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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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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雪夜逃婚
云境最北端的境地,北王朝,终年冰雪,寒冷阴暗。
雪夜,北王朝都城雪城,宫墙内外挂着喜气的红绸。当所有人都在为皇子风华大婚庆祝的时候,他却策马在月下奔驰,发狂一般的寻找追赶着消失了的新娘。
没有半点外人入侵的迹象,也不像是被内贼绑架,难道是小裳自己要跑?为什么?他不明白!
雪花飘零,前方渐渐出现了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红色影子,那是新娘的嫁衣。他加快了速度,将随从们远远抛在了后面,两个人几乎并排的时候,对方急转回头,环佩叮当,混合着月光照耀下的花容月貌和飞舞的银色长发,敲打在他的心上。
他忽然猛地侧身一扑,搂抱着对方从马背上翻滚了下来。在雪地中滚了好几圈,他将她紧紧搂抱在怀中。以免她受伤,可是她却不肯乖乖就范,一口狠狠地咬在了他的手臂上,然后趁他吃痛松手时挣了出去,摔倒,然后被抓住双手牢牢按住。
"为什么?为什么要跑?!"风华从上方看着梨裳,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紧绷着竭力抵抗,可那是没用的,她挣脱不了他的禁锢。
"不为什么!"
"什么叫不为什么?!成亲的大喜日子那里有新娘无缘无故乱跑的道理?!"风华虽然生气的不得了,但在吼了一句话后,还是压低了声音,"什么都别说了,快跟我回去,天亮了还要给各位长辈奉茶见礼呢。"
说着,便不理会她的抗议将人扛了起来,重新上了马。
临近城门,风华带着梨裳飞上城墙,潜回宫殿,悄无声息。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下他们两人后,风华坐在梨裳对面,看见她的脸上满是惊恐和慌张,以及,强烈的心虚。
心虚?为何?
他靠过去,想要楼主她的肩,却被躲开了。手尴尬地停在半空,想了想,收回来挠了挠头。
"别怕,真的……不需要害怕,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个,夫妻之间……那个……"他思索着改用什么字眼比较好,"反正就是那个啦!那个是……天经地义的!这是人生必然要经历的大事,所以,你真的不必害怕,也没什么好害羞的。我的父皇母后那个了,才有了我,你的父亲和母亲那个了,才有了你。这个……我们……也,那个,以后,就会有一堆小孩子,迈着小腿跑来跑去,多可爱呀。"
他越说越高兴,幻想着将来的情景,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
"我活不到那一天的。"梨裳冷冰冰的一句,立即让正在空中比划着的手指僵住了。风华愣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小裳……你怎么了?你生病了吗?如果你不喜欢我,不愿意嫁给我,就直接说好了。何必这么诅咒自己?"
"我没有生病,也不是什么推脱的借口,是你的父皇不会让我活到那一天。"
"不可能!我们的亲事是父皇亲赐的,他又怎会要了你的性命?!"
"那是因为他还不知晓,他的亲家,是南王朝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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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归墟之缺
"什么?!小裳,你不要开这种玩笑,有归墟之隔南北两朝是不可能互通的!"
见风华瞪着眼睛,极力忍着情绪,脸部的肌肉都要抽搐,梨裳冷静了下来,缓缓说道:"是,归墟是不可轻易逾越的巨壑。可云荒之神第二次转世所化作的怜幽圣女,用'冥复'之力拯救苍生时,也无意间修复了归墟,让归墟有了一个缺口。"
说着,她笑了,"南北两朝的王与密臣应该都知道这个缺口,只是穿过这个缺口所需'怜幽泪'的庇护,否则都会被吸入归墟的漩涡之中。而我家,就有先祖所传的两颗'怜幽泪'"
风华一巴掌挥过去,将梨裳打倒在地,同时猛地站起来,狠狠地怒视,脸因为吃惊与愤怒涨的通红。
"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杀了你?!"
“怕,所以我逃了。”
"那你还敢大大方方地和我行礼入洞房?!"
"如果我不这么做,父亲他们就没有机会走了。天就快亮了,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跑出很远了,说不好,已经到了归墟不一定。"她摘掉凤冠,笑容中满是自嘲,"他们走了,把我留下了,留下来为他们争取时间,然后人你们处置。"
风华心中一软,叫道:"你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世上哪有这般残忍的父母?!"
"呵呵……亲生女儿……"梨裳将身体坐正,含笑看着风华:"我逃跑,是希望你能晚点发现,好让父亲他们能归墟更近一些,也希望,看在几十年的情分上,你能给我个痛快。"
风华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只是背着手开始走动,从左边走到右边,从右边走到左边,焦躁不已。
怎么办?!如果父皇知道了,小裳绝对会没命!这是自己绝对不希望看到的。可是,若她家是南王朝的人,那么会做出什么对北朝不利的事情?
想到这里,风华上前一把扼住了梨裳的脖子,苍白的手指渐渐收紧。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
梨裳几乎喘不过气来,但却再没有挣扎,脸色苍白如外面纷飞的雪,几近透明。
“父亲,他只是想带着族人回家。"
她的眼里,透露着看透生死的淡漠,狠狠地刺痛了风华,心生不忍,放了手。
梨裳猛地咳了几下,大口地呼吸着,待气息均匀后慢慢说道:"祖父原本是南朝丞相,被歼人陷害,扣了莫须有的罪名,举家走投无路,逃到了北朝,却得到了你父皇的赏识。后来南朝新帝登基,冤罪得以洗刷,祖父就一直想回到南朝,可却碍于怕你的父皇觉察而没有机会,直到祖父去世,还留下这个遗愿。父亲别无他法,直到你来向我提亲,才想出了这个方法。"
风华与梨裳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爱慕她已久,本以为父皇的赐婚会给他一个梦寐以求的圆满,谁料到,得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令人窒息的沉默之后,风华转身,看着面前的女子,做了决定。
"你的身上可还有'怜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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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初遇素珑
三天之后,皇子风华宣布,王妃梨裳殁。
无人知晓,在大婚之夜,破晓之前,风华把梨裳送到了归墟。梨裳带着一直戴在胸口的那颗'怜幽泪',跌跌撞撞,在踏入归墟之前,回望了风华。
他说,小裳,无论什么,都比不上你的性命。
她点了点头,感激,流泪。不敢再做片刻地停留,只怕发生变故。
归墟本就是一片虚无,却像是海水,像是沙漠,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让她瞬间迷失。如同被困于一片混沌之中,模模糊糊,梨裳见到了一个女子。
面容模糊,长发盘在脑后,斜插一只紫玉钗,身上淡紫色的广袖仙裙勾勒出姣好的身材,紫纱披肩迎风飞舞,身后祥云缭绕,圣光普照,恍若神袛。
梨裳见过这个女人,在梦里。她总是唱着一首歌,恍惚是一首童谣。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神色凄切,唇边却含笑,仿佛是幽怨的。
浑浑噩噩,仿佛在天地的最初,梨裳在清气与浊气间沉浮,那个声音,渺渺茫茫,一会远在天际,一会紧贴耳边。
"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胸口的那颗'怜幽泪'忽明忽灭,像是某种力量正在凝聚。骤然,发出盛大的光芒,而后,一切归为黑暗。
再次醒来,梨裳微微睁开眼睛,阳光暖暖地铺满了半张床。她努力撑开眼皮,便掉进了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里。
"你醒了?"琥珀色的眼睛眯了起来,声音如山泉长流,清澈而动人。
"这是……哪里?"感觉力气渐渐沿着四肢百骸回到身体里,梨裳见到窗外是满目的绿意,天空是从未见过的蔚蓝,风轻云淡,显然不是北王朝会有的风景。
"你不会是失忆了吧?这是互人城啊?!"
说话的人站得远了些,可以看清她的容貌。她长得很漂亮,肤色红润健康,不似北王朝的人那般苍白。五官清秀,一身绿色的衣裙,微微卷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着,只是简单系了一根浅绿色的丝带。
"我见你昏倒在星池边就把你救回来了,你的脸色很苍白,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梨裳揉了揉额头,暗自琢磨着:互人城,她曾听父亲提过,这是南王朝的城市。显然,她已经穿过了归墟,来到了南王朝。可在归墟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自己又会昏倒在这人所说的星池,就不得而知。在北王朝生活的人,因终年冰雪的环境,肤色都是苍白的。可面对眼前这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女子,绝对不能告诉她自己是从北王朝所来。
"你怎么了,是头还痛吗?"
绿衣女子问道,梨裳点了点头。
"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谢谢你救了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素珑,我看到你的时候你正在昏迷,没准儿就是因为头部受到了撞击,所以你才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梨裳眨眨眼睛,心想素珑认为是失忆也不错,这样她就不会再追问自己这个那个。她也不想再去找叶家的人,当父亲告诉自己他的计划的同时也说了另一个秘密,原来她并非父亲所生,而是父亲拾来的弃婴。所以家里对她并没留任何情分,而她答应了嫁给风华,也算是还了这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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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入灵修苑
素珑是个心肠不错的女子,救了梨裳,见她失忆又好心地收留了她。梨裳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字,却止口不提她的'身世'。
第一次踏出门,见到互人城全貌时,梨裳就发现无论再怎么想象,也想象不出南王朝城市的美丽。城市里处处可见绿色的巨树,枝丫交错间,嵌着无数民房,与树身巧妙融为一体,檐牙高翘,高低错落,墙上镶嵌着彩色的琉璃熠熠生辉。数条宽阔大道蜿蜒而下,翩然而稳固,似玉带轻舞,将所有的房屋相互勾连。
素珑说,很久很久以前,云境内处处冰雪,云神沛顼把温暖阳光带了下来,云境里的人才得以逃出无尽的寒冷。
在北王朝,所有关于云境过去的记载和经书都是禁忌。但关于云神沛顼,梨裳还是偶尔听家里说过。云神在南王朝被所有人赞颂,本有不死之身,但他为了保护云境中人,就驻在了人的躯体内,寿命一到,就会转世重生,但每一世都会有相同的容颜。而这一世,也就是他的第四十九次转世,他是南朝帝王云皇的皇子。
七天后,经过素珑的介绍,梨裳有了工作的地方。
灵修苑是南王朝中最好的书院,城墙巍峨,高得像是要压下来一样,墙体晶莹洁白,如玉似璧,左右延展开,一眼望不到尽头。城门紧闭,门上装饰着数枚银钉,两只银龙衔着两个门环,对人张牙舞爪。
梨裳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书院,素珑却见怪不怪地说:"这里读书的人都是南王朝优秀的学子,也有很多王公贵族,包括云神,也在这里。"
梨裳惊,"难道这个被世人赞颂的神,还要读书?"
素珑立刻换上一副虔诚崇敬地神情,"那是因为云神大人还没有觉醒,等到二十岁成人礼那天,接受觉醒仪式,才能成为真正的神。还有一年,就是他的成人礼了,在这之前只好让他住在灵修苑中保护起来。"
梨裳还未见过素珑露出这种梦幻的表情,笑了笑,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听到一句:"来者何人?"
城墙上有一个士兵摸样的人探出头来。
素珑从怀里掏出一个朱红色的牌子扬了扬,朗声道:"是玄修大人让我们来的。"
城上的士兵扔下来一个小篮子,篮柄上系着一根长绳,另一头在城上。素珑把牌子放在篮子里,望着它升了上去。不多时,城门缓缓打开。
走近城门,门内竟是一座小型的城市。阁楼林林憧憧,飞檐画壁,气派非凡。脚下一条凭证大道笔直向前,路旁两侧开着奇异的紫色花朵。此时这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个人。
素珑对这儿熟得很,向前走了几十步便向右一拐,拐上一条小路。
"素珑,那个玄修是什么人啊?"
"玄修大人是藏①38看書网的总主管,以前我在这儿当学生的时候他很照顾我的。"
梨裳睁大了眼睛,"你也在这上过学?"
素珑翘了嘴角,"当然。"却有随即敛了笑容,"傻丫头,着灵修苑里等级分得很厉害,有贵有贱,你可小心别得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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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拜见玄修
藏①38看書网是个又高又大的四层建筑,大门前是一片花园,栽种着许多梨裳在北王朝都从未见过的植物,当中有一个长发飞扬的女人的雕塑,那女人的面容,却意外地让梨裳有几分熟悉。
进入藏①38看書网时,素珑说,"一会儿见了玄修大人你别说话。"
"为什么?"
"你不说话时挺梦幻的,玄修大人应该看不出你缺失了记忆。"
梨裳点点头,暗想还好自己装失忆,要不对南王朝一无所知,想必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指了指那个女人的雕塑,问了素珑:"这是谁?"
"你连她都不记得了?她是云荒之神啊!"
云荒之神,那个传说创造天地的神明吗?梨裳在北王朝从未见过她的任何画像,可令人惊讶的是,她却和一直出现在梦里的那个紫衣女子一模一样。
不容她多想,素珑便带着梨裳转入屏风。而后映入眼帘的,便是无数排列紧密的书架,高到得仰着脖子才能望到顶端。书架上满满当当的挤满了书,摇摇欲坠。靠着窗子的地方摆满了一排排桌椅,金色的阳光在青灰的桌面上晃动。
壮观非常。
"是素珑吗?"
转头便见一个白衣人从书架阴影深处走出,脸上是有礼的微笑。
素珑也笑了,笑得优雅大方。她说,"檀礼先生,好久不见。"
那个叫檀礼的老人走过来,拉着素珑左看右看,如同看自己的孙女,"长大了,也更漂亮了,在外头习惯吗?"
素珑点头,眉目之间一派柔和,"我很好,您呢?"
"不就是这么点事情可做,收拾收拾书什么的,这位是……"檀礼终于发现了一旁的梨裳。
"先生,您以前见过她吗?"
梨裳微笑,那位先生看了半天,摇着头说:"没有印象,见过的学生太多了,老糊涂了……她是你……"
"她是我表妹,梨裳。"
梨裳乖巧非常地冲檀礼鞠了躬,"檀礼先生好。"
那人立马眉开眼笑,"好好……你们是来见玄修大人的把?我带你们过去。"
”麻烦先生了。"
跟在檀礼后面,梨裳冲素珑眨了眨眼睛,意思是"我刚刚表现的还不错吧?"
素珑瞪了她一眼,示意别太得意,要老实点。
爬了四层阁楼,绕到南侧的一扇门前,檀礼敲了敲门,"大人,素珑他们来了。"
"进来。"
只有短短的两个字,仍掩藏不住那人透露出的威严。素珑推开门,吱呀一声,一道明亮的阳光流淌出来。
屋子布置得清新素雅,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桌子上摊放着许多①38看書网本本,桌后坐着一人,青石色的长发,以一根银带束在脑后,剑眉微拢,眸色深沉,整个人俊逸却严肃。
素珑走上前去,微微欠身,"玄修大人。"
玄修向她点点头,视线扫向梨裳这边。素珑立刻朝她暗使眼色,梨裳会意赶紧弯一下腰,以示尊敬。
玄修的眼神,让人觉得有些汗毛直竖,他问:"这就是你的表妹?"
素珑说:"是,她叫梨裳。"
"几岁了?"
"刚满十八岁。"
玄修微微皱眉,"怎么没有在念书?"
梨裳被玄修问得冷汗直流,素珑替她回答到:"梨裳家里发生变故,与父母失散,如今无依无靠只能来投奔我,所以我想拜托您让她在灵修苑求一份工作,同时也能多读些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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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幻云之术
玄修的眼神有些缓和,像是心生怜悯,点了点头,"在这工作,就不能天天回家了,我会给她安排一个住处。"
梨裳暗想,素珑之所以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更多原因可能也是替她求一个住所,这样就不用一直挤在素珑家里了。
"你怎么一直不说话?"梨裳一惊,抬头就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睛,像要将人吸至深处,直直洞悉灵魂。对上这双眼睛,她一时不敢说谎。
"素珑她……不让我说话。"
素珑犀利的视线飒然而来。
"呵呵。"玄修轻笑,声音优雅,"素珑,我有这么可怕吗?"
"我……"
素珑一时无语,玄修也不再计较,向着门外高声说道:"檀礼,你进来一下。"
"大人。"
"把她分到二层西段,你带她去安顿一下,再认一下路。"
"是。"
跟素珑已经分开七天,梨裳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闲差。她的工作只是摆摆书,擦擦少有的灰尘。因为还没有到灵修苑开放的时间,没有学生,所以梨裳更得清闲。
闲来无事时,她会抽出本书坐在窗口看,而她第一次看到的,就是《天云经》。这本北朝的禁&书引起了她的兴趣,上面所述:
天地初开,时间混沌之时,云荒之神用意念创造五方天帝。云境乃最邻近神祗的地方,与中原以天阙山相隔,下有海国。云神沛顼乃东方天帝伏羲转世时,留凡世的儿子,庇护云境众生。
因与神相邻,云境中人寿命长于凡人,能活三百余年。能者修炼幻云术,幻云术共七&七四十九层,修炼至二十层便可化云为剑,三十层者万里挑一,四十层者所向披靡,至四十九层者通灵,便可得道成仙,享长生不老之寿。
又过了七天,所有的学生回到了灵修苑,那是一群朝气蓬勃的少年,面色红润健康,带着欢颜,丝毫不会有北朝人的苍白,阴沉。
梨裳也开始忙碌了起来,藏①38看書网安静依旧,但绝不再是空空荡荡,座位上坐满了埋头苦读的学子,梨裳跟在他们身后,整理乱放的书籍。
学生在灵修苑中最重要的课程,莫过于幻云术。这种仙术,也是南北两朝唯一相通的地方。《云天经》上说,幻云术,柔可疗伤修身,利可伤人。登峰造极者,可倾覆大地,苍天变色。
梨裳曾问过一个跟她关系不错名叫灵卿的学生,在他们当中,谁的幻云术修炼的最高?
灵卿给了她一个如同看白痴的表情,"当然是云神了沛顼了!云神大人十四岁时就修炼至二十层,幻化出断情剑,如今还未满二十岁已经炼至三十层,我们只能望尘莫及。"
又是云神?梨裳有些无奈,这个人难道是全能的吗?
"灵卿,那你修炼到哪了?"
"十五层。"灵卿有些得意。
"哦……"没料想到这根本没有引来钦佩,梨裳只是在心里盘算着,看来普通人和云神还是有很大差距的。
"什么叫哦!"灵卿瞪着眼睛,"这已经是很优秀的成绩了,再过几年我就可以幻云为剑了!"
"哦……"什么呀,如今的孩子还真是爱攀比……
"哼"灵卿的小脸已经被梨裳气得红扑扑的,"那你修炼到哪了?"
"我……没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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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蓝色眼睛
一个月以后的一个黄昏,梨裳坐在窗边捧着《云天经》随意翻看着,夕阳的光线穿过琉璃的窗子落在书页上,字体温柔顺畅。
窗外却一阵喧哗。梨裳合上①38看書网下眺望过去,又是那个少年。
时常看到他在藏①38看書网出入,有时遇到几个学生,不知对他说了什么,只是听的人都在笑,表情里尽是嘲讽。那少年却从不回嘴,只是静静地听着。
可是,今天怎么动起手来了?
那少年被压在地上扔不断挣扎,另三个学生围着他对其拳打脚踢,周围那么多人围着,尽然无一人上前阻止。过了一会,檀礼冲他们喊了一声,那三人才停手,愤愤远去。
少年趴在地上,似乎想要站起来,却力不从心。
梨裳看着有些不忍,推门出去,走到他面前。他伤的不轻,细瘦的胳膊上满是青紫,头发散乱,脸上脏兮兮的一片。
人情淡漠……
但他的眼睛梨裳却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双比天空还要蓝的眼睛,寒芒洌洌。像是漫天的星辰都掉进这一汪深蓝之中,摇摇晃晃地转着圈。周围的白玉石桌上映着骄阳,流光飞舞,什么都遮不住,她看到自己的影子映在上面,被吸了进去,再也出不来。
这样的一双眼睛,几乎让人有了一见钟情的错觉。
他一直看着梨裳,没有说话,也没有害怕。
梨裳收回惊诧的眸色,问:"你没事吧?"
他仍是只看着她,费力地坐了起来,双腿用力,晃了两下,才站了起来。
梨裳拾起他掉在地上的说,放到他的怀里。
他冲她点一下头,一瘸一拐向着西边走远,深蓝色的衣袍破了,看着有些狼狈,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佝偻。
梨裳环视四周,刚刚看戏的都把头转了过去。
人情淡漠
回到藏①38看書网,灵卿立刻把梨裳拿到书架的阴影里,"你以后不要管那个人的事情,更不要和他来往!"
梨裳一头雾水,"谁啊?"
"就是刚刚被打的那个,你还帮他捡书来着。"
从大家的反应当中,梨裳倒是看出了些端倪,"为什么?"
"他总是脏兮兮的,特别阴沉,而且,是个哑巴。"
哑巴么?所以他才总是很安静,被人欺负也不说话。可是,难道因为这个就要被这么多人敌视吗?
"就这样?"
"当然不止,他还试图勾引云神大人,云神大人非常讨厌他,他却不知廉耻。"
"什么?!"梨裳瞪大眼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那个云神大人,不是个男的吗?刚刚那个人,明明……应该……好像,也是个男的吧,怎么会?
灵卿却不以为然,"那还不是因为云神大人英俊非凡,宛若天人。才惹得这般卑鄙下流之徒心生歹念。"
有这么夸张?梨裳不再说话,脑海中却一直想起那双洌洌的眼睛,那么清澈宽远,有这种眼睛的人,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吗?
夜,申时三刻。
藏①38看書网恢复寂静,梨裳把最后一本①38看書网架,往楼下走。夜明珠的荧光从窗外涌进来,幽幽然仿佛月光泄地,学生们渺渺茫茫的圣歌远远传来,荡尽世间一切喧嚣。
梨裳坐在花园里,凝神听着这些未被尘世玷污的乐曲,纯净似深山的清泉,美的让人欲罢不能。
无意中抬头,却见那天的蓝眼少年站在藏①38看書网门口,望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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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借惩施援
"你怎么没有去参加晚祷?"
蓝眼少年不说话。
梨裳猛然想起他是个哑巴,就算去了也没法张口唱歌。
真是可怜。
他慢慢地靠过来,脸上仍是脏兮兮的样子。
梨裳有些纳闷,这少年是从来都不洗脸吗?那人从她身旁经过,带出一阵回旋的暗潮,一瞬间一道蓝色的视线一闪而过,杳无痕迹。
她突然想起很小的时候,在家里做活的杂役有一个很瘦弱的儿子,大家都说他是个弱智,因为他做事总是慢吞吞的,比别人慢半拍,她的两个哥哥都喜欢欺他。
有一天,夕阳西下,她看到他站在两个高大的哥哥面前,如蝼蚁般可怜。
走过去的时候,遇上了他的目光,那一双黑眸子湿漉漉的望着她,映出她冷漠的脸。
梨裳知道那双眼睛再说什么,它们说,帮帮我,请你,帮帮我。
可是在那个家里,人人皆知她只是个被收养的弃婴,不被看重,年幼的她也没有任何说话的余地。所以她走过去了,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目光看着她的背影。
但梨裳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很不痛快。
第二天,她又遇上了他,他的脸颊上有擦破后又结痂的伤痕。
他没有说话,她也没有说话。再次擦肩而过的瞬间,他黑色的眸子化成绒毛一般的小刺,扎进梨裳的心口。
最初的时没有感觉到什么,可是在以后的日子里,它时常隐隐作痛,如同耳边的低声控诉。
后来的某天,他因为打破了一个砚台,而被逐出了府。临走的时候,梨裳看到了他虚弱的笑,她就想,真希望当时,她能够说些什么,而不只是擦肩而过而已。
第二天黄昏,在花园里。
蓝眼少年走出来,一个穿着考究的人撞了过去。
"你为什么撞我!"
典型是在找事儿的口气。
梨裳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拽住少年的手臂。他没有挣扎,蓝色的眼睛里摇晃着迷茫和警觉。
她对着那个"被撞"的人眯眼笑笑,"少爷不要生气,我来代您处罚他。"
梨裳走得很快,少年只能在后跌跌撞撞地跟着。
上到二楼,她把拂尘塞到少年手里,指着书架顶端的地方,
"我够不到,麻烦你把上面打扫干净。"
少年怔怔地看着她,满目地困惑。梨裳理所应当地神情倒映在那两汪碧空中,倒是有几分调皮。
"反正你也不参加晚祷,帮我干点活吧。"
"沙--沙--沙--"
灵卿看着远处扫得兢兢业业的消瘦身影,又看看梨裳,一脸抑郁。
"不是让你和他别来往吗?"
"我没有和他来往啊。"
"那你干嘛要护着他?"
"我哪有护着他?"梨裳死不承认,"我护着你也不能护着他啊,那里太高了,我胆子小啊。但我又是个下人,哪敢找你们这些小姐少爷来帮忙啊,不过他就不一样啦。他说不了话不会和上级汇报,别人都想欺负他,自然也不会说,所以这难道不是一个好办法吗?"
灵卿一脸"我不相信"的表情。
梨裳顺势亲昵地揽上她的胳膊,"他得罪了我们最最敬爱的云神大人,难道我不应该代表大家处罚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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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故人来访
灵卿半信半疑地瞥着,"当真?"
"你怎么能怀疑我对云神大人的衷心呢?真是太让我伤心了……"梨裳夸张地做了声泪俱下的样子,引来周围的学生频频侧目。
"好啦好啦,是我的错。你别哭得像我把你怎么招了行吗?"灵卿连忙捂住了梨裳的嘴,"总之千万不要和这样的践人来往,否则,你这个清闲的差事可清闲不了了。"
梨裳笑米米地抱起书,"放心吧,我是不会去得罪那些天之骄子的。"
夕阳西下,学生们也退得差不多了,梨裳拿过了少年手中的抹布说,"檀礼大人要关门了,咱们走吧。"
少年听话地站起来,随着她下了楼,走出大门。
他乖乖跟在后面,梨裳突然停了下来,回头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眨眨眼睛,梨裳忽然发现他的五官很漂亮,不是一般的漂亮,如果能把脸洗干净了一定惊为天人。
他蹲下身,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铺满细沙的地面上写出两个字,碧落。
梨裳也蹲下去,在地上写出两个子,梨裳。
"我以前的所有都没有了,留下的,只有这个名字。"
碧落摇摇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只猫咪,梨裳从小就想养只猫。
"我还没有对这里的人说过这些,这里你是头一个。"她抬头对他微笑开,"不过也没那么糟,我现在有了一个表姐,她叫素珑,长得很美的。"
碧落看着她,眼睛明亮如同北极寒星,两人就这样蹲在地上,大眼对小眼,相顾无言。
远处的圣歌想起,梨裳站了起来,"以后每天别急着走了,帮我打扫打扫好吗?"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与碧落分开以后,梨裳就回到了住处。
灵修苑的佣人都住在西南角上,跟藏①38看書网的方向正好相反。每一天都得长途跋涉一阵,不过庆幸的是,梨裳自己拥有一间屋子,很袖珍的那种,袖珍到只能放一张床。
推开门后,立刻发现房间里多了一个人。
"素珑!"梨裳欣喜地扑了上去,素珑却调皮地闪身,让她扑到了床上。
"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好不好啊。"素珑坐在床上,打量着整间屋子。
"玄修大人对你还是不错啊,单间儿。"
自从工作以来,梨裳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玄修大人,几乎都要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我看你和檀礼大人关系很不错的,是不是以前总去看书?"
"差不多吧,以前总是借书,也就熟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其实我也想学点什么。"
"知道上进啦?"
"那可不,主要是受你的熏陶。"
素珑已经三十岁(云境中人二十岁成年,二十岁至一百岁属青年,一百岁至二百岁属中年,二百岁以上才属老年,亲们不要被雷到⊙﹏⊙b汗),离开灵修苑十年,如今是云锦府第一织工。云锦这东西薄而不透,轻而补票,色泽可素雅,可华艳,沾水不湿,乃凡间罕见极品。
素珑笑问,"那你想学什么?"
梨裳摇头,"这不是向您请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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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云境仙术
素珑盯着梨裳看了好久,当梨裳几乎都要被看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她才开口问:
"以前的事情,你一点都不记得了?"
梨裳点了点头,避开了她的目光。
"那你还记得幻云术吗?"
"这我在《天云经》里读到过,可是没有练过。"
素珑长长一叹,"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云境中的人寿命会长于凡人吗?"
梨裳回想了在天云经中翻到的解释,说道:"书上说,这是一种与神的交换。"
"我们之所以寿命长于凡人,有两个原因,一个是万年前与蚩尤之战后,云境中人伤亡惨重,云荒之神把逝者的亡灵换做幸存者的寿命,所以从那以后族人子息骤减,新生儿变少,而寿命却有了延长,神用这种方法做了一种平衡的交换。"
原来所谓神的交换,不过是以命抵命。
"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云境有仙术,而幻云术就是学生们要在灵修苑学习的东西。云境靠近神祗,仙云缭绕,而其中自有神力。这种能量千变万幻,也延长了我们的寿命。"
梨裳气馁,"那我岂不是没戏了。"
"但我觉得,也不一定。"素珑微微翘起嘴角,笑得神秘,"你知道'冥复'吗?"
"书上说,这是一种可毁天&灭地和重造天地的神力。"
素珑点了点头,眼睛眯成了细细的一条缝,"我无意中看到过藏①38看書网中的一本古籍,里面记载了自天地产生以来,云境中所有拥有'冥复'之力的人,一共有三个。"
"只有三个?"
"嗯,三个。而且有意思的是,这三个人都没有在灵修苑完成学业。"
"什么?"梨裳吃惊,"你是说只有未成年的人才能拥有这种神力吗?"
"不是。第一个拥有'冥复'之力的是十万年前的云神沛顼,那个时候还没有灵修苑,他自然不能接受这里的教育。他结束了云境中人与中原人持续了近九十年的战争。第二个是一位叫轩辕的皇子,他在灵修苑待了五年,后来南北两朝开战,他用'冥复'之力几乎让整个北王朝覆灭,南王朝便拥他为王。第三个是个女人,名叫怜幽,是云荒之神留下的七个神识之一,她也未完成学业就被逐出了灵修苑,当时云境,中原,海国,还有很多其他的国家都在开战,到处都是战火,世界像是要毁灭了一样。她用'冥复'几乎摧毁了一切,又重建了天地,世界从此宁静祥和。"
素珑的一番长篇大论,梨裳以前只听说过最后一部分,"你是说,灵修苑并不是衡量能力的标准?"
"也许吧,学院中的学习会让学生们被束缚住,单单靠幻云术是很难达到'冥复'的高度,要找到办法,越过这种界限。"
"那该如果超越呢?"
素珑看了看梨裳,朱唇轻启,"我也不知道。"
梨裳只觉得被吊起来的好奇心又重重地落了下去,瞪了素珑一眼,不免有些失望。
"不过……我发现云境仙术并不止一种,幻云术也不一定就是至高无上的。"
素珑说着,从广口的长袖中取出一个破旧的本子,举到梨裳面前,发黄的封皮上写着三个模糊的黑字:化云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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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物归原主
"这是什么?"
素珑得意的笑笑,"自从我怀疑幻云术不是至高无上的仙术后,就一直泡在古籍区,查阅了各种书籍,终于找到了另一种挺有意思的仙术,就是这个。"
梨裳指着书上面大大的"忆"字,"这是说与回忆有关吗?"
"一开始我也不明白……世人都说这本书里写的都是一派胡言,因为书中侧重的是记忆之法,说是一切要靠记忆,联想。"
"那你现在明白了没有?"
"……还没。"
梨裳强忍着想给素珑一个白眼的冲动,把书扔在了一旁。
素珑连忙笑米米地把书接过,"所以我把书给你了嘛。"
"给我?"梨裳笑得亲切和蔼,"你都看不懂,我就能看懂?"
"那可不一定。"
梨裳彻底被素珑这种态度惹毛,把书甩到了一旁。素珑忽然抬手,朝书落地的地方一挥,一道浅白色如云朵般的白雾把书托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让书又落回到了梨裳手上。
"我曾告诉过你我是在星池旁找到你的吧,星池位于七十里外的万化山中,山里有好多妖魔鬼怪,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进去的。"她指了指被放回梨裳手中的书,"我是去找它的,没想到还碰上了你。"
梨裳又坐回床上,示意她继续说。
"我找到你的时候,这书就在你旁边,所以我想,没准儿你和这书有什么关系。"
翻开封页,里面密密麻麻的手写文字,字体流畅潇洒,只是颜色有些淡了。这本书,梨裳以前并未见过,"你说,这本书当时在我旁边?"
"没错。你躺在一个水玉祭台上,它就在你的右手边。我当时还以为你是神仙转世呢,哎……没想到你连幻云术都不会。"
梨裳眼神黯淡,因为她年幼时就与皇子风华交好,两人的亲事是皇室默许的。而按照北王朝的律法,一切与皇室有关的女眷,上到皇后下至妃嫔婢女是不允许修习仙术的。翻开手中的书,问素珑:"你打算把它给我?"
"嗯。"
"你舍得?不是好不容易才拿到的吗?"
"它也许本就是你的东西。"素珑深深地望着她,"我想过要自私留着它,可它不属于我,我也没有能力驾驭它,不如物归原主。"
梨裳笑了,"我都不知道它是我的东西。"
素珑也笑了,笑容美得让人心旷神怡,"我知道就好了。"
往后的几天,梨裳过的很清闲。碧落真的每天都帮她打扫,以至于她甚至有些日日无所事事。偶尔翻翻《化云术》想好好学习一下,可是她读了半天也读不出什么门道。
"自古以来,世人皆以为御云之术的要点在'幻化'中,实则不然。若想练就绝顶仙术,首先要会,记忆,回想。有忆,才有幻化。"
有忆才有幻化?却不知这忆从何来?
合上了书,四处打量了一下,金色的阳光打在地面的垃圾上,打出一片片阴影。
梨裳猛然发觉,这几天垃圾有成倍增长的趋势,怎么这些学生突然这么能制造垃圾?
碧落在不远处,一点一点地清扫着。他已经扫了两个小时,可是脏东西只见增多,不见减少。不远处,就有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坏笑着在已经扫干净的地上扔下个烂纸团。
藏①38看書网有不能喧哗打闹的规矩。所以,这大概就是这帮学生不能直接动武,想出来的新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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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白色拱桥
梨裳悄悄走了过去,从身后拍了两个小孩子的肩膀,"这样做是不对的哦,会被檀礼大人责怪的。"
两个学生吓得一哆嗦,回身看是梨裳,又恢复倨傲的的神态,表情分明在说,"原来只是个下人而已"
梨裳皱皱眉,反感这种纨绔子弟,"这儿是我的负责范围,你们要是再敢捣乱,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姐姐的恐怖手段。"
她故意笑得有几分邪恶,以至于其中一个胆子小点的抖了一下。
另一个却梗着脖子大声说:"我们是学生,你是佣人,你敢把我们怎么样我就……"
"告诉先生是吧。"梨裳瞅着面前的两个孩子摇了摇头,"啧啧,偶像的力量真是伟大,你们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欺负人了。不过我已经帮你么惩罚他了,他现在是在这里干活,你们要是在不听话的话,我只好想一个让你们开不了口的办法来惩罚你们,比如……"
梨裳故作思考的样子,忽而凑近他俩的小脸蛋儿,"书上说有一种叫'寂静'的药会让人几天都说不出话来,这药应该不难弄吧?"
小孩儿们强装镇定,"你吓唬不了我们,你才不敢呢,难道就不怕丢了饭碗?"
"呵呵。"梨裳不以为然地笑笑,"你们饭碗全天下只有这一个吗?这个丢了,还有下一个,你们说我敢不敢呢?"
两个小孩子一路小跑地跑出了大门,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很好吓唬的。
梨裳抱着肩膀笑了笑,抬起头,见碧落正看着她。半晌又低下头去,继续扫着地上的杂物。她拿了把扫帚想去帮忙,却被他抢了过去,目光里写满拒绝。
真是个倔强的人。
梨裳既然插了手,就自然不会放任不管。第二天,她抱着扫帚去见了玄修,故意佝偻着腰声泪俱下地控诉如今的学生是越来越爱乱扔垃圾了,玄修随她去二楼转了一圈,第三天就在正厅贴了告示:
在藏①38看書网随地扔垃圾者,罚分五十。
傍晚,照旧锁上了二楼的大门,梨裳与碧落一起出了藏①38看書网,夕阳把云朵染成了轻柔的粉红色,抬头便能看到金灿灿的光芒,学生们悠闲地漫步在白玉石路上,谈笑着,单纯快乐。
穿过花园,又向前走了一阵,便是一道横贯灵修苑的河道,河道上架了一座白色大理石筑成的拱桥,如同一道跳跃的彩虹。
"你知道我以前住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吗?那里可没有这么漂亮。"照旧是梨裳对着碧落的自说自话,"但是也不错,那里有雪。你知道雪吗?有点像云的感觉,却是有重量的,白白的,凉凉的,放在掌心就会融化……"
碧落忽然停住,目光怔怔地看向前方。
"碧落?"
他没有反应,完全忽略了梨裳的存在。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那座拱桥。
平时,她觉着这桥虽然好看,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可是此刻,她望着它,觉得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了。
因为桥上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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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倾国倾城
他穿着一件纯黑色的长袍,上面绣着银色的龙,衣摆随风微微飞扬,广袖下露出修长白希的双手,与沉重的黑截然相反,完美到如同能工巧匠手下的雕塑。纯黑的长发以一根银色的丝带束起,从胸前倾泻而下,比阳光还要璀璨夺目。一双眼睛深沉的如多无星无月的子夜,吸进了天地,只看一眼便沉溺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常言道:有佳人之美,可倾国倾城。
可这个人的美,足以征服天下。
他缓缓地向这里走来,目光直直射进梨裳的双眼,她感觉整个大脑都被他的眼睛占满,不敢再看,却也不敢移开目光,只能僵硬着身体,看着他越来越近。
他在她身旁停了一下,目光流转,看了看她身后。
那里,站着碧落。
然后,他便从她身边过去了,带出一串轻轻荡漾的漩涡。
好一阵,梨裳才找回神智,看着前方空荡荡的石桥,摸摸依旧狂跳的心脏。
头脑中不断盘旋着那人的眉眼面容。
回过头去救撞上了碧落的蓝眼睛,目光里满满的都是诡异。
"刚才那是谁啊?"
碧落拽起她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出两个字:沛顼。
沛顼……若没有记错,那应该是传说中至高无上,驻在人身,云神的名号。
"他……就是云神?"
碧落点了点头。
梨裳终于可以理解灵修苑的学生为什么会为了云神如痴如狂两肋插刀,就如同是虔诚的教徒最不可撼动的信仰。
因为遇见了他,才真正知道,惊为天人这一词,该作何解。
当晚,梨裳刚刚准备休息,却听到一阵微弱的敲门声,似乎有些犹犹豫豫的意味。
打开门,却看见碧落一身单衣,手里拎了个粗布包裹,夜凉如水,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像是一只无助的迷途小猫。
梨裳连忙把他拉进了屋子里,关上了门。
"怎么回事?大半夜的怎么跑到我这里了?"
碧落从书包里翻出了一张小纸条,递给她。
字体端正优雅,是碧落自己写的:
"他们不让我住在公馆里了。"
他清澈的目光里没有丝毫悲伤或愤怒,轻轻浮动着微弱的波澜,如同风平浪静的海面。
梨裳有些不懂他为何永远这么淡定,别人怎么欺负他,把他赶出来,他都不会抗争。
她无奈叹气,然后说:"这样吧,今晚你就把那两把椅子拼一下,将就一晚吧。明天还有课吗?"
碧落点点头,伸出三个指头。
"那行,下了课来藏①38看書网找我吧。"
碧落特乖地点了点头。
梨裳像抚摸小猫一样摸了摸他的脑袋,把他按到椅子上,"你怎么这么轴啊,别人欺负你,都不知道反抗一下的。"
碧落的眼神灵动而宽广,总是泛着股不食人间烟火的意味,嵌在一张脏兮兮的脸上真是很不相称。梨裳随手擦了擦他脸上的污垢,他却摇头避开。
"太脏了,擦干净好睡觉。"
他仍然摇头,动作很小,但坚定无比。
梨裳僵在那里,琢磨着该不该强迫他把脸擦干净,毕竟他要睡在她的椅子上。左思右想,还是算了。眼前的少年心思细密,估计心里像她一样还藏着不能说的秘密,大不了明早把椅子再擦一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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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梨花染裳
第二天早上睁眼睛,入目仍是一道金灿灿的阳光,提醒自己这仍是在南王朝。
昨晚依稀梦见了在北朝时的光景,满目的风雪,她穿着鲜红的嫁衣,拼命地在逃,却不知要逃向何处。耳边是风声呼啸,那声音,如泣如诉,不敢侧目。感觉到身后有人策马追来,有人在叫她的名字,那声音却不像是风华。如同是跌入一个错乱的时空,忽而,一切都静止了。风和雪都停了下来,凝结成白色的云朵。这个时候云神来了,他就那样冲着她款款而来,黑发在身后飞舞,他走到她面前,停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梨裳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然后他又走了,她伸出手去,却有不知自己为什么要伸手。四下一看,发现什么都没有了,连满目的白都没有了,周围只剩下一片空洞,一个熟悉的女声轻浅吟唱: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会不会有一天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从未逃出过北朝,然后一切都只是一场大梦,她要被永远被囚禁在雪寒地狱?
伸了个懒腰,转了个身,就见到睡在对面椅子上碧落的睡眼。纤长的睫毛上流动着阳光金色的光芒,长发堆在脸的两边,鼻翼小巧,嘴唇精致。即使脏着一张脸,仍然安恬美好。
十九岁的碧落明明比她还要年长一岁,梨裳却总是莫名的觉得他就是一只需要被保护的小动物。虽然他并不矮小,甚至比梨裳要高出许多,可她却认定他不会保护自己,所以她总是要替他站出来。
也许是感觉到被人注视的目光,碧落也醒了,一双蓝眼上扶起一层迷迷糊糊的雾,神态仿佛初生的婴儿。
真是惹人喜欢,可是这种喜欢却不参杂任何杂质。莫名地,她一早就认清了这一点,不会困惑,也不会为难,如同是受了某种指引,如同是上辈子带来的本能。
梨裳笑米米的说:"早上好。"
碧落也微微拉起嘴角,笑容缓缓荡漾开来。
"我得去藏①38看書网了,你一会儿上课不要迟到。"梨裳简单地收拾了一番,从柜子里找出些铜币放到桌子上,"饿了就到街上找个馆子吃点,我不太会做饭,都是到街上吃的。"
他笑着点点头。
到藏①38看書网报了到,梨裳开始盘算着等碧落下了课,带他去公馆讨个公道。那个云神虽然美得不可思议,可是做人有点太霸道了,也不知道碧落是怎么得罪他了,在这样下去,看来这傻孩子被逐出灵修苑是早晚的事。
只是没想到,还没有等到碧落下课,就发生了惊心动魄的艳遇。
午后,藏①38看書网里没有学生。梨裳就到街上散了散步,南朝的惷光明媚风和日丽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不知不觉走到了藏①38看書网附近的一片梨树林里。林中的花儿都开了,朵朵纯白,随着花瓣的伸展,花朵如同姿态优美的精灵,花蕊嫣红花瓣雪白,飘落的时候如纷飞的白雪,在斑驳的阳光中,美好,梦幻。
梨裳坐在一棵树下,任花瓣飘落在她衣衫和银白如瀑的发上,梨花染裳,她的样子美若误入凡尘的仙子。此时四下无人,梨裳悠闲地闭上眼睛,哼着没有歌词的曲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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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失忆的神
哼着哼着,忽然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而梨裳这么觉得的时候,通常就有人在附近。'
于是睁开眼睛。
于是她就看见一个人,穿着玄色的长袍,黑发束起垂在胸前,一双比子夜还有漆黑的双眸定定看着梨裳。
他的五官单拿出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可是搁在一起,就有种震惊世人的效果。
伟大的云神沛顼?
不是在做梦吧?
面对着云神,梨裳只觉得身下原本柔软的花瓣变成了绣花针,再也坐不住了,立马站起身来,睁大眼睛看着他,他也瞪着她,一阵风卷着花瓣呼啸而过,颇有武林高手决斗的气势。
这是梨裳这十八年来经历过最诡异的场面,与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大眼瞪小眼,理智完全瘫痪。半晌,她终于意识到应该说点什么,可是两片薄唇像是有千斤重。
他那双眼睛,黑的像是吸人的魂魄。
好不容易,她弯了弯嘴角,挤出了一个微笑,虽然有些僵硬,可好歹打破了尴尬的处境。
可是,他完全没有反应。
正当她怀疑那个笑容根本没有传达到他那双黑眸的时候,他却突然开口了,"刚刚是你在唱歌吗?"
完美的如同天神般的声音,让梨裳甚至忘了要回答他的问题。
他向前走了几步,姿态优雅高贵如同独舞的天鹅。
"你唱得是什么?"
她突然就感觉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我……我不知道……只是瞎哼哼的。"
"是么,"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难怪那么难听。"
这句话严重地伤害了梨裳的自尊,可是面对着这个有着天籁之音的人,满肚子的反驳只出来两个字,"有……吗……"
他看着她,忽然,嘴角微微上提。
他笑了。
其实,自从梨裳出生历来见过无数种笑容,从来没觉得小是多么神奇的一件事。可是,今天看见的这个笑容,却让她有种仰望神迹的感觉。
效果之后,他似乎打算就这样走了。碧落那双盛着碧空的眸子忽然闯入了她的思想。
"等一下。"
他停住脚步,转过身,太阳的璀璨与子夜的深邃在一个人身上相融。
错了,他不是人,是暂时失忆的神……
她走到他面前,五指紧握,"那个,您认识碧落吧?"
云神抬起左嘴角,"你来这儿这么久,应该早就知道答案吧。"
"碧落现在被赶出公馆无家可归,您知道吧?"
他没有回答,但梨裳知道他一定知道。
"碧落他不懂事,以前要是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我带他向您道歉,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再为难他了。"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轻笑两声,"你想帮他?"
见他这种态度,梨裳有点着急,"他的地位根本没法和您比,您为何老跟他过不去?"
"你帮他,就会得罪我。"他说着,高傲地看着她,嘴角含着嘲弄,"他是个哑巴,很脏很难看,家里也没什么背景,你是可怜他?"
"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他说,"我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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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冒犯之后
梨裳有点生气,"无缘无故?真是因为他们说的,碧落骚扰过你?"
"呵呵,你觉得呢?"极度不屑的语气。
这人就不会好好说话吗?长得这么好看,却不能说句正常的人话!梨裳的怒气彻底爆&发出来,"我还觉得,没准是你骚扰碧落不成,就由爱生恨呢!"
她只觉得自己的一个绝美的梦幻在这短短几句话间就幻灭了。梨裳气愤到了顶点,说完转身就跑,跑着跑着他就一时到,自己终于还是把云神给冒犯了。
可是后来,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却了,三天过去了,四天过去了……
梨裳抱着拂尘坐在窗台上,有些纳闷,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呢?
没有人捣乱,也没有人唾弃她。照那个云神心胸狭窄的程度,再加上这帮小屁孩对他狂热程度,自己应该早就被吊起来游街示众了。
但为什么这么平静呢?
那天对着云神甩了脸子之后,梨裳就再没敢让碧落回公馆,回去了也是被人欺负,还不如暂时给她当跟班儿。只不过这样一来,就有点明目张胆跟云神过不去的感觉,她都不知道自己会为了保护一个人这么讲义气。
"喂,你怎么总是这么清闲啊?"灵卿似乎对梨裳心里琢磨的事情毫不知情。
"地上连个纸片都没有,我怎么能不清闲?"
灵卿忽然盯着梨裳看,视线从头扫到尾。
梨裳被她看出一身鸡皮疙瘩,伸手顶住她的脑门,"看什么?是不是在算计我?"
"我怀疑玄修大人看上你了。"
梨裳拍了她的脑门,"小小年纪就疯了。"
这小妮子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如此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玄修大人,保守估计也能大她二百岁吧?真是疯了!
灵卿捂着头,可怜巴巴似看着她,"本来就是。玄修大人对下属出了名的严厉,前天他还把你们这层的藏书总管给赶走了呢。你这样整天吃闲饭的照理早就被踢出灵修苑了。"
这倒是真的挺奇怪的,这层的图书总管不过就是在工作时间打了个盹被抓到然后就被扫地出门。梨裳总是清闲得无所事事,为什么还能如此逍遥法外?
她甚至怀疑玄修还记不记得藏①38看書网有她这么个人。每次他来巡视,总是一脸严肃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都不带看她一眼的。
灵卿支着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我总觉得你不像个佣人,你跟其他的佣人不一样……"
"不对……你跟这里其他人都不一样。"
梨裳挑起眉毛,"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
"就算是夸你吧。"
正说着,梨裳顺着窗户看见碧落正走向二楼的大门。
灵卿也看见他,皱起眉头。
梨裳笑,"其实碧落这个孩子挺好的。"
"孩子?"灵卿无奈失笑,"他明明比你还要大一岁,怎么你还能说他是孩子?"
梨裳皱了皱眉,感觉无从向别人解释,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大活人却总会产生一种像是对小动物的怜悯。
"我对他这个人倒是没有多大的成见。"灵卿说,"我崇敬云神,但也不讨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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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伏羲神祭
梨裳对灵卿有点刮目相看,本以为讨厌碧落是崇拜云神的必修课,没料到还是有着理智尚存的人。
"可是,"灵卿话锋一转,眼神也多了几分警告的意味,"你和他走得太近了。"
"然后呢?"
"然后你肯定会惹上麻烦,早晚会的!"
"呵呵"梨裳却笑了,"别瞎担心了,谁给谁惹麻烦还说不定呢。"
碧落一走过来,灵卿就溜走了,估计是怕被云神的狂热追随者看到而遭到暗算。
梨裳正在心里鄙视着灵卿,碧落却拉住了他,递给过去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这几天你是不是见过沛顼?
梨裳记起几天前,梨花树下那个高傲而绝美的嘲笑。
"是见过,你怎么知道?"
碧落从袖子里掏出笔,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个字:他跟你说了什么?
梨裳想了想,然后说:"他骂我唱歌难听。"
他继续写:就这样?
"这么?你嫌他骂我不够多?"
梨裳明摆着在故意逗他,可碧落却并没有笑,一双蓝眼不再平静,泛着一层灰蒙蒙的忧郁。
"为什么忽然问这个?谁告诉你的?"
碧落摇了摇头,似乎不打算再谈这个问题。他摊开本书开始学习,可是目光游离,显然心不在焉。
八月十八,是伏羲神祭的日子,祭祀期间灵修苑开放,学生停课七天。
梨裳提前两天就收拾好了随身的小包裹,因为素珑说,她要带她去迦蓝城看祭祀大典。
迦蓝帝&都是整个云境最美最神圣的地方,云荒神庙,云神殿,云皇王宫都在那里。平时是不允许随便进入的,只有在盛大的祭祀节日里才会开放。
碧落从外面回来,见梨裳忙得兴高采烈,就递出了一张纸条:放假你要出去?
梨裳笑,"是啊,去迦蓝城。"
碧落点点头,梨裳在他身旁坐下,"你不去?"
他摇了摇头。
"你父母不接你回去过节?"
他看着她,沉默。
"你……没有父母?"
他没说话,也没摇头。
梨裳懊悔自己说到了别人的伤心处,眼前的少年无父无母,又是残疾,在外还受人排挤欺负,无依无靠,真是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她很有母性的摸了摸他的头,"没关系,我带你出去好不好?"
碧落眨了眨那双碧色的眼睛,笑了。
第二天,灵修苑城门大开,外面一片无尽的金色阳光暖暖地延展开来,学生们欢笑着涌出,奔向二十岁前难得的自由。门外停着许多马车,由两匹或四匹马来牵引,地位越高马匹越多,车身上琉璃的色彩就越是斑斓璀璨。
素珑站在马车旁等候已久,一看到梨裳出来便笑着向她挥手。梨裳拉着碧落跑过去,满是惊喜。
"素珑,我都不知道你还有马车。"
素珑得意一笑,"你不知道的还多呢。"
梨裳把碧落介绍给素珑,她却笑笑,"我知道他。"
说着,把梨裳拉到一边,低声说:"你怎么跟他跑到一块去了?"
想必素珑一定是在灵修苑时就知道碧落。
梨裳皱了眉,"你怎么这么说?"
素珑戳了戳她的脑门,"到时候,被人踢出灵修苑不要来找我。"
"云神有这么大的能耐?说赶谁就赶谁?"
"虽然他还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不过只要他想,就没哟什么不可能的。"
素珑勾起嘴角,笑容里竟有几分冷淡,"因为他是神,唯一愿意庇护云境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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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迦蓝都城
马车内部宽敞,三个人坐在里面也不觉得挤,座位上铺着用暗紫色云锦缝制的垫子,触感柔软舒适。梨裳趴在窗口,望着窗外的美景,一路上尽是绿色的树木,盛开的花朵,有着缤纷羽毛的灵鸟自在地穿梭在树林中,马车已经使出了互人城。
郊外没有城里热闹,有着别样的安宁寂静,大家都没有说话,却没哟尬尴之感。
梨裳在这种安静中平静下来,望着天上的云,似乎听到没有听过的声音,似有似无,渺渺茫茫。
眼前的云朵似乎舒展开来,发出轻柔的叹息,顺着微风缓缓荡漾。越来越近,触手可及,那抹没有重量的浅白,可以肆意地覆盖天地。它惬意地飘动,千变万化,呼风唤雨。
这样的画面,牵住了梨裳的所有感官,她着魔一样,脑海中有什么画面,隐隐约约,像是前世的记忆。渐渐地,一股奇异的感觉从腹部升起,如同一道旋转的激流,一路攀升,荡涤过五脏六腑,在体内汇聚成一种未知的能量,叫嚣着,澎湃着,在五脏六腑里撕扯。
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腔内,梨裳几乎喘不过气来,难过非常。
"你怎么了?"素珑察觉到了她的异状。
梨裳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把刚刚的不适压了下去,"没事,只是胸口有些闷。"
"好好的怎么会胸闷?"
梨裳耸耸肩,碧落正一脸担心地看着她,她笑笑,"没事啦,可能是有点晕车吧。"
两人见梨裳神色无碍,也就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素珑突然问:"给你的书看了吗?"
"你说化云术?"
素珑点头。
"看了六章了,说得大概是把所见所闻的能量化作记忆再转为自身的能量运用出来,听深奥的,我看了半天才稍微弄明白。"
素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不再说话。
碧落疑惑地望向梨裳,她说,"没什么,是素珑送了我一本书。"
迦蓝城位于归墟以南,是南王朝的帝&都,城中居住着云皇已经达官贵族。马车缓缓接近帝&都,城墙是用碧空深处天阙山脚下,千年冰玉筑成,晶莹剔透,阳光折射汲取,照出一片流光溢彩,云雾缓缓缭绕,迷迷蒙蒙。墙体巍峨,无论上下左右,一眼无法穷尽,无数夜明珠镶嵌在玉石缝中,待到夜晚,闪闪烁烁。宛如忽闪着翅膀的精灵。
城门外处站着两排士兵,身上穿着银色的盔甲,手执长矛坚盾,神色肃穆。马车从门洞中穿过,穹顶上的明珠之光如同漫天的星辰,眼前倏然白光一闪,一切豁然开朗。
一条洁白而宽阔的大道曲折向前,竖着大路看去,整座迦蓝城盘踞在一座高山之上,山亭仿佛直直刺透天穹,贯穿这片云境。众多宫殿阁楼依山而建,黄金铺顶,白玉为墙,墙上装饰的珍珠翠玉相互辉映,形成一片辉煌的圣光。围绕着宫殿生长的花朵树木,蓊蓊郁郁,珍异丛生,道路贯在其间,盘旋而上,又互相勾连,如同数条纠缠的丝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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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阴魂不散
道路旁右边陈列着一些三人高的巨大玉石雕塑,数百米一尊,雕的全是历代的云皇。他们神态各异,身上穿的穿的却都是相同的龙袍,额上雕的是神功干将打造而成的皇冠,精美非常。
素珑指着遥不可及的山顶,那里有一群建筑物,肉眼无法看清,只能看出它泛着莹莹光辉,祥云缭绕,仿佛一颗圣光四射的珠宝。
“那就是云荒神庙,供奉着四方天帝,云神殿也在里面,等沛顼大人觉醒了就要住到那里去。”
那个云神,以后要住到庙里?那岂不是像是僧人一样?想着那高傲绝美的男人要穿着僧袍的样子,梨裳就窃笑不已。素珑瞟了她一眼,让她别乱发神经,在帝&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
待到一切安顿下来,天色已经晚了。素珑出手阔绰,定下了一个有两件卧室一间小会客厅的套间,经过白天的舟车劳顿和莫名的不适,梨裳已经很疲惫了,倒在床上早早地睡了。
可一闭上眼睛,却是梦境……
风雪,漫天的风雪。
整个天地都是白色的,四面茫茫,无际无涯,走在其中,却没有感到丝毫寒冷。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断断续续的歌声,尾音轻轻地颤抖。这歌声她听过很多次了,只是每次都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而这次却是一个男人的声音。
一个可与云神媲美的声音……
梨裳抬起头,看见前方无尽的素白间,有一点朱砂一般的红。
那是一个人。
她看不到他的正面,只看到一头流瀑般倾泻而下的黑发,以及鲜血般殷红的衣袍,他跪坐在地上,轻轻颤抖,像是在哭泣。
她靠上前,轻轻地“喂……”了一声。
歌声停了下来,那人转过身来。
竟是个比云神还要美丽的人。
她睁大眼睛,只觉得自己要失明了……这样美的一个人……这样美的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存在与凡世?
但是她却没有像见到云神那样呆在那里,而是很理智地问了句,“你是谁?”
那人美是美,可是却没有半点表情。双唇轻启,吐出三个字,“我是你。”
她大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是我你是你,而且你是个男人!”
那人却笑了,他说,“我是你。”然后他站起来,一个旋身,就突然变了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女人,她五官周正,但也只有中人之姿,一身紫纱裙,衣袂随风飘摇,长发挽起,插着一支紫玉蝴蝶钗,她对她笑,然后说:“我是你。”
梨裳忽然害怕起来,大喊:“你们都不是我!你不是,他也不是!你们都不是!”
然后她就醒了。看到浅金色的光线打在窗台上,白色的房间,简单的陈设。
想起来她们来迦蓝城观看祭祀大典,住进了这家客栈,吃完晚饭她就回到屋里来,倒在床上就睡过去了。
但为什么总是做这么诡异的梦呢?
她大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波纹。梦里那个女人的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见过她很多次了,出现在梦里,天云经的封页里,藏①38看書网的屏风上。梨裳觉得她像个阴魂,不论到哪她总是缠着自己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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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云神遇刺
总是出现在梦里的那首摇篮曲和那个紫衣女人一样诡异,还有那个一身红衣的男人,那个长的比云神还要美的男人……
一切都不知道作何解释,梨裳琢磨着,越想越有精神,最后一点睡意都没有了,干脆穿衣服起床,推门走出卧室。夜明珠荧光幽幽,照着外室中那个小小的盥洗池。碧落背对着门,站在盥洗池旁边,手指拿着一块布巾,沾了池中的水在脸上缓缓擦洗着。
碧落在擦脸?!那岂不是可以看到他的真面容?
梨裳的好奇心一瞬间被彻底调动起来,悄悄跑过去,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脸来。
沛顼?!
“云……云神?你怎么在这?”
云神的脸上忽然浮起惊恐的神情,他慌张地转身,跑向碧落的房间。
梨裳愣在原地,脑海中盘旋着无数问号。
他干嘛像见鬼一样地看着自己?他怎么跑去碧落的房间?
待冷静下来,才忽然意识到,不对啊,云神的头发不是黑色的吗?碧落的才是蓝色。
怎么回事?难道云神的发色也可以随心所欲,想变成什么颜色就变成什么颜色?
可是他的身形,他身上的气息,明明就是碧落啊……
这么说……那是碧落?
不可能啊,那明明是云神的脸啊?
难不成,碧落和云神长得一模一样吧?
难道……他俩长得真是一模一样?
云神那般倾国倾城的容貌,竟然不是独一无二的么?
她走到碧落的门前,敲门,“碧落?”
没有人回应。这很正常,他说不了话的。
“碧落?开一下门好吗?”
没有人开门。
“碧落?你睡了吗?”
无声无息。
梨裳在碧落的门前站了大半夜才回去,他终究没有给她开门。
第二天再见到碧落时,他的脸有变得脏兮兮了。当梨裳看向他,他的眼中有躲闪之色。
“祭祀大典取消了。”素珑一进门就告诉梨裳和碧落。
梨裳一口早饭还没来得及咽下去,接过就呛到了,“咳咳咳咳……为……为什么啊?”
素珑在对面坐下,一脸忧郁,“云神遇刺,受了伤,自然无法参加大典。”
碧落猛地抬头。
梨裳也有点吃惊,“云神遇刺?你是说有人想杀云神?”
素珑沉重地点了点头。
“怎么会?”梨裳非常震惊,“他不是很受人崇敬吗?”
“什么事情都不是绝对的……”素珑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她的衣袖被碧落抓住了,他睁大一双碧色的眼睛,对素珑说着一句无声之语:云神怎么样了?
素珑满脸困惑。
梨裳在一旁解释,“他问你,云神怎么样了?”
素珑的表情立刻变得诡异起来,“你怎么这么关心他啊?难不成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你对云神大人……”
梨裳知道她一定是联想到灵修苑的那些流言上去了,便一筷子敲到她手上,“热爱云神的人多了去了,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素珑狠狠地瞪着她,“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温柔了,还不如刚捡你那会呢。”
碧落再次拽拽她的袖子,素珑说:“不用担心,听人说是一支箭射进了右胸,没有伤到心脉,休养一阵就可以好的。”
碧落垂下眼睛,但掩饰不住里面的疼痛。
他在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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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红衣男子
梨裳安慰碧落,“云神不会有事的,不用担心。”
他看着她,用口型说了一句,“我吃好了,先回去了。”然后便离席而去。
梨裳看着他蓝色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只觉得事情越来越蹊跷了。
她几乎可以肯定,他与沛顼有着什么特殊的关系,否则沛顼不会如此针对他,他也不会如此关心云神。但他们可定不像流言里传说的那样,因为在碧落看沛顼的目光里,没有情人间的爱恋,只有一片奇怪的忧伤。
想到这两张相同的倾城容颜。
难道,他们是双生子?然后碧落因为种种原因流浪在外,不能与兄弟相认?
这也太传奇了吧?
“碧落怎么了?”素珑的话打断了梨裳原来越带有传奇色彩的联想。
她摇摇头,“大典取消了,我们怎么办?”
素珑说:“我本来还想带你去云荒神庙,现在因为遇刺的事情,神庙都被封了起来,谁也进不去了。你要是想在这待着,就先住上两天,要是不想咱们就回互人城去。”
一说起云荒神庙,梨裳就想起那个被称为云荒之神的女人。
每当她被画在画中,或塑成雕像,就觉得她像神一般神圣而威严,但每当她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就仿佛只是一个平常的女人,一个总是有些幽怨的女人。
她问:“云荒神庙是不是供奉着云荒之神啊?”
“不止,还有东西南北四方天帝。”
四位天帝梨裳在天云经上读到过,在序中就提到过。云荒之神在创造了整个云荒之后,便用自己的思想首先创造出东方天帝伏羲,称号为风。然后是西方天帝少昊,称号调。第三个是南方天帝女娲,称号雨。最后是北方天帝颛顼,称号顺。
“有没有这么一个神仙,穿着红色的衣服,头发是黑色的,很长,长得跟云神有点像,但是比云神还要好看?”
素珑看了她一会,说:“有啊,东方天帝伏羲,就是这次大典要祭祀的天神。他的美超过任何一位神明,他是云荒之神最喜欢的儿子。”
“是伏羲啊……”
梨裳觉得更加困惑和诡异,为什么云荒之神和伏羲会出现在自己的梦中呢?
素珑继续说:“你说他跟云神长得有点像,着也是有原因的,因为云神就是他的儿子。”
“什么?云神不是云皇的儿子吗?”
“云皇怎么配做云神的父亲云神只不过是暂时降生于帝王之家罢了。”
梨裳觉得自己已经彻底糊涂了……
“伏羲于万年之间曾降世过一次,成为轩辕国的帝王,世人称其为黄帝。云神就是他在那个时候所生。”
“这么传奇?那云神为什么不在天上做神明,而是要不停的转世呢?”
“因为云神是唯一怜悯云境的神明。”
怜悯?为什么是怜悯?难道云境中的人其实很可怜?不等梨裳再问,素珑就问她:“你没有进过神庙,怎么知道天帝伏羲的样子?”
梨裳就把梦见云荒之神和伏羲的事告诉了素珑。素珑的表情说不出是什么意味,她愣愣地看着梨裳,半天没有说话。
“怎么了?”
素珑说:“没什么,能梦见神明是天大的荣幸……”
她目光闪烁,都没有与梨裳对视。
梨裳问:“你有事瞒着我把?”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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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元帅之女
得知云神遇刺之后,素珑就不见了踪影。梨裳有些不太高兴,明明答应她要在迦蓝城好好逛逛,结果却把她扔在这客栈里不管了。
碧落待在自己房间里,说是不太舒服,不想出去。梨裳一个人觉得扫兴无比,好不容易有一次出来玩的机会,可是好像每个人都不太给面子,一个比一个阴郁。
趴在窗台上,视线延伸向远处,遥遥可见,阳光无法照到的那一片暗影,是归墟。
下意识地握紧了胸口藏着的那颗“怜幽泪”,自从来到了迦蓝城,它就像是收到了某种感应,有时会忽闪忽闪。
或许,她可以回去看一看?
梨裳终究没敢那么做。那长年冰封的北朝,她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想再想想,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若不是此时有些无聊,她竟也好久没有再想起那个地方,还有她所谓的“家人”,好像都已经彻底与她无关。
归墟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为何她穿过那个地方后会出现在互人城?为何没有听到关于“家人”的任何音讯?那个如漩涡一般的巨壑,她没有勇气再走一次。
在屋子里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上午,梨裳觉得闷得不行,穿上外套出了客栈,眼前就是迦蓝城繁华的长街。各式各样的马车奔驰在路上,精致的房屋一栋连着一栋,人们在两旁的步行道路上穿梭忙碌,优雅地使用幻云术编织成一片赏心悦目的繁华。梨裳沿着道路缓缓走着,双耳听得、双眼见得都是北朝想象不到的场景。
这场景太美,美得有些虚假。她站在这座美丽的圣城中,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格格不入的感觉。
一股奇怪的懊恼抹掉她全部出游的热情,转身打算回客栈,要是素珑回来了,就带着碧落一起会灵修苑。
然而在走过两条街后,终于确定了一件事,她迷路了……
正当她懊恼地站在路旁时,却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梨裳?”
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从一辆华丽的紫色马车里探出来。
居然是灵卿?
车停在梨裳跟前,灵卿身穿一件淡粉色的华美衣裙,长发挽成一个精美的发髻,斜插着一支珠钗,那颗珠子硕大浑圆成色极好,一看就是名门淑女的装扮。
梨裳惊讶的表情倒映在她的眸子里面,她得意地笑,“怎么?看我太美了不认识啦?”
梨裳有些呆呆地说:“果然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灵卿叉腰,“什么呀,本小姐明明是天生丽质好不好?”转瞬又换做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你怎么一个人傻傻地站在这啊?”
“我迷路了……”
“迷路了问路啊,傻站在这干嘛?”
“……我累了,问不动了……”梨裳看看她车前车后披着盔甲的侍从,“灵卿……你爹是谁啊?”
灵卿说:“我爹就是定军元帅啊。”
梨裳看着她,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为什么她从未听说过灵卿是南朝赫赫有名的定军元帅的女儿?这丫头平时这么低调,原来竟是如此大的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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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位高权重
“不用这么惊讶吧。”灵卿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拉着梨裳的胳膊就要上车,梨裳连忙喊:“等等等……等一下,我这么跟你去,你爹不会生气吧?”
“放心吧,我爹不会吃了你的。”
“可是……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就去……会不会不太好?”
那可是元帅府,真能随便去的吗?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快走!”灵卿一把她拽上车,说着,“云神遇刺,我爹被叫到宫中议事去了,现在不在家,吃不了你。”
无数房屋从窗前掠过,车子飞奔过一条条长街,向着山顶行去,灵卿说她家的宅子在云皇王宫的下面,与许多皇亲国戚的宅院挨着。
梨裳一看这布局就明白了,这大元帅的地位也就仅次于云皇和云神,两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车子离山顶越来越近,抬头就能见到山顶的云荒神庙,它通体洁白透彻,像一个身披白纱的圣女,美丽绝伦。
云神就住在里面么?
这么漂亮的宫殿,果然和他人很配啊……
不过,人好看有什么用,人品不行,这不就遭报应了?
车子停下了,外面的侍从打开车门恭恭敬敬地说,“大小姐,到了。”
梨裳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这是在叫灵卿,灵卿很气派地“嗯”了一声,便下去了,跟在她后面下车,抬头就见到两只凶神恶煞的麒麟石像张着血盆大口,吓了梨裳一跳。石像后面,深沉的石柱撑着厚重的檐牙,高高地挂着一块金漆匾额,上书“定军元帅府”。漆黑紧闭的大门前站着四名身披银甲的侍卫,一张张的脸冷的跟被冻住了似的。
简直是把威严肃穆四个字写在了脸上。
虽说梨裳的“祖父”是南朝的前宰相,可是毕竟是家道中落逃去北朝,住的地方自然不会用这么气派。后来虽说攀上了皇亲,可也只是徒有那名分一天而已。
走到门口,那四个冰雕一样的侍卫突然整齐地大声说了一句:“大小姐!”梨裳捂住差点休克的心脏哀怨地看着灵卿,“你们家的人怎么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
灵卿笑嘻嘻地说,“习惯就好。”
原来这孩子从小是被吓大的……
门里的元帅府却没有门面那么深沉肃穆,进门先是一个规规矩矩的四合院子,正厅有几套红木桌椅,没有什么装饰,和大门一样严整,但是转过正院就换了一个景象。楼阁相连,曲廊幽幽,门窗阑干上镂着精细典雅的花纹,树木高低相依,繁花倚墙而生,两只画眉悠闲地停落在枝头,啼声婉转动人,一派清静宜人,没有分毫想象中位高权重者的浮华。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民众们都敬佩定军元帅了。
“怎么样?我们家好看吧?”
“嗯……挺有气氛的……”
“我们家从我爷爷那辈就住在这儿了,听说这宅子还是我奶奶设计的。”
灵卿领着梨裳一路往里走,一边走一边介绍什么地方是做什么的,然后她们穿过一片小花园,园子的小池塘里栽满像是莲花一样花朵,花瓣卷曲闭合,上面月芒焕焕,流动着一层幽幽的光晕,美丽而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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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泪落生莲
灵卿说这花叫泪莲,它的名字来源于一个传说:云荒之神第二次降世时生于云境之中,成为一个名叫怜幽的女孩,就是她拥有了同时具有毁灭和创造着两种力量的‘冥复’之力;当她运用出那种可怕力量时,眼中流出世上最悲伤的泪水,它们落地成珠,唤作‘怜幽泪’,怜幽泪滚落之处,便长出这些白色的泪莲花。
梨裳下意识捂着挂在脖颈藏在胸口处的珠子,怜幽泪的感应越来越强烈,那种感觉,像是要融入她的血脉,化作与心跳一样的声音,越来越大声,却好像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得到。
心像是摇摇欲坠,她强作镇定,喃喃地重复着灵卿的话:
“云荒之神……降世……”
灵卿还没有注意到梨裳的一场,自顾自说道:“天云经里写了,云荒之神已经离开,但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了七个神识,每当云荒之中有动荡,她便会降世,护佑这个世界。等七个神识用尽之后,她便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她到现在为止降世几次了?”
“两次。第一次她与伏羲神一同降世,帮助伏羲消灭了魔神蚩尤,但没人知道她到底降生成了谁,已经成为黄帝的伏羲神也只是说她来过,却绝口不提到底是谁。第二次就是怜幽圣女了。说起来,这个圣女还和当时的云神相爱过呢。”
什么?云神和怜幽。
梨裳忽然觉得内心有什么被触动,怜幽就是云荒之神,伏羲是云荒之神最喜爱的孩子,云神又是伏羲的儿子,那……怜幽不就是云神的祖母?两人相恋,岂不是……乱&伦?
灵卿从梨裳的表情里看出了她想到云神同怜幽风非常关系,一脸受不了的表情,“伏羲是云荒之神用思想创造出来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不算乱&伦啦,你的思想也太陈旧保守了!”
灵卿俯身,手指轻拂着柔嫩银芒闪烁的花骨朵,声音十分温柔:“泪莲只有在云荒神庙附近才能够生长,每年神庙开放时才会开放。如今正是泪莲盛开的季节,却因云神遇刺封了神庙,泪莲至今还是花骨朵。有人说花里寄托着怜幽圣女的悲伤,要感受到云荒之神的灵气才会开放。”
梨裳虽然第一次见到这样圣洁美丽的花朵,感觉却并不陌生,“我可以摸摸它吗?”
灵卿对周围的侍卫点点头,示意无碍,大方地对梨裳说:“当然。”
梨裳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在触碰到花骨的瞬间,像是听到了哭泣的声音,朦胧哀伤,在一片氤氲的光华中,水色在其中缓缓流转,幽幽咽咽,仿佛一阵飘缈的歌声,唱尽尘世悲欢离合。
她觉得自己的眼睛被吸入那花骨深处,一股悲切之气扑面而来。离它越近,这悲伤就越浓,她愣愣地看着泪莲,突然觉得胸口一阵阵地疼,连气都喘不上来。
灵卿仿佛在叫她,可是她听不清楚,也做不出回应,看到的只有突然光华大盛的花骨朵,缓缓地,绽放。
刺目的银光爆发一般迸射出来,一瞬间充斥了整个花园,并向外扩散出去,仿佛要照到世界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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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哀泣莲开
那悲哀如同狂怒的飓风铺天盖地而来,梨裳恍惚中看见云荒之神穿着红衣,怀中躺着一个双目紧闭,面容绝美的男人,他漆黑的头发铺展在地上,白色的衣袍上血迹斑斑。那男人,他是云神沛顼,整个云境最高贵强大的男人,此刻却如断翅的蝶,倒在那女子的怀里。云荒之神痴痴地望着怀中的人,平凡的面貌上没有太多表情,她轻轻地唱着,“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仿佛在哄着心爱的孩子入睡一般……
忽然,怀中的云神变了,长发如同堕天的流瀑,面容更加的绝美,那是东方天帝伏羲,但是他却穿着同样雪白的衣袍,点点血迹红梅一般盛放,如云神一样紧闭双眼,似乎是永远的沉睡了。
梨裳感觉到心脏像是撕裂开了,陌生的痛苦快要让她哭出来。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那歌声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扼住她的喉咙,她觉得自己像是要死了一样。
她睁大眼睛,张大嘴,想要呼喊什么,可是却喊不出来,她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么,可是眼前的景象突然消失,前方是虚空一片,什么都没有了。
昏昏沉沉的,眼前漆黑一片……
等到再次醒来梨裳才知道,刚刚自己是昏过去了。
“梨裳?梨裳?”
灵卿焦急地叫着她的名字,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却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愣愣地说了句:“刚刚……是怎么了?”
灵卿说:“你忽然就晕倒了,身体不舒服吗?还是没吃早饭?”
晕了?自己怎么会晕了呢?梨裳还记得晕倒之前灵卿正带自己看那池泪莲,然后……泪莲开了……泪莲盛开了?她晕倒了……
泪莲花开,不会是和身上的那颗怜幽泪有关吧?一切似乎越来越诡异,这个元帅府看来也不能久留。
望着窗外的天色,已是夕阳西下,连忙起身说:“我要回去了,我表姐肯定会着急的。”
灵卿带着梨裳正往外走着,突然远远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不多时两队银甲侍卫从假山后绕过来,挡在她们面前,一个高大消瘦披着黄金铠甲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出,面容肃穆,头发是与灵卿相似的淡紫色。
灵卿面上显出欢愉的神色,“爹!”
梨裳跟同旁人一起行礼,暗自打量着眼前的人,原来这就是赫赫有名的定军元帅。
元帅的面上却没有笑容,他径自问灵卿,“你今天是不是带人去莲池了?”
“我就带朋友进去看了一下……”灵卿指指梨裳,“她叫梨裳,我在灵修苑认识的。”
元帅冰冷而锐利的目光扫过来。
梨裳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颤,一个人的目光竟然可以如此具有攻击性,仿佛可以化成真实的刀锋一样。
元帅看看她,忽然抬起右手,“把她带走。”
梨裳还没缓过神来,就见两个士兵冲着自己走过来。
元帅要抓她?
为什么?
没等梨裳问出口,两个士兵站在她的左右,其中一个伸出一只手,用冷淡的口气说着还算礼貌的话,“姑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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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云皇召见
灵卿忙拦住士兵,转头看着她爹,“爹!您干什么啊?”
元帅说,“这是云皇的命令,卿儿,你让开。”
灵卿挡在梨裳身前,大声说,“是因为我让她看了泪莲吗?这不怪她,是我让她看的!”
元帅一把把她拉到一边,皱眉,“此事与你无关,带走!”
梨裳看看两边的士兵,焦急的灵卿,严肃的元帅,只觉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她大声说着,“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要抓我啊?”
元帅说,“梨裳姑娘,你是否接触过泪莲?”
梨裳想了想,她好像是伸了手碰了碰……不过那本来就只是花骨朵……“大概……大概有吧……”
“那就是了,云皇想要见你,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云皇为何要见我?”
“这个我不知道,但是皇命不可违。”
两个士兵押着梨裳就往外走,把她手臂抓得生疼。灵卿在后面大声叫她的名字,不过好像被她爹拦住,无计可施。
两名士兵直接把梨裳押上了一辆马车,大门一关,“咔嗒”一锁,彻底地逃不了了。
梨裳怎么也想不明白云皇为何突然要召见她这个无名小卒,总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车窗被封死了,除了车子开始前行时有些震荡,便再没有其他感觉,不知道是走了还是没走,也不知道他们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她使劲儿拽了拽门把手,结果当然是徒劳。
梨裳在一片忐忑之中,听到士兵摆弄锁的声音,然后门开了,士兵对她说,“请下车。”
钻出车门的一瞬间,她就被金灿灿的光辉耀花了眼,两侧青白巨石铸成的宫墙上以金色和暗红绘饰而成的花纹优雅地蜷曲着,富丽堂皇的金瓦把四周的云朵都染成了那种奢侈夺目的颜色,这些墙壁层层叠叠,数不清的楼阁林立在被它们分割出的空间里,圆顶上的红宝石散着you惑华丽的光芒。面前一条宽阔的道路,延伸向遥远的前方。一个高耸的宫门立在面前,黄金飞檐张扬地刺入碧空之中。
这就是云皇住的地方?这就是云皇宫?果然是要比北朝的皇宫气派华丽的太多。
正在惊叹间,一块黑布突然覆在梨裳的眼睛上,她忙喊着,“干什么啊!”手忙脚乱地想把布条扯下来,旁边传来定军元帅低沉严肃的声音,“皇宫内部的结构是不可以让外人知道的,安全起见,委屈姑娘了。”
梨裳腹诽,若这些人知道她睁着眼睛走都会迷路,还会蒙住她的眼睛么?
有个人一直拉着她走,什么都看不见。开始有些担心,他们要把自己带去哪儿?虽然知道是云皇要召见,起码在见到他之前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但这种被陌生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还是会让人觉得极其不安。
“到了。”黑布被解下来。
面前是数百级汉白玉的阶梯,阶梯之上有八根硕大的,盘着金龙的玉柱,饰着金红纹路的金檐一层一层地摞上去,檐上雕刻着张扬的巨龙,口里衔着明珠。同宫墙相似的华丽墙壁,缭绕着淡淡的一层银辉,高大的窗子,上面有金线勾勒出的祥云。气派非凡的大门之上有一块牌匾,上书“太平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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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重大嫌疑
梨裳气喘吁吁地爬上了堪比天梯的台阶,终于到了大殿门前。一排侍卫站在门口,表情比元帅府门口的还要冰冷肃穆。还有两个白白净净畏畏缩缩地弓着背,应该就是宦官。见到见他们来,立刻扯着尖细的嗓子高喊一声,“定军元帅到 ̄ ̄ ̄ ̄ ̄”
过了一会儿,从殿内又传出一声同样尖细的叫喊,“陛下有旨,宣定军元帅觐见 ̄ ̄ ̄ ̄ ̄”
定军元帅低头在梨裳耳朵边上说,“一会儿见到陛下,要下跪,不可以抬头乱看。”
她乖乖地点头,便跟着他走进殿门。
由于被告知不能抬头,梨裳就一路低着脑袋进去,看不见大殿的样子,只看到脚下如水晶般透明的地面。但是仍然能感觉出它极为宽广而空旷,每一步下去都有清脆的回声。
前面的元帅突然一撩下摆跪了下去,梨裳也赶紧跟着跪下。
“微臣扬修已带触莲之人梨裳前来觐见。”
“平身吧。”带有些许苍老的声音从高处传来。
“谢陛下。”
扬修站了起来,梨裳也就跟着站了起来。
一道尖细的声音突然迸发出来,“放肆!谁让你起来啦?!”
她吓了一跳,赶紧又跪下去,半晌才反应过来,抬头就问,“不是都说‘平身’了么?”
一抬头,看见台阶之上,墨须墨发的云皇睁着一双跟碧落一样深沉宽广的蓝眼睛看着她,她无法控制地低下头去……
“大胆!”云皇旁边的太监继续“尖叫”,“陛下是叫元帅平身,谁让你平身了?!”
“行了,苏筱。”云皇终于制止了那个快让梨裳受不了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来一句俗话: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你也平身吧。”
梨裳站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稍稍抬起点头:“小女梨裳。”
“梨裳,你是不是在元帅府莲池接触过泪莲?”
“……是……吧……”
“你认不认识云神?”
“认识……大家都认识他啊……”
“昨天晚上你在哪里?”
“我在丰瑞客栈睡觉……”
“有人能证明么?”
“有……”
云皇的问题让梨裳越来越觉得自己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嫌疑,而且还是跟云神有关。
“谁?”
“碧落,是灵修苑的学生,我们一起来的。”说这句话的时候梨裳她抬起了头,因为她猛然想到碧落和云神相同的面容。云神是云皇的儿子,那碧落会不会……
云皇面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可是他问了这么一句话,“你认识碧落?”
果然!梨裳在心中暗自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是的,我们一起来迦蓝城的。”
云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问,“你懂医术么?”
“不懂……”
“你的幻云术修习得怎么样?”
“……我不会……”
“不会?!”云皇盯着梨裳,“南王朝的人,没有不会的。你从哪来?父母是谁?”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云皇皱起眉头,语气也越发强硬起来。
“我真的不知道……以前的很多事儿我都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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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逝者已归
云皇突然从那张金灿灿的龙椅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走下阶梯,一步一步向梨裳走过来。她有一点儿想后退,可是忍住了。
他走到她跟前,声音低低的,“你听说过云神昨晚遇刺的事儿了吧?”
“听说了……”可是她还不知道是在晚上。
“你也应该知道云神现在已经性命无忧了吧?”
“是……”
“假的。”
“什么?”
云皇苍老但儒雅的脸正对着梨裳,蓝眼睛的目光有点让人难以招架。他说,“说云神性命无忧,是假的。是为了安抚民众才说的。”
假的……?
“箭上附着巫咒……中原人巫师的巫咒……他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
巫师?这事儿怎么还跟中原人有关系?
再说,云皇为何对她说这些?这个……应该是高度机密吧……
梨裳愣愣地望着云皇,完全的困惑了。
“可是今天下午在他昏迷的时候,突然睁开眼睛,梦呓般反反复复说着一句话。”云皇看着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元帅府,莲池旁,泪光盛,逝者归。”
已经入夜了。
玄色的帐幔,用金丝绣着繁复的龙,轻轻飘舞。帐幔之下,是绝世倾城的容颜。
梨裳托着下巴坐在云神床前,脑海中想的都是云皇对她说的话:
“云荒神庙的大侍僧都无法让他清醒……虽然还不知道逝者归指得是谁,但前三句都和你有关系。云神的梦呓常常可以预言或揭示一些关乎整个云境王朝的要事,既然他提到你,你也许就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希望。”
她不明白,这云神昏迷得时为什么会忽然说出这样一串话,而且还把自己牵扯了进来。难道,着一切和她身上的怜幽泪有关?梨裳一不会医术,二不会幻云术,若要把眼前昏迷的云神弄醒,也许是要借助怜幽泪的力量。可是,她并不懂如何驱动和运用这种力量。
看了看门口那一堆凶神恶煞的侍卫,梨裳知道自己若是弄不醒床上躺着的神是不可能出去的。再转头望向云神,伺候他的仆人说,今儿下午云神说话的时候,睁开的眼睛是蓝色的。云神的眼睛原来是黑色的,这点她可以确定。
难不成,他被俯身啦?
梨裳看着他,苦思冥想……
好精致的鼻子……好精致的嘴……好精致的眉毛……
仔细想想,这是她第三次见他。第一次见他,他瞟了她一眼;第二次嘲笑了她一顿;第三次,他就躺在这儿了。
梨裳不由得抿起嘴角,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呢?
不过他要是真亡了,估计第一个跟着陪葬的就是她自己。
“梨裳姑娘。”是扬修。
随后她注意到他身后还有一个人,银灰长发,深紫双瞳,穿着赤色银边的长袍,清秀温和的面貌如同美玉一般,看了就觉得十分舒服。
梨裳为难地说,“元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让云神醒过来……”
扬修没有回应她的话,只转身对着那个人说,“大侍僧,云神提到的人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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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治愈之力
“梨裳姑娘,这位是云荒神庙的大侍僧,梵尘。”
大侍僧对梨裳有礼一笑。
“梨裳姑娘。”大侍僧说话了,声音清雅,如若空山幽泉,“请你看着贫僧的眼睛。”
梨裳不由自主地就照着他的吩咐做了,然后她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定缚在那一片深沉的紫色里面,那是一双可以透视一切的眼睛,被他的目光抓住,动弹不得,灵魂的每一寸都被细细扫视,他仿佛在用眼睛解剖着她,他看透了她的血液和内脏,甚至是过去和将来。她有些害怕了,这样的目光,实在让人受不了……
然而这股力量很快就消失了。大侍僧皱起眉,喃喃地说,“看不到……”
扬修很是吃惊,“看不到?”
“是。”梵尘说,“我看不到她的过去,也看不到她的前生……”
过去?前生?他想看她的过去前生?他随随便便就能窥探别人?
这种行为,实在是令梨裳感觉到恼火。
“呃……虽然不太明白……但是请大侍僧你不要再这么做了……或者最起码在你看之前,能不能先问我一句?”
大侍僧有些惊讶地看着梨裳,随后就温和地笑,一脸的歉意,“实在抱歉,是贫僧考虑不周。”
诚恳的态度,倒是让梨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扬修对梵尘说,“既然如此,还是先为云神治疗,稍后我再去禀报陛下。”
梵尘点点头,迈步向云神走去。
不是说大侍僧也不能唤醒云神么?梨裳有些纳闷。
梵尘站到云神床边,伸出右手,低声吟诵了几句咒文,他的手中光华大盛,白芒散尽时便出现一枝银杖,杖头黑色的宝珠里盘旋着奇异的光彩的云,变幻莫测。他用杖头在地面上圈圈画画,不知道在写什么东西,随后把银杖竖立起来,双手笼在那颗宝珠上面,闭上眼睛。
梵尘双手间的宝珠开始流光溢彩,载着祥云化成一片圣光,缓缓围裹住云神的全身,仿佛在抚慰着他一般,温柔而多&情。
梨裳感觉到那彩色的云像是雪一样轻盈温和,簌簌的,一点一点渗入五脏六腑,涤尽尘埃伤痛。
然而云神毫无反应。
流光大盛,她听不懂梵尘诵念的是什么,但却能感受的到那是一种治愈。云神身旁缭绕的彩色云雾,温柔神圣像是可以治愈病痛和灵魂。
她看着,听着,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似乎都在吸收着这一场圣景,全身的每一寸都在发出舒适的叹息,心里的烦躁也被冷却凝固,成了一片清凉。
云神紧闭双眼,没有丝毫动容。
梨裳却开始觉得哪里不对劲了。 那是一阵熟悉的,以前有过的感觉。眼前的一切流水般流进身体里面,沉到腹部,突然又升腾起来,激流一般叫嚣着,冲向喉际。突然它被卡住了。熟悉的痛苦,喘不上气来,窒息一般。
她仰起头,张开嘴,像溺水的人挣扎着想要呼吸。
一瞬间,体内的力量冲破了阻碍。
她听到一阵歌声从自己的喉咙深处流泻而出,在四周,在整个云皇宫,轻轻地回荡。
她看到纯白的云雾从自己的指间流淌出来,慢慢地缠绕尚了床上躺着的那个紧闭双目的人,温柔地,治愈地。
歌声浮动着,回旋着,轻轻地舞蹈。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聆听着这阵声音。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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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唤醒云神
等到一切都停下来的时候,梨裳感觉非常疲惫,如同刚刚经历过了翻山越岭的长途跋涉。
全屋人都怔怔的,傻了一样。梵尘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
梨裳突然意识到,刚才那种治愈的力量和歌声好像都来源于自己……
“云神……醒了……”
一转头,就看见云神正睁着那双美丽而漆黑的眼睛,盯着她看……
云神的寝殿里很是热闹。侍僧和仆人来来往往,云皇也来了,来探望他的儿子,同时也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梨裳站在一边,仍然处于回不过神来的阶段。
好像听素珑说起过,云荒神庙大侍僧的治愈之力是天下第一的。可是梵尘都没做到的事,自己一个不懂幻云术的人做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儿?
自从来到南朝就不对劲,那个梦,梦里的云荒之神,伏羲,还有那首幽怨凄美的摇篮曲,本以为只是个梦而已,但为何与现实的自己愈缠愈紧?
还有刚刚治愈云神的力量,究竟是来源于怜幽泪,还是那本化云术所说的“忆”?
梨裳的脑子一片混乱……
“梨裳?梨裳?”
她回神,却所有人都看着自己。
那个好像叫苏筱的太监又开始尖叫,“大胆,陛下叫了你两遍,你居然不回话?!”
梨裳赶紧说,“不好意思……刚没听见。”
太监似乎还想说话,被云皇制止了。他看着她说,“算了……朕应该感谢你,唤醒了云神。”
梨裳摆摆手说,“不用不用……”
云神坐在床上,披着青黑外套,微卷的黑发随意地散落在身上,衬得他的皮肤冰雪一般,眉目清晰如画。
“你叫梨裳?”
醉人的音色。只有云神才有的醉人音色,但是,依旧冰冷没有温度。
梨裳低着头,说:“是……”
“看着你很眼熟。”
原来云神已经把她忘了……她还在担心那次顶撞了他,会不会让他生气。
也是,那么高贵的人物,怎么会和一个小女子斤斤计较?
梨裳就说,“我原先是在灵修苑工作的,大概是见过一两面吧……”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谢谢你。”
“不……不客气……”
他突然又说,“我想起来了,上次在梨花林里是我误会你了,你唱的很好听。”
梨裳有些震惊地抬起头。他看着她,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想起她了?他还说她唱歌好听?!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下子发生这么多怪事儿?
“说起来。”云皇突然开口,声音里带上了王者的尊贵,“你不是说你不会幻云术么?”
这是要兴师问罪了。
“陛下。我确实是不会幻云术。”
“那云神是怎么醒的?”
“我……不知……”
太监吼来一句,“大胆!竟敢敷衍陛下!”
梨裳想,一天被这个太监喊了三次大胆,看来自己还真是挺大胆的。
“梨裳姑娘。”梵尘忽然说,“你的能力比我还要强大,为什么要否认呢?”
“我真的不会啊……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是真的!”梨裳现在是有嘴也说不清了,她该怎么解释,不会被治个什么欺君之罪吧,要告诉他们化云术和怜幽泪的事么?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想让他们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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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救命之恩
“姑娘。”扬修也说话了,“你再不说实话,便是欺君了。”
梨裳紧张地攥紧自己的衣角,却没有开口。
“父王,让她走吧。”
她一转头,云神半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是他说,“她救了我,希望父皇能给她赏赐,送她出宫。”
扬修似乎没有想到云神会说话,忙站出来一步说“可是,您不记得您在昏睡……”
“元帅。”云神淡淡地打断他的话,“她救了我。”
云皇略略沉吟,随后抬头,说,“也罢。就赏你黄金千两,即刻出宫。”
梨裳赶紧鞠了个躬, “谢谢陛下!”
依旧是蒙着眼睛出去的。但是没想到黑布被拿下来后,她见到了素珑和灵卿焦急的脸。
“死丫头!”
“梨裳!”
梨裳瘪了瘪嘴,看来平民和元帅独女的修养就是不一样。
“你们怎么都来了?”
素珑拉着她左看右看,根本不理问什么。
灵卿说,“我见他们把你抓走,就去了丰瑞客栈,看到她正在找你,然后我们就赶了过来,一直等到现在。你没事吧?”
梨裳挣扎着拉开素珑,笑笑,“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儿啊?”
素珑抬手就敲了她的头。
梨裳抱头呼痛,“素珑你干嘛打我?”
素珑气冲冲地瞪着她,吊起柳眉,“我走一会儿你就给我惹事儿!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啊?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啊?你就非得把我气死了就开心了是不是?”
梨裳傻了,没想到素珑长得这么梦幻,发起脾气来却如此恐怖。
“对不起……我就想走走……”
“走?走去哪儿啊!出去你不会留张字条?你知不知道我多着急,啊?你心里过得去么你?!”
“我错了我错了……别生气了哈……好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敢了……”
素珑深深吸一口气,环视了一下周围被吓得脸色发青的侍卫和灵卿,狠狠地撂下一句,“咱们回去再算账!”然后就转身上了灵卿的马车。
梨裳拍拍看傻了的灵卿,“没事儿,她其实很好的,就是气急了,一会儿就会好了。”
灵卿愣愣地看着,呢喃到,“看外貌真的想像不到啊……”
带着一箱云皇赏赐的黄金,梨裳与素珑踏着夜色回到了丰瑞客栈,一路无话。灵卿把她们送到客栈后就回去了。
回到房间里,素珑坐在凳子上,似乎仍气得不轻。
梨裳凑到她旁边,戳戳她的手臂,“哎呀,我这不是都没事儿了吗,就别生气嘛。”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吓死。”素珑突然看着她,神色肃穆,烛光照在她精致的面庞上,居然有些幽怨,“我找了一下午,我冲上大街挨着个儿地问,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梨裳愣住,然后翘起嘴角笑了,“怎么会,我还要靠你养着呢。”
“以后不许再给我玩失踪!”
“一定不敢了,一定不敢了。”
“要到什么地方得先告诉我!”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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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异口同声
貌似气终于消下去了一些,她吐出一口气,脸色不再像刚进门时那般难看。
梨裳陪笑道,“不生气了吧?”
素珑瞟她一眼,“好多了。”
“那就好啊……”
“哼……”
梨裳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对了,碧落怎么样了?”
“说起碧落。”素珑又严肃起来,“他有些奇怪。”
“奇怪?”
素珑说:“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不在,就去他的屋子问。可是他的屋子锁上了,怎么叫都没人回应,可是里面却有细微的声音。我强行把门打开,然后我就发现碧落坐在床上,他居然在说话!”
“说话?!”梨裳瞪着她,“不可能啊!他是哑巴!”
素珑若有所思,“我知道,所以才觉得奇怪。他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怎么晃怎么叫都没反应,就是不停地重复一句话。”
梨裳不敢置信地看着素珑,她不像是在说谎……
“他说的什么?”
“前两句没听清,但是后两句我记得,是:泪光盛,逝者归……”
那一夜,梨裳心事重重地睡去,而后便又是梦境……
不知是在何处,有一座像是已经废弃已久的白塔,墙壁上已经长了青苔,隐隐约约可见被遮盖住的繁复花纹。
白塔里,并排坐着两个人,漫不经心地说话。
女子银发坠地,眼睛里闪烁着银紫色的光芒,身着一袭白衣,如同深夜中一抹游移的月光。
男子人有着黑色微微卷曲的长发,子夜般的眼眸,顾盼间倾国倾城。
银发女子突然伏过身体,快速地在黑发男子的唇上亲了一下。
黑发男子惊讶地看过去,幽暗的光线里,对方白希的面容微微泛红。
男子跪坐起来,双手转过银发女子的肩膀,温柔而深沉地吻了上去。女子开始还十分紧张,但很快就迷失在这个长长的吻中,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梨裳猛地惊醒,她怎么会梦见云神?
梦见那么神圣的人深情地吻着自己……
脸颊红得似乎已经灼烧起来,莫非是自己对了那容貌倾城的云神有了非分之想?
不会的,不会的,一定是因为刚近距离的见到他,说了话,才会梦见他……
梨裳把脸埋在盥洗池里,让自己清醒清醒,旁边一间屋子的门开了,碧落从里面走出来。
这是从云皇宫回来后第一次见到他。
昨天晚上梨裳把一天的遭遇跟素珑说了一遍,她有些不敢相信听化云术的力量,更不相信梨裳居然真的学会了。梨裳说自己也不敢相信,这些只是她猜的。然后就回屋睡觉。
她没有直接找碧落,想他应该已经睡下了。
“碧落?”
他停下来,转头看着梨裳,随后笑了笑,平平常常地打了个招呼。
他完全不知道昨天发生的事儿吗?
“碧落……你……昨天还好吧?”
他点了点头,用口型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很好,昨天睡了一天。
梨裳走向他,拉着他在回廊的栏凳上坐下,尽量装做若无其事地样子问他,“碧落,你不会说话……是天生的么?”
他点点头,一脸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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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暗夜惊魂
“你从来没说过话?”
他摇摇头。
“真的?”梨裳已经不知道自己希望听到什么答案了。
他抓起她的手,在手心用力地写了两个字,“真的。”
“哦。”梨裳意识到他可能有点生气了,果然,他站起来,转身就走。
她连忙拉住他说,“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你跟云神……是什么关系?”
他看着她,深深的,然后面上露出一丝嘲讽,那神情与云神惊人的相似,他用唇型说,“就是灵修苑的人传的那种”。然后便转身向大堂走过去了。
梨裳知道这回有点过分。可是刚刚碧落的神情,让她几乎有些不认识他了。
她脑子里的碧落,一直是逆来顺受,楚楚可怜。可是,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梨裳有点发愣。不知道是素珑在骗她,还是碧落在骗她。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理由骗她的。
也许碧落可以说话,可是他自己不知道?
至于他跟云神的关系……那个明显是气话……
梨裳觉得自己有点过分。
当天一行人就回互人城去了,车上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素珑直接把梨裳和碧落送回了灵修苑,然后自己回家去了。碧落看都没看梨裳一眼。梨裳感觉很不舒服……
晚上,她跟碧落道歉。
碧落摇摇头,在纸条上写:没事。
可是那样子怎么都不像是没事。
几天以后,长假结束,灵修苑开课了。
一切又恢复了往常,太平盛世,丝毫不见云神遇刺带来丝毫的动荡。入夜,梨裳还没有回到住处,坐在梨花林里,就着月光,仔细地琢磨着《化云术》里面晦涩的字眼。
化云术中真正的内容到第六章就结束了,另外六章都是用来介绍云境仙术的各个派别还有几种极为罕见的御云之术,包括化云术克制它们的方法。只要适当地运用所观所听化作所忆,就可以把对方释放出的能量化为己有,以退为进,以守为攻。
梨裳私下试了几次,都无法再施展那天唤醒云神的力量。也就是说没有人的启发指引,她是不能运用化云术的。可她却不知不觉地把它学会了,实在有些不可思议,不过是看了书而已,素珑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居然都没有学会,是否有些不合常理呢?
忽然,一阵响动……
梨裳猛地抬头,四周都安安静静的,连虫鸣都没有,荧光幽暗,照在树枝上,映出张牙舞爪的影子,像是妖魔一般。偶尔有花瓣落地,发出簌簌的声响,在安静的夜色中格外诡异。
前方影影绰绰,仿佛有个黑色的东西在晃动。
梨裳感觉汗毛一根挨着一根地竖了起来。
那个东西还在轻晃,但是越来越清晰,“它”在向这边接近,仿佛是最深沉的黑暗,一边走着,一边吞噬着光明。
她的心脏狂跳起来。
“谁……啊……”
黑影过来了……过来了……
鬼…………
一束光线一瞬间打亮了黑影的面目,照出一张绝色的脸。
“云神?!”
“你是梨裳。”云神眼中闪过惊讶之色,一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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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未见之境
梨裳抚着一颗狂跳的心脏,暗地里埋怨着:这大半夜的他怎么出来瞎逛?他的伤都好了?
云神走过来,她赶紧从地上爬起,他说,“你怎么在这儿?”
“我看书……”
“这么晚?”
“嗯……”
“看得什么书?”
怎么觉得今天云神有点不对劲儿?梨裳把书递给云神,他接过书来看了看名字,皱起精致的双眉,“这不是邪术么?”
梨裳有点紧张,“我也就是瞎看看……”
“这书据说都失传很久了,你从哪得到的?”
“别人送的……”
他点点头,不再追问,把书还给她了。
怎么觉得今天海神话这么多呢?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的遇刺事件,梨裳问他,“您的伤……好了么?”
“早就好了。”
“噢…那就好…”
“你怕我么?”
“没有没有……”
“那你怎么不看我?”
“上次进宫的时候……说是不能抬头……”
“之前你在这儿顶撞我的时候,没见你这么怕啊。”
梨裳皱眉,他怎么还记得啊……
“呵呵……”
他在笑吗?梨裳抬起眼,看到一片繁华灿烂。她忽然就想起了从云皇宫回来后做的那个梦,梦里与云神那一吻真实的就像真的发生过一样,脸颊立刻就红了起来,还好借着夜色的遮掩他应该看不太出来。
“梨裳。”
“啊?”
云神走到一片没有梨树的空地中,仰头望向天空深处,“上次你救醒我时唱的歌,是从哪里学的?”
那首歌……该怎么告诉他,直接说是做梦梦见的?
梨裳不想骗他,于是说:“我做梦梦见一个人唱的。”
只不过那个人的是云荒之神。
“梦见的?”云神回过头来看着她,“歌词里写道的那些东西,你都见过么?”
歌词里写的?梨裳细数了一下,歌词里的东西包括:海浪、鱼儿、雪花、孩子……猛然发觉,云境与海国无接壤,自然不会出现海浪和鱼,可她竟都未觉过陌生奇怪。而雪,在北朝常年可见的雪,在四季如春的南朝更是不可能出现……
“我……没……”一时间她不知该如何回答,连自己都有些混乱了起来。
“……就怪了……”
梨裳没敢看云神的眼睛,他的声音传过来,“没看过,你怎么能唱出来?而且引发了那么强烈的力量,你肯定看过吧。”
云神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梨裳抬头看着他,他也凝视着她,黑色的眼眸里装满漫天的星辰。梨裳本想继续编故事的,却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我说我梦见的人是云荒之神,您信不信?”
他没有回话。
她说,“您不信?”
“你确实跟别人很不一样。。”
“这么说您信了?”
“我不知道。”他重新把目光投向一片墨蓝之中,“云荒之神一般是不会到凡人的梦中的。”
他看她一眼,然后笑了笑,说,“夜深了,你该回去了。”
梨裳愣愣地看着他的笑容,哦了一声,就按照他的吩咐往住处走过去。走到家门口才反应过来,自己又被云神倾城的容颜给迷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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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鬼使神差
回到家的时候,碧落已经睡着了。
梨裳先前找来了一块和碧落身长相仿的木板,用椅子给他搭了一个简易的床,如今他睡的已经很习惯了。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碧落蜷缩成一下团,窝在墙边,烛光在他身上投射出一道道的阴影,显得如此可怜。
自从从迦蓝城回来,她与碧落的关系不如从前亲密了。
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在疏远谁。
碧落的秘密太多了,可是他从来不想同梨裳分享其中的任何一个。虽然梨裳没有资格要求别人透露自己的隐私,但是她总觉得,朋友之间不需要有这么多的秘密。它们就像一道道沟壑,代表着不信任的裂痕。长此以往,总会出问题的。
也许现在是自己在生他的气。
梨裳给碧落盖了盖滑下来的被子,他哼哼了一声,转了个身,熟睡的面容正对着她,竟然是洗干净的。
她愣愣地看着这张美丽到让人畏惧的脸,在睡梦中安恬如同婴儿一般。清明的眉弯,蓝色的睫毛上流动着碧空的光芒,秀挺的鼻子,微微抿起的薄唇,云神睡觉也是这个样子吧?
忍不住轻轻摸摸碧落的头。他的睫毛轻颤,蹭了下枕头,陷入更深的睡眠。
其实她又有什么立场责怪他,自己同样有许多隐瞒。
这样赌气,实在是有点幼稚……
明天,还是不要这么晚回来了。
接下来几天的日子,梨裳过得与往常没差。每天踩着吱嘎作响的长梯,把一本本散落的①38看書网架,扫扫灰尘,浇浇花草,可以说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
本以为生活会平静下来,直到再次遇见云神。
那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梨裳往外走的时候碰上了玄修,没想到这么晚还能遇到学督,她赶紧低眉顺眼地站在一旁。
本以为会像往常一样被忽略,结果玄修却开口问:“你还没走?”
梨裳诚惶诚恐:“刚刚收拾了一下书,走晚了,正要去锁大门。”
“你表姐怎么样?”
素珑?“她最近没有来,我也没有看见她,不过她应该过得还不错吧。”
玄修嗯了一声,走远。
梨裳愣在原地,被学督大人叫住,就是为了问素珑的事?晃了晃脑袋,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锁上了二楼的门,独自出了藏①38看書网。此时黄昏已近,霞光粼粼,云朵被染成了斑斓的色彩,学生们都去祈福殿参加晚祷,四下寂静无人。
却也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凌云楼是灵修苑里最高的建筑,雪墙红檐,琥珀为窗,拔地而起,气势似要冲破天穹,一飞冲天。此刻暗红的楼顶上坐着一个人,姿态安闲,一手支着下颚,眼睛看向远处,墨衣随潮轻扬,一派悠然潇洒。
那不是云神么?这会儿他怎么没在祈福殿参加晚祷?
鬼使神差的,梨裳环绕着凌云楼梯慢慢走了上去。云神似乎早已发现她的存在,当她气喘吁吁地爬上楼顶时,他回头看看她,眉目之间一片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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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比较慢热,如今梨裳与这个倾城美男终于越来越近了,两人的关系就会突飞猛进,亲们持续关注哦,求留言收藏推荐(*^__^*) 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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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天阙之外
他以前那种高傲冷淡的样子跑哪去了?跟变了个人一样。
紧张的感觉再次摄住梨裳的心神。不知道为什么,一在他附近待着她就觉得紧张。
可仍然想在他附近待着……
依常理说这样并不对,梨裳同碧落是朋友,而云神跟碧落的关系那么僵,她跟他的关系也应该很僵才符合常理。
可是,云神真的跟碧落关系很僵么?梨裳心里总觉得,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还说不准呢。
“您怎么不去参加晚祷?”
云神拖着下巴,有些慵懒地说:“每天都是那么一套仪式,去不去有什么分别。”
“可是那个仪式不是代表对云荒之神和伏羲天帝的效忠么?”
“效忠?”他有些嘲讽的笑了,“我前些日子遇刺,伏羲神祭就取消了。如果云境的人民真的那么虔诚,怎么可能仅仅因为我遇刺了就取消大典?”
梨裳愣住,这她倒从来没想过,而且,伏羲……不是他的父亲么?他怎么能用这样的语气。
接着,他轻轻吐出一句叹息一般的话,“神,早就被遗弃了。”
神被遗弃?怎么可能,如果神被遗弃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狂热地爱着云神?
“至少他们对你还是很虔诚的啊。”
云神的眼神一暗,说,“是啊,他们还敬畏我。”他侧头看着梨裳问,“你说如果我不是云神,他们还会不会这么敬畏我?”
梨裳说,“应该会吧。就算你不是云神,你还是云皇的儿子,是将来南王朝的帝王,他们怎么会不尊敬你。”
“呵。”他轻笑一声,“对了,我还可以当皇帝。”
梨裳觉得云神的问题有点奇怪,抓不住头绪。
云神忽然朝着虚空伸出手,几千丈的碧空,挡不住滟滟的夕阳之光,他似乎是想用手拨弄那迷离的光亮,说道,“你到过那边去吗?”
“那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梨裳看到的是天阙山。
“天阙山外。”
天阙的另一边,梨裳从未去过,但记忆中似乎是很久很久以前,自己对那里的一切都不陌生,“你说的是中州么……”
他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去过?”
梨裳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透露出少有的情绪波动,大胆的起了几分玩心:“我说去过,你相信么?”
“我不知道。也许又是你的梦而已。”
她翘了嘴角,身旁的这位被万众崇敬的神,可能是唯一一个不会纠结于她那些离奇的梦和过去的人。
“这儿是灵修苑最能看得清天阙山的地方了。”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遥远山峰。
“你……想不想到那边去?”
梨裳一时没有理解他说的话。
“不想?”
她弯了弯手指,做了一个翻越的手势,“您是说……到中州去?”
云神点头。
梨裳仔细看他,他也回看着她,黑眸深深,她低下头。
他是认真的……
这位,真的是伏羲之子,是守护一片仙州的神明吗?怎么能想起一出是一出啊?
梨裳有些为难的说,“可是……灵修苑规定,是不准翻过天阙的啊。”
云神说,“就算被抓住,他们还能开除我?”
“他们不敢开除你,可是会开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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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霎那温柔
云神看着梨裳,一脸怪异,“你果然跟别人很不一样……放心吧,我不会让你丢了饭碗的。”
“可是山那么高,我恐怕坚持不到翻过去就累死了。而且深山的地方还有猛兽……”
他眯起黑眸,提起嘴角,神情复又现出以前的自信和高傲,“我是云神,我可以把阳光带到云境,自然也能让你已最快的速度安全越过天阙。你,敢不敢来?”
这,是赤luo裸的挑衅,梨裳倔强的性子有怎么肯服输。
“来就来,怕你啊?”
姑且信他。反正他是云神,神是没有办不到的事情的吧?
云神拉着梨裳站起来,右手环住她的腰,梨裳一下被拉到他身前,贴着他的胸口。她能感觉到云神有力的心跳,一股深沉而悠远的气息随着他的体温透过衣料传递到她的皮肤上。
霎那间,梨裳竟然感觉心跳不受控制地捶打着胸腔,鼻孔里呼出的气都有点发热。她有点不自在地想拉开点距离,但是云神却紧紧搂住她的腰,在耳边温柔地说,“要抓紧我。
所有的少女情怀在这一瞬间泛滥,任谁也抵抗不了,那傲气冰冷的绝美男人,用如此温柔的语气说的话。
云神轻念几句祷文,云在两人脚下集聚,渐渐变成了浅金色。梨裳都不知道云可以漂亮成这样,淡金色的一层压着一层,每一层都是精巧的扇形,圆润的曲线末端,颜色渐渐淡去,变成半透明。
”要走了。“
”嗯……“
梨裳感觉到他们在上升,微风拂过脸颊,很轻很温柔。她有点担心,照这样的速度,何时才能越过天阙?然而过了一会儿,她就发现这种担心完全没有必要。速度一点一点地,持续不停地加快,一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但是后来,梨裳渐渐感觉到迎面而来的气流压得她有些难受,耳边是风急速呼啸而过的巨大声响。她抓紧他的前襟,可是他还在加速。
梨裳已经有点受不了了,巨大的气压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慢一点……“
她挣扎着开口,可是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也许那有点底气不足的三个字根本传达不到他的耳边。
可是突然,巨大的压力减缓了许多,梨裳睁开眼睛,发现四周仿佛多了一层透明的墙壁,气流奔腾着从墙壁两侧分开,而墙内则是和缓一片。她抬起头,云神正看着前方,绝世的面容上没有表情。
他听见了她的话。
云神还在加速,但是那透明的结界以内却是安宁一片,梨裳趴在他的胸口上,感觉好像就算这怀抱以外的世界都毁灭了,自己也会很安全。不经意间,她看到云神一绺黑发与自己的银发纠缠在一起,想必是那时疾风呼啸,而把两人的头发缠绕在了一起。
他的乌黑,她的银白,鲜明,相映。
梨裳忽然就想起了从云皇宫回来后做的那个暧昧的梦,他与她或许……晃了晃脑袋,不行……又在瞎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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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险恶之心
“快要到了。”
云神轻柔的声音。梨裳差点反应不过来。这么快?
他的速度一点点减下来,手仍然紧紧环住她,自始至终一点都没有放松。
直道撤去那道结界,梨裳才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抓着人家的前襟,把他衣服都抓皱了。
云神放开她的腰,却拉住她的手。梨裳愣愣地,看到他温柔绝丽的面容,他对她说,“来。”
踏上天阙之巅的那一瞬间,梨裳感觉到了窒息,天阙外的空气似乎比云境浑浊了许多,她捂着喉咙,急促地咳嗽,呼吸困难。
云神有些焦急的声音在旁边,“深呼吸,慢点……”
梨裳挣扎着深吸了一口气,一股清凉的感觉顺着云神握着自己的手传过来,似乎是某种力量。她大口地喘着气,头有些晕,半天才缓过神来。云神正抓着她的肩膀,紧盯着她。
梨裳喘了几下,冲他微微笑,“谢谢,差点就憋死了……”
云神放松下来,抬起嘴角,一个舒心的笑。
梨裳想,自己可能不是看到云神笑容最多的人,但是她看到的笑一定是最好看的……
他对她说,“来,看看这个云荒之神创造的天地。”
她随着他将视线放射出去。
天幕漆黑,犹如云神的双目一般漆黑,漫天的星斗如同散落的银沙,闪闪烁烁,汇聚成天幕中一条流动的银色河流,正空中一轮弯刀月,月色苍茫,月光同星光纠缠在一起坠落下来,落进如丝绸般抖动的大海之中。漆黑的大海从中原的边缘延展,延向看不见的天地尽头,在那里与天空向交在一起,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空气里潮声飒飒,填补这天地的旷然。
梨裳惊叹着,一回头就看见云神正看着她,星光在无底的双眸中摇摇晃晃,月色幽柔,勾勒着他完美的面庞,宽阔的肩膀,晶莹的皮肤仿佛流转着一层银光,如同在月光中诞生的精灵。
她愣愣地看着他,那一片灿烂的星空在他身后缓缓凝固。这样的美丽,任再美的梦境,也是编制不出来的。
他忽然指着她的身后,“看那儿。”
梨裳一下回神,发现自己总是糊里糊涂就沦陷在他的倾城容貌之中。转过身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上去,远处一只木制的大鸟正朝这边飞来,侧身上面有黑色牡丹花的图案,两只巨大的机械翅膀在空中发出嗡嗡地回响,真实而清晰。
她震撼地愣在原地,“那是什么?”
“风隼,中原人不会法术,无法腾云,所以他们的机械师造了这种飞行器。”
梨裳没有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异样,有些激动地想靠上前去,却被云神一把拉住:“别过去。”
“为什么?”
“太危险了。”
“有什么危险的,它飞得那么高。”
“危险的不是风隼,而是上面的中原人。”
“中原人有什么危险的?”
云神看了看梨裳,漆黑的双眸不再有方才的温情,“中原人寿命只是云境人的三分之一,为了增寿,他们无所不用。中原的巫医就研制出了一种药,叫长生,而这种药的药引就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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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众生平等
“人心?”梨裳只觉得四肢发凉,怎么会有如此残忍的药引。
云神点点头,“云境人的心。”
她看着他,憎恶和恨意从他脸上一闪而逝,看似平静无波,但是双眼深处有深沉的阴霾。
梨裳突然打了个冷战,不知是为了‘长生’,还是为了他的神情。
她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也不是所有中原人都想要长生吧……”
云神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真不知道,为什么是这种人能够主宰如此广袤的土地。”
梨裳一下就说不出话来了。
他忽然看着她,面上尽是认真,“千万别让中原人看见你,也不要随便接近天阙。”
她被他的严肃吓住,点点头。
一瞬间云神的表情又缓和下来,“但是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可以冒点险的。”说完他灿然一笑,拉起她借着高大树木的遮掩向风隼靠近。她低声埋怨,“你不是说那危险的嘛?”
他回头给了她一个自信的微笑,“就凭这些人还抓不住我。”
好吧,他是神,想怎样都可以……
两人很快就到了风隼身下,收起的梯子掩在下面,正好供两人立足。云神站在身旁,脸上竟然有种狡狤的笑容。
梨裳冷汗,“你干吗笑这么歼诈……”
他低声说,“我在考虑要不要卸掉他们一只翅膀。”
她震惊地看着他,这人的神情怎么这么像灵修苑里的小孩儿恶作剧时的样子?神的性格果然有很多面。
“还是别了……这上面好多人命呢……”
他却说,“他们的命又不值钱。”
梨裳大惊,这是神明该说的话么,“众生平等。”
“是么?”云神不以为然,“谁说的?”
梨裳被他问得一愣,原以为的众生平等,在神这里竟需要理由。
“云荒之神……没有说过么?”
云神困惑地摇了摇头,“《天云经》里没有提到过。”
“呃……这个……”梨裳一时词穷,不知怎么向他解释这个自己原以为是浅显易懂的道理。
这时,风隼上突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还要多久才到啊……闷死了……”
云神伸出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另一个声音传来,“绕过天阙要四五天,要绕过迦蓝帝&都要七八天,要绕过归虚还要十几天,再加上到雪城的时间,怎么着还得一个月。还没算上返程呢。”
天阙?迦蓝?归墟?这些中原人怎么会对云境的地形这熟悉?风隼上的中原人还提到了雪城,莫非……梨裳有点不敢再想下去,她转头看云神,他敛起了刚才的轻松柔和,神色严峻,若有所思
“说起来云境里的那些人还真是漂亮……眼睛,头发都那么好看,要是咱们能住在那里就好了。”
“哼,看你那色样,你是好几个月没见女人又饥渴了吧。上次见的那可是北王朝的公主,要是让她知道你这么想她,你死一千次都不够。”
北王朝,这些中原人果然与北朝有关么?但据梨裳所知,北朝并无公主,北王唯一的孩子就是风华,他又何时多了一个妹妹,难道之其中还隐瞒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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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暗中勾结
梨裳不动声色地听着,一颗心却慌得不像样子。似乎有一个巨大的黑洞正张牙舞爪地向她靠近,一不小心,便会被吞没。
“行了你,别跟这儿妄想了啊,我不跟你吹风了。”
“滚吧你,谁妄想了。”
一个脚步声渐渐走远。另一个好像还没有走。
云神皱着眉头,然后倏然抬起头来,双唇微启。咫尺的距离,她也无法听清他念的咒语,只感觉到了淡淡的蛊惑,云雾缭绕,盘旋而上,如同是在召唤着什么。
梨裳抬起头,就见到风隼上探出一个的一个人影。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眼中却是一片虚无。他像是被缭绕的云雾蛊惑住了,已经失去思考的能力,梨裳看着他把腿迈出风隼,然后纵身一跃。
云神冰冷地看着他掉下来。
梨裳正想纵身拉住他,却被云神捞在身侧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他傲慢地挥手,那人就被云雾卷着狠狠地跌落在下面参天树木的枝杈上。
随后,梨裳跟着云神,稳稳地落在那人眼前。
跌落的中原人眼神清明起来,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人,眼睛一瞬间正大,像是呆住了一般,银发紫眸的女子已是花容月貌,而她身旁的男子更是容貌倾城,而且他似乎与生俱来带着某种压迫感,让人不由得就心生敬畏。
还没等中原人回过神来,冰凉的匕首忽然贴到他的脖颈上,他一僵,终于不再痴呆,但是又惊恐起来。
云神在他身旁,握着匕首,眼睛中锋芒闪烁,“你们去雪城干什么。”
他哆哆嗦嗦的,牙齿打战,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云神声音一凛“说!”
“别……别杀我……”
梨裳说,“乖乖说话就不杀你。”
中原人慌张地看着她,“我说我说……我们……我们去见云境北王朝的大将军……”
云神又问,“你们去见北王朝的大将军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
云神手上一用力,划出一道血痕。
那个人挣扎起来,惊惶的叫着,“别杀我别杀我!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风隼经离远了一点,但是这样大的叫声仍然可能惊上面的人。梨裳捂住他的嘴,低声恐吓道,“不许叫!”
那人不敢再叫,可是害怕得都快哭了。
梨裳心里暗地里鄙视着, 太孬种了吧,是不是男人啊?
云神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风隼上有什么人?”
“西凉国密使穹宇……”
“是西凉国的皇帝派去的?”
“是……是……”
“西凉国跟北朝接触几次了?”
“我知道的就……就三次……”
云神的问题似乎问完了,梨裳虽然不知西凉为何国,但也听出了大概是有国家在同北朝勾结密谋着什么。
云神略作思索,眼中现出杀机。
她拉住他握着匕首的手。他看看她,然后把左手放到那人的头顶,默念几句咒语,从那人头顶抓出些银色的云雾状的东西,与此同时,那人便昏过去了。
“这是什么东西?”梨裳问。
“他刚刚的记忆。他没死。”云神说。
她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现在怎么办?”
云神把手中那团白雾一把捏散,收起匕首。
“得去一趟迦蓝城,你跟我一起。”
梨裳点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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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夜返迦蓝
回到迦蓝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深夜中的迦蓝城如同沉睡了一般,只有山顶的云荒神庙和紧靠其下的云皇宫还散着夺目的光华。
两人走到云皇宫门口,守在那里的侍卫看到云神十分讶然,忙打开城门。后面是梨裳见过的金碧辉煌。云神带着她往里走,这回没有人蒙住她的眼睛,得以看清这座云皇宫的面貌。
华丽的墙壁重重叠叠,若是没有人引领,绝对会迷路。脚下的大路延展向前,没有一丝歪斜。云神在梨裳前面走着,带着她穿过一道道城楼,直到两侧的宫墙到了尽头,向两边延展,眼前是一片广阔。层层的阑干,层层的阶梯,白玉之上,夜空之下,是睡龙一般的太平大殿。大殿之后便是云王殿,那是云皇处理政要的地方。
云神带梨裳站在云王殿前。
名叫苏筱的太监忙进殿禀报,少顷,又跑了出来,“殿下,陛下宣您进去。”
云神回头跟梨裳说,“你在这里等着我,不会很久。”
她说好。
他进去了之后,剩下梨裳跟太监大眼瞪着小眼。
太监瞪了她半天,终于瓮声瓮气地哼出来一句话,“怎么又是你,你怎么跟云神殿下跑到一块儿去了?”
梨裳说,“其实我也不太明白……”
苏筱白她一眼,“先是元帅家的大小姐,然后是云神,你干脆连云皇陛下一块儿攀上算了。”
梨裳知道这太监是在讽刺她攀附权贵,于是哼哼一笑:“我倒是想攀,要不公公您帮我介绍一下儿?”
“不要脸。”
梨裳不屑再刺激这种身体上有缺陷从而引发性格上也造成缺陷的人。
一时寂静无声,尴尬缓缓蔓延。
她左右看看,找不到事儿干,只好望着天空的深处发呆。在藏①38看書网中读到过,说迦蓝城是南王朝的都城,也是南王朝最南边的城市。迦蓝城再往南就是归虚了。归虚是一条无底的大壑,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名叫轩辕的云皇用“决裂”劈出来的,纵贯天地的尽头,云境的南北王朝就此分开,不能互通,归虚的另一边就是北朝的都城雪城。最初,这条大壑不论用任何方法都不可能越过,就算是鸟儿飞过都会被吸入壑底。而后来,传出靠“怜幽泪”越过归墟之法,梨裳自己就是这样从雪城来到了互人城,难道那些中原人也找到了什么方法?
殿里忽然遥遥传来一声,“苏筱!”
太监慌慌张张跑了进去,不一会儿又慌慌张张跑了出来,直接向着宫外跑过去了。
梨裳啧啧,看来做太监也不容易呢,最起码长跑要过硬……
然后云神就走出来了,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见了她仍是温柔一笑,“我们回灵修苑。”
梨裳问,“出什么事儿了?”
“路上告诉你。”
仍是云神抓着她,用咒术加快了速度。他们掠过迦蓝城,到了郊外,梨裳问他关于归虚的事儿,他有点惊讶,似乎梨裳知道归虚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儿。
梨裳有点恼火,难道他真不拿她当正常的云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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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同进同退
云神,“归虚原本确实是不可能越过的,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填补绝顶之声制造的这道云荒的裂痕,但有一个例外,决裂的力量只有”冥复“才能修复,所以云荒之神的第二个神识怜幽让归墟有了缺口。”
这一切梨裳已经知晓,只是从未想过有一天归墟的缺口会引来中原的入侵,“那迦蓝帝&都岂不是很危险?”
云神安慰她说:
“还没有那么紧急,归墟的缺口不在迦蓝城,而且越过归墟需要云荒之神的庇护,那些中原人也不是一定能靠风隼绕过的。父王已经部下重兵,北朝的势力根本无法与南朝同日而语,不会出事的,就算他们勾结了中原人,风隼能载的也就那么寥寥几人,中原插不了手的。”
可是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么,为何梨裳总是觉得中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忽然她想起一件事来:“上次你被刺杀,那枝箭上的巫咒好像就是中原巫医的吧?刺客是北王朝的人?”
他说,“照现在的情况看,应该是。北王朝也知道缺口所在,应该已经安&插进了不少人……到了。”
灵修苑晶莹的城墙在朦胧的夜色中如一块美玉,云神的速度早已减慢下来,轻盈地降落在大门口的地方。本来应该安静无人的大门处此时却聚集了数十守卫,每人手里都提着一盏夜明珠宫灯。
一见到两人,他们就围了上来,为首的竟然是灵修苑的总管,翠婉。她一贯严谨的面容此刻没有表情,可是紧抿的嘴角表现出她的紧张和怒火。
“殿下,请告诉我您此次私自出苑的理由。”她缓缓地,冷淡地说出这么一句话。
云神说,“只是到外面逛一逛。”
“逛一逛?”翠婉大声地反问,“您可记得灵修苑苑规第十六条?”
云神往前走了几步,走到翠婉的面前,他比娇小的翠婉高出一头还要多,她不得不仰头看向他,而他则低着头,冷冷凝视着她。
“我不喜欢别人拿规矩来压我。”他这么对她说。
梨裳看到翠婉及其细微地抖了一下。
她蠕动了两下嘴唇,然后说,“殿下贵为云神,理应注意自己的行为,望殿下能够反省。下不为例。”她说完,就后退了两步,似乎就要走了。但是她又突然回头,指着梨裳,说,“你被开除了。”
梨裳睁大眼睛。
云神却在一边悠悠开口,“是我带她出去的。开除她的话,我也不会再呆在这里。”
翠婉大叫,“殿下!”
云神冲梨裳一笑,但话却是对苑长说的,“反正我要走的话你们也拦不住我,对吧?”
翠婉愣住,看看梨裳,又看看云神,然后恶狠狠地瞪了梨裳一眼,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梨裳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完蛋了,我把总管给得罪了,素珑会骂死我的……”
云神走到她旁边,“回去吧。”
梨裳转头幽怨地看着他,“你还有一年就要离开这儿了,可是我怎么办?我把这儿最大的头儿给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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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梨花为据
他却笑了,特唯美,然后跟她说,“放心吧,你这也是为了我才得罪翠婉的。以后有我一口饭,就绝不会让你饿着的。”
梨裳狐疑地看着他,“此话当真?”
他说,“当真。”
她说,“空口无凭,留个字据?”
他又笑了,左右看看,然后从低垂的枝头上摘了一朵梨花。花朵在他的指尖凝结,渐渐的变得晶莹剔透,像是精美的白玉雕塑。
云神对着那朵梨花,用一种难以形容的旷远的声音说,“我琉璟发誓,从今天开始,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梨裳饿着。”
梨裳瞪着他,“你在干嘛?”
他把花瓣贴到她的耳边,一阵悠远的气息涌入耳道,其间夹着一道明月一般美丽的声线,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我琉璟发誓,从今天开始,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梨裳饿着。”
梨裳抓过那朵神奇的梨花来左看右看,它的外形确实还是刚刚枝头上的那朵,可质地已经完全变了,握在手心,温润如玉,花蕊间有白色的雾气回旋而成的细小旋窝,她知道刚刚他的声音就留在这旋窝之中。
“这也是幻云术?”
他点点头,“这个就留给你当作字据吧。”
梨裳拿着梨花使劲儿地看,它柔和的线条,莹白的幽光,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总与这梨花有缘。新奇地靠在耳边,又听了一遍他刚刚说的话,忽然想起了什么。
“你为什么说你叫琉璟?你不是叫沛顼吗?”
“沛顼这个名字是万年之前伏羲为刚刚降生的云神起的,代表的是云神的身份。但是我作为云皇的儿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就是琉璟。它才是我真正的名字。”
琉璟?梨裳觉得还是这个更适合他。沛顼那个名字听起……怎么也不像是人的名字。
“梨裳。我希望你能叫我琉璟。”
她看着他,他的眉眼在幽光里朦胧如画,柔和的轮廓,依稀是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是梦么?
翌日,藏①38看書网。
“灵卿,你说一个人要是平时都冷着个脸很高傲严肃,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就对你特好特温柔,没事还爱对你微笑,这是怎么回事儿?”
“嗯……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个人精神错乱了,另一种就是这人喜欢上对方了。”
“……没有第三种?”
“……还有可能他想利用对方以达成其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神不可能精神错乱,梨裳自己也没有哪点值得人利用的……
“没有第四种?”
“我想想啊……………………没有。”
梨裳抓着头发,心中无限纠结。灵卿一脸可惜地抓住她的手,“别抓了,多美的头发,怎么就长你头上了……”
梨裳看着自己银色的长发,又忽然想起那人的黑发黑眸,像是没有星辰的子夜……晃了晃脑袋,抱起桌上的一摞书站起身,冷不丁又发现几道鬼鬼祟祟的视线从四周的各个角落射过来。这是怎么了?今天好多人拿眼瞥她,就跟她脸上沾了脏东西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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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温柔暧昧
“灵卿,我今天穿的衣服是不是很难看?”
“你每天不都这样么?”
“可是我怎么老觉着有人看我。”
灵卿阴阳怪气地笑了几声,“你真不知道?”
她应该知道么?
灵卿上下打量着梨裳,仿佛第一次见到她一样,“其实我也想问你呢。你什么时候跟云神的关系这么好了?大半夜不睡觉俩人一起玩‘私奔’?”
他们都知道了?怎么会?昨晚明明没有学生在场啊……
“你怎么知道?”梨裳瞪着灵卿。
“云神夜里居然没有回公馆,这得引起多大骚&动。你觉得这事儿可能瞒得住么。”
梨裳捂住头……哀叹一声……果然跟他这个公众人物走得太近会惹事……
灵卿这时候又没什么眼力见地地凑过来,一双眼睛里就写着“好奇”这俩字,“亏我跟你姐妹一场,你怎么跟云神关系这么好的?说说呗。”
“其实……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你上次去云皇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每次问你你都说不清楚。”
去云皇宫……把昏迷的云神给叫醒了…………梨裳忽然灵光一现,难不成是因为自己救了他他才突然变得这么奇怪的?想报答她?
……难道是以身相许?
在心里抽了自个儿两巴掌,梨裳纳闷自己怎么什么都敢想呢?
突然身后一阵喊声:“那边那个白毛儿的!帮我把十四层架子上的《神谕第二十七卷》拿下来。”
梨裳赶紧应了一声,丢下灵卿就跑去给那位喊人的大小姐拿书。好不容易摆好梯子,小心谨慎地爬上去,把那本比《天云经》少不了几页的《神谕第二十七卷》拽出来,没注意本来就挺安静的二层现在更安静了,安静到只剩她踩着梯子发出的“吱嘎”声。
颤颤悠悠往下迈腿的时候,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腰也被扶住了。梨裳回头一看,就见到那张另整个灵修苑,不,是整个南王朝都痴迷的脸。云神,当着整个藏①38看書网二层的人,特温柔地瞧着她,然后给了她一个迷死人不偿命的微笑。
梨裳直接一脚踩空,从梯子上掉下来。
然后就掉到云神怀里了……
她赶紧站好,向左转,双手把书放到微张着嘴一脸痴呆的那位小姐手里。
云神说,“还好我扶着你,看你的样子就像要摔下来了。”
梨裳愣愣地回了句,“……谢谢啊……”
他又说,“以后小心点。”拍了拍梨裳的肩膀,然后越过她向书架外侧走过去,抽出两本,走到桌子边坐下,打开书。
这是梨裳到灵修苑里以来,第一次看到云神在藏①38看書网……
很久之后二层的诸位学生才把视线从云神身上拉回来,继而窃窃私语之声从四面八方渐渐升起,不时有目光再次向梨裳发射过来,她僵着嘴角,拿起扫帚,用从没有过的热情兢兢业业地扫起地。
到了关门的时间,藏①38看書网中的人却史无前例地多,居然没有人打算走。梨裳瞥一眼云神,他依旧看着书,但是忽然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然后用修长的手指合上书页,站起来,把书放回它们原来的地方,再然后,他就冲着梨裳走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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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邀约晚餐
“到关门的时间了,你可以走了吧?”
梨裳抓着扫帚把,点点头。
“走吧。”
很简单的两个字。云神说完就看着梨裳,等着她放下扫帚。
他在等她?
他来藏①38看書网是为了等她么?
不可能不可能……他可能就是需要查资料,然后走的时候顺带叫上她吧……
“我……我跟我们层的总管说一声……”
梨裳一转身就看见总管在不远处。刚一招手,还没说话,他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连连说着,“走吧走吧。”
放好扫帚抹布什么的,云神一直等着,很有耐心。她跟在他的身后,往二楼的大门处走过去。
一路都接受着旁人的注视。
到了外面,他忽然说,“去吃饭吧。”
“啊?噢,好。”
云神看了梨裳一会儿,说,“你很紧张?”
“有点……”
“怕人看?”
“也不是……可是被这么多人看……”
“没关系……过一阵就习惯了。”
梨裳纳闷,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什么叫过一阵就习惯了,是别人看着习惯了,还是自己被看得习惯了?可最关键的还不是“看”与“被看”的问题,而是“习惯”,难道这位神以后要一只与自己保持这种暧昧不清的关系?
云神带梨裳去的食肆是她平时绝对不敢进的,光看门面就金碧辉煌的,雕花的朱漆柱,绘着壁画的檐顶,珠帘半垂,一片欲说还休的朦胧感。
云神掀开帘子,示意梨裳先进去,风度翩翩。入门先是一扇银屏风,上面绘着几个描着红妆的仕女,转过屏风是一条蜿蜒幽深的走廊,两侧是一间一间的小隔间。小间的地面比走廊的低一些,地上铺着绒毯,白玉的小桌摆在中间,四周是环着墙壁的一圈长椅。若是间中有人,门口的珠帘就会放下,灯光昏黄,照出一片暧昧迷离。
一个侍者迎上来,见是云神,便越发恭敬。他将两人带到一个空着的隔间当中,然后问,“两位想要点什么?”
云神看梨裳,“你有什么想吃的么?”
她说,“什么都行……”
于是他说了几个名字,侍者一一记下,临走的时候把珠帘放了下来。
这个世界仿佛突然只剩他们俩。
梨裳觉得有些尴尬,一时间眼睛都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来过这里么?”他问。
“怎么可能来过……”她冷汗。
“其实我也不怎么来。”
“可是我看你对这儿挺熟的啊。”
“偶尔会来。在这儿呆了快十五年,就算只是偶尔来也挺熟的了。”
五岁入灵修苑,二十岁才可以出去,这样算来,果然快到十五个年头。
“碧落他现在……还在你那吗?”
梨裳抬头看他,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到碧落。
云神也不管她回没回答,径自继续问,“他最近怎么样?”
他这是在问候么?梨裳发现眼前的这个人每说一句话,自己都要在脑子里过几遍才敢回答。
她说,“还好吧……”
“让他回公馆住吧。”
“嗯?”
“让他回公馆吧。”
梨裳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说真的?”
云神点点头。
“你不讨厌他了?”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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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弑亲之恨
云神沉默了一会儿,“现在还不想告诉你。”
“哦……”梨裳暗暗纠结着自己的头发,这么直接,也太丢人了吧……
“你有给他唱过歌么?”
“唱歌?”
“就是你说梦见云荒之神唱的那首。”
“没有……那次在云皇宫,我其实也是误打误撞。”
“没有就好。”他轻声说。
她差点就问出一个“为什么”来。
菜陆陆续续地被端了上来。梨裳庆幸自己还好以前在北朝的时候跟着风华也见了一些世面,否则好久没见过这一桌的饕餮美宴,还真怕自己控制不住,在那位美人面前露出丢人的吃相。
对面的云神吃相优雅,如同是在绣花一般。梨裳自从来到南朝就没在过过什么贵族生活,她本就不是矫揉造作的女孩,踌躇了一会,还是开吃起来。
云神看着她笑了,又是那种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时不时地还给她夹菜。
梨裳红着脸道:“这是你第一次请我吃饭,怎么也得让我多吃点。”
他笑而不语, 后来的后来,两人已经在一起后。琉璟才告诉梨裳,他最喜欢的就是她那个样子,会害羞,却不扭捏,乖巧,却又坚韧,温柔,却还有倔强的小脾气,怎么看都觉的好……真不知道是怎么长的。
当然,这也都是后话。
云神看着梨裳吃得差不多了,突然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梨裳咬着筷子摇了摇头,她本就是被收养的孤儿,就算有兄弟姐妹也不知道去哪里去找。而且云境的人因受神的恩赐延长寿命,却减少了子嗣,所以生育率就越来越低,有兄弟姐妹是很难得的。
最最重要的的是,云境人虽然寿命长于凡人,可是一生只能爱一个人,伴侣死了多半会追寻而去,《天云经》上说,这是云荒之神的旨意。
不过,她忽然想到了碧落,想到了他与云神相似的容貌,于是问道:“你有兄弟姐妹吗?”
“有。”
“是哥哥还是弟弟?”
“我有过一个姐姐。”
得到了跟自己猜想不同的答案,梨裳有些失望,但她还是问道“为什么说‘有过’啊?”
“因为她死了。”云神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梨裳考虑自己要不要像一般人听到这个回答那样说个对不起什么的,可是看他的表情,似乎说那三个字已经太苍白无力了,于是她鼓起勇气继续问道:“是意外吗?”
“不是,意料之中。”
“什么叫意料之中?”
云神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半低着头说,“她比我大十四岁,在我七岁那年她越过了天阙,爱上了那边的一个男人,就为了那个男人离开了云境。天阙外边的环境本几不适合云境人生活,更何况那种人的感情怎么能够相信。十年之后我们在天阙外发现了她的尸体。她似乎是想回来的,可惜半路上就支持不住了。她的尸体已经冰冷,心被挖走了,应该是被做成了‘长生’。”
梨裳终于懂得他为何这么恨中州的人,原来他们曾对他的至亲做过如此残忍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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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受宠若惊
“那你姐姐喜欢的那个人呢?他不管她?”
“他们的感情跟我们不一样,一个男人可以喜欢很多女人,有很多妻妾,我姐姐应该是跟他走了不久就被抛弃了。”
究竟是他们太善变,还是我们太执着?
因为一辈子只能给一次的爱,所以梨裳不能跟着风华留在北朝,所以云神的姐姐不能留在云境而翻过了天阙。那个被世人所赞颂的慈悲的云荒之神,让爱情如此纯粹而决绝,没有一丝一毫的妥协,是不是太过于残忍?
“你喜欢你姐姐么?”梨裳问。
云神面无表情地说了一句,“喜欢。”
可是……这种神情……怎么看也不像真的……
“那你恨那些人么?”
“与其说恨,不如说厌恶。”云神淡淡地说,“他们还没有让我恨的资格。”
梨裳突然打了个冷战,神的气势果然是十分有压迫感的……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梨裳觉得完全可以用诡异两个字来形容。
以前极少出现在藏①38看書网的云神大人现在天天来那看书,还总是一看就看到关门。走的时候总带着一个银色头发的小丫鬟,脸上的微笑用四个字来形容就是,温柔慈祥。
梨裳莫名其貌地就成为了这奇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她的人际关系发生了神奇的转变。以前都不屑于看她的少爷小姐们开始主动地打招呼套近乎,似乎这样就可以离云神大人近一些了,这让梨裳感到十分受宠若惊。
于是梨裳的“朋友”开始多起来了,也没人对她呼来唤去了,走到哪都有人跟她打招呼顺便询问两句关于云神大人的讯息,也有过几位穿着打扮挺出众的小姐来质问她和云神的关系,梨裳无奈地说:这不很显然吗,我就是一个小丫鬟。
可是怎么说那些贵族的小姐们都不信,其实别说她们,就是梨裳自己都不信,哪有主子对丫鬟那么温柔的,更何况还是个平时一脸冰山高高在上的人物。梨裳甚至不由自主地怀疑那位云神大人在暗恋她,可是又不敢真的这么想,毕竟云神位高权重,地位神圣,况且还是一个容貌倾城的美男,怎么就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没家事没背景也没什么能力的小女子了。
碧落仍然住在梨裳的“板凳床”上,他说他不想回去。但是最近他又十分不安,总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一天碧落写给梨裳一张纸条,上面问道,“你跟沛顼是怎么回事?”
梨裳说,“我也搞不明白……他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
碧落拿回纸条刷刷地写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迦蓝城回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奇怪地笑了笑,有些苦涩的样子,他在纸上写:“你不要总跟他在来往好么?”
“为什么?”
“我们跟他的距离太远了,你我跟他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种门当户对的阶级理论梨裳自然是懂得,于是安抚他说道:“我知道的,我会小心。”
碧落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抿了抿嘴唇,终究还是没有再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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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逃避盘查
夜里,下了盘查令,惊醒了已陷入熟睡的人们。
梨裳是被楼层的主管给拍醒的,“快起来,刚刚上面通知所有人去云和广场集合。”
她揉着眼睛,含糊不清地问,“集合?为什么要集合啊?”
“说是要紧急盘查每个人的身份和户籍。别瞎问了,快走吧。”
梨裳迷迷糊糊站起来跟着他往外跑,一路都是匆匆赶去广场的人,场面看起来很大。很多人都在议论这次盘查的目的,只言片语断绪着飘进梨裳的耳朵里。
“…………查歼细…………”
“……归虚…………北王朝……”
睡意被一阵阵扑面而来的凉风冲得干净,她渐渐意识到情况对于自己来说可能有些不妙了。歼细--归虚--北王朝,把这三个词连起来,这次盘查的目的就呼之欲出。前些日子云神提过“归虚的缺口”,他说过,北王朝有歼细混进来了。这么突然的盘查,摆明了就是要查歼细。
梨裳在这里,没有任何背景可查,以前的身份若说出来也只怕更加无法证明清白,连素珑那个“表姐”都只是胡说的,一查就能查出来,更何况她却是从北王朝所来,若是真被查出了过去只怕浑身是嘴都解释不清了。
梨裳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符合所谓“歼细”的一切特征。
糟糕了……
停下步子,一时间没了主意。如果去,被认为是歼细,平&反的机会微乎其微,万一上面再抱着“宁杀错一百,也不放过一个”的想法,梨裳就必死无疑。如果不去,肯定会被扣上个“畏罪潜逃”的罪名,就算不是也得是了,被抓回去,还是死路一条。
进退维谷,脑子被这种无选择的境地震得一片空白。
太突然了,这个状况太突然了……
肩膀突然被抓住,她低叫一声猛地转头,是云神。
“梨裳,你跟我走。”
说着他便拉起她往相反的方向跑,跟在他身后,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你带……我去哪……”
“逃跑。”
“我……我不是歼细……”
“我知道你不是,可是别人不知道。”
云神拉着梨裳从灵修苑的后门出去,躲在一幢房子的背面向大门的地方望过去。那里站着数十名守卫,手里的长戟寒光森森,把整个城围得严严实实。
他低声说,“从这里出不去了。”
“你带我去哪?”
“去兵士找不到的地方。躲一阵子再说吧。”
她抬头环视四周,就连半空中都守着许多守卫,防止有人从上方逃走。
如何能逃?
云神说,“来。”
他们沿着小路往仆役住处的方向走,一路上躲躲闪闪,看到巡视的守卫就赶紧找个地方藏起来,一段不长的路走得心惊胆战。快到住处的时候他突然拉着她向左一拐,没入一片小树林中。
青绿的叶子挡住视线,梨裳只能紧紧拽住云神,踉踉跄跄地前行。她的心脏慌张地跳着,似乎总感觉会有一只手从四周的枝叶中伸出来抓住她。
这是梨裳第二次逃命,不过这次,手上传来的热度可以稍稍平息掉一些恐惧,引领她不断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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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牵她的手
眼前的树叶突然没有了,面前出现一块两平米左右的空地,地面上有一块大大的青石。云神把手放在上面,微微施力,石头一点点地挪动开来。
石头挪开,下面是一个约有一米多宽的洞口。
显然,这是一个暗道。
云神说,“跳下去。”
梨裳看看黑黝黝的洞口,心里有点发毛,“这个有多深啊?”
“不深,下面很平缓。”他说完,便走到洞边,很干脆地跳下去了。梨裳看看四周,又看看洞口,最后一闭眼睛,一跃而下。
“哎呦!”
“梨裳?”
梨裳捂着摔痛了的屁股站起来,嘴里回应着,“没事儿……摔了一下。”
下面很黑,就着头顶洞口的光勉强可以看出一个一人高的洞口,挖得十分简陋,云神在她前面不远处。
他走到梨裳跟前,伸出手,“拉紧我,里面有点黑。”
她把手放到他手心里,握住。
走了一段,梨裳就发现里面不是“一点黑”的问题,而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自己就跟盲人没什么两样。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云神走着,无尽的黑暗有重量一般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压得人透不过气,周围仿佛全是虚空,里面藏着未知而可怖的妖魔,张着血盆大口,随时能把人一口吞掉。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如同一张蛛网,一层一层地缠绕过来,这个时候她只能紧紧拽住他的手,听着两个人的脚步声,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可是走着走着,梨裳突然怀疑起来,拉着自己的真的是云神的手么?如果不是他的手,那是谁的手?人往往在这个时候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各种恐怖情节似乎都可以随时浮现,梨裳颤抖着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云神?”
“不是说过,让你叫我琉璟的么。”
“哦……琉璟……”
“是不是有点害怕?”
“没,没有啊。”
“可是你的声音在抖。”
他这个人,怎么总是这么直接。
“我以前来的时候,也很害怕。那时候我姐姐就像我现在拉着你一样拉着我。”
“你以前和你姐姐来过?”
“嗯。这条路通向灵修苑外的荒野,估计是以前的学生为了溜出去玩挖的。我和姐姐是在无意中发现。”
“在你小时候?”
“那时我刚五岁。”
五岁的云神,刚入灵修苑,会是什么样子呢?一定是一个漂亮可爱到看不出性别的小孩儿……
“琉璟……”
“嗯?”
“你带我逃跑,会不会被连累?”
“会。”
“啊?真的?”
“嗯。”
“你不是云神么?”
“神也不可以乱了秩序。”
“乱了会怎么样?”
“会受罚。”
“……那你快回去吧,趁现在还没人发现你。”
“把你送到安全的地方我再走。”
“……”
“琉璟……”
“嗯?”
“你这阵子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
“到了。”
他突然松开她的手,然后是一阵重物被挪动的声音,前方一束亮光打下来,照在琉璟的身上,一片金光灿烂。
从洞里钻出来,眼前是一片茫茫的荒原。这是一片没有被人迹侵入的地方,一片还未被打扰的净土。
两人又走了不远的距离,一座像是废弃已久的白塔,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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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七层白塔
梨裳呆立在白塔前,伸手轻轻付过墙壁上那层厚厚地青苔,青苔剥落之处,露出的繁复的花纹,与她梦中的如出一辙。
门口斜斜靠着一块石板,却十分干净,没什么青苔,似乎常常被挪动。
琉璟上千把石板挪开,回头对她微笑:“进来吧。”
梨裳有些跟在他后面,样子有些傻傻的,实则震惊与这梦境与现实的诡异结合。白塔共有七层,跟随在琉璟身后,沿着梨花木的楼梯,慢慢地向上走。
真的好熟悉,这一砖一瓦,都不陌生……
塔内空旷而干净,没有什么摆设,也不落丝毫的灰层,像是有某种结界,让白塔内的时间凝固住,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它都还是这幅宁静祥和的模样,不会有丝毫的改变。
到了顶层,琉璟走到右边一个雕花的木箱旁边,打开后,里面竟是一些绣着花纹的锦被。他把被褥拿出来,铺在靠墙的地面上。
梨裳看着他的动作,目瞪口呆,“这里怎么还有这些东西?”
“我经常来这里,这些被褥是以前和姐姐带过来的。”
“你经常来这里?”
“嗯。”
怪不得他带梨裳逃出来的时候是如此熟门熟路。
“你先在这住着,这里还没有兵士来过。”琉璟说,“吃的用的我会找时间给你带来。这里看似偏僻,实际上离灵修苑并不算远,你不要乱跑。”
梨裳乖乖地点头,然后问,“我要住多久?”
“等到可以走的时候,我会来告诉你。”
她看着他认真的面容,有点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才说出来一句,“你快回去吧。”
琉璟又打量了一下四周,然后说,“也好,我先走了。你小心。”
梨裳嗯了一声。
他转身向外走。
“琉璟。”
他停步,转身,“嗯?”
梨裳冲弯了眼睛,“谢谢你。”
他缓缓展开嘴角,眉眼间都是绝美。
琉璟走了以后,梨裳在被褥上坐下来,望着窗外的云朵走着神,看着看着,漫天的白云忽然缓缓凝聚在一起,变成了琉璟的微笑。等到她恍然发觉,自个儿竟然在一个人对着窗户傻笑时,云朵已经被夕阳染成玫瑰红。
梨裳在塔里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关于这座塔的曾经的蛛丝马迹。只能无奈地又回原地坐下来,从袖口里掏出那个存着琉璟声音的白色梨花,放在手里把玩。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呢?担着风险把她弄到这儿来。
等等等等……
他是不是神吗?要保她这么一个小人物应该挺容易的啊,为何会费如此大的周章?
不过他说过,即使是云神也不能乱了秩序,否则会受罚。可是谁又感真正地处罚神呢?除非那个云荒之神或者是像伏羲那样的天帝们。
直到夕阳的光芒全然消失,梨裳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到是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
忽然楼梯那里一阵响动,她伸直脖子往那边瞧,是琉璟。
梨裳惊喜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又来了?”
琉璟微微皱了眉,说,“不希望看见我?”
“哪有……我是怕你被人跟踪。”
琉璟走过来,坐在梨裳旁边,把手里一个大大的包裹放到她怀里,“这是吃的和衣物,够你用上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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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我喜欢你
梨裳拆开包裹,拿出一块酥饼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说:“这一天提心吊胆的,我还真饿了……”
琉璟看着她,忽然伸出手,在她嘴边轻轻拂过,如同柳絮清风。
梨裳愣住。
他说,“都吃到脸上了。”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夜明珠的幽光勾勒着他的轮廓,使他看上去分外温柔,黑黑的眼睛里似乎也盛满说不清的东西,那东西让他看起来不再高傲冷漠,变得触手可及。
他看着她,让她恍惚中觉得自己对他来说是特别的人,这种感觉,对梨裳来说,是很危险的……
她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琉璟轻笑,“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从来不笑。”
他渐渐收起微笑的面容,变得越发认真,似乎正在思考梨裳的问题,荧光笼着他的全身,看着这样的他,梨裳那种与神相处的不真实感就愈发强烈。
“梨裳……”
“嗯……”
“你讨厌我么?”
“怎么会呢?”
“为什么不讨厌我?”
她说,“你对我这么好,我干吗讨厌你。”
琉璟靠在墙上,又问了一句,“那你喜欢我么?”
“什么?”与其说是没反应过来,梨裳更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琉璟转过头来,双眼闪烁,凝视着她,“你喜欢我么?”
她傻了,看着他,心跳的扑通扑通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该怎么回答?他说的喜欢是哪种喜欢,是一生只能给一个人的那种喜欢吗?
琉璟继续说着,“你说我对你好,那么,你现在喜欢上我了么?”
梨裳睁大眼睛看着他,“我……”
他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漆星般的眼睛对着她的眼睛,里面映出她惊慌失措的脸。梨裳感觉心跳得都快要蹦出来了,莫名地紧张到无所适从,想转开眼睛却动弹不得。
她喜欢他么?
当努力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时,梨裳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出不喜欢他的话……
那这样就是喜欢他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问?
而她又该怎么回答?
“你……你问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他回答得干脆,“是誓约。”
梨裳再次傻住,琉璟回答的再明确不过。因为一生只能喜欢一个人,所以这种爱叫做“誓约”。有了誓约的两人就不再是单独的两个,而是一生一世的爱人。
她有些慌乱,他这么问,是因为喜欢她吗?那她该如何回答?现在就要给她答案吗?
琉璟却开口了,“回答不出来么?
……
”没关系
……
“我之所以对你好,是因为
……
”我喜欢你。“
琉璟的目光如同一片灿烂的星河,照得梨裳睁不开眼睛。
她微张着嘴,瞪着他。
刚刚琉璟说了四个字,那个与誓约有关的四个字。
我、喜、欢、你
他对她所说。
琉璟对梨裳所说。
南王朝的守护神明对北王朝的出逃皇妃所说。
信?或不信?
这种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梨裳也不会觉得这么震撼,就当风华来提亲时,对她深情款款地说:小裳,我喜欢你。梨裳的心也不曾跳得这么狂乱过。
这人是高贵得连云皇都要尊敬三分,平时高傲不苟言笑,比雪城的冰川还要冰冷的云神沛顼皇子琉璟啊,他不是别人,是琉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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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不敢相信
可是任何人看到琉璟此时的目光和神情,都无法说出“你在开玩笑吧”这句话。
梨裳的嘴唇抖了抖,半天才问出一句:“你是认真的吗?”
琉璟深深地看着她,“你不信?”
她说,“是不敢相信……”
“为什么不敢?”
“你不是神吗?只是暂驻在人身而已。可是我只是一个藏①38看書网的仆役,我一平凡女子与神实在是地位悬殊,长得也没您好看,所以怎么敢相信……”
“是么?”
琉璟瘦长手掌轻轻扶着梨裳的左颊,掌心温热,指尖微凉,漆黑的眼睛像是能吸人的魂魄,就那么专注地看着她,认真而温柔。
“可是,这副眉眼,偏偏吸引了我,总是时不时的就会想起来。”
她震惊僵在那里,睁大眼睛,似乎想把眼前这人看得更清。紫色的眸子里暗流涌动,心却偏偏在那一刻像是停止了跳动,身体的每一个神经似乎都失了控,不能动弹,不能躲闪,甚至连呼吸都是困难的。
后来,梨裳才明白,原来那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感觉。
琉璟收回了手掌,把视线转向窗外,轻声说道:“如果说为什么我会喜欢上你……我也不知道……大概是从那次受伤,你把我唤醒开始的吧。”
梨裳空白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点什么,“那……你这是要报恩吗……不用偏偏以这种方式的……”
琉璟却笑了,转回脸来,“你对我的反应总是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他忽然转过身来,正对着梨裳,“那么,你的答复是什么?”
她不敢看他的脸,“我……我……”
“我的感情,你愿不愿意接受?”
接受?还是不接受?
喜欢?还是不喜欢?
似乎只有这两个答案,但两个答案她都说不出口。
琉璟不是第一个对梨裳说喜欢的人,却是第一个让她慌乱无措。没有爱过,所以不能确定怎样一种感情就是喜欢。一生一次的誓约,很沉重很沉重。
她可以要得起他的一生一世吗?
而她的一生一世,可以给这个人吗?
一切都像做梦一样,虚幻地没有丝毫的真实感。
琉璟忽然说,“算了,想不出来就先不要想了。”
梨裳蠕动嘴唇,还是说不出来。
“等你有答案的时候,就告诉我。”
说完这句话后,他就离开了。剩下她一个坐在白塔的顶层,满心纷乱。
两天后,再见琉璟的时候,梨裳突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他却神色如常,把两天的食物交给她,顺便讲了一些外面发生的事。如梨裳所想,她被通缉了。她开始怀疑逃跑到底是不是一个明智的办法。琉璟却说,如果梨裳被认定是歼细,他是救不了她的,而以她的状况,九成会被认为是歼细。
琉璟没有呆很久,就离开了。
梨裳突然觉得有点失落。
又过了两天,琉璟把梨裳的《化云术》拿了过来。躲在白塔里的日子她就看书打发时间,有时逗弄一下飞进塔里的小鸟,实在没事干就从一层爬到七层看看能不能找着宝藏什么的,饶是如此,依然觉得无聊得很,于是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云,等着琉璟的到来成了她生活的全部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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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逃无可逃
那段日子的生活,单纯无比,梨裳明明是在避难,却奇怪得没有多少恐惧。
琉璟第四次来的时候,梨裳询问他碧落最近的境况。他说一直没有见过碧落,她有些担心。
第五次,他终于问她,“梨裳,你有答案了么?”
她说,“什么答案?”
“你是否愿意,和我一起。”
装不了傻了。梨裳正色,坐直身体严肃地看着琉璟,“这是一生一次只能给一个人的感情……你真的确定吗……?”
“我确定。”
“一生一世哦!很长的!”
“我确定。”
琉璟回答的极其干脆,像是不用经过思考一样。
梨裳抖着声音说,“你可是云神啊!你想要什么样的女孩没有,怎么会看上我啊?”
他说,“你不相信我?”
她点头。
“因为我是云神?”
“不只……”他这么优秀,怎么会跟地位低下的人有情感上的交集?
“如果我不是云神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不是云神呢?你会不会相信我?”
这句话在梨裳脑子里转了一圈,晃悠了几下,最后才被听懂,她问他,“你是在假设么?”
琉璟的神色突然变了,他抬起手,示意她不要作声。
周围一片寂静。
半晌,他低声说,“有人来了。”
她心口一紧,“来抓我的?”
“有二十人。”
一瞬间梨裳手脚冰凉。
琉璟又沉默下来,凝神谛听,然后说,“是苍云军!”
梨裳惊诧,他们竟然让苍云军来抓她这样一个连幻云术都不会的小女子?
苍云军,南王朝最精锐的部队,成员都是从小训练出来的,人数只有一百左右,但个个可以以一当千。若是这样的军队来攻击他们,就算有琉璟恐怕也无法招架得过来,琉璟的神力现在还未觉醒,如今只能算是一个比较出色的学生罢了。
“不用怕。”梨裳的手被琉璟抓住,他看着对面的半开的窗户,低声说,“抓紧我,我带你冲出去。”
她又惊又怕,下意识地就紧紧地握了他的手,“那你不就被发现了么?会受罚的。”
“我早就被发现了,这些人多半是跟踪着我找来的。”他说着,脚底幻化出云,伸手搂住她的腰,“走了。”
还不待梨裳点头,眼前倏然一花,琉璟已带着她箭一般冲出了窗口,冲上云霄,气流飞速地从耳边擦过,甚至有刺痛的感觉。梨裳微微转头向后看,便看见几个身着黑甲的军人紧紧跟在后面,蒙着面具的脸看起来狰狞犹如追命的修罗。
再往前看时,前方竟然也有几个相似的人影正冲他们逼近,梨裳惊叫一声。琉璟身体一歪,硬生生地拐了个弯,冲向另一个方向,黑发在身后张扬着。
他带着她飞速向上升,风在耳边呼啸作响,身后的两股苍云军紧追不舍,仿佛永远都甩不掉了一般。
琉璟突然停了下来。
梨裳抬起头,向四周望去。
前面有人过来,不只是前面,每一个方向都有人,从哪里都逃不出去。他们如同幽灵一般从四面八方向着两人围过来,两人浮在中间,如同落入陷阱的猎物,逃无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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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冒然越界
梨裳不自觉地抓紧手中的另一只手。
一个黑甲军人开口道,“殿下,云皇命您回朝。”
琉璟冷冷地看着周围的人,闭口不语。
“殿下,请把钦犯交给卑职。”
琉璟忽然看着梨裳,“相信我。”
不由自主地,她就点了头。
琉璟再次看向说话的黑衣人,挑起一边的嘴角,说道,“你回去告诉我父王,那些真真假假的把戏,我玩够了。”
话音未落,他忽然抓紧梨裳,以一种难以想象的爆&发般的速度向斜上方升去,迎面而来的气流打在脸上,她睁不开眼睛,甚至无法呼吸。然而他还在不断提速,仿佛要冲出云境一般,她紧紧地抓住他,闭着眼睛。
如同那天越过天阙一般,不断地加速,但是比那天还要快。
这样的速度,能甩掉那些苍云军么?
气流巨大的压力快要让梨裳承受不住,琉璟再次施了保护的结界,她才终于喘过气来。向下望去的时候,几乎尖叫出声,几个模糊的黑影子在后面若隐若现,他们竟然跟上来了!
琉璟感受到梨裳的惊慌,用极轻的声音说,“别怕,他们抓不到我们。”
她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搂住他,无尽的蔚蓝包裹着他们,像是没有出口,也没有尽头。
那一瞬间,梨裳意识到,在面对这种危机的情况时,只有她惊慌失措。
而他,泰然如水,坚守如山。是如此地值得依靠,让人心安。
终于明白,自以为倔强独立如她,愿被当作棋子加入皇城,敢大婚之夜逃之夭夭。
一直都是一个人的她,没有也不需要依靠,而此刻却心甘被这个紧紧握着自己手的男人保护。这种感觉,是不是就叫做喜欢?
这种喜欢,够不够一生,一世?
过了天阙,阳光透过茂密的树林照过来,斑斑驳驳,颜色暗淡。
到了山脚下,琉璟才松开了梨裳的手,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起来十分疲惫的样子,“我们到中州躲几天。”
梨裳大惊:“可是,中州不是很危险吗?”
“如今对你来说云境才是最危险的地方,苍云军是不敢贸然过天阙的。”说完琉璟便往前走去。
梨裳跟在他身后,还是有些不甘心:“其实就算被抓回去,我也不一定会被当成歼细啊。”
“你还不明白么?”琉璟看着她说,“上次你唤醒我时用的力量太强大,他们又看不到你的过去,你对南王朝来说,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未知数,不管你是不是歼细,他们都不会放过你,最重要的是,你和碧落走得太近了。”
“这跟碧落有什么关系?”
“先走出这里再说吧。”
天阙山下是一片浅金色的沙滩,连接着一片蔚蓝的大海,一眼望不到边际。踩在潮湿的细沙上,略带咸腥的空气迎面拂过,有了上次的经验,梨裳已经提前调整好了呼吸。她新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从未拥有过的感知。
金色的沙滩在脚下延展开来,蔚蓝的海水卷着银边冲刷着岸上的贝壳,沙滩之后是一片高耸的峭壁,青黑的石头古怪地堆砌,拔地而起,几根青碧的草在石缝间摇曳着。苍蓝的天空中没有云彩,太阳的光也并不强烈,空气有些冰凉,这是一片有四季之分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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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初到中州
琉璟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新奇的情绪,走到梨裳面前,“跟我来。”
他带着梨裳沿着岸边走着,地上的贝壳和小石子有些硌脚,转过一处突出的崖壁,后面出现一个狭窄的洞穴,黑漆漆的洞口像怪兽的嘴一样……
“我们先在这歇一下脚。”
梨裳看着那个洞穴,抖着嘴唇,“你是说在这里面休息?”
“对。”
一瞬间各种色彩鲜艳的蛇虫鼠蚁在她脑海中过了个遍,不由地浑身抖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还是算了,如今正在逃命,高贵的云神陪着自己受罪都没说什么,她怎么能再来挑剔这些。
梨裳刚迈进去一步,一股阴湿之气扑面而来,夹着一股陈年的腥味。日光照射&在洞口的石壁上,打出一片片不祥的阴影。琉璟挨着洞口坐下来,长长地出了口气,“这里不会有人来,暂时安全。”
看着他苍白的脸,她心里不忍,“那个……你先睡一下吧。”
他看看她,笑了笑,说,“你不要乱跑。”
她特别乖巧地“嗯”了一声。
他合上双眼。
微光浮动在他的睫毛上,仿佛在颤动一般。
梨裳歪着头看着,他睡得像个孩子,毫无防备。她看看这阴冷的洞,潮湿的地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起身走了出去。
琉璟虽然是神,不会禁不住这点阴冷。但是他那副苍白疲惫的模样,还是让梨裳忍不住想点些柴火给他取暖,哪怕只有一点点的暖也好,他的脸色,苍白的让人心疼。
沿着海岸走了许久才看到一片树林,树叶翠绿,阳光透过叶片间的缝隙渗漏下来,树干粗大而苍老,根须纠结。地上生着高高矮矮的杂草,空气有些潮湿。梨裳在里面找了好久,才收集到一捆比较干燥的柴火。
抱着柴火往回走,天色已经不早,太阳斜斜地悬在山崖后,只露出通红的一角,天空是桔红色的,照着金黄的海岸。在一片金光灿烂中,她发现不远的沙滩上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怎么看着,那么像个人呢?
梨裳迟疑几秒,然后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在几步开外停住,仔细看了看。
那真的是个人,而且从穿着打扮上可以看出来,他是中州人。
可是,这人为什么会躺在这里?
难道……是死人?
梨裳又走近了一些,那人没有动静,她再走进一些,他还是没有动静。
大起胆子一下走到他旁边。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英俊的男人,深刻的五官,紧闭的双眼。但是他的身上有暗色的血污,大大小小的伤口还在流血。
她蹲下来,用手轻轻推了推他。
那人突然哼了一声,梨裳吓得把柴火掉在地上。
然后,那人的眼皮颤了两下,缓缓掀开一条缝。
梨裳暗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是活的。
她说,“喂……你还好吧?”
他的眼睛渐渐睁开,目光仍然有些涣散,虚弱地喘着气。他看着她,却不说话。
梨裳正在考虑要不要救他,却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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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不轨之徒
梨裳转头,然后就看见四五个人,四五个高大的拿着刀剑的中州,站在不远处,看见鬼一样看着她。
她想她一定也是看鬼一样看着他们……
一个人瞪着梨裳,忽然说了一句,“那是……什么?”
另一个人却睁大眼睛,里面精光灿灿,他大喊起来,“云人!!大哥,那是云境的人啊!!”
随着这一句话轰然落地,几个中州的眼睛再次放大一圈,那表情如同是逮到了什么奇珍异兽一般。
“为了‘长生’,他们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梨裳突然想起了琉璟说过的这句话……
看来情况不妙……
果然,对面几人拿着武器,一脸阴险地冲梨裳靠近过来。她连忙大喊,“慢着!!”
外表娇弱的女子如此喊了一声,倒是让那几个心怀不轨的中州人愣了愣。梨裳到底是曾经单枪匹马也敢从皇城逃婚的,强装镇定外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破绽。
大脑飞速地转着,得像一个法子自救。冰冷地开口,语速不疾不徐,却装出了几分狠绝:“既然知道我是从云境来的,也不妨告诉你们,本姑娘是会幻云术的,此刻心情好不想动手,你们别自讨苦吃。”
带头的那个“老大”转头问他的部下,“幻云术是什么东西?”
部下说,“好像是一种控制云的方法……是云境的一种仙术……可以伤人的……”
老大狐疑地问,“很厉害?”
“应该吧……”
“每个云人都会?”
“好像是……”
“……你他娘的怎么不早说!”
再看向梨裳时,贪婪的面容中加上了几分戒备。
眼见暂时唬住了眼前的几个人,梨裳打算借机逃走,可是低头却看见了躺在地上垂死的人……
这帮人是来杀他的吧?她不认识他,这本不关她的事。可是……就把这奄奄一息的人扔在这随这些匪徒砍死,又实在是不忍心。
梨裳想自己不会打架又不会幻云术,都自顾不暇了怎么救人啊?
但是这是人命啊……
正当她犹豫不绝之际,那边的却开始蠢蠢欲动了。
梨裳只感觉到眼前突然一花,胃部一阵钻心剧痛,像被撕裂开来一样,身体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飞了起来,耳旁风声飒飒,然后重重落地,全身每一个零件都被摔散了,一股腥气从喉咙里涌上来,渗出嘴角。
她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不自觉地有些抽搐,疼得眼泪几乎都要流出来了,从小到大还没有这么疼过,头都开始发晕,眼前一片模糊。
刚刚踹了梨裳一脚的人快步走过来,她感觉头皮一阵紧绷的痛楚,有人抓着她的头发把人提了起来,那是一张冷酷而凶狠的面容,他死死地盯着她,然后说,“大哥,看样子这个云人根本就不会什么幻云术。”
另外几个人走近了,一大片的阴影挡住阳光,那个老大凑过来看着她。梨裳全身一阵阵的发冷,感觉自己像被一群恶狼围住一样,不知道他们要怎么样,会不会杀了她?挖心,做药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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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命悬一线
“听说云人长得都挺好看的,看来不假啊。”
“怎么处理她?”
“先杀了玄沣,云人带回去。”
“主上会不会怪罪?”
“不会,这是云人,多么罕见的东西,主上会很高兴的。”
“呵呵,这个云人还真是脆弱啊,我只用了五成的内力她就这样了。”
梨裳战栗着,原本的理智早就消失不见,头脑中剩下的只有恐惧,这个时候琉璟却越发清晰起来,他会帮她的!他一定会来救她的!
几近不顾一切,她大声地叫起来,“琉璟!琉璟!!!”可是有人用力地捂住她的嘴,于是呼喊被堵在手掌下面变成了呜咽一般的“呜呜”声。
老大对旁边的人说,“你们几个去看看玄沣,补上几刀。提高警惕,这个人狡猾的很。”
有几个人离开了,梨裳被按在地上,看不到他们去干嘛,估计是要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吧?原来那人横竖都是要死,而且她还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突然一片满是煞气的灰色云潮悍然而至,如同一股巨大的浪涛席卷而来,身旁的巨石也被击了个粉碎,压住梨裳的力量一下子消失掉,她赶忙爬起来,却看见原本抓着她的人以及另外几个中州人都躺在地上,全身抽搐着,有血液从他们的耳朵、眼睛、鼻子中冒出来。
梨裳回头,琉璟站在不远的地方,面目冰冷而&愤怒地望着他们,随后他看向她,神色瞬间转变,他向她跑过来,蹲在她面前,拇指滑过她的嘴角,指尖上沾到一缕殷红。
“他们伤你了?”琉璟的语气却并不是疑问。
梨裳紧紧地攥着拳头,努力地平复着心绪。不想让他看到如此狼狈的样子,在琉璟赶到出手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坚强独立,甚至是软弱无力的。自从她到了南朝就一直在依赖,一开始靠素珑,现在又靠琉璟,她不能依靠别人,绝对不应该。
梨裳蓦然抬起头,避开可琉璟的目光,说,“我没事儿了。”
他说,“你等一下,我先去杀了他们。”
她说,“算了,我看他们也跟死掉差不多了……”
“那好,我们离开这儿。”
“那边有一个人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但是好像受了挺重的伤。”
“你想救他?”
……
火光摇曳,颤颤巍巍的仿佛随时要熄灭一般,洞外的天空已经漆黑一片,星子闪烁,飘着几片薄云。
被捡来的男人还在昏迷。琉璟只学过一点治愈之力,他的幻云术可以治愈外伤,但是他说这个人中了毒,而他的治愈之力不足以为他逼出体内的毒素。
“要是找不到解药,明早他就活不成了。”琉璟淡淡地说。
昏黄的光线里人类的面容泛着青紫,分外糁人。
梨裳见过一次死人,是她的祖母,虽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是她是那个家对她最好的人了。但她死得时候看上去是很安详的,像睡着了一样。这个人还没死脸色就这么诡异,估计等他死的时候会很吓人。
她为了这个人差点赔上性命,若他敢就这么死了梨裳发誓自己下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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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护送协议
“琉璟,你再用幻云术试一遍吧。”
“没用的,不是专学治愈的人是无法驱毒的。”
“再试一遍,说不定我能行呢。”
“你?”
梨裳瘪了瘪嘴,这是什么语气阿,明摆着是小看她……
她说,“我会化云术啊,但是需要你先施幻云术我才可以用。要先有记忆,才能化为己有。”
“化云术?听说那本书是邪术,修习它的人都会因为想要吸收幻云术的能量而被其所伤,甚至没命。”
“就算是邪术,当初我可是用它才唤醒你的。”
琉璟想了想,最终同意了。他站到那人的另一侧,抬起双手,缓缓念出咒语,纯白色的云雾,如同深谷清泉,徐徐地灌注着整个山洞,一股股温柔的白色光线像泉水一样从他的掌心涌出,流淌在男人的身上。
梨裳静下心来,凝神听着他的咒语。那声音顺着耳道缓缓流泄进来,在身体里撞出一圈圈的回声,她伸出手,贴在那人的额头上,念着没有音节的咒语,只有单纯的声音,所有白色的云雾都降落在伤者的身上,钻进他的身体里。
她不断地吟诵着,男人的身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柔光,光色越来越强,到最后整个山洞的每一寸黑暗都被驱尽,然而强到极致之时又开始减弱,等到光华散尽,男人的眼皮动了动,张了开来。人醒了。
梨裳却感觉到有些疲累,额头上都是汗。
“醒了么……”
“梨裳,你还好吧?”琉璟扶着大汗淋漓的梨裳问到。
“还好,我没事。”
刚醒来的人看了看梨裳,又看了看琉璟,然后用手撑地,坐起身来,“你们救了我?”
梨裳说,“是啊。”
他问道,“你们是云人?”
琉璟却说,“既然你已经好了,就离开吧。”
梨裳有些纳闷琉璟不善的口气,不过想想他以前那幅冷冰冰的样子,大概这才是正常的他吧……
中州人说,“我叫玄沣,你们救了我,这个恩情我会还。”
“报恩什么的就免了,那些人是追杀你的吧,希望你不要带来麻烦。”琉璟一点都不客气。
“你们是云人,为什么会在中原?”
梨裳皱眉,这人怎么瞬间就从报恩跳到了这个问题上来?
琉璟淡然道,“这个问题你不用管。管好你自己就可以了。”
“你们有麻烦,否则云人不敢冒然过天阙。”
梨裳惊讶地看着玄沣,脱口而出,“这你都猜得到?”
琉璟看她一眼,即使只有一瞬,梨裳看到了他眼中名为“无奈”的情绪。他对岚无阙说,“我们确实有麻烦,所以不希望再多一个麻烦。”
“云人在这里很难生存下来。”
梨裳说,“这个我们知道,你不用再强调一遍了。”
玄沣看向她,“但是我可以给你们庇护。”
琉璟皱起眉,“你已经自顾不暇,如何给我们庇护?”
“我可以保证,只要你们帮我一个忙,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任何人胆敢伤害你们。”玄沣说着,神色中现出一股难言的气质,即使他全身衣衫褴褛,血迹斑斑,脸上也脏兮兮,仍掩盖不了那种浑然天成的霸气和贵气。
琉璟略略思考,随即问道,“你要我们帮什么忙?”
“送我到碧霞山日月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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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神的后人
梨裳对中州的城池并不了解,问道:“碧霞山是什么地方?”
玄沣说,“这里是东岸,碧霞山离这里不算远,中间隔着一个浅川城。”
“浅川?你们不是一眼就能认出我们是云人吗?难道要我们到城市里送死?”
琉璟忽然说了一句,“你为什么要我们两个云境的人帮你?带上我们更容易惹是非吧?”
玄沣说,“我需要你们的幻云仙术。在没有防范的情况下,武功再高强的人也无法抵抗。”
“你是什么人?”
“这个你们到时便知。”
梨裳还是无法安心,“可是城里那么多人,我们两人怎么进去?”
“伪装就可以。”
“你说得容易,怎么伪装?我们萍水相逢,怎么知道能不能相信你?”
“我们答应你。”
梨裳猛地转头看向说话的琉璟。
琉璟竟然同意了?
他怎么就同意了?刚刚他还很反感这个人呢。
“我们会帮你。”琉璟继续说道,“但是你要起誓,在到达日月城后给我们庇护,至少到下一个七月初七。”
玄沣说,“这个没有问题。”
“我是说用你轩辕家族的身份起誓。”
玄沣的神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抬起头望向琉璟,双目圆睁。
琉璟看着他,目光冷凝。
玄沣盯着他沉默半晌,随即缓缓开口道,“我以轩辕家次子轩辕鸿胤的身份起誓,事成之后庇护你二人,直到下一个七月初七。”
琉璟收回有些咄咄逼人的目光,走到梨裳身旁坐下。
梨裳困惑地问他:“什么轩辕家族?”
“轩辕是黄帝的姓氏,轩辕氏的人就是黄帝的后人,轩辕国的皇族。”
皇族?!梨裳猛然惊醒,玄沣是个皇子?!皇子被追杀,难道她稀里糊涂地跟着卷入了中州的皇位之争?
“你怎么知道他是的?”
“他刚刚跟你说话时露出后背,在他的左肩那里的衣服有一道裂口,我看到他皮肤上的神龙印。”
听到此话,玄沣伸手到左后肩摸了摸,目光中现出了然之色。
梨裳问:“神龙印是什么东西?”
“每个轩辕氏的后人左后肩都有这个印记,因为他们是神的后人,那个印记就是他们身体中拥有神性的证明。”琉璟说着,梨裳却发现他的目光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黯淡。
神的后人?既然如此,不是说黄帝是伏羲天帝的降世么?这个玄沣不就是伏羲的子孙?琉璟是伏羲降世成为黄帝之时诞下的儿子,如此算来,他们俩应该算是亲戚?梨裳捋顺了这一系列关系后,惊讶地望着琉璟。
玄沣此时开口问道,“还不知如何称呼二位。”
“……琉璟”
“梨裳。”
半夜,梨裳被一阵凉风吹醒,火还燃着,毕毕剥剥地响,玄沣靠在石壁上睡得正熟,光和影在他轮廓分明的面容上闪动。
她环视一周,却没有看到琉璟的身影。
洞外的沙滩如同撒上一层银霜,透着冰冷而朦胧的色彩,远处黑色的大海低声地叹息着,潮声一波一波地涌过来,水汽夹在空气中扑面而来,带着潮湿腥咸的味道。一个黑色的背影站在银色的沙粒之上,卷发轻轻地飘起来,犹如令人心悸的梦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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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替身棋子
梨裳走过去站到琉璟身旁,“怎么不去睡觉?”
他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星子和浮云,如同梦呓一般的说道,“其实我更喜欢呆在这样的地方。有四季之分,每天都能看见真正的太阳。”
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天幕里,“所以你才把阳光引到云境的么?”
“那个不是我做的。”
“什么?”
“把阳光引到云境的是云神,不是我。”
梨裳困惑地眨眨眼睛,“你不就是云神么?”
琉璟转过头来,黑眸幽幽,“我不是。”
梨裳愣了片刻,然后说,“你说‘不是’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你们拥护的那个‘神’。”
“……你认真的?”
“嗯。”
梨裳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他看着她的样子,笑了出来,“很惊讶?”
“……太惊讶了……”她被惊得甚至有些傻傻的,“不好意思……我还是不太明白……”
琉璟轻轻叹了口气,视线延伸向远处的天阙,“我其实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碧落?”
他看她,“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他的脸……跟你长得一样……”
他点点头,说,“是啊……他,碧落,才是真正的神。”
她瞠目结舌……
“很难相信吧?他是个哑巴,但他确是云神。”
她纠结着,说,“你突然告诉我这样的内幕我实在是想不太明白……不好意思,能再说详细一点么?”
海风吹起他的衣袍,像一双黑色的羽翼。他说,“我刚才告诉过你,黄帝的后人在后背的左肩处有一个神龙印。云神是黄帝的儿子,也是有那个神龙印的,只不过他的神龙印是银白色的,跟中州的黑色不同,那代表着他云神的身份。我没有那个神龙印,但是碧落有。”
碧落有神龙印?梨裳细回忆着,却不记得有看到过。
“按惯例,每一次云神在临终之时都会留下他重生的时间和地点,可是上一次的云神却没有留下,他死在怜幽圣女的怀里,谁也不知道他和圣女说了什么。那之后过了两千年的时间,云神却再也没有出世,直到十九年前,我和碧落出生,他们才再次找到了重生的云神。”
“那为什么大家都说你是云神,碧落还被那样对待?”
琉璟的双眉轻轻地皱了一下,然后说,“南王朝经历了两千年的绝望才等到了这么一个神,他代表着云境还没有被神抛弃,是南王朝最重要的宝物。可是在他出生不久,三次有人企图刺杀他,抓住过一次刺客,可那个人立刻就自杀了,不知道到底是谁主使,现在想起来,大概是北王朝混进来的人吧。父皇不敢再冒险,决定对外宣称孪生双子中的一个已经夭折,让我冒充碧落,而将碧落秘密送出宫,伪装成贫苦人家的孩子抚养,然后送进灵修苑。没人会想到一个哑巴居然是云神。等到他二十岁在七月初七那日觉醒,我们再换回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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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同命相怜
梨裳目瞪口呆地听着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
“上次我遇刺昏迷,梦呓出的那些话其实不是我说的,而是碧落说的。我们是孪生子,彼此之间有心灵感应,尤其当我意识不清时,便很容易被他影响。”
怪不得那次听人说他说话时睁开的眼睛是蓝色的,原来还有这么离奇的内幕在里面。
琉璟顶替碧落,来保护他不受伤害?那琉璟自己呢?
像上次那种遇刺,估计他遇到过很多次吧?梨裳腹诽,云皇这个人也太狠了,怎么能用自己的儿子当挡箭牌?!所以琉璟总是很反感碧落的样子,他的父母为了碧落而把他当成牺牲品,这样的命运竟与她如出一辙,为了家族,而成了掩人耳目的幌子。
她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内心深处生出了几分酸楚,而后隐隐作痛。但不忍看他落寞的表情,故意玩笑说,“你爹真该被虐待一下……”
琉璟看着她,“我不是云神了,你会不会离开我?”
这话听得梨裳有一点点奇怪的感觉,但是她弯了弯眼睛,笑成了一对可爱的月牙,拍拍他肩膀说,“你不是云神我就放心多啦,以前觉得你来头太大,我都不敢多看你几眼。”
他愣了愣,然后就笑了,如同昙花绽放,慑人心魄。
她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像小猫儿一样有爪子捂着脸,无奈道:“拜托您别总这么对我笑好不好……”
总看着这么一个对他人冷若冰山的美男对自己笑得温柔灿烂,她的心早晚有一天会因小鹿乱撞而撞疯了报废掉。
可他却仍是笑着……
“对了,琉璟……你为什么突然同意帮玄沣的忙?”
“他是轩辕国的皇子,轩辕国是整个中州最强大的国家。”
“所以?”
“北王朝既然可以找西凉,我们当然也可以联络轩辕。”
梨裳暗叹,原来琉璟有这么远大的目光,可是看玄沣这个惨淡的现状,他真的可靠么?
次日,三人便离开山洞,从树林那边绕过峭壁,天阙被留在身后,离他们越来越远。
就这样,真真正正要到中州去生活一段日子了。
快要进城的时候,玄沣让梨裳和琉璟在城外荒凉处的一块大石边等着,自己先进到城里。
两人并排坐着,看着有一点阴沉的天。
“梨裳。”
“嗯?”
“你从哪学的化云术?”
“我姐姐给我的。”
“你姐姐?”
“是啊。她叫素珑。”
琉璟点点头,不再说什么。
过了许久,梨裳开始抱怨这玄沣怎么还不回来,结果正值他回来了,她惊讶地看着他一席素色布衣,梳理整齐的头发,干净的面容越发俊逸非凡。能把布衣穿出龙袍的感觉的人,估计这世上也没几个吧……
玄沣把两条带着宽大兜帽的黑色斗篷、两套中州人的服饰仍在两人面前,“你们穿的云锦走在城里太招摇了,换上我们这里的衣服,带上斗篷别人也不会看到你们的脸。”
梨裳抱起一套女装到一块隐蔽性很好的大石头后面很快换好了,浅紫色的罗裙配上淡粉色的披帛,一席银发随风轻舞,那叫一个温婉可人,恍若仙子落入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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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换装入城
玄沣看着换好装束的梨裳愣了愣,眸光暗涌,顷刻间便完全隐了去。上千从怀中掏出一枚简单大方的珠钗递过去说:“用这个把头发挽起来,中州人没有银色的头发。”
梨裳倒是没太在意玄沣给自己的珠钗,随手接过来给头发挽成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转身看见琉璟也正看着自己。二人目光相撞,她发现他正纠结于那衣服复杂的带子,随即便明白了,琉璟虽说是个冒牌的云神,可他毕竟也以神的身份生活了十九年,穿衣打扮这种事何须劳烦他亲自动手,走到哪都是前呼后拥的。
梨裳无奈地走过去,琉璟像是一个被人撞破心事的小孩,尴尬地别过头去。她没有说什么,细白的手灵巧地给他系好带子,帮他整理好衣摆,再次抬头看他时梨裳发誓她看到他的脸颊居然微微泛红,如同初春的桃花一般。
他这是在害羞么?他在害羞?天哪……
梨裳好不容易忍住要溢出唇边的笑容,拿起一只袜子和靴子蹲在他面前,“抬起脚。”
琉璟极听话地照做。
他的脚掌瘦长白希,五指纤长,指甲饱满整齐,梨裳只觉得自己看得都要有些不好意思,连忙帮他套好,拿起了另一只,“右脚。”
“不用这只我自己来。”
梨裳暗笑,琉璟说话速度还从来没这么快过呢,没有丝毫地停顿。她抬头一看,就见到他莹白的面庞中那颇为可疑的红晕。
待终于穿戴完毕,两人的脸上都带有红晕,只是一个是因为忍笑忍得幸苦,一个是因为害羞尴尬还得强装镇定。玄沣在一旁抱着肩膀,总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什么情愫,还好最后都披上斗篷,掩盖了一切情绪,于是浅川的百姓便看到一个俊逸的公子带着两个阴森森的黑衣人近了城。
浅川的城墙很高,由灰黑色的巨石一块一块堆砌起来,城门后的道路笔直而平整,地砖整齐地码在一起,两侧林立着各种各样的店铺,木制的房屋结构,外层绘涂着各色彩漆,招牌和旗帜交错,街上穿流着行人和车马,颇带韵律的吆喝声为整座城市更添几分繁华。两个穿着黑色斗篷遮盖严实的人在大街上走,还是有些惹人注目的,不过看他们的人大都带着种“这俩人有病”的怜悯或“这俩人是怪人”的畏惧,但不管是哪种,都没人敢走在两人周围五尺之内,估计是怕两人突然发疯或是传染点什么怪病之类的。所以梨裳与琉璟虽是比较引人侧目,但却十分安全。
在大路上走了一会儿,玄沣便带他们拐向东市。转过一个街弯,面前的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破旧的茅草屋,歪歪扭扭的酒家招牌,地上的砖缝间还长着青草,然而却不荒凉。有很多衣着破烂的人生活在这里,或倚着门坎晒太阳,或扛着重物匆匆而过。一副贫民区的景象。
中州的建筑与云境自然无法相比,无论是在南北两朝,梨裳都未见过如此破烂不堪的地方,玄沣贵为皇子,想必也未住过这样的地方,如今带他们来到这里,看来这位轩辕国的皇子处境确实窘迫,也只能低调地混进贫民区来掩人耳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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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三人两间
面前是一家不大的客站,门口柱子上的红漆已经剥落得不剩多少了,有点发霉的木头招牌上写着“如意客栈”。
如意如意,如我心意,此刻梨裳逃亡在外,又与一位落难的皇子结伴而行,唯一能盼的,也真是一切如意,千万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
玄沣说:“盘缠有限,我们先住在这里。”
琉璟没有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梨裳倒没觉得有多么糟糕,毕竟这里比那个阴森的山洞豪华太多了。
客栈里面阴森森的,几张朽木的桌子旁坐着三四个沉默的人影,老板站在柜台之后,手揣在袖子里,抬眼盯着进来的三个人。
此情此景让人有一种误入黑店的感觉。
“三位,打尖还是住店?”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声音,梨裳猛地转身,一看是个肩膀上搭着块白巾子的小二。
“住店。一间双人,一间单人,最好挨着。”玄沣说。
双人?莫非玄沣误以为他俩本就一对?与琉璟短暂对视一眼,这梨裳连也有些发红,还好有斗篷遮着看不出来。
“咱们盘缠不多,只能要两间房。是你们俩一间还是我和琉璟一间?”
原来是盘缠的问题,梨裳发现自己总是很容易对琉璟想入&非非,三人两间房,他会选择和玄沣合住,还是与自己一起呢?总不会是他自己独住,而让她与玄沣一起吧……
琉璟缓缓开口说道,“我们俩一间。”声音粗哑难听,仿佛喉咙被撕裂过一样,吓了梨裳一跳,一时到忘了要与琉璟同处一间的小紧张,只是担心他的嗓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小二在旁边说道,“三位请上楼,右手边第三间第四间就是。这是钥匙。”
楼梯窄仄,摇摇欲坠,三人伴着“吱嘎吱嘎”的声响爬到楼上,二层静悄悄的,有许多房间,全都紧闭着大门,有些门上上着大个的铜锁,仿佛空旷无人。找到房间后便各自进屋,关上大门,于是房里便只剩琉璟和梨裳两人了。
“琉璟你睡哪张床?”
“都可以。”
“那我要这张了。”
“好。”
坐在床上,相顾两无言。
“琉璟,你嗓子没事吧?刚刚在楼下听你说话吓了我一跳。怎么现在又好了?”
琉璟说,“我故意用幻术改了一下声线,以防万一。”
梨裳点点头,琉璟虽然乌发黑眸相比与自己的银发紫眸与中州人差不太多,可他那倾世容颜和天籁嗓音却是凡人不能及的,所以这既然要伪装就要伪装的彻底。
摘下兜帽,梨裳想要脱下斗篷。琉璟却,“等等,你先别脱了。”
她环顾左右,然后疑惑地看着他。
“这客栈有点奇怪,还是穿着吧,说不定夜里会不太平。”
梨裳想了想,这客栈却是有些怪怪的,于是又把帽子戴上了。不过睡觉都要穿着斗篷,真是有些艰苦,琉璟从小到大都应该都没受过这种罪,要不是因为她,他现在还在灵修苑被一众拥护者舒舒服服地供着。
越想就越觉得自己是在拖累人。
“琉璟,我都不知道应该跟你说谢谢还是对不起……”
琉璟抬起头,脸隐藏在兜帽的阴影里,看不到表情,但是梨裳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带着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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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自然规律
梨裳微微叹息,“要不是因为我,你不用跟着来受罪的。”
琉璟却站起来,走到她身边,坐下,“如果这么做的是碧落,你会谢他或觉得对不起他么?”
她一愣。如果是碧落……
与碧落在一起时,她总是很从容,从未有过与琉璟一起时会感觉到的,慌乱,无措,紧张……
也更未有过依赖……还有小鹿乱撞的甜蜜。
琉璟就坐在她的身边,侧过头去他那张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一时间梨裳像是受了迷惑,晕晕乎乎地傻傻问了一句:“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有回答,但是他说,“我希望和你的关系比你跟碧落更亲密,所以,永远别跟我说谢谢或对不起。”
她傻傻地看着他,朦朦胧胧地理解着他的话,不自觉地点一点头。
有时候,当一个人不知怎样的抉择才是对的,不必彷徨着急,真心的感受会告诉你一切,会教你怎样定义一种感情。时间终会告诉你,一开始心里就有了的那个答案。
琉璟把脸转向窗口,此时正是夕阳西下,满天都是彩霞,杂乱的房顶之上散漫着金黄的光辉。梨裳看不到他的脸,但是她想他现在一定正眯着眼睛,霞光在他子夜般的眼眸中辉煌灿烂。
“梨裳,其实我早就想到中州来了。”
“啊?”
“我有时候会希望自己是一个人。”
“可你不是厌恶中州人吗?”
“是啊,很厌恶,但是如果能在这片土地上生活,就算做一个中州人也无所谓。”
“为什么?云境不是更好么?”
“云境的阳光是靠神力牵引折射而来,太阳,天空,星辰其实都是幻境,没有真实,也没有自由。”
没有真实,梨裳想起北朝终年冰封的样子,那就是真实的云境吗?所谓的仙洲,不过是一场幻境……
没有自由,云境两千年对再次降世的神的期盼,都压在了琉璟一个人的身上,而他却只是一个替身。想到这里,像是一把羊毛针,都扎在梨裳的心尖上,不想气氛变得低沉压抑,只能莞尔一笑,拍拍他的肩,“没事儿,等你和碧落换回来,不就自由了?”
“就算换回来,身为云皇的儿子,我还有其他的责任。”
梨裳一时只想安慰人,竟忘了他还是皇子,将来是要做云皇的。
“可是碧落不也是皇子吗?他不能同时当做云神和云皇吗?”
琉璟摇摇头,“云神是不可以成为云皇的。”
南朝的规矩梨裳还真不是很熟,脱口而问:“为什么?”
“因为会乱了天下的秩序。”
“这跟秩序有什么关系?”
琉璟问她,“你觉得整个云荒谁最至高无上?”
“那必然是云荒之神啊。”
“错。”
“那是谁啊?”
琉璟看向即将沉下的太阳,“照天云经书上所说,在蚩尤被消灭之后云荒之神就离开这个世界了,虽然留下七个神识,但这七个神识只在缘至之时才会出现。如果这个世界是由云荒之神来控制,她既然已经走了,你认为太阳为何还会照常升落,没有一点差错?”
“这不是自然规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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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入夜遇袭
“这不是自然规律么?”
“对了。最至高无上的就是规律,也就是秩序。即使是神也不可以凌驾于它之上。”
“可是天云经序文里就说秩序是云荒之神和四天帝一起建立起来的啊?”
“秩序可以被建立,却不可以被控制,没有秩序,就不可能有整个世界,但是没有神,世界照样可以存活下去,所以神如果要在这个世界中生存下去,就不可以干预到秩序的运转之中。因此如果云神成为云皇,便等同于干预到秩序之中,到时便会天下&大乱。云神只是整个云境民族的精神信仰,不可以执政。”
道理看似深奥其实也简单,神也会被自己建立起的秩序所束缚。
敲门声乍然响起,打断两人的对话。“可以进来一下么?”
梨裳看一眼琉璟,见他没有反对,就说,“进来吧,门没锁。”
门被打开,玄沣跨进屋里,“我就是想问一下你们有什么需要没有,另外告诉你们一声,尽量不要出门,晚上把门窗锁好。”
琉璟没有做声,梨裳就说,“你放心吧,我们晚上不会出去乱跑的。”
玄沣看向她,说,“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被玄沣一提梨裳还真是觉得有些饿了,“琉璟你饿不饿?”
“还好。”
梨裳在一旁无奈,怎么一有外人在琉璟就这么惜字如金啊,他这么一说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饿了。
玄沣却说,“我去端点吃的上来。”
看着玄沣下楼去的背影,梨裳不禁在心里赞叹道:真是善解人意啊……
琉璟和梨裳心里都明白,既然玄沣承诺只要护送他到日月城就给可以给两人庇护,那这路上就不会太平,一定会发生什么提神醒脑的事,否则他一个堂堂轩辕大国的皇子怎么会莫名其妙地这么好心的给两个云人承诺。梨裳虽然没有身旁的这位冷静睿智,可是心里还是多少有数的,只是没料到这刺激的事儿会来的这么快。
当晚正当梨裳有梦见了云荒之神在唱那首童谣的时候,忽然被拍醒,恍惚间还以为仍是在那段与素珑同住的日子,差点甩手一推接着做梦,好在手未动魂先回,看清拍她的人是琉璟。他捂住她的口鼻,头向大门那里偏了一下。
梨裳探一下头,就见一根细细的管子从被捅破的窗纸间伸进来,然后,从里面冒出一股细细的白烟。
心中一惊,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迷&烟?!
赶紧憋住一口气,迅速把枕头塞进被子里,随琉璟躲到床帐之后。
不多时,房门无声开启,两个黑影迅速闪进来。只见此二人各抽出一把闪着蓝光的匕首,狠绝地照着两人的被子以及被子下面的枕头砍下去,显然这不速之客并没想一刀毙命,总共戳了不下二十下才住手,恶毒的手段让躲在暗处的梨裳生了一身冷汗。暗中偷偷地忘了琉璟一眼,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仍能看清他清冷的目光,理智的,镇定的。他似乎与生俱来就有这种深沉的气质,不同于王者的霸气嚣张,而是天神般的不迫从容。
可是,他只是神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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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月下剑影
黑暗中,他并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暗暗地握了她的手,如同某种暗语,轻轻地按了两下她的掌心,就像那两个只要是他说她就心安的两个字:别怕。
那两人住了手,正要掀开被子,琉璟忽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们二人中间,双手分别卡住二人的脖子,梨裳听到一声骨骼断裂时发出的“咯吱”声,随即他松开手,两个人像被去了筋骨一样的瘫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死了?
琉璟,他杀了人?
梨裳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两团黑影。他们连声都没来得及出,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仿佛只是眨个眼睛的功夫,两条人命就没了……
这个时候再看琉璟在月色中显得分外阴冷的面容,她突然就觉得全身从内至外地抖了一下。
他低声说道,“玄沣!”
两人冲向隔壁的屋子,里面还是静悄悄地,没有动响。
琉璟猛地拍开门,却见地上同样躺着两个人,地上一片黯淡的液体。玄沣靠在床柱上,左手紧紧捂着右臂,然而仍能看到那暗色的红从指缝间溢流出来。他面色惨白,喘着粗气,十分不妥的样子。
琉璟上前查看他的伤口,皮肉狰狞地外翻着,颜色黑中泛紫。“你中毒了。”琉璟说。
梨裳在一旁有些恼火,她费了这么大的力才刚把人救了,这又中了毒,这些中州人也太喜欢用毒了吧?
玄沣有气无力地说道,“得先离开这,还会有人来的。”
梨裳说,“那毒怎么办?”
琉璟说,“出城再说。你能走么?”
“可以。”
梨裳扶住走得跌跌撞撞的玄沣,琉璟走在前面,然而刚刚下到楼下,却见到数十个黑衣刺客立在阴暗之中,唯有刀锋上森冷的蓝芒,晃得人心里发凉。
那架势,像是不取了三人的性命就不会罢休。
黑衣刺客见三人一出现,二话没说直接就冲着他们扑过来。洛卿倏然催动咒语,周身起了旋风一般,骤然集聚的云像是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尖啸,转瞬他的左手便握了一把像是兵器的东西。
只见剑柄,不见剑身,只是在月光下隐隐投下一个飘忽的剑影,那是梨裳第一次见到琉璟手中的断情。惊异,错愕,甚至是被断情自身所带的戾气而震得有些畏惧,像是被冰冷地告知那温柔的,平和的琉璟都只是幻影,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属于她,也永远不会属于她。
琉璟扬手像刺客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剑锋锐利的气势向前扑扫而去,冲在前面的刺客跟风筝似的飞了起来,躺在地上惊鸾着,痛苦万分。其余人停下步子,似乎是被震慑住,不敢轻举妄动。
然而这恰恰给了琉璟机会,下一刻更为狠绝地出手,那道狭长飘忽的影子潮化成无数剑影铺天盖地地冲着余下的人扑射过去,两三个反应快的夺门而出逃跑了,剩下的基本都倒在了地上,了无生息。
这是梨裳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死掉。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还想夺取她性命的人,顷刻间却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堆没有生命的尸体。
原来琉璟有这么大的力量……强大到让她有些心惊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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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策马夜奔
三人从客栈的马厩里“借”了三匹马。
三匹马幽灵一样穿过寂静的街道,只有马蹄声嗒嗒的回荡在寂夜里。梨裳的骑术并不是很好,北朝连夜骑马逃婚已经是拼死一搏的心态,平时又极少有骑马的机会,再加上刚见了血,还心惊胆跳的,她只是压低身体几乎是挂在马背上,好在这马还算乖,跑得也挺稳,让她稍稍欣慰。
琉璟和玄沣都跑在她前面,他们径直穿过主街,奔向另一方的城门。此时已是月上中天,城门处封闭了起来,琉璟却带他们径直闯了过去,门口的几个守卫还未反应过来,三人早已跑得没影了。
郊外的栈道上没有人迹,两旁的树林越发浓密,时时传出夜猫子啼哭一般的叫声。马不停蹄,跑了许久,两旁的景色却一直没有什么变化。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前方玄沣的身影忽然晃了一晃,接着就直接摔了下去!
梨裳“啊!!!”地惊叫叫了一声。
琉璟应声回头,拉住缰绳,马儿便停了下来。梨裳也想停下,就学着他的样子拉了拉缰绳,谁知马根本不听她的指令,继续疯了似的往前冲,她有些急了,狠着劲儿地拉缰绳,它还冲。
梨裳着急,“快停下!给我停下!!!”
此时一阵颇为悠远的口令在夜色中幽幽而起,带着安抚的意味,那马俩耳朵一动,似乎是听见了,给她来了个毫无预警的急停,梨裳没反应过来,直接惯性地顺着马头摔了出去,降落得惊天动地。
她申银着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尽是泥巴的味道,忿忿地瞪了一眼此时安安静静地站在路上显得特别无辜的畜&牲,然后一瘸一拐冲着琉璟和玄沣走过去。
“有没有受伤?”琉璟问她。
“没有,他怎么样?”梨裳看了眼被琉璟扶着半靠在他怀里的玄沣,忽然心中就觉得有些别扭。
“得赶紧解毒。”
梨裳跪坐到玄沣旁边,跟琉璟说,“还像上次似的,你先施术。”
琉璟把玄沣放平在地上,开始咏唱咒文。梨裳仔细听着,直到熟悉的力量从腹部升起,柔和纯白的雾气从她的指端流淌环绕玄沣的周身。
可是这次却比上次还要困难,梨裳治愈了好久,玄沣却一点转醒的迹象都没有。渐渐她开始觉得有些疲累不支,头上不断冒汗。一片冰凉的衣角擦过她的额头,她抬起眼睛,琉璟正看着她,用衣袖为自己擦拭着汗滴。
那人眼中的温柔,让梨裳觉得自己是他最珍惜的宝贝。
忽然更强大的力量在她身体中凝聚,比刚才的还要庞大,指端的柔和光芒大盛,在月色中飘摇荡漾,荡尽一切黑暗喧嚣。她看到玄沣脸上青紫的颜色开始慢慢消退,右臂的伤口一点点愈合,不多时,睫毛如同蝴蝶振翅般扑朔了几下,紧闭的双目缓缓开启。
见他目光还有些混沌迷茫,梨裳没有立刻停下,继续了一会才收了力。可是玄沣却仍愣愣地看着她。让梨裳不禁心中起疑,这人不会是因为中了太多次毒导致脑袋出了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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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狠绝追杀
琉璟突然冷冰冰说了一句,“既然你已经好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们是谁要杀你?”
玄沣恍然回神,坐了起来,说,“是我皇兄,玄泽。”
皇兄杀皇弟?无论在云境还是在中州皇室中的手足之情都单薄的让人心寒。“你们俩如此……是为了皇位?”梨裳问。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玄沣站了起来,“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我没死。我们最好继续赶路,直接到日月城。”
“梨裳。”正当梨裳正走向那匹刚刚把她摔下来的马,琉璟拉住了她,“你跟我乘一骑。”
显然他还记得刚刚她被摔那丢人的一幕……
“你先上去。”梨裳听话地爬上马背,琉璟坐在了她的身后,手伸到她身前,拉住缰绳。
亲昵到让梨裳脸红的姿势,琉璟却做的流畅自然。
梨裳一抬头,就见玄沣骑在前面的马上,望着他们,神色诡异,眸色深沉。
两匹马踏着夜色一路长途奔袭,天边隐隐开始泛白的时候,三人转上一条岔路。树林在这里越发浓密了,到处鬼影憧憧,马蹄擦过草叶发出“沙沙沙”的声响,有点不祥,甚至是有些恐怖。
于是当第一个刺客突然袭来想要偷袭玄沣的时候梨裳便恍然大悟,原来刚刚那种不详之感,就是她好事不灵坏事灵的第六感。
玄沣一个矮身翻下马来,躲过一击,紧接着无数条黑影从林木间的阴影里窜出,接连不断地袭击过来,琉璟护着梨裳翻身下马,反手架住一个刺客的攻势,干净利落地捏碎了那人的腕骨,在对方的一声惨叫中夺过一柄刀。
随后她便惊讶地看到,琉璟那如同舞蹈一般优美但却强大而残忍的武功。旋身,反手,刀刃快速地撕开皮肉,滴血不沾。
为什么在到中州之前,她从不知道琉璟是会武功的?
几个刺客似乎发现梨裳像是个累赘什么都不会,便杀气腾腾地扑过来,结果都被琉璟轻而易举地解决掉。玄沣阙的功夫似乎也不弱,两人在一团黑影间穿梭,梨裳目瞪口呆看着他们招招致命的狠绝拼杀。
可是这回对方似乎是铁了心要至玄沣于死地,刺客源源不绝地涌过来,而且看起来个个都不是庸手,饶是琉璟与玄沣再厉害,终究还是觉得有些吃力了。他们退回梨裳身边,一个站在她左边,一个站她右边。琉璟深吸一口气,施术幻剑,剑气刺破苍穹,整个树林都在他的断情中战栗,周围的树木草叶如同受到强烈的冲击般纷纷折断,然而却只有最近的十几个刺客倒在地上似乎是死掉了,其余的有很多虽然摔了出去,但却又站了起来。
玄沣低声说,“糟了,他们用了”护心蛊“!”
护心蛊这种东西梨裳在《南王朝历史》中读到过,说是在上次大战中州巫医发明出来的一种蛊,可以护住心脉,减少幻云术带来的伤害。可是琉璟的断情剑并非护心蛊所能抵挡,怎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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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嗜杀之力
琉璟接下来的几招,强度比之刚才更甚,然而杀伤力仍然有限。
刺客再次扑了上来……
琉璟与玄沣渐渐有了疲惫之色,刀上颜色不对,似乎是有毒的,在小心不要被刀伤到的同时还要保护梨裳,她发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大大的累赘。
梨裳闭了闭眼睛,冲琉璟喊,“对我用幻云术!”
琉璟猛然回头。
她焦急:“快!”
他回身挡住一个攻击,冲她说道,“我拒绝。”
梨裳气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能说出我拒绝?!“我让你用你就用!在这么犹豫不决我们三个就都完了!”
“我不会伤你!”
“相信我!!”梨裳大声地喊。
琉璟突然回身冲着她,双唇开启催动咒语。梨裳只觉一道利剑一般的力量直直地刺入她的身体,身体像要被它劈裂开来,一股强大的气流撞击着她的身体,灵魂都要被撞出去了一般。耳边嗡嗡地响着,耳膜似乎也被穿透,一股血腥气涌了上来。
那种感觉像是要死了一样,梨裳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身体缓缓跪下去,嘴中溢出血来。
很痛苦……从来都没有觉得这么痛苦过……痛苦得让人觉得也许死回事一种解脱……
梨裳慌神,难道成功不了了么?她也会因为吸收不了幻云术的能量死掉么?
她仿佛看到琉璟眼中的痛苦和挣扎,那双眼睛从没对她流露出这样的情绪,每当他面对着她,总是很温柔,温柔得都不像他,以至于让她怀疑双生子是不是精神也会分裂。
是她告诉他要相信她的。
梨裳忽然很怕死,她一点都不想死。
她不要死。
敛住心神,强自撑起意识,努力将刺入耳中的咒语吸收入体内,耳朵和头都剧烈地疼着,那疼痛伴着血的味道渐渐沉淀下去,突然带着一股从未有过的汹涌的力量勃发而出,梨裳看到刺目的白光从自己的十指端迸射出来,澎湃着向四周奔腾而去,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白光直直升入云天之中,暗夜恍若白昼,乌云翻涌着向光芒处聚集,戾气汇聚,天被撕裂开一道口子,山谷也在隆隆作响。
一时天地间仿佛就只剩这一道声音。
当体能翻涌的能量彻底迸发完,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梨裳用手撑住地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气仿佛稀世的珍宝,唯有大口地吸入它,才可以证明她还活着。
忽然周身一暖,一股熟悉的,深沉的感觉包裹住她。
梨裳用力地眨一眨眼睛,待意识稍稍回来一些,她发现,自己正被琉璟紧紧地搂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他很用力,仿佛要把她整个人都按进他身体里一样。玄沣在她对面,看着他们,眼神复杂,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她又环视四周,发现周围的树草全都没了,地上横七竖八躺着黑衣的刺客。
他们……都死了么?
她……杀人了?
她竟然真的杀人了?
而且……还这么多……
是他们不对的,若不是他们步步紧逼,她也不会这么干的……
可是还是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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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病榻相守
“琉璟……”她眼神脆弱,气若游丝“我杀人了……”
琉璟抱得又紧了点,梨裳发现,他在轻轻地颤抖。
她伸出手环上他的腰,轻轻搂住。
玄沣向前走了一步,蹲下来,直视着梨裳,“你救了我们的命。”
她想笑笑,转瞬却僵住了嘴角,怎么能笑呢,刚杀了那么多人……
正在此时,梨裳看到玄沣身后的一个黑衣“尸体”在动。
蓝芒隐现。
后来,梨裳想她当时一定是大脑不太清醒,以至于下意识地推开琉璟推倒玄沣阙,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道蓝芒刺入自己的身体,疼痛在体内爆炸开来。
在失去意识之前梨裳反而释然了:她永远不会后悔杀了这些人,因为他们是要来取与玄沣一起所有人的性命,包括琉璟,所以绝对不允许。
那是一座幽雅的房屋,竹子排成的墙壁,梁柱上涂着碧漆,间与间之间以绿纱隔开,随着夜风缓缓飞扬。昏黄的灯光从里侧的房间里晕染开来,空气里弥散着清甜的薰香。
那个房间不大,窗台上的瓷瓶里插着鸢尾花,桌子上摆放着拨浪鼓,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摇篮,摇篮旁坐着紫衣的女子,平凡的面容在烛光里显得越发柔和,嘴角含着甜甜的微笑。摇篮中有一个咬着手指的婴孩,睁着一双黝黑如同子夜的眼睛,幼小但可爱到惊人的脸上挂着傻傻的笑意,望着紫衣女子。
紫衣女轻轻地摇晃着摇篮,神色中那能融化一切寒冷的温柔疼爱让她此时看起来美丽而神圣,她轻声地、缓慢地哼唱着摇篮曲,歌声并不绝美,但是单纯而安然。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
婴孩在歌声中一点一点沉入梦乡,安恬地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隔绝在这小小的摇篮之外。
忽然景象开始摇晃、模糊,象烟雾一样消散开了。
她睁眼,看到雪青色的床帐。
过了半刻,梨裳才把前头发生的事儿反应过来。她与琉璟护送玄沣回日月城,然后被人围攻,本来已经没事儿了,又被没有死透刺客扔来的一把匕首给戳到。
腹部传来一阵一阵的隐痛,吸一口气都觉得针扎似的。用手摸了摸,上身只剩下一件单衣,衣服下面缠着厚厚的绷带。再看四周,是一间挺豪华的屋子,雪白的墙壁,七彩的瓷器,红木雕花的桌椅,还有一块大大的玉珏似乎被当作装饰吊在墙上。
现在已经安全了么?
刚一动身体,一阵剧烈的疼痛从伤口处扩散开来,她僵直了身体,面部扭曲。疼痛让梨裳还有些恍惚的意识更清楚了几分,同时也注意到了自己的右手腕似乎还被人轻轻地扣住。
梨裳微微侧过头,心中竟有几丝期许。意识到“期许”二字时,雾蒙蒙的脑子一时还反应不过来缘由,当那张俊美的容颜撞入她的视线时,何为期许,瞬间恍然。
琉璟单手撑着头在她的床沿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乌黑的睫毛下有一圈暗色,显然是没有好好休息,此刻终不禁疲惫,小睡一会却不忍离开她的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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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美妙初吻
纵使这样,他的精神并未完全松懈,左手搭在她右手的脉门上,轻轻扣在手心的姿势。
像是忽然意识到了他这么做的用意,她暗暗地屏住呼吸。
气息渐渐不够,心跳加剧,梨裳还并未觉得十分难受,琉璟身子一抖,左手下意识地紧紧握着了她的手,醒了过来。
瞬间,她就红了眼眶……
琉璟一睁开眼睛,便见到昏迷了数日的那人正睁着眼睛看着自己,银紫色的眸子,水光潋滟。
她弯了嘴角,笑容脆弱,却美若泪莲,嘴唇微微张阖,声音虚弱,几乎微不可闻。
他却还是听见了那是在叫他的名字,“琉璟……”
经历了生死,才知道这二字,竟然可以被一个人唤的如此动听,忍不住俯下身去,吻了她还噙着笑容的嘴唇。
她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嘴唇上一阵难以言喻的柔软触感。
一时间,周围的一切像是都凝结住了,包括她的思维。
他……是在干什么?
是,吻了她吗?
在梨裳人生中最不可思议的一瞬间后,琉璟微微抬起头,双眸直视着她的眼睛。
她微张着嘴,连眨眼都忘了。
是真的醒了么,是不是还在做梦呢?
琉璟微微抬起嘴角,一个笑容缓缓荡漾开来。
“吓倒你了?”
梨裳确实是吓到了,她没想到刚醒过来就遇到,她的初吻。
琉璟轻轻地搂住她的肩,同时小心不碰到她的腹部,让她把头靠在他的颈侧。
他的黑发纠缠着她的银发,梨裳感觉到从琉璟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热度,温暖如同春日扑面的风,让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踏实了。
“梨裳……”他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一句她的名字,如同梦中的呢喃。
她感觉心脏一瞬间跳得疯狂。
“琉……璟……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
“哦……那就好 ̄”
“伤口还疼不疼?”
“不动就不疼……”
“那就不要动了。”
“嗯……”
“有事儿就叫我。我就在你旁边。”
“好 ̄”
“饿不饿?”
“没什么感觉……”
“饿的话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好 ̄”
他直起身来,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然后起身出去了。
她大睁双眼盯着头顶那块床帐发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忽然觉得,这段逃亡在外的生活特别美好,还好没有死……
不多时琉璟就回来了,端着一碗粥,坐到梨裳床边的椅子上。他皱着眉看着碗里的大米粥说,“他们说伤者吃这个最好……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梨裳看着他对于大米粥非常不信任的神情,突然特别想笑,可是嘴刚一咧开,笑声还没出来,腹部就一阵抽痛,于是笑容就扭曲成哭一样的表情。琉璟看了有点急了,“怎么了?”
她努力让扭曲的脸回归正常,“没事儿没事儿,不要紧……”
“难受的话告诉我。那把匕首上有毒,现在可能还有残余。”
她特乖巧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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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真龙天子
琉璟小心翼翼地扶着梨裳坐起来一点,把枕头塞在她身后,把人安顿得比躺着还舒服。然后他拿起调羹,舀起一勺粥吹一吹,送进她的嘴里。
一勺,一勺……
日光从窗棱间透进来,流淌在琉璟的身上,滑过他的眉他的眼,照出一片明媚灿烂。
梨裳看得竟有些痴醉,愣是把大米粥吃出了燕窝的味道……
气氛微醺中,他们谁也没注意从外面走进的人。直到一碗粥见了底,梨裳才恍然发觉房间里多出一人来。
玄沣,一身绛紫滚银的华服,腰间系着玉带,头上束着白玉冠,衬上他那本就无法被掩盖的高贵之气,彻彻底底的一皇子。
梨裳笑笑说,“玄沣,你来怎么也不出个声音?”
琉璟转过头去,面容一瞬间冷凝成淡漠。
玄沣似乎有点恍然,但很快微微笑开,“原来梨裳姑娘已经醒了。”
琉璟在一边,不说话。
梨裳问,“我们现在是在日月城了么?”
玄沣说,“正是。”
“那就是说我们安全了?”
“是的。你们以后也不用再担心遇到危险。梨裳,你放心地养伤。”
梨裳喜上眉梢,他们终于完成了护送任务。
琉璟忽然说到,“二皇子,希望你记得你的诺言。”
玄沣说,“我既以我轩辕家族的身份起誓,便决不会违背誓言。况且,梨裳姑娘三番两次救我性命,我岂会知恩不报。”
“那就好。”琉璟拿起空碗,径自走过他身侧,出门去了。
剩下梨裳和玄沣。
梨裳暗想,琉璟和玄沣的对话怎么总是这么硬梆梆的,难道因为二人同时皇子,相克相斥?
此时玄沣走到她身旁的凳子上,坐下,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雍容华贵之气。
“伤口还疼么?”他问。
梨裳听的忍不住想笑,这个问题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不疼了。”
“你为什么要推开我?”
“啊?”
“为什么救我?”
“……不救你你不就……”
梨裳腹诽,“死掉”这两个字对皇子说是不是算不敬啊,这什么问题啊……
玄沣看着她,英俊的面容竟然有些困惑,“在海滩上,你并不认识我。你完全可以丢下我逃跑,为什么不跑?”
“……我跑了你不死掉了……”
玄沣这样一再逼问,她刚醒来,脑子还不太会转,想不说出那两个字也难,还好玄沣好像丝毫不在意。
“你不认识我。我的死活与你何干?”
梨裳纳闷这人怎么忽然开始纠结这个问题,无奈道:“好吧,小女子涉世不深,看你英俊潇洒不忍你死在贼人刀下,这个答案您满意吗?”
玄沣一愣,然后突然哈哈笑开,笑得跟琉璟的感觉完全不一样。琉璟的笑容美的沁人心脾。而玄沣的笑,有种君临天下的霸气。
也许,这就是人们说的真龙天子,将来指点江山,成就霸业。
玄沣止住笑声,他的眼神却变了,梨裳说不上来哪里有改变,只是觉得他整个人一瞬间变得高大起来。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说了句,“好好养伤,我等着带你看我轩辕王朝的万里江山。”便起身离去。
只剩梨裳一个人在屋子里,不禁开始左顾右盼,琉璟哪里去了,怎么出去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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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相亲暧昧
当天晚上,琉璟让梨裳喝下一碗黑漆漆的药。那是梨裳这一辈子第一次喝中药,喝完之后她开始后悔自己干吗要长舌头。
喝完药,琉璟叫人端来了热水,他绞了布巾,帮她擦了嘴角的药汁。
琉璟动作轻柔,梨裳的脸腾地就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那,那个……我自己来吧。”
见她娇羞的憨态,他忍不住略带几分邪气地勾起嘴角,虽说前几日她昏迷时也失常帮她擦手擦脸的,可终究当时提着一颗心满是担忧心疼,也难得此时的情趣。
他替她擦了脸,她只觉得心脏狂跳,布巾温热的触感,那人温柔的动作,怎么都会让人有一种肌肤相亲的错觉。
琉璟却故意逗她:“你不可以乱动,等会帮你换药。”
“你……不,不用了吧……”她紧张羞涩的连话的说不全,伤在腹部,他帮她换药,两人之间已经如此亲昵了吗?
梨裳红扑扑的脸庞甚是可爱,琉璟不忍就这么放过她,故意理所当然道:“前几天你昏迷,都是我给你换药的。”
如果可以给脸红加上一个象声词的话,梨裳想一定会是“轰”这个字,所有的血液此刻好像都充上了大脑。
琉璟故作镇定地缓缓挽起梨裳的袖子,露出一截手臂,纤细,莹白。呼吸滞了滞,他低着头,把布巾放到水盆里浸湿再拧干,然后附上她的手臂。
皮肤与空气接触,感觉凉凉的。温热的触感沿着皮肤,蔓延手臂,直通心脏。她不知道为什么皮肤像被点着一样,敏锐地捕捉着每一寸的感觉。那热度透过皮肤血液,一直渗透到内脏和骨骼之中。
她的领口微敞,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沿着那一点蔓延开来,渐渐地连呼吸都是炽热的。
突然,他停住手。她看向他,他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似乎深沉无底,但其中又跳动着什么炙热的东西。他看着她,目不转睛,那副样子,知为何,有点令人畏惧……
她试探性地问道,“……琉璟?”
他忽然把手巾扔回盆里,转身冲出了屋子。
进来真正替梨裳换药的婢女有些莫名其妙地望着那个仓惶的背影,不禁纳闷那个一向沉着冷静的俊美男子是怎么了?
养伤的日子对于梨裳来说,安逸而美好。她每天要做的事情就是躺在床上,任由那个倾国倾城的美男鞍前马后的伺候着。
琉璟看她的眼神专注而温柔,怎么形容呢,所谓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磕了也不过如此。
时间似乎都刻意放缓了脚步,慢慢流淌,恬静,醉人……
等到梨裳第一次见到日月城城主的那天,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
那天早晨她睁开眼睛,看到一室阳光明丽,腹部也不会隐隐作痛了,手脚都有了力气。琉璟似乎出去了,屋子里没有人。她掀开被子,双脚踩在地上。空气有些冰凉,透着丝丝的寒气,但是呼吸起来非常舒服,仿佛能滤掉肺部的浊气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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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伤愈出门
梨裳走到窗边,将窗户掀开,一阵清凉的风扑面而来。许久没有与外界接触了,没想到变化竟然这么惊人,树叶全都变成了金黄的颜色,不时有几片叶子翩然而下,无声地在地上铺开一张金灿灿的地毯,远处几株枫树如同燃烧起来一般,火红的色泽张扬而妖艳,天空湛蓝高远,没有一丝云彩,透明得仿佛能看见宇宙中的星星。
已经完完全全是秋天的样子了。
如今应该已经快到十一月了,是晚秋,过不了多久,那些火红的叶子都会翩然落尽。
不知道南朝的秋天会是什么样子,离开云境一个多月,梨裳忽然发现,她竟也开始有些想念那里了。
“梨裳!你怎么起来了!”
琉璟疾步走过来,把人拽回床上,拿被子把梨裳包得严严实实。
梨裳无奈说,“我都快被你养成猪了……”
琉璟沉着脸看了她,“猪成天吹风也会生病。”
“……可我就开了一下窗户而已……”
“那个中州大夫说你身体底子不好,吹一下就可能受寒。”
梨裳腹诽,说她身体底子不好,她一直觉得自己身强体健的啊,但还是不敢直接反驳琉璟,只能特别诚恳地看着他,“我躺得手脚都僵了……”
琉璟拿了块手巾浸入热水中,拧干了,轻轻地擦她的脸,“等今天他们会来给你拆掉绷带,要是伤口愈合的好,你就可以出去了。”
“是不是真的啊?”
“我骗过你么?”
梨裳对琉璟嫣然一笑,此刻真想大喊,生活真是美好 ̄ ̄ ̄ ̄ ̄
一个时辰后,玄沣带着大夫来了。
医者颇为年长,容貌有几分像山羊,下巴上蓄着细长的山羊胡,据说姓公羊,梨裳一听忍不住就乐了,说不定这位祖上就是养羊的,如今出来行医,是不是算不务正业呢?
山羊把绷带一层层揭开,肚脐附近原本狰狞可怖的伤口现在淡化成一道红色伤疤,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捋一捋胡子,说,“这位姑娘的伤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这两天还不可以进行太过剧烈的运动。”
此话一出,梨裳看到琉璟轻轻呼出一口气。
闷了这么多日子,如今伤口终于愈合,梨裳笑得两只眼睛都弯弯的,不住向山羊道谢:“太谢谢您了 ̄ ̄”
山羊挺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哪里哪里。其实老朽这也是第一次给云人医治,不知道方法对不对,姑娘要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请一定要告诉老朽。”
“没有没有,我很好,您的医术非常高明。”
玄沣说道,“公羊先生,此回多亏您了,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老朽不才,没能去掉姑娘的伤疤,那里敢提什么要求。”
“您过谦了。”
玄沣和山羊走后,梨裳笑米米地看着琉璟,一脸期盼的模样。
琉璟看看梨裳,忽然转身打开床边的柜子,拿出一件披风放到她面前,“出去得多穿衣服。”
梨裳无条件乖乖穿上,此时此刻只要能让她出这个屋子,就算被裹成粽子也没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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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日月城主
日月城的城主是个有钱人,庄园华丽壮观,,一出院子眼前就是一片湖水,天光映得水面清明澄澈,湖旁的香樟树上隐隐缀着嫩黄色的小花,层层叠叠的树影一直绵延向远,金色与火红交融。
据琉璟介绍,日月城是一座特别的城市,它虽然属于轩辕国,却不受轩辕国朝廷的管辖,与其说它是一座城,倒不如说是一个帮派,城里每个人都会武功,就算是路上的小孩都能轻易地将梨裳制服。
梨裳一听就忧郁了,这么说,在这里连一个小朋友都可以欺负她?
“琉璟……你武功挺好的哦?”
“得看跟谁比。”
“哎,你谦虚什么,教教我吧。”
“你想学武功?”琉璟停下步子,看着梨裳。
她郁闷,“那我总不能连小孩儿都打不过吧……”
“你现在学虽然已经过了最佳年纪,但也不是不可以。”说完这句话,琉璟神色忽然一凛,转头看向梨裳身后。
梨裳也回过头去,结果一回头,就被小小地震撼了一下。
一个女人正冲他们款款而来,眉若远黛,凤目含情,一点绛唇落在凝脂雪肤之上,乌髻半垂,珠钗斜插,身着绣着金纹蝴蝶的绯色阔袖外衣以及白色襦裙,露出修长如玉的颈项,宽宽的腰带束出不盈一握的细腰,淡朱色的衣带随风飘摇,如凌风仙子踏雪而来。
梨裳暗想,自己若是个男人也肯定会对这样的女子心动。
女子走向他们,身后跟着两名侍女,面上浮出一个嫣然的笑容,“适才听说梨裳姑娘已经痊愈了,看来果然不假。”
梨裳转头低声问琉璟,“她是?”
琉璟说,“是日月城城主,慕嫣。”
梨裳大感意外,她从未想过日月城的城主会是一个如此风情万种的美女。
“梨裳姑娘在这住的习惯么?”
梨裳猛然回神,看向问话的慕嫣,“挺好挺好……”
慕嫣笑笑,“前些日子我一直在处理城中一些琐事,没有来得及前去探望你,还请姑娘不要怪罪。”
这日月城城主不仅人长得美,说话还文绉绉的,梨裳只好也陪着笑,
“哪里,承蒙城主照顾,梨裳很感激。”
“慕嫣啊……你就不要再装大家闺秀了……”
玄沣踏着落叶悠然而来,笑得竟然有几分狡狯。
梨裳看到慕嫣那张姣好无匹的面容似乎在一瞬间以极快的速度狰狞了一下,然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巧笑倩兮地望向玄沣,“师弟啊……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小心点,别噎死啊……”
师弟?怎么原来玄沣跟日月城主还有这么一层关系?梨裳恍然,所以他才会来投奔他师姐?
“师姐放心,我会很小心的。”玄沣颇为轻佻地冲他师姐一笑,然后看向梨裳,“梨裳,你想不想上街去逛一逛?”
梨裳被挑起了些兴致,“街上好玩么?”
“日月城虽不能算真正意义上的城池,但也颇为繁华热闹。”
她回头看看一直不说话的琉璟,“去么?”
他说,“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一瞬间她心情再次大好。
慕嫣温温柔柔地说了一句,“等你们回来,我会在留虹亭为你们设宴,请一定要来。”然后便袅袅娜娜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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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虹湖之宴
日月城的街道果然繁华,规整交错的道路,五彩斑斓的店铺招牌,来来往往的行人,路边的小摊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十分引人。
但是梨裳却不像出来之前那么兴奋了。
因为她发现自打他们出现在街上,原本市侩而热闹的喧嚣就静下去了许多,所有经过的路人,不论男女,都睁大眼睛,混杂着惊艳、赞叹以及色迷迷的视线胶着在琉璟的身上。
梨裳腹诽,都看什么看啊!没见过美男啊!!!
琉璟却似乎浑然不觉,安静地走在她身侧,大大方方让别人看……
孰不知梨裳是越走越郁闷……
“我想回去。我累了。”她硬邦邦地说。
玄沣有些讶然,“想回去?”
琉璟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想回去。”
琉璟认真地看看梨裳,然后说,“也好。”
玄沣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去。”
回到房间梨裳就往床上一趴,完全没了精气神儿。身边的被褥往下陷了一下,是琉璟身上的气息。
“梨裳,怎么了?
她把脸闷在被褥里,”没事儿。“
轻笑声传来,”没事儿你干吗趴得像个小乌龟似的?“
她抬起头来瞪着他……
”梨裳。“
”嗯?“
”到底为什么不高兴?“
”哎呀,都说没事啦,你不要问了……“
……
过了一会儿,果然没动静了。
梨裳抬起头来,人已经走了。
难道是生气了?不会吧……
晚上,慕嫣在留鸿亭设宴。
留虹亭建在园中的虹湖湖心,一条曲折的木桥连接着亭子和湖岸。厅内的檐壁上绘着彩色的图画,碧绿的琉璃瓦在夜色中仿佛通体透明一般。
由此可见城主果然身家不菲,一个小亭子也建的如此美轮美奂。
亭子中间的八仙桌上已经摆满了美味佳肴,待一席落座,慕嫣挥退了周围一众侍女。于是亭中便只剩下琉璟、梨裳、玄沣和慕嫣四人。
”今天这顿饭就是咱们自家人的晚饭,没有人伺候,大家随意一些。“慕嫣笑着说道。
自家人的晚饭?梨裳眉头微皱,他们何时成自家人了?还不要人伺候?该不会另有目的吧?礼节性地干了一杯酒,酒味温润清甜,实为上品。
而后,慕嫣果然说话了,”其实奴家今次请两位吃饭,还有一件事要相询。“
梨裳抬头,”什么事儿啊?“
”师姐,我来说就好。“玄沣淡淡打断慕嫣的话,说道,”今次我被皇兄暗害不成,便要即日反京,日月城是武林中数得上的帮派,你们在这里不会有任何危险。但是你们也可以随我一起上京,不知二位作何选择?“
反京?梨裳心头一跳,”你不怕你皇兄路上再来杀你?“
慕嫣娇媚一笑,”梨裳姑娘放心,奴家已经以日月城的名义上书给了朝廷,说二皇子正在舍下暂住。之前太子曾禀报皇上说二皇子已在出游中遇刺身亡,现在皇上知道二皇子未死,一定会起疑,太子必不敢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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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心乱如麻
梨裳想了想,问,“此次返京,是为了跟太子谋夺皇位?”
慕嫣的表情有点僵硬,但玄沣倒是很大方地说,“我不能坐以待毙。”
“你既然是为了皇位返京,为何要我二人跟着?”梨裳暗中琢磨,难道玄沣是想让琉璟与自己助他夺位?
琉璟却突然说话了,“若你能够继承大统,你会如何?”
玄沣看向他,目光沉厚,“若真如此,不论我轩辕鸿胤还是我轩辕国,都不会忘记云境的恩情。”
琉璟回看着他,“错,不是云境,而是南王朝的云境。”
玄沣抬起嘴角,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
梨裳看看他,再看看琉璟,一时还不能意会这两人在谋划着什么,“等会儿等会儿,你们俩什么意思?”
琉璟一双黑眼睛凝视着她,“我随二皇子上京,你留在日月城。”
梨裳难以置信,什么?他跟二皇子上京?留她自己在日月城?!
说什么呢!
她大声说,“不行!”
“如何不行?”
“我为什么要留在日月城?”
“此趟上京是很危险的。”玄沣说道。
慕嫣也说,“梨裳姑娘,你放心,日月城是很安全的。”
“上京危险,那你为什么还要去!”梨裳瞪大了眼睛,看着琉璟。
琉璟柔下眼神,月色满满地洒在里面,“我有我的理由。你在这里等我。”
在这里等他?让他一个人上京?!
梨裳突然想起来白天那么多人都盯着他看的样子。冷不丁地打了个冷颤。
让自己跟他分开那么久,在这里等着什么都不做?不可能!她办不到!
她扭头看向玄沣,抓住他的袖子,“带我一起返京吧,我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玄沣愣愣地看着她,梨裳认真地凝视他的眼睛,“你别忘了,我有治愈之力啊,这一路上我救了你好几次呢。”
“梨裳!”
她一怔,转头却见琉璟严厉地瞪着她,全身凛冽地散发着一种难言的霸气,生生地压过了他美丽的容貌,让人不敢逼视,也不敢冒犯,不由自主地服从。
这是琉璟最初的样子。他对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太过分了……
在琉璟眼里,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想到这里,梨裳不由得就觉得有些委屈……
虽然她确实需要他的帮助才得以逃出云皇的追捕,安全来到日月城……但是,他也不能这么不相信她啊……
她已经很努力不想成为累赘了。而且最后她还治愈了玄沣,为什么在他心里,她还是这么容易被伤害到?
她不需要他这么周全的保护,她想成为能给他并肩而行的人。
要与琉璟分开,跟一个并不特别了解的中州人到那样一个险象环生的皇宫去,卷入乱七八糟的政治斗争,他有没有想过她会是什么心情?
梨裳放下筷子,起身,说了句,“我有些醉了,先回去休息。”就离开留虹亭。她不想跟琉璟争吵,他什么都顺着她,但只有这次,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行的了。
心乱如麻,剪不断,理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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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出逃计划
梨裳沿着湖岸缓缓走着,夜风清冷,和着淡淡的菊香扑在面上。
倒是让她稍稍镇静下来了一些。
回到住处的时候,琉璟正在等她。
“梨裳。”
她无奈点头,“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去还不行么。”
琉璟惊讶地看着她。
梨裳一挑嘴角,往床上一坐,“想明白了啊,我的伤刚好,住在日月城舒舒服服的,才不跟你们大老远地受累去。”
琉璟温柔了眼神,冲着她笑,“我会回来接你。”
“好啦好啦,”梨裳笑弯了眼睛,“看你说的,还回来接我,难道你要先去请示你的娘子么?”
“梨裳……”
“嗯?”
“照顾好自己。”
第二天,梨裳看着琉璟和玄沣上了车,日月城的金木水火土五位护法随行左右,一路保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她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的车马渐行渐远,消失在青石铺就的长道尽头。听慕嫣跟他们的对话,半个月后他们就可以到达京城了。
所以,偷跑,要尽快……
当晚,夜深人静之后,梨裳穿着黑衣,披着黑斗篷,兜帽把白头发和耳朵都遮住,拎着一个小包裹,偷偷摸摸溜出院子,顺着植物、房屋的阴影往外跑。她盘算着,大门那里是不能走的,正院巡逻的侍卫以及看守又比较多,于是直奔后山,只可惜还是在后门附近被发现了。
第一次逃跑,失败。
隔了两天,慕嫣对梨裳的戒备放松了些许。梨裳拿出了玄沣在浅川城外送她的珠钗,珠子硕大浑圆,光泽柔和,应该不是俗物,她趁着月黑风高再次溜到后门,跟门口的几位看守说,“你们知道这颗珠子价值不菲吧?”
看守说,“回姑娘,知道。”
她又说,“那你们想不想要啊?”
另一位看守说,“回姑娘,想。”
梨裳继续循循善诱,“那放我出去,这个,就是你们的了。”她把珠钗递过去,温润的珠光点亮附近的黑暗,个守卫眼睛都直了。
她合起手指,笑米米地看着他们,“快开门吧,以后你们不仅再也不用守门,还可以顾别人帮你们守门了……”
谁知下一刻却被看守们架回慕嫣身边。梨裳看着那几位兄弟把她交还给慕嫣时心如刀绞的表情,不禁纳闷,这个女人怎么训练的属下,怎么都这么衷心啊?!
于是,第二次出逃,失败。
那次逃跑以后,慕嫣对梨裳戒备在七八天之后才稍微松懈了点,那期间她无论去哪里都有人监视。
慕嫣每次看见梨裳,就特楚楚可怜地说,“姑娘你就饶了我吧,我可是答应了师弟和琉璟公子要把您保护好,您可不能让我r月城城主颜面尽失啊……”
梨裳每次都特别真诚地说,“小女悔矣~~~”
可七天之后,她尝试从院墙处翻出去,结果差点摔成骨折,还是被抓住了。
又过了尽半个月。算日子,琉璟与玄沣也该到京城了。
梨裳心急如焚。于是,她躲进一个最不可能被发现的地方,泔水桶。
豁出去了……
她抱着她的小包袱,缩在一堆臭不可闻的泔水中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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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狼狈脱逃
当梨裳感觉到桶被抬上车,车轮吱嘎着碾过粗糙的地面时,她高兴地差点喝进去一口泔水……
这一次,终于成功了……
小车拉着她和泔水从后门出了庄园,往后山去了。
趁着仆役一桶桶倒泔水的当儿,梨裳顶着一头菜叶钻出来,冲进矮树丛后藏好,直道车声远去,她一下就瘫地上了。
慕嫣很快会发现她已经跑了,梨裳留了书信,信上说要是慕嫣若想让她师弟专心对付太子,就别跟他们报告梨裳逃跑的事儿,她自会照顾自己,不会出任何问题,这样日月城城主就不用丢人了。
慕嫣那么聪明一人,应该不会惊动玄沣的。
可在终于逃出来了大时候,梨裳看着自己一身狼狈,忍不住问自己:她为什么一定要去找琉璟呢?在日月城舒舒服服地不好么?
可是,总感觉,如果她不去找他,会出事。
而且,她要证明给琉璟看,她有能力保护自己,安全到达京城。
如果,她没有这个能力而在路上出了事,那也是她活该,不值得被琉璟如此看重。
想明白了一切,梨裳从包袱里翻出黑斗篷披好,戴上兜帽,也顾不上一身的又脏又臭,连夜往山下跑去。她不敢走大路,只得从林子里走,到处都是阴森的树影,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仿佛跟啼哭一样,凄切惨淡,不时有凉风飒飒袭来,吹得心里发凉。
天边泛亮之时,梨裳似乎摸到了山下,驿道就在不远处了。往脸上蹭了一些土,再加上她现在这一身狼狈,估计就算日月城的人追来,也认不出她是哪个……
身体上几乎已经累到了极限,她坚持支撑着迈动双腿,只觉脑子里昏昏沉沉,上下眼皮直打架。这么着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两条腿似乎都失去控制,机械地一个劲儿前行……
当落日的余晖散漫西山,梨裳终于看到了青州城巍峨的城墙。
她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进了城梨裳就直奔城门口的一家当铺。看到她进来,柜台后面坐着的店主皱起眉,“乞丐?”
梨裳瞪他,狗眼看人低!她从包袱里拎出那个玄沣送她的珠钗,店主的眼睛一下子就被点亮了。
“这个,多少钱?”
“三十两。”
“你开玩笑吧?!才三十两?!”
“你这珠子色泽还不错,可惜有微瑕。”
微瑕?梨裳知道店主是想故意压价,“不行,怎么说也得五十两吧。”
“……看你挺可怜的,就给你五十两吧。”
这么爽快?!梨裳皱着眉当掉了珠钗,心想看样子她还是要少了,真是浪费了,无歼不商……
但无论如何有钱了。梨裳拿好银票便走到街上,想找一处客栈休息一下。街道两旁的客栈倒真是不少,可是目前盘缠有限,于是她找了一间装饰比较朴素的客栈。
“哪来的乞丐啊!出去出去!”
“谁是乞丐?我是来住店的!”梨裳吊眉瞪着小二,一句话悬在嘴边没说:知不知道有些客人就是故意想低调才装得像乞丐啊!
小二斜眼看她,“住店的?钱呢?!”
梨裳抽出一张银票拍在小二眼前,那人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拿着毛巾又是擦椅子又是擦桌子,等她坐下了就狗&腿非常地问“客官您想吃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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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路见不平
梨裳在客栈休息一晚,把全身上下都弄干净了,然后买了一匹马。第二天清晨她不敢耽搁趁早出了城,生怕慕嫣查出来珠钗的下落从而发现她的踪迹,否则这回要是被抓回去,再想跑出来可就难了。
京城的大概方向是在北边。梨裳顺着往北的大道一直向前跑,离青州城越远,四周的景色也就越发荒凉,道路两边的树叶快掉光了,冬天的寒意已经开始丝丝缕缕地渗透在空气中,不知北方会不会更冷,琉璟常年呆在温度平衡的南朝,这样的气候变化他受得了么?
转过一个弯,梨裳猛地勒住了马。
眼前的情况……有点诡异……
十几个漂亮的妙龄女子和几名仆役以及两辆马车,被一群又高又壮一脸凶狠手提钢刀一看就是强盗的家伙围在中间,惊慌失措,其中一个蓝衣女子被一强盗压倒在地,还在不断挣扎。
竟是劫色……
那个正压着美丽女子的似乎是强盗头子,听见响动抬头一看,粗哑一笑,“嘿,又来一票,你们几个去收拾那小丫头。”
然后就有几人亮出大刀冲梨裳走来。
这种情况下,她本应该调转马头抬腿就跑,谁知刚要动作,那几位女子突然一声连一声凄凄惨惨戚戚地叫起来,“救命啊!救救我们啊!!”
那声音,恐惧,绝望……
梨裳实不忍就这么抛下她们任人凌&辱,看着几个强盗越走越近,她赶紧喊,“慢着,有话好说,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其中一个强盗却冲她凶道,“少废话!把钱财和马留下,可饶你小命!”
梨裳放软声音,“我把马和钱统统给你们,你把我和那几位姐姐放了,可好?”
不料那几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其中一个还回头冲他们老大喊,“老大阿!这小丫头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跟我们谈条件!!”
老大不耐烦地抬起头丢出一句,“跟她废什么话,是好货色就留下陪爷们消遣消遣,否则就直接剁了拿钱!”然后就低头继续调戏美人去了。
梨裳感觉身上有那么一点发冷,这人是杀人狂吗?!竟如此野蛮?!
那几名强盗围了上来,梨裳一个不留神就被拉下马,只来得及抓紧兜帽不让斗篷滑下来暴露身份,数柄刀架在她的脖子上,刀锋上的寒气直直刺进骨里。
她的命,就这么被攥在强盗手里,脆弱得像棵草……
在这样下去,真的会被杀掉!
“快把钱掏出来!!”
不远处的女人还在尖叫,梨裳心中烦乱,只怕自己救人不成,又要搭进去自己。化云术此时好像根本用不上,要是能像那天一样在琉璟施术的攻击下而激发出的那种力量就好了。虽然特别痛苦,他的力量就像凶猛扑来的雄狮,尖利的牙齿撕开她的皮肉,扒开她的头颅,那是真正接触死亡的感觉,没有人能帮助,能感觉到的只有痛苦。
直道现在,那巨大的能量,痛苦的感觉,似乎仍挥之不去……
若是她也能拥有那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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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凭忆施术
梨裳正回忆着琉璟那强大的剑气向她铺天盖地而来时的可怖感觉,突然一道熟悉的感觉由丹田升起,一束利光从指端迸射而出,卷起巨大的云雾向四周席卷而去。那强大的力量震憾着大地,她看到周围的强盗一瞬间飞了起来,笨重的身体砸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她喘气有些粗,额头还微微冒着汗,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这是……怎么回事儿……?
是她攻击里那些强盗?
远处的强盗似乎也被冲击得东倒西歪,有的口中还溢出血来,他们惊恐地看着梨裳,早已没了刚才的气焰。
她趁机厉声道,“还不快滚!!!”
强盗们慌忙四散逃跑,口中无意识地泄出恐惧的申银,甚至连刀都扔到了地上。
“魔鬼……”
梨裳紧抿嘴唇,魔鬼……他们说她是魔鬼……
被强盗说成魔鬼,她很恐怖?
可是,她确实……有杀人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怎么会用处化云术呢?
本以为自己是尊重生命的人,却一再出手要了他人性命,给诡异地是,心中的负罪感并不是很强烈。
杀手,强盗,他们作恶多端,他们死,并不无辜……
可是,她又何时有了审判别人生死的权利?
“这位姑娘,谢谢您的搭救。”
梨裳回神,看到刚刚狼狈不堪的蓝衣女子站在面前,她长得很是清秀柔美,乌黑长发只松松在脑后束住,蓝衣朴素,倒是有点像男人的衣服。
而且她刚刚说话……怎么声音那么粗,像个男人?
梨裳摆摆手,有点恍惚地说,“不用客气……”
现在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不知恩公尊姓大名,我潋月坊定不会忘记恩公的大恩大德。”
这位蓝衣“女子”的声音真的有点像男人……
梨裳狐疑地瞥了瞥她的喉咙处。
竟是突起的!
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你……是男人?!”
“美女”嘴角一僵,但还是优雅一笑,“在下潋月坊坊主秦月鸿。”
梨裳下意识地就看了看不远处地那几位女子,她们不会也是……
秦月鸿似乎察觉到梨裳游离到他属下身上的诡异目光,解释道,“她们是我手下的舞女和乐师,我们本是要上京的,不想路上遭遇打劫。”
上京?梨裳心头一动,“你们要去京城?”
“正是。”
瞬间,梨裳似乎明白了一切自有天意,顿时喜上眉梢,赶紧说,“我也要去京城,不如一起走吧?”
秦月鸿惊讶地看着她,“这么巧?”
梨裳连连真诚地点头,是啊是啊,本姑娘终于不用担心走错路了,她一个不认路的人从日月城里跑出来这么远容易么……
秦月鸿微笑开来,说道,“那真是太好了,有恩公相助,我们也可以稍稍放心了。”
梨裳和秦月鸿骑在马上,其余的姑娘都坐进车里,一行人匆匆上路。秦月鸿说要去京城要先经过漱翠城和赋杨镇,还有不短的一段路程。
路上,梨裳不断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
琉璟不在她身边,没有人对她用幻云术,那她是怎么用出化云术来的?
不是说只有受到幻云术的影响才可以用出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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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 一同赴京
在那之前……她干什么来着……好像在回忆琉璟对她使用幻云术的事儿,回忆起那种可怕而强大的力量以及它带来的痛楚……然后就……
难道……只要能回想出来幻云术感觉,就可以使用幻云术?这也是就那个“忆”字的奥妙所在?
如果是这样,她不就可以随意使用化云术了?那岂不是很厉害?
不过,这次的威力比上一次小了许多,上一次可是方圆几里内的树草全都没了,那么多的人,只有一个漏网之鱼。
会不会每回忆一次,力量就会比上一次减弱?
“恩公?恩公??”
“阿?”梨裳转头看向走在旁边的秦月鸿。
他看着她,颇为关切,“恩公你没事吧?”
“没事儿没事儿。别老叫我恩公了,叫梨裳就可以。”
他笑笑,“那好吧。梨裳姑娘,刚才你使得是什么招式啊?好厉害……”
梨裳一愣,然后笑笑说,“招式我不便说明,还希望坊主能够体谅。”
秦月鸿看了看眼前这个被黑色斗篷遮的严实的女子,心中虽有万般疑惑,却也只能为大局搁下,于是点了点头,“了解了解。”
“多谢。”
秦月鸿又问道,“姑娘家在京城吗?”
梨裳说,“不是。我是去找人的。”
“亲戚?”
“算是吧。那你们为何要去京城?”
“我们是奉旨进京表演的。”
“奉旨表演?”梨裳心中一动。
秦月鸿点点头,“说来奇怪,据说西凉国和云境北王朝的使臣要来,全国各大歌舞坊都要派人入宫表演。居然真的有云境,我一直都以为那只是个神话故事呢。”
西凉国?!北王朝?!!
梨裳心中大感不妙,那琉璟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
梨裳跟着潋月坊的人一直向京城走着,离漱翠城还有几天的路程。这两日每晚都在荒野中或弃庙内过夜,而梨裳也没睡过一晚安稳觉。一个是担心荒天野地的出点什么事,另一个,则是因为那个秦月鸿。
同行的第一天夜里,梨裳裹着斗篷睡在稻草堆上,草杆扎人扎得厉害,因此她睡得很浅,周围有异动一下子就能感觉得到。当身边出现另一个气息,她便立即坐了起来,拉低兜帽,看向来人。
是秦月鸿,他被梨裳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
“你干吗?”
秦月鸿很快恢复镇定,看着梨裳淡淡一笑,一副温柔无伤的样子,“在下只是想看看恩公睡得是否舒适,需不需要盖上点被褥。”
梨裳摆摆手,“我挺好的,你快睡去吧……”
“既然如此,抱歉打扰到你了。”说完便转身走了。
梨裳却睡意全无,秦月鸿突然到这边来,是为了看看她需不需要被子?那为何不在醒的时候问?
这么悄无声息地靠这么近……
不管是不是有心,万一被他发现她的身份,恐怕就不好办了。
有了这个认知,晚上睡觉梨裳都十分小心,不敢睡得太死,导致白天的精神都不是很好。
“恩公……”
“不是说了不用叫恩公么……”
秦月鸿仍是那一副完美无害的笑脸,“抱歉。梨裳姑娘,在下有一个问题,不知当问不当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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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判若两人
梨裳提起精神,知道一般当人这么说话的时候,要问的事儿绝对会涉及一些敏感话题,“你问吧。”
“在下发现你不论行立坐卧都披着这斗篷,这样不难受么?”
果然,不知道他是故意要这么问的,还是只是好奇,梨裳却早已想好了答案,“小女子长得奇丑无比,只好遮起来,怕吓坏了潋月坊的姑娘们。”
“啊……”秦月鸿一副万分惋惜的样子,蛾眉轻皱,“对不起……”
虽然知道秦月鸿是故作惋惜姿态,梨裳嘴上却仍说到,“没什么,我从小就这样,已经习惯了。”
“请不要这样说,人的美丑乃由父母赐之,自己哪里能够控制。梨裳姑娘你既然救了我们,就说明你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秦月鸿说的到似又几分真诚。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暗影里,梨裳勾起了嘴角。
秦月鸿弯起眼角,笑容甜美动人,“因为在下觉得,姑娘你是不会害人的,对吧?”
梨裳点点头,“那是当然。”
林木渐渐稀疏起来,眼前的大地被高低不等但繁盛非常的草叶覆盖,因为晚秋的寒气而微微泛黄。遍野的草色间夹着几丛山茶树,山茶花如同跃动的火焰,饱满地盛开着。远处有两座黛色的丘陵,山脚下是几片松树林,落日的余晖洒在针叶上,仿佛金雕玉筑。
潋月坊的女子们见到眼前美景,纷纷跃下车来,欢叫着向前跑去,彩色裙裾拂过青草红花,如同一群翩翩起舞的蝴蝶。一个杏衫美女回头对着秦月鸿娇艳一笑,“坊主,今儿晚咱们就在这儿落脚吧。”
秦月鸿四下望了望,又看了看天色,沉着声说了句,“可以。”
梨裳在一旁看着,他那威严的样子与平时待自己那般温柔无害倒是判若两人。
然而就在其他女孩都十分活泼地跑出车子玩耍之时,梨裳注意到一个穿着鹅黄纱裙的女子却没有这般活跃,她缓步下车,略略整了整发髻,杏目微合,目光在四周转了一圈才向前迈动脚步,仪态当真不俗。
她应该不是普通的舞女吧?
晚上,吃过了晚饭,女子们便钻进了临时搭起的帐篷准备歇息。
梨裳在火堆附近独自搭了个帐篷,她并不打算这么早睡觉,在帐篷外找了块干净的地方,和衣躺下。眼前是一片无尽的星空,群星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闪闪烁烁,光华夺目。她睁大眼睛看着,仿佛看到那天,琉璟带她浮上天阙,在浩瀚的苍穹下,笑容如月光一般朦胧。
他现在干什么呢?玄沣会不会照顾他?他知不知道她已经跑出来了?会不会担心她?
等到看见他,梨裳要告诉他她已经可以在没有幻云术的情况下使用化云术了,她一个人打退了几十个强盗,潋月坊的坊主把她当作恩公。梨裳还要琉璟再对她用几次幻云术,虽然有点自虐,但是只要听得多了,回忆也就越清晰,用出来的化云术应该也就该越强大吧?这样的话,她就不会再成为谁的累赘,只能靠他人的保护。等回去以后告诉素珑,她也会很惊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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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身份受疑
还有碧落……
梨裳心中还是无法放下那个令人牵挂的孩子。
不知道他现在在南王朝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欺负?
不过他一定没有危险的,毕竟他是云神,云皇必定派了很多人暗中保护他吧?但是梨裳突然不见了,他会不会害怕?虽然是神,可是在七月初七的觉醒仪式之前,他也只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可怜孩子而已。
等见到琉璟,梨裳想要和他尽快回去。出来这么久了,风头应该已经过去了,不管怎么说,总觉得云境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有细细碎碎的响动,然后是一阵轻轻的带着试探的声音,“梨裳?梨裳?”
是秦月鸿。
梨裳赶紧闭紧眼睛,放长呼吸的节奏。
一会儿,她又听到一阵细碎的响动,似乎是秦月鸿起身向别处走远了。可是值得注意的是,他身后还有另外一阵响动。
梨裳微微张开一点点眼睛转过头,然后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背影。
是那个跟其她舞女不太一样的女人,跟在秦月鸿的身后往附近的松树林走去了。
孤男寡女的,大半夜的神神秘秘地往树林子里跑?该不会有歼&情吧……
或者是,要密谋什么事?
眼见他们隐入树林间的阴影里,梨裳爬起身,偷偷摸摸跑过去。虽说窥探别人的隐私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行为,但此刻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好歹是要一起去京城的,还是弄清楚一点他们的底细比较好。
林木茂密,每走一步都会发出衣料与植物摩擦的响声,在安静的夜晚特别明显,梨裳小心地迈动步子,秉住气息,往树林深处走去。月光从针叶林木的缝隙间渗透下来,打出一束束的银白光线,在前方的一小块比较明亮的空地上,并立着两个人影。他们不时抬起手来,迈动脚步,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事情,但声音压得很低,梨裳完全听不到他们谈论的内容。
必须再往前一点。
可是……这样就比较容易被发现了。
既然都来了,总不能什么都没听到就回去。梨裳心一横,屏住了呼吸,拉了拉斗篷,提脚又往前走了几步。
声音仍然很低,她皱着眉毛使劲儿听了半天,只隐约听出几个词来,“危险……落星坊……底细……”
梨裳又往前挪了几步,谁知那两人突然停下话头,转过脸来,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梨裳连忙将身体伏在半人高的杂草丛里,好在身上的黑麻布斗篷在这种比较幽暗的地方可以充当保护色,他们扫视一番,没有发现。
秦月鸿继续说道,“这两天我一直在观察她,也试探过几次。她应该不是,否则就是一个伪装的高手。”
黄衫女子略作思索,然后说道,“我们还是应该小心为上,万一她是落星坊派来捣鬼的人……他们的风格一向是靠诡计不靠实力,此番入宫表演,落星坊一定会有动作的。”
女子的生硬悦耳动听,宛如幽谷莺啼一般。只是梨裳不知那落星坊是什么地方?也是歌舞乐坊么?他们说的人是谁?难道是在谈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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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他乡思念
梨裳大惊,他们这是……怀疑她是歼细?
秦月鸿说,“这个我自有计较。到漱翠城之后我们改走水路……”
声音压得更低了,断断续续地,完全听不清楚,但是梨裳想,她已经听到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那一部分。
这个潋月坊跟它的同行落星坊在竞争,而她则被怀疑成歼细。
有时候梨裳真是很难理解这些中州人,他们把每个遇到的人都想得复杂充满诡计。她只是用斗篷把自己遮的严实点,并没有做过任何对他们不利的事情,萍水相逢就出手相助,他们是怎么把她想做是落星坊的歼细?
隔天的傍晚,一行人到达漱翠城。
漱翠城,跟青州城完全不是一种风格,蜿蜒曲折的街道,高低错落的楼阁,路旁杨柳的枝条垂在地上,如果在夏天,一定是一片青碧葱茏,泛着江南的味道。街道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没有任何灵力,最普通不过的凡人。
梨裳骑在马上,缓缓行走在不知算是晚秋还是初冬的冰凉空气里,四周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默默地看着这座中州的小城,闹市里人们穿着各异,却不见云境中随处可见的云锦;小贩用富有韵律的音调吆喝;人们见面抱怨阴沉的天气,总觉得隔着一层云雾,轻柔无比,却牢不可破。
这里,于云境来说,分明就是另一个世界。
秦月鸿走在梨裳旁边,不时地同她说上几句话,可梨裳却没有什么聊天的情绪。她不知道秦月鸿的哪一句话是在试探……也可能每一句都是。这种认知让她总有种小心翼翼的感觉。本来不是歼细,却哪里都觉得别扭
梨裳救了潋月坊,可他们却怀疑她,越想越生气,她紧抿着嘴唇,一路阴郁。
她开始越来越不喜欢这个世界,对云境的思念愈加强烈……当然,还有琉璟,他们是要一同回去的。
一行人在“临仙客栈”门口停了下来。一间中等偏上的客栈,不会很招摇又优雅别致,装潢低调不会引人注目。秦月鸿决定在这里住一晚,明天再动身,走水路。
晚饭的时候秦月鸿就坐在梨裳的身旁,梨裳暗想他这肯定是为了监视,不过她本就清白也无谓她监视。
秦月鸿见梨裳只是默默的吃饭,并没有与他谈话的意思,就笑着问,“梨裳姑娘,怎么觉得你这两日有些消沉?”
梨裳腹诽:遇上你这样一个不识好人心的主,我能不消沉么……
“我……就是有点思念家人……”
“家人?是你去京城要找的人么?”
“嗯,我哥哥。”
想起那人,梨裳不由得嘴角微扬,不知道琉璟听说她把他说成哥哥会是什么反应……
秦月鸿说,“不要担心,明天上了船,再过十天就可以到达京城,你很快就能和兄长见面。”
刚刚扬起的嘴角又瘪了下去,十天……还有这么久啊……
梨裳叹了口气,“还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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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绑架勒索
“你……和你的兄长感情很好吧?”秦月鸿的笑意有些收敛,他望着梨裳,眼睛深处有不易察觉的黯淡。
“我哥哥啊……,”梨裳说着,脑海中满是琉璟温柔的笑容,以及他那夜空一般的气息,“是天底下最出色的人。”
秦月鸿半天没说话,然后突然站起来说到,“我吃好了,姑娘慢用。”
梨裳完全沉浸在对琉璟的思念之中,一时间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
半夜,梨裳被门外一阵骚&动惊醒。有人大力地拍着对面的门,“坊主!坊主!!”
接着是秦月鸿开门的声音,一女子焦急地说:“坊主……娥煌……娥煌被人抓走了……”
梨裳大惊,被人抓走了是什么意思?!连忙起身穿衣,出门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娥煌的房间,舞女们全都被惊动了,围在房间周围,屋子里一个粉色衣裙的舞女嘤嘤哭泣着,旁边几个舞女正在安抚她。房间里并不太凌乱,只有娥煌的床上有些微挣扎的痕迹。
秦月鸿皱起眉,沉声道,“怎么回事。”
粉衣舞女哽咽着说,“我们本来……本来都在睡觉……突然有个人从窗户……跳……跳进来……用个袋子套住娥煌……就……就跳窗走了……”
杏衣舞女把一张纸呈给秦月鸿,“坊主,这是那个人留下的信。”
秦月鸿接过信看着,神色越发凝重。
梨裳问道,“上面写什么?”
他看她一眼,轻轻念出信上的内容,“后天寅时,城西桃然坡,一千两白银,不得惊动官府。”
居然是绑架勒索……
众舞女立时慌了神,骚&乱起来。店主和小二也被引了过来,“客官,可是出了什么事?”
秦月鸿却仍是一副完美的笑脸,“没什么事,我们商量一下这几天的行程。不好意思是不是声音有些大了?”
店主有些狐疑,但是路烟鸿的笑容看起来轻松而真诚,便也不疑有它,客套几句就离开了。二人一走,秦月鸿沉下脸,低喝一声,“别吵了!都给我安静点!”
舞女们立马噤声。
梨裳在一旁看着,心想这秦月鸿若不是真的有双重人格,那他必定就是一个城府颇深的人物。
秦月鸿沉声说道,“这件事先不要声张出去,明后两天都老老实实呆在客栈,不许乱跑。”
众舞女都柔柔应答。听从她们坊主的命令各自回了房间,锁好门窗,不多时,房间里便只剩梨裳和秦月鸿两个人了。
梨裳看着秦月鸿,“你打算怎么办?”
秦月鸿轻轻叹口气,“能有什么办法,也只能照他们的要求做。一千两银子虽不是小数目,但潋月坊还是付得起的。就怕……他们拿了钱却不放人。”
梨裳想了想,这也许是个澄清误会的好机会,于是便说,“会不会……是落星坊做的?”
如她所料,秦月鸿一下子抬起头,目光有些凌厉起来,“你怎么知道落星坊?”
梨裳无奈笑笑,“我承认,前天我偷听你和娥煌的谈话来着,但我只是因为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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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解救娥煌
秦月鸿定定看着梨裳,“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梨裳,跟落星坊没有任何关系。我只是凑巧碰到你们的。你想想,若我是落星坊的人,当初为什么要帮你们?直接让你们被强盗杀了或抓走不是更省事。”
秦月鸿略作思索,然后说到,“摘下你的帽子。”
梨裳皱眉,他还是不信任她,不过现在还不能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沉着道:“帽子我不会摘,你若相信,我也许可以帮你,若不相信就算了,我们就此别过。”
此句话梨裳故意说得强硬,声音沉得很低,却意外地显得前所未有地严肃。秦月鸿看了她半晌,长长出了一口气,说道,“好,我相信你。”
却不知道这句“相信你”有几分真心……
隔日清早,梨裳和秦月鸿带着众人一起凑出来的一千两银子,来到城西的桃然坡。如同这地方的名字,山坡上种满了桃树,只不过在这个季节都光秃秃的,没有任何美景。山路荒凉,没有人烟,道着实像个杀人灭口的地段。
走在路上,梨裳心中忐忑,倘若对方真的不放人,她就要使用化云术了,不知道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管用。
可是即便管用了,难道又要伤人么?
“坊主果然准时。”
两人停下脚步,一个黑衣人从前方的山石后踱步而出,头上带着斗笠,黑纱遮住面容。
梨裳惊讶,对方竟然嚣张到只有一个人?!
秦月鸿严声问道,“人呢?”
黑衣人说,“你把银子给我,我告诉你们接人的地点。”
约好的一手交钱一手放人却变成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梨裳怒道:“你们出尔反尔!”
黑衣人冷笑几声,“你们没有可以与我谈条件的筹码。不过你们放心,干这一行,最讲的就是诚&信,而你们,也只能选择相信。”
被这种强盗理论彻底惹恼了,梨裳厉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那人却颇为得意地说到,“先不说你能不能杀了我,如果在一个时辰内我没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我的同伴就会非常非常担心,这样的话,我可就不能保证那个小美人的安全咯。”
秦月鸿按住梨裳的肩膀,从袖子里掏出银票,走上前去,“一千两。”
黑衣人伸手要拿,秦月鸿却又缩回手,“告诉我地点。”
“城东渡口往南,你们会在一根木桩上找到她。”话毕,他一把抓过银票,略略过目,然后便一跃而起,消失在林木之间。
身手果然非同寻常。
两人不敢耽误,驾着马从城西奔向城东。
城东是一条宽阔的长河,河水悠缓,闪着粼粼的光,一路蜿蜒向南。渡口很大,停泊着四五艘双层的大船,以及许多搭着草棚的小船。两人来不及细看,策马沿着河岸往渡口的南边走。岸上的碎石越来越多,人迹也越来越少,行了许久,终于看到前方的沙砾间有一个小小的,萎顿的人影。
是娥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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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纯澈咏唱
娥煌的眼睛被黑布蒙着,跪坐着被绑在身后的木桩上,看不清表情。
看来那个绑匪还是讲信誉的。
秦月鸿低叫一声,“娥煌!”
她听见叫声,连忙把头转向秦月鸿的方向,双唇张开,却没有说话。
秦月鸿为她解开束缚,白嫩的手臂上尽是因为挣扎摩擦出的红痕。蒙着眼睛的黑布被摘下,她抖动着睫毛,紧紧抓着秦月鸿的衣襟。秦月鸿将她环在怀里,手轻抚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
梨裳却注意到在松开的绳索间夹着一张信纸。
她拾起它,打开:
坊主,人已如言归还,只是在下的另一单生意上,雇主要求让贵坊歌女娥煌在两个月内无法开声表演,在下是个守信誉的人,只好委屈娥煌小姐喝下“寂静”,两个月后便可再次开口。
梨裳突然意识到,从刚才到现在,娥煌一直没有发出声音……
“秦月鸿……你看看这个……”把信递了出去。然后,秦月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落星坊!”他真的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的,梨裳还从来没见过他气成这样。
“寂静”本事中州巫医研制出对付云境的药,服下它可使人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发出声音,这样云人也就无法催动咒语施展灵力,而若是没有任何灵力的凡人服下,便会两个月无法开口说话。
娥煌悲哀地看着他,泫然欲泣。秦月鸿轻抚她的肩头,柔下声音道,“不用担心,我现在就带你回去。”
回到客栈,娥煌的失声再次引起骚&动。
杏衣的舞女高声叫道,“娥煌不能唱歌了,那我们怎么表演阿!”
一蓝衣女也说,“是啊,我们之中谁能代替娥煌啊……”
其她众女也连声说着“完蛋了”、“肯定比不过落星坊了”、“会不会被怪罪啊……”等等等等泄气言论。
秦月鸿再次怒喝,“都给我冷静点!!!”
众女再次噤声。
他皱着眉,手指攥成拳,“杏香,你来代替娥煌。”
杏衣女连连摆手,“我哪有那个能力啊……”
“啧,让你上你就上!别那么多废话!”
那个杏香都快哭出来了,“坊主……这可是要进宫表演啊……万一唱错了可是小命不保啊……”
秦月鸿闭上眼睛,神色十分阴郁。
梨裳看着这一屋的愁云惨雾,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歌女是不是只要唱歌好就行?”
秦月鸿说,“歌女也需要会乐器和舞蹈,但是唱歌是最主要的……”
“那是不是现在坊里没人能唱得比娥煌好?”
“娥煌是我们坊里的招牌,当然无人可比……”
“那我呢?”
“什么?”
“我来代替娥煌怎么样?”
“你……在开玩笑?”
梨裳闭上眼睛,回想着那次,在云皇宫里,琉璟躺在床上,不省人事南王朝的大侍僧站在他旁边,如同极地冰雪一样的纯澈咏唱一点一点渗入五脏六腑,如同落雪,覆盖一切污秽与伤痛。那声音让人全身的每一寸都舒适得要叹息出来,整个人仿佛要飘然而起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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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带我进宫
那声音从记忆中析出,一路向下,沉在腹部,然后旋转着,上升,从喉际幽幽而出。而在此时梨裳控制着它,变幻了曲调,填上了以前她读过的一首词: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
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
赌书消得泼茶香
当时只道是寻常……
曲毕。
梨裳看到一屋人都愣在那里,还没有回过神来。
果然,参有云境仙术的声音中州的凡人是无法抵抗的。
她有几分得意道:“秦坊主,我唱的还行吧?”
众人如梦初醒,随即都一脸地不可置信,那混杂着惊叹和崇拜的表情着实令梨裳很有成就感。
秦月鸿愣愣地看着她,嘴唇抖抖,说出来一句,“你……到底是谁。”
梨裳走到他对面,说,“你不用管我是谁,只要记住,我是能帮你赢过那个什么落星坊,并且得到嘉奖的人。但是,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秦月鸿思索一番,似乎是在权衡,然后问,“什么忙?”
“带我进宫。”
秦月鸿命仆役把马和车卖掉,补上了一些因为赎娥煌而花掉的盘缠,然后便带着一行人赶去城东的渡口处乘船上京。
他们登上一艘中等大小的渡船,船身上没有任何的彩绘装饰,长年浸水的木头有轻微的腐朽,船舱口挂着一只铜铃,随着微风播散轻盈的音声。梨裳坐在船头,眼前是一片蔚蓝的海,艳阳微风,海面泛起丝丝涟漪,船身逆着徐徐的水流往北行进,在海面上留下一道白色的痕迹。
梨裳低头望着海面,这是云境没有的壮景,不由得想起那首总是出现在梦境中的童谣: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
冥冥中,似乎真的是有《天云经》中说的前世今生,而她的前世,也许不属于云境……
抬起头,远处一片茫茫,分不清哪里是海,哪里是天。海天之间,两条平行的线,本来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却相交在一起。
不过,也只是错觉罢了。
海的尽头就是京城了,琉璟就在那里。
见到他以后会怎么样呢?他会不会感动地流泪?不过……他是那种会流泪的人吗?更有可能的场景应该是阴沉着脸,瞪着他那双黑眼珠,用冰冷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一句,“梨裳!!!”
想到琉璟吼她的样子,梨裳并不害怕,反正她人都已经明明白白地到在皇宫里了,他发火又奈何?
“在想你兄长?”
梨裳回头,是秦月鸿。
“是啊,很快就要见到他了。”梨裳说。
秦月鸿坐到她旁边,海风上的风拂起他脸庞的发丝,精致的五官如墨似画,飘逸得跟神仙似的。虽然比琉璟差一点,但是也算个少有的美男子。
他说,“梨裳……我还是有点担心入宫表演的问题。”
“我唱得不够好?”
“不是不是,你已经唱得非常棒了,就算有云境的使臣在场,我相信你的歌声也可以征服他们。但是……你没有学过舞蹈或乐器,而且……”
看他一脸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梨裳就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了,“你担心我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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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轩辕京城
秦月鸿没说话,但梨裳知道他就是这个意思。
她笑了两声,“你放心吧,到时候我不会披着这么一黑斗篷上场的,至于容貌的问题,反正不会影响到表演的。”
“可是……”
梨裳打断他的话,“你要是想让我现在就把斗篷解下来,我得十分遗憾地告诉你,不可以。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就算了,我们到京城后可以分道扬镳。”
秦月鸿想了想,然后说,“我只是有点担心而已,希望你不要见怪。”
梨裳摆摆手。
中州人还真是多疑啊……
秦月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梨裳……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问吧。”
“你不是要去京城找你兄长么?为什么要进宫?”
梨裳知道秦月鸿还是在怀疑她,一再问进宫的事情,是怕她目的不纯,想进宫行刺?
“因为我哥哥在宫里。”
“他是宫中的侍卫?”
“你就当他是吧。”梨裳不耐烦,这人的问题怎么这么多啊。为了制止住秦月鸿继续套话,她便反过来问他,“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赢了落星坊?”
秦月鸿愣了一愣,然后微微苦笑,“我们两个歌舞坊争斗好几年了,每次奉旨入宫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战争。”
原来歌舞坊的竞争也如此激烈……
“赢了的话能怎么样?”
“每年这种各大歌舞坊入宫表演的机会也就只有一次,在这次表演中最出色的歌舞坊,可以留在宫中,负责这一年宫廷里的表演献艺。”
“那你们两家算是最出色的两个歌舞坊咯?”
秦月鸿笑笑,说道,“过誉了,只是我们两家留在宫中的次数比较多而已。”
梨裳心中明白,他只是谦虚而已,这种程度已经很极为出色了。
到达京城的那天早晨,天地之间一片清明,一行人走下船,京城的城墙就立在他们眼前,巍峨而厚重,似乎看不到头,瑰丽的朱红城墙尽显皇家奢华气派,城楼上的飞檐闪烁着琉璃瓦金黄的光泽。城楼前是一圈护城河,水波微漾,翠色悠然。通过长长的城门洞,眼前是一条平直雪白的道路,地砖泛着汉白玉的莹莹色泽。两旁的树梨裳从未见过,粗壮的树干,虬结的枝条,阔大的心形叶子竟然不畏冬寒,仿若玉雕碧铸,晨光从叶片见渗透下来,在地上留下一片片绿色的阴影。道路两边是严整华丽的房屋院墙,墙壁上绘着彩色的壁画,仙女婀娜,百花妍丽,檐顶上的瓦片颜色青黑,一层压一层,干净平整。路上行人车马来来往往,路旁有商贩的小车,贩卖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工艺品日用品。
京城,果然比这一路所见的城池都要恢宏。
沿着大路一直向前走着,今天是歌舞坊进宫的最后期限,秦月鸿似乎有点着急,一行人跟着他疾步前行。
忽然,两边的树木没有了,眼前一片开阔。宫墙矗立在面前,依旧是雪白的墙基,灼目的红墙,以及金黄的墙瓦。装饰着金色门钉的宫门紧闭,八名身穿银甲的侍卫立在门前,个个一副凌然不可侵犯的神情。城墙后是重重的琉璃顶,在苍空的映衬下熠熠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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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皇城梨园
梨裳忽然意识到,这就是皇宫……
琉璟就在里面,她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然而,秦月鸿却带他们向左转了。
梨裳有些着急,“咱们不是要进宫么?”
秦月鸿说,“是啊。”
“那为什么不直接进去?”
“我们是歌舞坊的,是下等人,当然要从西门进了。”
看来无论是哪的皇城,都有这种森严的等级制度。
西门比正门小很多,但是仍不失华丽端庄。一个青衣的太监站在门前,秦月鸿从怀中掏出一个金色的牌子,递给太监。
“公公,我们是潋月坊的。”秦月鸿又献出他那惯用的完美笑容。
太监颇为埋怨地翻了个白眼,“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随后又探着脑袋打量着秦月鸿身后的人,视线一瞬间定格在梨裳身上,皱眉问道,“这人谁阿?”
秦月鸿忙说,“这是我们坊中的歌伎。”
太监仍皱着面孔盯着梨裳看,颇为嫌恶地说,“怎么穿成这样啊。”
“她受了点风寒,怕受风才这么穿,现在已经快好了。”秦月鸿再次赔笑。
梨裳为了进宫见琉璟的大计,也乖乖的在旁装样子。太监终于没再挑剔,挑着小眼睛, “跟我来吧。”
那种神情姿态,倒是跟云皇身旁那个叫苏筱的太监如出一辙。
西门后是一条不宽的道路,地上铺的是青石板,有些微的破损,两旁宫墙上的红漆也有一些剥落。估计这是下人进出的地方,所以没有正门的气派奢华。太监带他们一路往里走,两旁景色单调,只是绵延不尽的红墙,但是越往前修缮得越好,石板也没有刚才那么破旧,道路也渐渐宽敞了一些。
远远地传来隐约的歌声、锣鼓声、弦琴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这些声音合在一起,混出一阵颇有韵味的喧嚣。这喧嚣声越来越大,直到太监停下脚步,眼前出现一个朱色的大门,门上面一块小小的匾额,上书《梨园》。
推开门,后面是一片繁华热闹。
园中种着数十颗梨树,枝丫交错着,若是在三月,一定是一副千树万树梨花开,满园落雪一般的美景,然而现在是十二月份,所以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众多戏子在穿行在梨枝间,有练嗓子的,如黄莺春提;有跳舞的,水袖飞扬,彩纱飘飘;有美人怀抱琵琶;有佳丽素指弄琴,那种场景,就仿佛关了一园子的仙女。
秦月鸿踏入园中的一瞬间,梨裳就感觉到一道怨毒的视线从旁射来。看过去时,却看到一个美人,娥眉朱唇,雪肤青丝,只是目光死死瞪着秦月鸿,像要吃了他一般。
秦月鸿似乎也看到那位美人了。
他提起嘴角,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向着对方走过去,“师弟,好久不见了。这一年在宫里住的习惯么?”
师弟?!梨裳有一次震惊,看来歌舞坊中的男子都长了一副雌雄莫辨的模样。
那位美男也冷笑起来,“师兄,路上可还顺利啊?”
“承蒙师弟关照,这一路倒是挺精彩的。”
“哪里哪里,不知道贵坊的歌伎最近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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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同门相争
梨裳在旁听着这俩人对话,感觉火药味越来越浓,对方还提到歌伎的问题,该不会那位美男就是落星坊的坊主吧。
秦月鸿冷哼一声,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转身走回来,对手下的人说到,“走吧,我们先去安顿。”
在路上梨裳问他,“你师弟就是落星坊的坊主?”
秦月鸿点点头。
原来还是同门之争,本事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你师弟叫什么名啊?”
“傅星潼。”
随后的两天梨裳便在这梨园中度过。其间除了跟潋月坊的人商讨表演的事儿,她都在尝试找机会溜出梨园,去找二皇子玄沣的住的宫殿,谁料要出包括梨园在内的掖庭是需要有特别的腰牌的,掖庭的大门那里守了二十几个侍卫,昼夜轮班,根本没有跑出去的机会,况且被抓到的话还要被杖刑一百,小命都能被打没了。皇子那一类的人物也不可能来掖庭这种宫女太监以及戏子住的地方。在宴会之前,梨裳是没有办法见到他们了。
也就是说,宴会上的表演,是她唯一的机会。
梨裳原先只打算站在幕后唱歌,让娥煌在前面对口型,但是现在看来,计划得变一下,她必须以真容出现在宴会上,否则永远接触不到琉璟。
虽然有一定风险,但也只能一试了……
十二月二十日,西凉国使臣、云境北朝使者入朝觐见,轩辕帝夜宴众臣于琼华宫,同赏一年一度的舞乐大典。
梨园中各个歌舞坊的师傅或坊主都跟疯了似的,脾气一个比一个火爆,美女们哪怕跳错一个舞步,拨错一根琴弦,都会招来劈头盖脸的一阵痛骂。坊与坊之间更是形成了“诸国对立”的局面,坊主们见了面都跟看仇人似的瞪着对方,更有甚者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也不管对方是男是女便抱住滚在地上扭打,其状令见者大骇。其中尤其以潋月坊和落星坊间的火药味最浓,两个势均力敌的歌舞坊,每次见了面都能爆&发一场大战。
秦月鸿日夜监督着手下的人练琴练舞,每日杏目圆睁弯眉倒竖一手叉腰作茶壶状,完全没有了以前知书达理的样子,整个一母夜叉……不……是公夜叉。看到他这个情况,梨裳着实庆幸自个儿不算潋月坊的人,不用被如此管制,只要配合着他们排练一下就可以了。不过在宴会之前她再没唱过歌,她怕每回忆一次,化云术所施展出的效果就会减弱,还是保存着实力留到舞乐大典时再用比较稳妥。
舞乐大典前的那一天,秦月鸿却意外地放了每个人的假,让他们休息一天,养精蓄锐。
梨裳独自呆在屋里,把自己调整到最佳状态,以便舞乐大典上能够更加从容。
晚饭过后,梨裳打算在院子里转转,结果刚一推门就见到秦月鸿背对着她站在一棵不太高但十分粗壮的梨树边,双手负在身后,不知道想什么呢。
梨裳就打了个招呼,“秦坊主,看什么呢?”
秦月鸿回过身,对她笑了笑,却是面色凝重。
“怎么了?”她走过去问。
他说,“没什么啊。”
“那你为何一脸幽怨地望天?”
“我只是……有点紧张而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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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等待宣诏
梨裳笑,“你又不用上场,紧张什么啊?”
秦月鸿幽幽出了口气,手轻抚着身旁的梨树枝,“小时候,师傅曾多次带着我和师弟入宫来参加舞乐大典,我们俩个最喜欢爬到这棵树上,抬头就能看见月亮。”
他和他师弟?“你是说落星坊坊主傅星潼?”
秦月鸿点头,话锋忽然一转,说道,“上次已经输给了他,这次我决不能输。”
梨裳看了他半天,只看到让人费解的无奈和倔强。听他的话头,一开始他和他师弟关系应该不错啊,怎么弄成现在这样了?
梨裳问,“你和你师弟在成为坊主之前是做什么的?”
“成为坊主之前?”
“是啊?”
“……我们是师傅坊中的弟子。我善舞,傅星潼善歌。”
“那你和你师弟后来怎么分道扬镳了啊?”梨裳继续发问。
秦月鸿转过来,面上已经没有了无奈的神色,只余一片有礼的沉静。他说,“这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天色也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后便径自走过梨裳身边,回屋去了。
梨裳撇撇嘴,神神秘秘的,不说就不说吧,反正她现在也没有太多的心思去关心别的。天上的云雾正缓缓散开,月色在清烟后若隐若现,看样子明天应该是个晴朗的天气。
马上就能见到琉璟了呢。
梨裳突然就特别想微笑,可是这笑容还没成型,一股忐忑的心情又升了起来。
明天可是要以云人的身份出现了,但愿能平安顺利地过关。传说中的,总是出现在梦中的云荒之神,保佑她一定一定要顺顺利利地见到琉璟。
十二月二十日,天地清明。
琼华殿座落于皇宫东侧的四季苑中,据说苑内栽种着普天之下一切但凡能想象到的花卉,一年四季都有繁花盛开。当梨裳进到苑中,就发现此话果然不假。入目皆是梅色夭夭,一连十里,暗香盈盈而来,夹带着冬日的冰雪气息。山茶低卧,相依盛放,白者净洁,绯者姣妍,左右相对两两映衬。亦有水仙负水,亭亭净植,金盏银台,碧裙青带,仿若凌波仙子踏水而立。除了这些花,还有一些她完全没有见过的花卉,姹紫嫣红的掩去那些在十二月的寒冷中枯败的花木。数条羊肠小道蜿蜒其中,彩色的鹅卵石铺就各式图案,华美精致不亚于周围的群芳。
繁花掩映间,一座奢华宫殿岿然而立。大红的墙壁和梁柱上都用金线描画出枝叶弯曲的蔷薇花,繁复间尽显夺目华美,黄琉璃铺就的飞檐一层一层盖上去,缝隙间用孔雀蓝、翡翠绿、牡丹红、雏莺黄绘满了花纹线条,窗棱被雕刻成百合花的图案,有小鸟飞在花朵附近与之戏玩。宫殿复杂华美的建筑工艺,堪比临近仙洲的云皇宫。
在夜宴开始之前四个时辰歌舞坊就要到这边来准备,但是不可以进正殿,只能在偏殿候着,等待宣诏。梨裳还是裹着黑斗篷,也不用担心弄脏了里面换好的登台的衣服,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周围盛装打扮得歌姬舞姬如同降世仙子,发髻精美,妆容勾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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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北朝使臣
本来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厅却意外地安静无声,每个人都想着自个儿的心事,这种情况让梨裳有些无聊,她本来以为越到临近表演坊间的争斗会越发地白热化,结果居然是这副萧条的样子。
梨裳倍感压力,这可是她第一次登上如此盛大而正式的舞台,万一搞砸了,或是唱不出来了……真是不堪设想……
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要镇定……镇定,之前两次回忆都唱出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况且她今天要用的那段记忆,以前还从来没用过。所以,梨裳,你一定要镇静……
可是,她的心脏还是跳得比平时快了一倍。
太阳很快就落下去了,冬日的黑夜总是比白昼要长。侍官们点亮了苑中的宫灯,月亮也渐渐爬升而起。梨裳听到正殿那边开始传来人声,一开始纷纷杂杂,估计是百官入殿,但是过了一会儿就静了下来,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皇帝来了。
皇帝说了什么,在偏殿并听不清楚,但梨裳发现周围的人一瞬间都紧张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半晌,一声尖细的声音遥遥传来,“舞乐大典,启----”
终于,还是开始了……
落星坊是第一个上去的。梨裳和另外十几个舞女扒在偏殿的门边,偷偷往殿里看。眼前是几根大柱子、淡红色的轻罗纱帐,以及几名守卫的身影,只能大概看到正殿中的景况。那是一个十分宽广的大殿,由十数根盘龙巨柱撑起,顶上绘着天女散花图,大殿中间是空的,两侧摆满一层层的桌椅,坐满了文武百官,黑压压地一片。
梨裳往大殿的最前头看过去。高高的台阶之上是一个硕大的龙椅,一个金黄色的身影坐在其上,但是视线正好被附近的一片纱帐挡住,看不清楚。那个就是皇帝了吧?往皇帝的左看去,立马就看到了玄沣,他穿着浅缃色的缎袍,头戴银冠,剑眉星目俊帅无匹,气度雍容地坐在桌后,如同帝王一般。
她扫了扫他身边,却没看到琉璟的身影。
他没有来么?
怎么这样……她好不容易跑到这边来,居然看不见他……
瞬间,委屈地差点哭了出来。
稳了稳心神,难道是琉璟他知道有北朝的人要来,所以没出席?还是玄沣根本就没告诉皇帝有琉璟这么个人?算了,只要能见到玄沣,无论如何一定能见到琉璟的。
梨裳收起颇为失望的心情,往皇帝的右边看过去,从她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略显单薄的侧影,穿着玄底绛纹的华服,头上戴着高高的冠,坐姿庄重优雅,与玄沣遥遥相对。
这位应该就是那位与玄沣争皇位的玄泽了吧?不过,看起来他的气势倒是不如玄沣。
挨着太子的,有一个云人的背影,蓝紫色的帽冠,似以烟罗裁出,雪青色的长发,穿着华丽繁复的云锦服饰。
那个背影,怎么看着有点像风华?
梨裳的心跳倏然又加快了几分,云境北朝的使臣……不可能是风华,他是一国皇子,绝不可能,绝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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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压轴出场
丝竹声倏然响起,婉转悠扬地回荡在大殿上空。
四名美人身着胭色舞衣,茜红羽扇遮住娇丽面容,莲步轻挪,袅袅娜娜飘然而入,行至殿堂中间,羽扇倏然打开,留出一份份绝色的笑容,柳腰盈盈,轻轻扭动间带出一份香艳的you惑。跳跃,旋转,那胭红的颜色仿佛化成一阵轻雾,笼罩在每一个人的身上。
此时,丝乐之声忽然一变,从帷幕之后“飘”出一女子,绛红大裙,长长广袖遮住面容,她行至先前那四位美女中间,双袖一甩,那袖后的面容只有极致的画家才能描画出来,她朱唇轻勾,凤眼向上微微一挑,霎时引起赞叹声一片。
舞了几下,她忽然张开双唇,歌声如同流瀑倾泻而出,那声线中带着一点点的慵懒,一点点的引诱,以及无尽的甜美优雅。
虽然好听,但是比起参入化云术的歌声还是差了点。
后台挤得不行,梨裳直起身,揉着酸疼的腰回到偏殿。
心想那个落星坊,也不过如是。
一共有五个歌舞坊参加了这次舞乐大典,梨裳坐在地上,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上去,心中倒是平静了许多。
不想那么多了,只要能见到琉璟就行。
玄沣……这回可要靠他了……他要报的救命之恩就是这次。
潋月坊是最后一个上场的。第四个歌舞坊上去的时候,秦月鸿走到梨裳跟前,一双清眸静静看着我,却没说话。
她拍拍他肩膀,也什么都没说。
这个时候,脑子里已经什么都来不及想了。
已经该上场了。
梨裳却仍是站在幕后,等待。
琴师伸出纤纤素指,拨出一串音节,如山泉坠下青崖,在潭中荡出一串涟漪。
一队舞女鱼贯而入。
她们梳着高高的飞天髻,上身穿着短短的碧蓝无袖丝制上衣,下身着同样颜色的束腿荷叶口长裤,外围一条轻纱摆,露出柔韧优美的纤腰,手臂间搭着一条长长的海蓝绸带,行走时随风飞舞,飘飘若仙。原本已经有些昏昏欲睡的众臣一下子坐直腰身,兴致再次被提了起来。
五名舞女排成前面两人,后面三人的队形,拈起兰花指,随着琴声翩然起舞,舞姿柔美优雅而又轻松自在,夹有一股虔诚之气在其中,而又不乏大胆与you惑。秦月鸿果然是舞蹈奇才。
众臣显然从未看过这种舞蹈,就连一直百无聊赖的玄沣似乎也提起了兴致,坐直身体仔细观看。蓝绸飞扬,在空中划出一道道的弧线,舞女们化着淡妆的脸上绽放着圣洁美丽的微笑,螓首微歪,纯真如同九天仙子,玉足点地,轻盈旋转,令人目瞪口呆不忍错眼。
这时候秦月鸿在暗处,向事先打点过的掌灯宫人出了个手势。
倏然间,舞歇,琴音绝,几名舞伎都半跪于地,双手合十于胸前。大殿中所有灯烛一时全灭,只剩寒霜般的月光从殿外倾泻进来。
众人惊呼,以为出了什么事。
到梨裳出场了。
她拉了拉头上的兜帽,闭上眼睛,开始回忆她听过的最美的歌声。
灵修苑,安静而纯澈的夜晚,夜明珠的荧光从窗外涌进来,幽幽然仿佛月光泄地,学生们渺渺茫茫的圣歌远远传来,荡尽世间一切喧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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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完美演出
那歌声,是梨裳永远都忘却不了的,如果一定要用什么东西来形容,它就像在子夜的月光下,幽静的古潭里盛开的白莲花,不然一丝一毫的纤尘,香味幽幽,倾倒整个天下。它太美,太纯净,而那就是最极致的you惑。听到那声音的人会不顾一切地追随着它,哪怕要葬其中。
熟悉的浪潮从身体里翻滚向上,梨裳顺从着那力量的引导,微微仰头,张开嘴唇。
歌声潺潺而出。
整个大殿安静了下来,整个天地也安静了下来。
没有歌词,她顺从着那自然流露的声音,从偏殿缓缓走出,走到那殿外照射进来的月华中,站定。
整个轩辕王朝中最高贵的人就聚集在梨裳面前这个幽暗的大殿里,视线集中过来。
她脑中却几乎空白,完全没有了紧张的感觉。
控制着曲调,缓缓唱出歌词:
“一生一世一双人……”
“争教两处宵魂……”
唱到此处,梨裳解开斗篷的带子,一瞬间兜帽从头顶滑落,白发散落下来。
她听到有低低的惊叹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黑斗篷萎顿在地上,现在的她以云人的外貌站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毫不掩饰银紫色的眼瞳,雪白的长发,穿着云锦制成的莹白长裙,明明白白地昭示自己的身份,却一点都不害怕了。
手中捧着那颗“怜幽泪”,散发着幽幽咽咽的银白光华,驱散她附近的黑暗。捧着泪珠向前走着,口中的歌并没有停下,
“相思相望不相亲……”
“天为谁春……”
唱到此处时,梨裳已走到五名舞伎中间,那轩辕的帝王就坐在面前的宝座上,神泪的光华中,她看到他老迈无比此刻有些痴迷的面容。
这迟暮的帝王,日子应该所剩无几了吧,所以玄沣和他的皇兄才会为皇位兄弟相残……
身边的舞女再次站了起来,围着梨裳旋转、舞蹈,丝缎上海蓝的光华围绕着她,划出一圈圈波纹般的长线。琴声也再次响起,轻灵飘渺,配合着梨裳的歌。她唱着,
“浆向蓝桥易乞……”
“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
“相对忘贫。”
曲毕。余音徐徐,尾声杳然。
可是大殿之中仍然寂静一片。
秦月鸿最快反应过来,拍了一下巴掌,掌灯的侍官们于是回过神来,连忙把灯点上,大殿恢复了原来灯火辉煌的样子。
这灯一亮,众人似乎也如梦初醒。
高高龙座上的帝王缓缓拍起手,随即掌声便如潮水般扩散开来。梨裳站在大殿中央,忽然有种满得意的感觉。
终于……没有搞砸……
她瞥了瞥玄沣,他却仍是一副呆住的样子,眼中多了一份不可置信。
多半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里。
梨裳又瞥了瞥那个北朝使臣。
不是风华,只是身形相似,五官却是完全不同。
有种舒了口气的感觉……
那云人旁边还有个人,长着一张扁胖的圆脸,一副狡猾的样子,估计是西凉国的使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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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皇帝青睐
随着掌声渐息,梨裳随众舞伎跪下来。
“好美的歌声,朕活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知道什么叫天籁。”
梨裳窃喜,获得轩辕帝如此高的评价,看来秦月鸿也极有可能凭借这次演出而打败他那个善用诡计的师弟。
轩辕帝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是云人?”
事到如今身份已经无需隐瞒,梨裳毕恭毕敬地说,“回陛下,是。”
“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小女名叫梨裳。”
“你手里的那个珠子,是什么?”
“回陛下,这是云境的怜幽泪。”
此话一出,一阵切切查查的私语之声从百官的席间传出,多半是在发出“那就是传说中的神泪啊……”等等的感叹。
“陛下,臣有话想说。”
梨裳转头,是那个北王朝的云境使臣。
轩辕帝说,“请讲。”
那使臣竟然面向梨裳,说道,“姑娘的歌声确实绝美,就算是在我北王朝恐怕也少有能够并驾之人。不知阁下可是南王朝的人?”
梨裳立时提高警惕,回答了一个字,“是。”
“那么,可否告知在下,一个本该远在云境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轩辕国的皇宫里?”
那人说话的语气有些咄咄逼人,梨裳懊恼怎么能差点把这个人错看成风华,“大人不也是从云境而来,又为何现在也在轩辕国的皇宫?”
北朝使臣似乎没想到梨裳会顶撞他,微微一愣。旁边的太子立时站起来大喝,“大胆刁民,竟敢顶撞使臣。”
可惜太子吼得虽然大声,却仍是一副弱质少年的样子。
轩辕帝却笑起来,“倒是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
梨裳立时觉得一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小……家……伙……那个皇帝是在说她么?抬头偷瞄那个皇帝,却见他眯着眼,神情有点不对劲。
梨裳连忙说道,“小女下天阙来……其实是来找人的。找我的哥哥。”
皇帝挑起眉毛,“你还有个哥哥在这儿?”
“有可能……小女还在找……”
“你一个云人,在中州上生活恐怕多有不易吧?”
“还好……潋月坊的秦坊主一直很照顾我。”
“嗯……潋月坊。”皇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沉声说道,“潋月坊今年就留在宫里吧。”
梨裳暗暗弯了嘴角,目的达成。
秦月鸿从偏殿快步走出,跪地谢恩。
“至于你这个云人……”老皇帝看着梨裳,似乎有特别的安排。
梨裳开始冒冷汗,该不会……
“父皇。”
玄沣突然站起来,打断皇帝的话。
皇帝有一点不悦地看过去,“什么事。”
玄沣快步走出坐席,站到梨裳旁边,深深一揖,说道,“父皇,前些日子儿臣流浪在外被贼人追杀,她曾经救过儿臣的性命。父皇常教导儿臣要知恩图报,所以儿臣想将恩人接到月华殿,好生供养,以报救命之恩。”
梨裳总算是松了口气……玄沣……你终于说话了……
老皇帝的神色微变,问道,“她救过你?这么巧?”
玄沣说,“是的,那时儿臣身受重伤晕倒在天阙下,是梨裳姑娘出手搭救的。儿臣也没想到,居然在这里又见到了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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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重逢月华
太子玄泽看了看梨裳和玄沣,神情间若有所思。
“恳请父皇恩准。”玄沣又重复了一遍。
老皇帝沉默了一会儿,随即沉声说,“好,我皇儿能知恩图报,朕心甚慰。”
梨裳暗暗舒了一口气,安全了……
散席之后,玄沣带她上了一辆车架。一进车厢,他劈头就问,“你怎么胆子这么大!!”
梨裳也不着急生气,只是笑呵呵地说“反正我已经来了。”
玄沣瞪了梨裳半天。 以前他每次都对她挺礼貌的,但这次,貌似是真的怒了。
梨裳稍微收了收没心没肺的笑容……
玄沣说,“先不说路上,你知不知道这儿有多危险?!刚刚我要是晚说了一句,你就被父皇纳入后宫了!”
“什么?!”梨裳瞪大眼睛说,“你胡说什么?!”
“你看不见父皇看你的眼神么!”
梨裳翻了个白眼,“拜托,你父皇都多大岁数了……还纳……”
玄沣深深吸一口气,然后低声说道,“皇宫里的事……你不明白。”
梨裳搞不懂这个乌烟瘴气的皇宫,她忽略掉玄沣那些不知所谓的话,连忙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琉璟在哪?”
玄沣看她一眼,然后说到,“等一下你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等一下就能见到他了!!!
若不是在车上,有玄沣碍着,梨裳真的想蹦起来大笑三声。终于,终于走到这里了!终于要见到琉璟了!她的琉璟……朝思暮想的琉璟……
梨裳弯弯的大眼睛藏不住笑意,琉璟……你现在一定想不到我在皇宫里吧。
可是此时玄沣却幽幽说道,“等一下……有你好看的……”
梨裳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
马车摇晃前行,梨裳掀开车帘,外面的宫殿房屋一座一座从身旁滑过。这皇宫大得超过她的想象,殿宇楼阁高低相依,连绵没有尽头,在夜色中仿佛一群沉睡的巨兽。
她问玄沣,“咱们是去你住的地方么?”
他说,“不是。是我宫殿旁边的月华殿。”
“为什么不去你那,我想见琉璟”
玄沣看了梨裳一会儿,“我已经让人先去通知他,他在月华殿等你。”
马车停下来,梨裳有些迫不及待地下了车。
眼前是一个白色的宫殿,比琼华殿小很多,两层的楼阁,碧绿的屋瓦和窗棂,殿前数丛四季竹,在月光下犹如萧萧凤尾。
她回头看看玄沣。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只说了句,“去吧,琉璟在里面。”
她扯着裙裾就往宫殿的大门那里跑。
门口的侍官连忙为她开门。
雕刻着湘妃竹的大门之后,是一个如同子夜一般优雅深沉的背影。
那人没有怎么变,高挑完美的身形,穿着墨色的衣袍,漆黑蜿蜒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静静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张凝固的画卷。
感觉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琉璟……”
那人的手微微颤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仍是那张倾城绝艳的脸,仍是那双盛满星光的眼。
琉璟……琉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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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喜欢上你
琉璟看着梨裳,面上没有表情,目光中有几分冷,定定地凝视着她,双手垂在身体两次,没有任何动作,如同她第一次见他时看到的那个完美而冰冷的云神。
梨裳大步走到琉璟面前,睁大眼睛看着他,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琉璟忽然说了一句,“二皇子,请先出去。”
身后传来玄沣的声音,“琉璟……梨裳她……”
“请关上门。”琉璟打断玄沣的话,声音有礼却不容抗拒。
梨裳回头。玄沣看了她一眼,神色却有点怪异,但仍是退出殿外,缓缓合起大门。
这个大殿里,只剩她和他两个。
她看着他,又叫了一声,“琉璟。”
他仍是盯着她。
梨裳突然觉得有点发冷……
她幻想过许多种琉璟见到她的反应,比如笑着来个拥抱,或者板起脸来痛骂她一顿,但现在这种情况却是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他看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她轻声说,“琉璟……是我……梨裳……”
“我知道你是谁。”一直沉默的那人终于对她说话了,但是声调没有了以往的温柔。
“琉璟……你怎么了?”
“为什么要来?谁让你来的?”他问,却更像质问。
梨裳的声音不由自主低下来,“我……我自己要来的”
“为什么要来?”
“……”
“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琉璟冷冷说着,身上散发出的凛冽气势让梨裳有些招架不过来,“你怎么有这个胆子的?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皇宫啊……”
他冷笑一声,笑得她心中一僵。
“你以为你是谁?皇宫是你能来的地方?!”
琉璟的声音越发严厉起来,仿佛梨裳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
她感觉心里的兴奋完全熄灭了。
虽然已经想到他会生气,可是他冰冷的眼神和语气,仍是让她万分难受。
“你也太愚蠢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你以为这好玩么!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
愚蠢……大概是吧……梨裳只是觉得,不能和他分开,不然就一定会发生什么变故。
就像秦月鸿和傅星潼,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弟,现在却形同仇敌。
如果让她和琉璟也这样,她是接受不了的,她承担不了这个风险。
不懂事……说得也对……梨裳知道自己自私,不顾他们安排的大局。可为什么是他们来安排大局?
她做不到每日守在日月城,等待那七天一次的通信。
”明天你就回日月城去。这不是你呆的地方。“琉璟说着,走过梨裳身边,就要走出殿门。
”不。“
琉璟停住脚步”什么?“
”我不回去。“梨裳抬头看着他。
他冷冷看着她,”为什么不回去?“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迎上他的目光,”因为你在这里!“
他愣了一愣。
梨裳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说,”我不能和你分开。我做不到在日月城等你。我知道我可能是个累赘,但是这一路我不都平平安安过来了?我可以保护自己,真的。你别让我走。“
”你……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是的,那个答案她已经找到了。努力拉开一个笑脸,”琉璟……我觉着……我大概喜欢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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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到一百章之前,我们的女主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表白了o(n_n)o 写的好辛苦,大家赏个脸冒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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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章 她的天下
琉璟的眼神在一瞬间凝固住。
半晌的寂静。
“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大概从挺早之前就喜欢了。”梨裳字字清楚地说着,眼睛却不敢看向那人,“你……你以前说过的话……还算数么?……就是……就是说喜欢我的那些话?”
没有回应。
在这分外漫长的沉默中,她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快停跳了。
肩膀突然被按住,她抬头,掉进那一片迷人的星空里。
他说,“你……是认真的?”
她说,“不是认真的我会跑这么远来找你?你以为我真是为了好玩么?”
他怔怔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一般。
其实有什么不敢相信的。他这样的人,她如果没有喜欢上才是让人不敢相信。
真正觉得不可置信的应该是梨裳自己才对。
她笨拙地向前倾身,用自己的嘴小心翼翼地触向他的……
柔软的触感一瞬而过。
琉璟睁大眼睛。而梨裳则赶紧低头。
然后那人忽然伏下身来,双手托起梨裳的脸,她不敢睁开眼睛,只是清楚地感觉到他的气息,那如同深夜一般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都让她心跳加速。
琉璟的气息将梨裳包裹其中,仿佛是她的整个天下。
嘴唇上一阵妙不可言的触感,先是轻轻的浅啄,然后逐渐加深,一个柔软的东西探入齿间,灵动而温柔,轻轻掠过口中每一个角落,如同最深情的眼神,夺去全部呼吸。
许久,他缓缓放开她。
梨裳睁开眼睛,琉璟就站在她面前,嘴唇殷红艳丽。
“你确定……喜欢我?”他问她。
她笑了,“你还不信?”
“我只是……不敢相信。”
梨裳心一横,垫脚揽上琉璟的脖子,用力吻了上去,直到两个人都快要窒息,才分开。
“现在信了没?”
琉璟看着梨裳,脸上缓缓荡开一个微笑,霎那一天的星光都璀璨起来,驱散浩浩阴霾,再深沉的黑色也遮挡不住,他抱住她,紧紧地,仿佛再也不会松开。
“梨裳……”他在耳边轻唤着她的名字,鼻息碰触到皮肤上,仿佛点燃一团火焰,从后颈一直烧到她的脸上。
“琉璟,我可是费了好大劲才找到这里来的,你不许赶我走。”
他依然抱着她,口中却说,“不行,你不能留在这里。”
这人怎么说不听,倔的像牛一样,梨裳继续循循善诱,“你看,我一个人在中州上跑了这么多路都安然无恙,我还打退了几个强盗呢,不信你可以去问潋月坊的秦月鸿,我救了他们呢,他可以作证。”
“你如何打退强盗?”
她兴冲冲地说,“我告诉你啊,这个化云术真是挺厉害的,我只要回忆一下你那次对我使用幻云术时的感觉,就可以用出来了!虽然威力没有上次大,但是你只要再对我施术几次,我就越来越厉害了。”
琉璟却放开梨裳,板起脸,说,“你疯了么,上次没死已经是侥幸,我决不会再对你用幻云术。”
她抓住他的袖子,“你放心吧,我没别的优点,就是命大的很,不会死掉的。就让我呆在这里吧。”
“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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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留住皇宫
梨裳哭丧着脸,一副我见犹怜的表情看着琉璟,“我一来你就冲我凶,然后就赶我走,要始乱终弃也不能这样啊……”
琉璟似乎是没忍住,嘴角泄出一丝笑意。
银紫色的大眼睛弯成了月亮,“笑了阿笑了阿 ̄ ̄笑了就不许再凶人了阿 ̄ ̄”
他看着她,颇为无奈,“我没有想凶你……只是想逼你回去,离开这里。”
“那你现在知道啦,不管你怎么吓我我都不会回去的。”
琉璟叹了口气,“本来打算无论如何都要把你送回去的……”
“现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回去的。”梨裳笑呵呵。
“也好。”
“啊?”
琉璟看向梨裳,“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既然这是你的决定,就留下来吧。”
梨裳高兴地真想跳起来转圈圈,要说动琉璟,真是不容易啊……
“但是,你不可以随便离开这个大殿。你太草率了,怎么能在舞乐大典上露出真容。”
“……我要是不让玄沣看见我,他怎么知道我现在在皇宫里……戏子除了宴会上的表演,根本就没机会见到皇子一类的人物。”
“在宫里要处处小心,这里的人比宫外的还要复杂,要处处谨慎。”
“嗯嗯,知道啦知道啦。”
“我会经常过来看你。”
梨裳连忙看向琉璟,“你要走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怎么,希望我在这里过夜?”
“没……没……有……”
琉璟走到梨裳面前,俯下身,在她唇上轻柔一啄,轻声说,“今晚好好休息。”然后便转身走出大殿,身影消失在大门之后。
她忽然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第二天清早,梨裳睁开眼睛,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头上是碧色的纱帐,窗外刮进来几丝凉气,阳光不太明媚,颇为惨白地洒在青石地砖上,映出婆娑的竹影。
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桌上摆着青花瓷瓶。
恍然……是啊,这是皇宫。
她终于来到了这里,找到了琉璟。
一想到这儿,梨裳又放松身体躺了下去,心里头特安稳。
好久都没这么安稳过了。
琉璟……琉璟……
一想到那人,刚刚安稳下的心又无法平静。梨裳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就往外殿走,谁知半路突然窜出来一个鹅黄色的身影,来不及停下,跟来人撞了个结结实实。对方柔柔弱弱地发出一声惨叫,卧倒在地。
梨裳向后连退三步,揉着被撞痛的肩膀有些恼火,“谁啊?”
鹅黄色的身影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缩着肩,诚惶诚恐道,“姑……姑娘,奴婢是二殿下派来服侍姑娘的。”
梨裳挑眉,无名火却消了下去,这人是玄沣派来的……
她哦了一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小丫鬟。
“你叫什么名儿?”
“奴婢清水。”
“清水?谁给你取得名字?”梨裳莞尔一笑,心想丫鬟不都叫个花儿啊草儿的,清水这个名字倒是有几分意思。
结果清水仍低着头,看都不看她一眼,“回姑娘,奴婢的名字受二殿下所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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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二章 侍女清水
看到清水小心翼翼的样子,梨裳纳闷自己也就是借住在玄沣这的外来人,无权无势的,这小丫头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那个,清水,问一下,二皇子住哪啊?”
小丫鬟毕恭毕敬答道,“回姑娘,二殿下住在雍明居。”
梨裳点点头,“那雍明居在哪啊?”
小丫鬟忙低头小跑到大门前,战战兢兢地说,“姑娘,二殿下吩咐奴婢不要让您出去。”
不让她出去?!梨裳吊眉,“为什么啊?”
“奴……奴婢不知。”
看清水唯唯诺诺的样子,梨裳也不忍为难她。想了想,还是走回屋内,不出去也好,琉璟也让她不要乱跑的。皇宫这么险恶的地方,一不留神就容易惹祸上身,而且梨裳对这儿还不熟,现在琉璟要帮玄沣夺皇位,万一这会儿给他们惹上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看来不管如何努力……她现在仍然是个累赘……
什么时候才能同琉璟并肩站在一起,与他一起面对这一切?
会不会永远都不可能?
她又究竟应该怎么做?
这么想着,梨裳坐到外殿的一张椅子上。
昨夜光顾着看琉璟,都没怎么注意到这里的样子。
殿内陈设倒是简单,颜色则以白和绿为主,相互映衬搭配。外殿一张暂时休卧用的矮榻,上面摆着桃木小桌,榻边的地上铺着一张羊毛小毯,数盏枝形宫灯上的蜡烛都已熄灭,绿色纱帘迎着晨风轻轻舞动。内殿便是一张圆桌,四只圆凳,还有一张床。
看来这宫殿倒是朴素。
一转头,梨裳那小丫鬟还低着头站在一边。 于是就问,“清水,你干吗老低着头啊?”
“回姑娘,姑娘不让抬头,奴婢不敢抬头。”
“哦?”梨裳用手托着脸,无聊中来了几分兴致“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清水说,“姑娘有事就请吩咐奴婢。”
“那你唱个歌?”
清水却默默几几说道,“姑娘您是云人,刚刚在舞乐大典上大放异彩,在您面前唱歌……奴婢不敢班门弄斧。”
“你知道我是云人?”
“奴婢知道……刚刚撞到姑娘的时候……不小心见了姑娘异于凡人的美貌……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梨裳摆摆手,“这有什么罪不罪的,你觉得云人唱歌好听?”
“是……”
“那我告诉你啊,那是因为我们云境有法术的。要是没有法术,我唱歌跟平常人没有什么区别的,绝没骗你。”
小丫鬟似乎偷偷笑了笑。
梨裳站起来,走到她跟前,自然而然地伸手拍了她的肩膀,刚要问事儿,却发现清水浑身僵硬,伴着细微的颤抖,似乎有些慌张和胆怯。
梨裳无奈,怎么怕成这样?难道是因为她是云人?也许吧,在中州人眼中,云境太遥不可及,云人太罕见,这个清水不会觉得她像个怪物吧?所以,不管云境眼中的中州,还是中州眼中的云境。对方,都是异类。
梨裳放开清水的安抚性地说,“别怕,姑娘我有点事儿问你。”
清水小声地哼出来一句,“……姑娘请说……”
“你是二皇子身边的人?”
“是……奴婢打小就伺候二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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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毁容幕僚
从小就伺候?梨裳瞬间意识到玄沣这是把身边的人派来伺候她,那人还真是舍得。
“那……这二皇子的黄居里,最近是不是新来一人啊?”
小丫鬟眨眨眼,“姑娘是指……”
“就是一总穿黑衣服的。”梨裳没敢多说,不过仅凭这一点应该就够了。
果然小丫鬟作恍然大明白状,“您说得是景流先生。”
景流先生?这就是琉璟现在的名字?梨裳咋舌,这人也懒得可以,居然只是把原名倒过来。接着又问,“这个景流先生,跟二皇子什么关系?”
小丫鬟说,“景流先生是二殿下新请来的幕僚,二殿下特别器重他。但是他人挺怪的,据说以前遇到过一场大火毁了容,全身上下都捂得严严实实的。”
琉璟毁容……他要是真毁了容,那必定是云境几千年以来第一大损失。梨裳暗自庆幸,还好现在是冬天,不然成天捂着还不中暑。拍拍小太监肩膀,“不错不错。清水啊,我再问你点事儿。”
“姑娘请说。”
“当今圣上有几个孩子啊?”
小丫鬟掰着手指头数了数,说,“八位,但是八皇子和七皇子还未及弱冠,还有一位四公主,一位六公主。”
梨裳暗自盘算,能和玄沣竞争的就是一三五三位皇子了。不过倒是从未听玄沣提过他的三弟和五弟。
“那三皇子是谁啊?”
“三皇子是皇上最宠爱的容妃娘娘所出,但是……”小丫鬟看看周围,又用手指指脑袋,万分可惜地摇了摇头。
难道……这个三皇子脑子有问题?
“那五皇子是……”
“五皇子醉心武学,已经出宫拜师学艺多年,现在不在宫里。”
看来目前最有竞争力的就是那位太子了。梨裳满意地点点头,从桌上拿一大红苹果塞到小丫鬟手里,“谢谢你啊。”
谁想到说完这句话小丫鬟突然抬起头,露出那张略秀气的脸庞,呆呆地看着梨裳。
梨裳被她看得有些发毛,“你怎么了?”
“姑娘……您刚才跟奴婢说谢谢?”
“是啊……”梨裳皱眉,难道说错话了?
“姑娘……”小丫鬟忽然眨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面清清楚楚写满了受宠若惊的感动。
“你……不用这样吧……”
“姑娘……”小丫鬟哽咽道,“奴婢在这宫里呆了块二十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跟奴婢说谢谢……还给奴婢苹果……”
梨裳只觉得这皇宫里的人也太不懂礼节了吧,听一声谢谢就把这小丫头感动地稀里哗啦的。
“姑娘……您真是对奴婢太好了!奴婢一定好好服侍您,给您做牛做马!呜呜……”
梨裳目瞪口呆地望着嘤嘤擦泪的小丫鬟……这……这什么状况? 她……好像只说了个谢谢吧……感动成这样?
“你怎么一早就把我派给你的人弄哭了?”
梨裳一转头,是玄沣,他站在晨风之中,脸上一抹笑意。
玄沣身后的人身穿黑衣,一块黑布覆在面上,只余两只漆星眼睛,头上一个浅兜帽让人无法窥探他的容颜分毫。梨裳抿起嘴角,暗笑纵使这个人把自己捂得这么严实,她怎么还是一眼就能够认出他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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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约法三章
梨裳装模作样地请了安,“二殿下一早光临,真叫小女觉得蓬荜生辉呢~”
玄沣哈哈笑着,冲小丫鬟一挥袖,对方里马擦擦眼泪,躬着身退了出去,临走时掩上门。
待小丫鬟的脚步声渐渐远了,梨裳急忙冲着黑衣人就说,“琉璟,你热不热啊,要不要脱了衣服喘口气?”
玄沣惊异非常,“这你都认得出来?”
梨裳得意眨眼,那必然的,他们家美人的丽质哪是几块布着得住的?
琉璟摘下兜帽,解开覆面的黑布,冲她微微一笑。
梨裳立刻没出息地觉得头晕了两下……
玄沣轻轻咳嗽一声,一下把正有点痴呆的梨裳拉回现实,他问道,“昨晚睡得还好吧?”
银紫色的大眼睛仍是笑吟吟,“不错不错。”
“那就好。”玄沣正色说道,“琉璟既然同意你留下来,你就安心地住在这里。但是,有几点你要注意。”
梨裳干脆地答应,“你说。用不用我拿纸笔记下来?”
玄沣笑了笑,继而说,“宫里不比外面,说话一定要注意,能不说就不说。”
梨裳痛快就答应了,“第一条,不说话。记下了。”
“不要轻信任何人的话。”
“任何人?”
“对。”
“包括你?”
……“那要看你了。”
梨裳答应,“第二条,警惕骗子。记下了。”
玄沣继续说,“除了任何突发状况,立即让清和通知我或琉璟。”
大眼睛眨了眨,“怎么定义这个‘任何突发状况’啊?突然肚子饿了算不算啊?”
琉璟勾起嘴角无声笑了笑。
玄沣答道,“你可能应付不了的事。”
梨裳哦了一声,说,“好吧,第三条,有事喊人。记下了。”
玄沣满意地点点头,“没什么了。有什么需要让清水去告诉我就可以。”
“好。”
玄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是嘴张到一半,又缓缓合上了。最后,他只说,“我先回去。琉璟,你在这里陪梨裳吧……”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梨裳忽然察觉到一丝落寞的情绪。
他怎么了……
殿门合上了。
她看向琉璟,他也看着她。他的目光仍是那样温柔,仿佛把她的一切都包容了进去,不论优点还是缺点。
其实梨裳一直觉得有点怪……他怎么会喜欢上她的?这不正常啊……
“在想什么?”琉璟问。
“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回哪里?”
“回云境,回南朝。”
“想家了?”
家?梨裳突然意识到,其实她不论在中州上,还是在云境,都是没有家的。 就算是在北朝的时候……那也不能算是个家。
到底什么是家?梨裳到现在还不太明白。
她说,“我只是想回去……云人不就应该在云境么?”
琉璟笑了笑,说,“等一切都了结了,我就带你回去。”
一切都了结了?怎么样才算了结?等玄沣真的登上帝位?
“琉璟,我们快点回到云境去吧……我……不喜欢这里。”
琉璟看着梨裳,然后站起身,走到她旁边坐下,把手按在她的手上,微凉的温度顺着手臂传递到心口,化作安宁的感觉。
“梨裳。我在这,不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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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若能选择
她抬头看着他,紫色的眼瞳中是一片如迷雾一般的茫然,“在路上我又杀人了。那几个强盗。我杀人了,他们本来还是活得,被我杀死了。”
琉璟握住梨裳的手又用力一些。
“最奇怪的是,我都不会觉得羞愧害怕,我杀了人,可是我居然心安理得……我快不认识我自己了……我不应该是这样的。”
“梨裳。”琉璟扳正梨裳的肩膀,眼睛望进她的灵魂深处,她愣愣地看着他,只听他说,“你还是你,你没有变。不用给自己那么多枷锁。”
她没变吗?难道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你已经在羞愧在害怕了,只不过没用你想象得那种比较激烈的方式。”琉璟的目光和缓地包裹着她,口中吐出轻柔的字句,“况且,你来自云境。”
“云境又如何?”
“我们云境的人,没必要为了几个中州人,尤其是中州人中的败类自责。”
“为什么?”
“因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本就是有罪的。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琉璟说这句话的时候,梨裳再次捕捉到他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恨意。
她几乎忘了,他一直是厌恶着中州的。
也许是因为他姐姐的死。
可是琉璟现在要呆在一群中州人当中,掩饰自己云人的身份,这对他来说也是很辛苦的事吧?不过也说不定……他虽然憎恨中州,但却喜欢坐在灵修苑最高的地方,眺望天阙外的阳光。
那个时候琉璟的样子,就仿佛将要长出翅膀,冲向天际。梨裳还记得他说过,其实他更想在中州上生活,抬头就是整片的苍穹,有太阳,有月亮。
“琉璟……”
“嗯?”
“如果生活的地方可以让你选择,你会选云境,还是中州?”
琉璟沉默了一会儿,在这短暂的沉默中,梨裳忽然有种全身发冷的奇怪感觉。就仿佛……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她开始后悔问这样的问题。
“那还用说么。”他终是这样回答。
当时的梨裳还懵懂无知,不能参透琉璟给的答案,当真正明白的时候已是百年以后,蓦然回首,恍然原来他一早就有了如此鉴定的答案,可惜明白的太晚,挣扎已是枉然……
第一场雪在梨裳住进月华殿后的第四天落了下来。
这之前的三天梨裳过得算平静,只除了昨天太子玄泽忽然造访,他是因为梨裳救了他二弟特意前来答谢。梨裳一听见宫人在外面高声报的名号就知道来者不善,毕竟怎么看她都和玄沣站在同一阵地,而且她也不认为太子真希望他二弟活下来。梨裳遵照玄沣的叮嘱:有事儿喊人,让清水从院子后门溜出去通风报信。
太子玄沣这个人眉目倒是挺俊朗,看着不像坏人,可是却能干出谋害亲弟弟这样的事情,看来帝王家的兄弟亲情,果然淡薄。
“这次多亏梨裳姑娘相救,皇弟才能安然返宫,我这个做哥哥的实在万分感谢。”
太子冲梨裳假笑,梨裳也冲他假笑,“殿下您太客气了,小女愧不敢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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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太子造访
太子叹了口气,眼神看似真诚,“皇弟这次出去遇上这等事,也怪我保护不周,当初说什么也该多派点人跟着他……”
梨裳暗自冷笑,您要是再多派点人,只怕您弟弟早就横尸荒野了,可嘴上却应承着,“殿下不必过于自责,天有不测风云,这事不是您能预料到的。更何况二皇子吉星高照,是不会出事的。”
太子笑笑,眼中却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关于此事,父皇很是震怒,命我说什么也要抓到企图对皇弟不利的人。梨裳姑娘,可否把当时您见到的情形详细地告诉我?”
梨裳很没有同情心的设想,轩辕帝要是知道他的大儿子私底下想方设法要弄死他二儿子,表情一定很精彩……
当然,为了琉璟与玄沣的大计,她现在只好乱编了。
“啊……当时啊……我刚下天阙……您也知道我是云人……以前都住在天阙外的云境……我下天阙的时候看到了二皇子,然后我就救了他了……”
“这么说,你没有见到刺客?”
“没有……二皇子醒了后就离开了……”梨裳知道,回答太子的问题就是一句真话都不能说。
“其实……我还有一个疑问,不知当讲不当讲。”
“请说……”
“姑娘说过,此番到陆地上来是为了寻找兄长。云人在中州上生活不易,不知姑娘为何会进入潋月坊?如今可否找到了兄长?
”我……“梨裳一时编不上了,只觉得脑袋都要错乱了,活这么大也没说过这么多瞎话……
”这么巧,皇兄也在这?“玄沣急匆匆地赶过来。
梨裳捏了把冷汗,玄沣来得倒真挺及时的,冲他身后望了望,琉璟没有来。
太子仍然挂着无害的笑容,看向他弟弟,只不过那笑意并没有延伸到眼睛里,他状似无心地问,”是啊,真巧,我刚来皇弟就来了。看来皇弟也十分关系梨裳姑娘。“
玄沣哈哈笑着,”姑娘可是我的大恩人,我哪能把她晾在这儿不闻不问啊。“
”是啊。梨裳姑娘是皇弟的恩人,怎么能把恩人像囚犯一样关在殿里呢?“太子轻松地说着。玄沣扫了太子一眼,”皇兄你这可就冤枉我了阿,梨裳这人本就不喜欢走动,况且现在外面天气寒冷,在殿里比较暖和嘛。“
太子笑笑,眼睛却紧紧盯着玄沣的脸,”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不过总在殿里闷着也不好。三天后便有赏梅会,朝中要员以及后宫众人都会参加,不知梨裳姑娘是否有意参加?“
说完便把目光转到梨裳的身上,等待她的回答。
问她?梨裳看看玄沣。玄沣微微摇头。
”呃……我们南朝的人挺怕冷的……就不去了吧……“
太子锐利的目光在梨裳和玄沣之间转了几转,最后笑了笑,神色间颇为惋惜,”太可惜了。我轩辕宫的梅景可是京城一绝。既如此,就不打扰皇弟和梨裳姑娘叙旧了,告辞。“
玄沣点点头,”那弟弟就不送了,改日去拜访皇兄。“
梨裳福了福身子,”恭送太子。“
太子冲她一笑,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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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章 轩辕初雪
太子一走,玄沣脸上的微笑一瞬间褪尽,神色凝滞起来。
梨裳说,“还好你来得快,琉璟呢?”
“玄泽……就是我皇兄,他这个人十分狡猾,见到琉璟的装扮一定会心生怀疑,所以我一直没让他们见面。”
这一点梨裳很赞同,她可不希望琉璟出丝毫的闪失。
“如果可以的话,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和玄泽见面的。”玄沣看着梨裳说道。
梨裳笑笑安慰他,“没事的,反正我什么也不知道,他从我这也得不到机密。”
“倒不是因为这个……”玄沣眉间阴郁,低声说道,“我怕他会对你下手。”
对她下手?梨裳惊讶,“我只不过救了你而已,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为什么要对我下手?”
“不……你很重要。”玄沣的双眼紧紧盯着她,那目光的重量让梨裳稍稍讶异。
半晌……“我走了,你万事小心。”
仍是那个沉稳高大的背影,带着几分莫名的黯然匆匆离去。
这个玄沣,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梨裳所知道的就仅限于他哥哥想杀他,而他不想坐以待毙。
那他是如何对待他哥哥,他的弟弟妹妹的?如果他赢了,会如何处置他皇兄?
而且,玄泽眼中深藏的恨意,似乎不只是皇位之争这么简单……
第二天早上,梨裳醒过来,闻到空气中冰雪的味道。
“姑娘!姑娘!下雪了!”清水见梨裳坐了起来便眉飞色舞地跑过来,服侍着她穿衣服“可漂亮了外头,到处都是白的。跟姑娘您一样!”
……
“你才到处都是白的呢!”
不过这句形容对屋外的景致来说倒真是没错。梨裳推开窗子,凉风夹着雪片扑面而来,外面的天地一片茫茫,雪片簌簌而下,隐没在地面上、琉璃瓦上的积雪之中,依旧青绿的竹叶上覆着一层白霜,摇曳间荡下数朵雪花。
她看向窗台上的雪,晶莹剔透地折射着天光,不夹带丝毫尘埃。
看起来整个世界都好干净。
自从离开了北朝,她有多久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致了。
梨裳兴奋地推开大门跑到屋外,脚下的积雪已经很厚了,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她张开手臂,雪花悠悠落在身上、脸上,仿佛细碎温柔的亲吻。
“姑娘!姑娘!小心着凉!”清水连忙拿着厚披风追出来,梨裳冲她摆摆手,“行了行了,这点雪哪会让人生病。”
“可是现在天气……”
“好啦,不要像个老太婆那样唠叨。不然我告诉二殿下把你换走……”
“姑娘您不能不要奴婢啊 ̄ ̄”清水惨叫一声。
梨裳暗笑,“那就别叫了!”
小丫鬟连忙捂住嘴,生怕再出一声。
梨裳抬头,看着落雪从云层中渗漏下来,一丝丝一缕缕。琉璟看到没?他一直生活在南朝,一定没见过下雪的样子吧?
他这会儿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梨裳俯下身,团了一个雪球。
清水还傻乎乎地站在旁边。
梨裳回头望她,笑容灿烂恍若冰雪中最美的红梅,趁她愣住的功夫,一大团雪就丢了过去,傻丫鬟还没反应过来那团雪就在她脸上砸了个结结实实,一头一脸的花白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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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愚痴皇子
那一对银紫色的眼眸弯成了两道月牙。
清水特委屈,“姑娘你干吗砸我啊……”
紫眼睛调皮,“不服?不服你砸回来啊。”
清水又怂了,“奴婢不敢,奴婢哪敢砸您啊……”
“啧……你没打过雪仗?”
“雪仗?……宫里是不允许的……”
“为什么啊,打雪仗很好玩的。”
清水摇摇头,“姑娘您别难为奴婢了,奴婢不敢……”
梨裳算是明白了,跟这个胆小的丫头是玩不起来的,忽然觉得好沮丧。在北朝的时候,也只是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玩这个游戏……
本以为终于要有了机会,可以放纵地毫无顾忌的玩一回,可却遇到了这么一个胆小鬼。
旁边的竹林中忽然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声。
不像是风吹得,倒像是……
梨裳我立时提高警惕,转身盯着那儿。
竹叶又是一阵晃动。
“谁?!”
梨裳大声质问,那边却没有动静了。
她看了看清水,那小丫头已经吓得开始哆嗦了。
梨裳不禁摇头,玄沣怎么派了这个一个小丫鬟来,没有什么力度不能看住她,更没什么胆量不能保护她。
清水靠不住,梨裳自能靠自己,她往那片竹林走了几步,又喊了一声,“谁在那?”
还是没动静。
难道真的只是风?
她又走近了些,定睛往林叶中看过去。
似乎……有一个东西……隐匿在竹枝当中?!
“是谁!给我出来!!”梨裳又厉喝一声。
这回终于有动静了,竹子一根接一根剧烈地摇晃,不多时,一个“东西”从竹丛里钻了出来。
那个“东西”慌张地拍打着头上的雪,动作有些笨拙。
清水惊呼,是个人?!
梨裳后退一步,“你谁啊?”
那个人停下手上的动作,直起腰来,把脸转向她。
那是个挺高的男人,浓而不粗的眉,大大的眼睛,挺直的鼻子跟玄沣有点像,头上没有戴冠,身上穿的衣服却是很华丽,银灰的裘衣,袖口处还有绒毛。他看着梨裳,然后就咧开嘴,给了她一个比阳光还灿烂的笑。
“仙女姐姐 ̄ ̄”
梨裳眨眨眼睛,没反应过来那句仙女姐姐是在叫谁。
酷似玄沣的男人乐颠颠地跑来,站到梨裳面前,比她大概高出半个头,仍然冲她绽放着孩童式的无邪笑容,“仙女姐姐,我不是故意吓你的,我以为这里没人呢 ̄ ̄”
梨裳这才反应过来,那人是在跟她说话。
“你叫我什么?”
“仙女姐姐啊,姐姐诶你这么好看,一定是仙女对不对?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呢 ̄ ̄”
梨裳觉得自己头都有些发晕,仙女……姐姐……?这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清水却赶忙跑过来,“三殿下!您怎么又跑到月华殿来啦?”
三殿下?
梨裳震惊地看向面前这个大男孩。
原来这就是那个脑子有点问题的三皇子,可是单看外表却完全看不出是个痴儿。
三皇子愣住,随即有点委屈地看向清水,“下雪了啊,以前下雪我都到这儿来玩的。”
清水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三殿下,以前呢这个院子没有人住,但是现在有人了啊,所以咱到别的地方玩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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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仙女姐姐
三皇子愣住,随即有点委屈地看向清水,“下雪了啊,以前下雪我都到这儿来玩的。”
清水用哄小孩的口吻说道,“三殿下,以前呢这个院子没有人住,但是现在有人了啊,所以咱到别的地方玩去好不好?”
“有人住?”三皇子歪着头,似乎很难理解的样子,然后看看梨裳,“是仙女姐姐住在这里吗?”
“是啊是啊。”清水的笑特别具有母性气息,“所以不要打扰仙女姐姐了,奴婢带您去四季苑玩好不好?”
三皇子有些失落地看了梨裳一眼,很不情愿地“哦”了一声。
梨裳看看这孩子,看到他长而密地睫毛下那双通透到底的眼睛。她说,“算了清水,他想在这儿玩就让他玩吧。”
三皇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清水有点担心地说,“可是……”
“没什么,让他玩吧。”
三皇子欢叫一声,然后突然拉住梨裳的手,“仙女姐姐~~咱们去堆雪人好不好?”
梨裳被他吓了一跳,但还是讪讪笑开,“好……好啊……”
随后,三皇子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充满活力地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滚出一个巨大的雪人脑袋,梨裳只好配合着他在一边堆雪人身子。他一直大声而天真地笑着,滚一会儿就抱到梨裳面前给她看一眼。
梨裳耐心哄一句,“好厉害啊~~”
然后三皇子就能高兴半天。
梨裳总算知道带小孩的感觉了。不过……这倒是她在皇宫中第一次见到如此肆无忌惮的笑声。这个地方的人脸上总像戴着面具似的,无喜无悲,就像玄沣和那个太子,所有的笑都如此虚伪。
不知道到底是聪明的玄沣比较幸福,还是这个愚痴的三皇子比较幸福。
滚好了雪人脑袋,三皇子便跑到梨裳旁边帮她堆身体,雪花落在他的发丝上,随着他俏皮地跳跃。
“你叫什么名字啊?”梨裳问他。
他冲她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我叫玄沐,父皇说沐是如沐春风的沐。”
梨裳点头,笑容温柔而有耐心,这个名字到很适合这个单纯快乐的三皇子。
“仙女姐姐,你们那的人是不是可以活好几百岁啊……”玄沣托腮若有所思地问到。
梨裳不明所以,只是想到云境人的寿命却是可以达到几百岁,“是啊。”
“果然是这样啊……”玄沐喃喃地说着,“那仙女姐姐你有几百岁啊,怎么头发都白了却还是这么好看呢,和我们这里的老婆婆都不一样。”
梨裳恍然,原来他指的是这个,耐心解释到:“云人的头发和眼睛的颜色本来就是和你们不一样的,我的头发生来就是这个颜色的,不是因为老了的缘故哦。”
玄沐歪着头看着她,“云人是什么啊?”
“云人就是住在云境的人啊。”
“哦~~”玄沐一拍手,“云人就是神仙对不对?”
……
“我不是神仙……云境就在天阙外啊……越过天阙……我就住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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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南朝追捕
玄沐愣愣地看着梨裳,“越过天阙?那不就摔死了?二哥哥说不能爬太高的,不然就摔死了。”
二哥哥?玄沣?梨裳意识到玄沣跟这个三皇子的关系似乎还不错?她摸摸玄沐脑袋,“云境有法术的,是不会摔死的。”
玄沐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继而恍然大悟,“噢~~~我知道了~~~云人是住在天阙外的神仙对不对?”
梨裳无奈,这孩子他怎么对神仙这么执着啊……
正在此时,清水突然叫了一声,“二殿下!姑娘~~二殿下和景流先生来了~~”
琉璟?
梨裳连忙站起身,谁知身后的玄沐一下子蹿了出去,刚刚进入院门的玄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扑了个满怀。
“二哥哥~~~~”
玄沣扶住他,一股奇怪的神情从眼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来不及判断到底是什么。随后他就笑了,笑得比清水刚刚哄玄沐时还要慈眉善目,眼里满满的都是宠你,“玄沐,你怎么在这儿?”
玄沐大声说,“二哥哥,这儿来了一个仙女姐姐哦 ̄ ̄ ̄”说完还一个劲儿地用手指梨裳。
梨裳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此时她真的很想解释,仙女姐姐这个称号是玄沐自己想出来了,她已经解释好几遍她不是了。
琉璟跟在玄沣身后,依旧裹得严严实实的,梨裳冲他笑笑,没敢叫他。
玄沣看向梨裳,“玄沐没烦你吧?”
“没有没有,很乖的孩子。”
玄沐也跟旁边不停地说着,“就是就是我很乖。”
玄沣揉揉他的头。
雪仍然纷纷扬扬地下着,落在在琉璟墨色的衣袍上,仿佛白霜点点。
梨裳忽然担心,他会不会受不了这冬寒?毕竟南朝没有这么冷的。
她说,“咱们进屋吧。”
玄沣点点头,对一旁的清水说,“你带着三殿下回容宁宫。”清水应了一声,便哄着玄沐离开院子。玄沐似乎不想走,一边往外走一边回头,看看梨裳又看看玄沣,终究还是被清水拉了出去。
玄沣率先走进屋里。琉璟暗暗拉起梨裳的手,跟在后面进了屋。
一进屋梨裳就问,“你们俩一块儿来,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琉璟解开覆面的黑布,神色有点凝重。他看着梨裳说,“有南王朝的人下天阙了。”
南王朝?云境南朝?
“是使臣么?”
“不。他们是来找人的。”
也是,一直被当作是云神的人,南朝“唯一”的皇子,失踪那么久,云皇又怎么不会派人来寻?
梨裳不知道现在南朝还会不会把她当成北朝的歼细,她可半点对不起南朝的事情都没有做过,只是……拐走了他们的“云神”。如今,玄沣同琉璟一道来,莫非他也知道琉璟的身份?
梨裳偷偷地瞄了瞄玄沣,玄沣却笑了笑,说,“别看我了。我自然都知道了。”
梨裳怕是有诈,装傻说,“你知道什么了?”
琉璟说,“我告诉他你我的身份了。”
梨裳暗中与琉璟对视一眼,揣摩着,这句“告诉”究竟意味着什么?琉璟会告诉玄沣她是逃犯,而他自己是南朝的皇子同时也是高高在上的云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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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欲加之罪
琉璟断然不会对玄沣这般坦白,梨裳觉得这一句“告诉”,恐怕还另有内情。
梨裳还在冥思苦想,无意中迎上琉璟的目光,眼神中有些微的担忧,“这两天,你小心。”
玄沣站起来,在殿里转了转,仿佛在察看的样子。
骤然气氛有些紧张,梨裳忐忑南朝的人不会要进宫来抓她吧?守卫这么森严的皇宫,按理说还不会……但是琉璟怎么知道有人下天阙了?难不成他已经见过了么?
于是就问他,“你怎么知道有人来了啊?”
“苍云军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他们可以用幻云术织出天罗地网,这种”网“不会法术的人是察觉不到的,但是它能感测到被覆盖范围内任何云象波动,而只要我们一动用法术就会引起云象的变化,昨晚我感觉到,他们已经来了。”
“不用担心。”玄沣在旁边说道,“我会派一队禁卫军来这里。你不会有事的。”
梨裳转头看向琉璟,“我倒没什么,他们主要是想来找你吧?”
琉璟摇了摇头,郑重其事地对梨裳说,“你要小心。你也是他们的目标。”然而在这句话结束之后,他背对着玄沣对梨裳用唇形说出一句无声之语,就如同碧落以前常做的,她很轻易就可以看懂。
他说,“这回被抓回去,他们会治你绑架云神的罪。”
绑架海神……这可是个不小的罪名……
“这几天我会尽量找到他们,不会闹出什么大乱子,所以二殿下你可以放心。”琉璟这句话是对玄沣说的。
梨裳惊了,“他们要来抓你,你还反过去找他们?!”
“他们不敢直接对我出手,必会先向你下手。你只要能在我找到他们之前保护好自己就行。”
梨裳应了一声,然后说,“既然如此,琉璟你在对我用一次幻云术吧。”
琉璟神色微变,随即看向梨裳的视线中便写满了“不可能”。
玄沣也惊讶地看了玄沣半天,“你疯了不成?上次还嫌没折腾够?”
梨裳却说,“你只有让我吸收更多的能量,我才能自保啊。”
琉璟却沉声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再伤你。”
“我可以的。你不会伤到我的。”
“只要有一分可能,也不行。”
玄沣也在旁边说,“我不知道你所用的化云术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安全的事,梨裳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被伤到。”
可是,梨裳知道这不是玄沣能控制的状况,皇宫中的侍卫,毕竟抵不过法术高强的苍云军。她看着琉璟,“你比我更了解云境法术的能力,他们在暗,我们在明,中州的侍卫是根本防护不了的。”
殿中一时沉默,谁都没有开口。琉璟考虑着,眼睛映出窗外风雪的影子。
玄沣开口道,“要不然,梨裳你搬去雍明殿吧。”
“雍明殿不是你的住处么?”
“是。我那里还有几间空房。你住在我那里,我和琉璟也好保护你。”
梨裳皱眉,她明明就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自保的。
琉璟此时却说道,“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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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同居之计
玄沣问,“如何不妥?”
“梨裳是以歌伎的身份进的宫,若她跟你同住一处,只怕会落人口舌。你要来梨裳,本就违逆了你父皇,若是这种话传到轩辕帝耳中,梨裳反而更不安全,你在你父皇心中的地位也会岌岌可危。”
玄沣脸上现出为难懊恼之色,“那现在怎么办?”
梨裳刚想继续努力说服琉璟对她施术的时候,他却说道,“我搬来月华殿住。”
琉璟搬来月华殿。梨裳立马愣住了,一时忘了嘴边要说服他的言辞,就是说,琉璟要和她住在一起……
朝夕相对……
刚确定彼此的心,就要进一步发展了吗……
和她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琉璟共处一室,她会每天小鹿乱撞撞到神经错乱的……
梨裳控制不住自己不断向上翘的嘴角,双颊浮现两酡红晕,羞涩地低下头,问道“这样儿行么?”
玄沣的神色却是有些怪异的,混杂着惊讶和一种近似于本能的反对,他拧起眉头,说道,“这样不是同样会落人口舌么?”
琉璟却似乎早料到他会这么问,“只要梨裳对外称病,二皇子为了报救命之恩,将我这个略通医术的幕僚派来为姑娘诊治,一切便合情合理。”
果真合情合理啊,银紫色的眼睛弯啊弯,玄沣你就不要再担心了嘛……
然而玄沣的面色却更添了几分沉郁,仍然不喜欢这个提议,他说,“若真的生病,为什么不叫皇医,反而让你这个幕僚来医治?这说不过去吧?”
琉璟回道,“云人的身体怎会与中州人相同,你们的皇医治不了云人的病也很正常。而在下数年前刚好与云境有过接触,对云人的身体结构略有了解,由在下来诊治,这不是理所当然。”
理所当然,银紫色的眼睛霎那山,那必须理所当然。
“可是如果你来了月华殿,太子那边必然会察觉,到时候若被他们抓住什么把柄,又该如何应对?”
“就算是住在月华殿我也不会忘记对你的承诺,太子不会从我这里抓到什么把柄,我自然也不会弃二殿下于不顾。殿下应当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一切需按部就班才是。”
玄沣还想说什么,却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目光中掺进一股浓烈的情感,阴沉沉地压在眼底,仿佛一块盘旋不去的阴云。那样的一种神色虽只有一瞬间,但依旧足够让梨裳印象深刻。
为什么他这么不高兴?
从前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为什么琉璟提出要与她同住一处他的反应这么大,大到她都可以如此轻易地察觉?
琉璟想出这样的办法,两全其美,他理应欣然赞同才是啊?
皇子的心都这么难以揣测么……
玄沣此时却同意了琉璟的计划,“难得你能想这么周全。我会再派点人来帮你。”
“这倒不必。”琉璟淡淡说道,“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况且这只是我二人的事,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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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美梦破碎
琉璟说话还是像往常一样不留情面。
玄沣却没再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只是眼神微滞,随后便朗声道,“既如此,我就不多事了,若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琉璟冷冷地微一点头,算是表达谢意。
玄沣临走的时候,又状似无意地朝梨裳微微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幽深无底,隐隐现着几分阴翳。看得她颇有几分胆寒之感。
她总觉得玄沣这个人,大概不只是一个争位的皇子这么简单。
琉璟没有什么个人物品要回去拿,直接留了下来。玄沣一离开,他便拿起放在椅子上的面巾和斗篷开始一一穿戴。梨裳挺纳闷儿地看着他,“干吗穿上啊?又没外人。”
琉璟说,“刚才去送三殿下的宫女,大概快要回来了吧?”
清水……
梨裳倒是把这茬给忘了……
这么说……当着清水的面两人还得装得谁都不认识谁?那小丫鬟一天到晚都跟着她,她不是连跟琉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梨裳的美梦……再一次破碎了……
“琉璟……要不然让清水知道吧……要不然你一天到晚这么包着多难受啊……”
琉璟藏在面巾之后的脸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只是轻轻摇头,“知道我的人越少越好,不然事情就更复杂了。”
梨裳郁闷,这还让不让人过日子了啊……
随时随地都得假装,每句话说出来之前脑子里都得先拐个弯。
本来他们只是要到中州来避避难而已,什么时候弄得这么复杂了?
她颇为幽怨地长叹一声,瘫在椅子上,“咱们快点回去吧……被抓回去也不要紧……”
面颊上一阵温热的触感,梨裳睁开眼睛,是琉璟的手掌轻抚着她的面颊,子夜一般漆黑的双眼温柔如往昔。她怔怔看着他,不舍移开目光。
琉璟的声音让人沉醉,“辛苦你了。”
她哪有什么辛苦的,他们在做什么她完全没有过问,每天只是在这里等着而已。
梨裳不是不想帮他,只是,她也知道她这种脑袋干不了大事的,但是会尽量不拖后腿。
此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凄厉非常,“啊!!!!你在干什么!!!!”
琉璟连忙把手从梨裳脸上移开,梨裳一转头,是清水……
清水飞速冲到梨裳面前,像个乍毛的猫似的瞪着琉璟,就差双手叉腰了,“你你你居然敢碰姑娘!!!你你你好大的胆子!!!”
梨裳彻底傻了。
琉璟的眼神再次降下温来,什么也不说地盯着清水。
梨裳无奈伸出手指头点点剑拔弩张的清水的后背,“那个……你误会了吧……”
清水头也不回,“姑娘您别怕。就算他是二殿下的人,奴婢也不会让他欺负您的!”
梨裳觉得自己不是一般的郁闷,什么叫“他是二殿下的人”,他明明是她的人才对!
“……清水……他没有欺负我……他只是二殿下派来暂住的……”
清水猛然转头,双眼竟然泪花点点,“姑娘……奴婢到今天才明白您的处境……奴婢终于知道您受了多大委屈,就算您每天看起来挺没心没肺的,其实您心里苦,奴婢知道,奴婢绝不让您再多受一点儿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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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金屋藏娇
梨裳彻底晕了,这都哪跟哪啊,这人怎么出去一趟,脑子就变得跟那个三皇子一样了?
可清水却非常激动,拿袖子擦擦眼睛,又抓住梨裳的手,情深意切地望着她,“奴婢一定会去求二殿下的,一定会求二殿下给您一个名分的!”
梨裳伸手摸她脑门。她发烧了……绝对是发烧了……否则怎么能说胡话呢……
怎么不烫啊?
那是脑袋被谁打了?
清水哽咽地说了一句,“姑娘您干吗摸我脑门?”
梨裳阴郁道,“看你发烧没有。”
琉璟忽然对着清水冷然道,“你刚才说什么?”
清水愤愤地看着他,“我说二殿下会给姑娘名分的!你不要以为姑娘还不是妃嫔就可以随意欺侮!”
妃……嫔……?!这是……在说她?梨裳可以确定这个小丫鬟是彻底疯了!
琉璟往前踏了一步,空气冷的像是要凝结成冰。
“你说二皇子要纳梨裳为妃?”
清水有点缩了,但是还梗着脖子嚷嚷着,“不错!殿下早晚会给姑娘名分的!”
梨裳想哭的心思都有了,“清水……这些话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琉璟两只眼睛都开始冒着寒气了,他继续向清水逼近,“这是二皇子告诉你的?”
清水的声开始有点儿低下来了,“……这……这种事……就算二殿下不说,大家也都知道……”
大家都知道?都知道什么呀?为什么只有梨裳自己不知道?该不会……都以为她跟玄沣之间有什么不正当关系吧…………
琉璟立在清水面前,沉声问道,“大家都知道?”
清水有点瑟缩地盯着他,幅度极小的点点头。
琉璟说,“你从哪听来的?”
“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在说……”
“都在说什么?”
“说公子是二殿下的……二殿下的……”
“二殿下的什么!”琉璟的声音高起来,清水闭着眼睛大叫,“殿下的宠姬!”
她没听错吧!!
宠姬?!!!
玄沣的宠姬?!!!!
梨裳霍地站起来,“这是谁造的谣!!!”
她的清白啊……
琉璟却似乎没有那么“冷”了,眼神稍稍缓和下来,他继续向清水问道,“你都听到他们说什么了?”
清水似乎终于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了,她看看梨裳,又看看琉璟,说,“他们都说,姑娘是个歌伎,长得又好看,二殿下借报恩的名义把姑娘留在月华殿,却不给任何职位身份,平时也不让姑娘露面,摆明了就是金屋藏娇……”
金、屋、藏、娇!
梨裳恶狠狠地瞪着清水,“然后呢?你听了就信了?”
清水无辜地看着她,“难道不是这样?”
梨裳此时非常暴力地想把这个小丫鬟绑起来赌上嘴暴打一顿然后关在黑屋子里三天都不再见她……“我问你啊。我要真是玄沣的宠姬,你天天都跟着我,有看见玄沣对我做过什么吗?!”
清水开始冥思苦想。
梨裳吼一句,“别想了!他根本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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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五章 始作俑者
清水还挺委屈,“可是二殿下对姑娘确实跟对别人不一样啊……”
怎么会一样,梨裳可是好几次救过玄沣的性命!她极为严肃地盯着清水说:“下次听别人的话之前动点脑子行不行,啊?人家说什么你就信什么。那人家要是说猪是蚂蚁生出来的你也信?!”
梨裳纳闷,到底是哪个畜&牲传得谣言啊?
琉璟的眉间却似乎凝重了些。梨裳就问他,“怎么了?”
他看着她,说,“恐怕是太子。”
太子?传谣言的是太子?
“他为什么这样,我没惹过他啊?”
琉璟摇摇头,说道,“这谣言,是说给轩辕帝听的。”
太子是想让那个已经有一只腿迈入坟墓的老皇帝知道自己的二皇子贪恋美色,要纳一个异国的歌姬为妃。从而让玄沣彻底失去轩辕帝的信任,从而太子能顺利继承皇位。
梨裳嗤之以鼻,“这什么太子,做事就不能光明磊落?”
清水听着梨裳和琉璟大逆不道的言论,早已目瞪口呆。
琉璟却说,“此时下结论还早了些,太子这一招,恐怕还有其它暗棋……”
梨裳问,“那要不要把玄沣叫回来啊?好好商量一下。”
“该来时他自然会来。”琉璟说着,视线却扫向愣在一边的清水。这一眼看得梨裳有些心惊。琉璟……其实真的不能算是个多么善良的人。他对中州人的无情她早已见过许多次。倘若琉璟认为一个人没有存在的必要,或是这个人的存在会为他要做的事造成阻碍,那他多半就不会让这个人存在了……
就像两人在天阙遇到中州的那架飞隼,琉璟本要杀了那个被引诱下来的中州人的……那种近乎于本能的杀意,让梨裳十分庆幸自己不是来自中州。
所以琉璟看了这一眼,梨裳就知道清水危险了。
她赶紧说,“她是玄沣派来的人,肯定不会乱说的。”
琉璟不说话。
梨裳拍一下小丫鬟的脑袋,“清水,在这个屋子里听到的话看到的事儿,不可以让任何人知道,懂吗?”
小丫鬟看看琉璟,又看看梨裳,梨裳对她使了个眼色,小丫鬟终于琢磨过点味来了,马上说道,“我一定什么都不说,打死都不说!”
“你相信他?”琉璟问。
梨裳连忙说,“她很听话的。”
“你相信她,我就相信她。”琉璟缓声说道,“但是如果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就不能再留她。”
这一句语气平静无波,在人听来却森冷异常,清水吓得腿都开始抖了,早已没了刚刚的气焰。
但是梨裳心里却挺高兴的。
因为琉璟说了,“你相信她,我就相信她”。
清水既然已经不是问题,琉璟也就把面上的面巾和斗篷都摘了下来。小丫鬟看到琉璟的面容时①38看書网掉出来了,梨裳在旁叫了她三声她都没反应,一副痴醉的模样。结果梨裳学着素珑的样子照着她天灵盖拍了一掌,总算把小丫鬟的原神给打了回来。
梨裳腹诽,看什么看,没见过美男啊?恶狠狠地跟清水说,“不许跟别人说出他的样子!”
琉璟在旁边看着梨裳气急败坏的模样,微微笑开。
第一&夜,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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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很想你
院子里的积雪映着弦月的清辉,照得整个窗外的天地恍若仙境。
琉璟站在月光下,脚下踏着雪片,晚风微凉,扶起青丝缕缕,衣袂翩然。他凝着神,似乎谛听着虚空中的渺茫的音乐,夜色停留在他的眉梢眼角,幽静如莲。
他穿得单薄,梨裳怕他觉得冷拿起披风走到他旁边。琉璟睁开眼睛,转头看向她。
梨裳把披风递给他,“冷不冷啊?”
琉璟清冷的表情融化开来,接过披风披在身上,动作潇洒帅气。
梨裳看得咋舌,这人怎么能无论什么动作都这么好看呢?
琉璟看她,“还不睡?”
把他扔在这自己去睡觉?梨裳支支吾吾地问,“你……晚上……睡哪里?”
琉璟看着他,嘴角闪过一丝促狭的笑,“侧殿住着那个宫女,看来只能住外殿了,只是这外殿……有些冷啊。”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阿,梨裳搓着手看着墙角的一块青石,低着头喃喃着:“你要是觉得外殿冷的话……其实……内殿……还挺暖的。”
洛卿轻笑一声,随即用能融化这一地积雪的声音询问:“可以吗?”
青石灯台中的烛火,映照的她面若桃花,已经说不出再多的言语,只是缓慢而轻微地,点了点头。
内殿,灯火昏黄。
寒冷被挡在墙外,炭火盆中兹兹地冒着热气。
梨裳突然想起来清水看到琉璟随她走进内殿时,下巴都要掉下来的样子。
这丫头现在一定费解得找不着北了……
梨裳告诉她不用伺候了,将她赶回侧殿睡觉。临走的时候清水看看梨裳和琉璟,满眼都是担心。
梨裳还觉得挺好笑的。
但是接下来的状况就有点傻眼……
单独面对琉璟时,梨裳又有些怪异的局促,脑子里头总是转不过弯来,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
脸上一阵清凉。
是琉璟,将手掌覆在梨裳的脸上。他不知何时已经站到她面前,他看着她,倾尽一世缱绻。
梨裳愣愣地,几乎醉在那双子夜般的眼睛里了。
琉璟微微欠身,在她的嘴唇上轻点了一下,轻得像一片落下的羽毛,然后他稍稍离开一点,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梨裳,我很想你。”
梨裳有种整个人都掉进云彩中的感觉。
她小心翼翼地靠在他怀里,贴近他,说着,“你以为我不是吗?”
“梨裳……一直没有机会跟你说,谢谢你来找我。”
“……为这种事说跟我谢谢,你不觉得奇怪?”
琉璟笑了,温和如风,“确实有些奇怪。”
梨裳也弯了嘴角,可面色却严肃了几分,她坐直身子,直视这那双仿佛承接着漫天星辰的黑眸,认真问道:“琉璟,你确定吗?一生只能给一次的誓约,你确定是给我了吗?”
琉璟俯身,吻了吻那双银紫色的眸子,低沉的声音让人沉醉:“傻瓜,我可是比你先确定的。”
她凝眸看着他,面色仍不见缓和:“不变吗?一生一世很长的……”
他捧着她的脸颊,认真,深情,“一生一世,都不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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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七章 交给对方
在兵荒马乱地逃亡之际,被告知喜欢。
在全然陌生的中州,相依相伴。
在几经生死的瞬间,确认了自己的心。
却又在刚刚得到安定之后,分隔千里。
她穿越陌生的城池,险恶的处境,终于来到了守卫森严的皇城,不觉得幸苦委屈,只因见到了心心念的人。也终于告诉了他,原来自己的心同他一样,又或许在更早,她就喜欢上了他。
她的一生一世……
他的一期一会……
此时,都有了答案。
明明很幸福的瞬间,泪水却漫过了眼眶。
琉璟有些惊慌:“你这是怎么了……”
“我们约定好吗?”梨裳声音低哑,带着令人鼻酸的哽咽,“你可以骗我,凶我也可以。我知道你以后是要做云皇的,只是我们的誓约,定了就是定了,否则我真的受不了,我会很难过很难过的。”
琉璟万万没想到梨裳已经对自己情深如此,顿时心悸,把人拥在怀里。
“你不要怕,无论我是‘云神’还是云皇,我永远都是你的琉璟,喜欢梨裳的琉璟,永远都不会变。”
她抱着他的腰,那句“喜欢梨裳的琉璟,永远都不会变”像是有了魔力,一直萦绕耳畔。抬头看他,刚想问他是不是用了法术,却迎上两片温柔缱绻的唇……
琉璟的吻,由轻浅而深入,撬开她的贝齿,捉住了她柔软的舌头……
梨裳躲避不及,或者说潜意识中就未曾想过躲避,她看到那双清冷的黑眸愈加热烈起来,那种炽热像是有灼人的温度。这种眼神她曾见过一次,在日月城养伤的时候,琉璟曾要替她换药,后来却落荒而逃。
那时,他就是这种眼神……
朦胧中懂得相爱的人似乎都要做一些事,相爱至深,就会把自己完全交给对方……
这个吻像是点燃了什么,她只觉得浑身像是要燃烧起来,脑子早已不能在思考什么,只知道嘴上火热的是他的唇,腰身上微凉的是他的手掌,周身都是琉璟身上特有的那种清冽的冷香……
混乱之中,耳畔他的嗓音低哑……
他说:“梨裳,交给我好吗?别怕,交给我……”
那声音像是一个解不开的蛊,让人沉醉不能自已,她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他吻住她,带着她的身子,轻轻地,缓缓地,躺倒在床上。银色的长发泼散在枕头上,皮肤雪一样的洁白。他低头看着,像是欣赏着绝世瑰宝,她是那样的令他痴迷,圣洁如误坠凡尘的仙子。
修长的手指缓缓地解开了她的衣衫,完美的娇躯一寸寸地裸&露出来,如同一个绝美的,渐渐解开的迷……
她面色酡红,缓缓睁开眼睛,一双美眸如紫色的仙泉,凝视着他温柔如海一样的目光。
他一直那么高高在上……
他一直俊美而强势……
可他说喜欢她,一生一世的喜欢。
他说,永远不会伤害她。
所以她愿意把一切交给他,未来也一样,一切的一切,但凡他要,只要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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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梦扰心神 谣言祸人
再次听到这种言论,轩辕帝对她有意,梨裳的鸡皮疙瘩又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
次再了接辕。“但这不是太子的全部目的。轩辕帝虽曾对梨裳起意,但也不会因为一个歌姬跟自己的儿子闹僵,太子明白这一点,而他的目的,是试探。”
“试探什么啊?”
玄沣说,“试探父皇的心思。父皇虽很早就立玄泽为太子,却一直对他不甚满意。如果父皇没有其它心思,我反正只是一个二皇子,将来最多也就是一个亲王,就算与歌姬相恋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不会插手这件事。一旦他插手,就说明他对我的重视超过一个帝王对次子应有的关心,就说明我对他有威胁,但因为父皇看重我,所以不能有太过明显的动作。”
梨裳不解,“你对他有威胁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何还要试探……”
琉璟却摇了摇头,“只怕还不只……”
玄沣也费解了,“还不只?”
琉璟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说,“不管太子什么目的,若梨裳真被召见,此事必定难以善了。二皇子你最近还是不要总来月华殿的好。只要轩辕帝认为你已经‘改邪归正’,应该就不会再找梨裳的麻烦。毕竟梨裳还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玄沣看了看琉璟,眼神有点暗,却还是点头道,“这样也好。若再有变故,我会命人捎信给你。”说完便站起身,似乎是要结束掉谈话了。
梨裳问了一句,“你刚才说轩辕帝对太子一直不满,为何不满?”
玄沣停下脚步,转过身,“父皇一直不喜欢皇后,而玄泽是皇后所出。所以当初他的出生,并没有带给父皇多少喜悦的感觉。”
“就只有这个原因?”
“当然不止。玄泽自幼秉性阴沉毒辣,跟皇弟皇妹们的关系也不好。父皇……其实非常重视自己的子女,他应该是担心若玄泽当了皇帝,他的儿女们的日子会不好过。”
梨裳听出来其实玄泽这个太子并不受众人的喜爱,脱口问道“那轩辕帝最喜欢的皇子是你么?”
玄沣怔住,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不,不是我。”
“那是谁啊?”
“我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玄沣眼中再次闪过那种奇异的,混合着愧疚和阴冷的神色,“是我三弟,玄沐。”
……
整整一上午,梨裳都在琢磨玄沣那一瞬间的奇怪表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他见到三皇子的时候,也露出过这种表情。他跟三皇子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而三皇子,却是个痴儿。
莫非玄沣做过什么对不起三皇子的事?
“在想什么?”琉璟问她。
“我在想玄沣呢。”
“想他?为什么?”
梨裳发现,琉璟这句话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轻微的,被压抑的,不易察觉的不高兴。
难道在吃醋?
一瞬间梨裳忽然诡异地心情大好,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肉麻地说,“放心吧,人家的心里只有你啦~~~”
琉璟憋不住,微微笑了。
梨裳看着他的笑,忽然凑到他面前,很认真地盯着他。
琉璟仍然笑着,问她,“又怎么了?”
她说,“琉璟,你可千万不能让皇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看到你的脸。不然我的情敌又多了一大堆……”
琉璟却面现困惑,“什么情敌?”
梨裳语塞,只好糊弄过去,“反正不要让她们看到你啦 ̄尤其是不能看到你笑。”
琉璟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傻瓜。”
这人……怎么总说她是傻瓜呢……她明明很认真的……
“放心吧。琉璟此生的情,只给一个人。只要我还是琉璟,就不会改变。”
梨裳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到一天的星光灿烂,一直延伸进夜幕的尽头。
还是那个疑问,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她的?
从怀里取出那朵莹白的梨花,琉璟在灵修苑的大门外送给她的那朵,里面还装着一句傻乎乎的誓言。
梨裳把它递给琉璟,笑着说,“那就立个字据吧 ̄”
琉璟颇为无奈地接过来,将它凑到唇边,用被幻云术修改过的,悠然而旷远的声线轻轻吐出一生一次的誓言,“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手中莹白的梨花安静而冰凉,梨裳牢牢地抓住它,仿佛少用一点点力气它就会飞走了。
那个梦,一定只是个荒唐的梦而已。
什么云荒之神,什么伏羲,通通跟她没有关系。
再说,说不定她梦见的那个人是碧落不是琉璟呢?反正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说起碧落,梨裳倒是有些想他了。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灵修苑过得怎么样了……
七月初七,他就要觉醒了。觉醒了之后,他就不再是碧落了。
几千年的记忆,一下子灌输到脑子里。作为碧落的这单薄的二十年,如何低档得了几千年的冲刷,恐怕立刻就会化为泡影。而梨裳作为这二十年年中极小的一部分,宛如沧海一粟……
碧落不再是碧落,云神又怎么会把梨裳这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他一定不会再像碧落一样冲她露出单纯的笑,无声地坐在她身边看书。
有时候梨裳真是庆幸,琉璟只是假冒的。云神是碧落,不是琉璟。
可如果他真的是云神……
如果他真的是云神,七月初七之后,她与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接下来的几天,玄沣都没有再出现。10sp9。
琉璟每天都在用幻云术试探从南朝而来的那些人,但是丝毫无所获,因为不知道到底派来的是谁,所以也无法利用法术搜寻对方的所在。
似乎他们已经销声匿迹了。
亦或者是在等待机会。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太子玄泽。这一天早上梨裳正与琉璟一起吃着早饭,就听见门外遥遥传来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太子殿下及云境北朝使臣驾到--”
梨裳心惊,那个北朝使臣,怎么还一直留在皇宫?
琉璟神情一凛,迅速把面巾和斗篷披好,不动声色地站到角落里。梨裳连忙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个儿蒙起来,作有气无力状。
清水小跑到外殿去迎接“瘟神”。
梨裳不安地轻声叫着琉璟,“喂……是北朝的使臣要来……我露馅了怎么办?”
琉璟把食指放到嘴唇的位置,然后又用手遮住眼睛。
梨裳会意,这是让她装睡,倒是挺省事儿。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通往外殿的大门没有关,可以清楚地听见清水柔柔弱弱的声音,“奴婢清水参见太子殿下、使臣大人。”14885527
随后,是一阵曾听过的,轻柔中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声调,“你就是侍候梨裳姑娘的宫女?”
“回太子殿下,奴婢确实是二殿下派来伺候姑娘的。”
“月华殿里的宫女?”太子声调向上一挑,“最近听闻梨裳姑娘病了,我特来探望。姑娘最近身体如何?”
清水背出琉璟交待过的答案,“回太子殿下,姑娘一直在昏睡中,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知是生了什么怪病。请了御医也查不出来。”
“皇弟他最近可有来看望梨裳姑娘?”
清水老实答道,“回太子殿下,二殿下已经多日未来了。”
“这倒是奇怪了。”太子说道,“他的恩人病了,怎么也不来看望一下?听说--他派来了府上新请来的幕僚?”
“是……二殿下说,云人的体质与人可能不同,所以御医看不出来。景流先生曾经接触过云人,所以来这里给姑娘治疗。”
“哦?这么说他知道梨裳生的什么病了?”梨裳听出说话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低沉而优雅,不缓不慢,这声音她似乎在舞乐大典上听过,是那个北朝使臣的声音。
清水连忙说,“景流先生没有仔细说过,奴婢也不清楚……”
“那么……”优雅的声音继续着,“我也略通医术,对云人的一些疾病还是比较了解的。梨裳生病的症状是什么?”
清水答道,“就是一直昏睡不醒。只有极少数时间能稍微清醒一会儿,有时候一天都在昏睡。”
沉默了一会儿,北朝使臣才缓缓继续,“难道是嗜睡症?”
太子假模假事儿地问,“何为嗜睡症?”
“嗜睡症是云境一种罕见的疾病,得病者每日昏睡不醒,初时还有少数清醒时间,到晚期便会一直昏睡,再也醒不过来。”
“哎呀呀,这病可真是不得了。会传染么?”
北朝使者答道,“不会传染。此病是心病。云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倘若因这一次失败而心死的话,便多半会得这种病。”
听到北朝使臣对病症的解释,梨裳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两拍,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一世的爱情,若是败了……
“这样说来……”太子阴冷声音再次继续,“梨裳姑娘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而得了这病?却不知是何人会让她伤心至此。墨汐大人,既然你懂医术,还请您给梨裳姑娘看看。”
那个被太子唤作墨汐的使者略带笑意的声音答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梨裳心跳加快,只怕自己被墨汐发现是装病,赶紧延缓呼吸,努力平复有些紧张的心绪。可是听着他们渐进的脚步声,仍是不能自已的紧张起来。
脚步声从外殿一下一下蔓延向她的内殿,最后停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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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钟情立据 太子探病
再次听到这种言论,轩辕帝对她有意,梨裳的鸡皮疙瘩又一颗接一颗地冒了出来……
“但这不是太子的全部目的。舒骺豞匫轩辕帝虽曾对梨裳起意,但也不会因为一个歌姬跟自己的儿子闹僵,太子明白这一点,而他的目的,是试探。”
“试探什么啊?”
玄沣说,“试探父皇的心思。父皇虽很早就立玄泽为太子,却一直对他不甚满意。如果父皇没有其它心思,我反正只是一个二皇子,将来最多也就是一个亲王,就算与歌姬相恋也没有什么大碍,他不会插手这件事。一旦他插手,就说明他对我的重视超过一个帝王对次子应有的关心,就说明我对他有威胁,但因为父皇看重我,所以不能有太过明显的动作。”
梨裳不解,“你对他有威胁他不是早就知道了么,为何还要试探……”
琉璟却摇了摇头,“只怕还不只……”
玄沣也费解了,“还不只?”
琉璟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说,“不管太子什么目的,若梨裳真被召见,此事必定难以善了。二皇子你最近还是不要总来月华殿的好。只要轩辕帝认为你已经‘改邪归正’,应该就不会再找梨裳的麻烦。毕竟梨裳还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
玄沣看了看琉璟,眼神有点暗,却还是点头道,“这样也好。若再有变故,我会命人捎信给你。”说完便站起身,似乎是要结束掉谈话了。
梨裳问了一句,“你刚才说轩辕帝对太子一直不满,为何不满?”
玄沣停下脚步,转过身,“父皇一直不喜欢皇后,而玄泽是皇后所出。所以当初他的出生,并没有带给父皇多少喜悦的感觉。”
“就只有这个原因?”
“当然不止。玄泽自幼秉性阴沉毒辣,跟皇弟皇妹们的关系也不好。父皇……其实非常重视自己的子女,他应该是担心若玄泽当了皇帝,他的儿女们的日子会不好过。”
梨裳听出来其实玄泽这个太子并不受众人的喜爱,脱口问道“那轩辕帝最喜欢的皇子是你么?”
玄沣怔住,隔了一会儿才缓缓摇头,“不,不是我。”
“那是谁啊?”
“我父皇最宠爱的孩子……”玄沣眼中再次闪过那种奇异的,混合着愧疚和阴冷的神色,“是我三弟,玄沐。”
……
整整一上午,梨裳都在琢磨玄沣那一瞬间的奇怪表情。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次他见到三皇子的时候,也露出过这种表情。他跟三皇子之间,一定发生过什么事。
而三皇子,却是个痴儿。
莫非玄沣做过什么对不起三皇子的事?
“在想什么?”琉璟问她。
“我在想玄沣呢。”
“想他?为什么?”
梨裳发现,琉璟这句话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轻微的,被压抑的,不易察觉的不高兴。
难道在吃醋?
一瞬间梨裳忽然诡异地心情大好,笑嘻嘻地看着他,故意肉麻地说,“放心吧,人家的心里只有你啦~~~”
琉璟憋不住,微微笑了。
梨裳看着他的笑,忽然凑到他面前,很认真地盯着他。
琉璟仍然笑着,问她,“又怎么了?”
她说,“琉璟,你可千万不能让皇宫里的那些莺莺燕燕看到你的脸。不然我的情敌又多了一大堆……”
琉璟却面现困惑,“什么情敌?”
梨裳语塞,只好糊弄过去,“反正不要让她们看到你啦 ̄尤其是不能看到你笑。”
琉璟双手捧住她的脸,在她鼻尖上轻轻吻了一下,如蜻蜓点水,“傻瓜。”
这人……怎么总说她是傻瓜呢……她明明很认真的……
“放心吧。琉璟此生的情,只给一个人。只要我还是琉璟,就不会改变。”
梨裳盯着他的眼睛看,看到一天的星光灿烂,一直延伸进夜幕的尽头。
还是那个疑问,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看上她的?
从怀里取出那朵莹白的梨花,琉璟在灵修苑的大门外送给她的那朵,里面还装着一句傻乎乎的誓言。
梨裳把它递给琉璟,笑着说,“那就立个字据吧 ̄”
琉璟颇为无奈地接过来,将它凑到唇边,用被幻云术修改过的,悠然而旷远的声线轻轻吐出一生一次的誓言,“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手中莹白的梨花安静而冰凉,梨裳牢牢地抓住它,仿佛少用一点点力气它就会飞走了。
那个梦,一定只是个荒唐的梦而已。
什么云荒之神,什么伏羲,通通跟她没有关系。
再说,说不定她梦见的那个人是碧落不是琉璟呢?反正两人长得一模一样。
说起碧落,梨裳倒是有些想他了。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灵修苑过得怎么样了……
七月初七,他就要觉醒了。觉醒了之后,他就不再是碧落了。
几千年的记忆,一下子灌输到脑子里。作为碧落的这单薄的二十年,如何低档得了几千年的冲刷,恐怕立刻就会化为泡影。而梨裳作为这二十年年中极小的一部分,宛如沧海一粟……
碧落不再是碧落,云神又怎么会把梨裳这个小人物放在心上,他一定不会再像碧落一样冲她露出单纯的笑,无声地坐在她身边看书。
有时候梨裳真是庆幸,琉璟只是假冒的。云神是碧落,不是琉璟。
可如果他真的是云神……
如果他真的是云神,七月初七之后,她与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接下来的几天,玄沣都没有再出现。
琉璟每天都在用幻云术试探从南朝而来的那些人,但是丝毫无所获,因为不知道到底派来的是谁,所以也无法利用法术搜寻对方的所在。
似乎他们已经销声匿迹了。wwzo。
亦或者是在等待机会。
然而比他们动作更快的,是太子玄泽。这一天早上梨裳正与琉璟一起吃着早饭,就听见门外遥遥传来太监尖锐的通报声,“太子殿下及云境北朝使臣驾到--”
梨裳心惊,那个北朝使臣,怎么还一直留在皇宫?
琉璟神情一凛,迅速把面巾和斗篷披好,不动声色地站到角落里。梨裳连忙跑回床上,用被子把自个儿蒙起来,作有气无力状。
清水小跑到外殿去迎接“瘟神”。
梨裳不安地轻声叫着琉璟,“喂……是北朝的使臣要来……我露馅了怎么办?”14049782
琉璟把食指放到嘴唇的位置,然后又用手遮住眼睛。
梨裳会意,这是让她装睡,倒是挺省事儿。于是听话地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通往外殿的大门没有关,可以清楚地听见清水柔柔弱弱的声音,“奴婢清水参见太子殿下、使臣大人。”
而而探颗。随后,是一阵曾听过的,轻柔中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声调,“你就是侍候梨裳姑娘的宫女?”
“回太子殿下,奴婢确实是二殿下派来伺候姑娘的。”
“月华殿里的宫女?”太子声调向上一挑,“最近听闻梨裳姑娘病了,我特来探望。姑娘最近身体如何?”
清水背出琉璟交待过的答案,“回太子殿下,姑娘一直在昏睡中,怎么叫都叫不醒,不知是生了什么怪病。请了御医也查不出来。”
“皇弟他最近可有来看望梨裳姑娘?”
清水老实答道,“回太子殿下,二殿下已经多日未来了。”
“这倒是奇怪了。”太子说道,“他的恩人病了,怎么也不来看望一下?听说--他派来了府上新请来的幕僚?”
“是……二殿下说,云人的体质与人可能不同,所以御医看不出来。景流先生曾经接触过云人,所以来这里给姑娘治疗。”
“哦?这么说他知道梨裳生的什么病了?”梨裳听出说话人的声音突然变了,变得低沉而优雅,不缓不慢,这声音她似乎在舞乐大典上听过,是那个北朝使臣的声音。
清水连忙说,“景流先生没有仔细说过,奴婢也不清楚……”
“那么……”优雅的声音继续着,“我也略通医术,对云人的一些疾病还是比较了解的。梨裳生病的症状是什么?”
清水答道,“就是一直昏睡不醒。只有极少数时间能稍微清醒一会儿,有时候一天都在昏睡。”
沉默了一会儿,北朝使臣才缓缓继续,“难道是嗜睡症?”
太子假模假事儿地问,“何为嗜睡症?”
“嗜睡症是云境一种罕见的疾病,得病者每日昏睡不醒,初时还有少数清醒时间,到晚期便会一直昏睡,再也醒不过来。”
“哎呀呀,这病可真是不得了。会传染么?”
北朝使者答道,“不会传染。此病是心病。云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倘若因这一次失败而心死的话,便多半会得这种病。”
听到北朝使臣对病症的解释,梨裳的心跳莫名地漏跳了两拍,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这一生一世的爱情,若是败了……
“这样说来……”太子阴冷声音再次继续,“梨裳姑娘是因为感情上的问题而得了这病?却不知是何人会让她伤心至此。墨汐大人,既然你懂医术,还请您给梨裳姑娘看看。”
那个被太子唤作墨汐的使者略带笑意的声音答道,“在下自当竭尽全力。”
梨裳心跳加快,只怕自己被墨汐发现是装病,赶紧延缓呼吸,努力平复有些紧张的心绪。可是听着他们渐进的脚步声,仍是不能自已的紧张起来。
脚步声从外殿一下一下蔓延向她的内殿,最后停在床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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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使臣施术 装病遭疑
梨裳鼻间敏锐地嗅到几股与这地方格格不入的气息,陌生而阴沉,连阳光的热度都消散了,如同北朝那千年不化的寒冰。她知道他们正审视着她,就算看不见,他们的目光却仿佛化作实体一般扎在梨裳的皮肤上,令她全身的每一条神经都绷紧了。
然而此时琉璟却在旁边说道,“草民景流,叩见太子殿下、使臣大人。”声音暗哑难听,仿佛嗓子被撕裂过一样。那是用幻云术修改过的声音。
随后是一阵衣衫细碎的声响。
梨裳藏在被子里的手掌暗暗攥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遏制住胸腔中的怒气,琉璟给他们下跪?
那是琉璟,就算不是真正的云神,以后也是要做云皇的,两个什么东西,也配让琉璟给他们下跪?!
幸亏梨裳此刻闭着眼睛,否则要是亲呀目睹这一场面,她必定是忍不住怒火的。
“你就是景流,我二皇弟那个毁了容的幕僚?”太子耀武扬威的声音。
琉璟却用温和有礼的答道,“回殿下,正是草民。”
“裹得这么严实啊?”
“草民全身已经烧得没有人形,怕露出来吓着殿下。”
“听说阁下精通云人的医术?”墨汐在旁问道。
琉璟从容答道,“不敢说精通,只是曾经与云人接触过,习得一些皮毛。”
“哦?那想必阁下已经开始着手治疗梨裳姑娘的病了?”
“只是缓兵之计而已。心病哪里有这么好治的。”
“那阁下的缓兵之计又是如何?”
“梨裳姑娘很明显是得了嗜睡之症。取银叶松两钱,紫参粉一钱,七夜莲二两,再加入几滴怜幽花蜜,混合后熬制三天三夜,便可以延缓嗜睡症病情的加重,使完全陷入沉睡的时间往后推延十五到二十天。”
墨汐不紧不慢地拍了几下手,“果真是行家,但是,如何才能治本呢?”
琉璟说,“心病,自然还是需要心药。”
“却不知,这心药又是什么?”
“草民只是来为梨裳姑娘诊治,对其他的都不了解。”
“这样说来,当务之急是要找出是谁让梨裳姑娘得了心病咯?”那是太子的声音,尾音又一次扬起,仿佛下着一个圈套等待别人往里跳。
梨裳听着他们谈论她的“心病”,感觉还真是诡异……
身边的气流突然有细微的变化。一股带着冰冷的气息渐渐接近,陌生而又熟悉,熟悉得令她不安,伴随着的是北朝使臣的声音,“容我为梨裳姑娘察看一下。”
知道对方要细看,梨裳感到不妙,浑身都开始紧绷,像一根根拉紧的琴弦随时都要断掉一样。
那股气息一点点飘到她的旁边。
真的有熟悉的感觉……
不可能,墨汐那张脸她从未见过……
梨裳感觉到一股视线刺在身上,烧灼一般。墨汐正在审视着她。
拉长呼吸,做出熟睡的样子。
感觉到额头上一阵清凉而温润的触感,似乎是有人把手放了上去。接着,墨汐低吟一阵渺茫而高贵的咒语。那是治愈之力,中州人从未见过的绝美和澄澈,它们顺着皮肤的每一个毛孔钻入,渗入五脏六腑。
能感觉到屋子都静了下来……
梨裳却有点慌了……
因为她又感觉到那熟悉的激流从腹部旋转上来,似乎有无法控制的趋势……
梨裳死命的攥紧手掌,只怕自己控制不住化云术的威力。
心中只能一遍一遍地祈祷墨汐赶紧结束治愈的过程。10sse。
……
终于,治愈结束。梨裳只觉头上已经冒出汗来,指甲已经戳破了掌心。
琉璟最先开口,声音沙哑不堪,语气中充满惊讶和赞叹,“这难道就是云境的法术?草民曾经听人说起,却从没亲耳听到过。没想到这么美妙!”
太子问,“情况如何?”
墨汐却没有说话。
梨裳忐忑,只怕自己已经被墨汐看穿了……
许久,才听到溯汐的声音,“这位梨裳姑娘的情况,有点怪啊。”
梨裳心脏一顿……
琉璟便问,“何处奇怪?”
“我施展的是中最普通的治愈之术,按理说对嗜睡症的患者是全无作用的,怎么梨裳姑娘会额头冒汗,心跳加速呢?”
琉璟轻笑两声,答道,“原来大人是在怀疑梨裳装病。”
“我并没有这样说。只不过觉得奇怪罢了。”
“梨裳姑娘现在在嗜睡症的初期,每天会清醒上一段时间。算起来,她也快要醒过来了。因此这会儿对她用治愈之术,有反应也是理所当然。”
梨裳有点想笑,没想到琉璟……还挺能编的……14887356
“哦?原来是这样啊。”墨汐如是说,但是听他的语气,怎么都不象相信的样子。
琉璟淡淡说道,“梨裳姑娘是二殿下的救命恩人,草民承蒙二殿下的恩情,才能以无用之躯效命于我大轩辕,二殿下的恩人便是草民的恩人,草民自当竭尽全力,医好梨裳姑娘的病。”
太子状似安心地答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若景流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梨裳真想说,只要您快点走就是帮大忙了……
可是,他们就算离开,会这么轻易地善罢甘休么?
会不会……对琉璟生疑呢?
此时一个有些胆儿大的想法忽然出现在她脑海里。
无论是云境还是中州都虔诚地信奉着云荒之神和四方天帝,而云神又是天帝伏羲的二字,也是受众生崇敬的神明。
而琉璟长得跟云神一模一样。
那要是琉璟露出真面目,宣称自己是云神,这些人还不全听命于他?到时候跟轩辕帝吩咐一句,“传皇位给玄沣,不许跟云境北朝往来”不就万事大吉了?
太子和那个使臣却没有再找什么麻烦,又客套了几句,便暂且离去。梨裳听着他们的脚步渐渐远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才敢睁开眼睛。
琉璟没有解开斗篷,说了一句,“他们起疑了。”
梨裳问,“疑什么?怀疑你还是怀疑我?”
“该是都有……”
“还怀疑你……琉璟,要不你干脆冒充云神,这样他们谁都不敢违逆你。”
“冒充云神?”琉璟冷冷地笑了一声,“确实是个好主意,反正我已经冒充了将近二十年。”
琉璟这句话说得没有起伏,冰&冰冷冷,但是听在梨裳耳朵里却暗藏了许多酸楚。也是啊……他一直认为,他以前得到的所有尊重,所有爱慕,都是因为他“是”云神。这回,他大概是想用琉璟的身份真正做一件事吧?
梨裳有些懊恼,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眼力见地“旧事重提”,于是连忙说,“生气啦?”
“我没有对你生气。”琉璟的眼神又柔和下来,“只是冒充云神这条路行不通,若我是云神,身上就应该有银色的神龙印。但是我没有。一旦被识破,对轩辕国和南王朝的关系非常不利。况且,即使云神身为神明,也不可以随意干预别国的国事,否则就破坏了天下秩序,会遭天谴。”
她没想到竟然会有这么严重,接着问道:“不可以干预别国的,那可以干预自己的国家么?”裳梨热算年。
“那得看情况。云神的责任,就是护佑南王朝而已。”
“其实……我一直有一件事情不懂,云神他……为什么放弃了北王朝?而北王朝究竟是为什么那么恨云神,还派杀手暗杀你?” 每当想起琉璟曾被暗杀,梨裳就会心有余悸。虽然她曾生活在北朝十七年,知道北朝从不信奉任何神明,却不知他们对神的恨究竟因何而起。
琉璟摇摇头,淡然说道,“不是恨,而是不相信。之所以想要杀了神,不过是为了摧毁南王朝的信仰,动摇国体而已。”
“不信?为什呢不信啊?”
“这要说起来,话就长了。”琉璟半开玩笑地说了句,“七月初七以后你可以去问问碧落,如果那时他还想见你的话。”
梨裳一时不懂什么叫“如果那时他还想见你的话”,只是一提到碧落,不由得就会想起他与琉璟淡薄的亲情。
“不要这么讨厌碧落嘛……上次听说你遇刺,他可是特别担心你。亲兄弟嘛……不记仇的。”
琉璟却声音平平,没有情绪起伏地说道,“他现在把我当兄弟?等觉醒之后就不会了。我是他这一辈子前二十年的挡箭牌而已。”
梨裳不忍,“他不会这样的吧……就算回忆起了前几世的事,不代表他就会忘了作为碧落的这二十年啊?”
琉璟轻轻叹一口气,“他不会忘,可是这段记忆对他来说实在算不了什么。梨裳,你还是不要和他太接近了。云神觉醒后会性情大变,我怕你到时会难过。”
性情大变?
梨裳诧异,记忆真的能彻底改变一个人么?
可不论如何,这二十年的记忆总是会有一定影响的吧。
碧落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她很难想象……
云神沛顼……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神?
莫名的,梨裳很不想知道那个答案。
当天晚上,月色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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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遇窥袭 老帝重病
琉璟就着灯烛,读着一本轩辕国的史书,梨裳瞄了几眼,繁杂的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光看着就头痛。
她在床上,看着他被黄晕描画出来的侧影。
他为什么要一直看书……
史①38看書网有什么好看的……
自从那个让人面红心跳的夜晚后,两人就再也没有……就算是同榻而卧,最多也只是相拥入眠而已……
深呼吸两次,梨裳悄悄走到琉璟身后。他还认真地看着书,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动作。
将双手环上他的颈项,凑到他耳边说,“这本书很好看吗?”
琉璟微微侧过脸,眼睛里带着笑意,“嗯,是很好看。不过……”
“不过什么?”紫眼睛好奇地问道。
“不过……”他的声音如同那双黑眸一样醉人,像月光下最沉静的湖水,像子夜中最温柔的星辰……
“不过……还是你更好看。”
这句甜言来的毫无预兆,梨裳几乎要招架不住,紫眸低垂还是忍不住笑意,含含糊糊地挤出四个字:“你这个人啊……”
完全是无可奈何的调子,甜到腻的无奈:你这个人……
你这个像冰山一样的人,却藏着融化冰雪的温柔……
忍不住揽住他的脖子,在那双薄唇上印了嘉奖的一吻。
琉璟初时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霸道的吻了回来。长驱直入,灵巧的舌头钻进她的口里,肆无忌惮地吮&吸她的每一分甜蜜。
梨裳反应不及,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吻是由她而起,被琉璟按着结结实实地吻了一个痛快,到了后来,她也渐渐热情,呼吸急促,心跳加快,几乎瘫软在他的怀里。
两人直到喘不过气来,才分开来……
她嘴唇上泛着暧昧的水光,神色迷茫,眼神涣散……
。
他的黑眸深深地看着她,里面升腾起一簇跃动的火焰……
两人对望了一会儿,再度拥吻到一起,跌跌撞撞向着床靠过去,然后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睛,她已经被他抱到了床上……
琉璟经历过上一次,食髓知味,热烈地向身下的人儿吻下来,手指灵活地解开衣扣滑进里面,指尖似乎带着火苗,一路点燃,梨裳感觉皮肤都要灼烧起来一般,血液渐渐沸腾。
他埋首在她的颈侧,她能感觉到他嘴唇和牙齿的每一个翕动,又麻又痒的感觉令人简直无法忍受……
终于,从紧咬的嘴唇下,泄出几丝申银……
正在此时,一切突然戛然而止。
琉璟抬起身,神色冷凝。
梨裳看着他的样子,便知事态不对,也不敢说话。
“有人……”他说着,一把抓过斗篷披在身上,黑巾负面,然后开窗一跃而出。
她抱着被子,又羞又怒……
什么时候不行……偏偏这个时候……
是哪的人?南王朝的?太子派来刺探的?
梨裳绞着被子琢磨着,要是南王朝的还好,要是太子的人,恐怕就有点麻烦……
琉璟很快就回来了,面色阴翳。她问,“没抓住?”
他摇头,“我怕是调虎离山,所以没有远追。”
“那是什么人?”10sse。
“不像南王朝的……”
梨裳心惊,难道……真的是太子的人?
“他看到了多少?”
“不知道。”琉璟皱起眉头,“我不应该没听到他的动作才对。”
想起刚刚二人的炽热缠绵,梨裳那双莹白的小耳朵都红了……
“这个……可能是你有点分心?”
“不,我一直留意着。”
“那也许……他刚刚到就被你发现了……什么也没看见?”
琉璟的眼神却越发凌厉起来,“就算看到了,又能奈我何?”
梨裳却还是有些担心,“会出事儿么?”
琉璟却轻轻拥住她,低声说道,“不会出事。有我在你就不会有事。”
凌晨时分,琉璟放出了一只信鸽。
帝宫里突然传出轩辕帝卧病的消息,字句不多,但是似乎病得不轻。那年迈的帝王,估计也快到最后的时刻了,谁都不确定他还能不能再从床上站起来。
一朝帝王一朝臣,轩辕帝的驾崩必定会引起朝纲的动荡。这也是皇位之争的最后关头,兄友弟恭的场面大家都懒得在伪装。
梨裳问琉璟,“你们会杀了玄泽吗?”
琉璟却说,“杀不杀于我没有关系。”
“那玄沣会杀玄泽么?”
琉璟淡淡一笑,“最后是谁赢,还不一定。”
这句话听得梨裳胆寒。若是玄泽赢了,她与琉璟岂不是都会被牵连进去?而且玄泽似乎和北王朝交好,北王朝此时已经同西凉国结盟,要是连最强大的国家都向着玄泽他们,南朝只怕要永无宁日。
她知道此时琉璟“你们打算怎么办?”
“办法很简单。”琉璟说,“把轩辕帝治好。”
璟琉麻自描。梨裳意外,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玄沣和玄泽都盼着早日上位,怎么琉璟却要她治好轩辕帝?
琉璟却说,“心急是成不了大事的。”
很快,宫中传来消息,说是太子请了天下名医来为轩辕帝治病,甚至还请北王朝的使臣用云境法术来为皇帝治病,一幅大孝子的样子,可最后都不见起色。琉璟听了之后面无表情,只说了一句,“他当然不会让人把皇帝治好。治好了他不就没戏唱了。”
两天后,皇帝下诏,命太子玄泽监国。
琉璟却一点都不着急,仍然每天早上放出一只信鸽,不见其它动作。梨裳在旁看着却急的不行,玄泽眼看着就要成皇帝了,玄沣和琉璟却不见有丝毫动作,难道说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把一切都搞定了?
玄泽执掌朝政之后,玄沣却仿佛过起了归隐一般的生活,每日在家中吟诗作对,煮酒弄琴,而且天天都要去探望他父皇,对朝政则不闻不问,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
谁都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
而后有一天清晨,琉璟告诉梨裳,他们需要她帮一个忙。
梨裳觉得像是看到了奇迹一般,这些人平常遇到什么事不都是要她不要插手的吗?如今怎么允许她介入了,还帮忙……
顿时,豪情万丈,她爽快道“什么忙,尽管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琉璟看着她的样子,弯起嘴角笑了。他说,“我需要你用化云术把轩辕帝治好。”14887356
梨裳不解,“轩辕帝已经要寿终正寝了,这是天命,我用化云术会有用吗?”
他却只是笑笑说,“我相信你。”
她咬了咬下唇,感觉到了压力,这要是一旦失手,实在是辜负了琉璟对她的信任
“可是化云术要幻云术的引导才可以阿?你又不能当着外人用幻云术,否则身份不就暴露了?”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要是治不好怎么办?”
“治不好也没关系,尽力就好。”
琉璟温柔地望着梨裳,眼底浮着一层朦胧的艳丽,将她缓缓包裹其中,阳光从他身后一缕缕照射过来,连睫毛上都流动着金色的光芒。她看着这样的他,傻乎乎地说,“你放心吧,我一定能治好他,我要是治不好他我就是猪……”
梨裳没想到当天没过一会儿玄沣就来了,要带她和琉璟进宫面圣。就仿佛俩人已经商量好了,预先知道她会帮忙一样。
梨裳瞪着那双紫眼睛问琉璟“你们俩已经串通好了?”
琉璟倒是老实地点点头,淡淡笑着。
她就不服气了,“你怎么知道我会帮忙?我要是不答应呢?”
他却说说,“我了解你。”
……
梨裳瘪了嘴,琉璟这么一说,她就半点脾气也没有了……
玄沣的神情却有些不对劲,眼睛深处厚厚地积压了一层阴霾,一点一点地向外延展着。梨裳都有点不敢看他。总觉得要是那阴霾真的填满了他的眼睛,就会发生一些不太好的事。
琉璟给梨裳披上一件白裘制成的披风,系上带子,修长的手指仿跳舞一般。她拿眼角瞥了瞥玄沣,果然发现他的眼神又阴郁了几分,掩饰得很好,但仍然被她发现了。
忽然,脑海中忽然想起清水上次当着琉璟说的那些没头没脑的话……
难道玄沣他……
卡在这个档口,各种情节已经够错综复杂,她实在是无力再思考其他,只盼一切快些结束,玄沣顺利登上地位,她与琉璟也可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到云境。
但愿,只是她多心了……
月华殿离皇帝的未央宫有挺远的一段距离,一行人上了一辆靛蓝色的马车,车帘窗帘一关,一片暮色深蓝。
车里很沉默,气氛有点压抑。
梨裳看了看玄沣,“好久不见你了。”
他看着她,仿佛要看透她的灵魂。
她问,“你怎么了?”
玄沣沉默半晌,然后说,“没什么。你还好么?”
她说,“挺好的。”
“天气会越来越寒,别忘了让清水在屋里点上火盆。”
“我没有那么怕冷的。”
“轩辕不比你们南朝,还是小心的好。”
“哦……”
梨裳偷偷看了看琉璟,他又用黑布掩面,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是露出那双黑眸,神色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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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延迟死期 封官嘉奖
停车后,前面是雪白的白玉石阶。台阶上面是茜素色的宫殿,红得仿佛要燃烧起来,瓦楞金黄,挂着几只冬日的冰棱。避开雕着双龙戏珠图案的阶饰,三人拾级而上。宫殿前站满了太医侍官,神色凝重。
见到玄沣,一个穿着较其他太监华丽一些的侍官迎上前来,“二殿下。”
玄沣问,“父皇怎么样了?”
“皇上今儿早上精神还好,可是这会儿又昏昏沉沉的了。”
玄沣回头看着梨裳和琉璟,说,“你们先等一等,我先进去禀报父皇。”然后就大步往阴暗的大殿中走去。
琉璟忽然对梨裳说,“一会儿我就像现在这样跟你说话,只有你能听得见。”
梨裳环视了一下四周,似乎真的没有人听见琉璟说话的样子,仍然在各干各的。他会秘书传音?
“一会儿在殿内,我会用这种方法使用治愈之力。别人不会听到我的咒语,你放心地施术就好。”琉璟嘴唇的动作幅度很小,几乎看不出来。
梨裳看看洛卿,他也看着她,然后她看到他用唇语说,“别怕。”
她点点头,她不怕的,有他在,她就不怕。
不多时玄沣就出来了,示意两人可以跟他进去。
大殿里没有点多少灯烛,窗户都用帘幕挡了起来,颇为昏暗。明黄的床帐中,老人枯朽的身体萎顿在厚厚的被褥中,被硕大的龙床衬得越发瘦小,哪还有当初梨裳初见他时老当益壮的神采。
玄沣跪在他床前,“父皇,孩儿把医生请进来了。”
老者混浊迟钝的目光缓缓移到我身上,有气无力地说,“怎么是她,不是说她病了,昏迷不醒么……”
蒙着面的琉璟回答道,“回陛下,梨裳姑娘得的是心病,但是现在已经痊愈了。”
“是么……”老人一字一句地道,“心病,是用心药医的吧……”
琉璟答道,“陛下英明。”
老人看了看他,问,“你就是沣儿府上新来的那个景流吧?”
“回陛下,正是草民。”
“沣儿时常跟我提起你,说你是有才之人。你要好好辅佐沣儿。”10sp9。
“草民一定倾毕生所学,以抱二殿下知遇之恩。”
“嗯……”老人哼哼了一声,似乎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了。
玄沣连忙说,“父皇,先让梨裳给您医治吧。”
老头闭着眼,算是默许。虽然卧病在床,却仍不失帝王的威严。
梨裳站到轩辕帝面前,琉璟站在她旁边,微微启口,咒语潺潺而出,化成一条七彩的长虹,贯进耳中。梨裳仔细地听着,集中全部心神。这次与以往不同,与天命抗争,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她感觉到那阵浪潮,微微仰起头,让从灵魂中析出的力量,一时波澜四溅,澎湃向前,携带着洁白的云雾,缓缓裹住老人的身体。碧空在面前铺展开来,碎钻一般的光彩在云朵上闪烁不断,宛如吟唱的咒语遥遥传来,似有还无。天地寂寥,苍穹无边,容纳一切亦消解一切。活了一世的老者,该是很渴望这种回到纯净的感觉的。让他在这里完全放松一会儿,他才能有精力再活上几天几月或几年。
梨裳改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秩序,但是大概能把这期限稍微推后一些。
最后一声带着渺渺的尾音漂浮而去,笼罩着老者的洁白光华渐渐弥散开,如同依依不舍的抚摸。
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轩辕帝。
老人一动不动,梨裳的心脏怦怦直跳,只怕出了差错。暗暗感觉到手掌被琉璟握在手心,鼓励,安抚似地轻轻握了握。
似乎过了很久很久。
在这段时间中,老人身上在一寸一寸地变化。
萎顿的皮肤再次鲜活起来,甚至稍稍透出红晕,灰黑的面色也一丝丝褪了下去,连头发都泛起了光泽。
最后,他的眼皮动了动,随即打开。
那后面是属于一个帝王的,清明而迥然的双眼。
“父皇!”玄沣作喜极而泣状。
已经比以前年轻多了的老皇帝缓缓抬起眼,有些怔然地看看他的儿子,随后动了动手臂,微微撑起上身,脸上渐渐显出不可思议的神情。14885527
“父皇,您感觉怎么样?”
“……很好”轩辕帝望向玄沣,眼睛睁得挺大,重复了一遍,“我感觉很好……好像又活了一遍似的。”
梨裳欣慰地看着他俩父子团聚的场面。琉璟在一边非常得体而小声地提醒了一句,“二殿下,是不是传御医来为陛下再瞧一瞧。”
玄沣恍然大悟,“对!对!快传御医!”
梨裳真感觉到有点被自己震住了,她都不知晓自己真的有这种能力,或许她其实也并非凡人,只是像碧落那样,还没觉醒而已?
头还昏沉沉地发晕,此时她只想回去好好睡一觉……
老皇帝扭过头看着梨裳,问,“是你治好的朕么?”
梨裳回答,“是的。不过若没有这位先生的相助,民女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说完她指了指琉璟。
太监们发出一阵阵的嘘声。无非是觉得这个异国女子对帝王的问话回答的不够恭敬,有点大逆不道的意思。不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个道理在中州依然适用,所有只要皇帝没有说什么,任谁也不敢发作。
老皇帝的视线在梨裳和琉璟之间游移了一阵,然后缓缓撑起身,似乎是要下地,近旁的太监连忙上前扶着他站起来。他直起腰身,有些虚弱的身体却仍散发凛凛帝王之气。
梨裳不由地向后微微一退,心惊,这个轩辕帝不会跟那帮太监一样在意她说话不懂礼节吧?
但是紧接着,他却微微倾了倾上身,弯了弯他那高贵的龙腰,双手握在胸前,似乎是在……鞠躬?!
所有人都震惊了……
老皇帝又缓缓直起身身体,语气极为诚恳,“轩辕照寰,感谢二位救命之恩!”
这个本应是理所应当的感谢,以帝王之尊来衡量,让人感动地几乎落泪……
琉璟掀袍下跪,高声道,“草民不敢当!”
梨裳看到琉璟都跪了,连忙有些诚惶诚恐地跟着下跪。老皇帝张开双臂微微欠身,说着,“二位恩人请起。”
玄沣连忙上前扶住他的父皇,轻声说,“父皇您大病初愈,还是多休息休息的好。”老皇帝顺从地躺回床上,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拉住玄沣的袖子,“朕想见见沐儿和沛儿。”
车停瓦烧玉。“儿臣昨天刚刚接到五弟的书信,他正在赶回来的路上。儿臣现在就派人去把三皇弟请来。”
老皇帝微一点头,玄沣向着旁边一挥手,机灵的近侍就跑了出去,完全不需要语言交流。
老皇帝靠在床头,转过脸来,看着梨裳若有所思,叹息一般地说,“早听说云境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果真不假。”
梨裳低着头回了句,“陛下过誉了。”
“刚才朕在昏沉中感觉到那种治愈的力量,那种感觉……朕形容不出来……但是朕觉得从来没有这么快乐这么舒服过……朕,一定要赏你!你有什么要求,朕都可以满足你。”
梨裳想了想,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轩辕帝有什么方面能满足她的……难道给她和琉璟赐婚么?可这事儿好像不归轩辕国的皇帝管吧?要金银财宝?目前她和琉璟好像也不是很需要?让他传位于玄沣?这又好像有点过了,万一轩辕帝一生气反倒治罪于玄沣可怎么办
所以最后梨裳就恭恭敬敬地说,“我想不出来……您要赏就赏景流先生吧……他要是没治好我我也治不好您,他等于一下儿救了俩人。”
满座寂然。
难道她又说错话了?
老皇帝愣了愣,哈哈笑开,“你这个姑娘倒是很有意思,怪不得沣儿他一直护着你。”
“二皇子,很善良。”梨裳认真回答。
老皇帝又笑了,“你们云人说话都这样么?”
梨裳困惑地保持沉默……这样……是那样?
琉璟在一旁,她看不到他的脸,但她知道他正微笑着偷瞄她。
笑够了,老皇帝看向琉璟,“那就按照她说的,赏你。”
琉璟不卑不亢答道,“能为陛下尽一分力是草民的荣幸,草民不敢求赏,但求能够继续为陛下和二皇子分忧。”
“这还真是奇了。朕想赏东西,可是竟然没人要了。”轩辕帝笑道,随即对玄沣说,“沣儿你倒是养了一群能士啊。”
玄沣跪在老皇帝床头,笑起来,原本贵气逼人的一张脸居然有如孩子般单纯灿烂,“他们能治好您的病,孩儿真要好好谢谢他们。”
“能让这样一群人效忠于你,足以证明你的能力,为父,甚为欣慰。”
在轩辕帝说到“为父”这个词的时候,岚无阙目光中闪了几闪,然后就流出几丝淡淡的莫名的喜悦来。
不是虚假的,而是实实在在的,简简单单的喜悦。
不多时,三皇子玄沐跟在近侍的身后蹦蹦跳跳地走进来,一下子扑到老皇帝身上,俊逸非凡的脸埋在老皇帝颈边,撒起娇来,“爹 ̄ ̄ ̄他们老不让我来找您玩儿 ̄ ̄ ̄ ̄”
老皇帝一脸的宠溺看得梨裳目瞪口呆,他轻轻拍着三皇子的后背,神态慈祥安然,语气柔软,“沐儿这几天乖不乖呀?”
玄沣看着老皇帝和他三皇弟,眼神又渐渐暗淡了。
三皇子坐直身子,睁大眼睛看着老皇帝,“孩儿这几天可听话了,嬷嬷昨天还夸孩儿了呢~”
“哦?那她夸你什么啊?”
“夸我听话啊~”
梨裳实在是不敢相信,这老人就是刚才的那个皇帝。
原来他也可以这么慈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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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爱侣分隔 食毒被掳
玄沣笑着扶起趴在老皇帝身上的三皇子,“沐儿,别老趴在爹身上,爹会累的。”
三皇子哦了一生,乖乖站起来。
老皇帝看着他的沐儿,“你还真挺听你二哥的话的。”
三皇子傻乎乎地笑,“因为我最喜欢二哥哥~”
老皇帝点点头,陷入沉默。
“呀!你不是那天的仙女!”14885527
梨裳一抬头,看见三皇子看见神仙一样看着她,手指头笔直地指着她的鼻子。
无奈,她只能笑笑。
“仙女?”
“爹~我跟你说~她是个住在天阙外的那个仙女!”
老皇帝又笑了,“那是云人。”
“对对对,就是云人就是云人~仙女跟我说过~”
老皇帝忽然收敛了笑意,朗声道,“拟旨--二皇子轩辕鸿胤救驾有功,封大将军,掌管腾龙令,赐封地百亩;庶民景流封大参军,供职二皇子门下。”
琉璟成了高官……
而玄沣成了大将军,手里握着能调动皇军的腾龙令。
梨裳突然有点明白琉璟为什么要让她治好老皇帝。并非说玄沣多孝顺舍不得他父皇死,而是他们知道太子一定不希望老皇帝继续活着,这点从他监国之后开始实行的一系列变革就可以看出来,虽然对外声称心急如焚,却根本没有积极寻医为他父皇医治,就连手边一个可以使用治愈之力的北朝使臣都没有用上,不过也有可能用了,只不过是给他父皇加重病情的。他是料定了轩辕帝大限已到,连戏都懒得做了。
而这个时候玄沣却无心朝政天天往他父皇那儿跑,然后琉璟让她把轩辕帝治好了。老皇帝因二皇子的孝心而感动,同时对比着太子对他不闻不问的情况,再加上他本来就对太子颇有微词,心里这杆秤会向着哪里偏就清楚明了了。于是玄沣拿到了兵权,而太子监国的身份也将随着皇帝的痊愈而告终。
到口的鸭子飞了,太子肯定忍不了。
就算他忍下了,玄沣现在也要比他有太多优势,老皇帝想要重新立储的意图已经非常明显了。
梨裳不得不佩服,琉璟和玄沣却是走了一步高招。可她与琉璟的同居之计也就此终结,以为她的“病”已经好了。
甜蜜生活一下就结束了,着实让梨裳反应不过来……
她站在在月华殿门口,看着琉璟收拾着他的东西,发呆……
琉璟没有带面巾的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低垂着眉眼,忧郁在眉梢盘桓不去。
虽然她也极为郁闷,可是实在不忍看琉璟也露出这种表情,于是就说,“琉璟啊,怎么老绷着脸啊,别这么难过嘛……”
洛卿转过脸来看着梨裳笑了笑,“能不难过吗,你夫君我都要走了。”
梨裳红了脸,去依然嘴硬:“什么夫君,谁承认了?”
琉璟上前环住她,低头深深地,凝视她的紫眸,嘴角弯成好看的弧度,“夫君就是夫君,还需要承认什么,你永远都是我的人了。”
他这幅霸道而深情的样子,迷得她痴醉而失了心智,此时只是庆幸还好他对外人都是冷冰冰的样子,否则……她要面对多少情敌啊……
额头上微凉而轻柔的,是他的浅吻……
他说:“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回云境,我会告诉父皇我们的事,让你成为我的王妃,未来的云后……”
她傻傻地点头,留恋这他唇上的缱绻温存。其实,什么王妃,什么云后,她真的不在乎这些……
她在乎的是梨裳和琉璟能永远在一起,永远永远……
……
……
收拾完毕,临走前,琉璟上上下下看着梨裳,脸上清清楚楚写着“我不放心”。
梨裳托起他的脸,用大拇指按着他的嘴角轻轻往上拉了拉,弯出了一个弧度,“好啦好啦,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琉璟握住她的手,很暖,“要小心。”
梨裳使劲点点头。
“玄沣已经派了一队皇兵来,有什么事一定尽快让清和告诉我。”
“遵命!”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我走了。”
她笑笑,“嗯。”
琉璟打开门,外面的小院里已经守上了几名皇兵,守卫森严。
他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看她,“我会常回来,等着我。”
她强装笑颜,“知道了,再不走我就不让你走了啊。”
沣玄来生皇。……
琉璟走了。
梨裳蹲在门口,看着紧闭的院门,突然不知道应该干什么。
“姑娘,别看了,景流先生又不是要去战场……”
她斜眼看着清水,“我晒太阳呢,不行么?”
“行行,那您能等太阳出来再出来晒么?”
她看看阴云密布的天,心不在焉地说,“我这不是正等着呢么……”
清水不再说话,乖乖进屋拿了件披风披到梨裳身上,她继续望着天上的厚厚云层晒太阳。
之后的两天,琉璟都没有来月华殿,梨裳一个人对着十多名皇兵以及一个比老太婆还要唠叨的小丫鬟,坐看窗外风云变幻,昼夜交替。
只觉得快要变成了怨妇……
而这种怨妇的生活终止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清水每天晚上都会给梨裳端一碗热汤来,说是防止受凉。汤挺好喝,梨裳也就没有推拒。那天晚上她像平时一样把热汤喝了下去,但是喝完之后总觉得嗓子很痒。
当时梨裳没有在意,可是这痒的感觉越来越剧烈,就像有一只手在里面挠一样,并且渐渐产生疼痛的感觉。她知道有点不对劲,张口想叫清水,却发现发不出声音!
清水就在屋子里,察觉到梨裳不对劲,“姑娘,您怎么了?”
梨裳看着她,说着“我嗓子好疼”,可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那疼痛的感觉越来越剧烈,用手捂紧喉咙,张大嘴,用尽全身力气也喊不出半点声响。周围的空气似乎越来越稀薄,喉咙里面像燃起了一团火,声带都被烧烂了一样,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几近窒息。
梨裳抓着脖子倒在地上,恍惚听见清水惊慌的叫喊,可是云里雾里的,脑子一片混乱,意识也不清明了。
突然清水的身影倒了下来,喊声也听不见了。梨裳闻到一种熟悉的气味在慢慢接近。
那是苍云军特有的气味,凛冽的杀气。她意识到是那些南王朝派来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就往外冲,可是喉咙里传来的剧烈的疼痛令人眼前发黑,连门在哪里都对不准,没跑两步就感觉右肩膀被人抓住,紧接着左手手臂被人用力向后扭,很疼,她却叫不出声音来。
身后的人把梨裳压在地上,一个人用绳子捆住她双手双脚甚至连眼睛都被蒙上了,似乎还有其他几个人围在周围。到后来梨裳就没有怎么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肯定是没用了,外头禁卫军连带清水都已经被放倒,万一要是这些人嫌梨裳碍事儿把她给弄晕了,逃跑的机会就更为渺茫。
天旋地转间,感觉到有人把她抗在肩上,夺门而出,不断起起落落,晕眩,天昏地转,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痛倒是被这反胃之感压下去了一点……
梨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让自己冷静一点,思考着怎么办怎么办?
这几位肯定是要用她威胁琉璟乖乖跟他们回去吧?
不过,其实就算琉璟回去也没什么,大局已定,玄沣登基只是早晚的事。就算回南朝去了,琉璟怎么也是云皇的儿子,总不会出什么大事儿的。
可琉璟似乎对这件事真的很重视,不然他也不会宁愿搬出月华殿,也要让她把老皇帝治好。
而且……要是回去了……恐怕她就得出大事儿了……
梨裳在心里埋怨这那些禁卫军,怎么这么没有?!怎么这几个这么明目张胆的也能进出皇宫?!
莫非是串通好了?!
“飞行”了一会,她裳扭了几下上身,假装在微微挣扎,然后就听到低沉的一声,“老实点!”
梨裳立马就老实了,因为她感觉到贴在胸口的那朵白色梨花已经从滑了出去,应该是掉在地上了。如果琉璟捡到至少可以知道她大概会被抓到什么地方去。
不过从这种高度掉下去,肯定被摔得粉碎了吧?琉璟还能认出来么?
好可惜啊……这可是他给她的定情信物……
梨裳以为他们会带着她跑好久好久,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似乎并没有走很远,似乎连都城都没有出。只是感觉到他们不停地移动,到后来由“飞”变成了跑,由跑变成了走,之后又有点说话的声音,然后就停住了。
梨裳被放下来,黑布被取下,睁开眼睛后看到的,是六个面容冷峻的蓝发蓝瞳的人。
果然……
其中一个领头的人盯着她,说道,“今晚咱们轮班,一定要看紧他。”
另外五个整齐划一地抱拳,并回答,“遵命!”
喉咙中的疼痛又渐渐严重起来,梨裳几乎要怀疑,嗓子会不会已经烧出了一个洞。
没想到苍云军也如此卑鄙!竟然对她一个弱女子下毒!梨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个地牢一类的地方,四周都是灰黑的砖墙,被火把的光照得极其阴森,没有一扇窗户,墙上还挂着些锁链镣铐之类的东西,地上有些暗色的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人的血迹……
绳子绑得很紧,手腕脚腕勒得生疼,对面还有一个人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而另几个人就靠坐在墙边,不知是在睡觉还是闭目养神。10sp9。
形式很严峻,非常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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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绑架遇劫,身份被识
第二天清晨梨裳的嗓子才不疼了,可仍然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并且一天都在严密的监视下度过,让她不禁怀疑这帮苍云军来的唯一目的难道就是盯着她么?
最卑鄙的是,那些人不给她任何食物。每次有个小侏儒挎着一篮子饭菜进来,他们都完全忽略梨裳饥肠辘辘的眼神,径自在她面前大块朵颐!
到了晚上梨裳已经被饿的没了力气,整个胃都开始抽搐,这个时候深那个领头的人带了三个手下出去了,临走时叮嘱留下的两人,一定看紧她。
梨裳忿忿,都绑成这样了,周围连个硬点的石头子儿都没有,而且还饿了一整天,她还怎么跑,还真当她是神仙不可?
那些去干什么?是去找琉璟谈判么?
琉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儿吧……这些人应该不敢对他下手……
正在梨裳刚刚开始忐忑不安,密室的门外似乎有隐约的脚步声。
室内留下的两个人明显警觉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一步一步地向这里接近,而且似乎不止一个人。
会是谁……
两个人站到梨裳跟前,眼睛死死盯住室门,就像刚才死死盯住她一样。10sse。
脚步声在门外停了。
左边的人高声问道,“谁?”
回答他的是轰然一声被暴力开启的大门。
而大门后面的人,竟然是那个北朝的使臣,墨汐。
那个使臣挑起嘴角,笑得帅气却邪魅,轻声道,“不好意思,三位请跟我们走一趟。”
梨裳有些恍惚,怎么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素珑的感觉来?
她想她一定是被饿晕了……
右边的人冷声问道,“去哪?”
“去见轩辕王朝的太子,玄泽。”
玄泽?梨裳听着这几个南王朝的人好像跟太子认识一样?怎么回事?
左边的人厉声道,“玄泽已经保证过,只要我们把玄沣一并引出来,就不会干预我们!”
把玄沣引出来……难道是利用她?这些南王朝的,怎么会跟太子勾搭上的?!
墨汐哈哈笑了, “咱们都是云人,虽然来自归虚两边,但应该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中州人的话,不能信。”
话音刚落,梨裳身边这两位突然催动咒语,化云作无形的利刃,振颤着向北朝使臣扑射过去,眼看就要将他们三人撕碎,可是北朝使臣忽然抬手,接着在他们面前仿佛出现一道无形的墙,那呼啸而至的云剑霎那间被震得七零八落,纷纷消隐无踪。
此时北朝使臣身后的两名云人随从扑上前来,同时幻化出狭长的利刃,苍云军也上前迎战,两股力量碰撞到一起,整个石屋都在颤抖。梨裳赶紧往旁边一滚,只想趁着乱战伺机而逃。
只是滚着滚着,撞到不明物体。她抬头一看,是微笑的北朝使臣,墨汐。
“不好意思,梨裳姑娘,你也得跟我们走一趟。”
梨裳知道这人是想利用她威胁琉璟和玄沣,事情似乎变得越来越不好办了。她努力吸收旁边那四个人的能量,可是能量涌到喉咙却无法催动咒语,力量凝不成形!
恍然,那毒药,是寂静。
北朝使臣拽着梨裳的衣领就把她拎了起来,她使劲儿摇晃上身和双脚,墨汐忽然掐住住她脖子,“再闹就掐死你。”
这句话的语气尤其倒是有几分像素珑。
两名苍云军忽然念出一段低沉而飘渺的咒文,声调很平,听不出是什么语言,如同古老的歌谣一般,北朝的一个人忽然吐出一口血,另外一个北朝的人似乎也受了伤,但是他勉强提起剑向着南朝的一个人刺过去,正在念咒语的两名苍云军无法动弹,眼看着那柄剑直直刺入身体,但是被刺中的人仍然不停地催动咒语,似乎是要与北朝的两人同归于尽似的。
咒文的声调越来越高,北朝的人明显不支,苍云军也好不到哪去,这个咒语似乎对自身也有极大的伤害。身后北朝使臣带着梨裳往出口移动,但那咒语马上从他身后扑过来,她听到墨汐冷笑一声,那随之而来的咒文再次四散开来。
梨裳有些惊讶。这咒文应该是很厉害的吧,否则那两个北朝的侍卫也不会吐血,可是这个墨汐连头都不用回就能化解。被派来找琉璟的苍云军,应该都是强手中的强手,不然也不会只派六个人。一个使臣,怎么会有这么大力量,在瞬间卸掉南朝精英战士的攻击?
墨汐带着梨裳出了门,眼前是延展的石廊,大门在身后被轻轻关上。
梨裳能做的只是瞪着他,他都不管自己的同伴吗?真是冷血……真是禽兽……二第在么疑。
墨汐蹲下身,手伸向梨裳脚上的绳子。
她死死盯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把绳结打开,精力从未有过的集中,最后一个绳结被打开那一瞬时间仿佛都慢了下来,她大力地迈开腿往外奔跑,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到腿上,四周的景物模糊成一片,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眼前一阵明亮,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院子,两三棵树,青灰围墙,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特别。梨裳回头看了看,石廊幽深,仿佛怪兽张开的大口。
那个人怎么没有追上来?
梨裳当然不会天真到认为甩他了。前方圆形的月亮门,门没有锁,卸着一条缝。她看着心里有点发怵,不会一推开门就见到那个墨汐站在那等着吧?
慢慢地挪到门边,趴在门板上听了听,外面寂静一片,寂静到不正常。
她不知该怎么办?该不该出去?若是不出去的话,她也不能在这儿呆一辈子啊。
鼓足勇气推开院门,外面又是一个院子,三两棵树,青灰围墙,圆形的月亮门。
竟是一模一样。
梨裳连忙又撞开前面的月亮门,看到的仍是一模一样的景物。
她回过头,身后是幽深的石廊,仿佛怪兽张开的口。
这半天,根本就没有走出院子!
梨裳不断地撞开门,不断地向前跑,可是她每次回头,看到的都是石廊的洞口。
她开始害怕,像是撞了鬼一般,这个世界一瞬间变得诡异莫测,她仿佛被禁锢在这个无尽的空间里,再也出不去了……
要是真的再也出不去了,可怎么办?
冷静下来,梨裳又想到了那个北朝使臣,一定是他施了什么法术!
别无他法,她只能泄气地坐在地上。14887356
“呵呵,你不跑了?”声音忽然从身后传出,梨裳转过头,就见到北朝使臣站在石廊的出口处,双臂抱在胸前,看着她。
她愣愣地看着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墨汐冲着梨裳走过来,“不跑了,就走吧。”
她乖乖地跟着他往外走。梨裳心知肚明,如果没有他,她大概真的走不出这个院子。
月亮门之后的景象终于改变了,不再是三两棵树青灰色的院墙,而是一个大大的内院。穿过几座院落,便是一道大门,门口两个家丁,恭顺地把门打开。
门之后,竟然是繁华的街市。
梨裳心下刚刚一动,耳后忽然一阵湿热,暧昧的声调,“不要想跑哦,我可以把你困在这条长街上,一百年……”
一百年……
她回头狠狠地瞪着墨汐,这个卑鄙的混蛋!
墨汐推着梨裳上了门口的布帘马车。一放下帘幕,他就又把她的脚捆上了,然后便再不说话。梨裳仔细观察着他,这个混蛋长成这样真是可惜了,俊美中有种邪气和贵气,不像一个大臣,倒向那种叛逆的皇亲国戚或者江湖枭雄之类的。
难道他真是北朝的什么皇亲国戚?可是梨裳与风华成婚之时却并未看到这号人物……
她盯着他,目不转睛地盯着。
墨汐察觉到梨裳的目光,微微弯起唇角,“为什么看我?”
梨裳说不出话,只能在心里回答着: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怎么能做出这么卑鄙无耻的事情来!
“你这么简单到愚蠢的人,我真是很少见。怪不得你那个所谓的‘景流’和玄沣都把你当成宝贝。”
她注意到,说到“景流”时,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讽刺。
“你们俩胆子也够大的,一个南朝钦犯,一个假冒的云神,就这么下天阙来了。”
梨裳瞪大眼睛,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怎么会知道?
墨汐继续说道,“南王朝派来的这几个真是饭桶,中州人的话他们都相信。他们第一次试图探查你们的位置时我就察觉到了,因此找到他们,告诉他们太子愿意无偿为他们提供帮助,带他们要的人走,条件是要他们协助把玄沣解决掉。然后他们就想出这个计划。把你绑架,然后留下书信威胁玄沣和那个景流,让他们不带侍从单独赴约。在见面之后,以你的安全为筹码,逼景流也就是南王朝的皇子喝下‘寂静’,之后将景流和你带回南王朝,玄沣交由太子处置。他们说景流跟你都是朝廷钦犯,呵,我差点就被你们骗过去了,要不是那次为了搞清楚景流的身份,夜探月华殿,无意中撞见你和他在‘忙’,而长了云神的面孔的他身上竟然没有神龙印,我都不知道北王朝的刺客被耍了这么多年,一直在刺杀错误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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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陈恨旧怨 惨遭折辱
梨裳恍然,原来那次偷窥的人,就是眼前的这是卑鄙小人!
“行了,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等会儿,就可以死个明白了。”北朝使臣无辜地笑着,仿佛做了一件十分善良的事情。
死亡迫近的感觉,梨裳不是没有经历过。可是蓦地从北朝使臣的口中听到,仍然令她打了个寒颤。
他们……要杀了她!
感觉脑子里嗡然一声,千种猜测想迎面压来。她是不是真的会死?还有没有逃跑的机会?他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她还能不能……见到琉璟?
裳梨会事无。琉璟……
这些人要利用她威胁琉璟?
他这会儿怎么样了?
他一定会没事的。他那么强大,肯定有办法逃脱!
琉璟……琉璟一定会来救她的!
梨裳的思维定格在这里,并且强迫自己不去想其它。只要不想,就可以保持镇定。
有机会逃脱的!一定有机会!
“呵呵,你很镇静呢。”北朝使臣玩味地看着她,仿佛只是开了个玩笑一样,“你不怕死么?”
死?她当然怕,梨裳不想在打理这个像是有毛病的人,明明对他下了药把她毒哑,却又没完没了的问问题,难不成他还会读心术?
北朝使臣看了梨裳一会儿,神情忽然有些恍惚,他说,“如果你这回没有死,也许你就是那个可以改变整个云境命运的人。”
梨裳白了他一眼,说的她像救世主一样,她要是真的有那个能耐,还能被绑架?
车身的摇晃忽然停止了。
梨裳心里一颤,全身都僵住了。对面的北朝使臣说,“到了,下车吧。”
他拽着她出了车厢,面前是一个普通的宅子,大门打开,只能看到里面青白的墙壁。
这里……很有可能就是她葬身的地方……
北朝使臣忽然到梨裳耳边说,“记住,我的名字叫墨汐,你以前应该听到过吧,不要再忘了。”
墨汐……这个名字梨裳却是耳熟,可是记住又有什么意义呢?她不是就要命赴黄泉了吗?难道说……她还有一线生机?
梨裳被押着进了大门,转过石墙,然后她就惊住了。
满园的皇兵,穿着整齐的盔甲,手握长戟,一列一列,十分壮观……
这就是所谓的……别有洞天么……
墨汐带梨裳穿过仿佛整装待发的队列,径直走向一间屋宅。屋子里有几套桌椅,一个古董架。他让两个士兵押着梨裳沿着墙边走了几步,然后蹲下身,把一根细棍伸到地砖的缝隙间,轻轻一撬,青砖便松动了。青砖下面有一个黑色的圆盘。墨汐用两只手抚着盘边,向右边轻轻旋转,只听轰然一声,古董架旁边的墙壁忽然旋转开来,后面黑漆漆的,不知道藏着什么东西。
密室!
那太子也一定在里面了。
他纠集这么多皇兵,明显是要谋反。而这就是琉璟的目的,逼迫太子造&反,然后名正言顺地镇&压他,把玄沣扶上帝位。
梨裳反倒开始轻松了。这一切都在琉璟计算之内,他一定也算到她会被抓,一定会来救她的。
被推搡着踏入黑暗之中,墨汐拿着一只油灯,跟在后面走进来,然后又是轰然一声,墙壁合上了。
微弱的火光照出黑涔涔的地面,不知道要延伸向什么地方。
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断的抖。
琉璟会来的,一定会来的……
梨裳恍恍惚惚走着,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耳边。倏然间,眼前开阔起来,竟然是一间宽敞的大堂,墙壁上点着数十枝火把,大厅里站了一些士兵,摆了几把椅子,其中一个椅子上绑着一个人。她刚一踏进去,那个人看着她惊叫道,“梨裳!”
是玄沣!
他果然被算计了!
梨裳连忙环视四周,没有见到琉璟。
太好了,大概他还没事……
玄沣焦虑地看着梨裳,大声问着,“梨裳!你怎么样!”
她只能冲他苦笑,无法做出答复。10sse。
他恁地转头冲着大厅另一头喊道,“玄泽!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殃及无辜!”
“呵呵呵呵……”一阵阴糁糁的笑声,听得梨裳耳道里都起了鸡皮疙瘩。太子从远处的屏风后面转出来,身上竟然穿着明黄的龙袍,苍白的脸上透着邪气,看着就让人不舒服。他缓缓踱着步走到玄沣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怎么?只是用了点‘寂静’,你就心疼了?”
玄沣全身都绷得紧紧的,脖子上爆出青筋,可惜被悬色的锁链禁锢,动弹不得,他狠狠地看着太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与她无关!”
“跟她无关?跟她关系大了!”太子转向梨裳这边,缓缓走过来,嘴里说着,“自从你侥幸回宫以后,就对她念念不忘,你怎么能对得起涟漪?!是不是她死了你就听不到她的哭声了?!”
涟漪?梨裳从未听玄沣提过这个人,听玄泽的语气,这个已故之人应该是对他极为重要,而这个人似乎心系着玄沣……
玄泽走到梨裳面前,她只觉一股强烈的恐惧迎头压下,全身无法控制地打着冷战。这个人看着她的眼神,让她很害怕,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玄泽盯着她,咧开嘴角,“你很怕?”
梨裳愣愣地看着他,牙关用力咬起。
“玄泽!!!我是对不起涟漪!但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插手!”
“你对不起的人又岂止涟漪一个?!那十年前你污蔑是我企图杀害玄沐时怎么不这么说?你害死涟漪,又把玄沐推下荷花塘,明明都是你,被老糊涂怀疑的却是我!什么轩辕大帝,明明就是个是非不分的老不休,我就是要篡他的位,就是要逼死他!凭什么!我明明是最疼爱她的人,十年来却连她的面都见不了几次!都是你!你害死涟漪,也毁了我!”玄泽对着玄沣恨声说道,语气越发凌厉,“玄沐那个傻子,傻傻的那么喜欢你,孰不知你为了夺位亲手把他推下了荷花塘。还有涟漪,我明明这么爱她,对她好,她为什么要喜欢你,你这个禽&兽!你只会伤害她!你明明不爱她还骗夺她的桢襙,可她还是那么喜欢你,直到死的那一刻。可是你呢?你认识了这个云人,就把涟漪忘得一干二净了!”
玄沣的所有秘密被怒极了的玄泽全部道破,而他每次见到玄沐怜爱眼神中暗藏的闪烁,也都有了答案,无非是为了帝位之争,兄弟相残的手段。幸存下来的玄沐失了心智,也远离了那些晦暗不堪。玄沣心生悔意,当初对这个弟弟下手也是事态所迫,当他不在是自己的威胁的时候,却成了一辈子都无法治愈的心病。
而那个可怜的涟漪最初是选秀进宫,即将成为轩辕帝的妃子时却遇到了玄沣,心生爱慕。与此同时太子玄泽对涟漪一见钟情,玄沣将计就计,借机陷害了玄泽。涟漪失身之事被识破后,轩辕帝大怒将其打入冷宫,太子一度也受到了牵连,而十年后涟漪在冷宫郁郁而终,至死玄沣也没有去见她一面。
玄沣此时神色复杂,仍强自镇定,“我一直很后悔对他们做过的事。我确实是畜&牲。可这不关梨裳的事,她什么都不知道。算我求你,放过她。”
玄泽愣住了,喃喃地道,“求我?你居然求我?”突然他又哈哈大笑起来,几近癫狂。
梨裳心中一紧。玄泽疯了么?疯子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玄泽笑出了眼泪,渐渐止住笑声,怪声怪气地道,“一向高高在上目中无人的二皇子竟然求我了,这真是我几辈子的荣幸阿?!”他又转过身,手指捏住梨裳的下颚,神色轻佻,“这个云人身上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把皇弟你迷成这样了啊?!”14887356
玄沣又是一阵挣动,锁链哗哗地响,“玄泽!你要是真的恨我,就杀了我!”
“着什么急啊?”玄泽邪邪笑着,忽然把梨裳拽至身前,让她面向玄沣,而他自己却站在梨裳身后,手臂死死环住她上身。
梨裳颈边一阵柔软湿热的触感。当她反映过来那是玄泽的舌头,只觉脑子里一阵炸响,然后就拼命地挣扎,扭开脖子,可是怎么都甩不开他的禁锢,踢起右脚,却被他用腿绊住,整个人反倒与他缠在一起。
玄沣目眦欲裂,大喝,“杀了我!!!”
“呵呵呵……二弟不是一直对她朝思暮想么?但是还没有看过她的身体吧?不如今天为兄就圆了皇弟的梦如何?”
说着,玄泽一只手用力在梨裳胸前一抓,她只感觉到心口一凉,上半身的衣服几乎被扯烂。
惊怒交加,可怎么也摆脱不了那令人作呕的禁锢,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衣物一点一点从身上剥离,胃里不住地翻腾,却没有丝毫办法。
心中一遍一遍呼喊的,只有那个人的名字:
琉璟!琉璟!!琉璟!!!
玄沣不住地挣动,椅子若不是被钉在地上,只怕早已被他晃散了。
玄泽冰凉粘腻的手放肆地在梨裳胸口游移,她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她该怎办?谁能阻止这个畜&生!
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
不能……不能是这样的……命运不能这样的捉弄她……在即将触摸到幸福的时候又将她狠狠地拖入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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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至死解救 恶魔萦绕
“玄沣。你一定不了解我是多么恨你吧?”玄泽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每当你折辱着涟漪的时候,我却被父皇软&禁在东宫,只能眼睁睁看着涟漪被你伤害,那种感觉,那种自己挚爱的珍宝被别人蹂&躏践踏的感觉,你从来没有体会过吧?”
“今天,我要让你恨我,像我恨你一样恨我!”
梨裳徒然地睁大眼睛,头脑中一片空白。极尽绝望,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一阵大力袭来,平衡陡然失去,她直直摔在地上,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震碎了,一个阴影一下子压了下来,有人粗暴地抓住她的头发,逼着她翻过身,然后下身一凉……
玄沣从喉底泻出咯咯的声响,似乎想叫却叫不出来。
她真的要被玄泽那个畜&生……
胸腔中血气翻涌,每一寸骨骼,都疼得撕心裂肺……
竟是这么的疼,像是有什么正在从心脏上剥落,绞心的疼痛,在胸腔里爆炸开来,一阵腥热冲上喉间,她张开嘴,血红喷涌而出,在地面上缓缓盛开。
“咳咳……咳……”梨裳剧烈地咳嗽着,血液还在不断涌出。
会死么……
恶心黏腻的舌头在她背后的肌肤上游移,就算死,她也要这个残忍折辱她的人先死!
?
玄泽起身,抬起身下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人双腿,拽住双脚向两侧分开……
腰身被死死抓住,一切挣扎似乎都是徒劳……
大厅里寂静一片。
“她看起来却是很美味。皇弟,你想不想尝一尝?”玄泽俯身添了梨裳脸上的泪珠,叹息似地说,“皇弟,你看她哭的样子,多美……”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玄沣喃喃地说着,仿佛着了魔一样。
她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绝望地闭上眼睛……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急步跑来,大喊,“殿下不好了!日月城的人杀进来了!!”
郑素似乎有些慌张,起身暂时放开了梨裳,“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还能挡一阵子,但日月城的草寇太多,恐怕这里不够安全。”墨汐在一旁说。
“可恶……日月城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的!”14887356
玄泽兀自慌张着,与此同时,梨裳意外地发现,她似乎能发出一些声音了。
是因为那一口血,把毒逼了出来么?
“太子少安毋躁,不管怎样,玄沣在我们手里,只要有他,日月城就不敢怎样,更何况此处密室极为隐蔽,机关更是玄妙,即便他们运气好找到了,也不一定打得开。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先撤离的好。”
手臂还被绑在身后,梨裳蜷起身体,想要坐起来。忽然间头皮一紧,是玄泽抓着她的头发,将她生生拽了起来,“真可惜,这么好的货色,本来好好尝尝的,现在只能杀了。”他斜着眼睛瞧着玄沣,一脸的恶毒,“敢搬救兵?现在就让你看看搬救兵的代价。”
“你敢动她,我就自尽!”
“你敢自尽,我就把她的尸体喂狗!”
“玄泽!你不得好死!”
“哈哈哈……不得好死?我原句奉还!”玄泽转过头来,另一只手攥着一把匕首,锋刃上森光流过,寒气冽冽。他冷冷地看着梨裳,挑起嘴角,“云人,要怪只能怪你救了不该救的人……现在,游戏结束了。”
那双紫眸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像是要刺破灵魂。
游戏结束?还太早……
梨裳努力回忆每一次幻云之术,琉璟的,南北朝侍卫的,最后是她自己的,那些充斥着杀意的力量,被怨恨无限放大,渐渐沸腾起来,凝聚成遮天蔽日的浪潮。一股强大的力量,促使她一瞬间就挣断了绳索,抓住玄泽握着匕首的手腕。她盯着他,那愤怒直达双眼,对他说,“你,该死!”
随后,一声锐利至极的咒语,从喉底迸射出来,瞬间贯穿周遭一切事物,如同爆炸一般的巨大力量,震撼得整个石屋摇摇欲坠。玄泽的身体一瞬间飞了出去,如同破败的人偶,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然后滚落在地,七窍涌出鲜血,形状甚为可怖,密室中的侍卫全都痛苦倒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有些则直接断了气。梨裳站在乌云漩涡的中心,全身残破的衣袍都被烈风扬起,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毁了!毁了!!毁掉这一切!!!”
忽然,一个声音在她心底,轻轻地析出。那声音很柔软,非常柔软,他呼唤着,“梨裳……梨裳……”
是谁在叫她?
很温柔……很温柔……
是他么?
是琉璟,对不对?
“梨裳……停下来……”10sse。
她看到一个人影,墨色的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是谁?
她怎么看不清?
琉璟,琉璟……
梨裳努力地睁大眼睛,可是恍恍惚惚地,看不清明。
但是那味道,深沉而温柔,孤高又寂寞的味道,她太熟悉了。
“梨裳……梨裳……我来了,不要怕,我在这里!”
是他,只有他会这么温柔地对她说话。
琉璟,来救她了……
他是来带她离开这个屈辱的地方,是不是?
可是琉璟,怎么办?有人做了很过分的事。
她不能放过……
因为不杀了玄泽,这辈子她就无法忘掉所遭受到的折辱……
那是无论怎么用力,怎么挣扎都忘不掉的撕心裂肺的疼……
琉璟,你怎么不早点来?
“梨裳……我来了,别怕,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琉璟走得越来越近了,他的嘴明明没有动,梨裳却能听到他的声音。
他的长发和衣袍被强大的气流卷起,仿佛随时要被撕裂一样,但是他一直看着她,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梨裳脑子突然一醒。
不行,再这样下去,会伤到琉璟!
她想停止那不断涌出的力量,可是那卷着杀气的黑色云潮就仿佛无穷无尽一般,不断从她指尖幻化而出……
梨裳控制不了,停不下来。
琉璟还在往这里走着,飞速旋转的气流在他的衣服上割开几道长长的裂口。
不行……她阻止不了它……
那力量不断地宣泄着,无止无休!
琉璟!不要过来!
她停不下来!
她控制不了我自己!
别过来!会伤到!别过来!
琉璟像是听不到梨裳心里的呐喊,仍旧往前走着,倏然间,几缕血花在空中绽放,那力量在他的脸上、手上,胸前,都划下了深深的伤口,但他目光坚定,仍在她心底轻声说着,“别怕,我马上就来了,不要怕,我带你回家好么……”
琉璟,求求你,别过来……
她感觉到眼泪再一次涌出眼眶。
为什么会停不下来?
那喷涌的力量就仿佛是燃烧的生命一般,不断流逝,炙热而锋利。
再这样下去,琉璟,会死!
她的琉璟会死……死在她的手下……
不行……绝对不可以……
她不能伤到他……
决不能伤到他……
刚刚从玄泽手中夺下的匕首,还握在手里。梨裳用力地动了动手臂,一点点地动作却进行得格外艰难。
如果这不受控制的力量是生命的话,只要生命即将耗尽,就可以停下来了吧?
梨裳攥紧刀柄,看着琉璟忽然变得惊恐的脸。
她想赌一把……
要是活了下来,就可以结束掉这一切了。不管大皇子二皇子,轩辕国南王朝,统统都可以结束了。琉璟啊,那个时候,你一定要带我回去,回到云境。
这么想着,梨裳将那匕首,用力压了下去。
皮肉被撕扯开的声音。
那绵绵无尽的力量似乎微弱下来了,疼痛渐渐扩散,她看到眼前明晃晃的一片,全身的力气都被一点点剥离。
站不住了。
倒下的一瞬间,她感觉到琉璟的体温,将她紧紧地包裹住,他的嘴唇颤抖着,眼中的悲伤,暗沉犹如无光的深潭,那样的痛楚,她从未见过。
她想说,不要难过……却失了最后一丝力气……
对不起……琉璟,对不起……
她任性地,顺从了沉沉的睡意。
什么都不想想了……整个世界都消失也没有关系……
恍惚间梨裳又回到云境的那个夜晚,琉璟带着她飞上天阙,他的怀抱,就是她的整个天下……
像是一个永无休止,而无限循环的梦境……
月华殿的夜晚是安静的。清水睡下了,也没有别的下人走动,夜风摇着那几竿劲竹,细碎的竹影洒在雪白的墙壁上,飒飒的响着。
琉璟关上窗户,坐到床上,放下床边的帷幕。
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完美。沣玄着己东。
目光转到她的脸上,他看得十分专注。
她笑着说,“看什么呢?难不成是被我迷住了?”
他说,“是啊,被你完全迷住了。所以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了。”
琉璟的语气很平淡,但是梨裳听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仿佛只要在他面前,她就会这样,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让她有如此大的反应。
他凑近她,低声说,“闭上眼睛。”
她听话地闭上了,等待着。
嘴唇上轻柔的触感,像不经意飘落下来的樱花瓣,虔诚的,珍惜的,一点一点地加深着。她也小心翼翼地回应着。唇舌之间是万千的缱绻。
拥有如此美好的爱情,她真是幸运过头。
忽然,琉璟结束了这个吻。梨裳有些诧异地睁开眼睛,心脏却一瞬间冻结。
玄泽正看着她,一脸的狰狞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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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新帝登基 丧母之恨
梨裳想逃跑,可是发现手不知什么时候被绑住,张嘴想叫,可是发不出丁点声音。
玄泽恶毒地笑着,扯开她的衣服,“你跑不了的。”
她睁大眼睛,一动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靠越近。
住手……
住手……住手……住手……
不要发生了……这种事不要再发生了……
救命……救命……琉璟……快点来……
……
梨裳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似乎刚刚醒来的,仍趴在她床边的琉璟。仍然是美艳无双的面孔,但是眼睛里布满血丝,看起来疲惫不堪。裳梨泽近你。
“梨裳!梨裳!”
他一瞬间激动起来,几乎是扑到她身上,从琉璟脸上的表情,梨裳第一次真真切切见到了什么叫做“狂喜”。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仿佛只要停止了,她就会消失一般……渐渐的,水色溢出眼眶。
琉璟的泪,原来那么烫,几乎灼伤了她……
他竟哭了……
琉璟哭了……
梨裳缓缓抬起手,笨拙地擦着他的泪水,“哭鼻子,羞不羞啊……”那声音虚弱而沙哑,就像很久没说过话了一样。
琉璟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着她的名字,让梨裳感觉自己像是他的珍宝。
她也同样抱住他,虽然用不上什么力气,但却完完全全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就在这儿,她在他的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琉璟在梨裳耳边柔声说着。可是她能听出他内心的疼痛。
她紧紧地抱着他的手臂,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琉璟啊……那个玄泽,确实已经死了吧?”
“他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不可能再活过来了。”
是了。那个人死了。被她亲手杀死的。
她又杀人了……
但是这次不但没有愧疚感,反而很安心……
也许,她真的变成了一个丧心病狂的人……
可是,她不后悔,也没有退路……
梨裳把脸埋在琉璟的脖颈间,嗅着他身上那让人安心的气息,声音闷闷,“咱们回云境去吧。”
他的手抚着她的头,轻声答道,“好。我们回去。我明天就去和玄沣说。我很快就带你走。”
这一夜,无论如何是睡不着了,她就这么和琉璟相互依偎着,张着眼睛等待天明。10sse。
琉璟告诉梨裳,她“自杀”后,昏迷了整整四个月,在这四个月中,太子一&党被一网打尽,北朝的使臣逃掉了,西凉国的使臣在太子决定造&反之前就回了国,没有参与其中。之后轩辕帝把皇位传给了玄沣,自己退位做了太上&皇。
原来对梨裳来说的弹指一挥间,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过了这么多天。
琉璟,竟等的这么幸苦……
他眼睛深处到现在还残留着几分悲伤和恐惧的神色。
绑架梨裳那几个南王朝的侍卫原是被太子利用。只因云皇下令无论如何都要把琉璟带回去,他们担心琉璟法术,且为了避免误伤,决定利用梨裳做诱饵,逼琉璟喝下寂静,这样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他带回去。
而太子保证会协助他们,给他们“寂静”,并为他们提供藏身的地点,只要在把琉璟引出来的同时,连同玄沣一起引出来就可以。
梨裳被抓走后,琉璟和玄沣发现她掉下的梨花,知道她是从北门出宫,可遍寻不到,只得按照他们留下的字条上说得,不带侍卫,只身赴约。
果然,在琉璟喝下寂静之时,大量的皇兵以及北王朝的侍卫将他们团团围起。拼杀之中,南王朝的那些侍卫为了掩护琉璟逃离,纷纷阵亡,玄沣被擒。
好在梨裳被绑架之前,琉璟就已经察觉太子可能要有所动作,玄沣也已经用密函通知了日月城城主慕嫣。琉璟逃出后,慕嫣恰好赶到,此时也传出太子围宫的消息。
慕嫣带着大部分的人去夺宫,而琉璟则带了小部分的城众来救人。
之后的事,梨裳就全知道了。
兄弟相残,早已被料到会在这场皇位之争中发生,可是亲眼所见,仍旧惊心动魄。
到底是怎么样一种仇恨,可以让一个人对着自己的血亲挥剑?而且是招招致命,毫不留情。
她不懂他们,不管是玄沣,还是玄泽。
说起玄沣,梨裳从昏迷中醒过来的那天,他很快就赶了过来,身上穿着明黄的龙袍。
他终于登上了帝位……
明黄的龙袍很衬他的气质。
可是这样一个人,竟然在梨裳床前跪下了。
她完全被吓傻。琉璟站在一边沉默。旁边的侍官连忙要将他扶起来,可是他不肯。
他就那样半跪在她床前,却跪得一点也不卑贱,一双黑白分明的眼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没有说话。
梨裳说,“你干吗啊?我可没红包给你。”
玄沣的嘴唇抖了抖,终于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她笑了笑,想说“没关系”,可是怎么都说不出来。
虽说最后并没有被玄泽……可经历了那样折辱,怎么会没关系呢……
不过……如果用这件事责怪玄沣,未免有些太不公平。毕竟他也不愿意,他也是受害者。
也许是妇人之仁,梨裳终究还是不忍,弯了弯①38看書网起来吧。当今圣上给我下跪,我怕出门遭雷劈。”
玄沣终于缓缓起身,然后就一直看着梨裳,目光有些痴。
“陛下,梨裳还要休息。”琉璟忽然开口,声音清冷。
玄沣看了琉璟一眼,然后默默转身,就这样离开了。
关于玄泽说过的那些关于玄沣的事,梨裳没有忘,但是真的想像不出来,这样高贵且看起来充满正气的一个人,会那样对待深爱他的女子和兄弟。
琉璟去向玄沣辞行,他很快就答应下来,并且要派人把两人护送到天阙。
离别的日子,终于要到来了。
临走的前一晚上,玄沣忽然又来月华殿,说想和梨裳单独谈几句话,就当是告别。
琉璟看看梨裳,她冲他点点头,然后他就出去了。
玄沣却又突然陷入沉默。
梨裳,“要不要喝茶?”
他摇摇头。
梨裳说,“那你坐下吧。”
他又摇摇头。
她无奈,“那你就这么站在那儿?”
他张开口,又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你该不会又是要跟我道歉什么的吧?”
玄沣终于说话了,“我不是来道歉的,但是,这是我现在唯一有权力对你说的话……”
梨裳笑笑,却难掩紫眸深处的伤痛,“毕竟……他还没有……别这样,都已经过去了。”
玄沣的眼中泄露出痛楚。
梨裳考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出一直想问他的问题,“玄沐和涟漪……到底是怎么回事?”
玄沣全身一震,顿了一会儿,才缓声说道,“我曾经十分恨他们。”
“恨?为什么?”
玄沣深深吸一口气,像揭伤疤一样地说着,“涟漪是玄沐母妃莲妃的堂妹,莲妃是父皇的宠妃,爱屋及乌在涟漪在还没入宫时就赐了封号。因为她姐妹二人,父皇就没有再看我母妃一眼,涟漪入宫后,我母妃病入膏&肓,父皇却不管不顾。母妃去世后不久,玄沐就出生了,莲妃难产而死,父皇对玄沐宠爱有加,却视我如敝履,不管我再怎么努力,都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注意。
我恨他,更恨那个毁掉母亲和我的幸福的两个女人。
所以我渐渐开始接近澄目,假装成一个疼爱他的大哥哥。那个孩子却看不出来,傻乎乎地成天粘在我身边,只要是我说得,不论什么他都相信。涟漪也对我心生爱慕,我怀恨在册封大典之前,要了她的身子。
我知道玄泽喜欢涟漪,非常喜欢,可是涟漪眼里却只有我。我知道他将来一定会是我的敌人,所以我决定,要连他一起除掉。
暗中做了手脚,将涟漪同玄泽关在赏莲阁一夜,此事让父皇知道后,大为震怒,命稳婆验了涟漪的身子,尚未册封的她已非完璧。
涟漪为了我,守口如瓶,玄泽百口莫辩。
父皇震怒要废太子。我却把父皇劝住,说皇兄年少气盛,不能把控自己,也是人之常情。家丑不可外扬,为此事废了太子,大为不妥。
父亲第一次考虑了我的话,第一次采纳了我的意见。涟漪被打入冷宫,而玄泽他不准靠近冷宫一步。
我当时真的很高兴。
我就知道,总有一天他会看见我的。”
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嘴角露出苦笑。
而梨裳,早已听得目瞪口呆。14887356
“接下来我对玄沐下手,那是我和玄沐在荷塘边玩得时候。那时我已经悄悄收买了玄沐身边的一个小太监,让他去找玄泽,并告诉他玄沐在荷塘边等他。而此时我已经把毫无防备的玄沐推到荷塘里。他使劲在水里挣扎,我则躲在一边,看着他垂死的样子。但是没想到玄泽来得那么快,我只得赶忙跑到附近,大声叫着玄沐落水了。于是等大家赶到时,看见的就是玄沐在水中奄奄一息,而玄泽正趴在岸边往下看。玄沐被救上来后发起高烧,脑子被烧坏了,成了现在的样子。究竟是不是玄泽把他推下去的,没人可以证明,但是父皇对玄泽的印象越发坏了,虽然没有废他的太子位,但却不允许他再接近玄沐。
而我这个罪魁祸首,可以冠冕堂皇地照顾玄沐,也可以去冷宫探望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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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轩辕之别 云境之归
“于是我就在暗地里折磨玄泽,用各种方法,就仿佛是在为我母亲报仇一样。玄泽看着,却无法做什么,不论他说什么,父皇都不会相信他。所以,他恨我,恨到入骨。”
玄沣叹出一口气,“其实,我确实才是那个应该不得好死的人。玄泽,很可怜。”
梨裳睁大眼睛,觉得都要不认识眼前的人了。
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没想到死的傻的都是最无辜的人。
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谁才是正义的?她突然恍惚了。
这个时候,玄沣的表情着实让人难忘。那是一种充斥着恨意、悔意、痛快以及自我厌恶的神情。
毫无疑问,他也是痛苦的。在他每一次伤害涟漪玄沐玄泽的时候,他其实比他们都要痛苦。
哪个男人不希望自己是个光明磊落的英雄,可是怎么会走着走着,就粘了一身的污浊,变成了乌鸦?
就算他在人前再高贵耀眼,心中那个阴暗的自己,他自己却是最清楚的。
梨裳走到他玄沣身前,直视着他眼中的痛楚,对他说,“要做个好皇帝。”
他看着她,“你不觉得我恶心么?”是于却其会。
她冲他笑笑,“你对我很好啊。我怎么会觉得你恶心?”
“……”
“玄沣,你现在还恨涟漪和玄沐么?”
玄沣没有回答。
“不恨了吧?刚刚你一提起涟漪两个字的时候,眼中就满是悔恨和眷恋。还有下雪的那天,玄沐扑到你怀里的时候,你笑得特别温柔的。”梨裳沉默了一下,继续说,“其实,有些事我没有说过,不代表我不明白。只是琉璟在我身边,说出来大家只是平添烦恼。”
玄沣抬起头来,愣住了。他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
梨裳转开脸,看着窗纸上摇晃的竹影,“你也没有说出来。我很高兴。但是你对我的好,我不是感觉不到。你已经可以用心去爱一个人了。你不会再像以前那么痛苦了。所以,从新开始吧。当一个好皇帝。”
玄沣看着她,眼睛里光华闪烁。
有那么一瞬间,梨裳真的看出,玄沣眼里面盛满的,一种名为爱的东西,正美丽地盛开着。
听起来有点恶俗,可是却是她最真实的感觉。或许,她也应该说一声对不起,故作迟钝,一直不回应玄沣的感情……
第二天琉璟带着梨裳离开皇宫。
清水哭得昏天黑地。梨裳安慰了半天,怎么都不管用,最后直到梨裳也流了眼泪,清水才微微缓和。
她站在门口,泪眼汪汪地说,“姑娘,奴婢知道您是因为因为舍不得奴婢才哭的,奴婢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您对奴婢的好,奴婢会天天为您祈祷愿您幸福长安的!”
梨裳无奈摸了眼泪,笑得尴尬,这小丫头说的也太夸张了吧……
玄沣没有来相送,只是让侍官交给梨裳一块水滴形的玉佩,说是从今以后,哪怕帝王更替数代,如果有任何事需要轩辕王朝的帮助,只要呈上这块玉佩,轩辕王朝定当鼎力相助。
梨裳意外,倒是未曾想到玄沣,不,已经是轩辕帝的他会送她如此大礼。
只不过琉璟的眼神有点寒。
她莞尔一笑,“要不……你帮我收着?”
琉璟却冷淡着表情,状似毫不在意地说,“送给你的,你就收着。”
她嘴角的笑意更浓,为他爱吃醋的样子……
几天几夜之后,他们登上风隼,向着南王朝的方向飞去,一直飞到南朝的边境,再往前就是禁区。
梨裳和琉璟站在风隼上,头顶是苍穹万里,透彻无云,脚下云雾缠绕的仙都,宛如神界。
他墨色的长发被风吹起,“回家吧?”
紫瞳温润,她紧握他的手,“好。”
或许,相守百年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世态无常,人事易分……
但现在的她,只要跟着他,看着他,积累下来的幸福恐怕一辈子也用不完。
有了这些幸福和坚持,凡间的琐事,就再也困不住两人。
脚下的净土,是他的王朝……
而身边的他,就是她的整个天下……
……
……
回到南朝之后,因为梨裳在中州实在是“战绩斐然”,其中包括救活老轩辕帝,杀死逆反的前太子,最后力量失控,差点同琉璟共赴黄泉。云皇觉得这来路不明的姑娘是个危险人物,但是他的儿子又拼死护着她,不能治罪,就只好把梨裳交给南王朝神权方面的最高领袖--大侍僧梵尘。10sse。
美其名曰:大侍僧发现梨裳在治愈之术方面有天分,因此想收她为徒。其实就是想看着梨裳,怕她再力量失控,或者做出对什么南朝不利的事情。
一个月下来,梨裳连云荒庙都没能进去,梵尘也没真正教过她什么东西,总是让她在神庙旁边的圣琴庙里看很多很多晦涩的经书,梨裳被搞的云山雾绕,只觉得头痛。
梨裳无数次在心中埋怨梵尘,为什么要让她读这么多经书呢……她又不是要出家……
但唯一能让梨裳觉得高兴的是,她总算是能常常见到琉璟。
“你这丫头,又想你那位云神呐?”
梨裳转过头,是素珑。此人是她来到南朝第一个见到的人,于她有救命之恩。素珑长得其实非常好看,容貌秀美,身段姣好,只是熟识以后发现此人性格泼辣,常常是她一开口,美好的感觉便会在一瞬间破灭掉。
“你这丫头怎么又从圣琴庙溜出来了?”素珑问。
“梵尘去云荒神庙主持晚祷去了。再不出来透透风我一定会被他闷死。”
“这么悲壮?”素珑说得颇为幸灾乐祸,“谁让你要跟云神谈恋爱呐。跟那么完美一人在一块儿,你就牺牲了吧。”
梨裳点点头,是啊,牺牲就牺牲了吧。
在中州力量失控的时候,为了不伤到琉璟,她竟选择了结自己……那一匕首下去,梨裳才意识到她对琉璟的爱,早已多过了自己生命。14887356
也许是命大,疤痕现在还横在她腹部,狰狞得梨裳自己看着都后怕。
在云境生活了十八年她都没有受过什么伤,结果逃出去以后,却在肚子上留下两条疤痕。除了她自己捅得那条外,另外一条是刚到轩辕那会儿,下意识为玄泽挡了一剑。这两条伤疤正好交叉在一起,形成一个殷红的十字,仿佛随时都会滴出血来一样。
刚刚回到云境时,素珑听说梨裳在中州有两次差点死掉,立刻把中州划分到一生永远不可接近的几大禁区之内。她摸着那十字伤疤,手一指抖啊抖的。
“疼么?”她当时这么问梨裳。那种温柔的样子,梨裳怀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见了。
除非她再被刺一刀。
“你见到碧落了么?”素珑问。
梨裳摇摇头。
七月初七就要到了,云神真正觉醒之前,他都被保护在云皇宫里。梨裳这种平民怎么可能进去?
但是觉醒之后,碧落也就不再是碧落,而是云神沛顼,之前作为云神不断转世的上万年的记忆汹涌而至,他一定会性情大变。而梨裳只是他恢复记忆前这短暂的二十里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他不会忘记她,但我们的情谊,相比起来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说起来,梨裳跟碧落的最后一次交流,是在逃出灵修苑的前一天晚上。他在纸条上写,不要总和琉璟在一起。
梨裳没有听他的话。
她问素珑,“我在中州的时候,他过得好么?”
素珑说,“最初那几天他总是来找我,一遍一遍在纸上写‘你知不知道梨裳在哪里?’,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哭得很伤心,哭了好一会,什么也没写。然后就再也没来过。我去灵修苑看他的时候,他已经不在那里了,他们说是他的亲戚把他接走了。”
碧落哭了?
梨裳可以想象他哭得样子。因为是哑巴,发不出声音,就那样静悄悄地流眼泪。
大概第二天他就已经被接到宫里去了。因为琉璟和她的逃跑,没有人再当云神的挡箭牌,为以防万一就先把他接回宫里,很合逻辑。
大概,碧落已经预料到再与梨裳见不了面了吧?
“你怎么又开始忧郁了?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确实还能见到,怕只怕到时见到的碧落已经不把梨裳当成依靠一样的存在了。
不过他还活着,而且应该会活得很好。这样就不错。
素珑站起来,“我要回织作坊了。”
“这么快?你不是刚来迦蓝城么?”
“你以为我是你?我有工作的。”素珑鄙视梨裳。
梨裳本想也鄙视她,可惜底气不足。
素珑看看她,忽然用手摸摸她的头,“有空回家来看看吧。”然后转身而去。
梨裳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头酸酸的……素珑肯定腹诽她是一个忘本的人……
虽然梨裳只在那个地方住了短短几天。可是那是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南朝。素珑把她捡回她的家,而梨裳成了她的“表妹”,她是梨裳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她是不是有些见色忘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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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婚约获准 中州成伤
梨裳回到圣琴庙时,梵尘已经回来了。本以为会被骂一顿,却见到他正在与琉璟谈话。
虽然还没有经过成年礼仪式,但是琉璟已经从灵修苑搬出来了。老云皇王想要退位,因此提前让琉璟熟悉作为云皇的职责和日常事务,在成年礼仪式和云神的觉醒仪式之后就传位于他。
梨裳意识到琉璟真的就要做云皇了……而她呢……琉璟说过她会是他的云后……她能做好云后么……
琉璟没有用人传报就发现了站在门外的梨裳,熟悉的微笑和温柔,轻声一句,“你回来啦。”
她真希望每次踏进门都能听到这么一句。
她冲他笑,然后叫了梵尘一声,“师父。”
其实每次说出这个词,梨裳都会很想笑。虽说是师父,可梵尘却什么也没交给她。
梵尘点点头,“书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不懂的?”
她想说我什么都不懂,但是觉得说出来好没面子,于是只好说,“还在看呢……”
梵尘淡淡笑了,精致的五官渐渐柔和起来,银灰色的长发衬托在脸颊的两边。他总是这么笑,笑得十分纯洁善良,慈祥的为人师表。
梨裳有时会好奇,梵尘他总是这么温文尔雅,是怎么管理南王朝成千上万的侍僧的?
接着梵尘转过身看着琉璟,“那殿下先和梨裳说话吧。贫僧先下去了。”
琉璟向梵尘还了个礼。
闲杂人等都已退避,紫眼睛眨啊眨,欢天喜地地扑到他面前,“琉璟 ̄ ̄ ̄见到你真好啊 ̄ ̄ ̄”
琉璟不闪不避不作任何抵抗,面带无奈地被她狼扑在椅子上。
她撑起上身俯视着他,对于他的反应很是不满意,“喂!见到我你都不高兴吗?”
他说,“昨天不是才见过么。”
“那好歹见到我也要有点高兴的样子嘛,你知道我整天待在这个庙里有多闷吗……”
他嘴角的弧度未起,眼睛却先笑了,伸手挑起她尖尖的下巴,“那你先叫声夫君来听听……”
“你这人啊……”她娇嗔着端详眼前这张俊颜,琉璟这人从头到脚就没有半分流氓气质,即使这会故作痞气也不得精髓。
“怎么了,我们的婚约父皇已经准了,你早晚要做我娘子的,现在叫声夫君也不为过吧。”裳梨琉王礼。
“什么?!我们的婚约你父皇已经准了?!”梨裳又惊又喜,完全忽略了琉璟说的后半句。
琉璟也不计较,宠溺地笑了,“他不准也没法啊,我们已经有誓约了,此生唯一的爱我已经给你了,父皇他也不想看到下一任云皇孤独终老啊。”
这个平时总是冷冰&冰的人总是冷不丁对她说出一句肉麻到死的话,让毫无防备的她感动地一塌糊涂。
揽上他的脖子,自从回南朝就一直悬在心里的忐忑沉淀成幸福的叹息,“谢谢你亲爱的……谢谢你为我抵挡的一切……”
他在她鼻尖轻轻吻了,“傻瓜……”
“……”
“你也在这儿闷了不少日子,咱们出去转转吧。”
“去哪……”
“私奔啊……”
七月初的南朝,美的宛若仙境。
阳光在云神之力的牵引下化作数缕巨大的光柱打在灵修苑之上,仿佛能够摸到一般。几只洁白的灵鸟挥舞着翅膀,在湛蓝的背景下飞翔。天空的蓝色不含一丝杂质,与轻盈纯白的云雾丝丝缠绕,总是让一切都显得安静而寂寞,周围的世界好像都是静止的。
琉璟说得“私奔”,其实也不过就是奔出迦蓝帝&都到互人城附近转转,看看灵修苑什么的。因为再给梨裳十次胆子,她也不想再去中州了。10sse。
灵修苑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绵延数里的城墙,白玉一般晶莹,里面是无数的屋舍楼阁,食肆衣店书斋应有尽有。城里住着南王朝所有未成年的少年。云境的出生率极低,幸苦孕育来的生命夭折,南王朝法典规定所有新生儿都必须被送入灵修苑中生活,并且学习各种知识以及幻云之术,直到二十岁,参加过成年礼仪式,才可以离开灵修苑。而梨裳曾经作为这里的一名仆役生活过一段日子,最初就是在这里与琉璟和碧落相识。
现在他们都离开了。琉璟就要成为南王朝的帝王,而碧落即将觉醒,真正成为云神。
梨裳记得第一次见到琉璟是在苑中那座架在激流之上的石桥上,那个时候她看着他往她这边走,心里闪过的词只有,惊艳与折服。她很纳闷这男人是怎么生的这样一副倾世容颜,可惜那时的他,根本没有看她一眼。
可是后来他怎么就突然喜欢上她了?这件事梨裳一直不是很明白,难道真的有什么冥冥注定?
两人站在城门前,琉璟忽然说,“我要送你一个东西。”将手伸入袖中,又退出来,修长白希的指间莹白闪烁。
是梨花,跟以前那个一模一样的梨花。梨裳抢过来左看右看,把梨花凑到耳边,仍是那个飘渺空灵的声音,“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这是一句誓言,一句一生只有一次的誓言。在中州上被绑架那次她以为自己把它弄丢了,结果他又把它还给她了。
梨裳握紧它,“它没被摔碎?”
琉璟说,“碎是碎了,但也没有碎到再也修补不好的程度,用幻云术术就可以复原。”
梨裳仔仔细细地把梨花收进怀里,对琉璟嫣然一笑:“这定情信物我一定要收好,你要是当了云皇以后变了心,我就拿这个去找你算账!”
琉璟撇了她一眼,似乎对会变心的假设有些不满,然后就向着灵修苑的城门走过去。
“是云神大人!快开门!”城楼上的守门人高声喊着,梨裳看着琉璟从容的背影,感觉他真是好威风。
虽然他不是真正的神,可是等碧落觉醒以后,他也是云皇,其实也没有什么差别。云神这个称号听着神圣威武,可其实也就是个宗教方面的领袖。
池中的七夜莲开得正浓,学生们在苑中悠闲地穿梭来往,一路上的人见了琉璟都欢呼着“云神回来了!”每个人的眼神都充满崇敬和爱意,阵势实为浩大,琉璟的眉目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冷漠,虽然没有怎么笑,但脸上的线条明显柔和很多。
梨裳嘟喃着,“看,我情敌多多啊……”
他没有回话,却拉住她的手。此举引起一片惊呼以及窃窃私语,梨裳隐约听到有人在说“传言……真的……私奔……”
梨裳心想这回完了,她成了全民情敌了。但是,她怎么这么得意这么高兴呢?
两人去了藏①38看書网,还在那里见到了灵卿。灵卿是梨裳在藏①38看書网做仆役时认识的朋友,与琉璟一样即将参加成年礼仪式。一开始梨裳一直以为她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每天无声无息地来看书,偶尔与梨裳闲谈,然后再无声无息地离开。结果在某一天与灵卿在迦蓝城的街道上偶遇,才知道她是大元帅的独女。
如今灵卿仍然是一幅低调的打扮,冷不丁从书架间的阴影里跳出来,吓得梨裳差点尖叫。
她非常淑女非常优雅地冲琉璟行了个礼,“云神大人。”
琉璟酷酷地点一点头。
随后灵卿就转向梨裳,上来就问,“梨裳,枉我当初还偷偷带你去看我家传家之宝……你真是没良心,消失都提前打招呼的。”
梨裳无奈,讨好地笑,“好灵卿……我不是故意的……情况危急嘛。”
不过,要是没有那次元帅府之行,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事情了,说来灵卿也算是梨裳同琉璟的半个媒人。
“你这个坏丫头,背着我藏了这么大一件事……”说完,灵卿偷偷地看了琉璟一眼。
梨裳含糊,“这个……真不是我故意想藏……我也不知道怎么发生的……”
“别狡辩了,你就是见色忘友……”
“……”
梨裳与灵卿吵闹了几句,就同琉璟离开了藏①38看書网,一路往里走着。她问琉璟,“我们去哪?”
琉璟面无表情地说,“私奔啊。”
可是……这种表情根这句话真的很不配套……
“……私奔到哪去?”
“上回私奔到哪,这回就私奔到哪。”
“你不会是说要去中州吧……”
“中州,我再也不会去了。”琉璟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有些黯淡。
梨裳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一定是想起她在中州被绑架时发生的事。
她说,“别这么说啊。你不是很喜欢中州么?中州上其实挺好的,有大海,阳光也是暖的,直接照在身上……”
“不,我们永远也不去了。”他打断她的话,望向她的目光被冷静所粉饰着……
但梨裳还是能看见其中深深埋藏的痛楚……
两人都用力握紧对方的手,她跟他说,“好好,咱不去了。还是南朝好。四季如春。”
很快梨裳就知道琉璟要带着她“私奔”到哪里去了。两人站在那一人高的树丛里,面前是一块熟悉的青石。14887356
这是上一次梨裳和琉璟从灵修苑逃出去时走过的密道。
琉璟轻而易举地将石头推开,露出黑漆漆的洞口。然后他冲着她伸出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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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云荒神庙 圣女苏醒
有一天有一个神侍问梨裳,“你是不是跟云神大人是那种关系?”
梨裳抿着薄唇,笑呵呵,“什么关系?”
“就是誓约的关系啊。”
所谓的“誓约”其实就是指恋爱关系。因为云境的爱情的誓言一生只会给一个人,所以称之为“誓约”。
琉璟带着梨裳沿着漆黑的路一直走着,仿佛又回到那天,他带着她逃开南王朝对北王朝歼细的盘查,在黑暗里一直拉着她的手,跟她说着话。
“琉璟。那次盘查,最后有没有查出歼细来?”
“有。”
“几个?”
“十个。”
“这么多?”
“父皇觉得,还有没查出来的。但是我告诉他们,你绝对不是。”
“我本来就不是。哪有当歼细当得像我这么可疑的。没有父母没在灵修苑待过。一般歼细都会给自己伪造点过去吧。”
“是啊。歼细哪有你这么笨的。”
“说谁呢,琉璟……你可不要学坏啊……”
在地道的尽头处,淡金色的光线从上方照射下来。梨裳与琉璟钻出洞口,白色的荒原在眼前铺展开来。这里依旧是一片宁静,巨大的白塔在淡金与银白间熟睡着,身上披着厚厚的地衣。
琉璟默念祷文,脚下金色的云雾盘旋上升,带着两人带到白塔的顶层。
白塔里没有变化,墙壁上镶了许多的夜明珠,荧色幽幽,光影交错。
梨裳想起上次琉璟带着她从灵修苑逃出来,为了躲避南王朝的兵士,就把她藏在这个塔里,每天给她送来食物。
然后在某一天,他突然对她说了喜欢……
琉璟说:我喜欢你……
字字清晰,永世难忘。
这让梨裳到现在都觉得一切是如此的不真实……
她坐到琉璟身边,手抱着膝盖,“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总和你姐姐到这里来。”
他点点头,“我姐姐跟着那个中州人走了以后,我每天都到这儿来等她。可是最后却等到她死掉的消息。”
“你姐姐长得漂亮么?”
“很美。”
被琉璟夸美的人,一定是美若天仙……
“你想她么?”
“以前想,现在不想了。”
琉璟的视线一直穿过窗口,飘向远处的天阙。梨裳觉着他一定还在想。
琉璟却忽然说,“这个地方,我从没有带别人进来过,你是唯一一个。”
这是不是代表着,他的世界,只有她能进来?
紫眼睛弯弯,梨裳笑的成就感十足,调皮道:“承蒙殿下抬爱,小女不胜荣幸,并将一生相伴,以报圣恩 ̄”
琉璟也慢慢弯起嘴角,接下来他们都没有说话,塔里静寂一片。这里仿佛就成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外人能够进入,没有权势,宿命,阴谋来打搅。就只有他们两人,依靠着坐在一起,耳畔盘旋着灵鸟婉转的歌声,仿佛从远古传来。
她侧过脸,琉璟那美丽到摄人的面容被幽光笼着,微卷的黑发垂落在脸颊两侧,嘴角微微扬着,似笑非笑,仿佛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情难自禁,快速地探身,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然后,梨裳就若无其事地坐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她感觉到琉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心跳却倏然快了一些。
琉璟却忽然动了,跪坐起来,双手扳过梨裳的肩膀,他的脸在她眼前放大,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嘴唇上一阵柔软。
他的吻渐渐加深,唇舌绞缠,她感觉整个人都要迷失在他身上淡淡的冷香里,心脏疯狂地跳动着,仿佛能够跳出胸膛,原本还有些僵硬的身体现在完全软下来了,他极尽温柔,如同在虔诚地吻一件他最珍贵的宝物。
而她又何德何能,能得到他如此的珍爱。
许久,他微微抬头,凑到她耳边,“给我,好么?”
……
这种时候……还让她怎么拒绝……
……
但那人却真的等待着答复一样……
……
她只得快速地点一下头。
琉璟微笑着,轻轻按住梨裳肩膀,她随着他的力量躺倒在地面上。他伏在她上方,长发垂落,用手缓缓抚着她的脸颊,然后头低下来,在她的颈项上轻轻地吻着,一下一下,像飘落的樱花花瓣。
梨裳感觉到衣服被解开,一件一件褪下,皮肤被微凉的空气包裹,他凝视着她,眼神渐渐深沉……
……
……
……
……
他吻着她的额头,听着她的低唤,欲望意外,更多是情愫……
拥她入怀,此生何求……
琉璟缓缓地解开衣扣,动作优雅而煽情,瘦削而结实的身体在荧光中完美若天神……
梨裳面如火烧,闭上眼睛,小手怯怯地抚上他的背脊,能感觉到他明显一震。
……
“梨裳……”琉璟哑声唤着,俯下身来吻住身下的人儿,抬起她的双腿……
……
梨裳紧张地抱住他,他缓缓地挺进着,强势却温柔……
……
她感觉着他每一寸的深入,肌肤紧紧贴在一起,没有丝毫缝隙。以为记忆中已经被抹去的凌&辱,玄泽给的不堪回首,却还嵌在她最深处的那根神经,倏然的惶恐,让她想要推拒……
“别怕,是我,琉璟。”他体贴地停下动作,温柔地抚慰。
“宝贝儿,别怕。是我,琉璟。”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子夜一般深沉的黑眸,此刻为她,盛满漫天星辰……
就算琉璟不是真正的云神,可于梨裳心中,他却拥有这最强大的神力,包容地,温柔地,给她疗伤……
双手捧着他脸庞,印上深情一吻,默许他接下来的动作……
……
就这样一直在一起就好了。
她跟他,只有两个人,在一起。
……
后来梨裳恍惚忆起,这个场景曾经发生在她的梦中,在她还不知道会和琉璟在一起的时候,这也算是美梦成真了吧。
只是她没想到,这美梦代表得,竟是她与琉璟卿的最后一次缠绵……
……
两人回到圣琴庙时,发现庙里面空无一人。
“怎么回事儿啊?”梨裳站在空空荡荡的大堂里,几乎要以为闹鬼了。
琉璟在四处查看一番,也找不到半个人影。
“是不是云荒神庙出什么事了,所以把这里的人都调过去了?”他猜测。
不过,云荒神庙能出什么事?
说起来,梨裳倒真是从没进过云荒神庙。每个人都说那是南王朝最神圣的地方,虽然她很想见识一下。可是那个地方没有大侍僧的批准是禁止入内的。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她有了琉璟。
“琉璟,咱们去云荒神庙看&看&吧?”
“去云荒神庙?为什么?”
“我还没有进去过。反正这儿也没人,咱们可以溜进去瞧瞧热闹嘛。”
琉璟笑了,“有你这么个徒弟,梵尘一定很头疼。”
梨裳委屈“我又没让他当我师父,而且他根本就不教我东西。”
“多少人想挂个徒弟的名可都挂不上。”
“反正我不想挂。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在这儿呆着呢。”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往外面走。夜色中的家里城像披了一身的繁星,夜明珠的光线幽幽的交织在一起。沿着大路一直往上,就可以到达迦蓝山的顶峰,云荒神庙就建在那里。
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广场,云荒神庙已经屹立眼前。半透明的莹白外墙高高地把整个神庙围了起来,淡蓝色的纹路缓慢地变幻着。半圆形的拱门有三人多高,两旁立着云境少女的雕像,神态圣洁而悲伤。此时大门外聚集了成百上千的人,还有兵士挡在门前,仿佛庙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梨裳跟洛卿对看一眼,琉璟也面现惊讶。
究竟出什么事了?今天并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照常理大家应该在忙着为七天后的成年礼仪式和觉醒仪式做准备么?
梨裳拉住一个人,问,“出什么事儿了?”
那人惊讶地看着她,“你不知道?他们找到云荒之神第三个神识的转世了!”
云荒之神?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女人,她第三神识的转世,果然是一件足以撼动云境的大事。
那个人忽然看向梨裳身后,眼睛倏然放大一圈,“云神大人!!!”
这嘹亮的一嗓子里马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喧闹的人群一瞬间安静下来,目光聚集到琉璟的身上。然后,就都齐刷刷地跪地行礼。
梨裳此时却想,不知道当这些人知道琉璟其实不是云神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当他们知道琉璟即将成为云皇时,又会是什么反应。
人群自动让出一条道。琉璟牵着梨裳的手一路朝着大门的方向走过去,梨裳感觉到视线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落到她头上。
她想他们之中有幸灾乐祸的,也有同情她的。至于原因,梨裳已经从圣琴庙的其他神侍那里听说过了。
梨裳点头,“是啊。”
然后神侍就露出了同情的表情,就跟梨裳遇到多么不幸的事儿了一样,“云神大人就要觉醒了,你……保重啊……”
梨裳慌了,“你干吗说得跟快要死人了一样……”
“你不难过吗?”
“我为什么要难过?”
“云神大人觉醒了的话,现在与你誓约的这个人不就等于消失了么……到时候他很有可能就把你给忘了……”
如果琉璟真的是云神,那觉醒仪式之后的他必定会性情大变,那个时候的琉璟也就不能被称之为琉璟了。
那么,琉璟这个人,不就跟消失掉了一样……
想到这儿,梨裳忽然打了个冷战。
还好……还好琉璟不是……
后来又有几次,她无意中听到有神侍们在暗地里幸灾乐祸,“看她现在这么得意,等云神大人觉醒了,看她怎么办。”
梨裳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纳闷:她什么时候得意了?她平时不是挺和蔼可亲的么?而且说这句话的人,每次见了她都会冲我微笑的……
……
琉璟带着梨裳来到大门前,守在门口的一个士兵跑进去向梵尘传信,另外一个士兵长为琉璟打开大门,没有丝毫阻拦。
云荒神庙,本身就算是云神的府邸,云神回自己家,当然是没人敢阻拦的。
门后是一条宽广平整的长路,由白玉铺成,一直伸展向前,通向远处一个高耸的宫殿。那宫殿通体雪白,散发着柔和的光,檐牙高高扬起,仿佛一个披着白纱的圣女。宫殿脚下踩着一片大大的水湖,水色冰蓝通透,可以看见湖底半开着口的珍珠贝。从湖上又射出四条大路,通向东西南北四方,每一方都立着一座巍峨的宫殿,形状样貌各不相同,但全部通体雪白,没有丝毫瑕疵。此时许多神侍和士兵来来往往,神色紧张,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琉璟指着正前方那座最高大的宫殿,“那座宫殿供奉得是云荒之神,四方天帝分别供奉在东西南北四座宫殿里。”
梨裳远远看见供奉云荒之神的宫殿前站满了神侍,整齐地排成两个方阵,高声吟唱着圣歌,歌声悠远而虔诚。“琉璟,他们说找到云荒之神了,是不是就在那个宫殿里呢?”
琉璟摇摇头,“我也不清楚。”
两人来到大殿,门口的神侍为他们打开大门。后面的殿堂比云皇宫的大殿还要宽敞,水晶砖铺设的地面,数十根巨大的柱子,上面刻着蜷曲盘绕的祥云,正前方一尊高大刀要仰起头才望得到顶的水晶雕像,是一个女人,穿着华丽的衣袍,面容肃穆,手中持着一卷长帛。
这个女人梨裳一点都不陌生,几乎天天都能在梦里面见到她,但总是一些凌乱琐碎的片断,不知道到底代表着什么意义。
她就是云荒之神……梨裳虽然是早已经知道的事实,可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这个塑像,却有些微的恍惚。
她回头看琉璟,却见到他露出奇怪的表情,仿佛魂魄出窍了一样。
“琉璟?”
他猛然回神,看向她,“怎么了?”
“这句话应该我来问吧……跟丢了魂似的……”14885527
“我没事。”
正说着,却见梵尘从塑像旁边的大门中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白衣神侍。
“殿下。”他恭敬行礼。
琉璟还礼,然后就问,“大侍僧,我听说你们找到云荒之神第三个神识的转世了?”
梵尘点点头,“是的。是我的徒弟浩濂在万化山的一个山洞里发现她的。跟预言天书里写得一模一样,‘她从神界降下,生于万化之中,身上盛开黑色怜幽泪’,应该不会有错的。”
“预言天书?那是什么?”梨裳低声问琉璟。
他告诉她,“那是二十年前南王朝一个预言大师去世后留下的一部书,里面预言了云荒之神剩下的五个神识降世的大概时间,以及辨识的方法。”
梨裳大为惊讶,原来还有这般料事如神的人。
“父皇知道这件事了么?”琉璟问。
“贫僧已经向云皇陛下奏报过了。陛下命贫僧先将圣女安置在神庙里,等她苏醒过来再作安排。”
梨裳忍不住问:“她还没有醒?她长什么样啊?”
梵尘看向梨裳,眼神平静,但这平静却是会让人心慌得那种,极富压迫感。她赶紧又加了句,“师父好……刚才您跟云神大人说话,我就没来得及打招呼。”
梵尘温和地笑了笑,“梨裳,你来这个神庙还早了些。”
琉璟忽然说,“是我带她来的。”
梵尘看看琉璟又看看梨裳。梨裳知道其实他想说她跟琉璟都不应该来,但碍于有外人在场,不能戳穿琉璟的身份。
“师父,这个圣女到底长什么样?”
梵尘轻轻叹了口气,“圣女跟两千年前的怜幽圣女长得一模一样。”
琉璟又重复了一遍,“跟怜幽圣女长得一模一样?”
梵尘点点头,“这也是我们更加肯定她是云荒之神降世的原因。”
“我想见一见她。”
梨裳挺惊讶地望着琉璟。他很少这么有好奇心的。
梵尘考虑了一下,随即答道,“殿下这边请。”
他们随梵尘进入塑像旁边的大门,门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两扇高耸的大门,微微敞开一条门缝,有光亮从中泻出。门前守着两名神侍,见到梵尘都下跪行礼。
梵尘对琉璟说,“殿下请进去吧。圣女就在里面。”
琉璟点点头,伸手推开门。梨裳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寝殿,穹顶的云纹幽幽变幻着,一张宽大的床被重重的白纱笼罩着,其中隐约可见一个熟睡的身影。
琉璟径自上前。梨裳也走近那张大床,看着他缓缓掀开纱帐。
如梵尘所说,她还没有苏醒,暗紫的头发铺洒在枕头上,身上覆盖着绾色薄被,一只手臂露在外面,臂弯上有一个黑色的印记,像一朵盛开的怜幽泪。弯眉如柳,双眸禁闭,脸色苍白。
女孩长得清秀,但顶多也只有中上之姿,在这个充斥着美人的云境中,其实并不起眼。
但是,她长得,跟梨裳梦中的女人一模一样。
她有一张云荒之神的面孔。
梵尘说,她和怜幽圣女长得一样,原来……云神的爱人,就是这么平凡?
真是很不可思议。梨裳还以为会是个绝代佳人。
而如今,躺在床上的这个看似虚弱的女孩就是云荒之神第三神识的转世?她可以在危难时刻拯救整个云荒?
为什么怎么看都不像……
不过……云荒之神的容貌确实如此,她是整个云荒的创造者。人,果然是不能貌相的……
梨裳想跟琉璟说话,可是一转头,却见到他再次露出那种怔然的神情,目光钉在那女人的身上,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
不可否认,此时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她戳戳他的手臂,“看什么呢。”
他竟然充耳不闻。
一有就呵你。梨裳真有点生气了,声音提高了几分:“琉璟!”
琉璟终于回神,看着她,脸上有些迷茫。
他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梨裳担心,“你没事吧?”
琉璟正要说话,忽然从旁边插进一个女声,“你们……是谁……?”
两人同时把视线投向床上。
那女人已经睁开暗紫的双眼,看着他们。10sp9。
她醒了……
怎么突然就醒了……?
梨裳问琉璟:“要不要去叫梵尘来?”
琉璟迟疑着,点了一下头。
床上的女人已经坐起身,困惑地看着他们。梨裳跑出大门,就见到梵尘正在外面等候。
“师父,她醒了。”梨裳指着屋里。梵尘脸色一变,急步走了进去,几名神侍紧随其后,最后大门外就剩下梨裳一个。
她正想抬腿进屋,忽然看见那被众人围绕的女子,以及站在她旁边的琉璟。一段零乱的梦境碎片突然闯到她脑海里。
蓝色的走廊……相拥的恋人……
梨裳呼吸一窒……
怎么会想到这么不吉利的东西,她连忙甩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出去,然后急步走到琉璟身边。
梵尘正与那女子说着话。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是谁!”女子突然这么大叫起来,眉头皱在一起,似乎很难受。
梵尘低声安抚着,“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没有关系。”他的声音总是轻轻缓缓,像山涧一样,听着就能让躁动的心绪宁静下来。
女子点点头,面上仍然茫然一片,但是看向梵尘的目光里已经少了许多戒备,甚至有一种在不知所措的情况下而产生的依赖。
梵尘掌控人心的能力还真是很强,这是做大侍僧必须具备的能力?
梨裳轻轻拽了拽琉璟的袖子,“咱们走吧。”
他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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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觉醒之前 碧落告别
回去的路上,琉璟并没有什么异常,可梨裳心里总是堵着一块儿,说不出来是哪里难受。
“梨裳。”琉璟忽然开口叫她的名字。
“啊?”
“你……没事吧?”他认真地看着她,跟从前并无两样。
“我没事儿……就是有点纳闷,你见到那个圣女的时候怎么像是丢了魂儿……”
琉璟笑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不是吃醋啊……”梨裳连忙澄清,却只怕是欲盖弥彰,“我就是怕你哪里不舒服……”
琉璟忽然停下来,正视着她,“梨裳,我的誓言已经给你了,你要相信我。”
她当然相信他,“我没有怀疑你。我只是奇怪而已。”
他看了她一会儿,转开视线,说道,“我之所以会那样,应该是碧落对我的影响。”
碧落?梨裳意识到他们是双生子,彼此间有心灵感应的。之前琉璟昏迷的时候,碧落都可以控制着他的身体说话。
碧落以前与怜幽圣女是恋人,听说云荒之神的神识再一次降世,他心情肯定挺复杂的。
“琉璟,你这些天有见过碧落么?”去回出两字。
“没有。”
“你能见到他么?”
“大概可以吧。”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啊?”
琉璟沉默着,没有说话。
梨裳只怕他还在讨厌着碧落……也难怪,如果不是碧落,琉璟也不用被自己的父亲设计成挡箭牌,这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抛弃……14887356
被亲人抛弃……她当然懂得这种恨……
可碧落也是无辜的,他的命运也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其实碧落是很敬爱琉璟这个兄长,那一次遇刺,他眼睛里的伤痛担忧那么明显,并非伪装。
只可惜本来好好的孪生兄弟,最后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每年七初七的成年礼仪式是南王朝最重要的盛典之一,在这一天,灵修苑的所有学生都要浮迦蓝成最高的神祭台上面观礼。已满二十岁的学生们将一起祈祷,同施幻云术。据说这云可以一直升上神界,在伏羲天帝的圣殿里飘扬。而今年的成年礼仪式则显得尤为盛大,因为在成年礼仪式后,还有云神的觉醒仪式。
销声匿迹两千多年的云神沛顼,终于将要回归。
这几天迦蓝城十分忙碌。成年礼仪式之前,要把灵修苑大大小小的学生都接到圣琴庙来暂住,然后在七月初七一起升上神祭台。
梵尘让梨裳负责接人,把来的学生安顿好,对于已经清闲惯了的她,这工作无异于谋杀。
“梨裳!又来了一拨!”凌晨时分,她就被叫起来了,手忙脚乱地换好衣服就往外冲。
一个少女忽然叫起来,“啊!我见过你!你是以前在藏①38看書网扫地的人。云神大人总是去找你!”
梨裳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小姐你经常去藏①38看書网吧?真是好学生。”
此时跟在后面的那些学生却震惊的望着梨裳。旁边另一个少女说,“你就是跟云神大人有誓约的那个人?”
“那个……是……”
梨裳话还没说完,一群人就咋呼起来了,“天哪你真的是!!”
“原来云神大人喜欢的人是这样的啊!”
“姐姐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是你先喜欢上云神大人的么?”
“云神大人誓约的时候什么样啊?”
“云神大人有没有对你笑过啊?”
……
……
梨裳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清脆得震耳的声音,编织成无数问题铺天盖地而来,直冲击得她头晕眼花漫天繁星闪烁……
灵卿是来得最晚的一批学生中的一员,她见了梨裳第一句话就是,“梨裳,你怎么成这样儿了?”
梨裳知道自己现在的形象一定非常沧桑,“你要是连着带三天孩子,你也这样……”
灵卿啧啧着嘴,状似同情地望着她。
把最后这一批学生安排在西殿之后,灵卿忽然拉住梨裳,低声询问,“梨裳,你没事吧?”
她挺诧异,“我没事儿啊?怎么了?”
“云神明天要觉醒了,你……别想不开啊……”
梨裳恍然,原来是为这事儿。看来元帅把消息&封&锁的很好,连自己的亲闺女都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想得开。要是云神不要我了你就帮我消除记忆好了。”梨裳故作无谓地笑笑,而后借机开溜,留下灵卿待在原地目瞪口呆……
梨裳回到房间门口,却发现琉璟正在她屋里坐着,手背轻托下颌,目光延伸向窗外,夜明珠的光描画出他的侧脸。
“琉璟。”她轻声叫他。
琉璟转过头来,像往常见面一样给了她一个微笑,然后笑意忽然消失,皱起犹如墨画的双眉,“这几天很累吧?”
“小孩子很可怕啊……”她摇头叹息,脸颊却忽然被捧住。他在她眉心吻了一下,低声说,“今晚早点睡吧。明天早晨我来接你。”
“接我?你们明天不是要去神祭台上么?”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她也可以去?本已经很疲惫的梨裳忽然有了精神,能去的话当然好,这可是琉璟的成人礼啊,“可是梵尘会同意么?我又不是什么人的家长或亲人,没有资格啊……”
“你有资格。你是我的爱人,未来的云后。”琉璟这么说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她能找到在他眼底蔓延的无尽缱绻。
她抱着他的脖子,露出灿烂明艳的笑容,“就是!谁不让我去我跟谁急!”
琉璟淡淡一笑,走到门口又忽然停下来,从袖中取出一块素云锦,上面依稀有黑色的字迹,“我见碧落了。他让我把这封信给你。”
他去见碧落了么?是因为她刚跟他提过么?梨裳愣愣地把云锦接过来。
琉璟再次叮咛一句,“早些睡。”然后就离开了。
梨裳坐到床上,就着桌上的灯光,浏览着飘若浮云的字迹:
梨裳:
你还好么?
很久没有见到你了。很想你。不知道你和他在中州有没有吃苦?但是知道你们平安回来,我就放心了。
那天听说你们两个失踪的消息,我担心得很多天都睡不着觉。我感觉不到他的气息,仿佛我们之间的心灵感应断掉了一样。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不过你们终于回来了。
今天见到他,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这是自出生以来,我们兄弟两个第一次好好的坐在一起。
关于我和琉璟之间的事,他都已经告诉你了吧?
我对不起他,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但是能在我作为碧落的最后几天里告诉他我二十年来一直想对他说的话,真的是件很幸运的事。
似乎我已经没有什么挂念了。
遗憾得是,我见不到你。我见不到你,梨裳。
你是我二十年来唯一的朋友。从小到大对我最好的人,对我碧落最好的人,就是你。还记得最初见面时你从藏书阁走来,白色头发飘扬着,我就想,这是落入云境的仙女吗?我没想到在我作为碧落的最后一年里会交到你这样一个朋友。本来我并不害怕觉醒,但是现在我开始怕了,因为本来的我孑然一身,可是现在的我有了舍不得的人。
不过我想通了。是时候该把正真的人生还给我哥。他已经代替我承担了二十年的危险和责任。我应该履行自己的使命。
梨裳,我想告诉你。不管明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碧落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祝福你和我哥能白头偕老。
我知道你们一定会幸福的。10sse。
梨裳,再见了。
碧落
……
梨裳紧紧地攥着那块云锦,心脏一跳一跳地疼,眼睛又酸又胀。碧落的样子浮现在她眼前,与琉璟一样的面孔却总是带着一股琉璟没有的忧伤,湛蓝的双眼仿佛容纳了整片天空。
碧落啊……就算觉醒了也没关系……
觉醒并不是失忆,哪怕这段记忆只在云神的脑海中占据小小的一角,碧落也就还存在于他的身体里。
他是她永远的朋友……
所以,不要告别,让她如此难过……
第二天早上,梨裳很早就起来了。从衣柜里找出一件比较正式的衣服,精心梳妆。晨曦的光芒从远处渐渐蔓延过来,照亮迦蓝城每一座房屋的檐角,寂静的街道上开始掠过一辆辆马车。从云荒神庙里传出晨祷的歌声,像在召唤白昼的到来。
打开房门,她就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门口,驾车的人下来打开车门,琉璟正坐在里面。
他向梨裳伸出手来,笑容温暖,“我们走吧。”
她痴痴地伸过手,被琉璟握在手里,随即卷入一股温柔的力量,转瞬已经被带上了马车。
“我们要先去云荒神庙,打开神祭之路,然后再一起到神祭台上去。”
“神祭之路是什么东西?”
“是众神侍用神力制造的一条通道,从这条道路上到神祭台可以节省几倍的时间。”
马车飞奔着,不多时就到达迦蓝山顶。云荒神庙正门大开,门后无限延展的广场上整齐地站满了人。最前方靠近中央神殿的几百人就是今天即将成年的学生们,他们穿着跟琉璟一样的墨色礼服,在这些学生的右边零散地站着一些已经成年的人,是获准前来观礼的家属。
梨裳跟琉璟一起走上前。琉璟站到队列最前方,而梨裳则站在那些家属中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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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成年之礼 真假云神
学生陆陆续续的都到齐了。
灵修苑的总管翠婉站到中央神殿高高的阶梯上,本来秀丽姣好的面孔仍像以前一样板得死死的。她一站上去,下边的学生就都安静下来。
她扫视着阶梯下的学生,沉着声开口,“云境人一生中有四个重要的日子:出生,成年仪式,誓约典礼,死亡。而今天,就是你们自出生以来经历得第一个‘最重要’的日子。今天你们将用御云之术向伏羲天帝宣誓,承担起成年人所要承担的一切,你们将离开灵修苑的庇护,迈向整片云荒。你们将在这片最靠近神祗的土里工作,生活,遇见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外面的世界与灵修苑是截然不同的,不管你以前在苑中经历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今天是你们真正人生的开始。我作为灵修苑的总管,代表南王朝的所有父母、师父,祝福你们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够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生学丽本灵。
翠婉刚刚停下,忽然从神庙大门的方向传来一声熟悉的,尖细的高喝,“云皇陛下驾到--!”
随着这一声通报,不论是学生、师父还是神侍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头低着。梨裳当然也跟着跪下了,但是悄悄地抬起眼睛往大门的方向瞧。
先是两队披着金甲的士兵,然后是穿着长裙举着扇子的宫女,然后云皇消瘦但挺拔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梨裳往琉璟的方向瞥了瞥,发现他正看向他父亲的方向。
云皇的身后,有一个蓝色的身影。
她愣愣地看着,已经忘了应该把头低下去的问题。
自从上次分别后,大概有七八个月没有见到他了……
碧落就站在不远处,跟在云皇的身后走着,身上穿着浅蓝色绣着银色巨龙的华服,长发束在右侧,海蓝的发丝从胸前倾泻而下,脸上干干净净,与琉璟相同的面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忧伤气质。不同与琉璟那种张扬而高傲,碧落像是碧空深处的纯白里诞生的精灵,干净而脆弱。
他出现的那一刻,梨裳注意到很多人都抬起了头,她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她可以想象他们有多震惊。
也许现在跪下的那些人并不知道那就是碧落,但他们也绝想不到南王朝会有一个人,长得与“云神”一模一样。
碧落一路从梨裳面前走过,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他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往前走,但视线仍然在她身上留连了一会儿。
紫眸弯弯,她对他笑了……
随后他也弯起嘴角,笑容倾城……
云皇站到高阶之上,俯视着拜服在脚下的众人,缓缓张开手臂沉声到,“众人平身。”
所有人都站起来。
云皇忽然向着台下伸出手,说道,“琉璟,你过来。”
琉璟迟疑了一下,缓步走上前去。云皇用左手拉住琉璟,右手拉住碧落,然后,将他们两个的手合在一起,“你们兄弟两个,二十年都没有相聚过。”
话音一落,众人皆惊,议论之声切切查查。大多人都在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14885527
琉璟与碧落对视着,如同照镜子一样的场景……
墨色与湛蓝惊人的相似,像是一个人分裂出了两个灵魂……
云皇看着下面的人,高声道,“诸位都是我们南王朝新的希望。今天能看到你们站在这里,朕心甚慰。今天晚上,你们将尽二十年来所学,同施御云之术,祥云会直入九霄,回荡在伏羲天帝的圣殿之中,传达我们对他的赞美和忠诚。希望你们的法术能像以前每一年从灵修苑出来的学生们一样,为南王朝带来太平与繁荣!”
众人们高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三扣三起。
“梵尘,请你打开神祭之路。”
“遵命。”
梵尘穿着深绿色的礼服,手中握银杖,杖头那颗黑色的宝珠里紫光幻动。他身后跟着六个穿着青色衣袍的神侍。他们是云荒神庙里的六名无相神侍。这个级别在神侍中属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仅次于大侍僧。
梵尘走下长阶,在阶梯前的一大片空地中站定。六名无相神侍各拿一根法杖,绕着梵尘顺时针或逆时针地走着,杖头在地上留下散着幽光的印记,不多时地面上就出现一个复杂的圆形法阵,写满古老的符号。梵尘站在中间,六名无相神侍均匀地绕着法阵站定,每个人都把法杖高高举起,口中开始低吟冗长的咒文。
咒文很长,许久忽然从梵尘的杖头射出一缕耀眼的光芒,一瞬间划破苍穹,接着从六名无相神侍的杖头同时射出六缕白芒,编织在一起,将中间的梵尘笼罩其中,吟诵声在升高,法阵的幽光开始变得刺目,终于迸射出来,形成一道巨大的光柱,刺破碧空。
梵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其中。有人对云皇说,“陛下,可以启程了。”
然后那些士兵和侍女率先走进光中之中,云皇也进去了,随后是碧落。
琉璟却没有进去,他走下台来,一直到梨裳身边,“我们一起走。”
此时,翠婉高喊道,“启程--”
学生们按照已经排好的秩序,依次走入那灼目的光华之中。
梨裳问琉璟,“进去了以后会发生什么事?”
“什么都不会发生,你睁开眼睛就会发现自己到了神祭台上。”
可学生实在太多,梨裳等得脚都酸了,天都要黑了,才终于等到学生都差不多走完,只剩下琉璟了。这个时侯有仆役过来告诉两人已经可以启程。梨裳和琉璟一起冲着神祭之路走过去,眼睛被光芒刺得很疼,她合上眼皮,忽然感觉身体一轻,像失去重量一样。但是不多时一股沉重之感又回到身上,她睁开眼睛,面前一片无尽的湛蓝,头顶是仙雾缭绕。
所有人都已经浮上神祭台,一朵朵祥云在众人脚下伸展开来,遍布整片视线所及的地方。在不远处,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浮在上方,似乎有一部分刺破天穹,但下部分像一座冰山的底,呈尖塔状,半透明的质地,伴随着丝丝寒气。
“那是即将进行成年礼仪式和觉醒仪式的地方。”琉璟的声音传至耳际。梨裳诧异地看着他,“你们在冰上上举行成年礼仪式?”
“那不是冰山,是用千年寒冰凝成的圣台。”
她惊奇地看着他,“南朝会有千年寒冰吗?”
南朝四季温和,怎么会有寒冰……
琉璟神色淡然,“是有,不过是在分裂归墟之前。”
归墟分裂出之前,云境还不分南北两朝,四季变幻,各有冷暖,那时形成的千年寒冰保留至今,成了南朝学生成年礼的神祭台,实为不易。
琉璟幻化出淡金色的云,揽着梨裳向着神祭台上升去……
夜色已经弥漫上来,明星黯淡而散碎,环绕着一轮银盘一般的明月,每年七月初七才会真真正正出现的明月。夺目的月光掩盖了众星的风采,银辉流淌在浮动的云雾上,照射在每一个人微微扬起的面容上,仿佛一片轻柔的面纱。
梨裳从不知道月亮可以这么大这么圆,也从未离月亮如此近过。
浮云飘荡,与天际相连,几百米宽的圆形圣台折射着月辉,晶莹闪亮,即将成人的学生已经站在上面,梵尘以及那六名无相神侍站在更高一些的神坛上。云皇坐在一边,身边站着碧落。
琉璟在梨裳耳边说,“我先过去了。”
她连忙说,“你快去吧。”
琉璟御云而去,不多时就出现在圣台旁边,沿着阶梯一直走上去。一路上有很多人都在看他,恐怕还是为碧落的突然出现而迷惑:到底怎么回事,谁才是云神?
碧落安静地站着,看不清表情。
梨裳忽然希望,如果云神不会觉醒就好了。
过了一会儿,有神侍高喊,“时辰到--”
周围所有声音都随着这一声沉寂下来。
梵尘高高举起双手,扬起头颅,月色洒了他一身,圣洁的云雾幽幽地漫溢而出。无人听懂那究竟是何种咒语,似乎是一种更为古老的语言,清幽的音色回荡着,在神祭台上扩散开来。
不多时,另外六名无相神侍也伴随着吟诵出声,古老的咒文伴着音律交织在一起,与月光缠绕着。他们的姿态虔诚而圣洁。
这一段咒文渐渐地弱下去,余音还在耳边回荡着。忽然,一阵声势更大的咒文幽幽而起,是上百个即将成年的学生。他们轻闭双眼,月华流淌在他们的面容上,不同层次的咒文一波连着一波,高低错落,仿佛呼唤又仿佛祈祷。圣洁的云潮如从天堂而来,盘旋破空而去,这一盛大的场景,足以让旁观者流出眼泪,不是说有多悲伤,只是一种见到神祭时无法控制的反应。
这就是在灵修苑中学习了二十年的人才能有用的力量……10sp9。
梨裳轻易地就在那些学生中找到琉璟。他那样的人,就算放到成千上万的人堆里,都可以轻易地被辨认出来。他也如其他学生一样微仰着头颅,脸上笼罩着清冷的光,墨发随着微风轻扬。
突然她感到很骄傲。真想跟全世界的人说,那边那个名叫琉璟的人是我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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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 双生觉醒 爱无可依
最终,咒文渐渐止歇,祥云一直盘旋着升上天际,仿佛已经穿过苍穹,进入了神的殿堂。
每一个人都睁开双眼,脸上浮现微笑。
欢呼声在台下炸开,这是对刚才盛景的肯定和赞扬。
梵尘看着下面的学生们,温柔笑着,“从现在起,你们不再属于灵修苑,而是属于整片云境。”
在欢呼声中,已经成年的学生们纷纷跃入人群,奔向自己的父母亲人。梨裳看到琉璟向她而来,她也迎向他,两人一直对视着微笑。
成年礼仪式结束。
这也意味着,碧落要觉醒了。
人群很快就又安静下来,视线集中到圣台上。六名神侍再次开始在地上画法阵,不过这一回的法阵似乎要复杂得多。先是一个弯月的图案,然后是无数怪异的字符和图腾,他们不停地在台上写着,梵尘仍站在神坛上,手中握着一面很大的圆镜,镜面呈现淡淡的银色,金色的边缘雕刻着繁复而美丽的花纹,镜子上方嵌着一颗血红的宝石,里面似乎跳动着火焰一般。
梨裳问琉璟,“那镜子是什么东西?”
“那是迦耶古镜。”
“干什么用的?”
“这面镜子可以通神。如果要云神觉醒,就必须要借助神的力量。”
她似懂非懂,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碧落要变成云神沛顼了。
碧落平静地站在法阵中间,没有丝毫惊慌。
梨裳忍不住大喊他的名字,“碧落--!!!”
周围所有人都在看她。但她完全忽略其他,大声喊着碧落的名字。
碧落回头看向她,笑容一如以往,单纯而灿烂。
琉璟紧紧握住她的手,她问,“琉璟,云神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到现在都没有放弃云境,应该是一个很好的神明。”
“碧落也很好啊。”
“是啊,我想,应该不会变太多吧。”
梨裳知道琉璟是在安慰她,但没准是真的呢?
周围有人在议论,“原来他才是云神……”
“原来的云神是假的啊……”
“……怎么会他是云神呢?”
“到底怎么回事?”
梨裳看看琉璟,他脸上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想什么?”琉璟忽然问。
她说,“琉璟,如果今天觉醒得是你……”
“别乱想这些。我是我,云神是云神。我不会也不愿放弃琉璟这个身份。”
“你不会难过什么的?毕竟大家一直都觉得你才是……”
琉璟看着梨裳的眼睛,说,“我如果成了云神,你怎么办?”
这句话让她几乎要流出泪来。是啊,碧落成为云神梨裳会难过,但如果是琉璟成为云神,她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觉醒仪式开始的时候,碧落的脸上仍有一丝笑容。梵尘和六个无相神侍开始低吟咒文,风在神台上方盘绕着,云潮也翻滚起来,碧落像一个祭品一样站在那里,双手握在胸前,双眼紧闭,背景是一片混沌。
月亮被云遮住,狂风咆哮着,天地都变了颜色,强烈的光华从迦耶古镜中迸射出来,将碧落整个淹没,幽幽的咒文不断被吟唱着,碧落被一团光华包裹,渐渐升起,四肢伸展开,仿佛要触碰天地的边缘。
忽然,他的眉头皱起,很痛苦的样子。
梨裳心里一酸,有点不忍再看。可是一转头,却见到琉璟很不对劲。终最了是眼。
他如同北斗一样皱起双眉,身体微微蜷起,一副不适的样子。
他怎么了?
梨裳伸出手想碰触他,可是在接近他的一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开了。
“琉璟!你怎么了!琉璟!”
她的叫声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此时琉璟的身体开始被一团同碧落类似的光华包裹起来。梨裳慌张地叫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就像听不见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琉璟究竟怎么了?
倏然,琉璟的身体也开始渐渐往上升起,她想抓住他,却被那股力量震开,眼睁睁地看着他升上天际。
“琉璟--!!!”
他一直上升到和碧落相同的高度,两个人遥遥相对,风云在他们的头顶汇聚成巨大的漩涡。忽然,一蓝一金两道光芒从古镜中射出,蓝色的飞向碧落,而金色的,飞向了琉璟。
梨裳直觉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瘫软到地上,这……到底……怎么回事?
那两道光芒环绕着他们的身体,两人似乎被一种痛楚折磨着,身体大大展开,就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一样。
然后,他们化成了两条巨龙。
真真正正的巨龙,蓝色的和金色的。
琉璟,就这样在梨裳眼前,变成了一条金光耀目的,龙。他张扬着金色的龙爪,张开的口中发出摄人的低吼。
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两天巨龙在空中咆哮着,盘旋着,相互缠绕着。所有的人,不管云皇还是学生,都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这从未有过的,两个人的觉醒。
这样,许久许久,直到风歇云定,月亮也开始渐渐显露出来。
那两条巨龙再次被一团光华包裹起来,渐渐降落在圣台上。他们的身体渐渐变小,变化出了四肢和头颅。梨裳徒然地睁着双眼,恍恍惚惚地看着那光芒散尽。
琉璟和碧落,并肩站在台上,神情中透出同样的肃穆,和冰冷。
梨裳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是觉醒了么?
他们……成为云神了?
可是……怎么会……琉璟怎么会觉醒?14887356
怎么会有两个云神?!
她忽然想起成年礼前琉璟和碧落站在一起,互相对视的景象……
惊人的相似……
如同一个人分裂出的两个灵魂。
……
“放心吧。琉璟此生的情,只给一个人。只要我还琉璟,就不会改变。”
……
“云神觉醒后会性情大变,我怕你到时会难过。”
……
“我如果成了云神,你怎么办?”
……
她怎么办?是啊,如果他成了海神,她该怎么办呢?梨裳以前曾经想象过这个问题的。
但是琉璟告诉她,他不会,也不愿意成为云神,他告诉她云神是碧落,告诉她他只是假冒的。
梨裳看着那遥远的圣台上,那两个绝美的双生子,他们的表情里是一样的冷漠,属于神祗的冷漠。
心中一遍遍的问:
琉璟,你不会变的吧?
就算你觉醒了,也不会忘记我的,对吧?
我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快点回来告诉我。
可是,没有答案,没有人,来给梨裳她想要的回答。
直到觉醒仪式结束,琉璟的视线再没有投放到梨裳的身上,甚至都没有往她那里望一望。梨裳浑浑噩噩,一直到仪式结束,每个人都返回神祭之路,只有她愣愣地浮在神祭台上,蓦然间惊觉已经四下无人。
梨裳忘了她是怎么回到圣琴庙的,只是大概记得走了很久,梦游一样。有人跟她说话,她也完全反应不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径自走回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望不透的夜色,就像是看着那人子夜一般的黑眸……
一定会没事的。她安慰自己,或是根本就是在自我催眠……
也许琉璟那不是觉醒。也许他并不会性情大变。他还是琉璟,一切就像往常一样……
睡一觉就没事了……
睡醒了就去找他……
到时候他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冲她微笑,她的琉璟会跟她说,“傻瓜我怎么会忘了你。”
一觉醒来,梨裳却见到了大侍僧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的目光里充满一种名为“怜悯”的东西。
梨裳一看见梵尘就跟他说,“我想见琉璟。你带我去吧。”
梵尘说,“梨裳,你病了。那天你回来的晚了,神祭之路已经关闭,你是自己走回来的。后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才刚刚好一些。等休息一阵再说吧。”10sse。
“我想见琉璟。”
“琉璟殿下……他刚刚觉醒……有很多事情要处理……”
“我要见琉璟。求你。”
“他……”
“我要见他!”梨裳从床上爬起来就往外冲,梵尘连忙拉住她,“梨裳!你冷静一下!”
她看着外面的庭院,用力想挣脱梵尘的拉扯,极尽疯狂,“我要见他!现在就要!”
“他现在不想见你!!!”
梨裳蓦然停住,僵直转过身,盯着梵尘。
梵尘皱着眉头,似乎不忍看她。
她冲他走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梵尘似乎有些惊讶于梨裳的样子,柔下声音安抚,“梨裳,你现在身体还不好,这件事,等你好了再说吧。”
“你说他不想见我?”
“梨裳……”
她不想再跟他多说,现在只想见琉璟,抬腿往外走,梵尘忽然怒喝一声,“梨裳!!!”
梨裳充耳不闻,穿过庭院,一直走一直走,房屋、花木不断从两边闪过,她的眼睛就只能看到眼前无限延伸的道路。路上很多人都在看她,都在切切查查地议论。此时她却没功夫理会这些,一路走出圣琴庙,往云荒神庙的方向不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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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往日誓约 恍然若梦
半路上,一辆马车忽然停在梨裳身边,梵尘从里面探出头,“梨裳,你上来吧。我带你去。不然你是进不去的。”
她坐在车上,死死地攥着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
还没见到他呢……
还什么都不知道……
她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梨裳。”梵尘缓声说,“不论发生什么……”
梨裳打断他,“不会发生什么的。”
他叹了口气,不再多说。
车停了。梨裳打开车门,面前是那纯白无瑕的云荒神庙。遥遥的可以看见里面高耸的神殿,冰雕玉琢,不沾丝毫凡气。
她又想起了觉醒仪式中琉璟的眼神。
梵尘也下了车,站到梨裳身边。
她说,“走吧。”
……
穿过大门,绕过中央神殿,直到伏羲神殿。
梨裳还从来没有进过除中央神殿之外的另四个神殿。守在门外的神侍向梵尘行礼,“大侍僧请稍候,在下去向两位云神传报。”
……
站在他的门外,梨裳忽然就平静了。
琉璟的誓言还揣在她的怀里,他跟她说过,“梨裳,我的誓言已经给你了,你要相信我。”
她要相信他。
不然他会生气。
不多时那神侍跑出来,“两位,请随在下来。”
“我就不进去了。你领她进去吧。”梵尘说着,转身欲走。
“师父,谢谢你。”
梵尘摇摇头,“去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大门缓缓开启,白色的地面,晶莹平整,伏羲神像就立在眼前,穿着红色衣袍,完美的容颜与琉璟极为相似,但又明显胜于琉璟几分。
这就是伏羲,缔造这片云境的天帝,云神沛顼的父亲。
梨裳看了神像,心中莫名又乱了几分,快步跟着神侍走向神像左边的大门。那扇门上雕刻着云神的像,像碧落又像琉璟,乘坐在双头龙上,神态威严。
神侍敲了敲门,恭敬地说,“云神大人。梨裳带到。”
里面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神侍为梨裳推开门,已经成为云神的琉璟就站在门后,面对着她。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面貌,身形,连衣服也还是黑色的,可是又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就比如说,他并没有冲她笑。
梨裳迈步走进去,他向着她身后的神侍说,“把门关上。”
曾经有过很多次,在一个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是这一次,跟以往每一次都不同。他就站在她面前了,他是她的琉璟,梨裳最熟悉的琉璟……
可为什么……她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害怕……
梨裳努力微笑,“琉璟。”
他却没有笑,他只是看着她,仿佛两人隔有千里之遥。
“琉璟,昨天你是怎么了?吓了我一跳。”她想让语气轻松点,可声调却很奇怪。
“梨裳,我没有忘记你。”他叹了口气,语气漠然。还不待梨裳放下心来,他又说道,“但是,我想我也只能对你说抱歉。”
抱歉?此时此刻,她找不到比抱歉更让人绝望的字眼。
他要对她说抱歉?
他为什么对她说抱歉?
那人转开视线,“你,就当琉璟已经死了吧。”路半去么努。
梨裳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弯起嘴角,“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好好站在这儿么?”
“我是站在这。可我不是琉璟。琉璟已经死了。”他淡淡说着,仿佛事不关己。
她终于无法继续维持冷静,死死看着他,感觉到自己浑身在抖,“你是不是想说,你不爱我了,你要毁约?!”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我没有要毁约。因为我从未与你立约。”
指甲刺破掌心,可她已感觉不到疼……
昨夜,她设想了千万次他会给她的回答,却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他竟然说这种话!!!
梨裳从怀里掏出那莹白的梨花,那承载着琉璟誓言的梨花举到他面前,“那这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的表情连变都没变,看着她说,“对不起。我自己也想不到这种情况的发生。如果可以,我愿意补偿你。”
补偿?
他跟她说补偿?!
梨裳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人,觉得一切就像一场梦一样。
“你不爱我了。是不是?你给我一个答案。”她听到自己这么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然后说,“琉璟是爱你的。很爱你。但抱歉,我不是琉璟。我是云神沛顼。”
这一句话从梨裳的耳朵钻进来,不断地在她的脑子里冲撞着,爆炸着,她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分崩离析……10sse。
他不是琉璟……他不是琉璟……
胡说的……不可能的……
他明明就在她眼前……那双黑眼睛曾经那么温柔地看过她,那双手曾经那么轻地托起她的脸,那张嘴曾在她唇上印下最缱绻的吻。他怎么会不是琉璟?!他怎么能不是琉璟!!
“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你骗我……”
他说过他的情今生只给她一人。
他说过再也不要与她分离。
他说过他的世界只允许她的进入。
他说过有他在就不会让别人伤害她。
他们明明已经相爱了,他怎么能告诉她,他不是琉璟?!!!
他让她,怎么办!!!!!!
那人远远站着,漠然的表情像一把锋利无比的剑,直直捅进梨裳心口,他说,“如果我可以控制,我不会让琉璟爱上你。请你保重吧。”
她的脑子里忽然就空了,不只是脑子,整个人好像都空了。
“你在骗我吧?你不是认真的。你就是琉璟。你骗不了我的。”
“我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与你的爱情,是我恢复记忆前的迷惑。对于伤害了你我很抱歉。但是我也无能为力。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洗去你与琉璟的记忆。”
跟他的冷静优雅对比起来,她是那么歇斯底里,一败涂地。
她看着他,又好像没看见任何东西。
耳畔一直是琉璟觉醒前对她说的那句话:
“我如果成了云神,你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你该怎么办?”
琉璟,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这是噩梦吧?
……
梨裳盯着眼前的人,只觉得他是一个恶魔,他抢了琉璟的身体,一定是这样!
“你还给我……你把琉璟还给我!!!”她失了理智,冲他扑过去,可是还没有接近到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开,撞到门上,胸腔里一阵阵地绞痛。
那人冷冷地收回手,对着已经闻声而来的神侍说,“把她送回梵尘那里。”
梨裳感觉到有人架住她的手臂往后拉,怎么挣扎都动不了,她只能不停喊着,“还给我!还给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她越来越远,眼睛酸涩,没有眼泪,可是心却疼的要命。
神侍把梨裳拖出神庙,她狼狈地摔在地面上。
“竟然冒犯云神大人,你不想活了吧?”神侍们唾弃般地说着,大门轰然关闭。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脑袋无法思考……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她做了什么?
他为什么这么对她?
……
许久许久,梨裳从地面上爬起来,转过身,骤然而起的凉风迎面而来。
这里是迦蓝帝&都,或者说是南王朝最高的地方。站在这里,可以看见南王朝绵延千里的土地,夜色初上,到处都是灯火辉煌,如同往日的每一个夜晚。
明明什么都跟以往一样。
明明前天琉璟还拉着她的手。
明明不久前他还在问她要不要做他的王后。
明明他们都已经幸福了,故事都已经有了结局。
可是为什么,突然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为什么突然间,琉璟就没有了呢?
……
……
七月初十,天气晴好,阳光金灿灿地照射在窗外,蝴蝶在窗下的花丛中翩翩起舞,几只透明的蝶翼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幻影……
梨裳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洗了洗脸,描眉梳妆,心情不错。
几只蓝白相间的小鸟飞过窗口,停在窗棂,她伸出手,它们就调皮地啄她的掌心,痒痒的,并不觉得疼。
换好衣服,出了圣琴庙,沿着大路往云皇宫的方向走。那极尽奢华的宫殿坐落在圣琴庙的北面,占据了半个迦蓝山的山体,梨裳顺利地走进去,那么多的侍卫,没有人阻拦。
每个人都知道她来找谁。
云皇宫很大很大,但是她仍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琉璟的住所,还不待推门,它却自己开了,琉璟站在门后,笑容温柔。
梨裳上前抱住他,“琉璟,我好想你。”
“前天不是才见过?”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傻瓜……”
她趴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嗅着他身上淡淡的冷香,感觉着他身上的温度,和从胸口传来的心跳,心下一片安然。
“琉璟啊,我做了一个噩梦。”
“又做噩梦了?”琉璟皱起眉头,有一点点担心。
“我梦见你变成云神了。然后就不认我了。”梨裳笑着说。
“傻瓜,我怎么会变成云神。”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做这种梦。吓死我了……”
他安抚地摸着她的头发,宠溺着,在她耳边说,“我不会不要你的。就算我是云神,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那谁说得准啊……”14887356
他用食指挡住她的嘴,黑眸幽幽,“琉璟,会永远跟梨裳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么?
太好了……
永远都不会分开……太好了……
琉璟,说话要算话啊。
她开心地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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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现实噩梦 唯爱难舍
她开心地笑着,把头埋
她开心地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紧紧地闭上眼睛。
那只是噩梦而已,不是真的,绝对不是真的……
琉璟从来不会冷冰冰地看着她,从来不会用神力伤害她,从来不会说:对不起我不爱你。
他只会冲她笑,用最温柔而宠溺的方式弯起嘴角,用最亲密的方式给她拥抱,他只会说琉璟一生一世的情都是属于梨裳的天陷地合永不悔改,他只会轻轻托起她的脸说她是傻瓜。
就这样一直到永远吧,就算死掉也没有关系,别丢下她一个人,别告诉她琉璟会有一天离开,别让她在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面对这一切。
别给了幸福,又突然而残忍地收走。
琉璟,别走好不好,回来好不好……
她不会再任性不会再犯傻,她会做一切他想要她做的,再也不会给他添麻烦。
回来好不好……
梨裳睁开眼睛,望着阴暗冰冷的房间,感觉到有东西溢出眼角。
气味很低,阳光黯淡,苍白的光线从窗口投射到地面上。没有蝴蝶,没有灵鸟。
也没有琉璟。
又过了一日。
而今日……又是何日?
那天梨裳一直在云荒神庙的门外等着,等着琉璟打开大门告诉她他其实是在开玩笑。
虽然她知道他很少开玩笑,而且绝对不会开这样的玩笑。
可她就是一直等,一直等,他却一直没有出来。
直到第二天早上,梵尘把她带回圣琴庙,琉璟都一直没有出来。
梨裳不懂,这怎么可能?
许下了一辈子的誓言,怎么说不算就不算了呢?
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他为她流过的眼泪,为她毫不犹豫喝下寂静的坚决,为她违逆他父皇的勇气,冒着会被她杀死的危险也要向她靠近的执着,统统都变成了一时的迷惑?
爱情这种东西,原来是会说没有就没有的么?
梨裳蜷缩在墙角,向着空空荡荡的屋子发问,没有人能回答。
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她还在里面?”
那好像是素珑的声音。
一个神侍声音回答道,“是……一直没有出来过,饭菜一直摆在门外,一口都没动。”
“她就在里面。但是门一直锁着。”梵尘对素珑说。
隔了一会儿,门突然猛烈地摇晃起来,有人在大力地拍们,同时一个气急败坏的熟悉声音,“梨裳!!!你给我出来!!!”
她恍恍惚惚听着素珑的声音,可是手脚想被灌了铅,无法移动分毫。
真想就这么消失在这间屋子里……
不用再想……不用再回忆……不用再说话……不用再吃饭睡觉做梦……
开她绝方力。“梨裳!!你这个傻子!!!你给我出来!!!!”素珑气急败坏。
可是梨裳却真的动不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心想:梵尘,你快把她拉走吧,不然一会儿她会把圣琴庙拆了的。
素珑突然不叫了,外面沉寂下来,但是下一刻门被一股力量撞开,断裂的门栓凄凄惨惨地掉在地上,素珑大步迈进来,目眦欲裂的样子,径直向梨裳走过来。她茫然地看着素珑接近,拽起她的领子,一股强大的力量袭上她的右颊,头晕目眩,舌头似乎被牙齿咬破,鼻子中也有湿热的腥味液体流出来,血色一滴一滴掉落在被褥上。
“你这个混蛋!!!傻子!!!你不是告诉我你已经做好准备了吗?!你不是说没有关系云神觉醒的时候你不会有事的吗?!!!你现在在干什么?啊?!!!”
梨裳就着被打的姿势倒在床上,素珑又把她揪起来,死死盯着她,只是眼睛里含着的水汽柔化了那本应锋利的视线。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你知不知道你已经是南王朝的笑柄了?以前怎么没想过今天?啊?现在你摆这么一副样子你以为会有人心疼么?!!!”10sse。
“是啊,我以为会有人心疼的。如果是琉璟,他一定会心疼的……他要是心疼了就会回来了……”
“你是白痴么!!!你的琉璟已经消失了!!!消失了!!!现在南王朝有的是两位云神,你的琉璟已经不存在了!!!”
“琉璟不存在了……这怎么可能呢?我们说好会在一起一辈子的,现在才一年而已啊……”
素珑的眼中的液体终于也溢了出来,她摇晃着梨裳,“你就算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你醒醒吧!!!!”
梨裳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剧痛忽然在身体里一层一层爆炸,胸膛好像已经破了一个洞,她愣愣地看着素珑,忽然大声地喊叫起来,她抓着素珑的衣襟,在她怀里用尽所有力气歇斯底里地喊着……
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存在了,脑子里嗡嗡作响。不管是哭还是喊,她发泄着,仿佛只要大声地叫出来,就不会再难受了一样,直到力尽气竭。
琉璟已经变成沛顼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是他确实已经变成沛顼了,就在她眼前,变得彻底。
不管她再怎么不愿意,这一切都发生了,爱她的琉璟,已经没有了。
而留下的沛顼告诉她,他可以为她洗去与琉璟一起的记忆。
多么可笑,原来,爱情居然只是建立在记忆之上的。
但即便如此,她不要忘记他,不要忘记琉璟,绝不……
他是世界上最完美的人。
他是她的爱人。
她怎么能丢弃他……
云神沛顼他已经放弃了琉璟,如果连她都要放弃,忘记,那琉璟岂不是很可怜……
云境不在意这个世上曾有一个皇子琉璟,只记得如今的云神沛顼……14887356
她怎么忍心,怎么能放弃?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
云境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如果说她爱的人有一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该怎么办?
……
第二天,梨裳穿好衣服,梳洗一番,吃掉送来的饭,然后在无数人的目光中走向大侍僧住的地方。梵尘看见她,十分惊讶。她走到他面前说,“师父,请你告诉我,琉璟怎么也会觉醒成为云神?”
“这个,我也无法断言,但可以肯定的是,云神的灵魂在上一次的转世时不知为何分成了两部分,神性较高的一部分成了碧落,因此他身上会有神龙印,而琉璟卿,就是另一部分,代表人性,因此身上没有神龙印。”
“人性和神性是什么?”
“云神原本是神之子,但是在万年来不断的转世中,沾染到得凡俗之气越来越多,形成的就是人性,拥有平常人的情感。”
“你是说,琉璟就是拥有更多人性的那一半?”
“应该是这样,这是目前唯一可以解释为什么会出现两个云神的原因。”
梨裳点点头,然后问,“那么,如果我想成为云荒神庙里的神侍,要怎么做?”
梵尘震惊地看着她,“你还不死心?”
她认真道,“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够进去?”
“梨裳,你这样做也是没用的。云神不会让你进去的。还是把记忆洗掉,以后好好生活吧。”
“请您告诉我!”
梵尘皱起眉头,“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听话?你知不知道你只是在自寻烦恼?为什么就不能放开,忘掉,从新再来?”
“因为云境的爱情,一辈子就这么一次。而我不相信这一次就这么结束了。”梨裳凝视着梵尘,“我不相信,琉璟消失了。觉醒并不是失忆。我们虽然只在一起了一年不到,但我不相信这段感情对他没有一点影响。琉璟还在,他一定还在,我要把他找出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拳头,重重跪在梵尘面前,仰头看着他的双眼,“师父,我知道您并没有真心把我当成徒弟。但是求你,求你帮我这次。我一定会报答你。”
梵尘站了起来,抬腿要走,“你已经疯了。”
疯了?没有,她没疯,她很清醒。
“老天抢走了我的东西,我还不能争取一下么?”梨裳拉住梵尘的长袍,死死地拉着,“师父,求您!!!”
梵尘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她,“如果你注定抢不回来呢?如果你不仅抢不回来,还可能失去其它东西呢?”
失去其它东西?她还有什么好失去的?
“我、认、了!!!”梨裳一字一顿,回答的极为坚决。
说她不知好歹也好,自不量力也好,她只是不相信与琉璟的感情这么轻易地就结束了。
梵尘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轻叹着,“好吧,我告诉你。要成为正式的神侍,首先要把《天云经书》完整地背诵下来,并且要通过治愈之术的考试。下一次的神侍大试是一个月之后的九月二十日,女子录取占所有录取人数的三成,你如果能够通过那个考试,我会亲自教导你,把你送入云荒神庙。”
一个月以后么……太好了……
梨裳感激地看着梵尘,“谢谢……”
“别谢得太早。如果你没有通过,你就要听我的话,我会洗去你和琉璟的全部记忆。你敢和我打这个赌么?”
梨裳笑着点头,连想都没想。
从小到大都没有真正为了一件事努力过,但是她知道这一次,她一定会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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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预参大试 苦读经书
天云经共分十二卷:开天卷讲述云荒之神的到来,四方天帝的诞生;东卷、西卷、南卷、北卷记载了云荒的地形地貌、飞禽走兽、以及万物相生相克的各个法则;人之卷记载了南方天帝女娲造人的经过,凡人类的特征,生活习性等;云人卷记载了东方天帝伏羲创造的半神一族的特征,居地,以及生活习俗;另外还有羽人卷,鲛人卷等其他半神族的记载。妖魔卷记载了由灵物变现而出的各个族群的特点;轮回卷阐述云荒之中一切生灵死亡轮回与重生的规则;最后的伏魔卷则记载了魔君蚩尤被伏羲的降世--黄帝击败的经过。
整套经书要看上一遍只怕也要半个月的时间,这也是为什么梵尘会与梨裳打这个赌,他以为她一定背不下来,就算背下来,也通不过治愈之术的考试,因为梨裳从未修习过真正的御云之术,自然也就不会自如地使用治愈之术。
但凡事没有必然,梨裳从越过归墟,从南朝逃到了中州,在轩辕国两次被匕首刺中却大难不死,莫名其妙地学会了化云术,甚至被琉璟当成爱人,在她的身上已经有太多的奇迹发生,所以多一点,又有何不可?
她进到圣琴庙的藏经阁,搬出全部的大荒经,从开天卷开始,一页一页读着,一页一页背着……
如果不是实在饿到不行就不挪动……
云天了征相。每次觉得困了,她就见到琉璟坐在旁边,微笑着看着她,她也冲他微笑,告诉他她很快就会找到他,然后再次精力充沛地睁大双眼,把那些文字一个一个收入脑海……
外面的日升月落仿佛都跟梨裳没有关系了,头疼得快炸掉,但是她知道不能停下,一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10sse。
素珑来找过梨裳,要把她带出去,素珑说再这样下去梨裳会累死。
梨裳却跟素珑说她不会死的因为她是天神转世。
素珑气得骂人,但终于没有强行把她带走,只是每天给送来三餐。
梨裳很感激她,如果素珑把她带走,她也许就再也没有坚持下来的毅力了。
梵尘似乎给神侍们下了命令,不允许他们来打搅梨裳。她一个人在藏经阁的角落里,不断的,不断的把经书上的文字刻在脑子里。
梨裳肯定,而那段时间是她这辈子里记忆力最好的一段时间,一段话读上三五遍就差不多可以背下来,每翻一页她都知道,离琉璟又近了一步,这种认知令梨裳带着许许多多美好的幻想,将全部热情投到下一页之中。
就这样,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很多天过去……
梨裳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她只知道她已经看到了天云经的最后一本,伏魔卷。
在这本书里,有一个熟悉的名字--沛顼。
她抚摸着那两个字,情绪终于起了波澜:
琉璟啊,就算这就是真正的你,就算沛顼才是真正的你,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沛顼,黄帝之子。其母为黄帝之妻西陵氏,名嫘祖,善育蚕制衣,与帝同征涿鹿,逝于中途。
关于嫘祖的记载只有只言片语,剩下的大都是关于黄帝的一个名叫嫫母的侧妃。仿佛这个嫫母更得黄帝宠爱,但她的脸上似乎有一个很大的胎记,因此被喻为相貌丑陋,可因为德行高尚,十分为轩辕国的子民拥戴。与她相比起来,嫘祖这个皇后反倒显得黯然无光。
伏羲似乎是个怪人,竟然会如此喜欢一个貌丑的女人。
他会不会像以前那个轩辕帝一样,因为不喜欢沛顼的生母而冷落他?
梨裳摇摇头,不再想其它,认真地往下背。
……
然后在某天的某个时辰,梨裳记下了云天经的最后一个字,然后合上书,站了起来……
腿很软,似乎有几千只虫子在骨头上爬,几乎要站不住……
她扶着高耸的书架,一点一点往大门走,阳光照在脸上,很暖和。
等在门外的素珑看到梨裳,怔了一会儿,然后就跑过来扶住她。大概是因为有了其它力量的支持,梨裳感觉就像有一只大手一下子把她全身的力量都抽走了,积攒了很久很久的睡意汹涌而来,她就这样瘫软在素珑怀里,睡得人事不知。
梨裳醒来已是三天后。在素珑的家里。
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是回忆云天经的内容,还好,字字清晰,她竟没有忘记分毫。连自己都觉着挺不可思议,她竟然背下了一整部经书。
放下心来,梨裳开始环视这个很久之前曾经住过的屋子。四周的摆设都没有改变,恍恍惚惚又回到一年前,她刚刚来到这个南朝的时候。
素珑此时从门外走进来,看到梨裳醒来,就坐到她旁边的凳上,“活过来了?”
梨裳问:“今天初几了?”
“九月三十。”
“……”
“骗你的,八月初十,不算今天,你还有一个月零九天的时间。”
梨裳深深呼了一口气,还好,只用了一个月而已。她冲素珑讨好地笑,“我好饿……”
“饿死你算了。”素珑嘴上数落着,转身出门做饭。
梨裳缩回被子里,把全身都裹起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天云经背下来了。
可是,要怎么才能通过治愈之术的考试?
用化云术,算不算作弊?
她要怎么才能在一个月中学会别的神侍在灵修苑学了二十年的东西?
若实在没有他法,梨裳就只能用化云术冒充了,但是这样的话得找到一个在灵修苑主修治愈之术的人,而且这个人不能是神侍,否则让梵尘听说听化云术的事,她也就不用参加考试了。
素珑很快就回来了,带着一盘子的美味饭菜,梨裳吃的极为满足。
“你知不知现在整个南王朝的人都在谈论你?”素珑忽然说。
梨裳只是低头吃菜,似乎并没有多在意,“是么。”
“你跟高高在上的云神誓约,人们都在传你的留言。”
梨裳吃的差不多了,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素珑,紫眸宁静。
“他们都说我什么,为爱坚守不移?”
“美得你啊……”素珑啧啧地咂着嘴,“你被从云荒神庙扔出来的事,已经被那些神侍广为散播了。你觉得他们可能说你的好话么?”
梨裳无所谓地笑笑,“人们就是爱见风使舵,哪天我要是跟琉璟复合,他们肯定又会转头来捧我的。”
素珑摇头,“你怎么能这么乐观呢?”
“不乐观,难道一哭二闹三上吊么?如果这有用的话,我何苦拼了命背比我棺材还要厚的经书。”
“要是你没通过考试……你会怎么办?”
“逃跑。反正不能让梵尘把我记忆消了……绝对不能。”
“跑到哪去?”
“实在不行,就到中州上去。”
“你疯了是不是,你是不把自己弄死誓不罢休是不是?先别说那些中州人,天阙也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你可能命都保不住。”素珑说着,伸手敲梨裳的头。
梨裳抱着脑袋,“亲姐姐好姐姐,我现在浑身最重要的就是这颗脑袋了,全靠着它让我通过考试。”
素珑收了手,忽然安静下来,清秀的面容渐渐泻出悲伤,“你就不能放开他么?丢掉那段记忆能把你怎么着?从新来过不好么?”
丢掉记忆,从新来过,听起来其实挺不错的。可是……
“我喜欢那段记忆。谁也别想抢走。”梨裳低声说。
素珑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梨裳放弃,自己能做的只能帮她通过这场考试。
“治愈之术分为两大部分,一部分是‘还原’,另一部分是‘引导’。你要通过考试,就必须要练好这两部分。”14887356
梨裳看着素珑摇摇头,“我不懂……”
“就是说,治愈之术其实不只要会幻云术,幻云术只能起到‘还原’的作用。而‘引导’则需要对人心的掌控能力,这就不是幻云术能办到的了。”
梨裳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呢?”
“我查了神侍大试的规定。‘还原’部分的考试方式是这样的,三个考生一组,在他们面前摆放一个损坏的东西或者是濒死的灵兽,谁能最先把它们修复好,谁就通过,另两个淘汰。这一部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规则上并没有说明不可以用幻云术以外的其它御云之术,你化云术用得那么好,应该不会输给他们。通过了‘还原’的考生才能进入‘引导’的考场。在这场考试中考生要单独面对一个考官,要求就是用各种办法说服此考官让自己成为神侍。这才是最难的一步,很多幻云术用得十分出色的人都过不了这一关。”
最初听到在“还原”可以使用化云术的时候,梨裳还窃喜了一下,可听到关于“引导”考官,又开始犯难,难道要贿赂考官吗?
素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这最后一关要过去是非常不容易的。考官都是般若神侍(般若神侍法力比无相神侍低两级),修行至少都有两百年以上,一般的方式是打动不了他们的。你要是想用行贿的办法,就算把整个迦蓝城送给他,他都不会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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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兄妹相见 诡异气氛
把迦蓝城送给他都不会动心?!那还有什么能“引导”考官?
梨裳问,“每年大概有多少人参加这个考试?”
“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那有多少人能当上神侍?”
“也就一百个左右吧。”迦把概每会。
梨裳深深地叹了口气,百里挑一的事,她真的可以临时抱佛脚吗?
素珑安慰她,“别想‘引导’的问题了,咱得先把‘还原’过了才行。”
“说到还原,你认不认识什么人擅长治愈之术的?”如果允许用化云术的话,梨裳就能明目张胆地找人帮忙了。
素珑严肃地看着她,“这就是问题所在,我不认识。”
“……那你的治愈之术怎么样?”
“也就会点皮毛,你要是指着我,根本不可能。”
“我要你何用……”梨裳小声地说,素珑则完全忽略她,兀自冥想,嘴里说着,“要不……花钱请个神侍?”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可是梨裳现在才发觉,她身上其实没几个钱……
“素珑……能借我点钱么?”
素珑瞬间警惕起来,“借多少?”
“……要请一个侍僧,需要多少?”
素珑瞪着她,“你别告诉我你身上一点儿钱都没有啊。”
梨裳点头,真诚地望着她。
她捂住额头,仰望房顶,“我当初为什么要把你给捡回来……”
第二天素珑又要去上工。梨裳一个人呆在家里,翻阅着素珑从灵修苑借出来的关于治愈之术的书籍。但是这些书的内容都十分晦涩,尤其是‘引导’那个部分的,说得都是长篇大论的道理,却没有实际操作的办法。但是梨裳还是耐着性子仔细地看,她知道无论如何都得先知道理论,才能实践。
书中说,一个成功的引导者,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乃至于说话的音色语气都要能使对方产生信赖,进而诱导对方,影响对方的意志。
梨裳无奈地摇摇头,这说的也太悬了……
琉璟……这会儿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不对,他不是琉璟了,他叫沛顼,他是云神。
不过不管他叫什么名字,是什么身份,他是许了她一生一世的那个人,跑不了的。
忽然外间传来叩叩叩的敲门声。梨裳有些奇怪,素珑不应该这么快就回来的。她放下书本问着“谁啊”朝大门走。
一个有些漫不经心的男声说道,“素珑家么?”
梨裳在门后说,“是,但是她现在不在家。”
“不在家啊……”自言自语一般的语气,接着门外的人又说,“那么,请问你是?”
梨裳刚想说她是素珑的妹妹,却突然想到,会不会这人是素珑的亲戚什么的?万一穿帮了就不好了……
“我……我是她朋友。”
“哦,这样啊。”那人似乎笑了笑,“你好。我是素珑的哥哥,我叫朔风。”1488552710sp9。
梨裳从不知道素珑还有一个哥哥, “我怎么从来没听素珑说起过你?”
“啊?”对方声音显得十分惊讶,“她没有说起过我么?”
“一句都没提过。”
“这孩子怎么能这样。”他叹息着说,“那么,可以开开门让我进去么?”
梨裳把门推开一条缝往外瞧。门外有两个人。站在前面的人长得与素珑倒是真的相似,不过面容里透着一股子邪魅之气,赤金色的头发,身上穿着暗红描黛的长衫。他身后站着一个随从,面容冷峻严肃,默不作声。
长得这么像,应该真的是素珑的哥哥。梨裳打开门,朔风看看她,然后冲她微笑,“你好,素珑的朋友。”
“我叫梨裳。”
“梨裳么?”朔风似笑非笑地看着梨裳,“这个名字不适合你。”说完他就从梨裳身边走过,径自进屋了,那个随从跟在身后。
梨裳愣在原地,满脑子问号,什么叫“这个名字不适合你”?!而且,他怎么就这么进屋了?
她关上门,转过身,就看见对方已经坐在一张凳上,打量着整间屋子了。
梨裳考虑着自己是不是该给客人倒杯茶,可是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很不舒服。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你跟我妹妹住在一起?”还不等梨裳说话,朔风却先开口了。
“是。这几天一直住在她这里。”
“你跟她是好朋友?”朔风仍是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可梨裳听着感觉怪怪的。
“情同姐妹。”
朔风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随即合上双眼,闭目养神的样子。那个随从站在他身后,如同木头人。
梨裳坐回原来的地方,拿起书继续看。谁都不再说话,房间里面一片寂静,只能听到微风从窗外刮过的声响。
她能感觉到朔风的目光时不时飘过来,似乎在探寻着什么。她装作没有发觉,视线游过书本上的一个个字符,脑子里却总觉得这个人并不简单,没什么证据,只是直觉。
素珑的脚步在门外想起,然后是开门的声音,“梨裳,我回……”话没有说完,她的视线就落到正对着她坐着的朔风身上,神情一僵,那一霎那梨裳仿佛看到了她脸上一闪而逝的惧怕。
朔风弯起嘴角,轻声说,“妹妹,看到哥哥一点也不高兴么?”
梨裳看看他,又看看素珑,只觉情况诡异。
素珑飞速地瞟了她一眼,然后看向朔风,“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啊。我们兄妹整整一年没有见面了。”他叹息一般地说着,从椅子上站起来,两个人目光相交,遥遥相对。
两个长相有几分相似的兄妹,可是气质完全不一样。素珑看起来清秀而温润,而朔风则华丽而慵懒,同时给人压迫之感。
到现在为止,梨裳见过三对手足。有像琉璟和碧落那样恩怨教缠的,有玄沣玄泽那样相互憎恨的,现在又有了素珑和朔风,不知道他们之间又会有怎样的关系。
明明都是一样父母,生出来的孩子为何却完全不同……
素珑忽然低下头,神情居然恭敬起来,“哥哥,好久不见。”
朔风笑着走过去,摸了摸素珑的头,“是啊,我一直很想你的,所以就跑过来见见你。”
梨裳问素珑,“他真是你哥哥?”
素珑说,“是,他是我兄长。”
“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你有哥哥?我还以为你没有家人呢。”
“……”
“啊,这件事其实怪我。”朔风转过头来看着梨裳,“我们两个曾经闹了矛盾,所以素珑就搬出来住了。我想她一定觉得没有必要跟你提起我们这些琐碎的往事。”
原来是闹过矛盾么?可是如果真的闹过矛盾,以素珑的性格,又怎么会对朔风如此恭敬甚至……惧怕?梨裳狐疑地看着他们,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那个不说话的随从,只觉得自己又掉进一个奇异的圈子里。
她突然就什么都不想再考虑了,这种时候,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精力管素珑家的事。看素珑的反应,他们两兄妹关系大概还不错。这么考虑着,梨裳抱起书说了声“你们聊着我看书去了”就回到自己的屋子里,把门关好,继续钻研那些“还原”“引导”。
当晚素珑告诉梨裳,她哥哥要在家里住几天,梨裳问素珑地方够不够,要不要她搬回圣琴庙,素珑却说不用。
一共两间屋加一个外室,素珑和梨裳一间,朔风自己一间,那个随从睡在外室。
素珑早早地回了房间,梨裳意外地看着她,“你跟你哥哥这么久不见,晚上不好好聊聊天么?”
“我们都谈了一个下午了。”
“哦……”
用黑色的云锦把床边的夜明珠盖上,房间一瞬间暗下来,只剩下街上的珠光从窗口泻进。梨裳跟素珑并排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但谁都没睡着。
“梨裳。你为什么一定要当神侍?”素珑问。
梨裳无奈,这个问题她已经解释好多遍了……
“因为我不相信他一点都不爱我了。”
“为什么你这么坚信?”
“因为以前琉璟是很爱我的。”
“琉璟,为什么会爱上你?”
梨裳刚想回答,张开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来。
是啊,他是怎么爱上她的?云境这么大,比她出色比她好看而且仰慕他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是她?
为什么她只是唱了一首歌,把琉璟唤醒了,他就爱上她了?
以前也曾想过这些问题,但总觉的不重要,只要能在一起就可以,可是现在被这样一问,竟然无法回答。
心下忽然一窒。
素珑轻声说,“算了,别想了,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好吧,没关系没关系……
梨裳安慰自己,不管琉璟是如何爱上她的,最后他是真的爱上她了,连沛顼也承认这一点。只要他是真的,她就有机会把他夺回来。
“看了一下午的书,有收获么?”素珑又问。
“……没有多少……”
“其实关于还原的事,你现在倒不用太担心了。”
梨裳愣了,“你找到人了?”
“对。”
“花了多少?”
“没花钱。”
“还有这样的好事?你找的是谁?”
素珑隔了一会儿,告诉梨裳,“就是我哥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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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朔风相助 化云始末
他哥哥?!朔风??!梨裳从床上坐起来,“你别告诉我这么巧你哥哥是神侍。”
“他当然不是神侍,但是他治愈之术的修为足够你应付神侍大试了。”
“你是说他在灵修苑主修的不是治愈之术,但是却有当神侍的能力?”
“可以这么说。”
素珑的哥哥竟这么厉害?连觉醒前的琉璟都做不到……
梨裳侧过头看着素珑的眼睛,夜色中,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像是藏了什么心事。
“你哥哥是什么人?你们俩是怎么回事?”
素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他……在另外一个城做生意。这回是来互人城谈生意,顺便来看看我。”
“你们吵过架?”
“……啊……是在灵修苑的时候。后来跟家里也不和,就出来了。”
梨裳啧啧地看着她摇头,“看不出来你还挺叛逆的。可是我怎么觉得你哥跟你关系挺好的?”
素珑似乎愣了一下,斜过眼来,“你怎么这么多问题?不想睡觉了是吧?”10sse。
梨裳可不想惹她发飙,“别别别,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哥打算怎么帮我?”
“他说他会亲自跟你说。行了,快睡觉吧。”
亲自告诉她?该不会是什么恐怖的特训吧?不是只要对她念咒文听听就行了,怎么听素珑的话,梨裳感觉到似乎没这么简单?
“梨裳。”
“嗯?”
“我会保护你的。”
她转头一看,素珑却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是梦话吗?
夜里梨裳又一次做梦了,梦中的她仿佛一个看客,不是在云境,而是在某个海滩旁的小村落中。梦见一个长得跟云荒之神相同的女人站在一片白色的沙滩上。。
那女人大概不是云荒之神,因为她的身上没有神的气息和光彩,仿佛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眺望着远处的某个地方,面上是淡淡的落寞,淡紫色的裙裾随着清风抖动,花瓣划过她的眉眼,原本平凡的面容显得柔和而美丽。
忽然一阵清脆的童声从她身后传来,“娘--娘--”
她回过头,发丝扫过眼角,笑得甜美轻柔。梨裳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一个孩童在草地上奔跑。那是一个美丽的孩子,黑色的长发微微蜷曲,碧蓝的双眼是天空最纯净的颜色,稚气的面容精致美好,像一个完美的瓷娃娃一样。他高高扬起的手中握着一个用野桔花编成的花环,黄色的花朵绽放着,被夕阳照射得微微泛红。
只是这个孩子,梨裳觉得很眼熟。
孩童跑到那女子面前,眼睛笑成两个月牙,“娘,送给你……”
女子爱怜地笑着,把花环戴在头上,然后蹲下来,亲吻孩子的额头,“很漂亮,娘好喜欢。”
孩子也笑了,笑得满足,仿佛得到了最高的奖励。他说,“娘,你是最漂亮的。”
那女子微微笑了笑,眼底却浮出几分悲哀。但她仍佯装快乐,摸着孩子的头,“乖。”
“娘,爹一定会来接我们的。”
“嗯!”
母子相互依偎在一起,太阳在远处慢慢下落。安详的晚风中,一首歌谣轻轻飘到我的耳边,“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梨裳醒过来时,耳边还回荡着这首歌的曲调,婉转悠扬,是一首摇篮曲。
很久没有梦到这首歌了。
现在想起来,那次唤醒琉璟,梨裳用得就是这首歌。仿佛就是自从这首歌以后,他开始接近她。
如果再对他唱一次,他会不会回来呢?
她摇摇头,把这些幼稚的想法甩掉,素珑似乎已经出门了,身边的被褥都是冷的。穿好外衣,擦了擦脸,推开门走到外厅,却见到朔风坐在饭桌旁,一只手撑着脸颊,一副懒洋洋的样子,而那个像木头人一样的随从……
他……竟然穿着围裙?!手里还端着一盘菜正往桌上摆?!
梨裳愣了两秒,然后用手捂住嘴,防止任何笑声泄露出来,这种违和感实在让人不笑都难。
朔风抬起头来,扬起一个笑容,”啊,小裳啊,来吃早饭吧。“
小裳?!
她跟他很熟么?
梨裳深深吸一口气,目不斜视地走到桌边做好,”早啊,素珑呢?“
”我小妹去工作了。“
”这些菜……“
”啊。这些都是星辉做得。他手艺很不错。“朔风淡淡地评论着。
梨裳偷偷地瞄了一眼那个叫星辉的随从,然后再次竭尽全力忍住笑声。
”这么早就吃这么丰盛?“好不容易平复下来,梨裳问。
朔风申银一般地嗯了一声,伸了个懒腰说道,”不吃足了,怎么有精神帮你修炼?“
”修炼?!“
”是啊。你不是要参加神侍大试。素珑昨天让我帮你呢。“
”可……她没有跟你说我的特殊情况?“
”说了啊。你会化云术嘛。但是即使是这样,也要把你的化云术修炼到炉火纯青才可以通过还原的考试啊。“
”那……这个修炼是什么样?“
朔风挑起嘴角,看着梨裳,却不回答我的问题,”呵呵,你只要听我的就行了。“
梨裳只觉有一种要被卖了的感觉……
”化云术是一被称为邪术的御云之术,大多数想要掌握它,利用它吸收幻云术的力量的人都因为无法承受幻云术而被反噬,丢掉性命。现在我需要你把你如何学会化云术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我。“
梨裳回想了一下,告诉朔风,”第一次大概是因为听到大侍僧治愈之术的咒文,然后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种感觉诱使我第一次施术。“
”大侍僧?大侍僧梵尘?“
”当然。“梨裳纳闷,难道还有第二个大侍僧么?
朔风思考着什么,手指轻轻敲打桌面,继续问道,”那次之后呢?“
后来……都发生在中州,只是梨裳拿不准同琉璟在中州的事情可以说给眼前这个并不多了解的人听么。
”第二次……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和……我的同伴……遭人追杀……“
”就是那个原来叫琉璟的云神吧?“朔风忽然插进来一句。
梨裳一惊,这人怎么会知道,素珑说的?
”你好歹也是云神觉醒前的恋人,这点流言我还是听过的。“朔风一脸自然而然。
可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出名了……
还真是托了琉璟的福……
可是也只是”云神觉醒前的恋人“么?
心里闷得发慌,梨裳停止想琉璟,继续回答朔风的问题,”反正当时情况很紧急,我就让琉璟对我使用化云术。“
”你让他用化云术攻击你?“
”对。一开始很难受,但是最后还是挺了过来,并且成功地吸收了他的力量。“
”也就是说,那次是在危急之时才成功的,是么?“
”对。“
朔风点点头,”继续。“14887356
”等会儿。“梨裳抬手,”你只要对我念段治愈之术的咒文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问这么详细?“
朔风整个人都躺到椅背上,摆了摆食指,”你要用化云术,总得明白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吧?否则如果考试的时候突然发现它失灵了,岂不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失灵?不可能的。“
”好,就算你通过了,在以后当神侍的日子里如果你要用的时候却用不了怎么办?据我了解,你既然需要我,就说明你在没有幻云术的支持下是无法自主运用化云术的,如果在将来遇到危机情况,又没有人能用幻云术帮你的时候,你怎么办?等死么?“
”可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啊。“
”时间绝对够,如果你打算把时间都浪费在思考怎么通过‘引导’的考试,那就随你。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一边练习一边思考,这样反而容易找到灵感。“
不否认朔风说的很有道理,梨裳只能妥协,只是……
”你怎么考虑的这么周全?我给不了你什么好处的。“
”你是我小妹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帮朋友怎么可能收钱?“朔风轻飘飘的语气,很难让人信服。
不过既然是素珑的哥哥,梨裳觉得应该是可以相信的吧。
”第三次用化云术是用回忆的办法。那次琉璟跟我不在一起。我回忆起上一次他对我使用的幻云术,然后突然就有了那种感觉,不过力量似乎比上一次小很多。以后我又用过几次,都是用回忆的办法,我发现每回忆一次那力量就越弱一分,所以一定要时常吸收一些幻云术才可以。“
朔风坐直身体,”用回忆的办法?怎么回忆?“
哥他愈竟了。”就是想一想幻云术曾经带给我的感觉。“
”你可以通过回忆自主使用化云术?“朔风凝视着梨裳,神情认真起来。
她点点头,”可以,但是力量会越来越弱。“
”你说的那种在施术之前总会产生的奇怪感觉是什么样的?“
”……怎么说……大概……就像所有的力量都沉积在我的身体里,然后突然又迸发……“
”你就是用这种力量,杀掉了轩辕国叛&乱的太子么?“
梨裳心中一跳,盯着朔风,”你怎么会知道?“
”听素珑说得。“
”……你们俩昨天下午谈话的内容该不会就是听素珑汇报我吧……“梨裳苦笑。每次想起来那个玄泽,身上就会一阵阵发冷。她没有告诉素珑玄泽对她做了什么,只是说因为玄泽要灭口,所以才杀了他。
这是她唯一对素珑撒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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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严酷训练 宁云治愈
朔风又靠回椅背上,“素珑很关心你。”
“我知道。”
他看着梨裳,忽然笑得灿烂,“好了,现在开始练习。”
她愣了,“练习什么?”
“回忆以前的幻云术啊。”
“太久了,怎么可能还记得?”
“这就是问题所在。”朔风说,“我认为你化云术的力量之所以会随着回忆的次数减弱,是因为你自身的记忆越来越模糊。如果你可以把那种感觉像背书一样背下来,每次施术应该都和第一次一样强大。”
这话梨裳倒是觉得有几分道理,“这是你的推测?”
“算是吧。”
她很真诚地说,“我真的没有很多时间,我们还是想点稳妥的办法比较好。我看,还是先记忆你的咒文,等通过了考试,再慢慢练习。”
“这样也可以,直接用我的咒文练习。我今天先对你念一段还原的咒文,你记住它,看看它的削弱到底是因为记忆,还是因为回忆的次数。这个办法同意么?”
“同意,来吧。”
朔风站起身来,面对着梨裳,“我现在要用的是宁心术,这是‘还原’里最简单的咒术,它可以平息一切生灵内心的焦躁愤怒,舒缓灵魂。你要努力记住它带给你的感觉。但是如果在我结束之前……你说的奇怪的感觉,一定要尽量控制住,直到我施术完毕。”
她点点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朔风身上。
他的低吟咒文,轻缓宛如摇篮曲,幻云之中有一股引诱的力量。这丝丝云线从耳道灌注进来,她认真地听着每一句咒词,看着每一丝云纹的波动。温柔的白雾仿佛能够洗涤内心一般,一时间她竟然真的摒弃掉了其它杂念,心中只有这一片纯白。
熟悉的感觉很快在身体中集聚,但是梨裳能感觉到还不到出来的时候,它还太弱,而且朔风的宁云术并未完全结束。
力量在她的身体里沉淀得越来越多,她一直竭力压制着,因为如果连这点控制都做不到,是不可能将化云术真正应用自如的。
等到朔风结束,梨裳感觉自己脑袋已经开始出汗。
“好了,现在换你来。”
他这句话刚一说出来,那蠢蠢欲动许久的力量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一如他刚才的咒术,甚至更加轻盈飘渺,屋子里波光潋然,一切都宁静下来一般。
一切完毕,朔风满意地看着梨裳,自语道,“原来化云术还可以增加幻云术的效果……”
而她,已经累得浑身发软。
朔风走过来,拍拍她的肩,“做得不错。现在趁着你还记得清楚,赶紧回忆一下,再来一遍。”
梨裳睁大眼睛看着他,“你说现在?”
“对啊。”
“……等会儿……等会儿行不行……”
“不行,一会儿你该忘了。”
“可我现在很累啊……”
“不可以。”
“我真的没力气了……”
朔风忽然微微眯起双眼,居高临下看着梨裳,“你还想不想当神侍。”
风朔好得珑。……好吧……
她深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用充满怨气的目光看着他,“我再来一次……”
那咒文并不长,只是声调比较缓慢,梨裳记得还很清楚。不多时那感觉就再次涌了出来,施术的效果跟方才的差不多,没有什么变化,似乎效力没有减退。
只是她体力也仿佛在随着那能量不断流出去……
待施术完毕,梨裳几乎站立不住。
朔风一脸的宁静祥和,以那种惯常的懒散姿态坐在一边的椅子上,看着她的样子,“化云术会耗费如此多的体力么?这就是弊端吧?”
梨裳白了他一眼,这人该不会是在利用她研究化云术吧……难不成就是把她当作个实验品?
朔风继续说,“效用没有减弱,果然是因为记忆的问题。小裳啊,辛苦了。”
正大梨裳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歇会的时候……
“但是为了加深记忆,同时进一步检验化云术和记忆的关系。请你再来一次。”
于是那天梨裳一直从下午练到晚上,整整来了十遍。
当晚她爬回房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活着,连拿筷子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最可怕的是,朔风告诉她,这种训练明天还要继续。
为什么会这样呢?
梨裳原来的计划只是让朔风在考试前对着她施术她记一记就好了?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魔鬼训练的局面?
而朔风对梨裳的严酷训练已经进行了七天。每天早上那人会要求她把以前每天学会的还原术来一遍,以加深记忆,接着再教她新的咒术。中间会有短暂的休息,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练习,不把她练到虚脱决不罢休。
托朔风的福,梨裳现在的耐力越来越强,身体仿佛已经适应了这种体力大量流失的境况,恢复得很快,她现在已经达到可以连诵六段咒文不休息。10sp9。
七天下来,梨裳已经学会了十篇咒文。幻云术的力量似乎真的是与记忆有关的,因为每天都会回忆前几天学过的咒文,所以她记忆得很清楚,每次用出来的化云术都有第一遍的那种效果。
昨天朔风打坏了家里所有的碗,并威胁梨裳如果修不好素珑回来后就说都是她打破的。
结果梨裳施术一次就全部修补好了,朔风因此又开始怀疑化云术在危机之中会发挥出更大的威力。
今天早上梨裳一推开&房门就看见满屋的狼藉,朔风懒懒地坐在废墟之上,悠然自得地说,“希望在素珑回来之前你可以修好……”
可……他基本上已经把房子拆了……
梨裳原以为素珑就已经很恶劣了,却原来一山还比一山高……难怪是一家子……
她只能把这七天会的十篇咒文能用的全用上,屋子里面焕发出七彩朦胧的光,毁坏的物体一件一件地聚合到一起,裂缝一条条消失。中午的时候屋子已经恢复原状。朔风说,“小裳,你有超出常人的记忆力。”14885527
“过奖过奖……”
“我说得是真的。”
超出常人的记忆力么?之前基本没有很努力地记过什么东西,梨裳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可以到什么程度。不过她能在一个月内背下来一整部云天经,大概记忆力确实不错。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她现在完全记不得来南朝之前的生活?
星辉端上一杯茶,朔风端起茶杯浅啜一口,说,“还原的十大咒术你已经都学会了。现在开始,你要学习画法阵。”
“这么快?”梨裳又惊又喜。。
“化云术真是很让我吃惊。如果是用幻云术修习,至少要用十年才可以融会贯通。”朔风赞叹一般地说着,“小裳啊,你其实很有潜力。我从没听说过谁能这么容易就学会听化云术。你的身体里应该潜藏着强大的力量。”
还不待梨裳沾沾自喜,他又说道,“不过你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把这些神力激发出来的。唉,真是浪费啊。”
她瞪着他,“什么叫我这样的人?!”
他无辜地看着她,“我说实话啊。”
此时梨裳真的想打他,很想很想……
“法阵一般是配合那十大咒术使用的。”朔风自顾自地讲解起来,“同样的咒术配合不同的法阵使用可以产生多种效果。”
她问:“不用法阵不是一样可以么?”
“不用法阵的话可以还原比较轻微或者短时间内的损坏,但是如果是时间久或者复杂严重的损害和疾病就不会有很大效果。”
“这样啊。那开始吧。”
朔风却摇摇头,“不用心急。你这七天都处在打量消耗体力的状态里。如果不休息一下,你身体会吃不消。”
虽然梨裳也很想休息,可是……她没那么多的时间,“算了,我一点也不觉得累,还是快点学完吧。”
“就算你记忆力再好,身体里潜藏的力量再多,在你这种不要命的学习方式下也一定会崩溃的。现在可能不觉得,但没准哪天的什么时候你就承受不住了。你想想,要是在考试的时候突然昏迷,岂不是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
朔风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起来,“今天和明天休假两天,不要再想任何有关治愈之术的问题。”
就这样,梨裳开始了为期不长的假期。
说是假期,实际情况却是梨裳带着朔风和他那个从来没有说过话的随从星辉在互人城里逛来逛去。空气清新,深吸一口气就像把肺部都清洗了一遍,架在枝桠间的房屋一座连着一座,行人车辆往来络绎不绝。她走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看着周围的一切,阳光洒在脸上,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生活在一个真的世界里了。
这一个多月不断的记忆和学习,梨裳都已经快忘记了悠闲地在大街上闲逛的感觉,脑子里就只有一件事,她要做神侍,她要每天都能见到琉璟。
“你为什么不愿意失去和琉璟在一起的记忆?”坐在一个茶馆里休息时,朔风忽然问梨裳,“如果忘了他,就等于你从来没有爱过他,没有爱过就不会伤心,你还可以去爱别的人,这样不是更好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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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二章 夙爱已付 只怕冥冥
“消除记忆,不就是用遗忘术么,你前些日子刚刚教会我。我记得你说过,遗忘术只能洗去短时间内的少部分记忆。而且不是消除它,只是封印起来,如果又遇到与它有关联的事物就又会回想起来。我生活在这个地方,一定会遇到一些和琉璟有关系的东西,到时候还是会想起来啊。”
“但是给你施术的是大侍僧梵尘啊。他的治愈之术是南王朝最强大的,再加上法阵的配合,肯定会给你封的死死的,就算你看见云神他本人都不会想起来,这一点你根本不用担心。”
梨裳笑了,“那我就更不能让他封我的记忆了。”
“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把琉璟忘了,就是背叛琉璟啊。我们有过誓约,要一直一直在一起。我要是抛弃他,他多可怜。”梨裳说着,紫眸凝视着远方,温柔缱绻,好似正面对着那人。
朔风冷笑两声,“可问题是,他不是洛卿,而是云神啊。云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
她听的心脏抖了一下。这个朔风真是直接的让人讨厌,说话有必要这么一针见血么?
“你说的是怜幽圣女么?”
“对啊。”
“可是怜幽圣女已经死了。”
朔风扬起眉梢,“怜幽圣女死了,可是现在新降世的这个神识长得可跟她一模一样。”
梨裳咬紧下唇,瞪着他,“琉璟先遇见我的。还轮不到她。”说完她就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走。没走两步就被一股力量扯住胳膊,回头一看,是星辉。
“主人还没有让你走。”这是星辉第一次开口说话,生硬冰冷的语气,像是没有灵魂的机械。
梨裳一下子就被惹怒了,“他是你主人,又不是我主人。松手!”
星辉却扔抓着她,纹丝不动。
“星辉,放肆。”朔风在一旁幽幽说道。
然后那个随从就如同听到了最高指令,立刻松开了梨裳,朔风站起来对梨裳笑得温文尔雅,“抱歉啊。我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我道歉。你别生气。”
这人为什么总是这一副万事尽在掌握的样子。梨裳心中一阵气闷,转身冲出茶馆,她如今已经可以御云,催动咒语脚踩浮云向互人城而去。朔风的话却一遍遍在她耳边回响,“云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云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云神的爱情早就已经给出去了啊……”
那怪那次看见第三神识的降世琉璟会有那样奇怪的表情,难怪每次看见云荒之神的雕像他都会发呆。
梨裳都快忘了,云神曾经是与第二神识怜幽相恋的。
云境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
一生只有一次……
那如果他的爱情已经给出去了,她又算什么?
胸口隐隐作痛。梨裳抬起眼,却发现不知不觉间来到了灵修苑后门。这里离那条通向沉船的暗道是很近的。她回忆着暗道的走向,向着灵修苑后那一片无人的荒原深处找寻,徘徊很久很久,却仍看不到那白塔的影子。
大概是迷路了吧……梨裳想着,可是思绪都漂浮在半空中,怎么也反应不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到底是在哪里出了差错……
梨裳绞尽脑汁,却找不出一切的根源,仿佛只要她爱上琉璟,就注定是这种结果。
可是他们相爱这并没有错……
从浮云而下,脚踩在铺满石子奥凸不平的地面上,扎得很疼,可是越疼就越有种痛快的感觉。她不停地走,好像走得远一些,就可以甩掉朔风说得那些话。
梨裳心里埋怨,都怪朔风,也许他是梵尘派来的探子?!她不会让梵尘得手的,就算沛顼爱过怜幽,可是琉璟爱的是她,梨裳,这一点不会变的。
除消短回印。是的,她不要庸人自扰……
是她太笨了,都还没有成为神侍,还没有见到琉璟,怎么就轻易下结论了?
朔风随便的一句话怎么会带给她这么大影响,她怎能这么容易动摇?
她若不能捍卫誓言,琉璟一定会很失望的。
她一定可以把他找回来。不论谁说什么,都不可能阻止她。
梨裳掐掐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她现在不能做自怨自艾的弃妇,她要振作,琉璟还在等着她去解救呢。
不过,朔风这个人影响人的能力还真是强,一句话而已就让她失控?
但如果真是这样,说明朔风有很强悍的掌控人心的能力。也就是说他确实有能力帮梨裳通过引导的考试。
可朔风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呢?梨裳总觉的看不透他。他身上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明明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服从。这几天中,他对梨裳提的每一个要求她其实都可以拒绝,可是到最后还是乖乖照做了。10sse。
如此想来,这个人真是挺可怕的……
但既然是素珑的哥哥,而且素珑也很相信他,所以他应该不会是敌人吧……
那天梨裳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冒失地闯进灵修苑后方的荒原,结果在她冷静下来之后,发现自己不出所料的迷路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从来都跟方向感无缘,找了好久,可是怎么都找不到灵修苑的影子。
找的很累,梨裳便只好坐在地上休息一会儿,在心里复习天云经的内容。这个时候她听到一阵奇异的声音,有几分尖锐,在耳边隐隐约约的浮现,不久之后,星辉找来这里。
这就是琉璟告诉过梨裳的那种利用天网震动进行感知的寻人方法,真的很有效,虽说不久前星辉才冒犯过她,不过现在见到他梨裳也感到到极近热泪盈眶……
梨裳跟着星辉回到互人城,一进屋就被素珑劈头盖脸一顿数落。“你是小孩子么这么大还会迷路你丢不丢人啊?知道自己不认路就好好呆着!还敢闹脾气?!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给我出状况我就把你扔回万化山那星池里去!”
梨裳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素珑,我错了,饶恕我吧!”话毕却被素珑一掌推开,如同泼妇,“滚远!今儿晚上没你的饭!”
朔风自始至终坐在一边,托着脸颊似笑非笑看着素珑发飙。
梨裳老老实实呆在房间里,半卧在床上,脑子里面不断回想天云经的内容,厅堂里传来素珑和朔风的私语声,一只紫色的小鸟从屋顶的圆窗中飞进来,在房顶上转着圈。
夜渐渐深了,房门被打开,素珑走进来,一只碗“咚”的一声落在床边矮桌上,“吃点饭吧。”
梨裳乖乖捧起碗筷,有点饿狠了,也就顾不得吃相了。
素珑长长呼出一口气,坐在梨裳旁边,看着她吃饭的样子。
她回头对素珑笑了,满脸讨好,“好吃……”
素珑突然也笑了,笑得很轻很柔。
梨裳心下一颤,素珑笑成这样是不正常的,她不会在饭里下毒药了吧……
“不知道你到底是聪明还是傻子……”她轻声嘀咕着。
“天才与傻子乃一线之隔。”梨裳边吃边答。
“是啊,你就是典型。”素珑苦笑,“能在一个月内背下来这么多东西,学还原术也学的这么快,就连之前的化云术也是这样,可是明明就是个傻丫头,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还认死理,尽给别人添麻烦。”
“我这不是有你这个靠山嘛。”
“那要是有一天我这个靠山不在了,你怎么办?”
梨裳一口饭含在嘴里,抬头看向素珑,“什么叫你不在了?你要离开?”
“没有啊。”
“那你为什么这么说。”
“随便说说。你不要这么紧张。”
梨裳的手仍然僵着,素珑却告诉她只是随便说说。
可梨裳现在真的很怕这些随便说说的话,仿佛这些随便说说的话都是被冥冥之中一种神秘力量操纵得一样。
就像之前她随便说了一句“琉璟,如果今天觉醒得是你……”
然后他就真的觉醒了……
“素珑。”
“嗯?”
“你可不能也离开我。”
素珑愣了一下,然后瞪了梨裳一眼,“当初连声都不吱一下就跟着人私奔的是谁啊?”
“那……那不是因为情况紧急么……”
“重色轻友。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
“琉璟对我也很好啊。”
“傻子。”
梨裳瞪了素珑一眼,“你还叫上瘾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
……
“梨裳。你不要怪朔风。”素珑忽然严肃起来,神情里有些复杂的东西,“他也是……为你好。”
梨裳一下子想起来朔风说过的那几句刺激得她头晕脑胀的话,“素珑,说实话,你这个哥哥真是挺……奇怪的……我跟他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我把你和琉璟的事告诉他了。”14887356
梨裳虽然已经知道这件事,但听素珑本人说出来,还是有些郁闷,“你怎么什么都汇报啊……”
“对于我哥哥,我不能有任何隐瞒。我知道的事会全部讲给他听。但是他是一个可靠的人,不会往外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以后可以不要什么都告诉我。”
梨裳还真不知道原来素珑这么尊敬她哥哥,于是抱住了她的手臂,“别说那么严重。你信你哥哥,我就信你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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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引导之困 万化起源
素珑点点头,继续道,“朔风其实挺欣赏你。因为你够执着,而且有潜力。”
“是么?”
“梨裳。你不恨云神么?”
话题突然转变,梨裳有点转不过弯来。素珑看着她的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你不恨那个抢走你的琉璟的云神?”
恨不恨云神,对于梨裳这倒是一个挺难回答的问题。如果没有云神,她跟琉璟大概就可以一直幸福快乐下去。可是如果没有云神,琉璟也就是不存在的……
琉璟,就是云神……
如果她恨云神,那不就是在恨她最爱的人,为什么要把自己逼上这种绝路?
梨裳只好摇头,告诉素珑,“我没法恨他啊。”
“其实如果你选择恨他,会活的更轻松。至少比现在轻松。”
这是什么理论?
是恨是爱还可以选择?
“……这跟你哥哥有什么关系……”
“他……想帮你看清事实……你不会有机会的。与其到时候失望,不如从一开始就绝望。”
梨裳觉得真是很奇怪。每个人都说她是没有可能找回琉璟的,可是都不告诉她为什么。
明明还没有开始作案,怎么就被判了死刑呢?
与琉璟之间有过什么,别人也无法知道。他们珍藏的东西别人也不会了解有多大的价值,这是只有她与琉璟两个才知道的秘密。他们两个,是注定要在一起的。
“就算最后我找不回他了,至少我也尽了力,这样才配得上我们曾经拥有过的东西。”梨裳这么告诉素珑。
训练继续着。梨裳每天呆在房间里,随朔风学习着各种法阵的画法,功效。期间灵卿有来过。她说成年礼一结束她就被她的元帅父亲派到另外一座城去送信,并且留住了一段时日,所以没能及时来看梨裳。
梨裳告诉灵卿她要当神侍,灵卿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过她是唯一一个什么都没有多说,只是告诉梨裳她一定会成功的人。
梨裳知道灵卿在安慰她,不过还是很感激。
……
琉璟你看,这么多人在照顾我……14887356
不知道你在云荒神庙会不会太孤单……
……
日子过得挺快,离神侍大试只剩七天的时间了。朔风已经将所有基本的还原法阵都教给了梨裳,要成为一个初级神侍已经够用了。
剩下的,就是引导的问题。
有一天梨裳问朔风,“如果是你,你打算如何说服考官?”
他想了想,告诉她,“这要因人而异。”
“怎么因人而异?”
“他要是个老头,并且在我进入的时候没有微笑,说明这个人的个性是严肃刻板的。看起来可怕,但实际上只要照着模式回答,把能说的都说了,言行举止规范有礼,就基本能通过。如果是一个看上去和蔼可亲,冲你笑得很温和的人,你反倒要小心。他们本身是圆润的,待人都会很亲切,但这种人的心也最无懈可击,对付这种人,你得想出来点特别或有趣的话题来引起注意,总之要与众不同,他会更容易被你吸引。但这些情况并不是绝对的。在回答的时候还要注意对方对你回答的反应,及时做出调整。”
这一番话说得梨裳越发紧张了。只是一个面对面的谈话,竟还包含着如此多的玄机。
“你能不能帮我想一想我该怎么说。”她颇为真诚地看着朔风。
朔风看看她,然后理所当然地说,“可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啊。我要是知道的话,不是早就成神侍了。”
“……那你前面说的那一堆都是废话吗?”
“你只问如果是我我会怎么说,我又没说我一定可以通过。”
每一次问朔风,他总会给梨裳这样一些富有逻辑性的回答。
于是梨裳知道,朔风是不打算在这一关上帮她的。
那该怎么过引导这一关?梨裳彻夜冥思苦想而不得解。
……
朔风打着哈欠从屋子里出来了,自从完成了法阵的训练他就一直起得很迟。星辉为他递上一杯清水让他漱口,又在桌上摆好早餐,照顾周到,看得梨裳羡慕不已。
要是她也有这么一个随从……
“还在冥想?”朔风凑过来往梨裳的绢帛上瞟着。
“只剩下七天了。我还是写不出来一句话。”梨裳已经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
朔风转到梨裳正面,端详着她,看的她毛骨悚然,“干什么?”
他啧啧地说,“你应该放松一下。”
“本来就没有多少时间了。还放松……”
“你越是苦思冥想就越想不出来。到外面散散心,大概就想出来了。”朔风引诱一般地说着,似乎很有道理。
可是,梨裳想上一次跟朔风上街就被刺激了。这一回……还是算了吧……
她刚想拒绝,朔风忽然神秘兮兮地一笑,“你想不想看看自己的‘出生地’?”
梨裳愣住。出生地?她一个孤儿怎么知道自己的出生地?10sse。
“你忘了,素珑应该告诉过你吧?她是在万化山化云术的时候在一个星池旁发现你的。”
朔风这么一说,梨裳还真想起来了。从北朝逃到南朝时,她明明穿过归墟,怎么醒来的时候会在那个万化山?
也许去那里的话,说不定就可以解开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于是梨裳就问朔风,“你知道那星池在哪?万化山很大的。星池也很多……”
“素珑已经告诉我了。”
“那里什么样?”
“这个,你干嘛不自己去看?反正万化山离互人城并不算远,雇辆马车很快就可以到达。”
梨裳琢磨着,去散散心,应该也不错吧。
“真的不远么?”
“一天之内就能回来。”
她看了看手底下被划得一塌糊涂的绢帛,放下笔,“好吧。就听你的。”
车子飞奔出城,互人城的树木在身后渐渐变小,最终凝化成一个绿色的点。
朔风坐在梨裳的对面,半眯着①38看書网要睡着的样子。她放下车帘,也靠在侧壁上发呆。
“你在中州上的时候,见到北王朝的人了是么?”朔风忽然发问。
梨裳说,“对。是北王朝的使臣。”
他睁开眼睛,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北王朝的人什么样?”
梨裳回忆起那个使臣,那个把她抓到玄泽面前的奇怪使臣,好像叫墨汐?“跟常人没什么区别。不过那个使者……我总觉的他不只是一个大臣那么简单。”
“哦?”朔风挑起眉毛,“怎么不简单?”
“他给人的感觉挺高贵。是无所顾忌的那种高贵。大臣每天都活得战战兢兢,不应该有那种气势。”珑素裳个弯。
“你讨厌他么?”
“当然了。就是他抓的我!”
“那你讨厌北王朝么?”
这个,梨裳还真没怎么考虑过。她不懂政治,对南北两朝本就没有太多的想法,若说怨恨,应该更加谈不上了。
朔风见她不回答,又问道,“很讨厌?”
梨裳踌躇着回答,“如果我说我不讨厌北王朝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叛徒?”
朔风愣了一下,然后哈哈笑了。梨裳不知道他有什么可笑的,这个话题明明很严肃。
笑完了他摇着头说,“你的想法真是很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我问得有错么?”
“没有……但是你为什么不讨厌北王朝?你不是差点被北王朝的使臣害死么?”
“各为其主。虽说那个使臣差点害死我,但真正害我的是轩辕王朝的太子,事隔这么久,我也没有当时那么恨他了。”
朔风哼笑着,“你忘得倒是快。”
北朝,梨裳真的不恨,她还记得风华,北朝唯一的皇子,她曾经的未婚夫,如今可能已经是北王了吧……
“我忘得不快。”梨裳靠回车壁上,“我只是在努力地忽略它而已。”
前方遥远的朦胧之间出现一片连绵的阴影,一直延伸向看不见的地方。起伏的曲线,优美而深邃,仿佛蕴藏着未知的东西。它在渐渐的放大,升高,轮廓渐渐清晰起来。
“快到了。”朔风说。
“那里就是万化山?”
“对。”
“我记得听素珑说,万化山里有很多怪物。”
“确实是有很多异兽,不过也没有到漫山遍野的程度。人家都说,万化山里藏着成千上万的秘密,其中包括着上古众神遗留的神迹。不过它太大太深,人们至今也不能探索它的全貌。”
“有这么神秘。那我也是那儿出来的,说不定我也是个神什么的。”
“呵,真是说不定呢。”
梨裳叹了气,如果她真是神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连希望见到自己的爱人都要如此拼命。最悲惨的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告诉她:你的爱人不是你的……
“朔风……”
“什么?”
“云神上一世是死在怜幽圣女怀里的吧?”
“嗯。”
“他怎么死的?”
“自杀。”
梨裳心脏猛地一跳,“自杀?”
“嗯。他自杀之后,整整两千年都没有再转世。所以大家都以为云境已经被神抛弃了。”
那两个字明晰地印在梨裳脑子里,她想不出琉璟怎么会自己结束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让他甘愿死在心爱之人面前?
她深深吸一口气,感觉有一只手扼住呼吸一般,十分地不舒服。只能继续问下去,“他为什么要自杀?”
“有很多种传说。”说到此处,车夫的声音忽然传过来,“前面就是万化山的地界了。车子不能往前走了。”
朔风应道,“那就将车停在这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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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星池水玉 前世神原
下了车,万化山就屹立在不远的地方。层层叠叠的峰峦,遍覆着林木,被一层朦胧的绿色笼罩周身,沉静安详的样子。
朔风将一袋银钱扔给车夫,“在这里等着我们。”车夫大喜,连声道好。
而梨裳的脑子里却不断回响着“自杀”这两个字。
琉璟心里一定埋藏着什么悲伤的东西,所以他的灵魂才会分裂成两个人。
他上一世到底发生过什么?跟怜幽圣女有关系么?还是跟两千年前那场大劫难有关系?
如今记忆都回来了,那琉璟一定很痛苦……
这种时候,她却不能在他身边……
“咱们走吧。”朔风说着,幻化出云,这是梨裳第一次看见他的御云,火红的色泽,仿佛要燃烧起来一样。
从高空俯视下去,万化山的起伏形成的阴影仿佛波动的海面,一波连着一波没有尽头,三人掠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峰。四下越发安静了,连气温都降了下来,似乎有不知什么动物的叫声从山谷里时时传出,在一片阴暗的蓝色里显得诡异莫测。梨裳的身上开始起了鸡皮疙瘩,习惯了互人城迦蓝城的繁华,这里的气氛着实让人感觉压抑。
“喂,还有多久才到啊。”梨裳冲着朔风喊。
他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不远了。”
可过了很久很久,朔风说了三次“不远了”之后,梨裳终于真正地看到了那个星池。它隐藏在两面绝壁之间的缝隙里,下面是看不见底的万丈深渊。竖长的不规则形状,走近近一些会发现里面弥漫着幽暗的光。
三人悬在上方,池中嵌着零星的珠贝,缓缓开合,每一次打开盈盈的珠光就从两扇间流泻出来,照亮水面。旁边是一条可容一人过的道路,通向山体的深处,有冰凉的气流从那黑暗的地方涌过来,叫人心里发慌。
梨裳无法形容此刻自己是怎样的心情,紧张恐惧又带有探寻答案的期许。
自己就是从这儿被素珑带出去的?
这么难找,素珑是怎么找到的?
她又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奇怪的地方?
梨裳回头问朔风,“要下去?”
他说,“当然。”
星辉走在最前,朔风其次,梨裳跟在最后,走进这仿佛天然又好像人为制造的山洞,好在墙上有时明时暗的珠光照明,不然她还真不敢进来。
地面还算平整,也没有看到什么样貌可怖的怪鱼,只是越往里走气温越低,梨裳抱起手臂,有点发抖。
朔风忽然回头,“冷么?”
梨裳说,“当然冷了。这儿怎么这么凉。”
朔风忽然解开外套,利落地脱下来递给梨裳。她愣了,“你不冷?”
“我身体比你好。”
梨裳忽然有点不好意思,“算了,你还是穿着吧。要是把你冻病了素珑非得跟我急。”
朔风挑起嘴角,“你要是把自己冻病了,她一样得跟你急。”
这话……说得倒是在理……梨裳犹豫。
“快穿上。”朔风催促着。她也就不再客气,把衣服裹到身上,继续前进。
眼前忽然开阔一片,这是一个宽敞空旷的大厅,墙壁上的明珠多了起来,幽光聚集到一起,明亮而耀眼;洞顶上嵌满了大块的天然碎钻,折射出琉璃万千的光彩,每一块要是拿出去买都是价值连城,在这里却布满整个穹顶;大厅的正中间有一个半透明的缥色方台,仿佛是用浅色的翡翠筑成,但是比翡翠要通透,那台子周身冒着一层柔柔的白光,身上雕刻着许多盘结的花纹,就像一个祭台一样。
梨裳走近那个台子,把手放在上面,凉气丝丝深入皮肤里,但是并不刺骨。
好漂亮的东西……
朔风也走到台子旁边,手在上面轻轻拂过,眼睛映出台子上烟绿的花纹,他看看台子,又抬起头环顾整个大厅,眼里现出赞叹的神情,“这就是神造的洞府啊……”
梨裳点头,是啊,如此缥缈清幽的感觉,除了这个台子找不到人工的痕迹,就像一个隐藏起来的宝藏一样。神来之笔。
她竟然是在这里被发现的……素珑当初怎么也不带点钻石走,就算只卖一块出去,她都不用再工作了。
“梨裳。”10sp9。
她抬起头,朔风正看着她,“你被发现的时候,就睡在这张水玉床上。小裳,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在你睡在这张床上之前,一定还有别的故事。”
朔风着,走到梨裳身边,“现在我带你回到这里,你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她该怎么说……告诉朔风她来自北朝……或是她其实是个不知自己父母是谁的孤儿……
“这个……其实在我被素珑捡回来之前我是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的。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觉醒来就到了这里……”
朔风却摇摇头,“在这之前呢?”
在那之前?梨裳摇摇头不懂他到底想问什么。
“你是有前世的。人都是有前世的。”
一个人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前世,梨裳被问得莫名其妙,“这个问题很重要么?”
朔风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如果你能回忆起前世的事,同时也会得到前世的力量,我们叫它‘神原’。就像云神觉醒一样。只不过寻常人都无法忆起前尘,所以也就找不到自己的神原。”
“这么说我要是记起来前世的事,就会变得很厉害?”
“可以这么说。”
“那跟来这里有什么关系?”
朔风环视这个山洞,最后视线落回梨裳的身上,“云神之所以能觉醒,是因为他们用法阵和迦耶古镜在云神的头脑中还原了出生前的情景。你跟其他人不同,你似乎是诞生在这个山洞里的,如果你躺回这个台子,把一切还原成最初的样子,就能唤回前世的记忆。这样的话,你就可以得到神原了。”
虽然不是很相信朔风的话,不过梨裳还是忍不住想要试试,“只要躺上去就可以?”
“对。”
“如果记起以前的事,对我会有什么影响?”
“只是多了一些记忆而已,不会有什么影响。”
“不会像云神一样,性情大变?”
朔风莫测一笑,“那要看你自己了。看是你这一世的记忆对你的影响比较大,还是前世。”
这一世,还是前世……
一定是这一世吧,这么多离奇的事情,几辈子都忘不了。
而且还有琉璟,她怎么舍得忘……
梨裳看看水玉床,又看看同样紧紧看着她的朔风,觉得这个决定如此难做。
万一,她变了,把琉璟忘了怎么办。
可是,不可能的啊,她怎么可能忘了琉璟呢。他们都已经经历那么多了。而且如果拿到神原,就会变强,通过神侍大试,就会更有保障。而要做到这一切,只要躺倒这个台子上就可以了。
若梨裳上辈子就是个神侍,然后她就知道该怎样通过引导的考试了。
“朔风。你没有骗我吧?”
朔风对于梨裳这么问,似乎并不在意,仍然微笑,“我怎么会骗你。这将近一个月下来,你还不相信我么?再说我要是骗你,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啊。”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们这么尽心帮我,我挺不好意思的。”
“你对于素珑来说就像一个妹妹一样。是素珑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兄长帮小妹自然是要尽力的。”
是啊,她怎么越来越喜欢怀疑别人的动机。什么时候她也跟那些多疑的中州人一样了。
了下绿一在。梨裳深深呼吸,然后告诉素珑,“好吧。我要神原。”
她撑着台子坐上去,凉气透过衣衫,皮肤一阵战栗。星辉突然抽出腰间的长剑,梨裳被那金属摩擦的声音吓了一跳,“你拔剑干什么?”
朔风笑了,“他只是要画法阵,你不会以为只要在这水玉床上睡一觉就能得到神原吧?”
原来是这样,梨裳稍稍松了口气,这个星辉虽然总是面无表情,可拔剑的样子实在是利落得有点狰狞。14885527
他把剑尖指向地面,忽地用力,手腕甩出一条凌厉的弧线,霎时地面上出现一道半弯的剑痕。紧接着他再次挥剑,地面上不断被划刻出痕迹,长剑喑哑,冷光纷飞,整个洞窟的气流都躁动起来。不多时地面上出现了写满字符的星形法阵,把水玉床环在中间。
梨裳发现这个法阵跟云神的觉醒法阵不一样,但朔风不是说原理类似么?为什么法阵都不一样?
朔风此时冲着星辉抬起手,星辉把长剑递过来,他将手指在剑锋上一抹,血色渗出。
梨裳一惊,“你干什么啊?”
朔风淡定,“这是必须的,需要血液的引导。”说着蹲下身,将指尖的血红涂抹在五角星每一个角的顶点。
梨裳读了关于幻云术的书,从来没见过哪一种法阵是需要血液来引导的,还有这个阵型,看着这么奇怪,从来没有见过。
她心里有点慌,“那个……其实就算我不要神原的话,应该也可以通过还原的考试吧……要不……还是算了。”
朔风抬起头,“你反悔了?”
“……”
“害怕?”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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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原未得 前世片段
朔风站起来,一言不发看着梨裳。她忽然再一次感觉到那迫人的气势,迎着面笼罩下来。明明离得挺远,却动弹不得。
“你确定么?”他又问了一次。
她看看朔风那还在流血的手指,“你的手……”
“如果你是因为这个害怕,我可以告诉你,我们用的就是秘术,也就是寻常人说得禁术。要找回一个人前世的东西是违背轮回秩序的,不用禁术,怎么做得到。”
“可是云神不是也要觉醒么?”10sse。
“你又不是云神,你这不是觉醒。我只是要想办法把你的神原引导出来而已。而伴随着神原,你会记起一些前世的事情。”
“这跟你刚刚说得不一样啊……”
朔风沉默一会儿,然后说,“刚才是为了让你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总之在这个仪式后,你身体里潜藏的前世的力量会被引出来,同时你会拥有前世的记忆。结果是不变的。”
梨裳还是不太放心,“用禁术,会有什么后果?”
“能有什么后果。所谓后果,都是那些害怕力量的人编出来的东西。”朔风嗤笑着,冲梨裳走来,“你要做的,就是躺在这个台子上,睡一觉,想起一些事情,醒来的时候就没事了。”他语气温柔,同时用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引导着她躺下来。
梨裳对着朔风的眼睛,只觉得无法拒绝,背部一凉,心里突然就松下来了。
是啊,朔风是在帮她,她这么多疑,岂不是太不像话……
朔风把手覆在梨裳的眼睛上,“闭上眼睛。”她听话照做。那只手随后撤开,他似乎退到一边去了。
接下来有一段时间,一点声音都没有,梨裳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简直都要怀疑那两人是不是在跟她恶作剧扔下她自己回家了。
终于,有两阵声音从梨裳的一左一右发出,两人所念的咒文,交织在一起。
音调低沉,起伏很小,咒文被密密麻麻地吟唱出来。梨裳有点心不在焉地听着,在这催眠一般的声调里,意识渐渐有一点模糊。突然有什么东西好像在往脑子里钻,很难受的感觉,她想动却动不了,身体仿佛已经不受控制了,这个时候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拉着着她的身体,力气很大,拽的她很疼,慌忙中梨裳睁开眼睛,却见到不断闪过的凌乱画面,有云荒神庙,云皇宫,迦蓝城,互人城,轩辕王朝的皇宫,灵修苑,到后来甚至出现了北朝的雪城,风华最后放走她那悲伤的眼神……
一股呕吐的感觉涌上来,头晕得很,心跳也在加快。梨裳感觉到自己似乎要被带到什么地方……
失重的感觉突然袭来,她吓得尖叫,可是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叫声,落地的时候闭上眼睛,本应沉重的撞击没有发生,只是下落之势在不知不觉间停止了。脚下软绵绵的,睁开眼睛,看到青青碧草。
梨裳昏昏沉沉抬起头,看到的是被嫩草覆盖的山坡,山顶上有一颗树,开满白色的花朵。微风轻轻吹着,吹落几片花瓣,仿佛落雪一样。有两个孩子躺在山坡上。准确地说,是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她走向他们,他们却仿佛看不见她一样。
那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男孩很美很美,虽然脸上还透着稚气,可是那眉眼间的艳色已经显露出来,他穿着简陋的粗布麻衣,以一种放松的姿态仰躺着,闭着眼睛。坐在他旁边的女孩则显得平凡,清秀却显普通的面容,身上穿着浅绿的裙子,裙裾上绣着飞舞的彩蝶。
“好舒服啊。”男孩说。
女孩笑着点头,“是啊,天终于晴了。好久都没有到这里来玩了。”
“不过我一会儿得赶快回去了。”风朔面如你。
“为什么?”
“要是被发现我偷偷跑出来,非打断我的腿。”
女孩的眼睛里泻出心疼,她把头枕在男孩的胸口上,蜷缩着像一只小猫。男孩咯咯地笑。
“小嫘你一个女孩子跟我这样,将来小心嫁不出去啊。”
名叫小嫘的女孩白了他一眼,“你还挺为我着想的啊?!”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风吹草动的声响。
许久之后,小嫘忽然说,“轩辕。”
“啊?”
“要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然后画面突然变了,凌乱地不断闪动着,有什么东西在梨裳的脑子里翻滚,很沉重的东西,恍惚间那个名叫小螺的女孩渐渐长大,有着与云荒之神极其相似的面容,目光却越来越悲伤。忽然,闪烁的画面定格了,是一个蓝色的走廊,梨裳很熟悉的蓝色走廊。她提着长裙在走廊里走着,脚步碰撞出连续的回声。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半开着,光线从中泻出。
她踮着脚走到门边,偷偷地往里看。那一霎那,她的表情让梨裳十分难受,那混合了愤怒,悲伤,绝望,胆怯的样子,令旁观者的胸口一阵阵的抽痛。
梨裳也往门缝中看过去,看到那已经长大了的美丽少年,那已经变成黄帝的美丽少年正拥着一个蓝衣的美貌女子。
她转过头,却见小嫘无声无息地哭泣着,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远。只见到她的手攥的紧紧的,指甲都陷入皮肤里。
“给我一个孩子吧。”这句话突然在梨裳耳边响起,那是小嫘的声音,“轩辕,给我一个孩子,求你了。”话音一落,景象再次变幻,凌乱的碎片把她包裹其中,头有些疼了起来,似乎有很多很多东西想要挤进脑子里。
再次定格下来的画面,是在一间小屋里,层层的纱帘,朦胧中透出一个女子的身形。那是小嫘。梨裳看到她正坐在床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脸上是安静恬美的笑。她轻声哼着摇篮曲,“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14887356
孩子似乎睡熟了,小嫘停下歌声,轻轻把孩子放到床边的摇篮里,口里低声说着,“我的小沛顼,快点长大吧。”
沛顼……沛顼……
梨裳的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像要炸开一样。她用手死死地抱住头,软倒在地,周围的景象又开始凌乱起来,绕着她旋转,旋转,越缠越紧。感觉很难受,要窒息了一样,好疼啊……她尖叫着,却无论如何都摆脱不了这难过的感觉。
停下吧停下吧……她不要再看了……
琉璟……快点来帮帮我……
梨裳听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可是离得很远的样子。难受的感觉一点点减弱,一阵力竭的感觉笼罩过来。
就这样吧,让她睡过去吧……
她不要继续往下看,她跟这个小嫘,跟轩辕,都没有关系。
梨裳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互人城。朔风和素珑在门外说着话,她昏昏沉沉地听着。
“你放心,没有那面镜子果然是不够的。她的神原没有被引出来,所以我什么也没做。有意思的是,她似乎本能抗拒那些记忆。”
“……哥……请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把她带回去的……所以不要再这么做了……”
“我可以再等一阵,可是你不要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从来就没有忘。”
“那就好。”
朔风说完这句话似乎就走远了,素珑推门进屋,发现躺在床上的人睁着眼睛,“你醒了?”她跑过来。
刚醒来的梨裳还有点茫然,“朔风呢?我有得到神原么?”
素珑摇摇头,“没有,听朔风说只是回到出生地是不够的。所以没有成功。”
梨裳回想了一下,却发现脑子里空空,什么也回想不起来了。
看来真的是没成功……
“素珑,我好困。”
“困就再睡一会儿吧。”素珑的声音少见的温柔,梨裳安心地闭上眼睛。
而明天就是神侍大试了……
梨裳已经准备好一套说辞,引用大篇天云经里的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用来通过引导的考试。素珑和朔风听了都说还不错,至于能不能过,就要看她能不能碰上个好说话的考官了。
这一整天梨裳都觉得分外紧张,饭也吃不下去,不断回想着咒文的内容和法阵的画法。素珑忙着收拾行李,说是今天就要赶去圣琴庙,明日才能准时应考。
“素珑,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去就行。”梨裳这么告诉素珑。
“你怎么去?你又没有车。”
“你不是也没有。”虽然以前在灵修苑时素珑曾用了一辆挺华丽的马车来接梨裳,可她后来才知道其实那是租来的。
“但是我有钱租啊。”
“你借钱给我不就好了。”
素珑想了想,“你会不会迷路?”
梨裳瞪了她一眼,“有车夫啊!”
就这样,梨裳带着小包袱独自踏上去迦蓝帝&都的旅途。坐在软绵绵的车厢里,从袖子里拿出来那朵莹白的梨花。整整两个月她都没有再看它一眼,但是每次感觉到它硬硬撞到她的身体,就觉得踏实下来。
梨花里面琉璟温柔的声音已然清晰,仿佛他就在她的身边坐着,在她的耳边说着话。
什么神仙什么觉醒,都见鬼去吧……
洛卿是她的,一定是她的!
梨裳第无数次对自己这么说。
迦蓝城高耸的山体已经出现在视野里,七彩的城市覆盖着它的全身,山顶上莹白的云荒神庙仿佛神泪,圣光朦胧。
她在心里说,“琉璟,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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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全世对立 初试通过
圣琴庙前停了很多辆车,都是前来应考的人。梨裳远远的就下了车,徒步走上前,在门口登上自己的名字,按下指纹,然后就离开那里,找到上次伏羲神祭时来过的客栈入住。
琴圣口入开。一个下午,她都呆在屋子里,练习着引导部分的说辞。
入夜时分,正要睡下,忽然敲门的声音响起。梨裳满怀疑问前去开门,以为是客栈的伙计。
可是她猜错了,门后站着一个她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蓝色的长发,蔚蓝的双眼,绝美干净的面容。
是碧落。
她脑中一片空白,完全地愣在那里。
他冲她笑了,一如以前的单纯灿烂,“梨裳,不请我进去?”
碧落,他会说话了。
是因为觉醒的缘故么?
梨裳脑子刚刚转过弯来,她想笑,想给他一个拥抱,可是刚想动又想起来他已经是云神了,不知道到底还是不是以前认识的碧落。所以她只能压抑着重逢的喜悦,站在一边把他让进屋。
碧落没有带随从的样子,径直走到窗前,向外看着,“明天大概没有什么阳光,可能要下雨了。”
梨裳试探性的叫着,“碧落。”
他回过身,看着她微笑。
她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眼睛,“我,还可以叫你碧落么?”
“当然可以。”
风轻云淡的一句,笑容依旧纯澈。
然而在碧落的眼睛里,梨裳还是发现有什么东西变了。
以前那种完全的信赖不见了,剩下的是淡漠和疏离。就算他掩饰的很好,全身都是亲切温柔的气息,可是在他的面前横着一条线,那是谁都跨不过去的。
果然,还是变了么?
她张开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踌躇半天只能问,“你最近还好么?”
他点点头,“还好。很平静。”
“琉璟呢?”
“他也很好。不过你现在应该叫他沛顼。”
“他是沛顼,你也是沛顼,不就分不清楚了。”
“你可以叫我碧落。但他是沛顼。”
碧落话里有话,梨裳听得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他们明明曾经是那么要好的朋友,现在却也开始做这种话里有话的事。
以前不会说话的碧落,有什么一定会直接写出来给她看的。
“我在神侍大试的名单上,看到了你的名字。”碧落说。
梨裳说,“是么。”
“你要当神侍?”
“是。”
“为什么?”
“因为我想。”
“是因为沛顼么?”14887356
半晌,她回答他,“是。”
“梨裳。他已经不是琉璟了。我想这一点已经有很多人告诉过你了。”
碧落也要来阻止么,她笑容凄惨,如今为了找回琉璟,她好像已经站到了全世界的对立面,所以所有人,包括高高在上的神,都要来反对。
“是有很多人告诉过我。但是我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碧落把脸转向窗外,淡然说着,“我跟他源自同一个灵魂,有相同的记忆。他的感觉,我最清楚。梨裳,你真的爱他么?”
这个问题还用问么,若不爱,她何必这么幸苦。
“爱。”
“那么。”碧落转过身来盯着她,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你。”
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烙印在梨裳耳朵里,像青天白云一样清楚。可是她却傻呆呆地看着他,如同没有听懂一样。
碧落跟她说,他们不需要她,要她滚远?
“你说什么?!”她的语气,几近质问。
他说,“我希望你不要再来迦蓝城,不要再见沛顼。你的出现只会给他带来麻烦。”
碧落竟然真的这么说了……梨裳本来以为,他是不会忘记她,不会忘了他们之间的情谊的。可是他现在却说了这么绝情的话。
他们不是朋友么?
碧落怎么可以这样跟她说话?!
原来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哪里去了?
梨裳心里难受,特别难受,有种被背叛了的感觉。她不懂为什么会这样,先是琉璟,然后是碧落,大家是不是就要这样一个一个地远离她?她犯了什么错?
难道他们在一起一年的时间所留下的记忆,真的什么也不是么?
梨裳镇定下心神,忍着喉间的苦涩,问碧落,“这是琉璟的意思么?”
“是沛顼。”碧落执着地纠正着她。
“是不是他的意思?”
“他还不知道你回来了。”
那她要是知道的话,是不是也会来赶她走?
没关系……她不怪他……他只是被那几千年的记忆束缚住了。
“碧落。可以问一下你这样对我的原因么?”梨裳凝视着他的双眼,却看不到曾经的目光。
碧落垂下眼帘,说道,“对不起。但是这样对你对沛顼都好。他是我的另一半,我不可以看着他……”话说到这里,忽然打住了,他静默了一会儿才又说道,“我已经给你备好车,就在门外,随时可以启程。你就算参加明天的神侍大试,也不可能通过。不如今天晚上就走,以后好好生活。与你相处的日子我过得很开心,谢谢你。但愿以后不要再见了。”
他这样从她身边经过,没有在看她一眼,只留给她一个背影,深沉,决绝。
梨裳呆滞的看着前方碧落刚刚站过的窗口,好半天脑子里都空空荡荡的。
她有猜到类似的情况,可是真的经历了,还是无法释怀。她想起来碧落在阳光下冲她笑的样子,他拿着扫帚代替她打扫藏①38看書网的样子,他蜷缩在床脚睡得宛如婴孩的样子,他用唇形读出她名字的样子。这些样子,以后再也见不到了么?
为什么要阻止她,为什么要打击她。
但是梨裳不会放弃的。就算是碧落也不可以把她和琉璟拆开。她转身,关上房门,钻进被子里,把头蒙起来。
还好,她还有一个素珑。如果哪天连素珑也这样了,那她就真成了云荒史上最不幸的人。
第二天早上,梨裳起了一个大早。如碧落所说,似乎要下雨,阳光熹微。她穿戴整齐,往圣琴庙赶过去。
考生三三两两的在门口签到。梨裳上前签了名,往大门内走过去。第一场考天云经的背诵,考场设在仙音殿前面的一大片空地上。
考前梨裳闭上眼睛,宁心静神,同时把能想的到的天神都求了一遍。
就让她当神侍吧。她一定会很虔诚地给云荒之神四天帝烧香的。
卷子发好后,考官一声令下,梨裳立马开始奋笔疾书。这一个月来她每天晚上都会温习一部分天云经,到现在还没有忘记。
题量很大,写到最后的时候,她几乎连笔都快拿不住了,抽筋抽得厉害,好在监事说收卷的时候将将写完了。
梨裳捂着超负荷的又胳膊出了考场,这一场不出意外是能够通过的。
第二天通过考试的名单被贴了出来,她果然通过,名字后面写着还原考试的时间,是当天下午未时。没有心情吃午饭,一直在门外等着,未时一到,梨裳和另外两名考生被叫了进去,一路往里,进入一间偏殿。殿里坐了三个考官,每个人都黑着一张脸,看不出一丝表情。
当中一个考官一挥手,六个神侍抬上来一个长板,上面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独角兽,全身的银光都黯淡下来,但是没有外伤,大概是生了什么病的样子。
那个考官说,“你们每人只有一次尝试的机会。谁最先把它治好,谁就可以通过。你们谁先来尝试?”
考官话音刚落,还不待梨裳反应,一个考生已经冲上去了。她跟剩下的面面相觑,心里祈祷着他可千万别治好。
结果那个考生画了半天法阵,又念了半天还魂咒,什么起色都没有。左边一个考官冷冷地说,“你被淘汰了。”
因为有了经验,这梨裳跟那个考生几乎同时冲上前去,不过梨裳还是比他快了一点点,考官判定由她先来。
梨裳围着那独角兽转了一圈,它微微张着嘴,黑漆漆的眼睛里尽是痛苦和恐惧。她俯下身抱住它,身体竟然火热。
这是吃什么东西中了毒吧……
梨裳一边吟念着宁心咒,一边在地上画法阵,独角兽渐渐安宁下来,眼睛也合上了。法阵完成后,她又念起清尘咒。这种咒术可以逼出原本不存在于它身体中的异物,不多时,独角兽半张的口里流出许多黑色的东西,她不间断地施术,直到那东西流尽。独角兽很快就醒来了,身上的光泽在一点点恢复,它试探着扭动身躯,尝试几次,终于一跃而起。
梨裳得意地看向考官。他们三个对视一眼,然后问,“你是叫梨裳么?”10sse。
“对,我就是梨裳。”
“梨裳,你通过了。明天早上卯时到圣琴殿,参加引导的考试。”
从偏殿里出来,梨裳心已经放下一大半了。
这两个月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但是,还剩下的这一门,是最让她忐忑的。不知道会遇上个什么样的考官。
如果实在说不通,她是不是应该考虑武力解决?但是如果打不过怎么办……。
梨裳仰头望天,几只灵鸟掠过。
碧落,他说她一定过不了……他会不会做些什么呢?
晚上,梨裳最后一次练习了明天引导考试的说辞,其中包括她对云荒之神、伏羲天帝虔诚的信仰,对云神无比的崇敬。说到两位云神的时候梨裳忽然心里觉得很有意思,他们两个原本一个是她的朋友,一个是她的恋人,可是现在她竟然要用一种仰望活佛的方式表达对他们的敬爱之情。
原来记忆真的可以改变这么多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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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泪触梵尘 终成神侍
卯时,天空还是微深的蓝色,阳光还没有完全照射进来。梨裳站在圣琴殿门口,心里竟然平静许多。
不过有一些奇怪的是,大殿之前空空荡荡的,并没有应该有专门负责引导考生的神侍。
她一个人走上前,宝蓝色的大门紧闭,里面没有生息。
该不会走错了吧?梨裳又抬头看了看那块写着“圣琴殿”三个大字的匾额,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错误,这才把手放在门上,用力推开。
低沉的响动中,大门开启,门后是黑色的地面,高耸的神台,上面供奉着太皞掉落在南境中的琴。神台前面,梵尘负手而立,安静地看着梨裳。
她张望着四周走上前去,“师父,你怎么在这里?考官呢?”
梵尘说,“我就是你的考官。”
梨裳不信,“别开玩笑了。您一个大侍僧怎么可能来当考官?”
梵尘却严肃道,“大侍僧当然可以当考官,我就是你的考官。”
梨裳感觉全身都僵住了。“这不公平,别人的考官都只是般若神侍而已,你是大侍僧,你比他们要求高。”
梵尘笑得温文尔雅,“我会用般若侍僧的标准来听你的说辞的。”
只觉心脏像停下来了一样,手心不断渗出冷汗。她早就该想到,他们一定会做些什么的。
梨裳感觉自己的声音突然变了,她问,“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不会让我通过的?”
梵尘的笑容没有变,回答得分外干脆,“是。”
“梵尘,你这是犯规。”
“我们打赌的时候,没有说我不可以干预啊。”
梨裳怔怔看着梵尘。脑子里轰然一声。
完了,这回她真的完了。
梵尘骗了她,这个赌,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赢。
两个月,两个月的拼死拼活就这么付诸东流了么?她努力了这么久,梵尘怎么能在最后给她来这一套?!
“梨裳,我实在没有想到你真的能通过前两场的考试。我只能在第三场阻止你。”梵尘这么说着,眼睛里面尽是怜悯。
梨裳腿仿佛都没有力气了,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为什么一定要阻止我?不是说好了只要我能通过,就帮我的么?”
他轻轻摇头,“梨裳,你进入云荒神庙对你和云神都没有好处。况且,碧落云神也不希望你进去。”
她忽然很委屈,心里酸涩至极。
就差一步了,就一步……
凭什么?凭什么这样对她一个人?“我只不过想见琉璟一面,你们凭什么分开我们?!”
梨裳狠狠瞪着梵尘,那一刻她真的恨他,“到底为什么要拆开我们?你们到是告诉我呀!!!”
“不是我们要拆开你们。”梵尘提高声音,“而是你的琉璟已经不存在了。现在只有云神沛顼,你再怎么努力都是没有用的!”
她感觉到眼睛里有东西往外溢出来。苦笑,真是没出息,竟然在这种时候流出眼泪来了。跪在地上看着梵尘,极近祈求,“求你了,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再见他一面好不好?让我再跟他说一句话,就一句。别把我的记忆消掉。”
梵尘皱起眉,面上有不忍,可仍然摇头。
像是坏了水阀的堤坝,梨裳的眼泪从未流得如此汹涌,她一遍一遍地不停祈求梵尘,“求你了,帮帮我吧。以后你让我干什么都行,就这一次,帮帮我。”
梵尘忽然侧过头不再看她,冷声说,“不行。”
“你们到底要我怎么样!!!”
“很简单,消去记忆,从新来过。”
强盗,他们都是强盗!梨裳爬起来向着殿外冲出去,脑子里只是想着“绝对不能忘了琉璟,我不要从新来过了。我就想要这辈子,就想当记得琉璟的梨裳”。可是大门在眼前轰然关闭,她用力的推用力的撞,却怎么也打不开。转过头,却见梵尘向她走来,象一个渐渐接近的魔鬼一样可怖。
“别过来别过来别过来……”梨裳一边呢喃着一边拍着门,实在是打不开了。她转身想往别的地方跑,可是梵尘似乎是对她施了什么咒术,脚已经抬不起来了。
梵尘站在梨裳的面前,她终于体会到什么是绝望。眼睁睁地看着他念起咒文,向着她的头顶伸出了手。
就这样了么?她真的就要忘记琉璟了么?
强烈的睡意袭来,梨裳用剩余的意识在脑中不断描摹琉璟的面容,他对她笑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悲伤的样子,脸红的样子。
还有他对她说,“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
一觉醒来,梨裳迷迷糊糊的,眼前是缥色的纱幔,身下是柔软的被褥。这是个她没有见过的屋子,不是素珑的,也不是她在圣琴庙的那间,宽敞空荡,艾绿的地面上蜿蜒着白色的纹路,同样质地的四根柱子立在四角,桌子上摆放着云荒之神和伏羲天帝的玉像,床边的墙壁上挂着一个用烟水晶雕成的挂饰,上面嵌着一颗珍珠,圆圆小小,并不有多名贵的样子。14887356
睡去前的记忆慢慢清楚起来。梨裳怔在床上。
她记得,她全都记得,关于琉璟的一切。
梵尘不是消去她对琉璟的记忆了么……
为什么她还记得这样清明。同琉璟在石桥上相遇,用歌声把他唤醒,随他逃亡,属于他们的白塔,中州上的一切,清明得就跟昨天才发生似的。
怎么回事……梵尘他在搞什么鬼?
不过,对于梨裳来说,此刻没有什么事比没有忘记琉璟更好的了。
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抬,心跳都变快了,低低的零星的声音回荡着,半天才反应过来那是她的傻笑。长长出了口气,从床上跳起来,转了几个圈,然后又躺倒回去,全身都轻飘飘的。
梨裳还以为就要这么把琉璟弄丢了,她果然是很幸运的。只要再这么继续幸运下去,很快就会找回琉璟……
想到这里,她几乎是雀跃的。
“你在做什么。”
梨裳赶紧站起来,是梵尘。他穿着淡青的单袍,银灰色的长发随意披散,站在门边,微微笑着。
她没敢走进他,站的远远的问,“你……没有洗掉我的记忆?”
梵尘仍保持着微笑的样子,点点头。
“那,我还能不能完成我的考试?”
梵尘说,“不必了。你已经通过最后一场了。”
梨裳以为她听错了,“什么,你刚刚说我已经通过最后一场?”
“对。”
时卯门引一。“引导的考试?”
“对。”
“你考的那场?”
“没错。”
“我通过了?”
梵尘点无奈,但仍回答,“对,你通过了。你现在是一名神侍。我会直接把你推荐进入云荒神庙。这样你就不用浪费另外十年的时间在入庙前的修炼和考试上。”
梨裳一时不敢相信,是她脑子坏了,还是梵尘脑子坏了?
“你没有开玩笑吧……”
梵尘轻笑两声,“我可是顶着违抗云神命令的罪名帮你的。你要这么说,可太没良心了啊。”
可梵尘怎么能帮她呢?要消除梨裳记忆是碧落的命令,梵尘这不是逆神么?梨裳还是不敢相信,于是问道:“为什么?”
梵尘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目光却凝在那个壁饰那里。他告诉梨裳,“大概是因为你求我时的眼神,甚至是流眼泪的样子,都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
难道就因为她哭了?
早知这样就可以通过考试,她真应该一开始就嚎啕大哭……
“就因为这个?”
“这就够了。最后一项考试的要求不就是要触动考官。你已经触动我了。”
“那……你违抗碧落的命令……会不会有事?”
“能有什么事。最多降级。”
梨裳惊了,一时忘记了自己的立场。“这还不算严重?!”
梵尘一脸的无所谓,完全不在意的神情,“大侍僧这个位子,有没有早就无所谓了。这么多年,我已经什么都可以放下,唯一无法释怀的就是一个一直困在心里的结。梨裳,这回我帮你,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这样的执着和坚持,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成全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安慰。”
梨裳听不太懂,但是梵尘的光却仿佛穿透一切,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个结,是不是就是他说哭起来跟她有些像的人?
没再多问,梨裳第三次跪在梵尘面前,对他说,“师父,谢谢你。”
梵尘的目光飘回到梨裳身上,淡然一笑,“你这个徒弟,是我收过的最不适合当神侍的。”说完后他便转过身向着大门走过去,“回去收拾你的东西,五天后寅时在圣琴庙门口等我。”
接下来,梨裳兴奋地回了互人城,直奔家里。周围的世界一瞬间明丽起来,她一直傻傻地笑着,导致驾车的车夫都以为这姑娘脑子不正常,频频示以诡异的目光。
站在家门前,梨裳仿佛已经看见了素珑做得大餐。
“素珑!我回来了!!!”
很久之后门后才有了响动。门开了,素珑笑着说,“回来啦。”
素珑看起来很正常,可是梨裳却觉得哪里不对劲。她顾不上许多,只是搂着素珑大叫着,“素珑,我当神侍了!!我成功了!!!我可以去找琉璟了!!!”
素珑似乎也笑得开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梨裳总是感觉她的眼睛深处藏着什么东西,令她整个人都好像强颜欢笑一样。10sse。
她说,“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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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八章 云荒神庙 神侍生活
家里空荡荡的,梨裳转了一圈,才发现朔风和他那个随从不见了。“你哥哪去了?”朔风帮梨裳那么大忙,她还都没有好好谢过他。
素珑流利地回答梨裳的问题,“家里出了点事,他回去了。”
“出事了?严重么?”
“不严重。”
“什么事啊?”
“没什么。我爹身体有点问题,需要我哥回去当家。”
素珑说得挺自然。
但梨裳却感觉到气氛仍然不对劲。
素珑是不是在隐瞒什么……
梨裳说,“你是不是担心家里啊?为什么不回去看看?”
素珑苦笑,“出来太久,而且家太远了,怎么可能说回去就回去。”
“素珑,要不我和你一起回去?”14887356
素珑抬头看梨裳一眼,突然笑了,摇摇头,“会带你和我一起回去的,不过还不到时候。等你先把自己的事解决利落了再说吧。”
梨裳又控制不了的笑了,“你等着吧,我一定会让咱们的云神再回到我的身边。”
“傻瓜。”
“你又骂我……”
“因为你本来就是。”
“……”
梨裳感觉素珑总算是觉得正常了点,不过朔风就这么走了有点可惜,都没来得及告诉他她成功了。
那几天梨裳一直都很快乐,设想着跟沛顼相见时的各种可能场景。她知道再见面他一样会像几个月前那般冷漠,可是那伤害不了她,那只是因为太多的记忆让他昏了头。只要能够常常见面,琉璟一定会变回来的。
五天后的清晨,梨裳背着一大包素珑给她准备的衣物站在圣琴殿门外。云荒中一片静寂,只有灵鸟低低的叫声在耳畔时隐时现,阳光从远处遥遥的渲染过来,朦朦胧胧。整座城市都还没有苏醒。云荒神庙屹立在不远的山顶上,珠白的光色丝毫未变,孤独高傲,俯览檐牙无数。
圣琴庙的大门开了,梵尘披着暗色的斗篷,头上戴了兜帽,冲着梨裳走过来。
她笑了,紫眸弯弯,“师父。”
“等很久了?”
“没,才到一会儿。”
“走吧。”
街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梵尘在梨裳前面走着,像一个凌晨时分出没的幽灵。
“梨裳。云荒神庙跟圣琴庙不同,到了里面要注意一言一行。庙里就算是最低等的神侍也是经过严酷的试炼才被选入庙中的,规矩森严得很。你要小心,别被人抓住把柄赶出去。”梵尘这么告诉梨裳。
她承诺,“我会小心的。”
“我把你安排在中央神殿,现在新降世的圣女住在那里。具体要做什么,到了那里再听安排。”
也就是说,她成了伺候圣女的下人了,那……
“我有机会见到沛顼么?”
梵尘说,“这要看你自己了。能把你送进去已经是破例了。你要好好侍候圣女。就算是云神碧落也要敬她三分,只要她能保你,你就有机会。”
梨裳却总有一种向自己情敌低头的感觉。不过怜幽是第二神识,而这位圣女是第三神识,大概也只有长相和能力相似,对她应该构不成威胁吧?不过,她也不能掉以轻心。
“那位圣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梵尘扭过头来看看梨裳,“她……虽然看上去已经成年,但其实还是一个小女孩,挺简单的。”
梨裳琢磨着梵尘对圣女的这两句简单介绍,他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那位圣女和轩辕国的三皇子一样……脑子有问题吧?里家帮什素。
走了许久,云荒神庙的正门终于立在眼前,后面宽阔的广场,高耸的玉墙,都像梨裳脑中记忆得那般清晰,雕刻着银色花纹的大门紧闭着,后面关着她所追寻的一切。大门前守卫着四名士兵,雕塑一样站在那里。
见到梵尘,四名士兵连忙打开大门。他们沿着大道一路前行,穿过环绕着中央神殿的溯水湖,纯白的殿堂仿佛要压下来一般。有一个湘红色头发的男人迎上来,向梵尘行礼。
梵尘让到一边,让梨裳面对着那人,说,“她就是我的学生,梨裳。以后就请你多加教导。”
那人说,“谈不上教导。大侍僧的爱徒必定修为过人。”
梨裳讪笑,这人真是太看得起她了……
梵尘又转向梨裳,“这是中央神殿的总管广彦。你以后就跟着他,有事多请教。”
梨裳礼仪周到地躬身问好,“广彦总管!”
对方不好意思地笑,“梨裳姑娘太客气了。”
梵尘此时却说,“人交给你了,我也就回去了。”话毕,匆匆忙忙的就要离开。梨裳转身叫住他,“师父,大恩大德梨裳无以为报!”
梵尘没有回头,但是脚步顿了一下,然后又继续前行,逐渐凝缩成一个黑色的点。
梨裳转过头,广彦脸上的笑却不见了,虽说神情仍然挺友好的,但是多了种公事公办的疏离。他说,“请随我来。”然后就自顾自走了。梨裳对于他的转变有点反应不过来,快步跟在他后面,转过神殿正面,从侧面的一道阶梯走了上去。走廊幽长,是她曾经来过的通往圣女寝殿的那一条。然而走到一半却拐入了另一条相对窄小的走廊里,之后又七拐八拐,有种进了迷宫的错觉。
一路上广彦都没有说话,让梨裳心里越来越紧张。
这是要把她带哪去啊?
终于,在愈渐幽暗的走廊尽头出现一扇小小的门,门边两颗拳头大的夜明珠。广彦打开门,后面居然又是一条走廊,不过两边有许多房间的样子。他领着梨裳走到一个房间的门前,告诉她,“从今以后,你就住这里。”说着,广彦推开门,后面的房间狭小的仿佛监狱一样,不过是单间,只有一张床,一个柜子,柜子上有厚厚的一摞书,一个简陋的云荒之神像,一个伏羲像。
“东西可以放到柜子里,保持整齐干净,不要把任何活物或食物带进来。”广彦从桌上拿起一本厚厚的书,“这是中央神殿神侍的规典。你要把它熟读。一旦触犯其中任何一条,按规矩处理。”
梨裳诚惶诚恐地捧过书,足有两块城墙砖那么厚……
“你先安顿一下。早饭之后我会带你去工作的地方。”话音一落,门就关上了,狭小的空间里就剩下她傻乎乎地双手捧书,茫然地望着合上的门,总觉的这境况转变的有点太快。
打开包袱,把素珑给她塞进的衣服都拿出来,刚要放进柜子,发现柜中还有三套衣服。两套是朴素的白色云锦制成,一套是绣着花纹的银灰色,显然是神侍的专用服饰。梨裳拎起一件,发现衣服上还配了一条有兜帽的斗篷。这让她想起了梵尘刚刚穿的那一条,只不过是白色的罢了。
收拾好行李,天已经蒙蒙亮了。梨裳坐在宽大的窗台上,外面开的是满满一片的怜幽泪。
忽然门外一阵刺耳的摇铃声,紧接着原本安静的走廊里开始出现声响。是起床了么?她打开门,发现每一间屋子的门都开了,穿着白袍的神侍们往来着,脸上带着朦胧的睡意。一些人经过她面前时总会瞅她一眼,带着几分困惑,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说话。
这让梨裳感觉很压抑……
关上门,换上那身白衣,学着别人的样子把斗篷系好,戴上兜帽,小心地把那朵莹白的梨花藏到袖子里的口袋中,然后开门,随着人流往前走。前后都是不认识的人,大家都披着白斗篷,白帽子压得低低的,仿佛一群没有生息的幽灵,梨裳走在其中,感觉自己都快被同化了。
转过两条走廊,眼前出现一个空旷的大厅,没有什么装饰,只有三长排的桌子,和六长排的椅子。上百名神侍自动排成一列,像一条白色的线,另一头在最前方。那似乎是乘早饭的地方。梨裳随着大流走,别的人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做声地打饭,落座,吃饭。
原来神侍的生活就是如此寂静么?
琉璟在这样的环境里生活,岂不是会很孤单?
她一边吃一边想,心里却更加急切了。
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到他?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也好啊。
“梨裳。”
她转头,是广彦,身后还跟了一个檀色头发面容端正的女人。梨裳连忙抹着嘴站起身,“总管。”
广彦指着身后的人说,“她叫六月,是你的前辈。你以后就跟着她,管理殿中的法器。具体怎么做,她会教给你。”
梨裳没说话,低着头行了个礼。10sse。
那人和善地笑着。广彦走后,梨裳本以为她也会来个变脸什么的,结果那人仍是和善的笑着。
“你是新来的神侍?”六月问,声音不大,但是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分外明晰。
梨裳只好回答,“是。”
“梨裳是吧?幸会~”六月似乎心情不错的样子。
梨裳忽然有种回到人间的感觉。虽然才进到神庙来不久,可是总感觉处处都没有人气。只有这个六月身上还存留着凡人的气质。
心里自然而然产生亲近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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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纵使相逢 亦不敢识
六月在梨裳旁边坐下,一只手托着腮看着她,“很久没有新人进来了。我都快以为南王朝神侍后继无人了呢。”
梨裳真不知道要是告诉六月她是靠梵尘才进来的会怎么样……
“你为什么来当神侍啊?”六月问。
梨裳想了想,告诉她,“因为要找一样东西。”
“找东西?好找么?”
“不知道……我还没开始找。”
六月半张着嘴点点头,“其实在这儿当神侍挺好玩的。所以别着急,慢慢找吧。”
不急?她怎么能不急?
她都已经忍了两个多月了……
梨裳的神侍生涯就这样在一片茫然和焦虑中开始。她信心满满的进入云荒神庙,莫名其妙地相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自己想要的。这份奇怪的自信,一直支持着她通过天云经背诵和还原的考试,令她的眼前总是充斥着美好未来的幻景。
所以尽管茫然焦虑,在最初进入云荒神庙的时候梨裳是快乐的。
像一个愚者一样快乐着。
神侍的生活不难过,但是枯燥。每天从起床开始就说不了几句话,按时参加晨祷和晚祷,唱唱圣歌,跟着六月看管供奉在中央神殿里的法器,把每一件都擦得锃光瓦亮能当镜子使为止。已经一个月了,可是梨裳除了六月没能跟别的神侍说上一句话,大家每天都低着头用兜帽遮住面容来去匆匆,就像有一只无形的鞭子在鞭策着他们。如果是以前的梨裳,这一个月寂静无声的生活大概能把她逼疯。
可是现在她不仅没有疯,过得还很快活。
因为天天都可以见到琉璟。
梨裳没想到真的可以这么快就见到琉璟。虽然他没有见到她,她也在刻意隐瞒自己的存在,但好歹琉璟就在梨裳视线所及的地方,谁也阻止不了她看他。
每天的晚祷都会由琉璟和碧落来主持,所以梨裳在来到云荒神庙的第一天晚上就见到了他。当时她就站在人群中,把兜帽拉的低低的,看着他从长毯上一步一步走向神坛。他仍然那么俊美,清冷却倾城的面容显得有些憔悴,身形似乎也消瘦了一些。
他过得不好么?是太累了么?那些神侍没有好好照顾他么?
她想叫他,扑上去抱住他,想求他别再离开她了。可是她不能,甚至都不敢把头抬得太高,梨裳知道要是让碧落知道她进来了,多半会想辙把她赶出去,梵尘估计也就没好日子过了。
可是梨裳真想让琉璟知道她在这里。她幻想着琉璟在无意的一个回头间发现站在角落的她,又惧怕被他发现。
她只有忍着,用全部的力量忍着,睁大了眼睛,把他的身影永远烙印到瞳孔上。
最开始的忍受是痛苦的,梨裳第一次发现站着比冲上去还要让人无法承受。但是日子久了,渐渐的就习惯了,甚至是甘之如饴。不管怎么说,现在比考神侍前的那两个月强多了。
圣女梨裳倒是见过几次,不过她从来也不会注意到一个看管法器的小神侍,所以也不曾与梨裳有过交集。不过圣女看起来真是略嫌普通,在南王朝那么多美人的衬托下,甚至是有些卑琐的。
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成为沛顼的恋人?
听说圣女刚刚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有着成年人的面孔,可实际上还是个小孩子,每天都会有高位神侍来给她上课。梨裳常常会看到她苦着脸抱着书卷穿过大殿,去往偏殿的书房。
六月跟梨裳说,她幻想过很多次神识降世会是什么样的人,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是这样的,这么平常。虽说跟画像上长得差不多,可是没有画像上那种神烟缭绕的气质。梨裳心想这不是废话么,大活人要是冒烟说明烧着了。
六月这个人倒是挺不错的,就是嘴馋。也不知道她用什么方法,晚上总能弄到点宵夜,叫梨裳一起去吃。一边吃一边聊天,久而久之,她越发觉她们有些无聊。不过六月对于庙里的所有事都很清楚,封她个包打听一点都不过分。
“我跟你说,咱这新圣女,估计跟上个圣女一样,喜欢上云神沛顼了。”
梨裳手一抖,碗里的东西差点洒出来,“你说的是哪一个云神?”
“碧落大人跟大家说过,以后可以称他为碧落,称另一位为沛顼。我说的当然是比较冷淡的那一位了。”
梨裳知道碧落是打定主意要把“琉璟”给抹杀掉,可是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六快了一。不过现在比起这个,她更在意那位圣女的问题,“你怎么知道的?”
“她很喜欢往伏羲殿跑啊。每次有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总要拿到伏羲殿给沛顼大人看。”
梨裳暗暗咬了下唇,“她去的次数多么?”
“时不常吧。”
“那沛顼……大人有来过么?”
“还没有。那位云神大人总是冷着脸,虽然还是特好看,可除了圣女,没人敢接近他。他也从来不接近任何人。”
梨裳阴郁,六月嘴的最却没停下,“你知道吗,沛顼大人在成为云神之前听说是有一个誓约过的人的。”
脸僵了。梨裳不仅知道,而且知道的还很清楚……比谁都清楚……
六月叹息着,“真是可惜,那个人听说被赶走了。我都没能亲眼看看能让那么冷淡的沛顼大人动心的人到底什么样……伏羲殿有几名神侍就亲眼看见了。他们说那女的长得也就那么回事儿。你说这人是怎么吸引了沛顼的?难道会媚术什么的?”
梨裳抽搐着嘴角,回答道,“说不定人家有内涵呢?”
六月不屑地切了她一下,“那我还有内涵呢。”
梨裳真想告诉六月,她就是那个长得“就那么回事儿”而且还没内涵的人。
从第二天开始,梨裳特别注意观察那位圣女的动静、神态、说得话。她似乎挺单纯的,甚至有点蠢,总是问一些奇怪的问题,幻云之术为什么叫幻云之术不叫幻星术幻太阳术等等等等,而且如果不问出个答案,决不罢休。
可梨裳觉得,越单纯越执着的人,越得小心。况且,她还有一张跟怜幽圣女相同的脸。
难道云荒之神的每一个神识长得都一样么?就不能长成别的样子?而且不是说只有在云荒之中有动荡的时候神识才会降世,现在风调雨顺天下太平的,她为什么会出现?
越想越郁闷,可还是得忍着。
只是梨裳这边忍着,圣女却自己找上门儿来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六月在打盹,梨裳在打理养在水晶缸里的七夜莲。它们托着长长的彩带一样的茎,蘑菇一样圆润的花苞里幽光流转,跳舞一样的漂浮着,书上说这种花的花期只有七夜。梨裳一直挺喜欢这种植物,因为它们很美,很神秘,像是夜间的精灵。可明明是这么美得东西,身上却带着致命的毒。10sp9。
梨裳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觉到身边有别的气息。一转过头,望进一双深暗紫的眼睛。她吓了一跳,往后一退撞到了水晶缸,上面的盖子都差一点掉下来。
是那位圣女,正站在梨裳面前,笑米米看着她,“我见过你。”
隔了两秒,梨裳愣愣地说,“我天天跟这儿您肯定见过我。”
“不是,我刚刚醒来的时候看到过你。那个时候你和沛顼在一起的对吧?”14885527
梨裳未料到这位圣女记性倒是不错,谦卑地笑笑点头,“您记得真清楚。”
“怎么会不记得,你这么‘白’,很好记啊。”
梨裳眉头一跳,这位圣女是真的不太会说话还是故意的呢……
“那个……小女相貌粗鄙,圣女见笑了……”
“你相貌还粗鄙?!你是我见过的第五好看的人了……前面的四个沛顼、碧落、大侍僧梵尘和翎丝夫人。”
圣女所说的四人里梨裳认识仨,还都是大人物。她是不是应该自豪一下儿……
“圣女谬赞~小女哪里配与云神和大人们相比~”
圣女纯洁无比地望着梨裳,面容竟然有些可爱,“我说真的啊。”
“圣女!!!”随着一声惶恐的惊呼,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六月已经跪到了地上,“不知圣女驾临,圣女恕罪!”
六月叫的梨裳心慌,她一想,自己是个低等的神侍,现在好像还站着不太合理,所以也跟着跪下了。
圣女呵呵的笑,“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全说了。起来吧,我就是随便溜溜然后看见熟人了。”说着转向梨裳,扶起她的手臂,“你怎么当神侍了啊?我记得当时你还不是吧?”
六月看梨裳的眼神里尽是震惊。
“小女一心想服侍神和圣女。”
“真的吗?你还真是厉害,一般人在得到神侍的资格后还要在其他城的神庙修炼至少十年才有资格被选入云荒神庙,而且很多当了上百年侍僧的人到最后都进不来。你居然能这么快就进来。”
梨裳支吾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圣女问。
“梨裳。”
“梨裳啊。我叫念情,我自己起得名字。”
梨裳心中却不太舒服,念情……是思念旧情的意思么……而这份旧情就是她与琉璟的上一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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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结识圣女 相互利用
念情一脸期待地看着她,“梨裳,你认识沛顼吧?”
她该说什么?如果说认识,念情会不会带着她去找他?
“认……认识。”10sp9。
“你是他朋友么?”
“……算……是吧。”
“太好了~”念情拉起梨裳,“我带你去见他吧。他要是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高兴的。你可是我目前知道的他唯一的朋友。”
念情,要带她去见琉璟么?
她就要见到他了,面对面的?
好快啊,念情怎么这么干脆?他们之前也就见过一面,而且连话都没说,可是现在怎么说什么她信什么?粗心到这个程度,简直是连梨裳都惊讶。
不过,看着念情的样子,梨裳忽然心就虚了。
不行……还不到时候。这个时侯跟圣女的关系还不够深厚,要是沛顼或碧落要赶她走,没有人会帮她。
她得先跟念情拉好关系,这样到时候才有人能罩着。
梵尘让她跟圣女好好相处,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云荒神庙里地位最高的不是云神,而是身为云荒之神降世的圣女,所以只要念情护着梨裳,她就不用怕被赶出去。而且至少目前看来,这个圣女很简单,挺好接近的。
所以,她得忍一忍,还不能让沛顼见到她。
这么盘算着,梨裳止住脚步,“念情。”
她顿住,回头有些惊讶地看着梨裳,然后突然开心地笑了,“你是第一个真的叫我的名字的。我都跟他们说了好几遍叫我名字,可他们还是非要加上圣女两个字。”
梨裳笑笑,“他们是太崇敬您了。”
“我都不知道为什么。”念情懊恼地说。
“念情。我在这里的事,还不能让两位云神知道。”
“为什么啊?”
梨裳苦笑着说,“因为在当神侍之前碧落大人跟我之间闹了点矛盾,他会把我赶出去的。你要是告诉了沛顼大人,碧落大人就一定会知道,我就会被赶走了。”情念找不她。
“啊……这样啊。”念情有点失望,“那好吧……本来还想四个人一起就更热闹了。”
“我也很想去,但是得过一阵,等碧落大人消了气,我才敢去。所以千万别告诉他们。”
“好,我不会说的!”
梨裳有点怀疑,这个圣女是不是真的,这么好骗?
但是她哪有资格说念情……当初在琉璟的心里,大概她也是这种傻傻而无用的人吧。
要接近这个圣女,其实一点也不难。这几天梨裳观察过了,伺候她的神侍都把她当神一样供着,如果她也把念情当神一样供着,念情铁定不会多看她一眼。
但是因为梨裳是念情苏醒过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之一,所以在她心里的地位大概要稍稍特殊一些,然后梨裳又告诉念情她是沛顼和碧落的朋友,自然身份就更特殊了。在这种情况下,梨裳不像其他人那样对念情毕恭毕敬,而是用一种同地位人的姿态与念情交流,这样的话,她大概就可以成为念情为数不多的,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朋友。
秉持着这个策略,梨裳开始跟念情套近乎,每次见了她都冲她笑,私下里从不叫她圣女,而是直接叫她的名字,给她讲在中州上听到或看到的逸事。念情似乎真的是很单纯的,很快就跟梨裳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了。顺利得让梨裳都有点瞠目结舌。
念情似乎就是个被保护得太好的孩子,根本不懂人心险恶。
只要照这样下去,很快就可以去见他了。到时候梨裳该叫他琉璟,还是沛顼呢?虽然早已知道琉璟这个身份已经不存在了,可梨裳总也改不过来。
“梨裳~在想什么?”
清越的女声,她回过头,看到笑米米的念情站在台阶上。
梨裳说,“在想一个人。”
念情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人啊?难道是你喜欢的人么?”
“……算是吧。”
念情下到梨裳旁边,“那个人在哪里?什么样啊?”
梨裳看着投射在地面上的上晃动的阳光,跟念情说,“他在一个挺远的地方等着我呢。他长得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人。”
“那他为什么不跟着你一起啊?”
“因为他……生了一种奇怪的病,不是嗜睡症,但也是一直沉睡着。等有一天我会去唤醒他的。”
念情看着梨裳,叹息着说,“好浪漫啊……”
梨裳在心里暗自鄙视,念情这种没尝过苦头的女人才会觉得浪漫,而她自己当事其中只会觉得难过。
她故意问念情,“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念情愣了一下,微微低下头,许久才轻声说,“嗯,有……”
“那个人……什么样?”
她盯着地面,脸上微笑浮现,“他,也是一个很好看的人,不……是最好看的人,整个云境中最俊美的人。”
梨裳心下一跳。整个云境中最俊美的人,她只能联想到一个。梨裳相信凡是见过他的人都会把这个头衔送给他……
念情继续说着,表情有些梦幻,“他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其实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可怕,他的内心是很柔软的。如果是对自己喜欢的人,他会比任何人都温柔。”
念情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难道他也对她温柔过……?
梨裳攥紧了拳头,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好优秀的人啊……”
念情有点落寞的摇摇头,“可是我配不上他啊……”
梨裳口是心非,假意安慰道:“别这么说啊,你这种可爱单纯的女孩,会有很多人喜欢的。”
念情转过脸来对梨裳笑,“我才不单纯呢。我其实很有城府的~我跟你好其实都是装的我就是想利用你接近沛顼……”
梨裳被她装模做样的表情逗笑了,若真是这样,她们俩还真是互相利用,“行行行,您最有城府。”
念情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视线从梨裳脸上移开转向大殿正门的方向,却突然定格住了。欣喜渐渐从眼角蔓延出来,她惊讶地叫,“碧落沛顼,你们怎么来了?”
梨裳全身在一瞬间被冰封。
碧落……和沛顼……?
她感觉自己像木头人一样,一点一点地把头转过去。他们两个人站在光线里,一黑一蓝,美得不真实。
他们在看到她的一瞬间,面容上闪过不甚明显的讶异。
梨裳愣愣地站起身,与他们遥遥相对,脑中一片空白。他们就这样见面了,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每天都在偷看的他明明白白站在她面前,目光笼罩着她的全身。那漆黑的眸子里面深沉一片,望不到底。
大殿之中一时寂静。
念情看看梨裳又看看那两人,似是有些奇怪于这紧张的气氛,笑着开口,“你们都认识吧?我本来想早点带他去见你们的。”
碧落突然说话了,“你为什么在这里?”
他看着梨裳,没有感情的双眼让她心中冰冷。好歹朋友一场,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
她说,“我通过了神侍大试。”
“梵尘让你进来的?”
“我自己考进来的!”
说着梨裳看向沛顼,他却没有看她,眼睛低垂着看不清表情,似乎漠不关心。
梨裳几乎想上前质问:你为什么不看我?好歹看我一眼啊?
不过,还是强忍下了。
念情似乎是看出了梨裳跟碧落之间的紧张,忙挡在梨裳面前,笑嘻嘻地问,“你们从来也没有在闲暇时来过这儿,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只不过听到一些流言蜚语,说是有不该进来的人进到神庙里来了。”碧落说着,眼睛仍然看着梨裳。
原来还是走漏风声了……
怎么会?她从没与伏羲神殿的人接触过,应该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啊?
念情说,“不会啊?我这里的人我每一个都认识。不会有外人混进来的。”
碧落指着梨裳,“这个人才刚刚成为神侍,根本没有进入云荒神庙的资格。”
“不会啊。她好像是大侍僧亲自推荐进来的。法典上不是说,只要是无相以上的侍僧推荐的人可以直接进入神庙么?”14885527
梨裳急了,完了……不能连累梵尘……
她连忙说,“不是!我本来就有进来的实力!我的能力如何,沛顼大人其实最清楚。我在中州上复活轩辕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说着看向琉璟,他抬起头,目光与她相撞。那一瞬间梨裳仿佛看到里面有什么被压抑的东西,可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他忽然向着她走过来,一步一步,每一次迈动她的心脏都要颤抖一次。什么时候看到他接近她也会这么紧张了?
梨裳睁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是仍然美丽,那双曾温柔地吻过她的唇冷淡地合着,微微上挑的眼角含着丝丝妖艳,只是目光不再柔软。她看不透那双眼睛了,它不再是布满星子的夜空,而化成了无底的深潭,把所有情绪都藏了进去,无法琢磨。
他打量着她,半晌,终于轻轻开口,“为什么要当神侍?”
她颤抖着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他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我……我把魂儿丢了……我来找我的魂儿……”
“你的魂不在这里。”
“在。”
“如果找不到呢?”
“接着找……”
“如果不仅找不到还会丢掉更多呢?”
她提了提嘴角,苦笑,“魂儿都没了,我就是一行尸走肉了,要其它的还有什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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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一章 过往不认 未来不允
沛顼没有说话,表情也没有变。许久,右手抬了起来,有些微的颤抖,缓缓伸向梨裳的脸颊。她凝视着他,心跳在加速着,仿佛就要碰触到他在压抑的什么东西。可是那只手在离她的脸还有一小段距离的时候停住了,终是握成了拳,收回袖子里。
念情跑过来,“你们能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话啊?梨裳是我的人,只要我同意她就可以呆在这里啊。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会就是要把我的人赶走吧?”她半撒娇地说着。
“可是……”碧落刚要说话,却被沛顼打断了,“圣女言重了。我们只是想来拜访一下圣女,随后就回去了。”他垂下目光,向念情微微颔首。然后转过身,向着大门走去。碧落拦住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是大侍僧推荐进来的,而且也通过了神侍大试,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她要留在这里,是她的事。”
碧落还想说什么,可是沛顼已经径自走出去了。梨裳怔怔地看着他走远,像在凝视一个渐行渐远的梦。14885527
他让她留在这里?!他不打算赶走她?!
碧落终是没再多言,他转向圣女,说了句“改日再来拜访。”便跟着沛顼出去了。
梨裳忽然感觉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
他竟然真的留下她了。他竟然真的留下她了!
他明明知道她来干什么,可他还是留下她了!
这是不是说明,她也不是全无希望的?
念情扶着梨裳从地上站起来,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沛顼离开的方向,轻声问道,“你和那两个人……不只是闹了矛盾那么简单吧?”
梨裳到现在仍然恍恍惚惚的,耳朵听着念情的问题,却答不上话来。
没见沛顼时,梨裳从来不敢过多地回忆过去他还是琉璟时的事,那些记忆她虽然拼命也要留下,平时却不敢太仔细地想。可是今天一见他,它们就全从梨裳脑子里最隐蔽的地方翻腾出来了,一个个在她面前叫嚣着,“看看你已经失去了多少美好的东西!琉璟再也不是琉璟了!”
“梨裳……你还好吧?”
梨裳迟钝地看向眼前的人。念情认真地询问着她。她淡淡地笑,却像是丢了魂魄一般,“没事儿……”
念情唤来一名神侍,让她带着梨裳回屋休息。
一路上梨裳都在回忆琉璟看她的眼神,那么冷静深沉,全无半点残留的爱意。可是那只抬起来的手却又明明白白的颤抖着,就像不堪重负一样。到底是为什么?他对她一定还有感情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因为,怕背叛怜幽么?
两天后,六月告诉梨裳,大侍僧梵尘因渎职而被降级,成了无相侍僧。而新的大侍僧是从原先的六名无相侍僧中选出来的,神授仪式将在三天后举行。梵尘就着么悄无声息地被换下来了。被誉为拥有南王朝最强治愈之术的传奇,因为她而被罢免了。
梨裳呆在原地,心中堵得厉害。她这么不顾一切的牺牲了别人的地位名誉换来与沛顼的咫尺天涯,到底值不值?
不行……她还什么都没有做,怎么能打退堂鼓。
梨裳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对梵尘道歉:师父,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顼沛脸向变。她忽然想起来那次在梵尘的寝殿里,他说:“成全你,也算是给我自己一个安慰。”虽然不知道他过去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不知道他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总之梨裳把它当成了自私的理由。她跟自己说,只要能找回琉璟,就算是报答了吧。
对不起,她是得接着自私下去……
念情是真的喜欢沛顼。她给梨裳看她画的画,画的非常好,只是画中的每一个人都有沛顼身上的影子。她跟梨裳聊天,不出三句绝对会听到沛顼的名字。梨裳渐渐的开始有些担心。对手是这么一个爱的单纯的女子,念情的感情跟她的没什么区别……
在某次念情想差人送一盒点心去伏羲神殿的时候,梨裳自告奋勇了。10sp9。
不能再拖了。反正两位云神已经知道梨裳的存在了,流言蜚语也在中央神殿里流传着,有很多人已经知道她就是那个被扔出神庙的人,这从落在她身上的或好奇或讥讽的视线越来越多就可以知晓。现在唯一还对梨裳和沛顼曾经的关系一无所知的大概就只有念情。
有些事,主子们永远是最后知道的……
梨裳拎着点心盒站在伏羲神殿的正门前。两个守门的神侍惊异地看着她,同时质问着,“做什么的?”
她掏出中央神殿的名牌,“圣女让我送点东西给两位云神。”
他们对视一眼,随后让到一边。梨裳大步迈进门槛,颇有壮士赴死的气势。
一名神侍引导着梨裳走向沛顼的寝殿。他已经不住在几个月前神殿后的那个寝宫里了。神殿两侧的偏殿被改建成了新的寝宫,右边住着碧落,左边就是沛顼。门口守卫森严,侍卫仔细查看了她的名牌,又派人进去禀报,折腾好半天才让人进门。
还没有进入殿中,梨裳便听到一阵流水一般的乐声,轻灵飘忽,绵绵不断。大厅空旷,两侧的墙上嵌着一扇扇高大的窗户,光线交织在一起照射在半透明的地面上,水玉铺成的一条长路通向前方的宝座,在它右边不远的地方,他背对着她坐在那里,黑色的长袍铺展在地面上,身前摆放着一架箜篌,修长的手指掠过银弦,似是漫不经心,划出来的声音却宛如天籁。
她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看着他,听着他。跟他认识那么久,都不知道他会弹箜篌,是她太不了解他,还是这是那上万年的记忆中的一部分?
乐声忽然停了。“放下东西就可以出去了。转告圣女,点心很好,让她费心了。”
他是背对着她说这句话的。
梨裳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的案几上,然后转过身来,他又在弹了,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温柔圣洁。
“在你还是琉璟的时候,怎么从来没有听你弹过这个?”梨裳问。
琴声霎时中止,他的手悬在半空中,头却仍然没有转过来。
“怎么是你。”
“我来送点心。顺便来看看熟人。”
“这里没有你的熟人。”
“真的么?”她佯装惊讶,主动走到他的正面,他静静地看着她,她也看着他。她笑了,“呀,这儿不就有一个?”
他不说话了。
梨裳的笑僵在脸上,发现这句话确实有点无聊。
“其实……我是想过来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我过的如何,与你何干?”
“有何干?就算你现在不承认了,我们曾经也是有过誓约的,云皇也准了我们的婚事,你是我的未婚夫,你说这是不是与我有关?”
沛顼面无表情地看着梨裳,缓缓站起身,“梨裳,你要弄明白三件事。第一,我不是琉璟了。第二,琉璟并未与你签过婚书,婚约并不算数,就更不要提未婚夫之事。第三,我是云神沛顼,你是低等神侍,竟敢直视我而不行礼,而且语出冒犯。就凭这些,我就可以把你杖责一百,逐出迦蓝城。”
不知道为什么,沛顼叫出梨裳名字的那一刹那,她鼻子酸了酸。很久没听到这个声音叫她的名字,那人竟然还记得,真是太让人欣慰了。她呵呵地笑,而后恭敬地躬身请安“小女梨裳,参见云神大人。”
梨裳感觉他正凝视着她,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的表情,那就是没有表情。
“你可以走了。”他冷冷地吩咐。
她抬起头,“我能再留一会儿么?你不用理我,就让我再待一会儿。”
“你想让我把你赶出去么?像上次一样?”
梨裳起身,那双紫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面前那毫无表情的人,“我知道你其实就是琉璟。你换了个身份,多了些记忆,可是你根本就没怎么变。但既然你要当沛顼,那我也没有办法。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是琉璟还是沛顼,我这辈子的誓言都已经给你了,你的誓言也已经给我了,你不可以逃避责任!这样是不道德的!是始乱终弃!”
沛顼背过身,似乎是想要进内堂去了。梨裳跑上去,拉住他的手。他的手掌冰冷,像是没有人疼的小孩。
沛顼看着被梨裳拉住的手,然后冷声说,“放手。”
“不放!”
“好大的胆子,活腻了么?”
活腻了么?他居然这么问她了。想当初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伤害她。
梨裳感觉委屈,也顾不得太多了,放肆地对他大喊:“沛顼我告诉你,我就是不放!打死都不放!我为了见你在一个月内背了整部天云经,又用一个月学了人家要学二十年的治愈之术。要不你就干脆杀了我得了,反正早晚我也得为你折腾死我自己!”
沛顼的表情在一瞬间有些改变,可是还没等梨裳看出端倪就又变回去了。他忽然闭上眼睛,也不说话,眉心微微地皱着,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半晌之后他又睁开眼睛,转过身来看着她,左手抚上她的脸。
微凉的温度,但是真真切切,温柔缱绻一如从前。梨裳怔怔看着他,心里猜测着是不是他回心转意了,一定是,她感觉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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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替身错爱 朝夕相伴
梨裳歪着头,用脸上的皮肤感受着沛顼的温柔,她以为再也得不到的温柔。
“梨裳,云境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你把你的这一次给了我,对不对?”
“对啊,所以你不可以始乱终弃。”
沛顼忽然伸出手,把梨裳搂进怀里。久违的怀抱来得突然,她全然傻住,他身上隐约而熟悉的冷香在鼻间盘桓,像一张柔软而结实的网,她连挣扎都没有就沉醉其中了。
她把脸埋在他肩膀上,手抓着他的衣襟,眼眶开始发酸。她紧紧闭住眼睛,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这算不算和解?她熟悉的琉璟是不是回来了?14887356
那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梨裳,你如此待我,我不该辜负你。跟你在一起的一年,我过得很幸福。”
她闷闷地说,“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再折腾我了……”
“我虽然是神,但仍是我的爱情也只有一次。只是,梨裳,在你之前,我的爱情已经给出去了。给了一个叫怜幽的女子。”
梨裳身体一僵。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梨裳,你还记得你唤醒我的时候唱的那首歌谣么?那首歌,是曾经怜幽唱给我听的。那个时侯虽然已经不记得她了,但潜意识里仍会被那首歌的调子触动。我是在那之后,才开始注意你的。而你跟怜幽,在某些方面的确有一些相似的感觉。”
听到这里,她的手脚已经全然冰冷了,用力挣脱出他的怀抱,问他,“你想说什么。”
他把手覆到心口的位置,声音轻轻,“梨裳,人的心就只有这么大。我已经把一个人放进去了。所以,不能再把另一个人放进去。如果我能在遇到怜幽之前遇到你,也许真的会爱上你。”
她用大脑缓慢地解析着他说的每一个字,拆开来,合回去,翻过来,倒过去,怎么看都只有一个结果:他不爱她。
这算什么?先给一甜枣,再狠狠地给一巴掌?
她又开始发抖了,连声音都在抖,“你是说,你当初纯粹就是把我当成了怜幽的替身?所以才错误地‘爱’上我?”
他有些迟疑,但仍点了点头。
“也就是说,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这个人本身,就算在你还是琉璟的时候?”
“可以这么说……”
梨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这个人太狠了,就连她曾经拥有的,他都要否定掉?!
“这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恨我,无法原谅我,可以杀掉我。只要这样可以还欠你的情。”他这么告诉她,然后便摊开双手站在那里,“我绝不会还手。你要如何都可以。”
头有些晕,整个世界都在梨裳眼前摇晃着。
她抬起眼,他就站在面前,如此完美无瑕,并且张开双手任她宰割。他要还欠她的情。
原来,他们所有的执着,只不过是一首歌谣的重量?自始至终,她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拿真心演了一场戏?
他说是他的错,全是他的错。可是梨裳想来想去,却找不到他哪里错了……
难道这就是结局么?他不会爱上她,甚至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真的被他爱过?
他的眼泪,他的血,他的温柔和微笑,其实都不是给她的?
这怎么可能呢?明明是那么真实的感情,真实到她伸出手就抓得到。
他在骗她。他一定是在骗她。因为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说明是假的。
最后,梨裳走到沛顼面前,在他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他睁开眼,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她固执而坚决,“我不信,我一个字都不信。沛顼,你一定会爱上我的,就像以前一样。你要是想让我快点死心,就把我调来伏羲神殿,与我&朝夕相对,看看是谁输给谁。你敢么?”
梨裳微微扬起头,面带挑衅。这是她第一次这样跟沛顼说话。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什么。他已经把一切都否定了,一句话就否定了个干净。可是她为什么还要较劲呢?如果沛顼真的只爱怜幽,她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10sse。
梨裳在心里问着自己,却仍然梗着脖子坚持着。
她的琉璟怎么可能是因为另一个人而爱她。琉璟当时根本就不记得怜幽。而且她也不相信琉璟到最后一点都没有爱上真正的她,因为他的眼泪是炙热的,她真真实实地感觉过。
她已经认定了的爱情,一生一次的爱情,不能就这么结束。太不公平了。
沛顼很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梨裳,他的视线游移着,飘到遥远的地方。“你一定要以一种比较痛苦的方式结束这一切的话,那我就顺了你的愿。”
他梦呓一般的说着,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了,“何必自找苦吃,我已经不是琉璟了。”说完,他就向内殿走去了,黑色的背影,似乎凝着化不开的悲伤。不知是不是她听错,最后那一句话状似无奈的语气里,好像隐含着什么痛楚一样。
第二天梨裳正跟六月清点法器的时候,广彦忽然来找她。
“你被分派到伏羲神殿了。那边让你现在就去报道。”广彦告诉梨裳。
沛顼安排的如此之快实在让梨裳有些意想不到。六月愣愣地看着她,“怎么回事?你要走?”
“就是……普一般的调配吧……”
“主管为什么让你去伏羲神殿啊?”
“我也不知……”梨裳拍拍六月的肩,“放心吧,我会把伏羲神殿的好吃的给你偷来点的。”
“好端端的怎么说走就走啊。”六月哭丧着脸,“好不容易有个帮忙的。这不是折腾我么。”
可这到底是在折腾谁呢……
梨裳收拾了行李,想着还是应该跟念情打个招呼。可是圣女的寝殿不是说进就能进的。只好让六月给带个话。抛开她是情敌的偏见,念情是个不错的女孩,简单可爱,该会很招人喜欢。不过喜欢上沛顼也没什么不对的,太正常了。梨裳对她唯一的忧虑,大概就是她长得太像怜幽,而且同样是云荒之神的神识降世。
梨裳怕沛顼就算找替身,都轮不上她……裳梨情进对。
什么时候她已经沦落到这么可悲的地步了……
伏羲神殿的主管是沉音,是一个跟广彦一样严肃的人,甚至连行事方式都差不多:什么也没说地把梨裳带到低等神侍的住处,扔给她一打规章制度告诉她要背熟。
不过沉音没有给梨裳介绍个类似六月那样的朋友,因为她的工作只需要她一个人。
“每日卯时沛顼大人就要起身。你要提前半个时辰去殿外候着。会有其他神侍跟你一起。你负责准备大人洗漱的水。平时随侍在大人身边不可抬眼乱看,不可随意走动,不可出声,大人命令你做什么就做什么。晚上大人就寝前要理好被褥,大人睡下后你才可以回来休息……”
沉音不断给梨裳说着近身服侍云神的种种规矩,她一字一句仔细听着,可是不知怎么渐渐的就有点走神。终于到这里了,可是她怎么没有想象中那么兴奋呢?大概是被沛顼的替身言论打击的吧……
但是没关系,就算是替身也总会转正,结局总是美好的。梨裳幻想着沛顼在桌边看书,她在旁边看他的情景,脑子里渐渐充斥着光明和美好。
“明白了么?”沉音的声音遥遥地射进梨裳耳朵里,她立刻恭敬回答,“明白了!”
第二天梨裳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天还没亮,她就着夜明珠的光梳洗了一番,换上神侍服出门。打热水要去侍膳堂,那距离还有些远,一早上梨裳跑了好几趟,因为水一旦凉了就要换掉。
终于等到沛顼起床了,梨裳跟在前面几名神侍身后进去。他刚刚起身的样子,身上只着素纹云锦中衣,长发披散,有些慵懒的样子。他抬起手,数名神侍围在他身边为他穿上一层层的衣服,随后他向她望过来。
梨裳有些莫名的紧张,端着水盆走过去,想看他,可是被叮嘱过不可以抬头乱看,想说话,却又被要求过不可以随便出声。
他就在她面前,把手伸进温热的水里,毫不理会她,仿佛她只是个木架子一样。
洗漱完后他便不再看她,坐到一边由另外的神侍给他束发去了。
梨裳只有端着水盆出门找地方倒掉,心里一阵阵的失落和酸楚。
沛顼是打算用这种忽略她的方式来打击她么?
梨裳倒完水回来沛顼却已经不见了。门口的神侍说,沛顼每天早上都要同碧落一起到神殿后面的寓言大厅去做单独的晨祷,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她只好在殿里等他。等了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回来。
寝宫里很干净,也没有什么可打扫的。梨裳去要了点热水来泡上一壶茶,以防沛顼回来觉得口渴。可是茶都凉了,他还是没出现。她一直望着大门口,简直要怀疑那人会不会因为她的问题连寝宫都不想回了。
天空的颜色渐渐浮起一层玫瑰红,是夕阳西下的时候了,梨裳听到晚祷的歌声从远处传来。沛顼一定正在那里主持晚祷。
可是这一天他都去哪里了?不是说他不怎么出伏羲神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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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沉默相守 关系缓和
沛顼终于回来,身后跟着几名神侍,面上有些疲累。梨裳已经把床褥都铺好了。他换了衣服,倚靠在床栏上,拿了本书看着,自始至终没瞧她一眼。
她在一边候着,而其他的神侍已经退了下去。
只剩他们两个了。
梨裳权衡着要不要开口。
“你下去休息吧。”沛顼突然说。
这是他今天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梨裳低着头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转过身来,问他,“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他没有抬头,“问。”
“……算了……”她问不出来,转身欲走。
“你是想问我今天去了哪里么?”沛顼看向梨裳。
“是。”
“我去了未央神殿。”14887356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窒住片刻。
沛顼去中央神殿,去了一天?
“你是故意去的么?”
“是。”沛顼答得干脆,“但是我突然发现,她跟怜幽,真的很像。经常去去,也没什么不好。”
怜幽怜幽,又是怜幽……
梨裳笑了,“你不会是想用这种办法,把我气走吧?”
沛顼看着她,微微挑起一边的嘴角,“起初是。不过现在,我觉得作为替身来说,她比你合格太多了。”
梨裳退出神殿,跑回自己的屋子,关上门,蒙上被子堵上耳朵。可是沛顼那句话已经进了脑子里出不来了。她分辨不清,他是只为了让她死心才这么说,还是说得真心话。
可是他看着她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仿佛都在告诉她他根本就没想费神欺骗。
琉璟,她怎么以前都没发现他的嘴会像刀子一样?一句话就能让她有被一箭穿心的感觉,而且还是枝毒箭。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10sse。
沛顼开始时不常地去未央神殿,却从不带上梨裳,她每日只能老老实实守在他的寝宫里,在脑子里幻想那两人恩爱的场面。
梨裳一遍遍说服自己,沛顼不会真的爱上念情,他只是在用这种方法让她死心。
就算不是因为她,沛顼也不会真的爱上念情,因为念情长得太像怜幽。
她们两个在他口中都是替身,只不过念情比她更像一些而已。
这种自我催眠虽然有自欺欺人之嫌,但是总算让梨裳心里稍稍平衡,不会再因为沛顼偶尔一两句言语上的刺激失控。如果总是情绪失控,那她早晚会败下阵来。
梨裳知道她与沛顼俩针锋相对上了。她总是想尽办法提醒他他们有过的记忆,想让他注意她。
而沛顼却一直对她冷漠,说的每句话里都像夹了冰雹一样冷冽,他不断地提醒她她只不过是个不合格的替身,不断地否定她脑中美好的记忆。
在他的眼睛里,真的再也找不到一点往昔的影子。那里不再有温情,甚至于在某天早晨梨裳端着银盆接近沛顼时,她看到了那双黑眸里充斥的满满的“厌恶”。
她当时傻在那里,脑子一片空白。
被自己喜欢的人厌恶,是什么感觉?
对于那种感觉,梨裳不知道怎么形容,也不想再回想,但她知道要是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彻底被他厌恶了。
如果是这种结果,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争取,起码在他的记忆中她仍有一个称不上美好但也不至于坏的印象。
所以梨裳决定换一种方式留在沛顼身边。她不敢再多话,不敢再多想,像个普通的近侍一样低着头做该做的事。再也不过问他去了哪里。再也不把自己当成他从前爱过的人。每天早上给他奉上温热的水,整理床铺,擦拭寝殿里的摆设。
有时候沛顼会在寓言大厅与碧落商量事情,有时不会出门,只是在前厅接见一些神侍臣僚,梨裳给他准备好茶水午饭,这样他忙完了就可以放松下来吃个饭什么的。有时候他在寝殿里看书,她就老老实实站在旁边。晚上铺好被褥,侍候他就寝。
就着么看着沛顼,对于梨裳其实也够了。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不再想爱不爱的问题了。
有时候梨裳也奇怪,在她还在北朝的时候,从来都是放弃就放弃了,不企不盼不争,她鄙视无果的执着。可是现在她怎么会成了这种曾经最被自己鄙视的人。她的坚持是不是真的错了。那种他还爱她的直觉,只是妄想而已?
沛顼似乎对梨裳的近期的老实恭顺有些微诧异。但也从未主动开口,只是在她接近他的时候,能感受到他带着探究的目光。
……
沛顼又出去了,去了念情那里。梨裳做完该做的事,就趴在他看书的桌子上,贴着脸颊的墨玉石清凉柔滑,鼻间有他身上那种幽幽的气息。
一闲下来,就忍不住在想那人在未央神殿做什么,跟念情发展到什么地步了。眼看着他们俩越走越近却什么都不能说,这滋味真是挺不好受。顼沛铺其本。
而念情这孩子,是不是还傻乎乎的以为沛顼喜欢上了自己,就跟以前的她一样?
梨裳漫无边际地想着,加上每天都起得太早,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半梦半醒间,仿佛有谁在触碰她的额头,很温柔很温柔的感觉。顺着这温柔的感觉,她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没有出现云荒之神或者伏羲,只有琉璟托起她的脸吻着她的额头,在耳边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这对不起轻缓而深情,从中流泻出深沉的痛楚与无奈,在梨裳耳边真实地盘桓着。即便当她醒来,它还在她的脑子里回荡。
睁开眼,却听见月光般的箜篌声从前厅传来。他已经回来了。
梨裳连忙跑出去,沛顼果然坐在那里拨弄着琴弦,眼睛低垂着,像在想着什么事情。
完了,他是不是看到她在他的桌子上睡得不亦乐乎的样子……
“大人,您回来了。”梨裳有点尴尬。
沛顼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
“您还没用晚膳吧?我去给您准备。”说完这句话她准备逃跑,却被他叫住了。
“不必。我吃过了。”
梨裳尴尬地僵在那里,吃过了么……是陪念情一起吧……
沛顼停止弹奏,转向她,问道,“你……有吃晚饭么?”
梨裳傻了。他这是在关心她么?
“我我还没有……”
“你下去休息吧。”他说,“这里没什么事了。”
沛顼的语气很是平和,梨裳已经几乎听惯的那种冷冰冰的感觉也似乎缓解了一点。她有些不敢置信。
顺着沛顼的意愿退了出去,上侍膳房找了些东西吃,一边吃着一边回想刚刚他跟她说话的语气神态。
越想越觉得那人的态度好像真的有缓和。
晚上梨裳又回去了,一直在外殿候着,沛顼则在殿内写着什么东西,珠光焰焰,照的一切都安详起来。许久,他看看天色,站起身,似乎是打算睡觉了。她连忙走进内庭,去给他准备好被褥。
他看着她在床边忙活,忽然说了一句,“不是让你下去休息么。”
梨裳转头,莞尔一笑,“没关系,我已经休息好了。”
沛顼不再说话了。铺好床,梨裳走到他身前,为他宽衣。
他张开双手,她解下他的腰带,褪下他的外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工作已经做得如此熟练,此情此景甚至有那么一点点温馨的感觉。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结果似乎是梨裳不走运太久,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仿佛做梦一样不真实。她与沛顼之间僵持的关系似乎真的和缓下来。两人依旧很少说话,可是他已经不再刻意排斥她,最起码,不会再用那种厌恶的眼神看她了。
每天沛顼在殿里看书弹琴,在庭院里舞剑,梨裳在旁边默默地看着,偶尔端个茶倒个水什么的。时间静静流过,一些如同永恒一般安然。
他似乎终于接受她了。
不能太着急太冲动,就这样,什么都不求,一直保持下去,大概在某一天她真的可以找回她要的东西。梨裳抱着这个希望,在很多晚上蜷在被子里傻笑。
然后有一天,碧落忽然来到这里。那时沛顼正在写一封回信,梨裳在一旁用为他研磨。碧落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相安无事的景象。
“哥哥。”碧落叫沛顼。
沛顼抬起头,看向碧落,一时间梨裳看到他的眼中闪过奇异的神情。有一点类似心虚的感觉。
碧落的视线在梨裳和沛顼之间转了转,然后说,“哥,我有话要跟你说。”
沛顼手下一滞,在素绡上留下一个黑点。随后他看向梨裳,“你先下去。”
梨裳看看碧落,顺从地往外厅走,心中却在七上八下。
如今的碧落,早已不是原来那个总是站在梨裳这一边的乖巧的孩子了。他希望她离他们远远的,而她却连为什么都不知道。
梨裳关上大门,把他们两个留在里面。门很厚重,就算是趴在上面,也什么都听不到。她在外面数着门上雕刻的祥云,心里一阵阵发慌。
他们谈了很久很久,梨裳在外面仿佛已经过了一年。
终于,碧落出来了。梨裳低着头立在门边。他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视线压在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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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无情责罚 心碎放弃
梨裳则紧紧盯着眼前的地面。半晌,面前一阵轻流,碧落已经离去了。她走进内厅,沛顼仍然坐在桌前,头微微低垂,长发散落,挡住表情。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
他坐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向着她走过来,眼睛却没有看她。
他就那样从她旁边走了过去,径直走向寝宫大门,仿佛她不存在一样。侯在门口的随侍询问,“大人,要去哪里?”
“寓言大厅。”沛顼轻声说,然后就走了出去。
梨裳心中一紧。他那仿佛她不存在一样的态度,就像噩梦一样。
不详的感觉很是强烈,她徒劳地猜测着碧落到底跟沛顼说了什么。
会不会,她好不容易夺回的这点幸福,又要被夺走了?
自从跟碧落谈话后,沛顼似乎总是有意无意回避梨裳,前一段时间的宁静还维持着,可是和谐却没有了,他不再看她,不再同她说哪怕一个字,气氛又一次降到冰点。
碧落到底说了什么,能给他如此大的影响?
梨裳仍旧细心地照料着沛顼的生活。她知道他在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样的东西,虽然他似乎完全忽略她的存在,可这种默契的感觉仍旧让她稍稍幸福。
她决定就这么熬着了,一直熬到他被她“感化”为止……
可就算是这宁静,也突然在她面前崩裂消散。10sp9。
那一天,念情突然来到伏羲神殿,说是来找沛顼玩。而沛顼在看到念情时,竟然对她笑了。
梨裳很愤怒,非常愤怒。那么美那么温柔的笑容,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么?为什么要给别的人?念情有什么资格让沛顼对她这么笑?
梨裳强忍“悲愤”,看着念情在那里状似纯洁地勾引着沛顼,还时不时对着她笑,虽说笑得很友善,但她怎么看怎么觉得是歼笑。
过了一会儿,念情忽然说渴了。结果沛顼看向梨裳,这是他几天来第一次看她,而那眼神的含义,竟然是让她去给念情倒水?!
梨裳真想白念情一眼说一句,“没长手啊自己倒!”但是她实际的做法却是恭恭顺顺地退了出去,老老实实去了侍膳房,端了两杯茶,原路返回,毕恭毕敬地给念情送上前去。
“啊~梨裳,谢谢你……”念情冲梨裳笑笑。梨裳皮笑肉不笑地把茶端给她。结果不知怎么在她放手的一瞬间念情却没有接稳,滚烫的茶水全部洒在念情的手和身上。
念情尖叫一声,白希的皮肤立刻泛起不正常的红,她捂住手腕,立刻被疼痛逼出了眼泪。
梨裳慌忙用袖子擦掉念情身上的热水,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时侯一股力量却把梨裳推到一边。她抬头,是沛顼。他轻柔地拉起念情的手,舒缓的咒语从双唇间漫溢出来,化成淡蓝色的薄云坠落在念情被烫伤的地方。红肿很快消隐下去,那温和的蓝色流光仍缠绕在念情的手臂上,仿佛情人的缠绵一样。
梨裳心口又开始一寸寸疼起来。
“你下去,自领五下杖责。”
梨裳傻在那里,很久以后才明白过来沛顼是在跟她说话。14885527
五下……杖责?梨裳困惑地看着沛顼,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念情此时似乎已经不再疼了,紧皱的双眉也放松下来。她连忙拉住沛顼的衣袖,“别,她不是故意的。”
沛顼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梨裳一①38看書网去。”声音不高,但是坚决。
他,要杖责她?
他为了念情,要杖责她?
梨裳睁大眼睛,满脑子的不可置信。
这个曾经发誓绝不会伤她的人,现在竟然要惩处她?!
她一定是在做梦吧……
“你……认真的?”梨裳问。
沛顼不说话,只是看着梨裳,里面冷凝一片。
“你开玩笑的吧?”
“我从来不开玩笑。”沛顼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梨裳一个字一个字听着,它们一个个在她脑子里爆裂,令她头晕目眩。
可笑!太可笑了!
他是真的要惩处她,为了念情!
梨裳转身往外走,心里怒气不断翻涌。仅仅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很疼,但是还不够。他竟然这么对她。他竟然这么对她!
梨裳走进刑责堂,自觉地趴到一把长凳上。很快就有神侍拿着一根臂粗的黑色长棍走过来,冷冷的幽光划过,森冷得让人胆寒。裳梨厅走地。
她闭上眼睛,第一棍打了下来。疼痛从身体深处爆炸开来,渐渐向外扩散。她使劲咬住嘴唇,憋住即将脱口的叫声。她要把这痛楚完完全全承接在身体里,牢牢记住这种疼的要命的感觉。
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第二棍,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每一棍都打在相同的地方,精准无比。那难以忍受的疼叠加在一起,上升到眼眶上,有什么东西仿佛要掉落出来。
其实,五棍而已,并不是难以承受,可是为什么就是那么疼呢?
念情几天后又一次出现。她说要给沛顼画像。沛顼也就坐在那里看书,任由她画。
梨裳碰洒了墨砚,故意的。
念情一个时辰的心血都被梨裳毁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梨裳,满满的都是楚楚可怜。
而梨裳则看着沛顼。她要看看他是不是还要为了念情一张难看的破画惩罚她。
结果她还真是猜对了。只不过这次不是五下,而是十下。
第三次,梨裳故意撒了念情带来的糕点。还有第四次,第五次。她不断地找念情麻烦,以至于念情最后拉住她问,“梨裳,你是不是生我气了?”
而沛顼,对此唯一的反应,就是冰冷的一句命令,让梨裳去自领惩罚。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只要看到沛顼跟念情在一起,她就想这么做。
梦一样,真的没想到他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总也想不通,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了,原先不是一切都很好么?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
为什么不能像前一阵那样,她没做错什么啊?
为什么总是这样,反反复复?
梨裳真是有点坚持不了了。很累。不知道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事。
最后一次,是在一个傍晚。念情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了,似乎是因为害怕梨裳的原因。不过恐惧终究抵挡不过沛顼的吸引力,她又一次出现了。梨裳站在一边,看着她不断跟沛顼套近乎,越来越觉得她很碍眼。
她难道不知道沛顼有过爱人么?!
难道不知道自己只是个替身么?!
傻乎乎地的难道真的以为自己被爱了么?
梨裳越看念情,越觉得自己像她,一样的傻,一样的贱。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告诉她你该醒醒了别做梦了!
结果等梨裳反应过来的时候,竟然真的已经站在念情面前。念情捂着泛红的脸颊,睁着泪汪汪的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她真的打念情了?
下一秒,她恍惚看到沛顼对她伸出右手,一道耀目的光芒从他掌心射出,重重地冲上她的胸口。
她感觉到自己随着这力量飞了出去,落地的一瞬间身体仿佛都散架了,剧痛从胸口扩散开来,喉间腥热。
梨裳听到念情的尖叫,“沛顼!别打她了!”
沛顼站在远处,冷冷地垂着眼睛,没有看梨裳,没有半丝温情。
嘴角有湿热的东西漫出来,梨裳伸手擦了一下,擦出一片殷红。
是血,她的血。
是被他亲手打出来的,她自己的血。
如果说前几天都是梦,现在这个梦最为虚幻。
他亲手,给了她一击。
很疼,为什么打得这么重,连呼吸都困难。
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我绝不会伤你……这是谁的话不断在梨裳耳边回荡,像一个即将灰飞烟灭的灵魂。
如果他真的是失忆了多好,如果他真的是因为不记得她了才这样对她多好。
……
琉璟,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你没有心么?
……
念情跑过来半跪在梨裳旁边,“你没事吧。都吐血了……我来帮你治疗一下吧……”
梨裳对她的话充耳不闻,从地上爬起来,心口一跳一跳地疼,连呼出的气都带着腥味。她挺直脊背,死死地盯着沛顼,深深吸一口气,然后跟他说:
“沛顼,你现在之所以能让我难受,无非是因为我爱你。你,不要欺人太甚!”
说完这句话,她就不再看他,径自走了出去。
她放弃了,还不行么?
他已经对她如此,还有什么可挽回的?
沛顼,你满意了吧?
也许碧落阻止她是对的。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进来。也许她原本就应该抹掉记忆,忘记一切。
可是舍不得,真的舍不得。不过现在舍不舍的,都无所谓了。
梨裳回去自己的房间,锁上房门,躺在床上发呆。其实沛顼打得并不重,虽然吐了血,可一会儿就不疼了。不过这一下子却让她认清一个事实:就算再努力,大概也是没用的了。她现在已经连一个替身都不如。
望着那朵梨花,那誓言空洞地回响着,仿佛一个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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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五章 希冀毁灭 最后阴谋
有些疲惫的感觉……
梨裳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今天刚刚感觉到一点幸福,明天就会被瓦解得彻底,再这样下去,她一定会疯的。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他有过爱人了,他的爱情已经给别人了。而她,只是他觉醒前的一个错觉,她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是,却妄想占有他。
早在他觉醒的那一刻,她虚妄的幸福就已经毁灭殆尽。
她不应该再爱他了。
第二天梨裳没有再去沛顼的寝殿,只是自己在屋子里发呆,居然也没有人来管她。大概她不出现,沛顼反而会很高兴。
这场谁会爱上谁的游戏,现在看来真是挺无聊的。
梨裳虽然已经想明白一切都早已结束,不应该再纠缠下去,可是没了这么一个目标,她突然就不知道自己今后应该何去何从了。离开云荒神庙,找一个工作,安安静静地过完那漫长的一辈子,从此与他再不相见,就只能这样了吧……
些有被情开。她以后还会爱上别的人么……
虽说云境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可她的爱情是不被承认不被接受的,以后还有几百年的日子,她不敢说自己会不会再次这样疯狂地爱上一个人。
不过就目前来说,梨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把类似的感情投放到别人身上了。已经全都给他了,一点都不带剩的……
结果到头来,就只剩下一个人孑然一身。
梨裳感觉其实挺对不住念情,不应该这么针对她的。她本来就只是个傻乎乎的孩子,跟梨裳一样傻,爱上不该爱的人,被当成了替身都不知道。
她跟沛顼之间的游戏,本不应该把无辜的念情夹在中间。
可在这种事上,她实在是忍不住。
怎么办呢?今后怎么办呢……
梨裳看向窗外那片绵延向永恒的深蓝,整个人仿佛都空了。
此时门外有人叫她的名字。
“梨裳!你最爱的表姐来看你啦。”在这个声音后,是一个好听但是不太温柔的声音,“小傻瓜,开门!!”
一听就知道是素珑。
梨裳打开门,素珑果然站在外面,提着一包什么东西,看着她笑。10sse。
在这种时刻见到素珑,梨裳忽然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上去就把她抱住了。就像一个倔强的破小孩儿,在外遭受到什么都冷冷地忍着,可是在转身遇到依靠时还是会觉得委屈。
素珑身上的气味是那种阳光一样温暖的味道,梨裳把脸埋在她肩膀上,心脏像麻痹了许久突然恢复知觉,开始疼痛起来,像裂开了一般。
素珑什么也没问,轻轻环住梨裳的肩膀,拍着她的后背,动作间倾尽温柔。
“素珑,他不要我了。”梨裳的声音闷闷的。
素珑笑笑,“他不早就不要你了么?”
“问题是现在不只是他不要我了,我也决定不要他了。”
“那不是挺好的么?”
“可我是被逼着做这个决定的……我要不起……”
“这样啊……”素珑低声说着,扶着梨裳的脑袋把她的头抬起来,“他做了什么?”
梨裳把这一段时间以来的事都讲给素珑听,恍恍惚惚说着,却仿佛是在说跟自己无关的事,可那种苦涩的感觉又如此明显。
素珑安安静静听着,脸上没有太多表情,就像早就预料到这一切会发生一样。
最后,她问,“他亲手打你了?”
“是。”
“那还真是够过分的……难怪你想放弃了。”
梨裳对于素珑轻描淡写的语气略有不满。
“那你恨他么?”素珑问。
梨裳笑了笑,“恨不起来。”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还不到那个份上。他只是不爱我而已,这不是他的错。”
素珑不说话了,幽幽看着梨裳。
“素珑,我想离开这里。”
素珑有些惊讶,“你不爱他了?”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还爱不爱他根本不重要!”梨裳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几乎是带着怒气。
结果素珑用比她高出三倍的音量回叫道:“当然重要!因为我说不定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梨裳只觉得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然后她的脑子里就只剩下四个字:回心转意。14887356
“你说什么?”
素珑把手里的包裹往梨裳怀里一扔,“用这个就行。”
梨裳抖着双手解开包裹,里面有很多不知名的干花瓣,接近于黑的深紫,上面还有暗暗的墨色纹路。她抬头看素珑,“这是什么?”
“紫息花。这可是我们云境最常用的药草之一,很多誓约过的人都会用到他。”素珑对梨裳笑,那笑容却颇有深意。
梨裳一时没有理解,“这跟让沛顼回心转意有什么关系?”
素珑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不会真的以为沛顼喜欢圣女吧?如果他真的喜欢她,你现在早就没命了,何止只是被打几棍子吐几口血这么简单?他现在对她好,大概只是因为她长得太像怜幽圣女,令他有些迷惑罢了。但是对你,他应该是真真正正喜欢过你的。毕竟他作为琉璟存在时,并没有关于怜幽的记忆,就算能从你身上找到一点她的影子,但你们两个毕竟是截然不同的,他不可能只是因为怜幽才爱上你。现在他恢复记忆,也许你在他心里的地位没有怜幽高,但怜幽已经死了,云荒之神的神识又不会有转世,你还怕争不过一个死人么?”
“所以……”
“所以,只要你怀上云神的孩子,多半他就会回心转意。”
梨裳愣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你刚刚说什么?”
“你要怀上云神沛顼的孩子。”
怀上沛顼的孩子?不是未曾想过,只是她与他已经无法回到以前了,两人的关系恶劣到如此,何必还要那一个孩子来牵扯……
看着素珑,她欲言又止,曾经的愿望,如今看来竟如此可笑,怎么说的出口……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我。”素珑不解。
“素珑,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才相处这个办法……”
素珑迷惑地望向梨裳,“这个办法怎么了,云境曾经受过神咒,子息艰难,上神赐予我们紫息花,服用一段时间后极有助于受孕……”
梨裳打断了素珑的话,“你以为有了孩子,他就会变回琉璟,我们就能回到从前?”
“我是为你好啊。这样的话即使你将来不能和他在一起,至少你能留下一个和你最爱的人生下的孩子。”素珑叹了口气,站了起来,“总之药草我给你留下了。要不要用,你自己决定。”
素珑走了,留下梨裳与那一包难看的药草相对无言。
服食一个月……她,要去偷一个孩子么……
未免太过疯狂了……
她竟要有这种手段,甚至……有点恶心的感觉……
她想着把那包药草扔掉,可是手伸到包裹边又停住,怎么都无法下手。
那……会是她和他的孩子么……
恍惚又回到觉醒之前,在阳光交织的背景下,琉璟眸若寒星,温柔地看着她,问她,“你早晚要做我的娘子的,叫声相公不为过吧?”
“难道你不愿意做我的云后,为我诞下皇子吗?”
要是他能再这么问她一次,她愿意拿所有来交换。
如果,真能拥有一个他的孩子,以后就算天涯永隔,也不会觉得那么痛苦了吧?
她能不能,再任性一次?
梨裳又开始按时去伏羲神殿侍候沛顼了。他仍旧视她为无物,把曾经给她的温柔毫不吝啬地赠送给念情。
梨裳不看不听不想,只想把这一个月熬过去。
然后,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不会再多做妄想。
一个月后,梨裳走进沛顼的寝殿。他正在纸上画着什么,见她进来,把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到一边,冷声问,“何事?”
梨裳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平静,“沛顼,我已经想通了。我不会再纠缠你了。你赢了。”
沛顼没有说话,也没有高兴的表情,面上依旧是冷漠一片。
也许,她对他来说无足轻重,他的情绪不会因为她有任何改变。
梨裳深吸一口气,说出下面的话,“但是在最后,我有一个请求。希望你看在我曾经那么认真地爱过你的份上,答应我。”
他问,“什么请求?”
“再……”她顿住,有些说不出口,最后终究闭上眼睛,附到他耳边轻声说,“抱我一次……就当是给我琉璟最后的温柔。”
紫息花的味道,很苦,很难下咽。但是每次服下它,梨裳心里总能泛起隐约的一丝期待。
这种时候,她便会在心里嘲笑自己的可悲。可是仍然忍不住憧憬着。就算以后没有那人,她也可以带着自己的孩子生活。
他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可爱,有像他一般美丽蜷曲的黑发,和像她一样的银紫色的双眼。
她一定会做最好的娘亲,好好疼爱他,不让任何人伤害他。
而现在,梨裳终于到了这“阴谋”的最后一步。
沛顼微微皱起眉头,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她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我不会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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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最后温柔 珠胎暗结
梨裳笑了,脸色苍白,送上门人家都不要了。真是丢人……
“最后一次,然后我就消失,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我没想到你会提出这种要求。你知不知道这样很下贱?”
她当然知道,无需他的提醒,“这是我最后的要求。我就是想最后再……感受一下琉璟的温柔,就算是假的,也无所谓。云神大人,请您实现我这个愿望。”
他转开眼神,“可是我不爱你,我不会对不爱的人做这样的事。”
这句话很直白,直白得残酷。梨裳只能对着沛顼无声的笑,全身满满的无力感,“你真的很残忍。”
除了这么说,她还能做什么呢?他是这场游戏的主导,如何收场,从来都是由他决定的。
他没有接话。苍白的沉默缓缓蔓延。
他不愿意,她也不能逼着他做。她最后这点冀望,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管你是琉璟还是沛顼,爱上你,我一直没后悔过。”梨裳听到自己用平板的语调说着,然后背过身,一步一步远离。
这种结果,其实是情理之中。以沛顼的性格,他绝不会碰自己不爱的人。她又做了一个月的傻事……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等等。”
他叫住她了?
梨裳转过头,沛顼有些犹豫地抬起眼睛,看向她,“这一次之后,你就会死心,我们永不相见?”
她说,“是,永不相见。”
他忽然闭上双眼,用力的闭着,仿佛在把什么东西关进心灵深处,许久许久,他终于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好,我就成全你这个心愿。”
梨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沛顼……答应她了?
他走向她,一步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在空气里弥散,像一个缓缓临近的梦。
“今晚,我可以……假装我还是爱你的。今晚之后,你我再无瓜葛。”他这样在她耳边说着,仿佛绝望一般的语调,让她迷醉又清醒。
沛顼低头吻住梨裳的唇,轻盈而温柔,一点点加深,完美得让她几乎要以为自己仍然被他深深爱着。
她沉醉在他的吻里,闭着眼睛,心里却酸涩起来,酸涩的想流眼泪。如果这是真的多好,如果他真的在用心吻着她多好,如果这后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多好。
然后沛顼忽然将梨裳抱起来,她紧紧环住他的颈项,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他走进内厅,穿过层层纱帐,把她轻轻放在宽大的床上……
他的手指缓缓拉开她的衣带,她配合着他,衣服被顺利地褪下……
她有些局促,把脸转向一边,沛顼却轻轻拨回她的头,看她的眼神温柔缱绻,就像以前的琉璟一样。
他开始解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优雅而诱人,渐渐坦露的身体完美如同由羊脂玉雕刻而出,每一个线条都动人心弦……
他覆到她的身上,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梨裳感觉自己仿佛被他包裹起来,围在一个安全的天地里。她望进他的眼眸中,恍惚又看到那能摄人魂魄的深情。他低下头,吻向她的脖颈,一点点向下,那吻热烈缠绵,甚至在皮肤上留下一个个印记。她向后扬起头,感受这以假乱真的温存。沛顼的手抚过梨裳腹部的十字伤痕,停滞下来,轻轻地摩挲着,她仿佛在他低垂的眼帘深处看到疼惜和不忍,但一瞬间就消隐下去。
而后的一切,缱绻缠绵,又极尽疯狂……
她感觉到自己哭了出来,眼泪像珠子一样落在枕边,里面有凄美至极的光泽。
那天晚上沛顼要了她四次,就算在他觉醒之前他们也从没这样放纵过。不知道为什么,他身上仿佛有着和我一样的悲伤。让梨裳真的觉得,他深深爱着她。
这就是他们拥有的最后一夜了么?
要是太阳永远不会升起来就好了。
激情过后,梨裳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很沉,什么梦也没有做。
早上,她醒过来,沛顼已经离开了,身边的被褥已经不再温热,像现实一样冰冷。她用被子紧紧裹住身体,感觉着他留在体内的余温。
已经,都结束了。
对不起……沛顼,她骗了他一次,用了阴谋,这样的手段……
不知道现在在她的肚子里,是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生命了。
不管成不成功,她都该满足了。至少他在最后给了她一个美满的梦。
梨裳穿好衣服,把床铺收拾好,然后拉开大门,阳光一下子撒到脸上,温暖非常。她径直走出云荒神庙,不再回头。
沛顼,再见吧。
素珑看到梨裳回家,一点也不觉得惊讶,自然而然地招呼她吃午饭,就像她只是出去逛了逛街一样。梨裳的屋子没有丝毫变化,但是一尘不染,素珑似乎是在天天打扫的。
梨裳看着这一切,吃着温热的饭菜,又酸了鼻子。
她还是很幸运的,至少还有一个家。14887356
晚上梨裳睡在自己的床上,惊觉她只是在云荒神庙过了大半年,却仿佛已经过去了大半辈子似的。心里空空荡荡,已经全倒空了一般。
以后,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追逐了。已经都结束了。她要学会一个人在南王朝活下去,过完剩下的几百年。
想着想着,忽然有些害怕了。
以后那么漫长的时光里,真的都只能一个人渡过,再也不能见他了。
晚上又梦见了云荒之神,和那首她不断吟唱的摇篮曲。醒来后梨裳听到自己还在轻声吟唱。就是因为这首歌,一切才会开始。此时她却不知道是该感谢它,还是该恨它。
为什么云荒之神,或者说那个长相酷似云荒之神的女人,要一遍遍地吟唱这首歌谣?
这首歌,到底是为谁唱的?
素珑出去工作,梨裳也就自己到外面找工作,最后被一个食肆收下了,专门负责记账收钱。一天下来,客人不少,但也没到忙的昏天黑地的地步。到晚上打烊清算之后梨裳就径直回家,素珑已经准备好晚饭,她们两个对着吃饭,时不常地被素珑损两句,日子就这么平静而平淡地过着。沛顼的名字,从未被她们提起过。
有时候梨裳躺在床上睡不着,还是会忍不住回忆起和那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然后心里一疼,反而更睡不着,眼前晃得全是他的影子。她知道这是必经的阶段,只要时间长了,应该就会好了。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身体没有反应,她想,应该是没有成功……
心里稍稍失望,倒也没有特别伤心。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偷来一个孩子的想法对于梨裳来说就有些荒谬,没有太多希望,就不会太失望。可惜她以前不明白这个道理。
然后在一天中午,客人很多,梨裳一直埋着头打算盘收钱,忽然感觉账簿上的字开始旋转起来,她闭上眼睛摇摇头,结果眩晕更加明显,甚至整个天地都在转动,胃里有什么东西一阵阵往上反,扶住柜台弯着腰一下子吐了出来,附近的侍者惊叫一声,“哎呀,怎么了这是!”
梨裳却答不出话,仍不断地干呕。老板连忙跑过来,让人把她扶到后面去。一路上梨裳还在担心会不会因此被辞退。
一个侍者扶着梨裳坐在椅子上,关切地问着,“你没事吧?要不要喝点热茶?”她摇摇头,胃里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
这时候旁边一个略通医理的伙计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将手指放在手腕上,不一会儿神色就变了。
梨裳笑笑,“我该不会得什么绝症了吧?”
他用诡异的眼光看着她,“我都不知道你已经有誓约的人了。你怎么从来都不说啊?”
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那人松开梨裳的手,冲她笑笑,“恭喜你们俩啊。有孩子了。”
这句话绕着梨裳的头转了一圈,重重砸在她天灵盖上,砸的她晕头转向,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
她,有孩子了?
她,真的有孩子了??
梨裳一把拽住那人的袖子,“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次?”
那位被吓了一跳,木木张张地回答,“你……你们有孩子了啊……”
“你怎么知道?”裳梨再他提。
“我……我略通医术……”
“那要是错了怎么办?!”
那个人被梨裳问的哭笑不得,“那您就去找大夫看看呗……”
那人话还没说完,梨裳就冲出房间,下了楼,径直走进对面的医馆里,进去遇见一个大夫就说,“请您给我号一下脉!”
那个大夫被吓了一跳,却还是仔细为她诊起脉来。
梨裳紧张地看着大夫,每一秒都是煎熬。
“恭喜,是喜脉。”大夫最后这么告诉她。10sse。
竟然,真的成功了……
她跟沛顼的孩子,她有了他的孩子……
她,真的要做娘亲了……
当天晚上素珑给梨裳开门,面现惊讶,“今儿有什么好事,怎么这么高兴?”
紫眸弯弯,笑意吟吟“我有了。”
“有了?有什么了?”
梨裳附到素珑耳边,轻声说,“我要做娘亲了~”
“啊?”
“我和他,我们有孩子了。”她我说着,指指自己的腹部。素珑的眼睛戏剧性地张大,抖着嘴唇,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用那些紫息花了?”
梨裳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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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软 禁偏殿 不祥之感
“你用了紫息花,为什么不告诉我?!”沛顼的语气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充满了愤怒。
梨裳想说“你又没问我”,可是看着他的样子,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人知道自己要做父亲了,就算不情愿,也不会是这种反应吧?
“对不起……我……”
沛顼深深地吸一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之后他用冷凝下来的语气跟梨裳说,“你先跟我回迦蓝城。我会让人好好照顾你。”
梨裳摇摇头,“让我们安安宁宁的过日子吧。我保证这个孩子不会知道他和你的关系,我们绝不会打扰你的。”
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却以充满了一种类似悲伤的情绪,“如果你真的打算安安宁宁过日子,就不应该妄想拥有一个孩子……”
她蓦然睁大眼睛,紫眸深处满是破碎的痴忘……
妄想?他竟然说这是妄想?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高兴么?
他难道就一点都不期待自己的孩子么?
她连尊严都不要了,他却把一切都归为妄想?
“你,就当这是我犯贱和别人弄出来的孩子好了。他跟你没有关系!”梨裳冲沛顼大声喊,已经完全失了理智,只是拼命挣扎,想挣脱他冰冷如铁箍一般的手。
素珑连忙拉住她低声说,“你疯了!和云神大人这么说话!这不是越弄越糟么!”
沛顼却忽然松开她的手,喊道,“来人!请梨裳姑娘上车!”
守在门外的士兵瞬间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一下抓住梨裳的胳膊。素珑在一边慌张的叫着,“云神大人!您放过她吧!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沛顼充耳不闻,只是命令道,“她有身孕,你们小心点!”
加在手臂上的力度小了许多。梨裳却没有过多挣扎。他要是想带她回去,就有一百种能把她弄回去的方法。
虽然嘴上严厉,她相信他不会伤害自己的亲生骨肉。
沛顼率先走了出去,梨裳回头对素珑说,“我很快就会回来。”
素珑担忧地看着梨裳被带走,却无可奈何。
士兵把梨裳推进沛顼的马车,车子很大,只有他们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沛顼从她上车就一直看向窗外,视线绵延向远。
梨裳也不说话,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
车子开始滑行,腾升起来。互人城的树木快速地缩小,渐渐消失在身后。
“明知要分开了,为什么还要孩子?”他突然问。
“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梨裳。”他转过脸来看着她,“为什么还爱我?我已经不是琉璟了。”
她不懂他现在为什么要关心这个问题?现在说,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你一直就是琉璟。就算多了那些记忆,换了一种身份。我觉得你其实一直没有变。”
沛顼不说话了,再次转开脸,看向窗外的虚无。
“梨裳,我不会爱上你的,就算你有我的孩子。我爱的人,永远只有一个。”
梨裳呵呵地笑了两声,这话真伤人。不过她却已经麻木,感觉不到以往的撕心裂肺了。
“我知道……”
她可能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相信而已。
……
沛顼把梨裳关在伏羲神殿偏殿的一个屋子里,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只是他本人就没怎么出现过。
被抓进来那天梨裳问他到底打算做什么,他什么也没告诉她,默默地就离开了。
不过有一点梨裳可以肯定,沛顼不会伤害这个孩子的。他就算不爱她,也绝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所以梨裳也就稍稍安心,将来到底如何她也不想了,只要能让忆景平安,怎么着都行。
怀孕让梨裳总是昏昏欲睡,不分场合,也不分白昼。还好她住在偏殿无人打扰,就任由自己睡的昏天暗地。
只是有几次,晚上半梦半醒之间,梨裳总感觉房间里有人,可总也醒不过来。有一道视线落在她身上,深刻而悲伤,她仿佛在梦里看到了这么一双眼睛,凝聚了最深沉的痛苦和煎熬,望着什么深爱却无法接近半步的东西。10sp9。
直到有一天,沛顼来了,神情很不对劲。他看着梨裳,问她可不可以摸摸那个孩子。
她说:“这也是你的孩子,当然可以。”
于是沛顼走过来,伸出手缓缓贴到梨裳的腹部,手心的温度透过衣料渗透到皮肤里。他低垂着眼睑,睫毛的阴影落下来,掩住了一切情感。
“这个孩子,有名字了么?”
“有,忆景。”
“忆景……”沛顼轻声重复着。那副温和眷恋的样子,真像觉醒前的琉璟。
“你……在以前,有过孩子么?”梨裳问。
沛顼摇摇头,“从来没有过。”
“跟怜幽也没有?”
“没有。”
她抿嘴笑笑,自己竟是第一个与沛顼有孩子的人,“那你之前转世那么多次,就只爱过怜幽一个?”
“嗯。”
梨裳一直想知道,他怎能忍受如此长的寂寞……
“可我听说,你最后是自杀的……然后就两千年都没有转世。为什么……为什么不和怜幽在一起相守到老?”
“因为我爱上不该爱的人。这是唯一结束一切的方法。只是没想到……”说到这里沛顼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惊觉自己说多了一般,之后不久他就站起身,匆匆离去。
没想到……没想到什么?
她猜不透他故意隐藏起的答案。
他又为什么两千年都不再转世,而这一次转世,竟分裂成了两个人?
他跟怜幽到底有过什么样的过往……
……
几天之后,有一名神侍来偏殿,告诉梨裳沛顼要见她。
梨裳老老实实跟着神侍走出去。被关了这么多天,突然让她出来,不知道是要做什么。她有些紧张,但很快就平静下来。看那人那一天的样子,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沛顼已经在等,他身边的桌子上摆上了酒菜。
梨裳站在他面前,不知所措。
他神色如常,见她进来,便说道,“梨裳,今日找你来,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
他的风格,不屑于拐弯抹角,开门见山。
“早些日子那样对你逼你走,本是打算结束我们之间的错误。我知道我伤了你,对不起。但是现在你既然已经有了我的孩子,我希望你能留下来。”
希望她留下来?梨裳几乎不敢相信沛顼这戏剧性地转变。
她问:“留下来做什么?”
“留下来……给我们的孩子……一个家。”
家么?梨裳忽然想起在北朝时的生活,遭人冷眼,利用,遗弃……
要是有一个完整的家,忆景会过得比跟着她一个人更幸福快乐。
“那我呢?我算什么?”
“我,会对你和忆景负责。”
梨裳笑了,似乎懂了沛顼的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不要抱有幻想。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可以现在就离开,我不会拦你。”
她能说什么呢?他从一开始就没错,什么事都处理得如此得当。要走要留都在于她……
梨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我可以随意出去么?”
“当然可以……你……答应了?”
她扬了嘴角,“我答应了。”
“那好。”沛顼低头,拿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端起一杯递给梨裳,“我们喝下这杯,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从今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说得像夫妻一样……好好过日子,很令人向往呢……
梨裳接过那杯酒,琥珀色的酒液摇晃着,映出她的眼睛。
她说,“好,以后好好过日子。”
而后一口饮尽……
有点苦的味道,但被酒香压了下去。
沛顼也饮尽杯中的酒,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既然已经说好了,我想回去告诉素珑行么?”放下酒杯,梨裳问。
沛顼却仍不答话。
她感觉有些奇怪了,刚才还好好的。走上前,歪着头看看他,“沛顼?你没事吧。”
那人抬起头来,她却被他脸上毫不掩饰的悲伤吓住了。
他看着她,轻声说,“梨裳……对不起……”
对不起?梨裳一阵心惊,沛顼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忽然,腹部深处渐渐传上来一阵隐痛,她全身一僵,弯下身捂住肚子,心里有些发慌。14885527
“沛顼……我……我肚子……疼……”
她看向他,他却别过头。
那疼痛渐渐剧烈起来,像是有一把火在肚子里面烧灼着。到底出了什么事?
梨裳我正慌乱着,倏然一股钻心的痛楚像炸弹一般爆开,五脏六腑仿佛都碎掉了,她再也忍不住叫出了声,软到在地。
很疼很疼……那不是正常的疼痛……
孩子……她忽然意识到孩子出事了!
“沛顼!快!快救救我!孩子!”梨裳语无伦次地说着,蜷起身体,那剧痛夺去她的全部心神。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抬起头,那人却仍旧站在那里,就仿佛看不到她的痛苦一样。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用你怒充不。沛顼为什么还不快叫御医?
“沛顼……沛顼……孩子……好像要出事了!”梨裳抖着声音叫着,疼痛一波一波,仿佛凌迟一样的痛楚,冷汗从全身渗出来。沛顼终于动了,向她走过来,轻柔地将人抱起,她躺在他怀里,拉着他的衣襟,“快……快……快叫大夫……”
他们的忆景……要出事了……
“对不起……”
对不起?这个时侯为什么说对不起?她恍恍惚惚听到这三个字,脑子中却满是白茫茫的雾,什么都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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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丧子之痛 情断生恨
梨裳反应不过来沛顼的语意,抬起头,竟看到他的双眼中水光氤氲,刻骨的痛苦,让她恍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心倏然冰凉。
不可能的……
下身开始有湿热的感觉,仿佛有什么在溢出体外,下腹一坠一坠的疼着。
这是……
忆景……忆景在离开她的身体!
梨裳只觉头脑中轰然一声。
沛顼把手放到她腹部,低声吟唱着什么咒文,痛楚少了很多,但是,她知道一切并没有停止。
梨裳睁大眼睛看着沛顼,一双紫眸里满是破碎, “酒里……放了什么……?”
“七落……”
七落……竟然是七落……梨裳不敢置信地看着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
骗她的,一定是骗她的。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他不会这么残忍的。不是说好要好好过日子的么?不是说好一起把孩子带大,给他一个家的么?
这不是真的……10sp9。
沛顼眼中的伤终于溢出眼眶,他的泪,零落在她身边……
被那人紧紧抱着,那么紧,可她却已感觉不到温暖。
“梨裳……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世……”
她忽然有了窒息一般的错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沛顼离得那么近,她却仿佛不认识他了。
他要杀了他们的孩子!
“他……他是你的孩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沛顼一遍遍地说着,用破碎的语调。
她从未陷入过这样的绝望,那是与他最后的残梦,竟要碎的如此惨烈……
怎么办?怎么才能阻止他?谁来阻止他?
不可以这样……他不可以这样对她!
梨裳感觉到自己的眼泪也涌了出来,紧紧抓住沛顼的手,用最卑微的眼神望着他。
“求你……求你救救他……他是你的亲生骨肉啊……不要夺走他……不要夺走他……别这么残忍……你要我做什么都行……杀了我也行,只要别伤他……救救他……我再也不烦你了,我错了,留住他吧……”
梨裳不停地说着不停地祈求着,仿佛看到她的孩子正在一点点从自己身体中剥离,那腹中的温暖渐渐冰冷,心脏仿佛也正在跟着碎裂。
肝肠寸断。
而沛顼只是用力抱住她,任由一切发生,不管如何哀求,都没有用。
梨裳只觉得自己已不认识眼前这人,他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把她逼上绝路?
不要不要不要……谁来帮帮她……
谁来救救她……
救救她的忆景……
黑暗渐渐侵袭,梨裳深陷进去,再无知觉……
梨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把忆景带走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忆景长什么样子,来不及和他告别……
再清醒过来时,身体仿佛都空了,她愣愣地看着床帐,脑子里嗡嗡响着,渐渐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剧痛,恐惧,哀求……梨裳抬起没有力气的手,抚上平坦的小腹。
没有了,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一切都像梦一样。发生的如此迅速,猝不及防。
前一刻,她竟然还幻想着,就算没有情了,也可以三个人平平常常的生活下去。然后现在,就这样全都结束了。
梨裳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想坐起来,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手脚都不受控制。她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这里是沛顼的寝殿,她熟悉的很。
她只想赶紧离开。
沛顼进来时端着一只碗,见到梨裳醒来,连忙把碗放在桌子上,来到她身边。
她看着他走近,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还疼么?”他问,小心翼翼。
她说,“疼。”
“哪里?”那人有些紧张地查看。
她说,“不知道,就是疼。”
沛顼看着梨裳,眼神有些飘忽。嘴唇动动,可什么都没说。
梨裳用手撑住身体,这一次竟然成功地坐了起来。她扶着床柱,摇摇晃晃站起来,喘气有些粗。
沛顼像是有些紧张,“你要做什么?”
梨裳并没有看他,“回家。”
“你……先在这里养养身体。”
裳梨痛氲的。紫眸黯淡,像是一汪死水,“在这里,我永远都养不好身体。”说完她就扶着墙一点点往外走,像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脑子里剩下的想法只有离开那里,每一步都拼尽权利。
他站在她身后,没有跟上来。
走到门口的时候,梨裳回头看了沛顼。他也看着她,阳光迷离,撒了他一身;俊美的面容仿佛闪耀着纯净的光,象一个迷人的梦;漆黑的眼眸里,深藏着她看不懂的挣扎。他站在那里,如一个甜美的陷阱,让猎物越陷越深,满身伤痕。
这就是她曾经深爱的人……
杀了她孩子的人。
梨裳不知道沛顼这么做的原因,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那孩子一点点离开身体时,是那么疼,那么绝望。
不知道忆景会不会觉得疼。会不会恨她这个没用的娘亲。
她冲他笑,眸子却是极冷,“沛顼,你一直在想办法让我对你死心吧?今天你终于如愿了。
不过,你做的稍微过了那么一点。
我现在,开始恨你了。
不过你放心,我是个小人物,我的憎恨,对你来说无足轻重。”
沛顼平静的面上,终于泄露出一丝裂纹。她却已不想再看。14885527
梨裳转身往外走,寒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钻入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将全身冻结。她仿佛看到蔚蓝的天空都被染成了血红,天地在渐渐瓦解,没有逃离的出路。
为什么到现在才把这一切看清楚?
从至爱到级恨,她终于拼的血肉模糊……
从迦蓝城到互人城,很远。梨裳不停地向前走着,摇摇晃晃着,周围的景色进入她的眼睛,却都变成了烟雾一样的东西,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离开,赶紧离开这一切。可是走着走着,世界就渐渐暗下来,她终于不受控制地失去意识。
这昏迷的时间不长,似乎只有一瞬间,但是睁开眼睛的时候,梨裳却已经到家了。
素珑看着她,幽幽的目光,眼睛有些泛红。
她说,“素珑,忆景没了。。”
素珑一下子捂住她的嘴,用从未有过的轻柔语气说,“别怕,我还在。”
梨裳把头死死埋入素珑怀中,使劲地压着自己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底挤出压抑的嘶喊,仿佛能把那扎在心脏上的荆棘都呕出来,这样就不会再疼了。
梨裳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眼中也干涸得流不出眼泪,只能感觉到素珑紧紧环住她,手扶着她的头,象一个安全的堡垒。
“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素珑这么在梨裳耳边说着,像催眠一样。
可真的都会过去么?
不可能了……
忆景永远回不来了。
这一切,梨裳也绝不会忘记。
“素珑,我恨他。”她声音喑哑,指甲陷进掌心,徒劳地疼痛着。
素珑嘘了一声,拍拍梨裳的后背,“我知道……我知道……”
她抬起头,看看周围,问素珑,“我是怎么回来的?”
“有两个人把你送回来的。”
“是他的人……这里到处是他的人……”
对沛顼的恨压在心头,几乎让梨裳喘不过气来,为什么还派人跟着她?为什么还要阴魂不散,“素珑,这里周围一定还有他派的人……不然当初他为什么会知道孩子的事……”
素珑按住梨裳的肩膀,“梨裳,冷静!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了!上次不该让他把你带走,我以为他至少不会伤害……”
梨裳却无法冷静,“我不要再跟他有关系!我不要再看见他们的人!素珑,你帮我想想办法!”
素珑点着头,用安抚的眼神望着梨裳,“我会的。你,真的很恨他么?”
真的恨他么?
素珑竟然问她这个问题。
梨裳拉着素珑的手,放到她肚子上,“这儿,就这儿,我孩子原来就在这儿,好好的。可是现在,没了。”
她目眦欲裂地看着素珑,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恨不得扒开他的皮肉,看看他这个云神的心到底是什么颜色!”
素珑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想到他会伤你至此。是我没保护好你。”
“不怪你。是我傻,是我犯贱,都是我自找的。我活该……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忆景……忆景不该死的……”
“别说了。”素珑用力地晃晃梨裳的肩,盯着她的眼睛,“你太累了,睡吧。不要再想已经失去的。以后,会好的。我会……带你走的……”
素珑琥珀色的眸子似能摄人心魄,舒缓的音色带着某种魔力,令梨裳的意识随着每一个字眼渐渐昏沉。
这一觉,梨裳似乎睡了很久。中间曾有几次恍惚醒来,感觉身处一个移动着的车子里,素珑每次见她醒来都会再次念起咒文,绵绵的白雾便将她再一次带入沉睡。
梦里梨裳看到一个孩子,有美丽蜷曲的头发,银灰的双眼,他在不远的地方追着蝴蝶,笑声跳跃在半空中。他追着追着,就跑远了,跑着跑着,就看不见了,只有那世上最美好的笑声仍在不停回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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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真实身份 蓄谋欺骗
梨裳最后彻彻底底醒过来,是在一个陌生的屋子里。屋子很大,只是风格有些奇怪,没有飘飘荡荡的纱帐,没有颜色艳丽的彩绘,石筑的墙壁上极为精细地雕刻着纠缠的花纹,黯淡的颜色看上去有些阴森;天花板拱起,与墙壁的接合处镶了一圈夜明珠,与红宝石相间着,一颗最大的夜明珠由银丝吊着从拱顶的最中心垂下来,照的整个屋子毫无阴影;窗户被修在高处,竖长的形状,镂刻着几何形的花纹,外面漆黑一片毫无光明。
这是已经到了晚上么……
梨裳掀开被子站起来,脚还有点软,不过已经好很多了。脑袋里还残留着梦里那可爱孩子的笑声,昏昏沉沉。
门很厚重,两扇,紧紧合在一起。把手是一个金色的圆球,向外突出,梨裳抓住它,用力拉开,入目是一条幽暗的走廊,以及两个穿着灰蓝长袍的人,那两人皮肤苍白得几乎透明,就像从没见过阳光一样。
恍如隔世的熟悉让她心中蓦然一惊,只能安慰自己,不会的,不会的……
“姑娘,您醒了?”其中一人连忙冲梨裳走来,另一个则转身跑了。
梨裳问:“你们是谁?这是哪?素珑呢?”
“姑娘放心,素珑姑娘一会儿就到。请先回床上等候。”
梨裳点头,然后回到床边坐下。裳梨没花筑。
不多时,素珑果然来了,穿着墨绿的衣裙,裙摆很长,奢华而最贵,上面绣着华美的银色花纹,长发挽起,从未有过的好看,梨裳几乎要不认识了。
她仔细查看着梨裳的脸色,“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梨裳摇头,“这是哪?”
“不用担心,这是我家。”素珑笑着对梨裳说。
原来这是素珑的家,果然是她多想了么……
“怎么把我带到你家了,你和家里和好了?”
“本来也没什么大事,早就该回来的。”
“我这么住在你家,会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素珑失笑“都跟我那白吃白喝这么久了,怎么现在才想起来麻烦我的这档子事儿啊?”
“那我是不是该去拜见一下你的父母跟他们道谢?”
“你怎么尽想这些琐碎的事儿啊?”
“不想这些事儿,我还能想什么……”
看着那双紫眸黯淡下去,素珑就耍不起狠,“别以为我现在就不敢收拾你啊。”
“信,我当然信。”梨裳搪塞着,可脑子到现在还是木木的。
素珑对着她左看右看,面上又渐渐显出担心,问道:“你,真的没事么?我怎么觉着你这么不对劲?”
“有什么不对劲,我哪都好好的。”
“我怎么觉着你少一魂儿。”
素珑果然一针见血,梨裳知道自己丢了魂魄,而且,再也找不回来了。
她努力地抬了抬嘴角,做了一个僵硬的笑容看向素珑,“现在行了吧?”
素珑眼中泄露出几分不忍,转过头,“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准备。”10sse。
素珑说话的气势倒是很像大户人家的小姐,梨裳想了半天,把知道的菜都想了一遍,得出一个结论,“什么都不想吃。”
“那我就看着给你准备了。”素珑说着,就要出去了。
梨裳问了一句,“你哥还好么?”
她的脚步一滞,半晌之后说,“他……过几天会来看你。”
梨裳点点头,“行吧,没事儿了,你忙去吧。”
素珑回头看了梨裳一眼,很复杂的一眼,似乎有什么想要告诉她,可又不能说一样。
梨裳知道,每次有人用这种眼神看她,都不会有好事发生。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的命运还能再坏到什么地步?更何况,素珑是不会害她的。
于是梨裳就在这屋子里一直呆着,呆了许多天,素珑每天都会来看她,她的身体也在慢慢好转。
梨裳跟素珑说想去外面走走,素珑却说梨裳身体还没有好,不可以乱跑。等到完全好了,会带她出去的。
梨裳问素珑为什么看不到阳光,素珑又说这个以后再告诉她。
她也没有力气思考,不想跟素珑争辩,还是到时候再说吧。
又过几天,梨裳刚刚吃完饭,忽然听到敲门声。随后门开了,站在后面的人,着实让她惊了一下。
金黄如阳光般的长发束在头顶,仿佛能点亮黑暗一般,俊美的五官,眼角一抹邪魅,莹润的唇角微微挑起,依稀一个高贵的微笑,身上如血般妖艳的华袍,金色的龙随着衣纹舞动,他站在那里,整个阴沉的屋子就辉煌起来,令人瞠目。
那人,竟然是朔风。
朔风笑着看梨裳,“小裳,上次不辞而别,今天又不请自来。实在抱歉。”
梨裳还被震撼在对朔风的惊鸿一瞥中,“朔风……好久不见。”
听到朔风这个名字,他笑了,“其实这不是我真正的名字。我真正的名字是:墨汐。”
墨汐……好耳熟的名字……
此时一句话突然闯入梨裳的脑子里,轰然而响:记住,我的名字叫墨汐,你以前应该听到过吧,不要再忘了。
不对……那不就是在中州,抓过她的那个北王朝使臣的名字?!
梨裳看着朔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两人长得完全不同啊?况且那个人可是北王朝的人,难道是重名巧合?14887356
“怎么?你已经忘记这个名字了么?”朔风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那个曾贴在梨裳耳畔响起的,潮湿而邪恶的声音,仿佛噩梦一般,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你……那个使臣……”
“你猜的不错。我们其实早在轩辕国就见过面了。”那人的声音又恢复了,可看着他的笑,却真的变得同墨汐相似起来,同样阴邪,慵懒的气息……
“不可能……”梨裳摇摇头,“你们长得不一样……而且他是北王朝的人……”
“你大概没有听说过,中州人有一种奇特的手艺,名叫易容术,只要用一些特定的工具,就可以为自己换一张脸。”
易容术……不会是开玩笑吧?梨裳不信世上怎么会真的存在能完全改变人脸还看不出来的方法,朔风怎么可能跟墨汐是同一个人……
他可是素珑的哥哥……
如果……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那素珑……
“你别开玩笑了,那人是北朝的使臣!”
“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南朝的人。”朔风说着,坐到旁边的椅子上,一个侍者连忙摆上一杯茶,然后躬身退下。
梨裳则完全失去反应能力。这是告诉她朔风是北王朝人的意思吗?骗人的吧……他明明出现在互人城……而且,他是素珑的哥哥啊……素珑的哥哥如果是北王朝的人,素珑呢……
可他如果是在骗她,又是为了什么?这样骗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况且如果她告了密,他们不就置自身于险境?
梨裳否定着一切,盯着眼前的恶人沉声说,“我要见素珑。”
“当然可以。”那人优雅地拉开嘴角,“来人,传靖公主来。”
靖公主?梨裳从未听说过有这一号人物,她是谁?素珑么?
不可能……素珑只是一个织工,怎么会是公主呢?
“靖公主是谁?”
“靖公主靖毓,二十五年前化名素珑被秘密送入南王朝灵修苑,负责主持南王朝一切暗探任务。前些日子才还朝,还未为她举行庆功宴。”
那人像背书一样的说着,而梨裳则听得胆战心惊。
素珑是北王朝的公主?还是南王朝一直想抓的密探首领?
素珑,那个一直说要保护她,无论何时都会帮她,总是在她需要时支持她的素珑,其实就是北王朝的歼细?
素珑一直在骗她?
不可能……素珑怎么会骗她?
梨裳想反驳,可是张口结舌,不知道该以什么反驳。她只有焦虑地望向大门,祈祷着来得千万不要是素珑。
不要告诉她素珑也是假的,不存在的……
可是,那踏入门来的貌美女子,有着琥珀色的眼睛和温润的目光,那看了千百次的脸,梨裳又怎么会认错?
素珑站在门口,看看她哥哥又看看梨裳,眼中竟然显出些微慌乱,但很快平静下来。她向着“朔风”恭敬行礼,,“靖毓参见皇兄。”
靖毓?!皇兄?!
梨裳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着她,她却躲避着梨裳的目光。
梨裳问她,“素珑,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儿。我只信你说的。”
“皇妹,你快起来,把该说的都说了吧。”
“可是皇兄,靖毓认为……现在是不是早了些……她才刚刚恢复。”
那兄妹两个人自顾自说着梨裳听不懂的话,她却已经没有耐性了。上前抓住素珑的手腕,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告诉她,“我现在就要知道。快点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他,又是谁?”
素珑被梨裳的样子惊住少顷,然后眉头轻轻皱起,将视线移向别处,低声说,“他……是墨汐,我哥哥,现在……是北王朝的君主。我……我其实不叫素珑……我叫靖毓,我与皇兄原本是父皇养在宫外的双胞兄妹,如今还朝我已受封靖公主……”
“你……没有开玩笑?”
“没有。”
“你真的是北王朝的人?”
“是……”
“这里是哪里?”
“北王朝,流光城,皇宫。”
“你一直在骗我?”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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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 所谓欺骗 无关利用
梨裳当时能做出的唯一反应就是尽全力向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素珑没有躲,摔倒在地,鼻子和嘴角都渗出血来。而梨裳则被一群侍卫抓住,动弹不得,只能睁大眼睛盯着她,想把最恶毒的诅咒都砸向眼前这个曾情同姐妹的好友,所有话却都哽在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骗子。
素珑怎么也这样骗她?!那是素珑啊?为什么素珑也会骗她?她上辈子到底做了什么遭天谴的事这辈子才如此悲惨?!
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连素珑也是假的?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梨裳,你冷静点!”一声沉厚而威严的低喝,朔风……不,是墨汐站了起来,横到她与“素珑”之间,“皇妹并不是故意欺骗你。实在是国仇家恨在身,不敢向你坦白。”
国仇家恨……与她何干?!
为什么要把她扯进来?为什么这些人都喜欢先给她一个甜美的假象,再硬生生将一切戳穿,并且逼她接受一切现实?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样?!
本来以为,最起码还会有素珑的……
她就只有素珑了……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了,什么都完了!
这片云荒,欺人太甚!
梨裳回忆着很久以前的那些已经变得模糊不清的幻云术,感觉着身体中翻腾的愤怒随着那力量一起翻涌上来。
催动咒语,云潮化作利刃翔墨汐与素珑射去。
可是云雾霎那间从房间的各处涌过来,在那二人面前化作一道透明的墙,挡住梨裳的攻击。
梨裳仍旧不断地幻化出锋利的云刃,两道力量碰撞在一起,屋子里的摆设都被震得粉碎。
可正当她的攻击即将穿透那道墙的时候,墨汐忽然张口,梨裳只觉一股强大的力量顶了上来,而此时屋中忽然出现很多身穿黑衣的人,他们收回那道墙,化守为攻,她感觉数道力量撞上自己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继续维持,向后飞了出去。
墨汐连忙说,“不要伤她性命!”
几个黑衣人收回攻势,转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果然厉害。这么久不接触幻云术而且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竟可以同时与朕的五名影卫抗衡。”墨汐低声说着。
而已经不再是素珑的靖毓向梨裳跑过来,扶起起她的上身,“梨裳!你怎么样!”
她推开靖毓的手,摇晃着站起来,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裳梨巴抓子。靖毓看着梨裳,眼中痛苦万分,“梨裳。我只想告诉你,我是真把你当作妹妹,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出去!!”梨裳已经不想再听那人嘴里说出的一字一句。
墨汐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就舒展开了。他说,“也好。让她镇静一下。”说完,走到房间门口,靖毓默默跟上他。
“梨裳。”墨汐忽然又转过头来,“朕希望你想明白一件事。虽然皇妹欺骗了你。但是她从未做对不起你的事。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
门关上了。梨裳听到上锁的声音。
她看看空旷的屋子,忽然想笑。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跟有些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是谁,她太清楚了。
墨汐说素珑没有做过对不起她的事,现在想想,似乎确实没有什么,素珑从不询问她关于灵修苑或云荒神庙的信息,她是这么傻的一个人,素珑大概也没有利用过她什么。
可他们兄妹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把她带到北王朝来?他们要对南王朝做什么?关于他们,梨裳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她知道的一切,刚刚都已经被“素珑”亲口否认了。
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得到点平静或安慰?
梨裳躺倒在床上,只觉得累的连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了。
这是个不分昼夜的地方,时间仿佛永远是静止的。躺在床上,期间有人送过几次饭,她只有依照送饭的次数计算天数。
三天了。
她整整发了三天呆……
最初强烈的愤怒已经平静许多。剩下的只有酸涩。梨裳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处一个什么境况。
又回到北朝,她会遇到什么……
最初的逃婚肯定是触动不小,如今的墨汐竟是北皇,可她以前从未听说过北朝的皇族里还有墨汐和靖毓这两兄妹。
老北皇究竟是退位还是出了什么变故,梨裳已经无心再猜,遥遥记忆中似乎还有一个模模糊糊地影子,风华,为何他没有继位,他现在还好吗……
风华,也许是她如今唯一可以挂念的人了……
提及挂念,梨裳恍惚又看见那个夜晚一样寂寞的人,黝黑的眸子,冰冷无情的深处带着她不懂的绝望,那对浅绯色的唇,曾对她吐出最温柔的言语和最残忍的绝情。
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可以让她恨的人。
她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要难过?为什么把信念都寄托在别人身上?有琉璟的时候依赖琉璟,后来开始依赖偷来的忆景,直到一切都没有了,便把全部信任都压到素珑身上。
沦落到如今这无人可依的境地,是她活该
第四天的时候,锁忽然被打开了。墨汐走进来,关上门,坐到梨裳面前的凳子上,看了她许久,问道,“这几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有没有需要的东西,可以告诉朕。”
“没什么,就是想问,你们把我弄来,到底要做什么。”
墨汐沉吟半晌,却没有回答梨裳的问题,“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有看看我们北王朝的样子吧?怎么样,不如朕带你出去走走。”
“随便。”
墨汐看看梨裳,忽然起身走向旁边一个衣橱,从那里拿出一件厚实的外袍,递给她,“北王朝不比南王朝四季如春,你穿上它吧。”14887356
梨裳接过外袍并没说什么,看来墨汐并不只她是曾与风华订婚之人。如今墨汐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
梨裳倒要看看,这个南王朝最大的敌人,北王朝的君主,曾经帮助玄泽凌&辱过她,然后又伪装成另一个人教给她治愈之术帮助她通过神侍大试的人,到底想干什么。
跟在墨汐的身后,梨裳第一次踏出这间屋子。外面的走廊有着高高拱起的顶,光线昏暗,两侧的墙壁上雕了一排雕塑,人们姿态各异,可都微微仰起头,面上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伤,像在空中寻找着什么东西一样。隔着一段路就有两个侍卫,纷纷向墨汐跪拜行礼。
长廊曲折,一直走了许久,在尽头的地方灯火渐渐明亮起来,一个圆形的大殿展现在面前。宽大的阶梯倚着墙壁一圈圈盘绕上去,穹顶上复杂的雕刻间嵌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夜明珠,正中一个光色与其它夜明珠不同的巨大珠子照下一束金黄色的光线,仿佛是穿透黑夜的日光。在这光线的笼罩之下是一个清浅的水池,池中一个少女的雕像,身披白纱,长发及地,螓首微抬,金光洒在她的面容上,那幸福的笑容,纯洁而神圣。
“这里是我们的神殿。”墨汐在梨裳身后说。
北朝的神殿,梨裳倒真的是第一次来过,这个神殿,没有云荒之神,没有四方天帝。示意着北朝与南朝完全不相同的信仰……
神殿的大门关闭着。墨汐走到门前,两旁的神侍连忙为他开门。门后仍是一片漆黑,这就是北朝,只有黑暗与冰雪,永无天明……
墨汐示意梨裳过去。她走上前,然后便看到了一幅梦幻一般的景色。这座神殿仿佛建在峭壁之上,下面便是城市。漆黑一片的夜色中,整座城市被数以万计颗悬在空中的夜明珠点亮,莹莹的流光汇成银河,缓缓的流动着,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远处。那些笼罩在幽光中的建筑错落排序,黯淡的色彩,却在荧光的照射下散着迷雾一样的光辉。无限的黑暗中,只有这一片星海,仿佛希望一样。
“这就是我北王朝的新都城,流光城。”
“新都城……”人都说一朝君子一朝臣,而如今,连都城都变了么。
墨汐笑笑,似有几分成就之感,“北王朝原本的都城并不在此,原本该做北皇的人也并不是朕,可世事难料,这你应该懂……”他看了梨裳,笑容邪魅,挥手指向身下的点点荧光,“如今这脚下的一切,乃至整片云境,都将是朕的天下。”
“那……北朝原本被立为太子的……”梨裳攥紧手掌,极力伪装着平静,可心中却感觉到好像那最后的挂念也已经幻灭。
“你说风华么?”墨汐似乎有几分不屑,“那么没用的人能做皇帝么,太子&妃死后他就魂不守舍,整日浑浑噩噩。凭什么他生来尊贵,朕与皇妹就要做见不得天日的暗使,为了我北王朝的振兴,怎能容那样的人登上帝王之位,除掉他是我重振北朝,统一云境的第一步而已。”10sse。
她终究还是害了风华,梨裳把视线转向那少女雕像,忍着要溢出眼眶的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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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 阴谋背后真 假神识
又是一场皇位之争,大概与中州所遇见的如出一辙,这世上,手足之情已经单薄如此,她还奢望什么可笑的爱情,友情……
风华,墨汐……
玄沣,玄泽……
沛顼,碧落……
心脏一阵抽痛,原来一直,都是她想要的太多了……
“其实,这个神殿在很久以前,也是云荒神庙。”墨汐幽幽说着,“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就只剩下这一个雕像。我们甚至不知道这个女子是谁,是神明还是云人。但是只有她和这一束虚假的阳光被保存下来。可能是因为祖先终于意识到北王朝已经被神明抛弃,于是便也把神明抛弃了吧?只留下这个,让后世不要忘记寻找光明。我们这些后世子民,几千年来从未放弃,终于在黑暗里活下来。只是像南王朝那样的阳光,我们永远看不到。”
“你直说吧,抓我来这做什么。”梨裳已经不想再听墨汐说太多,整个人像是已经麻木……
墨汐愣了,看着梨裳很久,才缓缓说,“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她看着他说,“是么,那我告诉你,其实我就是一个傻到家的废物,不管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最好不要报太大希望。”
墨汐忽然笑了,笑得美丽而邪魅,“你这么防着朕,真是令人伤心啊。”
梨裳也笑了,“你一会儿是中州害我的使臣,一会儿是朔风,一会儿是北王朝皇帝。我要是还什么都信你,我还真是傻的无药可救。”
“在中州,是朕对不起你。但是朕也是为了北王朝,别无选择。”墨汐满脸真诚,“小裳,你恨靖毓吗?”
对于墨汐的忽然发问,梨裳并不想回答,只是冷冷地说:“你我并不是很熟,别这么叫我。”
墨汐沉默一会……
“她很是挂念你。她其实一直是真心对你,把你当亲妹妹的。”
梨裳说了句,“我冷了。”就转身往回走。墨汐没有拦她。
素珑……素珑……
梨裳突然想起来她默然的拥抱,总是来得那么及时。她的眼睛清澈透明,看人的目光那么真。她微笑的样子,生气跳脚的样子,都那么生动鲜明。只要在她身边,我就有足够的勇气,因为身后有一个家。
然后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梨裳这个人是不存在的,她不是素珑。
还该不该再相信她?
梨裳不知自己是否真的从未被素珑利用过,如果素珑没有打算利用她,为什么要把她带来北王朝?为什么一开始不亲自告诉她?真的只是不想把她留在那个是非之地那么简单么?
素珑为什么给她化云术,为什么让墨汐接近她,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对她那么好?
熟悉的一切都被颠覆了,梨裳完全的混乱,对一切都产生怀疑。可是也明白,素珑不可能把真正身份告诉她。在敌国领土上生活二十五年,还要防止任何人起疑,只要有一点暴露的可能,她就不敢冒险。
那她到底在气什么?
梨裳自己也不知道……只是很难过,很累。
手习惯性的在腹部的衣服上抓紧,感觉周围都空空荡荡的。无尽的黑暗向着头上压下来,让人喘不过气。
她很讨厌这样,讨厌现在这样。想离开这里,可是又能去哪……
南王朝么?南王朝……好像她也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吧……
还能去哪……去中州?可她一个云人,怎么可能在中州存活下去?
她是怎么把自己弄到这种地步的?竟然连个可去之处都没有……
几天之后,靖毓来了。她站在门口,神情竟有些许怯畏。
她张张口,可是什么也没说出来。
反而是梨裳先开口了,“你来了。坐。”
她不做声,坐在梨裳面前。秀美的容貌憔悴不少,就连身形仿佛都更清瘦了,不知是不是环境使然,梨裳感觉她比以前苍白,飘飘忽忽的,一阵云潮就能给卷走了。
看着看着,梨裳心里就有点酸。
“上次打你,是我不对。”她平着声音说,“你本来是没什么错的。”
靖毓的目光却暗沉下来,“不,我有错。”这几个字说的低哑,看似平静,却隐隐透着痛楚。
梨裳只当她还在自责骗自己的事。
“这两天我想通了,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不可能告诉我。我就是想知道,你有没有真的把我当成姐妹?”
靖毓抬起头,琥珀色的双眸凝视着梨裳,深深地看进她的眼睛。那种认真的神情,一如从前。
“梨裳,我真后悔没有一开始就把你带回来。”
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但梨裳明白她的意思。
她真的还是素珑么?真的只是换了个名字换了个身份而已么?10sp9。
真的要因为她的隐瞒欺骗,否定掉她的一切么?
她对她的那些好,装的出来么?
是不是应该继续相信她?她还会不会骗她?
想了想,梨裳心里渐渐有了答案,看着眼前的人,“若你真把我当成姐妹,就把一切都告诉我吧。你说的话,我信。”
靖毓猛地抬起头,澄澈的眸子注视梨裳许久,“你还相信我?”
梨裳迟疑了一下,她的眼神立刻黯淡。
梨裳笑了,“这不是都说信你了么。”
“你不信我,也是对的。”
“咱们干脆一点,告诉我你哥到底打算怎么安排我。要是有诈我也好趁早逃跑。”梨裳不自觉的就用上了讽刺一般的语气,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大概是她自己吧。
靖毓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目光游移,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怎么?你哥不让你说?”
“也不是……你就这样呆在北王朝不好么?我可以去跟皇兄说,把你接到我的公主府上,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是又单情概。“如果不是我在意的人,也伤不了我。我不需要被你们保护什么的。我只想知道真相。你以前,都对我隐瞒了什么?”
梨裳明白,有些时候不知道真相就着么过下去,也许会比较“幸福”。但是总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不知道为什么这样活,早晚有一天又会失去一切,被现实残忍地惊醒。与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弄清楚。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究竟卷入了什么样的阴谋。14885527
靖毓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手掌握紧,又松开,最终她抬起头,放弃一般地说着,“也好。你早晚要知道的。”
终于要坦白一切了……
梨裳定下心神,问她,“当初你找到我,到底是碰巧,还是有意?”
她说,“有意的。”
“为什么?”
“当时我在南王朝,有两个主要的任务。一个是收集一切关于云神以及南王朝国力强弱的信息,方便北王朝摸清什么是他们有的,什么是没有的。以便将来……不会落于下风。”
不会落于下风?梨裳已经预料到了,南北两朝早晚会开战……
“第二个任务,就是寻找云荒之神第三神识的降世。”靖毓继续说道。
又是云荒之神降世,梨裳并不懂这些人为什么都这么在意这个神识,而且……,“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预言天书里关于第三神识的第一个描述就是:生于万化之中。我在万化山里找了很久,终于在那个星池旁的石洞里找到了你。我以为你就是云荒之神。”
梨裳笑了一声,“那你可够傻的,我怎么可能是第三神识?”
靖毓摇摇头,“我在检查你身上后,发现你不符合第三神识的其他特征。所以我当时认定你不是神识降世。”
“那你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靖毓的目光有些空灵,像是穿透时间回到从前了一样,嘴角微微泻出几分笑意,“我也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应该把你带出来。”
梨裳想冲她笑笑,可是仍然笑不出来。
靖毓知道她不是神识,还把她带出来,这是不是可以说明,最初接近她并不是为了什么目的?
最起码,素珑在某些方面应该是真的。
梨裳心里的结渐渐松了一些,继续问道,“你们要第三神识做什么?”
“云神把我们抛弃了。我们只好寻求别的庇护。”靖毓的脸上渐渐显出一种在北王朝的人脸上常能看到的神色,混杂了忧郁悲伤和些微不易察觉的愤恨,“云神只愿意把光明赐给南王朝,对于我们北王朝子民的痛苦和绝望却视而不见。只有云荒之神才能拯救我们。”
“……云神……为什么不给你们光明?”
靖毓苦笑,“大概……是因为我们北王朝的祖先曾有过渎神的行为。具体是什么,我们也弄不清楚了。那时候人们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在黑暗中生存下来上,没人再去记载这些东西。我们甚至不知道北王朝的第一任北王叫什么名字。”
没有过去的民族,极其悲哀。
梨裳点点头,“可是现在南王朝已经先你们一步找到第三神识了。你们怎么办?”
“那个神识是假的。”
什么?
梨裳怀疑自己的耳朵,皱着眉又问了一遍,“你刚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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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梦魇纠缠 蹊跷影卫
“皇妹。你在这儿呢。”一个慵懒的声音忽然插进来,靖毓身上一僵,回过头去。墨汐双手揣在袖中,靠在门框上。原本市侩的动作却被他做的优雅高贵。
这人来的无声无息,一点预警都没有……
靖毓连忙行礼,“靖毓参见皇兄。”
“不必多礼。”墨汐淡淡笑着,走上前来,“姐妹两个聊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一些琐事。”
“哦~那朕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天色不早。我也快回去了。”
梨裳去感觉墨汐来的时间也太过“恰巧”了,莫非他听见什么了,想阻止她知道什么东西?
狐疑地看着这一对兄妹,梨裳总觉的每次靖毓见到她哥哥,就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气氛很奇怪。这种时候,还是不要继续追问的好,免得给她惹上什么麻烦。可是,什么叫“那个神识是假的?”她是不是听错了?
墨汐看看梨裳,笑着说,“小裳,你脸色看起来好多了。要是下人有服侍不到的地方,可以来告诉朕。”
“谢谢陛下关心了。”梨裳轻飘飘地说。她无法做到那些人人对墨汐就诚惶诚恐的样子,所以连装样子都装的怪异。
?
墨汐随即又转向垂眸立在一边的靖毓,“皇妹,朕有公事要跟你商量。不知靖公主有没有空闲?”妹皇墨息市。
“靖毓不敢。一切但凭皇兄安排。”
“很好。”墨汐满意地看着他的妹妹,然后抬脚往外走,靖毓又向梨裳看了一眼,担心之色溢于言表,但很快就隐到眼睛深处,跟在墨汐身后匆匆离去了。
梨裳意识到,墨汐现在还不想让她知道。说明靖毓刚刚要说的事,跟她有一些关系。
可第三神识……她跟第三神识能有什么关系?
靖毓最后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念情是假的?
可是念情符合预言天书上的一切特征,怎么可能是假的?就连梵尘都承认她了。
看来这件事,跟北王朝一定有关系……
梨裳心里忽然慌了一下。沛顼跟念情走得那么近,如果念情是假的,他会有危险吗?
不过那人是死是活,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梨裳这一想,那暗沉的身影却越发清晰,墨画般的眉眼间,尽是漠然的无情。一想到他,就全身发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她把脸埋进被子里,用力地埋进去,直到无法喘息,全身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
这样半晌,终于恢复平静。翻过身,虚脱一样平躺着。
什么时候,一切才能过去?
该不会是一直到她死的那天……
抑或是……他死的那天……
大概是早上的时候,梨裳睁开眼睛,却被吓了一跳。一个孩子蹲在床边,看着她。
那是一个很美很可爱的孩子。瓷白的皮肤,脸上有健康的红晕,微微上挑的大眼睛,睫毛又密又长,眸子是银灰的色泽,仿佛有水光潋然,漆黑的头发垂在肩上,有微微的蜷曲,小手支在下巴上,好奇一般的凝视着梨裳。
她笑着问他,“你是谁家的孩子啊?”
孩子没说话,只是对她笑。
心下一阵柔软,她伸手,想摸摸孩子的头,他很乖巧地趴在那里,像一只柔顺的小猫。
可是梨裳的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从那孩子的眼睛里却开始渗出红色的东西。顺着眼角留下来,两行殷红的痕迹。
是血!!!
梨裳忽然觉得什麽东西摄住她的心脏,恐惧,无限的恐惧,睁大眼睛看着那孩子,他仍然幽幽地凝视着她,只是从鼻子和嘴里都渗出血来,源源不绝,诡异而凄惨。
她张开嘴,可是什么都喊不出来……
她想往后退,又动弹不得……
能眼睁睁看着,窒息一般的感觉,心都停止跳动了一样。
停下来停下来停下来……
这个时候,孩子忽然张开嘴,声音轻轻,没有音调,“娘亲,救救我。”
……10sse。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姑娘你醒醒!”
梨裳睁开眼睛,发现两个侍女正按着她的手脚,一脸关切。她连忙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找到。
“那个孩子呢?”梨裳抓住一个侍女的衣领问。
“什……什么孩子?”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镇静了一下。好像,是做梦……
手伸开,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孩子的气息。
忆景……
吃过早饭,梨裳忽然有强烈的出去走走的欲望。总在这个屋子里闷着,只怕再过不久她就要疯了。那些侍女连忙跑出去请示墨汐,最后的结果就是,梨裳可以出去,但要有四名侍卫跟着。
而那四个侍卫,竟然是那次跟梨裳交过手的墨汐的影卫。四人都穿得一身漆黑,在这个没有阳光的地方,倒是很适合隐蔽。
梨裳倒是没料到,墨汐如此舍得,一下子借给她四个,自己只留一个。既可以防止她出事儿,还可以防止她逃跑。
这让梨裳越来越能肯定,自己对墨汐来说肯定有某些重要的利用价值。否则他不会这么重视她。
看起来,有机会她一定要再找靖毓问问清楚。
北王朝的神殿总是笼罩在一片寂静之中。这里没有神侍,因为没有信仰,自然不需要神侍,来来往往的都是低着头如幽灵一般的侍者。高大的神殿被紫色蓝色的珠光蒙着,黯淡而肃穆,仿佛一座空荡荡的墓穴。
梨裳不明,既然已经没有信仰了,为什么还要留着这座神殿,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在这里打理……
出了神殿大门,是一条长长的山路,曲折着向下,浮着一层淡淡的银辉,像一条悬浮在虚空中的阶梯。梨裳御云顺着山路向下,泛着星辉的城市越来越近,可依然像沉睡着一样,没有生气。
她问身旁的一个影卫,“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那个影卫似乎没想到梨裳会跟他说话,愣了一下,才答道,“已近午时了。”
已经是中午了……
如果是在迦蓝城,正是热闹的时候……
北王朝的建筑跟南王朝有很大区别,都是严谨的规格,没有那种张扬的飞檐华壁,只有青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石墙,以及精美却深沉的壁雕。到处都有夜明珠,空中浮着的,墙上嵌着的,灯座上顶着的,排列成各种各样的图案,虽然明亮,可那光都冷冰冰的。梨裳在南王朝的时候,晚上只觉得这荧光挺梦幻的,可一放在这种黯淡阴沉的背景下,却有点瘆人了。
梨裳原本是想出来散散心,可是看到这副光景,再加上四处都是绵延无际的黑暗,反而更加烦闷了。
她看了看跟在身边的四个穿黑衣服的人,他们也都是木偶,不似活人。她走到哪,就跟到哪。最后梨裳让其中的三个都隐到黑暗中去,只留了一个在身边跟着,就是那个她问过话的影卫。
“你叫什么名字?”梨裳问。
“情”
“情?只有一个字?”
“对。”
梨裳把这人留下,是因为他身上仿佛还稍稍有些活气。虽然也板着个脸,但是眼睛深处有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不是那么一潭死水。
这个情,面容俊朗,不过不是那种耀眼的相貌,放在人群里可能就找不着了,灰蓝的长发高高束起,身材瘦而不弱,身上有种内敛的气质,似乎还有点稍稍的忧郁在其中。
“你一直都跟在你们皇帝身边?”
“是。”
“那你们五个人里有没有老大什么的?”
“星辉。”
星辉?梨裳想起,那不就是上次跟着“朔风”的那个人。这回跟着她出来的四个人里,好像没有他。
看来墨汐果然还是把核心人物留下了。
不过就算让星辉跟着出来,梨裳若想从他那种人嘴里套话,估计也没多大希望。14887356
梨裳看了情一会儿,突然冲他笑,“你知道么。南王朝的那个圣女,名字里也有一个‘情’字。”
那个影卫的面上没有丝毫改变。
念情……思念,情……
梨裳记得这是她自己起得名字……
如果念情是假的圣女,那她必定是北王朝的人。如果是北王朝的人,而且又身负假&扮圣女的重任,应该会有机会接触到皇帝身边的人。
难道这个影卫叫“情”只是凑巧么?
梨裳又继续说,“那个圣女倒是个可爱的女孩,很单纯,只不过看到她的样子你绝对想不到她就是大荒神第三神识。有时候真会怀疑是不是找错人了……”
那个影卫面容上还是没有什么改变。
不过梨裳似乎在他目光深处看到什么一闪而逝的东西。不知是不是错觉……
这个念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如果她是假的,那真的呢?
墨汐为何不让靖毓告诉她?怕她向南王朝告密么……
梨裳走得累了,便在路边一个茶庄里坐了一会儿。周围都是安安静静的,时不时会听到低低的交谈声。
这就是北朝,永远安静,人们似乎永远都没有太多的表情,就连笑,也只是无声地咧咧嘴,纵使繁华帝&都,也犹如空城。
跟南王朝相比,相差甚远。所以北朝的人憎恨南朝,憎恶云神。
看到别人能如此轻易的拥有自己穷尽一生也看不到的光明,而自己只能苍白着脸行走在漆黑冰冷之中。
她一直不懂,那两个人,为什么不给这些人光明?就算犯了再重的罪,这样延续几千年的惩罚也该够了吧……
原来,他们对所有人都是这么绝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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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调换天机 兴国大计
这个时侯,情突然站起来,向着门口的方向行了个礼。梨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结果看到了一张似曾相识的脸,稍稍想了一下,才想起来这是谁。
星辉,仍旧是那副肃穆的面容。
他走到梨裳面前低声说,“梨裳姑娘,陛下请您入宫一叙。”
刚刚从神殿出来这又要入宫,梨裳狐疑地看着星辉,但仍站起来,“现在就去么?”
“陛下在宫里等着您。”
她什么也没多说,顺从着就跟着往外走。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明丽的玫瑰色,金色的花纹,在这阴沉的背景下分外惹眼。梨裳转过头,看到星辉跟情说了什么,情便向着别的方向走远,眨眼间就消失了。
梨裳有时候真是好奇,这些影卫是怎么能把自己在一瞬间就变没的……
北王朝的皇宫厚重而神秘,不似南王朝海王宫的金碧奢华,这座宫殿是用暗沉的巨石铸成,宫墙石柱上都盘绕着藤蔓一样的植物,妖娆的形态似乎是故意修剪出来。楼阁林立,中有游廊相连,到处都有精心雕制的花纹塑像。
星辉领着梨裳一路往里走。身边时常经过成队的侍卫,戒备森严的感觉。
梨裳倒觉得,这样的环境,跟墨汐那种华丽慵懒的气质实在很不相配。
在一座两层的楼阁前,星辉停了下来,“陛下就在里面。”
梨裳一个人走上阶梯,推开大门,迈步进去。
墨汐正在等她。
“你找我?”梨裳问。
他看向她,神态间略有疲色。他冲她微微一笑,“今天玩的好么?”
“还行。”
“呵,假话。”墨汐玩着右手上的一个指环,看着窗外漫不经心地说,“这个国家什么样,朕还不清楚么。”
半自嘲的口气。听得让人不舒服。
“你也看到了,这座城,这个国,都跟死了一样。”墨汐轻轻叹了一口气,“那次去中州,第一次知道真正的阳光是什么样。真是很美。没看见之前,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生活在多可怕的地方。”
梨裳说,“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墨汐看看她,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一个卑鄙小人?”
她很想说“是。”
但,终还是没说出口。
“其实我的目的很简单:夺回本来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墨汐说,“我想让这个国家的人,能每天都见到阳光,像南王朝的人一样。”
只是想要阳光么?梨裳想起那些幽灵一样的人,那些一辈子没见过阳光,眼神空洞的人。
“那你,想要我做什么?”。
听到梨裳的话,墨汐倏然抬起眼睛,很认真地看向她,“你是说你愿意帮助北王朝?”
“你都把我收留在这儿这么久了,肯定是因为我能帮上什么忙吧?”
“我对你做过的事,你不恨我?”
“恨,不过玄泽当时毕竟还没有得手,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后来帮我通过神侍大试,我们也就算扯平了。再说这次也不是单单帮你。不过,我不一定能帮到你们北王朝。如果能做到,我会尽力。”
墨汐有些惊讶地看了梨裳好一会儿,半晌,笑着说,“早知道你这么容易就能同意,就早些让你出去看一看了。”
为什么不同意?反正梨裳现在都已经不知道自己往下的日子要在哪里过了。她不是天生的南王朝人,也跟北王朝也颇有渊源,可以说她没有多么明确的立场。
梨裳只觉得如果真的可以帮这个地方重见光明,她也算是终于做了点有用之事了,总不至于白活一场。
不过她到现在也想不出来,她能做什么。阳光这种事,好像只有云神什么的做得到吧?墨汐总不会让她去找沛顼谈判吧?
一想到那人,梨裳不知他如果得知自己打算帮北王朝,面上可会有一丝波澜?
“现在可以告诉我究竟要我做什么了么?”
墨汐正色道,“自然是希望你能够成为北王朝新的信仰,带着臣民们踏过归墟,夺回我们的光明。”
梨裳愣了一会,却还是没明白过来墨汐的话,“什么意思……”
墨汐直视着梨裳,目光灼灼,与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沉声道,“其实,你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识。”
这一句话进了梨裳的耳朵,她却怎么都听不懂了。
那一双魅色横生的眼一时竟将她摄住,令脑中空白……
不及梨裳说话,墨汐便继续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没听错。朕刚才说,你才是真正的云荒之神第三神识。是你,不是念情。”
她张开嘴,上下翕动嘴唇,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凝不成整句,“你……你说什……什么……”
“念情,不是神识。她是北王朝故意设的局。目的,就是把真正的你藏起来。”
梨裳想着,墨汐一定是疯了。不然怎么开始说疯话。
个这结看来。墨汐看着她的样子,微微一笑,“朕知道你不信。来人!把预言天书呈上来!”
“预言天书?不是南王朝的东西么?”梨裳终于找着一个完整的句子,连忙问出来。
墨汐笑意不褪,目光流转,“怜幽圣女修复一部分归墟是在两千年以前,而北王朝先于南王朝至少一百年便发现这一点。一百年的时间,足够做很多事情了。”
梨裳皱起眉头,“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墨汐淡淡扫她一眼,“很多。包括赶在预言大师卧霄过世之时调换出一本预言天书。”10sp9。
“你是说……南王朝那一本是假的?”
此时侍者呈上一个红玉盒,墨汐一边掀开盒盖,一边说,“不错。他们从没见过真正的天书。卧霄临终之际完成此①38看書网一成,便已经被朕的人换走了。”
梨裳大惊,书……竟然是假的?!
那,寻找神识的依据也是……
墨汐从盒中取出一本云锦缝制而成的书籍,不厚,单薄得随时会散架一样,暗金色色的封页,上边用有些暗淡的笔触写着四个大字:卧霄绝言。
梨裳走近了,仔细看着墨汐手中的书。褪色的字迹,脆弱的章页,仿佛真的是很久以前的古籍了。
“我们换给南王朝的假天书,乃是卧霄贴身近仆仿照真书所作,之后藏于大师家中密室之内。南王朝人查探得辛苦,殊不知一切艰难,蛛丝马迹,都是布下的局而已。”墨汐来到桌案前,缓缓打开书页,神情专注,仿佛那书一阵风就能给吹碎了。
梨裳说,“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本书上说有个白发叫梨裳的人就是第三神识吧?”
她怎么可能是云荒之神?若她是神识,怎么还会被命运如此玩弄?
“自怜幽薨,三识始出。两千载后,寻其于万化之中,身负善爱之朱痕,状形似‘十’。”墨汐忽然念出这句话,尤其在最后两句上加重语气。梨裳不由停下,转过身伏到桌案上看着他念的那句话。
“朕和皇妹一开始以为你不是云荒之神,就是因为没在你身上找到这个十字的‘善爱之痕’,可是没想到你去了一趟中州,这标记就出现在你身上了。”
十字的……标记?梨裳忽然想到,她腹部那两道交叉的伤疤。
怎么可能……?
“那两条疤是被匕首刺出来的啊?怎么能当标记?那我要是刺你两刀你也可以当神识了?”她镇定心神,如此问墨汐。
他却摇首道,“这是秩序,是天意。你身上的第一道疤是为了救玄沣。你与他无亲无故无恩无仇,却舍身相救,是为善。后为不伤琉璟,不惜牺牲自身性命,是为爱。两道伤痕正好交叠成十字。此种伤,天下惟你一例。”
这都是些什么谬论!梨裳往后退了几步,“就算你这么说。我怎么知道这书是真的还是假的?”
“朕为什么要骗你?”
“我怎么知道你为什么要骗我!”
墨汐合上书,神情有些许无奈,“要如何你才能相信?”
梨裳笑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相信你!”
怎么可能呢?她是大荒神?她是个连个可归之处都没有的傻瓜!她这样的都能是救世主,这云荒才真的要完了。。
虽然梨裳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能轻而易举用出禁术,而且力量强大,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做些乱七八糟的梦……
但她一定不是!
如果她是的话,沛顼……他怎么会如此对她……
与怜幽相恋的他……怎么会连谁是大荒神的神识都认不出来?
梨裳转身就想往外走,想着连北王朝也不要呆了,所有的人都是疯子!
“你去哪里?”墨汐在她身后问。
“不用你管。”
他却追上来,一把拉住梨裳。14885527
她回过身瞪着他。
“是朕太心急了。实在是现在……”墨汐欲言又止,最后说,“这个苑子原就是为你备下的。神殿离王城太远,照应不到。你先在这里安住几日。神识的事,先不提,可以么?”
墨汐目光殷殷,绝丽的面容竟显得有些可怜,一时竟叫梨裳不忍发作。
她有些疲惫的看着他,“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我真的已经很累了。”
“对不起。”墨汐低声说。那样仿佛从喉底发出的语气,让梨裳有些怔忡。他垂下眼帘,敛去神色,“你先安顿休息吧。朕就不打扰你了。”语毕便不再看她,转身竟是要走了。
梨裳突然说,“我想见靖公主。”
墨汐顿了一下,半晌说,“自然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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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北朝南朝 立场两难
梨裳从神殿搬入王宫。回想一下,在南王朝的时候似乎自己似乎也总来往于这两个地方。
仔细想想,这三年,她似乎都在围着一个人转。
跟着他去中州,跟着他回到云境,为了常见他入住圣琴庙成为梵尘的假弟子,为了接触他参加神侍大试,进入云荒神庙,连累梵尘被降级。14885527
她自己的生活,却似乎从来都没开始过。
可笑之至。
明明以前自己最不耻这种人,什么时候她却变成了这样……
梨裳在这个院子里住下来,别的地方倒也可以走动,但她总能感觉到有人跟着。心里一烦,也就懒得再动。
皇宫的侍者比神殿多上许多。虽然没有阳光,可是到处都装饰着不同光色不同大小的夜明珠,倒也明亮如白昼,可人还是一样的苍白无神。梨裳让他们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服侍周到,可是没有人味。
靖毓还好,很小的时候便被送去南王朝。墨汐天天被这些侍者包&围着,没变成跟他们一样的木偶人,倒真是不容易。
不过就算不是木偶,也难保心智正常。
否则怎么连她是云荒之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裳梨这来回。
“姑娘。靖公主来了。”
梨裳连忙站起来,却恍惚见素珑穿着素色的衣裙,松松绾了头发,眯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冲她笑。
忍不住叫了她,“灵枢……”
可是话说到一半,梨裳忽然想起来那人早就不是素珑了。
可来人却说,“就叫我素珑。我就是素珑。”
梨裳笑着看她,“你不是。素珑要是说话这么温柔,除非天塌地陷。”
素珑神色一凛,吊起柳眉,伸手敲了梨裳的天灵盖,“皮痒了是吧?早说啊,我帮你挠挠?”
梨裳揉着脑袋躲到一遍,嘴里嘟囔着,“您温柔……您温柔还不行么……”
素珑的眼神竟然真的柔软下来,“你不生我气了?”
“气着呢。”
素珑还是笑,看着梨裳笑。她的声音闷闷的,“我还以为再也不能同你这样了。”
“在我发现你哥比你疯多了的情况下,我还是决定投靠你。”
素珑眼神稍黯,正起神色,“皇兄跟我说,他给你看过预言天书了。”
梨裳嗤笑,“什么预言天书。我看全是胡说八道。”
素珑安静下来,没有说话。
梨裳看向她,“你想说什么?”
素珑摇摇头,“先不说这些烦心事儿了。在宫里住的习惯么?”
“能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我什么时候安生过,永远在适应新环境……”
“北王朝,跟南王朝是比不了的……”
梨裳有些纳闷,这人小时候就去了南王朝,竟然还舍得回来。如果不知道南王朝什么样还好,这要是有了对比,怎么能安心留在北朝呢?
“素珑。你喜欢北王朝还是南王朝?”梨裳问她。
“自然是南王朝。”素珑想都不想,“但我是北王朝的人。永远都是。”
“呵呵,可是我都不知道自己是那一朝的人……”梨裳自嘲地笑笑,神色黯淡。
素珑挑眉,不明所以,梨裳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打算把藏在心里的秘密告诉眼前的人。
“其实有一件事我是骗了你的,你‘捡到’我的时候,我说我失了忆,其实没有,我是从北朝逃婚逃出来的……”
“你是北朝人?!”素珑吃惊地瞪大眼睛,关于梨裳的身世她总是查无可循,未料到竟是这种结果。
梨裳却摇摇头,“不,我是个孤儿,收养我的人家是南朝人,他们因冤罪背井离乡来到了北朝。我们一直住在雪城,在那里我认识了风华。”
“你认识大哥?!”
梨裳点点头,“后来他们的冤罪得以洗清,他们要回南朝,可无法脱身,恰逢风华来府上提亲,他们借此机会,在大婚之夜,举家奔逃。”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不知为何那些记忆,模模糊糊,竟恍如隔世,如今在她脑中唯一清晰的,好像遇到了那人的三年。
“梨裳,我竟不知……可是大哥他已经……”素珑捂着嘴,像是要掉下泪来,她终于懂得为何梨裳的身世无法查询,想必是大哥一手遮掩,安排……
“我知道,我对不起他,利用了他,所以被命运玩弄如此,大概都是报应……”梨裳自嘲地笑笑,眼眶发红,涩得疼痛。不想再让自己沉浸在这种脆弱,转而问素珑。
“你在南朝呆了多久?”
“二十五年……”
“你跟你哥……根本就没在一起过多长时间?”
“聚少离多。过去他时常会偷偷溜到南王朝去看我,冒着很大风险。为此父王也没少责骂他。”素珑这么说着,面上却有了几分柔和,大概是已经沉浸在回忆里了,眉目间越发温婉。
“那么我遇上他那一次也是为了来看你,他身为北皇,竟敢只身前往敌国?”
“那时候他还不是皇帝。你还记得么?你通过神侍大试之后回家,我说家里有事他先走了。其实是父王病危,召他回去继承大统。”
梨裳想起,那个时候好像确实是这样,难怪朔风总是阴郁着一张脸,她只知道他是担心家里,却不知道是他父王世,还一个劲儿跟他说神侍大试的事儿。
当时,他身边连个能安慰说话的人都没有。
“其实那次我哥来不是为了看我。自从他成年后,就没有再来找过我了。”素珑转向梨裳,“他那次去,是为你。”
“我?”梨裳意外,不要告诉她又是那什么神识降世之类的事了。
“我一开始,其实不想把你身上出现那个十字伤的事,告诉北王朝的。至少拖上一阵子。”素珑低声说,自言自语一般,“可是他早就查清楚了。”
梨裳拉住她的手腕,“你该不会也要告诉我,我是那个第三神识吧?”
素珑苦笑,“我不想告诉你,可你确实是。”
“荒谬……”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就像刚刚看见你身上的那个伤疤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一样。”
“这不合理啊。”梨裳心里又烦躁起来,“如果我是,沛顼,怎么会认不出我?”
素珑不说话。
“他肯定没有认出我。不然他为什么还要把那个假的留在身边?”梨裳自顾自说着,“如果我是,他一定会认出来的。我一定不是……”
她的手被素珑按住,温暖的触觉,“他也许只是没有认出你。谁都有犯错的时候。不要再想了。”
真的么?为什么梨裳觉得这是敷衍?
肯定还有什么真相藏在背后。这说不通,说不通……
她抱住脑袋,用力地捶着,怎么都走不出这个怪圈。
如果她真的是呢?如果真的只是沛顼没有认出来呢?
如果他知道她是第三神识,当初会不会,不那么残忍……
似乎已经是入秋的季节,北王朝本就冰凉的空气更加冷冽。梨裳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院子里的几名侍卫,面无表情的站着,如同陪葬在陵寝里的雕塑。
此刻,大概应该是子时。皇城里越发寂静。
这两天素珑总来看梨裳,她没再提神识的事,可是从她不经意的心不在焉,梨裳可以看出来她在忧虑着什么。
墨汐也见过一两次。
第一次是因为梨裳在屋中烦闷,便到外面的花园里转转。北王朝皇宫比南王朝皇宫小得多,花园也只有一座,刚到园子里就听到一阵幽咽的乐声,说不出是什么乐器,听着像是吹出来的,凄凄切切,象在恸哭。顺着这乐声,就看到花丛中一座凉亭里那金色的身影。他背对着梨裳坐着,金黄长发披散在背后直达腰际,暗红的长袍松散地穿着。
是墨汐。梨裳本想悄悄离开,免得跟他碰面,谁想还没动就被他发现了。他站起来,遥遥凝视着她,似乎在等着她过去。
一个侍者已经向梨裳走过来。
她却不太想过去,怕再听他说出什么乱心的话。
但是最后还是跟着下人过去了。10sp9。
“真巧。”墨汐说。
梨裳说,“是挺巧的。”
他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笑了,“朕要是刚刚没发现你,你就跑了吧?”
她说,“我为什么要跑?”
“你不想见到朕吧,因为朕总跟你说些让你烦心的事儿。”
“……”
明明知道,他却总说……
墨汐挥退了侍者,把埙放到石桌上,示意梨裳坐下。那桌上还有一壶酒,一只酒觞,似已被饮过了。“那今天我不跟你说那些烦心事了。行不行?”
他居然问她行不行,这可真是奇了。
梨裳犹豫着坐下来。墨汐狭长上挑的眼睛半合,柔柔的光色浮在面上,随意散落的金色长发在夜明珠幽幽的光线里成了银白,没了平时的邪魅慵懒,反多出一股忧郁脆弱之气。
他的视线延伸向上方无尽的黑暗里,喃喃道,“其实我小时候,一直觉得流光城很美。空中浮了那么多的珠子,多好看啊。”
她说,“是挺好看的。”
“呵呵。你的回答,跟当年靖毓的回答差不多。小时候我跟她说其实就这样也挺好,流光城挺好看的。她就说:是挺好看的。一边说,还一边冲我笑。”
梨裳看着墨汐稍稍抬起的嘴角,惊讶于他也可以笑得这么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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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难解之战 复仇之机会
墨汐忽然看向梨裳,“小裳,你有兄弟姐妹么?”问道一半他又摇摇头,“你看我都糊涂了,你怎么可能有呢……你是没有父母的……”
梨裳只是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墨汐淡淡地看着她,眼神有些茫然。样子,与平日有些不同了。倒像是喝多了的样子……
“你看什么?”梨裳问。
“看你这个姑娘,为什么就和别的女孩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
“你,傻。”
“呵呵”梨裳冷笑两声,转而瞪了墨汐一眼,“你才傻呢。”
墨汐忽然哈哈的笑起来,虽然声音不大,可是毫无抑制。她挑着眉毛看着他,“有什么可笑的?”
“没什么。第一次有人说我傻。”
她说,“被人说傻还这么高兴。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就是有毛病。”他笑着说,手指拨弄着桌上的埙,“有时候我就想,要是,要是我也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梨裳倒是觉着,眼前的这位绝对是喝多了。
墨汐抬起眼看着梨裳,眼中水波流转,“小裳,我给你吹奏一曲如何?”说完不待她回答,就自顾自拿起埙吹起来。
悠远的声调,荡漾在云潮里,婉转回旋,如泣如诉。可是墨汐面上却平平淡淡,只是眉目间柔和许多,轻潮卷起衣袂,衬得他整个人仿佛欲飞的谪仙。
那夜的墨汐,也不知是真醉了,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不过从第二日,他又恢复成原来那个叫人心生畏惧的北皇。
有些人,总是让人困惑的。
梨裳第二次见墨汐,则是为了“烦心事”而来。
这一次不是偶遇,而是侍官高喊着“云王陛下驾到”把人给迎进来的。
墨汐开门见山,看见梨裳就说,“小裳,今天,还是要来烦你。”
她一听这句话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事了。
早晚还是得面对这个问题……
两人进去厅堂内,面对面落座。墨汐问,“神女近日可好?”
梨裳白了他一眼,说,“陛下能不能换一个称呼?”
墨汐微微一笑,“你还不相信么?”
她却说,“信不信的先不说。你先说,若我真是什么第三神识,你想要我怎么帮你?把阳光引过来么?”
“这么说你相信了?”
“我不知道。你一定说我是,可是我不觉得我有什么超出常人的地方。我也不知道能帮你们北王朝什么。”
“你有很多超出常人的地方。”墨汐笃定地看着梨裳,“你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化云术如此艰险,难以修习,你怎么能轻而易举的就练至化境?为何你能让垂死的老轩辕帝复生?为何……能在虚弱之时,于重重守卫中杀掉玄泽?为何能在短短一年中修得别人二十年所学?”
墨汐说的这些,到确实是梨裳的困惑……
是啊,这一切都是为什么……
为什么她会出现在万化山……
为什么不断的梦到云荒之神、伏羲,和那个不知名的孩子……
难道真的是因为,她是那个神识降世,是从云荒之神本体中分裂出来的,所以才会在梦里零碎的看到云荒之神的记忆?
如果她是的话,为什么让她降生在云境?为什么会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住?不是说,神识是来救世的么?她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能救谁?
这不是天大的讽刺么?
“就算我真是第三神识。你要我做什么?”
墨汐将目光移向别处,缓缓说道,“归墟有了缺口,再也不能作为南北王朝之间的屏障。几千年前未了结的夙怨,总是要了的。”
梨裳心中一紧,盯着他,“你,要跟南王朝打仗?”
他看向她,摇摇头,“不是朕要打,而是南北王朝之战,避无可避!”
避无可避……怎么会这样?!
“不都安宁了几千年了,有什么仇怨还化解不了的?你想要阳光,可以自己想办法啊。为什么要打仗?”
“化解?那场战争,北王朝本不该输的。是因为云神忽然插手帮助南王朝,背弃了当初一直相信他的北王朝子民,我们才会失败,被驱逐到这贫瘠的北方,死的死伤的伤,归墟被劈出来之后,更是连阳光都不见了。北王朝当年几乎覆灭。这样的仇,代代相传,如何能不报?”
云神,又是云神,为什么好像所有事情都是围绕着那人……
明明已经不想和他再扯上任何关系。可是就算到了归墟这边,好像他仍然纠缠在梨裳的生命里。
墨汐阴冷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再说,就算我们不打算报这个仇,南王朝又岂会任由我们在枕侧偏安?”
是啊,归墟已经起不了作用了,南王朝会任由北王朝在仅仅一壑之隔的地方发展壮大么……
如此看来,南北两朝真的是没有和解的可能。
难道这一仗真的墨汐所说,不可避免?难道不管在哪里,相互残杀都是必须存在的?
那么……墨汐会想让她么帮他……
“你……不是想借神识的力量,让我去帮你杀南王朝的人吧?”
“北朝当年惨败,就是因为云神帮助了南王朝,人如何能与神斗?这回如果没有能与云神抗衡的人,北王朝,只怕就真的要完了。”墨汐认真地看着梨裳,言之凿凿。
她恍然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你……想让我帮你……对付碧落和……沛顼?”
那两个字,梨裳说的艰难。每次不管是听到还是说出那个名字,都让她有窒息的感觉,随之而来的就是漫天的梦魇,好不容易压进记忆深处的一切,又会重新淌到眼前。
墨汐沉静地看着梨裳,半晌说,“可以这么理解。”
竟然是这样……竟然是让她与那两个人兵刃相见……
梨裳脑子里似乎空空荡荡的,又仿佛堆满了乱麻。那俩个绝美的双生子不断地在记忆力闪现。不会说话但是笑得单纯的碧落,高傲却又如斯温柔的琉璟。
……
“梨裳,我想告诉你。不管明天我会变成什么样子,碧落永远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
“琉璟此生的情,只给梨裳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10sp9。
……
“请你离他远远的。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不需要你。”
……
“梨裳……这个孩子……我不能让他出世……”
……
最后……都是一样的绝情!
汐墨了都你。“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再见到那两个人。”梨裳一个字一个字说着,手死死攥紧,指甲陷进皮肉里,努力使语气平稳正常,“我也不想帮你去南王朝打仗。如果我真是第三神识,就更加不会做这种涂炭生灵的事。对不起,我帮不了你。”
墨汐没有特别惊讶,“你不再想想?”
“你请回吧。”
他的眸色渐渐沉下来,“你不是恨那个人么?他做了那样的事,他连自己的骨肉都能狠心杀掉。你难道不想亲手复仇?”
梨裳愣了。
复……仇……
这两个字仿佛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墨汐注视着她,语气逼人“为了他你做了那么多,可他却绝情至此,甚至连你才是第三神识都认不出来,为了一个假的圣女冷落你责罚你。你难道不恨他,不想让他也尝尝你的痛苦?你难道不想看看他的心究竟是用什么做的?”
他每说一句,就仿佛有一根针扎进她心里,还不及反应过来,梨裳已经听到自己低着声音重重地说,“别说了!”
可是那人还在说,“梨裳,那两个人,是杀你孩子的凶手!难道你忘了,你的孩子是怎么被从你身体里拿走的?”
她知道……她知道……她知道……
不用他人说,不用别人来告诉自己……
“出去!”
乱了,梨裳心里忽然就乱了。
那个人的样子,那个人冷酷得让人绝望的眸子,鲜明地摆在眼前,而她的忆景化成一滩血水,不断地从身体里流出来,腹中是撕裂一般的疼痛,耳边盘绕着婴孩凄厉的啼哭。
做了千百次的噩梦。
是啊……他那样残忍的杀了忆景……为什么她没有想过报复?
墨汐没在多说什么,只是走到门口,回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再考虑考虑吧。就算不为了北王朝,也为了你自己。”
梨裳呆坐在椅子上,周围的一切好像都不见了,喘不了气。胸腔里钝痛着,像有一把锤子正在一下下地砸。仿佛又看见,那人高高地站着,轻蔑的眼神,看着跳梁小丑一样的她,不管再怎么努力,他一句话就可以将她打入地狱。
把手按在腹部,眼前弥漫着一片殷红。那天的疼,其实一直都没有消失,它早已深入她的骨血里,任多么高明的治愈之术,也治不好。它总是在那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丝丝缕缕地缠绕着,不断勒紧,不断勒紧……
如果没有忆景,梨裳只能怪自己自作多情。可是,沛顼为什么要杀了忆景?她当时,明明已经放手了!14885527
她是恨他的!
梨裳其实可以选择忘记他,把记忆抹掉就可以了,就像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一切都灰飞烟灭,烟消云散,皆大欢喜。但她没有这么做,不就是为了不忘记那人是如何杀掉的他们的孩子,永不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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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爱若不深 伤怎入骨
她应该报复他。应该狠狠地报复他。应该让他痛苦,像她一样痛苦,像忆景一样痛苦,让他后悔他做过的一切。
以前她伤不了他。可是现在有人告诉梨裳她是神识,她拥有比沛顼更强大的力量,不是么?
应该报复他的!
但不是与他兵刃相见……那样毫无意义……就算杀了他,她的忆景也回不来。
可是,她又怎么可能伤到他的心?
沛顼从来就没爱过梨裳……10sse。
她对他来说,不过是个痴心妄想的过路人。
不是他在乎的人,怎么可能伤到他,让他后悔……
梨裳上一次与墨汐的见面后,她便没有再见到他和思考。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直到自己慢慢冷静下来。应她是见比。
每一次见到墨汐,梨裳仿佛都会变得很激动。他的每一句话,都正好能触碰到她心里最致命的部分。除了那个他喝醉的晚上,一看到他张口,她就会紧张,不知道他又会说出什么颠覆一切的真相来。
梨裳冷静下来之后再想想,其实念情是墨汐派去的,预言也是北王朝的人换的,如果恨的话,她似乎应该连他们一起恨。
可是,沛顼杀掉忆景,却不是因为念情。他也不会真的爱那个替身。因为沛顼的爱,已经给了怜幽,他不会只因为一个身份,就可以把情全都转移到另一个人的身上。所以就算沛顼知道她是神识,也不会爱上她。就算预言没有被调换过,结局也是一样的。
没有如果,沛顼,就是要杀了忆景。不管是因为什么样的理由,他就是要杀了那个梨裳偷来的孩子,哪怕那是他自己的骨血。
她绝对不能原谅!
可是,这恨意却只是对沛顼一个人的,不是对南王朝的其他人。真正造成梨裳如此痛苦的,就只有沛顼一个。她不应该牵连到其他人。
空气凉凉的。她趴在窗棂上看着那些浮在空中如星斗一般的珠子,一点一点梳理着脑子里的思绪。
墨汐是有野心的。他不只想要光明。他还想要南王朝那片温暖肥沃的土地。南北王朝积怨已久,真打起来,必然会拼个你死我活。
而她的身体里有云荒之神的力量。虽然梨裳不知道怎么用,但是墨汐一定会知道。这是足以创世的力量,那个野心家怎么可能不用。可如果他用了这力量,即使南王朝有云神,估计也会被杀个落花流水。而以墨汐那种阴沉偏执的性格,连屠&城这种事没准都做得出来。
这样,不是她要的结果。
可如果梨裳不帮他们,墨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南王朝有云神支持,再打起来,北王朝只怕会落得跟几千年前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
最好的办法,大概就是她能跟那两位云神,都消失掉。该怎么打,谁赢谁输,都让人们自己决定。
只是这个办法梨裳不知要怎么实行。难道去跟那对双生子同归于尽?就算她是第三神识,可凭现在的实力,连他俩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更何况,梨裳还不想死。
所谓左右为难……也不过如是吧。
不过有一点梨裳可以确定。她不能在北王朝也不能待了。虽然不知道墨汐打得什么注意,可她已经多次领教过他的手段,而且不想再继续领教下去。当务之急,是应该离开这里。
也许梨裳是神识,对这个世界负有责任。搞不好这个责任就是要平息南北两朝之间的战争……
可是至少现在她不想掺和进来。本来就是一个小女子,现在突然被通知是救世主,难道就得马上变成一英勇无比舍生取义的女英雄?
梨裳现在就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生活上一段时间,把一切都想清楚。
而要逃跑,而且是从这个戒备森严的海王宫逃跑,就需要有人帮忙。
她一下想到了素珑。她是这个地方梨裳唯一可以相信的人。
可让她背叛她哥哥,会不会有点残忍?
而且……梨裳真的可以放心的,把一切都交给她安排么?毕竟……这是她的国家,墨汐是她的哥哥,而且到目前为止,都没看到素珑有违逆过他哥哥。
梨裳正犹豫不决,素珑却自己找上门来了。她仿佛什么都还不知道,像往常一样笑嘻嘻就进来了,“小傻瓜,你怎么还活着呢?”
“呵呵,这句话应该我来问……”
素珑的神色突地一变,走到,梨裳面前仔细端详着她的脸,“你脸色很差。出什么事了?”
这都看得出来,莫非素珑还学过相面……?
“没事,每天和猪一样能吃能睡,能有什么事。”
“猪是什么东西?”
“呃……猪啊,就是中州的一种动物,专门给人宰来吃肉的。”
“是不是我哥找你了?”素珑的语气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梨裳说,“是。他想让我拯救北王朝……顺便,把南王朝给灭了。”
素珑的脸色又渐渐凝重起来,苦大仇深的样子。梨裳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笑什么?”
“没事儿。我现在也就对着你才笑得出来。”
素珑凝视着她,眼神里升起一种类似怜惜的东西……
梨裳瞧观了这姑娘平时泼辣的样子,冷不丁的还觉得有些起鸡皮疙瘩……
“好了好了,您别这么看着我成么?”
素珑无奈笑笑,“你个死丫头。”
梨裳叹了气,却觉得心情并没有那么糟了,每次看见素珑,不知不觉就轻松许多。要是没有她,梨裳也难保自己现在会不会疯了。
还好,还有这么一朋友。
只是即使这个朋友,还有一个北王朝靖公主的头衔。
“素珑,说实话。你跟你哥关系怎么样?”
素珑一愣,“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起来了就随便问问。怎么,不方便说?”
“倒也没什么不能说的。”素珑摇摇头,用手撑住脸颊,“只是也没什么可说的。我们的关系就是一般兄妹之间的手足之情啊。”
梨裳摇摇头,“那可不一定。我之前见过两对手足,一对是哥哥讨厌弟弟,一对是手足相残。你不会想告诉我你跟你哥的关系就是这两种之一吧?”
素珑表情有些抽搐,“你怎么就见不着点平常的东西。”
“是啊,我也纳闷呢。大概是因为本姑娘身份特殊,所以被特别关照了?”梨裳自嘲地笑。
“梨裳。虽然不知道皇兄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但是我也算是了解他……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决定还是在你。我,会支持你的。”素珑缓缓说着,眼睛一直看着梨裳,清明澄澈。
“真的?”
“你还是不相信我。”她这么说,面上却很平静,只是语气有点苦涩。
“不信你就不问你了。”空气有些凉,梨裳起身去把窗户关好,“素珑啊,你恨南王朝么?”
素珑的表情有一些为难,“你这可问住我了。”
“恨还是不恨,有什么答不出来的?”
素珑苦笑,“身为北王朝的人,要是不恨南王朝,岂不是跟叛徒没什么区别。尤其是我这种在南王朝长大的,本来就容易被议论。”
“可你是公主,谁敢说你。”
“当面不说……背后谁知道呢。”
“也就是说,你不恨南王朝了?”
“我只知道要忠于北王朝。”
梨裳想她已经要到了答案,素珑是要要忠于南王朝的……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素珑问。
梨裳想了想,还是说,“没什么,我挺好的。有点饿,我们吃饭吧?”
“梨裳。”素珑忽然握住了梨裳的手,平视着她,直直看进她的眼睛,“不用对我隐瞒,你可以一直把我当作姐姐,以前你从来不对我隐瞒的。”
“可你以前是素珑,现在是北王朝靖公主啊。”
素珑怔了怔,艰难地说,“你……是不是不想帮北王朝?”
“对,我不想。”14887356
“你……想回去南王朝?”
“不。我不想。”
“你到底怎么想的?告诉我!”
梨裳叹了口气,“我就想找个地方,不涉及南王朝北王朝,过几天安宁日子。我想静一静,想一想。”
“你想归隐么?”
梨裳笑了,“我才多大就归隐,只是想把这一切都想想清楚。看看自己以后该怎么活。我只是不想跟着你哥发疯。你们不是告诉我说我不是第三神识么?等我想明白自己到底该做什么,我会回来的。”
素珑听完梨裳的话,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低下头,看不清表情。
梨裳看着素珑,有些紧张。
半晌,素珑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冲梨裳笑了笑,低声说,“给我些时间。”
一颗悬着的心完全放下来了,梨裳不由笑开,说,“好。”
之后几天,素珑都没有出现。倒是墨汐又有来过。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刺激人的话。梨裳知道他是想给她时间缓一缓,搞不好还有重头戏在后面。
梨裳一直保留着口风。她跟墨汐说她会去找沛顼报复,但是没告诉墨汐不会按照他想的方式。
其实就算是报复沛顼这一条,也是未知数。梨裳到现在,也没想到有什么可以伤害到那人。她只知道,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可以原谅他。
不过还会发生什么呢?难不成她还会幻想沛顼忏悔认错么?
其实要说害死忆景的,梨裳自己何尝不也有一份。如果当初她没有用紫息花,一切就不会发生……
她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然后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可笑……想想就可笑。当时的她,怎么会那样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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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劫持相换 利用相伴
她自己给自己设了个套,然后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
可笑……想想就可笑。当时的她,怎么会那样做的……
三日后。入夜时分。其实黑夜与白天完全没有分别,北朝的人计算时间的唯一方法就是靠沙漏。
梨裳蒙上床边的夜明珠,正打算睡觉了,忽然觉得今天门外特别安静,安静的不正常。
往常,会听到侍卫在苑子里巡视时的脚步声。可是今天,没有。
她心下一动。
会不会是素珑已经准备好了……要把她弄出去?
正想着,忽然大门处细微的响了一声,梨裳刚一转头,只见一道黑影扑过来,霎那间只觉嘴被死死捂住,一个声音在耳边低低地说,“不要出声!否则杀了你!”14885527
很熟悉的声音,但不是素珑!
这个……是素珑安排的么……
梨裳感到脖子上凉凉的,大概是匕首一类的东西。她顿时心惊胆战,连忙点点头。
黑影轻轻移开了覆在嘴上的手,但是匕首并没有移开。接着窗缝流进来的珠光,梨裳模模糊糊看到了这个人的脸。
好像在哪里见过……
不对……这……这不是那次陪她出门的四名墨汐的影卫之一,名字叫“情”的那个?
梨裳瞪着幽光下的男人,低声说,“怎么是你?”
情根本不理梨裳,径自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递到她面前,“喝了它。”
梨裳没接,“这是什么?”
“寂静。”
寂静?梨裳未料到北朝和西凉国勾结已久,连中州的寂静都弄到手了。10sp9。
“我不会叫的,我不喝。”
情手下用力,那冰冷的锋刃倏地陷入梨裳的皮肤里,生冷冷的疼,“快点!”
可她要是喝了,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了?这个情的底细梨裳根本就不清楚,要是他有什么问题,难不成跟一个从小训练出来的武者肉搏?
“谁派你来的?”梨裳动作缓慢地接过瓷瓶。
情抿着嘴不说话。
不管是谁,肯定不是墨汐……
是素珑的话,就不需要担心,可是现在看着,不像。
那是墨汐的敌人?
墨汐的敌人……不就是南王朝么?该不会这人是南王朝的卧底?
梨裳瞬间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墨汐的影卫都是从小培养的,而南王朝是最近几年才发现归墟的缺口,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安&插人进来。
“那什么,好歹你告诉我要把我怎么样吧?”情不像是要杀她,杀人才不用浪费寂静,倒像是要劫人。
情低声说,“劫持你,但不会伤你。只要老实服下药,我不会为难你。”
劫持二字让梨裳灵机一动,“就算你不劫我,我也想着要出去呢。现在有你帮忙,我一定全力配合。所以……这药就不用吃了吧?”
情却有些警觉地望望窗外,然后回头看看梨裳,忽然一记手刀闪电般劈下来,她只觉颈后一阵剧痛,鼻中有股怪异的腥酸,眼前一黑。
这眩晕没有持续很久,仿佛只是一瞬间,可是等梨裳睁开眼睛,却发现一切都变了。她头朝下,只能看见自己的白头发在眼前飘来飘去,血都流到头顶,晕乎乎的。腰被硌的挺疼,有反胃的感觉。风在耳边呼呼的。
渐渐反应过来,情是直接把她打晕扛走的?
情的动作很快,快的梨裳都想吐。四周的景物飞快地晃过,看不清明。
她是不是已经出了皇城了?
可还要这样跑多久啊……她快要吐出来了……
光线越来越黯淡了,就在梨裳几乎要觉得眼前一片黑暗的时候,情停了下来,把她扔在地上。
梨裳揉着浑身都要散架的骨骼狠狠地瞪了情一眼,这个冷血的人丝毫不懂怜香惜玉。
她这里不知是何处,看不到房屋,就连空中浮着的夜明珠也十分稀少,晃晃悠悠的光像随时会熄灭一样,黑暗从四面八法蔓延。
“得罪了。”情拿着那个瓷瓶就过来了,作势要捏着梨裳的下巴往嘴里灌。她拼命挣扎着向后退,心里考虑着要不要用化云术攻击,又担心这么久没有补充幻云术的力量,不足以震开情。
“你你你等会儿!我又打不过你你干吗非让我喝那个破药啊?”
情严肃地看着了梨裳,“无论如何你是云荒之神,不得不防。”
“我要是真那么厉害早就自己逃出去了!”
情略作沉吟,结果还是拿着那个要命的瓶子向梨裳逼近。
“咱们路上要是遇上追兵,留着我的声音也许我能救你的命!我治愈之术很厉害的!”梨裳慌张地想着理由,“你把第三神识劫走了,他们一定回来追的!反正我又伤不了你,也不打算逃跑,你给我喝那东西也没多大用啊。”
情看了梨裳一会儿,她努力地表现着自己的真诚。半晌之后,他终于把瓶子揣回衣服里。
梨裳松了口气。
那个药的滋味,她可不想再尝第二次了。
情把梨裳从地上拽起来,推着她就往前走。
梨裳抬起眼,只看到前方密不透风的黑暗。
“去哪?”
“往前走。”
“前面没有光。”
“你只管走就是。”
光线渐渐的完全消隐了。黑的,四周都是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仿佛是什么可怕的迷雾一样。梨裳走在其中,四周都感觉空荡荡的,冰冷的气流涌过来,席卷住身体的每一寸皮肤。她突然颤抖起来,不受控制,着黑太空旷了,简直要觉得自己正孤身走一个黑洞里,没有方向,永远都出不去,不知从哪一处就会蹦出一个鬼怪,将我吞吃入腹。
“情?”梨裳不安地叫了一声。
“在这里。”身后传来回音。
总算安下些心来。黑暗,真的是很可怕。
“你不能弄点光出来么?这么着你知道自己在往哪走么?”
“我看得见。”
情淡淡地说。
看得见,梨裳倒有几分惊叹,不愧是生活在阴影里的影卫,这样的条件下竟然也能视物?
“我看不见……走散了怎么办?”
“不会散的。你也不用怕,北王朝虽然黑,但也没有那么多怪兽。走这里,他们也不敢贸然追进来。”
突然听情说出那么长的一句话,梨裳有点惊讶。
他还懂得安慰人?
长路漫漫,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情况下踽踽地走着,时而被情拉一下,走不到头。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声响,梨裳的感觉只有压抑。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你不用多管。”
“我总得知道自己到底会被带到哪吧?”
……
“南王朝。”情说。
“哪?”梨裳以为自己听错了。
“南王朝。我打听过了,沛顼一直在暗中派人找寻你的下落。用你可以把幻颜换过来。”
梨裳猛地停住,虽然看不见,但仍是转向情的方向,“你在说什么?”
他的声音坚定,“我要用你做筹码,让沛顼放了幻颜。”
“什么幻颜?”
“你认识她。幻颜就是冒充大荒神第三神识的圣女。她现在的名字……叫念情……”情一边说着,一边推搡着梨裳往前走,只是在读出“念情”那两个字的时候,小心翼翼,仿佛是一个水晶般易碎的名字。
梨裳茫然地睁大眼睛,看向情的方向,“你……你认识念情?”
“我当然认识她。”看不到表情,可声音里,却融着淡淡的悲伤。
念情……思念情……
梨裳以前就有想过,没想到真的是这样。
忽然想起来那个少女说起她最爱的人时那种梦幻而真挚的表情,她那个时侯想的,该不会就是这个情吧……
自她样么后。“到底怎么回事?”
“云神早已识破了幻颜,你离开南王朝后沛顼就抓了她,连带着摸出了钉在北王朝的六十多名线人,几乎将北王朝安进去的人一网打尽了。北王朝已经决定牺牲他们。可是我不能让幻颜死,我要用你去把幻颜交换回来。”
梨裳拉住情,“你刚才说沛顼早就识破了幻颜?”
“不错。北王朝其实也意识到幻颜有可能被识破。本打算把她撤回来,可是没想到云神竟然连下面的人都一起查了出来。大概云神一直没有动她,就是为了把所有人都拔7出来。若不是靖公主走得快,可能也会被牵连出来。”
“他早就知道幻颜是假的神识?”
“照现在的结果,应该是这样。”
若真如此……若真是这样……
若沛顼能识破幻颜是假的,没理由不知道她是真的。毕竟,神识之间的气息都是相似的。有怜幽在先,他怎么会认不出来?
果然,果然。不论她是谁,都是没有用的。
就算一开始就被认出来,沛顼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可是,为什么又要派人暗中找她?
他还想怎么样?她这不是已经被他逼上绝路了吗?他一定要赶尽杀绝?
是不是沛顼察觉到她可能被带到北王朝了?会不会派人来杀她?毕竟,神识的力量,不应该被任何一方得到的。他会不会亲手杀了她,像杀忆景一样?
熟悉的疼一点一点从梨裳心底啃噬上来,像毒蛇一样,一口咬下来,毒素渗入血骨。耳畔又隐隐有婴儿的啼哭,一声声的,像是控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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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负义忘恩 只为幻颜
一路紧跟着情,梨裳什么都看不见。若现在情要是松开她,大概就永远都走不出这团黑暗了。一想到这里,就会毛骨悚然。
仿佛很久以前,也有过这种经历,在黑暗的地道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可是那个时侯,有一只微凉的手握着她的手,很用力的握着,让她可以全然相信,什么都不用担心。
梨裳!你又在想什么!她用手捶打自己的脑袋,把不该再记住的东西都压到脑子里最深的地方去。
两人似乎是进一个山洞。梨裳靠着墙壁坐下,情坐在不远的地方,防止她逃走。
他能看见,她却看不见。真是很不利。
这也是北王朝人在黑暗中得到的一种技能吧?
“走了一天,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情说,“你要不要吃东西?”
她说不用,空洞洞地望向虚空。
她不想回南王朝。既然这个情是作此打算,过了归墟后她还是得想办法逃。
不过那个时侯就有阳光了。有阳光怎么都好办。
不过梨裳觉得这个情也是天真。沛顼怎么会同意用一个那么重量级的罪犯来换她?她算什么啊?不过这话不能让情知道,否则他一怒之下把她一个人仍在这黑暗里,可吃不消。
话说回来,也许沛顼真的会因为她是神识,担心她被北王朝利用,而留下她。
然后呢?然后她会有机会报复他么?
不,现在她还太弱。
梨裳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报复沛顼。
路一出永么。还不到时候。
“你为什么现在才来劫我?这么多日子了,你的幻颜还活着么?”梨裳漫不经心地问。
情沉默了好久,久到梨裳以为他没听到她的话。
然后情坚定的说,“她一定活着。她要是死了,我感觉得到。”
“为什么之前不这么做?”
“因为……他们一直都让我在公主府看守古镜。他们都瞒着我……若不是靖公主上次让我去枢密馆偷一个卷宗,令我无意中看到了关于这件事的文书,我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情恨声说着,“后来我无意中听到靖公主跟别人笑谈时说,沛顼正满处找寻你,却不知道你已经在北王朝了。所以我才会想到利用你。我与你无仇,如此利用你是我不好。对不起了。”
是素珑?
梨裳暗自心惊,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素珑是公主,要救她的话,亲自出手,或是直接授命,都免不了要出纰漏。加上她自小在敌国潜伏,本就容易被怀疑。不直接参与,也是应当的。所以她让情去偷卷宗,间接告诉他念情被捕,然后再故意让他听到沛顼在找她的传言。
这样看来,素珑应该在后面还有安排。她知道梨裳不想去南王朝,估计在归墟缺口的地方,还有文章要做。
果真如此的话,梨裳就不需要太担心了。
即把她送出去,又不会惹祸上身,她走得也会比较放心。素珑果然是很聪明的。
可是,这样一来,这个情未免太可怜。不仅救不了他的心上人,还得把自己赔进去。被算计在其中,却毫不知情,一个人努力着,还觉得对不起梨裳。
梨裳现在看情,倒是很像以前傻傻的自己。只不过,现在她成了算计别人的人。
其实,不管是梨裳,素珑,墨汐,还是沛顼,都是一样的,都是残忍自私的。
就象她自己,虽然觉得对不起情,可是她什么都没说。
素珑会给情求情的吧?
如此赤&裸地推卸责任…梨裳只能自我鄙视……14885527
实在不行,她到时候就给素珑使个眼色,让她把情带走,到了那边再说明实情。事到如今,梨裳本就自顾不暇,也做不到更多了。就算她真的拿自己去换念情,就算沛顼真的赏脸同意了这桩买卖,他最后也不可能真的让这两个人活着离开,还不如到了那边以后让情死心。
梨裳在心里把计划想得完美,心也轻松多了。仿佛自由的日子就摆在眼前,不用再掺和在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了。
以后去哪里呢?要不就去中州。随便找个没人的地方,怎么着都能活下来。
心一放下来,疲劳感就来了。梨裳渐渐入睡,竟是难得的好眠。
她本以为这回不会再有变故了。却不知道,这云荒之神第三神识的身份,注定她过不了想过的日子,哪怕一天。
已经走了四日。途中经过几座小城,人丁寥落,也没什么兵士。梨裳与情的画像赫然被张贴在墙上,不过因为两人路上一直戴着兜帽,倒也没有被人发现。
他们买了两匹好马,脚程快了三倍以上。过不了几日,就会进到归墟的区域了。
“归墟安全么?”
两人此时正坐在一个小村的客店里。这里的光线暗淡,每个人都缩在阴影中,像鬼魅一样。这是到归墟前要经过的最后一个村庄了。
情低声说,“归墟被发现的缺口共有三个。其中两个是完全安全的,没有什么气流,但我们不能走。我们要走的这个缺口并没有被完全修补好,如果不小心,还是很有可能被吸进去。但把守的人会比较少。用上一些神力护体,应该可以安全通过,到时候跟紧我,我带着你。”
梨裳点点头,穿越归墟,也不是第一次了。可问题是,她不一定会跟情一起过去啊……
素珑知道她不希望去南王朝,这样的话素珑大概不会让情跟她一起过去。不知道素珑会如何安排。
“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就要到归墟的区域了。”
梨裳应了一声,心中忐忑。
真的能成功么?真的能这么容易就离开么?
事到临头,她却有些拿不准了。不祥的念头一直在脑子里转来转去,心脏慌张地跳着。
她得相信素珑,素珑一定会安排好一切。要是有怀疑,配合不好出了差错,不仅自己走不了,还得连累上别人。
第二日清晨两人便骑上马出发,前行了大概十里左右。多天在黑暗里摸索,梨裳的眼睛也渐渐能看到东西了,只是仍旧模糊,不很清明。一路上再没有任何人迹,只有一望无际的荒原,巨石和低矮的灌木像蛰伏的怪兽,黑乎乎的,星星零零盘踞在沙地上。
风明显疾了很多,她能感觉到全在往一个方向涌过去。
已经是归墟的地界了。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到。
梨裳侧过头,看着情严峻的侧脸,全身都绷得很紧。他应该是非常紧张的,毕竟他现在做的事,形同叛&国。
为了一个女人,背叛自己从小效忠的主人,甚至于自己的国家,该说他负义还是痴情?
梨裳忽然对他有些好奇了。“你和念……幻颜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情看了她一眼,颇为诧异。
她说,“没别的意思,只是好奇。不想说就算了。”
“你是觉得我忘恩负义吧?”情的声音平平,可是暗含苦涩,“陛下一直对我很好,我却背叛他。”10sp9。
这种情况,她应该安慰他……可是,这是叛&国啊,这种行为,可以鼓励吗……
梨裳嗫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情也没打算听梨裳所什么,淡然地继续说着,“幻颜是从小被选中的,因为她拥有比常人高出许多倍的神力,而且父母双亡,了无牵挂。他们从小就告诉她她不是幻颜,而是云荒之神。他们让她背从南王朝搜集到的一切关于怜幽的信息,让她忘记自己。他们告诉她要憎恨南王朝,憎恨云神,用各种残酷的办法训练她,让她可以一边拥有孩子一样单纯的笑容,一边毫不犹豫地杀人。”
梨裳听得心惊。
这种训练的方法,好像不止是训练一个探子这么简单。
倒有点像……刺客。
“她甚至不能拥有自己的脸。”情低着声音,“在她十二岁生日那天,他们就用人类的易容术把她的脸完全改了。改成怜幽的样子。不是暂时的那种,而是用刀完完全全把骨骼脸皮都改了。她原来的样子,已经没有人记得了。”
梨裳睁大眼睛看向情。他沉默着,仿佛一个影子,无声无息地在旁边滑动,安静得有些忧郁。
记忆里那个总是穿着绿裙子笑得傻兮兮的少女,竟然是这么长大的?根本就一点都看不出来……
连脸都不是自己的……
没想到,北王朝对自己的人也能这么狠。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就着么死在南王朝了。她还没有真正的活过,用她自己的身份,所以她不能死。”
听着情自言自语一样的低沉声音,梨裳心下涩然。
他该是很爱幻颜的,幻颜也该是很爱他的。不然的话,她不会在说起自己喜欢的人时笑得那么好看,他也不会只身劫走第三神识,天真地想把她换回来。
只可惜,她帮不了他们。
素珑故意让他看到的卷宗应该是真的。毕竟如果是伪造的,就容易给人留下把柄,素珑也没有必要这么做。幻颜多半真的被抓了起来。但沛顼是不是在到处找她,就不一定了。
就算沛顼真的在找她,梨裳也不想帮他们。她已经没那么高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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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光明在即 却遇墨汐
幻颜再可怜,当初多半也是在故意挑拨梨裳和沛顼。虽说不能怪她,但她也做不到为了一个没有多少交情的人重新回到那个地方。
如果没有绝对的可以复仇的把握,她永远也不要回去。否则,看着那个人,她最后不是把他杀了,就是把自己杀了。
风越来越急,梨裳银白的长发被吹的飞扬,眼睛也睁不开。
“归墟!”情突然低低喊了一声。
梨裳拨开头发,眯起眼睛,隐隐看到前方遥远处的地面上,横着一片深沉的黑,风从四面八方向那个方向扑过去,汇聚成透明的漩涡。
两人向着前方冲过去,那片黑色在地上渐渐扩大,像一张半开的嘴,潮声呼啸,都被那巨壑吸了进去,四周寸草不生,仿佛到了世界的边缘。向远处眺望,只见那深沉的黑一直向前铺展,在最远的地方,有一条长长的金色的线,仿佛会流动一样的闪烁着,如同融化了的黄金。
那应该就是南王朝的阳光了。
许久没有看到的阳光,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竟是璀璨得刺目。
“不能再骑马了。它们过不去。”情说。两人只得翻身下马,解开它们身上的缰绳,看着那两只银色的生灵在黑暗中远去。
两人御云,向着归墟快速地飞去。眼看着离得越来越近,耳边盘旋着一阵空洞的声响,仿佛海怪的申银一样。
“一会儿到归墟上方的时候抓住我!”
梨裳点头。
心里却觉得怪了,到这会儿怎么还没人出来阻拦?在不拦,她可要过去了……
正想着,忽然听见一阵清亮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上神留步!”情的身体明显一僵。梨裳转过头去,却发现数十条黑影在急速接近,在最前面的人高挑纤瘦,再熟悉不过。
素珑果然来了。
情忽然抓住梨裳,飞快地向归墟奔去,她被拽的踉跄,却也只能跟着。然而尽管他的速度奇快,离归墟仍是太远,追兵亦步亦趋地缠上来。情的前路被封住,只得迎战,一声尖利的长啸从喉底迸射出来,震开了数个兵士。
但人还是很多,攻击的云刃从各个方向射过来。他们似乎有意避着梨裳,一个劲儿地往情身上招呼,情倒也不是特别狼狈,影卫的身手,到底比寻常士兵高出许多,不论是幻术的攻击还是武力上的,都被他一一&挡住。
梨裳回身一看,归墟就在不远处了。风速疾得吓人,几乎站也站不稳。
素珑就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这边。梨裳则用心听着他们相互攻击时发出的幻术,把能吸收的能量都吸收进自己体内。
她要不要帮帮情呢?
还是趁着现在开溜?
梨裳正想着,素珑忽然动了!她向着这边扑过来,长发在身后张扬地舞着,她手中那把银色的云剑,席卷了铺天的浪潮向着情压下来。10sse。
梨裳从没见过这样的素珑,如此强大的女子,这副样子,跟墨汐倒真有几分相似。
情勉强挡住,可脸色一瞬间煞白。可能是受伤了。
素珑浮在半空中,垂着眼看着他,神色森冷,“情,你可知罪!”
情忽然转身抓住梨裳,她的脖子又一次被匕首抵住。
“靖公主,让你的人退下。否则别怪我伤了神识!”
灵枢挑起眉毛,“你敢伤神识?伤了他,你怎么拿他去换你的心上人?”
情的呼吸很急促,梨裳能感觉到他的紧张和慌乱,“你不放我走,她也就没有用了。”
“情。我王兄一直待你不薄,视你为亲兄弟。如今你却为了一个女人背叛他,背叛整个北王朝。你不羞耻么!!”
情大声喊,“我顾不得这许多了。靖公主,不想让神识受伤,就快点这些人让开!”
素珑阴着张脸看着他,视线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向梨裳。她忽然挥了一下手,围在周围的士兵便都退了开。
情拉着梨裳往后退,汹涌的疾风迎面扑来,若不是被情抓着,梨裳估计自己就被卷跑了。
“我数三声,我们一起冲过归墟。”情在梨裳耳边低声说。
真的要跟他一起跑?梨裳望向素珑,素珑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一眼却让她一下就放心了。
那泼辣而伶俐的眼神,还是一点都没变……14887356
情一数到三,梨裳就配合地跟着他往归墟冲。此时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后面袭过来,她一回头,却见素珑追了上来,再次用幻云术向着情攻击过去。只是这次的力量比上次还要大,情一&挡,却没有挡住,那力量生生撞上他的身体,血色从嘴角晕染开来。素珑上前与他缠斗起来,一个转身的瞬间,她看向梨裳,用口型对梨裳说:“快跑”。
伴随着这句无声之语,还有一股轻柔而强势的力量顺着云潮流过来,推起梨裳的身体越到归墟之上。有了这股力量托着,及至大壑深处的吸力弱了许多,浮起来也不那么吃力了。
梨裳奋力地向前,身下是望不到底的虚空,耳边还传来素珑假惺惺的叫喊,“你们快去把神识拦住!”
这样的话,即使她成功逃跑,素珑也至多算个办事不利,没有叛&国。梨裳完全放心了……
马上就可以逃离这一切了……
没有乱七八糟的真相和阴谋……
没有撕心裂肺的噩梦和仇恨……
她可以摆脱这一切了……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倏然,梨裳听到一声咒语。
低沉的,悠长的,有几分慵懒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与此同时,她发现自己的速度慢了下来,想再加快,却怎么都使不上劲儿,手脚开始发软。
怎么回事儿?!
梨裳回过头,心中却一下凉了。
一个人静静地浮在她身后,金黄的长发,妖冶的双瞳,脚下的御云流动着血色的光。他缓缓抬起左嘴角,一个阴冷而邪魅的笑。
“小裳,你跑得倒是快。要不是朕暗暗跟过来,皇妹就把你放跑了。”
为什么……为什么墨汐会在这里?!!
梨裳看着几步之遥的墨汐,脑子里嗡然一声。
不好了!
她转过身拼命的逃跑。那股素珑加在她身上的力量似乎已经被墨汐刚刚的幻云术冲散,仿佛有一只手从下面的万丈深渊里伸出来牢牢地将她抓住我拼尽力气,却只够保持在半空中,速度慢的不能再慢。
墨汐并不急着追上来,总跟梨裳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仿佛吃定了她逃不开一样,像看着老鼠在眼下挣扎的猫。
可她真的逃不掉,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梨裳气喘吁吁,停了下来,转过身勉强悬在汹涌向下的气流之中,看着墨汐。
“不跑了?”墨汐他冷笑。
梨裳故作镇定,“有本事你就放了我,我不参与你们北王朝跟南王朝的恩怨。”
“不参与?”他挑起眉毛,“你想袖手旁观?”
颜幻做把人。她说,“对。我就是不想跟着你们闹。这是你们之间的争斗,别扯上我!”
墨汐看了梨裳半晌,呵呵呵地笑了,笑得令人毛骨悚然。
“你竟然说不参与?”他止住笑声,幽幽看着梨裳,“你是降世的第三神识,身份等同于云荒之神。你的宿命就是跟着我们折腾,却还以为能置身事外?”
“宿命不宿命的我不知道。我只听说神识是来救世的,不是来引起战争的。你要打,我也拦不了。但是我也绝对不会帮你的!”
墨汐的神色倏然一凛,“绝对不会?”
梨裳看着他,手心发凉。他眼中一直浮着的那一层柔魅懒散被一股阴暗的戾气冲破,像一条蛇,吐着信子盘绕过来。
“我也不会帮南王朝的。”她低声说,“我会找个谁也找不着的地方待一阵子。所以,放我离开吧。留着我也没用。”
梨裳看到素珑在的身影在归墟边,身边有两个影子一样的人,大概是墨汐的影卫把她看起来了。
“你妹妹也没帮我,你别罚她。”
“你还想的挺周全。”
“我说实话。”
“好一个实话。”墨汐冷笑,“你在这里住了这么久,朕一直以礼相待,没有逼迫于你,北王朝什么样子,你也都看在眼里。你知不知道,北王朝的子民多么期待新降世的神识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个阴冷荒凉的地方。可是最后,你却还是要抛弃他们?”
“抛弃不抛弃的,还谈不上吧?你说我是神识,我就一定要当?”梨裳僵直着脊背,“我就是一个小女子,我求求你,你放过我。哪天我想明白了,再回来帮你们,行吗?”
“南王朝已经往他们找到的两个归墟缺口驻兵了。是他们先要开战,不是我们。”
什么……
南王朝驻兵……
梨裳有些惊讶。不是北王朝一直想开战吗?怎么南王朝神不知鬼不觉的突然就驻兵了?
“云神只要参与进来,没有你,北王朝就没有什么胜算。”墨汐低着声音,语气沉重,“留下来,就算是救救北王朝。”
他的面上,竟然又开始现出恳求,衬着那张魅色横生的脸,看上去颇为惹人怜。
梨裳一直不相信,自己有那么厉害么?有了她就能赢?
让她跟沛顼和碧落打?
突然想起来,那次为了打念情的事,沛顼只动了一根指头,她就飞出去了。这样的她,怎么能赢得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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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遭人暗算 功败垂成
她早就已经输给他了,输的一无所有。现在就算自己才是神识,难道就能赢他?
更何况还有一个碧落。
“怎么说……他们也是云神。只要你们不主动出战,他们不会做的太过。否则你们也不会在这边生存这么久。”梨裳硬下心肠,暗暗回忆起残存在记忆中的幻云术,渐渐向后退,“我当不了救世主。你找错人了。”
墨汐有些怔然,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就算朕求你,你都不答应?”
梨裳不说话。
“北王朝哪里亏待你?你告诉朕,朕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要如何你才能留下来?”
她说,“我不要留下来。”
墨汐沉默了,瞪视着梨裳,眼底涌起一股阴狠。
“呵呵。没想到话说到这份上了你都不答应。”一阵静默后,他渐渐敛起表情,身后的长发和朱红的衣衫仿佛被海流灌满,张扬飞舞,一股迫人的气势扑面而来,“既然如此,只有强行留你了。”
梨裳此刻也莫名地愈发执拗,墨汐越是相逼,她越是不从!
在墨汐张开双唇的同时,梨裳运起攒了多时的化云术,那强大的力量迸发出去,正好与他的幻云术在半空相撞。
墨汐的梨裳仿佛海啸时灭顶的波涛,以千钧之势冲击过来,梨裳堪堪顶住,却感觉到一股难以招架的压力,山一样随时要坍塌下来。
而他还没有用全力……
墨汐很强,比梨裳想象中还要难以应付。
她本以为以听化云术的力量,怎么也能顶住墨汐。之前同时顶五个影卫都没有问题。他一个人难不成比五个影卫加起来还强?那样的话他还要影卫干嘛?
可现在,梨裳发现墨汐真的比那五个影卫加起来都强……
她继续回忆着脑中残存不多的幻云术,提升自己的力量。两道尖利的云刃撕开沉寂的天空,透明的力量碰撞出强大的气旋,头发和衣袍都在疾风中乱舞。
墨汐微微眯起眼,倏然厉声念出一段咒文,更加强大的力量冲击过来,梨裳几乎要顶不住,力气一滞,下面从归墟传来的拉力差点将她拽下去。
化云术耗费体力太大,再这样僵持下去,梨裳撑不了多久。
她大汗淋漓,手脚已经开始酸软了。14885527
怎么办……
墨汐眼睛看着梨裳,里面是满满的志在必得。他的力量一bobo冲撞过来,仿佛有千万个人在与他一起施术,力量强大,整片大地都在震动。
一个念头突然闪进梨裳脑海里。她想起来第一次用出的化云术,是在幻云术的攻击之下的。
如果能顶住幻云术的力量,把它们吸收入体内,幻云术不但伤不了她,还可以反过来为她所用。
虽然有风险,不过眼下倒不妨一试……
梨裳绷紧身体,把心一横,停止了攻击。那毁灭一般的力量是一瞬间就压到面前,风都变得刺骨,皮肤被那扑面而来的气流撕扯,眼睛也睁不开。锋利得能穿透任何阻碍的云潮灌入身体,头脑仿佛被穿透了,即将炸裂一般的疼,口里和鼻子里弥漫着腥味。
早她何能的。很疼很疼,身体像在被凌迟,一寸寸的都要剥落下来了……
死亡近在眼前……
她勉励睁着双眼,看到墨汐倏然惊慌的神色,身上的力量马上开始减弱,他想停下来,却无法一下子做到。
梨裳顶住一口气,把这致命的能量沉入身体深处。而此时,墨汐的攻击已经停了下来,他想要过来。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惨。
在墨汐接近的霎那,梨裳运起被压制在体内的全部力量,向着他攻击……
脑子里嗡嗡响着,听不到自己的生音,梨裳只看到墨汐猛地一个拧身,避开了那攻击的利刃,却仍旧被余力扫到,身体仿佛受了重击,脆弱地飞了出去。
眼见皇帝受伤,两道黑影倏然闪现在视野里。是那两个一直没有露面的影卫。
梨裳趁着他们去救墨汐,想赶紧逃跑,不然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勉强撑起精神,掉头奔逃,眼睛里只能看得见远处那越来越粗重的金光,南王朝的阳光。
身体里仿佛爆&发出无限潜能,御云的速度竟然又快了起来,向下拉着她的力量也不那么强了。
离开这里,她要离开这里!
那么疼,那么难受的感觉,以后再也不要经历了!
右肩忽然一阵剧痛。
梨裳转过头,看到肩膀上插着一只形状奇怪的镖,泛着微微的红光。她抬起眼,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追上来的星辉,他没有表情,飞速向她游来。
酥麻的感觉从伤口扩散开,眼前一片片浓重的黑压下来。镖上抹了东西。
怎么会这样……
明明都要成功了,明明已经打败墨汐了……
却,功败垂成……
这个星辉为什么不去照顾他的皇帝跑来追她?!
梨裳狠狠地瞪着星辉,却无法阻止身体渐渐麻痹,脑子越来越不清醒。转头吃力地向前了几步,却连御云都无法继续保持。
千万不甘,终究堕入黑暗……
如果她是救世主,为什么不一开始就给她左右世界的力量?
如果她是救世主,为什么还要经历这一切一切的不如意?
……
恢复意识,梨裳却不想睁眼了。
还有哪个神当得比她窝囊?
深深地自我厌恶了。
星辉……最好不要让她看见……最好不要给她机会,否则她一定用他射&她那只镖戳他一千遍……
疼……浑身疼痛……
梨裳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被毁容了……是不是全身都没有一寸完好的地方了……就目前她感觉到的疼痛来说,跟被褪了一层皮没什么区别……
动了动手,却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
梨裳一下清醒过来,睁开眼睛。
竟然把她的手用铁链锁在床头?!
梨裳怒极,也不顾身上的疼,勉强撑起身体使劲掰着手上的镣铐。
“看来你是已经痊愈了?这么有精神?”
阴测测的声音,梨裳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墨汐,脸色苍白,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有几分平时难以见到的“病弱”。
她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冷战。
“放开我!”梨裳愤怒地说,可是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感觉到嗓子里有燎燎的疼,但是不明显。
她试着又说了一遍,仍然听不到声音。
怎么回事……
墨汐似笑非笑,看着梨裳一次次地尝试,一次次地失败。
莫非是被用了寂静?
梨裳抬头瞪着墨汐,那个已经被她诅咒千百遍的星辉站在墨汐的身后。
“朕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不愧是第三神识。”墨汐笑得邪魅,“然而你这力量却用错了地方。朕只有先委屈你喝下寂静了。”
寂静……果然是寂静……
梨裳全身力量一下子泄了。10sp9。
为什么北王朝有这么多中州的巫药?而且都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这下糟糕了……
墨汐一步步靠近,她忍不住往后蹭了蹭。
他忽然钳住她的下巴,逼迫着与其对视,那双血一样妖艳的眸子冷冷凝视着她,强势的目光摄人非常。
梨裳全身僵硬,想挣脱墨汐的手腕,可是力不从心。
“朕早就不该听父皇和靖毓的话。你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为我所用。”他抬起左嘴角,用惯常的轻飘飘地语气说,“神识的力量就这样被你浪费掉,实在可惜。不如送给朕吧?”
墨汐嘴一张一合,说出来的话梨裳却不明白了。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问题:他想做什么?
他看她的眼神,早已不复先前的彬彬有礼,阴沉森冷的令人背脊发凉。她的逃跑激怒墨汐了,他不打算再装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
这次逃跑失败,以后还会有机会么……
或者说,她还能活到那个时候么……
素珑知道怎么样了……墨汐会不会为难她……
梨裳强迫自己冷静,可心脏仍旧慌乱地跳着。她能听到从胸腔传来的阵阵回响。
对于她的反应墨汐似乎很满意。“把御医传进来吧。”他松开梨裳的下颚,往后退了一步,向星辉如此吩咐,眼睛却仍盯着梨裳。
御医拉起梨裳的手号脉,看了半天她的脸,然后弓着身对墨汐说,“神识已经没有大碍,只是仍旧体虚,调养一阵就会好了。”
“是么。”墨汐语调平的没有丝毫起伏,“你再给朕看看。”
御医战战兢兢号脉,看气色,又问了几个问题,然后说,“陛下已经无碍了。只需注意休息,不日便可完全复原。”
“这么说,我们两个都已经没事了?”
“可以这么说。”
梨裳想反驳却发不出声音,没事了?怎么会没事了?她全身都在疼,而且才刚刚醒过来,怎么可能没事了?
墨汐到底要把她怎样?
墨汐看着梨裳,挑眉道,“如此说来,可以进行仪式了?”
莫名地汗毛倒立,梨裳感到一阵惊慌,仪式?什么仪式?
御医的腰弯得头都快碰到地了,嗫嚅着说,“星继仪式风险太大……陛下还没有完全康复……臣怕陛下的身体不能承受神识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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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阴森石室 星继仪式
“朕不要紧。你只说她会不会出问题?”
不朕养仔出。“这个……在失去神力后,神识会很虚弱,但只要仔细护养,该不会留下什么遗症。”
“那就好。”
面前两人的对话听得梨裳越来越心惊。
失去神力?虚弱?遗症?
他要做什么?那个星继仪式是什么?
她一紧张,连着手腕的锁链清脆地响起来。墨汐转过脸来,忽然柔了神色,走到梨裳跟前。他的身影挡住了夜明珠的光,阴影笼罩下来,有窒息一般的压抑。
他柔声说,“害怕了?”
梨裳瞪着他,想一脚踹过去,却被他抓住脚踝,她拼命挣脱开来,用口型一字字地问,“你想干什么?”
“不是告诉你了么。”墨汐无辜地笑,“那么强大的力量在你身体里,你却不用,太浪费了。既然你不想要这力量,不如送给我。”
送给他?什么叫送给他?!
墨汐蹲下身来,平视着梨裳,很有耐心的样子,“朕的父皇从小就告诉朕,时机到了,北王朝可以翻身了。只要把南王朝灭掉,就可以洗清我们的耻辱,离开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他还说,会有一个神识降世,他会帮助我们的。可是他等了一辈子,也没等到这个神识出现在他面前。”
他看着梨裳的眼神愈发诡异,修长而温热的手轻轻触上她的眼睑,令人毛骨悚然,“朕想你在北朝的时候身上的标记还没有显现,与常人无异,父皇才没有认出你来。朕本来也很确定你不是神识。可是在中州看到你以后,又开始怀疑了。这么干净漂亮的一双眼睛,是神才应该有的。”
梨裳却只是瞪着他,她是不会帮他的,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
墨汐不以为意,继续说,“有时候我就想,为什么你会傻到这个地步?明明喜欢的人都不要你了,周围的人都在骗你,你还可以去相信别人。”
他又开始刺激她了……10sp9。
“你看。你把碧落当家人看待,结果人家让你不要再出现在他们兄弟面前。你对沛顼痴心不改,可是人家眼睛都没眨就把你们俩的孩子给弄死了。亏了你还高兴那么久。”
不听不听……她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
眼前这男人实在太恶毒了,怎么能比女人的嘴还贱?!
梨裳捂住耳朵,拼命转移注意力。
“就连我妹妹靖毓……她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却仍然可以在逃跑的时候全然相信她。”
胡说,素珑只是隐瞒了一些事情,素珑从来没骗过她。这人还想离间她和素珑的关系!
“你对谁都好。可是,你独独不愿意帮北王朝,不愿意帮我。”墨汐冷笑一声,“其实是因为沛顼在南王朝吧?因为你还爱着人家呢,对吧?”
“啪!”
手有些疼。
梨裳没想到,竟然打中了。
没办法,这人越说越离谱,总得让他清醒。
她还爱沛顼?
这真是梨裳这辈子听过的最无聊的笑话。
这响亮的一耳光,惊住一屋的人,星辉立刻抽出长剑指着梨裳的鼻尖,大喝道,“大胆!”
墨汐抬起手,拨开星辉的剑,缓缓转过头,蛇一样的眼神,“力气这么大,果然已经没有大碍了。”他阴笑着向身后的侍卫勾了勾手指,俯身在梨裳耳边说,“既然如此,朕就不客气了。”
两个侍卫走上前来一把把梨裳按到床上,扭过她的双臂,她拼命挣动,怎奈身上铁箍一般的力量,根本就是动弹不得。连着床头的锁链被打开,另一幅镣铐换了上来。梨裳感觉到手腕上的沉重冰冷,两只手被拷在一起。
侍卫架起梨裳,出了房间。
这里不是皇宫,梨裳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只是道路幽深,光线很是昏暗,两边只有石块垒的墙壁,没有任何装饰。
说不害怕,是假的。14885527
走在幽暗的密道里,被陌生的士兵押着,没有逃跑的可能。这种类似的场景,在中州有过一次,梨裳至今想起来都会手脚冰凉。
知道自己不会帮她,墨汐看来是打算自给自足了。他是想抢了她的力量,然后再去跟南王朝对掐。
可没有了神力,她不就如同废人?
这念头在梨裳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弄得她越来越焦虑。徒劳地挣扎着,直到墨汐威胁说再闹腾就把她打晕。
梨裳安慰自己,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以前还没学会化云术的时候不也活得好好的,反倒是学会之后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这样也好,一了百了……
就是不知道墨汐打算怎么把这力量从她身体里弄出来,他拿走神力后她还有命没有?有命的话,是不是就可以放她离开了?
对对……还有手有脚……不是废人……
能离开也好……这样也好……
墨汐会放她走吧?反正到那时她也没有利用价值了。
南王朝是不是会生灵涂炭,梨裳已经完全没有心思管了。她果然只是个自私的小女子,承担不了上神的至高无上。
不知道这么不负责任,会不会遭天&谴……
侍卫带梨裳进入一个石室。斑驳黯淡的墙壁,鬼影森森的,正中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上面四个铜环,怎么看怎么象用来锁人的。地面上有一个六芒星型的法阵,里面画满复杂的图案和字符,蓝紫色的光有规律地明明灭灭。法阵的每一个角都站了一个人,穿着一样的紫色长袍,手里拿着法杖。
墨汐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他们把梨裳押向那个石台。她最后一次反抗,仍然没有成功。手脚都被固定在铜环里,一副我为鱼肉,任人刀俎的样子。
这种感觉,真是很让人心慌……
她多么希望这时候发生奇迹,忽然神兵天将来刺杀墨汐,救她出去……
正想着,忽然一个士兵跑进来跟墨汐报告,“陛下,靖公主无论如何要见您一面……属下……实在拦不住了……”
素珑!!!
梨裳的心中霎时燃起了希望。
素珑素珑!她就知道素珑会在关键时刻来救她的!
墨汐面无表情,“怎么个拦不住法?”
“公主……以死相逼……”
梨裳震惊了……以死相逼……是不是真的?
素珑还能干出这种事?
墨汐忽然大笑起来, “好个皇妹!也会威胁朕了!把她带进来!!!”
不多时,素珑就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有些憔悴,琥珀色的眼睛一进来就看向梨裳,晶莹的仿佛含着水一样。
“靖毓叩见皇兄!”素珑跪得分外干脆,大有一往无前的架势。
墨汐假装亲切,“皇妹怎么来了?不是说了让你在府上歇息几天么?”
素珑抬头,楚楚可怜地看着墨汐,“皇兄,放了她吧……你答应过我……不是说不会逼她的么?”
“朕没有逼她帮朕啊。朕只不过是要‘借’她的力量用用罢了。”
素珑神色痛苦,“皇兄,北王朝的仇,应该北王朝自己来报。不应该把无辜的人拖进来!”
墨汐眯起眼睛,“你是说朕卑鄙小人了?”
“靖毓不敢!!”
墨汐忽然提起素珑的衣领,狠狠地瞪着她,那副凶暴的样子梨裳还从来没见过,他一向是优雅自得的。
“你帮他逃跑,朕还没有怪罪你。你不敢?!朕看你什么都敢!真以为朕不会动你么!!”墨汐咬牙切齿一般地说。
“皇兄……”
“我看,你是把你哥哥我忘得一干二净了!呵呵……你居然背叛我,好!很好!”
“皇兄我没有背叛你,也绝不会背叛你!可梨裳只要跟南王朝断的彻底不就行了?你当初也是这么说的啊?”
这句话……梨裳听着好像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是,朕说过。可是朕改主意了。”墨汐放开素珑,恢复了冷静的样子,“靖毓,别忘了你是北王朝的靖公主。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应该以北王朝的利益为先。”
“哥!我求你了!就放了他吧!北王朝没有神一样可以赢!!”素珑再次向着墨汐跪下,那样的恳切卑微,令梨裳都不忍再看下去了。
她从来没见过素珑这么求人的。
算了……素珑……这么求怎么可能有用呢……
本来,也不应该让素珑背这种背叛兄长的担子……是她太依赖素珑了。
梨裳感觉,这回她这所谓的神识之力,怕是保不住了。也好,没有了利用价值,就不会再被利用了。然后她就可以永远地躲开这群疯子了。
墨汐转过身,冷声道,“星辉,请靖公主回府!”
“哥!!”
“公主,请吧。”
“哥我从来没求过你什么!”
墨汐微微拧起双眉,轻声说,“你再不走,朕现在就把她杀了,那样的话,力量可以吸收的更彻底。”
素珑时傻了,嘴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
“不信?”墨汐挑眉,说着就从星辉腰间抽出剑来,冲着梨裳就过来了。素珑目眦欲裂,想要冲上前来,被星辉拦住,不得脱身,慌乱中终于喊出来,“我走!我走!”
墨汐停下来,静静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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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求而不得 前世虐 恋
素珑又看向梨裳,说不清脸上的是悲哀还是内疚,只是那样的沉重,很不适合她。
梨裳冲素珑安抚地笑了笑,可却连她自己都安抚不了……
素珑被星辉带出去了。
无论如何,梨裳明白,素珑不会当面和她哥哥冲突,这一点梨裳早就该从素珑平时的表现中看出来。能做到这一步对她来说已经很不容易……
素珑救不了她的……
墨汐说,“把迦耶古镜呈上来。”
迦耶古镜?梨裳忽然想起,这不就是南王朝丢的那面镜子?
原来是被北王朝偷过来了。
侍者捧上来的镜子梨裳一眼就认出来了。这镜子她见过一次,而且至今记忆犹新。淡蓝色的镜面像冰晶一样,金色华丽的花纹,那颗大红宝石熠熠耀动,就像活的一样。珑素冲面被。
就是这面镜子,抹杀了琉璟,留下一个沛顼。
那个时侯,琉璟告诉过梨裳它的名字。可是她没有认真的记住,以为这面镜子跟自己不会有多大关系的。
直到琉璟觉醒。
而墨汐要用它做什么?难道是用在她身上?
她不是云神,这面镜子会有什么作用?
墨汐捧过那面镜子,用手指划过流着一层蓝雾的镜面,“这镜子,还是假&扮圣女的幻颜协助着偷出来的。它不仅可以令云神觉醒,还可以找到世上任何一个你想找到的人。”他看向梨裳,“这面镜子,原是云荒之神送给云神的。”
“只可惜,在你得到本体的全部记忆前我就得打断觉醒仪式吸收你的力量。否则真想看看你要是全想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觉醒?
那两个字让梨裳立刻警觉起来。
墨汐要让她觉醒?!
要给她云荒之神的记忆?
怎么,云荒之神也可以觉醒的?!!
梨裳一下子想起来那个性情大变的言论。
她岂不是会和沛顼一样?
她不要……她就是她自己,不是云荒之神!
墨汐冲着梨裳走过来,镜面对着她,映出她渐渐惊恐的脸。
“不要怕。”他柔声说,“不会痛的。”
可墨汐的声音却让梨裳更加慌乱,不是要吸取她的力量么?为什么要让她觉醒?她不要不属于她的记忆!
梨裳无声地喊着,可没人理会。墨汐把镜子高高举过头顶,四周开始响起吟诵咒文的歌声。那歌声不断钻进耳朵里,像情人的耳语,温柔地直达头脑深处。梨裳百般抗争,可声音是不可能被挡住的,随着那魔音源源不断冲入耳道,她无法控制地陷入一种恍惚的境地。眼前开始发白,一层白色的云雾,晃荡着,缭绕着。
肢体的感觉都没有了,仿佛飞了起来。
梨裳听到自己在心里的喊叫,可又突然觉得那声音如此遥远,模模糊糊的已经听不清了。
大脑混沌起来。
此时,一道光芒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过来,钻入她的脑袋。
什么画面闪过眼前……
是一个宫殿,纯白的宫殿。墙壁上屋顶上都绘着色彩鲜艳的壁画,到处都缭绕着淡淡的云烟,有流水从高高的穹顶与墙壁间坠落下来,水声零丁。有很多穿着华丽的人站在大殿两边,个个都有不俗的样貌。
大殿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有着纯白的头发,柔顺地垂到地面,银紫色的双眼里一片冰冷。
那……不是她么?
梨裳看到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子穿着厚重而华丽的金色长袍,坐在高高的玉椅上。
她转过身,看到一个人。
是一个女人,很美的女人,云髻盘在头顶,身上穿着蓝纱裙,露出修长洁白仿若天鹅般的颈项。她的脸上有泪痕,楚楚可怜的样子,跟高踞殿上凶神恶煞的“她”形成强烈对比。
梨裳听到那个和自己一样的人说说,“把女娲送下去,永世轮回!”语气虽是平淡,可听着却像是咬牙切齿。
那女子抬起头,悲哀的表情。
有人走上来,把她拉走了。她一直看向其它的地方,凄凄切切,仿佛在找什么人。
“梨裳”放在扶手上的手狠狠地攥起来,眼睛缓缓闭了起来,眉目间一片悲哀。
紧接着画面变幻了。
还是那个大殿,还是那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坐在高高的玉椅上。
可是下面的人换了。
这回不是女人,而是男人。一个美到让人窒息的男人。那样的美貌,是人的想象力所不能及的。他穿着艳红如血的衣袍,站的直直的,黑发如如流瀑,琉璃双眼盯着“梨裳”,竟是满满的怨恨。
“梨裳”这回是愤怒的,声音都在抖,“伏羲,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愿随女娲,永堕轮回!”
轰然一声,“梨裳”一掌拂去,那玉椅竟然粉碎了。
旁边有很多人惊叫,“上神息怒!”
“你……好……!”“梨裳”瞪着伏羲,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你为了她,连东方天帝都不做了?!!!”
伏羲没有说话,绝色的脸上没有表情。
走到他面前“梨裳”停了,神色慢慢的竟然柔软下来,眼神幽幽地看着他,“你回去吧。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
可是对方并不领情,缓缓摇摇头,“我要下界。”他说。
“梨裳”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么?”
“我爱她。”
“哈……”“梨裳”冷笑,“爱?你知道什么是爱?!你和她都是我创造出来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们就没有资格谈爱!”
“我爱她。”
“梨裳”每听他说一句话,眼神里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又碎裂了一点。两个人相对着,一个有情,一个无情。
“你想离开我?”“梨裳”的声音有些不稳。
伏羲却很坚定,“是,我要离开你。”
“你选择她?”
“对。”
“梨裳”往后退了一步,表情先是呆愣,眼睛渐渐红了,不是要哭的那种,而是要爆&发的那种……
“你永远也不要想见到她!!”
“呵呵。这,恐怕就不是您说了算的了。”红衣人讽刺一笑,忽然抬起手,手中红光骤然爆开,犹如跳动的火焰,妖异的闪耀着,万丈红芒在整个大殿中旋转着,刺得人睁不开眼。他嘴里低声念了什么,倏然一股灼热的气流在他掌中喷涌而出,红色一时把一切都吞没了。
红芒中,依稀可见“梨裳”一瞬间呆滞的脸。
在众人的惊呼声里,他毫不犹豫地把那道仿佛要吞灭天地的光尽数拍进自己的心口,身体剧烈一震,红色的血液从口中溢出来,滴落在红袍上,了无踪迹。
大殿里乱了套……
“梨裳”眼睁睁看着伏羲倒下,突然疯了一般扑过去,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她抱起他,不停地擦着他的嘴角,可是怎么都擦不干净,那血不停地流着,无止无休。
“别……别……”梨裳听到自己口齿不清地说着,眼睛里满满的都是绝望和恐惧。
伏羲缓缓睁开眼睛,静静地看了“梨裳”一会儿,气若游丝,却说出最决绝的话“上神……我不爱你……从来……也没爱过你……永远……都不会……爱上你。”
“梨裳”停下动作,怔怔地看着他。
而伏羲的头却垂了下去,只在一瞬间。“梨裳”仿佛没有感觉到,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像傻了一样。直到那美丽的身体化成一道绯色的轻烟,渐渐透明,缠缠绵绵地腾起来,不知飞去了什么地方。
身体深处忽然有什么东西爆炸开了一样,激痛窜上来,一直蔓延到每一根指头,一胀一胀的。梨裳皱起眉,感觉到体内有什么潜伏着的东西开始苏醒了。
正在此时,眼前的景象又变了。
一间弥漫着云雾的宫殿。一个失魂落魄的人。
“梨裳”站在一面镜子前,认真地看着什么东西。
那面镜子有淡蓝的镜面,金色的镜边,还镶着一块红色的宝石。
镜子里面出现一个男孩,很小的男孩。
但是那长已经分外精致美好的脸,仿佛透着一个人的影子。
“梨裳”用手指描摹着那孩子的脸庞,嘴角漾开一片微笑,单纯而幸福的微笑,一脸都是希望。
很难受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她的身体里……不停冲撞着,很难受……
正在此时,“梨裳”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闭上眼睛,站到地上一个五瓣花形的法阵里,双手做了几个奇怪的手势,然后低低念着什么咒文。有淡淡的光渐渐从法阵的每一条弧线中涌出来,一点一点变得明亮,赤橙黄绿的彩华流转着,像潮水一样灌满整个房间。站在中间的“梨裳”被包裹着,身上正一点一点发生变化。
那张熟悉的面孔用毫不激烈的方式改变着,头发也慢慢染上漆黑的颜色,身形变得柔和了很多……10sse。
等到光芒散尽,梨裳面前的“梨裳”,变成了她非常熟悉的另一个人。
穿着紫衣的云荒之神,和怜幽念情一样的模样……14887356
清纯的面容,散尽神的光华……
“你喜欢这样,我就变成这样。我会让你爱上我的。”女子没有说话,梨裳却能听到她心里的声音,“我会比她先遇见你。不管你是伏羲,还是轩辕,你都是我的。”
女子的眼神痴迷而执着,看着镜子里那衣衫褴褛却仍然美得耀眼的孩子,呢喃一般说着,“你是我的,你逃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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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四章 神力已逝 徒留虚弱
梨裳感觉头很疼,很多东西在里面翻搅着,可是都仿佛隔着很远很远,摸不到触不着。
身体里的胀痛越发明显,好像有一个魔鬼潜伏在里面,马上就要撕开她的身体,挣脱出来。
远处有人的说话声,遥遥传到耳边。
“你是谁?”
“我叫小嫘。住在这附近的。你呢?”
“我叫轩辕。”
胸口一阵激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冲出来了。她混沌的思想被这一阵剧痛倏然惊醒,眼前烟雾一样的景象渐渐散开,出现的是漆黑的石壁,以及缭绕在周围的蓝紫色光线。
好疼!她张大嘴,可发不出声音,也丝毫缓解不了那种胸腔一点点被撑开一般的疼痛。
梨裳费力地转头,看到墨汐死死盯着她,嘴里高声吟唱着什么咒文,全身都被同样的蓝紫色光线包裹。
再这样下去,她会死的!
随着墨汐陡然拔高的声线,梨裳胸口的疼痛似乎被撑破了。她脑中轰然,一口气梗在喉间,感觉有什么东西一下子飞了出去,连带着把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带出去了一般。梨裳睁大眼睛,看到一团明亮到堪比骄阳的光从她的身上脱离开来,一时间整个石室明亮如白昼,再无丝毫阴霾。
好像身体里一下什么都没有了,被掏空了一样,连温度都没有了,也感觉不到心跳。
她死了么?
墨汐眼中一阵欢喜,念起起另一种咒文,另外六道声线附和着,教缠成一张密密的网。那能刺目的光向着他手中的镜子飞过去,在快要接触到镜面的时候,他猛然把镜字一歪,光芒便顺着镜面冲入他的额头,一瞬间就不见了,黑暗再度侵袭这个屋子。梨裳看到他的身体颤抖着,镜子掉在地上,然后他忽然倒了下去,全身像在惊鸾一样,表情痛苦而扭曲,狼狈非常。
那六名吟唱咒文的神侍没有停,仍旧不停地唱着……唱着……
梨裳感觉很累,一个手指都动不了,听到的声音都雾蒙蒙的,像隔着无数层的纱。
神力……好像已经没有了……
真的被夺走了,一点都不剩……
脑子里无端端多了许多东西,可是又都那么遥远,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记忆。
她恍惚着,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昏着。渐渐的,就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了。
耳边只是不断飘着那首摇篮曲,像一个诅咒一样。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梨裳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动弹不得,只是觉得空气突然变得好重,压得人连气都喘不过来。眼皮重若千斤,睁开一条缝就要用到全身的力量。身上盖了很多被子,但是仍然冷的她全身发抖,仿佛是从身体里透出的寒气,呼呼地刮着。
这样虚弱的感觉,好像已经不久人世了一样。
从她彻底清醒,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吧?仍然是这种奄奄一息的状态。
只觉得昏天暗地,什么都看不清楚,想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
脑子里有云荒之神的记忆,不完整。梨裳回想着那些场景,仍能记得每一个细节。可那它们是如此遥远,就像另外一个人的记忆不小心跑到她脑子里来了一样。
有人说忆起前世一切会性情大变,她好像没有。
梦里云荒之神的心痛痴缠,梨裳完全感觉不到,象在看别人的故事一样。
是不是因为觉醒到一半就被打断了,记忆不全,所以没有代入感?
也有可能云荒之神不能算梨裳的前世,她只是从神身体里分裂出来的七个神识之一而已。不过让人意外的是,云荒之神的长相并不是神庙中雕塑书中描画的那副中人之姿,她不像怜幽不像念情,却跟梨裳长一模一样。
原来云荒之神爱上了自己创造出来的伏羲,一心一意想把他栽培成自己的爱人。可惜替别人做了嫁衣,伏羲爱的却不是她,伏羲爱的是女娲。
于是云荒之神恼羞成怒,把女娲贬下凡间,永世轮回。接着,伏羲也怒了,自己把自己的神形打散,降世到凡间找自己的爱人确立。
云荒之神用迦耶镜看到伏羲已经降世成为一个名叫轩辕的奴隶少年。她认为伏羲是因为自己不够温婉才不爱自己,所以就化身为小嫘,也就是第一神识,降世。
这小嫘的形象才是人世间普遍流传的云荒之神的形象,而她真正的样子反倒没人知道。
她以为只要自己比女娲先遇见伏羲,伏羲还会爱上她的。10sp9。
云荒之神刻意制造了一个简单的相遇。那时轩辕只是神农王朝火神大将军府中一名卑微的家奴,每日生活在棍棒之下,度日艰难。在挨了责罚后,他总会溜到后山的山坡上,吹吹风,透透气。小嫘就在那里等着他,与他相遇。自此每日傍晚都会相见,清风夕阳,花树飘香,仿佛青梅竹马一样美好的日子。
梨裳所有的回忆到这里就被打断了。不知道后面还发生了什么,估计结果不会很好,因为没听说过轩辕跟这个小嫘有什么关系。只有一个不受宠的正妻,名字里有一个嫘字。
嫘祖,和轩辕生下沛顼……
巧合……只是有一个字相同而已。
是巧合,一定是巧合。
她的思绪都飘在头顶,无论如何也无法深入思考。
就算可以,也没什么可想的。
已经一无所有了,想什么也没用了。
梨裳本来以为自己不会心疼自己的力量。可是现在她发现,果然还是舍不得,毕竟那是唯一被牢牢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深藏在自己的身体里,谁都拿不走。
结果就连藏得这么深的东西,也可以被人拽出来,剥夺的一丝不剩。
没了神力的神,还能算神么?
报应,这就是报应。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了……
却不知道墨汐什么时候能遭报应……
梨裳恶毒地诅咒着,有侍者进来了。
这是一个阴森森的人,名叫沉漠,墨汐的影卫之一。说是侍者,沉默并不负责服侍,他更像是一名狱卒,而梨裳就是他奉命看管的囚犯。
“姑娘,该吃药了。”
“滚。”
沉漠根本就不会听梨裳的命令,所以她也就愈发暴躁。若是还有力量在,她早就不客气了。不过若真的还有神力,墨汐也不会放任寂静失去效力。
沉漠径自走过来,强硬地把梨裳“扶”起来,药凑到嘴边。
梨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抢过碗,手有点发抖,药洒出来一些。
药很苦,苦的让她宁愿失去味觉。
沉漠收了碗,看见梨裳扶着床柱,就问,“姑娘你要做什么?”
“我想站起来一会儿,不行吗?”14885527
“不可以。请姑娘躺回去。”
“你说不行就不行?”梨裳眉毛一竖,厉声问。只是底气不足,听着就那么没气势。
“这是陛下吩咐的,让小人按照御医的吩咐伺候大人。请大人不要难为小人。”
“我还就要难为你了。”梨裳挑衅一般站了起来,头一瞬间有些晕,眼前发黑,好久没有起来了。
裳梨体到西。沉漠冲梨裳冷笑,就着么看着她。
站得久了,梨裳觉得腿开始发软……
她现在怎么虚弱成这样了……
什么时候才能复原?都已经喝了那么多天的药,一点起色都不见。
庸医!
要是一直这样,她什么时候才能逃跑?
梨裳强撑着,跟沉漠较劲。
“墨汐呢?”她问。
“陛下身体欠佳,正在休养。”
“没死?”
“姑娘,请注意您的言辞。”
“你们陛下打算怎么发落我?”
“小人不知。”
“你知道什么?”
“陛下命小人好好伺候姑娘。不能让姑娘离开这间屋子。”
不能离开这间屋子?梨裳冷笑,这不是什么都让墨汐称心了吗,他还要关着她?这人是不是真疯了,她不是已经不再有什么利用价值了吗?
站到最后,梨裳累得不行,最后她只能坐回床上。
素珑一直没有出现,梨裳询问沉漠,得到的消息是“在家休养。”
翻译过来就是被“软&禁”。
梨裳心里七上八下的。要是墨汐不放她,怎么办呢?没有神力,素珑也被注意到了,还能怎样逃?
墨汐不放她,留着做什么?
南王朝不是往归墟驻兵了么?怎么还没有开战?
梨裳忿忿地想着,趁着现在墨汐也半死不活的,到时候乱作一团,她就可以逃跑了……
这样在忐忑中又度过几天,梨裳身体总算是有了些力气,最起码可以下地了。
然后,墨汐来了,像噩梦一样。他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风华,妖艳邪魅的面容仿佛会发光,金发编成一股垂在右边,红色锦衣奢华如血。
梨裳还记得刚刚接受了神力的那会儿,墨汐快要死了一样的虚弱惊鸾。现在丁点都看不出来了。
他已经完全与她的神力融合,甚至比以前更加光彩照人。
墨汐带着一个人来,是情,被绑得动弹不得的缘。
情全身都是伤痕,狰狞地开裂着,血肉翻了出来,那张带着忧郁的脸此时越发惨白,萎靡不振,早已看不出当初那沉静而坚决的样子。
梨裳全身冰冷。
“墨汐,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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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南北开战 含春紫息
墨汐说,“你不会以为朕会放过背叛朕的人吧?”
“你把他的心上人送出去等死,他还不能救人?你有没有人性啊!”
墨汐也不反驳梨裳,只是说,“这个奴才胆大包天,不仅背叛朕,还劫持神识,实在该杀。今天就在神识面前,将其正法。”
正法?!
梨裳未料到墨汐竟要在自己面前杀了情,他非要做得如此狠绝?
“墨汐,你到底想怎样?!我现在神力都给你了,你为什么非要和我过不去?!”
那人却笑得很纯洁很无辜,“神识这话从何说起?朕只是想为神识出口气而已。”
还有比眼前这人更无赖的人么?梨裳强压滔天怒火,尽量平静地说,“我不生气。我让他带我出去的。你要杀也行,别在我面前就行了。”
梨裳尽量不刺激墨汐,不能跟他说什么不要杀人的话。墨汐此时已接近癫狂,诡异多变,梨裳越不让他杀,他反而越要杀。
墨汐咧了咧嘴角。突然,在梨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道冷光划过。她看到那么浓重的红烟雾一样在眼前晕染,带着腥热的气味,一点一点蔓延开来。
情的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不甘地张着,喉间大开的裂口,像魔鬼嘲笑的嘴。10kfm。
梨裳感觉心脏一瞬间停滞了。
发生了……什么?
那矫健的身体倒了下去,没有什么声响。只红,无尽的红,像有生命一样飘着,散着。
情,死了……
她恐惧地睁大眼睛,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脑子里还清楚地记得那男子坚定中流露的温柔,吐出“幻颜”两个字时的小心和珍惜,他说幻颜还没有真正的活过,她不能死,所以他一定要救她。
结果现在,他自己却死掉了。被墨汐毫不犹豫的一剑划开喉咙。在梨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
她看向墨汐,觉得在看一个怪物。
他怎么能?他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她?
这不是从小伴他长大的影卫么?就算是一只狗也有感情了……他怎么说动手就动手了?
“背叛朕的人,都是这种下场。”墨汐一脸轻松,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躯体,“所以,别再让朕身边的人背叛朕了。”
说完,他看着梨裳。
那句话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向梨裳最后一根紧绷的神经……
什么意思……
墨汐是不是想说,情是她害死的?
她没有,她只是想离开而已。不关她的事……
她不想情死的。她根本就没想到墨汐会这么狠。
为什么世上会有这样的人,他没有良心么?
梨裳张口结舌,竟然再说不出一句话。
“啊,对了,有件事要告诉你。”墨汐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冲梨裳笑,笑得单纯无比。他对她说,“北王朝已经向南王朝宣战了。你最好不要乱跑。如果让朕在这时候分心,朕会很生气很生气。”
梨裳呆坐在床上,看着几个侍者把情的身体抬了出去,有人在用水清洗地上的血迹,可是那红却一直印在她的眼睛里,怎么都洗不掉。
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愚蠢的被人利用,傻乎乎地要去救心上人的小人物,就着么没了,没有丝毫痕迹了……
不关她的事……
跟她没关系……
双手撑着脑袋,梨裳盯着眼前的地面,北王朝好像越来越冷了……
那以后梨裳再也提不起兴趣和沉漠对着干,他让喝药她就喝药,让吃饭她就吃饭,让睡觉她就睡觉。
梨裳只希望哪一天墨汐能忙到彻底忘了她这个人。永远不要再见到他。
。听说北王朝跟南王朝的第一场仗,胜了。
墨汐大宴群臣。据说那是几百年也没有过的庆典。
梨裳坐在连窗户都没有的房间里,觉得这个消息轻飘飘的。
对于战争,她没有什么概念。只是遥遥地听着庆典的乐音,完全没有真实感……
枯燥的日子仍然继续着。还是没有素珑的消息,不过梨裳可以确定她没事。
墨汐也很久没来寻她晦气了。他是不是已经忘了她这个人了?梨裳天天祈祷,说不定已经灵验。
或许,再等一阵,等到北王朝和南王朝打得焦头烂额的时候,她还会有机会出去。就着几次“散步”的机会,梨裳观察过,被囚&禁的地方应该还在皇宫之内,不过仿佛是个地宫,错综复杂的通路,如果没有人领着必然迷失其中。好在看守的人并不很多,最难搞定的大概也就是沉漠。
她如果能弄到一份地图就好了。现在跟个盲人一样,好几次如果没有沉漠跟着,梨裳连回房间的路都找不着。
她自然不会认为出口会乖乖地等着被她撞上。没人给地图,她就只能自己慢慢摸索。因为御医吩咐应该让梨裳适当地活动,所以每次吃完晚饭后她有半个时辰自由走动的时间,沉漠当然是跟在后面,防止她走到“规定区域”以外。梨裳暗自记下看到的每一条岔路,然后在晚上夜深人静之时用碎瓷片在床底板上刻下大概地形,在哪里有岔路都一一标记,记不清楚的地方只好第二天再去看。这样久而久之,地图就渐渐扩大。
汐墨天奴劫。可是比较让人懊恼的是,梨裳不能离开这个监&禁着她的区域,看不着区域以外的样子,自然也就找不着出路。
她曾经想过晚上偷偷出去探路,可是沉漠睡在门外,只要一出里屋,他就会立刻惊醒,阴阴地问“您要干什么?”
于是梨裳只能放弃了夜探的办法,而新的办法,她还没有想到……
门口一阵响动,沉漠进来了。
梨裳意外,他来干什么?不是已经喝过药了么?
沉漠的手里端着一个碗,里面有淡紫色的药水。
“干嘛?”梨裳立刻警醒起来。
“姑娘,请喝了这个。”
“这是什么?”
“药。”
“今天的药不是已经喝过了么?”
沉漠硬邦邦地说,“从今天起您要多喝一味药。”
这若是前一阵,梨裳身体虚弱,多喝一味倒没什么不对的。可现在她好了这么多,反而要加药了,肯定有阴&谋!
“这药治什么的?”
药的颜色……梨裳看着眼熟,熟得让人心惊胆战……
“小人不知。”
“那你先去问。”
“您还是喝了吧。”
“我不喝。除非你先告诉我这是什么药。”
沉漠有些不耐烦,“小人只知道它是补身体的。您先喝了,回头御医来了小人再去问。”
梨裳却全然不信他的话,补身体的为什么之前不给她?
沉漠把碗凑到梨裳面前,她接过来,看着那不断摇晃的浅紫液面。
她轻轻地含了一口。
苦涩的味道,浸透口腔里每一个角落,甚至能渗入到牙齿中。
这味道是如此清晰地印在梨裳脑子里。她曾带着羞耻而又充满期待的心情喝过它一个月,然后自己把自己送入绝境。
这是紫息花!
梨裳立刻吐了出来,用力把碗掷到地上,紫色的液花迸溅,湿了沉漠的衣角。
她猛地站起来往后退,手心一瞬冰凉。“谁让你给我喝这个的?你们要干什么?!”
沉漠阴沉地看了她一眼,忽然高声道,“来人!”
“你敢!”
进来三个侍女,两个冲梨裳过来。她掀了桌子想跑,她们绕过桌子从两边逼近。眼见跑不掉,梨裳只好拳打脚踢,可一拳打过去却仿佛没有丝毫杀伤力一样。她们死死按住梨裳。第三个侍女把另一只碗递到沉漠手里。
梨裳疯了一样的挣扎,不顾一切地大叫着。
“沉漠你要是敢让我喝了这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就是做了鬼都不放过你!!!”
梨裳惊恐地威胁着,这些人到底要对她做什么?
沉漠站在梨裳面前,俯视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将死的动物,脸上是残酷的冷漠。他捏住她的下颌,她无法再继续咒骂,紧接着苦涩的药汁便灌了进来,梨裳就算是有了准备,仍然被呛住,可是沉漠连咳嗽的时间都不给她,不停地把药倒进她嘴里。
她喘不了气,鼻子里都是那股味道,眼泪控制不了地溢出来。
就算是拼劲力气不想咽,到了那种时候,根本就无法阻止……
她仿佛能看到那可怕的紫色从咽喉一路流下去,沉到腹腔深处。
沉漠放开梨裳,她立刻伏在地上猛烈地咳着,咳得眼泪直流,心肺都要出来了。
脚步声纷纷沓沓离开,然后是轰然一声,加上上锁的声响。梨裳抬起头,看到紧闭的屋门。她跑过去用力捶打,用力踹,用全身力气去撞,都没有用……
她转过身,看着狼藉一片的屋子,全身都颤抖起来。没有窗户,四面都是厚重冰冷的墙,她被困在这里,出不去。
为什么要给她喝紫息花?
为什么把她关在这儿?
墨汐,究竟想干什么?
梨裳如惊弓之鸟,死死盯着那扇封闭的门,徒劳地环视四周,混乱的脑子理不出一个头绪。
过了半晌,周围的气温却仿佛升高了一些。
那些在干吗,在放火?怎么突然热起来了?
要烧死她?
可是这热度不太对……
从鼻腔呼出来的空气仿佛都是滚烫的,她扯开一点衣领,一点作用都没有。
手脚有点软绵绵的,不听使唤。喘气也有些粗。
很难受……
倏然间,不知从哪一处涌出一股热流,向着身体下方冲过去……
她如遭雷噬!
到了这个份上,梨裳再没常识也能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在紫息花里下了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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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无能反抗 自绝选择
四周的空气好像越来越稀薄,气温也似乎越来越高。
不,不是气温,而是她身体里有一团烈火在灼烧……
腿一软,梨裳便倒在地上,皮肤与冰凉的地面接触,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透进来,偶尔与地面的摩擦,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舒服,一声申银就着么从嘴里溢出来。
结果那近乎“销&魂”的声音,另她一下子清醒了。
她在干什么!
梨裳强撑着爬起来,靠在墙上,缩成一团。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她完全慌乱。只想着谁能来救救她。
谁都行……
就算是沛顼也行……
梨裳狠狠扇自己一巴掌,却打不醒那混沌的思绪。
就连衣料与皮肤的摩擦都被放大了好几十倍,竟然让她恍惚觉得有一只手在上面游移摩挲。可是不够,仍然不够。很难受……她咬紧牙关,全身绷紧。
……
落锁的声音,门开了。
梨裳抬头,看到缓步走进来的墨汐。他一下子就找到了缩在墙边的她,红眸盯着她,仍是那种蛇一样的目光。
“啧啧。”墨汐冲梨裳过来,一步一步,好像谁也无法阻止一样。她扶着墙壁想站起来。
“好可怜。”他看着她,眸色越发深沉。
梨裳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墨汐,心脏剧烈地跳动。他的样子跟很久之前一个已经被她亲手杀死的人渐渐重合。
“墨汐……你到底想干什么……”梨裳听到自己已经强硬不起来的声音。周四触与难。
“给你喝了紫息花,还加了点料。你还猜不出来我要干什么?”
“为什么?我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这种时候怎么问这么煞风景的话。”他走到她跟前了,而她无路可退。
墨汐的手顺着梨裳的脸滑下来,她感觉那燃烧的温度被他冰凉的指尖吸走不少……
她想拨开他的手,可是双腕都被抓住,按在头顶。
这是一个多么危险的姿势……
她挣扎,可是越挣扎,皮肤就越敏感。
那顺着脸滑下的手一下伸进衣服里,放肆地油走……
“墨汐。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
“放开你,那我才是真的疯了。”墨汐故意舔了舔嘴角,凑到她耳边说,“你知道么,现在你这样子,就跟是在说着‘快来上&我’一样诱人。”
“墨汐你要是敢……我将来一定杀了你!”
“好啊。”墨汐不在乎地低笑着,“你爱怎么杀,就怎么杀。就算让朕纵&欲过度而死也可以。不过在这之前,朕要你先为北王朝诞下新的云神。”
“新的……云神?”
“就算失去神力,你仍是神识,身份上来说跟云荒之神是一样的。你若能与朕诞下子嗣,那孩子便流着神的血。”他把腿挤进她挣动的双腿间,继续说着,“北王朝需要自己的神明。我要你为我诞下新的云神。”
梨裳惊恐地想后退,却无路可退,她为料到,墨汐已疯狂如此,让她……给他生孩子?!
拼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起来,墨汐没有防备,被梨裳挣开。她还没有跑两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从身后袭来,整个人被墨汐狠狠掼在地上,他俯在她上方,粗&暴地压制住她。
“我……我是第三神识,你敢渎神,会遭天&谴的!!!”
“哈。我又没有乱&伦,遭什么天谴。”墨汐语带讽刺,手下一用力,她的裙带便被扯断,衣服松散开来。
他动作十分粗鲁,不带丝毫感情,把梨裳的肩膀被掐得生疼,他狠狠地咬在她脖子上,像是要食人血肉。
梨裳不懂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墨汐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她?
不知从哪里突然来得力气,她挣开被压制的双手,一巴掌打到他的脸上。墨汐没有防备梨裳的爆&发,白希的脸庞肿了起来,嘴角溢出一点点艳色。
他盯着梨裳,梨裳也盯着他,一时间房间里只有她控制不了的喘息声。
墨汐抬起左手放在自己的脸颊上,嘴里低吟着什么咒文,从手心和脸颊的皮肤间渗出氤氲的水雾。梨裳则趁此机会逃开,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下逃出来。他似乎不急着抓她,自顾自把脸上的肿消了。
“墨汐你冷静点。你这样对我一点好处也没有。”梨裳努力平着声音说话。
墨汐不说话,只是盯着梨裳,没有暴戾,反而很平淡。
“反正也已经有了神力了,你自己当神不就行了?你不想碰我的,何必勉强自己?”
梨裳一边说一边摸索着门,试着拉了拉,没有锁。刚要用力,一团白色的光突然扑过来,一下子打在门上,她便再也拽不动了。
墨汐缓缓站起来,仍然面色平淡。
梨裳却有些胆寒了。以至于身体里的躁动都消下去一些。
“我不是神。我就算夺了你所有的力量也不是神。而你是,就算你已经跟废人没什么区别。”他忽然笑得很天真,“反正你也没别的用处了,朕就物尽其用好了。”
她还来不及愤怒,便被一团光打中胸口。身体与门剧烈地碰撞,感觉有什么东西涌到嘴边,张开口,大片猩红淌到衣服上。
命好像已经去了一半,梨裳滑坐下去,动弹不得……
那是她的力量,梨裳能感觉到那熟悉的温度。它们一直在她身体里,而她直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它们的存在。
原来,她有机会变得很强的。
墨汐抓着梨裳的头发把人掼在床上上,什么前戏都省了,干净利落地将她从下至上劈开。
而她张大眼睛,声音卡在喉咙里。脑子里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看着在面前晃动的那张邪魅的脸,心里有什么东西开始分崩离析……
快死了吧……
就着么死了吧……
就着么软弱地,无声息地,孤零零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被人……10kfm。
真可悲……
被所有人捉弄一遍后,她连报复的机会都没有。
真是……活该……
是她错了。总以为有人会来救她。
其实从来就没有人能救她。
怪自己,太弱,太无能。
……
当酷刑终于结束,梨裳身上的燥热也完全消退了下去。
墨汐毫不犹豫地起身,在她身边扔下一个瓷瓶。
“朕给你选择。”他说,“这里面是毒药。你要是实在不想生下新的云神,就自我了断吧。”他轻飘飘地说完,便拉开门出去了。落锁的声音响起。
只留下一间乱七八糟的屋子,和一个乱七八糟的她。
还有一瓶毒药。
梨裳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然后伸出手,把那个瓶子攥在手里。
微凉的感觉,瓶身光滑,描画着朱红色的花纹。她拔开瓶塞闻了闻,没有味道。
这里面装的,就是死亡么?
自杀,她从来都没有想过。她很惜命,觉得什么东西都比不过生命重要。没了命,就什么都没了。
所以现在她想给自己找一个活下去的理由。想了很久,居然都没有想到。
亲人,没有。
素珑也有归属,就算她死了,素珑也可以活得很好。
碧落跟她翻脸了,而且翻得彻底。
力量被人夺走了。
然后还被人凌&辱……
孩子也被杀了。
凶手是她爱的人。
琉璟……沛顼……
梨裳在嘴里咀嚼着这两个个名字。一个是她最美的梦,一个是最残忍的现实。
回头一看,发现其实谁也没有,一直以来就是她一个人。
她这样的人,好像真没什么可活的。就算活下去,也未必就能翻得了身。
要不……就死了算了。
倒不是因为多伤心,而是觉得就算活着,也什么都没有了。再活下去,还要被人继续践踏。给墨汐生孩子?
想想她就觉得自己很恶心……
把瓷瓶凑到嘴边,清凉的液体流过唇舌……
梨裳含着它们,却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
她看着这间阴冷的屋子,一片死寂。
这里就是她的坟墓。
就着么死在这儿了。所有的恩恩怨怨就这么没了。
过两年,就没人会记得有过梨裳这个人。
没人知道她在这个世界存在过,努力地活过……
也许只有素珑会想起有过她这么一个世上最无能的神。
那些伤害过她的,玩弄过她的人,抢了她的感情还有抢了她力量的人,都还好好活着。有的继续当他的云神,有的继续图谋他的霸业。就只有她,被他们抢的干干净净,还不用担心复仇,因为她已经死了。
然后,在几百年后,他们也许还会跟他们的爱人、孩子、朋友讲,有这么一傻子,牺牲自己奉献他人后就自我了断了。
临死之前还被人……
想到这里,梨裳吐出嘴里的药。
她似乎又找到活下去了理由了……
不多时沉漠进来了。他把安排人给梨裳擦洗身体。
梨裳第一次正眼看沉漠。
暗沉的脸,深刻的轮廓,似乎是个忠心的人。只要有他在一天,她就得在这儿苟延残喘一天,除非她不想活了。
沉漠感觉到梨裳的目光,淡淡瞟了她一眼。
沉漠走之后,梨裳就一直在床上躺着。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像是从前的记忆,又好像不是。头有些疼,她听到有很多声音在叫她的名字,温柔的,清浅的,缠绵的,冰冷的。感觉到这些声音一点一点融化,消隐,了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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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 七章 装傻作痴 明诱暗逃
外面完全安静下来了。梨裳从床上爬下来,拿了一颗夜明珠,滚到床下。床板上刻着那个她用一个月的时间勘察出来的地图。不全,而且可能有谬误。
外围几乎是空白,不过她料想范围也不会很大了。毕竟北王朝的皇宫就不是很大,这地宫总不可能比整座皇宫还大吧?。
梨裳盘算,如果她现在跑出去,成功的机会会有几成?
外面有大概十个侍卫,加上一个沉漠。每个人都会幻云术,地宫范围有限,那些人很容易用幻术追踪到梨裳的位置。
要逃,就得一次成功,再被抓住,她就永远没有离开的机会了。
梨裳本以为只要再在这里忍一阵就行,等到南王朝开始全面反击,他们打成一团的时候就有很多机会出去了,而且不会有太多人来追。她本以为这个过程会很简单,等身体好了跑得更快。
实在是没预料到墨汐留着她原来是要有这种特殊的用途。
要是此时不跑,以后他可能还会来。
可现在明显跑不了……
怎么办呢……
梨裳从床下靠墙的地方拿起以前一直用来刻地图的瓷片。这是一次佯装发怒故意打碎茶杯之后我偷偷藏下的,沉漠后来便收起了所有易碎的器具,所以这个瓷片是她身边唯一的利器。
摸摸断裂的地方,还有些棱角……
用这个可以划开墨汐的喉咙么……
墨汐是个机警的人,就算是在做那件事儿的时候,也毫不沉溺。因为他对她没有感情也没有欲望,单纯的折磨而已。
而且这并不锋利的武器,对那人来说根本毫无杀伤力吧……
梨裳想了想,还是把它藏到枕头下面。
第二天沉漠端来红丝草,后面跟着两个侍卫。梨裳空洞着眼神看着他,平静地看着他接近,由着他捏开她的嘴,把药灌进去。
沉漠有些讶异,还有些鄙夷。
那天墨汐没有来。
第三天,仍是如此。
第四天,墨汐来了。看到还活着的梨裳,咧开嘴角,“毒药呢?”
她说,“倒了。”
“呵。”墨汐哼笑一声,目光从眼角飘过来,毫不掩饰的轻蔑,“这样你也能活下来。朕倒真是佩服你。”他说着,突然抬起她的脸,故作暧昧,“还是说……你享受到了?”
梨裳愣愣地看着墨汐,面上该是茫然的。
“不会是傻了吧?”他低笑。
他拉开梨裳衣服,她没抵抗。躺在那里看着他摆弄。
进入的时候……点疼,她只是闭着眼睛,任由着他冰冷的冲撞。
墨汐的眼神清明到不可思议,好像他也没感觉到什么块感。
梨裳更加确定墨汐纯粹就是为了折磨她,搞不好让她给他生个云神什么的都是借口。
墨汐为什么这么恨她?
梨裳考虑着要不要把手伸到枕头下面去。可是一对上墨汐那双细长的闪着流光的眼睛,就知道根本不可能成功,只要她一动,他马上就可以闪开。
墨汐玩味地看着梨裳,忽然捏住她的下巴,狠狠地咬上她的脖子。
梨裳痛的当下就叫了出来,墨汐似乎很喜欢看她痛苦的样子。于是开始在她身上制造淤青和伤痕,用他的手和嘴。
……
墨汐发泄出来后,伏在梨裳耳边说,“你不配当第三神识。”
她冷笑,是,她不配,他配,他全家都配!
梨裳接下来的日子,仍然是简单而枯燥的。沉漠给木头人一样的她灌药,墨汐时不常来折腾她一番。
梨裳则越来越萎靡,别人对她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甚至与墨汐在床上的时候,她会略作迎合。
梨裳的反应让墨汐吃惊不小,也越发的鄙视她。他不停地问 “你怎么不自杀呢?”
那次,把她折磨的很惨。
墨汐离开后,照例是沉漠安排人给梨裳擦洗,薄薄的纱帐,掩盖不了她那副被人蹂&躏过的样子,沉漠在一旁脸依旧暗沉,但是惨白的肤色掩饰不住那诡异的红晕。
……
这样时间久了,所有人都知道,第三神识已经变得半傻不傻的,乖顺的像一只猫。梨裳听到有侍卫当着她的面跟另一个侍卫“低声”说,“她真傻了啊?”“我看是真的。吓傻了。跑不了了。”
她当然是真的傻了。她是做过那么多蠢事的傻瓜,这种傻,怎么可能是装出来的呢?
一个月后,守在梨裳门口的侍卫从两个减少到一个。沉漠仍然无时无刻不“跟着”她,拉着她偶尔在地宫里散散步。不过在他看梨裳的眼神却渐渐变了,无人注意时他就越发大胆,丝毫不收敛那暧昧而黏腻的眼神。。
……
墨汐最后一次来,梨裳正解了衣服要睡觉。
他邪邪笑着,“正好,省了朕的事儿。”
他仍然是粗鲁地把她按倒,手摩挲着她的下腹,“还没有怀上么?你可真是没用啊。”
她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
这动作倒像点燃了他的欲&望……
从上至下贯穿,丝毫没有怜惜……
梨裳却悄悄地把手伸到枕头下面……
墨汐双手陷进她的皮肉,他的凶器如狂风暴雨般律&动……
她难耐地申银,枕头下面的手却慢慢松开了……
墨汐虽然有动情,可也只有一点而已。他仍然是清醒的,甚至连衣服都没怎么乱。
不过,好歹有点失控了。
完事后,墨汐整理整理衣衫,像往常一样走了出去。梨裳看看他的背影,再低下头看看自己。一个光鲜亮丽衣冠楚楚,一个全身都是青紫血痕,微微一动,腿间就会有浊液流出来。
这样的她,以后还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么?
怎么可能……
而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梨裳都没有再见到墨汐。她听到门外侍卫换班的时候低声说的话。
“陛下怎么不来了?”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咱们有那些中州的东西,连胜三场了,把南朝打得是落花流水。云神坐不住了,就插手了。陛下知道后就亲自赶过去了。”
“啊?那陛下不在……”
原来墨汐已经离开王宫了……
沉漠仍然每天让梨裳喝紫息花。这一天他端来的时候,她不小心把药打翻在腿上,撒了一片的浅紫。
梨裳“哎呀”一声,微微扯开裙摆,“好烫。”
“小人去拿换洗的衣服。”沉漠低声说着,眼睛却瞟梨裳露出那一节雪白的小腿,那上面还遍布着墨汐留下的痕迹。
梨裳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沉漠,“很疼啊。”
他喉间似乎动了动,然后连忙移开视线。vewr。
她冲他走了几步,拉住他的手,轻轻地贴到脚踝上。
他身体一震,低哑着声音说,“姑娘,您……”
她用脚蹭着他,眯起眼睛瞧着他不断滑动的喉结,而后微微一笑,暧昧而you惑,“陛下不来了……”
几个月之前,梨裳完全想象不到自个儿会做这样的事……
沉漠的理智终于啪地一声断了。断的彻底。
也难为他,忍了这么久。要不是墨汐离开,他是不敢的。
……
沉漠把梨裳压在床上,难耐地解开自己的衣服,覆在她身上。
她配合地缠在他身上,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低声叫他的名字,“沉漠……沉漠……”
他的眼睛都开始泛红了……
她看着他迷乱的眼,知道他已经失去控制……
这人比墨汐好搞定多了……
梨裳把手伸到枕头下面,申银着,“轻……轻一点……”
沉漠大力地抚着她全身,正当要铤深尽入时,她用左手紧紧环住他,右手迅速从枕下抽出,用尽全身的力气,把瓷片刺入他的咽喉,然后向着另一边狠狠地,快速地,划过去……
也而时过。沉漠的眼睛在一瞬间睁大,眼球几乎要掉出来,全身剧烈地抽搐。他的血很热,溅到她的眼睛里,整个世界都是殷红的。
最后他软软倒下来,再也没有了声息……
梨裳把他推开,坐起来,平复自己狂跳的心。
沉漠死了,他终于死了。
梨裳下床,捡起沉漠的佩剑,把他的衣服套在身上,戴上黑色的兜帽。
她推开房间的大门,那个侍卫只看到衣服便行礼,“沉漠大人。”
然后在下一秒,梨裳捂住他的嘴一剑刺穿他的胸口。把那人的尸体拖进屋里,换上他的衣服,把头发盘进帽子里。
每个人都认识沉漠,但不一定每个人都认识这个小兵。
梨裳低着头走出去。床下的地图早已被她记在脑海中。出口在什么方位,大概也能猜到。那些侍卫换岗之后,总会往西边走,所以她也往西边走。
一路上只碰见了四五个侍卫围在一起喝酒,想是早已确定梨裳不可能逃跑,加上墨汐不在便都放松了。
按照脑子里的印象,梨裳总算是摸到了外围,前方是三条幽暗的岔路。她踌躇着,不知道该选哪一条。
等了一会儿,听到从一个岔路里传来脚步声。她躲进另一条路。不多时,看到两个侍卫从对面的走廊里过来了。
待他们走后,梨裳便钻入那条路,脚步声空空空地响着。
她感觉手心里直冒冷汗。
没走多久,面前又是两条岔开的路。梨裳在两条路中都站了一会儿,总感觉左边那条路中吹来的风更为清凉。深吸一口气,壮了壮胆,走上左边那条路。
只能碰碰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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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离地宫 素珑接应
路的尽头是一扇石门。门前两个侍卫。
梨裳握紧手里的剑,走上前。
“什么人!”
她亮出从沉漠身上翻出来的腰牌,“沉漠大人命我出去办点事。”
一个侍卫接过腰牌,仔细查看,然后又看看她,“怎么觉着你眼生啊?”
梨裳赔笑,“小的刚来没多久,可能您没注意。”
侍卫又看看她,最后把腰牌还给她,冲另一个点点头。
另一个转动墙上的石盘,石门缓缓打开。
夺目的光刺得人眼睛发疼。
梨裳走了出去。
外面是一间书房。被夜明珠照的辉煌灿烂,四面都是①38看書网柜,当中一个玉案,上面摆着一本半开的书,房间的门关着。
她推开门。
外面仍是黑暗的,黑得无边无际。
夜明珠漫天漂浮,阴沉的建筑林立,有成队的侍卫在巡逻。
北王朝王宫不大,也不像南王朝的路那么曲折,很快就可以直达第一道城门。梨裳沿着石廊下的阴影走着。有几次遇上正巡逻的侍卫,便有侍卫长问,“你哪个队的?怎么在宫里乱晃?”
她说是沉漠大人的手下,奉命要出宫的。
仍是用沉漠的腰牌蒙混过关。
如今要是让人发现了沉漠的尸体,麻烦就大了。梨裳走的很快,却不能御云,因为已经没有神力,连最基本的幻术都做不到。
接下来是相连的三道城门。被人盘问几番,倒也没遇上什么障碍。
梨裳没想到可以这么顺利。
所以当皇城外的天地铺展在她眼前时,仍有种虚幻的感觉。
真的么……
她真的离开了……
她离开那个地宫了……
她终于从那个地狱逃出来了……
城门被封&锁了。梨裳的画像被贴得到处都是。一队队的皇兵满城地走,探寻她幻云术织成一片天&网,笼着整个流光城。
梨裳的日子自然不太好过,随时都有可能被找寻她的天网探测出来,时刻都要保持警惕,要是听到丁点可疑的声响,就要赶紧逃到别处。她把自己的衣服扯得破破烂烂,整个人在泥地里打了十来遍的滚,到现在她已经可以确定就算照镜子都认不出来自己的程度。满脸脏污,头发不知是黑还是灰,纠结在一起,衣服破破烂烂挂在身上,活脱脱地就是一个乞丐。
梨裳一直躲藏在皇城西面的贫民区中,到处都是她这样的人。耳边终日充斥着哀叹声,叫骂声,路边趴着饿死的人,就算是活着的,也都睁着一双麻木而怯懦的眼睛,像一群挤在一起的蝼蚁,挣扎着要活下去。这里跟以前看到的流光城截然不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一天之后,一直被软&禁在公主府的靖公主突然失踪,加上他们一直找不到梨裳认为她已经出了城,渐渐搜查的注意力就被转到素珑那边去了。如今墨汐带着大军在跟南王朝打得正凶,流光城兵力本来就少,人丁也开始变得稀稀落落的。要想在他们眼皮子地下活下来,倒也不是特别难。
梨裳不知道素珑逃出软&禁跟她有没有关系。也不敢浪费时间等素珑。贫民街里很多流浪者都走过很多地方,从他们的口中梨裳大致打听到去归墟缺口的路。因为北北朝开战,归墟的两处完全安全的缺口都曾经是战场,现在战线前移,那里留驻的兵力应该不是很多。比较困难的是,她如何在不惊动守卫的情况下出城,以及如何避开路上的追兵。
正思索着,忽然一双脚出现在梨裳面前。
她抬起头,看到一张平庸而陌生的脸。穿着虽也粗鄙,但比这条街上大多数的人要好得多。
晃晃手里的破碗,“大爷,行行好吧。”
那个人却狰狞一笑,“小九!可找着你了!”
“……大爷,我不叫小九……”
“还想耍赖?什么时候还钱?!!”那人说着就拽起梨裳的领子,一脸传神的恶霸表情,“欠钱不还?不想活了吧你?”
梨裳不知道这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也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暗暗捏紧藏在后腰的短剑,抖着哭腔说,“大爷……我真不叫小九啊……您认错了吧?”
“还想抵赖?!来人!把这丫头带回去!今天咱得把这事儿说明白了!”那人身后的两个手下过来要拉住梨裳的时候,她看到那人对她眨了一下左眼。那一瞬间的神情,实在是太熟悉了。
梨裳心下一动,假装挣扎哭喊着“大爷饶命啊”,被他们“强行”押走。
这种事在这条街上每天都会发生那么一两起,众人早已见怪不怪,没有引起什么注意。他们带着梨裳进了一个挺平常的民宅,院子里有一些面黄肌瘦的孩子打闹着,几个女子在洗衣服。
一行人进了院子正中的堂屋里。刚踏进门,那个“恶霸”就挥退了手下,命人把门关上。
梨裳说,“素珑你怎么变成男人了?”
素珑用手指在下颌处捏&弄着,不多时便撕下一层皮来,场面甚是吓人。但是那皮后的面容,依旧是清灵秀美,只是略有疲态。
再见到素珑,梨裳竟然无法生出喜悦之情了。只能僵硬地扯出一个微笑。
素珑看了梨裳一会儿,说,“别笑了。太难看了。”vewr。
梨裳环视四周,挺简陋,但却是很地道的贫民区恶霸的住房,比别家多出些剩饭剩菜,随意摆在桌上,引来一群灰色的麻雀。
“你怎么逃出来的?”梨裳问。
“只要我哥走了,总是有办法出来的。我手下还有几个忠心的人。”素珑仔细看着梨裳的脸,“你倒还挺会藏的。我一出来就开始找你,还不敢用幻术,怕你逃走。我都快以为你已经出城了呢。”
梨裳略一耸肩,“你哥什么时候回来?”
“应该很快了,毕竟你我都失踪,他不可能坐视。”
“那咱们什么时候走?”
“今夜出城。”
梨裳点点头,找了个凳子坐下,心下轻松了许多。
不过现在即使有素珑,她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上一次的事决不能再发生了。
素珑蹲到梨裳身前,伸手想擦她脸上的泥。她躲开,“脏着呢,别动。”
素珑敛起伪装的轻松,怔然地看着梨裳,琉璃一般晶莹的双瞳里浮上一层轻烟。她暗哑着嗓音,低声说,“对不起。”
梨裳笑了,“你对不起我什么啊?别告诉我你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儿啊。对了,有饭没有?”
素珑又满脸凝重地看了梨裳一会儿。若是再这么多看一会儿,梨裳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她却默然起身,在门上扣了两下,一个人影出现在外面。眼去身怎。
“拿饭菜进来。”
梨裳抱着饭碗,这些天基本没怎么吃过东西,只跟着乞丐们瓜分了一点乞讨来的剩饭,还要随时做好逃跑的准备,饿得胃疼,疼到最后反而没感觉了。其实就算是现在她也没感觉到特别饿了,只是觉得这么久没吃饭,应该多吃一点,跑得时候也有力气。
同时也能避免听到素珑询问她是怎么逃出来的。梨裳不知道怎么回答。
吃完饭后梨裳洗了个澡,正洗着,一个男人突然走了进来,那男人模样俊秀,只是有些纤细。
梨裳大惊,连忙过布巾遮挡,“你是谁啊?”
那男人凶恶地看着她,“我是你姑奶奶。”
梨裳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素珑又扮成男人了。
仔细看着那张英俊的脸,找不出丁点女人的影子。看来这中州的易容术,已经被北王朝的人融会贯通了。
“这是你的衣服。”素珑把一摞深色的衣物放在木桶边的桌子上。梨裳拣起一件抖落开,“男装?”
“一会儿还得把头发染一下。再换一张脸。”素珑说得平常,仿佛再自然不过一样。
有人过来在梨裳的脸上贴了一层东西,又涂涂抹抹半天,染了她的头发,等到再照镜子的时候,梨裳就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影子了。铜镜里只有一个相貌清俊的男子,灰色的头发束成男子的发髻,唯一没有变的就只有银紫色的眼睛了。
这个时侯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直接就给素珑跪下了,“公主,车已经备好了。”梨裳不记得见过这个人,只是他身上穿着类似于侍卫的铠甲,只不过颜色略微泛金。
“宣鳞护卫快请平身。”素珑立马换上一副温婉的微笑,此时看起来分外端丽,“这次就全靠你了。”
“公主放心,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定会将公主平安护送出城。”
“辛苦了。”素珑冲他点点头,“我们一会儿就好。”
那个人弯身道,“小人先行告退。”
等那护卫出去了,梨裳才问素珑,“这是谁?”
“是流光城的护卫队的副统领。他会带我们出去。”
“可靠么?不会半截儿把咱们给卖了吧?”
“他儿子是跟我一起潜入南王朝的。这回如果不是我没有把他儿子带回来,那孩子肯定也要跟留在南王朝的其他人一样被处死了。他欠我这个情,不会不报。”
梨裳嗤笑,“那他要是个狼心狗肺的呢?这可是杀头的罪名,搞不好你哥一生气来个诛九族什么的,这不是得不偿失么?”
素珑看着梨裳的目光又变得复杂起来,似乎是觉得她有些多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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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情起手足 替身银月
梨裳说,“我只是先问问清楚。”
素珑下垂的眼帘上覆着满满当当的沉重,但还是继续说道,“在你逃出来之前,我就已经让他把家眷都转移到别处了。如果还有变故,我身边的人也足够我们硬闯出去。”半晌,她低声加了一句,“我绝不会让他再把你捉回去。”
梨裳也不会让墨汐再把她捉回去。绝对不会。
少顷的沉默,素珑深吸一口气,接着说,“我们是这样安排的。我伪装成宣鳞有宿疾的弟弟,这回发病突然,只有雪城的神医才有办法医治。宣鳞是副统领,守卫会买他的面子。你就伪装成弟弟身边的侍者,什么都不用说。明白了么?”
“如果他们用幻术探查呢?”
“你觉得你会去探查你上司的弟弟是不是钦犯么?”
确实不太可能。可要是遇上一不知变通的……
前途依旧未卜……
梨裳和素珑以及那个侍卫统领坐进车子里。外面只有一个车夫。
边他出有。梨裳还是带上了那把从被她杀死的侍卫身上搜出的短剑,藏在袖子里。总觉的没有点武器在身边就不安心。
子夜时分,家家门户紧闭,没有人声,像一座死城一样。他们的车子滑过一条条长街,偶尔擦肩而过的巡逻兵仿佛一队队的游魂,看到车子是副统领的,也没有人上来盘问。城门就在前方,五六名卫兵守在那里。
“不要慌。不会有事的。”素珑抓了下梨裳的手臂,安慰她。
梨裳笑了。素珑还以为她会为这些事情害怕么。
宣鳞下车去了。素珑斜斜倚靠在车壁上,一副病弱的样子。
外面传来宣鳞和守卫对话的声音。
“我弟弟这是宿疾突发,只有雪城的渠淋神医有她的药,还请几位通融通融。”
“宣统领您太客气了。”
“啊,你们要不要先检查一下?”车门被打开了,梨裳连忙把旁边的披风盖到素珑身上,责备地看了一眼外面正探着头往里看的守卫,素珑羸弱地靠在梨裳身上,还配合地闷咳两声,粗喘着气,简直是病入膏&肓……
那个守卫连忙缩回去,摆手连连,“不查了不查了。宣统领怎么会和钦犯有关系呢?快带公子出城吧。”
宣鳞把车门关上,和蔼地说,“那就谢谢诸位了。此等恩情宣鳞定当回报。”
“宣统领您就别折杀小的了,您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报答您还来不及呢。公子病的挺重的,快去找医生吧。”
宣鳞坐回来,车子缓缓前行。vewr。
梨裳透过车窗,看到那被明珠点亮的城市一点点变小,远离。天上浮动的夜明珠渐渐稀疏了,黑暗开始压过来。只有镶嵌在车身上的珠子还不知疲惫地亮着,照亮跟前的路。
出来了……平静地出来了……
只是不知道这平静能持续多久……
素珑坐正,跟宣鳞说,“宣统领你放心,我不会出去太久的,皇兄那边,我会跟他解释,你和你的家人都不会有事的。”
宣鳞摇摇头,“公主,您救了犬子,这份恩情,就算让小人拿命来报,小人也是愿意的。”
素珑微笑着,“这一阵子就委屈你们先避一避了。”
“王爷言重。其实小人早就想卸任回乡了,这回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梨裳以为素珑是要跟她一起走的,怎么还要回来么?
墨汐饶得了她么?
墨汐这个名字,每听到一次,梨裳身体就会不受控制地打一个寒战。那个人太过狠毒,太过阴损,他做过的事,她早晚要讨还回来的。
素珑……会站在墨汐那一边,还是她这一边?
素珑为什么要留下?
梨裳心中烦闷,可是没有跟素珑说过。
行了两天后,两人和宣鳞在一个小镇里分开了。那个车夫依旧跟着她们。素珑说,车夫其实是她身边的人,是来保护她们的。
三人一路从来不进大城,宁愿绕路走,实在需要补充些粮食什么的,就由那个车夫去做。因此行程有些慢,但好在避免了被盘查。
素珑身边总放着一个包裹,梨裳没问她是什么,但也从没见她打开过。
看着那张已经不再熟悉的脸,梨裳仍能嗅到她身上独有的气息,可是突然觉得其实并不了解素珑。她不知道素珑与她相遇之前的生活,不知道素珑对墨汐的感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以前只知道素珑不会害她,会对她好,会帮她,可是现在想想,那时候相信的一切,怎么那么没有道理。
素珑,会一直在她身边么?
素珑当初,为什么要劝她吃紫息花?之前明明是反对她接近沛顼的。
也许素珑是为她好的吧?梨裳一直这么告诉自己。素珑是唯一真心为她好的人,是不会害她的。
“梨裳,逃出去后,你打算去哪?”素珑冷不丁出声,正在陷入深思的梨裳没有防备,慌乱地抬起头来,“啊?”
素珑无奈地笑,“怎么易容了还是这么一副傻样啊?”
梨裳我咧咧嘴,“你刚才问我什么?”
“我问你,以后你打算去哪。”
去哪……
在素珑的眼里,梨裳应该是无处可去了。而现实的情况也确实是这样的。她没了神力,也不会什么功夫,一技之长也谈不上,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当初有神力的时候尚且落到如此悲哀的地步,现如今,只怕只有沦落为乞丐。
“我……先回南王朝。”最后,梨裳这么告诉素珑。
素珑皱眉,“南北朝不打个你死我亡是不会罢休的。你真的要回南王朝么?”
是,她要回南王朝,而素珑要留在北王朝。
“那你说,我一个云人,不回北王朝也不回南王朝,难道去中州么?或者到深山里去当野人?”
素珑半天没有说话,突然用手捶了一下座椅,发出沉重的回响,“该死!”
梨裳笑着看她,“我都没急,你急什么啊?”
“我本来以为……我本来以为我哥不会这样的……”
这是素珑第一次主动跟梨裳谈论起墨汐。梨裳到现在也不清楚,素珑究竟知不知道墨汐对她做了什么。
墨汐会告诉素珑么?应该不会吧?
“素珑,你哥对你,好像挺有独占欲的。”梨裳用平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素珑瞟她一眼,“什么意思?”
“你哥讨厌我……不,应该说是憎恨我,主要原因好像就是你一直在帮我。”
素珑沉默着……
而沉默,往往就代表着默认……
“素珑,你跟你哥哥,是怎么回事?”
素珑的表情没有变,仿佛凝固住了一样。车厢里的空气有些发闷,让人透不过气来。
如果是梨裳和墨汐,素珑会选谁呢?她会帮谁呢?
从一开始,梨裳就依赖素珑,即使是到了现在,她仍旧希望素珑在她身边。只有素珑,她可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如既往地相信。
只要素珑维持现状,以前没有告诉她的一些事也永远不要再告诉她。
只要素珑肯跟着她离开,背弃她的哥哥。
“我哥,从小就被教导,要狠心。仁慈善良是最没用的东西。”素珑忽然开口了,婉转低沉的声线,“我们其实不单单只是双生子,而是三胞胎,还有一个妹妹名叫银月。银月很漂亮,有意头银白的长发,我和哥哥都特别宠她。但银月胎里带着病,身子孱弱,还未到成年,生了一场重病。御医说银月已经无药可医,所剩时日不多,然后有一天,父皇给了哥哥一把剑,让他亲手杀了银月。”
怎么能有如此狠心的父亲?梨裳挑眉,继续听着他说。
“他自然是不干的。父皇就说,他不动手,就让靖毓来做。所以最后他还是动手了。我看见他的时候,他前襟上全是血,缩成一团在床上哭。他那时候是很爱哭的,但是从来不肯让人看见,总是自己躲起来哭。我就过去拉着他的手跟他说,哥,别哭了,银月走了,还有靖毓呢。”素珑说着,唇边似乎挂着点似有似无的微笑,很柔软的神情,看上去很美,“我哥,他大概是比较依赖我吧。你很像银月,所以我一直想帮你,而我哥每次见到你,就会想起当初亲手杀掉银月所受到的折磨。现在,如果我要是离开他,他身边就真的一个人也没有了。所以,我对他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他。”
永远,不会离开么?
果然。
果然,素珑还是要选墨汐的……
而她,只是那个银月的替身而已……
又是该死的替身……
梨裳深深呼吸,微微扬起头,看着马车盘旋着上升的顶,“要是你哥哥要杀你,你也不离开?”
“我发了誓,后悔也来不及了呀。”素珑无所谓地笑着,根本就看不到丁点的后悔。
梨裳嘲笑她,“愚忠。”
真是没天理,墨汐这种人身边都可以有素珑这样的守护。她却是从头至尾孑然一身,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所有人都是围着她转的。
如果,告诉素珑她要守护哥哥是个畜&生,素珑会不会跟她走?会不会不要她哥哥?
为什么选那个畜&生……
素珑,那个人不值得她的守护。
若是,如果有一天她跟墨汐两个只能活一个,素珑该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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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章 逼人愧疚 利用亲情
梨裳脑子里乱七八糟挤满了这样的话,可是她一句都没说出来。她愚蠢,可还没蠢到以为仅凭三言两语就可以要她背叛国家背叛亲人。
离归墟越来越近,四下也越来越荒凉。据说归墟曾是南北两朝的第一个战场,现下大军前移,归墟只剩下一片狼藉。
北王朝占了归墟往后的三座南王朝的城池,正好封住了进入南王朝的所有入口。素珑跟梨裳商量后决定走洗练城,那是北王朝第二个打下来的城池,还没有完全安定下来,难民很多,而且主要的大军都在第三座城那里,比较好混过去。
素珑说,墨汐肯定已经得知她们逃跑的事了。也就是说,她们很有可能与他正面冲突上。
要是再被墨汐抓住,梨裳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那条路是她最不想走的,但是她竟然奇异的没有害怕的感觉。
反而是素珑,看起来有些紧张。
这次走的归墟缺口气流很是平缓,就算没有神力也可以骑着马过去。马车被留在归墟那边,只带了两匹快马,梨裳和素珑骑着一只,车夫骑着一只。她们依旧是男装打扮,只不过故意把衣服弄脏了些。
从归墟之上缓缓越过。下面黑洞洞的一片,仿佛能听到地心的咆哮。前方连成一条线的金光刺得人眼睛发痛。梨裳已经太久没有见到这样辉煌的光,她几乎要怀疑眼睛会不会瞎掉。
离南王朝的土地越来越近了。素珑给了梨裳一条黑色的带子,让她蒙在眼睛上,说是突然暴露在强光之中,可能会伤到眼睛。
梨裳问,“咱仨要是都蒙上了,谁来看路啊?”
素珑指指那个车夫,“他从小被训练过,可以在幻术的辅助下快速适应外界的光线,让他领着我们走就可以。”
于是梨裳和素珑蒙上眼睛,那个车夫牵起她们的马,开始在黑暗中向着光明移动。行了许久,梨裳能感觉到越来越强烈的光线渗过黑布的缝隙和她的眼皮,刺入瞳孔,忍不住皱起眉毛,□在外的皮肤仿佛能感觉到阳光的炙热。
已经到了归墟这一边了。已经是被阳光普照的南王朝了。已经离开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了。
曾背仅也。再过不久,素珑也要离开了……
梨裳想把她留下来……
一定要留下她……
不仅因为素珑是她现在唯一能信任的人……
还因为……若是能让素珑背叛墨汐,一定会让他痛不欲生吧?
摘下围在眼睛上的黑布,梨裳缓缓睁开眼睛。现在正是夜晚,只有浅淡的月光在湖水中潾潾晃动,深沉而沧远的蓝,仿佛会唱歌一样,美得让人流泪。她睁大有些疼痛的眼睛,顺着朦胧的光柱往上看上去,一切都是明净安详的。
以前从来没觉得,南王朝的夜空原来这么美,这么干净。
不远处长长的柳叶摇曳着,洁白的梨花绽开着,岩石缠绕着墨绿的藤蔓,成群的灵鸟掠过半空,啼声婉转。
梨裳把手放在飘摇的柳叶间,凉丝丝的叶片拂过手心,很舒服。转过头,便看到素珑也在贪婪地看着这宁静的夜色,月光在她的双眸里打着转。
“怪不得你们总想着算计南王朝。”梨裳说。这里的一景一物,都是北朝人民只能在梦里遇到的奇迹。
素珑无声地笑,苦笑。
自始至终,素珑都没有墨汐那种誓要打败南王朝的狂热。她是不喜欢这场战争的。
“素珑,你打算把我送到哪里?”梨裳问。
素珑思考了半刻,告诉她,“一目城那里驻扎了南王朝的军队,我是不能过去的。你到了那里也就安全了,出了一目城一直往南,就可以到达互人城。”
一目城。那将是她们分别的地方么……
梨裳说,“你想我回互人城?”
“我们以前住的那个屋子,应该没有被查封。你也好有个落脚的地方。”
“回家么?”梨裳笑着说,“这倒是个不错的注意。只不过走得时候是两个人,回去却只剩下一个了。”
素珑微微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素珑。”梨裳凝视着她,“其实,我一直都欠你一声,姐姐。”
素珑抬起头来。
梨裳问,“姐姐,你还会回来看我么?”
梨裳想她当时的表情应该还很传神,因为看见素珑眼中泻出的不忍和心痛,纠缠成深褐色的沉重,把那双琥珀都凝固住了。素珑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开目光,扯出一个笑脸,“等战事结束,我就去找你。”
仗打完了,就来找你……
真是一个很美好的许诺。可是,这世上还有能够圆满的誓言么?
梨裳还能感觉到那朵梨花在她胸前安静地躺着,即使是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宫里,也没有丢掉它。它里面就装着一个誓言,一个关于永远的誓言,可是这永远只持续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她留着它,就是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永远啊一辈子啊将来啊这种东西……
于是,她笑了,“你可千万别来找我。我一个人过得才自在逍遥,不然还得养着你。”
素珑又故作母夜叉状,“那一年多到底是谁养谁啊?”
梨裳笑嘻嘻凑过去,“您养我,您绝对是我见过的最贤惠的公主,谁要做了您的驸马可真是……”
梨裳话还没说完,就被素珑不客气地敲了额头。她抱着脑袋装模作样地喊疼,就像以前一样。素珑看着她的样子,不自觉地笑。
梨裳则愣愣看着,突然就握住了素珑的手。
她说,“素珑,不要等到打完仗了,你跟我一起走吧。”
素珑先是一愣,然后便是复杂的神色。
“墨汐他有了我的神力,已经无人能伤及到他了,没有人能阻止他了。你不用担心他啊。云境这么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地。”
“梨裳……”
“素珑。”梨裳认真地凝视着素珑的双眼,“我一直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如今我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别留我一个人……”
素珑的目光定在梨裳脸上,痛苦一点点析出来,素珑仿佛看到了很多东西,瞳孔微微转动着。她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离开她哥哥。
而梨裳,在利用素珑的愧疚感,她知道素珑一直对她有种愧疚感。自从忆景卿没了以后,素珑每次跟她说话,都让梨裳有这种感觉。她一直不愿意想这是为什么,即使是现在,只要素珑不说,她也不想再深想下去。
可素珑没有回,梨裳也没再追问。
她不能逼素珑太紧,她们两个就这么安静地站着,凝视着南朝的夜空。
梨裳本以为素珑一定会立刻就答应她,在已经说出这种话的情况下。因为以前就算梨裳不说,素珑也会在最关键的时候留在她身边。
不过,现在梨裳看起来,素珑对她哥哥的感情,比对她的要深厚。
毕竟,她也只是银月的替身而已……
身体里不知道什么地方麻木地疼着。她闭上眼,深呼吸,进到那已经越来越完整的梦境里。自从失去力量,关于云荒之神的记忆却越来越多,每一夜都会有新的东西进入她的脑海,像是在渐渐苏醒一样。梦里的云荒之神总是无声地哭泣着,为了没有人肯爱她,即使她用尽心机,赌上所有,也没有人肯爱她。
而在每天早晨令梨裳惊醒的,却是一些跟记忆和神没有关系的梦境。她总是看见墨汐慵懒地笑着,把她绑在床上,沉漠站在墨汐的身后,用令人作呕的目光悄悄凝视着她。
很多次挣扎着醒过来,手脚都僵硬着,仿佛真的被绑住了一样,冷汗从每一个毛孔渗出。有时是素珑把她摇醒,恍惚中她曾几次把素珑当成她哥哥,几乎打伤素珑的脸。
除了这些小小的不如意,逃亡还是顺利的。
只不过,南王朝留在梨裳印象中的辉煌华丽却被打破得彻底。vewr。
一路上经过的一些小镇都是一片荒凉惨淡。原本热闹的街市变得冷清安静,华丽的房屋倒的倒塌的塌,街面上全是人们逃难时落下的弃物,时不时地动荡一下,像垂死的挣扎。镇子空了大半,只剩下零星的难民,再没了往日的悠闲自在,愁苦着脸庞守着废弃的家&园。
大多数的镇外都多了很多坟墓,甚至连坟墓也算不上,只有一些简陋的石块上刻着名字,有的连名字也没有。阴冷的风迎面扑过来,仿佛还带着血腥的味道。梨裳从来没在南王朝见过这种景象,让她恍惚觉得整片云境都被北王朝占领了。
北王朝的士兵在被占领的城镇里随处可见,呼喝着清理废墟的战俘,手中的长鞭划破长空,发出飒飒的声响。那些奴隶一般的战俘满身伤痕,弯着腰扛着箱子蹒跚地走着,再找不到身披战甲的威武骄傲。
当看到北王朝的士兵眼中闪烁着的近乎变&态的发泄和嫉恨,梨裳渐渐明白以前那个明媚的南王朝大概也要消失不见了。她甚至亲眼看见四五个士兵围殴着一个俘虏,用长剑划开他的胸腹,内脏都流了一地,红红的一片,随着那人的生命扩散到整片云境里。梨裳当时只是远远看着,没有动,没有说话,那个俘虏在地上最终抽搐着死去时,她才转过身,低着头快步离开。素珑默不作声跟在梨裳身侧,梨裳看到她紧抿着双唇,苍白的完全失了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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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一章 残破城池 诡异客栈
梨裳与素珑打扮落魄,混在一群逃难的人群里。舒榒駑襻那些人都是打算从洗练城过去的。洗练城像互人城一样没有城墙,街道迂回蜿蜒。在破城之前,这里有精美的水晶屋,装饰着各种宝石翡翠。可是现在,那些破碎的水晶已不再美丽,上面的屋舍坍塌大半,彩绘都剥落下来,只剩下一片粘糊糊的灰,街上唯有北王朝的巡逻兵,披着厚重的铠甲,暗沉的战靴踏过晶莹的地面。
那些士兵已经开始改建这座城了。他们要把它变成一座真正的北王朝的城。
梨裳没有神力,无法御云,只好从山下走。山底下也有一些房屋,零零星星,但是扩展得很广阔,几乎与另外的两座城连上了。街上时常有巡视的北朝士兵。两人被盘问过几次,只说是从一个已经毁了的小村子里出来,投奔亲戚来的。
这座城很大,要两天才能走出去。梨裳一直提着一颗心,总感觉那些经过的士兵不怀好意地看着她们,看透他们的伪装,然后不动声色地回报给不知在什么地方窥视着一切的墨汐,紧接着就会有墨汐的爪牙从阴影里冲出来,把她抓回那个黑得绝望的北王朝。
不过出乎梨裳的意料,这两天倒是平安渡过了。墨汐大概是赶回了北王朝,要不就是被耽搁在别的城,反正他没有找到她们。
两人趁着夜溜出洗练城的范围,房屋渐渐的没有了,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荒原,望不到边际。
梨裳已经感觉到,她就要安全了,只要穿过那片荒原,就是一目城。
素珑好像轻松了许多,脸上渐渐又有了笑意。
“素珑,你不觉得太容易了点么?”梨裳问。
“只要再有一两天就是一目城的地界。我一定会把你送过去的。所以你就别成天战战兢兢的了,胆小的傻丫头……”
“我能不胆小么,您是不知道您皇兄的手段……”梨裳干笑了两声,不出意料地看到素珑面上神色微变。
“素珑,要是一不小心被墨汐发现,你就直接杀了我吧。”梨裳用轻松的语气告诉素珑“我下辈子也许能投个好胎,自在舒心,总比被他抓回去好过”
“你说这样的话小心我真揍你!”素珑威胁着,声音里却有些颤抖的成分。她故作镇静,但是梨裳能感觉出她的心绪必有很大的起伏。
这正是梨裳想要的,可素珑却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神恍恍惚惚的……
有时候梨裳也会想,这么逼素珑,好像有损阴德。毕竟素珑是唯一真心为她着想过的人……
可是每每想到墨汐这两个字,这股愧疚感就又烟消云散了……
素珑跟着墨汐这样的哥哥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梨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夜幕快要降下来了。前方的大路边立着一座不高的小楼,彩漆已经剥落,歪歪扭扭的柱子,看起来岌岌可危。一面破了洞的旗子随着风晃荡着,上面一个大大的“驿”字。
竟然是个驿站。
洗练城已经破了,一目城重兵驻守,在这两座城之间的地界,早晚要变成战场的,这种地方的驿站,只怕早已人去楼空。
可是当梨裳与素珑进去,发现冷清的大堂里竟然有一个人,穿着陈旧的衣衫,站在柜台后面。14938775
那个人看见她们俩,懒洋洋地问,“打尖还是住店啊?”
车夫问他,“你是掌柜?”
那个人说,“不错。”
素珑看了车夫一眼,覆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然后车夫继续问,“你知不知道洗练城已经破了?”10gfz。
那个人嗤笑,“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不逃?”
“逃?逃哪去?”他拿起抹布,继续擦着酒罐,“仗要是打起来,逃到哪不都一样。战火早晚要烧到你头上。”
车夫又问,“今天来了多少客人?”
掌柜回答,“你们是今天的开门客。”
梨裳拉过素珑,低声说,“这店不对劲儿。咱别住了。”
“你怕是黑店?”
“我怕它不只是黑店……”
素珑沉默半晌,“若真是如此,就算咱们不住,也逃不掉的。不如先住下,看看再说。”
梨裳想了想,退到一边,不再多话。
她们要了下房。车夫给了房钱,掌柜把人领到一间大屋里,两排长长的铺席,可以睡下八个人。
现在这间大屋里只有梨裳和素珑,车夫被安排在了另一间。
可梨裳总觉的心里不踏实得很。
“你先睡吧,我盯着呢,不会有事。”素珑安慰到。
梨裳摇了摇头,“咱俩轮流守着吧,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素珑却说,“你没有神力,睡眠不足的话顶不住的。快睡觉!”
梨裳躺下,眼睛却睁着,“我睡不着啊。”
“睡不着就眯着。”
素珑靠坐在旁边,侧脸的线条柔缓,像浮着一层轻烟。
梨裳拉了拉她的手,“后天就要到一目城了。”
素珑瞟着她,等着下文。
“你……想好没?”
“想好什么?”
“呵呵,原来你也会装傻。”
“我……”素珑说得有些吞吐,“我不可以背叛北王朝。”
“你对北朝真是忠诚。”梨裳轻叹,沉默半晌,爬起来凝视着她,“你个死丫头,说话不算话。”
素珑困惑地看着梨裳,眼神无辜。
“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会保护我的?”梨裳轻声问。
素珑蠕动着嘴唇,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
“我知道你们兄妹感情好,我一个外人肯定是比不上。可是我还是要说,你哥,墨汐,他就是一只禽兽!。”梨裳故意“禽兽”两个字说得字正腔圆,“你跟着他,早晚不是被算计,就是变得跟他一样禽兽。”
“梨裳……”
梨裳打断素珑的话,“墨汐跟没跟你说他怎么处置我的?你知不知道我是怎么从宫里逃出来的?”
素珑终于藏不住痛苦的神情,“别说了。”
“你的皇兄,他给我喝紫息花,他居然给我喝紫息花!然后他还……”
素珑忽然捂住梨裳的嘴,澄澈的眼睛认真地望着她,温柔低缓地说,“嘘,别说了,没事了,他不会再接近你了。我不会再让他接近你了。”素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拭过梨裳的眼角……
梨裳有点发愣,只看见素珑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肩,像安抚一样。
她温柔的声音缠绕耳畔,像是母亲在安抚受惊的孩子,“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梨裳却从她怀里挣扎出来,“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是银月!”
素珑有些哀伤地看着梨裳,“我不应该让他伤害你的。是我错了。是我害了你。”
“关你什么事。”梨裳想笑,可是脸僵得厉害。她只能像念经一样地说,“我不对,我不应该冲你撒气。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等到了一目城你就回去吧,你是北王朝的公主,你应该回去。我没事,我一个人,过得更自在……”
“我们一起走。”素珑忽然说。
梨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们离开,到一个不是南王朝也不是北王朝的地方,咱们不掺和这些乱事了。”她淡淡笑着,温柔而朦胧。
“你说真的?你要离开你哥?”
素珑琥珀色的眼睛里是流动的金黄,目光盈盈,“嗯,真的。”
梨裳未料到,她竟然真的成功了,把素珑给留下了。
可是却不觉得很有成就感,反而有些担心了……
真的要如素珑所说,离开这一切么?
离开这一切,又能去哪里……
而别人从她这里抢走的,难道就着么算了么?
当然不可能。
不过,这些事可以以后慢慢告诉素珑。
素珑会明白的,会原谅她的。
梨裳对素珑笑了,真心地笑。无论如何,素珑还是选她了,墨汐输了。
可是正当梨裳的喜悦正要升腾上来,素珑却突然神色一凛,伸出手冲着门的方向一挥,门扉大开。
外面一个人静静地站着,静的仿佛要与月色融为一体。金黄的长发恍惚变成银白,魅色横生的双眼此时却有些呆愣地望着斜前方的地面。
梨裳手脚冰凉,全身僵硬。
是墨汐。
素珑站起来,毫无畏惧地望向他,轻声叫,“皇兄。”
墨汐一点点抬起头,眼睛慢慢抬起来,看看素珑,又转过来,盯着梨裳。
梨裳看向墨汐的身后,并没有别人。
只有他一个人……
不,墨汐应该是早就发现他们,这个驿站,可能是他故意设下的。外面应该已经被士兵围住了。
他们三个人,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
素珑忽然动了,用手撕下覆在面上的面具,露出秀美的容颜,“我知道瞒不过皇兄的。”
“你要跟她走?”墨汐突然问,“你想背叛你的国家?”
“我没有背叛北王朝。我只是想退出而已。”素珑回答得平静,“皇兄已经有了神识的力量,加上西凉国的支持,南王朝必败。皇兄不需要靖毓。”
墨汐忽然哈哈一笑,有些阴翳地看着素珑,“需不需要,是朕说了算。”他又看着梨裳,说道,“你很有能耐嘛。把朕都给骗过去了。沉漠是朕最倚重的影卫之一,朕培养他那么久,你却把人给杀了。你说说,该怎么赔朕?”裳梨之的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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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二章 食言代价 诀别一击
那种慵懒沙哑的声线仿佛从噩梦里传来,梨裳攥紧有些抖的拳头,学着墨汐挑起唇角笑,“我也舍不得杀他啊,他真的比他的主子强太多了……”
墨汐眯起眼睛,不怒反笑了,“呵呵,是朕小瞧你了。舒榒駑襻”他意有所指地打量着梨裳,“以后,朕一定会更加‘重视’你的。”
“哥,你放过她。”素珑往前走一步,掩在梨裳前面。
“放她?可以啊。”墨汐眼神暗了暗,声音却是轻飘飘的,“只要她给朕生个新的云神,朕马上就放了他。”
梨裳冷笑,“你做梦!”
素珑轻轻推梨裳,让她不要刺激墨汐。
“嘴倒是变厉害了啊?”墨汐倒似乎不以为意,转向素珑,“皇妹,你这次玩过了。跟我回去。”
素珑说,“皇兄,请你放梨裳离开。”
“不要惹我生气。”
“皇兄,你做的太过了。我,没办法再帮你了。”
墨汐的神色忽然变了,隐藏在慵懒之后的暴戾渐渐浮现出来,他狠狠地瞪着素珑,“你为了一个外人,要背叛朕!?”
“请你放我们走。我们会走的远远的,绝对不会妨碍到你。”
“你想造&反么?!”
“哥……”10gfz。
梨裳悄悄拉住素珑的手,暗暗瞟了一眼墨汐。
墨汐突然暴怒起来,有什么力量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来,他的长发和衣衫都开始飞扬,额间一颗红色的朱砂记仿佛要滴出血来。他盯着素珑,“你忘了你说过的话?你不怕朕杀了你?!”
素珑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不会离开你。我也一直是这么做的,就算父皇为了让你心无旁骛,把我送去南王朝,我也一直把你放在心里最重要的位置。你一直是我最敬爱的哥哥。”
墨汐专注地看着素珑,那种样子,竟然是有些可怜的,像一个惴惴不安地等待着判刑的犯人。
而素珑的下一句却是,“可是现在,对不起。我要食言了。”
墨汐似乎被这句话打击到了。他怔怔看着素珑,就像听不懂对方的话了一样。
“连你,也要离开朕。”墨汐低声说着,眼神渐渐深沉,“靖毓,你现在就跟我回去,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听见。”
素珑仍旧绷着一张脸,可是梨裳感觉到她的手有些抖,“不,我不回去了。皇兄。”
墨汐抬起头,似乎是怒极,瞪着素珑想留下她,可是又毫无办法。他突然狠狠瞪着梨裳,“你可真是厉害,只一年的时间,就让朕忠心的皇妹背叛朕。”他说着,抬起手,面上有了杀意。
素珑挡在梨裳前面,对着墨汐,明目张胆地护着她。
“哥,别让银月的事再折磨我们了,我们都该放过了……”
而此时墨汐脸上的表情,却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小孩。梨裳在心里嘲笑着,虽然觉得自己有些恶毒,但对于墨汐来说还不够,还应该让他再痛苦一些,这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要是能让墨汐在失去素珑后,连带着把他最为看重的北王朝的胜利也失去,就更好了……
墨汐用一种类似劝诱的语气跟素珑说,“靖毓,你让开。只要把这个践人杀了,我们兄妹俩就能恢复成以前那样。只要她死了,一切就都还原了。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好么?”
素珑声音强硬,说出一句很俗很戏剧的话,“皇兄,你要是想杀她,得先杀我才行。”
“你真要为了她,不要我这个皇兄了?”
“皇兄……,我救不了银月,所以我要救她。”
墨汐气得手都开始抖了,他闭上眼睛,全身的衣衫都张扬飞舞,仿佛要裂开了一样。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一瞬间有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和恨意,想要把一切都毁灭的恨意。梨裳以为他一定是要出杀招了。
结果他却渐渐敛起气息,缓缓睁开眼,里面竟然是一片平静,再看不出情绪。
他用没有感情的声音说,“靖毓,你违抗皇命,意图投敌,当以叛&国罪论处,受凌迟之刑。”
素珑没有说话,静静看着墨汐。
“念你多年来为北王朝立功不小,又是朕的骨肉至亲。朕就给你一掌,你不可以抵抗。你若不死,朕就放你们两个走。如何?”
梨裳一惊,紧紧攥住素珑的手,她怎么能承受墨汐的一掌?
墨汐……会下杀手么?素珑是他妹妹啊……他会手下留情么?
可如果……如果墨汐真使出全力……素珑会死的!
梨裳拉着素珑后退一步,“我们直接冲出去吧,别信他的废话。大不了就被抓回去,不要听他的!”
素珑却冲梨裳弯起嘴角安抚一笑,笑得温和而坚定,然后转过头,说,“哥,谢谢你。”
梨裳总觉的心里有点慌,便站到素珑身边,刚要开口,却被她用力推了一下。她低声跟梨裳说,“他是我哥,不会有事的。你不要说话。”
可真的不会有事么……
墨汐那么重视他妹妹,一定会留情的吧……
毕竟素珑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墨汐抬起手,最后问了他妹妹一句,“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素珑却回答,“皇兄,记住你说的话,不要食言。”
梨裳突然有点后悔了,也许她不应该撺掇素珑背&叛她哥哥的。
墨汐手心渐渐凝聚起一团血红的光,越来越浓烈的颜色,越来越刺目的光华。梨裳感觉到周围的气流开始涌起不详的躁动,有股迫人的力量迎面压过来。墨汐全身都被那红光笼罩住,长发翻卷,仿佛烈火中的修罗。
素珑站在那里,单薄得仿佛一阵风就能给吹跑。
她受不住的!
当那一掌袭来的时候,梨裳反射性地伸出手推开素珑,可是素珑就像早已预料到一样一个旋身,把人推开,用后背迎上那一掌,那些红芒连着那那令云潮翻滚的力量一起被拍进她的身体……
梨裳看到素珑全身剧烈一震,眉间蹙起,一缕胭脂一样的红从嘴角晕染开来……
她傻了,接住素珑倒下来的身体。
“素珑?”
素珑倒在梨裳怀里,无声无息,梨裳只能感觉到自己的颤抖,素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她晃晃素珑,“素珑?素珑?”
不要……千万不要……千千万万不要出事……
“素珑!素珑!!”
“叫魂啊……”闷闷的声音,弱得几乎听不见。
梨裳却几乎哭出来了,扶起素珑,她唇边全是血,样子十分虚弱,可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梨裳嘴唇抖着,说不出话来。手忙脚乱地擦着素珑嘴边的血,刚想转过去看她的后背,却被她拉住了。
“没事,我哥手下留情了。休息两天就好。”素珑甚至还笑了笑。
墨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两个。素珑坐在床上,用治愈之术自我调息着,梨裳提心吊胆地看着她,就怕她突然又倒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素珑缓缓睁开眼睛,脸上渐渐有了些血色。
梨裳还是担心,“咱们在这儿休息两天吧?”
素珑却摇摇头,“不,时间长了恐怕生变。我们还是马上动身的好。”
“让你休息你就休息!”梨裳站起来,想出去给素珑弄点吃的。
走出去才发现,这个驿栈算是彻底人去楼空,那个跟着她们的车夫已经被杀死了,睁着一双眼睛,满满都是不甘。
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才找到些能吃的东西,端到屋里去。素珑正翻弄着她的那个神秘的包裹。
梨裳说,“吃饭吧。”
素珑狐疑地看着她,“你做的?”
“从厨房找的。”14938775
“那就行。你做的我可不敢吃。”
梨裳看着素珑那已经打开的包裹,却看到两件不得了的东西。
一面镜子,一本书。
镜子是迦耶古镜,①38看書网。
素珑么把这两样东西偷出来了……
偷东西的人却一边喝着粥,一边说,“这两个东西,你收着吧。”
“你偷出来的?”
“嗯。”
“偷它们干什么?”
素珑放下饭碗,说,“这两个东西,都跟你有关。你收着比较好。也算是物归原主。”
“跟我有什么关系。现在我神力都没了,要它们干什么?”
素珑拿起那面镜子,上面的红宝石熠熠生辉。“这面镜子原就是云荒之神神铸造的。只有你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它,用它可以显现到你想看到的任何人。现在我哥哥有了你的力量,也可以控制它,我是为了防止他利用这镜子找到我们才偷出来的。”
梨裳接过那镜子,颇有几分重量。易容已经被撕下去了,镜面倒映着她眸涩幽紫。
“你拿着它,将来可能会有用。”素珑说。
梨裳点点头,把书和镜子都包好,放到行囊里,然后看着素珑,“你好点没有?后背还疼不疼?”
素珑弯了弯嘴角,“没什么事儿了。我哥那招式看着吓人,其实是外强中干。”
可是梨裳却还是无法完全放心,墨汐的那一下怎么看都是“形”副其实,“我们先去互人城,找个大夫给你瞧瞧。”
“你个小丫头怎么像个老太婆一样唠叨……”
“小心点总是好,要是落下个后遗症什么的怎么办?”
两人在客栈又休息了两天两夜。素珑看起来真的没什么事了,甚至又能随手敲痛梨裳的额头。
梨裳放心许多,便开始收拾行囊,准备第二天上路了。早点到城里,也好早点请人给素珑看一看。
“梨裳。”
“嗯?”
“我想……我还是不跟你去南王朝了……”种那啊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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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阴谋始末 离恨之计
梨裳手下一顿,转头看素珑,没看出开玩笑的神色。舒榒駑襻
“别跟我说你没开玩笑。”
“我是没开玩笑。我一个北王朝的公主,在南王朝那还不被大卸八块。”
“你走的时候不是料理的挺干净的,素珑这个身份还可以用的吧?”
素珑却好一会儿没说话。梨裳坐到她身边,问他,“到底怎么了?”
“我……还是无法放弃我哥。”素珑说。
梨裳此时真的很想像素珑平时敲她那样,狠狠地敲素珑的脑壳,“你是不是傻了啊,你都挨了你哥一掌了,现在你又要回去?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我已经背叛了他,不应该再离开他。”素珑低声说着。
梨裳近乎抓狂,她纳闷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素珑这么死心眼?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恨我的。”
梨裳莫名其妙地看着素珑。
素珑抬起眼睛,凝视着梨裳,“我有很多东西,都没有告诉你。”
“那就不用告诉我了,赶紧收拾东西!”
“你听我说。”素珑拉住正要起身的梨裳,“有些事,应该让你知道。”
“我能不听么?”
“不能。”素珑执着非常。
“素珑,你这是怎么了?!”
“梨裳。你知道为什么沛顼要打掉你们的孩子么?”14965891
梨裳僵在原地。
“他不是不想要那个孩子。他也不是不爱你。他是不可以爱你,不可以留下那个孩子。”
……
“梨裳。你应该知道,云神沛顼的真生生母是黄帝的正妃嫘祖吧?嫘祖其实是黄帝封给她的谥号。其实她真正的名字,叫小嫘,西陵小嫘,也就是第一神识。”
小嫘……小嫘就是嫘祖……
嫘祖就是大荒神的降世……
而沛顼,是云荒之神与伏羲的儿子……?
梨裳感觉脑子里有很多东西在爆炸,炸得她眼前一片模糊。
素珑还在继续说着,“当初,嫘祖将自己的灵魂以及神力分化成七个,其中六个降到云荒中的各处,在适当的时机出世,守护云荒。而你这个第三神识,本就是由云荒之神分化出来的,你等同于云荒之神本人。所以……你跟沛顼在一起……是乱&伦。”她顿了顿,看看梨裳,见梨裳没有太大反应,才往下说,“你们两个若是相爱,就是乱了秩序。神乱了秩序,不仅会遭天&谴,乱&伦之子更是会成为魔神,祸害苍生。”
祸害苍生……好大的一顶帽子……
梨裳恍惚地听着,竟然没有太大吃惊。
裳梨这别我。其实,当初力量被取走时得到那些云荒之神的记忆,她就隐约猜到了。只是不想承认,梨裳一遍遍告诉自己,小嫘跟嫘祖只是有一个字相同罢了。
而现在素珑告诉她,沛顼是她的儿子?荒谬到极点。
如果真是这样,她所有的痛苦都算什么?连忆景的死,也是活该的?
突然间,沛顼所做的一切就都是有苦衷的了。那她呢?这难道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要为了乱&伦这种荒谬的理由折磨她?而她却无人可以责怪?
凭什么……
然而现在,更令梨裳心冷的却不是这个。她看着素珑,说,“你怎么会知道?”
素珑没有看她,“北王朝藏有一些上古的典籍,是南王朝甚至是中州都没有的。”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
为什么要告诉她?
梨裳本来打算什么都不再多想,说她自欺欺人也好,懦弱也好,这样起码还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
可是现在这个人却告诉她这些“真相”。
如果素珑知道她和沛顼的孩子不能留,为什么要给她紫息花?
答案很明显了……
为了让她憎恨南王朝,这样就可以避免云荒之神的神力被南王朝得到,更可以为北王朝所用。
所以素珑劝她抛弃尊严,从沛顼那偷一个孩子……
而她还傻乎乎地憧憬着美好……
所以她注定眼睁睁看着忆景离开……
都是素珑计划之内的,包括失去忆景后所经历的痛苦。梨裳在素珑身上寻找安慰,却不知道正是她引导着一切的发生。
一切都是阴谋。从第一眼看见素珑,就是阴谋……
所有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梨裳看着素珑,脑子里空白一片,“为什么告诉我?”
为什么要逼她知道这些真相?
素珑的声音遥远的响起来,“对不起,其实我一直在骗你。你应该恨我的。”
“为什么告诉我!!!”梨裳歇斯底里地叫着,一遍遍叫着。天地仿佛都在旋转。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切就像梦一样虚幻起来。
胸口疼得要命,疼得她缩成一团。
周围的一切,冰冷刺骨……
很难受……
假的……原来一切都是假的。素珑也是假的。
梨裳抓住头发,撕扯的疼让她的神志清明了一些,才看清自己被素珑抱着,被她轻抚着后背。
梨裳一把将素珑推开……
还是一样的人,秀美的脸,晶莹的瞳,清冽的气息。
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直把她当作亲姐姐……
可是为什么梨裳却突然感到害怕。
素珑苦笑,悲伤地看着梨裳,“现在……你还希望我跟你一起走么?”
梨裳转身往外冲,脑子里只有一个字,“逃。”
那个客栈像一个吃人的巨兽,她拼命地逃离。
她不停地跑,跑到精疲力竭,腿软的再也站不起来。
面前和身后都是白茫茫的沙地,什么也没有。整个人仿佛被困在一片沙漠里,很快就会被埋葬,消失得无声无息。
今后该怎么办呢……
天大地大,却没有她的容身之所……
一个人回去吧……
梨裳想爬起来,可是怎么都动不了。
她低头,衣服上还残留着素珑的血迹。用手细细地摸着,仿佛还能感觉到温热。
真虚幻。
她竟然连素珑也失去了。
还有什么可以相信?
原以为我不会再失去更多了……
素珑为什么要告诉她呢?为什么突然把一切都坦白?
不是说好一起离开,就这样下去,什么都不知道,多好。
为什么要说呢?
梨裳看着那血迹,突然全身一个激灵。
素珑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把一切都告诉她?
在这个刚刚受了墨汐一掌的时候!
素珑……是故意的!素珑故意要她离开!
梨裳慌忙爬起来,往回快步走着,心脏跳得剧烈,连喘气都困难。但她没有停,一直走,一直走。
天黑下来的时候,回到了驿栈。
漆黑歪斜的楼,破旧的旗,没有丝毫生气。
奔向素珑所在的房间。
里面无声无息,十分安静。月光洒进屋里,把一切都镀上一层银辉。
素珑安静地躺在床上,眼帘掩住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纤长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阴影,挺翘的鼻梁上流过莹莹的月辉。月光下的她像仙女一样,仿佛是睡着了,睡得很是安恬。
梨裳悄悄走过去,素珑没有醒。
伸手去探素珑的鼻息,寂静一片。
趴到她的胸口,听不到任何声响。
摸摸她的一向温暖的手,却只剩下惹人心疼的冰凉。
她的脸颊边有一颗未蒸发掉的水珠,小小的一粒,莹润的光泽,里面有烟雾一样的莹光缓缓旋转着,很温柔,很美,美得让人窒息。
“素珑?”梨裳轻轻叫她。
没有人给她回应。
又叫了几遍,这两个字在屋里空洞洞地转着圈,又砸回她的心头。
素珑始终沉静安详地睡着,即使天地变色,也与她无关一般。
真是个懒姑娘,这样叫都不醒的。
又叫了几声,梨裳不叫了。
没有人会回应这两个字了。
再也不会有人回应这两个字了。
因为,会回应这两个字的人,她睡着了。
睡得很熟……10njl。
前面不远就是互人城了。红宝石色的树林屹立于蔚蓝的天空下,遥远得像梦一样。
梨裳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见到它。
把背上的素珑使劲往上托了托,继续一步一步往前挪。
在一目城耽搁了几天。那些侍卫一开始是不让她进去,后来好不容易让她进去了,又非要把素珑给埋了。
梨裳只觉得这仗打得把人都打傻了,一大活人非要给埋了,什么世道。她什么话也不说,就是抱紧了素珑,另一只手抓着匕首。谁敢抢,她就刺谁。
后来有很多人在她周围说话,梨裳昏昏沉沉的也不知道他们说什么,只记得自己死死抓着素珑,死也不能松开,一松开那些就要把人给活&埋了。最终他们放她离开了,她把素珑背在背上,终于挪到了互人城。
“咱们快到家了。”梨裳回头对睡得死死的素珑说。
素珑的睫毛似乎颤动了几下,梨裳仿佛听见她说,“死丫头,那么大一棵树我还看不见?”
城里没有以往那么热闹了。总感觉路上的行人都慌慌张张的,在经过身边的时候,总有人用诡异的眼光看她。梨裳则狠狠瞪回去。看什么看,不就是狼狈了些么!
顺着大路,往回家的路走着。不能御云真的很费事,以往不过也就是片刻的事儿,现在估计走能有一个时辰。
素珑的小屋还安安静静地呆在那儿,什么都没有变,就像梨裳刚来到南朝一样。
她推门进屋,门后的一切都熟悉得让人热泪盈眶。红色的桌椅,浅白的床,淡绿色的墙壁上有着不规则的起伏,圆润的光泽流过,房顶上开着圆圆的天窗,金色的光线照射进来。
“素珑,咱们终于回家了。”梨裳把素珑放到她的床上。
可素珑还是睡得那么香……
她戳戳素珑,“喂,还没睡够啊?”
素珑并没有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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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 至亲长眠 至爱难解
素珑并没有理她……
不理就不理,梨裳起身,去烧点水洗澡。舒榒駑襻头发上的颜色褪得本就快差不多了,很容易就洗了下来。以前的衣服还好好的放在衣柜里,很多都是素珑送给她的,几乎都是白色的。不知道为什么,素珑特别喜欢把她打扮的白衣飘飘……
自己梳洗完毕后,梨裳开始收拾素珑。
素珑很乖很乖地躺着,不会再骂她,不会再打她天灵盖。
梨裳用云锦擦拭着素珑的脸颊、皮肤,拂去污浊尘迹。
素珑的身体很是冰凉,有些硬硬的,衣服险些褪不下来。梨裳小心翼翼地擦拭她的身体,却没有看她的后背。14965891
擦洗干净,从衣橱中找出素珑最喜欢穿的那件浅绿色长裙,将她的头发用银簪挽起。把她双手放在胸前交叉,好像随时会睁开眼睛一样。
珑素送头上。可素珑怎么还不醒?
素珑一直不醒,梨裳怎么开口骂她?
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梨裳的事儿,害得梨裳悲惨至极,结果她自己却就这么睡过去了,这世上还有没有更不负责的人?
“素珑,你醒醒吧。我好不容易把你从你哥那里骗过来了。你不能一天到晚的睡吧?以后谁做饭给我吃呢……”
“你醒醒吧。大不了我不打你也不骂你……”
“我也可以假装不生你的气。你最后告诉我的那些,我就当耳旁风,什么也没听见……”
“我也不会去报仇什么的了。只要你醒过来,……”
“我都这么大方了,你要是还不敢睁开眼,亏你还是一国公主……”
“你醒不醒……”
素珑的脸庞仿佛散着淡淡的光辉,没有丝毫动容。
梦里有什么啊,有什么那么好,好到素珑不舍得醒来……
不是说,救不了银月,但是要救她么……
怎么能就这么放手了呢,还有没有一点做姐姐的样子,怎么能这么说话不算话……
梨裳睁大眼睛,觉得眼眶里一片干涸。
她把素珑埋了。埋在白塔附近。银白的沙,覆盖着地衣和青苔的巨石,远处是浓重的白塔剪影,天空被夕阳染成酡颜,有银灰色的灵鸟在远处的苍茫中上下翻舞。那里很安静,像一个游离于南王朝和北王朝之外的世界,不会有人来吵素珑的好眠。
在竖起的石碑上,梨裳不知道应该刻素珑,还是靖毓。
梨裳甚至不知道,她更喜欢过哪一种生活。
最后,什么都没刻,只在上面画了一片柳叶,浅绿,纤长,柔韧……
看着那片柳叶,似随风拂动,梨裳仿佛看到素珑弯着琥珀色的眼睛,对她笑的温柔。
喉间一甜,有什么东西突然从嘴里冒出来,她低头,看到在地上晕展开来的红。
自始至终,她流不出一滴眼泪。唯一能给素珑的,就只有这几缕殷红,和一个傻傻的笑脸。
笑过之后,转身离开……
……
素珑,你睡吧。再也不会有人来吵你,你也不用再为我担心,不用在我和你那畜&生哥哥之间左右为难了。
你信不信,没有你,我一样可以好好的生活。
你最好不要想我。
我走了……
……
梨裳打听到,原来的大侍僧梵尘在被降级后,被派到互人城的神庙来了。说起来这也是她害的。
梨裳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是个十足的扫把星,凡是跟她沾边儿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但是她还得继续害人,从她还是云荒之神的时候就开始害人了,说不定,这就是她的使命呢……
梨裳抱着装着迦耶古镜和预言天书的包袱,把自己打扮成一颓废的乞丐,“意外”地在梵尘出门的日子跟他相遇了。
梵尘一开始不敢确定是梨裳,于是她微微抬起一点头,在与梵尘的视线接触后,又很快地把脸转开。
然后,梵尘就冲着梨裳过来了。
他的样子一点没变,一点不显老,俊秀儒雅的样子,颇有些成熟的魅力。
他仔细地看着她,试探性地叫,“梨裳?”
梨裳故意说,“大人您认错人了。”
梵尘却更加确定了,“梨裳?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
梨裳爬起来作势要跑,嘴里还低声说着,“您认错人了。”
原来,欲擒故纵,委屈可怜这种招数,她也可以信手拈来。
如梨裳所料,梵尘跑过来拉住她,她不断挣扎,可是挣不过梵尘。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如今她也确实没什么力气了。
“你就是梨裳!”梵尘万分肯定,审视着她,眼神沉静,看不出门道。
“跟我回去。”他这么说着,就要把梨裳拉走。
梨裳却一下子跪下,不断重复,“您真的认错人了,小女的只是一个乞丐……”
梵尘停下手上的动作,缓缓蹲下来,平视着梨裳的脸。那双温柔如水的眼睛凝视着她,视线化作一股清泉,任何一个人在这样的目光下,都会平静下来。
这个人就连眼神都有治愈的力量……
“梨裳,我不知道你究竟遇到了什么。”梵尘缓缓说着,像一个长者一样摸着她的头,“但现在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梨裳呆呆地停下挣扎,跟着梵尘起身。
“跟我回去吧。”
梨裳当然要跟梵尘回去,这本来就是她的目的。
梵尘很体贴,很温柔,给梨裳吃的喝的,又给了她干净的衣物,最后还给了一间屋子。
经历自然是要交代的。忆景的事梨裳照实说了,但是略去了素珑给她紫息花的部分。她告诉梵尘在从神庙出来后,素珑就带着她回素珑的老家--归墟附近的一个小镇。当然,是一个已经被北王朝大军毁灭了的小镇,否则要是被梵尘查出来她在说谎就不好办了。
梨裳告诉梵尘,当时北王朝歼细的头儿偷了迦耶古镜后想逃回北王朝,从她们村子经过,被素珑发现了,那几个人就杀了素珑。本来也要杀她,但是因为发现她会化云术,就把她抓回北王朝去见北皇墨汐,经过了严刑拷打威逼利诱后,逼着她说出化云术的使用方法,最后吸走了她的神力。10njl。
梨裳这样编也是有根据的,因为从这几天打听到的消息来看,北王朝的士兵完全不惧怕南王朝的幻云术,反而可以把所有的攻击转化成更强大的力量打回来,所以面对北王朝的进攻,南王朝全然无力招架。这明显是化云术的力量。想必是墨汐那次化名成朔风以后从她这儿套走的。
墨汐在吸完她的力量后,原本想杀了她,但是梨裳当时已是奄奄一息,时日无多的样子,眼看着就不行了,于是墨汐只把她扔在荒地里自生自灭。
结果她竟然没有死,还趁着战乱逃了回来,但是没有地方可去,就只有回到互人城来,过一日算一日。
梨裳一直木木张张地,用平淡的声调叙述。她努力流露出那种空洞的眼神,以显示所经历的一切。梵尘这种人是不好骗的,稍有差池,就会被识破。面对他沉静却仿佛能看透灵魂的眼神,一定要稳住心神才可以。
梨裳恍然发觉,她现在已经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谎了。
听完梨裳的话,梵尘又问了几个问题。梨裳几乎已经可以肯定梵尘信了她的话。
“既然无处可去,就跟在我身边吧。”最后,他梵尘这么告诉梨裳。
她了留下来,渐渐成侍女,仍旧称梵尘为师父。但跟在他旁边,能知道很多事情。
比如,在梨裳离开南王朝后,迦蓝城就查出了六十多名歼&细,甚至连圣女也是假的。本来是想秘密将假圣女收押,没想到她却企图刺杀两位云神,而且拥有极为强大的力量。沛顼虽然击败了她,两个人的力量却几乎把云荒神庙给毁了。
梨裳现在想起来,其实幻颜应该早已意识到她的身份暴露了。北王朝一开始不敢确定沛顼究竟有没有被假圣女迷惑,或者知不知道她才是真正的第三神识。于是素珑劝她服下紫息花。她有了忆景的消息,大概也是素珑让人传给沛顼的。
若沛顼知道梨裳的身份,一定不会留下那个孩子,这样的话她就会与南王朝决裂。若他不知道,这个孩子将来成长为魔神,一样可以摧毁南王朝。
而沛顼杀掉了忆景,这就证明,沛顼是知道一切的。于是素珑即刻撤离,幻颜留下作为掩护,最后孤注一掷,刺杀云神。
梨裳笑笑,这样一切基本都说得通。
可是沛顼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一直留着幻颜?只是为了引出所有的歼细么?
他既然知道她是第三神识,为什么还要如此对她?
他不怕她报复么?
还是他以为她知道了一切,会体谅他?
呵,他应该不会这么傻吧?
而后云皇忽然发病,无力主持朝政。云荒神庙也几乎毁了,两个云神就入驻王宫,虽然不能直接参与朝政,但也能稍稍镇住朝局。
现在南王朝已经有些乱了。云皇只有两个儿子,两个儿子全是云神。若是有一天帝王归西,谁来继任云皇?
而梨裳最关心的,其实还不是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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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旧帝将逝 新皇难甄
互人城的神庙虽然不大,但藏的古籍也不少。梨裳时常在经楼里翻阅,却始终找不到关于神力转移的资料。没有办法,只有问梵尘。
梵尘对于梨裳的问题有些惊讶,“你想把神力夺回来?”
她说,“我只是问一问。”
梵尘放下手里的书,看着她,微微叹了口气,“你的心,果然还没有死。”
梨裳不解,梵尘为什么总想让她古井无波地活着呢?难道心死了,真的能过得更快乐?
也许是真的,但也要等到她拿回属于她的东西,再死。
不过她自然是不能把这些表现出来的。梨裳默然低头,“我只是想知道,这辈子,是不是真的没希望了。我不想当废人。”
“没有神力,不代表就是废人。”
“那……就这样算了么?”梨裳问。
梵尘略作考虑,终是回答她,“没有办法了。给了出去,就要不回来了。”
梨裳却知道,梵尘是在骗她。
既然墨汐有办法从她身上拿走,就一定会有办法夺回来。
梵尘不告诉她。因为他觉着这么着对她有好处。
她办于把。这些大人物,为什么都这么自以为是呢?
梨裳想追问,可是看着梵尘的样子,就知道机会渺茫。她怕问多了,他心生怀疑。
会不会还有其他人知道呢?梨裳暗中琢磨……
第二天一早,一个从迦蓝城来的神侍求见梵尘,他们两个在屋子里说了很久的话,然后那个神侍就走了。梨裳看到梵尘一个人待在屋子里,面上一派黯然,还有几分忧郁之色。从来没见他露出过这种表情,不论多大的事,在他面上都找不到一丝波澜。
梨裳问,“出什么事了么?”
梵尘看了她一眼,低声说,“云皇驾崩了。”
“怎么可能?不是前些日子外面还传言,说是快要痊愈了么?”
“原本是快要好了,前夜又受了寒,昨天突然陷入昏迷,到半夜就不行了。”
那个墨须墨发的老人去世了?梨裳一时还无法相信。
沛顼和碧落这一世的父亲,就这么死了?
最近离世人还真多……
梨裳安慰到,“师父,你不要难过。”
梵尘摇摇头,“我并不难过。生老病死本就是平常事。只要缘分没有尽,就算轮回千百次,还会有见面的时候。”
她未想到梵尘看得很开,“那你在担忧什么?”
“我只是觉得有些不安。没什么。你下去吧。”他摆摆手,转过身去。
即使梵尘不说,梨裳也大概能猜到他的忧虑。云皇死了,两个皇子都是云神,没有人继承王位了。
这不就天下大&乱了……
而且,还是在这种与南王朝开战的节骨眼上。朝廷乱了,军心一散,北朝可不费吹灰之力灭了南朝。
墨汐的心愿马上就要达成了。这可是梨裳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
果不其然,云皇驾崩的消息一传出来,整个互人城都人心惶惶。不论走到哪都听到人们在谈论着,谁会是下一任云皇,北王朝又有了什么动静。从每个人的眼睛里,都能看到深深的恐惧。仿佛看不到前途看不到光明一般,一个小小的动静就足以把他们吓住。
关于北王朝人残忍的传闻,早已从前线渗透过来。南王朝的人们开始明白,如果败给了北王朝,不只是改&朝换&代那么简单。几千年的黑暗,几千年的嫉恨,都会在这一场战争中发泄出来。
南王朝绝对不能败的。
而此时,扬修将军在前线与北王朝对峙,朝中无人,两名云神不得不出面稳住大局。
看着这种种情形,梨裳总觉得南王朝的气数快要尽了似的,就连阳光也不再明媚。
而她在这两日从别的神侍那里知道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南王朝的法典里对于现在这种无人继位的状况作出过规定。在前王下葬后第三天,由大侍僧请出迦耶古镜,祷告伏羲天帝,由神来指定下一任的继承人。继承人的面貌将显现在镜面上,不论出身如何,男为云皇,女为云后,无论神指派的继承人是男是女,都等同于帝王,他(她)都会为南王朝带来繁盛和安宁。
可是,现在迦耶古镜在她手上,他们拿什么通天啊?
第二件事,就是关于老云皇遗诏的传言。据说云皇在驾崩之前留下了份遗嘱,说是由一个名叫庞轩的宰相代理朝政,待寻回迦耶古镜后,再选出真正的云皇。
梨裳突然间意识到,南王朝最关键的东西,居然落在她手上了,而且没有人知道。
回到屋里,锁上门,从包袱里拿出那面镜子。金色融融,红宝石里幽灵一样的光忽闪忽闪的。
她的脸出现在浮着一层蓝雾的镜面上,弯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弯了嘴角,像在不怀好意地笑一样。
出现在这镜面上的人,就是南王朝新的帝王?
梨裳记得素珑说过,这面镜子是受她控制的。只要她想看见的人,都可以显现在这镜面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不就有能力决定谁来当下一任云皇了么?
梨裳有点愣了。这种认知让她的手都抖了起来。
这可真是很大的权利……
用这个权利,她可以做很多很多事……vewr。
甚至是在没有神力的情况下……
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现在她没有了神力,不知道还能不能控制它……
梨裳把它平放在桌面上,开始想梵尘。如果梵尘的脸出现在上面,就说明她与它的联系是超越神力而存在的。
可是想了半天,仍然只有蓝莹莹的一片。
果然……不行么……
会不会是方法不对?
梨裳念起梵尘的名字。可它仍然没反应。
她有些气恼。于是换了一个人来想。她想起了素珑,想起在南朝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她的时候。她琥珀色的眼睛,流瀑般的长发,浅绿色的衣裙,一张脸十分清秀,标准的美人。
梨裳轻声念出她的名字。
这一次,镜面上有反应了。一片朦胧的蓝色间,渐渐析出一个人影,熟悉的轮廓,高挑纤瘦,立在那里,却无论如何都看不清面容。没过多久,那身影的颜色渐渐淡了,消散无踪。
她抱着镜子使劲儿叫着“素珑!素珑!”可是仍然无法看见她。
镜子有反应,说明她是可以控制它的。
就算没了神力,她仍然是第三神识。
可为什么看不清素珑呢?
是因为……素珑……离她太远了么?
梨裳放下镜子,闭上眼睛稍稍休息。无论如何,她是可以控制它的。这样就好。
看来一开始,是她想的不够。
睁开眼,对着镜子,开始想另一个人。
那个人,有黑得像鸦羽一样的长发,微微有点卷;有冰雕玉琢一般的皮肤,在黑暗里仿佛能发出淡淡的光辉来;有深邃如同夜空一般的眼眸,清冷之下流着温和的泉;有浅粉色饱满而莹润的唇,印在皮肤上的时候像羽毛一样轻盈。他冲她微笑着,伸出手来,修长的指间是一个朵莹白的梨花。
“琉璟。”
当再次看到那张脸,梨裳心里竟然是一片平静了。镜子中的琉璟微微皱着眉,靠在床头浅寐着,眼睛下有淡青的痕迹,形容憔悴,仿佛不堪重负一样。
梨裳明明想的是琉璟,出现的竟然是沛顼。
不过也对,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这次的影像非常清晰,清晰的好像能触摸到一样。她仔细地看着,看着他浅浅地呼吸着,不安地动了动,眼珠在眼皮下滑动着,仿佛是梦到了什么。
那人会感觉到她在看他么?
这样也不错。偷窥都不会被发现的。
看来他过得并不是很好?
梨裳想恶毒地笑笑,这是不是就叫活该?
不管他有什么苦衷,也不想知道什么天&谴魔神什么的。她只知道他杀了她的孩子,不管她的死活。
他先给她幸福,再残忍地剥夺一切。
他有觉得痛苦么?
就算有,也不够。
他得比她当初所感受到的,更加痛十倍才可以。
第二天一早,梨裳就找到梵尘。
“师父,我有件事,想要告诉你。”
梵尘和蔼地看着她,一边放下手中的茶杯一边回答,“说吧。”
“我手上有迦耶古镜。”
听完梨裳的话,梵尘的表情像突然定格了一样,很久之后才复又说道,“你刚才说……你手上有迦耶古镜?”
梨裳点头,“对。”
“带我去看!”
梨裳带着梵尘到了她的屋子,把镜子拿了出来。梵尘接过来,仔细地查看着。
“真的是……”他喃喃自语。
梨裳笑笑,这当然千真万确。
“为什么会在你手上?”
“这个,我不想说。也不重要。”她不打算多花心思编下去了,“重要的是在这个当口,镜子回来了。”
梵尘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梨裳一眼。虽然他面上没变化,她知道梵尘已经起疑了。
不过无所谓,梨裳不需要再继续跟他在一起。没有神力,照样可以做到很多事。只是目前她还需要梵尘帮我最后一个忙。
“师父,把这个镜子交给沛顼和碧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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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六章 迦耶古镜 重回阴谋
“师父,把这个镜子交给沛顼和碧落吧?”
“这个自然。我明日就动身。”
“师父,我还有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
“带我去迦蓝城。”
梵尘微微眯起眼睛,“你去迦蓝城做什么?”
梨裳笑得无辜,“当然是亲眼见识一下云皇是如何诞生的啊。师父,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梵尘完全不信。他越是没表情,就说明越不信。
“我不会给您惹麻烦的。经过这么多,我也不会再想那些不该想的。”梨裳低着头,作落寞状,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也不想再折磨自己了。”
梵尘面上又显出不忍了,有些悲悯地看着梨裳。她最讨厌梵尘这种眼神,好像她有多可怜一样。
“当初把你送进云荒神庙,果然是错的。我害了你。”他说。
“您要是不把我送进去,我怎么能看得清楚?”
“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
“这个错误您必须得犯。”梨裳笑了,“您知不知道,南王朝的预言天书是假的?”
梵尘轻轻地把镜子放到桌子上,镇静地看着梨裳,墨绿色的双瞳与她银紫色的眼睛对上,凝重的色彩迫面而来。
“梨裳,你是故意回来的。”他说。
“我看过真的预言天书,我知道真正的第三神识在哪里。”她微笑,答非所问。
梵尘没有纠正梨裳的逻辑问题,只是顺着她的话题接下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双紫眸黯淡,“我都没有神力了,您还怕什么呢?我不会害你,也不会害南王朝。反正现在南王朝已经这样了,境况也不会更坏了吧?”
梵尘开始思索。
“只要有第三神识,绝对可以击败墨汐的。晚了的话,说不定就到北王朝那边儿去了啊……”
“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因为我有这个。”梨裳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预言天书,在梵尘眼前晃了晃,“这是从北王朝的皇宫里偷出来的,预言大师卧霄临终绝笔。”
梨裳并不怕梵尘来抢,也不怕他派人来偷,虽然她不认为梵尘会做这样的事。预言天书中关于第三神识的那页早已被她撕了下去,撕得粉碎,再也拼不起来的那种。梨裳把它们散进神庙后面的森林里,很快它们就随风而逝,无影无踪。
现在没有人会知道她就是第三神识了,墨汐自然也不会告诉南王朝的人,沛顼和碧落肯定也不会说,他们要是想说,早就说了。vewr。
神这个身份,为梨裳带来不了任何好处,反而会害死她。还是不当的好。
梵尘惊讶地看着那本书,又惊讶地看着梨裳。他没想到这么重要的两样东西都在她手上。
这是素珑最后留给她的礼物。
梵尘沉吟半晌,回应道,“容我考虑考虑。”然后转过身,缓步走了出去。
最后他答应了。梨裳心里其实没有什么把握,但终究是赌对了。她没有任何行囊,孑然一身,就像刚刚来到南朝时一样。马车腾空而起,向着沧澜奔腾而去,互人城的红树渐渐小了,梨裳却仿佛仍能看见素珑的小屋,安恬地立在枝桠上。
如果素珑不是北王朝的公主,她也不是第三神识。她们能不能做一世姐妹,就在那个小屋里生活下去?
可惜没有如果。
素珑已经走了,现在她也走了……
镜子很快被交到碧落手里,梵尘一个人去的,梨裳没有跟着。她告诉梵尘不要跟碧落说她的事,但梨裳想,那两人很可能已经知道了。
毕竟他们两个都知道梨裳的真正身份,打从她进入南王朝,就应该会被发现。不然她一个没有来历的人,还带着一个尸体,怎么可能被允许进入一目城。
他们竟然放她进来了,是以为还可以利用她的神力么?
梵尘回来的时候,面色如常。
第二天老云皇王下葬了。
三天后,新皇将在云皇宫的太平大殿选出,所有高位神侍都要出席护法。梵尘自然是要去的,梨裳也是自然要跟着的。
前一天的晚上,她告诉梵尘,“等到新皇被选出后,我就会告诉你第三神识在哪。”
梵尘却说,“做你想做的吧。只是不要让自己后悔。”
“呵呵,师父,我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梵尘不置可否,只是目光里很是复杂。梨裳有看到类似失望的情绪一闪而过。
他失望什么?是关于她么?
不管南王朝现在多么落魄,云皇宫依旧是奢华夺目的。高耸的宫墙上,金红的纹路纠缠盘绕,蜿蜒的曲线仿佛在流动一样;黄金瓦反射着阳光,辉煌地闪耀;所有的宫殿楼阁远近错落,由朦胧到清晰,檐角层层,玉栏重重,像从神话中走出来。
王城外聚满了平民,微微仰着头,面上有不安,有虔诚,有期待,等待着朝拜他们未来的帝王。黑压压的人群无边无际,似乎整个南王朝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
晚霞一样的光辉里,宫门缓缓开启,扇形砖铺就的大路延展向前。高位神侍们身着华袍,次第进入。
梨裳作为梵尘的侍者跟着走进去,拉低兜帽的边缘。
空气里飘着那个人的气息,她能感觉得到,她离他越来越近了。
虽然只隔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没有见,却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的时间。
什么都变了……
梨裳有一点点期待那人看到她时的样子。会不会像看到鬼一样?
他会害怕么?还是不在乎?
他知不知道她这半年多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他知不知道她回来是要做什么?
太平大殿立在上百级白玉阶之上,金黄色的五层重檐,圆形的墙体,描绘着天女散花图。一群拖着长尾的灵鸟在大殿上空飞过,半透明的身体里含着幽曳的荧光,如同碧空中漂浮的紫霞。殿前的圣坛上,迦耶古镜已经被高高架起,另外五名无相神侍已经在上面了,还有一个穿着华贵头戴银冠的人,应该是顶替梵尘的新任大侍僧。玉阶下几百名神侍一列一列站好,每个人都身披白色斗篷,兜帽压得很低,跟梨裳相同的打扮。侍僧队伍的后面是南王朝所有的官员,把大殿前的空地都占满了。
这么大的广场上,却是寂静无声,连个咳嗽的声音都听不到。
梵尘指着不远处一个队列告诉梨裳,“你到那里去,不要多说话,别人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梨裳点点头,听了梵尘的话,找到一个空位站进去。梵尘径自走上长阶,站到圣坛之上。
“云神驾到--”随着拖着长声唱歌一样的高喊,周围的人都缓缓跪了下去,梨裳也跟在其中。在潮水一般的衣衫摩擦声过后,便只剩下一个声音。
是脚步声,两个人的脚步声。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那两个正走过来的人。
倾城美貌,玄蓝相合,如梦似幻的双生子。碧落一身宝石蓝华服,长发高束,眉眼间是仿佛觉醒前的温和柔顺,好像还是那个乖巧的、只知道依赖梨裳的孩子。可梨裳还清楚的记得,这个孩子冷着一双碧空一般的眼睛,告诉她永远不要再接近他们。
而与他比肩而进的人,玄袍金带,墨发轻扬,清晰如画的面容,冷若冰霜。仍是记忆中的样子。梨裳还记得,当初进入云荒神庙,她也曾这样混在人群中偷偷凝视他,那时候的心情,是刚刚陷入恋爱的小女生。
现在想想,觉得过往的一切都越发可笑起来。
沛顼就这样从梨裳面前走过。像过去一样,没有发现她……
他从来都发现不了她,从来都找不着她……
每一次都是她去找他,去追逐他。虽然一开始说爱这个字的人是他。
直到再见到沛顼,梨裳才意识到,自己对这个人的恨,竟有这么深。恨不得现在就拿着一把刀,刺进他的心口。在他临死的时候,告诉他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她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失去了一切,差点死在北王朝,而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都是他害得!
沛顼和碧落一步步走上圣坛,六名无相神侍和大侍僧都向他们行礼。
这时一个穿着朝服的人走上圣坛,向云神行礼后,又跟大侍僧说了什么。这个人应该就是宰相庞轩,现在暂时总领朝政的人。
梨裳不知,云皇选出来后,这人会乖乖让权么?
她仔细看了看那个人,距离太远,看不清面貌,只能隐约看出他的身形,很是瘦弱的样子。
鼓乐响起,大典开始了。
沉重的鼓点伴着号角,仿佛声声的呼喊一般。大侍僧举起长杖,在空中划出一道圆弧,六名无相神侍向着苍空举起双手,嘴里吟诵起一串长长的祷文。在这祷文声中,数十名身披霓裳的少女腾空而起,在半空中跳起舞来,脚下的祥云流过各色的光,仿佛是用宝石作成。那舞是极美的,少女们的肢体柔软地弯曲着,组合成各种美丽的图案,仿佛一队泡沫中诞生的精灵。
这名新大侍僧的声音明显没有梵尘的听着舒服。其实若论真正的实力,梵尘才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皇眼迦见。
梨裳看向碧落。他跟沛顼站在古镜两侧,微微扬起头,双手合十在胸前,仿佛在聆听,又像是祈祷。碧落当初一直在想办法阻止她接近沛顼,想来,也算是为了我好吧?
少女的舞越发张扬,吟唱声也越来越高。六名无相神侍忽然跪下去,双手在握拳。大侍僧则高声道,“上神伏羲,请赐南朝统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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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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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七章 云后之位 帝王之尊
此时梨裳周围的人都举起双手,高喊道,“请赐我南王朝统领!”这喊声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汹涌的浪,连绵不断,回声一样渐渐扩散开,甚是浩大,振聋发聩。舒榒駑襻
高喊声中,沛顼和碧落双手扶住古镜,周身浮起金黄的光。梨裳知道,新皇将要出现在镜面上了。
而她才是云荒之神,新皇是谁,应该由她决定!
闭上眼睛,想起那双如子夜般地眼眸,温柔地对她微笑,他问:你难道不愿意做我的云后吗?
那一句愿意,迟到了这么久……
所谓物是人非,大概如此吧……
现在,要给他的回答,想必他不想听到……
可是,今非昔比,她偏偏不要再随他的愿了……
集中精力想想,在沛顼觉醒时,在忆景离开时,在北王朝的地宫里,在背着素珑穿越荒原时,所感受到的一切就可以了。梨裳只要回想在她每次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时,那种心肺都要碎裂一般的痛,镜子很容易就会被她控制。
就算是伏羲,也不应该管她,不应该干预她。
因为,云荒之神,难道不该主宰这片云荒么?
不是说这个世界需要第三神识来拯救吗?她不是所谓的救世主么?
那现在,她就来拯救这个世界……
当所有人睁开眼睛,等待着云神把新皇的面貌展现出来时,却发现圣坛上的人,都愣住了。
梨裳看不清坛上人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得到上面不正常的安静。这安静持续得太久,渐渐的下面的人开始有些不安。
长时间的沉默。切切查查的声音开始从人群中响起。
她知道我成功了。只有成功了,才会让上面的人有这种反应。
许久许久,上面的人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忽然沛顼似乎微微动了动,轻轻一挥衣袖,一道光从镜面中射出,在整个广场上空扩展开来,形成一个巨大的圆镜。圆镜中间,站着一个人,她穿着侍者的衣袍,戴着兜帽,但脸是露出来的,银紫色的眼睛微微抬起,像在仰视一样。
她摘下兜帽。镜中人也摘下兜帽,白色的长发散落坠地。
“是个女的,神赐给我们的是云后!”身边忽然有人叫了起来。紧接着,人群开始沸腾,临近梨裳的人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纷纷向着她跪了下来。像一圈扩展的波纹,人们纷纷跪拜,而梨裳是这波纹的中心。
……
神会赐给云境新的统领,新统领的面貌将显现在古镜面上,不论出身如何,男为云皇,女为云后,无论神指派的是男是女,都等同于帝王,他(她)都会为南王朝带来繁盛和安宁。
……
“吾后万岁!!吾后万岁!!!”这喊声回荡着,响彻整个皇城。
梨裳抬头,看向高台。她能感觉到沛顼也在看她。
她抬起嘴角,对他莞尔一笑。
……
惊讶么?我亲爱的云神……
……
其实,什么由伏羲天帝来选云皇,在梨裳看来纯属荒谬,镜面上的人是谁,多半将由他们两个云神来控制。
可是这镜子是属于云荒之神的,它也只听云荒之神的话。就算云神神力再强大,也是没有用的。
梨裳顺着长阶,一步一步走上去。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她身上,这感觉倒是不错……
好像她很重要一样,好像所有人都得听她的一样。
沛顼的表情渐渐清明。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梨裳,没有惊讶,没有愤怒,反而是奇怪的认真,目不转睛,如同眼睛里只有她似的。
梨裳也一直看着他,对他微笑,温柔无伤。
她用眼神在问她:我回来了呢。不迎接我么?
然后,梨裳转头看碧落。他微微转过脸,并不与她对视。
而梵尘,则神色复杂。
其余的神侍,包括引领着梨裳上来的宰相庞轩,都恭恭敬敬跪下来,“吾后万岁!”梵尘犹豫了一下,终究也跪了下来。
梨裳走过沛顼身边,扶着庞轩站起来,“诸位请起。”然后她转过身,面向着所有的高位神侍,和文武百官。
雄浑的礼乐声响起,有侍者高喊,“参见云后!”
众人站起来,又再次拜下去。随着侍者的“一拜--二拜--三拜--”行了三次大礼。梨裳看着下面所有蝼蚁一样小的人,忽然觉得一切是这么不真实。
他们竟然在跪她。那些大人物,现在都臣服于她这个连神力都没有的废人。
如此看来,做第三神识,还是有些好处的。
最起码,完成了琉璟的心愿,她做了云后……
可却不是他的娘子,而是等同于帝王的云后。
正值战乱,登基大典一切从简。礼官简要地给梨裳讲了讲仪式流程,没什么复杂的,不过有意思的是,为她加冕的将是两位云神。
梨裳想,让那两人给她加冕?他们不会直接把凤冠扔到地上吧?
侍者传达说梵尘求见,但是梨裳已经知道梵尘要说什么,也就没必要再听他苦口婆心。她写了张字条,告诉梵尘第三神识已经死在北王朝了,然后让人暂且把他打发走。
梨裳知道梵尘帮了她很多,回头应该好好感谢他,比如说再把他升为大侍僧什么的。
梨裳住进了云皇宫。寝宫很大,大得不像个睡觉的地方。莹润的白玉色墙壁高高地向上伸展,数十少女的浮雕座座相连,有些垂着眼睛,双手抱胸,有些嘴角含笑,单手抚额,脚下是飘逸的五彩流云,与浅金色的砖纹融合到一起。窗户高而细长,金色的阳光倾泻进来,交织成一片迷离的网,网中一片清浅的水池,里面盛满会发光的莹蓝。
而最惹眼的自然还是那张可以同时容纳五个人的大床。床头一个美丽的少女雕像微微歪着头,纤细柔美的双臂展开如同拥抱一般,半透明的金色纱帐垂落在四周,外围几层白纱轻笼。床上绣着龙凤呈祥的被褥柔软得像云彩,让人躺下去就不想起来。梨裳委在这团云彩里,看着头顶飘扬的金色,嘴角不断往上扬。
这地方以后就属于她了。不错,很不错。
“陛下,云神碧落大人想要见您。”说这话的是原来老云皇身边的第一侍官苏筱。还记得上次见他时,他还对梨裳恶声恶气,可现在苏筱却是梨裳的奴才了。
“碧落?”梨裳扬了眉毛,“他一个人?”
“回陛下,是他一个人。”14965907
梨裳知道碧落一定会来的。来质问她。
“让他进来。”
碧落进来了,步伐不急不缓,优雅而无声。身上简单的深蓝色长袍包裹着略嫌瘦削的身体,蓝色的长发披散。那张脸上表情平平淡淡的,却仿佛散着浅浅的光芒。
跟沛顼一样的面容让梨裳有点恍惚,但他们截然不同的气质又令她回过神来。看着这个曾经的友人,现在的……敌人?陌生人?
都不是合适的定位……
梨裳其实一直都不知道,碧落觉醒后,到底变成了谁。
“找我有事?”梨裳问。
碧落点点头,依稀是当年那个乖巧的样子。
“什么事要跟我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碧落轻声地问我,声音低沉,很好听。10njb。
梨裳无辜地看着他,“我做什么了?”
“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梨裳让周围所有侍者都退了下去,把殿门关上。只留下他们两个。
她说,“我真不知道我做什么了。”
“你是第三神识。神是不应该干预政事的,你不能做云后。”
“我怎么可能是第三神识呢?你见过没有神力的神识?”梨裳自嘲地笑笑。
“不论有没有神力,神就是神。所以你才能控制迦耶镜。”
“那又怎样?”
“你不应该拿整个南王朝的命运来开玩笑!云后岂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那你就去昭告全南王朝的人,告诉他们我的真实身份吧。就说他们盼望了这么久的神识其实连神力都没有,然后再告诉他们新皇还得重新选一遍。说不定好在你们重新选的过程中墨汐又打下几座城来。干脆就让墨汐来做新皇好了。”梨裳靠坐在椅子上,托着脸颊看着碧落。
时此振南不。他的眉头微微皱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抬起头来,“你是回来报复的,是吧?”
“呵呵,我怎么敢啊。”梨裳笑的人畜无伤,“您们可是云神啊。您们要是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了天下苍生对不对?我怎么敢怪罪您。”
“你都知道了?”
“我当然都知道了,我还知道你们的娘是谁。”
“放过沛顼吧。”
“你刚才说什么?”
“放过沛顼,不要再让他动摇。你们不能在一起,这是乱&伦,是要遭天&谴的!”天&谴这两个字碧落说得沉重,仿佛很严重很可怕一样。
梨裳想笑,但是又觉得笑不出来。
碧落居然让她放过沛顼?
她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来警告她放过那个人。
怎么当初就没人放过她呢?
这个世界真是不公平……
梨裳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朝碧落走过去,“碧落啊,你当初给我的信上说什么来着?碧落永远把梨裳当成最好的朋友?呵呵,你可真是个够‘仗义’的朋友啊。”她笑着伸出手指,轻轻点点他的肩膀,“碧落啊,你说说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怎么就跟我过不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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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册封礼后 应战之计
碧落拂开梨裳的手,蔚蓝的眸子静静望着她,那目光圣洁,这一对比梨裳都觉得自己脏了。舒榒駑襻
“你变了。”他低声说。
“是么,我怎么变了?”她轻声问。
“梨裳,是我对不起你。是我逼他离开你的。你不要怪他。”他低着声音说。
“你还没回答我呢,我怎么变了?”
“你们两个不能在一起,我和他都是云荒之神的孩子,你是云荒之神的化身,你们两个怎么能在一起呢?你是创造这个世界的人,当初的秩序是你同天帝一起制定的,如果是你违反规则,得到的惩罚会更加严厉。你这样会害死他,也会害死你自己,连带着整个南王朝都要给你们陪葬。”碧落仍旧不回答我的问题,只是低着声音快速地说着,仿佛呢喃一样。10njb。
“我已经没那么傻了,被自己制定的东西困住。你说得是云荒之神,不是我。我跟那个神没有任何关系。至于跟那个人在一起?呵呵,就算他想,我也没兴趣。”梨裳把玩着手里的红宝石戒指。
碧落转过身来,认真地凝视她,“请你,不要报复他。他也很痛苦。他最不想伤害的就是你。”
这句话梨裳听在耳朵里,可笑到不可思议。
所以她笑了,笑得没有任何形象可言。
“我能怎么报复他啊?他可是云神,就算我当了云后,也不可能把他大卸八块啊?倒是你怎么那么护着他啊?难道你喜欢他?这叫什么?自恋?”
“我跟他原本是一体的,从远古到今天,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若不是因为怜幽,他也不会想要摆脱我。”碧落没有生气什么的,仍然很镇静地与梨裳对峙,“他是我的半身,我不能看着他误入歧途。”
此时大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快步走进来。14965907
是沛顼。
梨裳看着他渐渐接近,像在看一个从记忆中走出的幻影,卷发柔柔地飞扬,广袖被海潮兜开,不真实的俊美,不真实的身形,恍惚间胸口又开始钝钝地痛着,像有一把刀在轻轻地拉锯着。落碧怪圣说。
多么完美的一个人。
如果她也只是他千千万万的崇拜者之一就好了。如果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就好了。
要是当初,没有对他唱那首歌就好了。
后面的侍者惊慌地跟进来,跪在梨裳面前,“陛下恕罪……沛顼大人一定要进来……奴才拦不住……”
梨裳挥挥手,让他们下去,然后看着那两个云神,“呵呵,凑齐了?”
沛顼没有看她,只对碧落说,“跟我回去。”
“这么急着走?”梨裳伸出手,挡住他们。
沛顼终于与她对视,黑黝黝的眼睛好像能把阳光吸收殆尽,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他只看了一眼,就敛去目光,
那双紫眸却一直凝视着,都愿意多看她一眼,真是让人伤心啊……
自从沛顼进来,碧落就不再说话了。
“云后明日还有册封大典,沛顼就不打扰了。”他的声音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好像她只是一个没有关系的路人。
一点都没变,就算她在外面受了再多苦,他仍旧是这个样子,不把她放在眼里。
变得,自始至终,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梨裳脑中是如烟的往事,面上笑得很有礼貌,“说得也是,那本宫就不留你们了。”
她让开。沛顼从她面前走过,目不斜视。
真是,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梨裳盘算,或许,在杀掉墨汐前,应该先问出来吸人神力的方法……
黎明时分,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照射在寝宫的琉璃檐上,从窗口投射而入。梨裳在柔软的被褥中醒来,一时想不起来身在何处。
几名侍女已经准备好了洗漱的热水和礼服,静静地立在帘幕之外,等待着她醒过来。
伸开手,就有人帮她把衣服套上来。梨裳一动不动站着,看着她们围绕着她动作着,把一件件的衣物往身上系,手法利落而繁复,看得人着实惊讶。她从来没穿过这么华丽的衣服。华丽的紫色云锦,用五色丝细细密密的绣出凤凰和祥云,看起来散着一层珠光宝气一般。宽大的长袖和长长的裙摆,又挂了很多叮咚响的玉环。穿上这身行头,这个人都显得雍容华贵,看起来,却是很有云后的模样。
雄浑的礼乐声已经遥遥传来,庄严中有几分苍凉的味道,好像在为了南王朝并不明朗的未来低泣一样。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陛下,时辰到了。”宰相庞轩亲自来告诉梨裳。她点点头,随着侍官走出去。
太平大殿前就像选新皇那天一样,站满了穿着朝服的人和侍官,而梨裳站在白玉路的尽头。她看到沛顼站在另一个尽头,等待着。
以前的她若是见到这种阵仗,应该早就紧张得不能自控了。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平静的很。
梨裳扬起笑脸,踏着一地碎裂的乐声,一步一步走过去。
在沛顼面前,她一定要做到最好。她不会让他再小看,要让他无法再无视她。
伏羲的神像被摆放在大殿之前,那张已经许久没有见过的面孔看起来已经有些陌生了。梨裳径直走到雕像面前,在侍官高喊“新后朝圣--”之时,掀袍下跪。
大侍僧读着冗长的祷词,听在梨裳的耳朵里模糊成了一团。她能感觉到沛顼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洒过祭酒,便到了册封的时刻。
脚步声响起,两道衣摆,一蓝一黑,出现在梨裳左右。她仰起头,看到碧落手中捧着一个银盘,而沛顼伸出双手,把那个凤冠捧了出来。
这凤冠梨裳见过几次,用极细的银丝编成,一双凤凰被编在其中,凤凰口处衔了一枚龙眼大小的珍珠,暗含流光莹莹。沛顼白希而修长的手伸了过来,梨裳凝视着他,他却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凤冠,把它缓缓戴到她的头上。
当初跟他在石桥上相遇,惊鸿一瞥,怎么能想到今天竟然是这种局面?
他为什么可以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这象征无上皇权的东西,戴在她的头上?
梨裳站起来,转过身。
“吾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梨裳微微仰头,看着那无尽的“天幕”,沧澜向远。这片云境,已经有一半是她的了。
另一半,要从墨汐那里讨过来,连同她的神力一起!
大典结束之后,梨裳便召开朝会。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下面每个大臣都低着头,看起来十分恭顺。
可谁知到他们心里在盘算什么呢?真的每个人都服她一个女子么?
“诸位,本宫召开朝会,为了什么,想必大家也猜得到。”梨裳低沉着声音,“现今墨汐已夺下我南王朝三座城池,一目城也是危在旦夕。几千年来,南王朝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危难。本宫读了所有的战报,大大小小近十场对战,仅有四次胜利。诸位说说,这是为什么?”
片刻的静默后,一个官员站了出来。苏筱在梨裳耳边低声说,“这位是文曦将军。”
那些官阶官位,整个朝局的官员结构,梨裳已经都背下来了,这个文曦将军是朝中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更是唯一的女将。
而更让梨裳没想到,原来这个文曦女将,竟然是灵卿!
灵卿没有看梨裳,只是垂着头,“启奏陛下。臣这几日才代替家父扬修元帅从前线赶回来,那几场仗,臣都有参与。”
遇到了往日好友,梨裳有了几分兴致,“那你说说,你都看到了什么?”
“北王朝的士兵,好像不怕幻云术的攻击一样,很多人还可以在承受了幻云术之后将之转化成更强大的力量反弹回来。他们还有很多中州的武器,比如无音,寂静。那种寂静跟以前所见的又有区别,中毒的士兵不仅念不出咒术,连御云都化不出了。他们把寂静大片地从空中洒下,而自己的人都服下解药。另外,北王朝的士兵比南王朝的似乎更强壮似的,近身的搏斗,他们更占优势。这几场仗打下来,完全就像单方面的屠&杀一样!”
灵卿话音还没落,另一个官员突然站了出来,“文曦将军,你说这话未免言过其实了吧?我南王朝几十万优秀将士,日夜苦练,没有一日松懈,难道就这么不堪一击?还是说……是为帅者领兵不利?”
苏筱低声说,“这位是大司马汉稽。”
大司马,名义上来说应该是比扬修元帅位高一级,不过一直没有什么实权。所以看起来,他对于这位“手下”不太满意?
灵卿不急不慌的,先冲汉稽行了个礼,才说,“家父虽多年不上战场,但也还不至于到领兵不利的地步。敌我实力如此悬殊,家父能胜四场,已实属不易。大司马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带兵,与北王朝交上几次手,就明白了。”
“老夫何尝不想上阵杀敌,只是人生于世,当各司其所各谋其职,若是谁都往前线冲,南王朝不就乱套了?只是我南王朝百万之师,人数是对方的两倍,竟然被打得节节败退,怎能让老夫不对元帅的领兵之策心生质疑?”
“人数再多,对方不怕我们的攻击,有什么办法?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学来的妖术……”
这话听得真是别扭,梨裳当初又不是故意把化云术的使用方法告诉墨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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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 旧友重聚 身份之隔
梨裳清清喉咙,“好了,两位不要争了,本宫大概听明白了。”
两人转过身,退回。梨裳看到灵卿微微抬头,看了她一眼。
梨裳继续说道,“不瞒诸位,本宫曾经到过北王朝,亲眼见过那里的景象。”
这句话一说出来,梨裳听到有些吸气声哗然声传出来。“那里终年黑暗,而我们南王朝的人却永远生活在光明之中,脚下是富饶的土地。南王朝的人,永远想象不到北王朝的痛苦与绝望。也正因为绝望,他们不怕死。这就是他们与我们的区别。”
梨裳看向灵卿,“文曦将军,你刚才说的北王朝人的妖术,是化云术,我们南王朝没有一个人敢修习,因为它是‘邪术’,稍有不慎,就会被幻云术反噬。可是北朝士兵每一个人都敢学。他们为了抢夺这边的光明,已经策划了好几代人了。”
地下静默一片,没有任何回声。
“眼下,南王朝胜不了北王朝,有五个主要的原因。第一,对方会化云术,幻云术不仅不能伤害他们,反而可以为他们所用。所以今后的攻击,要避免使用幻云术攻击,只在防御时使用。”
“可如果这样,我们拿什么攻击?”一个年轻的将军突兀地问道。
梨裳扫了那个人一眼,沉默了一会儿,那位将军连忙低下头,“臣失礼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能学化云术的人,一定不能会幻云术,否则便极易被反噬。而初学化云术的人,没有幻云术的话,是攻击不了人的。两边都没有御云之术,就只有近身肉搏。这就是第二点,对方比我们,不要命。”梨裳看问灵卿,“文曦将军,关于这一点,本宫相信你们有办法解决的,对吧?”
灵卿出列,掀袍下跪,“臣等定当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梨裳点点头,冲她笑笑,“本宫信扬修元帅,替朕向他带好。”
“谢陛下!”
“第三,归墟真正的缺口其实有三个。而以前我们只知道两个。所以在蓝瑚城一役才会因为突然冒出一股来历不明的兵力而失利。第三个缺口在蓝瑚城以东五十里外,并未被完全修复,要注意派人防守。”
“是!”
“第四嘛……”梨裳抬头看了看,整个殿上也找不着一个可信的人。她侧过头跟苏筱说,“传无相神侍梵尘上殿。”
梵尘明显还没有离开迦蓝城,很快就来到面前。他见了梨裳,那张温润的俊脸倒是平静一片,没有什么诡异的神色,自然而然地低着头跪下来,“无相神侍梵尘参见云后。”
梨裳站起来走下台阶,扶起他,“师父快请起。”
梵尘却说,“陛下折杀贫僧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梨裳笑容谦和,“师父,徒儿有件事,想要拜托你。”
梵尘仍旧微微弯着腰,“云后请讲。”
梨裳从袖中掏出一个水滴形的玉佩,通透的碧绿仿佛能滴出水来。这块玉佩,是当初离开中州回来的时候,轩辕国二皇子,后来的轩辕帝玄沣送给她的。他说只要有这块玉,轩辕国无论君主是谁,皆当有求必应。
现在才过了两年而已,那人应该还活得好好的吧?
“师父,我想请你带着这块玉,去见轩辕国国主。”
这下不仅是梵尘,那帮大臣的头也低不住了,纷纷抬起脸震惊地望着梨裳。
“您是说……去陆地上?”梵尘问。
梨裳说,“不错。本宫会派南王朝最强的护卫来保护你。”
“贫僧不解……”
“本宫与轩辕帝有些交情,他必定帮南王朝这个忙。你把这里的情况说给他听,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玄沣……梨裳本以为不会有这么一天的。看来朋友还是应该多交,早晚都有用得上的时候。
她看着梵尘问,“师父,此事关系到我南王朝生死存亡,师父能做到么?”
“陛下,如此大任,让朝中臣僚但当不是更稳妥?”庞轩出列,柔着声音建议道。
可梨裳最怕这种柔着声音的,看不透他们在想什么。
她说,“朝臣出使固然好,只是论摄心之术,恐怕南王朝没有人能比得过师父了。”
梵尘看着梨裳,单膝下跪,双手举起,“贫僧,定当不辱使命!”
梨裳把玉佩放到他手上,握紧,“师父,一路小心,速去速回。”
“宰相大人。”梨裳转头看向庞轩,这人想必很有势力,不能不给面子,“你看,该让哪位陪同梵尘师父一起上陆?”
“臣认为,御史玉汕可担此大任。”
“好,就照宰相说得办。”
梨裳走回王座,该说的好像也都说得差不多了,“第五点,现在还不是说得时候。诸位还有什么要说的,可以一并提出来。”
“陛下圣明,思虑周全。”庞轩带头说道,后面的大臣也跟着说陛下圣明什么的,好像梨裳真的很圣明一样。
这就是做云后的感觉么,时时刻刻都有人夸赞……
头忽然有点犯晕,有点恶心的感觉。梨裳按了按额头,“国难当头,只要南王朝上下一心,一定能够撑过去。本宫相信诸位,也希望诸位可以信赖本宫。”
庞轩很配合地回答,“陛下英明睿智,臣等定当全力追随!”
大臣们异口同声的声音震得梨裳越发难受了。苏筱颇有眼力,见梨裳不多说了,便高声道,“退朝--”
梨裳一回到寝宫就软倒在床上,等着那阵子眩晕过去。
“陛下,要不要紧?”
“没事儿。啊,对了,你让文曦将军等会儿来见我。”
“是。”
可这种眩晕的感觉却迟迟不肯退去,胃里什么东西一阵阵往上反。
这种感觉……好像有点似曾相识……
梨裳忽然睁大眼睛,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会的……
不可能的……
“陛下,文曦将军来了。”苏筱在门外轻声说。梨裳却被脑子里一个可怕的想法炸得神思恍惚,半天才回应道,“叫她进来吧。”
梨裳得冷静。也许是肠胃失调,也许是这几天有些太累了,呕吐感在很多&情况下都会发生。
可是……在吃了紫息花的情况下呢?
“臣,灵卿,参见云后。”
梨裳敛起思绪,看着单膝跪在面前的女子。她柔顺地垂着头,淡紫色的长发从颈后垂落下来,看起来有几分单薄的身形,却偏偏穿着一身银色铠甲,更奇异的是看上去一点都不突兀,反而显得挺拔而英武。
梨裳说,“灵卿啊,眼下就只有咱们俩了,你不用继续装了。”
灵卿抬起头来,冲梨裳眨了眨眼睛。那种单纯而俏皮的样子,她仿佛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一样。
来诸她这。其实灵卿长得很美,只不过平时总是默不吭声,低调得让人把她的样貌都忽略了。可是现在灵卿却扬着一双英气的眉毛望着梨裳,英姿勃发,她都要不敢认了。
灵卿虽然冲梨裳笑,却仍然跪着,没有贴上前来像以前那样与她打闹。
“什么时候弄了个将军的官衔儿啊?挺气派的啊?”梨裳笑着调侃灵卿。
“杀了北王朝一个将军,先皇封的。”灵卿有点不好意思似地说着。
“怎么还跪着啊?‘本宫’可没红包给你。”
灵卿站起来,瞥了梨裳几眼,有点迷茫的眼神,“我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感觉跟梦似的。你是梨裳吧?”
“不是,我是娘。”
“真的?幸亏我长得不像你。”
梨裳本想一巴掌打过去,不过现在这种身份再干这种事实在有失庄重,所以她只是把手边一个茶碗跩了过去,灵卿灵巧地躲过,哗啦的碎裂声把侍者都引了进来。vewr。
“不用打扫了,下去吧。”梨裳挥挥手。灵卿看着她使唤人的样子,一脸的不可置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段时间去了哪里?我一直都找不着你。好不容易打听到你的消息,结果你就成云后了。”灵卿想看梨裳,又不太敢看的样子。
自从梨裳见了灵卿,就感觉灵卿对她的态度与以前有了细微的不同,不敢太过放肆一般。只不过是身份不一样了,竟然连看也不敢了?
也好,君臣之间,本不应该太过亲密。
不过,有一两个宠臣也是正常的吧。
“我去了北王朝。所以我才能知道那么多关于北王朝的事儿。”梨裳跟灵卿直说了。
灵卿震惊地望着梨裳,“你怎么会去北王朝?这都是怎么回事儿?”
“灵卿,你相信我么?”梨裳看着灵卿的眼睛。
梨裳的神色也严肃起来,略略想了想,回答道,“我信。”
“既然你信我,那我现在告诉你。我梨裳,绝不会做任何有害于南王朝的事。而关于我在北王朝发生了什么,我什么也不会说,那与南王朝无关。”
灵卿是个聪明人,对聪明人最好说真话。
她与梨裳对视着,少顷,低下头去。她说,“臣信陛下。”
梨裳微笑,“你爹怎么样了?”
“都还挺好的,只是有些操劳。”灵卿说话分寸拿捏得很不错,既不显得疏离,又不会太放肆。
“你是什么时候当上这个将军的?”
“半年以前。”
半年以前……那时候梨裳还呆在那个地宫里面,想不到自己还能活着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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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喜脉似悲 噩梦难醒
“很厉害嘛。那朝中的事儿,你也已经知道一些了?”
灵卿看看梨裳,然后说,“还行,常听我爹说,也就知道一些了。”
“你认为宰相庞轩这个人如何?”
“相爷为人谦和,光明磊落,睿智明达,为南王朝尽忠尽职,跟家父是多年好友。”
梨裳点头,原来宰相与扬修元帅是朋友,这个盟结的,文武兼备,。怪不得老云皇敢把朝政都交给他代理。这种生死存亡的关头,是绝对不能闹内乱的。
她笑着说,“果然是个国家栋梁啊。”
灵卿也笑,“是啊,我记得小时候爹爹带我见过他几次。他是个很温和的人,不像个当官的,倒像个隐士。”
听起来,庞轩似乎是没什么威胁。灵卿有意在护着他。但是这样一个人,会心甘情愿地服从她这么一个云后么?尤其在听到她曾到过北王朝,他会不怀疑?
还是应该亲自见一见他。
“灵卿,你什么时候回前线?”
“北王朝这两天又有动静了。我想明天一早就出发。”
“你还真挺忙活的。”梨裳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灵卿面前。她似乎又长高了一些,比梨裳都稍稍高一点了。
灵卿苦笑,“我可是一点儿也不想这么忙活。”
“灵卿,你把你小命儿看紧了。”梨裳按住她肩膀,“你得给我整个儿地回来,别缺胳膊少腿儿的。”
“你放心吧,我们决不让那帮疯子过一目城。到时候,我提着墨汐的脑袋来见你!”
“说大话吧你就。”
灵卿退下去了。
其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梨裳几乎忘记了这个朋友。但是现在灵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成了杀敌千万的将军。
如同奇迹一般。
可是,这个朋友还能在身边多久?灵卿成了她的臣,这份友谊还能持续下去么?
而现在,更让梨裳心乱的,是那阵时不时袭来的恶心感,有时还伴着头痛。她终于无法再安慰自己忽视这一切,传召了宫里的太医。
诊治的时候,梨裳挥退了所有的人。
她看着那个老迈的御医背着一个医箱跪在面前,手脚倏然冰凉,心脏像被什么动物的利爪钳制着,尖锐的爪尖刺入肉中。
“吾后,请伸出手腕。”御医弯着腰,坐在梨裳面前。她忽然想把他赶走,但最终还是伸出手去。
御医把手指搭在梨裳的腕上。
她则紧紧盯着御医的脸。
半晌,那张已经有几分枯朽的脸上忽然变了变,梨裳看到他的眼神闪了闪,手也抖了一下。
“怎么了?”梨裳问。
御医嗫嚅半晌,轻声说,“容老臣再仔细查一查。”vewr。
他仔细看了看梨裳的脸,手一直撘在脉上,长长的胡须荡了几荡。然后他放开手,问到,“吾后最近是否常常觉得恶心,没有食欲,尤其是在早晚的时候?”
梨裳迟疑着,点头。
“有头晕头痛么?”
“有时候会有。”
老御医想说什么,又似乎在犹豫。
梨裳也不问他,她全身都已经僵住了。
“陛下……”他终于开口,“恭喜吾后,是喜脉。”
梨裳愣地看着御医,看着他的嘴唇相碰,吐出来一行怎么也理解不了的字。
“……喜脉?”
“回陛下,是喜脉。”
“你没有诊错?”
“老臣行医多年……该是不会有错。”
“该是?”
御医有些紧张,匆忙地跪在梨裳面前。
她低头,看向腹部。平坦一片,冰冷一片。
孩子?
她的脑子像被冻住了,思维一点一点地错位,那两个字成了晦涩的符号,渐渐被磨得粉碎。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不是都已经结束了么?
为什么不能放过她?
她吸进一口气,觉得全身都剧烈地抖了一下。
“给本宫七落。”梨裳听到自己说。
七落,七落。这是梨裳头脑中立刻就浮现出来的念头。
对,对。只要喝了七段就行了,一切都没发生过。她不会有那个畜&生的孩子,绝对不会的。
御医说,“陛下,这种情况下,七落不可多用。臣不知道陛下以前是否用过。如果……使用次数太多,可能以后都不能再有子嗣了……”
梨裳却挥袖拂落桌子上所有的器具,瓷器稀里哗啦地碎了一地。老御医惊慌地闭上了嘴。
“给本宫七落!!!”她一个字一个字告诉御医。
“臣,臣这就去配药……”
很长一段时间,梨裳的脑子里都是空白着的。不知道应该想什么,应该干什么。她仿佛又回到在北王朝地宫里的日子,每日心惊胆战,怕墨汐出现,怕露出马脚,怕自己烂死在那里,永远见不到阳光,得不到自由。
为什么现在,墨汐还要纠缠着她?
他该死……他该死!
“陛下,宰相大人和大司马在龙王殿候着呢。”苏筱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梨裳慢慢消化着他的意思,然后木然地站起来,往外走。
周围的景色都模糊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要去见谁。
推开一扇又一扇的门,走过一级又一级的台阶,跨国一道又一道的门槛。梨裳仿佛感觉到肚子里有什么燃烧了起来,有谁在惊恐地嘶喊,祈求。尽这爹智。
明明是漫天的湛蓝,却突然全都黯淡下来。
梨裳看到庞轩和汉稽冲她跪下来,可是一阵剧烈的晕眩袭上头部,整个世界开始旋转,所有色彩开始剥落消融,最后混沌成了一团,黑得让人窒息,却又无法挣脱。
耳畔的嘈杂声一点点弱了,弱了。再无声息了。
她仿佛跌进一个封闭的墓穴中,动弹不得。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听不见。
忽然,眼前渐渐明亮起来。梨裳睁大眼睛,面前是一片铺展开的草地,半透明的青碧摇曳着,浮着一层柔和的金黄。她发现我站在一片山坡上,身边是一颗并不高大的树,树上开满洁白的花,时时有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像雪一样。
远处,一个孩子向着她跑过来,他的手高高的扬着,手中是一个白色的花环。
“娘~娘……”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孩子,银灰色的眼睛,鸦羽般的黑发,精致得像个瓷娃娃。
梨裳看着他扑向她怀里,心里有丝丝的疼,可却是无比柔软。她把孩子拥进怀里,叫他的名字,“忆景,我的忆景。”
在她怀里的,是一个鲜活的躯体,充满了阳光的气息,梨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咚咚地有力地跳动着。这是她的孩子,她的忆景。他扬着小小的头颅,举起手里的花环,“娘亲,送给你。”
她忽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很幸福的时刻。
她摸着孩子的头发,他的脸颊,贪恋地看着他身上的每一寸,把他紧紧搂住,一遍一遍叫着他的名字:
我的忆景,不要再离开我……
娘亲会好好疼你,不让任何人伤害你……
谁都别想再伤害你了……
别走,别走……
一个幽幽的声音却在梨裳耳边问道,“为什么杀我?”
她全身一冷,放开怀里的孩子。那孩子呆呆地看着她,忽然,从嘴角流下一缕鲜血。
她喉咙里咯咯地响,什么也说不出来。看着孩子的眼睛中,鼻子中都溢出那刺目的颜色,他不停地问她,“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她只能摇头,不停地摇头。
巨大的恐惧笼罩过来,忆景的眼睛仿佛成了两个空空的洞,悲伤地流着血泪。他在控诉她,他在责怪她!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
梨裳在噩梦里挣扎着,渐渐清醒过来。
醒来后,入目的第一个人竟然是沛顼,他坐在她身边,凝视她。梨裳一时恍惚,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可怕的事都只是噩梦。他没有觉醒,忆景没有被打掉,她没有去过北王朝,素珑也没有死。他还是琉璟,爱着她的琉璟。
刚要笑出来,那笑容却在显形之前就僵住,然后褪了下去。
不是梦,一切都是真的。
不仅一切都发生了,而且还有更可怕的现实。
那他现在来做什么?他怎么会在这里?
沛顼很久很久都没有做声,只是望着梨裳,像是丢了魂魄。
每一次都要她先说话……
梨裳问,“云神大人,有何贵干?”
沛顼听到梨裳说话,似乎震了一下,目光缓缓移到她脸上,俊美的脸上似乎带着几分难掩的近乎窒息的哀色,黑色的眼眸里有着绝望的悔恨。
梨裳被他这种神色震住。
沛顼的嘴唇抖了一下,伸出颤抖的手,却又像害怕什么一样收了回去。
“是谁?”
他的声音喑哑,仿佛破碎了一般。
他知道了。
当着宰相和大司马的面昏倒,大概他们也已经知道了。
也许是庞轩,也许是汉稽,也许是那个御医。总之有人告诉了沛顼。
可是,他现在这副难过要死一样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梨裳忽然生出一股报复一般的块感,她对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倒“是墨汐的啊。”
沛顼的眼睛里,有东西哗啦一声碎掉了,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
很轻很轻的三个字,像呓语一样,梨裳觉得沛顼不是在问她,而是在问他自己。
可她还是回答了,“本宫怎么知道为什么?本宫还想问你为什么。”
似乎梨裳每说一个字,沛顼整个人就又碎裂了一些。她要是多说几句,他就会在她面前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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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忆景之痛 难舍孽根
梨裳坐起来,“谢谢你的关心,没事的话,请回吧。爱残颚疈”
沛顼抬起头来,双目中竟然充斥着慑人的恨意。早已没了先前冷淡自持的样子。
“你的神力,也是他?”沛顼问。
梨裳站起来,没回答他,“苏筱!”
苏筱从外殿慌慌张张跑进来,“陛下。”
“御医的药呢?”
“陛下现在就要?”
“传他过来!”
“是。”
梨裳转头,沛顼仍然站在那里,像一个影子。
“呵呵,也许本宫应该找你要七落。这样比较快。”她冷笑,然后转身走出去。
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他的身体微微晃了晃……
梨裳走到寝宫外的玉阶上,正是晚上,没有阳光,只有淡淡的月辉一缕缕沿着流云流泻下来。
她终于打击到他了。
可是她一点也笑不出来。
她很难受,胸口很疼,疼得想把一切都毁了。
一起下地狱&吧,陪着她一起……
御医很快过来了,带着药碗。
“陛下,您现在身体还虚,是不是等几天再……”
“拿来!”
七落被盛在红琉璃碗里,无色无味,仿佛只是普通的水。
只要喝下去,腹中的那个本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就没有了,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干干净净的。
就像忆景一样……
梨裳把碗凑到唇边时,忽然又看到忆景那双泣血的眼睛,他一遍遍地问她,“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为什么杀我……”
手抖了起来,药汁溅了出去。
她必须杀了这个孩子,她不能留着他……这是那个畜&生的孽&种,留着他,就永远摆脱不了墨汐,摆脱不了那段可怕的记忆。
所以,一定要杀了他!
他要是不死,痛苦的就是她自己!
“娘亲,为什么不要我?”
刚要张开嘴,这句话倏然在梨裳脑子中炸响,像从身体内传出的一样。她仿佛看到那孩子睁着一双单纯而悲伤的眼睛,祈求地看着她。那孩子的样子与忆卿渐渐重合,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天,在撕心裂肺的疼痛中,眼睁睁看着忆景化成一滩血水,从她身上剥离,听不见一声啼哭。
手一松,药随着碗一起在地上四分五裂。
她膝盖发软,萎顿下来。
做不到……她做不到……做不到……
裳裳裳事早。她下不了手!
梨裳捂住头,捂住耳朵,从喉咙里发出凌碎而意义不明的尖叫。感觉五脏六腑碎成了一片一片的,都随着这声音被呕了出来。
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
一个夜一般的身影接近,整个人被一阵熟悉的气息包&围起来。有人轻轻地拥住梨裳,轻柔而小心地抚着她的后背,好像一声声的安抚。
是琉璟么?是琉璟回来了么?
告诉她,该怎么办?
这个怀抱很温柔,好像把梨裳与外界都隔开了,熟悉得让人想哭。她渐渐镇定下来,眼前的情景越发清晰。御医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退下了,苏筱守在远处,而抱着她的人……
是沛顼……
梨裳脱开,沛顼深深地看她,然后垂下眼帘,后退一步。
“不要逼自己。”他低声说。然后默默地从她身边走过。
她看到他的步履有些凌乱,甚至有点跌跌撞撞的意味。
梨裳茫然地看着沛顼走远,然后恍惚着回到寝宫里。整个皇城都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醒着。
只剩下她一人了。
药被打碎了。要让御医再熬一碗么?
梨裳叫不出声来,下不出命令了。好像那样的决绝,已经一次性地用完了。
把手放到腹部,心里发冷。
老天,就是不肯放过她啊……
梨裳到自己的笑声断断续续回荡在诺大的寝殿,空空旷旷的,好像什么东西摔碎了一样。
一切都是这么荒谬。她是南朝的云后,如今怀了仇人的孩子。
一阵恶心,梨裳伏在床边干呕。光滑的地面上映出她的影子,看着自己苍白的脸,忽然觉得是那么面目可憎。11
无力地躺回床上。
她在心里狠狠默念:
墨汐,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北王朝开始攻打一目城了,战报一份一份传回来。扬修元帅果真按照梨裳说的,命令士兵不许用幻云术攻击,只作为防御使用,而北王朝果然无法再利用化云术的优势。双方只有展开近身肉搏,像最原始的动物一样厮杀,你死我活。
梨裳看不到前线的场景,但是从战报简约的字里行间,已经能闻到那腥风血雨的味道。
朝中还算平静,大敌当前,似乎所有的争斗都暂时停了下来。梨裳同庞轩说过几次话,庞轩表现得跟灵卿描述得差不多,内敛而谦和。他对于梨裳的每一个命令都十分配合,感觉就像有什么人已经先跟他交代过一番似的。
至于那天晕倒的事,庞轩和汉稽都绝口不提。这几天梨裳一直留心,却发现好像没有其他人知道她的秘密了。
梨裳琢磨,沛顼到底是听谁说得?那个御医么?
可她明明已经让人把那御医的女儿接到宫里来“暂住”了,那人应该不敢多嘴才对。
梵尘去轩辕国,已经有些时日了。这段日子以来,梨裳日夜不眠,处理完奏章就到书斋去查阅各种书籍,却仍找不到能夺回神力的方法。
墨汐一直没有出手,如果有一天他发现北王朝的优势都没有了,从而亲自临阵,那才是最可怕的。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他一个人就足以扭转乾坤。
应该派人刺杀墨汐。
梨裳亲自从禁卫军中挑选出十名高手,皆擅长暗器用毒刺杀,派了出去。但她知道希望不会太大。墨汐生性多疑,又是堂堂北皇,岂会那么容易就上套?
如果他真的亲自出手,南王朝能与之抗衡的,大概也只有沛顼和碧落联手了。
说起来,梨裳这几日一直没有见到沛顼,只远远地见过碧落几次,他与她遥遥相对,湛蓝的眼睛里有着什么欲说还休的东西。梨裳知道碧落有话对她说,可是她却转身走了。如果可以,她不想再听他说话。
已经几天没有合眼了,梨裳努力撑着眼皮,看着纸张上密密麻麻的字,感觉头晕眼花。
苏筱在旁边轻声说,“陛下,歇一歇吧。会累出病来的。”
她看着苏筱,突然觉得很好玩,“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本宫是什么时候么?”
苏筱白净的面上有点泛红,低下头,“奴才记得。”
“本宫这样的人当云后,你是不是觉得特别荒谬可笑?”
“奴才不敢!后位乃天帝所赐,奴才就是有九条命也不敢这么想啊!”苏筱忙跪下了。
梨裳笑了,她又没生气,这人这么害怕干嘛?
她不逗苏筱了,继续看奏章。说不累是假的,但这样累着,让人安心。
也许,只要再累一点,那个东西就会自己离开了……
可如果他不走呢?
她不敢想。
放下最后一本奏章,梨裳站起来,忽然眼前发黑,一阵眩晕猛地袭上头部,好像整间屋子都飞速地旋转了起来。她连忙撑住桌子,旁边传来苏筱的惊叫声。
“陛下?您没事吧?”
他连忙上来扶住摇摇欲坠的梨裳。
晕眩后是一阵胸闷,好像有一块石头压在心脏上一样。她用手捂住心口,慌乱匆忙的跳动声传出来,好像被惊吓到了一样。这两天经常有这样的感觉,心跳无缘无故骤然加快。
“您一定得歇息了。都这么多天了,这样您身体受不住的。”
梨裳的手移到腹部,虽然什么动静都没有,但她真真切切知道他还在那里。
“今日一直没有战报?”梨裳问。
“回陛下,没有。”
“明天早上记得传汉稽来见本宫。”
“是。”
“摆驾御书斋。”
苏筱睁大眼睛看着梨裳,“陛下您……”111b。
“不要多嘴!”梨裳不耐地瞪了苏筱一眼,心下烦躁。
满屋摊开的古籍,桌上地上都是。梨裳吩咐苏筱继续把宫中收藏的古籍搬过来,自己则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还没看过的翻找。
这本书很是残破,纸张是棕黄色的,捏的时候微微用点力就成了粉末,好像已经几千年都没被翻开过似的。封面上写着:西陵后嫘祖传。
梨裳看到过许多关于贤妃嫫母的书籍,但还从来没有见过主要描述嫘祖生平的书。她的本体似乎在降世的时候一点都不受重视,黄帝也不怎么搭理,还隐隐有点“妒妇”的形象。
这本书实在令梨裳很是惊讶,她心下一动,小心翼翼翻开封页往下读。
原来嫘祖的父亲是西陵王,原是炎帝的表亲。而轩辕当时是奴隶,从小受尽欺负□,他的母亲在他面前被活活打死,而他则被不断转卖。最后被西陵家买了下来,同时与嫘祖相识。那个时侯轩辕已经对神农王朝的贵族产生了刻骨的憎恨。而嫘祖则帮助他开发出潜藏在他体内的强大神力,并教给他使用的方法。俩人青梅竹马的一点点长大。正当嫘祖以为他已经放下了仇恨,并且将要与她相爱的时候,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轩辕的挚友被用极其残忍的方法凌虐至死,轩辕也差点被打死。他无法忍受,身体中的神力爆&发,竟然把整个西陵府上上下下几百口人杀了个干净,包括嫘祖的父亲西陵王。而嫘祖当时恰巧随母亲去太平城觐见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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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嫘祖舍爱 梦醒难分
轩辕逃跑了,后来凭借睿智的头脑和强大的力量成为叛军的统领。爱残颚疈而嫘祖则流落在外。好在她也并不柔弱,带着母亲回到娘家去,然后只身离开去寻找轩辕。书中提到,嫘祖似乎完全不在意轩辕杀了她父亲,她对于轩辕没有丝毫仇恨。这点其实梨裳可以理解。估计是她那本体根本没把西陵王当成父亲什么的,她只是把他当成接近轩辕的垫脚石而已。只是没想到,当她找到轩辕的时候,他已经与一个叫嫫母的女子相识了。
书中写得嫫母跟其他书里写得有些区别,据说嫫母其实有一张分外娇美的脸,只不过在右脸上有一块深褐色的斑,巴掌那么大,把一张绝色的脸给生生破坏了。不知为什么,梨裳觉得这个斑痕是云荒之神的杰作。
她猜想,这个嫫母肯定就是女娲的转世了。
接下来的情况就很简单了,轩辕可类比为完美的男主角,嫫母可类比为纯洁善良无辜的女主角,而梨裳那位本体就是那个蛇蝎心肠以拆散男女主角为己任的反派。只不过在这本书里,反派才是主角而已。嫘祖干了很多很俗的坏事,比如说故意为难嫫母,挑拨离间什么的,最后她成功地用迷&药配烈酒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轩辕迷尚了床。
梨裳看得目瞪口呆,这样一位缔造天地的上神,怎么能把一个恶毒女人的形象扮演得出神入化呢?
这绝对不是她的前世,她不会做这种事儿的,绝不会。
不过想想当初对待幻颜的情形,好像她自己也并没有多么善良,欺负单纯无知的少女。
反正最终轩辕娶了嫘祖当正妻,嫫母只能屈居侧妃。嫘祖在其它方面其实还是很有能力的,她帮着轩辕打天下,也不怕背上不孝的罪名。轩辕登基后,把她封为皇后,后诞下一子。
梨裳故意把这一段跳了过去。因为读起来实在太滑稽了。
不过关于嫘祖的结局,这本书里写得却与其它书籍完全不同。一般的书中对于嫘祖的死都是简单一句话:因病薨于涿鹿。而这书中,却记述了一个似乎挺伟大的结局。蚩尤乃金神乱&伦之子,魔力强大,刀枪不入,没有人伤得了他,手下还有百万异人之军。黄帝与之交手数次,却无法伤他分毫,还受了重伤。嫘祖于是决定铸造一口屠魔剑,让黄帝拿着它去与蚩尤决斗。据说那是唯一一把可以杀死魔神的兵器。而黄帝拿到它的时候,才知道嫘祖将自身的血肉融入金铁之精中,人与剑已经合为一体。
不过,比较令梨裳惊讶的是,嫘祖明明是云荒之神,她要想杀死蚩尤应该挺容易的事?为何最后会是如此惨烈的结局?
是因为降世之后不能使用全部的力量?就像以前的她一样?
也有可能是……是故意做一件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让轩辕忘不了她?111b。
可这也太幼稚了,不像是上神做的事。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嫘祖就算再怎么伟大,也不会在轩辕心里留下一分一毫的影子。
还是说,在这份感情中嫘祖已经筋疲力尽,所以想找个机会退场?
不过,无论嫘祖当时是怎么想的,最后她变成了一把屠魔剑。
即使当时嫘祖已经分化了六个神识出去,自身只剩下七分之一的力量,但也足以用来砍死一魔神。以创世神的躯体铸成的剑,一个小小的蚩尤怎么抵抗得了?他毫无疑问地被黄帝亲手杀死了。
而且……黄帝还吸收了蚩尤体内的全部力量。
看到这里梨裳立马睁大了眼睛。
如果那把剑能吸蚩尤的力量,是不是也能吸墨汐的?她连忙往后翻,书中却没有写那把剑最终的下落。
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有一点线索了!打起精神,挑拣出关于兵器的书来,这样的神剑不会没有记载。
可她没想到,还真就没有一本书里提到那把剑。
梨裳开始怀疑那本书是瞎编的。
也是,怎么可能有人把嫘祖的一生了解的那么清楚,就跟云荒之神亲口说得一样。11
可如果全是瞎编的,为什么前面的情节她在梦中都多多少少梦到过?
她拿起书,找来找去,找不到作者的名字,仿佛只是一本无关紧要的笔记。
还是回头派人出去查一查好了……
外面还漆黑着,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苏筱已经打上了瞌睡。梨裳也实在有些撑不住,伏在案上想微微闭会儿眼睛。结果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她又做梦了,梦见面前是一片沸腾翻涌的熔岩,金红色的岩浆时不时跳出来,空气颤抖着,仿佛天地都在摇晃。感觉不到炙热,只是看到嫘祖仍然穿着那条紫纱裙,站在不远的地方。她呆呆地看着面前亮的刺眼的液体,脸上一片平静。
很久之后,她忽然低声念着什么,她的身上开始变化,黑发变成白的,黑眼睛变成银紫的。她变成了梨裳的样子。或者说,她恢复成了原本作为神的样子。
梨裳听到嫘祖叹了口气,很轻很轻,仿佛只是刚刚做了什么工作,有点累了一样,然后又笑了笑,颇有一些自嘲的意味。
嫘祖刚刚迈出一步,远处传来一个少年的喊声,“娘--娘--”
那个有着黑色蜷曲的长发,以及蔚蓝双眼,像沛顼又像碧落的孩子冲进梨裳的视野。他的喊声在见到已经变回神身的嫘祖后,戛然而止。
“你是谁?我娘呢?”少年焦急地寻找着。
嫘祖说,“你娘回家了。”
“回家?”
“嗯,就是她原本属于的地方。”
“她在哪?你快告诉我!”
“你娘让你听你爹的话,让你不要去找她。”
少年忽然不说话了,死死盯着那嫘祖看,看了半晌,问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就是我娘?”
嫘祖笑了,“你看清楚我的模样,怎么会是你娘?”辕辕辕的外。
“不!你就是我娘!!”少年忽然跑过去,死死地抱住她,“娘,你别丢下我!”
嫘祖摸了摸那孩子的头发,说,“我的小奕风(沛顼字奕风)已经长大了,不能总跟着娘了。”
“那你也不能死!没有爹还有我啊?”
“傻孩子。谁说我是要死了。”嫘祖转头望着池中翻滚的金铁之浆,轻声说,“我只不过是在外面玩儿得太久了,该回家了而已,不是死。”
“那我跟您一起回家。”
嫘祖低头,点了下少年的脑门,“你还什么都没干呢,回什么家?又找打了是吧?”
少年睁得大大的眼睛里亮闪闪的,蓄满的是眼泪。
嫘祖闭了下眼睛,然后又睁开,宠爱地看着少年,“好吧,我不回去了。”
少年狐疑地看着嫘祖,“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您经常骗我……”
嫘祖的嘴角抽搐了下,仍旧保持着宠爱的微笑,“这次绝对不骗你。”
少年破涕为笑,笑得绝美,炫目迷人。
嫘祖揉揉少年漆黑的长发,低声说,“在这儿呆了半天,热死我了,去帮我倒杯茶来。”
少年不疑有他,认真地点了一下头,转身刚跑了两步,又折回来,“拉钩。”
嫘祖一脸无奈,“拉什么勾啊,还不快去。”
“你每次拉完勾的事就绝不会骗人,拉完勾我才能放心。”少年抿着一双莹润小巧的唇,一脸倔强。
嫘祖只好跟他拉钩。
完事后,少年转身就跑,跑到门口忽然停下来,又转头问了一句,“娘,您等着,我马上就回来。”
嫘祖微笑着点点头。
少年像蝴蝶一样飞走了。
嫘祖忘着少年离开的方向,眼神迷离,梨裳听到她在说,“对不起。”
然后,嫘祖一个纵身,白衣翻飞间,消失在四溅的金红铁浆之中。
梨裳迷迷糊糊张开眼,却见那梦里的少年正看着她,眉头微微皱着。
“奕风……”她迷迷糊糊地叫着他。
面前的人忽然震了一下,她的脑子还混沌着,却隐隐发觉,面前的人眼睛是黑色,不是蓝色。
而且,面前的人好像年纪更大一些。
“何苦如此折磨自己?”那人的眼睛里有一种名为心疼的东西,她却怎么也反应不过来,脑子好像木住了一样。
“你太累了。操劳过度。”他说。
累……好像真的有一点,全身都重重的,动不了。
他抱紧她,低声念着什么咒语。那声音美得好像天上的月光,她听着听着,就感觉身上不再难受了。眼前也越发清明。
可是脑子还是麻木着,好像在做梦,又好像是清醒的。如同中了什么蛊。
他轻柔地抚着她的脸,低声地,缓缓地问,“你想要……留下那个孩子么?”
孩子?忆景么?
不对……忆景他已经走了,走了很久很久了。
那他说得孩子是谁?
她头脑一点点转动,齿轮相互磨合,突然对到“墨汐”这个名字上。
浑身开始发抖,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我不要!我不要他的孩子!”梨裳听到她自己在叫,手脚用力挣扎,那人连忙用自己的身体禁锢住她,在耳边说着,“没事没事,不要急,不要怕。”
如同安抚受了惊吓的婴儿。
她停下挣扎,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黑眼睛幽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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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罪孽累计 得剑屠魔
“既然自己下不了手,就让我帮你做决定吧。爱残颚疈所有的罪孽,我来承担。”他呢喃着,好像是在自语,“呵……反正我也不是没做过。”
她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看着她说,“是我错了,错得彻底。不过,你不用怕。用不了多久,你恨的人就会消失了。所有你恨的,都会消失的。”
他的语气很温柔,好像很久以前的一个人。梨裳却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
她看到他端起一个碗,喝了一口,然后转过身,冲她伏下来。
嘴唇上一阵轻柔的触感,鼻间全是那人的气息。他缓缓地,柔柔地摩挲着她的唇,缠绵悱恻,仿佛积攒了无数年月的温情。
声音,仿佛是地狱中传来的,她抓紧面前的人,全身战栗,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他也抱紧她,不停地吟唱着咒文。
梨裳感觉有东西从眼睛里流淌了出来,顺着眼角滑了下去,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心里很疼很疼。
还有东西从她身体里流了出来,她觉得她可能是要死了,一定是快死了……
面前的人却扣住她的手,十指相缠。他念咒文的声音仍然继续着,好像在说,别怕,别怕。
这过程持续了很久,好像一百年那么久。梨裳害怕得快要忍受不了。
她咬他的肩膀,狠狠地咬,嘴里有血腥的味道。他却仍然念着,念着,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
。直到身体里的什么东西终于完全掉出去了。
梨裳全身一松。他却仍然抱着她,咒语渐渐停歇。
两个人静默着。
他痴痴地看着她,黑色的瞳仁里映出她的脸,他的微卷的长发垂下来,与她的纠缠在一起。
一瞬间梨裳仿佛看到有什么从他眼中滑落。
一个声音飘在耳际:
“过去了,都过去了。
他已经走了。
忘了吧,都忘了吧……
你从来没有过那个孩子……
已经没事了……
你以后会有一个很好的王夫,他会给你生很多很多的孩子。很可爱的孩子。
不用再害怕,不用再担心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都会好起来的……”
在他的声音里,她又开始犯困了。眼皮沉重,渐渐合下来。
额头上仿佛有一片羽毛擦过……
他用舌头顶开她的牙关,一股清凉的液体流进来。
她顺从地咽了下去。
他开始在她耳边念着咒文,那声音很温柔,很好听,伴着纯白的云雾,将她缠绕,好似治愈了她身心上的每一道伤口。
她仿佛看见漫山遍野盛开的金色小花,一个美丽的孩童在上面奔跑。
肚子里有奇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下坠,不停的坠,好像是肠子,又好像是其它的什么内脏。她很害怕,虽然并不疼,可这感觉好像以前有过,耳中盘旋着哭叫祈求的然然然帮在。
第二天,风轻云淡,阳光万丈。
梨裳早上起来,身上有点发软无力的感觉,不知道是为什么。
昨天夜里,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过记不清梦的内容了。
“陛下,再睡会儿吧。”帘幕外传来苏筱的声音。
“不是该早朝了么?”
“您昨夜发起热来,一直昏睡着,现在已经是午时了。”
都午时了?梨裳有点惊诧。
苏筱端上来一碗药,说是半夜御医来开的方子。
喝过药后梨裳坐起来,侍女连忙往她身上披了件衣服。她问苏筱,“你有去传大司马么?”
“奴才今儿早上就去了,汉稽大人正在大殿候着呢。”
“让他到到外殿来见本宫吧。”
“是。”
虽然身上没力气,腹部还有隐隐的疼痛,可不知为何非常轻松。
隔着厚厚的帘幕,梨裳跟汉稽询问了下前线的战事,拟了一道征兵的告示。凡是参军后斩敌十人以上的,都按功绩赐封爵位,赏银。在这种奖励措施下,前几道征兵的条令下来后有许多年轻人报名参军。
然而这场战争,已经消耗了南王朝太多人力。估计北王朝那边也是。
再这么耗下去,只怕整个云境都要灭亡了。
汉稽刚走,庞轩又要求见。
他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长长的盒子,用白玉石雕成,镶嵌着蓝宝石和琉璃。
“臣庞轩,参见云后。陛下龙体安好?”
“没事儿,就是有点累。”梨裳卧在床上,说,“有什么事么?”
“陛下,昨日有一个人赠给臣一把奇剑,臣想把它献给陛下。”庞轩说着,高高举起手中的盒子。
剑?111b。
梨裳示意苏筱过去,“打开看看。”
苏筱走上前,掀开盒盖。
一道银白色的光瞬时淙淙地涌出,好像化作泉水的月光,叮叮咚咚地盈了满室,一把银色的剑静静躺在匣中,剑身上盘绕着翡翠色的龙,剑锋上流转的光芒毫无杀意,反而像月下湖面上粼粼的波光。
很美的一把剑。只可惜好像不是她期待的那一把。
能斩杀神魔的剑,应该是充满霸气的才对吧?这把肯定不是。
“这是什么剑?”梨裳问。
庞轩恭敬道,“此剑,名为屠魔剑。”
屠魔剑?
是那把杀掉蚩尤的屠魔剑?
梨裳没有激动,而是盯着庞轩看,“你说这是屠魔剑?本宫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陛下,传闻此剑乃是当初黄帝为除魔神蚩尤所造,可斩杀神魔,只是从未被记载在兵器谱中。此剑自蚩尤死后便不知所踪,而今突然出现,实在是祥兆啊!”
“既然一直不知所踪,你怎么知道它是真的?”
“臣对于铸剑材料略有研究。此剑之材非人间凡金,乃是取用昆仑山顶的金铁之精炼化,此种铁材,不以人之血肉为祭,是炼化不了的。就算它不是当年斩杀蚩尤的那一把,也必是神器。”
神器。
确实很像。
不过,梨裳疑惑,为什么昨天她刚看过关于这剑的书,今天这把剑就到了她的面前?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梨裳命苏筱把剑呈上来。它躺在黑色的缎子上,一动不动,一层透明的气息浮在上面,清清淡淡,好像是吹过花丛的一阵夜风,带着几分悲凉。她把手摸上去,剑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千年以前的温度,一点也不冷冽。
这剑,好像是活的一样。她甚至能感觉到它在呼吸。
梨裳无法想象,这是一柄凶器,是用来杀人的。它没有一点杀意,反而裹着一层幽幽咽咽的泪光一般。
如果这真是那把云荒之神用本体炼成的屠魔剑,她的魂会不会附着在上面?
梨裳尝试着想把它拿起来,可是手上使不出力气,只得作罢。
“你说这是一个人送给你的?”她抬眼隔着帘幕看了看庞轩。
庞轩说,“正是。”
“那个人呢?”
“臣已经答应他不说他的名字。”
“如果本宫命令你说呢?”
“还请陛下开恩!”他恭敬而柔顺地跪下来,一脸沉静。
“庞轩。”她靠在身后的枕头上,“你可知欺君是什么罪名?”
“臣不敢!”
梨裳看看庞轩,又看了看苏筱。忽然意识到,所有的书,都是苏筱拿给她的。那一本也是。他是故意让她看到那本书的。
他们两个背后一定有一个人,那个人在利用他们监视着她。
地位在庞轩之上的,南王朝好像也没几个人了。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给她这把剑?他什么用意?
梨裳什么也没说,低下头凝视那把剑。
“如果这是当初用来诛杀蚩尤的剑,怎么会如此光鲜,跟刚刚打造的一样?”她问。
庞轩回答道,“陛下,神器皆有灵性。这把剑被尘封万年,没有见过丝毫血腥,按理说确实已经失掉灵性成了一件死物。不过若是经过‘开封’,它便会恢复本来的光彩。”
“开封是什么?”
“回陛下,开封,便是以血来喂剑。”
“你是说把人血洒在上面?”
“回陛下,意思是差不多,不过中间还要经过一系列的仪式,而且一定要取心口之血。心口乃人的神原,因此开封之人会失去很大一部分神力,如果神力不够强的人甚至会因此丧命。”
“那这把剑是谁开的封?”
“回陛下,臣不知。”
“不瞒宰相,本宫昨日才看到一本书,上面可是说,黄帝用这把剑杀死蚩尤时得到了他的全部力量。若这剑是真的,本宫是不是也可以用它得到其他人的力量?”11
“这……臣不知……”
不知,又是不知……
若来做个实验,就全知道了。
梨裳问庞轩,“迦蓝城的死囚,都被关在何处?”
庞轩猛然抬头,“陛下是想……”
“本宫要试剑。”
“陛下,这……恐怕不妥。”他有些忧虑地看着梨裳。
“有什么不妥的?”
“他们虽是死囚,但不到行刑之日……”
“这个你放心。”梨裳打断他的话,“传本宫旨意,有谁自愿供本宫试剑,其家人后代赏银一万两。”
接下来的几天,梨裳却一直无法下床。身体好像被掏了个洞似的,力气完全凝聚不起来,下腹还时常隐隐地疼。御医每隔几个时辰就送来补药补汤什么的,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脸上才渐渐有了点血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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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四章 念情试剑 真爱假恨
接下来的几天,梨裳却一直无法下床。爱残颚疈身体好像被掏了个洞似的,力气完全凝聚不起来,下腹还时常隐隐地疼。御医每隔几个时辰就送来补药补汤什么的,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脸上才渐渐有了点血色。
如果单单是发烧,好像不应该是这样的。
她似乎忘了什么。遗忘其实很平常,每天每秒都在忘记,可这次忘记的,好像挺重要的。
努力地回想,可只想起来一句话,很温柔的一句话,像一片羽毛从天上落下来一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突兀地愣愣地支在她的记忆力,却找不到来源,找不到地点和时间,仿佛是从别人的对话中不小心飞进了脑子里。
莫名其妙的感觉……
好在这几日并没有出什么大事,一目城暂时保住了,双方伤亡有点惨重,北王朝按住兵,修整去了。梨裳知道这种硬拼的方法早晚要失去效力,北王朝若是将会幻云术的和会化云术的人混在一起来攻击,南王朝这边就危险了。此刻只希望墨汐的动作可以慢一些,梵尘快一点回来。
等到能下地了,梨裳便即刻带着剑去了明正府,那是南王朝的最高刑部所在,附属的大牢里关了地位高却又犯下死罪的人犯。在去之前,苏筱曾百般劝阻,他不断说着梨裳身体还没好,不宜走动。她却没有听苏筱的,径自往外走,眼角瞄到他慌张地拉住一个小侍女耳语了几句,然后那个小侍女便匆匆跑走了。
其实梨裳可以直接命人把犯人带到宫里,但试剑这种事,毕竟有点草菅人命的意味,知道的越少越好,所以她还是亲自去了。苏筱几日前就已经把梨裳的命令传达了下去,自愿者是有的,不过没想象中那么多。即使知道自己早晚要死,人还是希望能多活一刻是一刻,也许是期待着那一丝渺茫的转机。
求生果然是人的本能。如果一个人一心求死,一定是失去了什么最重要的东西,而且清楚地知道以后再无转机了。
梨裳坐在凤辇里,看着那把剑,想着她那位本体,是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会毫无犹豫地跳到沸腾的金铁之水中?
梦里的嫘祖,似乎连眼睛里的伤痛都已经消散了,只留下一片平静,像被困住的潭水。
轩辕真的从没爱过嫘祖么?
可他为什么要将云荒之神的象规定成嫘祖的样子?而且塑得那么美,另得本来平凡的容貌都变得圣洁起来。
那是轩辕眼中嫘祖的样子么?
虽说梨裳不觉得自己跟云荒之神本体有过多联系,不过若她的本体也这么不招人待见,是很让人懊恼的,那感觉,就像她遇见的这一切的事情,都是预定下来的一样。
明正府大牢用青灰的巨石砌成,方方正正,每一个边角都严谨肃穆。墙壁足有数米厚,里面光线幽暗,死寂一片,两旁的铁栏中藏着影影绰绰的身形,看不出是人还是动物,是一个还是很多。梨裳一进去,狱卒便喝令所有囚犯跪倒铁栏前,他们趴成一排,有些无声无息不似活人,有些微微颤抖着身躯,渴求地看着她喊“冤枉”,然后被狱卒喝止鞭打。
这里的气氛是绝对不舒服的,好像进入另外一个世界一样,失去常理。
明正府的廷尉陪同在左右,小心翼翼的,生怕梨裳对这里不满意或是不高兴。他的这种态度让梨裳有些安慰,既然这人会怕她,说明她现在在朝中已经有了一定威信。
经过一个牢笼时,梨裳停下来,转过去。
牢里只有一个人,一个女人。她跪在那里,头发散乱,一身宽大的囚服挂在身上,随时都要顺着那削肩膀滑下来,夹在一群人不人鬼不鬼的男人中显得分外柔弱。
她没有低头,那张脸梨裳一眼就认了出来。说不上美丽,但是端正温柔,正是和嫘祖,和怜幽相同的脸。
是念情,也可以说是幻颜,冒充的圣女,北王朝从小培养的探&子和刺&客。她还没有被处死。
“大胆!竟敢直视云后!来人--”廷尉以为梨裳不悦,刚要喊人,却被她拦下来。11
念情怔怔地看着梨裳,不敢相信一样。
梨裳说,“把牢门打开。”
对于这个女人,她讨厌过,而且是非常讨厌。虽然最致命的打击不是念情给的。后来知道了一切,梨裳还是不喜欢她,虽然她也是个可怜人。
梨裳与念情面对面坐着,恍如隔世。
半晌之后,念情忽然笑了,笑得单纯,一如以往。
“跟做梦一样。”念情说。
梨裳看着她,没说话。
“好奇怪,你是云后吗?”她歪着脑袋问。
梨裳也笑了,“不是云后,怎么敢戴凤冠呢?”
念情懵懂地点头,还是一副不明白的样子。
“你还是嫁给他了吗……可是,他是神啊,不能做云皇的……”下下下无腹。
梨裳嘴角的笑容渐渐僵住,别说念情她不明白,她也不明白。于是没有回答念情的问题,“我没想到你还活着。”
“是啊,我还活着。你都知道了?”念情有些愧疚地看着梨裳,“当初对不起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听说你跟沛顼打起来了,把云荒神庙都给拆了?”
念情微微垂下头,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能与沛顼打到拆房,你应该不会被困在这里。要么是被杀了,要么是逃走了。”
“他们封住了我的神力,刺穿了我的琵琶骨。我逃不了呀。”念情说得风轻云淡。梨裳此时才看到,两根儿臂粗的铁链从她的衣摆中蜿蜒出来,连在墙壁的两个铁环上。
她想象不出来琵琶骨被刺穿是什么样的感觉,什么样的场景。更想象不了这个脸色苍白的少女衣服下面是怎样的惨状。
“他们,为什么不杀你?”
“我也不知道啊。能活一天是一天了。”念情有些无所谓地说,然后又问梨裳,“你不是应该去了北王朝么?靖毓公主不是已经撤回去了么?”
“靖毓已经死了。”梨裳听到自己说。
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死了……
念情微微张着嘴,眼睛睁大。
梨裳看了她一会儿,嘴角上扬,“不过我确实去了北王朝。我还见过一个人,这个人你认识……不,应该说是很熟。”
念情面上的神色一瞬间就变了,漆黑的眼珠里跳动着两团亮晶晶的星火,那是毫无掩饰的喜悦,单纯的快乐,仿佛我提到了一个非常好的消息。
“你见到情了?”
“对,我见到他了。”
“他怎么样?”
“他死了。”
念情再一次愣住了。眼睛里的两团星火好像突然失去了光源,僵在半路上。
“他死了?”念情又问了一遍。
梨裳说,“对,死了。被墨汐杀了。”111b。
“……为什么?”
“他想用我,向南王朝交换你。他带我逃跑,结果没跑成。”
念情的睫毛抖动了一下。脸上还是很平静,没有绝望没有悲伤没有愤恨。
“他带我走的时候,我问他为什么要冒险,毕竟你可能已经死了。他说,你还没有真正的生活过,所以你不能死。”
念情笑了,眼睛弯弯的,说不上美丽的笑容,可是很好看,“他很傻的,不爱说话,看上去冷冰冰的。可是那个时候,我接受的训练挺难熬的,每一次在忍痛训练,或者刺杀训练之后,我常常是一身伤,他就会很温柔地给我涂药。他从来都不安慰我,可是每次训练完,看到他,我才能意识到自己是谁。”
梨裳默不做声。
念情仿佛一下子放松了,“早知道他已经走了,我也不用在这里熬这么久。”
熬么?梨裳看着眼前的可怜女孩,她本来也还在冀望着能和情一起远走高飞,永远相守的吧?可是她今天把念情这个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打碎了。
梨裳看着念情的脸,找不到丝毫的恨意。“你不恨么?”
“恨?我从入了北王朝王宫接受训练开始,他们就一直在教我恨。可我偏偏不听他们的。”念情得意地笑,笑出浅浅的酒窝。
梨裳忽然意识到,这样的一个女孩子,若不是身怀强大的神力,也许就可以和心爱的人幸福终老,即使是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北王朝。
“南朝云后。”念情忽然摇晃着起身,沉重地跪在梨裳面前,“小女子自请试剑!”
梨裳看着念情,念情挺直了腰身,双眼又一次闪起那飞扬的光。
她说,“好。”
苏筱把剑呈了上来,梨裳掀起玉石盒,用手捏住剑柄。
“梨裳。其实,沛顼一直是爱你的。他那个时候只是为了利用我气走你。”
梨裳手下一顿。
“他每一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都心不在焉。只有当你在场的时候,他才是个有魂的人。每一次伤完你,他眼中的神情,就跟当初情看到我从训练场出来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当时,看着他那样,我真的差点就爱上他了。”念情的笑声呵呵呵的,“如果没有情,也许我会演的更像一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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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神力反噬 带伤相救
梨裳笑着摇摇头,伸直手臂,剑尖顶着念情的心口。
她还记得庞轩说过,心口乃神原所在。既然如此,神力也应该都存在那里。念情神力被封,但并不等于没有,应该是可以一试的。
梨裳轻轻吐出两个字,冰冷,决绝。
“再会。”
念情没有闭上眼睛,仍是笑米米地回望着梨裳,“再会。”
梨裳却不想再看念情,心下一横,右臂用力往前一送。皮肉被撕裂的触感顺着剑身传上来,手心仿佛能触摸到那心脏的温热。血红大片大片地在地上盛开,像缓缓绵延的轻烟。
念情倒了下去,还没有完全死去,梨裳的剑并没有离开她的身体。
倏然,她的身体剧烈地惊鸾起来,仿佛有什么正在她的皮肉里挣扎叫嚣,剑身刺入的地方爆开一团几乎要刺瞎双眼的光,从她胸口弹出,霸气十足,如同生命最后的辉煌。那光芒顺着剑身冲上来,势若千钧,梨裳能听到一阵龙吟之声,手臂震颤着,一股劲气扑面而来。
这力量有些太强了,超出梨裳的想象,她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但没有时间犹豫考虑了,它已经顺着手臂冲上来,一瞬间梨裳仿佛感觉到整条胳膊的骨头正被一节一节碾成粉末,剧痛另得她大叫一声,跪倒在地。
没想到,会这么疼。
身后人声嘈杂,众人想到梨裳身边来,可却因为强大的气流而无法接近。那疼痛正不断向心口蔓延,梨裳觉得心脏一定会爆炸开,整个胸膛都会炸开的。一瞬间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将死的恐惧。
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都已经走到今天了!
好疼……睁大眼睛,喉咙里泻出叫喊,脑子里一阵阵地发蒙。那力量已经冲上胸口,眼前一片血色,只觉得心脏正在快速地膨胀,然后四分五裂。
大口喘气,企图把这力量压制下来,收进心口。
可它实在太强。
失算了,是她太心急了,应该先找一个神力比较弱的人。
“你们让开。”梨裳眼前影影重重,有个黑色的人影疾步走过来,她的视线好不容易聚集在他脸上,是沛顼。
他坐到梨裳面,扳过她的肩膀,手在她握着剑的手上稍稍一捏,梨裳的手指一瞬间就失去力量,剑倒下来,躺在幻颜漂浮的血雾里。
沛顼的双眼如同吸尽光华的夜幕,对上梨裳的视线,她来不及想太多,神思恍惚的,只能看得见他,却看不清其它的东西,脑子里只有“疼,疼,疼”。
沛顼口中默念了什么,掌心泛起淡金色的光华,轻轻按在梨裳的胸口。那手心分外温暖,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冰凉,梨裳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顺着沛顼的掌心渗进她的胸腔,灵巧而温柔的包裹住里面不断翻腾的力量。撕裂的疼痛减弱许多,她头上尽是冷汗,身体时不时一阵颤抖。
胸口的手掌稍稍抬起,修长的手指画了一个复杂的图形,耳边是低声的低吟咒语的声音,那声音像丝缎一样滑入她耳廓,体内的力量仿佛被驯服了一般,开始融化,向四肢百骸扩散,所经之处一片温暖,仿佛是寒夜里喝下的热酒。
视线渐渐清明。梨裳看清了眼前的人,也看到他苍白的脸。
虽说他的脸本来就很白,不过现下的白却没有原先的莹润,仿佛所有血色都褪尽,就连嘴唇也黯淡了。他仍然很俊美,只是这美变得有些病态。
沛顼的头上也渗出汗液,眉间微蹙,消瘦的身体摇摇欲坠一般。他的身形一直就算不上健硕,甚至有些瘦削,可是一直以来梨裳从来没有觉得他虚弱过,他总是高贵而挺拔,从来都是一副风华绝代的样子。可是今天,她却觉得他……虚弱不堪。
沛顼缓缓撤开手掌。梨裳捂住胸口,那股支持的力量一下子没有了,全身开始疼起来。
幻颜的尸体躺倒在不远处,双眼微睁,嘴角却含笑。沛顼自始至终没有看她。
梨裳咳了两下,嘴里有些腥气,“你来得还真及时啊。”
沛顼抬起头,有些疲惫的样子,“来人,扶云后回去休息。”
梨裳挥开苏筱的手,拾起地上的剑,撑着站起来。她俯视着沛顼,勉强抬起手,用剑尖指着他。
“陛下!”身后传来苏筱的惊叫声以及随从的惊呼。
沛顼顺着剑尖往上看,一直看到梨裳脸上。他的眼睛很黑,黑的让她看一眼,陷了进去……
真可恨……
真想就这么一剑扎下去,哪怕被他的力量反噬……
沛顼什么也没说,看着梨裳,忽然嘴角弯了弯,竟是一个清浅的笑。
她有多久没见他这样笑过了?好像自从他成为沛顼后,就没有了。
她都要忘了,他笑起来竟然是这样的,像一朵缓缓绽开的睡莲,也像从天边蔓延过来的阳光。
“不要这么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听到他轻声说,像在安慰惊恐的孩子。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这句话跟梨裳那段被封住的记忆里模糊的场景重合起来。
令人心慌而熟悉的下坠感,耳畔婴孩凄切的啼哭。
她手抖了一下,再也拿不稳剑了,转身快步往外走。
她有些怕,怕再继续看着他。
他那副样子,就像要随着一阵风飘散了一般。
。……
。 幻颜被安葬了,虽然梨裳无法把她与她的情葬在一起,但是看她最后的表情,一定已经见到他了吧?
梨裳得到了幻颜的力量,再一次拥有了神力。
不过也许因为是从别人那里抢来的,用起来总是不得劲,她试着用了几次化云术,力量并不强,甚至还没有幻云术的力量强。
但总是有了些神力,心里有了底。vewr。
梵尘有了消息,说是已经在返程的路上了。梨裳收起信笺,不自觉的笑。
回来就好。
这样的话,很快就会再次和墨汐见面了。想到此,她竟然有些兴奋了。
如果从别人那里抢到的力量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运用,也就是说明墨汐并不能使用她的全部力量。如果是这样,就有可能打败他。
说起来,要想彻底击败墨汐,最好能借助沛顼和碧落的力量。
梨裳想,那两人,应该会帮忙吧?反正他们早已失去神的公正,抛弃了北王朝选择南王朝,现在南王朝有难,他们怎么会不帮?
而且现在看来,沛顼对她是有愧疚感的。他一定会帮我这个忙。
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要利用他的愧疚。
不过无所谓,本来就是他欠她的……
梨裳眼角撇到苏筱静默的身影,等到一切都结束了,她一定要换了这个总管。竟然敢在她这儿当“卧底”,以为她那么好糊弄么……
“苏筱。”轻存然可。
“陛下。”
“云神沛顼,住在哪个宫殿?”
“回陛下,沛顼殿下住在他原先的寝宫--北辰宫里。”
北辰宫,琉璟原来住的地方。梨裳还去过几次,在那里住过几晚。
她挑起右嘴角,“很好,本宫要去拜访一下云神沛顼。”
北辰宫原本是专为皇子而建的寝宫,奢华程度不亚于云皇的寓所。玉色的楼檐一层一层叠上去,盘绕着蛟龙的石柱错落而立,同垂落的珠帘一道将诺大的空间重重分割。殿前守着沉默的神侍,一切都静静的,好像还没有苏醒。
梨裳阻止了要去传报的侍者,让苏筱侯在门外,自己走了进去。
大门后是一道幽长的走廊,眼光从高处的窗口照进来,墙壁上泛着淡淡的金色,光影交融,摇摇晃晃。走在其中,梨裳忽然忆起仿佛是很久以前,琉璟曾经在大门口迎接她,带着她走过这条路。那个时候她东张西望,说着:“琉璟,人都说豪门一如深似海,您家这豪门也太豪华了吧!”
琉璟说了什么梨裳都忘了,只是记得他用那微微上扬的眼角瞥了她一眼,黑眼睛化了全部的冰冷,不论是俏皮还是促狭,都是那么生动。
她已经多久没有想起琉璟这个名字了……
推开尽头的大门,后面是孔雀蓝色的厅堂,相比较于墙上那些复杂精细的浮雕,屋内陈设简单,最惹眼的就是那架银光泠泠的箜篌。不远处有一张水晶卧榻,玄色的人影卧在上面,没有动静。
沛顼竟然没有察觉到梨裳的到来。
她放轻脚步走过去。他依旧是几天前见到的那副虚弱的样子,脸色苍白的的都快透明了,黑发散乱,同那份苍白纠缠成一种孱弱。他无意识地蜷缩着,好像怕冷似的。
沛顼的手稍稍伸出榻外,五指微张,像在等待什么似的。梨裳看了他一会儿,蹲下身来,鬼使神差的握住了那只手。
还是那么冰凉,一点都不像几天前胸口感觉到的温热……
这么弱势的样子,真是难得一见。现在的他,能使出几分神力……
这个人把自己弄成这副样子,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沛顼的眉头皱了皱,眼皮动了动,似乎是要醒了。
梨裳放开了他。
浓而长的睫毛扑簌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睁到一半,乌黑的瞳仁上浮着一层雾气,还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
他愣愣地看着他,含混不清地叫我的名字,“梨……裳?”
她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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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伦理违背 爱恨终结
沛顼的眼神一点点清明起来,同时也在一点点张大。最后他用力撑起身体,“你怎么会来?”
梨裳仔细打量着他,那人满脸都是惊讶,神情里还有几分慌乱。她很喜欢看他露出这种表情。
“尊贵的云神殿下都舍身为本宫的剑开封了,本宫怎么能不来慰问一下?”
他怔住,“什么开封。”
她嗤笑,“别拿我当傻瓜。我虽然不聪明,可也还没傻到这种地步。苏筱和庞轩,跟你关系都不错吧?”
他强自镇定,“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不直接把那把剑给我?为什么要通过那两个人让我知道这把剑,那本书是怎么回事?”
沛顼刚要开口,梨裳赶紧又加了一句,“你不用再抵赖。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敢解开衣服让我看看你胸口么?”
那人就沉默了……
其实梨裳大概知道沛顼为什么这么做。他担心如果是亲手交给她那把剑,她不会收。所以让苏筱把那本书放到她的桌子上,再让庞轩把剑转交。
想来屠魔剑是以云荒之神本体的血肉铸成,在斩杀蚩尤后由她儿子保管,再正常不过。
神之剑,自然要用神之血来开封。
不过沛顼大概没想到庞轩会说出开封的事。这个宰相,是想暗示她一切都是谁做的么?
梨裳看着沛顼微垂的眼帘,无声靠近,柔声问,“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他别过头,从榻上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她,“这把剑本来就应该由你保管,我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噢,这样啊。”她歪着头笑笑,“这么说,是我自作多情了?”
沛顼却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梨裳,一直不看她的脸。
气氛一时变得很僵……
梨裳也不再逼他,自顾自地参观起来。走到那架箜篌旁边,纤长的手指随意一拨,一串流畅而清澈的乐声。琴柱上刻了一只展翅的凤鸟,下面还有一个幽字。
“这是怜幽的东西?”
沛顼隔了很久才在梨裳询问的眼神下回答,“是她送给我的。”
梨裳现在听他说起怜幽,竟然没有什么感觉了,这种感觉很奇妙。想当初一听到幽这个字,她可是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我只听你弹过一次,记忆犹新。”
沛顼似乎觉察出来梨裳今天是来者不善,终于抬起头望向她,“云后近日繁忙,还请早些回去。”
“怎么这么疏远呢?”她伏在琴柱上看着他,“送给我剑又帮我引导神力,忽然对我这么好,然后又这么疏远。你这样……还真是跟以前一样……混蛋。”
最后的二字,梨裳说的很轻,却用的很重的语气。那感觉,如同往日的旧伤,已经结了痂,却仍忘不了疼。
然后没有人再说话了,俩之间似乎真是无话可说。
其实见沛顼之前,梨裳有想过很多话,可是每次一见着他的面,要不就是说不出来,要不就是觉得没必要再说。
她盯着他,一步一步走近他,走得很近很近。
沛顼往后退了一步,梨裳仔细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他的脖颈,他的手指,他的全身。越看就越陌生,看到最后她竟然开始担心,要是有一天把他给忘了可怎么办……
“沛顼,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这一回她很认真的问。
沛顼面上的冷静开始渐渐崩裂,深深吸入一口气,回答道,“我什么也不要。”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是南王朝的云后。我理应协助你。”
“呵呵。”梨裳笑得夸张,“你还真是无私啊。”
也对,眼前这人都无私到能为了所谓天下苍生大义灭亲的地步了……
沛顼转过身,故意拉开与梨裳的距离,避开她的视线,“我知道你恨我。等到一切完结,我会给你个交代。”
她敛住了笑容,“交代?你要怎么给我交代?”
在梨裳咄咄逼人的追问下沛顼似乎有些招架不住了,“梨裳,你究竟想要怎样?”
“你就当我是来找茬儿的吧。”她的脸上又浮现几丝笑意,像是玩味,“沛顼,伦理上来讲,我是你娘吧?”
沛顼没回应,只是眼中显露出不堪。
“那娘说的话,做儿子的是不是要听?”她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侧脸……
他终于无法再忍受,连一个眼神都不留下,径自转身就要离开。
梨裳厉声道,“站住!”
沛顼顿了一下,却仍继续往前走。
她运起化云术忽然攻击过去,那力量并不强,但也呼啸着卷起四周的云潮扑向沛顼的后背。
他倏然转身伸出一只手掌,所有的攻击便在他面前一堵无形的墙上撞得粉碎。梨裳提起气,对沛顼用了更强的攻击,并且开始向他接近,他却仍旧只是招架,并不还手。
她停下来,说着“果然很孝顺啊。”然后用神力将人困住,他却连挣脱的力气都使不出来,看来那个开封,真的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损伤。
靠近他,梨裳在沛顼耳畔暧昧耳语,“我要做一些违背伦理的事,而你随时可以用幻云术攻击我,我挡不了你的攻击的。”
?
她说完,不待他说话,便吻上他的唇。
与其说吻,更像是咬,她像是一只激怒的小豹子,狠狠地撕扯着他的下唇,没有任何爱意,很快就偿到了血的味道……
那双黑眸里有了慌乱,梨裳用神力压制着沛顼,虽说她现在身体的状况也不太好,不过用神力对付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还是绰绰有余。
“为什么不攻击我?凭我根本制不住你的。”她离开了他的唇,“还是说……你舍不得伤我?”
他渐渐平息下来,眼中深不见底,“梨裳,别这样折磨你自己。”vewr。
“折磨自己?”她笑了,莹白的手拂过他唇上的血迹,那样的殷红,流淌在指尖,恍然有一种是自己受伤的错觉“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我要折磨的,是让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人。”
“你何苦如此。”沛顼低沉着声音,已恢复了镇定。
“何苦?如今我是南朝云后,一国之主,我一点都不苦。”梨裳笑着,又吻上了他的唇,带着情&欲,缠绵悱恻……
他的声音开始不稳了,“这是不对的……不应当如此的……”
“放心吧,要遭天&谴,算我的还不行么?”瑰丽的紫眸深深地凝望眼前那一双夜泉,“反正,你跟怜幽不也在一起过么?”
他摇着头,似乎在否定着什么,双唇都有些颤抖。
“不喜欢,那你攻击我啊。”
伸手揽上他的脖颈,嗅着那熟悉的冷香,同时,她温热的呼吸也洒在他的颈窝……
“不要这样逼我……”
“逼你?我们……究竟是谁在逼谁?”
“梨裳!你别忘了你是第三神识!”沛顼终于愤怒了,梨裳看到他的手上有金光闪动。
“怎么,终于要打我了?”她用神力死死地将他捆住,“好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他怔了怔,手上的金光暗了……
她看着他,质问。
“为什么不动手?”
……
“你不是很擅长么?”
……
“下不了手?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我是你的‘娘亲’?”
……
那一团金光在沛顼手下一缕缕消散,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梨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真的是不想伤她么?还是因为对她有愧?
他痛苦了么?
为什么她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不是她一直想要的么?折磨他,让他痛苦……
可如今看着他那副隐忍的表情,竟然是那么碍眼。
这人,凭什么摆出这么姿态,他们两人……为什么现在看起来他更像是受害者?
不,这不是她要的……
这些都不是她要的……
强烈的孤独感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梨裳忽然茫然了。
杀了墨汐,这是一定要做的。可就算那并不能让她感到分毫快乐。
可对于眼前这人呢?她该怎么办?
他们之间,还会发生什么?还会变成什么样子?
她有些累,很累很累。好像一场决斗还没有开始,自己却先体力不支了。露都细很。
沛顼低着头,缓缓站起身来,梨裳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忽然不想再纠缠了,转身,走了两步,停住……
“你以为我还爱你吗?或者,你以为我还恨你?
我不恨你了……
我现在才发现,我一点都不恨你。
什么爱爱恨恨的,你我之间,早就都消磨干净了吧?
我们,早就是陌路人。
所谓的感情,从一开始就错了。没有人可以责怪,好像只有我是活该的,即便如此,我受的惩罚,也够了吧?
我真的已经尽力了……
等到一切都结束后,能不能平静地生活下去,不用再担惊受怕,不用再心如刀绞……
这样的感情,幸亏一生只有一次。
神识是没有转世的,你与我之间没有来生,真是万幸。”
……
她不再看他,大步走了出去。
苏筱从外面迎上,所有人冲梨裳下跪,只有她一个人站着。
放眼望出去,天和地都是那么辽阔,没有边,没有际。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有点凉。
事情,也该到结束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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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一目失守 天惩难违
梵尘回来了,带着数车轩辕国提供的武器、防具、毒药以及详细的制作方法。同时还有轩辕帝亲笔写给南朝云后的一封信,信中说轩辕国已经封住西凉国与北王朝互通的航道,这样西凉就不能再向北王朝输送任何补给。而西凉为了控制北王朝,并没有将寂静等药品和武器的制造方法告诉他们,北王朝没了补给来源,便无法再用这些东西攻击南朝。
可真正的硬仗,还是要云境自己来打。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快,梨裳命南王朝所有工匠药师日夜赶工,制出大量的寂静、无音、弓箭、兵甲。此时所有的新兵也大都完成了短期的训练,准备赶赴前线。新兵中有许多人自愿洗掉一切关于幻云术的记忆,学习化云术。这些人都经过选拔,唯有神力深厚的人才可以进行学习。梨裳一直监督着这些人的训练,毕竟南王朝知道如何学习听化云术的只有她一人。经过这些时日,大部分受训的新兵都已经可以将幻云术的能量吸收并转化为攻击,只有少数的一些人被反噬,并且伤得不重。
这期间,北王朝又发动了几次进攻。一目城虽说还没有被攻下来,但守得已经越来越吃力。他们围住了城,切断了运送粮草的通道。十天之内必须派出援救的军队,否则一目城被拿下来,互人城和迦蓝城便都危在旦夕。
梨裳看着跪在下面的几名将军,他们都向她上书请命,要带兵去援救一目城。梨裳却对这几人了解不多,一时拿不定注意到底要谁去。
“几位先回去吧。明日本宫自会有定论。”
话刚说完,忽然苏筱急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污迹斑斑的卷锦。他在梨裳面前站定,她才发现苏筱的手有些微颤抖。
“陛下……一目城,失守了……”
话音一落,众人都是一愣,然后两个将军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梨裳一把抓过那份战报,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是墨汐,他动手了。他利用了梨裳的力量,几乎把整座城的城墙都摧毁了。
这是早晚的事,毕竟已经攻了这么久都没攻下来,如果梨裳是他,也会这么做。
不过他为什么等了这么久才动手?
难道……动用她的力量,会有什么副作用?
“云后!不能再拖了,请让臣去吧,跟北蛮子们拼了!!!”
“是啊!陛下!”
“吾后!请下旨吧!”
梨裳被吵得头疼,沉下声音,“好了!你们几个都下去!”
见云后动怒,那些人面上有不甘,但也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得退了出去。梨裳抬起头,看向墙边的南王朝版图。永昼城,戊己城,蓝罗城,洗练城,一目城……一座一座的,都被抹了下去。现在迦蓝城前,只剩下互人城这一座壁垒。而且还是没有城墙的壁垒。
互人城……每当想到这个名字,她心里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说甜不甜,说苦不苦,可那味道却一直缠绕在记忆里。那颗通体火红的树,仿佛母体一般。她在那里“降生”,在那里遇见素珑,在那里与琉璟相爱,在那里学会化云术,那里是一切的开始……
现在,那里将会成为一切的终结么?
还有那座白塔,那条埋葬了她与琉璟的记忆的塔,素珑就睡在那里。如果互人城破了,那片净土很快就会被玷污。
梨裳不能让墨汐把素珑带走,决不能。
第二天早朝的时候梨裳告诉满朝惶惶不安的文武官员,她要亲自到互人城去。
此语一出,有一半儿的官员都跪下了,让她不要去,太危险。梨裳听着都笑了,要是互人城丢了,南王朝基本也就离覆灭不远了,那个时侯要她这个云后,还有什么用?
这一战必须胜,不胜便亡。
梨裳一句“本宫心意已决”就把所有反对票给否了,任命了几名将军,并决定次日就动身。朝政以及迦蓝城的守备都交给庞轩暂理。
云后亲自出征一目城的消息颁布不久,就有一个神侍前来求见云后,是云神派来的。梨裳见了他。
那个神侍只是来传个信儿,说是两名云神此次要同云后一道去互人城。梨裳料到那两人一定会有动静,毕竟墨汐动用了神识的神力,只有他们这两个神可以同他匹敌了。
虽说不想再同他们有什么交集,但此时,也唯有指望他们。
这种时候,梨裳无力感就越发明显。明明希望能自己打败墨汐,可却没有那样强大的力量。
无所谓了,只要能杀了他,拿回她的力量,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
这场战争结束后,他们都会活着么?如果活着,她以后又该往何处安身?
如果继续做云后,她就可以一直拥有着这无上的权利,没有人能再骗她、玩弄她。
可就算拥有再多的权利,只要沛顼在一天,就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事。
这一天的晚上,梨裳本来想早点睡下,躺在床上,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心里烦躁得很。在床上辗转了一会儿,就披衣下床,打算到千华苑去走走。
千华苑里植满了各种颜色莲花,在夜色中缓缓开合,柔软得像舞姬的手臂,几小群散着银光的小鸟盘桓着,如精灵一般。梨裳扬起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散发着莲花淡淡地清香。
树丛深处,仿佛还有一个人影,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什么。
梨裳没有让随从跟上来,而是自己朝那个人走过去。
蓝色的长发,仿佛有星光在上面流淌。有这样一头美丽的长发的人她就只认识一个。
“碧落。”梨裳轻轻叫了那人的名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碧落抬起头看到她,一点也不惊讶,他正在给几棵怜幽泪浇水。
碧落站起身来,看了梨裳一会儿,然后又把眸子垂了下去。
航云有北。“这么晚了,你还在浇花?”
“怜幽泪,只能在晚上灌溉。”他低着声音。
“玲珑泪……说起来,你跟沛顼以前是一个人吧?你爱怜幽么?”
“我们……确实一直在用一个身体。在怜幽之前,我们一直在一起,谁也不会离开谁。”碧落微微歪着头,“为什么问这个?”
“只是好奇而已。只是奇怪为什么沛顼可以和怜幽在一起,怜幽不也是神识么?”
虽说答案已经不再重要,可梨裳还是想知道。
想知道她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什么只有她?
碧落摇摇头,“你知道沛顼上一世为什么要自杀?
”因为他无法承担天罚降临的责任,只好用自己的血来洗清罪孽。“
梨裳看了一眼碧落,”我不明白。“
他叹了口起,”那时候,我一直劝他不要爱上怜幽,不要与她在一起。那是乱&伦,是肮&脏的。可是他不听我的。
他说,怜幽跟我们的母亲,并不一样。他只想跟她在一起。vewr。
那时,云境与中州积怨多年,战争一触即发,他却还是不管不顾,不论我怎么说,他都不听。
其实,我觉得他之所以会爱上怜幽,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们都太想念我们的母亲。她明明说了要留下来,最后还是只剩下我们。可是他却总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一错再错。“说到这了,碧落瞟了梨裳一眼。她装作没看见,”然后?“
”然后,战争爆&发。本来云境就处于劣势,而此时,天罚也降了下来。一场从未有过的地震席卷了整个南王朝,甚至延伸向中州。不管是云人还是中州人都死了很多很多。可即使是那个时候,双方还在相互厮杀,血的颜色把云荒都染红了。那时候云境差点就要灭亡。沛顼知道若想让天罚停止,只有自裁,结束这一段孽缘,用自己的血来洗清罪孽。“
”所以……他就自裁了?“
”不错。“
”呵呵,他真是伟大。是不是做神的都这么伟大?“
碧落严肃地看着梨裳,”他当时很痛苦,痛苦到不想再当云神,所以他才会与我分开。但是我们一直是一体的,他是我的半身,我不能没有他。“
梨裳以前听人说过,双生子本是由一个灵魂分裂出来的,看起来还真是这样。
”所以,请你不要带走他。“碧落的面上忽然现出一些祈求的神色。梨裳有些惊讶。
”什么?“
碧落睁蔚蓝的双眼,凝视梨裳,”请你,不要把他带走。不要让他离开我。“
梨裳理解不了碧落说得话,只能茫然地看他。
”伦&理上,你是我们的母亲。我们轮回这么多世,就是在等待你的降世。可这样是不对的,你跟沛顼不应该是这种关系。云神是云荒之神和伏羲的儿子,这是永远不可能改变的。“碧落闭了一下眼睛,”梨裳,在灵修苑那段日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感觉到家的人。我那个时候就觉得,你很熟悉。我后来那样对你,只是想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
”梨裳,请你让他不要与我分开。你的话,他会听的。“
她往后退,因为实在不明白他说得话。
什么叫”不要让他与我分开“?
他们两个不是已经分开了么?下一世再合在一起不就好了?
他的话,让她莫名的心慌。”分开“那两个字仿佛暗藏着捉摸不透的玄机,让人忐忑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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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用兵奇计 生死一战
迦蓝城外,太阳初升。舒榒駑襻一紫眸银发的美丽女子,身着一身白色云锦,骑上银白的马。
广袖上用银丝线绣着一双欲飞的凤凰,宣告着这女子的身份,为南朝云后。
今日跟着云后一同上路的,还有八十万的新兵。他们站在她面前,腰板挺直,有些脸上稚气还未褪尽,可那眼中却有着赴死般的坚毅。
南王朝即将覆灭的恐惧,将他们性子中潜藏的无畏都激发了出来。这支新军虽缺少经验,可未必会逊色于多年受训的老兵。
梨裳骑着马从每一对兵士面前掠过,然后停在最中间。
”将士们,本宫今日就问你们一个问题。北蛮子,抢夺我们的城池,杀害我们的同胞,如今已逼到互人城,我们能任人宰割么?“
”誓死卫国!誓死卫国!“八十万的男儿一同大声呐喊,不带有任何幻术,而是从灵魂深处迸发而出,撼天动地一般地回荡着。他们高高扬起手中的兵器,喊得声嘶力竭,再找不到一丝一毫的柔弱。
梨裳抽出腰间屠魔剑,发号施令,”上路!!!“
从迦蓝城到互人城并不远。一路上有很多逃难的人,狼狈地往迦蓝城的方向前行。这些人的脸上都只有一个表情--恐惧。
其实逃到哪都是一样。如果这一战败了,谁都逃不掉。
互人城的红树依旧光鲜夺目,可架在上面的城市却已满目疮痍。至少有一半的房子都空了,店铺食肆也都关了,路旁的花也死了大半,腐朽的尸体释放出的毒素另得空气中有了些奇怪的腥臭味。从一目城撤下来的军队就驻扎在红树旁,伤兵横七竖八地躺倒在营帐内外,肮脏的军服,粗陋的包扎,触目所及尽是战败的惨景。
蓝蓝蓝银今。梨裳在大帐内见到了重伤的扬修。脱下了铠甲的他只是个有些消瘦而虚弱的中年人,原本锋锐的视线也变得有些涣散。他挣扎着要行礼,被梨裳制止。
上一次见到他,她还是个没心没肺的傻姑年。所以这一次见面,两人都有点尴尬。
”元帅辛苦了。“梨裳说。
扬修却满面羞愧,再找不到当初的威武,”臣无能……守不住一目城……臣万死!“
其实梨裳很同情这个元帅,毕竟这场战争,实在太不公平。
灵卿站在一旁,脸上还残留着血污。看到她的时候,梨裳其实松了口气,毕竟人还活着。
梨裳决定在互人城略作修整,并派了一小队斥候摸到一目城附近探探墨汐的动静。当天晚上的回报中说,一目城外几乎被北朝的营帐覆满,看阵势,大概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过来了。他们大概是想要一战拿下互人城。
墨汐知道梨裳和云神都来了,他想与他们决斗。
这样也好,一切都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完结。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梨裳将所有将军召集过来,连扬修也给请了出来,商讨对敌的策略。她没看过什么兵书,在这些方面,还是要听扬修的意见。
扬修的建议是,用老兵以及一部分的新兵从正面佯攻,而将比较强的骑兵暗暗调到两侧,待双方厮杀正酣时,再突然从两边包抄过来。
”听起来不错,只是墨汐多疑。他既已知道本宫亲自临战,必会猜到本宫带来了援军。如果与他正面相遇的只是些老兵的话,难免会起疑。“
而且,墨汐擅长攻心。他对梨裳和扬修都太了解了。
梨裳看向灵卿,她还是默默地在旁边一语不发。
”文曦将军,你来说说。“
灵卿抬起头来,有点吓了一跳的样子,”我?“
梨裳很严肃地冲她点头。
在这帮资深的武将面前,灵卿的脸有点微微泛红。她看了看周围的人,慢慢走到地图前。
每个人都盯着他,她有些局促,抿着嘴唇,踌躇了一会儿。扬修似乎有些不耐,张口要教训他女儿,梨裳冲他摆摆手。
”如果是臣的话,臣会把我军分成弱中强三个组,不论新军还是老军。新军未尝败绩,心中无畏,可选数名作每组头阵,老军紧随其后,再后再接新军。墨汐与我军数次交手,臣发现他的右军最强,左军最弱。当以我军最弱对其最强,最强对其最弱。“
”荒谬!“还没等灵卿说完,一个性急的将军已经沉不住气了,”用最弱对他们的最强,这不是找死么!“
另外几个将军虽然没出声,但看神情,也是一副不敢苟同的样子。
梨裳没说话,示意灵卿继续说下去。
灵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一目城与互人城间地势平缓,藏不住伏兵,不会有太多变数。我军的强兵要迅速歼灭敌方的左军,然后与中兵合并,一道击败敌方的中军。我军的弱兵可携带陛下此次带来的大部分武器,穿最光鲜的兵甲,让敌方无法估计我们的实力,也可以多拖延上一段时间。只要能撑到对方中军失利,我方的强兵和中兵便可以赶来,三组合并,齐力歼灭对方的右军。“
梨裳感觉听起来不错,”可如果墨汐把最强的左军放到中间来进攻,该怎么办?“
灵卿想了想说,”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梨裳点点头……也对,墨汐不了解灵卿,不一定会猜到这样的部署。
扬修却冷下了脸,”那么那些弱兵该怎么办?任由他们去送死么?“
灵卿说,”战争中总会有伤亡,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了。“
牺牲一部分士兵的性命,这不是扬修的风格,也不是以前的梨裳会做出的事。
不过,如今生死一线,也许可以一试。
因为扬修伤重,梨裳任命灵卿为这次的主帅,并让各个将军下去,将自己的领兵中的强兵弱兵都挑出来,分编成组。当然真实意图是绝对不能让士兵知道的,毕竟没有人希望去送死,就算再弱,人也是希望活下来的。
就像灵卿说得那样,弱军得到了最新的武器和兵甲。会化云术的人多数被分到强军和中军,弱军只分了几名过去。
天明时分,大军出发。
行了几个时辰,前方的荒原上现出一条黑色的线,向着左右延展开。再离得近些,便可看出那其实不是一条线,而是一个面,一个由无数人组成的面,黑压压的在大地上铺展开来。
是他们了。
此时天地寂静,数十万军人御云而起,遥遥相对。111bk。
梨裳看不到墨汐,可是她知道他就在那片黑色的人群之后,睁着一双血色的眼睛,慵懒地笑着。
南王朝,北王朝,几千年被一道归墟分隔两侧。可这么多的仇怨,终于还是把无底的大壑给填平了。
此时梨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当初南北两朝为什么会打起来,云神又为什么会放弃他们?
好像一直以来,他们都把这个问题忽略了。每个人只知道北王朝是敌人,要杀,要杀光,却没有人问为什么。
不过,知道为什么又怎么样呢?难道仇恨能化解么?
这一战,终是避无可避。
倏然,对方有了动静。那黑色的人群向着这边冲过来,如同一片翻滚着涌来的乌云。灵卿抬起手,战鼓响起。弓箭手将箭齐齐射出,漫天的利箭织成一阵暴雨,向着那乌云扑射过去。
有很多黑色从中掉落,但他们的来势却不见减弱,还在不停地涌过来,即使离得这么远,梨裳也能听到他们发出的嘶吼。
三轮箭雨过后,南朝的军人也迎了上去,锐利的云刃划破寂静。幻云术,化云术,不断地碰撞冲击。也有人抽出长剑,相互砍&杀。此时梨裳已经分不出谁是北王朝的,谁是南王朝的,她只看到不同颜色的御云纠缠在一起,每个人都奋力地将手中的兵器刺入其他人的身体。被杀死的人变成一具具残缺的尸体,纷纷扬扬掉落下来,黑色的血液在天空中蔓延。
如果没有战争,这些人也许正在田里耕作,也许正在床边抱起初生的婴孩,也许正与情人依偎在一起,也许正给爹娘奉上一杯热茶。也许大家本来都是好人,都没想过要这么不顾一切地剥夺另一个,或几个人的性命。也许大家对于未来都有着完整而充满希望的规划,可就在利刃刺入身体的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每个人都变成了野兽、疯子。所谓的”正常“好像一下子从云荒上消失了。
或者,这才是云荒本来的面目?人与人之间,相互残&害,你死我活。
人影纷乱,长啸声,惨叫声,喊杀声,甚至是皮肉撕裂、内脏破裂的声音,都混成一团。梨裳从没听过这么刺耳的声音,好像是从地&狱发出来的。
她回过头,却看到了沛顼和碧落。他们骑在战马上,就在她的不远处。
他们很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与前面的疯狂是多么格格不入。
沛顼,似乎又恢复成了原来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黑色的眼睛里看不出情绪,完全不见了那时候孱弱的样子。15019236
他已经恢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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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九十九章 战场厮杀 再见宿敌
过了不知多久,有一名士兵喊着“报--”跑过来。
“吾后,敌军左军已经被歼灭!”
梨裳点点头,心里高兴不起来。这只是开始而已。
战场上的时间过得很慢,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无数人死去,让人觉得这厮杀永远不会完结。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屠魔剑,有几分紧张。
中军胜利的消息迟迟不来,阳光却已经渐渐变得绯红,这一战已经持续了一整天。
忽然,看到前方的战场上有了异动。那混沌的黑色中,仿佛被什么力量强行打开一个缺口,一个红色的身影正在急速接近。
梨裳心下一颤,集中视线向那里望过去。
那身影越来越近,周身好像被一层银色的光华笼罩,凡是接近的人都被弹了出去。那一身辉煌的红是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人全身发冷。
那是墨汐,他来了!
梨裳握紧屠魔剑,死死地盯着他向她冲过来。
不知现在的墨汐,是想杀了她,还是抓住她?
梨裳不由得向后退了两步,有人大喊着“护驾!”
墨汐离得已经很近了,她能看到他耀眼的金发,以及血红的双眼。她已经能感觉到那灭顶一般的压力,整片云境仿佛都被他的力量笼罩着。没有人能挡得住他。
墨汐在笑,笑得像一个魔鬼。
梨裳刚要抽出屠魔剑,忽然一道黑色的身影冲过来,挡在她身前。沛顼打开双手,在她面前展开一道金色的屏障,同时幻化出那把云影,锋利的云刃如同光一般,刺向溯汐。
墨汐一个旋身,避开了那道攻击,停了下来,幽幽看着这边。
碧落也走上来,站在沛顼旁边。
两股力量对峙着,形成一个球型的空间,把他们几人同外界分割开来。一时间所有的厮杀声都变得遥远起来,梨裳的眼中只能看见那个红衣人。
墨汐笑了,红润的唇稍稍咧开,“两位云神,果然都在啊。”然后又故意看看梨裳,“呵呵,小裳,别来无恙?”
梨裳没有应答,沛顼也没有作声。
碧落开口了,“沛顼,你单方面挑起这场战争,害得整个云境王朝生灵涂炭,你不觉得羞耻?”
墨汐似乎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然后说,“不觉得。”
碧落倒也没生气,声音很是淡漠,“你不配为云人。”
墨汐大声地笑了起来,笑声嚣张,“我不配为云人?还是你们不配为云神?是你们先放弃了北王朝的子民,怨不得我们。”他慢慢抬起右手,华丽的红色战袍在风中飒飒作响,“不废话了。朕一直想知道,是云神的神力比较强,还是神识的神力比较强。”
话音一落,一道血红的光芒在他掌心迸绽而出,强大的气流一瞬间就冲到面前,好像有一座山迎头压下。碧落口中念了什么,双掌倏然推出,蓝色的光华与红色碰撞,墨汐的攻势被硬生生地顶住了。此时沛顼略略回头瞥了梨裳一眼,然后忽然纵身向着墨汐扑过去。
淡金色的御云从脚下延伸而出,沛顼腾空而起,念动咒语,向着墨汐扔出一团燃烧着的光团,呼啸着冲向他的面门。墨汐双臂一振,碧落被逼得向后退了几步,僵持的局面被打破。墨汐微微侧身,似乎轻松无比地避开沛顼的攻击,然后长袖一挥,竟将那团“火球”打散于无形。
那样的攻击,从梨裳这里都能感觉到扑面的热流,却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
沛顼稍稍愣住。碧落也面色微变。
本以为毕竟是抢来的神力,墨汐不可能用得太顺手,可如今一看,墨汐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碧落化出御云,升上高空。天光越来越暗淡。他们三个衣袍烈烈,长发飞扬,周身各自被金色、蓝色、血色的光华笼罩。连空气都渐渐变得躁动起来,疾风回旋着,在他们三人中间翻滚涌动,自上而下形成一道如同龙卷风般的漩涡。这漩涡周围的一切都被卷了进来,梨裳吃力地立住脚,感觉全身都在被那力量拉扯着。有一些躲避不及的士兵已经被卷了进去,转瞬间就没有了踪影。
忽然碧落和沛顼同时张开双手,高声念起一段诡异的咒语。他们的声音时而尖锐,时而低沉,音调回转着,仿佛一条从悬崖峭壁上曲折而上的路,布满暗藏杀机的边角。虽然离得遥远,而且有沛顼张开的屏障,这声音进入脑中却仍然像炸弹一样冲撞着颅骨,疼痛浪潮一样连番袭来。梨裳连忙戴上无音,同时运起化云术阻隔这段致命的咒文。她看到屏障外面的很多侍卫已经开始七窍出血,甚至倒在地上抽搐。
也许应该用治愈术来救治他们,否则这些人就算不死,也很可能会聋掉、瞎掉。
可是她还是没有救他们。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她不能用掉太多神力。
在如此的攻击下,墨汐却并没有太多反应,他甚至都没有还击,只是稍作抵御。沛顼和碧落吟念的节奏忽然改变,越发的激烈紧凑。两名云神的神力沿着这声线磅礴而出,整个云境都在震颤。
墨汐双手在胸前结印,打开双唇,一段幽幽的咒语化成一道透明的云雾了出来。一丝丝一缕缕围绕着他飞旋。这看似空灵毫无攻击力的云雾,却将沛顼和碧落的攻击尽数挡住,严丝合缝地将他保护在其中。并且被这声音笼罩的领域在渐渐扩大,一点点向着两名云神的方向延伸。那两人的声调再一次拔高,幻化盘结成一条狰狞的恶龙,嚎叫着张开巨口冲向墨汐。那让人胆寒的怒吼声响彻天地。
可那条来势汹汹的龙撞上墨汐的保护层,却突然消失了,仿佛是被那悠远空旷的声音给溶解了一般。那样摄人的攻势,竟然就着么无声无息地没有了。
梨裳手心渗出冷汗。
为什么会如此?为什么连分毫都伤不了墨汐?
他不可能没有弱点的!
此时,太阳似乎已经完全落了下去,月亮还没有上来,正是最黑暗的时刻。
战场上双方依然在厮杀。没有人能接近这里回报战况,梨裳也不知道灵卿那边究竟怎么样了。
对这一战,她越来越没有把握。
该怎么收场?
难道要云境灭亡么?
墨汐的咒语倏然一变,一道锐光突破那道保护层以迅雷之势射向那两人。沛顼和碧落运起神力堪堪挡住,那啸声却越来越强。最终梨裳看到那两人的身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冲撞到,身体弹了开去,仿佛失去了生命力一般。沛顼有些狼狈地稳住身形,却捂着胸口。她想他大概呕血了。
而碧落则停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情况似乎也很不妙。
这就是神识的力量么?连两个云神都无法战胜。
为什么她原来完全没有感觉到?
墨汐向着沛顼走近,身上红光倏然炸开。梨裳仿佛看到他邪邪地笑着,眼中尽是嗜血的残忍。
他想杀了沛顼!
碧落挣扎着扑向他,全身的蓝色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他一掌打向墨汐胸口,墨汐竟然没有挡住,被打得向后连退几尺。他暴怒起来,红色的光焰绳索一般缠上碧落的身体。那蓝色的身影仿佛痛苦不堪,毫无挣扎的能力。
沛顼直起身体,看样子是想去救碧落。梨裳化出御云,向着墨汐快速飞去。
墨汐看见了她,红眼睛让我想到吐信子的蛇。
数而高无。“墨汐。”梨裳抽出屠魔剑,指着他。
墨汐看向她的,缠绕着碧落身体的红色渐渐褪了下去。碧落的身体向下掉落,御云渐渐消失,沛顼将他接住了。
墨汐挑起眉,“呵呵,穿着凤袍,还拿着剑。才几个月不见,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vewr。
梨裳放下了剑,也学着墨汐挑起眉毛,“这还要多谢北王你的‘照顾’。”
“没了神力还能统治南朝,你也挺有本事的。”墨汐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啦,视线一直在她的腰腹间游移。那样的目光,让人作呕。
他邪魅地笑着,“咱们俩也算是数夜夫妻了,怎么样?是不是已经有了朕的皇子了?”
她一剑刺过去,被他双指夹住。明明是那么一对白希修长的手指,却如磐石一般坚韧,不管梨裳怎么用劲,剑尖都无法再接近墨汐分毫。
“娘子不要生气,为夫这几天太忙才冷落了你,这不是来找你来了么。”他悠闲地看着她,猫戏老鼠一般。
梨裳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用力抽回剑。他想玩儿,她就陪他玩儿。
“素珑死了。”
墨汐的眼神微变,却企图掩饰一般地微微扬头,“是么。”
“被你亲手打死的。”
“……那又如何?”
“我把她埋了。”她微笑,像是朵美丽而有毒的七夜莲,“但是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她在哪。你永远别想见到她!”
墨汐脸上那慵懒而邪魅的笑终于挂不住了,他盯着她,吃人一般的目光。
梨裳不应该再激怒墨汐,因为他随随便便就能捏死她。但是她却忍不住要说,“墨汐,真对不起,你妹妹最后还是不要你了。”
红色的眼中暴露出刻骨的憎恨,墨汐的金发和长袍都张扬开来,金红的光在他的双手间迸射着,仿佛是来自地狱的烈焰。梨裳已经感觉到那毁灭的力量冲击着她的皮肤,针刺一样的疼,头发被狂风拉拽着,全身的云锦都要破碎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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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章 拼死决斗 恨灭爱亡
梨裳手中的屠魔剑有了些异动。在那红光袭来之时,那柄剑忽然有生命一般横在她身前,剑身金华弥漫,震颤着,低吟着,挡住了那致命一击,剑身上出现一条裂纹。
而此时梨裳看到沛顼从墨汐身后袭来,一掌拍上墨汐的后背。他盛怒之下没有防备,身体一震,唇边有红色晕染开来。
然而也只是这样而已。墨汐挥起长袖,梨裳一个旋身,将将避过他的掌风,却仍被扫到,右臂撕裂一般地疼,剑都拿不稳了。
沛顼与墨汐再次斗在一处。他们不再用幻云术,而是单纯地用神力相互攻击。沛顼几乎不怎么闪避,可手中射出的光团却一次比一次耀眼,如同不要命了一般。云神和云荒神识的力量相互碰撞,余波一圈一圈扩散。就连远处的厮杀似乎也停滞下来,每个人都被这毁灭性的壮丽场景摄住。
有一会儿,他们俩都停了下来。墨汐问沛顼,“云神殿下,莫非你不想活了?”
沛顼什么都不说,只是看着墨汐,深不见底的黑眼睛里,有着某种决绝,和恨意。他低声念起咒文,全身燃起日光一般辉煌的光亮。这光明一轮一轮流转着,划破夜晚的黑暗,把整个战场都笼在其中,亮如白昼,让人恍惚觉得它已经射出云境,冲入云荒。
梨裳看着这样的光,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太明亮了,明亮得有些声嘶力竭,把沛顼整个人都吞没了。她的眼睛被刺得发痛,眼泪止不住的流淌
墨汐身上的红芒也灼目起来,一个火球在他的身前渐渐成形,他也在吟念着什么咒语,有许多红色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来,汇聚到那团火球之中。它翻滚着,密密麻麻覆盖着金黄的点,沸腾的热浪一bobo涌向四周翻涌,令人皮肤上有被烧灼的疼痛。
他忽然双手一推,那巨大的火球排山倒海般向着沛顼飞过去,留下一条殷红的痕迹。
梨裳以为沛顼会躲开……
毕竟被那样一个东西打中,就算是云神,也活不了。
更何况他只是一半的云神……
可是他没躲,她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那一团金红之中……
她睁大眼睛……
突然周围都寂静了,连狂风的声音都没有了。
心脏好像也停滞下来。
不会的……不可能的……他没有躲……?
他怎么能不躲呢……vewr。
他是不是疯了?
全身僵硬着,梨裳脑子里一片空白。
沛顼死了么?
不会的,他是云神啊,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
正在此时,一道金光突然从那团暴烈的金红之中冲出来,箭矢一般射向墨汐。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等到梁老师回过神来,却看到沛顼毫发无损地立在墨汐面前,手掌陷入对方的前胸。
墨汐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一般望着沛顼。
沛顼轻轻撤开手掌,墨汐的身体渐渐向后倾斜,金黄的长发向上飘起,挡住了他的脸。他像羽毛一样堕落下来,静静地,无声无息地。
沛顼浮在高高的天幕中,全身金光流转,神色平静,容貌倾城。
“陛下!!!”北王朝的人们忽然爆出撕心裂肺般的呐喊,好似濒死的野兽最后的哀嚎。
本来已经要赢了的他们,却在一瞬间就失去了一切。他们的帝王死了。
可战争还在继续。
原本的战术战法忽然之间都被抛弃了,他们再次厮杀起来,仿佛要把面前看到的一切拖入地&狱一般。
梨裳走向墨汐。
虽然这样有些卑劣,但她只想拿回她的东西。
墨汐颓弱地倒在地上,红衣凌乱,金发蜿蜒,魅色横生的眼眸此刻有些涣散,胸口急促而慌乱地起伏着,却是出气多,进气少。
梨裳垂头看着他。这个剥夺了她的尊严她的神力,害死素珑的人,终于要死了。
他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不会再夺走她的任何东西了。
他的神力,他的国家,最后都会是她的。
他这一生所希望的一切,到最后都没有得到。
她应该很高兴。所以她扬起了嘴角。
梨裳蹲下来看着墨汐。
他的眼神一开始有些茫然,然后突然看向半空中某个地方,因为染了血而格外妖艳的嘴唇缓缓拉开,眼角弯成一个月牙,笑得单纯而幸福。
“靖毓,你终于回来了。”
话音还没落,她便把剑插入他的心口。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仍是痴痴地笑着。
熟悉的光芒从墨汐的胸口流出,顺着剑身源源不断涌进梨裳的身体。这一次没有痛楚,没有任何不适,只是觉得很暖和,全身都很暖和。那温度顺着经脉流过她的胸膛,手臂,手指,小腿,脚踝,她感觉自己在被一点点注满。
可是那光芒很快就流尽了,比原先少了大半。
是因为刚才与碧落和沛顼的决斗么?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墨汐一直不肯动用这力量,他大概猜到这一战会耗费大量神力。毕竟是抢来的,用得不顺手,就要大量地用。用得太多,便会耗损得很快。就像幻颜的神力明明那样深厚,梨裳用起来却发挥不了一半的威力。
不过剩下的这些,也已经足够了。
墨汐吐出最后一口气,绯红的眼睛中,代表着生命的光亮一点点消散,嘴角还保持着一点点的笑意。
梨裳站起来,转过身。沛顼站在不远的地方,身上的光华已经散尽。他遥遥望着她,眸色深深。
梨裳走向他。战场上已经一片混乱,有几个士兵打到她跟前,她用神力震开他们,一路往前走。
沛顼却往后退了几步。
梨裳在几步之外停下,“谢谢你帮我。”
沛顼轻轻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似是想离开。
她没追他。看着他快步离去的背影,心里空空荡荡。
一切都结束了吧……
真的都结束了么?为什么感觉如此不踏实?
忽然沛顼的身体摇了摇,脚下一个踉跄,没有一点预警地倒了下去。
梨裳脑子里嗡然一声。等到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大步跑到他身边。
沛顼伏在地上,身体在发抖。
梨裳转过他的身体,却发现触手的皮肤冰冷得让人心寒。他刻意伪装的若无其事都褪了下去,急促地喘着气,像搁浅的鱼,黑色的眼睛竭力想睁大,里面有点痛苦,有点留恋,有点害怕。
他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好冷……”沛顼低声说着,仿佛只是一声微弱的叹息。梨裳拥住他,却发现自己也在抖。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来告诉她?
他仰躺在她的怀里,手抓着她的袖子,仿佛害怕她走开一般。
他的喉头滚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一样。
“梨裳……”气若游丝的声音,挣扎一般贴着耳边响起,飘渺得风一吹,就散了。她紧紧搂住他,却发现双手怎么也用不上力气。
他怎么瘦了这么多……身体凉的不像是活人……
“梨裳,对不起……”她抬起头,他正用贪恋一般的目光凝视着她,“墨汐……死了。你恨得……都消失了……别再……恨了……”
他的声音在颤抖,呼出来的气好像结了冰。仿佛他体内的热,都已经散尽了。
她全身僵直,只能傻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努力撑着眼睑,聚起散开的视线。
他这副样子太陌生了,陌生到不真实。
“你……”这是梨裳唯一能发出来的声音。
她不知道此时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只是死死抓住他,本能一样。
有什么无法控制的事正在发生,可她想不通那是什么。
他深深吸进一口气,睫毛颤了颤,轻声问,“你……会……原谅我么?”
她怔怔看着他。
原……谅……?
这两个字在梨裳的脑子里转来转去,却找不到它们的意思。
她的嘴唇颤抖,什么也说不出来。
长久的寂静,他一直凝望着她,好似在期待,好似在乞求。可她始终没有说出一个字。
最后,他终于放弃,了然一般微微弯了弯嘴角,笑得有些苦涩,有些苍白。他深深地看进她的双眼,一时间黑色的眸中流光漫天,依稀还是很久以前那双温柔而绝美的眼睛,不再有半分掩藏。
“真希望……一直……一直……做你的琉璟。”
说完这句话后,他轻轻合上双眼。她过了很久以后,才发现他不再抖了。
沛顼的脸,晶莹仿佛透明,眼睛微微上挑,睫毛又浓又长,鼻子很挺,嘴唇殷红。他的头发黑如鸦羽,微微蜷曲,散落在白色的沙地上。他的脖颈修长,锁骨很明显。他的身形挺拔,此时却安静地躺着。他绣着金色海浪的黑袍铺展,仿佛张开的翅膀。
梨裳把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双眼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有多久,没有这样和他依偎在一起了?
他竟然也会这么乖地躺在她怀里,像个睡着的小孩。
她好像,并不难过……
是因为已经不爱他了吧……
可是,为什么胸口好像空了一样,什么都没有了……
他为什么不动了,为什么合上眼睛,不说话了。
他不是说,在一切结束后,会给她个交代么?
他是不是害怕她会为难他,所以逃跑了?
什么东西在梨裳的身体里翻滚着,堵得很难受很难受。
沛顼真的走了么?
以后,这个世界上都没有他了?
就算她去他的寝宫,也找不到他了?
就算她走遍整片云境,也找不到他了?
他是云神啊。他怎么能离开呢?
不是还有他的子民,他的云境么?他为了这一切放弃了那么多,到最后却都不管了么?
梨裳抬起头,月光已经渗透下来,像以前的每一个夜晚一样照射下来。身边是不断摇晃的人影,他们还在拼杀着,叫声,兵器碰撞声都那么遥远。
他们在干什么?
难道他们没看见他们的神已经离开了么?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
为什么还要吵?
鲜血、尸体、狞笑、哭号,一切都是这么丑陋。
他就是为了这么一个世界,牺牲了他们的情,他们的忆景,甚至是他自己的性命……
这太疯狂了,太荒谬了。
从吟金看。这一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他们经历所有这一切,到底是为了什么?
梨裳仰起头,看不到一切的尽头。不论是天空,还是这些厮杀争斗。
而我的琉璟,安恬的睡吧。
以后再也不管什么神明,什么天下,什么苍生。
在她怀里睡吧……
心中一直翻涌的东西从掌心迸射而出,梨裳看到一道刺目的光柱冲上天际,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看见狂风咆哮着沸腾着,向着两边分开,整个云境都裂开了一道缺口,几万里以外的天空□出来,星月模糊。大地在震颤,从地心深处传来悲切的哭号,地面上的一切都在摇晃着,坍塌着,仿若末世来临。她仿佛看到无底的归墟在渐渐合拢,所有的过往都被埋葬在归墟下面,再无踪迹。她仿佛看见厮杀的人们停住了挥舞的利剑,所有的仇恨都被这狂风打得烟消云散。
停止吧,停止吧。
不要吵了,不要闹了。
让睡着的都安静的睡吧。
以后,不会再有恨,不会再有怨。
云境南北朝之战持续数月,终在云神沛顼的死亡以及南朝云后梨裳的决裂之力中终结,兵器成灰,归墟合拢,光明从南王朝一直蔓延到北王朝,从此云境,再无黑暗。
失去了领袖却得到了光明的北王朝暂时臣服,分隔数千年的云境王国终于统一。只是无尽年月里积累下来的仇怨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清尽,看似已经结束的争端,并未完全消除,仍有多股势力在蠢蠢欲动。
战后,毁损的云荒神庙被重建,云神碧落重回神庙,所有荒废的城市正渐渐恢复生机。朝中局势有了些微的变动,扬修元帅回朝后便交还兵符,以年事已高为由辞官隐退。扬威元帅的女灵卿因领兵有方,擢升为大将军。云后梨裳命大司马汉稽暂代元帅一职,与宰相庞轩渐成分庭抗礼之势。
此后的一百年,云境王朝一片太平,偶尔的小乱也皆被很快镇&压。南北两朝渐渐开始通婚,育养未成年人的灵修苑也被搬到南北交界之处。一切,似乎已经平息。
直到一百年之后,陆地上的轩辕国渐渐衰败,西有海国虎视,东有西凉垂涎。当时的轩辕帝忽然暴病身亡,十七岁的年轻帝王慕渊登基,太后庄姜氏听政。
云境素与轩辕交好,理应派出使臣,出席登基大典。
然而云后用迦耶古镜照见新轩辕帝的样貌后,忽然决定亲自到访轩辕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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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一章 旧友大婚 幼帝加冕
她是梨裳,云后,权同帝王,同时也是云荒之神第三神识。
只是,神识这个身份现在只有一个人知道了。不,应该是只有一个“神”知道。那个神住在迦蓝山顶的云荒神庙中,几乎从不踏出大门一步。
而梨裳住的云皇宫则在稍微靠下一些的位置,占据了半个山体。她现在站的地方是云皇宫内最高的楼阁,从这里可以看到迦蓝城的全貌。壮丽而阔远的背景下,数道金色的光柱照射在大地之上,沿着山体铺展开的城市反射出各种颜色的流华。一切看起来安宁而朦胧。
这是她的城市,她的国家。
坐在云后这个位子上已经有多久了?好像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久到她都忘记了年岁。似乎每天都过着重复的生活,一切都是停滞的。
而成为云后之前,她是谁呢?
那已经仿佛是上辈子的记忆一样,模糊成了一团,漂浮在半空中。她从来不去回忆,反正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过去如何,都是无所谓的事。
“陛下。”
梨裳转头,是大侍官苏筱。他现在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了,身形都佝偻了起来。
“什么事儿?”
“已经快午时了。大将军那边再不去,怕就赶不及了。”
忽然想起来灵卿今天大婚,她答应了要去观礼。
云人大都七八十岁左右就成婚了,灵卿这种岁数,孩子都成年了。拖了这么多年,这个洒脱惯了的美女将军终于被套牢了,新郎官实在是很有本事。
“摆驾大将军府。”
“是。”
梨裳已经很久没有出宫,坐在马车里,延伸的街道看起来有些陌生了。这片区域尽是官员的府邸,屋宇宅院修建得都十分精致考究,但鲜少有平民经过。路旁跪着得知她经过特意跑出来见驾的达官贵人以及他们的家眷,一个个恭顺地垂着头。
有时候她就想,如果一天经过它个十几次,那岂不是会把这些人给累死?
但梨裳也只能想想,好歹这些人到目前为止对她都还算忠心,这么欺负人实在不厚道。
现在的大将军府其实就是曾经扬修元帅的府第,灵卿是他的女儿,虽说没能继承他的官职,但继承了他家的祖产。
前扬修元帅和新郎官在大门口迎接了梨裳。元帅已经带着夫人搬到洗练城去养老,这次是特地为了女儿的婚事跑回来主持的。昔日严厉威武的元帅如今仿佛只是一个掩饰不住内心喜悦的老人,多了几条皱纹的眼角一直是弯着的。
新郎官瑾瑞是有名的才子,刚接任了玄修的职务,在灵修苑担任藏①38看書网主管一职。瑾瑞气质儒雅,成熟沉稳,给人的感觉总是浓浓地书卷气,跟平时总是咋咋呼呼地灵卿,一静一动,倒是极为相配。
“元帅免礼。”梨裳一边说着一边扶起扬修。“新郎官儿也别客气了。”
“陛下折杀老夫了,现今老夫只是一介草民,当不起元帅二字。”
靠的应宫。“行了,咱就不客套了。诸位都请起吧。”梨裳环视四周,没找着灵卿,“新娘子呢?还在梳妆打扮吧?”
瑾瑞笑着,“卿儿正在里头准备呢,微尘已经命人去叫他了。”
“她在哪儿?本宫直接去看看她。”梨裳之前进出过灵卿家多次了,路都是认得的。
瑾瑞也不是迂腐之人,快走几步跟上了梨裳,伸出右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陛下请随我来。”
将军府可以算得上是这条街上最朴素的宅院,几乎没有什么装饰,但花木繁盛葱茏,楼阁错落相映,羊肠小道贯穿其间,颇有一派隐士风范。只是今天,所有东西仿佛都被蒙上一层大红。帷幕是红的,桌椅是红的,瓷器摆设是红的,夜明珠是红的,就连房顶上飞过的灵鸟都是红色的。
梨裳与灵卿是在半路上撞见的,灵卿正急匆匆地要去见她。一照面,灵卿还没来得及行礼梨裳就笑呵呵道,“新娘子穿的好像一个红包啊。”
灵卿碍于她夫君在场,不敢放肆,只能抽搐着嘴角冲梨裳跪拜,“臣迎驾来迟,罪该万死。”
梨裳和蔼可亲地扶起灵卿,“来来来,让本宫好好看看。本宫的大将军如今也要嫁人了,真是神奇……”
灵卿面现无奈,“云后……女人都是要嫁人的……”
梨裳冲瑾瑞摆了摆手,“瑾瑞,你先下去吧,本宫跟你的新娘子说几句话。”
“是。”瑾瑞看了他娘子一眼,退了下去。
剩下两人相顾无言。
“陛下,您别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好吗?”
梨裳呵呵笑了,握了灵卿的手,“你怎么不声不响的就要嫁人了?本宫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跟瑾瑞好上的。”
“他……是玄修大人的学生……我回灵修苑向玄修大人请教问题时……认识的他。”
“这么说来玄修还做了月老?”
“算是吧……可他老人家一句撮合我们的话都没说。”
“呵呵,那可能是玄修觉得你配不上他的得意门生啊。”
“陛下,今天我大婚……您能不能说点让我高兴的话啊?”
……
吉时已到,灵卿盖好盖头,被喜娘扶上一辆镶满玛瑙红马车,环佩叮当。瑾瑞在前头骑着一匹健硕的黑马,飒爽英姿。
他们要一同到圣琴庙,由大侍僧亲自主持婚典。
梨裳看着红色的队伍渐渐驶远,忽然有种沧桑感。昔日的少女也嫁作人妇,多少年就这么一晃而过了。现在灵卿也有了相伴之人。漫天的红色像火一样燃烧着,处处都是甜腻的味道。如果这是童话,现在看起来的确非常圆满。
一切都圆满,这样就行了。
就这样继续下去,一辈子很快就过去了。
梨裳正要跟老元帅一道去圣琴庙,忽然苏筱跑过来,低声说:轩辕国传来一封信,说是有使臣希望觐见,现下就在天阙外候着。
一百年来,云境一直与轩辕王朝有来往,新帝即位,梨裳会派出使臣参加加冕大典。不过自玄沣后,轩辕国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先是一连两任帝王挥霍无度,致使国库空虚,然后又逢外戚专权,朝内争斗不断,赋税也一年比一年重,民间怨声载道。最可怕的是上一任轩辕帝娶了海国公主为后,而后却将那女子折磨致死,从而爆&发了轩辕王朝与海国的第一场战争。虽然最后以轩辕国的胜利告终,但鲛人多年来一直休养生息,伺机报复。而东边的西凉国也一直觊觎着轩辕国这块肥沃的国土,只不过轩辕一直太强,不敢妄动而已。
玄沣已经过世多年,而轩辕国的现状又是如此,实在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云境已经没有必要再同他们接触。毕竟高居云境,不管中州上如何动荡,都跟云人没关系。
不过,梨裳琢磨,倒不妨先看看这个使臣想说什么。
她转头跟扬修说,“本宫有事要先回宫,就不去圣琴庙了。代本宫祝福那对新人白头偕老。”
“多谢云后吉言。恭送銮驾--”
回到宫里梨裳便发了一道旨意,准许轩辕国的飞隼到迦蓝城外,又召来庞轩密谈。
宰相的年岁也已经有些大了,面上有了岁月的刻痕,原本就不高大的身形越发瘦小。但他的眼睛仍然明耀如炬,丝毫不见浊气。
“臣庞轩,参见陛下。”
“宰相请起。”梨裳的面前摆放着轩辕国传来的那封信,信上没有提及此次觐见的目的。她把那封信递给庞轩,“你看看这个。”
他略略浏览一遍,抬起头。vewr。
“你觉得,他们这次是想干嘛?”梨裳问。
“陛下,臣今日刚刚得到消息,轩辕国国主前夜驾崩。臣本来是打算明日早朝禀报的。不过现在看来,这次来使的目的,大概与册立新帝有关。”
“轩辕帝驾崩?这个皇帝不是才当了十年么?”
“回陛下,据称是恶疾缠身,不治身亡。”
轩辕国的这几任帝好像命都不太长,这让梨裳有点儿心慌。
不过都已经一百年了,在中州来说,她实在已经算是个老妖精了。
虽然在云人来说,一百多岁才相当于刚过青年。又因她是第三神识,容颜永驻,一百年过去,她似乎还是当年的模样,只是那颗心,已不复往日单薄。
梨裳用手指头敲着桌面,“这么说,这次又是为了新帝的加冕大典?”
“臣以为,正是。”
“那新皇帝是谁?”
“这一任的轩辕帝只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名叫慕渊。”
“十七岁?”梨裳有些意外,“看来新帝很年轻啊。”
庞轩点点头,“所以,该是由现在的皇后,未来的太后庄姜氏听政。”
梨裳意识到,这个慕渊,看来也不过是个傀儡皇帝,而真正的大权是握在那个庄姜氏手里。
“那么,宰相你认为我们当不当派出使节?”
庞轩略作思索,回道,“陛下,臣以为,并无必要。”
“哦?”
“现在的轩辕王朝早已不是当日的霸主,西有鲛人,东有西凉,新帝又只有十七岁。他们,气数&已尽。”
“所以如果我们现在派出使节,就是跟整个海国还有西凉国过不去?”
“吾后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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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章 少年魅影 酷似旧人
事后梨裳又召见大元帅大司马汉稽。一向同宰相意见不合的他此次却给出了相同的答案。
轩辕国的使臣大概要五天之后才能到达,不过云境已经有了决定,到时也只有对不住他们了。
当天晚上在就寝前,梨裳无意间瞟到摆放在水池边的迦耶镜,淡蓝的镜面熠熠地闪烁着,星光弥散。
那面镜子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了,因为没有想要看的东西。
可是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鬼使神差地走到那镜子前。镶在镜框上的红宝石妖异地闪烁着,仿佛是蛊惑一般。
她想,自己一定是被蛊惑了。
不然一向对轩辕国不敢兴趣的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想看一看它现在的样子?
现在梨裳已经可以非常自如地控制这面镜子。手在镜面上拂过,蓝色的莹辉仿佛烟雾一样荡漾开来。
镜子里最先出现的是轩辕王朝的皇宫。厚重而瑰丽的朱色城墙,夜幕下的琉璃瓦金碧辉煌,气派丝毫不逊于当年。视角顺着宫门之后的汉白玉长路一直向前,穿过三座城楼,面前一下子开阔起来。层层的白色阶梯,重重的阑干,还有一片雪色之上的巍峨宫殿。从那座宫殿旁边绕过去,穿过琼华园,便到了她想要看的地方。
那是轩辕帝的寝宫,现下那个十七岁的新帝应该就在这里。
寝宫雕满牡丹花纹的大门外立着八名侍卫,个个表情严肃,手持长枪。这阵势,怎么看怎么像软&禁。
穿过大门,里面是寝宫的外殿,黑漆漆的一片,连个服侍的人都没有。虽然感觉不到,但只是看着这空空旷旷的大厅,已经心底生寒。
梨裳转入内殿。
内殿倒是点了灯烛。明黄的纱一层一层堆叠在龙床外,一个年老的侍女伏在桌案上打着瞌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内侍。
如此看来,这个年轻的皇帝似乎不是很招人待见。
梨裳摆一下手指,视线便转向龙床,快速地移动过去。被子是隆起的,身形颀长却有些单薄,一看就是个少年的轮廓。长发微微蜷曲着,泼墨一般散在枕头上。
少年背对着梨裳睡着,蜷缩成一团,看不到脸。
她想这孩子一定过得不好,不然不会把自己蜷成这样。
莫非那个庄姜氏不是他亲娘?
梨裳看了少年一会儿,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无聊,莫非真是年纪大了……
不过……这少年的睡姿,总在牵动她脑子里的什么东西。仿佛再很久以前,曾经有一个认识的人,也这样在她眼前睡着。想着想着,梨裳不由得伸出手,可是伸了一半又悬在半空中,不知道自己要干嘛……
她一定是最近睡得太晚,脑子不正常了……
正想挥灭镜上的影像,那少年忽然动了动,翻了个身。
那是一张很美很美的面孔,但每一个线条都是精雕细琢。眼睛鼻子嘴巴,每一处都长得恰到好处;肤色莹白,仿佛泛着一层柔柔的光;黑色的卷发上光华流动,小卷衬在脸颊两边;这种组合所制造出的效果,实在难以用语言形容。
这张脸,像一条线,系着梨裳心底深处埋葬的一个名字,一个人。
一个直到他死,她都没有原谅的人。
她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愣愣地看着,连呼吸都停滞下来。
是他?vewr。
沛……顼?
梨裳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一切不应该记得的,尤其是他。
她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只要一个人平静地活下去就好了。
一百年了,她已经活过中州人的一世了,应该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什么都能放下了。就算再看见这样一张与他惊人地相似的脸孔,也应该能平静地一笑而过。
可是为什么所有的记忆突然汹涌而至,梨裳清楚地看见沛顼躺在她怀里,不舍地望着她,努力地想笑得好看,可那笑容里却全是苦涩。
“真希望……一直……一直……做你的琉璟。”
梨裳猛地转开头,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镜子上的影像消失了,浅蓝色的雾合拢起来,仍旧是空空荡荡的寝殿,幽蓝的光影寂寞地摇晃。
心脏还在狂跳着,她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
也许只是个巧合。沛顼是云神,就算再次转世,也应该降生在云境。
碧落曾经也说过,他不会再回来了。
她也一直相信,不会再见到他了。
也许,这只是一个长得跟他有几分相似的少年而已。
第二天早上,梨裳照常早朝,选出使臣去同轩辕国使者见面。下了朝后,她带着迦耶古镜去了云荒神庙。
梨裳与碧落离得并不远,但一百年来他们并没有见过几次面。她不想看到那张与沛顼相同的面容。而碧落,大概也不想见到梨裳。
两人之间的谈话,只有一次提及到沛顼。是同北王朝的战争结束后,碧落从昏迷中醒来,梨裳当时就坐在旁边,愣愣地看着他的面容。
对天轩定。碧落睁开眼睛后并没有坐起来,而是直直地看着上方,没有了魂魄一样。
没有人告诉他沛顼已经死了,他却仿佛已经知道了一般。
碧落问梨裳,“他走了,对不对?”
虽然是疑问句,可语气却是肯定的。
梨裳没回答,碧落继续说着,“他终于还是离开我了。”隔了一会儿,他侧过头来望着梨裳,蓝眼睛仿佛一汪深海的水,看不到光亮,“他不会再回来了。”
回想起来,那次连谈话也算不上,因为梨裳根本什么也没说。
云荒神庙完全按照之前的样子重建起来,凝脂般莹润的外墙,里面包含着柔柔变幻的银色光纹。大门前立着一对两人高的少女雕像,翻飞的裙裾,低垂的眼帘,表情说不清楚是虔诚还是哀伤。大门后延伸向前的白玉长路,到了神庙正中那片宽阔的水湖忽然向四方散开。神侍们穿着带有白色兜帽的神侍袍来来往往,一切就像往日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主事的神侍告诉梨裳碧落在寓言大厅。她找到他的时候,他正站在那块通天石面前发呆。
传说云神可以通过那块石头可以与神界交流,梨裳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她没有让任何人跟着,迈进大厅后便命人关上门。碧落转过身看到她,有些惊讶,“梨裳?”
“好久不见。”梨裳并没有笑容。
碧落看到她手中的迦耶镜,面上现出疑问,“出什么事了么?”
客套都省了,两人有限的几次见面,每一次都是直奔主题。
梨裳走到一个桌案边,把镜子放在上面,转头看着碧落,“本宫想让你看一个人。”
蓝色的烟雾散开,那绝美的少年出现在镜面上,漆黑的眼眸仿佛吞尽星光的夜幕,微微蜷曲的头发松散地用一条明黄的带子绾了起来,身上是绣着龙的单袍。他正坐在一棵树粗壮的枝丫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周都是被阳光照成半透明的树叶,有几缕从缝隙间落下来,洒在他身边。
碧落完全地呆住了。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望着镜中人。
梨裳没有做声,给了碧落一段反应的时间。
半晌,他渐渐回神,往前走了半步,仔细地看着。镜中的少年仿佛听到了什么,向着树下探头,表情漠然。
梨裳说,“你说,他会不会是……”
“不。”碧落轻轻摇头,神色却越发肯定,“不是他。”
听到这个答案,她说不出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为什么?”
“如果他再次降世,我不会不知道。我们两个之间是有感应的。”碧落继续说道,“而且,他若降世,必在云境。云神的转世跟寻常人的轮回不同。若是轮回,确实可能在中州或是海国,可云神是在轮回之外,只会转生成云人。”
梨裳又望向镜中。那少年连神情都与那个人如此相似。
真的么……
真的……不是他?
少年扶着树干站了起来。他似乎不会什么武功,小心翼翼地踩着另外几根树枝想要下去,可是忽然树枝断了,他身体一晃,掉了下去。
梨裳听到自己倒抽了一口气。
少年似乎摔伤了,手按揉着脚踝,扶着树干想要站起,可是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他的眉微微蹙起,可面上并没有太多变化。
梨裳挥灭镜上的影像。头脑还有些木木的。碧落看了她一眼,也没有说什么,两人就这么盯着那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的镜子。
然后梨裳走上前拿起迦耶镜,冲碧落点了下头,算作道别。回去的路上,那少年微微蹙着的眉,还有眉下那双凝着一层霜的黑眼睛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魔障似的。梨裳闭上眼靠在车壁上,努力想忽略它。她想着那些北朝皇族的余孽在暮关外发动的叛&乱,想着那帮成天劝她选王夫的大臣,想着灵卿家那个藏满宝贝的楼阁,想着今天的晚膳。可是不管她我想什么,那少年仍旧如影随形,怎么躲都躲不掉。
那少年,真的不是他么?
接下来的四天,梨裳总是忍不住拂开镜上的蓝雾,看着那远在轩辕皇宫少年,看着他①38看書网着他发呆,看着他睡觉。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非常,举手投足间透着高贵,但他像个缺少喜怒哀乐的娃娃,没有见他笑过,也没有见他生气过,冰冷得不像个十七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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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三章 再临中州 已是百年
梨裳第一次见到还是琉璟的沛顼时,他就是这样的一幅表情。准确地说,在他注意到她之前,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
那样遥远的记忆,此刻回忆起来竟像昨日一般清晰。
但又能如何呢?都已经过去了,过去很久很久了。
她实在应该停止这种愚蠢的举动,这事要是传出去了,云后的面子往哪放啊?
此时镜子里的少年正缓步穿过琼华园,身边百花盛开,彩蝶翩跹,仿佛画卷一样美丽。梨裳正打算把镜子收起来,忽然镜中的少年仿佛看见了什么,眼中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一闪而过。
那种神情,是惧怕。
梨裳停住手,注意力再次被吸引过去。
一个男人进入视线内,身形高大,面容端正,只是有些戾气。他穿着华贵的丝袍,头戴玉冠,想来应该是位高权重的皇亲贵戚,否则怎能如此自如地出入皇宫。那男人含笑走来,可他看向少年的眼神,却让梨裳想到了蛇。
少年看着他走近,刚才的惧色已经收了起来,分外镇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男人行了个有些随便的礼,又同少年说了什么,少年在回答的时候,眼睛紧紧地盯着对方。
明明身边就有侍女宫人,他却仍是这样全身戒备。
梨裳从没见沛顼这样过,他一直都是强大的,不需要这么紧张地面对一个人。
不过沛顼跟这个孩子一样年幼弱小的时候,会不会也这样害怕过……
镜中的男人忽然往前走了几步,只是几步,却已经进入了一个有些逾矩的距离,少年往后退了半步,然后就停下来,挺直脊背,与男人对峙着。
男人盯着少年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吞吃入腹一样,让人生寒。
如记对晰。这样一个少年,独自在深宫中,确实会非常危险。
然而接下来,少年仿佛说了什么,那男人最后只是凑到少年耳边,暧昧地低语一番。少年的身体微微一颤。
男人露出一个“我很期待”的表情,然后回身离开了。
面对那人的背影,少年脸上渐渐显露出杀意。但也只是一瞬间就消隐下去。
是什么会让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想要杀人……
梨裳用布把镜子蒙上,召来了明天将要到中州去与轩辕使者见面的使臣,修改了一下他的任务内容。
第二日早朝时,梨裳宣布,云境已经多年没有与轩辕王朝有实质性的接触了,为了维护两国的友谊,她将亲自到访轩辕王朝,出席新轩辕帝的加冕大典。
朝野一片反对之声。
“云后万金之躯,怎能到中州那等鱼龙混杂之地?吾后三思啊!”
“陛下,轩辕国如今被夹在海国和西凉国之间,战争随时有爆&发的可能,现在去,实在不是好时机呀!”
“陛下,这等事,交给使臣去做足以,何必亲力亲为啊?”
“云后后身系云境万千子民,中州人狡诈残忍,若是伤了凤体,将是国之不幸啊!”
庞轩和汉稽满脸的不赞同,这是他俩最近第二次统一战线。
的确,这些理由随便哪一条拿出来,都足以制止梨裳的这种“有欠考虑”的行为。但是……“本宫已经让使臣将本宫要亲自到访的消息传达给轩辕使者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
也许,只是想亲自确定一下吧?
轩辕帝的加冕大典就在下月,我梨裳必须尽快动身。在此期间,庞轩和汉稽一直没有放弃劝说她打消此念头,俩人一唱一和的,其配合默契程度着实令梨裳惊讶。
其实这件事根本就没有那么严重,云境一直以来都很平静,一切都按部就班,像一个巨大的转轮,按照设定好的轨迹运作着。暮关之乱也已经基本镇&压下来,成不了气候了。关于梨裳出行的消息也被封&锁在朝廷内部,百姓不会察觉到。就算她这个云后暂时离开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朝政可以先交给庞轩,这宰相还是很忠心的,况且有汉稽牵制着他,梨裳也不怕他起反心。
她只是去确定一下,很快就回来。
苏筱指挥这侍女跑来跑去的给梨裳收拾要带的东西,结果收拾了好几大箱,跟搬家似的。梨裳只好让人把箱子都打开,挑了几件衣服带上,缩减到了一箱。随行的侍者她只带了苏筱和一名贴身的侍女,护卫也已经安排好,一切都准备就绪,只等明日上路。
要到中州去了。
云人在中州是危险的。虽然玄沣那一代制定了不得伤害捉捕云人的法令,但云人鲜少现身在中州面前,“长生”也就越发值钱。中州人为了钱,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梨裳上一次去中州,还是一百年前的事了,那个时侯琉璟还没觉醒,她还是个傻丫头。那次在中州遇见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不知道这一回是不是也会这样。
“陛下,云神大人来了,在外殿等候。”
梨裳就知道碧落一定会来。
“请他进来。”
“是。”
碧落从门外走进来,冲梨裳点一下头。
梨裳也冲他点一下头。
“你真的要去?”碧落问
梨裳说,“当然了,难道本宫还能骗大家玩不成?”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
“什么话啊?”
“那个少年不是他。”
梨裳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碧落。说不上不相信,只是觉得……那个叫慕渊的少年太像了。
碧落坐到殿中那个水池的边山,低头看着里面摇晃的水纹,“梨裳,他已经走了,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放不开么?”
“……本宫只是去轩辕国参加个加冕仪式,云神不必小题大做。”
“等见到轩辕帝后,你会怎样?”
她会怎样?
梨裳自己也不知道。
“大典之后,本宫会马上回来。”
“真的么?”
“这有什么真的假的,我为何要骗你?”
“我只是担心,你在一个中州少年的身上寻找沛顼的影子。”
寻找沛顼的影子?
不不,她没有。
她为什么要找他的影子?
梨裳只是认为,不管什么轮回还是转世,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只能生为云人,她只有见到他,才能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如果他不是,她一定能感觉出来。
而且梨裳总觉的,这一次不去的话,她会后悔。
至于以后的事,只有以后在说……vewr。
出行那一日,梨裳凌晨时分就动身了。队伍迅速地掠过迦蓝城上空,下面的城市还沉睡着。梨裳究竟有多久没离开过皇城了,以至于上下左右无尽延伸的云朵显得有点太过空旷,无依无靠似的。
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是穿过边界,靠近天阙。
路上看到一群自由飞翔的灵鸟,优雅地挥动着翅膀,不紧不慢的,仿佛要一直飞一直飞,飞到时间的尽头去。
梨裳突然觉得,如果可以轮回的话,下辈子做一只灵鸟也不错。
不过,神识是没有下辈子的。她也不知道自己三百岁的时候会去哪里,还有两百年,看起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可其实很快也就过去了。
在那之前,还有机会见到那些离她而去的人么?就算是轮回之后,就算他们已经不记得她。
天阙已经离得很近了,阳光在头顶晃动着。那是最自然的阳光,不是被云神的神力引导下来的,照射在身上暖得不可思议。梨裳将头探出车窗往前看过去,队伍里的每一个人都仰起头,看着头顶迷离的光色。
即将到达轩辕国,梨裳还未下车,忽然听到礼乐声沿传来,想必是迎接的轩辕国官员。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衣着华贵,发髻精美,凤冠也戴着,应该很有云后气势的。确定了一切妥当后,发令继续前进,眼前是晃荡的碧色海面,不远处金黄的沙滩从碧色中延伸而出,再远处一些似乎是一个小镇,灰色的小楼和屋子立在苍蓝的天幕之下。小镇和金沙之间站着很多人,排成了几列,每个人都穿着绣着仙鹤的朝服。
梨裳下了马车,侍卫们自发整齐划一地停下脚步,向着中间转身,形成一个长长的通路。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脚步不急不缓。
这么多年了,突然再同中州打交道,她还真有点紧张。
大约五六个人向着梨裳走来。最前面的那一个,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镜子里的那个男人。
他穿着酱紫色的华袍,外罩素色轻纱,银冠垂带,英气逼人。他笑得灿烂,梨裳却总觉的不舒服。那笑意背后仿佛深藏着狠戾和阴毒,而且他玩味地看着慕渊的样子总在她的脑子里转来转去。
也许是先入为主的印象太差,她几乎可以确定跟这个人以后的关系好不了。
断袖到也不是有多罪恶,只是这男人连小孩子的注意都打,简直禽&兽不如!
那人走到梨裳面前,拱手行礼,“云后陛下大驾光临,能亲眼得见,实在是我等的荣幸。”
梨裳冲他微微点头。
“不才乃是轩辕王朝辅国将军庄珂,特来迎接云后。此处风大,且天色已经不早。今夜就请云后在本镇行馆下榻,不知云后意下如何?”
“有劳了。”梨裳冷淡地说。
“云后陛下,请。”庄珂侧开身,伸出手。梨裳随着他向前走。那些官员们都用眼角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云后,却又不敢看得太明显,让梨裳觉得自己很像稀有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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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四章 攻于心计 暗夜行路
行馆大概是由一座酒楼改建而成,被涂了漂亮的漆,挂上了海棠红的灯笼。进到里面,家具玉器挂饰一样不少,个个都是精雕细琢,一尘不染。玉屏上一只梅花鹿昂首而立,两侧丝帐低垂,美貌的仆人柔顺地跪在门前,男女都有。
梨裳微微有些意外,她只住一晚上,就弄得这么奢华?
看来轩辕王朝真的很重视她,难道是想巴结她,好让梨裳帮他们解决鲛人或者西凉的问题?
“准备仓促,怠慢之处,还请云后见谅。”庄珂说得那么大方,明显没觉得怠慢梨裳了。
梨裳转头看了他一会儿,估计看得有点露骨,庄珂有点奇怪地往自己身上瞟了一眼。
她突然冲他笑,“阁下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愣了一下,“下官庄珂。”
“啊,庄将军。”梨裳转过头和蔼地望着他,瞟了眼不远处那个相貌秀美的男仆,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本宫从不夺人所好,今晚就让他陪将军可好?”
庄珂笑容僵在脸上,有些惊讶,“不牢云后费心……”
梨裳没有再理会他,转身进了内室。
……
接下来一路上梨裳没有再“为难”那位辅国将军,毕竟这种招数用过一次后,再用就没效果了,搞不好还会惹火上身。庄珂跟她说什么,她都用最简练的语言回答。庄珂总在提及这些年云境与轩辕为数不多的接触,或是关于梨裳的“英雄事迹”之类,听得她很惊讶,都不知道自己曾经做过那么多被人赞颂的事情。
不过梨裳能感觉出庄珂在试探她,试探她此次来访真正的意图。
可惜,庄珂绝对猜不到梨裳是为何而来。
已经到了漱翠城,下一站便是轩辕王朝的都城长安。梨裳觉得有必要与庄珂谈论一下慕渊了。反正她本来就是为了新帝的加冕才来的,打探一下也不算过分。
所以梨裳命人将庄珂请到她我的房间里。
“云后陛下,可是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庄珂施施然走进来,面带笑容。
“自然不是,庄将军安排得十分周全。”梨裳说着,向着右下方的椅子伸出手,请他入座。
庄珂抱拳行了个礼,坐下来。“不知云后今日……”
“云境与轩辕的交情已经有一百余年了。然而自玄沣死后,我们两国并没有真正的接触。本宫这次前来,就是希望能值此新帝登基之时,重拾我两国百年之谊。”
庄珂似乎是听到了他想听的话,眼睛里露出兴味,“云后所想,正是我大轩辕所愿。”
梨裳继续说道,“只是不知,新帝的意向为何?”
“大轩辕所愿,便是新帝所愿。”
“是么?将军所说,真能代表轩辕帝的心意?”
庄珂的神色忽然敛了起来,再看不出一丝头绪,“本将军是奉新帝之命而来,所说也都是传达新帝的意愿。”
梨裳看了他一会儿,总觉得慕渊那个小皇帝,确实是被这个男人架空了。
可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呢?
他姓庄,那个未来的太后姓什么来着?好像是庄姜氏?
庄为父姓,姜为母姓。这个辅国将军,多半是太后的兄弟吧?
“果真如此,本宫便放心了。”梨裳端起茶碗浅浅抿了一口,盖上茶盖,慢悠悠地抬起头,问他,“那么,本宫什么时候能够与轩辕帝面谈?”
庄珂的唇边再次扬起笑意,“下官会尽快安排云后与我皇会面。在此之前云后若有要事,下官定当代为传达。”
“很好。”梨裳凝视着他的眼睛,“希望不用等太久。”
庄珂也与梨裳对视着,虽身处下座,却不见卑色。
“本宫要说的就这些。庄将军可以下去歇息了。”梨裳微微弯了嘴角,算是对庄珂笑了。
庄珂站起来,又冲梨裳行了个礼。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从上至下扫过梨裳,虽然基本看不出来,但因为梨裳一直紧盯着庄珂,所以还是被她发现了。
梨裳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去想,这庄珂,胆子还真大。就不怕她翻脸么?
他一定很好奇,为什么她早不来晚不来,要在轩辕国危难之时来淌这趟浑水。他一定以为她有什么企图。
她确实有企图,她只对一个人有企图。
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个少年……如果他真的是……她会怎样呢?
如果他真的是,她能认出他来么?
他,还会记得她么?
如果他还记得……
每次想到这个问题,梨裳就发现自己走到了死角,心里会忽然萌生一股退意。但是她发现,这个假设是在许多个“如果”之后的。
在见到那个少年之前,一切都是说不准的事。
梨裳长长呼出一口气,手心竟然汗津津的。
长安城厚重宏伟的城墙伫立在一片翠波荡漾的护城河上,一道吊桥连结了两岸,城门大开,两队金甲骑兵八字排开,乐官奏响礼乐,漫天落花翻飞。队伍浩浩荡荡地驶入城门,两旁的街道上,有前来欢迎的百姓。梨裳坐在銮驾之内,命人把四周的垂帘都掀了起来,微笑着看向四周的人群。此时欢呼声四起,让她觉得自己很受欢迎似的。
长长主街的尽头,轩辕皇宫辉煌而立。墙体的朱红与层层叠叠的琉璃金瓦相互辉映,皇城上方祥云层生,有紫霞在天边蔓延,一派壮丽升平。
他就在里面,她已经越过千里之遥,他们马上就可以见面了。
中州上的月光有多美,是高远的云境永远想象不到的。弯弯的一轮,仿佛美人弯起的眼角,一汪轻轻浅浅的霜色,流动着,回旋着,覆盖包裹着世间万物。此时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凄美的面纱,花影摇曳,水声叮泠,原本的华丽都褪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梦境一般的清幽。
梨裳坐在窗棂上,顺着月色往远处看过去。这里是专为迎接别国来使贵客而兴建的锦霞馆,坐落在皇宫的东北面。她正站在最高处的楼阁,从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宫墙,以及那些张扬飞翘的金色檐角。
到这里已经一天了,明天她将要进宫,参加特别为她设下的接风盛宴。
那少年一定会参加的吧?
梨裳晃晃手里的酒杯,里面淡绿色的酒液打了个圈儿,不安地漾着。
“苏筱!”
“陛下。”声音从门外传来。
“你进来。”
苏筱很快弓着身走进来,“陛下。可是有事?”
梨裳冲门的地方扬扬下巴,“把门关上。”
看他掩好了门,她也拉上了窗,然后问苏筱,“把这回随行的影卫中,御云术最好的人给本宫找来。”
梨裳虽然已经可以将神力随心所欲的运用,但耐力还是差了些,更何况中州的环境不必云境,御云术的也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一个人在这漆黑的深宫中御云而行还是有些不太保险,所以还是要找一个帮手。
很快苏筱找来的人就站在了梨裳面前,是个体格挺健壮的男子人,很老实的样子。
“你御云很好?”
“回陛下,略通皮毛。”
“有多好?”
那男子似乎口拙,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冲梨裳行了个礼,然后……
然后他突然不见了?vewr。
梨裳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眼花。
“陛下,属下在这里。”她顺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却见男子跪在房梁上,腼腆地看着她。
有时,行动往往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影卫御云带着梨裳,四周的景色在不断地上下晃动,一片眼花缭乱。男子的御云术极高,在楼阁的屋瓦间急速地跃动,下面成队成队经过的士兵偶尔有听到风声抬起头的,却看不到半分影子。
“你叫什么名字?”梨裳问这个只是沉漠急速向前的侍卫。
“属下莫悲。”
“莫悲?”这名字到让梨裳觉得有几分看破红尘的意思,“你应该没来过中州吧?御云术怎么练得这么好?”
侧个家昂。“回陛下,这都是影卫的必修课。”
“必修课?”
“回陛下,御云不受任何地域的限制是影卫的基本要求,这样才能随时保护主子,并能隐于无形之中。”
忽然,在莫悲从一个屋顶飞向另一个屋顶的时候,梨裳看见旁边的一个小苑之中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停下。”
莫悲停下来,跪在房顶上。梨裳小心地下来,琉璃瓦又斜又滑,很难下脚。扶着莫悲的肩,她定睛朝着那个身影看过去,大概是个少年的轮廓,似乎穿着黑衣服。
这个皇宫里,应该没有很多少年吧?
她心脏一阵紧缩,手心一攥,竟然已经汗湿了。
会是他么?
“到那个苑子的附近去。”
又离近了一些,已经可以大致看到那人的样子了。那个少年,正背对着梨裳的方向坐在苑中一块青白的卧石上。黑色长发披散在身后,微卷的发丝在夜风中微微飘动,如水月色柔柔滑过。他披了一件黑色外衫,远远的看起来,就像一道即将消散的影子。
一定是那个少年,那个叫慕渊的,有着与沛顼相似面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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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五章 相逢不识 前世选择
那是一个萧索的园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修葺过,野草都长疯了,墙壁上的彩漆也斑斑驳驳地剥落下来。
少年为什么会一个人在这样一个破败的庭院里?没有人跟着他么?
他在想些什么?
忽然,有纷乱的人声从远处接近,梨裳看到两排长长的火光沿着长路从远处转来。那是穿着金甲的禁卫军,打头的是一个公公,急匆匆地向着小苑来了。
她大概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多半是少年自己从寝宫里溜了出来,跑到了这苑子里,这些人是来“请”他回去的。
果不其然,他们破门而入,将少年围在其中,然后齐刷刷地跪下了。少年一动不动,似乎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
那公公跪下行了个礼,然后站起来,对少年说着什么。少年忽然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似乎是要听话地回去了。
可是就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忽然抬起头,向梨裳这里望过来。
她心脏猛地一跳,低声对莫悲说,“快走!”
一直到了锦霞馆内,梨裳的心都狂跳着,平复不下来。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这样不好,很不好。
他看见她了么?
明明看不清少年的脸,梨裳却仿佛能感觉到他的视线。
想年斑里。她深深吸一口气。莫悲在一旁有些奇怪地望着她,“陛下,您没事吧?”
梨裳摇头,径自往屋内走过去。
忽然就有点后悔,也许她不该来。
不管他是不是,她不该来……
清晨时分,梨裳在侍女的侍候下起床,侍女为她套上紫色云锦描银凤凰的华服。坐在铜镜前,有人小心翼翼地为她束发,镜中映出那张有些模糊的脸,依稀还是一百年前的样子。
苏筱捧来凤冠,那颗莹润的珠子散发着幽柔的光泽,正好落在额心处。梨裳站起来,问苏筱,“什么时辰了?”
“回陛下,已经是辰时了。”
“进宫吧。”
装饰着金色门钉的正宫门一道道缓缓开启,后面延伸的汉白玉长路两旁,无数金甲侍卫持&枪而立。北风阵阵,旗帜翻飞,过了最后一道城门,面前豁然开朗。广阔的地面全部用汉白玉铺就,九尊高大的雕塑林林而立,尽是怒目獠牙的怪物。仔细看时便可发现,这些怪物便是龙之九子。正中的一座三层宫殿,朱墙金瓦,巨柱盘龙,巍峨地立在万里苍穹之下,上面一个金黄色的竖匾,写着笔劲雄浑的两个大字:千秋。
此刻,从宫殿脚下的阶梯一直延续到地面上都站满了轩辕国的朝臣,按照官阶的不同,官服的颜色也由深到浅渐渐变化。最高的地方,大殿的大门前,站着三个人,中间那个黑色身影身形很小,遥遥的看过去,仿若米粒一般。
这一次不是从镜子里,也不是在房顶上,而是要真真切切面对面与那少年相见。她闭了下眼,压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迈步向前走去。
与此同时,那三人也缓缓步下阶梯,向梨裳走来。
这渐渐接近的过程仿佛分外漫长,这段不长的路,竟像永远走不完似的。少年的身影从远到近,从模糊到清晰,那熟悉的面容渐渐从雾一般的朦胧中析出,那双黑色的眼睛中射出的视线,也仿佛穿透了百年的时光,幽幽地凝在梨裳身上。
她恍惚有了错觉,那好像就是沛顼,不,是琉璟,他正含着温柔的笑,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他们在几步外停住。梨裳也蓦然清醒。
那少年看着她,眼神冰冷,仿佛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心口有闷窒的感觉,仿佛有一个小妖怪,正细细碎碎地噬咬着。梨裳以为她早就不会再有这种感觉了。
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会这样?
她早就不爱那个人了。
恨,也都消磨干净了。
这种陌生的眼神,本来就该是最正常的。
此时梨裳也看清了少年身边的两个人。右边的是庄珂,左边的,是一个面容艳丽但衣着朴素的女人,她头上梳着高高的云髻,插着两根银步摇,仿佛正戴着孝。
这女人想必就是现在的皇后即将的太后庄姜氏。
“太子正为先皇服丧,不能以正装示人,得罪之处,还请云后海涵。”那女人微微福身,举止端庄,声音也是一派庄严。
梨裳看了少年一会儿,然后对他莞尔一笑,怪不得这少年总穿着一身黑衣。
那少年似乎没想到一直绷着脸的梨裳会突然笑了,眼里闪过讶色。
“轩辕的新皇,本宫很高兴见到你。”她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发出平稳的声音。
“云后远道而来,辛苦了。”少年向前迈了三步,拱起手,说得落落大方,颇有几分老成。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上却有着近乎成人般的深沉。
梨裳被他那双吸人的黑眸凝望着,真的很难保持沉着。那样的眼神,太过熟悉。
离他越近,她就越能感觉到空气中那漂浮着的,淡淡气息,仿佛夜一般,孤高又寂寞,黯黯地弥漫在四周。曾经多少次在琉璟的怀里,还有最后沛顼倒在她怀中,这气息在她鼻间缭绕不去,仿佛缠绵的抚摸,却又含着丝丝凄伤。随着这气息,往事仿佛云烟后的风景,渐渐显露出来,那些她本以为已经忘了的,却清明一如往昔。
他站在石桥上,冲她冷冷一瞥;他躺在金纱帐中,缓缓睁开黑色的眼;他拉着她的手,带我升上天阙;他捧着白色梨花,吐露最动人的誓言;他冲她温柔的笑;他在她颈边无声的流泪;他觉醒后的冷漠、绝情;他毫不留情的惩罚;他杀掉他们的孩子时的决绝;他悲伤绝望的目光;他最后的那句“一直……一直……做你的琉璟。”
原来她一直没有忘记过。
原来经过无数年月,梨裳以为已经被时间洗刷掉的,却早已附着在灵魂上。
碧落说,这少年不是他,说得那么肯定。
可为什么,她却能感觉到那还带着几分稚气的外表下,就是那个自己花了一百年时间,也忘不掉的人?vewr。
那个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可是现在,他竟然就这样站在她面前,在一个十七岁少年的外表下。
看到梨裳有些发怔,庄珂向前一步,“太子殿下、云后陛下,何不移驾乾阳殿,再作细谈?”
梨裳回过神,那少年的眼神越发冷淡,甚至有些警惕。
她在做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她。准确地说,他现在根本不认识她。
“好。”梨裳恢复平静,可手却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停不下来。好在藏在宽大的袖子里,看不到。
乾阳殿位于千秋大殿之后,是轩辕帝召见官员接见外使之地。进入殿内正堂,原本上位的地方放了两张微微相对的玉椅,另外左右手边各有一排檀木雕花椅。
梨裳与慕渊坐在玉椅上,庄姜氏坐在慕渊旁边,庄珂则居于右边首位,另有几名大臣,依次排了下去。
慕渊自坐下后,便没有再看梨裳,只垂下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梨裳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她只是想确定一下这个少年究竟是谁。
而现在,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梨裳想,她不会认错。
碧落说,云神不可能转生成为云人以外的族类,可她却记得那年与琉璟到中州,曾经问过他一个问题:如果可以选择,他愿意生在云境,还是中州。
琉璟时沉默了好一会儿,回答梨裳:那还用说么。
他仰望苍天,沐浴在阳光里的样子,即使到现在依然明晰。
如今这个少年,是他,又不再是他。
她又该如何呢?
就算是他,又能如何?
是爱是恨,都是过去的事了。南北两朝都已合并,那么深的仇怨都已经开始一点点消解,云神离去一位,但更重要的那位还在,阳光依旧灿烂如初,时间仍旧不停走过,所有人都释然了,都活在现在和未来之中,只有她还抓着那些过往。
现在,梨裳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参加完加冕大典后就尽快回去,去做她的云后,直到这漫长生命的终结。
是了,只有这样,才是正确的。
“妾身早在年幼之时,就已经听过云后的威名了。”庄姜氏微微弯起点了淡色胭脂的唇。
梨裳打起精神。有了打算之后,心忽然就静下来了。
“过誉了。”她微笑。
皇后端丽一笑,“早听父亲说过,云后的冥复之力另得归墟合拢,结束了云境北王朝与南王朝的战争。”
关于这个话题,梨裳实在不想谈论下去了,“说起来,前轩辕帝突然驾崩,本宫心中亦十分沉痛,还望太子与皇后节哀。”
提到先皇,皇后神色忽然一变,原本的笑容一瞬间褪尽,只余下无尽的哀愁悲色,在眉尖眼角缭绕着,“先皇……去得实在太早,太突然了……”
可这副悲痛的表情,梨裳怎么总觉得不够真诚呢……
更为奇怪的是,作为前轩辕帝唯一的儿子,慕渊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接下来庄珂又同梨裳说起了云境与中州接触之事。他说可以在轩辕国开放几架飞隼,让云人也可以到中州,与中州交流往来,这样或可肃清两族之间的一些误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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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六章 重聚四季 咫尺之遥
让云境与中州接触,梨裳也不是未曾想过。
可总觉得云境乃云人之本,若同中州来往过密,万一过多地受到中州的you惑,总是会出一些问题,所以迟迟没有将这个想法提出来。
而此时轩辕国风雨飘摇,更加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所以她只是说,“云境也一直希望能与中州交流。只是北朝之乱至今仍未完全平息,为了我云境子民的安全,本宫暂时还不敢开这个门。不过本宫会认真考虑,相信不久便可将此想法实现。”
当然,如果那时轩辕国还存在的话。
一想到这个问题,梨裳又看了慕渊一眼。一但国家覆灭,他的处境,恐怕会很悲惨。
不知,他现在还有神力吗?
少年长长的睫毛忽然微微一颤,抬起眼来,正与她的视线撞到一起。
梨裳转开脸,看着阳光普照的外面,白色的地面也成了金黄色的。
“这样的阳光,是云境永远看不到的。”她叹息着说。
“云境,没有阳光么?”
一直没有主动说话的少年突然开口,那声音带着几分与少年年龄不符的低沉,感觉,恍如隔世……
梨裳看向少年,他的面上淡漠依旧,仿佛对于这个问题根本不好奇。
“不,曾经有一个名叫沛顼的云神,将阳光引到了云境。”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看着少年的表情。
但他却对于那曾经属于他的名字毫无反应。
她在心里暗笑自己,怎么可能有反应呢。谁会记得自己上辈子的名字?
庄珂忽然说,“现在时辰还早。云后难得到中州来,自然也难见此等阳光,今日天气晴朗,不如就到四季苑中游览一番?”
四季苑……
又是一个让梨裳感觉似曾相识的名字……
那地方竟然还在么?
恍惚当初她混入歌舞坊进到皇宫来找琉璟,就曾经在那苑子里,在玄沣的父皇,也就是当时的轩辕帝面前,利用化云术出一曲画堂春,还不要命地自曝云人的身份。
那时还不怎么会运用神力的自己竟然就那样执着地冲了进来,也不管会不会有危险。如果是现在的梨裳,大概再做不出那样不顾一切的决定了吧?
她站起来,弯了眼睛,看向慕渊,“这倒是个不错的提议,不知太子殿下是否愿意带本宫见识见识这大轩辕皇宫的景致?”
四季苑的景致是动人的。现下正值初夏,牡丹蔷薇芍药都开了,遥遥看去,或素雅,或娇媚,相簇斗艳;高处的解语花仿佛要在一片碧绿中燃烧起来,胭色煌煌;几棵合欢树上,浅粉色的合欢花绽开毛茸茸的花瓣,仿佛数片相连的云霞。花草青乔之间,常有孔雀托着长长的翎衣悠然走过,更有白鹤挥翼,翩然起舞。
空气里,无数花卉的气味融汇在一起,甜丝丝的,闻久了仿佛都要醉倒。云境的花,永远没有这样摄人的香氛。
走在蜿蜒幽深的小径里,远处的宫殿楼阁一时都看不见了,仿佛身处万花丛中,远离凡俗。微微侧过头,慕渊就走在梨裳身边不远的地方,阳光一缕缕扫过他周身,衣袍轻扬,恍惚花中墨蝶。
辕些多而。他原本是不想来的,虽然他不说,但她能感觉出来。不过皇后和庄珂在他身边,他不能拒绝。
皇后以守丧之由,就没有跟来。可庄珂一直走在身后,不时为梨裳介绍苑中那些珍异花卉。
可梨裳却只觉得他阴魂不散,为什么一定要跟着?
庄珂偶尔飘向慕渊的眼神,让她很不舒服。
怎么说这少年上辈子也是一呼风唤雨的云神,岂是他这种人能觊觎的?
正在此时,一阵十分美妙的声音传来,仿佛是鸟鸣,又像是林中仙子的歌声,纯澈动人至极。伴随着这声响,一道绚丽的影子从附近一颗树中冲天而起,梨裳仔细看过去,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飞鸟。它的羽毛在阳光下反射着七种光色,桃红的尾羽似泼洒开的虹泉,甚为华美。
“是极乐鸟!”有人叫了出来。
“恭喜太子!极乐鸟出现,是祥兆啊!!”
极乐鸟?这梨裳还真的从没听过。是很罕见的物种?不过它的叫声真是好听。
而此时,她发现慕渊也抬起头,凝望着那半空中飞得欢快的鸟儿,眼睛里渐渐露出几分好奇。也正因为这几分好奇,另得他终于有了些少年人的样子。
到底还是个孩……
“极乐鸟是什么?”梨裳看向庄珂。
“极乐鸟是一种极为罕见的飞禽,传闻有极乐鸟出现的地方,便可太平长安。从前就有人传说在这苑子里看见了它,但一直没有再出现过。没先到今天竟然看见了。”他赞叹般地叹息一声,仿佛撞见了什么百年难得一遇的奇事。
看着那鸟儿在天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慕渊忽然收回目光,眸色有难以察觉的暗淡。
“怎么太子对这鸟不敢兴趣?”梨裳忽然问慕渊。
慕渊怔了一下,似是没想到梨裳突然同他说话,然后敛起神色,佯装满不在乎的样子,平着声音回答,“不过是一只鸟。”
“太子想在近处看看它么?”她继续问。
少年有些疑惑地望过来,“近处?”
“不错,咫尺之遥。”
他又抬头看看那已经立在高枝上梳理羽毛的极乐鸟,声音却冷凝起来,“怎么个咫尺之遥?云后是想把它抓起来,关入笼中么?”
少年左嘴角微微上扬,语带嘲讽。这副神态,竟然也同很久很久之前,久到梨裳都记不清了的某一个场景重合在一起。
此时庄珂说道,“极乐鸟极通人性,怕没那么好抓的。就算抓到了,也会绝食而亡。”
“谁说本宫要关它了?”
她看向那只鸟,回忆起刚刚听到的鸟鸣,同时运起化云术,朱唇微启,同那鸣叫声相似的歌声倏然响起,悠扬婉转,绵绵不绝。那树上的鸟儿抬起头,向着梨裳望过来。
她仍不断唱着,那鸟儿也叫了两声,清脆的音色如银铃相撞,交相呼应。它歪着小小的金色脑袋,似乎有些纳闷,有些犹疑。
此时风过花动,馨香阵阵,诺大的四季苑,竟仿佛只剩教缠的鸟鸣声,再无其他声响。
梨裳凝望着它,冲着它伸出右手,放柔声调,一下一下召唤它。它迟疑许久,终于展开双翼,如一朵在高空中绽放的彩虹之花,载着一身迷离阳光,向着她扑过来。
小巧的朱爪抓在她的手臂上,双翼收拢。它悠闲地抖了抖羽毛,蹲下来。
周围的人都呆呆地望着这一奇景,那个位高权重的异国皇后,身着素美华服,不沾丝毫庸俗之气,银发如瀑,紫眸深沉,如同来自仙境的精灵。极乐鸟罕见乖顺地停在她的手臂上,四目相对,婉转互诉。
连慕渊也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而梨裳则盯着庄珂,故意笑得高傲, “本宫自有办法,让它自己飞过来。”
庄珂一愣,但很快回神,随即看梨裳的眼神微微变了,变得深沉无底。
梨裳不再看庄珂,转向慕渊,冲他笑,“太子殿下,想亲手摸摸它么?”
他看看她,又看看鸟,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渐渐透出一丝明亮的光来。他手微微一动,抬了起来。
极乐鸟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转头打量别处去了。
慕渊的手指修长而白希,仿佛半透明的羊脂玉,这双手落到七彩斑斓的羽毛上,轻柔滑过。他的双唇微微张开,小心翼翼的,看上去有几分可爱。
他却只摸了一下,便退了开去,那双幽幽的眸,又向着梨裳望过来。
“这么漂亮的生灵,实在不应被困在牢笼里。它还是飞着更漂亮。”她低声说着,一抬手臂。极乐鸟借着这向上的力量翩然而起,在天空中转了几圈,啾啾鸣叫数声,便渐渐飞远,找不到踪影了。
转过头,竟见众人还未回神,都怔怔望着天际,又顺着那鸟儿飞走的轨迹看向梨裳,看着这位不可思议的异国女子。vewr。
梨裳笑呵呵地看着慕渊,他的眼中似乎第一次真正映入了她的影子,黑汪汪的眸底,有着淡淡的流金,把人吸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
“云后果然高明,就连极乐鸟此等灵物也甘心臣服。”庄珂忽然哈哈一笑,打破这微妙的安静。随着他的话语,慕渊也收起了与梨裳相望的目光,转开了头。
梨裳心里一烦,这庄珂要是能消失就好了。虽如此想着,她仍平静着一张脸转向庄珂,“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接下来为梨裳举行的盛宴,慕渊却因为正在守孝期间,不能参加。琼华殿一如曾经的奢华,玉盏高悬,锦帘垂挂,舞姬身姿绰约,眼波柔媚。
不知今年留在轩辕皇宫的,又是哪班歌舞坊。
期间有轩辕国大臣同梨裳说话,庄珂向她敬酒,她只是浅浅地抿了一口,整个人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总现出白天慕渊站在百花丛中,有些怔然地看向她的样子。
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对的。
他只是那个人的转世而已。况且就连这一点,梨裳也不能全然肯定,毕竟碧落说他并没有感觉到。
他把她彻底的忘记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不存在的。
现在的她跟这个少年就不应该有交集,一个云境,一个中州,一个是一个一百多岁的云后,一个是十七岁的少年,她不应该把这件事搞得再复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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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章 百年轮回 噩梦再扰
一百年前的那一场,已经耗尽了梨裳毕生的所有
她已经一个人生活了这么久了,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他以后如何,都是他的事。
这么想着,梨裳又不由得看向庄珂的方向。
真的不管他么?
任他被这个如狼似虎的男人吞吃入腹?
庄珂似是感觉到梨裳的目光,转过脸来,一霎那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谁也不曾移开。
梨裳感觉到这男人一定也感觉到什么了。
此时大堂中歌舞正酣,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她借机从席上溜开,到了苑中。天上悄悄飘来几片云,另得夜色显得有几分阴沉,花影摇曳,有虫鸣声夹在期间,断断续续,添了些许凉意。
身后有脚步声,不急不忙地缓缓接近。梨裳转过身,看着那衣着华贵的男人,在夜色中向她走来。
“云后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可是对宴席有不满之处?”庄珂淡淡笑着。
她却懒得再同他打官腔了,无谓地笑笑,随意地说,“没有。坐得久了,想走走。庄将军怎么也出来了?”
“同云后一样。”
腹得何男。“是么?那就一起吧。”
夜晚的四季苑,完全不似白天的五彩斑斓,统统被夜色镀上一层幽蓝的色泽,树叶沙沙作响,四下清幽无人。
“云后陛下,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庄珂也终于收起那一直挂在脸上的笑,目中透出锐光来。vewr。
梨裳停下脚步,转过身与他对峙着,“说。”
“云后陛下此次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梨裳浅浅一笑,这人终于是装不下去要挑明了么,“不是早就说过了么。我们两国多年没有来往了,想借此机会与贵国重修旧好。”
庄珂也勾起嘴角,皮笑肉不笑,“可据下官看来,云后陛下似乎并没有与我&朝重修旧好的打算啊?”
一双柳眉微挑,“此话怎讲?”
“下官就两国交好这一点,提出多项建议,可云后的回答一直都是‘好好考虑’。不得不让人怀疑云后陛下希望与我国结交的诚意。”
“阁下提出的建议虽好,可每一项都是事关重大。本宫怎能轻易作答?”
“云后陛下,你我都知道,所谓的‘考虑’是什么意思。”
一小股晚风轻扬而过,卷起几片凋落的花瓣,从两人之间滑过。
梨裳伸手抚摸着身边的蔷薇花蕾,指尖是柔嫩的触觉,“本宫这次来,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她顿了顿,继续道,“本宫想来见一位故人。”
“故人?”赚庄珂微微皱眉,“云后一百年来没有来过中州,就算曾经有过故人,现下也应早已去世了吧?”
“这就不劳将军挂心了,至于两国之间的关系,将军可以放心。毕竟轩辕国曾在南北朝之战时施与过援手,我云境不会忘了这份恩情。必要时,云境会尽力相助。”
“果真如此,那便太好了。”
梨裳话锋一转,拐到了别的话题上,“庄将军,此处只有你我,本宫有件事儿,想要同你聊聊。”她语气轻松,庄珂的神情也稍稍松懈下来,“云后请讲。”
“本宫与贵国曾经的轩辕帝玄沣是至交,这件事你知道吧?”
“自然知道。云境王朝与轩辕王朝的关系就是从皇祖轩辕鸿胤那里开始的。”
“知道就好。”梨裳抬头看看夜色,几缕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透出,“现在的太子慕渊只有十七岁。他既是岚无阙的后人,就是本宫至交好友的后人。本宫对于他,是有些不放心的。”她对上庄珂的视线,却见他眼眸中深不见底,幽幽地凝视着她。梨裳继续说道,“本宫希望,他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庄珂半晌没有说话,神色里却流露出一股子淡淡的玩味,“云后原来如此关心我们的太子。下官这个做臣子的,实在惭愧。”
梨裳冲他微微一笑,“毕竟跟本宫有交情的是轩辕家,要是别家的话,本宫也没必要拿云境士兵的性命开玩笑,是吧?”
庄珂神色一凛,那蛇一般的目光在他眸中一闪而逝。
梨裳不再看他,转身向着琼华殿走去。
当天她提前回到了锦霞馆。一进门,就吩咐苏筱出去同宫里的侍官打听打听慕渊与皇后的关系,还有关于庄珂的传闻。
夜里,梨裳再一次与莫悲潜入皇宫,这一回他们来到了慕渊现在居住的未央宫,门外站着几名侍卫,直挺挺地杵在那里。
未央宫的一扇窗大开着,即使是在房顶上,也大概能看到里面的情况。
梨裳却看到了庄珂。
他正抓着慕渊的下颚,狠狠地说着什么,看样子很是愤怒。
慕渊背对着梨裳,她看不到表情,只是觉得这少年看起来很无助。
之后,庄珂却没有继续做什么,拂袖而去。
她稍稍放心。
不过,这少年现在太弱了,这哪里还是曾经那不怒自威的云神?竟然被这样一个人骑在头上。
他怎能如此任人欺负?
第二天,苏筱将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梨裳。慕渊果然并非庄姜氏所生,而是前轩辕帝同一个宫女生下的孩子。前轩辕帝生性风流,纳了不少妃嫔,生下几名公主,却不知为何一直诞不出皇子,反而是这个低&贱的宫女生下龙种。后来宫女被封为夫人,却在慕渊十岁那年去世。而后慕渊便被过继给了皇后庄姜氏。
而庄珂则是庄姜氏的哥哥,在朝中权势遮天,且性好男色。
这些消息,与梨裳猜测的相去不远。她也渐渐明白了慕渊现在的处境。
庄姜氏并不是善类,她绝不会善待别的女人和她丈夫生的孩子。慕渊亲娘去世太早,而如今连前轩辕帝&都去世了,他便失去了最后的庇护。
梨裳不知道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受了多少罪。
却忽而想起,与琉璟的初次相遇,她也是十七岁。
再回首已是百年,她如同活过了一世,再次遇到他,像是命运的捉弄,更像是一种轮回……
……
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窗外的天很黑,黑得不见一丝光亮,仿佛归墟合拢之前的北王朝一样。
梨裳已经多年没有做过那样的噩梦了,没想到见了慕渊之后,这梦又如影随形地缠上来。她总是听到一个温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梨裳,梨裳”。她转过头,就会看见沛顼跪坐在面前,脸上是琉璟的微笑。他笑得那么美,那么温柔,看着看着,整个人都要化在那片深情里。她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可手指却仿佛触到一片虚无,他的影像仿佛受惊了的湖面,开始晃荡起来,一点点消散,消散。她徒劳地在空中抓着,却什么也抓不到,不论怎么努力,都抓不到。
最后,只剩她一个人在一片黑暗中,胸腔里炸裂一般地疼着,一遍遍喊着别丢下她。梨裳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怎么会这么软弱,这种丢人的傻事,早在一百年前就已经彻底停止了。
可现在,这梦怎么又回来了?
梨裳心跳如鼓,在这寂静的夜里,仿佛震耳欲聋一般。身上还有些微颤抖。
大概,只要回到云境,就会好了吧?
天明之后,就是慕渊的加冕大典,大典一结束,她就启程回去。
这些天来,她还是会时常忍不住到皇宫里去偷偷看着那个少年。庄珂这段时间以来,似乎没有再去骚扰他,但他仍旧像笼中鸟一般,不能踏出未央宫半步。
如此明目张胆地软&禁未来皇帝,这么大的皇宫,这么多的官员,竟然没人敢说一句话。
这些日子在都城待着,梨裳对轩辕国的局势有了更多了解。庄家有许多人在朝中身居要职,势力庞大的很,已经隐隐有压过轩辕家之势。而前轩辕帝曾经有过一个兄弟,被称为康王,在当年争位之战中败下来,被封了个虚职,调往西方守边境去了。不过这康王虽身在边疆,在朝中乃至民间却似乎颇有威信,全因他多年来力抗鲛人一族,多次打退强敌,把轩辕国的大门给封的死死的,简直被当成了战神一般。
要说现在谁能与庄家抗衡,梨裳看也只剩这一个康王。
然而康王一直也没有过回朝的念头,就着么在边疆安居乐业了,俨然一副淡出朝局的态势。
不过,这似乎跟云境并没有半分关系。
……
这天是太阳历五月十二日,整个长安城都炸了锅一般,皇城之前的大片空地上更是站满了民众,因为在新帝加冕之后,会登上城楼,这几乎是平民百姓一生中唯一一次目睹皇帝龙颜的机会。
而近日的皇城守备比起往日也越发的森严,重重的守卫横在门前,身后数丈高的城墙仿佛要迎头压下,坚不可摧。
云后的车驾自然不会受到阻挡,长驱直入。在最后一道城门处下车,前方就是千秋大殿了。远远看去,入目全是人,穿着朝服的,穿着侍者衣服的,披着战甲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等待大典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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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八章 登基祥瑞 暗中相助
城门口的侍者大声报出“云后驾到。”梨裳跟着引路的人,穿过人群,登上长阶,进入大殿之内。这是她第一次进入千秋大殿。里面是一个巨大的空间,屋顶很高,高得仿佛苍穹一般,十二根五人合抱的巨大石柱上盘着红玉雕出的龙和云,立在大典两侧。最前方有一尊足有五丈高的雕像,雕得是伏羲的样子,绝美的面容,乌黑的发,手中扶着一柄长剑。那剑的样子她十分熟悉,正是宫中那柄屠魔剑。那柄巨剑竖直地指着地面,剑尖被正前方一张金光灿灿的龙椅挡住。
伏羲,云荒之神的挚爱。为了他,原本的创世之神化身为嫘祖降世,将自身分成七神识后,用其中的第一神识,也就是本体的肉身炼成屠魔剑供他弑魔。算起来,梨裳曾经是云荒之神的一部分,可现在看见她的塑像,为什么却感觉不到任何触动。
大概,也只有第一神识继承了那份刻骨的感情吧?梨裳总觉的,她与云荒之神是不同的。
一条长长的红毯通向最前方高台上的龙椅,红毯两侧站着轩辕国的高官贵族。日光从高处的雕花窗照射进来,交织成密密匝匝的网。
梨裳被引向高台。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缃黄色侍僧袍,头戴同色帽冠的人,双眼微合,宝相庄严,看那着装应该就是轩辕国的大侍僧了。
十秋内佛。同那人行了颔首之礼,梨裳坐到高台一侧的椅子上,等待。
这时候她感到一阵视线刺过来,微微转头,却看到了下方的庄珂。此时他已经没有看她了,正和几名大臣说着话。
不出片刻,礼乐声就开始轰隆隆响起。
殿上群臣肃立,雄壮的乐声仿佛从地底传来,空气也在震颤。遥遥的,大门处迷蒙的白光中&出现一个身影。那身影并不高大,但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坚定,年少的面容上仿佛蒙着一层圣洁的光芒。他的长发高高束起,打着优雅的卷垂坠而下,身上是金龙纹大红锦袍,后摆极长,拖在身后,衬得他整个人比平时更添几分艳色。
倾国倾城,似乎从来都不是独对女子的形容。
慕渊走上高台,半跪于伏羲神像面前。离梨裳那样近,视线却一直没有看过来。
大侍僧开始宣读冗长的颂文,礼乐声也渐渐变得轻柔。慕渊双手合十胸前,跟着大侍僧的引导,向伏羲宣誓尽毕生之力捍卫轩辕天下。
可是在所有规定好的誓言都说完之后,慕渊却没有停,自己加了几句话进去。他的声音洪亮而坚毅,就像从前一样好听,“我轩辕少轩以黄帝之血起誓,三十年内,必要重振我轩辕雄威,重现两百年前皇祖轩辕鸿胤所创之辉煌,重夺大荒霸主之位。若违此誓,则死后不入皇陵,遭万世唾骂!”
这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完全不似慕渊以往的荏弱,那一刻他眸中的灿灿光芒只有站在他斜前方的梨裳看见了,那连骄阳都压不住的傲气,仿佛又让她看到那灵修苑中石桥之上遗世独立的身影。
美人如玉,剑气如虹。
群臣都被他的誓言鼓舞了起来,一张张的脸上都隐隐有了激动之色,他们高喊着,“轩辕万岁!!轩辕万岁!!”仿佛要把压抑了百年的闷气都喊出来一样。这喊声把礼乐都盖了过去,一直传到殿外,渐渐的,殿外的人也开始高喊起来,声势浩大得要把天都掀了。
而位于群臣之首的庄珂,却微微眯起眼睛。
他该是察觉到危险了,这少年,并不如他想像中柔弱。
梨裳暗暗运气化云术,声潮从喉底涌出,混在这震天的喊声里,几不可闻。但这是没关系的,因为这声音,不需要让人听见。
不多时,她听到两声纯澈的鸣叫,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仿佛是在回应着她。
不知道是谁最先发现,并且喊了出来,“极乐鸟!!!”
最开始,并没有人注意到,但渐渐的,所有喊声都止歇了,只剩下那落珠相碰的鸣叫,仿佛一曲吟唱快乐的歌谣。倏然间,殿外一片喧哗,正当每个人都觉得奇怪时,数道彩虹般的身影掠入大殿之中,优雅地上下翩跹着,相互追逐。
五只极乐鸟抖着长长的尾羽,在千秋大殿之中舞蹈,仿佛五个神界中降下的仙子。彩虹双翼上流光飞舞,如梦似幻。
赞叹声,抽气声,低叫声不绝于耳,他们呆呆望着这一生也难见的灵物,就这样掠过所有人头顶。
“千载奇景!千载奇景啊!!!新皇万岁!!!新皇万岁!!!”
这声音像一块扔入平静水面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止是波纹,而是千重的巨浪。在极乐鸟灵动美妙的歌声里,在殿内殿外群臣甚至是皇城外百姓的高呼万岁中,慕渊缓缓坐在皇座之上,大侍僧手捧垂满珍珠链的皇冕,庄重地戴到他的头上。
十七岁的少年,终于成了一国之君。
梨裳相信今天在慕渊一番振奋人心的誓言,以及她“伪造”出的千年奇景之后,他的皇威该是立了一半了吧?
看这庄珂,还能横行霸道到什么时候。这么想着,梨裳看向庄珂,却发现他也在看着她,那样阴翳的目光,似乎是察觉到我做了什么。
梨裳冲庄珂微微一笑,典雅高贵。
慕渊端严地再次站起,脚下的朝臣齐齐跪下,叩见新皇。一时间,整个大殿只有梨裳和庄珂是站着的。
这个时候,慕渊忽然回过头来,黑幽幽的眸子望向梨裳,嘴角微微上翘,轻轻点了下头。
梨裳一时竟有些呆愣。vewr。
还不待她反应过来,慕渊已经步下阶梯,一路走出大殿。朝臣和侍官都整齐地跟在他身后,陪同他穿过那片宽阔的广场,最后登上城楼,接受万民朝拜。
她没有跟着出去,但听说那天,所有百姓都折服在少年皇帝绝世的风华之中,整个长安都因为他而沸腾。
而梨裳则提早回到锦霞馆,苏筱已经把东西收拾得差不多了。他们当日便要离开。
坐在车驾中,四面的帘幕都关得紧紧的,只能听见马蹄声,车轮碾压石子声。
已经出了长安,走出了很长一段距离。
梨裳靠在车壁上,忽然觉得四下是那样寂静,寂静得没有半丝生息。
这才是她的生活,死一般寂静的生活。
这才是正常的。
来过了,也见过了;知道了,就行了。
或许,回去之后,她真应该找一个王夫嫁了?
……算了,她这个样子,还能再嫁给谁……
穿过这一片树林,前方不远就是漱翠城。此时日头已经西斜,天边烧着一片妃色晚霞,几只乌鹊的影子在慢慢移动着,一片安静宁和。
梨裳却突然一阵心慌。
不是普通的心跳加速,而是一种被挤压一般的痛感,带着几分警告一般的酸涩,仿佛有什么我绝不希望发生的事将要发生了一般。
起初她以为只是累了,可这惶惶然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严重到她无法忽略的地步。
“停车!”
车马应声而停,苏筱在外面问,“陛下?”
“本宫累了,休息一会儿。”
“是……”
一下车,梨裳便走到离车队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苏筱跟在身后。
“去把莫悲叫来。啊,还有,绢笔伺候。”她低声说。
苏筱不安地看了梨裳一眼,但还是听话地去找人了,她却似乎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陛下,莫悲带到。”
那影卫憨憨地低着头,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
梨裳接过绢笔,贴在树上草草写了几行字,交给苏筱,“本宫和莫悲有要紧事处理,你等先行回去,把这个交给庞轩。”
苏筱脸都青了,大惊地看着梨裳,“吾后!”
“本宫没有回去这件事,不可外传,这一路上都不能让别人知道本宫不在车里。”梨裳说着,看了看队伍里一个头发浅的发白的不起眼侍卫,“可以让他先冒充成本宫。”
苏筱一下子跪下了,声音里全是哀求,“吾后,老奴求您了,您不能一个人留在中州啊!!!”
“本宫心意已决。有莫悲跟着,本宫又有神力在,不会有事。”现在一定得先安抚住苏筱,梨裳放柔神色,扶起他,“我会尽快回去,放心。”
见梨裳把自称改了,苏筱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反应过来之后,还是不停哀求她不要这样。
梨裳却没时间跟苏筱说了,冲莫悲使了个眼色,转身往树林深处走过去。没想到苏筱竟然扑过来一下子拉住了她的下摆。
“吾后,不可啊!云境的子民还等着您回去主持大局啊!”
梨裳皱起眉,低喝,“放肆!”
“陛下!”
“如果云境有急事,就叫沛顼传信给本宫,本宫立刻就会回去!”
说完,梨裳用手扯开衣袍,快速离开。苏筱没有再追上来。
下车的地方离赋杨镇不远,莫悲却买了马匹和斗篷,然后两人全力冲回京城。
总算险险擦着关城门的时间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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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九章 水路隐身 冷漠防备
入城后梨裳便直奔皇城。今日因为是新帝登基,所以街上很是热闹,跟过年一样。皇城中不时有烟火窜上天空,绽放成一朵朵转瞬即逝的花。
莫悲带着梨裳跃入城墙,从一座座屋顶上“飞”过,耳边呼呼的风声,都弄得她心烦意乱。
心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不断催促着莫悲,快一些,再快一些。
终于,到了未央宫。
不知为何,一向守卫森严的院子里,这回竟然没有一个侍卫。
她心下一抖。
入苑之前,梨裳特意查看了一下,发现未央宫的外面就是一片池塘,黑夜中看起来,竟然是深不见底。
与莫悲跃入苑中,没有发出什么声响。未央宫的窗户里透出淡淡的光,还有……人声!
梨裳凑近一扇没关紧的窗,从窗缝往里看。
是庄珂!
他似乎喝了很多酒,脸色有些潮红,目光中的阴狠暴戾再无丝毫掩饰,直直射向他面前的少年。
慕渊全身戒备地望着他,一步步往后退。
“你以为那个云后真的救得了你?!哈!!”庄珂的面目渐渐有些狰狞起来,语气嚣张至极,“别说你,就是那个云后,哼,别看她现在这么不可一世,不过女流之辈,早晚也会被我压在身下!!”
莫悲倒吸一口冷气,有些紧张地看向梨裳。
未料到这庄珂竟男女通吃,梨裳生生压下想把这男人阉了再碎尸万段的念头,毕竟用神力杀他的话,这件事儿就不止是两人之间的问题,而是云境与中州的问题。而且现在杀了他,轩辕必会大乱。
她打量了一下这个苑子的布局。大门就在正前方,外面就是那片池塘。
此时屋中又有变化,庄珂竟然大步往前,一把揪住慕渊的胳膊,把他甩向床榻。那少年闷哼一声,倒在床上,梨裳却发现他的手悄悄伸入了枕头下面。
不知道是哪一段记忆突然插入脑海。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忍着撕裂般的疼痛,灭顶一般的恨意,从枕下掏出那并不锋利的瓷片,狠狠划开身上人的喉咙。血涌入眼中,沙沙的疼,漫天漫地都是红的。
心下忽然一阵窒息般的紧缩。她摇摇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外,用用幻术对莫悲说,“一会儿本宫把庄珂引走,你把那孩子带到安全的地方,明日再来找本宫。”
莫悲震惊的睁大眼睛,直觉性地摇着头,“不行不行,您怎么办?!”
“外面有一处池塘,本宫会躲在那里。”庄珂以为梨裳他们已经到达漱翠城了,不会想到到水中查看。
她不给莫悲反应的时间,从他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快步走到院门处,面向未央宫。梨裳将神力灌注在手腕上,狠狠掷出那柄匕首。
不多时,殿中便响起一声暴喝,“谁!”
在庄珂推开门的一霎那,梨裳便转身,故意让他看到她的背影,然后尽全力冲向那池塘。在入水的一瞬间念出咒文,把水面上的波动都压制下来。
这池塘果真相当深,低下长着几丛长长的水草。梨裳沉入池底,望着上方,庄珂在水面上看了看,模模糊糊喊着什么,不多时便来了一大群侍卫。
现在,莫悲应该已经把慕渊出去了。
岸上忽然灯火通明起来,很多队士兵跑来跑去的,想是慕渊失踪的事儿已经被发现。
梨裳安下心来,用神力延长吸气,四处查看一番。这池塘中有隐隐的水流,都是往一个方向的,莫非,这水竟然是活的?
没有什么光,她在池塘的壁上摸了半天,终于摸到一个用铁丝铸成的网,水流便从这里而来。用力撼了撼,倒是挺结实的。
此刻用神力强行打开,可能会有声响,她便只好守在这里,等着岸上的火光远去。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岸上的人声,模模糊糊的传来。梨裳一个人坐着,坐着,脑子里嘈嘈杂杂闪过很多东西,可是什么也抓不住。
苏筱还真是说对了,她到底还是没有按时回去。
罢了,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当初在北王朝的时候,如果也能有人这么救她,现在一切可能就不是这个样子……
不过那样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她终于明白,自己能依靠的,只有自己。
要不是如此,她也不会是当今的云后,可能现在还是一个傻丫头。
将近天明之时,岸上才渐渐安静下来。梨裳用神力击穿那道铁网,顺着水流来的方向游。网后面是一个洞,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线。她游在其中,连头都不能抬,也不可以转身。前方没有光亮,游了很久,也看不到尽头。黑暗凝固成干涸的硬块,从四面八方向着她拥挤过来。
神力所在水中能延长的气息毕竟有限,她渐渐恍惚中开始怀疑,是不是永远都要被留在这里了?
是不是她就要被困在这片黑暗里,再也出不去了?
是不是她就要一个人死在这里,变成一具干瘪的尸体?
忽然开始害怕起来,这无尽的黑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就在梨裳觉得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前方终于有了亮光。她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眼前一阵明亮,一时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
过了一阵之后,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四周都是一片凝碧,头顶上有粼粼晃动的阳光。她慢慢浮上去,钻出水面。
岸上的垂柳挥动着柔韧的枝条,绿草茵然,野花成霞。清晨的空气湿润而冰凉,薄雾还没有散,官道上没有人烟。
这竟然是长安城外的护城河?
积压在胸口的一口闷气顿时全部泄了出来,靠在树旁歇了会,忽然发觉阳光果然是世上最美好的东西。
休息了一会儿,梨裳开始用化云术搜寻莫悲的位置。他现在应该还在皇城附近,应该能感觉到她在找他。
他们……现在好像在离她很近的地方……莫悲感觉到了梨裳,正在回应她。
梨裳停止了搜寻,让莫悲自己来找。现在实在是有点儿累,不想走动。
不多时莫悲就出现了,慕渊没有跟在他身边,大概被藏在什么安全的地方。
他带着梨裳到了郊外一片树林之中,她却有点儿慌了,“你把他一个人留在林子里?!”
莫悲惶恐地看着梨裳,“属下知错!属下只是觉得树上很安全,所以就……”
“树上?”梨裳正说着,莫悲指指头上。她抬头一看,见慕渊正坐在树杈上,微微低着头望着她。
树影在他的脸颊上晃动,少年像一个绿叶中诞生的精灵,遥遥望着她,黑眸子里现出惊讶,“云后?!”
这场景跟梨裳在迦耶镜里看到的十分相似,看来这少年很擅长爬树?
沛顼爬树是什么样子?梨裳好难想象……
她解下湿透了的斗篷拧了拧,同时命莫悲把那少年带下来。全身都滴着水,被风一吹,寒气入骨一般。梨裳不由自主颤了一下儿,然后鼻子一痒,大大地打了个喷嚏。
“云后您没事儿吧?”莫悲被吓了一跳。
慕渊已经站在地面上了,面上现出困惑的神情,“云后……你不是已经走了么?”
“本宫还有点事要处理,就回来了。”梨裳说着,感觉有鼻涕正往外流,不自主地一吸,却是很大的一声。
莫悲面容诡异地扭曲了一下,想笑又不敢笑。
而慕渊面上虽没有太多变化,但微微把头侧了过去。
梨裳感觉到这下子云后的威严扫地了……
她板起脸来看着两人,沉下声音,“现在最好先找个藏身的地方。”
俩人没有异议,慕渊竟然也没有多问什么,除了最开始的惊讶,便再没了其他表情。小小的年纪,身上却已散发出让人不敢接近的冰冷气质。但这冷中却欠缺了点高傲,在梨裳看起来反而更像一个保护壳。
虽然慕渊什么也没说,一路上却总与梨裳和莫悲保持着微妙的距离。他对她还有戒心。
梨裳心中是有些不痛快的,她堂堂一国之后,在那个黑咕隆咚的水道里摸索了那么久,他居然还不相信她。
不过,对这个少年来说,她也只是个有些奇怪的,帮过他一次的陌生人吧?更何况还是一个从云境来的,活了一百多年的妖怪。
不会害怕,就很好了。
梨裳看看慕渊,和沛顼,和琉璟多么的像……
他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她了?
从前发生的那么多事儿,就这么一笔勾销了?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怨恨。强烈的怨恨。强烈到让她忽然有股冲动,回过身去掐住他的喉咙,盯着他的眼睛,质问他是不是在装。也许他根本就认识她,他只是假装失忆,要让她出丑,让她难堪!
多么可恶,这人总是这样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就算他死了,也不放过她!vewr。
如果他真的如碧落所说,再也不会出现在这片云荒之中,也许有一天她真的可以把过往都忘了,平静地过完剩下的半辈子。
可是他为什么又要出现?为什么要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少年的样子出现?屋放时跃。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降生在中州?
为什么不让碧落知道,不让她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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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一十章 恳请相助 亲疏有别
大概是梨裳脚步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了些变化,旁边的莫悲有点不安,轻声询问了一句,“云后,哪里不舒服么?”
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慕渊一眼,他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事。”
我们两个云人加上一穿着华贵面容精致的少年,如此诡异的组合自然是不能出现在人前的。城西不远的地方有几座山,虽然不高,但林木茂盛,山腰处有一座小村,除此之外便鲜有人迹了。
莫悲找到一个不深的山洞,三个人住有点儿挤,但暂时凑合一晚是没有问题的。
梨裳命莫悲去拾些柴来生火,但一提到火,他就面现难色。
“云后……其实,属下认为还是不生火的好,容易引来人……”
莫悲说得对,现在庄珂找慕渊找得正紧,深山老林里突然出现火光,肯定会引起怀疑。
虽说是夏天,可山里的风还是带着几分凉意。就着么过一晚上,梨裳和莫悲有神力护体,是没什么问题,可慕渊呢?
如果他病了,还需要人照顾。现在麻烦已经够多的了。
那少年却没有说什么,默默地挨着满是泥土的洞壁坐下来,轻声说,“他说得对,不要点火了。”
梨裳不再多说什么。在洞口找了块石头坐下。这一天走了不少路,另得因为习惯坐车而缺乏锻炼的腿脚有点儿酸。
山里的天黑得快,明明才过申时不久,山头上已经泛出夕阳的红晕,金灿灿的一片勾在山顶,雀鸟都开始归巢了。
莫悲去半山腰那个村子里找点儿吃的来。他一走,四周就显得更寂静了。
梨裳这个少年,单独呆在这荒山野岭的山洞里。这样的独处,恍如隔世一般。
梨裳忽然出现了幻觉一般,这里变成一处临近海边的山洞,海风吹过来,尽是咸涩的味道,远处有海潮的轰鸣声,鸥影掠过,啼声悠扬。琉璟像个孩子一样睡在我身边,原本美到凌厉逼人的面容竟柔美得仿佛要化开。她就这样坐在熟睡的他跟前,等着他醒来。她没有乱跑,没有遇见玄沣,没有得到“善爱之痕”,没有人觉醒,没有人背负宿命,后来的一切都没发生。他们一直就在这里,一转眼,上百个年头就这么过去了。
“为什么要救我?”
轻的仿佛要随风而逝的声音忽然把梨裳从幻觉里拉回来,没有海浪没有海鸥,只有一片葱茏的碧草。
慕渊半垂着头,仿佛并没有跟梨裳说过话似的。
她呵呵地笑,“你怎么知道本宫是救你,不是绑架你?”
少年嗤笑一声,“绑架我做什么?我是那个皇宫里,最多余的。”
“那可不一定,你可是先皇唯一的皇子,面子上的事儿,还是要做的。”
他不说话了,久久的,才含糊地说了句,“因为你跟别人不太一样。我觉得你不会害我。”
她不知道为什么,身上忽然抖了一下。估计是被风吹着了吧……紧了紧衣服,却见慕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他身上的衣服,有点儿单薄。
梨裳把莫悲的斗篷丢给他,“披上。”
少年看了她一眼,摇摇头,“我不冷。”然后就要把斗篷丢回来。紫眸含怒,瞪了他一眼,“让你披上你就披上,冻死了你让本宫怎么收拾这烂摊子!”
当了这么久云后,照理说威慑力还是有一些的,可这小崽子似乎完全没有被吓到,连眉毛都不带挑一下的。他神色平静的看着她,执意要把斗篷推回来。vewr。
她烦了,直接抓过那斗篷,迈步到他旁边,把他一层一层裹成了个粽子。整个过程里,他都没有挣扎。
但他的黑眼睛那么深,看的人心里发慌。
她退回原地,闭目养神。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他又说话了。
“什么问题。”
“为什么救我。”
“你真想知道?”
“……”
“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本宫看上你了。”梨裳用曾经回答过玄沣的话来回答这个少年。
“……”
梨裳把眼睛掀开一条缝,却见他正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但一见她睁眼,便又把脸转向一边了。
“干嘛看本宫?”她忽然就来了兴致,直起身望着他。
事眼后在。“没什么。”
“以前见过云人么?”
“在画里看见过。”
“真人跟画里一样么?”
“一样。不……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少年有些茫然的样子,似乎无法用言语表明,最后还是摇摇头,不再言语。
天有些暗下来了,莫悲还没有回来。
慕渊一直望着洞外的天空出神,几缕打着卷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边,在风里散漫地晃动着。
梨裳考虑过要不要问这个问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庄珂……他如此猖獗放肆,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听到这个问题,慕渊忽然坐直了身体,正视着梨裳,“云后,可否请你帮我一个忙?”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提出请求。梨裳有点惊讶,“什么忙。”
“带我去西关,去找我叔父康王。”
康王么?
她早该想到,这少年不会真的坐以待毙的。
西关位于轩辕国最西,再往前便是鲛人的国度,离长安可谓是千里之遥。近些年因为鲛人与轩辕关系越来越差,边关时常发生暴&乱,动荡得很。但因为康王不仅骁勇善战,擅于用兵,在治理一方百姓方面也很有才能,所以西关至今还没有出过大乱。
慕渊想去找他叔父,是合理的。只要康王能够还朝,并给与他支持,庄珂便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无法无天。
“找康王干什么?”梨裳明知故问。
慕渊说,“自然是希望他还朝。”
“本宫听说,就连你的登基大典他都没有参加,之前你父皇也曾经要他回来,都被他拒绝了。你这个刚登基的皇帝,能请的动他么?”
“这是我的事。”
梨裳叹一口气,“如果本宫是你,就远走高飞,再也不趟这趟浑水。外面的世界天大地大,你不想看看么?”
慕渊的眼神依然坚定,没有丝毫动摇,“云后,若朕能请回康王,他日定当报此厚恩!”
朕?
梨裳一惊,这少年竟然要用轩辕帝的身份同她讲条件?
他以为她是为了什么“报恩”才帮他?
梨裳冷笑,“你轩辕国风雨飘摇,现在还内&斗不断,你们能给我云境什么好处?”
慕渊眉心一簇,似是对于梨裳不屑的言辞有些愤怒,但这神色只是一闪而逝,很快就没了痕迹。他仍旧注视她双眼,沉下声音,“现在的轩辕确实不能同两百年前的轩辕相比,但也绝不是如你所说那般羸弱,况且未来如何,谁也说不准。若云后能帮朕这次,轩辕一定会记得云人的恩情。”
记得云人的恩情……
梨裳忽然明白,自己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云人而已?
如果真是为了云境,她根本就不应该回来救他。
梨裳站起来,走到慕渊面前,蹲下来平视着他, “如果说,本宫不想要你们轩辕国报恩,也不想帮你呢?”
慕渊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蹙着眉尖,看着她。
“本宫早就应该回去云境,你以为本宫这个云后这么闲,随随便便就能抽出月余的时间来陪你游山玩水?”她不屑地笑笑,“你以为所有君主都跟你似的?”
慕渊眼神一闪,似是被梨裳的话给刺疼了。用力拨开她的手,转过脸,声音却仍旧是平静的,“既然如此,我也不会强求。”
他说完竟然就闭上眼睛,不再看她,苍白的脸色在幽暗的山洞里浮着一层莹光,看起来有点儿可怜。
梨裳又心生不忍,她这算不算,欺负小孩子?
不管他以前是谁,现在这只是一个没长大却强迫自己成熟的少年。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好像有那么一些残忍?
但此刻要她拉下脸来道歉什么的是不可能的,也只有沉默下来,等明早再说吧。
莫悲回来的时候带了几个馒头还有一些干肉,据说是偷来的,作为报答他还用幻云术化出一块五彩琉璃放在人家灶台上。
慕渊再没说什么话,馒头只吃了半个,然后就和衣睡下了。莫悲发现气氛有点尴尬,挠了挠头,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办法,只好老老实实缩到洞口守夜去了。
梨裳靠在石壁上,面前的少年蜷缩得像只小猫,仿佛很冷一样。刚才给他的斗篷被丢在一边,赌气似的不予碰触。
她叹了口气,伸手把斗篷盖到他身上。
这一夜,梨裳没有做任何梦,不管是关于云荒之神的,还是其它的。虽然没有柔软的床,她却从没睡得这么安稳,这么舒服过。
她都快忘了能睡一个好觉,原来是如此美好的感觉。
……
梨裳是被鸟鸣声吵醒的,睁开眼睛,四周都是微凉的空气,天光还有些晦暗。
不远的地方传来莫悲绵长的呼吸声,睡得还很沉。
她慢慢坐直身体,伸了个懒腰,湿漉漉的空气涌入胸腔,整个人重生了一般。很久没有睡过如此一个好觉了。
然而仅有的一点睡意,瞬间全部散的一干二净。因为她一个转头,却发现原本应该睡着慕渊的地方,竟然空无一物。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了。
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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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治愈疗伤 共赴西关
梨裳把莫悲踹了起来,他迷茫地看着她,“陛下?怎么了?”
她一把揪住他耳朵,“那孩子呢?”
莫悲转动着脑袋找了一圈,眼睛一点点睁大,眼神越来越惊讶,最后脱口而出,“没了?前妻,求暖房!”
一瞬间梨裳有想要用上神力揍他一顿,“你居然没察觉到他出去了?!”
“属下该死!!!”莫悲手忙脚乱爬起来,头与地面撞击出“咚”的一声,“云后恕罪……云后饶命……”
梨裳连忙跑出洞外,却见四下草木茂密,哪里还有半点人影,运起化云术搜寻慕渊的位置,却找不到他。
他已经走出化云术的探查范围了。
莫悲在她身后说,“陛下,属下这就去找轩辕帝。”
梨裳这会儿也没工夫处罚他,她头也不回地说,“分头找,找到了回来这里。”
“那您……”
“再废话本宫现在就废了你!”
“……”
梨裳在树丛里御云而起,入目全是葱绿的草叶,树叶,到处都不见那个少年。
他一个孩子,会去哪里?是他自己离开的,还是被带走的?不,如果是被带走的,她和莫悲怎么会一点儿事没有?况且如果真是有人来,她一定能听到的。
他要去哪?
难道……他要回去?
梨裳慌了神,不断用化云术查探着,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慕渊。
也不知走出去多远,忽然,探查到一丝属于慕渊的震动,沿着她发出的云潮传了过来。梨裳立马冲着那个方向奔过去,树一棵一棵从面前闪过,被云刃带断的枝桠发出干燥的脆响。
“慕渊--”
忽然间,空气里隐隐传来流水的声音,泠叮作响。前方几颗树在眼前退到两边,后面现出一片难得一见的美景。
一道并不磅礴的瀑布,仿佛一条垂挂在山崖上的水晶带子,哗哗地坠入下方翡翠色的潭水中,溅起一片薄薄的水雾,四周的岸上长满了粉红色的杜鹃花,宛如天边降下的云霞,浓郁的香气与山泉的甜味融汇在一起。朝阳的光线从树梢顶掠过,把碧绿染成了金黄,最终照射在潭水中一个人的身影上。
是那个少年。
他没有察觉到梨裳的到来,正轻轻把微卷的头发拨到一边,用潭水清洗着,露出瘦削的背脊。
她却如遭雷噬般,看着他的背影。
那白希的皮肤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狰狞的红色伤痕,有些已经变为青紫,有些结了疤,仿佛一张细细编成的网,缠在这副还未成熟的躯体上,支离破碎,触目惊心最新章节腹黑老公独宠妻。
感觉心脏被一股力量抓住,捏的生疼。
是谁,对这个少年做出这样残忍的事情?
他才十七岁啊,怎样狠心的人,才忍心对着一个十七岁的少年下如此毒手?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指甲陷入掌心,却不觉得疼。那一瞬间,她真的起了杀意。
仿佛是感觉到什么,慕渊转过神来。看见梨裳的一霎那,他的眼中闪过惊惶。
而她早已说不出话来。
慕渊很快镇定下来,大大方方地披上衣服,走上岸边,出水的一瞬间,梨裳发现他的小腿上,腰腹间,凡是原本隐藏在衣服下的身体都有那样的伤痕。那样青涩而美好的身体,生生被摧残成了这副样子,想象不到当时他会是多么地疼,多么地害怕。
整理停当,慕渊远远看着梨裳。她冲他走过去。
“是谁做的?”梨裳问,却能隐约猜到答案。
慕渊淡然地说,“与你无关。”
“是庄姜氏,对么?”
他不做声。
她却了然,不做声,就是猜对了。
那庄姜氏真是个毒妇!
他们兄妹,都该除掉!
那女人怎么敢?!
梨裳看着慕渊无瑕的脸庞,却猜不到那副冷漠的表情背后,到底忍受了多少痛苦,多少恐惧。他一个人在深宫里,是如何才能活到现在?
她应该再早一点来的,那些人,都是吃人的畜&生!不知他现在,还疼么?
不由得放柔神色,梨裳轻声说,“我帮你疗伤。”
“不用。”慕渊又退了两步,低声说,“我要回去了。”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去?”
他点点头。
她逼近一步,声音也提高了几度,“你疯了么?回去找死?!”
“我现在是轩辕帝,她不会再这样。”
“那庄珂呢?”
慕渊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比死在外面好。”
“死在外面?谁说你会死在外面?”
他漠然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在宫里,最起码能活下来。在外面,只会死得更快。”
少年的语调很平,平到听不出感情。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梨裳听的就是很难受很难受。曾经那个让她爱过又恨过,让她幸福过又绝望过的人,竟然会被她以外的人伤害成这样。
不该如此,只有她能伤害他,别人怎么能?!
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睛,那双紫眸里已镇定了许多,她认真地看着他,“做这个皇帝,对你来说真这么重要?”
他也认真地看着她,“除此之外,我一无所有。”
一无所有……
真的是一无所有……
“好吧。”她自嘲一笑,“我带你去找康王。”
少年一愣,却没有太过高兴。
他问,“你在可怜我?”
“我可怜我自己。”她低声说,“现在能让我看看你的伤了么?”
少年安静地坐在梨裳面前,阳光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肤,低垂的眼帘下有着些许红晕,大概是不习惯在别人面前袒露身体吧。
看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梨裳忽然想着,他真是狡猾,死去一百年,然后变成这么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可怜少年,来博取她的同情,让她无法下手,无法报复。
她明明不应该再跟他有交集,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停止治愈,手掌心的光华渐渐散去,那些狰狞的痕迹,除了已经结了疤的,便都被消除下去了。但那几条疤却永远留在了少年的背脊上,也不知道当时是多严重的伤口。
慕渊穿好衣服,回过头,静静看了梨裳好一会儿。
她心里烦,冷声道,“看什么看。”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忽然问。
少年以为她对他好?梨裳却人为她只是不希望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染指而已。
仅此而已。
这个时候有人喊了一声,“陛下!”
梨裳回头,莫悲那个笨蛋正往这边跑过来。
她不由得纳闷,这个影卫除了轻功好,会偷东西,还有别的优点么?
“陛下,轩辕帝。”莫悲冲着两人行礼,低着头冲着梨裳,醇厚的面上有点儿紧张。
“对于你这次的失职,回云境以后,自领三十杖责。”她转过身,阳光在潭水上细碎地闪烁着,“现在你准备一下,我们去西关。”
“西关?!”莫悲有点儿诧异,“陛下,我们不回云境吗?”
“暂时不回去。”
“陛下……会不会太危险了啊……”
为什么这个傻大个儿的废话这么多呢?梨裳瞟莫悲一眼,他立马没声儿了。
此去西关千里之遥,中间经过一些城镇是必不可少的。可是一行三人明目张胆地走在大街上,势必引起不小的轰动。当务之急,是改变装扮。
慕渊长得太好看,应当易一下容。莫悲摸回长安城,把一名易容师给绑了来,在他的威胁下哆嗦着给慕渊做了张薄薄的面皮。
莫悲本要把这人灭口,但梨裳总觉的少年在旁边,这么做不太合适,而且是挺无辜可怜的一老头,就只给他喝了寂静,吓唬了他一番,便放了回去。剩下的两人比较难办,尤其是梨裳,从头到脚就没有一处像中州人。没有办法,莫悲只得去找了个垂着一圈黑纱的斗笠给她。
慕渊这个名字在外面自然是不能叫的,梨裳想要另外给少年取个名字。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叫你‘柳憬’吧。柳树的柳,憬悟的憬。”
少年问,“为什么叫柳憬?”
“你看这遍地柳树的,你们中州不是有个柳姓嘛,从心景声,憬悟也,也很符合你现在的处境。”梨裳争着眼睛瞎扯……
少年侧着头想了想,点了一下头,不再说话。
庄珂大概能猜到慕渊会去西关找他叔父,所以,梨裳料想这一趟的路上,恐怕不会太平。
上神袋有。在荒野中行了几天之后,见到了一个小城,大约中等规模,路上来往的多是外来的商贾旅人,两旁的屋宅前摆满大大小小的摊车,货品琳琅满目。
她在当铺里当掉了身上的两块玉佩,得到的钱一部分买了辆马车,另一部分当做盘缠,如此便不用再让莫悲去偷东西了。
路上看到小城的告示栏上赫然贴着慕渊的画像,却没说明他的身份,只说是皇族中人,谁若发现这少年并将他的行踪报告给官府,赏银万两。
围观的群众望着那美不可言的画像啧啧称叹,却不知那破画儿画得连本人一半的神&韵都没表现出来。vewr。
可惜慕渊现在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了一个长相平常青年模样。
梨裳让慕渊在外面管她叫“娘。”少年却眉毛都不抬地还她一句,“你这样,叫你娘会令人起疑吧。”
她却未觉得有什么不妥?难道她已经老到连少年的娘都装不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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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同行之人
城里外来人多,客栈也挺多网游之天下无双。三人找了间不太起眼的,要了三间房。刚刚收拾停当,莫悲便上来敲门,说是饭已经准备好了,问梨裳下去吃还是端上来。
“下去吃吧。你去叫‘柳憬’。”
“是。”
正下楼梯的时候,忽然有一个人赶集似的从旁边经过,狠狠地撞了梨裳一下,连句对不起都没说。她有点不高兴,毕竟做了一百年云后,哪有人敢这样对她,就多看了他的背影两眼。
那人长得很是高挑,一袭绿沉扩袖长衫,乌发又直又长,竹青发带在身后轻轻摆动。只这背影,就十分潇洒飘逸。
只是,这人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梨裳心里忽然“咯噔”一下儿,仿佛是直觉一般,她伸手一摸身侧。
钱袋不见了!
此时那绿衣人已经转过了楼梯拐角。梨裳一边用化云术召唤无悲,一边快步冲下楼。那人正站在柜台前,刚刚结完帐要走。她厉声喝道,“站住!”
用幻术修改过的声音格外尖锐,整个客栈的人都被梨裳震住了,绿衣人猛一回头,见她正气势汹汹地向他逼近,立刻转身夺门而出。
她追了出去。大街上人来人往,但那人那身绿衣服还是很显眼的。此时莫悲来到身边,梨裳指着前面那轻盈得仿佛要飞起来的绿影,狠声说,“把那个绿衣服的给我抓回来!”
“是!”
话音未落,人已没了踪影。小偷发现莫悲追了上去,忽然轻轻一跃,钻入湖水,宛如一条飞鱼。
莫悲也紧跟着下了水,两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梨裳不敢在外面呆的太久,慕渊还在客栈里。回过身,却见那少年正站在客栈门口,眼睛里有疑问之色。
她把他拉进去,“没事儿,莫悲去处理点小事,一会儿就回来。”
“为什么要追那个人?”
“你不用担心,先吃饭吧。”
要是追不回来,可就不好办了,梨裳身上已经没有可以卖钱的东西,慕渊身上的又不能卖,毕竟是宫里的东西,很容易就被查到。
“你心里有事?”慕渊突然说话。梨裳一回神,就见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她。
虽然隔着一层黑纱,但还是有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她没说话,夹了个鸡腿到他碗里,“快吃,吃完了睡觉去。”
“我吃不下这么多。”
“吃不下也得吃。”
“不要转移话题。”
“吃饭的时候不准说话。”
……
等到慕渊吃好了饭,梨裳将他送回房,莫悲还没有回来最新章节校园全能高手。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街上的行人渐渐少了,就连在大堂里吃饭的人也没剩下几个,掌柜已经算好了帐,准备打烊了。
她正考虑这要不要出去找找,忽然门口出现两个人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白天的绿衣人,衣袂飞扬,一双勾魂的桃花眼左顾右盼,最后目光锁定在梨裳身上。他步履轻松,不像是被抓回来的,反倒像是大摇大摆故意回来找她似的。
莫悲跟在他身后,满脸都是警惕,兜帽下垂出几缕头发,看起来有几分狼狈。
这种场面,真是十分可疑。
“夫人。”莫悲向梨裳抱拳行礼,“人抓回来了。”
“什么抓回来,要不是本公子自愿的,就凭你能抓着我?”绿衣人忽然插话,神情间颇为不屑。
“哦?你自愿的?”梨裳慢慢转过头,盯着那人,“既然这么听话,现在把钱还给我,我可以不追究。”
绿衣人忽然笑了,眼睛弯弯,“此处人多,不如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有什么可说的,钱。”梨裳伸出手,有点儿不耐烦,“不然别怪本夫人不客气了。”
那人看了看梨裳,仍旧笑呵呵的,“整天包得这么严实,你们也很不容易嘛。”
此人话中有话。vewr。
梨裳心中暗道不妙,仔细打量那男子的神情,却没找到什么恶意。
她说,“本夫人脸上有疤,怕吓着人。”
绿衣人恍然大悟一般点了一下头,“哦 ̄原来如此。夫人您真是辛苦。不过您的属下,功夫真好啊。”
功夫?!
梨裳看向莫悲,他最开始是一脸迷茫,渐渐的就仿佛想明白了甚么事一般,目光清明起来,但很快的,那清明又变成了惊恐。
他用一种“糟糕了我好像干错事了”的目光看着半空,然后猛地低头,不敢看梨裳了。
难道,这个傻瓜为了抓人用了幻云术?!
梨裳忍着踹人的冲动,站起身来,“这位公子,请上楼说话。”
绿衣人倒是很听话地跟在梨裳身后上楼,脚步声与楼梯的吱呀声在狭窄地空间里连续地交响着。梨裳却有点儿不安,也不知这人甚么来头。
他真的认得出幻云术?
中州之中,真正见过幻云术的人,怕是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吧?
也许他只是猜测。但即便如此,也不能留他。他们现在实在是经不起一丁点的怀疑。
暗暗在掌心蓄上了神力,等到一进屋,就冲他拍过去。
推开房门,梨裳走进去,刚要转身发难,那绿衣人忽然向左一横,快速的说,“你先别急着杀我啊。我保证不说出去还不行么。”
她回身把门关上,“说出去什么。”
“什么都不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眨着眼睛。
“你是什么人。”
“我叫青凌。从西边来的。”
“西边?”
“你放心吧,我不是什么大人物。我是出来游历天下的。”
那个叫青凌的人神色自如,不见惧色,好像吃定了梨裳不会杀他一样。看他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架势,就差一把扇子了。这样的人,怎么会偷钱?
“你想要什么?”她质问。
他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后退两步,“夫人你不要再吓我了,我胆儿小。”
梨裳一拍桌子,“说!”
青凌收起玩笑的神色,手探入怀中,拿出一个素色的袋子,放到桌上。
那是梨裳的钱袋。
她着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了,这人怎么这么自觉地把钱还了?
“我绝不会说出你们的身份,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你跟我谈条件?!”梨裳怀疑这人到底知不知道死活?
青凌帅气一笑,“我的要求就是,让我与你们同行。”
梨裳以为自己听错了,瞪了青凌一会儿,却不见有下文。
“你说你要跟我们同行?”
“对啊。”
“你知道我们要去哪么?”
“你们去哪?”
不知道还要与她同行?梨裳一掌扇过去,可没想到那个叫青凌的男人速度奇快,这明明避不过的一击愣是被他闪了过去,绿衣翩然,发丝轻扬,气定神闲。
后面的墙壁被打得凹进去了一块。隔壁传来愤怒的敲墙声,“大半夜不睡觉干什么呢?!!”
这个青凌,果然不简单。
他啧啧地咂着嘴,“这下你得赔钱了。”
梨裳深呼吸,让自己冷静。看来这个人,还不是那么容易收拾的。况且在客栈里,若真动起手来,对他们不利。
“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青凌用手搓着下巴想了想,回答,“大概我就是好奇吧。你们这个种族,可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
“什么种族,我不明白。”
“哎呀,就不要再装了嘛。我这么英俊潇洒,怎么可能是坏人呢?”青凌冲梨裳一眨右眼,“况且,人多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啊。”
“你就不怕,出了城后我杀了你?”
他面上忽然严肃了,仿佛在冥思苦想。然后突然间,眼前绿影一闪,一阵风迎面袭来。她连忙后退,但斗笠却被扫到,飞了出去。
梨裳从腰间抽出匕首,向着那人刺过去。结果那人只是愣愣看着,动也不动。
“原来你就是个小姑娘嘛,还装什么夫人。”青凌睁大眼睛。
梨裳手上用力,马上就可以取他性命,但手腕倏然被抓住,阻住她的去势,同时他的腰向后一折,避开她的攻击,就地一滚,转到另一边。
“看你小姑娘长得还不错,怎么一点也不懂温柔啊。”青凌摇着头,仿佛很可惜一样,然后又仔仔细细从头到脚打量着梨裳,就跟看见神迹了似的,“原来云人就是这个样子啊……果然很像神仙……”
这时候隔壁的房门开了,有人大步走过来,砰砰砰敲门,“吵什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梨裳与青凌都不再做声,直到那个人骂骂咧咧回了房。
候问说正。她收起匕首,上前两步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低声说,“今天晚上暂且饶了你。让你同行,可以,但必须把你双手绑住。”
既然现在杀不了,为免他跟别人乱说,就先带在身边好了。反正等出了城,没什么人了,有的是地方解决问题。
青凌却忽然轻佻地笑起来,直视着梨裳的眼睛,“你本来的声音很好听嘛,不错,不错。”
梨裳把莫悲叫来屋里,让他把那个青凌绑在椅子上,并且今夜目不转睛地留意着他。这点事他要是再做不好,也不用再留在身边了。
半夜时分,忽然下起了暴雨,电闪雷鸣的,仿佛无数的厉鬼都从地底钻出,在窗外凄声嚎叫。
梨裳就在旁边的床上眯着,可怎么也睡不着,辗转了一会儿还是披上衣服起来。那个叫青凌的人仰着头坐在椅子上,睡得一点儿都不客气,嘴还微微张着,一副随遇而安的样子。莫悲在一旁正襟危坐,俩眼瞪得老大,小石人儿似的。
“我出去一下。”她低声说。莫悲连忙站起来做出恭送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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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夜游梦回 误起怒生
走廊里静悄悄的,枣子形状的红灯笼一盏盏垂下来,映出几分鲜艳的诡异最新章节小爷卖腐不卖身!。慕渊的房间就在梨裳与莫悲原本的房间中间,红木门紧闭。
打这么响的雷,他会不会害怕?
这个念头让她有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原本的沛顼总是那么高高在上,美丽而强大,怕打雷这个概念从来就跟他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可是现在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不管是他的身份,他的力量,还是她。
如果他记得的话,恐怕梨裳现在也无法这样平静地站在他门外。
就当他已经死了吧,就当这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反正早在一百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她一直都是这么相信着的。
梨裳试着推了一下他的房门,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里面的屋子里空无一人,床上的被褥被掀开过。她找了一圈,没有少年的踪影。
紧张的感觉再次汹涌而至。她立刻用幻术搜寻,然而这一回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他的踪迹。
她顺着他传来的震动走下长长的楼梯,灯光昏暗,楼下空空荡荡的,所有木椅都被翻到了方桌上,灯烛都熄灭了。雨水与地面猛烈撞击的声响透过门缝传进来,哗然一片。
推开客栈的大门,雨立刻迫不及待挤进来,扑了一头一脸。漫天的雨雾里,所有的屋宅、瓦砾、树影、红灯,都在一点一点融化晕染。在这个模糊的世界里,慕渊的侧影却清晰似以剪刀裁出。他微微仰着头,雨水顺着他的额头、脖颈滑落。黑衣湿透了,黑发黏在苍白的皮肤上,强烈地对比出一种可怜。
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神情恍惚,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看着这样的他,梨裳忽然觉得胸口闷疼,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为什么会在暴雨的天气里跑出来?
梦游么?
正想上前去把他拉回来,少年忽然倒下了,仿佛忽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他蜷缩在不断溅起水花的地面上,仿佛害怕什么似的,全身不住惊鸾,嘴里在模模糊糊喊着什么东西。
她跑过去扶起他,在他耳边一遍遍唤他的名字,“慕渊,慕渊……”
少年疯了似的挣扎,含糊地叫着,“我错了……我错了……不要再打了……”
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雷声就落在身边,那一瞬他脸上的惊恐无助一览无余,是如此鲜明最新章节入殓师。
他究竟梦到了什么?
梨裳尽力将他搂在怀里,又不敢太过用劲儿,几乎抓不住他。她仍旧叫他的名字,轻拍他的后背。雨水倾盆而下,把两人罩在其中。
“慕渊……柳憬?柳憬?”
少年的挣扎渐渐弱了,眼睛里代表神志的光点一寸寸凝结起来。他呆呆望着她,胸口急速起伏。
“梨裳?”微弱的一声,湮没在雨声里,仿佛幻觉一样。
她全身一颤。
他刚刚说了什么?他叫了她的名字?
可是,她从来没告诉过他她的名字啊?
少年却好像什么也没意识到,兀自茫然着,似乎搞不清身在何处。
抓着他肩膀,梨裳问他,“你刚刚叫我什么?”
他的视线对到她身上,半晌迟疑地说了句,“云后?”
云后……么?
梨裳仔细端详慕渊的面孔,却看不到任何可疑的内容。
是她听错了么?
现在明显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她扶起他,把他带回客栈里。
他是凡人,这样的寒雨估计是受不住的。梨裳叫醒小二,打点了些银两,让他烧了一大桶热水。慕渊仍旧有些昏沉,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里缓过神来。
莫悲把人抱到木桶前,见他一动不动,只好动手给他脱衣服。
一件一件,裹着他身体的衣服被剥下来,里面的少年躯体已经有了修长挺拔的形态,宽肩窄腰……
心跳忽然加速,梨裳在一旁看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开了视线。
慕渊一靠到桶边就又一次闭上眼睛,呼吸声渐渐拉长。
她知道她这会儿应该出去,可是挪不动脚。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地睡在她面前。
是因为信任她么?
她与他相识才不过一月,他却能在她面前入睡。为什么他会这么信任她?
他会不会,像以前的琉璟一样,在某一天突然觉醒?
莫悲出去填些热水进来,剩梨裳一人与慕渊独处一室……
升腾的热气中,少年的皮肤里透出一层薄薄的粉红,尤其是嘴唇,浮着一层晶莹的水光。
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引诱,他的面孔在她眼中渐渐长大,成熟,变得更加俊美。
鬼使神差的一刻,她像是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只是微微前倾上身,他的呼吸擦过她的脸颊,血管都燃烧了起来一般。这般近距离地看着,他就成了琉璟,会在她面前沉睡,在她面前脸红,在她面前哭泣的琉璟。
不要觉醒,永远都不要觉醒好么?
永远只做她的琉璟,好么?
唇上柔软的触感,竟然那样美妙,好像是正在融化的蜜糖。她一点点啜饮着,摩挲着,描画着,仿佛置身于一个粉红的梦境里。梦里到处是繁花碧草,到处是夜莺鸣唱,到处是地老天荒。
这个梦,她等了很久很久,久到都记不清年月。所以现在让它长一点吧,哪怕只多一秒也好。让木梨怕。
忽然嘴唇上一阵刺痛,她顿时清醒,所有似幻非幻的东西都消散了,眼前是一双冰冷而&愤怒的眼睛。
梨裳踉跄着后退几步,不敢相信自己干了什么。
她竟……在吻一个少年?
慕渊静静凝视着她,只是那视线中的东西变了,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厌恶,变成了警惕。一如他看庄珂时的眼神。
不是,她没有想要这样的。
她只不过是脑子发热,神志不清了而已。她没有想这么做的。
她一定是有点儿累了,才会出现幻觉。
……
最终,梨裳落荒而逃。
猛地推开门,青凌仍旧睡着,睡得那么碍眼。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割开捆着他手臂的绳子,但是留下了手腕部分的,拽着他往外走,“跟我走!”
青凌揉着眼睛,“上哪去啊?这又是哪一出啊?”
“决斗。”
梨裳戴上斗笠,拉着青凌上御云冲向城郊。雨仍旧漫天飘洒,砸的人眼睛都睁不开。
在城外找到一片草甸子,四下无人,荒凉僻静。此时雨势小了许多,相信再过不久就会停了。
梨裳直接把人踹了下去,摔得他龇牙咧嘴。
“哎呀!你个小丫头就不能温柔点儿啊?摔坏了我这张俊脸你怎么赔啊?”
梨裳一挥匕首,断了青凌手腕的禁锢。他有些错愕。
“出招吧。”她说。
他莫名其妙看着她,“出招?出什么招?”
“保命的招。”她把匕首扔到他身边,“这个给你。”
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摇摇头,无比疑惑地望着她,“我还是不明白。”
“不明白?”梨裳冷笑,手心聚上一团神力,向着青凌扔过去。他惊叫一声,连忙滚开,那一团光在地上轰出一个一米宽三尺深的洞。
“现在明白了么?”
他见鬼一样看着她,大叫着,“大半夜的你受什么刺激了?不是都说好了么……”vewr。
她把斗笠一扔,斜眯着他,“我反悔了,现在就想把你这个麻烦解决了。”说完,便再次向他扔出一个光球。他双腿用力蹬地,秋叶一般向后飘出几米。
接下来,梨裳不断用神力辅助咒术攻击着青凌,他一直左躲右闪的,却没有实质性的进攻。他的嘴自从开打就没闲下来过,让她很想另他立刻安静下来。
“给我闭嘴!”梨裳唤出一个火球,向着青凌扔过去。烧焦他几缕头发。
终于,他顶不住了,一边向右边一个翻滚,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套在左手中指上。紧接着,他将左手握成环,一道绿芒从中喷射而出,凝化成一张碧绿色的大弓,他的右手拉弦一般顺着弓向后打开,桃花眼中射出鹰一般锐利的视线。
在青凌右手猛然一松的瞬间,两道白光忽然化成利箭直扑面门,梨裳运起化云术化出云墙,那两道白光重重冲击到墙面上,一股劲力令她后退一步。
能把梨裳震到的人,云境还真没几个。
她冷静了几分,为什么这个人会有神力?
不,这不是神力,感觉不太一样。神力仿佛是碧空中涌起的云潮,看似柔软,却汹涌澎湃,无法抗拒。而青凌的力量却像海浪一般,飘忽不定,但却奇快无比,冲劲十足。
这个青凌是什么人?
此时他再次拉开长弓,四道白芒化成利箭挟着绞缠的风雨,以雷霆万钧之势袭来。梨裳深深运气,云刃从掌心迸射而出,撕裂雨幕,轰向那四枝白色光箭,两股力量撞击到一起,余波涟漪一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
青凌的眼睛里现出惊愕。因为他的箭全部被粉碎。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低喝一声,嘴里喃喃念起什么,墨发同竹青发带一道在狂风中翻飞。梨裳看到他的右手开始焕发出蓝绿之色,手臂绷紧,碧绿长弓再一次被缓缓拉开。
而她也暗暗提起身体深处那正喷薄欲发力量,催动咒语。
几乎是同时的,他射出了箭,她念出咒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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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再起争执 误食毒药
“夫人,您昨晚去哪里了?”
莫悲关切的声音响起,把梨裳的神拉回来全文阅读[清穿]美人哭瞎。她想回答,却感觉嗓子涩的难受。突然觉得,自己和那个名叫慕渊的少年,之间隔着的距离实在非常遥远,遥远到超越了时间的长度,怎么拉都不可能接近。
接近?为什么要接近呢?她本来也没打算接近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下天阙呢?她为什么要帮他?
“夫人,您没事吧?柳憬少爷刚刚还要出去找您呢。”
梨裳抬起眼来,看着那张醇厚的面容,“他要去找我?”
对面的男人老实点头,“是啊,您一夜都没回来,少爷有点儿担心。”
担心?
他真的担心她?
昨夜发生那样的事,他还担心她?
还是,怕她丢下他离开,不带他去找康王?
脑子里又开始转着些有的没的乱七八糟的念头,梨裳听见自己说,“你去备车,我们启程。”
“是。”
本来为了方便而买的马车,现在竟然成了最大的不方便。梨裳都忘了,马车只有一个车厢,而且她和慕渊是不可能坐在外面赶车的。
车厢里是足够宽敞的,只是相对于外面的世界,还是太过狭小。她与他面对面,被封闭在这个不断摇晃的空间里,彼此之间只有嗒嗒的马蹄声,再无其他。
慕渊已经戴好那张面皮,遮住绝色的面庞最新章节[中华小当家]人类已经阻止不了黑暗料理界了。平凡的脸微微侧着,日光从飘飞而起的车帘钻进来,洒落在他的额头上,低垂的眼睛里凝着几点忧郁一般的朦胧。
梨裳也摘了斗笠,靠在车壁上。这样的独处,让她有点儿难以忍受。她希望少年能说点什么,就算质问她为什么那样做也好。
但是他不说。
他不说,只好她说,“昨晚你梦游了,你知道么。”
“我知道。”轻轻的一声,敷衍一般的回答。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五年前。一到下暴雨的晚上,就会这样。不用在意。”这是慕渊今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用听不出感情的语气。
五年前,他十二岁,梨裳还记得苏筱告诉过我,那年慕渊的亲娘死了。
“你梦见什么了?”
他转过头来,问她,“你为什么想知道?”
“大人问话,小孩儿应该老老实实回答,不是反过来问我。”
“云后。”慕渊垂下视线,“我不明白你。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面,为什么你要帮我救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梨裳皱起眉,突然很反感慕渊用这种老成的口吻问她话。好像他什么都经历过似的,好像所有人都想从他身上得到点东西似的。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呵呵,昨晚被我吓到了?”她故意笑得轻浮,微微靠近了对面的少年。
慕渊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什么也没说。
他的这种表情,却深深地刺痛了她。往事一幕一幕,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对她?
“啪!”
这一巴掌,梨裳用了全力,少年错愕,嘴角血迹殷红。
转瞬,他狠狠瞪着她,满脸的愤怒,好像一只随时要扑过来的小兽。
看到他这样,她心情却突然好了。用手帕擦去少年唇边的血,微微扬了嘴角,“这只是一个警告,别再对我露出刚刚那种表情。”
少年攥紧了拳头,瞪着她。梨裳从来没见沛顼这样看过她,他就算是生气,也只是微微皱眉而已。这个样子的慕渊,让她渐渐开始觉得有趣。
“你没有神力,打不过我的。”梨裳笑笑,却慢慢后退,“不想以后再被这样,就想办法变强吧。”她微微掀开车帘,车子正经过一片广袤的原野。蜿蜒大路的两旁,青碧无尽头的延伸,几片树林在远处安宁沉睡,白云也滚动着降落在上面。
这两天得日夜兼程了,这样后天大概就能到无盐城。
。其实要去西关,不用走无盐城,另有两条路可以直达。只不过现在庄珂必定在那些路上设下无数盘查埋伏。无盐城虽然兜了一个大圈,而且位于荒凉而危险的沼泽之地,但应该不会查的那么紧。
从无盐城出去后,往前走上十几里,便会到达涿鹿之野。
天色渐渐被一层灰暗的云覆盖,空气也开始变得潮湿粘腻,漂浮着一股子腐烂的味道。道路崎岖不平,蜿蜒着通向沼泽深处,两旁的水洼里不时冒出墨绿色的水泡,咕噜一声,仿佛谁在下面发出有气无力的叹息。这里有毒的虫蚁众多,隐藏了不少外界从来没看见过的生物,而且若不小心偏离了大路,很可能误入泥潭,最终被这片可怕的土地吞吃入腹,与其融为一体,因此这条路也分外的僻静。
莫悲赶着车小心翼翼地前行,如履薄冰。
慕渊刚刚从浅寐中清醒过来,掀开帘子看了看,轻叹一声。
“就快到了。”梨裳说着,递给他一个馒头。
他摇摇头,意思是不饿,她便收回来放进自己嘴里。馒头这种东西,在云境可是吃不到的,现在不吃个够本,以后想吃都没了。而对面的那个少年,自从白天被她打了一巴掌,就没再同她说过话。
“夫人,前面好像就是无盐城了!”
梨裳打开车门探出头,只见前方不断盘旋的浓雾中隐隐现出一个黑色的影子,方正的轮廓,厚重地坐落着。今晚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颠得她这把老骨头都要散架了。
城门处有一个士兵检查,但也只是打开车门往里看了一眼,仔细看了看慕渊,就放行了。
无盐城很小,用石头铸成。房屋一座座的像洞窟一样,阴沉而厚重。街上的人大都衣着粗鄙,面黄肌瘦,背着筐娄匆忙来去。
梨裳有些纳闷,这么恶劣的地方,怎么还会有人愿意住呢?
城太小,又鲜少有旅人,所以没有客栈。他们是这个月的第一拨访客。
城主是一个身形矮小的中年人,看上去挺老实。他将几人领到了他自己的家里,因为他家是城里最大的,也是唯一有空房给客人住的。
城主很热情,一直说着无盐城有客人来真是不容易。一进屋就见桌上摆好了酒菜,虽说不是什么上等佳肴,但在这种地方,能拿出这些东西也已经很不错了。
莫悲说要去看看马。这傻大个跟那匹马的感情这两天越来越好了,生怕把它给累着了。
梨裳也就由他去。
她让慕渊在桌前坐下,他一天没吃饭了。拿出根银针在每个菜里以及酒里都试了下,确定了没毒,才让他动筷。
而梨裳已经吃的挺饱,所以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着汤,看着少年文雅地吃相。
半碗汤下肚,身上稍稍暖和了点。她用手托着脸,看着外面发呆。
突然,听到东西落地的噼啪声。梨裳转头,却见到慕渊用手捂着心口,眉尖蹙起,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而那两声声响,正是由于从他手中滑落的筷子。
怎么回事?
她站起来,却发觉身上有点热得不对劲,手脚都有些发软。
是菜和酒?明明已经验过了毒啊?
梨裳拉起慕渊,同时用化云术通知莫悲驾起马车去接应,可怎么都联系不上他。没办法,只能先带着慕渊冲出去。
触手的皮肤烫的厉害,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慕渊的呼吸正在变粗,似乎难受得不行。
而梨裳也渐渐觉得身体的力气正源源不断往体外涌出,一股邪火烧上来,烧得五脏六腑都在融化,同时夹着一丝丝诡异的麻痒,像窸窸窣窣的虫蚁,顺着那股热力透到皮肤上来。
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vewr。
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几声狂妄的大笑,“哈哈哈,陛下,臣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梨裳抬头见到来人,暗道不好。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身后跟着数名士兵,每人耳上都带着无音。那人笑得有几分狰狞,嗜血的目光盯着他们。
看来,是她低估这个庄珂了。
好热,呼出来的气仿佛都在沸腾。渐渐的,这股带着几分酥麻的热开始往下面沉去……
梨裳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用银针试不出来。
这是春&药!
慕渊已经有些站不稳了,攥着她的手愈加用力,一双黑眸似乎泄出火光。
梨裳用力一咬舌尖,疼痛让她清醒了些。庄珂疯了么?竟然用这么龌&龊而无用的药。
不过若只是寻常春&药,用宁心术就可以解。只是那咒文太长,当务之急是冲出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施术。
她全力运起化云术,打算给他们致命一击。
就在那云刃即将发射之际,士兵押上来一个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人,架到庄珂前面,兜帽已经掉了下去,露出了莫悲的容貌。
梨裳生生把那道声云刃了回去,结果那力量冲撞回身体里面,与沸腾的燥热纠缠到一起,然后轰然炸开,可怕的麻痒感附着在内脏上,骨头上,血管上,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感觉,叫人疯狂,却又无可奈何。
眼前的世界都晃荡起来。
在己子着。她只觉得与慕渊接触的地方仿佛成了唯一的宣泄口,只有那一片皮肤有稍稍的清凉,无意间的摩擦,被无限放大,能感觉到肌理间最细致的相互磨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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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蛊毒难解 混乱缠绵
而慕渊似乎更糟,他甩开梨裳的手,摇晃着走到一边,嘴唇动了动,一道鲜血蜿蜒而出,已经被一股茫然的艳色蒙蔽的眼睛中倏然射出一道清明的目光,狠狠瞪着庄珂。
“哈哈哈,云后果然重情义,连个下人也这么重视。”庄珂揶揄地看着梨裳。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是谁绑了我们的小皇帝,以及你们会走那条路?”庄珂挥挥手,有下人搬来一把椅子。
他在拖延时间。
莫悲的脖子旁横着两把钢刀,庄珂坐在他身后,如果梨裳要杀庄珂,莫悲是幸免不了的。
这个侍卫,又笨又傻,她当初留下他纯粹是为了当坐骑用的。现在,他也没什么价值了。
也许最明智的办法,是把他连带后面的人一起杀了。
或者……只是重伤他们,这样她与慕渊就有足够的时间离开。这傻大个,将来也许还会有用,还是先留着的好。
打定主意,梨裳在手上聚起神力。庄珂却突然说,“别着急动手啊,你不想知道你和我们的皇帝陛下吃了什么么?要是不小心白白送了命就不好了。”
送命?梨裳一顿,春&药怎么会送命?
庄珂是不是在唬她?
梨裳努力沉下声音,但说出来的话还是有些不稳,“庄将军,你用得这招儿可真是‘高雅’啊。”
“好说好说。不比云后屈尊降贵,在我们轩辕皇宫的池塘里呆了一晚上有气度。要不是有外面的鱼突然出现在池塘里,我还发现不了那个铁网被开了个洞。”
梨裳低声念起宁心咒,庄珂竟然也不阻拦,只是远远看着,跟看戏一样。
那种全身都着了火的感觉稍稍缓解,可一旦她停下来,所有的感觉便再从汹涌而至,甚至更胜刚才。
慕渊的呼吸愈加粗重,再也站不住了。梨裳忽然意识到,这不是普通春&药!vewr。
“庄珂,你到底给我们吃了什么!”梨裳压低着嗓音。因为如果不这样,她的声音会抖。
“原本我是不知道原来云后亲自来绑架我们皇帝的,但我知道如果是外族人,肯定不敢走那两条人比较多的路。可没想到,来这儿后见着了你。”庄珂故意说得很慢很慢,,“云后,把你头上那玩意儿拿下来吧。就算你戴着它,见过你的人也会认出你来的。”
“你到底放了什么。”脑子里开始混乱了,她抓住尚存的一丝意识。
“对付云后,下官怎么敢用一般的药?”庄珂那双毒蛇的眼睛中,所有的狠毒、淫邪全都昭然若揭,“这不是春&药,而是锁情蛊。”
蛊?
梨裳有听说过,但了解不多。但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这东西,用治愈之术是治不好的,因为那是一种寄生在体内的虫子,宿主越健康,蛊就越活跃。
心渐渐沉下去,身上却越来越敏感。
好想,能碰触到什么东西……
就连衣服与皮肤的接触,都成了酷刑。
果蔽经珂。这个时候,梨裳似乎看到莫悲的眼皮稍稍一动。
难道他醒过来了?
有了一丝希望,她嘶声问,“你想如何。”
“啊……”慕渊的声音炽热如火,梨裳回头看,他靠着墙支撑着,那双黑眸越发黑亮起来,黑发缠绕在汗湿的颈项上,投向她的视线满是渴望。
这副冶艳的画面从梨裳的眼睛钻进身体中,变成无数只小虫,不断地抓挠着,脑子里一时一片空白。
庄珂贪婪地望着慕渊,视线仿佛能穿透对方的衣物,那样的面目可憎。“很简单,只要云后把我们的轩辕帝交给下官,再随下官回长安去住上几天,往云境发几道旨意就可以了。”
“你想得可真美啊。”梨裳抬头望着庄珂冷笑,“要是我不应呢?”
“你知道中了锁情蛊的后果么?你要是知道的话,就该知道你没有反抗我的余地。”庄珂胜券在握一般地笑着,“继续拖下去,对你也没好处。这蛊只有我府上的巫医知道解法。再过一会儿,我就是想救你们,也不可能了。”
梨裳愤恨地瞪着庄珂,见她如此,他开怀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一直垂着头的莫悲忽然飞身而起,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以猫一般的速度扑向身后的庄珂。
异变突生,那边一下子就乱了。梨裳堪堪提起云刃,向着人群射出,十几个士兵飞了出去,打开一条通路。莫悲似乎无法用幻云术,只是用武功同庄珂搏斗着,将他牢牢牵制住。借此机会,梨裳御云带起慕渊,向着大门冲出去。
她不能让慕渊落在庄珂手里,虽然不知道这锁情蛊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看庄珂那猥&琐的样子,一定大有问题。
门外的侍卫被梨裳轻易解决解决,她带着慕渊向城外飞奔。不断呼啸的风似乎吹走一点那烧得让人失去理智的热,但身上的火却依然烧得强烈。
此时梨裳已经忘了身在何处,前面的人是谁。她浑浑噩噩地撑在云上,不知道自己要干嘛,要去哪,就连御云掌控不住……
直到身旁的人忽然身子一歪,跌下云去,梨裳反射性地想拉住他,却发现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反而被他拽了下去。
地面湿润而柔软,落下去一点也不疼,可却摔散了她的神智。全身都很难受,她大口呼吸着,有窒息的错觉。
宁心术,得用宁心术压一压。
梨裳挣扎着抬头,想找找慕渊在哪里。可忽然间,一道阴影压上来,一道湿热的气息落在颈边。
“嗯……”她恍惚听到自己的声音。
有人在扯着她的衣服,凌乱间,热度从露出的皮肤上散去一点,梨裳手忙脚乱地想要把身上那些碍事的东西都扯下来,不只她的,还有上面那个人的。看不清对方的脸,那具身体明明跟她一样滚烫,却只有在与他碰触的时候,能感觉到一丝丝极乐一般的清凉。他粗重地喘息着,咬着她的皮肤,细微的疼痛过后是酥麻的块感,电流一样通过身体的每一条经络。
她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身处何地,仅存的丝毫理智让她感觉到这个怀抱熟悉地想让人掉泪。
主动同身上的人磨蹭着,他战栗一番,更加紧密地与她缠在一起……
眼前迷离的色彩乱晃,空气化作燃烧的烟云,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她仿佛只剩下了触觉、嗅觉。
他身上的气味,仿佛是寂寞的星空,散着淡淡的幽香,那样熟悉,那样缠绵。
只有他能救她,只有他能给她快乐。
“琉璟……琉璟……”
那许久未经情&事的娇嫩忽然一阵裂痛,他粗鲁地挤了进来,她尖叫一声,身上的人忽然顿下动作,但呼吸里多了几分颤抖,好像不堪忍耐。在剧痛渐渐过后,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冲上头顶,几乎要把人逼疯。
“可……可以了……”
身上的人一个用力,在裂帛声中,身体最里面的地方也被迫张开,她惊叫着,只觉得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贯穿,整个身体都被充满了。所有的痛感都化成异痒从那里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席卷已经混沌一片的大脑。
忽然,一阵柔软触上她的唇。
有些笨拙,有些生涩,但却执着而热烈,他的舌头撬开她的牙关,深深探进口中。她的唇舌同他教缠在一处,追逐着,挑逗着,吻得难解难分。
琉璟,她的琉璟。
在这深得无法喘气的吻中,脑中忽然一道光闪了过去,与此同时,体内的凶器是一阵战栗,一道滚烫的热流泼洒开来,一直流到她的身体最深处,与她的血液交融在一起。
身上的人倒下来,却仍紧紧抓着她。梨裳浑浑噩噩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最后,终于不省人事……
昏迷的时间似乎只有一瞬间,梨裳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有风从毛孔吹进来,在内脏间横冲直撞。
睁开眼睛,还是那片灰得像要掉下来的天空,四周十分安静,只有风声阵阵。
有一会儿,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发生了什么事,全身都麻痹着,灵魂出窍了一样。
但是渐渐的,酸痛开始从每一个关节蔓延开来,遍布全身每一寸血肉,尤其是……
一股压力沉在身上,让她动弹不得。有迟钝的痛楚窸窸窣窣爬上额头,对理智悄声耳语着,告诉梨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不容易撑起身体,她就看到衣衫凌乱的慕渊,正伏在她身前,双眼紧闭着,呼吸悠长,神色间还残留着几分满足。
她愣愣地看着他……
刚刚……生了什么?
她……好像……被这个十七岁的少年给……
这些个离奇的认知让梨裳有种脱离现实的荒谬感,以至于她不断在记忆里搜寻误差。
不是真的……
可是就算她想骗自己,那随着动作流出体外的红红白白却张牙舞爪地刺激着她的眼睛。
脑袋仿佛被九天玄雷劈成一团浆糊,那么多的想法撞击在一起,撞成一片空白。
仿佛机械一般,梨裳推开身上的人,不去看腿间的狼藉,匆忙地拾起衣服套好。有些地方撕破了,但总体来说还算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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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温柔照顾 恍然若梦
四周是随风摇晃的苇草和黑沉沉的水塘,突然的两声蛙鸣破坏了凝固一班的安静。看不见大路,想来是逃的时候两人闯到泽地里来了。
竟然没有掉到泥沼中,他们运气还真是好。
也不知道莫悲怎样了,还活着么?
梨裳试着运起治愈术,来治疗身上的伤口,却发觉头昏脑胀的,试了半天只能稍稍减轻痛感。
这是怎么回事?
云人只有在生病比较严重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神力使不出来的状况,算是身体的一种自我保护,防止力量流失太多而使病情更严重。但一百年了,这种情况出现在梨裳身上也只有一两次。
头开始隐隐作痛,身上有些发冷,呼出来的气却滚烫。
难道是,发烧了?
竟然在这种时候……因为这种原因……
庄珂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追来,得先离开这儿。
梨裳现在不想叫醒慕渊,不想跟他说话,不想看见他。可是她又实在没有力气背着他走……
“醒醒。”她轻轻摇晃他,少年嘤咛一声,眉头皱了皱,极不情愿从梦中醒来一般。但无论如何还是动了动眼皮,就要睁开了。
梨裳努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不想露出太尴尬的样子,可是浑身都僵着,哪哪都不对劲。
少年的两片睫毛扑朔着,向两边呼扇两下,挣扎着打开。黑色的眸子上浮着一层盈盈眼波,倒影出她憔悴的影子。
梨裳转过脸,看着不远处泥塘里一丛青绿水草,“我们得尽快离开。”
有好一会儿都听不见声音,她猜测着慕渊表情,脖子僵硬,心里只想着拔足狂奔,远远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少年。
这令人崩溃的静默持续了好久,终于被一点点整理衣衫的响动打破。
两人一前一后,用一根从一棵矮树上折下的长枝探路,一点点向着太阳落山的方向走着,自始至终梨裳都没有看慕渊的脸,脑子里乱糟糟一片,耳朵里嗡鸣着,有点昏沉的感觉。
她张开天网,这样如果莫悲逃了出来,又正好在他们附近,就可以找到他们。
可惜,一直察觉不到属于莫悲的震动。
不知不觉,天已经要黑下来了。在黑暗里的沼泽地里行走无异于自杀。庄珂该是不敢跟进来的,所以梨裳决定在一块比较干燥的空地上休息一晚。
她想去附近的树上折几根枯枝来生火,却忽然听到慕渊说,“我去吧。”
然后等梨裳转过头来的时候,少年已经快步走了过去,不多时便抱了满怀的树枝,都是比较干燥的。他认真地在地上堆起柴堆,头发垂下来,看不见神色。
她靠在旁边的青石上,看着他忙碌。
她又一次跟这个人发生关系了。
就算他转世为人,就算他只有十七岁,她还是跟他发生关系了。
而且,还是自愿的。
梨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诅咒了?
是不是我永远都逃不开他?
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她跟他之间还会出些什么预料不到的事儿?想着想着,忽然有些手脚发冷,有点儿害怕。
她不想再来一遍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了,只剩下自己。如果再来一遍,梨裳真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那个锁情蛊,究竟是什么东西?庄珂说只有他府上的巫医能解,是真的么?
如果不解,会如何?
锁情……梨裳念着这个名字,总有种不安的感觉。
庄珂……她当初真该在轩辕宫里就杀了他。
此时慕渊已经弄好了柴堆,正笨拙地用一根木棒在一块比较粗的木头上钻着。
“你做什么?”
他抬起头,“我在书上读过,说这样可以生火。”
少年蹲在地上,双手抓着木棒,脸上却还是原来那副淡淡的表情,配在一起显得有些呆。梨裳想笑,又有点儿笑不出来。
“你站远一点。”
他听话地后退一步。她尽力将所有能用上的神力凝在指尖,一团小小的光晕旋转着,渐渐散发出微弱的热度。她将这团光甩向柴堆,“蹼”的一声,有火星渐渐窜起。
慕渊的脸在火光中有些微泛红,眉目如画。
梨裳靠回石头上。这一点神力用出去,身上却更加冷了。她现在只希望明天早上还能爬起来。
这时候,那属于夜空的气息忽然接近过来,有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她强忍着不去转头看他。
“你怎么了。”少年小声询问着,声音里有一种她还从来没听到过的关切。
“没什么。早些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额上忽然一阵清凉,很是舒服,可惜她却不敢享受这种感觉,因为那是慕渊的手。
她偏开头。vewr。
“你发烧了。”少年的声音有些急促,虽然仍然是没有太多&情绪的语气,可这就已经表明了他的忧虑。
他是在担心她么?
这算什么?内疚?
忽然就有种不堪的感觉,她一个百岁的云后竟然被一个十七岁的少年怜悯?!梨裳冷着脸看着慕渊想把他哄到一边去,却看见一张微微带着歉意的脸。此时他的面容上融化了那层保护膜般的冰冷,现出几许柔色。
看着这样的表情,她突然就骂不出来……
最后只能狠狠闭上眼睛,假装睡觉。
少年却没有走开,就在梨裳旁边坐下了。她不断催眠自己,就当他不存在,当他是空气。
梨裳迷迷糊糊的,半睡又半醒。只是身上越来越冷,冷得仿佛掉入万丈冰窟,可身体里却烧着熊熊烈火。她缩起身体,还是控制不了抽搐的皮肤,牙齿不受控制地接连撞击,发出咯咯咯的声响。
好冷……
忽然,一阵温热附了上来,轻柔地包裹住她,寒意大半都被挡住,一道道暖得温柔的热度,透过衣衫,透过皮肤,融入血肉。
这道屏障并不是很宽广,却竭尽全力地想要拥护住她,尽最大的努力展开。节奏有点快的咚咚声从那温热中传入她的身体,喷在颈边的气息轻轻的,一点点颤抖。
梨裳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黑色散乱的长发,打着卷散在她身上,墨色的衣袍被一只手臂拉着,将她环绕其中。那具还不够强壮的身体紧紧挨着她,梨裳看不到他的脸,却能感觉到他的头抵在她的下颌上。
这样的姿势,好像不太对……
但是……很暖和……
眼皮重重地落下来,她沉沉睡去。再没有感觉到任何寒冷。甚至睡得比以往更加安逸。
第二天睁开眼睛后,梨裳以为她还在做梦。
因为她看见两个最不可能出现在面前的人。
莫悲最先发现梨裳醒过来,向着她快步走来。
而坐在不远处托着腮帮子的人穿一身绿衣,若有所思看着梨裳。
“你们……”话刚出口,梨裳却发现自己嗓子哑的厉害。
莫悲立马跪到她面前,脸上全是关切。他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衣服破了几处,有染了血色的绷带露了出来。
看样子是被喂了‘寂静’,但伤好像只是皮外伤。
梨裳看着他,心下稍安,“你逃出来了?”
莫悲咧嘴一笑,点点头。
还人见他。“我路过,见他正和人打架,而且快打输了,就顺道把他给提过来了。”青凌微微扬起下巴,一脸哀怨“为了找你们这家伙逼着我游了一整夜,要不是看见你们点的火光,我这会儿估计还在河道里转悠呢。”
梨裳看了看青凌。
路过?
估计是尾随吧……
如果是这样,他是不是听到了他们与庄珂的对话?
他知不知道慕渊的身份?
想到慕渊,梨裳坐直身体寻找他在哪,然后就发现他就坐在不远的地方,一言不发。
他还戴着那张面皮。
慕渊就在旁边,青凌却不避讳自己鲛人的身份?
“丫头,我帮了你这么大忙,你都不谢我?”青凌不满的声音插进来,他满眼都是控诉,仿佛梨裳干了多么对不起他的事儿。
“……谢谢。”
“怎么说得这么敷衍啊 ̄ ̄”
梨裳瞥了青凌一眼,这人就是废话多。
不过,他究竟知不知道慕渊是现在的轩辕帝?
他毕竟是鲛人,与轩辕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此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计划?
他究竟想做什么?
梨裳身上已经没有昨夜那么难受,她试着运起治愈术,发现终于可以使用神力了。闭上眼暗自念起咒文,将身上隐秘的伤口愈合上。
可即使伤口愈合上了,那些浊物还在里面……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控制不住地颤抖,这是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梨裳整整衣衫,站了起来,看向那边做翩翩贵公子状的青凌,“你先前去涿鹿,有没有经过这里?”
“有啊。我特意来这里查看过的。”
“你知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哪里?”
“大概是沼泽之地靠西一些的地方,有马车的话,再走上两三天就能到达涿鹿之野。”
“这附近可有村镇?”
“西南的方向有一个小村子,但那些人很怕外人,我上次去,被轰出来了。”青凌颇为不忿地摇着头,“简直就是蛮荒之地的刁民!”
村子么?梨裳琢磨着,在那里应该能找到马车之类的东西吧?现在身体受损,光用幻术是支撑不住的。
况且,她也需要清理一下……
只是庄珂会不会去那个村子?
虽然有一定危险,但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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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尴尬相处 冒险入村
“我们去那个村子看一看。”梨裳这句话是对着莫悲和慕渊说的。那少年面上恢复了淡漠和疏离,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青凌,却没有多发一言。
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错觉似。
那样的温暖,是错觉么?
青凌“自觉”地跟着,梨裳也没赶他。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可现下他似乎是站在他们这边的。若真遇上庄珂,说不定这人会帮上些忙。
“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啊?”绿衣人步履轻盈地跟上梨裳,弯着那双水盈盈的桃花眼,笑得自以为风流倜傥。
梨裳真想说“你祖宗”,但还是忍住了,“……素珑”
这个名字突然蹦入脑中,所以她就毫不犹豫地用了。
也许青凌知道这是假名,甚至他根本就知道梨裳就是云后梨裳。
青凌这个名字,又有多少真实?
“素珑?那我以后叫你小珑?”
梨裳并不打算再理他。。
青凌锲而不舍,“不同意?那总不能叫你小‘素’吧?听起来像小叔似的,要不珑珑?小珑珑?”
扑哧一声,是莫悲无声地笑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要带着个中州的小孩儿啊?他是你儿子吗?长得不太像……”青凌看着慕渊摸着下巴品头论足,后者当他是空气。
梨裳聚起一团神力冲着青凌扔过去,他叫着跳开,地面上泥水四溅,“啊!杀人啊你!”
她转身,该怎么走怎么走。
远远的,已经隐约看见有村舍的影子。梨裳想着应该派莫悲去查探一下,却不知道他现在的伤势,能不能施展出以前那种程度的轻功。
她正犹豫着,青凌忽然说话,“我先去看一眼吧,你们在这儿等我。”
梨裳却一时拿不准,让这个人去是否有点太冒险了……
“别不信我啊,现在咱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了。”青凌想了想,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梨裳面前。
是她曾经看到过的那枚刻着凤纹的碧玉指环。
梨裳看向青凌双眼,此时他面上严肃而正经,“这东西是我命根子,你要是不信,可以先拿着,等我回来了再还给我。”
这种举动还真是出乎梨裳意料之外。这应该是青凌的武器吧?上次他就是戴上这东西,才幻化出了那张长弓。
他就这么相信她?
她迟疑了一会儿,仍是接过了指环。
他微微提起嘴角,笑得阳光而帅气,“我马上就回来。”
话音未落,人已如飞鱼般轻盈而去。
这时候梨裳转过头,发现慕渊缨正望着她。而当她看向他时,他却将视线移开了。
这个少年,到底在想什么?她感觉自己无法揣摩到丝毫。
趁着青凌还没回来的功夫,梨裳把莫悲叫过来,运起治愈术想把他体内的寂静毒素逼出来。侍卫一脸受宠若惊的惶恐,直摆着手胡乱地表示不用云后费神。最后被梨裳用神力困住,才乖乖坐下去。
虽说她身体仍然有点儿虚,可逼个毒还是没问题的。
慕渊静静看着梨裳施术,似乎对于这种用云来治人的方法十分感兴趣。
寂静这种毒作为中州对付云境的常用武器,一般云人是很难将它逼出来的。即使能逼出来,整个过程也不好受。
莫悲整张脸都纠结到一块儿去了,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其表情就好像梨裳正拿刀把他乱捅一通然后又泼了桶盐水在他身上似的。她提高念诵咒文的声音,双手间的白色光华不断钻入莫悲的喉咙。一刻之后,他忽然全身一个剧颤,哇的一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
梨裳撤开手,站起身来,结果头部缺氧一般晕了两下。后背忽然多了一双手撑住她,一回头,是慕渊。
慕渊什么也没说,见梨裳好了,便抿了抿嘴唇,退到一边去了。
“谢云后!”莫悲气儿还没喘匀就爬起来谢恩,头磕得咚咚响。
“行了,起来吧。这次你护驾有功,回去记得找本宫领赏。”
“属下不敢!”
慕渊遥遥望着远处的村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
梨裳迟疑一下,仍是冲着他走过去。vewr。
“你有话想问吧。”
慕渊收回视线,看了梨裳一眼,“你……身上还难受么?”
她没料到他居然问这个问题,一时呛住,脸上却又要绷得镇定,怎么也比这个少年多活了一百年,慌张失所这四个字早应不属于她。
“你就是想问这个?”
“今天早上,我比你先醒过来。”
她微微侧过头,那双紫眸带有审视的看着身边的少年,“然后?”
“我看到,那个穿绿衣服的人,从水里上来。”慕渊扭过头,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他是鲛人。”
慕渊终于问出来了。他要是不问,梨裳才觉得奇怪。
“不错,他是鲛人。”
“你认识他?”
“不怎么认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人什么来路。”
慕渊点了一下头,转回脸去,似乎轻轻呼出口气。
那一刻,梨裳甚至觉得他在担心她与鲛人有什么勾结。
这个猜想让她心里一阵阵不舒服,不舒服地到想要狠狠地骂他。
可是,又不知道为了什么骂他。这种程度的怀疑,不是很正常么?
“你相信这个人?”少年又淡淡问着。
“不管信不信,现在留他在身边有些用处。进入西关之前,把他甩开就行了。”
“他为什么会来轩辕国?”
梨裳想了想,还是决定把青凌说过的关于异象的事告诉慕渊。他听着,黑眸微转,神色并不轻松。
“我们经过涿鹿的时候,可以顺便查探一下。等把你送到西关,我就回云境去把这件事查清楚。”
慕渊有些迟疑地问,“到了西关,你马上就要走么?”
梨裳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他紧紧绷着脸,也不知道在掩盖什么。
她嫣然一笑,“怎么,舍不得我?”
这句话一说出来梨裳又后悔了。在发生了那种事之后,这话怎么听着怎么意味不良……
她真恨不得抽自个儿一巴掌……
但是要收回来已经不可能了,她索性做出一副放荡的模样,在嘴角的笑容里参了些许风尘。
结果,梨裳没怎么样,慕渊的脸颊到耳朵却开始泛起红晕,趁着瓷白的皮肤,仿佛涂了胭脂一般好看。他垂下眼睛,故作镇定,“锁情蛊,怎么办?”
说起来,这个蛊到底有什么作用,梨裳现在还不知道呢。“你知道这东西么?”
慕渊摇摇头,“我只知道,巫蛊是巫咸族的人最擅长的,但巫咸族在南方的安邑城外,我们不可能到那里去解蛊。”
“现在连这东西到底有什么危害都不知道。也许我们应该主动去见庄珂一面。”梨裳一提庄珂的名字,慕渊身上就轻轻一震,睫毛轻颤。
“你认为,他会告诉你么?”
梨裳知道慕渊不想见到庄珂,他对那个男人多多少少是有些惧怕的。虽然那禽兽没来得及真的对他做什么,可多少年一直生活在威胁和焦虑中,足以让他产生阴影。
都意漠佛。“不知道西关有没有懂巫术的人。”她轻叹一口气,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去。
很难受,身上都是泥,还有昨夜少年留在她身体里的……
真想快点洗个澡……
青凌很快回来了,垮着脸,“那个村子不能进了。”
梨裳不由得失望,“为什么?”
“虽然那些士兵都穿上了老百姓的衣服,可是那些路上走的女人在看见他们的时候都会露出恐惧的表情,一看就看得出来。那个村子已经被你们躲着的那个大官儿占领了。”
梨裳从怀里掏出青凌的碧玉指环,递给他,“你说,如果我二人联手摸进去,能不能全身而退?”
青凌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梨裳,“你疯了啊?就算你再厉害,他们那么多人,怎么打得赢啊?”
“我们只需要进去偷两匹马。”而且,梨裳心里早有盘算,如果只有几十人的话,根本就不成问题。也就是庄珂武功高些,得多费点功夫。
“夫人……”莫悲说,“让属下去就好了。”
“你太弱,打不过那么多人。他们都有无音。”
“太危险了。”慕渊忽然开口,眉头抬起,有些焦虑的样子,“别去,还会有别的办法。”
梨裳对莫悲说,“你带着柳憬等在这里,我们很快就回来。”
“我还没答应你要去呐 ̄ ̄ ̄”青凌惨叫。
“云……”后子还没说出来,梨裳握着莫悲手臂的手狠狠用力,他咳嗽一声,“夫人,您真的不能去,万一有个什么好歹……”
“不必多说,听我命令就好。”梨裳一按莫悲肩膀,转头对青凌说,“走吧。”
“真的要去啊……”青凌苦着一张脸,最后舍生就义一般俩眼一闭,“算了,谁让我心肠这么好……小珑,你要记得以身相许啊 ̄ ̄”
梨裳正想跟青凌说再废话就直接把他绑了扔到村外去当诱饵,结果手臂忽然被抓住了,慕渊抬起头,认真望着她,“带我一起去。”
“你又不会武功,带你去做什么。”
少年一愣,嘴唇紧紧咬起,眼中闪过痛色,面上说不清是愤懑还是不甘。
但最终,仍是缓缓放开了手。
梨裳有些不忍,她的话是不是说得有点儿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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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对决庄珂 锁情之蛊
忽然觉得这个情景很奇怪。像是时光倒流,角色掉转。在多少年以前,她也曾经露出过相似的表情吧?那时候的琉璟总是把她护在身后,不让她参与任何他的计划,因为那时候她不够强。
梨裳曾经那么希望,能像琉璟守护她一样,保护着琉璟。
可是等到她终于得到了那种力量时,变成沛顼的琉璟却已经睡在她怀里,就算是冥复之力,都唤不醒了。
梨裳深深吸进一口气,压下浮在心头上的刺痛感,看向那个同琉璟拥有同样灵魂的少年,冲他微微笑了笑,“我很快就回来,在这儿等我。”
少年愣住,抬起眼,同她视线相撞。风扬起他的发,有种悠远的静谧。
梨裳转身,同青凌一道向着村庄走过去。
走出了一段距离,青凌忽然说,“那个孩子好像很喜欢你啊。”
梨裳沉下声音说,“闭嘴。”
“你们是要去西关吧?”
她看他一眼。
他却坦然望着她,“我确实是跟着你们来着,但我没有恶意。我只是好奇,为什么你要冒这么大的险,带着那孩子穿越半个轩辕国?”
青凌承认了,他一直跟着他们。
也就是说,他知道了梨裳和慕渊的身份。
梨裳停下脚步,盯着青凌,“你究竟想做什么。”
“别突然这么严肃好不好。我真的没有恶意。虽然我们海国跟轩辕国关系确实不怎么样,但我这次来轩辕跟那些恩恩怨怨的实在没什么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们?”
“我说了,只是好奇。”青凌忽然笑得灿烂,凑过来,“见到云人不容易,见到云人的王后就更不容易了。”
梨裳冷笑,“你还真是闲啊。就不怕连命都没了?”
“我本来就是个闲人。”青凌耸耸肩膀,“再说,我要是别有用心,用得着跟你说的这么清楚吗?”
青凌虽然嬉皮笑脸,但目光却真诚而明媚,不见一丝阴霾。让梨裳难以怀疑。
这个鲛人,真的能够相信么?
真的只是好奇这么简单?
“好啦好啦,呆会儿还要‘双剑合璧’呢,这会儿可不能闹内讧啊。”青凌忽然走过来,搂住梨裳的腰。
她警惕,“你这是做什么?”
“带你飞过去啊,你不觉得咱俩这么走有点儿慢?”他一脸理所当然。
“我有御云,不用你……”
“刚刚治愈你那个傻侍卫已经消耗很多神力了吧,你还是歇歇吧。”
青凌的话不无道理,梨裳也只好作罢挣扎。
他说了句,“抓好我。”
她双脚倏然离地,失重的感觉一下子袭来,下意识地抱紧他。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另得梨裳尴尬非常,但又不能松手,只能装作没听见。
梨裳早就听闻鲛人的轻功很好,他们骨骼轻盈,在空中也如鱼得水,像是海面上的飞鱼,在云朵之间掠过,如今看到青凌,才发觉果然是名不虚传。
“就要到了。”
两人在还有一小段距离的地方降落,向着村落快步跑过去。青凌说那些士兵以及庄珂的马都被拴在村南一个农家的后院里。比较棘手的是,那个院子里的士兵尤其多,估计庄珂就在那儿。
院墙不高,他带着梨裳一跃而入,落地的时候一点儿声都没发出。后院一个村民打扮的人正在打瞌睡,他身边的马厩里拴着两匹马。
两人蹑手蹑脚走入马厩,那个人忽然抓了抓手臂,吓得梨裳心肝一颤。
正忙着解开缰绳,忽然听见一声大叫,“有人偷马!!!”
这一吼把那个正睡觉的人给吵醒了,梨裳一个光团打过去,他立刻没了声息。然而此时已经有村民打扮的人拿着刀剑冲入后院,耳朵上都带着无音,气势汹汹冲他们杀过来。三道绿芒闪过,是青凌射出的三道箭,那箭穿过三名士兵的身体后并不停下来,仿佛有生命一般转了个弯向着其他人飞去,一连除掉九人后才消散殆尽。
一地的血红蔓延,这杀机毕现的开场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这时一个人从屋后转出来,拍着手走出阴影,“云后果然胆识过人。”
梨裳看着庄珂,冷笑,“不是本宫胆儿大,实在是你们这些中州人,太过不堪一击。”
庄珂目光一凛,闪过杀意。但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一变,用一种颇有深意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梨裳,语气淫猥,“云后的锁情蛊,如何了?该不会是身边的这位帮你暂时压下的吧?”
梨裳握紧手掌,瞪着庄珂,真想立刻用神力劈了这人。
青凌却突然说话了,“你这个人怎么废话这么多啊?到底打不打啊?不打我们就走了,早饭还没吃呢。”
因候出何。庄珂眯起眼睛,“你就是上次那个鲛人。”
“呵?你还记得我?记性不错。”青凌很满意一样冲他点点头。
庄珂转向梨裳,“云后竟然与鲛人勾结在一起,看来云境是不打算维持与轩辕的友谊了?”
梨裳笑了,“阁下都对朕这么不客气了,本宫干嘛还要拿热脸去贴你们的冷屁股?而且……”她手上聚起一团红色的光华,渐渐开始燃烧沸腾,越来越巨大,“本宫说过,与我云境有情谊的,只有轩辕家,可不是你庄家!”
话音一落,梨裳便把手中火球扔向庄珂。他倏然拉过身前一个小兵,只听一声惨叫,便被那团红光吞噬殆尽。
青凌很默契地杀向周围的小喽喽,绿芒过处,嘶嚎连连,血色漫天。他却展腾空而起,双手起落间,向着蝼蚁一般的人群不断射出夺命的箭,而帅气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
梨裳看他平时的样子,真想象不到原来他可以这么狠。
她则运起化云术,全身衣袍都在不断外溢的神力中飒飒翻飞。庄珂面对着梨裳,似乎也运起了功力,身上的大氅无风而舞。
她从掌心射出一道云刃,卷起漫天飞沙走石,撕裂空气扑射而去。庄珂双手在身前画圆,一声低喝,一道劲气从掌心涌出,与云刃撞击在一处,两股力量震碎了附近的屋瓦窗墙。
紧接着梨裳不断将神力凝成光球冲庄珂击去,他顶住一两个,然后身形忽动,向着她扑过来,梨裳攻出一道云潮,庄珂在空中急转,避了过去,身后的房屋被撞出一个大洞,墙体开始坍塌。
庄珂一落地便再次向梨裳攻过来,看来他是发现了在远距离同云人对战是没有胜算的。梨裳将神力灌注在掌心,同他双掌相接,结果就是他向后急退两步,身形一震。
梨裳浅笑,这个庄珂也太小看她了,就算她曾经作为神识的全部神力被墨汐浪费得只剩一半,但好歹她也是拥有过冥复之力的,普通的内力怎么可能打得赢她?快速催动咒文,庄珂借此机会再次扑上来,手中寒芒一闪。
梨裳只得暂时停止念咒,一个旋身避过去,同时挥出一道神力,阻住庄珂来势。
庄珂一个侧身躲过,却在同时猝不及防射出几枚银镖,梨裳连忙张开云墙,险险将它们挡住。
这男人阴险狡诈,梨裳怒极,发出一道利刃,源源不断冲着庄珂攻过去,他运功挡住,但在她不间断的冲击下越来越吃力。
可梨裳这里也并不好受,这种不用咒文直接攻击的方法极其耗费神力,若不能速战速决,便对身体损伤很大,事后神力恢复得也会越来越慢。
但庄珂终于有些支持不住了,面上现出狼狈之色。她尽全力再次提起一波云潮,磅礴着冲向庄珂,他身体一震,向后猛然飞出,撞在身后只剩一半的屋墙上,俯身呕出一口鲜血。
梨裳也站在原地稍稍平复仍旧有些翻涌的神元,略作休息。此时其他小喽喽也已经被青凌解决得差不多了,他潇洒落地。
梨裳向着庄珂走过去,他仰头看着我,面上居然不见惧色。
她蹲下身来,平视着他,“锁情蛊,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看着她,忽然阴狠地笑,“我不知道。”
她抬手用神力扼住他的喉咙,死死盯着他,“信不信本宫现在就杀了你?”
“咳咳,我要是告诉了你,不是死得更快?”
“小珑啊,温柔一点嘛,他都快被你掐死了。”青凌在一边以一种看热闹的口吻说着。
“呵呵呵呵……”庄珂忽然笑起来,一连串短促的音调,听起来有些瘆人。他看着梨裳说,“你要杀我便杀吧。大不了你我还有我们的慕渊陛下一起到地府做伴!”
他的声音粗哑,大概是被血呛得,难听得很,听得梨裳愈加烦躁,“锁情蛊究竟是什么!快说!!”
庄珂被神力晃得眼神都有些散了,可是忽然,他的眼睛看向某处,嘴角却现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锁情蛊啊……会让你每隔两天,就变成淫&娃荡&妇,只有第一次‘救’过你的人,才能暂时满足你。那蛊虫被男子**之气养大,若不加以压制,便会破体而出,到时便是你和慕渊丧命之日!”vewr。
庄珂说得话,字字凄厉。梨裳只觉脑子一瞬间就炸开了。
每隔两天?
第一次“救”过她的人?
世上……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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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章 尴尬被知 两相坦明
“你,有没有骗我?”
“哈哈,信不信犹你。”庄珂的视线蛇一样缠上来,嘶嘶地吐着信子。
梨裳抓起他的领子,厉声问,“有没有解法?有没有解法!!”
“小心!!”背后忽然一声大喝,一股力量强行将梨裳拉开。刷的一声,一枝泛着黑光的竹箭落在她原来所在的地方,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眼前一掠而过,鬼魅一般,原本在地上萎顿的庄珂已经不见了。
梨裳有点回不过神来。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追?”青凌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她一点点转动脖子,看看他。
他微微皱眉,“你……”
“不要追了。”
“那个蛊,你不要担心……现在很多巫都从巫咸族出来了,没准西关就有呢……到时候找他们给解就行……”青凌犹豫着说道,神色奇怪,“你是不是……和那个小孩儿……”
她截住他的话,“咱们回去吧。万一他们碰上带走庄珂那个人,可能会出事。”
慕渊和莫悲没有遭遇上那个黑衣人,梨裳与青凌赶回去的时候,慕渊正站起来望着梨裳。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如果说昨晚的一切都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发生的,那么今后该怎么办?他才十七岁,她与他有百年之隔怎么能再做那种时?
可如果这个蛊解不了,他们都会死。这件事,她应该告诉他。
可是该怎么说?说以后每隔两天都要与她燕&好行&欢?
少年的眼睛那样黑,精致的面上有些忧色,他问了梨裳什么,她却全然没听进去。只是看着那张稚嫩的,依稀还有着几分天真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那么肮脏。
“夫人,您没事吧?”莫悲小心翼翼地询问。梨裳回神,说,“没什么,那个村子已经安全了,我们可以在那里休息一晚。”
“发生什么事了么?”慕渊看向青凌。
竹忽声枝。青凌看了梨裳一眼,然后忽然嬉笑开,大大咧咧揉了揉慕渊的头,“小孩子不用管那么多 ̄大哥哥会搞定一切的哦 ̄”
慕渊面无表情,拨开那只自认为亲切的手。
村子里的士兵已经死的死逃的逃,而几乎被吓傻的村民也没有难为他们,放他们在村中过一夜。一行人住在村长和他弟弟的家里,几间茅草屋,却是温暖舒适。
梨裳脱了衣服把全身泡进热水中。柔软的温度顺着汗毛孔流入血液里,连日来的精疲力竭汹涌而至,靠在木桶的边缘,连手指都不想动。
眼睛定格在屋顶的横梁上,慢慢回想着白天的事。
庄珂说,蛊虫是被教合时的**之气喂养大的,如果能把那种冲动忍过去,是不是就可以阻止它长大?
可庄珂说得究竟是不是实话?
梨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解决办法,为今之计,也只有尽快到达西关,看看能不能从康王那里得到什么帮助。
她起身披好衣服。
可是……该怎么和慕渊说……手指纠结着衣带,无奈烦躁地申银一声。
“你那个蛊不是现在就发作了吧。”一句话随着开门声传来,梨裳回头,竟然是青凌,连忙低头检查了自己,还好该穿的都穿好了,抬头狠狠瞪了他一样,抬手一道云刃甩出去。
“你娘没教过你进屋前敲门?”
“抱歉抱歉……”青凌轻盈一躲,云刃在木门上留下了深深地疤痕。他心有余悸一般拍着心口,“吓死我了,小珑你怎么总对我这么暴躁。”
梨裳看着那人浪&荡公子一般的表情,很难不对他产生暴力倾向。扯下衣架上的外套把自己又裹了一层,冷冷问道,“你有事儿么?”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来看一眼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自杀寻短见什么的。”
她失笑,“我干嘛自杀寻短见?”
“毕竟……你被那个小孩儿……”
梨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反应了,一甩手一道神力射出把门砰地关上,然后一道云刃就抵到青凌的脖子上,“你刚才说什么?”
青凌被梨裳一连串的动作惊了一下,然后干笑两声,“没什么……我胡说八道的……”
“你可有跟他说什么?还是他告诉你的?”
青凌连连摆手,“没没没,我可没跟他说过话。”
心下稍安。梨裳后退半步,直视着青凌。
“你怎么知道的。”她沉默半晌,最后这么问他。
青凌瞄了半天梨裳的表情,似乎是确定安全了,才试探着开口,“我……我猜的……当时只有你们两个在一起,然后你当时的样子……一看就是被……那什么过……”
什么叫一看就是?
手攥紧,梨裳冷笑着看青凌,“看样子,你挺有经验的?”
青凌很不长眼地骄傲一笑,装模作样地一甩头发,“想我当初在海国也是万鱼丛中过,多少红颜佳人都对我念念不忘……”
话卡在一半,因为青凌的手上蓄满神力,正横在他脖子边上。
“我青凌对天发誓绝对不会往外泄露半字否则叫我天打雷劈五马分尸大卸八块不得好死生儿子没小鸟生女儿没妹妹!”
这个誓发得确实够毒的,梨裳稍稍松手,警告到,“我不管你儿子有没有,你要是再提,我就让你没有!”
青凌瑟瑟发抖,连连点头。
梨裳撤开手,“你还有事么?”
少顷的安静后,青凌忽然问,“你今年已经一百多岁了吧?我记得书上记载,上一次冥复之力出现是在一百年前。”
梨裳忽然想起来,青凌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了。
“不错。”
青凌自觉地走到一张椅子边坐下来,歪头看着梨裳,“那你现在有王夫了么?”
“问这个做什么。”
“不能说?”
“没有,怎么了。”
“就算云人寿命长,你现在算起来也不小了。怎么不嫁人啊?”
“不想嫁。”梨裳找了条细绳把头发系上,“你呢?你这个海国的贵族为什么只身在外,连个随从都不带?”
青凌抬起眼,面现惊讶,“你说什么?我是贵族?”
“别装了,就算本宫深居云境,也还没孤陋寡闻到不知道蛟龙是你们鲛人信奉的神兽,只有贵族能穿戴的程度。”
青凌懊恼地抚住额头,“哎呀,被你看穿了。”
梨裳白了他一眼,什么看穿了,他是故意让她看见他戒指上龙纹的吧?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青凌问。
“走一步看一步。”
“你带着那个小皇帝,是要去找康王轩辕沁么?”
“……”
“你为什么要这么帮那个孩子?”
“你问题太多了。”
“不多啊,你看你要是帮着轩辕国,我们有一天很可能就是敌人了。提前了解敌情这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在敌人知道你目的情况下就不太正常。”
青凌把上半身撑在桌上,颇有兴致,“我这不是在争取不要与你为敌么。”
梨裳拿起剪刀,剪掉一截长长的烛芯,忽然觉得他们俩的对话实在很诡异。
“……放心,本宫只是把那孩子带到他要去的地方,以后你们两国谁赢谁输,都与本宫无关。”
青凌幽幽凝视梨裳半晌,然后一拍桌子,哈哈一笑,“这样我就放心啦。”他站起来,走向门口,却在临开门时又转过头,脸上的神色中不见一丝玩笑,在烛光中显得氤氲的视线缠绕过来,他说,“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凡人无心,亦无情。不要陷进去太深。”vewr。
一直到青凌走了,梨裳的手一直僵在原处。
什么陷进去?陷到哪里去?
他胡说什么?
凡人无心无情……与她有何干系?
她不会再陷进去,绝对不会。
。村子里没有马车,所以几人只是牵走了那些士兵留下来的那两匹马。青凌与莫悲同乘一骑,慕渊带着梨裳。
马儿在泥泞的道路上奔跑,风声呼啸。坐在慕渊身后,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这紧密的接触让梨裳有点僵硬,仿佛后贴近少年背那里的皮肤正在燃烧起来,热度蔓延至全身。
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忽然的,仿佛感觉到他把手贴到了她的手背上。
轻轻的动作,轻轻的触感,几乎没有重量。却几乎使她心脏停顿。
脑子里纷纷乱乱,和成一团浆糊。
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明日锁情蛊便会发作。如果慕渊知道明天将要发生的事,还会这样么?
到了明天,该怎么办?
由于骑马的速度比乘车快上许多,所以只是一天半的功夫,四人就出了沼泽之地,到了涿鹿之野。
地上的水洼少了,草叶越发葱茏,眼前无尽蔓延的,是广袤的草原,视线所及的地方,开满了一丛丛的野水仙。乳白的花瓣相互簇拥,缀着里面一层金黄的小盏,花下世被阳光照成半透明的细长叶子,楚楚动人。稍远的地方,有一片湖泊,远远看过去,水色泛着宝石蓝的光泽,让梨裳想起迦耶古镜的镜面。最远处有几座相连的高山,山顶的积雪像是有人无心碰洒的糖霜。浅蓝色的天空从云朵的缝隙中显露出来,天光在大地上变幻。
这就是涿鹿之野?黄帝与蚩尤决战的地方?
这万千人魔的埋骨地,怎么会美得跟仙境似的?
马儿放缓脚步,闲庭信步一般在草地上走着,踏过凋落的雪白花瓣,溅起阵阵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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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涿鹿之野 发作之夜
梨裳听到旁边的莫悲发出一声难以自持的赞叹声,睁大深褐色的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慕渊的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松开了她,但一直没有声息。
只有青凌无动于衷一般,驱马走到梨裳旁边,“咱们今晚在那面湖附近过夜吧?天快黑了。”
她点点头,心却渐渐沉下去。
今天,是发作的日子。
吃完晚饭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云烟漂浮在缀满繁星的天幕之前,月亮刚刚上来,弯弯的一轮银刀,却显得比平时大了几分。
这旷野中的夜晚,竟然一点也不昏暗,星光和月光比灯火还要明耀,水一样的夜色荡漾着,一片寂寥。
梨裳忽然发现,自从到了这里,从来也没听到过鸟鸣。
这让她想起了青凌提到的异象。她便问他,“你说过的怪事,就是出在这里?”
青凌点点头,“附近的村落城镇时常都听到从地底传来怪响,有时会持续半柱香那么久。”
驱松渊动。“怪响?”
“他们说好像是某种野兽的咆哮,但是又不像豺狼虎狈之类的叫声。”
慕渊忽然问道,“有人找过是从哪里发出的声音么?”
少年自从来了涿鹿之野,就没怎么说过话,这还梨裳今天第一次听见他开口。
青凌耸耸肩膀,“哪有人敢啊。我倒是来找过,可这儿也太大了,根本就不知道上哪去找。”
“蚩尤冢,在哪里?”
梨裳抬头看了慕渊一眼,青凌也是如此。那少年沉静地回望青凌,执着地询问。
青凌皱了皱眉,摇摇头,“我不知道。这不是一直是个谜么?多少人想找到蚩尤冢,都找不到。估计也只有他那些魔子魔孙知道了,只是可惜,早就都死光了。”
蚩尤,乱&伦之子,上古魔神,这个名字至今仍让云荒的人心神震颤。传说他带领无数魔众,疯狂地屠&杀整个人族,鲛人甚至半神一族,当时云荒一片血雨腥风,几乎沦为地狱。
而斩杀他的那把由第一神识化成的剑,还在梨裳的宫里。
而一直让她奇怪的是,她从未在任何一本典籍上看到“云人”的字样出现在涿鹿之战之前的时期,就如同在此战之前,云境一族是不存在的一样。
其它种族全部都有记载,为何只有云人特殊?
而且天云经上只说伏羲是云境的庇佑者,却没说是创造者。
是谁创造了云人?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划过她的脑海:这次的异动,会不会……跟云境有关系?
这个猜测来得突然,有点无根无据,毕青凌风说得北境的异象梨裳没有亲眼见过,就连这里,到目前为止除了听不见鸟叫,也没有其它可疑之处。
不过目前为止最要紧的是去西关,把蛊先解了。其它的事,可以回云境以后再查。
那一夜,梨裳在不安中入睡,却一直睡得不安稳。
那股燥热上来的时候,莫悲已经轻声地打起酣来,青凌也似乎已经睡熟,听不到慕渊的动静。
心中一阵阵发寒,身上却又一次窜起那难以形容的麻痒感,沿着脚踝、手臂一寸一寸攀爬上来,不怀好意地窃笑着。血液开始沸腾,她几乎怀疑它们要变成红色的烟雾从毛孔中蒸发出去了。
缩紧身体,手指陷入湿润的泥土里,尽全力克制住几欲出口的呻&吟声。可是被草叶扫过的地方像过了电似的,止不住地惊鸾,叫嚣着想要更多……
越来越多的热量从腹部扩散到全身,如绝症一般蔓延……
身边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响动。她将眼睛掀开一条缝,就见一个黑色的身影蹒跚着向不远处的湖泊走过去。
是……慕渊?
他要去做什么?
脑子一时混沌一时明白,此刻不应该过去,不然一定会……
可是看着少年有些凌乱的脚步渐行渐远,一个声音就在脑中大喊:“别丢下我!别丢下我!”喊得那么声嘶力竭,似杜鹃泣血。梨裳的理智几乎被他说服了,浑浑噩噩中从地上站起来,向着那个遥远的身影接近。
少年在湖边停下了,岸边丛生的野水仙簇拥着他,湖面上反射着粼粼月影,画一样好看。
“啊……”
她脚步一顿。
这一声从胸腔里发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痛苦,在尾音里却又有些折磨似的欢愉。他抱紧自己的身体,蹲下来,能缩多紧就缩多紧,好像正忍受着可怖的煎熬。
她的意识又回来了,并且发现慕渊不太对。等到走进一些,却见到他正用力咬着自己的手臂,暗色的血液不断滴落下来,纵横在莹白的皮肤上。
“你疯了!”梨裳的声音已经开始不稳,正要上前去拉慕渊,少年却忽然站起来,惊慌地望着她,“不要过来……”
就算这四个字,他也说得艰难非常。
“你回来!”
“不……不行……”少年身体晃了晃,往后退了几步,浸入湖中,好在还是浅水的地方,没有掉下去。她心脏狠狠一颤,一时燥热似乎稍稍褪下,但顷刻间便又熊熊地烧了回来。
“你不要急……会好的……你……你先回来……”她已经开始语无伦次,还要努力集中注意力看着他,脑袋要分裂了似的疼起来。
慕渊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迷茫地望着梨裳,“我……我不想再……伤害你……我怕我忍不住……”话还没说完,他忽然一个趔趄,身体向后倒去,只听哗然一声,水面上便只剩一圈圈扩散的水纹。
梨裳什么也没来得及想,便跃入水中。月光透过水面一丝丝一缕缕渗透下来,深蓝色的湖水里带着水仙的香气,少年正在不远处缓缓下沉,黑发海藻一般轻缓翻舞,黑衣蝶翼般展开,那苍白却俊美的面容上有着恍惚和迷惑,双眼仍是睁开的,痴痴望向她。
“琉璟……”她用神力托住少年的身体。
他半合着眼睛,嘴唇紧紧闭着。
梨裳抚摸着少年的发际,仿佛看到那在她怀中渐渐入睡的容颜,一时间身上难以忍受的突然消失了,只剩下这一个人,在她怀里的这一个人。
“琉璟……”她呢喃着,吻向他的双唇,将气息渡到他口中。
少年贪婪地汲取着,深深地回应,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双唇相触的万千缱绻。
默念咒文,御云缠绕着两人,浮出水面。
他有些迷糊的轻哼着……
她的嘴唇殷红欲滴……
“傻瓜。”梨裳不知道自己在说谁,只是把慕渊拉上开满水仙的岸边。
风动花摇,仙姿踏香,她躺在花丛中,衣裙凌乱,双眸迷离……
他伏到她身边,拨开她脸边的头发,吻上他额头,然后一点点向下轻啄,落在他的眉心、眼眸、鼻子、脸颊……
就如同初识一般,他怔怔地看着她,喘气渐渐加粗。
她咬上他的肩膀,轻声说着,“忍不住,就别忍了。”
慕渊再一次吻下来,然后天旋地转。
他伏在梨裳身上,顺着脖子往下吻着,温柔而急切,还有些许隐忍。她解开他的衣带,被拥入怀中,头顶星光煌煌,银辉漫天。
接下来的一切痛楚和快乐,都同水仙的香气教缠在一起,凝化成一个柔软而热烈的梦境。她忘记了一切是如何开始,如何结束,只是在那一段时间里,忘记了过往,忘记了身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眼前只有那双夜空一般美丽的星眸,感觉到的只有他绽放在她体内的炙热。
那一刻,梨裳真实地感觉到,自己不是独自一个人。他就在她身边,他回来了……
梨裳一觉睡到凌晨时分,睁开眼睛,却望见一张若有所思的俊美面孔。
见她醒来,慕渊长长的睫毛抖了一下,视线里有些想要逃避的闪烁,但最终仍是望进梨裳眼中。
他衣领半敞着,露出一截精瘦结实的窄腰,明明是一副欢&爱后魅惑的场景,少年面上却是一派纯洁,带着几分愧疚。
梨裳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他,思考半天,最后扯出一个不太自然的微笑,“早……”
可说完了,她就想抽自己嘴巴。
慕渊忽然伸出手,一阵清凉的触感拂过她的嘴唇。此刻他的眼神温柔如水,轻轻荡漾着,一层一层包裹过来。
“对不起。”低低的仿佛叹息的一句话。
她有些傻了,不知道面前的人是怎么了……
“身上有没有难受的地方?”慕渊轻声问。
梨裳别过涨红的脸说,“你不用太自责,都是因为那个蛊。本宫已经活了一百多年了,这种事早已看淡了。”
说完后她就站起身来,结果就是一阵尴尬的酸痛,一没站稳就要向前栽倒……
手忽然被另一只有些冰冷的手附上,梨裳身上一颤。不管变成了谁,不管他是琉璟沛顼还是慕渊,他的手总是这么冷,像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一转头,她就见到一张认真的脸,他抬起眼帘,说,“我一定会负责的。”
她愣了两秒。以为自己听岔了。
但是片刻后梨裳又意识到她没听岔。vewr。
嘴角一抽,没忍住,梨裳还是笑了出来。
没料到,仅仅两夜,慕渊竟然说……要对她负责?!
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要对她这个一百多岁的云后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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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我喜欢你 如魇如魔
慕渊微微皱起眉,有些困惑有些生气地看着梨裳,“你笑什么。舒虺璩丣”
梨裳好容易忍住了笑,可声音还是有些发颤,“没……没什么……”
“你不相信我?”少年仍旧专注地凝望着,没有半点玩笑的神色。
梨裳有点不好意思了,转正身体,正视着慕渊,“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你知道本宫大你多少么?不是五岁,十岁,而是一百岁,你我之间是不存在什么负不负责的。这种话,是用来对你以后后宫里那些妃嫔说的。”
慕渊一言不发,脸上看不出情绪。
“本宫可是云境之主,难道还要你这个小皇帝负责?”说着,梨裳弯了弯眼睛,笑容嫣然,“再说,你怎么负责啊?”
慕渊却面不改色地说,“我可以娶你。”
梨裳却感觉这回是真的傻了。
他……是不是疯了?
心里忽然一阵阵抽搐般地疼起来,几句不知从哪段记忆里分离出来的话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着。
“难道你不想做我的云后吗?”
“难道你不想为我诞下王子?”
“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
“你有资格。你是我的爱人。”
梨裳用手抚了抚额头,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她想这些的时候。
“慕渊,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少年点点头,执着地说,“我说我可以娶你。”
“你说你要娶一个外族女子?”
“先皇不也娶过海国的女子当王后么?”
“可我比你大一百岁,我不是普通女子,我是云境之主!”
“我可以专为云人打开天阙,这样你就可以常到中州来了。”
梨裳头疼起来,伸出手止住他的话,“我再说一遍,我不用你负责。我也不想当什么轩辕国的皇后,你要真想动心思,入赘到云境做我的王夫可好?”
慕渊半垂着头,沉默半晌,忽然耳语般地说了一句,“我喜欢你。”
梨裳刚想反驳,却蓦地发现他说得话跟她想象得不太一样。
他刚刚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
慕渊抬起头,双手捧起梨裳的脸,有些生涩地凑过来,在她嘴上轻盈地落下一个吻。
“我喜欢你。”
梨裳一直僵硬着,看着他的面容在眼前一点点放大,然后又一寸寸退回,一双灿烂如同星河的眸子坦然地望向她,身后花影婆娑。
眼眶忽然抑制不住地酸涩起来,深埋在心里的回忆,她以为早已消散得无影无踪的记忆,却在一瞬间被这四个字毫无保留地掘出。每一撇每一那都是血淋淋的清晰。
一样的四个字,一样温柔灿烂的眼。
隔了一百年,他再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用同样的神情。
她以为再也听不到的话,永生永世……
当初这四个字让她掉进他的陷阱,而后万劫不复。现在,他又想让她重蹈覆辙么?
他真的以为她永远无法拒绝他么?
她不要再来一遍,她发过誓不要再来一遍了。好不容易才走到现在,不能再回去了。
眼前的少年静静等待着,等待梨裳的回应。可是她却只想逃。
掩上衣服,站起来向着湖水走去。慕渊没有叫住梨裳,她却一直能感受到他的视线。
“你走远些,我要清洗一下……”
梨裳幽幽一句,没有听到慕渊的回音,只有窸窣走远的脚步声……
把全身都被那股通透的清凉包裹,却压不下那烦乱的思绪。她没有用神力,任自己在水中下沉,头顶晃动的光线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黑暗,似乎永远到不了尽头。
在这寂静无声的空间里,好像有东西从眼睛里溢出,她长长地吐气,想把积压在胸口的那股闷气吐出去,可是却怎么都吐不干净。
喜欢?
他喜欢她?
不,不是。他只是依赖她吧?
那么多年在皇宫里无依无靠,突然出来她这么个异国女子,对他好,还与他有了肌肤相亲,因此误以为这就是喜欢了吧?
想笑,可笑出来却是苦的……
梨裳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甚至觉得自己是疯了……
她早就不爱他了,早就对他没感觉了。她只是在可怜他,只是这样而已!
慕渊喜不喜欢是他的事,与她无关!15150958
正当梨裳想要现在就回去,告诉慕渊“你岁数太小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所以我就当没听见你就当没说过。”这样才是对的。
不能再出乱子了,因为现在就已经够乱的了。
梨裳正打算御云浮上去,却恍惚听到一阵奇怪的,悠远而绵长的声响,从下方传上来。
她低头一看,只有透不过气来的黑暗。
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下沉了这么久,还没有到底。
这面湖并不宽阔,怎么会这么深,就像无底洞一样?
“吼------”又是一阵长啸般的声响顺水而上,隔了一层纱一般模糊,却低沉厚重,仿佛某种竭尽全力挣扎般的嘶吼,在这黑漆漆的湖水中更显诡谧,震得人心口发颤。
梨裳一下想起来青凌说过的怪声。还有从地下射出的异光。
难道,这个湖就一直通向那声音和异象的源头?
搞不清它究竟有多深,她不敢贸然下去,所以只是运起化云术,向着下方射出一道没有攻击力的云潮,如果它触到了底便会反射回来,就可以知道大概的深度。
等了许久,却迟迟收不到回音。
难道这个湖真的没有底?
梨裳正忐忑着,忽然下方有了动静,待我仔细看时,却发现那并不是回音。
水流忽然躁动起来,受惊一般向上翻涌,梨裳几乎悬停不住。在那片黑暗中好似有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势不可挡地向着她的方向冲上来,她感到泰山压顶般的压力,以及催命般迫近感,直觉告诉现在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梨裳御云向上冲去,却仍能感觉到那未知的威胁正不断逼近,随时都能咬上她。耳畔的水声变成了尖叫,和着从下方传来的越来越愤怒的吼叫,如临地&狱。11zsi。
那东西离我只有几步之遥了。梨裳一个奋力,冲出水面,跃上岸边,狼狈地摔倒在地。可怕的是,那迫近感并没有消失,身后是汹涌澎湃的潮水声,她回过头,却见到一道数十米宽的水柱冲上靑霄百丈,然后巨蛇般向着她的方向扑过来,那水波似乎幻化成一张狰狞的怪脸,张开血盆大口,片刻间就到了面前。
梨裳连运起神力防御的时间都没有,只来得及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可是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粉身碎骨的冲击,只是被一个人重重砸到了身上。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慕渊飘扬开的黑发。他横在梨裳面前,双手向前伸出,一道透明的屏障硬生生接住了那千钧一击。他被巨大的力量撞进她怀里,嘴边一瞬间就涌出鲜血。
梨裳觉得心脏突然不见了,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惧。
运起全部神力,向着那水柱射出云潮,锐利的音调撕裂空气,刺向那张扭曲的脸孔。水柱发出了一声尖叫,叫的凄厉无比,震耳欲聋,好似某种濒死的生物,然后随着那利啸向着两边裂开,砸落到地面之上。
整个涿鹿之野都在震颤,水流落下的地方,被砸出两个十数米深的大坑。
少年软绵绵倒在梨裳怀里,面色惨白,气息微弱。她把手放在他胸口,不停吟诵治愈之术,可身上却止不住地抖着。
渊渊不声笑。不要睡,不要睡……睁开眼睛……
不可以再这样了!他不能再这么对她!
“夫人!!!”莫悲的声音传来,显得很遥远,身边有脚步声,说话声。
梨裳凝视着慕渊紧闭的眼帘,却看不到丝毫动静。只有唇边的血色,刺眼得让人崩溃。
神力从掌心源源涌出,弥散在他周身,她把所有神力都倾泻出来,伴随着纯白的云雾声将他团团包裹。
醒醒,醒醒,求你了……
琉璟……醒过来……你不是说要娶我么?你要是不醒过来,我就去嫁给别人了……
不要睡……不要再让我等一百年……
“咳咳……”
这两声闷咳忽然从慕渊的胸腔里溢出来,他的手指惊鸾般地蜷缩了一下,眉间一蹙,然后眼皮上也有了动静。
梨裳加快念咒文,抓住他的手腕。
他缓缓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梨裳停下吟念,伏下身去看着他,“慕渊?”
他怔怔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嘴角向着两边拉开一个细微却优美的弧度,眼睛微微弯起。
此刻,她只觉全身瘫软,精疲力竭,只想找个地方赶紧躺下,睡一觉。
要总是这么折腾,她恐怕连三百年也活不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一道一直被梨裳忽略的声音插进来,是青凌。此刻的他面上从未有过的严肃。
“先让他休息一下。”梨裳说着,让莫悲把慕渊抱起来,放到一个比较干燥暖和的地方,又把莫悲的外套拔下来盖到了少年身上。
慕渊已经闭上眼睛,浅浅睡了过去。
梨裳心脏还有些残留的焦躁,慌张的跳着。
他决然地冲过来挡在她面前的景象,仍然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
真是不要命了……他疯了么?要是她救不回他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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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情愫纠缠 入境西关
不过,慕渊刚刚那道屏障,是用了神力么?
他竟然还有着神力?
为什么之前没见他用过?
“你还好吧?”青凌坐到梨裳旁边。舒虺璩丣
“我没事。但这个地方不宜久留。”
“那个攻击你的,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
“它攻击你之前,我听到了很奇怪的声音。”
“是那面湖。”现在说起来,仍然心有余悸,“那湖的下面,有东西。”
青凌面色微变。
“本宫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不是现在。我们要尽快去西关。如果你不想,可以留下。”梨裳对他说。
青凌看了梨裳一会儿,忽然又冲她挑了挑眉毛,“干嘛这么凶啊,我当然是跟你们一起走啊。万一你和他们轩辕国趁我不在达成了什么盟约我们海国不就惨了。”
“本宫要是真想的话,就算你在,也没用。”
“我说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对那小鬼明明那么好。”
“你要是十七岁,本宫自然会对你好。你可以现在自杀,重新投胎。”
青凌忽然凑过来,近距离看着梨裳,“你不会是喜欢上那个小鬼了吧?”
梨裳一巴掌扇了过去。
青凌捂着脸颊,悲切地看着梨裳,“你……你竟然为了他打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我……”
被青凌这么一折腾,梨裳倒是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把莫悲唤来,让他去准备一下早饭。
绿影一闪,那人又窜了回来,看着不远处的慕渊,“这孩子命也够大的。被那东西砸中,居然还能救回来。”
梨裳想,他们一定是没看见慕渊使用神力。她没做声,这件事还是先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等慕渊醒过来,再问问他。
只是,那个少年……会不会不知道自己有神力?
……
……
“你叫什么名字?”
这句话是在穿越涿鹿之野的时候,慕渊突然在梨裳身前问的。
梨裳微微送来了抱紧慕渊的手臂,他收紧缰绳,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少年原本脸上的那张面具,因为时间太久并且没有得到保养,已经不能再用。好在过了涿鹿便是西关,庄珂总不至于追到西关来。而青凌,早已知道他的身份。
慕渊忽然展开嘴角笑了笑,眉梢微微扬起,说,“‘素珑’应该不是你真正的名字吧?”
梨裳愣了一下,因为慕渊实在不经常这么笑,多数时候,他脸上都凝着一层冰,仿佛对什么都没有反应一样。
“……梨裳。”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头转过去。青凌已经在前面叫唤着,“喂--你们俩怎么那么慢,一会儿迷路了我可不管啊--”
“梨裳。”慕渊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拢紧了她的双臂。
青凌策马走过来。莫悲坐在他身后,手都不知道往哪搁,满脸的尴尬,一路上已经不知道被那恶劣的男人笑话过多少回了。
“前面就已经出了涿鹿的范围了。”青凌转着马鞭,“快进入到西关的地界了,要不要休息一下?”
梨裳看了看天色,大概正是午时,今天从清晨就开始赶路,大家连早饭都没吃。
“那就歇一会儿吧。”
干粮剩的已经不多了,这几天都是莫悲去打些野味回来充饥。最开始的时候这个没来过中州的侍卫打来得尽是些奇形怪状的动物,甚至连臭鼬都有,把青凌恶心得不堪忍受,在地上画出野兔獐子之类的东西的形态对其进行谆谆教诲。
而现在已经学有所成的莫悲再次出去找食儿去了,剩下三个在原地等。
就快要到西关了。
几天来,锁情蛊又发作过两次……也不知那蛊虫长到什么程度了。
梨裳一想到有只虫子在自己身体里不知哪个部位蛰伏着,就觉得一阵阵反胃……
可那种炽热上来,却似乎没完没了似的,除非……否则便没有结束的时候,根本就忍不过去。
不过……慕渊这几次倒是一次比一次温柔,技术越来越好……
过过事吧到。每次想到这里,梨裳就觉得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窝囊的了。快些把蛊解了吧……后她也就完成了她想做的事。将来慕渊要如何,她也是管不了的。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降生在中州,但梨裳想,他大概是想要摆脱某些东西,才让自己入了轮回,与碧落完全脱离。
而那些东西,也许就包括她在内。
可是……她又何尝不想摆脱他?15166411
也该回云境了,出来这么长时间,庞轩估计快要气疯了吧?只是这一回去,再下天阙,又不知会是什么时候了。这么想着梨裳不自主地看向身边的慕渊,他正看着天上堆垛成一团棉花的云出神,神色柔和。
“今天晚上要下大雨了。”青凌嘴里叼着根草棍,仰躺在地面上,闲闲的说。
梨裳看了看天边那灿烂得不能再灿烂的太阳,问他,“你确定?”
“我们鲛人最擅长观天象知未来,这么点预测风雨的事儿怎么会出差?这种棉花云出现,不出五个时辰,肯定要下雨的。”
青凌说得字字确凿,可那副得瑟自恋的样子却难以让梨裳信服。但无论如何今天天黑之前还是应该找个地方落脚。既然已经出了涿鹿,前方总该有人家。
正在此时,梨裳感觉到有一阵阵细微的震动沿着地面传来,越来越清晰,好似有几匹奔腾的马正在接近。青凌似乎也感觉到了,刷的一下从地上坐起来,看向远处。
前方是一块隆起的小山包,上面覆着零星几片树丛,忽然葱绿间出现一片黑色的影子,游鱼一样顺着山势冲下来。
是二十来个骑着马的人。只是不知道是土匪,还是巡查的士兵。
梨裳把斗笠戴上,青凌也从包裹里翻出一件外套披上,遮住后背衣衫的裂口间隐隐露出的鳞片。慕渊眯起眼睛,走到梨裳跟前。
那一队人马转瞬间就到了面前,把三人团团围住。他们身上都披着黑色的战甲,左胸上以朱砂红绣出一个“康”字,头戴铁盔,手中持着长矛,高高骑在健硕的黑马上,铁铸一般。
这就是西关的士兵么?竟是如此威武气派。
一个似乎是个将领的人忽然用矛尖指着三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梨裳刚运起化云术打算把声音修改后再回答他,却听到一声大叫,“夫人!”然后一道黑影一闪,莫悲忽然出现在面前格开对方的长矛,一只手上还抓着一只兔子。
这一交手对方所有人都伸出长矛齐刷刷对准他们每一个人,敌意霎时弥漫。梨裳很无奈,再次确定当初真该换个人带在身边。
青凌忽然笑着抬起手,“几位大哥不要生气嘛,我们真没恶意,只是去西关找人的。”
为首的人冷冷地看他一眼,问,“找谁。”
“康王。”忽然一道冷凝的声音插进来。慕渊面色沉稳,走到最前面直视着那人,星眸如炬,“我们要见康王轩辕沁。”
“康王尊贵之躯,岂是闲杂人等想见就见的?”
慕渊却说,“我是轩辕少轩,康王是我叔父。”
那将领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周围的士兵也跟着哄笑,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话,“小鬼,要说瞎话也说点靠谱的吧?你这么冒充我大轩辕的皇帝陛下可是要杀头的。”
慕渊面上没什么变化,只是默默转过身,然后开始解衣扣。
梨裳一惊,几乎想上前拉住他。
可少年的黑眸子里写满坚持,她想了想,还是放弃了。11dtx。
衣衫被褪到腰部,修长的身体暴露在空气中,慕渊背后的人脸却都僵了,神色渐渐惶恐起来,有人失声大喊,“神龙印!”
凡是具有轩辕家血统的人,背后都有一只青色的飞龙印记,他们管这叫“神龙印”。梨裳这几天在慕渊身上看到过,一百年前的玄沣身上也有这东西。
慕渊冷声道,“你若怀疑是假的,可亲自上来一验。”
那将领全身具震,沉吟半晌,翻身下马跪拜下来,其余士兵也纷纷效仿。那为首的人说,“卑职有眼无珠,冒犯陛下,罪该万死!”
青凌为眼前一瞬间改变的境况大为讶异,默默对着慕渊竖起拇指。
果然,还是皇帝的身份好用。
慕渊慢条斯理穿好衣服,望向伏在地上的人,“起来吧,朕恕你们无罪。”
看少年装得如此老成持重,梨裳有点想笑。可又笑不出来。
“这几位都是朕的朋友,朕希望带他们一道去见叔父。”
“陛下,这里到西关还有一段距离,不如先到附近的小镇休息,卑职会派人前去报信的。”
慕渊看梨裳一眼,然后点点头,“如此也好。”
就这样,一行人驻进位于涿鹿和西关交界处的镇子,那些士兵将整个客栈都包了下来,为保护慕渊的安全,甚至命令掌柜提早关了门。
到傍晚的时候,天忽然阴了下来,雨滴淅淅沥沥,一阵紧似一阵。
屋里闷得很,梨裳推开门打算到天井那里透透气,却见到青凌正坐在一张石桌旁边,手里握着一杯酒,望着不断从屋檐垂落的水帘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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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神魔降世 唤醒神力
梨裳走到青凌跟前,坐在他对面。舒虺璩丣
“我说什么来着?今天晚上肯定要下雨。”青凌没看梨裳,饮尽杯中酒水。
梨裳从托盘里取了一只杯子,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你就不怕被康王认出来你的身份?”
“除非那老头子被我英俊的容貌吸引跑来偷窥我洗澡,否则谁能知道啊?”
“本宫可以告诉他。”
青凌转过脸来看着梨裳,啧了一声,“你就不能别用‘本宫’?”
梨裳瞟他一眼,“为什么不用。”
“我只想跟小珑珑说话,不想跟云后说话。”
“都一大把年纪了,还玩这些过家家的东西。”
“人生在世,本来就是一出过家家,玩玩儿又怎么了?”
梨裳笑了,“你也看破红尘了?怎么不去出家?”
青凌用手支着脸,桃花眼水汪汪的,看了梨裳半晌,忽然说,“你应该多笑笑的。你笑起来比绷着脸好看多了。”
她抿了一口杯中的酒,醇香的气息缭绕在齿间。
“你当初怎么会去偷我的钱?”
青凌吭哧一笑,有些熏熏然,“还不是因为盘缠用完了,又不想沦为乞丐,只有出此下策了。”
梨裳摇摇头,叹息着说,“我还是不明白,你干什么一定要冒那么大危险弄清楚涿鹿之野的事。那跟你们海国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的自称时,青凌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又因为梨裳的问题微微皱了一下眉。
青凌皱眉,还是很少见的。
“我有跟你说过,鲛人擅观天象吧?”
“不久之前就说过。”
“我在几个月前,看到天煞星出世。”
“所以?”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看着她,“上一次天煞星出世,是蚩尤降生之时。”
此时雨声骤大,狂风呼啸,哀嚎一般掠过耳际。
“你是说,有魔神降世了?”
“我不知道。”青凌有些苦恼地撑着脑袋,“可是我跟他们任何人说,都没人关心这件事儿,他们都忙着计划怎么报国仇了。”
魔神……
“神与神之间的乱&伦,不仅会招致天谴,乱&伦之子,更是会成为魔神,祸害苍生。”
梨裳忽然想起了这句话,她盯着眼前的酒壶,对青凌说,“等我回到云境,定会把北境的事查清楚。有了消息,就派人传信给你。”
青凌看着她,玩味地笑起来,“你不怕那小皇帝吃醋?”
梨裳扬起手掌,“你是不是又想挨揍了?”15166411
“别别别,我还得留着这张俊脸去慰问西关的美人们呢 ̄”青凌冲梨裳暧昧地眨眨眼,神情欠揍至极,“当然,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去了,我的心是属于你的,小珑珑 ̄”
梨裳在掌心蓄上神力,青凌连忙跳起到一边。但在他闪开身的功夫,她却看到慕渊正在下楼的背影。
一到下暴雨的晚上,他就会梦游到雨中……
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梨裳站起身正要追过去,手臂忽然被拉住。回头,青凌深深望着她,“如果要传信给我,就传给海国的左贤者吧。”
左贤者么……
裳裳里看中。梨裳来不及细想,只冲青凌点了点头,追向那个黑色的背影。
追上慕渊的时候他正在下楼,梨裳一把拉住他的手。他转过头来,目光却是清明的。
“怎么了?”慕渊有些疑问之色。
梨裳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没什么……我以为……”
渐渐的,他面上现出了然之色,然后冲她淡淡一笑,“我没事,只是想去下面走走。”
不知为何,这少年最近好像经常笑。
她松开他的手,点点头,“没事就好。”说完刚要转身,慕渊却突然出声,“反正都下来了,不如跟我一起?”
他静静等待着,微微扬起头,像一片凝固在一起的深海之水。
“好……”11dtx。
天井之中种了几棵石榴树,叶片被雨滴打得发亮。走廊中,灯笼里透出的光把一切打上一层昏黄。每一扇门都关着,听不见尘世的喧嚣。
那些士兵都守在前门,所以这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人。
慕渊靠着柱子坐在阑干上,伸出手去,五指张开,任雨滴溅落在上面。
“五年前,也有过这么一个下暴雨的夜晚。”慕渊轻声说,“那个晚上,我母妃在我面前被皇后活活打死了。”
梨裳心中一颤,看向少年那被灯光勾勒的侧脸。
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他旁边,“所以每次下暴雨,你就会梦见她?”
“对。”
他脸上淡淡的,没有痛,也没有恨。梨裳却觉得心里一阵阵的不舒服。
他的恨,是不是全被压在心里了,所以才从外表上看不出来?
他的父皇疯了么?竟然把他过继给杀死他母亲的人?
难道变了心,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顾了么?
好一会儿,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这么看着院子里那几颗不断摇晃的石榴树,还有零落了一地的残叶。
慕渊转过头来,凝视了梨裳好一会儿,“你在云境,有重要的人么?”
重要的人?
她仔细想了想,把认识的人都想了个遍。
“没有。”
慕渊转开视线,说,“我以前也没有,但是现在有了。”
梨裳知道这个话题应该打住不能再继续了。所以她说“风大,咱们上楼吧。”
慕渊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自嘲地笑了笑,“其实,我倒希望这个蛊永远解不了。
”这样你就不会回去了。“
梨裳身上一震,却不敢看慕渊。
他默默回身,走开了。
漫天洒落的雨滴,一颗一颗敲击在心口。梨裳抬头看,却只有一片乌云密布的天空。
不是真的……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不能相信他,决不能相信他。
就算是真的,又能怎样?
难道所有过去的就真的过去了,难道就着么忘了一切重来?
怎么可能?
梨裳恍恍惚惚走回楼上,青凌却已经不见了,桌上只剩一只酒壶,两只空了的酒杯。
她在自己门前站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向另一间屋子。
慕渊还没有睡,见到梨裳,惊讶之色一闪而过。
她说,”脱了你的衣服。“
他愣住了,呆呆看着她。
”快点。不然我要改主意了。“
少年目光闪烁几下,然后垂下眼帘,嘴唇抿了抿,终于开始宽衣解带。
看着他有几分”壮烈“的表情,她又有些想笑了。
少年脱完了上衣,有些不安地站在梨裳面前,手迟疑地伸向裤子。
”裤子不用了。坐到床上去。“
慕渊困惑地看了梨裳一眼,但仍然依言做了。
她坐到他身后,”你的身体里有一种力量,云人叫它神力。你自己一直不知道,所以那力量也就沉睡着。我一会儿会用我的神力把一部分的它引出来,今后你就可以自由使用,足以应付可能会出现的危险。“
慕渊倏地回头,怔然地望着梨裳。
”以后我回了云境,你就要靠自己了。“梨裳不知道这句话是在说给慕渊听,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你……“
不待慕渊说话,梨裳便运起神力,将手掌缓缓贴向他的后心处。
她不知道他前世的力量有没有被轮回转世削弱。
力量源源不断涌出,一点点渗入慕渊的身体,忽然触到他胸口的神元。
他的力量果然还在的。就算轮回为人,这神力却仍伴随着他。
那蛰伏在慕渊体内的力量被梨裳的力量逗&弄着,开始隐隐有了反应。
那是一个极为强大的神元,只有以比它还要强的神元来引导,才有可能苏醒,只是这种方法对神元的损毁很大,因此极少有人施用。但即便耗费上过半的神力,也是不可能让它完全苏醒的。如果慕渊仍是云神,这力量要觉醒仪式才可以完全被激发出来,若不是云神,便只有用墨汐曾对梨裳用过的邪术”星继仪式“。
但是现在的条件,两个都不可能做到。所以梨裳只能唤醒慕渊一半左右的力量。
那神元忽然开始狂猛地吞吃梨裳的神力,她稳住心神,尽力将伤害减到最小,然后再次将一股新的神力注进去。沉睡许久的神元贪婪地汲取着她的力量。慕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开始挣扎起来。
”梨裳……撤手!“
”不要动。“她手上一用力,”停不下来的。否则我们都得死。“
神力像潮水一样从体内大量流失,这仿佛要被掏空一般的感觉很可怕。梨裳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可仍是忍不住有些心慌。
过了大概一柱香的时间,慕渊神元中的一部分力量终于开始躁动起来,有压迫感从他体内透出,传到她的手掌上。
梨裳控制着神力,引着那几缕力量油走在慕渊周身血脉之中,被一寸寸吸收,他的身上浮起一层淡金色的光芒,黑发无风而自舞。
在体内过了三个来回,所有觉醒过来的神力都已经渗透在慕渊的身体里。梨裳缓慢地收回力量,撤开手掌。
慕渊回过神,扶住梨裳。她感觉头有些晕,除此以外没有什么太过难受的感觉,只是损失的神力有些多,大概折损得只剩三成,得多花一段时间才能补回来。
梨裳下意识地想推开慕渊,却被他紧紧抱住。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她的头埋在自己颈侧,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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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辞而别 康王接驾
“我回去休息了。舒虺璩丣”梨裳说。
慕渊缓缓抬起头,两人的脸离得那么近,他忽然靠过来,轻啄上她的眼帘。
第二天醒来,梨裳发现自己正和慕渊并排躺在床上,姿势很诡异。她衣着整齐地被少年抱在胸前,他上身没有穿衣服,睡颜安恬。
回回第说异。他们俩,竟然就这么过了一夜。
梨裳微微一动,慕渊就醒了,黑眸最开始是迷蒙的,但仍直觉似地冲她展颜一笑。
她好像也笑了,但又觉得这个温馨的情形很尴尬。推开少年坐起来,身上没什么不对劲的,只是有点疲惫的感觉。
梨裳侧着身从床上坐起来,银发垂在一边,整个一美人春起图。
慕渊咳了一声,站起来,披上衣服,同时看向她,“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浅浅笑了,“这点小事,哪至于让我不舒服。”
慕渊仔细看了看梨裳的脸,然后说,“你再多休息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没等梨裳回答,慕渊就把她带回床上,垫了垫枕头,拉上被子,接着向外走去,还轻轻把门掩上。
剩下躺在床上的梨裳还有些回不过神来,怎么突然就轮到被那个少年照顾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儿,梨裳还是起来了。刚打算出门就听见莫悲在那儿大喊,“夫人?夫人?您在哪?”
梨裳无奈按按额头,推门出去,“我在这……”
莫悲转过头看到梨裳,面现疑问,“夫人……您怎么在……”
“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梨裳打断他。
“夫人,青凌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他房间里是空的,被褥什么的都没动过,好像昨晚就离开了。”莫悲说着,眼神里隐隐现出忧色。15153599
青凌走了?11a8t。
梨裳回忆起昨晚,同青凌喝酒,之后她便追着慕渊下楼。再后来,就没有再见青凌了。
也许,是因为不敢与康王照面,所以溜了?
连字条也没有留下,就这么不告而别?
她抬眼看了看那张石桌,清早的朝阳洒在上面,反射着点点晶莹。
“算了,走就走吧。”一个鲛人在敌国待这么久本来就不正常。
不过,青凌昨天最后对梨裳说的那句“如果要传信给我,就传给羽民国的左贤者”,是在向她暗示他的身份么?鲛人没有神侍,但有贤者。左右贤者代表着最高神权,地位仅次于海王。
难道青凌是左贤者,还是某个与左贤者有关系的人?
梨裳兀自琢磨着,无意间抬头,却见莫悲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有点恍恍惚惚的,丢了魂一样。
这傻大个不知又在发什么疯了。梨裳皱眉,“你还在这儿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准备,一会儿要动身了。”
莫悲大梦初醒一般,哦了一声,转身向自己屋里跑去。
“你怎么起来了?”轻柔如飘絮一般的声音,她转头,慕渊散着一头墨丝,提着一个食盒,每一步都踏出飞溅的霞光,正向她走来。
梨裳看着这华美的少年,忽然就觉得眼前的景象很虚幻。
这都是真实的么?
她以为一切早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却站在这里,看着少年含着柔软的浅笑,一如曾经的琉璟。
“我怕你饿了,就随便拿了点吃的上来。”慕渊已经站到梨裳面前,微微扬起头看着她,“要吃点么?”
她的视线扫过他的眉目,他的鼻子,他的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好点点头。
慕渊拉起梨裳进了屋,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样样拿出来。都是些精致的点心,还有两碗粥,看上去颇为秀色可餐。
梨裳在桌前坐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点心放进嘴里。甜味绵绵地化开,蔓延到整个心肺。
慕渊坐在梨裳对面,并没有动筷,只是看着她。
她有点儿不自在,“你不吃?”
慕渊拿起筷子又夹了几块点心在梨裳碟子里,然后才自己吃起来。谁都没有说话,只有碗筷相撞发出的细微声响,和着从窗外传来的鸟鸣,时间也停止下来。
若是每天早上都这样,好像也不错……
“你现在已经有了神力。”梨裳打破安静,对慕渊说,“从此以后就可以修习仙术了。”
慕渊默默点头,然后问她,“为什么我会有神力?”
“就算是凡人,也多多少少有些灵气的,只不过一般人终其一生也发现不了而已。”梨裳自然不能把慕渊上辈子是云神这种话告诉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慕渊好一会儿没有做声,梨裳低头默默喝粥。
“梨裳,为什么对我好?”少年问。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
“可你没回答。”
“这次也一样。”她站起来,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在身后说,“你,可有一点喜欢我么?”
脚下一顿,梨裳看着天井对面在晨风中摇摆的灯笼。
喜欢?
她以为自己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可是不喜欢三个字梗在喉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
“回答不出来么?”叹息般的一句话,含着些许伤意苦涩,一切仿佛是在重复一段遥远的过往,“没关系……”
回到房间,发现莫悲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只等上路。
西关的士兵找来两辆车,慕渊独自乘坐一辆,梨裳与莫悲一辆。出发的时候,慕渊环视四周,面现疑惑。梨裳知道他是在奇怪为什么青凌没出现。
“他已经离开了。”梨裳告诉他说。
慕渊目光微转,最后什么也没说,上了车。
车厢摇晃着,布帘飘飞,外面是茫茫草原,茵色连天。
这段旅程快到尽头了。
一路上,发生的事完全超出梨裳的预想。她不知道自己还会偏离多远,会走到什么地方去。
如果蛊解不了,这段路还要如何继续下去?
她有些怕,怕再这样下去,就回不去了……那双点着寒星的眸,那被温软化开的微笑,都像毒药一样。
忽然,车马的速度减慢下来。梨裳掀开车帘,就见到前方的土路上扬起一片黄沙漫漫,黑色的影子倏然从中冲出,铁蹄踏出万马奔腾之势。
“是康王!”护送的将领大叫一声。
梨裳系紧斗笠,掀开车帘下了车,看向来人。策马奔在最前的是一个高瘦的骑士,风烟中看不清面孔,只看到一身闪闪发亮的银甲。他身后的骑士都穿着相同的黑色战甲,披风扬在身后,像一片天边压过来的乌云。
只这份气魄,就足以先让人心头一震了。
那人很快到了近前,在慕渊的车前勒住马,动作娴熟利落地从马上下来,一掀下摆单膝着地,“臣迎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那是一个五官深邃的男人,每一个棱角都是刀削斧刻,可目光却敛尽锋华,清润寂寥。
梨裳未料到,传说中的康王轩辕沁,竟会如此年轻。
士兵将慕渊的车帘掀开,少年从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康王面前,扶着他的手臂,“叔父请起。”
康王顺着慕渊的力量站起来,温纯目光看向身前的少年,嘴边现出一丝笑意,“渊儿,你长大了。”
慕渊说,“叔父,一别十年,恕慕渊不孝,不能早日前来探望。”
“陛下这是折杀臣了。”康王有礼地回答,接着,目光向梨裳和莫悲瞟过来,“敢问陛下,这两位是……”
梨裳带着莫悲上前,行了个礼。
“他们是朕的恩人。”慕渊没有多说,轻描淡写的一句。
康王也没多问,只是向两人还礼,“一路上多亏二位了。”
“不妨。”梨裳用幻术修改过的声音回答。
“此处风沙太大,还请陛下上车,回臣府上安歇。”
走了半个时辰左右,西关的城墙出现了,远远横在草原尽头,黑色的巨石一层层堆砌起来,僵硬而冰冷,似乎一万年也不会倒下。
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商贩走卒沿途叫卖。城门处有几名士兵站岗,见到康王的车马,整齐地跪下来。明明是边关之地,城里却十分热闹,行人往来络绎,身上服饰风格都大不相同,很多奇异的口音交织在一起,一派市井间的繁荣。屋宇檐舍没有京城的华贵,都是朴实深沉的颜色,但悬挂的各式招牌把一切点缀出几分兴旺。
实在看不出这是常年与鲛人交战的地方。
康王的府邸立在一片民居之中,甚至不太显眼,只是一个比较大户的人家一样。青灰的墙瓦,石刻的牌匾,门前只有一名士兵。
几人随着他一路走进去,沿途没有看到任何彩漆装饰,简单到苍白。
“叔父,先不忙去休息,朕有事想要与你商量。”慕渊忽然开口。正要把人往后院带的康王停下脚步,转过身,“既如此,陛下这边请。”
一入大堂,康王便挥退左右,梨裳也让莫悲先退了出去。
慕渊连坐都没坐,转头看向康王,“叔父,西关可有巫医?”
梨裳有点惊讶,慕渊一上来就这么直奔主题?
不是……还说希望那东西永远解不了的么……
康王脸色微变,“陛下为何想要寻找巫医?”
慕渊眼底深处射出一道冷冽的锋芒,“路上,有人给朕二人下了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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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最后一夜 情难自抑
康王一惊,视线扫过梨裳,“何人如此大胆?!”
“这个可以晚些再说。舒虺璩丣但这蛊,实在卑鄙的很。”
“敢问陛下,究竟是什么蛊?”11a8t。
慕渊似乎有一瞬的迟疑,但仍是说出,“锁情蛊。”
康王双目忽然一睁,随后一双剑眉倏地皱起,怒色隐隐浮现,他厉声说,“到底是何人,如此下作!”
看这样子,康王是了解锁情蛊的。
梨裳走到一边的椅子旁坐下,看着他二人,“康王知道这东西?”
“不瞒姑娘,在下自小便对巫蛊之术甚为着迷,因此略知一二。”康王稍稍敛起怒气,但在看到梨裳默不作声擅自就落座的行为后,似乎有些不满。
“叔父,坐下说话。”慕渊开口,向梨裳望了一眼。
一坐之倾,康王面上有点尴尬,略作沉吟,继续说道,“锁情蛊,是巫咸女子常制的一种蛊,目的是为了控制自己的丈夫。此蛊最初与淫&药相合,在第一次行 房后,蛊虫便被喂活,此后每隔两天必须与最初那一人行鱼水之欢,否则便欲 火焚身而死。”
柳眉微皱,梨裳暗暗看了慕渊一眼,果然,这东西是忍不过去的么?
慕渊听着听着就低下头,耳根处似乎有些泛红。
康王却还没说完,“而且,此种蛊需要秘药来压制,否则发作五次后,蛊虫长成,便会破体而出。”
五次?!梨裳一惊,他们已经发作几次了?第一次不算的话,好像,有三次了吧?
如果今天解不成,明天就是第四次。王王究梨忽。
“这蛊,可有解法?”慕渊问。
“有是有,只是……”康王面现难色,“这蛊在制的时候,加入的药物顺序不同,解法也不同……若不是制蛊者本人,外人很难破解。”
“就是说,解不了了?”梨裳问。她想起庄珂说过,只有他府上巫医能解,难不成,真的要去求他?
可即便去了,还来得及么?
她不会这么倒霉要死在这小小的虫子身上了吧?
“这倒不一定。”康王看向梨裳,然后又转向慕渊,拱手道,“若陛下信任臣,臣或可一试。”
康王?
梨裳有点不敢相信,这个康王竟然连巫医都不找,打算自己来?
这人不是擅长用兵么?怎么还会巫蛊之术?
梨裳极度怀疑,看向慕渊。那少年凝视着地上一点,思考着什么,然后抬起头面对康王,“叔父,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
慕渊点点头,说,“那么,朕就把朕这条命,还有云后的命,托付给叔父了。”
康王听完慕渊的话一愣,然后猛然转头,不敢置信地盯着梨裳。梨裳一看这会儿再装神秘也没意思了,命都托付到人家手里了,干脆摘了头上斗笠,冲他微微颔首。
康王刷的一下子站起来,难掩面上震惊之色,“云人……?”
“准确的说,是云境之主。”梨裳笑笑,忽然想起青凌形容她的话。
轩辕沁怔忡少顷,很快回神,往前一步,微微躬身行了个得体的礼,等再抬起头时面上已经恢复冷静。他那双温和的眸中浮出几丝凌光,隔空而来,“之前失礼之处还请海涵,在下实在没想到,云后会出现在西关。”
梨裳笑容随和,“不碍事。本宫只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
“请陛下和云后放心,臣定会尽力破解。”康王的视线在梨裳和慕渊之间回转,“只是,不知这蛊已经发作几次了?”
“……三次。”慕渊回答。
康王脸上神色未有变化,只用平直的语调说着,“臣需要取陛下和云后的血。”
解法一时半会儿也研究不出来,梨裳就先回了康王为他们备下的厢房。房间中摆着几尊玉器,看起来是这偏远之地难得的装饰物了。只是她不知,康王此人,能相信么?
他也是轩辕家人,该是不会害自己的侄儿吧?况且他看慕渊时显露出来的喜悦与慈爱,不像是假的。
可皇家的事,谁说的准?骨肉相残,兄弟反目,不是再正常不过。
五成把握,她只有五成活命的可能性。
死亡这个概念,好像一下就从三百年后穿越到梨裳面前,笑得眉目森冷。她面对着它,心中发寒,却没有太过惧怕的感觉。
跟他死在一块儿……这样的结局,倒是挺奇怪的。
她果然是到死都摆脱不了他么?
不能入轮回,没有转世没有来生的神识,死后会去何处安身立命?而他,是不是还会继续在这个云荒不断地重生再死亡,从此再也不记得她,甚至再去爱上其他人。
真是……不公平啊……
为什么只有她,不可以有未来?
心口忽然一阵阵钝痛,像有个带刺的东西卡在那里,细小的毛针锋利地刺入心肺。
梨裳想如果她不是神识多好?如果她能有来生多好?
来生的话,她不要再做云人,不要再这样与一个人纠缠不休。
第二天,解药果然没有研制出来。快要入夜的时候,慕渊来到梨裳房里。
梨裳把莫悲遣走,看向站在门口的他。通红的霞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在地上拉出修长又萧索的影子。
那蛊随时会发作,他们两人并排坐着,看着太阳在远处缓缓下落,紫红色的云彩布满天空,明天大概要阴天了。
“梨裳。”
“嗯?”
“可以为我唱首歌么?”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
“想听你不用幻术的声音。”
“很难听的。”
“没关系。我想听。”
梨裳无奈笑笑,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张开口,低低吟唱,鬼使神差地竟又是那首摇篮曲……
“海浪摇,鱼儿醉,白雪皑皑,六菱花飞……”
不用幻术修改的声音有些单薄,竟也有几分动听,梨裳没有停下来,像是有一股力量叫她不要停,一直唱,一直唱。天已经渐渐黑了,屋子里只剩下那低回的歌声……
“夜色浓时,孩子甜睡,留下记忆,远走高飞……”
梨裳最后一个音飞出喉际,晃荡着在空气中四散。安静顷刻间笼罩过来,只有低低的喘息声。
她侧过头去,却看到一张布满泪痕的脸。慕渊大大睁着眼睛,水色蕴满那双黑琉璃,化成剔透的珠一颗接着一颗溢出来,托出一道道湿润的痕迹。15153599
这是梨裳第一次看见慕渊流泪,流的如此默默无闻,却伤心欲绝一般。
“你怎么了?”她声音有些不稳,他不会是蛊毒发作了吧?可即使是发作了也不应该是这种反应啊?
少年摇摇头,转开脸去,不让她看见。有些狼狈地擦着眼睛,“我不知道……就是这曲子听了,觉得很难受……”
梨裳脑中纷乱,看着慕渊努力恢复平静。慕渊的潜意识里,是不是还记得这首歌?这首云荒之神曾经唱给他听的摇篮曲,这首曾让他注意到那个毫不起眼的她的歌。
这首歌,竟然成了梨裳唯一记得的曲子。
她转过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少年回应着,甚至反被动为主动,按着梨裳的后脑,深深地夺取全部呼吸。这一吻热烈而绝望,很久很久才分开。他望入她双眼,呓语一般说着,“要是蛊解不了,就死在一起吧。”
她笑了,原来少年不是不害怕,只是在康王面前装得很镇静。
“好么,裳裳……”
慕渊的问句似乎比那蛊更难解,梨裳已无力拒绝……
“好啊……”她凑在他耳边轻轻说。
少年一愣,旋即低笑,然后吻向她的颈项。
两人相拥着,倒在床榻上……
康王这两天一直把自己关在府中西角的一个屋子里,没有人能见到。还有一天的时间,如果明天晚上蛊毒发作之前解药还是没能制出解药,梨裳和慕渊就只有死路一条。
窗外阴翳的天空,像是窒息起来了一样,庭院里的一切都静止不动,仿佛是死亡已经笼罩了过来,在那片巨大的阴影下,连虫鸣都被扼杀。
梨裳靠坐在软榻上,什么都不想做,就这么荒废着很可能是她最后一天的时光。
“我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么?”心里这么问着自己。她应该有很多很多未了的心愿才对,比如……
比如什么?她竟然想不出来。
她死后,碧落可以用迦耶镜选出新的统领,没有亲人,没有子嗣,没有人会为她的离去太过伤心。就像来到这个世界一样静悄悄的离开,从此归于虚无,一切该了的未了的也都了了。
真是奇怪,在这片云荒活了一百多年,到最后竟是孑然一身。
不……也不能说是完全的皆然一身,毕竟还有慕渊陪我她最后一程。
忍不住想,下一世他会是谁?会叫什么名字?他会不会继续遇到第四神识第五神识?来世他如果有机会再次听到那首摇篮曲,心里会不会残留有她的影子?
自嘲一笑,都什么时候了,还跟这儿自怨自艾的。
门口,莫悲正靠在阑干上发呆。目光直直射入海面,仿佛在看着水中的游鱼。
梨裳想她若是死了,莫悲一个人怎么回到云境去?这么缺心眼的一个人,路上会不会被狡猾的中州人抓住?
跟在身边这么久了,梨裳这还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这个傻侍卫。其实他长得还不错,说不上特别英俊,但五官组合得很舒服。略厚的嘴唇微微抿起,抱臂而立,若不是眼神太呆,还颇有几分男人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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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游乐民间 恍然若真
“莫悲。舒虺璩丣”
他打了个激灵,马上站直身体,“云后?”
“你在想什么?”
“本宫可能不能跟你回云境去了。如果明天晚上本宫不见了,你就自己回去吧。”
莫悲一下子抬起头来,傻乎乎看着梨裳,“云后?您是不是要去什么地方?属下可以和您一起啊?”
梨裳从没告诉过他锁情蛊的事。每次发作,都是在他睡得跟死猪一样的时候。他从来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宫要去的那个地方,你不能去。”梨裳浅浅一笑,“一去可就回不来了。”
“云后!您不能去啊!”莫悲一听就急了,跑到梨裳面前跪下来,“云境的子民还等着您回去哪!”
梨裳看清莫悲眼中不加掩饰的担忧焦急,突然觉得这种单纯的人,一定可以过得很幸福。
“本宫没说一定会去。”梨裳单手托腮,看着房顶,“如果后天本宫没从这间屋子出来,你就回去,告诉云神碧落。就说本宫……回家了。”
“吾后!!”
梨裳站起来,突然决定不再继续浪费光阴,“本宫出去走走,你不要跟来。”
走在康王府中,路上时常遇上来往的仆役。梨裳没戴斗笠,就这么以云人的外貌走着。康王似乎已经吩咐过府中的人,没有人会当面用惊奇的目光注视她,但每当她走过去,便能感觉到一簇簇的芒刺袭上背脊。
慕渊住的离梨裳不远。沿着回廊走入他的院落,却感觉到一阵不寻常的气流席卷过来。
他站在一株木芙蓉下,双手打开,一道道无形的力量掀起他的墨发,衣袍也紧绷绷地张开,像要断裂一样。他凝望着自己双手,仿佛在尝试着什么,瓷白的皮肤下面流过半透明的金色,一股躁动沿着空气传播。
他在尝试催动神力。
梨裳没叫他,看着他小心地开合手掌,满树的合欢花像粉色的雪落下来,洋洋洒洒拂过他的颈项。
不多久,那盈满院落的力量渐渐向着中心聚拢,最后回归到慕渊的身体中。他的目光转过来,紧绷的脸孔渐渐柔软,“你来了。”11cwh。
梨裳走过去,“看来不用我教,你也会催动神力了。”
“只是试试。”他淡淡地说。
她吸一口气,望望灰白的天,“我想到街上转转,你去么?”
梨裳来中州已经有月余了,但还从没有真正在街上逛过。所有对于外界的印象都只是不断晃过的影子,隔着一条河那么遥远。
西关的街道不多,但行人不少。她戴着兜帽,跟慕渊走在人流里,叫卖声吆喝声低语声像潮水一样,把两人淹没其中。
好像很久没有过这种置身民间的感觉了……
慕渊的眼睛深处一直跃动着一簇明光,不断映照出来往的路人、道旁的小摊。经过一些店铺的时候,他的目光会流连在一些稀松平常的小玩意儿上,但却克制着自己一般,并不停下脚步。
梨裳摇头,这孩子真是,都快毒发身亡了,还装什么老成啊……她干脆拉起少年,走到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丢下几枚银钱,“一串糖葫芦。”
虽说已经入了春,边关的气候还是有些冷意。糖葫芦上的糖凝固得晶莹透亮,红丹丹的颜色仿佛能掐出水来。她把那一大串糖葫芦塞到慕渊手里,他惊讶地忘了她一眼,“这是什么?”
梨裳弯了眼睛,“好吃的。”
慕渊左看看右看看,略微张开莹润的嘴唇,咬了一口,“好酸……”
梨裳看着他一脸平静说“好酸”的样子,实在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你笑什么……”
“没有没有。不好吃吗?”
“不……很好吃……”他的嘴唇染上一抹酸甜的红艳,“这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悲悲己属抬。“是吗?”她看着他笑,然后握住他的手,把他刚刚咬过的那颗山楂叼进嘴里,“我尝尝。”
他一愣,呆呆看着她。
“走,前边还有好玩的。”梨裳若无其事拉起慕渊继续前行,能感觉到他的视线还徘徊在她身上。
街口有几个异国来的艺人在表演杂耍。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高高仰起头,把一柄三尺长的剑缓缓吞下;一名身着透明纱衣的妖艳美女一边扭动柔软的腰肢一边吹着竹笛,在她脚边一条青色巨蟒随着笛声的韵律摆动身体;还有人赤脚走过滚烫的炭火而毫发无伤;有人从一只空布袋里变出一只鸽子。围观的人惊声阵阵,连连叫好。剪缨则看的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儿的,嘴唇微微张开,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爱”这个奇异的形容词忽然出现在我脑子里,心里有种许久没有过的柔软感觉。
看过杂耍,两人去路旁的小摊吃馄饨。这种东西慕渊也是初次吃的,尽管吃相优雅,但吃的速度却比以往快了一倍不止。只是结账的时候,梨裳把钱袋掏出来,却意外地发现只剩下两枚铜板,明显不够了……
难道是刚才给杂耍的太多……?
慕渊见梨裳面容扭曲,就问,“怎么了?”
她偷偷把钱袋揣回怀里,撇了撇还在煮馄饨的摊主,低声对慕渊说,“咱跑吧。”
他没反应过来,“跑?”
“我没钱了……”
他看了她半晌,面上现出无奈,“没钱你还带我来吃这个……”
“我这不是估计错误了么……”真是怪了,不应该只剩这些啊……
轻轻叹出一口气,慕渊压低声线,“要跑就赶快……”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从凳子上跳起拔足狂奔,身后响起摊主气震山河的怒吼,“喂!!!没给钱呐!!!!!”
回头一看,就见那人已经手持菜刀冲了上来,面容狰狞形状可怖。慕渊拽住梨裳在人群里东蹿西撞,见了弯就拐,鸡飞狗跳地惊起一片。可那摊主连摊子都不要了跟在他们后面锲而不舍,一边追还一边喊,“吃白食的!站住!!!看老子抓着你们不扒了你们的皮!”
梨裳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一边冲他喊,“大叔……一碗馄饨而已……不用这么赶尽杀绝吧……”
耳畔传来慕渊的低笑。梨裳心想你居然还有力气笑被抓住看谁死得比较惨,然后被他拉着拐进一条又窄又深的巷子。深巷里有一扇褪了漆的木门半掩着,慕渊扯着梨裳躲进去,把门关上,拴好。
趴在门板上侧耳细听,脚步声蹭蹭蹭过去了,没一会儿又蹭蹭蹭回来了,踱了几步,有人骂了一声什么,然后就渐渐远去。
“安全了……”梨裳一边说着一边坐到地上,同慕渊对视一阵,然后忽然一块儿笑出来。
一个云后一个轩辕帝,居然被一个卖混沌的追得满街逃窜,这要是传出去,肯定就成了“千古佳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梨裳笑够了,开始打量现在所处的环境。似乎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后院什么的,墙角处堆着些柴薪,几个瓦缸里都装满水。远远的有丝竹声悠悠入耳,欢快的曲调轻飘飘浮在天际。
往里走几步,也不见人。慕渊在她身后说,“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
“进去看看呗。”
“会被当成贼吧。”
“当就当,白食都吃过了。明天没准连命都没了,今天还不玩个够?”她难道兴致上来,回头冲少年眨了眨眼,继续往前面走着。
越走,笑闹声就越大,似乎夹杂着很多女声,嘤嘤宁宁的,柔腻非常。渐渐地空气中也夹上一股脂粉气味,甜丝丝的。
忽然前面传来人声,梨裳连忙拽着剪慕渊进旁边一丛蓊郁的矮树之后。
一个残余着几分风韵的中年女子,后面跟着两个护院打扮的人。女人边走边说着,“新来的那个怎么样了?还闹不闹?”
一个打手说,“老实多了,再调&教两天就能接客了。”
接……客?
梨裳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地方……转头看看还在张望的慕渊,顿时满头满脸的尴尬。
这玩笑开大了,她竟然把个他带到妓院里来了。
“咱们还是别往前走了。”
少年有些迷惑,“为什么?”
“……乱闯民宅是不好的行为。”
“可你刚刚还说……”
“咳咳,你看这儿有树有花儿的,咱们在这儿歇会儿就回去吧 ̄前边儿也没什么好看的了。”
慕渊歪着脑袋看梨裳一会儿,倒是没说什么,转过身来挨着她蹲着。
“一会儿咱们去哪?”他问。
还有什么地方可去呢?西关就这么大,两人已经转了差不多一圈了。
“回去吧。”
少年的目光有不易察觉的暗淡,默默点头。
“没准等咱们回去,你叔父正好做出解药了。”15164375
隔了一会儿,慕渊说,“能不能解,都没关系。”
声音平缓,却如山泉一般透彻。
没关系吗?
梨裳低头,看着眼前的一朵小花。慕渊身上那如冬日夜空一般清冷而寂寥的气息丝丝缕缕缠绕过来,编织成一片天网恢恢。
忽然想着,如果只剩下一天可活,她可不可以再相信他一次?
可不可以相信他说得喜欢是真的,他的温柔也是真的。可不可以忘却所有,再爱上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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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八章 误闯烟柳 解蛊成功
梨裳想,反正,她是没有来生的,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慕渊。舒虺璩丣”
“叫我柳憬吧。”
“什么?”
“柳憬,这是你给我起得名字。”
“……柳憬,我……”
正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传入耳中,梨裳立刻转过身扒开树叶往外看。
最先看到眼中的是一道绿色衣摆,轻盈地随着来人的脚步飘飞,再往上看,看到一只伸出绿袖的手,手指上一枚翡翠指环,看上去极为眼熟。
她从树丛里站起来,“青凌?”
绿衣人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然后绽出一个灿烂到天际的笑,“呀,是你!”
身边的树丛刷刷响着,慕渊也站起来。青凌的眼神飘到他身上,忽然变得很奇怪,“你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11cwh。
梨裳意识到他在想什么,心里一阵阵发窘,“我们是不小心进来的……你怎么也在这儿?你没回海国?”
青凌的脸色微变,闪烁其词,嘴里“啊”了半天,磨磨唧唧地说,“我这不是……放松身心来了嘛……”
放松身心……?梨裳恍然,原来青凌不是不告而别,而是跑到温柔乡里消遣去了……
“你这几天不会都在这儿吧?”
“我这不是正要走呢嘛。”青凌一副被冤枉了的摸样。
慕渊被两人的对话弄得有些迷茫,转头问梨裳,“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青凌咳了两声,“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不要那么好奇 ̄ ̄”
看着他一副心虚的样子,梨裳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哪来的钱来这种地方?”
“我……我自个儿赚的。”
“青凌。”
“啊?”
“你是不是在客栈那天晚上偷了我的钱。”
裳裳细看传。“没有!”
回答得这么快这么坚决,一看就是在说谎。梨裳终于明白自己怎么只剩下两文钱,害得她堂堂云后被个卖馄饨的满街追杀……
青凌这个混蛋,拿着她当了身上所有值钱物品换来的银子,来嫖&妓?!!
梨裳越想越气,那副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脸在她眼中越发猥琐可恶,可恶到想一脚踹过去。
她瞪着青凌,手上聚起神力。他赶忙摆着手大叫着“你冷静一点啊,一会儿被人发现了!”
还怕被人发现?“你是不是把我的钱全花光了?”梨裳眯起眼睛,沉声问他。
“此地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先出去再说吧 ̄”青凌忽然话锋一转,脸色肃穆,很正经地望着梨裳。
“不要转移话题!”
“一会儿被抓住了怎么办。这要是传出去,一帝一后逛……”
“闭嘴!”梨裳厉声阻止了青凌说出最后那两个字,瞟了瞟慕渊。他微微蹙着眉,似乎想要看出这是个什么地方。
她瞪着青凌,狠狠地说,“出去再和你算账!”
往外走的路上差点与几个打手撞上,被梨裳用安魂术催眠了。竟然在这种小人物的身上浪费神力,她心里的怒气越积越旺,看着在前头晃的那条死鱼,就想一把火过去烤了他。
可从后门出来后,梨裳还来不及冲青凌发难,就发现大街上正跑过一队队康王府上的兵,沉重的脚步声顺着青石砖传来。她心中奇怪,就往巷口走了几步。他们仿佛在找人似的,不断拉过路上的行人查看,然后又放走。
慕渊忽然拉住梨裳的手,面上现出一丝笑意,“叔父在找我们,看来解药制出来了!”
解药?
梨裳有点反应不过来。
真的么?
……竟然真的制出来了?
这么说……他们不用死了?
梨裳转过头去望着身边的少年,他也望着她,眸底流离着一片明耀的光芒,期待着她的反应。
梨裳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对,可不知道为什么,面上却笑不出来。
原本近在眼前的死神忽然退远到看不见的地方了,她已经做好面对他的准备,现在却一下子无所适从了。
原来,她还会有以后么?
“啧,那么多敌军,我还是先走吧。”青凌不紧不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珑珑,回头再去找你玩啊。”
等到梨裳转过头的时候,青凌人已经不见了,连片影子都没有留下。
……算他跑得快。
“咱们走吧。”慕渊唤回梨裳的思绪。往巷口川流的人群看了一眼,心底忽然涌上一股怯意。
她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不用死难道还不好么。
就算面上表情并不明显,但梨裳能看出来慕渊的高兴,这种反应是很正常的,没有人会想要死,她也不想死的。
所以她也只能说,“……好。”15164375
回到王府的时候,康王的手下带着两人去了那间西角的屋子。据说那里是轩辕沁研究巫蛊的地方。从外面看,只是平常的一间房,奇怪的是每一扇窗都被黑色的布蒙住了,涂了黑漆的门扉紧闭,光线都被阻隔在外面。梨裳想那里面一定是浓重到无法喘气的漆黑,许多色彩鲜艳的毒虫蛰伏在里面,瞪着一双双嗜血的眼睛,沉寂着,等待着。
那个下人敲敲门,“王爷,陛下已经到了。”
门后一阵响动,随即从里面被打开。不知是不是连日身处黑暗的缘故,康王面色有些发白,身后是看不到底的幽暗。他向梨裳和慕渊行了个礼,“陛下,云后,臣不负所托,已经制出解药。”
“叔父辛苦了。”
梨裳头脑里一片乱糟糟的,心不在焉地冲康王道谢,却不知道自己嘴里在说什么。
屋子里如我所想,漆黑一片,只有悬挂在墙角的煤油灯散着有气无力的光,孱弱得随时都要魂飞魄散一样。靠着墙面的架子上,摆放着许多黑黝黝的陶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正是因为不知道,才越发诡秘。正中一张宽大的石桌,上面摆满了瓶瓶碗碗,还有很多形状奇异的工具,看起来有几分瘆人。
这康王成天在这种地方呆着研究虫子,梨裳猜测在他的内心深处,定不寻常。
左边靠墙的地方围了一道半人高的布帘,布上开了两个圆圆的洞口。康王让两人站在布帘一侧,将手穿过洞口,他自己则站在另一边。
“等一下臣会在陛下和云后的手腕上划开一道伤口,用药香熏引,蛊虫便会爬出。”康王缓缓说着,看了看慕渊。
“叔父,尽管做吧。”
视线都被粗糙的布帘挡住,看不到自己的手,手上的触感却更加敏锐。一道尖锐的凉气袭上皮肤,还没有碰触到,梨裳却已经感觉到朦胧的刺痛。
手腕一凉,疼痛感随后绽开,血液顺着伤口流下去,细密地瘙痒着。
康王打开了一个陶罐,霎时一股腥臭的气味弥漫过来,像是某种腐烂了月余的尸体,那气味一进入鼻腔,便连内脏都被感染了。
那虫子,喜欢这种味道……?
康王把陶罐放到布帘之后。梨裳用手掩住鼻子,心里想着这种蛊实在太恶心,往后三天都不用吃饭了。
此时,腹部深处传来一丝隐痛,似有还无。
她身上一僵,转头看慕渊,他的面上也有奇怪的神色。
“不用担心,那是蛊虫正在苏醒。”康王看着两人,神色坚定,看上去十分可靠。
这康王……应该不会趁此机会把他们直接弄死吧?
刚起这个念头,梨裳就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多疑。要是想弄死她与慕渊,只要谎称制不出解药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功夫。
那并不明显的痛感渐渐开始上移,速度缓慢。梨裳不由得开始想象一只白色的大虫子在血管里蠕动着,胃里有东西一阵阵往上反。
当它攀升到胸口的时候,忽然躁动起来,大力地冲撞着她的胸腔,几乎听见肋骨碎裂的声响。她捂住胸口,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
那东西,不会把她的心脏吃了吧?
慕渊嘴角泻出一分低低的申银。梨裳转头看他,可心一乱,那东西翻腾得更加剧烈了,激痛炸开的同时,涌起一股强烈的呕吐感。
康王面色骤紧,握住梨裳和慕渊的手。一股温热的内力沿着经络攀爬上来,一直绵延到胸口的地方,以之为中心向全身扩散。绵软的力量化成盘旋的蒸汽,煦煦袅袅,瞬间就盈满周身。胸口的疼痛被逐渐融化开来,那东西不再动作,仿佛暂时陷入沉睡。
还不等梨裳喘过一口气来,它却又开始动了。
诡异的感觉已经上升到肩部,她仿佛听到自己的血管被撑开,血液尖叫着向两边流动的声音。
“要出来了。”康王沉声说着。
胀痛感变得清晰起来,有一块东西顺着手臂不断往前走着,血液被挤压着从伤口涌出的感觉就像不断有东西从身体里往外掉,不疼,但是非常不舒服。
剪缨面色煞白,估计也是被那种向前推进的违和感恶心到了。
当那东西终于走到手腕,伤口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被什么粗糙的东西摩擦拉划着,皮肉仿佛都要翻开。但在那阵剧痛之后,有什么东西掉了出去,“咚咚”地两声砸到地面上的木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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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 劝说还朝 忽逢夜影
康王紧皱的眉头一下舒展开来,”成功了!”
梨裳却有些茫然,成功了?
那折腾了她和慕渊将近二十天的东西,就这么被取出来了?
她想起身,看看那个几乎杀死我们的大虫子。舒虺璩丣
心中仍是有些不敢置信。
原本离死亡那么近,只一炷香的时间,便把一切都化解了。
那……她之前所有已经做好的决定,是不是也要跟着废除?
康王止住梨裳的动作,说,”等一下。”然后拿起一个瓷瓶,往慕渊和梨裳的手腕上撒了什么东西,清凉的触感,镇住了伤口上的疼痛,又用白布条一层一层缠好。
看着康王给慕渊包扎的样子,梨裳忽然有点不安。
这个康王,会带兵,会治民,还精通医蛊之术。这种什么都会的人,会愿意为一个少年效力么?
可如果慕渊劝不动康王,又已经与庄珂撕破脸皮,等他回去后,要面对的境况只怕比从前还要凶险。
劝服康王,是只能成不能败的。
可她是云后,在这件事上实在是没有什么立场。这件事,真的只能靠慕渊自己了。
那蛊虫的样子到最后梨裳也没看到。康王给两人包扎完后就将那木桶封死,命人抬去不知什么地方。
蛊毒解了,两人生命一下子不受威胁了,梨裳好像也没什么继续留下的必要了。
就这样回去吗?15174633
真是奇怪,前一秒还要死在一起的两个人,转眼就要各奔东西了么?
康王邀梨裳再留几天。而慕渊一直没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她,目光像从千里之深的海洋中湍湍而出的长流,嘴唇紧紧抿着。
梨裳心乱如麻,但最后还是做了决定。
……再等几天吧,等康王有了答复。反正已经耽误了将近两个月,也不差这几日。
当晚,天空中越积越厚的云层却忽然四下消散了。树梢间衔着一轮明月,形似霜盘,银光四溅。
梨裳遣莫悲回去休息,自己也拴上门,打算睡觉。
刚脱下外衣,窗口忽然有响动。她凝起一团神力低喝一声,”谁!”
话音刚落,窗扇顿开,一道绿影”嗖”地一下窜进来,一落地便顺势一挥广袖,两扇窗便无声合上,就像从没打开过似的。
她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干嘛这么看我?太感动了?”青凌摇了摇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折扇,笑得风流无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来看你啊。”
”你不要命了?”如果梨裳没记错,今天是十五月圆之夜,鲛人的内力是即受限制的。
青凌用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扫着梨裳,深情款款,”我这叫水仙花下死做鬼也……”
梨裳被他的话激出一身鸡皮疙瘩,”闭嘴,给本宫滚!”
”都说了,在我面前不要用'本宫'这个词。”
梨裳看着那个已经反客为主,舒服服地找了个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茶还不满地望着她的人,无力感汹涌而来。
”你到底要干嘛?”
”我都说了,来看你啊。”
”看完了吧?”梨裳对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青凌瘪瘪嘴,眉尖上挑,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就跟梨裳是负了心的人似的,”我为了见你,冒着很有可能被抓住然后受尽折磨的危险,游了那么久,刚来你就赶我走?”
梨裳揉揉额头,扶着桌子坐下来,”你不觉得你胆子太大了点么?”
”可是我说了要来找你玩儿啊,说到做到嘛。”青凌咕噜咕噜地喝着茶。
”你打算怎么出去?”
”你送我出去呗。”
梨裳觉得这个人真的疯了。
青凌盖上茶碗的盖子,眼睛眨了眨,”你看,我冒这么大危险进来,你总该亲自把我送出去才礼貌吧?”
梨裳的眸色越来越深,几乎咬牙切齿,”你就是来找茬的吧?”
”我关心你啊。”青凌的脸色忽然严峻起来,双目认真看入梨裳双眼,想要刺探她的灵魂一样,”我是真的担心你,不想你伤心。”11fc9。
她避开他目光,这人怎么总是要装情圣呢,”你吃错药了吧?”
”你对那个小鬼太好了。凡人无情,你早晚会被他伤害的。”
梨裳不自觉地攥紧手掌,嘴角却微微扬起,”他才十七岁。你觉得他能伤到我?”
青凌似笑非笑看着她,说,”有些事儿,不是年纪大就看得开的。”
梨裳瞟了青凌一眼,他又连忙摆摆手,”我可不是讽刺你岁数大啊。丫头你一点都不显老,真的。”
梨裳不断对自己说,得忍住揍他的冲动,动静太大会引来人。
”不过说真的,你为什么对那小鬼这么好?”青凌从椅子上起身,平视着梨裳,”每次你看他的样子,我总觉的有些其他的东西在里头。你跟他有什么渊源么?”
她同他对视半晌,最后说,”不过是一场误会而已。没什么可说的。”
梨裳现在想想,确实是一场误会而已。
他以为他是琉璟,而她以为有些东西无论如何都不会变。
人家都说,相爱就是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上对的人。他们两人却是从一开始就全都错了。
她曾经尝试着给这些过错找一个开头,却发现只能追溯到灵修苑中的初次相遇。石桥上惊鸿一瞥,就注定了往后的万劫不复。
青凌也好一会儿都没说话。屋子里静悄悄的,像是纷纷扰扰的凡尘间突然出现的空缺,在一片惨淡中细细蔓延。
”过几天,我就回云境了。”梨裳说,”事情查出来,我会让莫悲去见你。”
青凌点点头,似是不经意地问,”那傻小子这几天怎么样?”
傻小子,是指莫悲么?
王王取这舒。突然对于莫悲的问候让梨裳有点诧异,但仍是回答,”你可以自己去见他。”
青凌却无所谓地摆摆手,”我就那么一问。”
”我的钱你什么时候还?”
”哎呀,才二百两嘛,不要这么小气吧~”
”你知不知道你很不要脸?”
”你这样说我会伤心的~~”
看着青凌那副天&怒人&怨的架势,梨裳心里却忽然轻松许多,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某根弦稍稍松弛下来。
青凌侧着身凝望着梨裳,水色潋滟的双眸,浅红在眼角晕染。他的手忽然一动,手指若即若离地划过她的眉心,带过一阵轻风。
”我就说过,你还是笑起来好看,可你总是皱着眉。”他低声说着,耳语一般。
梨裳被青凌的动作搞得全身一僵。屋子里的气氛忽然渗进几缕暧昧。
这人实在太爱装情圣了,而且不管场合不分对象。
”而我觉着,你还是哭起来好看。”她学着他的语气,说得”情真意切”。
青凌呵呵呵笑起来,有几分花枝乱颤的意思。梨裳听闻鲛人是雌雄同体的生物,直到成年后遇到自己喜欢的人才演化性别,所以这个青凌才总会让她觉得有些雌雄莫辨。
等到青凌终于止住笑声,便对梨裳说,”时候不早了,你送我出去吧?”
康王府守卫森严,晚上尤胜白日。回廊里悬挂的灯笼不多,火光稀稀疏疏,把墙壁映得惨白。带着青凌往外走的一路上遇到不少巡逻的士兵,但因为梨裳让他披上一件黑色带兜帽的斗篷,晚上灯光不明,看起来就跟莫悲差不了多少,所以一路上并没有被询问。
经过一处别院的时候,梨裳发觉有不对的地方,往日明明都是没有人的,今日却在大门处守了两名士兵。
因为从这里穿出去会比较近,她就带着青凌上前,结果竟然被拦住了。
”云后陛下,康王有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本宫也不行?”
”云后恕罪,康王之命,属下不敢违抗。”
梨裳心中觉得奇怪,但别人的事,也不好多问,就打算带着青凌绕道。谁知走到僻静处时,他却突然说,”咱们进去看看。”
梨裳瞪了他一眼,”你有病啊?”
”康王可是我们鲛人的大敌,我想看看他长什么样还不行啊?”
梨裳沉下脸,”你要是再闹,我就叫人来抓你了。”
”啧,就看一下。你不去我自己去了啊。”青凌作势要跃上院墙,梨裳赶忙拉住他,结果却被他抓住腰身一提,反倒被带入院内。
她用手肘狠狠撞了下他胸腔,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青凌低叫一声,再次露出了他惯常的哀怨表情。
有别于大门外的森严,院子里却是没有人守卫的,甚至连个服侍的家丁都没有。面前一株参天古槐,密集的枝叶聚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穹顶,森森叶影散乱在地面上。槐树前面有一座两层小阁,一楼的窗户中泻出清柔的光色,恍惚中有人影晃动。
青凌猫着腰溜过去。梨裳心中也有些好奇,不知这康王到底在做什么,这么隐秘。
小心翼翼走到墙边,若是发出半丝声响,就极有可能被习过武耳力超强的康王听见。顺着墙靠近窗户,有人声顺着缝隙流出。
”……若行人治,变数太多,或许能昌盛一时,却难以长久。因此慕渊以为,唯有依法行道,去私曲就公法,取信于民,先民安,而后才有国治。”
听这声音,竟然是慕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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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章 权宜之计 应说之词
难道慕渊已经在劝说康王还朝了?
”陛下小小年纪,能有此参悟,实在是万民之福。舒虺璩丣”这是康王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感。
”既如此,叔父可愿随慕渊还朝,共治我轩辕天下?”
梨裳一惊,慕渊这个甜头给的可真够大的,言下之意,是把康王上升到同他相等的地位上了。
他也不怕将来这康王来个功高震主谋朝篡位什么的?
”陛下厚爱,臣感激不尽。”
”这么说,叔父是答应了?”
”……陛下,臣还有一个疑问。”
”叔父但说无妨。”
”陛下与那云后,似乎私交甚好?”
梨裳万万没想到康王会问这个问题。
不是在谈论治国之道么,怎么扯到她身上了?
隔了一会儿,对梨裳来说却仿佛经年之久,慕渊的声音才传出来,”叔父放心,朕自有分寸。”11fc9。
分寸?什么分寸?
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不应该再听下去了。
向着青凌使眼色,他却把食指放到唇上,对梨裳做了个别出声的手势,轻轻在窗纸上捅了个小洞,朝里面望去。
正踌躇间,康王的声音再一次传出,”可连日来,臣,并未看到陛下的分寸。”上挑的问句,语气中透着薄薄的不满。
这个康王,想做什么?
梨裳略作考虑,仍是学着青凌的动作,沾湿手指,在窗纸上弄了一个小洞,朝其中窥探。慕渊和康王远远坐在塌座上,看身形,该是没有错的。
”叔父,这是朕的私事。”
”陛下身为一国之君,私事便是国事。”
很久很久,没有听到慕渊的声音。
”渊儿,你可知叔父最恨什么?”康王官腔似的语气忽然转变,带上一派长者的口吻。
”……”
”最恨的便是异族通婚之举。她是云人,而且还不是个普通的云境女子!况且几遍她容貌年轻,算起来如今也百岁有余,陛下此举,如何令天下子民心服?”
”……”
听到康王对慕渊说了与自己拒绝他时几乎相同的话,梨裳想笑,可嘴角却扯不出一丝笑纹……15174633
他怎么什么都不说呢……
一段毫不相干的片段忽然映入脑海,上午的市集上,少年一颗一颗吃着糖葫芦。明明是普通不过的东西,他吃得却津津有味,还说那是最好吃的东西。
离得太远,有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梨裳靠着墙角坐下,不再继续窥视,只单单听着声音。
”渊儿,叔父知道你是因为锁情蛊,迫于无奈。但有些东西,不可认真。一旦认真,本质可就不同了。”
明明是沉厚的声线,她却听着分外刺耳。
”渊儿,你还是太年轻了。”最后一句话像叹息一般,带着某种放弃似的意味。
”叔父。”慕渊忽然出声,”你说的对。”
梨裳一愣。
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从长安到西关,中间相隔千里不只。若无云后相助,朕如何躲过庄珂的追兵?”
”陛下的意思是……”
”不瞒叔父,其实朕对锁情蛊,是略知一二的。但庄珂不知道朕读过这方面的书籍。朕不仅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还知道其实若能在最初那一次忍住的话,蛊虫便不会被喂活,也就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她心中猛地一跳。
他在说什么?
只要……在最初那一次忍住么……?
他……知道?
可……如果他知道……为什么……
”陛下既然知道,为何还……”
道道既多康。”不知为何,那云后对朕十分照顾,但言语间总是有些反复无常。而且后来还出现了鲛人,似乎跟他相识……”
”鲛人?”
”对。此事朕之后会同叔父详说。朕当时,也是无法,担心她中途变卦,才出此下策。”
”这么说,陛下是有意……”
”不错。”
梨裳脑子里嗡嗡响着,那一句”不错”幻化成一圈圈的回音,从天上地下反弹回来,重重砸到脑袋上。
有意的?
无法,所以才出此下策?
怕她变卦,所以……所以……
不成言的话在头颅里横冲直撞,撞得梨裳微微茫然。
那一夜的景象又一次浮现在脑海里,所有的拥抱喘息,所有的痛楚欢愉……
她握紧拳头,指甲刺破掌心全然不觉,心里不断想着,也许慕渊只是故意说给轩辕沁听的,他只是想要劝他还朝而已。
”陛下此举也太儿戏了,若是臣解不了该当如何!”
”若是没有云后相助,朕怎么可能到达西关,被庄珂捉回去,还不如一死。”慕渊的声音里透出浓烈的恨意,仿佛酝酿了百年的陈酒在开封的一瞬间喷发而出的呛人气息。
有人轻叹一声,”渊儿,你受苦了。”
”叔父。”慕渊的声音坚定而执着,”走到这一步,我不会让任何人成为我的阻碍。”
阻碍?
她么?
梨裳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胸腔里,还有东西会疼,而且疼得这么尖锐。
眼前的景象,忽然都成了空茫茫的一片。所有东西都在这空茫中销融,粉碎。
有人抓住她,带她一跃而起。她却不知道那人在带我去哪里,做什么。
梨裳努力从脑海中理出一丝清明,就见青凌正带着她跃动着,四周景象不断跳跃,已经出了王府。
”放下我。”她说。
落脚的地点,是一片荒僻的地方,几间倒塌的茅屋,仿佛某种残缺的尸体。从狂乱的蒿草丛里传出尖细的虫鸣,撕心裂肺一般。
梨裳站在废墟之中,觉得寒冷一阵阵袭上身体,冷到全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阻碍?她是阻碍么?
原来她带着慕渊穿越半个轩辕国,用尽神力帮他唤醒神原,甚至……甚至放弃云后的尊严……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评价?
她不断告诉自己要冷静,也许慕渊只是想说给康王听。他说过的,他说过死在一起也无所谓,他说过他不希望蛊解开这样她就不会走。
在没搞清楚之前,她不可以庸人自扰。
但当梨裳想要压下胸口里那不断叫嚣的痛楚,却怎么都控制不了自己。她听到一声压抑的尖叫,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
原来只是怀疑,就已经让她如此害怕。
琉璟……
你最好不要骗我……
不要再一次骗我……
回到康王府,天已经蒙蒙亮了,院中的树稍上站着两只比翼的晨鸟,明脆的叫声像被清溪的水浸洗过一样。
正急的团团转的莫悲见梨裳出现,如释重负一般长出一口气,”云后,属下还以为您……”
她说,”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云后请吩咐。”
”去给本宫弄一瓶寂静来。”
莫悲睁大眼睛,”云后,那种东西,在这边关小地的,恐怕找不到吧?”
”给云人用的大概找不到。本宫要的是那种可以给中州人用的。”
莫悲恍然大悟一般,冲梨裳一抱拳”遵命。”然后便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随着他消失在大门外的脚步,树上的鸟儿也飞走了,院子里恢复寂静。
原本康王给梨裳的仆役,都被遣走了,现在这里只有她一人。靠在卧榻上,理着脑子里扭拧成一团的思绪。
若不是青凌一定要偷看康王的样貌,她便不会听到慕渊的话。
青凌到底是无心的,还是有意的想离间云境同轩辕的关系。
可如果是有意的,他又怎么知道康王与慕渊会谈这件事?
这说不通,除非他跟康王串通好了。
可康王总不可能帮着异族对抗自己的国家吧?况且他守在西关,要是跟海国有串通,直接把大门打开让对方长驱直入不就行了?
而且,说不说那些话,还是要看慕渊自己。总不会慕渊也和鲛人串通,帮着人家来抢自己的江山。
或许,真的只是凑巧。
将近中午的时候,莫悲回来了,双手奉上一只拳头大小的瓷瓶。梨裳拿过来,看着那布满青色花纹的瓶身,牢牢攥紧。
”云后,这寂静的配方是被修改过的,那个老板说,对云人是没用的,只对中州人起作用。”
”药效是多久?”
”三个月。”
三个月,还真是挺久的。不过梨裳不需要三个月,她只要一晚上就够了。
将瓷瓶揣进袖里,她看向无悲,”今天晚上请轩辕帝来本宫这儿用晚膳。”
莫悲怔了一下,望了望梨裳收着寂静的衣袖,又望了望她的脸,”云后……您不会是……”
”不要多话。”梨裳瞟他一眼,走进内堂去。
日头向西即将沉入檐阁之下,她将房间里所有灯烛都点亮,罩上朱砂叠成的灯罩。轻柔的光线被染成绯红,胭脂一样投射在墙面上。桌上已经摆好了酒菜,打开酒壶的盖子,将寂静倾倒进去。
液体相击发出叮咚的声响,仿佛能闻到一股血腥气。
好像很久以前,他也对她用过同样的招吧?只不过酒里加的不是寂静那么简单而已。
果然是风水轮流转,现在竟然轮到她用这招了。
做好这一切,梨裳就坐在椅子上,等待慕渊的到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心中却是空空如也。
今天一天,她都尽力让自己保持在这种什么都不猜什么都不想的状态。
她要他自己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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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一章 是非问题 答案残忍
“陛下。舒虺璩丣”莫悲从外面进来,“轩辕帝来了。”
梨裳站起来,笑容浅浅。慕渊今日没有穿黑色的衣服,而是一身素色,外罩一层绛紫络纱,脸庞被烛火映透。
他笑着走来,如孩童一般纯真无瑕。
“没带随从?”她问。
“跟你吃饭,为什么要随从?
莫悲退了出去,把房门拉上。
”怎么忽然想起来请我吃饭?“慕渊坐到梨裳对面,直视她的双眼。
”庆祝咱俩逃过一劫。“梨裳一边说着,一边端起酒壶,为慕渊的杯中添上酒。
”是啊,确实值得庆祝。“他低低说着,凝望着眼前的玉杯,”你……可以再多留些日子么?“
梨裳凝视慕渊半天。他眼睑半垂,面上有些期待,有些不安,看不出任何隐藏。
半晌,她笑了,”再留,本宫的位置就要被人给篡了。“
慕渊吸进一口气,抬起头来,”对不起,连累你这么久。“
紫眸弯弯,”怎么报答我?“
他弯起嘴角,”你要什么?“
她轻轻摇摇头,无声地笑笑,端起酒杯,”你喝酒么?“
”当然。“慕渊也端起杯子来,四目相接,梨裳却只看到一片坦然。
如果这都是假的,那他实在太会伪装。
玉杯相撞,澄澈的音色荡漾开去。酒液滑过喉咙,醇香中泛着丝丝苦味。
放下杯子,梨裳站起来,”我去拿点东西。“
走进内堂,伸手把半开的窗户一扇扇关上,栓好。不断摇晃的树影映上窗纸,森森绰绰。她就站在窗户前望着那影子,脑子里不断闪过从这两个月来的记忆中抽取出的画面:山洞,沼泽,湖畔,客栈中的天井,远方下落的夕阳。恍惚中她已经走得太远,几乎把回云境的路都丢失了。
外堂里忽然传来杯盘掉落在低山发出的碎裂声,尖锐地划破安宁。梨裳随着这声音震了一下,全身每一寸皮肤都紧紧绷起。
走回外堂时,慕渊正伏在桌上,一只手用力捂着喉咙,身体瑟瑟发抖。听到梨裳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疑惑和慌张在他脸上闪过。
”不用怕。“她说着,向慕渊走去,”三个月后,你的嗓子会复原的。“
他双目忽然放大,黑眸中盈满了震惊。
她在离他最近的那张椅子上坐下来,他怔怔地与我对视,一脸的不安。
”有些话要问你。我只想听你回答,是还是不是。“
”……“
”你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
不理会慕渊那种略带茫然的疑问目光,梨裳径自说着,”刚刚服下锁情蛊的时候,其实蛊虫还没有被喂活,只要最初那一次忍住的话,便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这件事,你知道么?“
问完这个问题后,她便紧盯着他的表情。慕渊双眉微挑,嘴唇抿紧,这慌色只在一瞬间闪过,快得像个幻觉。
很快他便直视着她双眼,缓缓摇了摇头。
”你骗我。“
他抖了一下,急急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梨裳笑容冰冷,”昨天晚上,我听到了你和康王的话。若不是你说,我还不知道。“
慕渊身形剧震,呆了一呆,随后慌忙抓住她,无声地动着嘴唇,似是想要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那些都是说给轩辕沁听的,是不是?“
慕渊点头,用力地点头,看得梨裳几乎要信以为真了。
”可是康王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这件事。你若是不知道,怎么会自己说出来。“
慕渊摇着头,可什么都说不出来,双目盈满焦急之色,伸手在桌面上写着什么。梨裳不想看,只是盯着他,”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成为你当皇帝的阻碍,你会冲我动手么?“
他似乎再一次被她的问题吓到,迟疑半刻,随即摇摇头,眉头都皱在一起。下下络层衣。
”是么。“梨裳低笑,然后站起来,忽然拉起他的手,”既然如此,跟我走吧。“
梨裳正想拉着慕渊往外走,手上却传来些微弱的抗拒。回过头,他脸上有疑问,口中无声问着,”去哪里?“
她认真地看着他,”你不是说喜欢我么?我不当云后了,你也不要再做轩辕帝,我们远走高飞。“
他不敢置信地望着她,仿佛她是个疯子。
疯子么,梨裳差点呵呵笑出声,她早就是了。11fcu。
不再看慕渊,只是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他脚步踉跄,不断拉着她的手臂,希望她回头。
可是梨裳不想再听慕渊说话。那会乱了她的心,蒙了她的眼。
走到院子里,她低喊一声,”莫悲!“
侍卫从阴影里走出来,默默地听候吩咐。
”把他带上,到涿鹿等我。“
说完这话,梨裳用眼角瞟向慕渊看他的反应。见到莫悲向他走来,他转头看向她,不断摇头,口中似乎在说着,”等一下!“
等什么呢?没有什么好等的。
再等,答案也只有一个吧?
当见到梨裳无论如何都不听他的话,慕渊忽然闭了一下眼睛,一道浅金色的光华在他皮肤下闪过。
那道神力袭来之时,梨裳听到夜空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散碎了,只剩下无力的尘埃,被风一吹,就再也杳无踪迹。
他并不成熟的力量轻而易举被她挡住,她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她怎么会觉得,他竟是她的琉璟呢?
慕渊有些诧异地望着自己的手,似乎不相信自己的动作一样,然后他抬起头,傻了似的望着梨裳。
梨裳呵呵呵地笑起来,笑声是这院子里唯一的响动,在四方回荡着,最后砸回她自己头上。她控制不住,不断笑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弯下了腰。
他还是没变啊……
不论他是沛顼还是慕渊,不论是云境还是中州,不论隔了多少年月,他仍是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将她舍弃。
只要一个小小的伪装,就可以让他向她动手。
”呵呵,我问你两个问题……你全都在说谎……你还真是……“梨裳摇着头,擦擦笑出眼角的东西,几颗水珠碎在袖口上,被她甩入虚空。
慕渊愣愣看着梨裳,向前迈了几步,似是想向她走过来,又有些怯意。梨裳看着他的动作,对莫悲说,”你退下。“
莫悲有些担心,目光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但最终仍是按照梨裳吩咐的,走出院子。
门一关,梨裳便挥出一道力量,慕渊没有闪避,任那力量袭上胸口,身体向后飞出,重重摔落在地。
”不躲?“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胸口不断翻腾的窒息感,抬步走向他,”是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杀你么?“
慕渊撑起身体,脸向一边偏着,看不到表情。
她走到他身边,蹲下,把他全身的每一寸都收入眼中。相似的面孔,相同的灵魂,她仿佛看到曾经的沛顼,正用冰冷无情的目光凝视着她,而她在他的面前,永远是那么卑微。
”你以为,我还是一百年前那个梨裳么?“她轻声问着,”你以为,你可以像以前一样耍着我玩,让我痛苦?“
慕渊转过头来,仿佛不明白梨裳在说什么。15174654
是啊,他已经忘了……
因为他死过一次,所以他以前做过的一切,就都能一笔勾销。
所以他可以假装不认识她,给她设一个温柔的陷阱,再让她跳一次。
她深深地看着他,那双紫眸在夜色中深的有些鬼魅,许久才低低开口说,”其实,我根本就没打算真的带你走。“
慕渊目中现出哀色,不断摇着头,伸过手似乎想拉梨裳的衣袖,却被她一把拂开。
”你以为我真的喜欢你?
他一脸绝望,口中徒劳地说着什么。
她柔声说,“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你和沛顼,都不配做我的琉璟。”
他的眼眸中盈满水光,凄切的任谁看了都要心软。她却只觉得好笑,明明是他主导得这一切,他为什么要难过?
他有什么资格难过?
不知为何,眼眶酸涩不已,梨裳沉下气息,正想说点什么让慕渊难过的话,他却愣了愣,直直凝视她,忽然抬起手,手指拂过她的眼角。
他的手中,是她的泪。
有什么东西在梨裳脑中炸裂开来,一个声音在耳边尖锐地嘲笑:你输了,你永远都是输家!
永远都是……永远都是……
不管有多少力量,不管是什么身份,永远都是个失败者。
是云后又怎样?是神识又怎样?照样会被十七岁的他玩弄于股掌之中,像个傻瓜似的奉上身心。
她竟然……竟然还曾妄想着再爱一次?
手下运气神力,裂帛声中,梨裳手中的云刃,插在了慕渊的心口。
他五官都因为疼痛而扭曲,手紧紧抓住她的广袖,那双黑眸里,满是痛楚……
她微微用力,几乎想挖出那颗心脏,似乎只有这样,他们两人才能得以解脱……
他脸色煞白,泪光溢出眼眶,一颗一颗隐没在黑发里……
很疼吧,他的心也会疼么?
她以为,他没有心的。
他是不是已经开始恨她了……
恨吧……恨吧……
这种关系才是最适合他们的。永远都记住她,永远被恨意折磨,梨裳希望慕渊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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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决绝别离 深潜逐鹿
云刃在离心脏半寸的距离处隐了光芒,她终究不能杀了他,他们不再是单纯的两个人,背后各自都背负着一个国家。舒虺璩丣
她不能,就算没有任何顾虑,也不能,这是宿命。
看了慕渊一会儿,梨裳闭上眼睛。
这个人,她再也不要见到。11fcu。
转过身,她向外走去,每一步都踏得坚决,不留一丝余地。
这两个月,她做了一场梦,做了一场早就有了结局的梦。
到现在,也该梦醒了。
走到门口,身后却响起重重的落地声。
等梨裳回过头,正好望见慕渊伏在地上,哇的一声呕出一口红得发黑的血。她漠然望着,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转过头去,正要迈步,微弱的一声呼唤幽幽传来,“不要走……”
脚步顿了顿。
“不要……离开……别走……”随时要飘逝的声音里带着哭泣般的哀求,化成一条细细的蛛丝,一层一层缠过来。
她再一次转身看向他。他捂着胸口站起来,刚迈开步子,梨裳一甩手,一道云刃在慕渊双腿上各开了深可见骨的伤口。
骤然的剧痛,让他重重地跪在地上,只能张大眼睛痴痴望着她,眼眶泛红,挣扎一般一下一下向她爬过来。每向前挪一寸,都是那么竭尽全力,竭力到卑微。
有什么东西在心口细密地啮噬着,血的气味越发浓重,冲上鼻腔。梨裳看着慕渊越来越近,身上一阵阵地颤抖。
“你还想要什么?”她听到自己细如蚊蝇的问句。她已经什么都不剩了,没有利用价值了,他还想要剥夺什么?
他,是不是一定要到她死,才会放过她?
梨裳怔忡间,慕渊离她还有一步之遥,吃力地抬起上身,凝视着她,仿佛是某种乞讨,他的手向前伸出,指尖那么苍白,尽力想要抓到她的裙摆。
梨裳反射性地向后退着,退着,然后转过身,用最快的速度离开。
不要再想骗我……
不要再想伤到我……
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
梨裳和莫悲连夜离开西关,到达涿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午时了。
一路狂奔,他们没有停下来休息过,马儿身上的汗几乎把衣服都浸透,耳边呼呼的风声吹进脑海里,不停吵闹着。
“云后,休息一下吧。”莫悲追到梨裳旁边,他的声音却像从几百米之外传来,遥不可及。她仍旧压低身体伏在马背上,看着景物不断迎面而来,又流向两边,最后被远远抛在后面。
回去,回去。这是梨裳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可是在这念头的间隙中,却有一双盛满哀求的黑色双眼,悲伤地望着她,化成一根尖锐的针梗在心脏旁边,每一次跳动都是鲜血淋漓。
前方不断延伸的道路中间,一个绿衣人正骑在白马上,横在道路中间,似乎是在等待。两旁树影娑娑,绿意绵延向远。
她深深呼吸,调整脸上的表情,然后勒住马。
青凌的目光晃荡着对视过来,梨裳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你要走了?”他忽然开口。
她点头。
“我送你一程吧。”
“不用了。”
“没关系,我不急着回去。”
梨裳看着的面庞,嘴里泛上一股苦味。这个鲛人,见到了她所有的不堪,可她却猜不透他。梨裳不明白青凌为什么会出现,为什么最后为自己送行的竟会是他。
没有再拒绝,她继续策马前行。眼前的一切都模糊成了一团相互叠印的色块,失去任何意义。
一路上很是静默,青凌的话变得出奇地少,只有单调的马蹄声不断回荡。
行了几天之后,三人再次到了那片开满水仙的湖边。一切看起来就跟他们离开时一样,只除了地上那两片被水流砸出的巨坑,像是美人脸上两块可怕的伤疤。
带着花香的风弥散到面前,明净的湖面倒映着变幻云影,成了地面上的天空。
恍惚有人在那摇曳的花丛中,认真地凝望过来。黑眸里含着一片繁华灿烂。
她停下步伐,忽然觉得全身的力气一瞬间撤走了一般,一步也迈不动了。见梨裳停下来,剩下两人也不再前行,只默默立在她身后。
半晌,梨裳回头对他们说,“在这儿休息吧。”
把马栓在树干上,她坐得远远的,闭上眼睛养神。身边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谁。
“我本来想邀你去我们海国玩。”青凌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可我知道你不会去的。”
“是吗?”
“你……有哭过么?”
梨裳睁开眼,然后呵呵笑了,“你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以为我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么,怎么会哭?”
青凌却静静看着她,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早就告诉过你,凡人无心。你偏偏不听。”
“听不懂你说什么。”梨裳瞟着他,“本宫在中州呆腻了,就着么简单。”
青凌又看了她一会儿,却也没再说什么,转开视线。
梨裳盯了那面湖一会儿,心里忽然打定主意下去探一探,就算只剩三成神力,遇到危险时逃跑该是没有问题的。
不论做点什么,总比呆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好。
她叫来莫悲,“你在这里等本宫,一个时辰后本宫若没上来,你再下去。”
两人都惊讶地看着梨裳。莫悲一下子跪下来,大声说,“云后,您不能这样拿自己的安危冒险啊!”青凌也站起来,皱着眉,但没有出声。刃刃算国背。
“上一次是本宫没有准备,这次不会再发生类似的事。”梨裳随意说着,把外衣褪下来,只剩下云锦制成的单裙。青凌却忽然伸手拉住她,“我跟你去。”
“若湖下面的东西跟云境有关,你身份有别不能同行。”
“云后,若一定要去,请让属下跟随!”莫悲仍旧跪在梨裳身前,拦住她去路。
梨裳看着莫悲明明白白写着担忧的深色眼眸,却又隐隐化成了那双一直纠缠着她的悲伤黑瞳,脑子里又嘈嘈杂杂地吵闹起来,几乎吃尽好不容易维持到现在的冷静。
“你神力太弱,跟着本宫只是累赘。”梨裳快速地说完,然后就走向那面湖。莫悲似乎想追上来,但青凌说着什么,好像把他拦住了。
哗然一声,梨裳进入那个冰凉的深蓝世界,鼻间仍然萦绕水仙的香气,耳畔一片静谧。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绝了,她仿佛悬在一片虚空之中,不上不下,无着无落。她调动神力护体,向着湖下无底的黑暗一头扎进去,人间的光线在渐渐远离缩小,在上方挣扎一般粼粼闪动着,很快就被自下而上漫涌的黑吞噬殆尽。
水很平静,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也听不到任何声响。四周有的只是黑暗,里一层外一层,仿佛是天地最初始的混沌。这样游了一会儿,梨裳几乎要忘记了身在何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在前行。在这样的空洞中,脑子里不断烦扰我的凌乱影像却突然都消散了,她终于可以真正的安静下来,不用再听别人说的话,不用再想曾经和以后。恍惚中像是回到了可以沉睡的地方,就连水都变得温暖起来。
很累,真想就这么找一个地方,躺下去,再也不用醒来。
就睡在这样一片水里,静静的,暖暖的,仿佛从旷古涌来,清甜的味道中夹着几分辽阔的咸意。
她忽然一醒,这水不对劲。
为什么能看到到像是有丝丝白烟的东西从湖底深处渗透上来?
那白烟像是带有灵性,盘绕上升,这种熟悉让梨裳感到脊背发凉。
这明明是云境的仙云,怎么可能?难道是湖的下面有云眼?
况且如果是这样,涿鹿早该是一片仙云。这样渗漏一般地夹在淡水中,倒更像是被某种力量抑制着,不让仙云升到湖面一样。
这湖下面,到底是什么?
梨裳暗暗运起神力,将周身包裹其中,然后加快速度向下游。白烟越来越浓,她甚至已经闻不到湖泊原本的味道了。
仍然没有到底,甚至没有任何生命的踪影。15174654
正在此时,在无尽的黑暗中忽然现出一点微弱的光,像是夜幕中的第一颗星,或者是最后一颗。因为它太过苍白无力,随时都要消逝一般。
“云后!”耳际响起一阵飘渺的呼唤,从遥远的上方传来。梨裳才想起来刚才告诉过莫悲,若是一个时辰之内没有上去就下来找她。而现在估计都要有三个时辰了。
梨裳运起化云术回应莫悲。
许久之后,她看到一束淡青色的光在黑暗中飞降下来,犹如划破黑暗的流星。莫悲正快速接近,已经可以看到他周身环绕地青色流云。
“云后!您没事吧?”莫悲降落到梨裳面前,微微有些气喘。
看着他担心的样子,她心里是有些感动的,柔下神色,说,“没事。”
“云后,这湖太奇怪了,咱们还是尽快离开的好。”
“你也发现了?”
莫悲点点头,面上现出困惑,“为什么湖下面会有云眼?”
梨裳指着下方那个光点,“真相大概就在那里。可是不知道到底离这里有多远。”
“云后……”莫悲挠了挠头,嗫嚅道,“还是不要下去了吧。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咱们什么准备都没有……”
“你说这湖,会不会跟云境是通着的?上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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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三章 怒生杀意 重回迦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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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悲啊了一声,“不会吧?离得那么远……”
这一点梨裳也知道,按理说是不可能的,可这白雾的感觉过熟悉了,这是陪伴了她一百年的仙云,她不会认错。【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是人为的么?可这么浩大的工程,没有上百年是做不到的,而且梨裳没有听说过有类似的消息。
为什么偏偏是这里,这个被埋葬着蚩尤的地方?
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青凌说过的天煞星出世。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云后?”莫悲试探地叫着梨裳。她看向他,“你说的对,我们没有准备,不知道下面是什么,还是先回去的好。”
既然跟云境中相通,一定可以从云境找到入口。
回去的时候梨裳用了神力,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湖面。钻出水面时天已经暗下来了,她竟然游了将近一天的时间。
可即便如此,还是没有到底。
疲惫感一阵阵袭来,腿上有些酸痛的感觉。青凌就站在岸边,看着保护在他们周身的流云渐渐消退,目光闪烁。
“怎么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们遇到什么事了呢。”青凌说,语气嗔怪。
梨裳不打算把云眼的事情告诉他,毕竟还不能确定,所以她说,“这一次下面没什么动静。”
“下面什么都没有么?”
听仙过做。“本宫没有游到底。”
青凌眨了眨眼睛,“你去了一天,都没有到底??”
“没有。”
青凌看向梨裳身后的湖面,用手指摸摸下巴,然后忽然冲她笑了笑,“辛苦你了。”
莫悲默默走到梨裳旁边,拧了拧衣服,然后把她的外衣拿过来披在她肩上。今夜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层层相摞,凄冷的风贴着草丛扫过来,水仙零落一地。
“要下雨了么?”梨裳看着天色。青凌却摇摇头,“一时半会儿还下不来。”
知道青凌观测天像的本事,梨裳也就信他。决定今晚就在这里过夜了。莫悲生起火,三人围火而坐,安静地吃完晚饭,之后青凌和莫悲聊着什么,梨裳也没听,和衣躺在莫悲给她搭的简易帐篷里,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梨裳醒过来,却看见慕渊坐在面前,幽幽望着她。
梨裳一下坐起来,盯着慕渊。他却什么也不做,只是看着她。火光映在他的侧脸上,表情有些冷淡。
“慕渊,你怎么会在这?”梨裳问。
慕渊忽然抬了抬眼皮,问她,“你叫我什么?”
梨裳没说话,慕渊看起来不太对劲。
他忽然跪起来,一边望着她,一边慢慢接近过来。梨裳不知道为什么,全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看见他的脸庞在她面前放大,黑眸深得要将人吸进去。
“我是你的琉璟啊……”他呓语一般说着,抬手拂过她的额头,滑过她的脸。可梨裳却感觉不到他手上的温度。
她像是突然傻了,愣愣地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连挥开他的力气都没有。
像是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了什么力量都没有的时候。
莫悲呢?青凌呢?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你想逃到哪去?”他忽然笑了,笑得很温柔,原本有些凌厉的眉眼都柔和下来,“你真的不要我了么?”
梨裳忽然害怕起来,尽管他是琉璟,尽管他笑得温柔,她却抑制不住地害怕。可是她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你害怕我不要你了,是不是?”他的话贴着她的耳朵飞过去,“你怕我再一次舍弃你,所以你逃开了,是不是?”
“不是!!!”梨裳叫喊着,嘴里却没有声音。就像喝了寂静一样。她想运起神力,可胸口空空,什么都不剩了。
“你以为你逃的开么?你永远别想逃开我。”他用最温柔的表情,吐出最冷冽的话。她仿佛看到自己的手脚都被牢牢缚住,挣脱不得,像条被网缠住的鱼。
满眼都是绝望的黑色,没有出口,没有光亮。
梨裳觉得她就要窒息而死。
正在此时,他忽然凑上来,轻轻吻住她。那样轻盈的厮磨,却又牢固得可怕,不论她怎么避,都避不过去。
不对……这感觉……不对劲……
梨裳猛地睁开眼睛,只觉得嘴唇真的被吻住。脑中轰然一声,却看不清面前的人。梨裳一掌挥出,面前的人闷哼一声,跌落出去。心口慌张地跳动着,她用力擦着嘴唇,站起来。
竟然是他!
他怎么敢?
青凌揉着肩膀刚要起身,却被梨裳又一掌打了回去。
莫悲被惊醒了,目瞪口呆看着我们。
“为什么那么做。”梨裳扼住青凌的喉咙,盯着他。
他咳了两下,吃力地喘着气,“你能不能先松开……”
“云后!”莫悲忽然拽住梨裳的手,“云后,息怒!”
梨裳一时气急,没想到这侍卫胆子大了,敢拦她了。一挥手臂,莫悲被神力震开,重重摔了出去。
青凌忽然握住梨裳的手腕,双手泛起绿芒。失去七成神力的劣势现在显现出来,她的手竟然渐渐使不上力气,被他生生掰开。他向后连退几步,大口大口喘气。
她只觉满心的愤怒沸腾着,像是一直积压在心口的东西,一瞬间全都要爆&发出来。
将神力凝聚在手心,云潮飞旋着,裙裾翻飞起来,头发也被一缕缕卷起,拉得隐隐作痛。那股毁灭的欲望不断在头顶叫嚣着,绿影已经在视线中变得模糊。
莫悲忽然冲过来横在青凌前面,直挺挺跪下来望着梨裳,“云后请息怒啊!!”
“你也想死?”梨裳冷声问着。
莫悲咬紧牙,眼中闪过惧怕,但仍是倔强地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冷笑,很好,很好。莫悲也要为了外人背叛她这个主子了?
青凌忽然挺起腰身,眼睛看着梨裳,却对莫悲说着,“莫悲,你让开。”
莫悲一震,侧过头看着青凌,“你疯了?!”
青凌深深望着梨裳,向着她走过去,面上坦然,眼中流光明灭,“刚才是我逾矩,但我不会道歉。你要杀,就动手吧。”
“你以为本宫不敢?”
“我知道你会动手。因为我对你来说,只是个路人。”青凌的声音平淡,完全不在乎生死的样子,可目光中却含情一般,“反正能死在你手下,我也认了。”
梨裳把手中的光球扔出去的时候,莫悲惊叫一声,而青凌则闭上眼睛。
那团光球落在青凌脚边不远处,炸裂开来,尘烟纷飞着把一切都吞没,轰鸣声响彻寂野。
莫悲呆愣愣地看着,身体还保持着要冲过去的势态。
然而在尘埃落定后,青凌仍然长身玉立,只是绿衣上稍稍染尘,身上毫发无伤。
梨裳只要再偏一点点,就可以取他性命。
青凌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梨裳,忽然笑了,整张脸都生动起来,眼角春色蔓延。
“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杀我。”
梨裳垂下手,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她这是做什么呢?
青凌是鲛人中的重要人物,怎能因为这点冒犯,就杀掉。
她这完全是为了发泄梦境中的无力吧?
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
忽然什么都不想再想,疲累感一bobo冲向梨裳,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再动。
果然中州是不应该来的。最适合她的,还是那片寂静无声的云境。为什么要来呢?好好的过自己本来的日子,多好。
梨裳转过身,走向拴着马匹的树林。此时青凌忽然在身后喊起来,“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做?”vewr。
脚下略微一滞。但她没有转身,继续前行。
“因为我,青凌,喜欢上你了!!!”他毫不避讳地喊着,声音里甚至带着某种欢乐。那喊声回荡在空中,转着圈向四野扩散。
喜欢?
恍惚中,又看见那个花丛中的少年,略微红着脸颊,轻声说着,我喜欢你。
完全不同的语气,说着相同的话。此时她听在耳中,却只剩一片苍白。
向着天阙的方向,她几乎是在奔逃,把所有都抛在身后,不再回头。
那种东西,她不会再信了。
梨裳和莫悲刚刚到达迦蓝城时,仍是乔装成平民,并没有引起太多骚&动。
迦蓝城没有什么变化,和从前一样热闹而安宁。整座城市被笼罩在金黄的光束之中,围绕着迦蓝山盘旋而下的道路上依旧跑着数不清的马车,行人往来络绎不绝,大路旁林立着店铺民宅,窗棂和门上装饰着闪闪发亮的宝石,成群的灵鸟掠过铺满五彩琉璃的房顶,流光溢彩,宛若彩虹。
看来这两个月没有发生暴&动什么的,一切如常。梨裳自嘲的想着,其实这个地方也不是缺她不可。
梨裳没有直接回王宫,而是去了学士府,灵卿如今的家。当她看到梨裳出现在面前的时候,惊得目瞪口呆。
“梨……云后?!!”灵卿狐疑地看着梨裳,一脸的不信,仿佛在怀疑她是个假冒云后。
梨裳无奈弯了弯眼睛,“才几个月,新娘子就不认得了?”
“真的是云后!”灵卿赶忙上前两步,正要行礼,梨裳把她拦住了,“这大门口的就免了,等进去再说。”
刚刚还凶神恶煞拦着梨裳不让进的护卫都傻了眼,连忙毕恭毕敬让到一边。梨裳和莫悲跟在灵卿身后走进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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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神力重损 修养难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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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进堂屋,灵卿就亲自将茶水奉了上来,莫悲作为一个无官无品的侍卫却也接到文曦将军亲手泡的茶,脸窘得发红。【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
许久没有喝过云泉冲的茶水了,梨裳慢慢喝着问道,“瑾瑞呢?”
灵卿笑笑,“夫君才去了藏书阁,怕是一时半会不能回来了。”
见到灵卿刚刚提到夫君二字那副幸福的小妇人姿态,梨裳似乎才恍然想起自己仅剩的朋友也嫁为人妻了,许久没在说话。
“云后……什么时候回来的?”灵卿忍不住了,出声问梨裳。
“刚到。”梨裳盖上茶碗的盖子,“本宫不在这段日子,朝中可有出什么事么?”
“没出什么大事。不过……”灵卿微微转动眼球,见没什么仆人在场,低笑一声,说,“你不在,大司马和宰相大人都要打起来了。”
梨裳挑眉,“怎么个打法?”
“比如前一阵,少府有一个少府丞的空缺……宰相跟大司马为了这个人选争执足有月余了……”
“最后定下来没有?”
“没有……一直打到现在了……”
梨裳稍稍放下心来,少府丞……还好不是什么大官。
那两人也真有闲心,为这么一点破事,也能打将近三个月。
瑞红曦着。“本宫不在这件事,宰相对外怎么交代得?”
“说是从中州回来,身体不适,所以在行宫调理身体。”
“好,本宫现在也调理的差不多了。”梨裳站起来,“灵卿,本宫有件事,想让你查一下。”
“云后请讲。”
梨裳说,“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奇怪的天象出现,尤其是北境那一边。”
灵卿皱着眉毛想了一会儿,然后回答梨裳,“没有听说过啊。自从暮关之乱被平定之后,北境一直挺安静的。”
连灵卿也没有听说过么?梨裳略微点头,然后告诉她,“你派人去查一下,尤其是边境附近,最近几个月有没有什么异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都报告给本宫。”
“遵命。”
“时候不早了,本宫该回宫了。”
灵卿在后面出声道,“云后,我派人护送你回去吧。”
“也好。”
入宫之前,灵卿命侍女伺候梨裳更衣沐浴。温软的云泉从毛孔渗入体内,荡尽一切疲累不适,水汽晃晃悠悠浮在四周,幻境一样迷蒙。侍女们捧来一叠叠银光闪烁的衣服。梨裳站起身,就有人将柔软的云锦覆上来,一层一层,滴水不漏。梨裳看着她们围着她忙碌,忽然感觉繁复华丽的衣袍变成了一个厚厚的茧,把她渐渐缠裹其中。
有人轻柔地梳理着她的头发,面前的铜镜里照出梨裳模糊的脸,恍惚中,又苍老了许多一般。
做完这一切,梨裳便登上凤辇,在将军府护卫队的护送下向着山顶处金色的宫殿驶去。路上的行人都跪在两旁,一直延伸向北溟山的最高处,每经过一处,高呼万岁的声音就不断传到耳边,如同向前推进的浪潮。
这样的臣服忽然让梨裳想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身份,她云后,是云境的国主。而就在不久之前,她把他们完全遗忘在脑后,甚至不愿回来。
原来短短的六十天,就几乎让她忘了自己是谁,甚至编造着各种留在中州的理由,欺骗自己。
庞轩汉稽带着一干重臣在王宫大门处迎接。梨裳看着这铺天盖地的阵势,竟然有些不习惯了。苏筱快步上前伸出手臂,梨裳扶着他下了车撵,抬起头。
数丈高的王城城墙就立在面前,莹白到半透明的墙壁上绘饰着金色和朱红的纹路,优雅地缠绕在一起,就连大门也是那样的高,拱顶被两个威武的武士石像托起,任何人站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
终于,回来了……
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梨裳在庞轩和汉稽面前停下,扶起他们二人,“本宫不在的时候,辛苦二位了。”
“为陛下分忧,乃是我二人的荣幸。”汉稽如此说着。而庞轩则弯着腰,长长呼出一口气,“陛下回来就好……”
梨裳冲他们笑笑,然后就径自往宫里走去,顺便挥了挥手,叫来苏筱,“以后没必要弄这么铺张,让他们都散了吧。”
一路走回寝宫,吵闹声也渐渐静下来。空旷的大殿中只有那几缕交织的光柱随着流云摇着,一股尘封了千万年般的腐朽与死寂已经生根在这里,夹在每一滴水雾中。这儿天生就是个安静的地方,每个人说话时,都不自觉的变成了耳语。
“莫悲呢?”梨裳回头寻找。侍官们连忙跑出去找人,不出一刻就把那傻大个带了过来。
他也已经脱掉了平民的衣服,换上一身普通的铠甲。
“属下参见云后。”莫悲吭的一下跪下来,头压得比原来还要低了。
梨裳看着那颗快要钻到地缝里去的脑袋,忽然挺想笑。这小子是不是以为她要罚他了?
“侍卫莫悲听封。念你连月来多次护驾有功,擢升武骑常侍。往后,就随侍左右吧。”
莫悲咦了一声,抬起头来,似乎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谢恩啊!”旁边一个侍官低声提醒,莫悲才如梦初醒一般,重重地磕了个头,高声道,“谢吾后!!”
此时苏筱刚刚走进来,大概是刚刚料理好外面迎接的事物。看见他梨裳便问,“宰相回去了么?”
“回陛下,庞轩大人已经先行回去了,他说他明早再来觐见。”
梨裳点点头,示意苏筱可以退下了。但他却仍滞留着,试探性地问,“陛下,要不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梨裳刚想说有什么好看的,却忽然想起神力的问题。也不知道那样激发慕渊的神力之后对自身神原的损伤究竟有多大,到现在她连一成神力都没有恢复回来。应该让太医查一查。
“传吧。”
摒退所有侍官,梨裳靠在贵妃榻上,伸出手腕让太医诊治。这个名叫君浩的大夫十分年轻,看上去像是才入太医院不久的,小小年纪竟然就能升上长太医的位置,倒还真是少见。
不过……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君浩搭了一会儿脉,脸上表情看不出什么端弥,只是仔细看着梨裳的面色,然后撤开手。
“云后。”他站起来,双手揖在胸前,神色恭敬,“往后十四年内,吾后都请不要再妄动神力。”
梨裳心中一惊,几乎怀疑起自己的耳朵,“十四年?”
大夫笃定地点点头,继续说道,“陛下神原受损严重,但臣可以开一个药方,如果按时服用,并配合治愈之术的调养,十四年应该就可以复原了。”
梨裳等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太医,他在开玩笑么?怎么可能要这么久?
看着君浩没长胡子分外光华的面部皮肤,梨裳就强烈地觉得他诊错了。只是摸摸脉,看看相,就能清楚?苏筱怎么办事的,竟然找个这么年轻的来……
可……其实梨裳也不算太意外,那种唤醒神元的方法,本来就是极危险的。
十四年,对云人来说,并不算一段很久的时间。能复原,就不错了。
“云后是否不相信臣?”君浩却突然开口了,波澜不惊地望向梨裳。
她沉吟一会儿,“你……确定么?”
眼见自己被怀疑,大夫并没有生气,仿佛习以为常一般,“臣自八岁开始学医,二十之后,就没有再误诊过了。”vewr。
二十岁?刚刚成年?
好大的口气……
君浩顿了顿,继续说道,“陛下的神元耗损极为严重,若是平常,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甚至就算是请大侍僧耗尽神力施用治愈术也没有回转余地。陛下若不信,可传召其他太医,臣若有半句虚言,愿受绞首之刑!”
一番话说得字字确凿,声音虽然不大,但是铿锵有力,目光深处隐隐闪着明光,那是对自身医术绝对的自信。
这个人,性子够傲的。竟然愿意在太医阁效力。
梨裳看了君浩一会儿,问他,“十四年,都不可以动用神力?”
“最好不动,过度便有损伤。”
梨裳不知,她的神元,耗损竟然这么严重么?
难怪她最近这么容易疲累,从天阙上来时,速度比原来慢了两倍不止。大概是因为给慕渊唤醒神元后,没有好好休息,又滥用神力的缘故吧?
“十四年,就十四年吧。”梨裳收回手,整理好袖子。反正深居王宫中,也没什么需要用到神力的地方。
而她大概也没什么机会去别的地方。
名叫君浩的太医行了个礼,说了句,“臣现在就去开方子,臣告退。”在得到梨裳的首肯后便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她一个人仰视着汇满壁画的穹顶。
怪不得从来没有人肯用这种方法帮别人激发潜在的力量。若是寻常人,找不到高明的大夫,不就如同废人。
也就是她这种傻瓜,才会做这样的事。
越想越可笑,所以梨裳也就呵呵呵笑出声来。笑声孤单地沿着穹顶转了一圈,便碎落在地面上,变成迷离的光点。
开始的几天是忙碌的,两个月来积压了许多庞轩和汉稽不敢擅自做主裁夺的公务,得一项一项顺理,梨裳几乎夜不成寐。一切都逐渐回到原来的轨迹上来,恢复成了往昔的每一个日出日落。
然后在梨裳回来的五日之后,苏筱告诉她,碧落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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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白塔叙旧 年复一日
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梨裳放下沾了朱砂的笔,让苏筱请他进来。
蓦一看见那张相同的面容,她一时又有些迷惑,分不清走来的人到底是谁。可这迷惑只在一瞬之间,他们相同的,也只有外貌,碧落身上没有那人的影子,丝毫也没有。
绝美的云神踏着散碎阳光走到梨裳面前,华服坠地,蓝色的长发随着带起的气流柔柔摇曳,蓝宝石般的双眸晶莹剔透。碧落看了梨裳一会儿,说道,“你回来了。”
“早就回来了。”她淡淡地说。
“为什么去了那么久。”
“被一些事耽搁了。”
碧落缄默半刻,忽然说,“见到那个孩子了?”
“自然见到了。”
“这两个多月,你们一直在一起么?”他转开视线,随意似的问道。
梨裳看着碧落的样子,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站起身来,走向他,“你为什么这么关心?你不是说,他不是沛顼么?”
碧落看梨裳一眼,面上没有太多变化,“我只是随便问一问。”
“你知道了,是不是?”梨裳浅浅一笑,“你知道他是谁了。”
碧落抿了抿嘴唇,却仍然嘴硬,“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嘴角的笑容荡漾开来,梨裳小声对碧落说,“算了吧。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你才不会主动来见本宫,还问那么多关于那孩子的问题。”
碧落的目光晃荡几下,身上不易察觉地一阵绷紧,梨裳仔细看着他的表情,他却没有直视回来。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还是说,你一直就知道?”梨裳歪着头,问道。
碧落长长叹出一口气,似乎不打算再装了。他转过来,直视着梨裳,“大概一个月前,我忽然感觉到了他的力量。”
一个月前?
大概就是梨裳帮慕渊唤醒一部分神元的时候吧?
“所以,你承认那是他?”
碧落有一瞬的迟疑,但仍是轻轻颔首,随即眼睛深处流露出哀伤之色,像是从苍穹深处盘旋而出的暗流,“可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凡人……为什么我一直感觉不到他……”
梨裳看着碧落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云境的保护神仍然是很久以前灵修苑中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孩儿,琉璃一样脆弱,是她曾下定决心要照顾的人。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连面都不想再见了。
“他现在,好么?”碧落有些犹豫地问着。
梨裳想起离开时,慕渊伏在地上的样子。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反正,他已经得到了康王的支持,足以护身的力量,还有王位。他想要的,已经都得到了。
他已经做出过选择。
“他,会很好的。有神力,又有叔父帮助。”梨裳看着两只在窗口停下的灵鸟,“他现在,已经是轩辕国的国主。”
“你们……”
“你放心,本宫不会再去招不该招惹的人。”梨裳回过头,“有些事,本宫已经想明白了。”
碧落的目光幽幽缠在身上,不知为何,看得梨裳心底隐隐发慌。
所以她沉下声音,对碧落说,也是对自己说,“我跟他,已经了结了。”
往后的时日还很长,她会渐渐忘记他,忘记所有过往。她会在云境中安宁地生活下去,也许在不久之后让碧落再用迦耶镜选个继承人,然后在白塔那里撘一间小屋,只为自己而活,直到生命终结。
渐渐的,一切都会好的。
一切都会过去的。
从黑暗的洞口出来,便是一片可以用辽阔来形容的荒原,安静的纯白携带着几束金色阳光笼罩在它的上空,仿佛天空有多大,它就有多广一般。巨岩铺在细腻的白沙之上,身上厚厚的青苔像衣服一样缠裹着,沉睡了无数岁月,无人陪伴。遍地盛开着淡黄色的野花,多&情而温柔,绚丽的色彩是这个寂地中最夺目的点缀。那亘古不变的巨大影子傲立在远处,腐朽的墙壁早已没有了人造的气息,仿佛天生就是与这片荒原长在一起的。
梨裳提着一壶酒两个酒杯漫步在这无人造访的天地里,足下是柔软的触感,耳畔环绕着云潮古老的呓语声。时间也停滞下来,好似一切都回到云荒诞生的那一瞬。
前面不远的地方,一个做工粗鄙的石碑孤零零立着,形单影只。
她走到它面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对着它坐下来。一年没来,石碑又破损了些,碑面上曾经有过一片柳叶,可是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空如也。用衣袖擦掉上面的污迹,把一壶酒的盖子打开。
“素珑,我又来了。”梨裳说着,把酒倒出来,洒落在沙地上,很快消隐不见。
拿出另一个酒杯,与地上的轻轻碰了一下。云泉酿的酒永远没有中州的香醇,但有着独特的旷远气味。
每年举行的成年礼是梨裳一年中唯一一次出宫的时机。自从南王朝同北王朝合并,灵修苑也被迁到了南北朝交界处,原先归墟所在的地方灵修苑在互人城附近的旧址则保留了下来,梨裳没有让任何人破坏那里的一草一木。每年出席成年礼路过这里时,她可以停留一小会儿,穿过那条幽暗的密道,一个人到这片无人知晓的净土跟素珑喝喝酒,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每天每日重复的生活,搞得她已经快要失去时间的概念,好像日子都被冻结住了一样。早起,吃早饭,上朝,接见臣僚,喝药,接受治愈术的调养,吃午饭,批奏章,不忙的时候也许有时间散散步看看书,然后睡觉,直到第二天一切再重新开始。有时候梨裳会突然觉得自己岁数好像有点儿太大了,错觉中已经成了个鹤发鸡皮满脸褶皱的老妪,可是一看向铜镜中,却还是同样的她,没有变化,甚至皱纹都没长一条。
大臣们开始联名上书让梨裳选一位王夫,看得她一个人在屋子里笑了老半天,看来一直没有继承人是真把那大臣们给逼得不行了。
“素珑,你说我该不该选一位夫君?”梨裳笑着问。
仿佛能看到琥珀色眸子的女子翻了个白眼,嫌弃地说着,“哪个男的那么倒霉啊?”
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就看到那古老的白塔,沉沉地睡在那里。
自此十年前那次“到访”轩辕王朝后,梨裳就再也没有进到那塔里面过。也不知道那里变成什么样子了。
一想象到那种破败苍凉的样子,心里忽然有些难以忍受。
或许,是时候进去看看了?
这念头一起,就不断在脑子里徘徊着,像是某种召唤,或者是劝说。梨裳只要走几步路就可以到那里。
望着那儿发了会儿呆,她仍是站了起来,饮尽最后一杯酒,对素珑说了句,“明年再来看你。”
还是,明年再说吧。
沿着来时的路出去。曾经幽暗可怖的隧道现今对梨裳来说就像自家的寝宫一样轻车熟路,哪里有突起哪里是陷下去的她都一清二楚。推开尽头的石块,便是满目疮痍的灌木丛,一直蔓延到前方的道路上。已经没有人照看的灵修苑中长满了颜色黯淡的青苔,房屋的漆剥落得斑斑驳驳,甚至有些已经开始倒塌。
再也见不到曾经那种单纯而繁华的景象,再也看不见少年少女们托着流光飞舞的御云相互追逐嬉戏,再也听不到学生们晚祷时神圣的歌声。
梨裳不得不再次长长叹一口气,感叹一下时光飞逝,像个老人似的摇摇头,往苑外走去。
没走多久就能看见一直守在附近的侍卫。
没有苏筱,他因为年纪太大,已经带着足够的赏银出宫养老去了。新的大侍官是个名叫秀月的女子,面容温婉,为人干练。vewr。
莫悲也不在,因为前些日子梨裳刚刚让他带着一封信去了海国。
十年来她跟海国一直有来往。准确的说是和他们的左贤者有来往。
海国的左贤者,名字叫青凌。
刚得知这个消息时梨裳挺意外的,没想到那小子从一开始就用的真名。不过海国的左右贤者鲜少出现在人前,就连鲛人自己人中也没有几个真正见过他们的样子,更别提名字了。所以青凌这个名字,不曾在世间流传过。
梨裳倒是没想到,她随随便便就见着一个“传说中的左贤者”。
信中多是提到关于在中州曾经见过的异象,还有那片奇怪的湖。可惜十年来梨裳多次派人去南方边境调查,都是无疾而终。而青凌也说,自从梨裳回来后,涿鹿之野又安静下来,也再也没有异象出现过了。就连天煞星的光芒也黯淡下来,黯淡到青凌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不过莫悲的速度越来越慢了,常常是要一个多月才能回来。就算要越过轩辕国的海岸,一个多月也稍微显得长了点。
“陛下,咱们是不是该启程了?”问话的正是秀月。梨裳点点头,登上镶满红宝石的马车。车前八只通体雪白的马在驾车人的一声尖啸下腾空而起,驶出灵修苑遗址的大门。
门外等着梨裳的护驾队伍也动起身,围到她前后左右,长长的队伍掠过流云,向着北方进发。们些张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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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成年之礼 地震之变
梨裳正靠着车壁小憩,忽然有人瞧着车门,“陛下?陛下??”
勉强把眼睛掀开一条缝,“什么事?”
“该喝药了。”
是君浩的声音。梨裳应了一声,“进来吧”。
门开了,青年探进头来,小心翼翼捧上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梨裳每次看见那一点都不秀色可餐的颜色,继而联想到那种腐烂植物一般的味道,就有种干脆不要恢复神元了的冲动。
“陛下?”君浩催促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梨裳。
她接过来,闭了口气一口饮尽,然后对他说,“下次再敢这么看本宫,杖责五十。”
“云后恕罪。”君浩垂下眼睛,说得很有礼貌。
不多久大侍僧便来了。梵尘不管过了多久,仍是那样一副清雅的样子,银灰色的长发,紫水晶般的眼眸。他坐在梨裳对面,开始吟唱治愈之术的咒文。在那天籁一般飘渺而洁净的声音中,她逐渐放松下来,睡意再一次涌上,全身都像被柔软的云雾托着,漂浮在天际。
这样在最快的速度下行了几日,终于到达了灵修苑。
新的灵修苑是依照旧址建的,但每一次站在它的大门前,梨裳从不觉得它跟旧的那个相似。
晶莹洁白的城墙向着两方伸展开来,望不到边际,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的闪烁着。银色的巨门前,前来迎接的人们齐齐下跪,恭顺地垂着头。梨裳下了车,灵修苑的总管便迎上来,“微臣参见吾后。”
梨裳这次出发得有些晚,竟然在七月初七当天才赶到。才下了车,她却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便跟着总管往苑内走去。
学生们都聚集在珍珠广场当中。那是整个灵修苑苑中最广阔的一片空地,淡紫色的地面下流动着莹莹变幻的光泽,向着四面八方铺展,最抢眼的是当中一个喷泉,泉水被一颗巨大的明珠照射成七彩的色泽,叮叮咚咚地流淌着。灵修苑所有的孩子都集中在了这里,熙熙攘攘,无边无际。当梨裳走进去时,他们便一层接着一层地躬身见礼,整齐的动作潮水一样荡漾开,一直到天边。
这些就是云境未来的全部希望了。对于一个国家来说,人数实在是不太多。
梨裳顺着一条留出来的通路走向最前方的水玉高台,那上面立着伏羲的神像,双目低垂,神色肃穆。
站在台上,望着下面穿着相同群青礼服,已经满了二十岁的成年人们,忽然觉得人数好像比去年又少了点。
再这样下去,云境不是要灭绝了?
她似乎该提高一下生孩子的夫妻可领到的赏钱数目……
正在梨裳将要开口的时候,一瞬间忽然觉得不太对劲。
太安静了。
虽然以往这种时候也会很安静,但这一次不只是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云潮涌起的风声,连灵鸟的叫声的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寂静到令人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梨裳突然有些不安,侧过头,凝神谛听。
下面的学生见云后迟迟不说话,开始传出窃窃的私语声。站在梨裳旁边的人也有些奇怪了,秀月低且小声地问着,“陛下?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话音刚落,一阵细微的颤抖忽然顺着脚下的地面穿上来,仿佛大地不经意间的一个冷战。
紧接着,那颤抖渐渐变得明显,一点点加剧,愈演愈烈,最后梨裳已经可以感觉到脚下的地面在上下抖动,眼前景物的边缘开始变得模糊,一切都摇晃起来。一阵低沉的仿佛怒吼一般的声音从大地深处传出,轰隆隆回荡在耳边。
是地震?
学生们开始惊慌,有人叫了起来,排好的阵型也完全乱了套。梨裳运起一成的神力,大声道,“不要慌!”
这一声盖过地底传来的轰鸣,在高空中炸开,已经站不稳而开始惊慌失措的孩子们渐渐安静下来。大地的抖动还在继续,但并没有更加剧烈了,可那交杂着愤怒和悲怆一般的怪声却不断从地底涌出,叫人心肺剧颤。
梨裳回头望了望随着水玉台颤抖儿显得摇摇欲坠的伏羲神像,对台上的所有人说,“赶快离开这里,让孩子都分散到两边。”
可就在人们刚刚快步走下高台时,震颤却突然停了下来,连带着那怪异的声响也不见了,一切就像没发生过似的。这一切来得突然去得更是突然,另得每个人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大家维持着相互扶持的姿势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困惑和茫然。
梨裳化出御云,升到半空中,侍卫护在四周。有很多学生也随着她浮起来想要一看究竟,然后就在他们的视线刚刚可以越过灵修苑的城墙那一霎那,在遥远的北方有一道极细而又极为耀眼的光芒冲上天际,无声无息,却炙热得仿佛要焚尽一切。那道细细的线似是贯通了整片云境,即使离得这么远,也能感觉到那雷霆万钧的气势,简直要将天空也撕裂一般。
“那是什么?”不知道谁在喃喃说着,傻了一样。
那道纯白色的光芒忽然在遥远的最高处炸裂开来,仿佛倏然绽开的烟花,沿着纯白的仙云向四周扩散。离得如此遥远,那白色的圆盘却占满了视野所及的半片云境,就算目前还感觉不到,梨裳也可以预料伴随着那爆炸,一定正有一股毁灭性的冲击力量向他们,向着周围的一切席卷而来。
梨裳叫来灵修苑的总管,“带着所有孩子撤到避难堂去!”
总管急促地应了一声,便开始召集所有手下疏导广场上的学生。大侍官来到梨裳跟前,焦急地望着她,“云后,请快些离开。”
梨裳看了看下面勉强被灵修苑的师父们安抚着的学生,一个个的脸上全是惊慌。这会儿她要是走了,他们只会更乱。
“不碍事,再等一会儿。”梨裳低声说着。
梵尘也赶了过来,浮在梨裳旁边,定定凝视着远方那道惊天动地的光柱,“吾后,还是先离开的好。”
梨裳看了看他的样子,“你可知那是什么?”
梵尘眯着眼睛瞧了一会儿,然后说,“臣不知。”
“那里是什么地方。”
“……看样子,应该已经出了云境的范围。”
梨裳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很不好。
一道无形的环状气流正横扫过目中所及的整片国土向着这边扑来,一阵沸腾的尘烟紧随其后。那是由在摧毁之后带起的残骸组成的烟雾,乌云一样涌来,末日一般。
这力量,怎么会如此强大?这到底是什么?vewr。
梨裳正打算运起神力,却忽然被人抓住。君浩认真看着她,“云后,不可!”
“松手。”她用力一挣,君浩却毫不退让,“你的神力才恢复到七成,就算你出手也抵抗不住!”
梵尘也劝道,“吾后放心,那力量正在渐渐减弱,不会波及太广。您现在就算出手,也是于事无补,救不了北朝那边了。”
梨裳看了看身后刚刚撤走不到一半的孩子,他们是云境仅余的血脉。
来不及把所有人都撤离了。
“梵尘,去找五个神力最强的侍卫来。”梨裳说。
梵尘面色微变,“云后,您是想……”
梨裳看着正急速逼近的烟尘,严声催促他,“快去!”
用五行墙应该可以挡住这东西,至少先把灵修苑保住。
五名侍卫很快被带到梨裳面前,她看了一眼梵尘,对方还想说什么,君浩也一脸的不赞同,正要上前,被梨裳止住。“五行墙不会耗掉太多神力,本宫不会有事,摆阵吧。”
梵尘皱着眉重重呼出口气,最终仍是按照梨裳的吩咐做了。五名侍卫按照五芒星的形状,分别浮到五个角上,梵尘悬在五人正中,而梨裳则升到他们所有人的上空,浮到比灵修苑最高的高塔还要更高一些的地方。那道炫目的光柱已经不见了,只能看到滚滚而来的乌云,怪兽一样吞噬着一切。云潮已经开始躁动,沸腾翻涌着,头发被拉拽,连喘气都困难起来。
此时,下面的阵型中&出现一道金光,继而是又一道,这些金芒从那些侍卫身上射出,将五人连结到一起,形成一个大型的五芒星。大侍僧吟诵咒文的声音从下方遥遥传来,荡出一圈圈摇晃的回声。
倏然,五道明光从每个角射出,旋转着汇聚到最中心梵尘的身上,然后一道灿烂到能够刺瞎双眼的光柱冲了上来,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声,直直扑向梨裳。她运起神力,任那光芒将其包&围其中,融融暖意顺着每一个毛孔流入,一直流向最中间那不断翻滚的浪潮。
汹涌的力量沿着她的掌心射出,向着八方喷射而去,眼前一片辉煌的光彩。
七人的力量化成一道拱形的屏障,将整个灵修苑笼罩其中。此时那未知的可怖尘烟已经近在眼前,重重地冲撞上金色的光屏。千钧的压力当头撞下,光罩之外的一切都被黑暗包&围,那力量不断冲击着屏障,嚎叫着要进来,无止无休。每应药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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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海国沦陷 死者复生
梨裳稳住心神,再次将一波神力掌心射出,勉强抵御住那莫测的黑暗。此时胸口神元处一阵细微的刺痛,仿佛是警告一般。
再继续的话,损伤到神元是不可避免的了。
她捏紧双拳,正打算再次催动神元,忽然间那尘烟全都开始翻滚着消散开来。金色的光线渐渐透出,一缕缕顺着金黄的光罩流泻。四下一片寂静,只有神力烧灼的声音噼噼啪啪的想着。
过去了?
梨裳低下头,梵尘他们也停止了咒文,没来得及撤走的孩子们安然无恙地留在广场中间,一切又恢复宁静。
她缓缓降下去,君浩和秀月迎上来,想要扶她。梨裳冲他们摆摆手,“本宫没事。有人受伤么?”
“所有人都没事。只有一个孩子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秀月说着。
吓昏了?梨裳无奈勾了嘴角,哪家孩子那么没出息啊……
松了口气,心中还有余悸一样有点凌乱的跳着。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北境外到底发生了什么?
五名侍卫都是精疲力竭,神力耗得都差不多了,梵尘稍稍为他们看了看,便命他们离开去休息。大侍僧的面色也不好看,看起来为了让云后尽量少的动用神力,他们都竭尽全力了。
梨裳对秀月说,“告诉灵修苑总管,成年礼延期。本宫即刻回宫。”
“是。”
拳告细她。派出几队侍卫去北朝打探情况,在回迦蓝城的路上就有了结果。几乎一半的北朝城镇都被那力量摧毁,伤亡惨重。那道光柱是突然从北境边境外的一处群山中爆出的,在那之前那里没有任何异常。有几名侍卫进到山中想要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作怪,可所有进去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过。
北朝的土地,竟然一半都被毁了。
云境本来人丁就不多,这样一来,更是损失惨重。而整个过程中,人们竟然没有任何机会抵抗。
梨裳不解怎么会一点征兆都没有?十年来她派人日夜监视着那里,从没有查到任何可疑的东西啊?
只觉气焰不断在胸口涌动。不管那是什么,一定要让它付出代价!
君浩说她这一次使用神力太多,加大了药量,从每天一碗增加到每天两碗。梨裳配合地把每一滴药都喝干净,尽量让自己早点复原。
还有四年的时间,梨裳知道这期间云境若是出了什么事,她现在这个样子是肯定不行的。
一回到宫中,梨裳就命灵卿再次派人到北境清查。这次的怪事甚至波及到了北边,就连迦蓝城都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震颤。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这之前那么久的时间,从没听说那处山中有什么特别。
现在,大概只有一个人能稍微知道些东西。
梨裳赶到云荒神庙时,碧落正跪在伏羲神殿的神像前,双手合十胸前,祷告着什么。她命所有人在大殿外等候,一个人走进去,走向那个蓝色的背影。
“在跟你爹说话?”梨裳抬头,望着伏羲的绝世之姿。当初云荒之神能造出这么一倾世美人也不容易,这得需要多强的想象力啊?
碧落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我在祈祷。”
“对自己的父亲,还要祈祷?”
碧落默默站起来,转过身面向梨裳,“你是来问几天前的那场灾难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不错,你知道么?”
碧落脸上有些奇怪的神色,像是惧怕,又像是憎恶,一闪而逝。
“我不敢确定……”他答得迟疑。
“什么东西。”
碧落深深吸了口气,双眉蹙起,喉结上下滑动。许久之后,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他开口道,“有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好像回来了。”他的声音里有些微的颤抖,双目中的光芒岌岌可危地颤抖着,喃喃自语,“但这是不可能的啊?那个怪物不可能回来了。都已经上万年的时间了……”
梨裳从来没见过他这副样子。这么的害怕。
“碧落。”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你到底感觉到了什么?”
“也许……也许是我感觉错了……”碧落闭上眼,摇了摇头,似乎极力否认着什么。
“到底是什么,告诉本宫!”
碧落深深吸一口气,气息不稳地说,“我……感觉到了蚩尤的气息。”
梨裳看了他好一会儿,琢磨着他话里的意思,“你说‘蚩尤’……指的是一万年前被黄帝杀了的那个?”
碧落抿了抿嘴唇,点了一下头。
“你是说,他转世了?”
碧落摇摇头,“他不可能转世,他的灵魂已经被封印起来,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早就魂飞魄散了。”
“他已经死了,他也没有转世,那你感觉到的是什么?”梨裳松开了手,心里却越来越没有底了。
碧落茫然地看着她,目光中同样浮现出困惑,“我……不知道……”
蚩尤……不可能,梨裳知道没有人在死后还可以复生的,就算是神也不可以。
就算那不是蚩尤,也必定是什么可怕的东西。而这东西,会不会跟北王朝余孽有关?
问题是,这力量出世时,最先摧毁的可是北王朝自己的土地。
可惜梨裳没有到过北朝边境外的那处山群,否则现在便可以用迦耶镜查看了。她叹息一声,打算离开。
“梨裳。”碧落忽然出声叫住她。
梨裳转过头,碧落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小心些。”
看碧落的样子,隐隐跟平常有些不同,仔细看时,又什么头绪都没有。梨裳冲他点点头,回了一句“你也是”,然后转身离开神庙。
派去查探的几队人马都没有了消息,十多日过去了,他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梨裳知道这件事已经越来越奇怪了。虽然后来再没有怪异的事情出现,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
有什么东西蛰伏在那片无名的山峦中,正面向整片云境,虎视眈眈。
也许,她应该亲自去一趟。
三天后,莫悲回来了,带着一身的伤。
他是被侍卫搀扶到梨裳面前的,血迹透过衣服渗透出来,双腿随时要软到一般。梨裳快步走到他跟前,“发生了什么事!”
“海国出事了。”莫悲虚弱地看着梨裳,声音小的几乎听不清楚。“去把太医找来。”梨裳向秀月吩咐着,将手贴在莫悲额头上,提起一成神力,运起治愈之术。vewr。
莫悲的精神渐渐好了些,大口大口喘着气,目光也清明起来。梨裳撤开手,让人搬来张椅子,扶着他坐下来。
“海国出什么事了?”梨裳问。
莫悲似乎打了个冷战,惧色在眼中一闪而过。
他在害怕。
是什么,会让这个出过生入过死的侍卫头领如此害怕?不知为何,那神秘的光柱又出现在梨裳脑海里,心头一震。
“不知道……前一瞬还好好的,突然有很多……很多……东西,从地底爬出来……”莫悲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可那颤抖的语气,却听的人汗毛直竖。
“从地底?”
他点点头,急促地喘息,眼中的惊怖无所遁形,“到处都是,身上都在腐烂,没有人杀得了他们……”
为什么听着,那么像……
僵尸这两个字突然蹦出梨裳脑海,像是很久之前梨裳从天云经上看到的,它的意思是,死者重复人间。
可这怎么可能呢?轮回秩序是不可能被打破的。
“海国现在怎么样了?青凌那边如何?”梨裳紧盯着莫悲问道。他似乎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停吞咽着唾液,“那些东西月圆的五天占领了月光城和泠漁城。左贤者已经回南溟城去了。”(注:南溟城为海国都城)
月光城,泠漁城,都是跟轩辕国西关最邻近的两座城……“那轩辕国呢?”
“好像西关和涿鹿也被占了,属下不清楚……”
涿鹿两个字像刺一般刺入梨裳思绪之中,瞬间青凌说过的异象和天煞星,那片无底的湖泊,还有前几日北境外的神秘光柱仿佛都被串联到一起。
碧落说过的话浮现在耳际,蚩尤的气息……这一切跟那个早就魂飞魄散的魔神究竟有没有关系?
这件事一定要弄清楚。梨裳叫来庞轩,汉稽等重臣,一同商量去北朝边境查探的事。已经一连三队人马都失去了消息,其中甚至包括两个朝中很有声望的将军。要想知道究竟怎么回事,只有她亲自去看了。
庞轩坚决反对梨裳出宫,而汉稽则反常地表示支持,但前提是他要跟随在她身边。
最后,梨裳决定让灵卿带兵跟着,每隔三天传回一封信。若是三日之内她没有消息,便立即派大军前去救援。
把一切布置妥当,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梨裳遣散了所有官员,回到寝宫,准备休息。
可就在她挥退所有侍官,用黑色云锦蒙上床边的那颗夜明珠的霎那,眼角却瞟到一个影子。
她猛地转头,就见到一个并不高大,但浓重非常的墨影立在一扇高而细的窗户前,像是画面中突然出现的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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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上古神魔 再降云荒
“谁!”梨裳厉喝一声,从床头抽出长剑。她以为这一声喊一定可以引来侍卫,可是半晌,没有丝毫动静。
怎么回事?
“呵呵呵呵……”一阵清脆如孩童般天真的笑声,从那黑影身上传来。
她稳住心神,抬起眼盯着他,“你是何人,胆敢擅闯云皇宫?!”
“你不是说要去找我么?我就自己找你来了啊。”那是属于幼童的声音,带着几分奶气,简单而无邪,此时却显得分外诡异。
梨裳听着,身上有种汗毛直竖的感觉。
那黑影渐渐转了过来,月光照在他的面上,照出一张圆润干净的童颜。
真的是小孩子???
他戴着黑色的兜帽,晶莹透亮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他就这样笑嘻嘻地看着梨裳,露出一颗尖尖的牙。
她放下剑,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你是哪家小孩,怎么会在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无辜地望着梨裳,“不是你想见我么?”
“本宫为什么要见你?”
“因为……”他咯咯地笑了两声,歪着头,“我就是蚩尤啊。”
蚩……尤?
这个名字突兀地出现在这个本来就已经诡谧非常的场景里,梨裳身上不由自主地一抖。
那小孩仍旧笑嘻嘻的,看不出是真还是假。但梨裳可以肯定,他不是普通的小孩,普通小孩不会这样无声无息出现在她的寝宫里,更不会有这样令人胆寒的邪气。
她开始暗暗运起神力,“你不可能是蚩尤,蚩尤已经死了。”
“我确实睡了很久很久,可是现在我回来了。”他敛起笑意,抬步向梨裳走来,“我回来,召回我的子民。”
她紧紧盯着他的动作,心里却没了底。
刚刚梨裳同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加上了化云术的力量在其中,外面的侍卫应该早就听到了才对。可这个世界仿佛突然只剩下他们两人,再无其他回应。
他到底是谁,想要做什么?
几步之外的地方,孩童忽然停下来,眼中现出疑问,用手指点了点嘴唇,“你身上的气味,很熟悉……”
她握紧剑,手心渗出汗来。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小孩会如此紧张,离得这样远,已经感受到一股难言的压力。
“你究竟是什么人!”
“都告诉你了,你偏不信。”
“蚩尤在一万年前就被黄帝杀死,早就魂飞魄散了。”
“信不信由你。我今天来,是要提醒你一件事的。”他耸了耸肩膀,“这些年你把我的子民照顾得不错,很好。但是现在既然我回来了,我希望你能够重新向我宣誓效忠。”
梨裳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说什么?什么效忠?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所有不臣服于我的魔族后人,都会被视为叛徒,包括你这个云后在内。”他眨眨眼睛,天真无比,“叛徒,当然都是要死的。”
“你疯了。”她冷声说出这么一句,然后把酝酿多时的神力灌注掌心,向着他攻击过去。
那孩子不闪也不避,只是张狂地笑着,笑声中又有字句传来,“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后,我会亲自前来,带走我的子民!”
她的攻击打了个空,狠狠撞上寝宫的玻璃,哗然一声,琉璃具碎。
“陛下!”侍卫在外应声询问。
梨裳呆了半晌,回了句,“无事。”
她一时茫然,刚才的一切,是幻觉么?
不……不可能……太真实了,那种诡异的气息仍然残留在空气中,缭绕在每一个角落。
那孩童,究竟是什么?
天还没亮梨裳就命人摆驾云荒神庙。碧落却也似乎知道了什么似的,并没有就寝,看到她站在面前,也没有很惊讶。
梨裳看着他问,“你那时候,见过蚩尤的样子么?”
碧落点点头。
“他是不是一个绿眼睛的小孩?”
碧落垂着眼睛,声音没有起伏,“他不是小孩。但是他的眼睛确实是绿色,也喜欢以幼童的样子出现在人前。他喜欢别人把他当孩子哄着的感觉。”
仿佛一道寒流通过了身体。
怎么可能呢?
怎么可能会是蚩尤?
那些关于魔族、臣服的话,又是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平静了一下纷乱的心绪。
“碧落……云人,到底是被谁创造出来的?”
听到这个问题,碧落身上明显地震颤了一下。他慢慢转过头,看着梨裳,“你真的想知道么?”vewr。
“本宫当然要知道。不管你信不信,刚刚本宫见到了蚩尤,而他说三天后他要来带走他的子民。”住清动身。
“那不是他,只是他的幻像。”碧落轻声说。
看着他的面上没有一点惊讶,梨裳问道,“你知道?”
“因为,我也看到了。”
心口像压上一块巨石,重的梨裳连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看来,不论用什么方法,不论可不可能,蚩尤真的复活了。
在他们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这个上古时代几乎血洗整个大荒的魔神回来了。
前些天那道光柱,是否就是因为他的出世造成?还有海国和西关交界处的动乱也多半和他有关系吧?他这次回来,要做什么?
“他说得子民,指的是谁?是云人么?”半晌,梨裳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碧落缓慢地,沉重的点了一下头。
“云人,是他创造的?”
“云人原先并不叫云人,也不生活在云境。涿鹿之战后,所有魔族都被凡人、鲛人和半神追杀,中州再无容身之处,没有办法,才进入云境。”碧落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后面的,你都知道了。”
梨裳脑中涩然,惊讶地看着他。
云人,原来是被逼到云境的?
“那……你和沛顼……帮助了魔族的人?即使他们的神间接害死了你……云荒之神神本体?”
梨裳想她一定是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点头,碧落苦笑一下,“那时候我们还是一体的……我们有我们的理由。”
她从未想过,云境……是魔族?
她这个第三神识,理论上来说,现在也是魔族?
这也太滑稽了,连她也是蚩尤的子民?
“当初南北朝开战,是因为北朝人知道了云人真正的起源。他们企图复活蚩尤,这样……就可以躲回中州。而南朝人坚持对云荒之神和伏羲天帝的信仰。所以地承劈出归墟,让他们永远无法接近南王朝以及陆地,同时沛顼收回北朝的阳光,作为惩罚。”碧落继续娓娓道来,听得梨裳却越来越心惊。
原来南北王朝的分歧是这样产生的。原来一切的根源早在天地之初就种下了。
这么说,这次蚩尤复活,是北王朝的余孽做的?
“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本宫……”早知道北王朝的人原来要得不止是阳光,而是整个天下,梨裳必定会更加注意他们的动向的……也许就不会令蚩尤复活。
碧落摇摇头,“自从归墟合拢,我就已经在北朝安插了眼线,可什么也查不到。我只是不希望这个秘密再被挖出来了……毕竟经历那么多年的黑暗,北王朝早就失掉了当初那份野心……”
“很明显他们没有。”梨裳冷笑一声,“奇怪了,当初本宫在北王朝,可没感觉到他们有什么特别的信仰。墨汐不一定知道这段过往,否则他不会那么着急和南王朝动手。”
“我相信大部分的北王朝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定是一些人谋划了很久很久的,甚至有千年之久……所以,我们才会一点都察觉不到。”
“蚩尤说,三天后他要来带走他的子民。你知道他会怎么做么?”
碧落摇摇头,“我不知道。”
梨裳感觉到,这次,好像真的有些糟了。
云境好不容易才安宁下来,他们早就忘记了自己最初的身份。她不能让那个怪物再把他们带回早就已经结束的混乱。
可她的神力早就被墨汐用掉一半,现在还是这种靠吃药维持的状况,如何应付得了一个上古魔神?
……对了……她还有屠魔剑……
蚩尤是死在那把剑下的,他应该会忌惮它吧?
有了梨裳的神力,再加上剑上附着的第一神识的力量,至少可以同蚩尤抗衡的吧?只要暂时赶走他就行,这样她就有时间同海国和中州联络。
既然已经知道了始作俑者是蚩尤,也就没必要再费时去北境了。第二天一早梨裳便派出两队密使分别前往轩辕国和海国,说明蚩尤复生一事。同时命人备下车马,赶去灵修苑旧址。
屠魔剑,只有梨裳知道在哪里。
车子腾入碧空,惊散一群黄色的灵鸟,无声无息滑向天际。梨裳打开车窗,看着外面的一片静谧,脑子中忽然浮现起一个少年的影子。
他现在,已经二十七岁了吧?
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刻意打探,但轩辕国的动向仍然会有人不断汇报给梨裳。幼帝慕渊登基伊始便亲自前往西关请回康王,而后在其协助下整顿吏治,修订法案,减免赋税。五年后将原辅国将军庄珂以谋反之罪处斩,太后则暴毙而亡。庄珂死后,兵符由轩辕帝收回,同年广纳贤士,但并未见到军务上有什么大的动静。也大概正是因为如此,西凉国和海国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威胁,因此也没有太多侵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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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九章 白塔成冢 往事如烟
慕渊的帝位,现在是真的坐稳了。
不知道当他见了梨裳的使臣,会是什么反应。十年前她走之前那样对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怀恨。
不过即便他恨,于公来说蚩尤对于轩辕国同样是个可怕的威胁,这种时候,慕渊应该不会拒绝盟友。
梨裳阻止住自己的思绪,不再继续多想。现在最该担心的是两天后,她究竟能不能挡住蚩尤。
梨裳命所有侍卫在灵修苑四处把守,自己则直奔那条通向古塔的密道。茫茫荒原上,白塔仿佛在等待一样立在远方,她仿佛能听到砖石发出的一阵阵叹息。经过素珑的坟墓时梨裳稍微停了一下,然后就化出御云,径直升向白塔。
原本计划明年再来,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梨裳上一次进到这塔里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墙壁上覆了一层厚厚的青苔,腐朽了几千年一般。通向顶层的木门凄惨地躺在地上,已经断成两截,再也起不了阻隔的作用。深处透出蒙蒙幽光,那该是夜明珠和梨裳画在地上的法阵共同交融而出的光色。
原本以为塔内大概已是满目疮痍,没想到依然是纤尘不染,大概是由于地上的法阵保护。夜明珠星星点点嵌在墙上,大大小小的幽蓝仿佛某种魔法的残辉。
地面上散着魔魅的紫色光辉的复杂法阵有规律地明灭着,不曾被毁坏。法阵中间有一口洁白的玉棺,白得不带一丝瑕疵,有丝丝寒气从中飘渺而出,魂魄一样四散开来。
梨裳站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呼吸。
棺内是一块通体透明的百年寒冰,寒冰里睡着一个人。
那个人睡得很安详,双眼轻轻合起,眉尖似乎带着些许忧伤,漆黑的长发打着卷簇拥在脸颊两边,衬得皮肤雪一样晶莹洁白。他穿着玄色描金的长袍,身材颀长,双手交叠在胸前,手下压着一朵白色的梨花。
看了他一会儿,她不由伸出手,抚上恍惚不存在的冰面。刺骨的冷意顺着指尖一路向上,皮肤也有些疼痛。
他就像一百多年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依然那么好看,那么年轻。
而她却已经开始变老了。
看了一会儿,梨裳突然自己笑起来。这只是一个躯壳而已,这躯壳的主人早就忘记了一切,已不在云境。
她还在这儿犯什么傻啊?
合了合眼睛,转到玉棺的另一边。紧挨它着有一个白玉制成的长盒,上面用蓝宝石和琉璃镶嵌成莲花的图案。
这就是梨裳要的东西。她捧起它,掀开盒盖,一时一道银白的光芒顺着开口喷涌出来,仿佛满月时的月光,流泻的时候甚至能够听到泉水的声响。银色宝剑静静躺在匣内,翡翠色的蛟龙攀附其上,闻不到丝毫杀气,温柔得甚至有些脆弱。
谁能猜到这样一柄一点不实用摆设似的剑,竟然是杀死魔王的神兵利器。
关上剑匣的盖子,抱在怀中,打算离开。却在走得时候又往玉棺中看了一眼。
那孩子,现在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轻轻叹出一口气,梨裳转身快步走出。离开白塔的时候她就在想,这个十年都不曾进来的地方,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以前觉得无法再面对的容颜,现在看上去,就算心中仍旧有些刺痛感,也已经可以坦然。
那个坎儿,她已经过去了吧?
现在她只有一个身份,她是云后,她要保住这个国家,其它所有一切,都不重要。这么想着,梨裳抱紧了怀里的剑匣,化出御云,离开了白塔。
蚩尤说他会来带走他的人民,却没有说会在哪里出现,又怎样让已经忘却过往的云人听命于他。但梨裳想蚩尤既然要她考虑向他臣服,必定会出现在云皇宫,所以从附近的兵营调来军队守城,同时传令边关所有城池提高警惕。
蚩尤一定不会一个人来。听莫悲描述的陆地上的情形,说不准这个怪物有令死物复生的能力……如此违反轮回秩序的事儿,很像魔神会干的,说不定他还会带个僵尸大军来。梨裳叫来梵尘问他僵尸要怎么杀死,可梵尘也不知道,因为理论上来说,那些东西本来就是死的。梨裳又命太史令带着他手下那帮文官在三天内找出来消灭僵尸的方法,然后今天他们回禀,砍下他们的头或许会有用。
梨裳被“或许”俩字气得不轻,差点就想说每人拖下去打五十大板。但看着下面一干瑟瑟发抖的官员,忽然又觉得这会儿了还跟他们叫什么劲。就算是或许,也只能试试了。
接下来,就是梨裳自身的问题了。
昨天梨裳叫来君浩,问他有没有短期内变强的方法,哪怕对身体或者神元有损伤也无所谓。君浩把没有两个字说得斩钉截铁,断了她全部念想。但是他给了梨裳一粒药丸,说是可以尽量减少过度使用神力对神元造成的损伤。看着他的表情听他的语气,梨裳就知道君浩也猜得到这回事关重大。
梨裳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让碧落先选个继承人备用着。
但是就在刚才碧落主动来找她,他说明天云荒神庙的高位侍僧都会出战。他和梵尘已经在云皇宫埋下法阵,也许可以将蚩尤困住。让梨裳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手。
“碧落,如果我们都死了,你说云境该怎么办?”
碧落没有被这么梨裳晦气的话吓着,反而认真考虑了一会儿,说,“还有梵尘。他可以用迦耶镜选出新主。”
“那要是梵尘也死了呢?”
“如果我们三个都死了,就说明蚩尤胜利了。”碧落的语气很平静,神色有些黯淡。
梨裳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突然挺想笑,“你不担心?你不是最心怀天下了么?”
他没反驳她有些嘲讽的语气,只是陈述着,“蚩尤刚刚复活,不会那么强。我们也许杀不死他,但他也不会有能力战胜我们。”
殿里一时陷入安静,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说话。
谁知到明天会怎么样?没有人知道蚩尤到底有多么强,这几乎无尽的岁月,让他变成了一个令人战栗的符号,却无人知晓破解的方法。
面前的碧落静默着,目光在夜色中闪烁。梨裳看得出他努力装出的平静下面掩藏的畏惧和紧张,他是这世上唯一真正亲眼见过蚩尤的人。
这么看上去,他单薄得一阵风就能吹走了。
多年来,她与他相处得机会少得可怜。自从沛顼死后,两人的关系诡异尴尬得很,绝对不是朋友,也不是很像仇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见面,见了面就直奔主题。
可是最后能站在梨裳身边跟她一起面对致命威胁的,也就是碧落了。较了这么多年的劲,现在想一想,真是没有必要。
“碧落,我们认识了也有一百多年了吧?”vewr。
碧落抬起蓝色双眸,视线投射过来。
她忽然就笑了,如同面对一个将要并肩作战的陈年故交,“一起喝两杯?”
他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神情似乎有些困惑。紫眸中只有澄澈,视线相对在一起。半晌,碧落弯了弯嘴角,低低呼出口气,仿佛一瞬间放松下来一般。他说,“好啊。”
那天晚上两人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回到灵修苑里的日子。碧落不怎么说话,看上去乖巧温顺。梨裳则说着那些已经淹没在时间里的过往,说起那个洒满阳光的藏①38看書网,说起他们住过的仆役房,说起第一次去迦蓝城。他半垂着眼帘,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我那时候,很依赖你。”他低声说。
“呵呵,对呀,谁让你是我儿子呢。”醉意上来,她眼中蒙上一层薄薄温润的水光。
碧落抬起头来看了梨裳一眼,神色复杂。
她饮尽一杯酒,问他,“你跟沛顼,是从一开始就共存在一个身体里?”
种便之怕。碧落默然,似乎是在点头,但又不太像,他说,“我不知道。我觉得一开始只有我,他觉得一开始只有他。自从……自从第一神识离开后,我们才开始相互感觉到对方。”
梨裳似懂非懂地理解为,碧落和沛顼原本是一个灵魂,然后在他们的“娘”变成了屠魔剑之后,就人格分裂了?
“你知道,上一世,我和沛顼还在一个身体里的时候,我见到怜幽时还没有觉醒,第一个感觉竟然是想扑到她怀里哭一场。这一世觉醒之前,第一眼见到你,也是这种感觉。”碧落的声音里难得得带上了三分笑意,但很快就消隐了。
梨裳说,“你要是现在想扑到本宫怀里哭一场,本宫可以勉为其难装一下你娘。”
他笑着摇头,“我没法把你当成嫘祖。”
“为什么不能,我不是她的分身么?”
“云荒之神把自身灵魂分成七份,每一份都是她性格中的一面。所以你跟其他神识,甚至跟本体都是不同的。你明显没有继承到做母亲的气质。”
梨裳呵呵一笑,靠到椅背上,“本宫猜这就是为什么本宫是孤家寡人没有子嗣的原因了吧?”
碧落有些歉意地看着她,“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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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幻术惑人 心神沦陷
“道什么歉啊,本宫一看见小孩儿就头疼。”梨裳还是笑着,转头望向窗台上的夜明珠灯盏。
一个奇怪的名字忽然浮现在脑海里,模糊得几不可辨。
忆景。
这是谁的名字来着?为什么会突然出现?
她年纪大了,果然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梨裳,你恨我么?”碧落突然问。
她有些茫然,“为什么要恨你?”
“以前……”
“以前的事儿,早就都过去了。”她一挥手,打断他。这是一百年来,碧落第一次跟梨裳提以前,“你本来也没错。”
到底是谁的错,谁说得清楚?
“对不起。”
这三个字轻轻飘到她耳边,还没进到里面,就消散无踪。
窗外夜色已经深沉,再过几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翌日,太平大殿。
早朝暂免,苍云军也被调动出来,层层守在大殿之外。六名无相侍僧则在殿中,梵尘和碧落则一左一右站在梨裳身边,等待着。
已经两个时辰了,仍旧没有动静。
梨裳怀疑,会不会蚩尤不来了?会不会那真的只是一个梦?
可如果是梦的话,这么巧她和碧落梦见的竟然是一个人?
时间一寸寸地溜过去,梨裳却越来越焦虑。这种紧绷着的等待简直让人神经质,她倒开始希望蚩尤现在就出现,总比这样让人跟惊弓之鸟似的要强。
此时,一句轻柔如羽毛的话,仿佛是在脑袋深处响起,“让你久等了。”
她仿佛感觉有一股电流通过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战栗起来。谁然灯辨。
这句话的声音,听着怎么如此……
此时守在殿外的苍云军仿佛不太对劲,许多士兵原本岿然如石的身体渐渐动摇,微微抬起头,仿佛被天上的什么东西蛊惑住了一样。更有甚者已经跪倒下来,嘴里喃喃说着什么,神情恍惚仿若失了魂魄。
是蚩尤!是他来了!
殿外的天上忽然变得明亮,明亮到灼伤眼目。那纯白的光色仿佛是从九天之上的神界照下,吞噬掉一切色彩,覆盖住一切污秽。它在不断下降,那样纯洁而神圣,所有的创伤都可以被修复。空中恍惚传来飘渺的天籁,温柔遥远,如同来自仙境的声声召唤。
这是……蚩尤的力量?
他不是魔神么?为什么这样一个邪恶至极的人,有如此圣洁的力量?
守在大殿之外的士兵全部都不由自主跪下来,痴痴地望向上空,无一例外。他们的表情痴迷而虔诚,梨裳已经听到许多人发出抽噎一般的泣声。那是某种难以形容的狂喜的哭泣,从灵魂中发出,仿佛看到了什么自己可以为之放弃一切的美好景象。
瞬间,所有殿外的人影都被吞没了,再也看不见分毫。
梨裳站起身来,手却不自觉地颤抖。
这就是蚩尤?他还没有露面,云境最精锐的苍云军就已经被他破了?
那些士兵可是受到严苛的训练从小培养的,意志都是南王朝最为坚强的,怎么会这样?
她甚至都不知道蚩尤用的是什么方法!
梨裳转过头,就见到梵尘一脸惊异的表情,而碧落,则已经藏不住眼中的惧色。
六名无相侍僧并未受到影响。他们围成一个圆,高举各自的法杖,口中吟唱起咒文,已经开始催动埋在海王宫下的法阵。侍僧们的吟唱声夹带着逼人的力量向四方散开,大殿之中的气流开始躁动起来,飞旋着卷起每个人的衣衫,皮肤上传来阵阵压迫感。
那纯白的光辉已经开始蔓延到殿中。此时法阵已经启动,一道绚丽的金色光芒从殿外的地底迸射而出,向着上方的白芒以雷霆之势冲过去,一时竟将那白芒推回去了一些。可是转瞬间白色再次大盛,坚定而强大地一寸一寸下沉,那金色光芒就如同撼树的蜉蝣一般,竭尽全力,可是仍然一点点败下阵来。
梵尘化出御云升到大殿之上,祭出法杖,配合着六位无相侍僧的声音高声吟唱起来。金芒仿佛被注入一股磅礴的力量,倏然炸开,向着上方冲过去。
梨裳下意识抓紧手边的屠魔剑,心中紧张万分。
成功了么?
金芒似乎压了过去,渐渐把白光推上、包裹。整个大殿都被金色笼罩着,到处一片目眩迷离。
可忽然的,两名无相侍僧停下了咒文,而是呆呆地望着殿外一缕流泻进来的白光。那道光明无声无息,不知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悄悄延伸到他们面前。
梨裳感觉到不妙。
没过多久,那两名无相侍僧便软到下来,嘴唇抖动着,连法杖都拿不稳了。他们神色激动,仿佛看到了什么梦寐以求的东西,满目的狂喜和沉溺。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她没有想到已经修行到无欲无求境界的无相侍僧,也会如此轻易被击溃。
他们,到底在那白光中看到了什么?
法阵没了六名侍僧的支持,只剩下梵尘一人苦苦支撑。大侍僧面色苍白,但仍继续施法。碧落飞身而上,伸出一只手,贴上梵尘的肩膀,同他一起布阵。
金光挣扎着再次将白芒推起,可已经十分勉强。梨裳御云,浮到碧落他们身边。这咒文她并不会念,但她可以把神力传到梵尘的身体里。
梨裳将手贴上梵尘另一侧肩膀,运起神力。
此时,梵尘的身体忽然剧烈地抖了一下。
她心中一紧。接着就看他的目光锁定在前方不断相撞的两束光华间,双眼圆睁。从来波澜不惊的面容上,有着令人骇异的震惊。
梨裳顺着梵尘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一个朦胧的影子,恍惚是一个人。
是蚩尤么?vewr。
梵尘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咒文。梨裳用力捏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大声叫他,可他就像丢了魂儿似的,完全没有反应。
碧落还在不断施术,他一个人勉力支持这庞大的法阵,身上剧烈颤抖。
“梵尘!醒过来!!”梨裳大声叫着,仍然没有效果。梵尘的身体忽然开始渐渐下沉,御云渐渐消退。他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似的向前伸出手,然后,一瞬之间,他便被光芒淹没了。
梨裳连忙拉着碧落后退。法阵失去了支持,金芒逐渐变弱。碧落低声说,“你快走!”
她深深吸一口气,说,“你看这架势,我哪还走得了。”
“我大概能顶住他一会儿,你逃出去,去轩辕国!”
碧落那副自我牺牲的样子,忽然让梨裳想起记忆深处那个猝然而倒的身影。甚至连面容都是那么相似。
抓紧手里的剑柄,转过身,面对着扑面而来的白光。
不管看到什么,都不可以信。梨裳这么告诉自己。
“蚩尤,既然来了,为什么不现身!”这次并没有用多高的音量,因为她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蚩尤都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一瞬间,白芒如潮水一般褪了下去。
快得不可思议。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刚才被吞没的殿堂有浅浅显露出来。可是梵尘、无相侍僧,都不见了。
那光芒尽数收回到一个人的身后,只留下淡淡的光芒缭绕在一人周围。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寂静下来。
她愣愣地看着他,失掉所有语言。
那是一个很美很美的男人,美到超越性别,没有语言可以形容。乌色的长发,微微打着卷垂落下来,上面仿佛流动着柔润的光华。双眼似夜一般漆黑,仿佛能吸尽人的魂,星河在里面打着转,一片灿烂繁华。他穿着黑色描金的华服,广袖衣袂随着海潮翻舞,仿佛张开的翅膀,遗世独立般站在我面前。他静静凝视着梨裳,唇角翘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倾尽一切的温柔。
“梨裳。”那声音如此熟悉,熟悉得让人心碎。
她只能看着他,全身一寸都动不了。
“琉璟……”
他迈动脚步,一步一步走来,胸前垂挂莹白的梨花随着步履轻轻摇晃,光芒闪耀在他的面庞上,令人屏息。
他用最深情的目光望向她,低声说着,“梨裳,我回来了。”
梨裳整个人像是被钉在原地……
琉璟……
她的琉璟……回来了?
琉璟走到梨裳的面前,认真地望着她,眼中倒影出她的影子,仿佛把她的一切都包容进去,不论她是谁,不论她犯了什么样的错。
他抬起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清凉的触感沿着皮肤传播,所过之处,皆尽融化成灰。
梨裳感觉自己的心剧烈的痛着,仿佛被撕成了很多很多片,多到数不过来。
她感觉有东西涌上眼眶,连视线都模糊起来。
“梨裳,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我知道你等的很苦很苦。
“对不起……对不起……
”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不会再让你伤心。
“我要和你离开,远走高飞。只有我们两个人。
”我只做你的琉璟。“
他的声音那样柔软,仿佛是抚慰,仿佛是歉疚,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她的脑海里,轻声细语着,抹去一切思维。
”跟我走,好么?“
那样蛊惑的问语,没有人能够拒绝。
梨裳感觉全身一阵阵发软,全部的力量都被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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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一章 痛心一击 繁华若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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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感觉他每说出一个字,就让她无法控制地战栗。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他说得每一句话,都像是钥匙一般,开启了一切曾经被梨裳忽略或刻意遗忘的东西。她曾经在梦里梦到的,琉璟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真的对她说了。
梨裳感觉到嗓子涩的发痛。
一百年了。
琉璟,他终于回来了么?
他深深地望进她双眼,将身体微微前倾。梨裳感觉到琉璟如夜一般的气息吹拂到她的面上,柔软而温暖。
闭上眼睛,感觉到嘴唇上甘美的触感,一寸寸,一丝丝,厮磨缱绻。他吻得如此小心翼翼,仿佛对待着世上最珍贵的东西。vewr。
“跟我走,好么?”他又一次低声问着,在摩挲着她嘴唇的同时。梨裳感觉到他的手抚上她握着剑的手背,安抚着,另得每一根手指都渐渐放松,不想再继续承受任何重量。
她想说:
好啊……
好啊琉璟……
梨裳感觉有东西从眼角掉下去。
如果,这是真的多好。
将神力灌注在右手,握紧剑身,她忽然将它向前一送。
耳畔一声锐利的尖叫,撕心裂肺一般,划破一切梦幻。梨裳睁开眼睛,就见到三天前见到的那个孩子,狼狈地后退几步,用最快的速度拔出刺入身体的剑,然后被烫到一般将它扔到地上。他抬起幽绿的眼睛,恶狠狠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的目光。
梨裳向旁边看了一眼,却见碧落跪坐在地面上,双眼仍然有些呆滞。
等到她再回头,蚩尤已经不见了。
突然觉得无比的疲累,疲累得双腿再也撑不住身体。她跪下来,双手撑着地面。
屠魔剑就在不远的地方,剑身上沾着殷红的血迹。
她刚刚,用它杀了琉璟。
深深呼吸,梨裳甩了甩头。那只是魔神卑鄙的幻象而已。
一切都是假的。都不是真的。她得冷静下来,还有很多事要做。
胸口心跳仍然十分剧烈。梨裳稳了稳心神,想要抬头查看一下北斗,可是身体却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跟我走,好么?”
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脸上火辣辣地疼,但是头脑终于清晰点了。梨裳抬起眼来,碧落正急促喘息着,同时向她看过来。
“他走了。”梨裳说。
碧落还有些怔怔的,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梨裳休息一会儿,然后双腿用力,站了起来。不过才一会儿的功夫,她却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次。
她冲碧落伸出手。他看了她的手半晌,然后抓住,站起身来。
“不管你刚才看到什么。”她说,“都别多想。那是蚩尤的诡计。”
碧落身上剧烈地震了一下,但他没有抬头,看不到表情。
梨裳转头向殿外看去。诺大的空地上再也没有一个人,整个王宫都十分安静,安静到死寂。
她忽然开始担心,会不会整个王宫,甚至是整个迦蓝城,整片云境,都已经被蚩尤这可怕的魔力蛊惑了。
他是不是就用这种方法,带走了云境的人民?
那天之后,云境最大的三座城市:迦蓝城、一目城、流光城中的所有人,都不见了。随着一道白光消失了。
梨裳还记得她从王宫里走出来,却发现这个世界就像死掉了一样,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活物。
整个王宫只剩下她和碧落两个人。
到后来梨裳才知道,原来不只是云皇宫宫而已。整个迦蓝城都空了。所有房屋都还立在那里,店铺的门都还开着,食肆前面的桌子上还摆着没有吃完的食物,时间仿佛在某一刻突然静止,然后,所有人都被什么东西吸引,放下了手边的事,走了。
整个迦蓝城被一片死寂笼罩着,就像一具没有了灵魂的尸体。那样的景象看过一眼,便永远都忘不了。
梨裳浮在空旷的城市上空,感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寒意冻住。
是不是整个云境都已经空了?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
梨裳和碧落决定去互人城。他们没有用马车,而是在神力的加持下用最快的速度飞去。好在那红树上一切都似乎如常,穿梭在枝桠间的道路上仍然人来车往,一派安宁。
见到这景象的一瞬间,她才感觉到整个人重新拼凑了起来。梨裳几乎就想感谢上苍,可是突然想起来她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这个云荒的“上苍”。
不论如何,起码云境没有被蚩尤“清空”。这是现在梨裳唯一感到庆幸的事。
起码可以稍微缓和一下她的罪恶感。
梨裳还以为她至少能保护住云境的人民,可没想到,蚩尤一个人,只用了一个多时辰,便带走了三座主城的人。云境的人口算起来,也只剩下一半多一点了。
而她甚至都没有还手的机会。
梨裳和碧落到了互人城城令的府邸,让后从互人城向北境所有军队发出召文,令他们在暮关集结。梨裳则打算在当晚动身,前往暮关。
碧落想要与她同去。
梨裳对他说,“你留下来。派去海国和轩辕的密使随时可能回来,如果他们到了,派人联络朕。”
碧落微微蹙眉,“暮关离蚩尤出世的地方太近,你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
梨裳沉吟半晌,然后跟碧落说,“密使一到,你就来暮关。”
碧落没再反对。毕竟现在看来,能和轩辕海国联系上才是最重要的。
暮关原先是北王朝西南边的边境,在阳光没有照耀过去的年月里,那里是最为黑暗的地方,以至于少有人知道在它东南面十里之外有几座山川。后来就算有了光明,也没有人有兴趣到荒山野岭离去,所以那片山脉一直没有名字。
而在那无名的群山中间,就是那道白色的光柱出现的地方。蚩尤就在那里出世。
梨裳想,他一定是回去了那里。
一路上问她都在想,如果蚩尤出现了,该要如何应付他?对他动兵的话,多半只是让大批人白白送死,他一旦施出那种蛊惑人心的法术,不管有多少士兵,都是无用的啊。
怎样才能破解他的法术?云境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资料。
轩辕国是当初打败蚩尤的主力,也许,他们会有吧?
所以梨裳必须与慕渊见面。
似乎她永远都不可能与他断绝关系,就算她想,也会有各种各样的事发生,再次把两人推到一块儿去。
像是一种宿命,无法摆脱的轮回。
轻抚膝盖上的剑匣,感觉着光滑清凉的触感。梨裳记得蚩尤碰到这剑时的反应,他好像很怕它。
也许,这是现在唯一能杀死他的东西?
一闭上眼睛,琉璟还残留在梨裳的脑海中,所有他的微笑,他的话,他的眼神。她不知道为什么蚩尤可以模仿的那么像,像到完全吻合她的记忆,没有丝毫偏差。
如果当时她答应了蚩尤,是不是也会像其他人那样,被拉到那片白光里?
在那片白光里,是不是真的就能一直看见琉璟,看见那个她记忆里的琉璟?
北王朝跟一百年前的样子已经完全不同,再也没有黑暗,无数道金黄色的光柱顺着碧蓝沉降下来,堕落到广袤的大地上。上一次被蚩尤出世的力量摧毁的民房已经开始重建,除了流光城外,其它城市的人都安然无恙。
流光城,北王朝原来的都城。梨裳还记得那片无尽的黑暗,和浮在黑暗上方苍白无力的珠光。
每次提起这个名字,梨裳总是会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而现在,这个城市不存在了。所有人都不见了。
她到达的时候,军队已经都驻扎在关外。五名驻守边关的将领都站在面前,全部都是从原先的南王朝派出来的。
梨裳没有告诉他们迦蓝城和一目城的事,但流光城的事他们都知道。蚩尤复活的事早已在民间传开,他们的脸上都有着掩饰不住的恐惧。
恐惧,最致命的东西。
“你们一直驻守在这附近,可有看到那边的山里有什么动静么?”
一个将领说,“回云后,自从十多天前那个光柱出现后,便没有动静了。”
梨裳摩挲着手指,考虑了一会儿,说,“本宫需要一支骑兵队,随本宫出关。”
几名将军都急了,连声说着“吾后万万不可”。无非是说太过凶险,出了事便是国之不幸什么的。
但梨裳知道她必须得去,而且不可以带太多随从。如果被百姓知道作为云境都城的迦蓝城被人一瞬间就清空了,甚至朝臣和护城的军队都没了踪影,云境就乱了。至少要把迦蓝城夺回来,至少不能让云境连朝廷都不存在了。
梨裳想,只要她不带随从,亲自前往,也许有机会同蚩尤谈判。
最后由两名将军,各自选出最精锐的骑兵护送云后。梨裳在暮关休息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抱上剑匣,骑马腾向那片淹没在阳光边缘黑暗中的山群。
涩刻曾对。一路上的景象越来越荒僻,玄铁铸成的暮关大门顶天立地一般立在面前,再往前便绝了人迹。没有飞鸟,没有树木,没有花错,只有茫茫的沙,无尽的沙,被风吹成波浪的形状,一弯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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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条件交换 独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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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象一直是相同的,单调而没有变化,那山影就像永远也接近不了似的,不怀好意一般伏在远处,梨裳仿佛看到有一双幽绿的眼睛,正在那片黑影中盯着他们,盯着他们向他走去。【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
她不确定这回自己能不能活着回去。
梨裳相信等到密使回来的时候,她这边已经尘埃落定了,是生是死,也都有了结果。所以碧落不会有事。只要他没事,就可以选出新的王位继承人,云境还有一线生机。
梨裳唯一的执念就是这个王朝不要垮在她的手里,因为云后这个位置,是她骗来的。
所以至少在她活着的时候,不能让它被蚩尤毁了。之后它会怎么样,她也管不了了。
这种想法虽说有点儿不负责任,可此时此刻,梨裳真是没有其它办法。
走到山脚下的时候,她感觉到了那股阴邪的气息,夹在风中铺面而来。那是蚩尤的气息,当他第一次以孩子的面貌出现在梨裳的寝宫里,她就感觉到过。
那种深埋地下千万年的腐朽气息,有着让人战栗的冰寒和黑暗。
但当他化身成琉璟的时候,梨裳完全没有感觉到。
也许是他当时不想让她。
现在这气息如此明显,说明蚩尤一定已经知道他们到了,而且他也想让梨裳知道他就在不远的地方。
这是好现象,说明他是愿意见她的。
梨裳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老鼠,而蚩尤就是个耍着她玩的猫,正冷笑着伏在山中某处。而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得往他的爪子底下钻。
梨裳运气化云术,向着虚空中传声道,“云境国主梨裳,特来相见!”
回声在山间一重重荡漾着,好像有无数个梨裳在高喊,衬得周围越发空旷寂静。
可是没有回应。
她又喊了一遍,“云境国主梨裳,特来相见!”
仍然没有回应。
梨裳知道蚩尤听见了,可是他不说话。
她深呼吸,再次喊了一遍。
这一次比前两次的声音都要大,震得山中轰隆隆地响。除非蚩尤是个聋子,否则一定听得见。
可他仍然不回应她。vewr。
梨裳怒气上来,这个魔神还想让她在这儿磕头求他?!
“蚩尤!!!给本宫出来!!!”
“怎么这么容易就生气了?”一个有点委屈意味的童声,在头脑深处响起,仿佛说话的人就在耳边。梨裳身上一个激灵,猛地转头,却什么也没有。
身后的兵将都被吓了一跳似的看着她,眼睛深处的恐惧越来越浓。
梨裳定下心神,再次运起化云术,回道,“你在何处,为什么不现身!”
那个声音继续在脑海中说,“我只想见你,不想见其他人。”这句话顺着经络蔓延到全身,她感觉汗毛都竖了起来。
深吸一口气,梨裳说,“只要你也是独自前来,本宫可以不带随从。”
“呵呵呵呵……”一连串的笑声,仿佛变成了一阵身体中的瘙痒,听着极为不舒服,蚩尤用最为天真的声音回答,“放心吧,我如果想杀你们的话,你踏出暮关的一瞬就已经被我的子民杀掉了。”
梨裳皱眉,他的子民?是被带走的人么?
“魔神的话,如何能信?”
“你这么说,我会难过的啊 ̄”蚩尤的声音有点暗淡,仿佛真的很委屈似的,“我不骗人的 ̄”
她冷笑心想,他不骗人?那幻术是怎么回事?
一万多岁的怪物,还偏要装成孩童的模样。梨裳已经越来越恶心这个人了。
“我答应你。”梨裳说。
话音一落,四周景象忽然剧变。所有的山影,岩石,座下的海豚,以及她身后的兵将都消失了。四周变得一片漆黑,只有一缕柔柔的白光从上方照下,摇摆不定。
这是……幻术?
突然变成了孤身一人,梨裳感觉全身都紧绷起来。她不断打量着四周,总觉的蚩尤会从某一方的黑暗里突然扑出来,冲她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梨裳这才意识到,原来事到临头,她还是会有些害怕的感觉。这里是蚩尤的空间,一切对于她来说都是未知的。
“我在这儿。”有些调皮的童声。
梨裳转过身,就看见那个孩童,睁大幽绿的眸子,穿着精致华丽的衣服。
她感觉手心已经开始渗出汗液了,但仍是镇定自己的心绪,冷着脸看向蚩尤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梨裳怀里的剑匣。
“我不喜欢那把剑。”蚩尤皱了皱鼻子,表露出一种单纯的厌恶,“你上次用它伤了我的分身。”
梨裳冷声到,“分身?你在迦蓝城用的是分身?”
蚩尤怂了一下肩膀,“没办法,三座城,每一座都需要我亲自去,这边的臣民们也需要我照看,走不开啊。”
梨裳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身体,不让蚩尤看出她的惊诧。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暗暗震了一下。
只是分身,就可以做到如此程度?!
怪不得她那样轻易就可以伤到他……怪不得他没有取她性命……
这个人简直就是怪物!她到伏们。
蚩尤到底有多强?云境海国中州联手的话,真的有机会胜他么?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见我?”蚩尤一边说着,一边围着梨裳缓步走着,上上下下的打量,童稚的眼里全是好奇。
她侧过头,盯着他,“迦蓝城,一目城,流光城,这三座城的云境臣民都在你手上吧?”
“是啊。他们被选中,作为我的战士。”
“本宫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梨裳说。
蚩尤脚步一顿,用手指点着下颚,微微侧着头问,“交易?”
梨裳拍了拍怀里的剑匣,“屠魔剑,以云荒之神第一神识血肉熔铸,是唯一能斩杀魔神的武器。”
蚩尤嫌恶地皱起眉,“我不喜欢魔神这个名字。”
不理会他的装模作样,梨裳继续说,“把本宫的臣民还给朕,这把剑,就归你了。”
他看了她半晌,然后忽然一咧嘴,笑了起来。
“如何?”
“你真的以为,只要有那把剑,就能杀了我?”蚩尤微微抬起下颚,颇为傲慢地瞟着梨裳。
“本宫只知道,你就是死在这把剑下。其它兵器,都伤不了你。”
蚩尤微微敛起一些笑意,但仍笑米米望过来,仿佛在考虑着。
梨裳也不说话,抬起头,同他对视。
蚩尤忽然说,“我为什么要答应你,现在我就可以把它抢过来呀?”
梨裳浅笑一声,把剑匣横过来,面向着他,打开。
蚩尤的面色一瞬间变了,面容上浮起一层阴翳之色,“你骗我。”
剑匣里是空的,但因为常年保存屠魔剑,已经染上了它的剑气,所以刚才才能将蚩尤蒙蔽过去。梨裳对蚩尤说,“等本宫看到云境的臣民都安然无恙,自然会将宝剑送上。”
蚩尤默默凝视梨裳一会儿,然后忽然走向她。梨裳抑制住想要退后的冲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毫无惧色。
蚩尤站得已经很近了,近到已经让梨裳感觉到威胁。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催动神元,让神力蕴满全身。
蚩尤端详了梨裳好一阵,然后说,“我只给你迦蓝城。”
“三座城都必须归还。”
“只有迦蓝城,否则就算了。”蚩尤说得十分坚定,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梨裳稍作考虑,然后回答他,“一言为定。”
由于他们相互都不信任对方,所以蚩尤允许随梨裳前来的一个将军进到这个空空荡荡的幻境里。这个将军将会首先反回迦蓝城,等到确定了迦蓝城的臣民已经平安无事,再到我告诉他的地点去,取来屠魔剑。
在这之前,梨裳都得待在幻境之中。
那个将军一出现,蚩尤就不见了。梨裳独自将命令传达给他,然后覆在他耳边,告诉了他屠魔剑的所在。
等到将军被送走后,蚩尤才再次从阴影中走出来。
“正事终于办完了。”他仿佛很累一样伸了个懒腰,颇为俏皮地看向梨裳,“接下来你得在这儿呆上好几天呢,咱们怎么打发时间呢?”
梨裳脑中顿时警醒起来,死死盯着蚩尤的动作,“本宫没有兴趣跟你一起‘打发时间’。”
“不要这么沉闷嘛。”蚩尤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我知道了,你不喜欢小孩 ̄”
“本宫不喜欢装成小孩儿的老妖怪。”
妖怪两个字似乎触到了蚩尤的某种痛处,以至于面上的神色微微的变了。刚刚他的笑是真的在笑,仿佛觉得什么东西很有意思一样,而现在,那笑在眼睛以下就停住了。
随后蚩尤一直挂在脸上的纯洁无辜渐渐褪了下去,面无表情看着梨裳,“不喜欢妖怪?那琉璟呢?”
话音一落,他便在原地转了个圈,等到再次面向梨裳的时候,绿眼睛的小孩已经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个黑夜一般的身影。他故技重施,化身成琉璟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他没有再温柔的笑,而是冰冷地注视着她,冷到透入心肺。
梨裳忽略掉心脏一瞬间的停顿,强行拉开嘴角,冲他冷笑,“你以为本宫还会上当么?”
“我没想让你上当啊。不过,你心里的人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是那个小孩儿。”蚩尤低着头,打量着自己,“没想到那孩子长大了还真是标致,快比得上他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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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不可企及 措施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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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裳注意到在提到黄帝时,蚩尤皱起眉,似乎是厌恶的表情。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他当初,见过年幼的沛顼?
“你怎么会知道琉璟。”就算蚩尤见过沛顼,他怎么会知道她和琉璟的事?
“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你自己告诉我的。”蚩尤用琉璟的脸,露出那种无辜的表情,“我施的幻术没有针对谁,只是让他们看到自己最想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东西。”
仿佛有游魂经过身体般,梨裳轻轻抖了一下。
“不过挺奇怪的,那孩子怎么会变成两个人?那天在云皇宫看见的那个,好像也是他?还有你怎么叫他琉璟?他不是叫沛顼么?”
“你问题真多。”
“对自己心上人温柔一点嘛。”蚩尤一步步走过来,梨裳全身僵硬,想要后退,却不能后退。
“你身上,真的有种熟悉的味道。”他轻轻合上眼睛,似乎是迷醉一般,在她跟前嗅着。
出就你诉。梨裳忽然想起,不知道在当初涿鹿之战前,嫘祖和蚩尤有没有相见过。他,会不会认出她是第三神识?
如果他认出来了,她估计就凶多吉少。因为蚩尤必定不会留着她这样一个威胁。
“把我当成琉璟吧?”蚩尤在梨裳耳边说,“让我看看你有多爱他。”
梨裳将在手心积攒多时的神力用劲拍出,蚩尤不闪不避,就这样看着她的手印上他前胸。可是下一秒,梨裳却感觉心口受到千钧重击,肋骨仿佛都断裂了。她随着这力量飞了出去,撕裂心肺的痛楚爆炸开来,喉头一甜,血腥气溢出嘴角。
脑子里还嗡嗡响着,反应不过来是怎么回事。
怎么打向蚩尤的力量,却反弹回她自己身上?
“呵呵呵……”一连串的笑声,蚩尤面上带着真挚的歉意,摊开手,“这个地方可是我主宰的幻境,你是不可能伤到我的。”
梨裳努力平复胸口不断震颤的神元,刚刚的攻击好像又伤到它了。咽下口中的血液,鼻间都是腥膻的味道,她用力站起来,腿却有些打晃。
就算伤不了蚩尤,也绝对不能输给他。
“你就是这么爱琉璟的?上来就动手?唉……怪不得他要离开你。”
梨裳忍住不断燃烧的怒火,抬起眼皮盯着蚩尤。
“不要在闹了,伤到你自己,我会心疼的。”他故作深情地摇摇头,然后伸手打了个响指。梨裳倏然感觉到手臂被一股力量强行拉起,双脚也不能动弹。一转头,却见两条锁链从虚空中延伸出来,扣着她的手腕,而双脚则被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的铁环固定住。
心一下慌起来,她用力挣动,可完全是徒劳。锁链哗哗响着,手腕脚腕的皮肤被磨得生疼。
在幻境里,蚩尤真的可以如此随心所欲?
梨裳沉下声音,狠狠瞪着蚩尤,“你这是做什么。”
他闲庭信步一般走到她面前,用和琉璟相同的声音说,“怕你受伤啊。”
“要杀就干脆点!明明已经谈妥了交易,你现在这又是在干什么?出尔反尔?”
“交易是交易,现在是现在。”蚩尤瞪大一双眼睛,“再说我怎么可能杀你呢。我是你的琉璟啊。”
梨裳冷哼一声,“你,不过是个怪物。”
话没说完,一股强力袭上右脸。她的头猛地偏过去,眼前金星乱窜。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不喜欢怪物、妖怪、魔神这样的词?”蚩尤轻声细语地说着,语气温和。
她却不知为何,虽然被打了,却痛快的很,浅浅一笑,“没有啊。”
蚩尤凑到梨裳面前,黑色的双眼深处闪过一抹幽绿,“现在你知道了。为你自己着想,不要激怒我。”
然后他就不见了。
只留下梨裳一个人在这个什么都没有只有两根铁链的幻境里,听着时间一点点从头顶走过。
她稍稍放松下来。蚩尤在的时候,每一根神经都得绷紧,紧到要断开一样。刚才她几乎开始担心,他就打算这么一直在这里呆下去了。
长长呼出一口气,梨裳放松了一下身体,可是胳膊被锁链抻得生疼。诺大的空间里只有金属摩擦的声响,听起来震耳欲聋。
不知道蚩尤什么时候会回来。她没想到他拥有这种可以创造出一个独立空间的能力,这跟创世神的能力也差不了多少了。
在这个空间里,蚩尤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有一天,他用这种能力把整个云荒都囊括其中,就是末日了吧?
梨裳环视四周,自然是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束摇晃的浮光。她想这里一定有某处弱点,蚩尤不可能真的像创世神一样强大,如果他真那么强,就不会被黄帝杀死。
只要找到这处弱点,也许就可以打破他的幻术。
可惜她现在只能睁大眼睛到处搜寻,没有办法挪动分毫。
蚩尤回来的时候,仍是用着琉璟的外貌。梨裳把头转到一边,不去看他。
他冰凉的手指触到她磨破的手腕上,寒冷一直传到脊髓,另得梨裳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海国的弦月城已经是我的了。”他的声音很是愉悦,“你不如也尽早投降了,到我麾下来吧?”
梨裳嗤笑一声。
“你不信?凡人太脆弱,鲛人没到月圆的五日便会法力受限,我要毁掉他们,就跟切菜一样。”蚩尤用那种谈论今天晚饭吃什么的语气说着,“现在已经没有人能阻拦我了。”
“……”
“其实,你有两次,差点就发现我了,在我还没出世的时候。”
她抬起头,看了他一眼。vewr。
“就在涿鹿之野的那片湖下面。我被埋在那里。”
梨裳没有说话,可是脑中却嗡然一声。
果然,那里就是蚩尤冢么?
一瞬间所有事都串联起来。第一次下去时那道慑人的水柱,简直就像是为了某种保护而设的关卡。湖水下面竟然有云眼,还有青凌说过的那些涿鹿以及北境的异象……
她当初应该下去,应该什么都不管直接下去。也许可以在蚩尤出世前杀了他的……
可是她没有……
“虽然我大部分的子民都背叛了我,把我忘了,但好在还是有一些忠心部下的自始至终记得他们的根源。”
“是北王朝的人么?”
蚩尤挑起眉,“什么北王朝?我不清楚。我的那些部下从两千年前就开始计划我的复活了。他们从你们最不可能想到的地方,用五百年挖通了一条通向我的暗道。”
两千年……怜幽还活着的时候……
原来人可以这么有毅力。云境这么大,涿鹿又是在内陆,他们怎么能做得到?
梨裳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一些北王朝的疯子干的,无尽的黑暗把他们逼疯了,所以他们决定把整个云荒都拖到地狱里去。
“你为什么一直不看我?是不敢么?”这是琉璟的声音,但绝不是琉璟的语气。梨裳仍然无视他。
有冰凉的触感袭上脸颊。她使劲别过头,想躲开蚩尤。
“你上次,怎么能下得了手,拿剑捅你最想要的人?”他的声音嘶嘶的,贴着耳朵擦过。
“可惜,本宫上次没一剑把你的分身捅死。”
倏然间,梨裳感觉有什么锋利而冰凉的东西划开腹部的皮肉,刺入身体当中。她听见内脏被刺穿的声响,像裂帛一样。然后轰然间,剧痛猝不及防地占领了全部感觉。
她没有防备,惨叫出声。低下头,却看见一把匕首已经完全没入腹中,但没有丝毫血迹。
他竟然……
她睁大眼睛,大口呼吸着。心脏绝望一般跳动。满脑都只有一个字:疼。
“你看,被捅一剑是不是很不舒服?”纯真的声音响起,“那虽然是我的分身,可是他受伤,我也会感觉得到。”
“你……你这个bt……”
“不用担心,我只是想让你感觉到疼,在这里你不会死的。”蚩尤甚至在笑。
梨裳勉强抬起头,盯着那张属于琉璟的脸,用所有能用上的力气冲他笑,“你果然是个怪物。”
忽然火辣的痛加倍地从伤口处四散,冲上脑际。就像有人在她肚子里放了火药,把肠子心肝都炸得粉碎。梨裳想忍住,可那种疼根本就不是人能忍得住的,她只能大声的叫,仿佛这样可以把疼痛发泄出去一些。
而蚩尤,正用力地旋转着匕首的柄。
“都说了,不要惹我生气。”他轻轻将她的一缕头发撩到耳后,很同情地看过来。
她急促的喘息着,觉得空气是如此稀薄。
当蚩尤猛地把匕首拔&出来的时候,梨裳腿一软,使不上力气站立。两条铁链牢固地拽着她的手腕,以至于右手臂似乎脱臼了,可那疼痛比起腹部的来说,显得那么迟钝。
蚩尤随手把匕首往下一扔,那东西掉到地上就忽然不见了。
“只要你乖乖的,我一定会好好对你的。像琉璟一样。”蚩尤认真的看着梨裳,说得跟真的一样。
她感觉全身正一阵阵出冷汗,勉力回视着他,跟他说,“滚开。”
他的面上竟然有了迷茫之色,好像有什么真的很困扰他,“为什么你不能像对琉璟一样对我?我跟他完全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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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四章 脱离幻境 三国联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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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裳想嘲笑他,可是刚笑一声,腹部就像要裂开似的,只得作罢。//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不过是长得一样而已。你连他一根手指头也比不上。”
一瞬间,蚩尤眸中流露出些许伤心之色。
真正的伤心,好像小孩子得不到大人的喜爱一样伤心。
“你很奇怪。”蚩尤说,“我的□走向你时,感觉到的情感是最强烈的,比所有人的都要强烈。可是你最后捅了他一剑。”
梨裳却已经懒得看他了。只想安静下来,闭上眼歇会儿。
腰身忽然被抱住,她猛地睁开眼睛,就感觉到蚩尤正紧紧搂着她,头搁在她的颈窝里。他的鼻息喷到脖子上,潮湿而危险。
“你做什么。”
“为什么你会喜欢琉璟?为什么你讨厌我?”
虽然梨裳现在疼得想死,虽然她现在性命不保,但这个问题,还是让她有啼笑皆非的感觉。
甚至有点滑稽。
蚩尤怎么能在捅了她一刀之后,问她为什么讨厌他?他是傻瓜么?
忽然,脖子上一阵剧痛,夹着一股湿濡的感觉。
梨裳意识到,蚩尤竟然在咬她的脖子!!
咬得很用力,她闻到了血腥的味道。有液体不断流出去,颈部的动脉慌张地跳着。
蚩尤这是要吸她的血么?!梨裳挣动着,可怎么也躲不开,他的手臂有力地横在腰间,铁钳一样,动弹不得。
小间根色。蚩尤抬起头来,嘴角还留着一抹残红,但他却在单纯的笑着,笑得像个孩子。
“现在,你是我的了。”他像得到了满意的玩具,左看右看。梨裳觉得鸡皮疙瘩一颗颗乍起,恐惧铺天盖地袭来。
也许……他真的是个孩子……
可孩子,才是最残忍的……
蚩尤第三次来,并没有做什么,只是托着脸颊在不远的地方看着梨裳,看得梨裳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她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多少天,但是现在她已经深刻领会到,蚩尤有多bt。
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秒会做什么。你永远也无法对他的攻击做出防御。
就比如说现在,蚩尤竟然拿了个鞭子在手上。
“你痛苦的表情很好看,我很喜欢。”
这是他第四次来。他已经不是琉璟的样子,也不是小孩的样子。他现在是一个成人,一个有几分苍白的男人。但那双绿眼睛的目光,跟小孩子的并没有区别,仍旧闪烁着无邪的光芒,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里拿得是什么一样。
几天下来,梨裳已经精疲力竭,连话都不想再说。右手臂的疼痛从来没有停止过,因为没有人给她接上脱了臼的关节。
梨裳不断想着那个没用的将军怎么会去那么久,他是爬着去的么?!!
第一鞭挥来,是在她已经快要陷入睡眠的时候。带着瘙痒的辣痛忽然在胸前绽开,更可怕的是,在那一鞭之后,痛感仿佛化成千百条蜈蚣,舞着密密麻麻的腿向四周散开。她控制不了身体的颤抖,只能尽量忍住叫声。
第二鞭几乎落在相同的位置,她差点把舌头咬下来。
第三鞭……第四鞭……梨裳已经数不清楚了。她只是感觉有一张网正死死地缠在身上,勒进皮肉,血色四溢。
“你够了!!!”她大喊,却气若游丝。
蚩尤停下动作,冲梨裳眨眨眼睛,“怎么了?”
梨裳忍无可忍,“你……也该玩儿够了吧?!”
他摇摇头哦,有些难过地垂下眼睛,“不够啊。过一会儿你的那位将军就要到了,我就不能再留你在这里了。”
梨裳听了却是大喜过望,终于回来了?
终于熬出头了?
不用再被这个“童心未泯”的怪物折腾了?
她抑制着内心的激动,不让蚩尤瞧出来。最后关头,不能再生事了。
所以什么都不再说。
蚩尤却扔下了鞭子,走到梨裳跟前。
“我想起来你身上的味道了。”他轻声说,“你是嫘祖的分身之一,是不是?”
梨裳暗道不好,蚩尤还是察觉到了。
但面上,她只能装作听不懂,期望能够蒙混过去,“你在说什么?”
蚩尤却执拗地看着她,“我不会认错的。嫘祖是云荒之神,你是她的神识。”
梨裳只能闭了嘴,绝对不能承认。
“我不会杀你的。你不用怕。”蚩尤的声音里掺杂着落寞的情绪,听起来十分孤单。
看着蚩尤这副样子,正常人肯定都会觉得他很可怜,在这种目光下,不会有人能拒绝他。
可前提是没看见他做过的事。
手腕一松,梨裳跌倒在地。右臂钻心的疼着,但总算恢复了自由。她左手扶地,慢慢地站起来。
蚩尤拍了两下手,一个人出现在他身边。
那个人看他的眼神,就仿佛他是某种神明一般。
“你带她出去,把剑带回来。”蚩尤不知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小孩的样子,简单地吩咐着。那个人用极其虔诚的语气回答“谨遵圣命”,然后……梨裳的眼前倏然一片漆黑。
梨裳再睁眼时,仍然是来时的山脚下。有骑兵队伍正等着她,那个将军捧着剑,站在最前。
梨裳看了看身上,竟然什么伤痕也没有,甚至连手臂也复原了,还是最初的样子,她简直要相信一切都是梦一场。稍稍放下心来,可是当手抚到颈侧的时候,却摸到了凹陷下去的伤痕。
心中暗暗地又把蚩尤诅咒了一百遍。
兵士们已经迎了上来,梨裳看到将军把剑交到那人的手上。然后仿佛是眨眼的功夫,那人就不见了。
她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没想到自己还能活着出来,没想到自己还能完整的出来。梨裳坐上马车,快速地离开了这个阴森的地方。
可是当她想到身后那个在阴影中微笑的魔鬼,忽然开始担心。
蚩尤,到底想要什么?
前方明媚还能维持多久?
虽然用屠魔剑换来了暂时的安宁,可若是梨裳找不出别的办法来消灭他,她该怎么办?
迦蓝城似乎已经恢复了从前的样子,所有消失的人都已经回来了。
但似乎一切又都不太一样。
街上没有了从前的喧闹繁华,空气冰冷,一片刺骨的空洞浮在整座城市上空。回来的人只剩下了躯壳,灵魂都丢了一样,笑声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东西,现在已经绝迹了。
几天来,不断传出有人自杀的消息,其中甚至包括朝中的两名臣僚。他们都不想离开。
不想离开蚩尤,因为他们以为自己得到了最渴望得到的东西,可是突然间,又被夺走了。
碧落决定在云荒神庙进行一个祈福仪式。在这个仪式中,把宁心术融入进去,这样就可以借着圣歌治愈整座城市。而梨裳则忙着召见两队刚从轩辕国和海国国回来的密使。
他们给梨裳带回了两个国家的国主亲笔写下的密函。
梨裳看着面前的信函,上好的卷绡,优雅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流畅而成熟。
这是慕渊的信。
信的内容大约是说同意与云境和海国合作,一同对抗蚩尤,语句十分精炼,看不出任何情绪在其中。
她开始想象,二十七岁的他,变成什么样子了?
“属下莫悲叩见云后。”
梨裳抬起头,莫悲正一身戊装,跪在台阶下。他也是被蚩尤带走的人之一,但回来后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常,照旧是一副恪尽职守的老实表情。十年来他比以往成熟不少,在布置宫中防务时还隐隐有了些大将风范。
她拿起写好的两封回信,递给他,“从苍云军挑十二个人出来,把这两封信分别秘密送往轩辕和海国。尽快。”
莫悲双手接过,“遵命!”
他正要离开,梨裳突然问了句,“你的伤怎么样了?”
莫悲吓了一跳,连忙又转过身来弓着腰说,“回云后,属下已经无碍了。”vewr。
“走之前去太医阁,让君浩给你看一看吧。”
莫悲的面上现出感激的神情,向梨裳了个头,然后就快步出去了。
梨裳给轩辕国和海国的信上提议三国的国主在云境南方边境处的一座山上会面,共同商议对付蚩尤的事。那座山十分荒芜,多年来没有人涉足过,而且夹在群山中间,该是不易被蚩尤找到的。
此时空际飘来云荒神庙的圣歌,是碧落在进行祈福大典。那歌声由无数空灵的声线组成,像一阵轻薄的雾,又像一片朦胧的纱,幽柔地飘荡在海潮里,回荡在整座迦蓝城上空。梨裳闭上眼睛,就感觉那歌声顺着每一个毛孔流进血管里,在五脏六腑间低声细语,在头脑里静谧回旋。霎那的功夫,一连几天积累下来的疲累就这么突然消失了,她深深吸一口气,整个躯体像重生了一般。
这是她多年来听到的最美好的歌声,任多么绝望的人听到也能够被治愈。碧落一定废了很多心力。有这样的歌声,迦蓝城的臣民应该可以暂时被安抚下来了吧?
最渴望的东西……
原来每个人心里都有个求而不得的痛处。若掌握了这一点,就可以让人去做任何事。
不知道当初梵尘看见了什么?碧落又看见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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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十年之别 意外场景
梨裳胸口藏着神元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自从同蚩尤见过面之后,就总是会有这种隐痛感。君浩说是那几日没有吃药调养,加上多次使用神力,神元有了些耗损。她把手放在胸口轻轻揉着,开始担心要是留下个后遗症什么的可怎么办。
这个蚩尤……就不能再晚四年出世么……
半月后,莫悲给梨裳带回了轩辕和海国的回复。慕渊会亲自前来,而海国国主因为卧病在床,便由左贤者代为出面。定下的会面日期,就在两月之后。
在此期间,轩辕和海国交界处的土地都已经被蚩尤占领。他现在已经在陆地上有了自己的领地,在云境反倒没有什么动作了。莫悲说所有被占领的城镇都成了无人城。蚩尤一连血洗了五座城池,轩辕和海国派出军队反击,却都败下阵来。蚩尤的魔力可以让死者复生,每一个被他的魔军杀死的人都会成为他的战士。他的军队不断扩充,没有力量可以与之抗衡。
中州已经在传,云荒的末日到了。
云境两座主城中的子民,已经成了蚩尤的部下。他们狂热地追随着那个魔鬼,用幻云术击所有看到的人。
而梨裳听到这个消息时,竟别无他法。
会面之期快要到了,她预先带了随从侍者前去那座小山。碧落跟在梨裳身边,本来她不希望碧落出来,但他坚持要去。梨裳猜他是想见慕渊。多天来,她总是克制自己不去想象跟慕渊见面时可能出现的场景。正好手边也有做不完的事,没空去像那些有的没的。可是现在一闲下来,就有点儿控制不住了。
梨裳不知慕渊恨她么?还是已经忘了有她这么个人,虽然这种可能性很渺茫。毕竟最后刺他那一刀,够让任何帝王气到七窍生烟。但梨裳可以肯定见面的时候慕渊会装得跟不认识她似的,公式化地相互见礼,就像他在信中那种看不出情绪的语气一样。因为轩辕现在需要云境的协助。
她深深地呼吸,心里忽然烦闷起来。靠在夜行的马车里,却不得眠。梨裳干脆让莫悲把随行的君浩叫了过来,给她施了个催眠术,终于可以停下不断乱撞的思绪,把漫漫长夜熬过去。
相约见面的那座山坐落在一片群山中间,面积算得上中等,但因为离中州比较遥远,没有人迹。它静静地坐落在云天之间,像个隐士一样。山体覆盖着绿色的树丛,蓊蓊郁郁把一切都藏匿起来。
登上那座山,梨裳让侍卫把整个山都查探了一遍,确定没有什么凶猛的野兽之类的东西跑出来搅局。然后在山脚下临时搭建起数座长帐,简单的装饰一番,毕竟要招待的是两个国家的帝君,太寒碜了也是不行的。
距离约定好的日子还有三天的时间,而山上已经都布置好了防御的法阵,现在只等客人的到来了。
梨裳掀起长帐的帘子走出去。风声声远远传来,身后的山中传来林叶磨擦的沙沙声,似是精怪的低声耳语。
“陛下!!”
梨裳回过头,就见一个侍卫急匆匆跑来,跪在面前,“陛下!轩辕帝已经到了!”
她一愣,“到了?”
“回陛下,轩辕国的飞隼已经快降落了!”
梨裳却有些疑惑,他怎么会这么快?不是还有三天呢么?她的脑子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的一切,接下来下的一串命令都像是条件反射,没有经过思考一样。
她日这了。“命护卫队速速前去迎接,本宫马上就到。大侍官,你去把消息传给山上所有人。”
“是!”
“遵命!”
梨裳感觉自己的脚把她带回帐篷,侍女们连忙伺候她更衣。在梨裳眼里就仿佛一群人潮水涌了过来,把她围在中间。意识还有点儿雾蒙蒙的。
慕渊,竟然就这样要和他见面了。
没想到这么快,她以为还会有三天的时间。
不知为何,梨裳突然有些不想出去了。这种幼稚的想法自然不可能长存,在脑中一闪而过,便被她扼杀。
得打起精神来。
梨裳戴上凤冠,深吸一口气,来到议事的大帐前,等着慕渊的出现。飞隼降落的地方离这里不算太远,她却感觉过了很多天一样漫长。不断在脑中排练着适当的表情和动作,尽量不要让这次见面太尴尬。
猝不及防的,那少年伏在地上,向她伸出手的样子,又冲入脑子里。梨裳暗暗地颤抖了一下,感觉身体一点点地开始变僵。
远远的,已经看到了正向此处前进的队伍。金黄的铠甲在阳光下灿烂刺目,那是轩辕国的护卫。整齐的步伐踏在地面上,发出隆隆声响,整个岛屿都在颤抖一般。随着他们的接近,梨裳的目光直直穿过长队,落在那个明黄的身影上。
一时间,她恍惚以为那是琉璟
修长的身形,优雅的步伐,身上金黄的龙袍华丽至极,被日光照射出七彩的光芒。漆黑长发被束在头顶的冠冕中,珠链垂落在他的眉眼间。他的眼眸漆黑如夜,视线带着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仿佛能把魂魄也吸走。
梨裳感觉得到,慕渊的目光也同样落在她身上,浓重的,专注的,密不透风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慕渊走得不慢也不快,每一步都恰到好处,像一个缓缓接近的神祗。而梨裳则穿着层层的华服,站在原地看着他接近,恍惚一切都有些不真实起来。
就好像回到了原点一样。
一遍又一遍地回到原点。
慕渊的护卫队伍已经与梨裳的相接,停下脚步,同时转向中间。她让自己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穿过士兵站成的通路,向着他迎上去。
慕渊的脸庞已经很清楚了,清楚得就像荒原白塔中寒冰下那张不变的容颜。没有表情,可目光却那样凝重,梨裳甚至能感觉到压力。
有时候她会奇怪,他为什么可以每次转世都拥有相同的面容?就像是为了让谁找到似的。
梨裳停住脚步,想要向慕渊见礼。可他却仿佛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大步走过来。她眼睁睁看着他与自己对视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超过了应有的界限。然后在梨裳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感觉到一个温热的身体围了过来,紧紧地围了过来。
她听到周围的人溢出的惊呼,她感到自己的脑中一片空白。
慕渊……他在……干什么?
慕渊的手臂用力地环住梨裳,生怕她跑了似的,他的气息就在她的耳畔擦过。梨裳听到他近乎释然一般的叹息声,就像找到了什么自己丢失很久的东西一样。
这个瞬间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像永恒那么久。
然后,他手上用力,缓缓推开他。
慕渊顺着梨裳的力道松开了她,后退了半步,认真地凝视着她。
梨裳想象了千百种的场景,唯独没有包括这种。她愣愣盯着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梨裳……”他低声说着,那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后面发出的,落在耳中嗡嗡作响。
“慕渊。”
这种见面,真的不太像是两个国家的国主相见应有的场景,太不符合礼仪规矩。梨裳意识到了,可是她还是直接称呼了他的名字。
片刻之后,梨裳后退两步,冲慕渊微微颔首,“轩辕帝亲自驾临,本宫不胜荣幸。”
慕渊却没有回答,只是幽幽望着梨裳。眼中似是含了千言万语,又像是什么也没有。
半晌,他终于说,“我,也很高兴。”
梨裳意识到,慕渊说得是“我”,而不是“朕”。
这到底是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只觉得事情全都拐上了一条荒谬的歧路,要多诡异,有多诡异。vewr。
诡异到推翻了她之前的所有假设。
梨裳收拾好自己的理智,微微侧过身,沉下声音说,“请。”
“请。”慕渊回道,然后便迈步走到她旁边。
走向大帐的途中,梨裳用余光再次打量着慕渊。这真的是十年前那个走投无路的少年么?匀称完美的身形,步履沉稳,气息沉厚,似乎是习过武的。在他身上,再也找不到丝毫的脆弱,高贵从每一寸皮肤中散发出来,仿佛能凌驾在任何人之上。
若不是那一身龙袍,梨裳几乎要以为这就是沛顼,或者是琉璟。
几名随梨裳前来的重臣已经在帐中等候,以汉稽为首,分别向梨裳和慕渊行礼。所有人在见到慕渊的一瞬间,面上都现出震惊,为了他那和沛顼相同的面容。但所有惊诧很快就被低头的动作掩藏起来,慕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
梨裳环视四周,却没有看见碧落。有些疑惑,没有人通知他么?为什么他没来?
“自上次一别,已是十年有余。不知云后近来可好。”慕渊的声音传来。梨裳转头望向他,却差点就被他那双无底的眼摄住。
她没想到,怎么过了这么久,这个人对自己还是有影响。敛住思绪,笑容浅浅,回道,“还是老样子,多谢轩辕帝挂念。”顿了一下,梨裳继续说,“这些年来本宫虽身居云境,但也早已听闻轩辕帝的英明睿智。”
慕渊仍然盯着她,说,“云后过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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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六章 十年一瞬 恨不成恨
慕渊没有再做什么出人意料的事,一切仿佛恢复到正常的样子。鉴于海国的左贤者还没有到,不好提到蚩尤的事,所以梨裳便命人先伺候慕渊到帐中歇息。而慕渊则完全听从她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看着慕渊缓步走出去,梨裳却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手心已经隐隐渗出了些汗液。
晚上梨裳为慕渊接风,所有的臣僚都出席了。碧落终于出现,不过脸上却戴了一副银白色的面具。
梨裳知道,碧落是怕慕渊看到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生出事端。
慕渊知道了碧落的身份后,似乎对他很是尊敬,见礼时甚至微微低了下头。这种情况看起来实在奇怪,梨裳不知若是慕渊知道了自己辈子的身份,会如何作想?
看不到碧落的表情,但她能听出碧落的声音没有以往那么平静,声线稍稍高了些。梨裳发现不止是她自己,所有臣僚都暗暗注视着他两人,企图看出什么端弥似的。
他们一定很奇怪,为什么人类国家的帝王,会有跟云神相同的容貌。
席间,梨裳多次察觉到慕渊的目光停滞在她身上。但他并没有说太多的话,即使回答她的问题,语调也是疏离而有礼,得体得很。
一顿饭下来,倒是梨裳感觉自己的神经紧的都快要断掉了。
回到自己的帐中,她才终于有机会稍稍放松下来。一天过得竟然比过去的一个月还要累。那个少年变得太多,变得让人捉摸不透了。慕渊的态度跟梨裳预想的完全不同,一切都变得未知起来。
不过,即便在慕渊十七岁的时候,梨裳也没有看透过他。她自嘲地笑笑,挥退侍女,更衣睡觉。
不论如何,她的目的是打败蚩尤。这是他们现在唯一的联系。
轻叹一声,合上眼睛,陷入睡梦中。
可是睡到半夜,梨裳忽然惊醒,感觉到黑暗中的空间里不只有她一个人的气息。立刻起身,暗自运起神力,“谁!”
隔了一会儿,不远的漆黑中传来轻轻的一声,“是我。”
熟悉的声音,另得她僵在原地。
慕渊?
梨裳拉开床边覆在夜明珠上的黑色云锦,水一般的光线霎时盈满整个屋子,波光滟涟中,慕渊穿着单薄的衣服,就站在她跟前不远的地方。
一时间屋子里很是安静,安静到梨裳能听见自己脉搏的跳动声。
门外传来侍卫的询问,“云后,出什么事了么?”
梨裳微微挑起眉毛,看向慕渊。未料到他现在的身手,已经可以避过她的侍卫的耳目了。
“无事,你们退下吧。”
“是。”
自始至终,慕渊一直望着梨裳,望得那么仔细,像是要把她看透一般。
“轩辕帝半夜到访,有何贵干?”梨裳理了理身上的衣服,迎上慕渊的目光。说她不紧张是假的,谁知到他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要报仇么?
还是来……重修旧好?为了今后的合作。
慕渊眸中闪过一抹痛色,但很快就被微笑掩盖。他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有些激动似的,“我……想来看看你。”
“在半夜?”
“对不起,我的本意并不是要打扰你。”他的面上微微带着些歉意。
隔了一会儿,慕渊轻声说了一句,“十年了。”
“是啊,你长大了。”梨裳冲慕渊拉了拉嘴角,指了指对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来。
他很听话,无声地落座,然后,仍然用那种捉摸不透的眼神凝望着她。
梨裳微微放松下来,若是还来装不认识那一套就有点矫情了,既然慕渊想提以前,她就奉陪好了。
“听说你把庄珂处斩了?”
“对。”简单的一个字,没有附加的说明。
“太后也死了?”
慕渊目光微微闪烁,点了下头。
梨裳突然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场对话,接下来她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拍拍他的肩说句“挺好”吧?
轻叹一声,这就是她最怕的场面。
他忽然说,“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还行。”她随意地说,“除了前些日子,蚩尤复活,让本宫忙了一阵。”
“你的脸色很不好。”
“年纪大了的缘故吧。”梨裳低笑一声。
慕渊的神色柔化了那种锋芒毕露的华美,眼中浅浅的温柔,令人沉溺在其中就无法自拔。他说,“我一直等着这一天。”
她转过头,望着斜前方的床柱,没有回话。
他继续说着,“我知道有一天一定还能见到你。”
“是么。”
“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梨裳愣了两秒,没反应过来慕渊在问什么。vewr。
“生你的气,为什么?”
慕渊垂下眼睛,神情似乎是愧疚,似乎是惧怕,似乎是担忧,他低声说,“我真的没有想要利用你,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有过那种想法,但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
梨裳几乎要开始怀疑自个儿的耳朵了。
慕渊刚才说什么?喜欢?
仿佛分外困难般,那两个字在梨裳脑子里被分析着,翻来覆去地探究着,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实在是没想到慕渊这么直奔主题,直接得让她不知道怎么回话。
在十年后,他怎么能说得就跟这事昨天才发生一样?
“这句话,我等了十年才有机会说出来。”慕渊微微抬头,一句话说得耳语一般。
看着他那双无底的眼,梨裳承认我被惊住了。
“……轩辕少轩,你确定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梨裳未曾料到,慕渊竟不恨她?
还是这又是另一种假装?
“我确定。”慕渊几乎是立刻就回答。
梨裳深深吸一口气,慢慢坐直身体,从床上站起来。慕渊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她,看着梨裳同他拉开距离,一步步走到长帐的另一边。
“慕渊。”这个名字叫出来,就像长了刺似的,“十年之前,是本宫不对。尽管这些年来本宫已经把那些过往都忘记了。但你如果想要复仇,本宫也可以理解。不过必须是在了结蚩尤之后。”梨裳转过身来,“只要蚩尤死了,你想如何报复,本宫都奉陪。”
慕渊却半侧着身望着梨裳,面上似乎有些困惑,“复仇?”
“……本宫走的时候……刺你的那一刀。”她让自己尽量神色平静地望着慕渊,“本宫当时太冲动了,你想要什么补偿,本宫都可以尽量满足。”
慕渊有些怔怔地望着她,就像难以理解她在说什么一样。然后渐渐的,他眸中溢出疼色,浓重而悲伤,让梨裳竟不忍再看。
“我没有……”他的声音顿住,似是无法再进行下去。
“至于蚩尤,对云境同样是个威胁,本宫自会全力以赴剿灭他。本宫相信云境和轩辕会合作得很好。”梨裳忽视掉慕渊的目光,平静着一张脸,对他如此说道。
慕渊眉间皱了一下,深深吸入一口气,然后问梨裳,“为什么说这些?”
“所以你就能知道,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云境都会全力协助轩辕和鲛人剿灭蚩尤。你不用为此担心。”
“你觉得我是为了这个才跟你说那些话?”
“本宫怎么觉得不重要。”她对上他的眼睛,可是只坚持了片刻,“重要的是我们有相同的目的。”
慕渊定定地凝视梨裳,很久都没有作声。
她看了一眼帐门处,对他说,“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休息了。”
慕渊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
“琉璟,到底是谁?”
梨裳转过头,抬起眼皮对上慕渊的目光。
“那与你无关。”
慕渊似乎被这句话刺到,目光微闪,但面上神色并没有变,“我回宫后,查过宫中的记载。一百年前你曾经到过轩辕国,有一个名叫景流的人跟你一起。
”那个景流,就是你说的琉璟吧?“
梨裳微微眯起眼睛,瞪视着慕渊,”本宫说了,那与你无关。“
”他为什么没有和你在一起?“慕渊执着地问着,无视梨裳警告的目光。
她梨还完。梨裳聚起神力,卡住慕渊的喉咙,他面无惧色,仍然注视着她,仿佛眼中再也容不下别的东西。
”下次本宫告诉你与你无关这四个字时,请你不要再问下去。“
可是慕渊仍然没有挣扎,只是垂目,视线锁在了梨裳身上,不肯移开。目光中一抹痴然,一抹哀色,藏匿得很深,但仍然泄露出一点边角。
梨裳用力推开慕渊。他向后退了两步,低声咳着,长袖掩住唇角。
”请回吧。“她经过他身边,不再看他。
等过了一会儿,帐内再无声息。梨裳转过身来,人已经不见了。
她像是突然泄了气一样躺回床上。脑子里轰轰然作响。
一个晚上,再也无法入睡。
清晨时候,梨裳走出营帐,命莫悲在远处候命,自己走到一边。灵鸟鸥的鸣叫划破长空,在熹微的晨光中盘旋。云潮一层一层抚上□的脚面,像是亲吻,像是救赎。
远方混沌在一起的天和云,无尽无头。她闭上眼,感觉自己能吞吐整个天地一般,心中的烦闷渐渐沉淀下来,随着呼吸散出体外。
上次这么轻松地时候,琉璟还在她身边,告诉她他不是云神。
时间过得很快。
”梨裳。“
她转头,却见碧落负着手,站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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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七章 三主会晤 屠魔神剑
“睡不着?”梨裳问。
碧落点点头,走到她身边。梨裳注意到他的手中拿着那个银色的面具。
“为什么不让他看见你?”
碧落微微垂下头,黯然说道,“他之所以进入轮回,转生成人,大概就是为了远离我。既如此,我又何必继续逼他。”
梨裳浅笑,“你倒是挺体贴的。”
隔了一会儿,碧落忽然说,“我还是感觉不到他。只要他不使用神力,我就感觉不到他。”
“所以?”
“他……可能已经不再是神了。”
梨裳看向碧落,“这是什么意思?”
“他也许是为了摆脱云神的身份。我不敢确定。”碧落的眉目间有些落寞,“云神之所以能觉醒,是因为他的生命是延续的,直接转世,并没有进入轮回。常人死后,灵魂一旦进入轮回,所有的力量记忆都会被磨灭,就像重生一样,跟前世再没有任何联系。他进入了轮回,原本的神性和记忆同样会被洗掉,但也许目前还没有被消磨干净,所以他还有神元。现在除非用禁术星继仪式,否则便不可能再让他拥有云神的力量。”
原来,是这样……
梨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摆脱云神的身份。为什么宁愿当一个凡人。
都已经当了近万年的云神,为什么突然放弃了。
“这么说,本宫不能指望他觉醒,然后去打蚩尤了?”
“除非用星继仪式。”
“既然是禁术,一定有危害吧?”
“寿命会大大缩短,但究竟缩短多少,就不一定了。”
“墨汐也对本宫用过那个仪式,本宫的寿命是不是也被缩短了?”
“墨汐当时既然能吸取你的力量,该是把星继仪式和另一种名叫截梦术的邪术混在一起用,所以星继仪式的效果应该也同时被转嫁到他身上了。”
梨裳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层故事。莫悲当时为了战胜南王朝,真是够不择手段的。就算是现在的蚩尤和他比,都差上一截。
叹了口气,最近她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当看到海边出现的那一片飞鱼般的影子,梨裳几乎以为自己眼花。直到那一片“烟云”汹涌而至,我才发现那其实是众多游过来的鲛人。
鲛人的人竟然也提前了两天到达。梨裳觉得有点奇怪,这些人怎么都开始不守时约了?一个个的都提前来?
身边有脚步声。梨裳一回头,却见莫悲正远眺,睁大眼睛,看着那群“天外飞仙”,唇边竟然有几分不自觉的笑意。
鲛人们从海边登录,鱼尾化成双腿,衣袂飘飘似仙。梨裳发现鲛人的鱼尾也都是有区别的,有些长着斑纹,有些有着艳丽的颜色。此时一道绿影飘然而至,她看着那久违的潇洒身影渐渐走近,墨色长发随着竹青发带轻舞飞扬着,卓然出尘。
青凌,十年来一直跟梨裳书信来往的左贤者。
她刚要迎上去,那边却已经弯起上挑的桃花眼,大步走来,“小珑珑!”
顿时气质尽失……
慕渊也走了出来,站在梨裳不远处。此时他们三个正好形成一个三角,相互对视着。
梨裳忽然发觉,缘分果然是个诡异的东西。十年前的四个人,她,莫悲,慕渊,青凌,居然又聚到一块儿了。
只望这次不要再是孽缘就好……
中州,云境,海国的国主像这样聚在一块儿,还是两千年来的第一次,足以被载入史册了。可是现在梨裳面对着另外两人,却根本感觉不到应有的庄严肃穆。
青凌一落座,环视一圈,就笑着说,“都是认识的人啊,这次真是来对了。”
梨裳没有让臣僚跟着她出席,只有碧落在她身边。慕渊和青凌都没有随侍,帐中只有他们四人。
但在帐外却是防卫森严,苍云军、鲛人和中州的护卫军将大帐层层围起,密不透风。
青凌的目光落在碧落身上。梨裳对他说,“这位是云境的云神。”她没有说碧落的名字,因为不知道应该说沛顼还是碧落。毕竟原本云神只有一个的,凡人也从不知道沛顼分化成了两人的事。
不过现在,云神又变成一个了。沛顼这个名号,其实应该还给碧落。
青凌脸上表情一下就变了,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冲碧落施礼,“原来是云神沛顼,在下失礼了。”
碧落仍旧带着那银色的面具,向青凌颔首,并没有说话。
每次看着别人对碧落这么尊敬,梨裳就有很奇怪的感觉。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能意识到他是个神,是凌驾于凡人之上的。
“海国现在怎么样了?”没有外人在场,梨裳也就用平常的说话方式询问青凌。
青凌轻叹一声,脸上的轻松渐渐褪了下去,眉间是少有的凝重,“海国已经丢了五座城了。”
梨裳转向慕渊。不用她开口,他就知道她要问什么,“轩辕国的西关,涿鹿到芦洲,都已经被蚩尤占领。”vewr。
蚩尤现在拥有的土地,足够建立起一个小国了。
“云境怎么样?”青凌问梨裳。
“两座主城的人,都被带走了。”她说,“但他还没有对我们发起进攻。”
青凌点点头,耸了耸肩膀,唇边浮起一丝苦笑,“看起来,蚩尤比较喜欢我们海国,对我们特别关照了。”
“鲛人,是他的第一目标。”青凌低声说,“下一个就会是轩辕。”
“鲛人现在伤亡惨重。”青凌靠回椅背上,语气中有几分忧虑,“上次他趁着月圆之夜进攻,士兵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梨裳,“与你们交手的是什么?”
“活尸。”慕渊回答道,“‘杀死’它们的唯一办法,是砍下它们的头颅。”
“其实……据我的人回报,他的军队里有云人。”青凌这么说着,看向梨裳。
“那是我们的子民。”碧落忽然出声,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蚩尤最擅长施用幻术,被他蛊惑的人,会以为自己看到的幻像是真的,甚至影响到感官。他用这种方法带走了我们两座主城的子民,供他驱用。”
梨裳忽然想起来蚩尤关住她的那个黑色的空间,身上一阵阵发冷。
蚩尤当时若是不信守诺言,完全可以把她永远关在那里面。一想到这点,梨裳就浑身的不舒服。
一段不长的安静之后,青凌扬起眉毛,说,“好吧,接下来咱们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下怎么干掉这个无敌魔神?”
“我轩辕家的祖上黄帝曾用一把屠魔剑杀死过蚩尤,如果我们能找到那把剑……”慕渊说着,但被梨裳打断了,“那把剑现在在蚩尤手里。”
此话一出,青凌和慕渊面上的神色都微微一变,“你怎么知道的?”青凌问。
“他原本带走的不仅仅是两座主城的人,还包括云境都城的所有臣民。本宫用屠魔剑和他做了交易。”
慕渊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青凌则夸张的捂住额头,申银着,“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
罪恶感满头满脸地扑过来,梨裳什么也没说。毕竟若是为了整个云荒,她不应该把剑交出去。
可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境在自己手底下覆灭。
“也许会有别的办法。”慕渊低沉着声音说道,“朕查过宫中所有关于涿鹿之战的记载。屠魔剑吸收了蚩尤的力量,也许现在他不像以前那样刀枪不入。”
碧落忽然抬起头来,看向慕渊,“你们可有听说过承影?”
他略一点头,“略有耳闻。”
青凌却是一脸“没听说过”的表情。
碧落解释道,“承影是一柄上古名器,在屠魔剑炼成之前就已经成名。没人知道是谁炼成了它,只知此剑无形无相,却有开山劈海之能。”
梨裳问,“你是说用承影代替屠魔剑?”
碧落轻轻点头,“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
“承影一直没有出世过。”慕渊说,“甚至不能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存在。”
碧落面具后透出的海蓝视线却十分肯定,“我亲眼见过。黄帝曾试过用它杀死蚩尤,但当时那把剑只能伤他,不能杀他。不过现在,也许可以一试。”
梨裳问,“那你知道它在哪儿么?”
“我记得,那把剑曾在黄帝与蚩尤的某次对战中掉进了不周山的混沌峰内。现在,应该还在那里。”
知道地方就好办多了,梨裳似乎看到了希望“本宫会派人去取。”
碧落却摇摇头,“常人是无法将它取出来的。此剑既为神器,只有九五之尊能请的动它。当初,那把剑是由黄帝和海国国主天玄帝共同取出,所以这一次,同样需要两名帝王。”
梨裳瞟了慕渊一眼,发现对方也在看她,然后她皱起眉毛看着碧落,“你是说,本宫得亲自去?”
“不错。”
身上的皮肤一寸连着一寸,变得僵硬起来。梨裳能感觉得到慕渊的目光再一次锁定在她身上,芒刺一样。
为什么,她又要跟这个人扯上关系了?
这真的是诅咒么?
梨裳暂时封闭住不断翻涌的思绪,让自己冷静下来。
了说看大。如果这是唯一的方法,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她有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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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比翼同行 容颜被识
“等一下。”青凌忽然说话了,“取这个剑我没什么意见。但蚩尤最近又有动静,只怕海国撑不了多久了。”
慕渊转头望向他,“蚩尤再有动作,轩辕国会从东面进攻,分散他的注意力。”
梨裳考虑了一会儿,也说道,“本宫可派大将军率领三十万大军,前去支援。”
青凌认真地思考着,低声说,“如此的话,大概能坚持上几个月。可取了剑之后呢?你们要怎么才能接近他?”
“云境的下面,有一条通向他巢穴的路。本宫可以从下面进攻,到时只要轩辕和海国掩护就可以。只要蚩尤一死,他的法术就会失效。他的军队也就不存在了。”
青凌眯起眼睛。关于北境那片无名山的事,梨裳已经告诉过他了。他没有再反对,神色间却充满了不确定。
过了一会儿,青凌忽然说,“我跟你们一起去。这把剑既然如此重要,我必须亲自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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取剑的事就这样确定下来。不周山在云荒的西北方向,由于路途遥远,青凌决定用海国古法召唤比翼来当作他们的坐骑。为了不另蚩尤察觉,同时也为了尽快到达目的地,每人只带一名侍卫。
碧落也要同行,梨裳没有拦他。毕竟只有他曾经到过不周山,并且现在还记得那里的样子。
动身的时间就定在第二天的清晨。在这之前,梨裳向云境发出调兵的密令,把兵符交给汉稽,令他连夜赶回云境,通知灵卿出兵。
夕阳西下时分,数名鲛人在海边准备着召唤毕方的仪式。他们燃起某种熏香,味道浓重刺鼻,跟檀香有些类似,不过带着几分苦味。之后他们搭起了高高的木台,点起火焰,火光直冲入空,带着噼啪的脆响。
“比翼以火焰为食,这样才能把它们引来。”
梨裳一回头,就见青凌笑吟吟站在她身后。
“好久不见了,都没机会好好跟你说上句话。”青凌用一种十分委屈的表情看着梨裳,岁月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
“你也老了。”梨裳说。
“唉……别提了。托蚩尤的福,我都快要未老先衰了。”青凌啧啧的叹着气,用七老八十的语气说着,“你怎么就能保养那么好?你们云境都吃什么长大的啊?”
梨裳笑了两声,转过身去,望着远处跳跃的篝火,“云境除了那些仙云,还能有什么。”
青凌走到她旁边,把手搭在眼睛上,眺望着天际燃烧的云彩。
“估计明天早晨,比翼就能到了。”他说着,忽然转脸看着梨裳,问她,“十年不见,你看见我怎么一点都不激动啊?我看见你可是很兴奋的。”
梨裳瞟他一眼,“本宫为什么要激动?”
“你真是没良心。”久违的幽怨目光游魂一样飘然而至,“十年前我最后跟你说的话,你也忘了吧?唉……枉费我一片真心。”
似真似假的语气,听不出端弥。梨裳不知道青凌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什么样的话回答,所以她就佯装看向别的地方。结果转头间就见到慕渊站在他的帐篷门口,似乎是要出来。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迎面而来的幽幽目光,避无可避。
她转开视线,“风大,本宫回去了。”
青凌有些奇怪,但也没有拦她,只说明天早上再见。梨裳径直走回自己的长帐,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像逃命似的。
次日,天边飞来几片蓝色的云霞。梨裳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比翼。那是一种硕大的鸟,一双翅膀伸开,足有丈余。修长的脖颈,有些像仙鹤,但却只有一条腿。它身上遍覆着光可鉴人的蓝色羽毛,折射着一点点的绿,在翅膀以及尾羽的尽头是仿若火焰一般艳丽的红,挥动起来时就像燃烧着一样。
青凌一个翻身,便跃到一只比翼的背上,双腿放在健壮的翅膀前,双手扶住大鸟的颈项。那毕方温顺非常,对于他的动作没有反应,就像习以为常了似的。
“只要不扯它的羽毛就没事的,比翼很温驯,不用担心。”碧风回头跟大家说着,轻拍着身下的大鸟。
梨裳学着青凌的样子,跨到鸟背上,她试探性地把手放到它的脖子上。大鸟扬了扬脑袋,便没有多余的动作了。松了一口气,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诡异。
可是当比翼展开双翼,冲上靑霄的时候,梨裳立马就把前面的想法收回。那种陡直的角度差点就将她甩下去了,地面快速后退,看上去很是眼晕。她几乎是爬在鸟背上,双手死死抱住它的脖子,心脏差点掉出嗓子眼。
“梨裳。”身边传来声音。我转过头,是慕渊。
他的眸色中有着一些担忧,轻声问,“你没事吧?”
她努力直起身体,若无其事回答,“没事,为什么这么问。”
“你脸色很不好。”
“我很好。谢谢。”
听到谢谢两个字,慕渊的表情似乎有些暗淡,但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垂下眼睛,苍蓝在他身后绵延无尽。
头顶是深蓝的天,脚下是碧绿的海,向远处看,只能看见一条平直的线,朝阳在东边逐渐升起,橘红的光芒冲破云际,射向看不见的远方。
比翼的翅膀有力地挥动着,梨裳能感觉到速度极快,因为扑到脸上的风甚至有些刺人。
在这样的速度下,当天中午便已经能看到陆地。一行人打算绕过轩辕国,从海国国过去。远距离下,中州上的一切都是另一幅景象,仿佛是一张由大块的色斑组成的画卷,白云的影子投射在大地上,一点点变幻着形状。
这样行了三天,中途在荒野中休息。第四天的时候,大家终于在一座岛屿上发现了一个小城。
青凌说,这座做小城是鲛人建的,暂时还没有被蚩尤盯上。
注头国攻。几人进入城中时引起了一些骚&动。因为之前从没有云人和中州人进入过这座城市。掌管这座城市的城主诚惶诚恐地迎接青凌,把他们安排进一处僻静的别馆。
城里的房屋中有一种精致的华丽感。所有家具上都装饰着珍珠贝壳,床是由瑰丽的红珊瑚制成,上面铺着柔软的被褥。梨裳全身放松地躺倒在上面,经过这些天的奔波,此时感觉就像天堂一样。
“云后,该吃药了。”莫悲把药丸递过来。这是君浩临走时交给他的,梨裳只要每天服下两粒,然后静静的休息一会儿,就可以稳定住神元。
她接过药丸放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蔓延开来。vewr。
此时碧落走进屋来,看着她吃药的动作,便说道,“这些天你一直没有用治愈术调养。”
“没关系,只要休息休息就行。”
碧落摘下一直覆在面上的面具,随手放在桌子上,“我来帮你吧。”
梨裳微微皱了眉,“你不累?”
“我不要紧。在面对蚩尤前,你得尽快好起来。”碧落稍稍拉起长袖,走向梨裳。她没再争辩,坐起身来,面向着他。
碧落低声念起咒文,将泛起蓝芒的右手贴到梨裳的额前,清凉的云潮顺着他的掌心流入血脉之中,渐次汇聚到中心的神元上。他的声音低沉而舒缓,仿若碧空一般旷远,梨裳听着听着,感觉神经一根根放松下来。
此时却听到莫悲一声惊呼,“轩辕帝……”
梨裳猛地睁开眼睛,就见到慕渊站在门边,愣愣地看向坐在她对面的碧落。而碧落也停下念咒,呆呆地回视慕渊。
那个银面具还在桌子上……
慕渊怔然的和碧落对视,手似乎是不自觉的触上自己的脸。
梨裳站起来,这个动作打破了凝滞的气氛。慕渊的目光转到她身上,眼睛明显睁大了些,眉心皱起,面上现出困惑、迷茫和不可置信,“怎么……”
梨裳听到碧落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慌忙拿过桌子上的面具,重新戴到脸上。虽然这个行为本身已经没有了意义。
她深吸一口气,说,“你怎么来了?”
慕渊向后退了半步,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否定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梨裳只能低声对碧落说,“你先回去吧。”
碧落无言地点点头,低垂着视线,快步走向门口。经过慕渊身边的时候有一瞬的停顿,然后边消失在门外。
“莫悲,你也下去吧。”
“遵命。”
房间中只剩下梨裳与慕渊两人,夕阳从雕成鱼儿形状的木窗间照射进来,把沉默也拉成长长的形状。
“刚才你看到的……”
“他是琉璟么?”慕渊突然说。
梨裳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什么?”
慕渊似乎是想让自己镇静一样闭了下眼睛,长长的呼吸,然后用涩然的声音问,“你说的琉璟,就是他么?”
“为什么这么问?”
慕渊眸子里的伤再也掩饰不住,怕被梨裳发现似的,他转开视线,“你说过……我是替身,琉璟的替身。”
梨裳似乎开始明白慕渊在想什么了。
“他不是琉璟。琉璟已经死了。”她听见自己平静地跟慕渊说。
而慕渊身上似乎震了一下,梨裳不敢确定。随即他抬起头,凝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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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活尸突袭 杀出重围
梨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慕渊解释,“琉璟在一百年前就死了。”
慕渊有些怔忡地望着她,“一百年前?”
梨裳点点头。
“可为什么,云神会有跟我一样的脸?为什么你会叫我琉璟?”慕渊连续着问道,语气却十分沉静,沉静到压抑。
梨裳一时说不出话来。
她该怎么回答他?告诉他他上辈子是云神,告诉他他曾经当过她的琉璟,只不过只当了一年而已?
他都已经选择进入轮回,这些过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对她来说,也不重要了。
既然如此,何必还说出来,大家自寻烦恼?
“琉璟是云神这一世的孪生兄弟。你恰巧跟他们长得有些相似。”梨裳说,“以前把你当成琉璟,是本宫不对。”
慕渊满脸都是不信,黑眸执着而认真地看着她,“你有事瞒着我。如果只是这样,为什么那时候你那样帮我?”
梨裳垂下眼睛,“本宫说过了。本宫只不过是一百年后见到和他长得相似的人,有些昏了头而已。”
慕渊没有出声。隔了一会儿,梨裳才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的神情,梨裳形容不出来。她不知道那双黑眼睛中现出的是绝望,还是痛楚,是不信,还是不甘。
慕渊向前走了一步,双唇动了动,仿佛有些吃力般地说,“你所有对我的好,都是因为我长得像琉璟?”
“对。”
“你骗我。”
“本宫没有。”
“我不信。”
梨裳侧过头,不想再看慕渊的脸。他现在的样子,跟一百年前的她何其相似?
只是她不知道这副表情中,有几分真假。
慕渊走到梨裳面前,忽然抓住她的肩膀,直直看入她眼中,就像是不顾一切想要找到什么似的。梨裳皱起眉头,冷下脸盯着他,“你逾矩了。”
“为什么。”慕渊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来到我身边,又什么都不说就离开?”他低声说着,表情虽没有太多变化,可目光中却尽是凝重的忍耐,压抑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情感,“一走就是十年。你可知我是怎么过来的?”
梨裳手上运上神力,用力掰开慕渊的手腕。他的目光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你想要本宫怎样。”
正在此时,门外却喧闹起来,她听到有人在喊:“活尸!!活尸打&过来了!!!”
梨裳打开大门,却见外面已经乱成一团,人们惊慌失措的奔逃着,前一秒还是安静平和的苑子,此时却已是另一番景象。
她抓住一个下人,问他“出什么事了。”
“活尸打&过来了!快跑吧!!”
慕渊从梨裳身后快步走出,凝神听着什么。梨裳也静下心来,然后就隐隐听到沿着空气传来的遥远声响。
仿佛是什么东西在咆哮,低沉厚重,但那绝不是人能发出的声音,而是千百个嘶嚎的鬼怪,说不出是杀戮的欢愉,还是濒死的悲鸣,听着让人从骨头里都颤抖起来。
此时碧落等人都已经从楼中&出来,青凌匆匆对所有人说,“你们到后苑去,比翼已经备好了。”
“你不走?”梨裳问。
“我去逐月圣殿布个法阵,然后再去追你们。”裳梨问连一。
那怪异而瘆人的嘶吼声越来越近,苑中已经没了人影,所有鲛人都已入海。而守城的护卫与活尸打斗的喧哗声已经十分清晰,那惨叫、咒骂、皮肉被兵器撕裂的声响,甚至就在几堵墙之外了。
梨裳记得,逐月神殿离别馆不远,但建在地面上,听声音的来源,那里应该已经被活尸围住了。
她拦住青凌,“你一个人怎么出去?”
他无所谓一般地耸了耸肩膀,“杀出去啊。”
“你能全身而退么?不如先离开,去找救兵。”
“鲛人游&行能力是有限的,平民最多只能游上半柱香的时间,如果活尸打入海中,他们无处落脚,力尽之后便只有死路一条。而且被活尸咬到的鲛人也会变成活尸,他们若是游入海底,后果不堪设想。我必须先设个法阵把活尸拦住一段时间,如此才有时间等救兵来。”青凌收起玩笑的神色,神色坚定如磐石。
“本宫跟你一同过去。”
青凌一愣,慕渊和碧落也看向梨裳。
“你一个人做不到。本宫帮你,这样也能快点。不然你还没到就被杀了,这座城也完了。”
青凌说,“你跟慕渊必须走。”
“本宫不至于连这几个活尸都对付不了。”梨裳说着,越过他向大门走去,莫悲跟在她身后,毫无恐惧之色,甚至有几分释然。
刚才青凌说要自己一人留下时,梨裳瞟到莫悲脸上的神情,那是担心么?
忽然另一阵脚步声跟上来。她侧过头,就见慕渊默默走在她身边,面上一片冷凝,没有任何情感在里面。
碧落的声音传来,“既然这样,就所有人一起吧。”
青凌大声说着,“怎么全都跟来了?你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承影怎么办?”
梨裳回头瞟他一眼,“本宫要是连这几个活尸都对付不了,就算有承影,也是无用。”
大门外的街巷很是宁静空旷,宁静到不正常。天已经快黑了,残阳把远处一片云染得像血一样。喊杀声近在咫尺,却看不到半个人影。
这比出了门就是刀光血影还要让人不舒服。
梨裳调整了一下气息,问青凌,“不能被咬到,必须砍下它们的头才能杀死它们,对吧?”
青凌说,“没错。”
“走吧。”
才转过一个弯,世界仿佛就完成了一个从尘世到地&狱的转变。眼前是一片活生生的活尸大战场面。梨裳终于亲眼见到了活尸的样子,仿佛都是在地下腐朽到一半的尸体,头发凌乱,衣衫破损,甚至有的肠子还挂在外面。它们面上再找不到一点人的痕迹,灰败的颜色,混沌成一团的眼珠,张开裂开的嘴唇,露出站着血色的牙齿。它们的动作十分迅速,疯狗一样扑向鲛人士兵,喉咙里发出嗜血的嚎叫。
这些鲛人士兵的箭术术虽然杀伤力强大,能在它们的喉咙上开上无数个洞,不足以砍下它们的头颅,所以他们只能用刀剑来近身攻击。但鲛人体格并不强壮,不擅长近身战。而且活尸数量太多了,梨裳触目所及的地方,都是那些东西,就仿佛世界已经被它们占领了似的。
一个鲛人就在梨裳不远的地方被几个活尸撕裂,凄厉的惨叫把耳膜都穿透了。而远处的海边还有十几个人形,双臂没有力气般垂着,下身却是鱼尾。看样子,不像是活着的鲛人。
“已经有很多人被咬了。”青凌的声音低沉,再听不出半分轻松。
慕渊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低头拣起一把长刀。此时梨裳看到一个活尸发现了他,吼叫着扑向他的后背。
“小……”梨裳“心”字还没来得及说出,慕渊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一个优雅的旋身,银光闪过,那活尸没了头的身体已经倒在地上,鲜血飞溅。
她有点不敢相信。慕渊的武功果然已经十分出色了。
梨裳也走上前去,拾起一把剑来。虽然用神力会比较省事,但还是能不用就不用,以免再对神元造成损伤。
青凌的箭术足以爆开活尸的脑袋,绿芒过处,无数怪物倒下。碧落手中蓝色的神力把空气也搅得躁动起来,一个光球扔出去,有的活尸不只是脑袋,连身体都没了。
回头看来,梨裳跟慕渊倒成了最原始的,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梨裳开始后悔今天不应该穿白衣服,有几次闪避不及,一大片的衣摆都被活尸那散着腐气的黑血沾染了。回头看慕渊,却不见丝毫狼狈,动作利落而优雅。
不管是哪一世,那人打起架来总一副优雅的样子。
一路砍&杀,可活尸的数量似乎有增无减,他们只能尽快向圣殿的方向移动。1496762610nlk。
梨裳听到耳边忽然传来惨叫,是慕渊带在身边的那个人类侍卫,他的一只手臂被一个妇女摸样的活尸牢牢抓住,放在嘴中噬咬,鲜血从伤口中涌出来。侍卫挣扎着,砍下那活尸的头颅,颤抖地半跪在地上。
身边一道黑影一闪,之间慕渊右手划出一道冷冽的圆弧,侍卫的头已经不见了。
前行的队伍因此顿了一下,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梨裳甚至没在慕渊面上找到什么情绪的波动。
她知道他的决定是正确的,那个人早晚会变成活尸,不如直接杀了他,至少在他死的时候是个人。
可不知为何,心底一阵阵发冷。
慕渊转过身来,没有做任何解释,只是兀自前行着。青凌挑了挑眉,然后也不再停顿,碧落带着面具的脸看不到表情,但梨裳感觉他一直看着那个黑色的背影。
逐月圣殿就在眼前了。百级高阶之上是白色巨石铸成的厚重建筑,青绿的藤蔓蜿蜒其上,与晶莹的白相称在一起,其间点缀着极小的胭脂色花苞,雄壮与秀美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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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布阵杀敌 神耗惨重
不知为何,越接近圣殿活尸就越少,让梨裳开始怀疑难道这圣殿中真有什么神圣力量,让这些怪物都不敢进去?
梨裳恍然想起神殿中&出了供奉着西方天帝少昊,同时也是他的属臣--金神蓐收的地方。但因为蓐收与其姊乱&伦诞下魔神蚩尤,致使云荒生灵涂炭,传闻他已经被贬下神界,所以后来逐月圣殿被挪到了地面上。蓐收是蚩尤的爹,蚩尤不可能让活尸去打扰自己的父亲。
此时跟着柱子们杀过来的侍卫只剩下莫悲一人,青凌的护卫也被淹没在活尸的人海中,连踪影都找不到了。
他们几人停下脚步,略作休息。一路过来手都酸了,刀剑变得沉重无比,腕部有些发抖。慕渊也有些气喘,其他人脸上也都带上了疲惫。
若是光靠青凌一个人,是不可能冲过来的。
喘匀了气,几人便拾级而上。竖长的大门高高立在面前,两扇雕刻着鲛人战士的门扉紧闭,看起来有千斤之重。
青凌两手放到两扇门上,全身泛起淡淡的光辉,然后大门边在他手下一点点开启。后面渐渐展现出来的空间高大宽阔。穹顶看起来十分遥远,装饰着用珍宝拼出的图画,穹顶之下,是高耸的蓐收神像的头颅。蚩尤的父亲看起来跟成人样貌的蚩尤有些相似,没有伏羲的绝美,少昊的端严,五官都很温润平和,只是眉目间有股肃穆之气。他的双手是虎爪,右手握着一柄长斧,斧柄杵在地面上。
而在这个神像之前,跪着一个人影,仿佛是在祈祷。
为什么人会在这里?!
青凌喝问道,“你是何人!”
那个人抬起头来,慢条斯理地起身,又默念了一句什么,才缓缓转过身来。那是一个苍白的老人,苍白得像从来没有见过阳光一样,就算是北朝人,现在也不再有这般的苍白了。那露出袖口的手仿佛枯枝一般,整个人身上散出一股死气。
老头黄色的眼珠转了转,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突然咧开嘴笑起来。那根本不是一个笑,而是一条开裂扭曲的皱纹。这个人仿佛从里到外都如这个笑一样,扭曲而诡异。
“你就是那个云后?”那人的声音粗噶沙哑,像被用锉子锉过一样。
梨裳盯着他,没有答话。10nlk。
慕渊不着痕迹地往前移了半步,半挡在梨裳身前。
青凌哼笑一声,“你不会就是外边那帮怪物的老大吧?”
梨裳忽然想起来,蚩尤跟她说有一群北王朝的人计划了两千年,终于将他唤醒。看着眼前这个人从没见过光的样子,难道他就是两千年前那些人的后人?
如果是这样,决不能让他离开这里!否则他将看到他们的事告诉蚩尤,蚩尤就会察觉到他们的计划。
梨裳毫无预警地凝起神力向他攻了过去。老头神色一凛,运起神力招架,但显然在我的力量下显得有点吃力,后退半步。
另一阵风声从头顶降下,是慕渊。他全身衣袍被神力灌注着,张扬飞舞,他的神力以一种奇异的方式释放出来,周身被一层深紫的光色笼罩着,向那老头压下去。
老头脚下的地面已经陷入三分,但他竟然没有倒下去。
正在青凌拉开他的长弓,碧落的力量开始飞卷过来的时候,老头忽然怪笑了一下,然后在转瞬之间,梨裳和慕渊的力量碰撞到一起,强烈的冲击另得我往后退了一步,而慕渊似乎受到很大伤害,几乎站不稳了,半跪在地面上,手按着心口,唇角溢出一点殷红。
而那个老头,竟然已经不见了。
梨裳不知那是什么邪术,她从来没有听说有让人直接消失的法术啊?
扶起慕渊,把手贴在他胸口,开始施治愈之术。而慕渊一直看着她,黑眸很深很深。
咒文念到一半,碧落忽然拦下梨裳,“你今天已经消耗很多神力了,我来吧。”
梨裳犹豫了一下,仍是撤开了手。慕渊的目光仿佛稍稍黯淡了些,有些藏不住的疼痛在里面,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
梨裳转过身,莫悲低声询问着,“云后,您没事吧?”14967626
“本宫没事。”
青凌已经开始用一种金色的颜料在地上写写画画。老头虽然不见了,可外面传来的嘶嚎声分毫未减。听说蚩尤从来都是不退兵的,因为尸体要多少有多少,他不在乎牺牲掉几万甚至是几十万的活尸。
梨裳靠坐在门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浮满屋顶的羽人的长明火闪烁着幽幽的光芒,外层罩着一层浅浅的蓝绿色。知不天西难。
她没想到那个老头竟然这样也能跑掉。
蚩尤肯定已经知道了。
他会不会猜到他们的目的?
如果是这样,今后的路怕是不好走了。
扶了扶额头,觉得头开始隐隐作痛。
看着殿中的几人:慕渊、碧落、青凌、莫悲,梨裳恍惚开始想着,在这一切结束之后,他们之中有多少能活下来?
青凌完成法阵时已是夜间,整个逐日圣殿的地面几乎都被金色的图形占满,无数圆形的法阵相互勾连在一起,复杂的字符密密麻麻排列着,在长明火下反射着炫目的光。他扔掉毛笔,直起身来。剩下四人都看向他。
活尸的嘶吼在夜空中回荡着,成了这世上唯一的声音。
青凌说,“我现在要启动法阵,需要你们帮我护法。”
梨裳问,“怎么护?”
“你们四人分别站到东西南北四角,把神力缓缓注入法阵之中就可以。”青凌向大家说完,又特别看向梨裳,“不必注入太多神力,一点即可,不要逞强。”
听着青凌的话,梨裳心中却一惊。她并没有告诉过青凌关于自己神元受损的事,可现在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慕渊守东面,碧落守西面,莫悲守南面,而梨裳则站到北面的法阵上。青凌半跪在法阵最中心的巨大圆环里,伸出戴着碧玉指环的手,按在一个仿佛是“中”字的字符上。剩下四人也蹲下身来,将一只手放在法阵中。
青凌开口,说出一串奇异的语言,声音低沉空旷,隐隐带着回声。不多时,他的声音里仿佛又加入了其它声音,似是从冥冥中来,低声地附和着他。耳畔充斥着耳语般的吟诵,让人觉得这殿中不止他们四人而已,还有其它看不见的东西在说着话,但仔细听时,又什么都听不到了。
梨裳想这大概就是鲛人射月术中包含的咒语。她发现地面上的字符变得更加明亮了些,法阵应该已经开始启动。
她运起神力,将力量缓缓注入法阵中。其他三人也在如此做着。金色的字迹越来越耀眼,光华流转,水一样弥散开来。
青凌忽然低喝一声,仿佛把全身的力气都向下压入地面之中。一阵狂躁的风忽然自下而上喷涌出来,同时金光四射,晃得人睁不开眼。在这片疾风中,青凌的绿衣像羽翼一样舒展着,墨发翻舞,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身体绷得很紧,面上全神贯注。
四处漫溢的金芒似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摄住,渐渐向着中心收拢。此时风更急,光更盛,青凌的身影被淹没在其中,几乎看不见了。脚下的地面隐隐震颤着,有什么东西在挣扎着要出来一样,和着殿外传来的活尸的咆哮,有种山崩地裂般的气势。
倏然,一道粗硕的光柱从法阵中心直冲上天,将圣殿的穹顶击出一个半径数米的大洞,升入阴沉的高空,又蓦然下沉,在海面轰然炸开。一道辉煌的光壁将海面与陆地隔开,几个正在尝试潜入海中的活尸在明耀中化为灰烬。
当光柱涌尽,法阵的光芒顿时黯淡下来,整个圣殿内显得阴暗许多。但透过屋顶的洞口,可以看到那光壁之中不断变幻的纹路,其中隐隐含着复杂的字符,看上去神圣不可侵犯。
法阵中心的青凌面色惨白,有些精疲力竭的感觉。法阵已经冷却下来,梨裳渐渐收回神力,其他三人也站起身来,只有青凌仍旧用手撑着地,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大。过了一会儿,他腿上用力,想站起来,但却有些站不稳似的,上身轻轻一晃。梨裳刚想开口询问一下,却见离他较近的莫悲已经上前扶住了他,什么也没说,所有的担忧已然呼之欲出。
她看了莫悲几眼,然后走上前去,“你怎么样?”
青凌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臂,离开莫悲的搀扶,冲梨裳自恋一笑,“当然没事,这么点儿小事怎么会难住我。我可是堂堂海国左贤者。”
碧落向穹顶上的洞口望了望,说道,“这法阵至少需要六名贤者竭力相护,可刚才你并没有借助太多我们的力量。法阵恐怕不是很稳固,能挡得住它们么?”
青凌说,“能挡住他们两天的时间。我现在去传信给附近的厦京,那里有军队驻守,大概能来得及。”
他说着,走向蓐收神像脚下那个被白玉柱托着的仿佛是盛水的玉盆,把手伸入盆中,低声默念着什么。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慕渊忽然说话,他正站在圣殿大门处向外望着,拾起进来时随意丢在地面上的刀,“有东西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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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活尸之魂 素珑之身
法式风格的古老建筑虽有些许岁月的痕迹,但依然雄伟坚固,房屋外面宽阔甬道两边,停放着各种豪车,不少人围在门口说着什么。舒虺璩丣
四名西装革履的高大男人挡在门口:“抱歉,老爷子今晚不见客,请回。”
“你不认识我吗?我是老爷子的亲戚,来给老爷子祝寿。”
“我们也是,你们不看新闻吗,连我们也敢拦,躲开!”
“我是孙秘书长-----”
“老爷子对大家的关心表示感谢,但他今晚只是家宴,不方便招待各位,感谢大家,请回吧。”
郝萌傻傻的站在一边,看着熙攘的人们,犹豫着不敢上前,打开请柬走到灯光处仔细看了看,天黑又不能到近前,看不清门口墙壁上写的门牌号,对旁边的一个人询问:“先生,麻烦问一下,这个新华西道59号是这里吗?”
“对,就是这里。”男人转头看了一眼,诧异的问,“你这请柬是哪里来的?我可以看一下吗?”
“啊?哦。”郝萌将请柬递过去后,看向人满为患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打道回府。
男人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冷漠的神情泛起微笑:“小姐,咱们商量一下可以吗,你能把这张请柬卖给我吗?”
“嗯?不,我不卖。”郝萌哭笑不得,伸手要回请柬,男人却将请柬移开,笑容更加殷勤,“您开个价吧,多少都可以,一千行吗?”
“不卖,请还给我。”
“两千?”
这人有病吧,听不懂中国话?郝萌有点不耐烦:“多少钱都不卖。”
男人脸上快速怒气,依然耐着性子商量:“一万,行吗?”为了前途,一万就一万。
郝萌挤出笑容:“看我嘴型,我!不!卖!”
“好吧。”男人又翻开了下请柬,瞄了她一眼,转身挤进人群,“我有苏老爷子的请柬,麻烦让一让,我有请柬。”
请柬?喧闹的人们都被男人高高扬起的手中请柬吸引,门口拦截的警卫也看到了,其中一个过来分开人群:“请让一让,让一让。”
次奥!抢劫啊!太tm的欺负人了吧!
回过神来的郝萌,生气的追上去,奋力挤进人群:“请柬是我的!还给我!”
在警卫的护送下,男人很快到了门口,警卫头目接过请柬打开查看
郝萌怒了,用尽吃奶的力气往里挤,愤怒的眼睛盯着那个西装革履却道貌岸然的男人
警卫看完,满脸狐疑:“先生,这请柬是您的?”
男人不卑不亢,微笑从容:“有什么问题吗?这上面地址是苏老爷子的字迹,你不会不认识吧?我还要给老爷子祝寿,请马上带我进去。”
“骗子!”郝萌终于挤到前面,瞪了眼面不改色的男人,对警卫解释道,“请柬是我的,是刚刚他从我手里抢去的!”
“小姐,请你不要胡说,小心我告你诽/谤!”男人神情笃定,唇角扬起,勾起一抹讥诮神色,轻飘飘的的扫了她一眼。
虽然不知道请柬是怎么来的,但连地址都不确定,也不是什么厉害人物,看穿着也不像名媛贵妇,就抢你了能怎么样?
我擦!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地步的!
红口白牙还告我诽/谤,吃屎长大的吧?!
“喂!先生,看你人模人样的,怎么这样龌龊?三分钟前请柬还是我的,你说看一下,拿着就跑,现在还说是你的,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男人扫了眼众人,目光十分轻蔑的看着她,不屑的哼了声,对依然拦着的警卫质问:“请柬看到了怎么还不让我进去,苏老爷子若是知道你们这样对待他邀请的客人,会是什么后果。”
“不能让他进去!老先生根本没邀请他!把请柬还给我!还我!”
“神经病!”男人骂了一声,整理下西装不理她。
“二位请稍等。”警卫说完,转身往门里退后两步,低头对着耳机说道,“你马上调看十分钟前门口的监控录像。”
郝萌越想越气,总算开眼了,怪不得说动物的种类越来越少,人的种类却越来越多,眼前这位也算是极品,人模狗样的却耍流氓无赖,白瞎了身上这套阿玛尼西装!
“真的是你?!”
郝萌循声望去,看到说话的人也是一愣,贺飞儿!旁边还有陆春萍!
倒霉!怎么碰到这对母女!
“你怎么会来这里?!”贺飞儿不客气的质问,“请柬是你的?你哪儿来的!”
“飞儿,不要随便和阿猫阿狗说话,有失身份!”陆春萍鄙夷的冷笑,上一眼下一眼打量郝萌,“消息真是灵通,也来凑热闹!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这里是你来的地方吗?丢人现眼!”
男人一见母女的态度,也来踩上一脚:“你们和这位小姐认识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纠缠我,刚才还要用钱买我手中的请柬,我没搭理她,没想到她现在却诬陷从她手中抢来的,真是好笑!”式式口少阔。
陆春萍冷嗤:“我们可不认识她!不过,她能做出这种事来一点也不稀奇,更荒唐的她也能做得出来。”
次凹!郝萌肺要气炸了,人们在窃窃私语,不太友善的目光纷纷看过来,深深的屈辱感油然而生,让她嗓子发堵,要不然一定痛骂眼前这三个鸟人!
他们个个珠光宝气,全身上下全是名牌,相比之下而无疑自己是寒酸的,不该出现在这里。
问题是你们有钱有势怎么了?我又没求着你们,干嘛一副趾高气扬的嘴脸,以为我是你们下属吗?可笑!
一定要骂回去!骂他们个狗血淋头!
“嗯,好,知道了。”警卫对郝萌微微躬身,在众人倒吸冷气中恭敬的说道,“小姐,非常抱歉,苏老正在等你,请进。”
哼!真的假不了!郝萌不无得意的看向众人,刚才还嚣张的三个人,男人已灰溜溜的挤向人群外面,只剩下呆若木鸡的贺飞儿与陆春萍母女俩。
“怎么可能!妈妈,她为什么能进去?!”15197965
背后传来贺飞儿喋喋不休的叫声,郝萌跟着保安往里面走去,心里有点小爽。
院子非常大,花坛旁边也停放着好几辆汽车,房屋里透出来灯光。
警卫带路到门口就退下了,郝萌推门进去,房间里流淌着舒缓的轻音乐,大厅中央高悬精致的吊灯,璀璨华丽,将房间照的亮如白昼。
“小姐,您好,我是管家苏华。”一位穿着灰色长褂的男人走过来,礼貌的躬身,“里面请。”
“谢谢。”郝萌有些局促,不是说只是家宴,怎么还这么多人?
“小姐,您可以把外套脱下来,我帮您挂起来。”
大宅门里的人就是讲究,可郝萌没打算留下来,忙微笑着说:“谢谢,不用了,苏老先生在吗?我只是来向他老人家祝贺生日,一会儿就走。”
“这样啊,那您这边走,请您稍等,我马上去通知老爷。”将她带到就近的一处沙发边,苏华往里面走,然后上楼。
郝萌在沙发上坐下,随意的打量周围,这里应该是偏厅,也比自家客厅大,前面是大厅,比会议室还要宽敞,客人们三三两两散落的各处,有在沙发上翘着腿看报纸的,有靠在角落聊天的,再往里有一群人围坐在一桌,边喝边说话,再往东还有一个小客厅,有人从里面进出,里面似乎更加热闹,不时传出开怀大笑声。
苏西维拿着一杯鸡尾酒随意看了一眼,见到了独自坐在进门厅的郝萌,快步走了过来。
“嗨,你来了,怎么坐这,到里面去玩吧。”
郝萌站起身,笑着摇摇头:“不用了,我也不太熟,和老先生说两句话就走,你们玩的开心点。”
这小伙子,也太漂亮了吧,本来就浓眉大眼细皮嫩肉的,竟然只穿了一件粉红色的衬衫白色休闲长裤,更显得人跟花一样美丽。
“既然来了,就一起玩吧,爷爷交代要好好招待你,我可不敢违抗他的命令,走吧,我哥哥们在里面,我帮你介绍,都是年轻人,一会儿就熟悉了。”11lgt。
“真的不用了。”
“美女,请你不要让我为难好不好?”苏西维装可怜,“爷爷会责怪我的,走吧走吧,他们都很随和,而且非常养眼。”
郝萌还要推辞,苏西维却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往里走,拉拉扯扯又不好意思,只好跟着往里走。
她挣了下手:“我跟你去,放开手好吗?”
苏西维十分孩子气的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不放,我怕你溜走了。”
经过沙发的时候,坐着的人将报纸放下,转头看过来:“小六,你女------!”
“高伯伯,我们在玩深水炸弹,要不要参加。”
高怀远扯了下脸上僵硬的肌肉:“你------你们年轻人玩吧。”
苏西维察觉到郝萌神色不对,细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很热,把外套脱了吧。”
“啊?不!不用!”高怀远也在这里,那莫舒渺呢?郝萌有种不好的预感,“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有急事,先走了。”
“不能走!爷爷正在楼上谈事,一会儿就下来了。”
战沛林从前面偏头探出头来:“小六,你躲哪儿去了,认输------小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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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二章 刀断至亲 藏爱被识
古堡似的堂内,挂着许多色彩艳丽的油彩画,画中的女了含羞带笑,目光慈爱,周围绕着带着羽白翅膀的天使。舒虺璩丣
十字架前,一道清清丽丽的白影静静地脆着,双手合十,虔诚祈祷。
“慈爱恩典的救主,求你免去倾贵妃的一切罪责,带她入天门,令她安息。也求你免去陌子上的一切罪责,将平安健康恩赐于他。我愿为此虔诚的日日祈祷,若是他罪责深重,就让我用十年的寿命去相抵,愿他能平安。阿门。”
陌思羽轻声地祈祷着,纤细的手指在身前,郑重地画着十字。
睁开皓月般的双眼,她重重地呼了口气道:“也不知道,他此刻有没有进过食。”
她再次叹了口气,缓缓起身,转身时,竟是一愕。
阳光从四周的简窗中照射进来,远处的门前更是光茫四溢,一道高约八尺的身影,在光束的照应下,显得格外模糊。
陌思羽浅笑着摇了摇头道:“许是我太过担忧了,竟出现了幻觉,他怎么会在这儿呢。”
说完,她提步向前走着,可没走几步,就发现了地上长长的影子,陌思羽再次猛一抬头。
那张完美到无可挑剔的脸上,带着不常见的浅笑,一双寒潭深壑的双眼,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你?”陌思羽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问。
“我竟不知道,这一别三年,自己倒成了被你思念的人了?”陌子上浅浅的笑,那双如常年积雪冰封的眼底,终是有了些温暖。
“你没病?”陌思羽定了定神,心下有些欢喜,可笑容未及展快,又立即收了回去,冷冷地道:“修女玛雅参见陛下。”
“我没病,你似乎不满意?”陌子上向前迈了两步,来到她身前,语气略有寒语地问。
“陛下身体无恙,乃天下苍生之福。”陌思羽冷冷地回着话,可心跳却异常厉害,好像对面站着的人都能听得见。
堂内一片寂静,陌思羽不敢抬头,只能静静地听着彼此巨烈起伏的心跳声,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微风送来阵阵花香,陌子上道:“好香啊。朕许久没有闻到这么美的花香了。”
“那是米兰花香。”陌思羽抬头解释,却不想正对上陌子上那双冷淡中带着几分情深意切的眸子,忙又欲低头。
“让朕仔细看看你。”陌子上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似乎有些强迫地让她与自己相视。
“更美了。”陌子上浅浅一笑道,陌思羽感觉自己的心化成了一汪春水,这笑容就像是日照的阳光。
彼此的心跳更加的巨烈,陌思羽感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来了,她像个没有了意思的木偶,只是任陌子上轻轻地将她拉进身前,然后,轻轻地吻着。
当两片冰冷的唇贴进时,陌思羽的身子一颤,垂着的双手紧张地握成了拳。
陌子上像是知道了她的紧张般,吻得很温柔,没有一丝强求,只有一点点的试探。
直到陌思羽无力地开启贝齿,双手不自觉地抚在了他宽阔的背上,陌子上才敢用力地吻下去。
这是一个等待了太久的吻,它甜甜的味道,浓浓的情意,痴痴的缠绵着,交织着。。。。。。
忽地一下,陌子上抱起了她,唇齿分开的刹那彼此都有些意犹未尽的不舍。
陌子上抱着身轻如羽的陌思羽向堂外走去,陌思羽脸色潮红,羞怯地将自己的脸深埋进他温暖的胸堂。
“快放我下来,让人看见了,多难为情。我现在,可是修女。。。。。。”陌思羽感受到了外面的清新氧气和微风徐徐,于是抬眼看向陌子上,红着脸要求道。
陌子上却不以为然地自顾自地抱着她继续向某处走着。
陌思羽将脸复又贴近他的身前,静静地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虽有些急促,但却平稳的呼吸声。
“原来,你的心跳声像雷鼓一般。”陌思羽淡淡地,温柔地说。
“它是为你而击响的战鼓!”陌子上终于开声了,话语间的笃定是不容人置疑的。
陌思羽又抬眼看看他,“原来你也会说甜言蜜语?”
“很意外?”陌子上带着几分得意的问。
“不意外,后宫佳丽没有三千也有一千了,这点小情话怕是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多少人呢。”陌思羽原本柔亮的眸子,默然淡了下来。
“放我下来。”陌思羽见陌子上没再回话,于是冷冷地说了句,身子向下坠了一下。
陌子上见她如此,心里倒是有几分欢快,于是顺了她的意。
陌思羽站定后,看了看四周,向就近的米兰亭走去。
陌子上嘴角带着玩味似的笑,跟了过去。
“你刚才这话,怎么听起来像是哪个妃子在吃醋呢?”陌子上略带泼皮的语气,还是陌思羽第一次听见。
陌思羽回眼看了看他,三年来他竟一丝也未老过,虽然样子没变,可这心,究竟变了没有?
人都是要相处的,别说是三年,就是三日不见,也会隔了不少的心事。
如今,他对自己的情意到底还有几分真?
是因为得不到而挂念,还是因为挂念而挂念呢?
在不能确定陌子上对她的感情之前,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心事太多。
“我从前,现在,以后都不会是你的妃子,何来吃醋一说?”陌思羽收起了刚刚的温柔,目光再次变得淡漠,她望着眼前的米兰花圃,心中忐忑极了。
陌子上也有些迷惑了。刚刚在堂内的对视之中,明明就看出了她对自己的思念,那个冗长的吻里,明明就有着不曾说明的情意。
怎么就转了个地方,一切就变了呢?
都说女人心难懂,还真是麻烦。不过,再麻烦,也还是要去懂的!
“他们说你常常在这里望着这花发呆,朕却不知这花的名字。”陌子上缓缓来到陌思羽的身侧,平平地问道。
“它叫米兰花,属于小乔木或灌木科,每年的从盛夏可以一直开到秋收呢。你过来闻闻,刚刚就是它们的香气。”陌思羽像个孩子,抬眼调皮地看着陌子上笑说道。
陌思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拉起摆裾蹲了下来。
“好闻吗?”陌思羽转眼笑问。
“嗯。好闻。”陌子上点了点头,转眼又看向陌思羽,她正闭着双眼,扬脸微笑,他用欣赏珍宝一样的眼神,欣常着她,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你知道它的话语是什么?”陌思羽忽而睁开眼,转头问向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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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三章 一期一会 此生难再
就算为了素珑,梨裳也要杀了蚩尤。
“怎么能不担心?你真是……”青凌忽然止住话头,无奈一般叹了口气,然后低下声音,“我只是担心你出事。你不会是想和那个魔神同归于尽吧。”
同归于尽?这倒是个对梨裳来说很合适的结局。第三神识降世的目的,除了统一南北王朝,大概就是消灭蚩尤了吧?梨裳想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理由不就是这个?
“本宫自然会小心。”她敷衍着。
青凌忽然轻笑起来,少见的苦笑,他转过来脸来正视着梨裳,“是不是不论我怎么做,你都不会让我真正接近你?”
话题忽然的转变让梨裳有点儿反应不过来,所以她只是莫名其妙的望着青凌。
“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那个小皇帝?”
“什么意思。”
“你还爱着轩辕少轩。”
梨裳反射性地站起身,但又不知道自己站起来干嘛,“你在说笑么。”
“虽然我喜欢说笑,但这一次绝对没有。”青凌抬头望着她,“我听说云人的爱情一生只有一次,一次只给一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给那个凡人。”
梨裳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本宫跟轩辕少轩,没有任何关系。”说完就转身打算回去,可是青凌却在身后说着,“如果没有关系,为什么急着逃走?”
她停住脚步。
“他是轩辕国的皇帝,他早晚要娶皇后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身后的人接近过来,梨裳感觉手腕被轻轻拉住,“凡人无心亦无情,他只会伤害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她感觉身体有些僵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爱上别的人?
爱?
那是什么东西?
“你甚至没有告诉过我你真正的名字。”身后传来的声音有着些许苦涩,“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可是十年来,我一直没有忘记过你。”
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听着都会让人心口隐隐作痛。可是梨裳却无法回应。她甚至仍然不能肯定青凌是不是认真的。如果是,莫悲又该怎么办。
“现在最重要的,是取到承影,消灭蚩尤。”梨裳低声说,想挣开青凌的手,他却死死拉着,无论如何也不放。
“别再逃开我了。上次我刚跟你说了心里话,你就躲回云境躲了十年。这可是我人生中最失败的一次表白。”青凌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不用看他的脸,梨裳也能猜到他假装轻松的表情。
她只得转过身来面对他,“你说,你喜欢我?”
“对。”
“你知道云人一生只爱一人?”
“我知道。”
“我的那份,已经给出去了。但那个人不是轩辕少轩。那个人已经死了。”
青凌有些怔然的看着梨裳,似乎没有料到这个答案。
“对不起。”梨裳留下这一声,然后快步沿着原路回去。这一回青凌没有拉住她,梨裳也没敢回头看青凌的表情。
还没到那个废弃的院子就碰上了急匆匆来找梨裳的莫悲,回去后便发现碧落和慕渊正在院子中等着他们。
梨裳忽然发觉,这里一共有三间房,莫悲守在她的外室,今早看起来青凌单独一间。那么碧落和慕渊昨晚住在一起?
不知为何,她心中有些紧张。碧落会不会把琉璟和沛顼的事告诉慕渊?
梨裳看向慕渊,他同她对视,目光平静,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
不久青凌也回来了,然后他们几个人便继续上路。因为梨裳一直沉睡一路上都是与碧落共乘一只比翼,所以现在一共只有四只坐骑。她便只好与莫悲共乘。
大鸟挥起长翼,冲上靑霄。温热的风从身边呼啸而过,绿色的树林渐渐融化成了一片起伏的海洋,绵延向远。中间一块反射着日光的泑泽仿佛翡翠一般明丽。在布满云峦的高空中,梨裳终于收起了关于素珑的全部记忆,再次将它们尘封起来。隐隐作痛的胸口也缓和下来。她现在的弱点太多了,再这样下去,蚩尤很容易就可以把她击溃。
树林渐渐变得稀疏,地面上出现了大块大块灰色的□地面。周围的气温更高了,甚至有些炎热起来。
梨裳警觉,已经快到不周山了么?
为什么蚩尤没有派人来追他们?他应该已经知道他们的目的了吧?
还是说,她高估蚩尤了?
又飞了两日。空气越来越炎热了,甚至有热浪一bobo刮过来。干燥到没有半丝水汽。地面上真的一点绿色都不见了,只有暗红色龟裂的土地,一块块地凝结着。原来这就是不周山前的荒原。虽然青凌说过那里寸草不生,可梨裳却没想到荒芜到这种程度。
简直就像死地一样。
前方天与地的交界处出现了连绵的山影,陡峭的峰尖像是倒立着的刀子、狰狞的獠牙,透着不祥。其中有一座最高的山峰,突兀地从群山中拔起,悍然似要冲入云霄,气势磅礴万千。然而它却仿佛在一半处断裂了一样,上冲的猛势戛然而止,山顶参差不齐仿若巨大的伤口。从那伤口中升腾出一股股黑而浓的烟,在上方形成一片遮天蔽日的乌云。即使隔着这么远,梨裳也能闻到一股硫磺的味道。
“那就是不周山。”碧落大声说。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死死盯着那庞然的怪物,紧张在四周滋生。vewr。
不周山,就是不完整的山,象征着灾祸和厄运。任谁看到这样的景象,心情都好不了。
一行人在不周山附近的某处降落下来。再往前就进入了深山,不能乘比翼了。几人在一处突出的山岩下歇脚,打算明天再爬上去。简单的吃了晚饭,便各自歇息,养精蓄锐,以防明天遇到什么突发的状况。
睡到半夜,梨裳忽然醒了过来。外面夜色正浓,熔岩的咆哮似乎穿过层层岩石传到耳边,令人恍惚置身噩梦。
环视四周,却发现碧落不见了。
梨裳站起来,四处寻找,终于在不远一块山石上找到了碧落。他抱着膝盖,眺望着南方,蓝色的视线悠悠飘远,同样颜色的长发垂在脸颊两边。
“你怎么在这儿?”她问。
“睡不着。这里太热了。”碧落轻声说,像是怕吵醒其他人一样。
梨裳点点头,知道碧落没事也就放心了。转身正打算回去,却忽然被他叫住了,“梨裳……”
她回头,“怎么了?”
吧声一同。“他是为了你,才入了轮回的。”
梨裳知道碧落说得“他”是谁,可这是她现在最不想讨论的话题。
“我什么都没跟他说,你放心。”碧落微微叹气,“但我就是知道。他是为了切断与你的血缘,这样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现在不要说这些没用的,早点休息吧。”
“不,你听我说完。”碧落看向梨裳,蓝宝石一样的眸子满是执着,“上一世,你们最后到了那种地步,有我的错,我只是不想他走,千万年来,一直只有我们两个相互陪伴,只有他不会离开我。
可是自从你降世,我就知道他一定会离开我的……他对你的感情比对怜幽还要深,深上许多。他不会为了怜幽真正同我分开,但他一定会为了你彻底离开我。
你是神识,你早晚会像娘一样抛下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我真的不想一个人……所以我一直逼他离开你。
那个时候,他本来不想杀掉你们两人的孩子的……是我逼他……”
“够了!”梨裳打断碧落。她不能再想这些,她不可以再有弱点。快步走向夜宿的地方,可碧落仍在身后说着,“我只是想说:梨裳,原谅我。”
梨裳躺回原来的地方,用手捂住耳朵,仿佛这样就可以把所有在脑子里回荡的话关在外面。那些过去的事我不要再想了,不能再记得那些东西,这样她才能有力量消灭蚩尤,完成她的任务。
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行了。
不周山仿佛是没有日夜的分别的。不论早晚,天空都被一层令人窒息的黑色浓云填满。往上看,巍峨却不完整的山体就压在面前,没有任何生气。从火山口不断喷薄而出滚滚烟尘,像个联系着天和地的巨柱。焦灼的味道粘附在空气中,呼吸的时候肺好似跟着中了毒一样。
五人在碧落的带领下小心翼翼地在陡峭的山石中攀爬,从早上开始,整个队伍就是沉默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秘密一般,气氛凝滞在半空中。离山顶愈进,梨裳心中就越发升起一股不安的焦虑,总觉的现在的平和背后隐藏着什么可怕的隐患。蚩尤真的没有察觉到他们的目的么?如果察觉到了,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还是说,蚩尤在终点的地方已经设好了陷阱,等他们去跳?
也许大家都是如此猜测,所以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准备好应对一切可能出现的危险。然而一路上除了被浑浊的空气熏得有些晕头转向外,再没有发生别的事。
也不知是爬了多久,山顶早已没有像先前看得那么遥远,熔岩翻滚沸腾的声音低沉的回响着,有种警告的意味。
此时碧落忽然说了句,“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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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四章 承影陷阱 琉璟复生
面前坚硬竖直的峭壁上,有个五六人高的竖长洞口,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而出。呼呼的风声从里面传出来。
“这儿?这不是个山洞么?”青凌问。
梨裳也有同样的疑问。承影应该是从火山口掉进去的,她以为要一直爬到山顶处去取。
碧落回道,“这个山洞一直通向不周山的中心,离承影更近一些。”
慕渊走到洞口,向里面望了望,然后口中低声念诵着咒语,右手手心向下紧握成拳,然后将手腕翻转,五指缓缓打开,一团橘红的火焰在掌心熠熠跳跃着,明媚的光华驱散了洞口三米左右的黑暗。
这种能在掌心变现出火焰的法术梨裳还从没见过。应该说自从这一次见到他,每一次他使用的法术都是她没见过的,离奇诡秘,不是云境的幻云术,也不是鲛人的射月术,更不是半神的仙术。
不论是缠住灵枢的藤蔓,还是现在燃在掌中的火焰,都属于五行之中……
难道,慕渊竟然学了巫术么?
巫术擅长控制自然中的五行之力,所有力量都取自于天地万物,用某种力量加以约束维系。很多别的法术做不到的事,巫术都做得到,但越是难以办到的事,就越伴随着相应的代价,施术人常常会被自己的巫术反噬,下场悲惨。它的力量太过可怕危险,所以即便是巫咸一族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学习巫术。
梨裳曾亲眼见到康王施用巫蛊之术,也许,就是他把巫术教给慕渊的?
但她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他放着其它各种强大的法术不学,偏要学这种危险至极,弄不好就会丧命的东西。
碧落紧跟着慕渊向前走去,梨裳也跟上,走入洞穴的阴影中。虽然洞口是竖长的形状,里面其实还是挺宽敞的,一簇簇的石笋从洞顶垂下来,奥凸不平的墙壁影影绰绰。五人的脚步声冷清地回响着,除此之外再无声息。
前方的道路渐渐变得低矮,有轰隆隆的声音隔着石壁传来。转过一个弯,眼前倏然一片明亮。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空间,海一样的熔岩在下方沸腾,金黄的浆水冒着泡,时时有耀眼的弧线从中喷射而出。触目所及一片深红,那是岩浆的光投射在石壁上的颜色。往上看只能看到一片黑压压的天,阴暗宛如地狱。
几人所处的地方是一个突出的悬崖,四周无着无落,一不小心就会掉入岩浆之中尸骨无存。热浪一bobo涌上来炙烤着每一寸皮肤,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vewr。
碧落站到悬崖边上,向四周眺望,仔仔细细寻找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用手指着左下方一片伸展在岩浆上方仿佛桥一般的长石,说,“承影在那里。”
梨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便见到在那长石的尽头,青灰色石块的上方,悬着一个宝蓝色的仿佛是剑柄的东西,在一片炙热的深红中尤为明显。
这实在是一个很诡异的景象。一把剑不应该只有剑柄,就算只有剑柄,它也不应该是悬在半空中的……
“那就是承影么?”慕渊低声问。
青凌喃喃的说,“你开玩笑吧……那是个剑柄……”
“那就是承影。”碧落冷静地回答,“承影无形,它的形貌只有在日夜交替的那一瞬间才会显现出来。在那边的地上能看到它的影子。”
听碧落这么说,梨裳才注意到在那剑柄的下方,有一道长长的剑影拉在地面上,细瘦的剑身,灵巧精致。
虽然她听碧落说过承影是无形无相的,可没想到这个形容一点都没夸张……
慕渊问道,“我们应该怎么做?”
碧落说,“只要你们二人一起握住剑柄,应该就能将它拔出。”
青凌双手一击,说道,“那就简单了,我送你们过去,梨裳在拔剑之前还是不要妄动神力的好。”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可梨裳却总觉得太容易了。
是她多心了么?
青凌看看梨裳和慕渊,问道,“你们俩谁先过去?”
不等梨裳答话,慕渊便上前一步,向青凌说,“有劳了。”
梨裳看向他,他却没有回视。
青凌展开弓箭,那弓瞬间变作了刚好够二人乘坐的小舟大小,浮在半空中。“你不重吧?掉下去了可别来找我。”
他们两人很快就到了长石上空,青凌收起弓箭,轻盈地落在石面上。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陷阱没有危险。等到慕渊站稳了脚,青凌便折返,冲梨裳笑笑,“该你了。”
青凌从后面搂住梨裳的腰,搂得很紧,甚至超过了必须的力度。心跳隔着衣物传到后背上,他的气息喷在耳边,惹起一片酥&痒。
“准备好了?”青凌问。
梨裳点头,腰间的手臂有力地环着我,即便脚下是翻滚的熔岩,也十分有安全感。他们快速向目标接近,慕渊遥遥望着梨裳,看着她和青凌一点点接近,一点点落下,黑眸中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脚沾到石面,青凌松开梨裳,若无其事向后退了一步。梨裳走到慕渊身边,那把承影就在眼前了。
宝蓝色的剑柄上镶着一圈散碎的蓝宝石,暗暗的银纹仿佛在流动变幻。无形的剑锋在地面上拉出修长的影子,离得这么近,却感觉不到分毫剑气。
慕渊忽然说,“我先去握住它,如果有危险,你和青凌就快些离开。”说完他便走上前去,将手伸向那剑柄。
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都在试图保护梨裳。先她一步到这长石上,先她一步去握剑。
如果是十年前的梨裳,大概会很高兴吧?因为这是琉璟会做的事,琉璟总是想要保护她。曾经她还为此而烦恼,可现在想起来,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
现在慕渊在做相同的事,梨裳却只觉得心口发闷。
看着慕渊把手放在剑柄上,缓缓握住,不知什么时候梨裳的手心已经汗湿一片。好在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看起来都很安全。
她也上前去,把手包在慕渊的手指外。他的手还是那样冰凉,好像天生就等待着别人来暖一样。
一握上剑柄,立刻就能感觉到剑身的存在,它无比坚固地陷入下面的岩石中,纹丝不动。梨裳同慕渊对视一眼,然后一同将神力灌注到手心,向上施力。
那剑倏然间发出一声龙吟,一道刺目的光华从剑柄出喷发开来,向下流出,渐渐勾勒成剑身的形状。仿佛是觉醒过来了一般,它开始剧烈地摇晃震颤,脚下的岩石也在隆隆作响,和着熔岩的怒号,有种雷霆万钧的气势。梨裳和慕渊更加用力,它开始缓慢地随着两人的力量向上移动,似有一股能量阻止着它一般,每升起一寸都分外艰难。但它还是在他们手中一点点苏醒着,在金芒中显出形状的剑身一点点离开岩石,最后随着锵然一声,它终于完全被拔了出来,霎时剑气大盛,扑面而来,金光四溅,夺人眼目,把下方熔岩的光色都压了下去。
此时忽听碧落一声惊呼,“小心!!”一道黑影忽然从岩石下窜了出来,直扑向梨裳。慕渊抓住她向后急跃,避开了那个东西的攻势,却险些掉到熔岩中,幸亏被青凌拉了一把。
此时那黑影已经落在岩石上,是一个穿着黑衣的人,正慢慢直起身来。他的头发是漆黑的颜色,宛如鸦羽一般,微微蜷曲着。他的身上穿着黑色描金的长袍,熟悉到刺目。他的胸前挂着一朵白色的梨花,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摆。他的脸……他的脸……让梨裳的呼吸都停滞了……
精雕细琢的五官,夜一般深沉的眸子,此刻却只有呆滞和僵硬,双目空洞地看过来。
那是琉璟……
那是琉璟!!!
怎么会……怎么可能?
梨裳能听到慕渊和青凌充满讶异的声音,但是她做不出任何回应。
“呵呵呵呵……”清脆的童声在火山口中回荡着,另得梨裳全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抬起头,就见到一个孩子站在高处一快岩石上,碧绿的眸子幽幽地凝望着他们。
火儿呼承。“蚩尤!”梨裳低呼。身边的慕渊似乎震了一下,猛然抬起头。
他果然知道了,他果然来了。
如果他来了,那面前的琉璟难道是……
素珑的样子霎时闯到梨裳的脑海里。不会的……她明明用法阵将琉璟的身体保护了起来,除了她不会有人能进去。琉璟不会被蚩尤变成活尸的……
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一定不会的……
可即便梨裳这么一遍遍对自己说着,心里的某个地方却说着相反的话。它清楚地告诉梨裳那就是琉璟的身体。他们既然能得到素珑,就说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琉璟也必然是幸免不了的。
怎么会这样……
蚩尤……他怎么敢……?!
“谢谢你们帮我拔&出来了 ̄”用着孩童一样的纯真表情,蚩尤心情很好一般看着大家,“辛苦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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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五章 碧落自尽 尽失所爱
“你把洛卿的身体怎么了!!!”梨裳大声喊着,愤怒的音色在石壁上撞击了几圈,便无力地消散了。
蚩尤把目光转向她,又转向立在她面前不远处的琉璟,一咧嘴,笑出一个酒窝,“怎么样,喜欢我给你准备的礼物么?”
真的是琉璟……
蚩尤真的把琉璟变成活尸了……vewr。
梨裳虽然知道那只是一个身体,真正的琉璟,也就是沛顼,就站在她旁边,变成了名叫慕渊的男人。可看到琉璟的身体被这样摧残,她仍然会觉得心中什么东西在剧烈的疼痛,像被生生撕扯开一般。
不论如何,那是他作为琉璟,也作为沛顼,最后留给她的东西。
他的胸口甚至还挂着那承载着一切曾经的梦想的梨花。
“放了他!!!否则我发誓我一定将你千刀万剐!!!”
蚩尤眨了眨眼睛,忽然有些难过地望着梨裳,“你不喜欢?他不是你最爱的人么?”
慕渊转过头来望着梨裳,她却已无暇顾及他。心完全乱了。蚩尤真的进入了她和琉璟的地方,那片净土,梨裳在云境最后的美好回忆,已经被他完全毁灭了。
他该死,真的该死!
蚩尤接着说道,“我听我的属下说了栎城的事。我真的不知道那个云人也是你认识的人。要是知道的话,就算那个活尸做坏了,我也一定不会随随便便把他赏给我的手下。要知道做成这种听话还有神力的活尸是很麻烦的,要是做不好,就会像栎城那个云人一样,虽然比较听话,但嗜血的本性还是消不掉。”
“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我?用你们手里那把剑么?”蚩尤的语气中没有挑衅,反倒是有种感兴趣的好奇,“难道你们不知道,那把剑杀不了我么?”
慕渊忽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也想要那把剑啊。”蚩尤耸了耸肩膀,“要不是你们,我还拔不出它。所以我才一直没有管你们的。”
青凌也从未有过的严肃,紧紧盯着上方的孩子,沉声问,“你想做什么?杀了我们?”
谁知蚩尤却摇了摇头,“不,我只是想要剑而已。但要是你们不给的话,我也只好做一点不好的事了。”
梨裳说,“你放了洛卿。”
“你不喜欢?”
“你放了他,有什么你冲我来!”
“你真的不要么?”
“放了他!!!!!”她用尽全力大喊,可却是那么苍白无力。
蚩尤却撇了撇嘴,“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想要他了。”
话音一落,他一挥长袖。琉璟的身体忽然晃了晃,接着便向一边倒了下去。梨裳松开握着承影的手,条件反射一般冲上去想拉住他,但只来得急拽住那朵梨花。系在他颈上的银链瞬间断裂,梨裳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琉璟的身体向着熔岩飘落下去,黑色的卷发在空中散开,玄袍铺展如舞蝶翩然,只在须臾之间,那被尘封了一百年的容颜便消失在一片四溅的金红之中,再也寻不到一丝踪迹。
琉璟……没有了……
彻底的,没有一丝踪影了……
她终于还是完全失去他了。
趴在长石边缘,手中只剩下那朵梨花,盛着虚幻的海誓山盟。梨裳望着这一切,总觉的这都是不真实的,总觉的无法相信。
而此时蚩尤已经扑向慕渊,想要夺到承影。慕渊将剑扔给青凌,然后快速念咒,双手连做十几个手势,数道熔岩从下方喷射而出,向着蚩尤扑过去。
青凌趁机拿着剑向碧落和莫悲的方向飞去。梨裳连忙敛住心神,站起身,运起神力,念起咒文。数道云潮交织成一片密密麻麻的天罗地网,把蚩尤笼在其中,杀机在网纹中隐隐浮现,一层一层将他缠裹。
可过了少顷,几道纯白的光芒从声潮和火球中射出,立刻就把梨裳和慕渊的攻势瓦解,蚩尤毫发无损地浮在半空中,然后他向着碧落和莫悲的方向挥出一道气流。
此时碧落刚刚接过剑,正和莫悲要先护着剑逃出。气流撞上山洞上方的石壁,几块巨石落下来,将出口完全封死。
梨裳和慕渊再次发动攻势。她提起全部神力,想着蚩尤射出一道利刃,同时慕渊也打出一道暗紫色的力量。这时,青凌也凝出长弓,射出五道蓝绿色的剑芒,碧落和莫悲也分别运起幻云术,向着蚩尤扑射过去。
五道强大的力量向着蚩尤冲过去,他却毫无紧张之色,长袖在空中划了个圆弧,嘴里默念着什么。当那五道力量撞击上他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在四周,无论如何都无法突破。但渐渐的,那屏障似乎出现了裂纹,蚩尤眉头一皱,低喝一声,梨裳只觉一股劲力扑面而来,力量正沿着射出的途径反噬,她连忙向着旁边躲开,然后就看到石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坑洞,几乎把长石给炸穿了。
其余几人似乎也都是如此,狼狈地倒在地上。长石因为受到两波冲击,有些摇摇欲坠。
蚩尤向着碧落扑过去,却在半途中化成一道圣洁的白色光芒,向着碧落的方向压下去。梨裳想起了在迦蓝城时看到的那you惑了包括大侍僧在内的所有人的白光,蚩尤擅用幻术,他会用对方最渴望的东西来you惑对方,从而令对方心甘情愿地任他摆布。
他是想要迷惑碧落!
青凌和莫悲化成一绿一青两道光芒箭一般射向白芒,三道光华纠缠在一起,青色很快被压了下去,不多时便见到莫悲的身体飞了出来,重重撞在堵住出口的巨石上。碧落发出一声锐利至极的尖啸,整个山体都在这啸声中隆隆作响,巨石战栗着,纷纷掉入下方的岩浆中。此时白光倏然大盛,绿芒似是被某种力量击中,飞了出去。梨裳看到青凌狠狠地撞上石壁,坚硬的火山岩也被撞得凹了进去。他似乎失去了意识,软倒在莫悲附近。
此时碧落已经被淹没在那一片白茫茫之中,只能看到隐约的影子了。梨裳和慕渊被困在这遥远的长石上,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她又用化云术向蚩尤攻击了数次,但每一次都因为距离太远,力量削弱太多,轻易就被他的白光挡住弹开。慕渊的巫术在这种条件下也无法进行如此远距离的攻击。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梨裳不知道碧落现在看见了什么,不知道蚩尤会对他怎么样。
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忽然,白光四下散开。梨裳看到蚩尤和碧落面对面站着,碧落怀中抱着剑,似乎是僵住了一般站在那里。
发生了什么?
蚩尤向着碧落伸出手,似乎在说着什么。
而碧落,虽然有些犹豫,有些迟疑,仍是把手中的剑,缓缓递了出去。
梨裳声嘶力竭地叫着碧落的名字,希望能叫醒他。但他却像听不到似的,一步一步走向蚩尤,一步一步走向终结。
眼看他们就要失去那把剑了。
如果蚩尤拿到那把剑,就再也没有机会消灭蚩尤,而且他还会用那把剑去祸害天下。
瞬间,梨裳是茫然的,这就是结局了么?他们的结局,整个云皇的结局。
她果然是什么都做不好,什么神识的宿命,她根本就无法完成。
此时手被另一只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梨裳转头,就见到慕渊站到我身边,黑眸深深望着她,仿佛是在说:不要怕。
恍惚中慕渊又变成了琉璟,变成了那个会冲梨裳温柔的笑,永远不会让她受到伤害的琉璟。
窝她消笑。她终归是要和他死在一处了。梨裳却并没有觉得害怕,反倒是有种解脱的释然。
她尽力了。
没能拯救世界,但本来她也没有这种能力。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是她。
不论如何,终于走到尽头。
正在此时,异变突生。碧落突然停住脚步,仿佛是挣扎一般向后退了半步,然后他忽然转向梨裳和慕渊的方向。他仿佛是说了什么,可梨裳什么也听不见。只是那一刻,他看起来是如此悲伤而脆弱。
她心中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碧落抱着剑冲向悬崖,蓝色的身影在空中纵身一跃,宛如一颗飞逝的流星划破燃烧着的空气,飞速向着下方的火海坠落。
那一瞬碧落身上的蓝是如此耀眼,就连他的衣袍也似有了生命一般,下方炙热的熔岩之海在这道蓝光下黯然失色,视线中只剩下那一个坠落的身影。
梨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蓝色的身影眨眼间就被岩浆吞没,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得无声无息,仿佛是梦一样。
碧落……死了?
死了??
不对……不对……这一切都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
为什么碧落要这么做?
为了不让蚩尤得到剑么?
蚩尤走到悬崖边往下看了看,又向梨裳和慕渊看了看。仿佛有些泄气一般垂下肩膀。然后他便再次化成一团白芒,向着上方的山口飞了出去。
一切,就这么突然而然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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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六章 神血铸剑 末日狂欢
碧落死了,承影也没了。
那个有着碧空一样湛蓝的双眸的孩子,那个曾经不会说话的只知道依恋着梨裳的孩子,就这样消逝在熔岩之中,尸骨无存。
她还是觉得无法相信。
低下头,手里还握着那朵梨花。
琉璟的身体也没有了。
素珑也没了。
短短的一个时辰内,她竟然一下失去了所有。vewr。
仿佛是麻木了一般,梨裳趴在长石边,愣愣地看着下方刺目的橘红,找不到一点蓝色的踪影。
另一个气息环绕上来,慕渊搂住她的肩膀,搂得很紧,像怕她也跳下去一样。
“他死了……”梨裳喃喃地说。
慕渊什么也没说,只是将人搂进怀里。她没挣扎,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木的。
昨天晚上,碧落还坐在山石上,同梨裳说话。
他让她原谅他。
下熔恋法。下方的橘红倏然躁动起来,岩浆沸腾得比刚才更加剧烈,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里面挣扎出来。金色的气泡接连破裂着,溅出的熔岩几乎能喷到他们身上。梨裳愣愣地看着,看着一道水蓝的光华突破金红的屏障,冲入黯淡无光的天空,劈开了终年盘旋不断的乌云,显露出明澈的天空。一道锐利无比的剑气激荡着升上天际,水蓝色的剑影从岩浆中一跃而出,霎时将所有的炙热都压了下去,凉爽的风仿佛是从碧空而来,前一刻还是地狱一般的火山口中,忽然变得宁静而清凉。
那剑影升到梨裳附近便停了下来,悬浮在半空中,周身被一层蓝色的光晕包裹着。正是黄昏时分,日夜交替之时,原本无形的剑身显出了它的形貌,只是在那清冷的剑锋上又多了一条盘绕的蓝色的龙,就像屠魔剑上那条翡翠色的龙一样。蓝色的鳞片看上去如此熟悉,熟悉到闭上眼就能看到那飞坠的蓝色身影。
梨裳伸出手,握住剑柄。瞬间所有的蓝芒都褪了下去,射入天际的剑气也四散于无形,那把剑安静地躺在我双手中,温顺而乖巧。
她用手指轻轻拂过那条蓝色的龙,立刻就能感觉到碧空一般的气息。
这是……碧落么?
她还记得第一次同碧落见面,是在某个黄昏。天空被夕阳染成玫瑰红,灵修苑的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藏书楼前的花园里谈笑打闹。碧落刚被几个同年级的学生打了一顿,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睁着一双承载着整片蔚蓝的双眼,静静地坐在地上看着梨裳,不说话也不害怕。接着,他没有要她的搀扶,而是自己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神色里有着安静的倔强。
梨裳还记得碧落睡在那张简易的木板床上,总像个小猫似的蜷缩成一团,好似是怕冷,又仿佛是缺乏保护。偶尔还会把脸颊在枕头上蹭蹭,让人看着心就柔软起来。
还记得碧落乖乖地拿着扫帚扫地,乖乖地跟着她收工回家,不管梨裳让他干什么,他都会老老实实照做,没有半分质疑。
这些回忆,明明已经如此遥远,可是现在想起来却像是昨天发生的一样。
承影的剑锋仍然是无形的,就连那蓝色的龙也是无形的。可只她要把手放上去,就能摸到冰凉柔滑的鳞片,仿佛在一起一伏的呼吸着。
以神之血肉炼成的剑,皆有屠魔之能。
梨裳忽然意识到,他是不是早就预感自己会死,所以在前一天晚上跟她把一切都坦白?
最后的那道白光中,碧落究竟看到了什么?
“在想你们云神么?”
梨裳抬起头,是青凌正靠在大门边。
“你的伤怎么样了?”梨裳问他。
“早就没事了。在你面前被打晕,真是太没面子了。”青凌冲梨裳眨眨他的桃花眼,然后大摇大摆地走进屋来,“你那个小侍卫没在?”
“本宫让他退下了。”
那天从不周山逃出来后,青凌和莫悲伤势都颇为严重,四人便到了附近一座羽民的小城修整。这座城人丁不多,十分偏僻。城主甚至不认识青凌。
“你还好么?”他忽然问梨裳。
梨裳看青凌一眼,“这话应该本宫问你吧。”
“我这只是身上的伤,好了就不疼了。你那可就说不好了。”
她啪的一声关上剑匣,放到桌上,“蚩尤比本宫上次见他更强了。再这么拖下去,恐怕就算有了新的屠魔剑,也杀不了他。”
青凌托着下巴瞧着梨裳,半晌才说,“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来不及回云境了,本宫直接去同他决斗。”
“决斗?那天我们五个人一起动手,都打不过他。你一个人?”
“莫悲那里还有一些药,本宫只要一次服下,便应该能激发出所有神力。”
“不行!”青凌的声音难得的强硬起来,“你想死么?”
梨裳转头看着他,“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青凌皱起眉头,沉默了一会儿,缓声说,“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派人混到他的老巢里去,刺杀他。”
“派谁?”
“鲛人最顶尖的刺客。”
梨裳摇头,“你真的相信,凭一个刺客,就能杀得了上古魔神?”
青凌不说话了。
其实不管是谁去,都没有多少胜算。要是碧落还在的话,梨裳与他两人联手,再加上承影,恐怕还有一线生机,可现在……
“有时候我会怀疑,你究竟是谁。”碧落静静开口,“我见识过你的力量,在你神元受损前。很少有人能比我强上那么多。”
“所以,本宫是刺杀蚩尤的最佳人选。”
梨裳笑笑,她是云荒之神第三神识,就是用来干这个的。要是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可就算你再强,凭你一人之力,还是杀不了他。这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青凌这句话,倒是没说错。
“我跟你一起去。”他叹了口气,豁出去了一般看着梨裳。
她又笑了,“就算你跟我一起去,就有胜算了么?这不是亏得更大?”
“你看不起我!”青凌桃花眼一瞪,手装模作样的一拍桌子。
梨裳笑着摇摇头。可心中却完全放松不下来。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一个就算杀不了蚩尤,也至少可以打败他,将他像原来那样封印起来的办法。
可是,这个办法的代价太大,而这代价,又不是梨裳能支付的。她不知道应不应该说出来。
她不想再失去……
不论他叫什么名字,她不想再看着他死一次……
就算他跟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就算她已经决定忘记他。
梨裳手按在胸口,梨花的硬度就贴在心脏附近,随着心跳不着痕迹地震颤着。
夜晚的城市被各色彩灯装点,映得整座城楼树像是会发光一样,就连夜空也明亮起来。梨裳走出房间,就看到漫天的孔明灯,折射出七彩琉璃般的光芒。今天好像是鲛人的某个节日,每个人都穿着华丽的衣服,头上带着珍珠美贝,男男女女成群结队,从海中浮上来。
在覆国的危险下,这场盛筵就仿佛是最后的狂欢一样,所有的笑声中都带着某种有今天没明天的癫狂。
梨裳扶着栏杆往远处看,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没有半点星光。这树成了黑暗中唯一的绿洲,如今却也摇摇欲坠。
低下头,她看到慕渊正沿着蜿蜒向上的阶梯缓步走上来,手里提着一盏殷红的灯笼。
当慕渊走上梨裳所在的阳台,目光正好与她撞上。两人谁都没说话,慕渊慢慢走到梨裳附近,把灯笼放在地上。
她转开目光,继续看着远处。
他默不作声地站到旁边,身上的气息一点一点蔓延过来。
“你的巫术,是康王教你的?”
“对。”
“为什么要学巫术?”
“……为了能够到云境去找你。”
梨裳转头望着慕渊。他的眼神幽幽的延伸向远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仿佛刚才的话都不是他说得一样。
过了一会儿,慕渊继续说,“巫术可以控制云,我以为可以找到进入云境的方法。”
梨裳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嗓子里像梗着什么东西似的,“你找到了么?”
“没有,我找不到。”慕渊低声说着,“所以我只能等着你出现。”
梨裳低头望着自己扶着着栏杆的双手,鬼使神差般问了句,“找我做什么。”
慕渊安静了一会儿,然后说,“把你绑起来,再也不让你离开我。”
她笑起来。他却没有笑。
他认真地看着她。
“你说的琉璟,就是那个掉到熔岩里的活尸么?”慕渊。
“不错。”
“我跟他长得,完全一样。”
“是啊。”
“你为什么不再把我当成他了?”
梨裳侧过头,对上慕渊的眼睛,“你想让我把你当成他么?”
“如果这样你就不会离开我的话。”
梨裳愣愣地看着慕渊。
以她的骄傲,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这是在干什么呢?
在她终于完全死心之后,一次又一次说出这样的话。
其实过去的事,本不是他的错。
是他们两个,本来就不应该在一起。他们每一次在一起,都是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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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前世至爱 坦白放纵
梨裳觉得自己活了一百多年,这些感情的东西,实在是玩不起了。舒殢殩獍她不想再猜什么真情假意,也没有功夫去想这些事。这个云荒都要毁灭了,阻止蚩尤,这才是她出世的目的。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不论慕渊说什么,她都不可以信。不可以再动心。他对她来说,只是轩辕国的帝王而已。
他不是特殊的。
“轩辕少轩,有一件事,本宫应该让你知道。但要不要做,是由你自己决定,本宫不会逼你,也不会告诉其他人。”梨裳闭上眼睛,指甲陷入手心。
慕渊静静地看着梨裳,等着她说下去。
梨裳转过身,正视着他,“你知道本宫十年前为什么要帮你?”
“因为我长得像琉璟?”
她摇头。“因为,你是琉璟的转世。”11lko。
……
慕渊的双眸微微睁大,有些怔住。
“本宫以前告诉过你,琉璟是云神的同胞弟弟。其实真像是,琉璟和你见过的云神碧落都是云神。一百年前的南北朝之战中,琉璟为杀死北王朝的帝王墨汐,跟他同归于尽了。”
慕渊的眼神晃动着,“你是说……我上一世是……琉璟?”
“不错。但琉璟真正的名字其实是沛顼。你和碧落,曾经都是云神。”15198208
慕渊皱起眉头,艰难地摇摇头,“我不明白,云神只有一个……”
“原本是有一个的,但云神的灵魂在千万年的转世中渐渐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碧落。”
慕渊的神色变得迷茫而慌乱,仿佛一下子突然不认识自己了一样。他愣愣看着梨裳,“可,你怎么会知道?”
“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人。人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神力?”她伸出手,贴上他的神元,“你入了轮回,神性大部分已经磨灭了,但你的力量还没有被完全剥离。这也就是你为什么可以转生为人,同时还拥有强大的神力。”
慕渊如遭雷噬一般,喃喃地说,“我是琉璟?”
“对,你就是琉璟。不周山的那个活尸,就是你上一世的身体。”
慕渊脸上仍旧有着茫然和怀疑,本能一般轻轻摇着头。梨裳明白自己告诉他的事太具有冲击力了,要是她,也不信。
“不明白也没关系。我只是想说,我知道一个办法,或许可以打败蚩尤。”
慕渊勉强抬起眼,看着梨裳。
“虽然你的神性没有了,我仍旧可以用星继仪式完全唤醒你的神元,同时唤回你前世的记忆。这样的话只要我们两人联手,就有可能打败蚩尤。”
慕渊张开双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会不会是认错了……”
“我不会认错。”梨裳笑了笑,“不管你轮回成了什么样,我都不会认错。”
“如果我是琉璟,我不就是你……”
“你曾经是我的挚爱。”
这句话竟然就这样平静地从梨裳嘴唇间跳了出来,没有任何的突兀,仿佛是简单的陈述一般。
而慕渊却睁大了双眼,定定凝视着她。她的影子倒映在他双眸中,正一点点被吸入他灵魂深处。
慕渊想说什么,却一个词都说不出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用为此烦恼,本宫……”话还没说完,慕渊却忽然抓住梨裳的肩膀,黑眸深深地忘入她眼中,她感觉整个人都被他的视线穿透。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慕渊轻声的问着,却字字有千斤般沉重,“为什么……为什么……?”
到了嘴边的话,却卡在舌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慕渊的目光中充满疼痛,还有一丝名为委屈的东西,看得让梨裳心酸。
“是不是只要我变回琉璟,你就会原谅我?”他轻轻抚上她脸颊,如此小心翼翼,仿佛梨裳是某种一触即碎的东西。
她心口剧烈地疼起来,像有东西在丝丝缕缕地啮噬着,逐渐入侵到灵魂最深处。一瞬间梨裳又看到琉璟在星空下对她笑的样子,沛顼躺在她怀里的样子,十七岁的少年伏在地上冲她伸出手的样子。
梨裳知道再这样下去,她又会心软了。
所以她挥开慕渊的手,后退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本宫说过,一切都过去了。”她深深吸一口气,“不论你变成谁,你我二人,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慕渊半垂着头,两侧的头发垂下来,看不清表情。只有轻的像风一样的字句飘到梨裳耳边,“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宛如控诉。
梨裳没有说话。四周只有夜风摇动风铃的声音。
她答不出,因为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大概,就是命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慕渊忽然说,“如果我恢复记忆,我们就可以杀掉蚩尤么?”
“很有可能。但是星继仪式是邪术,使用他的人,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你的寿命,会大大缩短,甚至可能减半。”
慕渊的表情却没有太多变化,只是淡淡点点头,回梨裳一句,“容我考虑考虑。”裳裳灭毁起。
然后,他便转过身,拾起地上的灯笼,沿着来路渐渐走远。梨裳看着他身影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中,身体里却毫无预警地痛起来,五脏六腑全部都在绞痛着,她双腿发软,坐倒在地面上。
用手环住膝盖,眼眶酸涩着。梨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是怎么回事,只能用力咬住手臂,把这一切都忍过去。
睡到半夜,梨裳忽然醒了过来,因为察觉到房间里有人。这个人的气息她十分熟悉,熟悉到不管他转了几次世,变成了什么,都不会改变,那是从灵魂中散发出的味道,如幽寂的子夜,孤高又寂寞。
她睁开眼睛,便看到慕渊坐在床边,像一个沉默的影子。梨裳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他。夜色里,慕渊的目光有些痴然,含着一层迷离的氤氲。
他试探性地伸出手,手指沿着她脸颊的轮廓轻柔的描画着。月光从窗口照射进来,照的他的脸庞如同融化般温柔。黑发打着优雅精致的卷,在皮肤上投下摇晃的阴影。
仿佛是被某种力量控制着,梨裳伸出手,抚上慕渊的手背,摩擦着他的手指。他翻过手来,与她十指相扣,紧紧地绞缠在一起,生生世世也分不开一般。
夜是如此安静,恍惚化成一个梦境。梦中只有他们两个人,彼此相对。
他逐渐俯下身,她的视线变得黯淡。唇上传来点水般的触感,如斯温柔,缱绻万千。唇与唇之间厮磨着,绵绵不舍,却又不敢进一步深入。甘美的味道渗透唇缝,流入到整个身体之中。
也许因为是在梦中的缘故,她放肆地搂住他的脖子,回应这个吻。
慕渊愣了一下,然后也开始热烈的回吻起来,两人都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数月的旅人突然看见了绿洲,不顾一切地抓紧对方。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到了她上方,双手紧紧环着她。贪婪地触摸着丝绸一般的皮肤,整个人像是都沸腾起来。
她也扯开他的衣带,两人焦急地动作着,连撕带扯褪下对方的衣服,期间吻一直没有停止过。压在身上的重量明确告诉梨裳慕渊不再是个少年了,那是一副成熟而美好的身体,肌肉匀称地附着在全身,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挡住任何危险。他结束了他们的吻,微微撑起身体,认真地打量着梨裳,似是要把她身上的每一寸都记住。
“我爱你,裳裳。”梦一般的呓语从慕渊双唇中传出,很快就飘散了。
梨裳搂住他,再次吻住他双唇。他的手在她全身上下油走着,所经之处带起一片燃烧的火焰。
慕渊重重呼出一口气,却仍小心地做着准备工作。然后终于轻柔地抬起她双腿,一点点推进他的身体之中。
她抓紧了身下的被褥,一寸寸的侵入,身体深处的空虚终于彻底被填满,不再留有一丝缝隙,那炙热在最深处烧灼着,褪去一切寒冷……
的思维完全混乱着,她只知道用力抓住他,不要让他再一次走掉。
只剩下他了……
素珑,碧落,都走了。只有他了……
可他也不是她的……有一天慕渊会继续转世轮回,会彻底忘了梨裳这个人,而她会独自一人消失在虚空中,永世不得超生……
这一刻,梨裳幻想,如果她不是她那该多好?
算了……算了……不管以后如何,只要现在就够了……
她只要现在……
紧紧地抱住慕渊,梨裳在**中忘记了一切,任凭自己放肆着,就像没有明天一样。
若不是身边就是一个温热的身体,若不是从下面传来酸痛的感觉,梨裳几乎要以为昨晚的一切都是梦境。
半躺在床上,她对着窗口愣神,黯淡的天光从雕刻着藤蔓鲜花的木窗外透进来,在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光点。
微微转过头来,盯着慕渊的睡颜。离得如此近,近得能看到他脸上的毛孔,睫毛长长的投下阴影,绵长的呼吸柔柔的袭上面颊。他的手臂还环在她腰上,全身每一寸都是赤& 裸的,都紧紧地贴在一起,皮肤之间相互交换着热度。
从没有哪一个早晨是如此暖和,让人一动也不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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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折寿代价 再施星继
看着看着,她就伸出手指,摸摸他的额头,他的鼻梁,他的眼睑,他的嘴唇。舒殢殩獍慕渊眉头微微皱了皱,似是被梨裳吵醒了。
睫毛呼扇两下,渐渐打开。后面的黑眸迷茫地看着她,直到那一层充满睡意的云缓慢地散开。
然后,他就这么静静看着她,像傻了似的。
梨裳刚要坐起来,却被慕渊按了回去。
“别动……”他的声音沙哑着,慵懒而性感。
梨裳躺回原处,张着眼睛,傻傻的的跟慕渊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慕渊忽然微微笑开了,笑得眼角也弯起来,“我没有在做梦?”
梨裳感觉自己大概也提起嘴角,笑了笑。
慕渊上下转动眼珠,近乎贪恋地望着她,眼神里有着一种类似幸福的东西。
梨裳却忽然笑不出来了。
她在干什么?
她做了什么?
不对……这是不对的……
这种情景,是最不应该发生的。
拿开慕渊的手臂,梨裳一下坐起身来。他昨晚十分温柔小心,所以并没有多少不适的感觉,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拾起衣服往身上套。慕渊默默坐起身来,看着梨裳,但没有阻止她。
套上最后一件外套,她便向着大门走过去。
“裳裳!”慕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些期待,带着些焦虑。
梨裳感觉整个脊背都是僵的,却没有力量回过头去面对他。
“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低声说着,然后逃也似的离开。
沿着长长的木梯向下走着,头脑里还在嗡嗡嗡吵闹。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明明已经再三告诫自己,为什么还是控制不住?
她不断尝试冷静下来,可心里却越来越烦躁。
“云后?”
梨裳转头就见莫悲有些惊讶地望着她,神色里有些担心。
她若无其事地理了理发髻,“有事么?”11lko。
“云后,该吃药了。”
“药还剩多少?”
“十粒。”
“先收起来吧。”
莫悲啊了一声,“可大侍僧说……”
“你是听大侍僧的还是听本宫的?”
莫悲抿了抿嘴唇,把药瓶收回怀里。
梨裳扶着阑干往下走,莫悲又连忙说,“云后,刚才属下遇见了左贤者,他好像有事想和您商谈。”
“知道了。”青凌?是关于刺杀蚩尤的事么?梨裳静了静心,快步往下层的逐月圣殿走去。
这座城的逐月圣殿和栎城的几乎完全一样,白色的建筑,缠绕着翠绿色的藤蔓。青凌正跪在蓐收的神像前,闭着眼睛,双手合十胸前,祷告着什么。
这是梨裳第一次看到他履行作为宗教领袖的职责。实际上她已经差不多忘了左贤者究竟是干什么的了。
“你要见本宫?”
青凌垂下头,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站起来转过身,面对着梨裳,一耸肩膀,“还是关于蚩尤的事,我们什么时候动身?需要做什么准备?”
“你们鲛人如果有人懂易容,就最好不过了。我们可以混入蚩尤的军队中。”
“易容……还是中州最擅长,不过我想仔细找找也能找着。那个小皇帝去么?”青凌的语气就跟谈论要不要一起去吃顿饭一样,全无压力。
“他……”
“云后。”一个声音突然插进来,打断了梨裳的话。她转过身,就见到慕渊穿着玄底绣金的长袍,长发用金冠高高束起,看起来端严非凡。
青凌说,“来得正好,咱们一起来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据我所知,现在蚩尤又开始向你们轩辕国进攻了。”
慕渊走到梨裳旁边,表情冷淡一如从前,找不到分毫早上的柔软眷恋,另得昨晚的一切就像幻觉一样。
“时间拖得越久,蚩尤就会越强。”慕渊沉声说着,忽然转向梨裳,“你昨天告诉朕的事,朕已经考虑好了。朕愿意接受星继仪式。”
愿意……么?15198208
她看着他,一时竟然做不出任何反应。
“星继仪式?什么东西?”青凌歪着头看着梨裳,她不得不收回望向慕渊的视线,把关于慕渊前世的事简单地说给青凌听。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嘴也慢慢张开,表情十分夸张。
“小皇帝是云神?!!”青凌大叫一声。
“曾经是。”梨裳说,“现在他入了轮回,失去了神性,就算还有神力,但也不能再被称为神了。”
青凌幽怨地瞪着梨裳,“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早说啊 ̄”
“本宫不能保证星继仪式一定能成功,因为我们没有迦耶古镜。只凭仪式的力量,很难唤出他的神元。”
青凌说,“迦耶古镜又是什么?”
“是云境的圣物。现在在云皇宫中。”
“来不及回云境了。”慕渊淡淡地说,“如果不成功,会如何?”
“如果及时结束仪式,就不会有什么事,但一旦控制不好便有生命危险。”
慕渊看向梨裳,“你熟悉这个仪式么?”
自从上一次从中州回到云境,碧落又告诉梨裳星继仪式是唯一能唤回人前世记忆的方法,她便认真研习过这门禁术,所以现在已经十分了解。
梨裳看着慕渊的双眼,点点头。
他的目光深邃,简单而坚定地回答道,“朕相信你。”
梨裳心口忽然毫无预兆地慌起来。相信她?慕渊就这么把自己的命放到她手上了?
沛顼……会回来么?
真正的回来,带着一切过往回来?
她应该……怎么面对他?
梨裳闭了下眼睛,把这些胡思乱想抛到脑后,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可越是如此打算,所有的思绪却更加混杂地从头脑深处奔涌出来,在耳畔吵闹着。
“你真的愿意放弃一半的寿命,不会后悔么?”梨裳挣扎着说道,竭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
“决不后悔。”平静的语调,陈述事实一般。
“如此,鲛人必不会忘记你的恩情。”青凌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看向慕渊。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场所,决不能被打扰……”梨裳感觉每说一个字都变得困难重重,“还需要六名法力高强的鲛人护法……”
慕渊的视线一下子变得仿若有千斤之重,压得梨裳快要窒息。
青凌的声音一时变得遥远起来,“你们可以用岸上的云荒神殿,那里没有大贤者的批准,没有人可以进入。至于护法,我会尽快找来。”
梨裳点点头,听见自己说,“本宫现在就得进去,本宫得做些准备……”
在去云荒神庙的路上,梨裳脑子里只想着一句话,一定要集中注意力,否则慕渊便有生命危险。
她不断默念,不断默念,可沛顼觉醒的记忆又突兀地冲入脑中。
是不是慕渊也会像琉璟一样,随着沛顼记忆的回归,灰飞烟灭?
梨裳一直不知道琉璟究竟有没有离开,还是说,他已经和沛顼融为一体。因为最后的时刻,那明明就是琉璟……
她想不清楚,想不明白。
无论如何,那都与她没有关系。使用星继仪式是慕渊自己的选择,是为了整个云荒着想。她只要专心完成仪式就可以了……
梨裳的心终于静下来,她抬起头,看着鲛人的云荒神殿渐渐接近。
四下寂静无人,只有无限延伸的空间,和岿然立在白色沙滩上的宫殿。
深吸一口气,梨裳迈步走向大门。看似厚重的门扉却仿佛有感应似的,随着她的接近缓缓开启。里面的格局跟云境的云荒神庙有相似之处。和外墙同样颜色的大殿中,五座神像分列东西南北中五方。正中的云荒之神仍是嫘祖的姿态,双眸低垂,神圣而悲伤。
梨裳从怀里掏出从莫悲那里要过来的药瓶,倒出三粒,一口吞下。
将神力灌注在指尖,她开始在地面上画法阵。六芒星的形状,中间写上诸天众神的名字,再用古语写出打通前世今生屏障的咒文。这些东西全部写完,云荒之神像前的地面就几乎全被法阵占满了,扭曲的符文明明灭灭闪烁着,照亮殿中每一个角落。
从大殿里找出一个祭祀时用的匕首,把手掌划开,让鲜血滴入法阵当中,霎时原本金黄色的法阵变成了蓝紫色,越发阴森诡异。着着地茫了。
做完这一切,青凌和慕渊已经到了。同时带来了五名贤者。
梨裳没有看慕渊,指着六芒星的中心,说,“请你躺在那里。”
慕渊的视线似乎在梨裳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才抬步走向她说的位置,顺从地躺下。
青凌和另外五名贤者站到六个角上,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梨裳闭上眼,缓慢地吐息,一直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平静下来。
天地间所有的声音都消逝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再也没有任何枷锁,任何桎梏。
在这种状态下,梨裳开始放声念起咒文。清幽的声音从喉咙深处淙淙流淌而出,旋转着飞到上空,向四方粼粼扩散。那咒文根本不用回忆,好像本来就在那里一样,绵绵不绝地从身体里翻涌出来。法阵的光芒开始强烈起来,青凌等人已经开始向其中注入神力。几股力量不断的相互碰撞,大殿中升腾起一股强烈的气流,吹得每个人的衣衫头发纷扬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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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没有过去 只有未来
梨裳看到慕渊的眼睛已经缓缓合起,从法阵中流窜出淡淡的金色光芒有生命般,不断钻入他的头颅。舒殢殩獍光华流转中,他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她知道他已经开始看到一些东西了。
不知道他最先看到的,会是什么?
提起更多神力,数十道金光从法阵中窜出,同时钻入慕渊的头脑中,他的身体剧烈的震颤了一下,一声申银泻出唇角,不是痛苦,也不是欢愉,有些像惊讶,有些像慌张。他胸口的神元在咒文的呼唤下,已隐隐有了动静,一团金芒在胸口处闪烁着,挣扎着要被释放。
紧接着又有数十道光芒袭过去,他身体的战栗比刚才更加剧烈,胸口的光更盛了一些,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隐隐躁动着。
到目前,一切都还顺利着。
再次提升神力,却在此时感受到一阵阻力。
最初这阻力并不明显,但梨裳也能察觉到它来自于中心的慕渊,也许是他在抗拒着灌入他脑中的东西。
她放缓声调,想要安抚住慕渊,待阻力稍稍小了些,她便借此机会再次唤出数十道仙云,轰然涌向他的记忆。
慕渊的头颅猛地扬起,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了起来,此时法阵中传来隆隆的响声,地面上出现一道裂纹,外泄的力量嘶嚎着向四面八方射出,有两名护法被击中,向后飞出,口中喷出鲜血。
裳裳开道头。有些失控了……
梨裳想要收起神力,可不论她如何减弱力量,地面上的裂纹仍在不断增加,正中慕渊的身体已经开始惊鸾起来,有一股力量正撕扯着他,随时都会要他的命……
现在是进退维谷,不能增也不能减,陷入僵局。慕渊对于记忆的抗拒太过强烈了,这让梨裳始料未及。
他原来那么不愿记起从前。
是因为过去的记忆太痛苦么?
这份痛苦中,是不是也包括她在内?
没有迦耶古镜果然是不够的,梨裳无法强制慕渊接受所有的记忆。再这样下去,他会死……
梨裳提起全部神力,向下压入法阵之中,暂时压制住即将崩毁的阵型皇妃,逆袭吧!。然后她顶着狂烈的气流踏入法阵中,小心地避开可以将人撕碎的风潮,一点点接近慕渊。
他双目紧闭,周身金光流离,空气中隐隐有龙啸之声,悍然高亢,令人心底生寒。
她在他身边半跪下来,试图叫醒他,“慕渊!慕渊!!!”
慕渊眼皮下的双目急速滚动着,嘴唇蠕动,似是正做着梦。
“慕渊!!醒醒!!!”
仍然没有回应。
梨裳伸出手摇晃慕渊,在他耳边大声叫着,可他还是醒不过来。而此时身后的风潮已经堵住了她所有的出路,稍稍一动,便会粉身碎骨。
她出不去,也叫不醒他……
青凌正竭尽全力地压制着法阵,但很快他也会支持不住的,到时候法阵失控,梨裳与慕渊只有死路一条。
她不再叫他,只是看着他渐渐浮现出痛苦的面容。
在梦里,他有看到她么?
梨裳从怀里掏出那朵梨花,凑到耳边听了听。
“琉璟此生的情,只给伏溟一人。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温柔缱绻的语调,就算隔了一百多年,也没有丝毫改变,可是许下这誓言的人,却把它忘记了。
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想的,梨裳把梨花凑到慕渊的耳边。
听听吧,听听曾经的琉璟,听听曾经的你。
我深爱的你……
倏然间,所有咆哮嘶嚎的力量都消失了,一瞬间大殿里一片宁静。
梨裳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
青凌也吓了一跳般,怔然望向她。
发生了什么?
梨裳回过头,却发现慕渊的眼角流下泪来。
一颗,两颗……晶莹得仿佛碎落的钻石,划下一条条闪闪发亮的痕迹。11lkz。
“梨裳……”轻盈似风的两个字,几不可闻。
伴随着这两个字,慕渊长睫扑朔两下,慢慢打开。漆黑如冬夜的双眸中盛着银河的光芒,流转着,看向梨裳的方向。
霎那,她被他的目光摄住。
那不再是单独的慕渊的目光,因为那里面混合了太多的悲哀和绝望,内疚和疯狂,还有浓烈的眷恋。它们编织成一片无底的黑洞,不论什么都无法填满,无法弥补,只能看到那从黑暗中析出的一条条血痕,纵横交错着,撕心裂肺。
“梨裳……”他的声音大了些,却颤抖起来,好像那是两个太过沉重的字眼,让他无法负荷。
她呆呆看着他,那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沛顼……
他回来了……
沛顼回来了……
沛顼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梨裳,胸口急速喘息着,似有什么汹涌强烈的东西即将喷薄而出,身体忽然一抖,然后精疲力竭般转动身躯,吃力地撑起上身。
“梨裳……梨裳……”他的嘴唇颤抖着,声音里有焦急和害怕,就像怕她消失了一般。
梨裳一动也不能动,看着那人狼狈地接近,一把将她抱在怀中。这怀抱如此紧致,挤得骨头都在咔咔作响。他埋首在她颈侧,温热的鼻息袭上皮肤,触感越发真实。
“我都做了些什么。。。”沛顼低声呢喃着,几不可闻,小心翼翼地捧起梨裳的脸,泪串成晶莹的珠溅落下来。
梨裳翕动嘴唇,就像不会说话了似的,“沛……”
他却忽然用手指按住她的嘴唇,阻止梨裳叫出他的名字,“我不是沛顼,我再也不做沛顼。我是琉璟……”他耳语着,双眼仍然使劲盯着她,像看不够似的,“我是你的琉璟……”
说完,又紧紧搂住她,“我再也不走了……再也不离开你……”
再也……不离开……?
梨裳心口尖锐地疼痛起来,她一下子清醒了,用力推开他,向后连退数步。他看着走得远了,便摇摇晃晃地想站起来,可站到一半,身体晃了几晃,便摔回地上,似是没了意识。
青凌走过来,看了梨裳几眼,接着便走向地上的人……他是慕渊,沛顼,还是琉璟?梨裳扶住前额,只觉头疼欲裂,疲惫不堪。
“他没事,只是承受了太多神力和记忆的冲击,身心俱疲,需要休息。”青凌仔细查看了慕渊的面色,抬起头来如是告诉梨裳。
她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来看着他,把手放到他心口,便能感觉到那熟悉而强大的力量正缓缓流转着,随时要喷薄而出一般。
仪式很成功,他的寿命也不长了。
同时他也全部都记起来了。
所有耻辱,所有不堪,他欠她的,她欠他的……
这么想着,梨裳站起身,落荒而逃。
慕渊醒过来的时候梨裳不在旁边,而是一个人静&坐在房间里,缓慢地令神力再体内运行,好调理神元。刺杀蚩尤的事必须尽快,在此之前梨裳必须让自己达到最佳状态才可以。15198219
其它的,她什么都不想。
“云后!云后!”莫悲在房门。
“什么事。”
“轩辕帝醒过来了!”
她心脏咯噔一跳,气息有些不稳。
“知道了。”
已经一日一夜,梨裳已经想清楚了。
不论慕渊有没有恢复记忆,他都是慕渊,是轩辕国的皇帝。他跟她一样需要对自己的子民负责,他们之间没有从前,只有未来,云荒的未来。
梨裳站起来整整衣服,临出门时她又往镜中看了一眼。
就算还没有长出皱纹,她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走到慕渊大门外,青凌正好从里面出来,见到梨裳什么也没说,先把她拉到一边,“你没事儿吧?虽然你一直就挺白的,但现在怎么脸色白得跟快死了似的。”
梨裳瞟他一眼,“他怎么样?”
“挺好,但除了问你在哪里之外就没说别的话了。”
她点点头,然后就要进屋,却又被青凌拽了一下,“需要我跟你一起么?”
梨裳冲他笑笑,故作轻松,“不必了,你也累了一天,去歇会儿吧。”
青凌狐疑地看了她几眼,终是点点头,看着她打开门。
屋子并不大,一进去就看到靠坐在床上的慕渊,黑色卷发披散了一身,身上只有素色单衣,看起来格外单薄。
听见响动他转过头来,在见到是梨裳之后忽然直起身来,眼睛眨也不眨地望向她。
慕渊动了动嘴唇,依稀叫的是梨裳的名字。
她拉了张凳子,坐到他床边,平视他,“你身体如何?有没有不舒服?”
他看了她半晌,忽然梨裳感到手上一阵伴随着温热的冰凉,原来是慕渊抓住她的手。他的视线从她的脸上移到手上,仔细看着,每一根手指,每一片半透明的银蹼,每一寸皮肤,就像不相信那是真的一样。
梨裳想抽回手来,他却紧紧抓着不放。这份执拗中,又带着几分慕渊的样子。
“原来我上辈子是个混蛋。”他轻声说着,渐渐抬起头来,“即使是这辈子,我仍然伤了你。”
原先准备好的话忽然梗在喉咙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十年前,你不应该管我的。我每一次都会为你带来灾难。”他的声音变成了呼出来的空气,飘飘渺渺的,一出口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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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难舍重任 怎再一起
梨裳想一笑而过故作潇洒,可使了半天劲,把眉毛都皱在一起,还是不能把嘴角提到合适的高度。舒殢殩獍
“我知道我不应该再纠缠你,不应该再让你痛苦。”慕渊突然变却了悲伤的神色,黑眸坚定地望入她双眼,“可是,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梨裳愣住了。她猜到他会道歉,会自责,会觉得对不起她。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他的目光坚如磐石,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撼动,“我已不再是云神,我们可以在一起了。”
“在一起?”
他认真地看着她,点了一下头。
“你在开玩笑吧?”梨裳笑了出来,“是什么让你觉得,本宫会跟你在一起?”
他静静望着她,没有因为她讽刺的语气悲伤或愤怒。
“沛顼。你我,早就没有关系了。”
“不。”他声音不大,可却没有分毫回转的余地,“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最后两句说得如此肯定,甚至带着几分吟咒般的虔诚。
梨裳想笑,想反驳,想告诉他你是不是疯了。可是话出了口,却变成了“为什么……”
他没回答为什么,只用双手握住她的那只手,凑到自己的唇边,轻轻吻着,“我会让我们在一起的,不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梨裳在心中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像被他的唇烫到一样抽回自己的手,烦躁地站起身,“我唤回你的神元和记忆,不是为了让你说这些的。”
他仍然沉静地坐在床上,抬起头注视着她。
“现在最重要的是剿灭蚩尤。其它什么都不重要。”心跳渐渐平复下来,梨裳终于找回进入这间屋子之前的平静,“你还记得当年黄帝击败蚩尤的经过么?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弱点?”11lkz。
裳裳痛让高官计。沛顼略垂下头,然后微微一点,“蚩尤有三大能力。第一是复活死者,就是制造活尸;第二是利用幻象迷惑控制敌人;第三是创造幻境,幻境的大小会随着他的变强而增大,在幻境中,他就是神,可以做任何事。但实际上幻境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只因为所有的感觉太过真实,所以令人觉得所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甚至包括自己的死亡。当一个人真的认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会随着他的意识一同死去。如果,可以凭借自身意志或者极强的力量抗拒他的幻术,就有机会打败他。”
原来蚩尤这三种本领,梨裳都已经领教过了。上次被他困在幻境里的经历,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种任人摆布没有任何力量的感觉,实在是很可怕。
凭借自身意志么?
这才是最难的,人要如何才能战胜自己的感官,告诉自己噬骨的疼痛开裂的肚子□的内脏都不是真的?
“如果神力够强,也可以破了他的幻术?”
沛顼颔首。
“你我二人联手,有几成胜算?”
“五成。”
五成,已经是个很乐观的估计了。
他仍在望着她,好像要把梨裳每一个动作都记在心里似的。她手脚冰冷一片,突然觉得一刻都不能再在这个屋子里呆下去了。说了句,“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就要出发了。”逃出门去。
一路上沛顼的话都在梨裳脑子里嗡嗡响着,回声一样被无限放大。“我们会在一起的……我们一定会在一起的……”搅得人心烦意乱。
梨裳不懂,沛顼说这些,是想做什么?
他难道不觉得自己太天真太可笑么?
他甚至都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好像他已经可以确定了我的想法一样。
他是不是以为,她还是一百年前那个傻丫头梨裳,任凭他说几句深情脉脉的话,就甜蜜幸福得找不着北?
两天后,四人骑上比翼,衬夜离城,一路向着涿鹿的方向飞去。一路上大家只走无人的荒原山地,休息后也会小心地抹掉所有痕迹,以免被蚩尤察觉到。
几日后,便已进入被蚩尤的活尸大军占领的地域。
在这些地方,行动需要更加小心,收敛起全部力量,只从荒野中走。若是被蚩尤的手下察觉到,便不好办了。
有几次遇上成群的活尸,大家便只得把他们全部解决掉,而且不可以用神力,否则便可能被发现。所幸的是,厮杀中我们都没有被咬伤。
转身挥剑,砍掉最后一个活尸腐烂得只剩一半的头颅,伸袖擦了擦喷在脸上的腥臭血液,梨裳胃里一阵阵不舒服。
就算已经杀掉那么多活尸,对于这种气味她永远都适应不了。
抬头,却见沛顼遥遥看着她,神色有点飘忽,大概在想着久远之前的事情。
梨裳估计是她一身人血的样子,跟沛顼记忆力那个柔弱无力的样子差得有点远。
青凌扔掉手里的兵器,嫌弃万分,“什么时候才能用射月术痛痛快快打一场,这么砍来砍去的都快成野蛮人了……”
“等见了蚩尤,你想怎么用怎么用。”
现在已经到了羽民的边境,马上就能看到轩辕国的西关了。
一行人找到一处较僻静的树林,打算休息一晚,明天就混入西关。
青凌和莫悲离开了,想在附近打点野味回来。
调理神元的药只剩三颗了,梨裳一并吞了下去,胸口有些隐痛,她略作调理,才顺过气来。取出承影,拉下罩在最外层的布料。此时正值夕阳西下,昼夜交替,剑身显出形来,蓝色的龙好似在顺着剑锋盘旋转动。
一个人走到她面前,半跪下来,“可以让我看看他么?”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梨裳把剑递给沛顼。
碧落死的时候,慕渊并不记得他,并不知道那是他的另一半自己。
不知道他现在回想起碧落,是什么感觉。
沛顼捧着那柄剑,仔细地一寸寸抚摸着,眼中有一丝丝一缕缕泄露出的悲色。
他什么也没说,可那有些颤抖的手指,泄露出他心中所有翻腾的思绪。
他和碧落,一直共用一个身体,相伴了上万年。上万年中他们身边的人不断出生死去进入轮回,只有他们两个是一直相伴的。如果他们失去了彼此,那样的孤独寂寞一定不堪忍受。
碧落最怕的就是沛顼将他抛弃,可最后沛顼还是离开他了。
碧落说沛顼是因为梨裳才离开他的。
有时候梨裳会想,碧落以身铸剑,会不会是因为害怕从此以后无止无休的孤独?
看着那把剑,忽然觉得好像世上唯一可以持续到永远的,就是孤独。
“你说,我的任务,在杀掉蚩尤后,是不是就算圆满了?”梨裳靠着身后的树干,漫不经心地问。
沛顼抬起头来。
“现在云境没有云神了。需不需要我找一个王夫,再生个云神出来?”说完梨裳自己都笑了,这种话题,她干嘛跟沛顼聊呢?
而沛顼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微微皱眉,侧过头去。
梨裳像是突然把一切都放开了,愣着眼睛盯着树梢上的某处,“你说,当初你要是没把我们那孩子杀了,现在他没准就能跟蚩尤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什么的,到时候你再大义灭亲,俩魔神一下全没了,也不用咱们这么费劲。”
“别说了……”
“或者你把墨汐那个孩子给我留下,这样现在也不用担心云境没有云……”
眼前一黑,唇上一阵柔软,堵住梨裳即将出口的“神”字。
沛顼轻柔而怜惜地吻着,摩挲着,然后微微拉开距离,认真地看着她,黑眸里盘旋的痛楚只微微一闪,便被深深埋起。
梨裳无奈笑笑“你堵人话的方法还真独特。”
沛顼静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该放弃你的……是我没保护好你……”
“跟你没关系。是我太傻太没用。”梨裳拿过沛顼手里的剑,套上原来的剑套。
他却继续说,“经历过怜幽的事,我知道秩序是永远战胜不了的……我以为离开你是最好的……只要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就不会受到伤害。”
梨裳嘲弄一笑,没说什么。原来,当初他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么?
“我们不要再继续这样了……好么?”
“这样?”
“不要再……相互伤害。”
不等梨裳说话,沛顼就用手指抚上她眼角,“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间了……”
拒绝的话,突然卡住了。
原来不论何时,只要对着他,她永远无法全身而退。
看着他渗透着悲伤的温柔目光。
不论怎么竭尽全力,怎样控制自己,她都无法拒绝他。
这回,又要输了么?15198219
这大概,也是命吧?
梨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与蚩尤一战,谁也不知道谁能活下来。
”就算能活下来,你寿命也不长了。
“再说,你身为轩辕国的皇帝,能弃天下子民于不顾么?我是云后,也没可能离开云境。
”若再等一世,你入了轮回,便与前世断绝了联系,你不会记得我了。
“我已经等了你一百多年,
”我等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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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一章 噩梦重现 直面蚩尤
“徐东,你留下。舒殢殩獍”龙澈璃指着自己身旁的一把椅子说。
徐东不吭声,坐下了。
“璃,你好些了吗?”一进门,不顾在场的徐东,苏雅倩毫无顾忌地伸手去触摸龙澈璃的额头,龙澈璃不留痕迹地把头转开,对一旁的旭东说“给苏小姐倒杯水。”
苏雅倩尴尬地收回手,接过徐东递过来的杯子。
“苏小姐,请坐。”徐东客气地向苏雅倩指了指对面的沙发。
“谢谢。”苏雅倩压下酸水,脸上立刻堆满微笑。
“璃,总监让我送这些文件,你批复后我好回去交差。这一份是设计好的浅水湾1号工地的营建方案,这份是兴建中嘉豪花苑楼盘消防系统的招标书,和意向竞标的单位明细。”苏雅倩把手上的资料递给龙澈璃。
龙澈璃把文件夹打开,取出文件,一份一份认真仔细的审阅。
徐东也坐到龙澈璃身边和龙澈璃一起查看文件。
坐在对面沙发里的苏雅倩再次被龙澈璃那张俊美如魔的脸庞深深震撼,认真工作的龙澈璃真得别样风情。
“澈璃,你看,这个地方设计的不合理。”徐东指着图纸上西北角对龙澈璃说。
“嗯,是啊,我也看出来了。这西北角地势偏低,地基要填高,要不雨季一来会淤水,对整座大楼有危险。”龙澈璃同意自己好友的看法。
“另外,这个西北角的排水口要增加几个。”龙澈璃想了想补充到。
“苏小姐,你快做记录。”徐东朝愣在一旁的苏雅倩做了个记录的手势。
坐在沙发上的苏雅倩清醒过来,赶快拿出笔记本把龙澈璃刚才说的记录下来。
“璃,还有其它地方要做修改的吗?”苏雅倩一副纯情地望着龙澈璃。
“苏小姐,你还是和徐东一样称呼我澈璃吧。”龙澈璃对苏雅倩微笑着,心想,莫雪晴都没有这么“璃,璃”地叫我呢,真肉麻。
“嗯,好的。”苏雅倩不介意地笑了笑“澈璃,还有吗?”
“嗯,具体在图纸上看不出来,回去告诉总监,让他马上派工程师到工地做实地考察,做好记录,回来向我汇报。你转告总监绝不能出现刚才那样的设计漏洞。”龙澈璃毫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是。”苏雅倩不敢抬头看龙澈璃了,只是把他所说的话记录下来。
“还有,告诉总监现在还不能马上进驻施工队,什么时候施工等候我的通知。”龙澈璃想了想又补充一点。
“好的。”苏雅倩看见龙澈璃放下图纸,就马上递过那个文件夹。
“徐东,你看这几家消防公司,你来挑挑吧,你比我在行。”龙澈璃把文件夹拿给徐东。
徐东接过文件夹,很快地在其中两家公司上面打了个勾,又把文件夹递给苏雅倩“给你们总监,他会看明白的。”
苏雅倩接过文件夹,连同刚才收拾好的图纸一块放进包包里。
“还有事吗?”龙澈璃看苏雅倩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
对于龙澈璃的冷漠和公事公办的语气,苏雅倩有点怨言,心中很是不舒服。再怎么说自己除了是他的员工外,还曾经是他的情人。难道流连在花丛中,从不放过美女的龙澈璃就因为那个莫雪晴,就修身养道,立地成佛了?
但是,当苏雅倩抬头看到这张俊美的无可挑剔的脸时,苏雅倩又想通了,这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自己绝不能这么轻易地放弃。
“还有事吗?”龙澈璃挑了挑浓眉,望着出神的苏雅倩,重复着。
“哦,这个周末是营建部成立的纪念日,总监让我转告你务必参加庆祝酒会的。”苏雅倩赶紧收回漂游的思绪,回答。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龙澈璃点点头。
“澈璃,你会去的吧,我要给总监回话的。”苏雅倩没有想到龙澈璃不留情面,给她下逐客令,很是尴尬,只好用这个话题来掩饰一下自己失常的情绪。
龙澈璃不说话,斜着眼睛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苏雅倩。
“澈璃会去的,营建部是自己的公司部门嘛。”徐东也一眼识破苏雅倩的心思,笑着替龙澈璃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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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下午三点。
龙氏集团文化娱乐城。
动感的音乐,变化莫测的灯光,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男男女女虽然不是很正规的西服洋装,却也各尽其道穿出自己的品味或气质。
舞台边,一个穿着黑色透明纱裙的女子,迈着性感极致的步伐走上舞台,一甩长长的棕黑色大波浪,一抛一个甜蜜的飞吻,随着音乐当然唤醒,翩翩起舞了。
三三俩俩的男女,有的围在一起打牌,有的聚在一块拼酒,还有的已经下了舞池,伴随着火辣的音乐,积极舞动起来。
龙澈璃一早就和徐东、黄劲来了。
一身白色的西装外套,没有打领带,里面穿的是黑色的绵织长袖衫的龙澈璃,素雅的眉宇间,有一股bi人的英气。
“总裁,我敬你,感谢您参加我们部门的周年庆祝酒会。”胖高个的营建部总监满脸堆笑,殷勤地向龙澈璃敬酒。
龙澈璃象征性地和他碰了碰酒杯“营建部自你当上总监后,业绩不错,和你认真负责是分不开的,望继续努力。”
“呵呵,总裁你过奖了,这一点小小的成绩是和全体同仁配合分不开的。”总监很谦虚地说着客套话,突然话锋一转“总裁你不知道啊,我这里有一个得力的干将,不但工作认真负责,而且没有小姐脾气,还和同事相处的很融洽。”
总监故意停顿一下,笑眯眯的眼睛斜视一下龙澈璃,挺神秘地靠近龙澈璃“总裁你介绍来的苏雅倩小姐非常出类拔萃,长得又漂亮啊。”
龙澈璃不置可否地微笑着。
看着龙澈璃微笑着,总监自作聪明扬声道“雅倩,过来。”
苏雅倩一身粉红色韩版吊脖子短裙,露出细白均匀的美腿,左胸口是一朵大大的粉红色绢花,白金镶钻的条形耳坠,闪耀的香奈儿水晶手链,细细的高跟鞋,披肩的咖啡色头发整理成大波浪,既美丽高雅,又性感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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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二章 幻境难破 身负重伤
看着龙澈璃微笑着,总监自作聪明扬声道“雅倩,过来。舒殢殩獍”
苏雅倩一身粉红色韩版吊脖子短裙,露出细白均匀的美腿,左胸口是一朵大大的粉红色绢花,白金镶钻的条形耳坠,闪耀的香奈儿水晶手链,细细的高跟鞋,披肩的咖啡色头发整理成大波浪,既美丽高雅,又性感迷人。
“澈璃,总监。”苏雅倩端着酒杯款款而来,她从不会忘记在任何场合和龙澈璃拉近乎。
“来来来,雅倩,你代表我们营建部好好地向总裁敬酒吧。”总监笑呵呵地说。
苏雅倩娇羞地看着抿嘴不语的龙澈璃,顺水推舟地举着酒杯“澈璃,我敬你,谢谢你,谢谢你对我的照顾。”
面色平缓的龙澈璃也举起酒杯和苏雅倩碰了一下“你工作很不错,继续努力。”
龙澈璃礼貌地干了杯中酒。
苏雅倩抿嘴一笑,把空着的酒杯递给经过身旁的服务生。
微醉的总监是乎有意在做月老拉红线,举着酒杯对龙澈璃说“你们年轻人跳舞去吧,呵呵,我去找张春明那帮老头子喝酒去。呵呵,你们尽兴玩啊。”说完晃着胖胖的身体离开了。
音乐从火辣强劲转入优雅舒缓,苏雅倩看着沐浴在绚丽多彩灯光下愈发魔性迷人的龙澈璃,不禁压住眼中几乎要燃烧的爱慕之光,尽量使自己淑女些,自然些“璃,可以请你跳只舞么?”
龙澈璃眯着眼看着苏雅倩,一个美丽而又有非常手段的女人…他能读懂苏雅倩漆黑眼眸深处的企图,也能明白她迂回邀请的目的。如果是以前,龙澈璃对这样的女人是来者不拒的,但是自苏雅倩误认为他是穷小子就铁石心肠弃他而去,这一切再也打动不了龙澈璃对莫雪晴的真爱了。
龙澈璃对苏雅倩展露蛊惑人心的一笑。
“苏小姐,请。”龙澈璃绅士地向苏雅倩伸出手,苏雅倩赶紧把身子斜靠过去。
搂着苏雅倩纤纤细腰,一对壁人滑入舞池,伴随着悠扬的轻音乐,翩翩起舞。
高超的舞技是苏雅倩的特长,不知不觉中龙澈璃已经陪她跳了三只舞曲。暗自窃窃自喜的苏雅倩脸上露出美丽的微笑,她就知道,自己一定会让这个男人再次爱上她的。
搂着素雅前的细腰,正想恶作剧潇洒给予魅力四射的电流时,龙澈璃看到舞池外边的黄劲朝他晃了晃手中的手机。龙澈璃挑了挑好看的眉毛,直觉落下在苏雅倩腰上的手臂。
“失陪了,苏小姐。”龙澈璃很客套很礼貌地离开了。
吃惊的苏雅倩感到一阵失落,仿佛从高高的云端调入冰窟窿里,就这么一个破电话,就让他毫不犹豫地离开自己,顿时尴尬气愤的苏雅倩不禁握了握拳头,哼,龙澈璃,你休想逃出我的手心。
电话是上官卿打来的。
上官卿是龙澈璃中学时的同学,铁杆哥们,也是一个有名的私人侦探。
看来托上官卿办得事情有眉目了。
整整六年,龙澈璃只知道莫雪晴在美国,但具体在哪里,爷爷却不肯告诉他,龙澈璃只好请上官卿帮忙了。
六年了,虽然只是岁月长河中的一瞬间,但对龙澈璃来说却是一个个漫漫难熬的长夜。
这几年,因为自责,龙澈璃感觉即使找到莫雪晴也无颜面对她。所以这几年,龙澈璃一直是在悲伤忏悔,犹豫彷徨中度过的。
龙澈璃接过黄劲手中的手机“卿,怎么样了?”
“澈璃啊,你要怎么感谢我呢,先说说条件,如果条件我满意的话…”对上官卿这家伙一贯会讨价还价的伎俩,龙澈璃早就了如指掌,不理睬他。
“说,不说我明天就把你在外面被窝里的风流事向秀子抖露。”秀子是上官卿的老婆,一个十足的泼妇。
一听秀子这名字,上官卿的头就大了。上官卿怀疑自己上辈子肯定坑买拐骗过秀子,所以这辈子被她吃得死死的。即使每次上官卿多想和秀子亲热,可秀子一副鲁迅笔下的圆规型身材,就会令上官卿满腔的欲望消失得一干二净。生理上的需求使上官卿出于无奈,只好经常在外面采野花填肚子了。
“啊啊,我投降。”上官卿立即缴械了。
“澈璃啊,话还得这么说,你真的要好好感谢我。喏,你看。”上官卿从随身皮包中取出几张照片递给龙澈璃。
这些都是莫雪晴最近的照片。
龙澈璃被其中一张照片深深吸引住了,那是唯一一张三人照的照片。
照片上的莫雪晴身着一袭白色黑点的长袖麻纱连衣裙,高挑均匀的身材,优雅靓丽的气质,清澈的美眸深处隐约透露着忧伤。
莫雪晴身旁的男子魁伟挺拔,浓黑的剑眉下,黝黑迷人的黑眸流淌着浓浓的爱意,出神地看着莫雪晴。男子嘴角上扬,一个高挺俊美的鼻梁使整个脸庞更显得完美生动。
令龙澈璃惊讶的是这个男子怀抱着的小男孩,大约有五岁了吧。小男孩的手正摸着男子的下巴,哦,是在摸男子的胡茬子。看那亲热的样子,那个男子应该是小男孩的父亲吧。小男孩丽质俊美的脸上,似乎不经意地透露出与身具有的聪慧与高贵,但却那么童真可爱,特别是那双眼睛。等等,那双黝黑的凤眼怎么看起来像自己啊。
“这…”龙澈璃拿着这张照片问上官卿“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是莫雪晴,这是莫雪晴的儿子,这是莫雪晴的哥哥郑旭。”上官卿笑眯眯地瞅着龙澈璃,手指着照片中的人,一个一个讲解。
“澈璃,我告诉你,你可别激动。这个哥哥和莫雪晴是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没有血缘关系,这意味着什么?
龙澈璃不觉皱起剑眉。
龙澈璃想起新婚夜晚莫雪晴告诉他自己有一个又年轻又帅的男朋友;龙澈璃想起夏之晨,莫雪晴在花园里玉兰花树下的小提琴曲《离开我的那一天》;龙澈璃想起莫雪晴对自己的不在意;想起莫雪晴的不告而别。
龙澈璃的心痛了,莫雪晴的这一切都是因他一错再错引起的。决不能重蹈覆辙,一定要把自己的老婆找回来,龙澈璃坚定自己的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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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三章 同归于尽 轮回选择
“你弄痛我了。舒殢殩獍”蚩尤的语气很平静,平静到没有感情。
沛顼静静看着他。
蚩尤向他扑过去时他全身泛起金芒,周身衣袍烈烈而舞,同蚩尤的白光相撞在一起,强大的气流在墙面上震出裂痕。两团光芒相持着,但白光越来越盛,耀目到铺天盖地,淹没一切,金光渐渐被吞噬其中,找不到踪影。
“沛顼!!!”梨裳想要催动神元,可胸口一阵窒息,眼前一阵阵发黑,一丝神力都提不上来。
不能这样……不要这样……
她尽全力催动神元,忍着撕裂的疼痛,可却毫无作用,全身都动弹不得。
不要……
沛顼!!!
当白光终于散开,梨裳看到蚩尤一手卡着沛顼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他的身体不时地抽动一下,奄奄一息。
蚩尤扔掉另一只手中握着的剑,然后慢慢抬起手来,单手成爪。
下一瞬,他将那只手,生生抓入沛顼的胸膛!
梨裳心跳骤然停止,睁大双眼。
沛顼身体猛地一阵抽搐,他微微张开嘴,似是不相信一般。
蚩尤惨白的手就这样残忍地撕开他的胸膛,鲜血河流一样喷涌出来,在地上汇集。从沛顼被卡住的喉咙间断断续续传出悲鸣,明明没有很大的声音,却充满痛苦,凄厉非常。
梨裳像是傻了,把这一切都收入眼中。
蚩尤在做什么?
住手……
住手……
沛顼的挣扎渐渐微弱,而蚩尤还在转动手腕,快乐地笑着。
那个怪物还在笑……
不要……
停下来……
住手!!!
那一刻,梨裳清楚地感觉到,蚩尤要杀了沛顼……
他会杀了他!!!
沛顼的头渐渐垂下来,身上的金色光芒一点一点消散。他快要死了。
梨裳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这只是发生在幻境中的……
她不要他死……不要她死……
为什么总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开……
为什么总是她被丢下……
不是说,一定会在一起么?
不许丢下她……
不许!不许!
“别杀他!!!不要!!!”梨裳喊着,神元像是忽然被打开了个口,神力源源不断流淌出来,充盈着身体中每一个细胞。她提起承影,向着蚩尤冲过去。一霎那间,所有景象在她的视野里清明起来,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大殿,只是一个空旷的什么都没有的空间,蚩尤就站在那里,由血肉筑成,心脏一下下的跳动着,每一次搏动的声音都清晰分明。蚩尤察觉到梨裳,转过身来,沛顼被扔在地上,气息微弱,马上就不行了。
只要杀了蚩尤,幻境就没有了,沛顼就会复原了。
梨裳不会再让沛顼丢下她。
绝对不会。
屠魔剑回到蚩尤手里,他向梨裳扬起剑锋,悍然的力量迎面而来,她却能看到其中的空隙,避开蚩尤的攻击,手中的承影在神力的灌注下显出剑形,蓝色的龙似乎也在舞动着,卷起雷霆万钧之势。
屠魔剑刺向梨裳的时候,她没有躲闪,而是撞了上去。
皮肉撕裂的声音,有冰凉的东西贯穿了她的身体。
恍惚中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只是很凉,有热的东西在不停往外流,好像是名为生命的东西。
而梨裳的剑,刺过蚩尤的心脏,鲜血四溅。
她看到蚩尤惊愕的脸孔,他呆呆的望着她,碧眸映出她染血的脸。15302476
“你……”蚩尤说。
沛顼就在不远的地方,墨发铺展在地面上,全身浴血,但仍然那样美丽北洋1917。
他会没事的,他会好起来的。
他们都会好起来的。
梨裳用最后的力气抱着蚩尤从窗子翻了出去,塔下面就是那个湖,他本来的坟墓。
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你我都是……
梨裳飞速向下坠落,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体没有了重量,好像轻如鸿毛,好像在飞一样。
她仿佛觉得,是不是一切都结束了?
终于……
太长了,太久了……
终于可以结束了……
风中,恍惚有人在叫着她的名字。
那个声音在叫,“梨裳,梨裳……”
叫得那么悲伤,又那么温柔。
她抬起头,仿佛能看到沛顼……不,琉璟的面容。他子夜般的黑眸,他鸦羽般的长发,还有他倾国的笑容。
追了那么久,又逃了那么久。
其实她根本就不能忘记他,永生不能……
看着琉璟,梨裳就不觉得害怕,不觉得孤独。
这一生,就只能是他。
只是可惜,他们终是没能在一起。
哗然一声,冰凉的水包裹上来,柔软像是初生的子宫,也是最后的归宿。
呵呵……梨裳弯了弯嘴角……
这次,被抛下的终于不是她了。
请你不要怪我……
身体仿佛在飘,全身没着没落。
梨裳睁开眼睛,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好像曾经有过相似的经历。这样漂浮在一片空茫之中。
她好像应该死了吧?
蚩尤刺了她一剑,她也刺了蚩尤一剑。然后她拽着他跳下了湖。
“恭迎上神。”
梨裳转过身,看到众人向她跪下,漂浮在四周的雾气忽然逐渐飘散开来,眼前明亮起来。
这是一个圆形的高台,她就浮在这高台之上。四周是绵延起伏的云海,那雪白中又藏着无尽的色彩,蓝色紫色黄色红色灰色交汇融合。在云朵堆叠出的浪涛间,漂浮着无数岛屿一样的陆地,有些立着高耸的山,遍覆青碧的树木,一些色彩艳丽的亭台楼榭架在其间,与山体完美地融为一体;有些陆地宽广而平坦,建着朱红的游廊,鲜花竞相盛放;有些岛屿上有清澈的潭水,沿着岛屿的边缘倾泻下去,消失在云彩间;有些岛屿上建着高大的神殿,宝光熠熠的屋顶反射着天光。
而头顶上,是浩淼无边的宇宙,星云缓缓旋转着,同银河交汇在一起。天光像帘幕一样垂下来。漫天繁星迸撒开来一般,闪烁着七彩的光芒。日与月同时出现在天空中,一边张扬夺目,一边温柔幽美。弄痛静出语。
在这宇宙之下,浮着无数衣着华美的天人,透明的丝绦,轻舞的广袖。他们三三两两伫立着,环绕着她,忽然一起合十双手,跪拜下来。
梨裳眨眨眼睛,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是……到天国了?
难道她死后不会魂飞魄散……
“这是哪里。”梨裳问。
一仙子模样的人回答道,“启禀上神,此乃极乐神界。”
“我死了是么?”
“不。上神的阳寿还未尽。”仙子回答道。
未尽?
梨裳有点不敢相信,她都被一剑刺穿了,还未尽?
可意念一动,身体就缓缓降了下去,脚接触到坚实的地面,感觉极为真实。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仙子抬起头来,回答道,“上神已完成了神识的使命,现在,需要您做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
“上神如今肉身未死,可回到凡间,过完剩下的人声;若厌倦了云荒,我等也可将上神送回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
仙子忽然淡淡一笑,“浩瀚宇宙,平行时空中有很多世界,云荒只是其中一个。”
梨裳脑子里嗡然一声。
原来她可以去另一个世界,没有云境,没有中州海国,也没有沛顼的另一个全新的世界……
“我……我在云荒已经过了一百多年……如果到别的世界的话……”
“两个世界的时间是不同的。云荒的百年在那个世界就是十年,上神也只是二十七岁而已。”12cs8。
原来,百年,也只是一瞬么……
仙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若上神选择回去,臣下可抹去上神关于云荒的记忆。”
梨裳有点发愣。
真的可以离开云皇,离开一切过往,一切记忆。
还有他……
“那么……”梨裳皱了皱眉头,“如果这两个世界我都不想去呢?”
“那么上神的肉身会死亡,您会陷入沉睡,直到第七神识降世并圆满之后,所有神识会汇聚到一起,云荒之神,将会重生。”
梨裳才知道这就是她死后的结局,听起来不错的样子。
仙子站起身来,开双手,合起双眼。圆台之上挂起一阵轻风,空中出现三道光芒,渐渐形成门的形状,一道水蓝,一道纯白。
仙子说道,“白色为云荒,蓝色为异世。机会只有一次,请上神斟酌。”
梨裳有些犹豫。
留在云荒,好像已经没有什么理由。
去另外世界,忘记一切的话,她又该以什么身份去生活?
这样看来,也许结束一切是最好的选择。
正这么想着,耳畔却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叫喊。
“梨裳--”
熟悉的声调,绝望一般。
那仙子也仿佛听见了什么,抬头望向那扇白色的门。
“梨裳--”这次喊声更加清晰了些,有声嘶力竭的意味。
梨裳浮起来,接近那扇门。
“不要离开我,梨裳--不要走--”声音里有些颤抖,仿佛在哭泣一样。
是他。
是沛顼,是琉璟,是慕渊。
他哭了么?
她心头忽然一丝慌张。
回过头,诸天众神都在看着她。在他们脸上,梨裳找不到任何答案。
眼角忽然捕捉到一片红影。
梨裳把视线转过去,就看到几名天人身后,有一个红衣人,墨发飞扬,面容美丽到令人窒息,就算是沛顼也无法媲美。
他遥遥凝视着她,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那是伏羲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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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四章 同生巫术 捆绑灵魂
就是此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忽然从身后袭来,摄住梨裳,并将她拉入那道白色的门。舒殢殩獍梨裳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便再次失去意识。
才一张开眼睛,就感觉被一个人紧紧抱住。
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不容易从鼻子中挤出一丝有气无力的申银,那人马上放柔力道,轻轻放开她。
视线还有些混沌,梨裳努力眨了眨眼睛,一切才渐渐清明起来。
入目的第一眼,就是沛顼。
他的眼睛很红,红得有些让梨裳想笑。
所以,她就笑了。
沛顼愣了愣,然后紧紧握住梨裳的右手,轻轻贴到脸颊边,闭上眼睛。像在感觉她是不是真的一样。
而梨裳也籍由他皮肤的热度,确定自己活着。
她竟然还活着。
最后,还是留在云荒了。
奇怪的没有特别多的感觉,既不欣喜,也不难过。
“沛顼……”她气若游丝,嗓音哑的难听。15302476
沛顼睁开双眼,凝视入梨裳眼中。看得那么用力,好像生怕一眨眼她就没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我去找大夫来。”半晌之后,沛顼像是逼迫自己放开梨裳的手,起身快步走开。梨裳这才看出这似乎是一个客栈的房间,柳绿色的帘幕随着窗外吹进的风飘扬着,桌上摆着杯盏,墙上挂着水墨画。
这是中州客栈才会有的样子。
恍惚中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好像现在不是现在,而是过去的某个时刻。
她,真的又活过来了么?
过了一会儿,一个中年大夫走进屋来,察看伤势,用一种看见奇迹般的眼光看着梨裳。
不知为何,梨裳总觉的沛顼不太对劲。
他回来后,就一直没有看她的脸。
“云后!!!”一声大嗓门忽然响起,紧接着就被另一个压低的斥责声打断,“你小声点!想吓死你们家云后么?”
莫悲奔到梨裳床边就跪下了,“属下护驾不周,罪该万死!!”
梨裳看了看旁边已经目瞪口呆得①38看書网掉出来的大夫,觉得头有点微疼。
青凌站到梨裳身边,对着她微微笑着,眼中有着放下心来的喜悦最新章节无限契约,老公只婚不爱。
“我以为你这次死定了呢。”他说。
梨裳笑笑,“我也是……”
青凌蹲下身来,桃花眼中柔情万千似的。
大夫开了几张补身的方子便离开了,这期间青凌告诉了梨裳她昏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那天梨裳和蚩尤一同掉入湖中,后来她被沛顼从水里救了出来。青凌和莫悲被云人杀手纠缠着,晚些时候才赶到。青凌为梨裳治疗,但用尽力量也只能勉强吊住她一口气,他们便只好带着梨裳赶路,穿过沼泽,终于找到这座有医馆的城镇。
虽然青凌身为海国左贤者,医术高明,但沛顼还是请来人类的大夫,想看看用人的方法能不能救梨裳的命。可所有大夫看了之后都只能摇摇头,让他们为梨裳准备后事。
可她怎么会突然好起来了呢?
梨裳记得,她当时还没有决定要进入那扇门。是有一股力量把她拉回来的。
大夫走后不久,青凌也拽着莫悲离开了,让梨裳好好休息。
沛顼留了下来。
他轻轻为梨裳盖好被子,掖了掖被角。
“为什么我会活过来?”她忽然问。
他静默着,很久都没有出声。
梨裳转过脸来,凝视着沛顼,“你做了什么,对吧?”
他的目光定格在窗外摇晃的银杏树叶上,半晌,轻声说,“对不起。”
这句话明显没能回答梨裳的问题,所以她皱起眉,“对不起?”
“我……用了巫术。”
“所以?”
“我把我们两个的魂绑在了一起。”
“……什么意思?”
沛顼走到梨裳床边,坐下来,“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想把你绑住,再也不让你离开?
”我花了十年时间寻找进入云境的方法,虽然没找到,但我找到另一种几乎失传的巫术,名叫同生。是此然感的。
“这种巫术,是由巫咸族最初的十大长老之一巫姑所创,可将两人灵魂缚在一起。被这种巫术缚住的两人,不论如何转世轮回,一定会相遇,并在相见之时,回忆起前面无数人生之中一切相关的记忆,若一人的灵魂毁灭了,另一人会一同灰飞烟灭。”
梨裳有点消化不了沛顼的话,“……你是说,我和你,就是这样被绑住的一对儿?”
他点了一下头。
“等等……”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巫术绑得是灵魂,不能救命吧?”
“我是怕你离开……”沛顼说,“我怕你不只是死去,而是彻底离开,离开这个世界。我再也没机会遇见你……所以我想,把你绑住。我知道你没有来生,如果你灰飞烟灭的话,至少我能和你死在一起。如果你寿命未尽,也许就可以被救回来……”
所以,梨裳也必须留在这个世界,因为她的魂被绑在这个世界了。
“所以……”她揉了揉额头,“你就这样替我做了选择,把我拉回了云荒?”
沛顼面上有些愧疚,却没有后悔,“对不起。”
丢失了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梨裳却一点恼意也没有,也没有难过。
她好像都习惯了,由别人来替她做选择。
低头看了看锦被上绣着的月季花,“这巫术,听着挺离谱的。需要付出代价的吧?”
沛顼看着梨裳,眼神一点点温柔下来,“你在担心我么?”
“是啊,我担心你。你要不要痛哭流涕一下儿?”
“我已经痛哭流涕过了。”他淡淡笑了,笑得特别好看。
她摸摸他的脸,“你到底付出了什么代价?别告诉我是下辈子变猪啊,那我可不要你。”
沛顼似是微微怔了一下,旋即对上梨裳双眼,“你……愿意要我么?”
梨裳也愣了下,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见她久久没回话,沛顼也没有难过的样子,而是开心地笑起来,笑得还像十年前那个少年似的,“变猪倒不会,但以后生生世世身上一定会有不可弥补的缺陷。其实这个代价真的很轻,我刚知道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梨裳一下坐直身体,“生生世世你都会是残废?!”
“不一定是明显的残废,运气好的话,也许是隐疾什么的。”沛顼说得毫不在乎,“如果我变丑的话,你会不会嫌弃我?”
“会啊……”梨裳木木张张地说着,喉咙里一阵阵涩然,眼睛也有点发酸。
他是傻瓜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沛顼倾身向前,试探性地环住梨裳肩膀,把两人的额头轻轻抵在一起,“我说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会和你在一起的。”顿了顿,他忽然又直起身来,看着她,“但如果你不愿被我纠缠的话,我可以把术解了。
”那样的话,你就永远都不会再看见我了。“
”什么意思?“
”同生一旦被破,施术者必会神形俱灭。“
神形俱灭……
这四个字重重地敲在梨裳心上。
这么做……值得么?
他真的这么想和她在一起么?
这回,她是不是可以相信他?
梨裳忽然不打算再逃下去了,反正逃也逃不掉了。都是死过三次的人,何必自己和自己较劲呢?
她扯住他的袖子,瞪大这眼睛看着他,”我还能活三百年,这一世不算的话,你大概还有三辈子的时间会跟我绑在一起。这可是你自找的,可别后悔。“
他静静微笑,然后环住她,她的头贴在他胸前,有力的心跳透过皮肤和衣料传出来,”天陷地合,永无悔改。“
梨裳想,用不着天陷地合,用不着永无悔改。
能过一天是一天吧。
这么想着,她心忽然完全松了下来。闭上眼睛,埋入他怀中,深深嗅着他身上的气息。
”沛顼,你多少天没洗澡了?“
附近一座大城的城令很快得到轩辕少轩在这里的消息,便火速派人来迎接。沛顼,也就是慕渊,决定把梨裳带回皇城,好好调理身体,再通知云境来人把她接回去。
而青凌也被邀请一同还朝。这将是海国和轩辕国近一百年来第一次和&平的正式接触。青凌传信给海国,几天之后便来了一支鲛人的护卫队,护送青凌进京。
上路之后,梨裳和莫悲单独乘一辆车,行驶过程中,车厢摇晃得厉害,震得她胸口嗡嗡响。她开始怀念起云境的马车,坐着又软,动起来一点声都没有,比这可舒服多了。
走了一截,车子忽然停下来。不多时车帘被掀开,沛顼钻了进来。
”你进来做什么?“梨裳问他。
”我不放心,来看看你。“沛顼说。
”三个人太挤了。“
沛顼静静地看着梨裳,过了一会儿,他慢慢转过头去,静静地看着莫悲。
莫悲被沛顼看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慌乱地用眼角瞥梨裳。
她清了清嗓子,”莫悲,你去骑马吧。本宫这里不用伺候了。“
”是!“莫悲答应得干脆无比,火烧屁股一样窜了出去。12cs8。
车子又开始动起来。梨裳躺在身后的垫子上,继续随着车身颠着。
”伤口还疼么?“沛顼轻声问。
”伤口不疼,就是胸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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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回国之劫 劫持之计
沛顼靠近梨裳,然后把她的头轻轻抬起来,放到他自己的大腿上,手按揉着她的胸口,他的神力一点点流入,在皮肤下均匀地散开。舒殢殩獍
梨裳总觉的这一切像梦似的。
怎么可能?她如此平静地躺在沛顼腿上?
”在想什么?“沛顼问。
”在想……蚩尤认识你娘?“
沛顼静默半刻,然后说,”认识。“
”怎么认识的?他应该恨你她才对吧。那个制度可是她定下来的。“
”西陵王府败落之后,我娘有一段时间一直流落在外。就是在那个时候遇见蚩尤,救济过他一阵。“
救济过?梨裳忽然想起蚩尤说”她给过我两个馒头“时的幸福表情,还有他摸着屠魔剑时小心翼翼的神情。
那种小心翼翼,几乎可以被称为温柔。
那柄屠魔剑因为刺入梨裳的身体,被一起救了上来。而碧落化身而成的承影却和蚩尤一同葬身于湖水深处。
据说蚩尤死后,所有活尸都倒在地上,成了寻常的尸体。所有被蛊惑的人都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过什么后,有些疯了,有些自杀了,也有些还算幸运,只是添了点心理阴影。而那些参与复活蚩尤的云人的后代们则被鲛人、中州人围攻。梨裳已经给云境传了信,相信此时灵卿也已经开始进攻他们的巢穴。
云荒,算是暂时安全了最新章节嫡枝难嫁。
因为梨裳身体的原因。一行人的速度慢的跟龟爬一样,花了三个多月才到达京城长安附近。
可就在他们驶入京城之时,却被无数守城皇兵重重围了起来,剑拔弩张。护卫的将军怒喝”这是大轩辕帝的车架,瞎了你们的狗眼!“
可围住他们的士兵纹丝不动,就像一尊尊冰冷的石像一样。
梨裳挑起车帘,看到外面林林而立的长戟,和空无一人的街道,心开始往下沉。15302476
而沛顼,面色也凝重起来。
”皇叔……“他低声说。顼靠轻可把。12cs8。
沛顼下了车,梨裳也挣扎着爬出车外。
”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他微微皱起眉,语气有些严厉。不知怎么让梨裳想起一百年前他们第一次到中州时,琉璟因为她私自跑到皇宫中找他而大发雷霆的样子。
”我出来还是进去有区别么?“梨裳笑了。
莫悲连忙护到她身边,青凌也从他的车驾中&出来,他的护卫队围在他身边,全神戒备。
”大将军到!“一个皇兵将领高喝一声。喝声中传出嗒嗒的马蹄声,踩着满城的寂静,遥遥而来。枣红色的高头骏马上,一身着华贵的紫棠锦服的人扬着马鞭,出现在视野里。层层重重的皇兵都让出路来,一人一马越过重围,一直走到沛顼面前。
梨裳看着那人的面孔,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庄珂?
他不是早已被处斩了么?
沛顼神色冰冷,微微仰头看着马上的人,单薄的身躯和健硕的马匹形成鲜明对比。在如此劣势下,他站得挺直,虽身处下方却不显卑微,高贵沿着袖口衣角弥散出来,令人望之生畏。
”陛下,别来无恙?“庄珂阴翳地笑着,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沛顼,吃人一样的目光,”几年不见,陛下越发的英俊了啊?“
梨裳心中一紧,一股火气在心底星星点点复燃起来。她往前走了半步,站到沛顼身后。
沛顼快速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在说,不必担心。
”庄将军,朕没想到你还有死而复生的本事。“沛顼淡淡地说,一派王者的沉着镇静,”当初,是叔父监斩吧。朕倒从来不知道,你们两个有来往。“
庄珂眯起眼睛,狠戾一闪而过,”康王殿下特地命我来迎接陛下。“他顿了顿,视线又移向梨裳和青凌等人,”还有云后和左贤者。“
”你真的觉得,凭这几个皇兵,就能挟持朕?“沛顼冷凝的神色中闪过杀意。姓庄的还不知道他接受了星继仪式的事,真是自找死路。
但正在梨裳这么想的时候,脖间忽然一凉。
”靠着几个人类饭桶当然不行。但小皇帝,你还是乖乖听话吧。“青凌的气息吹在梨裳耳边,明明是温热的,她却觉得冰凉刺骨。
莫悲惊呼着,”青凌!你疯了?放开云后!!“
沛顼猛地转身,看向梨裳的方向,神色一下变了。
梨裳微微转头,瞟着后方的青凌,”你还真是挺出乎我意料的。“
青凌眼中柔华流转,脉脉地看向梨裳,”早劝你离开小皇帝,你不听。这可不能怪我。“
梨裳暗暗催动神力,可胸口忽然撕心裂肺般地疼起来,气一滞,腿都软了。若不是青凌紧紧捞住她的腰,估计现在已经倒在了地上。
”别白费力气了。“青凌啧啧说着,很心疼似的,”你的神元受得损伤太严重,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以后你充其量能化出御云,就别自讨苦吃了。“
梨裳听着,全身力气都似乎散了下来。
永远也不可能复原了?
青凌在骗她?
可自从她醒过来,确实没有一次能动用神力,每次都以难以忍受的疼痛告终。
这么说……她成了个废人……?
跟随青凌的护卫们也立刻将沛顼他们围起来,每人都伸出手化出长弓,各种光色的箭指向沛顼。
沛顼看着梨裳,面上没有半丝波澜。半晌,他缓慢而决然地说,”带路。“
庄珂提起一边嘴角,露出胜利的笑。
整个长安城都一片死寂,康王对于这场政&变,谋划已久。
梨裳疑惑,慕渊就那么相信他叔父?把这么大的权利交给他……这不是请人家来逼宫么?
一路走向王城,梨裳脖间的匕首从未离开过,沛顼走在前面,青凌押着梨裳走在后面。梨裳到现在还是不敢相信青凌竟然一直在骗她。他为什么要跟康王勾结?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可笑她还一度把青凌当朋友。早该知道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接近她,虽然他找了个”喜欢她“这样蹩脚的理由。
梨裳发现,自己果然是不能轻易交朋友的。
宏伟的轩辕皇宫再一次出现在面前。朱红的宫墙外,无数身着铜甲的侍卫把整个皇城密不透风地围起来,铜墙铁壁一般。高大的宫门只在我们接近时才微微打开一条缝,让沛顼与梨裳进入,然后轰然关闭。
穿过一道道宫门,眼前是傲然桀立在苍穹下的千秋大殿。他们被带上层层阶梯,一直进到殿中。
伏羲高大的神像下,精雕细琢的王座上,康王一手支着脸颊,神色阴沉地看着他们。
侍卫都留在门外,但莫悲一直跟了进来,亦步亦趋走在梨裳身后,看向青凌的眼里有着不信,茫然和愤怒。
庄珂大摇大摆地走到康王跟前,站定。
沛顼站在大殿中间,锐利的目光刺向高位上的人。康王环视整个大殿,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渊儿,路上辛苦了吧?“
”多谢叔父关心。“沛顼冷声说。
康王的视线又扫向梨裳,”云后,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梨裳无奈笑笑,”你打算打官腔到什么时候?直接说重点吧,时间长了本宫的脖子可受不了。“
青凌搂着她的手臂一紧,”我明明很温柔的!“
”皇叔,“沛顼稍稍将头偏向别处,”慕渊自问多年来没有亏待过叔父,叔父此举,又是为何?“
”哼……“康王冷笑一声,面容上一闪而逝的恨意令人心惊,”你确实没做什么。但有句话,叫父债子偿。“
沛顼眉头微皱,然后望向康王。
”你是不知道,你父皇当初有多风流。风流到连自己亲弟弟的女人,也不放过。“
又是前轩辕帝?梨裳微微皱眉,那老头到底有多少女人啊……
康王顿了顿,继续说,”雯枝是我今生挚爱,我们二人早已私定终身,却被你父皇生生拆散。若只是夺我所爱也就罢了,你父皇却不知珍惜,很快又移情你那贱婢娘亲,万般宠爱,却连雯枝得病也不加理会,更不让我进宫探望,反而把我发往边疆。我只能站在西关,眼睁睁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去。“说到此处,一向雄浑的声音却有些发抖了。康王有些承受不住似的停下来,深深呼吸几下,才又用咬牙切齿般的目光看向禺强,”你有尝过眼睁睁看着自己最爱的人离开、死去的滋味么?“
沛顼的视线稍稍向梨裳这边瞟了一眼,面上却没有太多表情。
”啊,对了,渊儿也是尝过的。“康王忽然讽刺地笑起来,目光移到梨裳身上,”这十年来你拼命寻找进入云境的方法,就是为了她吧?当初和左贤者那场戏,真是做对了。“
青凌在梨裳身后笑着应声,”好说,好说。其实要是轩辕帝陛下不说那些话,咱们再怎么演,也没用啊。“
梨裳看到沛顼的拳在袖下紧紧攥了起来。
”庄珂,这些年你做得不错。“康王又转过身,向着王座和边上的庄珂走过去。
”庄珂一直都是你的人?“
”自从你父亲为了你娘动了废后的心思,并且开始剥夺庄将军的兵权后,他和我就有了来往。可笑的是你娘终究还是失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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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利用勾结 无间生变
庄珂冲沛顼笑着,面上有几分狠辣,几分令人心悸的意味深长,”陛下不必担心,只要交出传国玉玺,以后本将军不会‘亏待’了陛下的。舒殢殩獍“
”渊儿,不要怪叔父。要怪,就怪你父皇死得太早。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学习最凶险的巫术,为的就是报复他,夺取他在乎的一切,包括皇位……“说着,康王面上露出几分惘然,似是为了不能报复真正的罪魁祸首遗憾万分。
沛顼没有被康王激怒,而是平静地问,”你给了鲛人什么好处?“
康王没说话,青凌却代他回答了,”五座城,还有你轩辕家的骨肉相残,足够抚平我海国人民的愤怒。不废一兵一卒,这不是挺划算的?“
现在事情都明朗起来了。康王被发往边疆,为了伺机篡位,他与海国勾结,在交手时鲛人故意放水,这样康王的威名就渐渐立了起来,便有机会回到宫中。前轩辕帝第一次邀他回宫恐怕只是试探,他不敢答应,答应了不但没机会回朝,还有可能被疑心重的前轩辕帝除掉。反正只要他成为唯一能与海国抗衡的战神,最终他一定能回到朝野里。可惜还没等到那个时候,前轩辕帝就过世了。为了能逼慕渊去找他,也许庄珂和皇后庄姜氏对慕渊的百般欺凌也是他一手安排。
梨裳忽然想起那次在沼泽中与庄珂交手,事后将他救走的,大概就是康王。
慕渊将康王请回朝中后,他又和庄珂合演一场除歼佞的戏,渐渐博得慕渊信任,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全文阅读重生--嚣张邪医。
蚩尤的复活,便是他们夺位的契机。
她叹了口气,本以为一切好不容易结束了,没想到这个被他们忽略了的人,这会儿却捅了他们一刀子。
梨裳开口,”你们敢挟持本宫,就不怕云境出兵么?“
庄珂哈哈一笑,”刚刚经历过蚩尤大军的洗劫,你们云境也是元气大伤,相比云境和海国,我们反倒是受创最小的。真打起来,云后认为会是谁吃亏?“
”你们敢挟持本宫,云境就敢跟你们拼命。“
”云后稍安勿躁。只要陛下交出玉玺,我们自会放云后平安还朝。“康王说着,目光刺向沛顼,”但要是陛下不愿意的话……“
青凌在梨裳耳边接话道,”我是真的不想杀你……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不要怪我。“
梨裳冷笑一声。
”怪只怪,你不听我的话。要是早离开他,跟我走,不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么。“青凌的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
莫悲忽然动作,扑向青凌,速度奇快。然而再快仍是快不过鲛人的轻盈,青凌拉着梨裳转了个圈,轻而易举地躲过莫悲的突然发难,压在喉间的匕首更加用力,梨裳感到一阵尖锐的疼痛,大概是出血了。
”住手!“沛顼忽然大喝,目光有些不稳。
莫悲停住脚步,醇厚的面容此刻竟有些伤心,”青凌,我们不是朋友么?快放了云后吧……“
”莫悲啊。。。“青凌轻轻摇头,”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在逗着你玩么?“
莫悲面上现出几分落寞,但很快就褪了下去,只是目光坚毅地望着青凌,”你若敢伤云后,我绝不放过你!“
”玉玺在长安城外十里坡处。“沛顼忽然出声,眼睛紧紧盯着梨裳。15302476
康王眯起眼睛,然后微微一笑,”既如此,就请陛下带路吧。“
”等一下。“青凌忽然说,”先让小皇帝自毁神元!“
梨裳呼吸一滞,”青凌!你太过分了!“
”他们不知道,我可是知道现在的小皇帝跟以前可大不一样了。我冒不了这个风险。小皇帝,不想让你的美人受伤的话,就快点动手。“
沛顼脸上有杀意掠过,双眸中有怒色射出,刺向青凌。
”虽然我一向怜香惜玉,但到逼不得已的时候,我也就顾不上那么多了。“青凌笑呵呵地说着,匕首又向下压了些。钝痛之中,梨裳感觉到自己的动脉正顶着刀刃危险地跳动着,随时有被划开的可能。
如果沛顼没了神力,就再无扭转局势的机会。而她,什么都做不了。
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小皇帝,你再不快点……“青凌说着,一只手忽然移向梨裳胸口,狠狠一按。她感觉到一股力量冲入心口中,与本就奄奄一息的神元碰撞,心脏像要炸开一般。
梨裳感觉头上开始冒出冷汗,用尽力气才勉强吞下惨叫,腿上的力气却一下子被抽走,再也站不住。
”不要!“沛顼大喝一声,抬起右手,”我会动手,不要碰她!“
青凌仍然没有把手拿开,庄珂恶毒的目光缠在沛顼身上,好像等待着的毒蛇。
沛顼的掌心泛起金黄的流光,环绕着他的手熠熠舞动,大殿中涌起一股力量的暗潮,吹拂着每一个人的皮肤,宽大的袖摆烈烈作响。12cs8。
梨裳闭上眼睛,让自己冷静下来。
刚刚青凌向着她神元的一击,似乎打通了某些阻碍。她将牙关咬紧,开始催动神元。
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疼痛,痛到虚脱。这疼痛像是会传染一样,沿着血液蔓延至全身,五脏六腑好像都被侵蚀掉,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
她鼓励自己,再忍一下……再忍一下就好了……
一股神力忽然挣脱神元的桎梏,流向经脉之中。梨裳暗喜不已,睁开眼睛,心跳却差点停下来。
沛顼已经高举右手,就要向着自己胸口拍下去!
她回忆起强大的幻云术,很久没有这样使用过化云术了,努力回忆着,那力量一路攀升,冲破一切桎梏。
仿佛有千百个人同时发动了攻击,云潮激荡着在大殿里爆&发开来。青凌毫无防备之下,被梨裳震飞出去,摔在地上。
异变突生,沛顼手中的金光突然改变方向,向着王座上的康王扑射过去。康王大惊之下,竟一把拉过身边的庄珂,金光尽数没入他的胸口。
下一瞬,庄珂的胸口仿佛被放了炸&药,炸了开来,血肉横飞,在空中扬起一片红色的雾。
梨裳却已是强弩之末,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莫悲立刻扶住她,全神戒备地盯着青凌。
沛顼走到梨裳身边,神色冷傲,”你们,还认为你们会成功么?“
康王从王位上站了起来,冷笑,”就算你能力再强,你能杀得净整个守城的皇军么?“
沛顼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向着大门的地方射出一股力量。大门在神力的撞击下轰然开启,门外原本重重叠叠的侍卫,不知何时每人脖子上都多了把刀,竟然全被制住了。
”你真以为朕会全然信任你?“沛顼微微转动眼珠,瞥向康王,美丽而无情,”你认为朕说把皇军交给你,就不会往其中安&插朕自己的人了么?“
康王眼中的光芒一点点碎裂,身形忽动,化作一团暗紫色的光向着沛顼冲过来。
然而此时,一道绿芒闪过,康王身形一滞,停了下来,一只手臂上鲜血淋漓。他捂着手臂,愤恨地抬起眼。
梨裳惊讶地转头,青凌正握着碧玉长弓,弓上又搭上了三支箭,似笑非笑看着他们。
”青凌,你收手吧!“莫悲冲他喊着,焦急得满头大汗,”你们已经输了,别再打了!“
”这三根箭,不是射你们的。“青凌倏然转身,向着殿外的天空,就要松开拉着弓弦的手。
梨裳恍然,青凌是想报信。
看来鲛人还另有埋伏!
电光火石间,沛顼忙抬起手,一道金光扑出去,生生击碎了两道射出的箭芒,另有一道扑向天际,在空中仿佛烟花一样炸裂开来,七彩的光芒向着大地四方散去,托出长长的艳丽痕迹。
”完成了。“青凌笑着转过身来,”多年来靠着你们康王,我们鲛人早已渗透入你大轩辕,现在有了这个信号,他们很快就会里应外合。你们,完了。“
沛顼却似乎并没有露出什么急色,”你就没想过你自己的下场会如何?“
”大不了一死。“青凌无所谓般地耸耸肩,”我从没打算活着回去。我是海国左贤者,为国捐躯,这不是挺光荣?“
梨裳却仿佛一下不认识青凌了,愣愣盯着他。
莫悲目眦欲裂一般,冲青凌大喊,”你这个疯子!!“
青凌看向莫悲,目光忽然变得柔软了些,唇边提起一个淡淡的笑。
”我是疯子。你是傻子。“青凌说。
”既然你想死,朕成全你。“沛顼看着他,手中升起一团明亮到刺目的光晕。梨裳感觉到整个千秋大殿的气流都飞旋起来,某种巨大的力量在每一粒尘埃中涌动着。
莫悲大惊,忙拉住梨裳,”云后,求您饶他一命吧!!“
梨裳心中有些不忍,想要拉住沛顼。就算青凌背叛了他们,但就这样杀了他,总觉太过……
毕竟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
刚要开口,却见青凌看向梨裳,轻轻摇摇头。
”小珑珑,对不住你。但我以前对你,是真心的!“珂冲狠得上。
梨裳愣住的一瞬间,沛顼手中杀招毕现,向着青凌铺天盖地而去。
”不!!!!“随着一声嘶哑的叫喊,身边一道青色的身影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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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傻子疯子 离别等待
267傻子疯子离别等待
漫天汹涌咆哮的力量,尽数打在一人身上。舒殢殩獍
那个人向后飞出,撞入另一人怀里,口中喷涌而出的殷红在空中散开。
沛顼怔住了。而梨裳,则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青凌也像傻了似的,恍恍惚惚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
莫悲全身的血色似在一瞬间褪出体外,惨白得想要随风而散了。他破败一般倒在碧风臂弯中,刺目的红弄脏了无瑕的绿衣。
”莫悲……“梨裳低声呢喃着。还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
子疯哮置天。”莫悲?“青凌试探般地叫着,晃了晃怀里的人。
死寂一片。
”傻子?醒醒啊?“似是不相信一般,青凌又摇了摇,”不会这么容易就死的吧?“
醇厚的面容,那双单纯的褐色眼睛紧闭着,没有任何要睁开的意思。
青凌抬起手来,指尖有些颤抖。梨裳看着他把手放到莫悲胸口,然后整个人倏然一震。
好一会儿,殿里没有人说话,只有康王粗重的喘息声。
半晌,青凌紧了紧怀里了无生气的身体,眼睛里的光芒忽然被吸入一片深沉的黑暗中,没有半丝逃逸。
”傻子……“梨裳听见他轻声说。
闭上眼睛,她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那个傻乎乎的侍卫,总是做错事,总是二百五似的挠挠头,然后憨憨的笑。
一路走来,他一直跟在她身边,她却从没有真正注意过他。
可现在,明明一切都要结束了,他却死在了中州,再也不能回家。
这是干什么呢?
明明可以不用死的……
傻子……真的是傻子……12cs8。
其实,慕渊早在十年前遇见青凌后,就开始怀疑鲛人也许已经混入轩辕,所以在暗中搜查过几次,剪除了几股重要势力侯门毒妃。因为这个原因,也因为蚩尤之乱中受创太严重,这次鲛人的行动并不成功,加上轩辕兵力比较多,很快就把攻势压制住了。虽然最后还是丢了三座城,但也已经把损失减到最小。
康王被软&禁起来,而青凌也被关进天牢。但在半月后,有人发现他逃了狱,不知所踪。跟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莫悲的骨灰。
沛顼仍然是轩辕国的皇帝,每日按时上早朝,不知不觉地将朝中康王的党羽替换掉。此番动荡的余波,正一点点散去。
梨裳的身体也好了许多,胸口也不会总是疼了。但神力好像再也使不出来,最多能化御云。
华清池是专为皇帝建起的浴池,两仗见方,里面时时注满温热的水。池子的一头雕了一个龙女,飞扬的裙摆下是蛟龙蜿蜒的尾,肩上扛着一只水罐,池水就是从那罐中流出。池子四周悬挂了一层轻紫的纱,随着升腾的热气缓缓荡漾着,朦胧且虚幻。
梨裳从水里钻出来,一个玄色的身影立在水池边,袅袅的蒸汽晕湿了他的眉目,抿起的唇像点了蔻丹一样红。
”上完朝了?“她趴在池子边上,看着他。
沛顼点点头,走近一些,不知为什么,眉宇间飘着一片片的落寞。
”怎么了?“
”没什么。“他微微笑开,蹲下身来看着她,”胸口还疼么?“
”早就没事了。“我摆了摆双腿,搅起一片水花,”就是动不了神元。“
他眼中泻出几分心疼,冰凉的手指抚上她脸颊,小心翼翼。
蒸汽之中,沛顼的长睫上沾着几滴晶莹的水珠,瓷白的皮肤中隐隐透着红晕,眉像用黛描过一样,趁着那副有些寞然的神情,实在是无比的摄人心神。
梨裳心中一动,冷不丁伸出手拉住他手臂,然后用力向下一拽。沛顼没有防备,一下被梨裳拽下来,短促的惊呼被四溅的水花淹没。他狼狈地抓住她,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稳住身形,一缕黑发黏在嘴边,湿透的衣服勾勒出完美的身形。
梨裳呵呵笑着,看着沛顼失去镇静变落汤鸡的样子,实在是一种享受。
他抹了抹脸,然后也笑起来。两人的笑声相互碰撞着,一路攀升,在每一个角落飘扬。
当笑声渐渐停歇下来,沛顼面上的温柔丝毫未减,黑眸就那样专注地望着梨裳,好像眼中除了她,再无其他一样。
梨裳又笑了一声,”从来没想过还能和你这样。我一定是疯了。“
沛顼的目光颤抖了一下,然后低声说,”我也没想到,你会原谅我……“
”谁说我原谅你了?“
他一愣,抬起头来望着她。
她回过头,对他弯了眼睛,”我只是不想再跟自己较劲了。所以你最好给我乖乖的。我可是随时都会抛弃你。“
沛顼低笑起来,抓住梨裳的手,把她拉进怀里,力道强势。她闭上眼睛,感受着他的体温,紧紧抓住他背上浸透的衣料。
忆景,素珑,碧落,莫悲……
死了那么多,失去了那么多。
现在她还能与他相拥在一起,简直是奇迹。
可这份相拥,还能持续多久?
梨裳惊觉自己难得的好心情差点就要被自己给毁了,她决定做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抬起手臂,缠上沛顼的脖子。
他的身体明显地紧了一下,她呵呵笑了出来。
”不要闹了……“沛顼的声音有点暗哑,”你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真的不要?“梨裳在他耳边问着,身体紧紧相贴,感觉到那已经有了反应的**,”你好像不是这么想的。“
沛顼抖了一下,呼吸一下加重了一层,旖旎的红晕染上面颊,眼神也迷离起来。但他仍挣扎着想要找回理智,”不行……“
那副隐忍的禁欲表情,让她欲罢不能……
梨裳的小手顺着沛顼的脖颈滑到衣领里,轻轻抚摸着那宽阔的胸膛”我早就没事了,你行不行啊……“
似乎是”不行“这种言论刺激到了沛顼,他忽然托住她后脑用力吻上来。这吻极其浓烈,像是要把对方吃了似的,唇舌急切地纠缠。撕扯开她的衣衫,任上好的丝绸随水飘远,那双修长的双手则大力地抚摸过她身上每一寸皮肤,所过之处,卷起一片燎原烈火。
沛顼舔吻着梨裳的脖颈,而她则配合地扬起脖子,手摸着他丝缎般光滑柔软的头发,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迷蒙起来,浮上一层甜腻的色彩。
他发出飘渺的一声叹息,俊美的面容更添几分艳色,她看着他,不自禁地吻向他的额头,眉眼,他也痴迷一般吻向耳朵,脖颈,锁骨……留下一串暧昧的痕迹。她随着他的节奏起伏着,像在风暴中的海洋上浮浮沉沉,水声激荡着,染上情&色的气息。
在这片充满云烟的池水中,他们仿佛回到了最初,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开始的时候,可以毫无顾忌地去爱、去追随的时候。那时候说出了那句我喜欢你,却根本不知道这句话带我走向的是怎样的一条路。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她搂紧他,闭上眼睛,世上的一切都消失了,时间也不再困得住他们。
欢愉过后,梨裳闭着眼睛趴在沛顼的怀里,觉得全身都懒洋洋的。他的手指轻柔地拨弄着她湿着的头发,动作宠溺。
可她却听见了一声叹息。
”云境的使者明天就会到了。“
梨裳睁开一只眼睛看向沛顼。
他默默地握住她的手,眉间微微皱起,”你不会留下来的,对么?“
她深深吸进一口气,然后点点头。
”我不做轩辕的皇帝,你也不做云后。我们远走高飞吧?“
她笑了,”这话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他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奇怪,十年前为什么没有答应你。“
”……“
沛顼没有再说话,略微抬起头,视线仿佛飘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
梨裳看着他的侧脸,想着他刚刚的话。
他是说,愿意为了她放弃天下江山么?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在一起?“沛顼幽幽说着,好像不是在问梨裳,也不是在问他自己,”还要等多久?“
梨裳稍稍坐起身来,转过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
”我是云后,不可能就这么扔下一个云境不管。你也有你的责任。你的寿命本就不长了,还有很多事要做。“
沛顼静静垂下视线,”可我进入轮回,为的不是这些。“
”我会等你。“她轻声说出那四个字,语气却无比坚定。
他的视线定在某个点上,不再移动。
”不是有同生么?反正已经等了一百多年,这次不会再要这么久了吧?“梨裳说着,抬起头来,却正好迎上沛顼的吻。
深深的,倾尽所有缱绻的吻……
云境的使臣终于到了。原来是庞轩亲自来迎梨裳回去,御医君浩也跟了来,一见面就为她把脉,连连摇头。
梨裳说,”本宫不会是要英年早逝了吧?“
君浩说,”吾后还可以活个三四百年。只是您的神元这回是彻底玩儿完了。“
”本宫不能再用神力了?“15302476
”简单的还可以,要是想完全跟从前一样,是不可能的了。“
梨裳却无谓地笑笑,然后说,”看来得增加宫里的守备力量。“
似是对梨裳漫不经心的态度十分奇怪,君浩抬起①38看書网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再次垂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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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 孕育麟儿 重生相逢
268大结局孕育麟儿重生相逢
临行那天,沛顼一直没有出现。舒殢殩獍眼看时辰到了,梨裳没有多等,而是直接上了车。
车子驶出皇城的一瞬,她掀开车帘,向后望去。朱红的城墙上,金色的檐牙下,一个玄衣人临风而立,视线穿透数丈的距离,流连在她的身上。12cs8。
关上帘子,却奇怪的没有任何难过的感觉。低下头,那朵梨花在胸前摇摆着,幽柔的光泽一如从前。
从长安一直到天阙,从中州回到云境。灵鸟长鸣着,洁白的云雾渲染了深邃的蓝。
就这样,再一次分开了。
比以往的任何一次分开,都要平静。
梨裳按住那朵梨花,感觉心跳正隔着它传出来。神元损坏了,可那一直纠缠在心间的疼,却似乎痊愈了。她把它从脖子上扯下来,打开车窗,将它从天空中抛了出去。
那一道莹白的光,飘摇着,渐渐消失在视野里。
所有过往,早就过去了。不论是坏的,还是好的。
也许,她终于可以放自己自由。
回到云境五个月后,梨裳忽然觉得一阵阵反胃。最初以为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最后竟然吐了出来,吐到最后明明腹中什么都没有了,还在一阵阵干呕。
她以为是吃坏了什么东西,没有叫御医,把御厨责罚了一顿。
但此后数天,这种现象接连出现,而且总是觉得疲累不堪,手脚都没有力气,站得久了还会头晕。
这种症状,她感觉自己以前似乎是有过的……
但梨裳很快就打住自己的想法。云人受孕极其困难,多数都要吃紫息花才能成功。而她又用过两次七落,不可能的……
最后她实在难受得不行,便传了御医。君浩为她号了一阵脉,脸色忽然变了。
”本宫怎么了?“
君浩收回手,跪在地上扣了个首,才说道,”云后,恭喜。“
听到恭喜那两个字时,梨裳心脏猛地一跳。
”是喜脉。“
她看了君浩好一阵,才确定他是认真的。
然后梨裳又开始怀疑自己听错了。
”喜脉?“
”不错。“
”孩子?“
”……对。“
”你诊错了吧?“
君浩性子傲,最不喜欢梨裳质疑他的医术,可偏偏她总是三番两次质疑他。听了这话他便深深拜下去,”云后若不信臣,可请其他御医前来问诊。若有半句虚言,但凭云后处置。“
”但这是不可能的呀?“梨裳还觉得头有点发蒙,”本宫没有用过紫息花啊?“
”云后,云人在没用紫息花的情况下受孕,也不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较少见罢了。“
那七落呢?
梨裳低头看着自己的腹部,还很平坦,怎么可能会有一个生命在里面。
真的么?
孩子?
她和沛顼的……孩子?
把手放上去,又像被扎到一样快速把手移开绝色特工皇后。
接下来,一阵强烈的呕吐感再次将她淹没……
最近这段时间,梨裳身上确实发生了很多奇迹,但每当她低下头,看到一天天一点点鼓起的肚子,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孩子,除非她嫁给别人,却没想到还能拥有和沛顼的孩子。
可这件事,梨裳没有告诉沛顼。事实上自从回到云境,她就完全和他断了联系。毕竟在他这一生里,他们大概没可能再见面了。
有时候躺在床上,梨裳会想,这是不是冥冥中某种名为命运的东西给她的补偿?让她在往后的时间里,有一个陪伴在身边,有一个等下去的动力。
梨裳不想让这个孩子生在帝王家,所以她找到梵尘,和他商量用迦耶镜重新选择继承人的事。
但梵尘却说,除非梨裳死了,并且没有可以继承王位的子嗣,才可以请出迦耶镜。
梨裳告诉梵尘她其实就是第三神识,留下的子嗣没准就是将来的云神,神是不可以干政的不是么?
谁知梵尘愣了很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高深莫测地看着梨裳,告诉她说,”这就是天意,一切都是注定的。云后既然被选中,就说明秩序已经允许了您的介入。所以,您的孩子一样是被选中的。“结局行墙生。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是作弊了才当上云后的!“
”云后错了。“梵尘平静地看着梨裳,”这一切,都是秩序安排好的。“
梨裳无奈,也只能接受。
从中州回到云境的十五个月后,她有了一个孩子。
早听人说过,分娩的过程是很痛的。但梨裳实在没想到,原来不仅痛,还会持续那么久,久到就像永远不会结束似的。
那样的痛,如同有一只手探入你的身体中,硬生生拆开你的骨架,还一拆就是好几个时辰。
梨裳只记得自己在那张大床上挣扎着,君浩一直在她身边喊着什么,可她什么也听不见,只能用力咬着口里的巾子,手不知抓着身边谁的手臂,整个世界都在头顶旋转。她精疲力竭,嗓子也嘶哑了,有一瞬真的想放弃……太疼了,她做不来……
后来梨裳开始出现幻觉。仿佛听见沛顼在叫她,仿佛看到他就在她身边冲她微笑着。
她气的想骂人:笑什么笑,还不都怪你!
人却已经说不出话来,濒死一样喘息着,眼前一阵阵发白。
可脑子里都是沛顼的样子,他的温柔的眼神中似乎还有些期许,梨裳忽然意识到,这个孩子对他的意义也许比对她自己还重,当初拿掉忆景,他所承受的痛苦比她更多……
深吸一口气,将身上剩下的力气全部积攒起来。梨裳听到自己一声凄惨的喊叫,然后,便是稳婆急促的声音,”出来了!!!“
不多时,一声婴啼撕裂寂静的夜,那样稚嫩而嘹亮,整个云荒都为了这声音安静下来。
那是梨裳听过的,最美妙的歌声。
她给这个孩子起名叫无痕。原本考虑要不要叫他忆景,但后来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毕竟忆景已经走了,这个孩子,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无痕刚出生时,肉嘟嘟的小手挥舞着,小脸皱成一团,看不出来长得像梨裳多一些还是像沛顼多一些。
梨裳把无痕抱在怀里,她总是会心惊胆战的,因为他看起来那么小,那么柔弱,他的手全部张开,才能握住她的一根指头。她有时候会很害怕,害怕任何一点伤害,都会把他从她身边带走。
十多天后,无痕第一次睁开了眼睛。那一双如冬夜一般漆黑的双眸,仿佛承着漫天星辰,如沛顼的双眼一样美丽。
他的头发渐渐长了出来,纯白的颜色,细细软软的,像天上飘落下的雪花。
他的皮肤很白很嫩,好像轻轻一按就能按出水来,小小的嘴唇像一点朱砂,从中传出咯咯咯的笑声。
这是属于梨裳的孩子,她和沛顼的孩子。如此美丽,美得让人想要流泪。
皇宫里虽然不缺乳娘,梨裳还是决定自己为无痕哺乳,她亲自哄他睡觉,给他换尿布。平时觉得琐屑的事,这时候她却干得兴致勃勃,尤其当那粉团儿一样的小人儿冲她笑的时候,便觉得一天的疲惫消退了一大半。
无痕十岁的时候,梨裳得到轩辕帝慕渊病逝的消息。
这是她自从回到云境以来,得到的第一个关于沛顼的消息。大概也是最后一个。
这十年间,慕渊改&革了轩辕国的封地制、税收制,并且打退了西凉国的多次进犯,甚至向东推进,拿下了几座西凉的城池。海国经历过蚩尤一劫,加上突袭轩辕的行动失败,这些年没再有大的动静。轩辕国再次崛起,朝野民间焕然一新,再也不是那个奄奄一息的没落霸主。
慕渊一直没有娶妻。他临终前,将皇位传给了康王的儿子。
梨裳倒是一直不知道,他没有杀了康王。更不知道康王有一个儿子。
不过据说,那个孩子自小就在外游历,对于轩辕国的民间状况非常了解,也从未参与过他父亲的篡位阴谋。自从康王被软&禁,他便被召回,不但没有被打压,反而被慕渊带在身边十多年,做出许多功绩。
听着下面的人汇报,梨裳恍恍惚惚的,视线飘向太平大殿之外那一片透彻的蔚蓝。
那天下午,她微服出宫,去了互人城附近的灵修苑旧址。穿过丛生的灌木,经过覆盖了厚厚一层青苔的建筑,一直走到那块巨石附近,进入漆黑的密道。
那片曾经的净土,已经完全变了样子。
素珑的幕被挖开了,石碑也断裂成两截,被层层叠叠的杂草覆盖住,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是两块寻常的石头。
那座白塔,则完全地散碎了。似乎是当初有人想要强行进入梨裳布下的法阵,结果太大的冲击力另得腐朽的船身无法承受,像是被拦腰折断一般。
梨裳站在那片空空荡荡的荒原里,忽然感觉一阵阵刺骨的寒冷,孤独从四面八方拥挤过来,扼住她的喉咙。
还真是,不太好受。
回到宫里后,无痕蹦跳着钻到梨裳怀里撒娇,用他那酷似沛顼的小脸仰头看着她,跟她要求着不想看书了,想到花园里去玩。
梨裳摸着他白色的小脑袋,然后把他抱在怀里。
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扯了扯我的衣袖,”母后,您怎么了?“
”你爹又走了。“
”爹?“无痕有点困惑地眨眨眼睛,”父亲有回来过么?他怎么不来看痕儿?“
梨裳捏着他的脸蛋往两边扯,”谁让你不好好读书的,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今天都玩儿了一天了。给本宫滚回去念书!“
无痕嘟起嘴,不甘不愿地甩着胳膊往回走。
父亲,沛顼若是知道他已经做了父亲,不知道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这么想着,梨裳忽然觉得一切都好了起来。
一切都会好起来,这次真的会好起来的。
”痕儿。“我叫了一声。
无痕停下来,转过身,”母后?“
”等你长大了,你父亲就会回来看你了。“
小家伙愣了愣,歪着头想了想,然后冲梨裳噢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梨裳无奈,他这算是什么反应啊……
。梨裳在无痕五岁时就将他送进灵修苑。事先她已经吩咐灵修苑主管,不允许对任何人透露无痕的身份,只把他当成普通的学生对待,并且为他起了一个假名。无痕也很懂事,穿着普通的素色云锦长袍,只带了最简便的行李,便出了宫。临行前像模像样地冲梨裳行礼,跟个小大人儿似的。
这小娃的眉眼越长越像他爹了,小小年纪就明眸皓齿,漂亮得跟瓷娃娃似的,长大了估计又是个蓝颜祸水。
梨裳这个做娘亲的,不得不说十分自豪 ̄
无痕一走,宫里一下安静了许多全文阅读相公,我家有田。侍者们低垂着头无声来去,阳光落寞地投射在大殿晶莹的地面上。
有时梨裳散步,走着走着就走到无痕以前住的寝宫去了,等发现的时候,总觉的自己的年岁真的大了,只差对着夕阳的光嗟叹蹉跎了。
无恒时不常地就会回宫住上几天,现在他跟灵修苑许多学生打成一片,说得很多时下的词儿梨裳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她叹息着,实在是岁月催人老……
然后无痕就一脸同情地安慰;梨裳,”母后您不要担心。现如今灵修苑还是有很多人拜倒在您倾城美貌之下的 ̄“
就这样,日子一天一天过着。不知不觉,又过了十年。
无痕从一个巴掌大的小婴儿,长成了如今站在梨裳面前长身玉立的青年。
雪白的长发,鼻子和她很像,眉眼和嘴都比较像沛顼,但他不像沛顼总是一脸生人勿近,微微笑起来的时候眼波盈盈似在流转一般,传统的群青礼服勾勒出宽肩窄腰,完美的身材。
和梨裳以前猜想得一样,果然是祸国殃民。
”母后,儿臣过去了。“无痕看了看远处的千年寒冰,折射着七彩星光的冰面上,将要参加成年礼仪式的学生都已经站在了上面。
梨裳忽然想起来,当初陪琉璟来参加成年仪式的情形。
她给无痕整了整衣领,然后拍了拍他肩膀,”去吧。“
无痕化出浅金色的御云,向着寒冰升去。仪式开始,学生们的歌声依旧是那样纯净,好像是冰川深处涌动的泉,不沾一丝尘世的瑕垢。在这歌声中,天上的云烟忽然散却了,一轮没有半丝缺憾的银月悬在中天,皎皎银辉洒遍荡漾起伏的海面,一切都静寂下来,一切灵魂都得到安宁和慰藉。
在那群年轻的面孔中,梨裳看到她的无痕微微扬起的头,在那么多道声音中,她找到了他那一道,华美而高亢,像是天幕中飒然绽放的烟花,夺取所有目光。
沛顼,我们的孩子长大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自无痕十五岁起,梨裳就开始教导他如何处理各种政事,他学的很快,比她聪明多了。所以到无痕成人之后,梨裳渐渐把国事交给了他。
十年后,无痕三十岁时,梨裳宣布他为云皇。
无痕登基那一天,梨裳留了封信,然后自己骑上马,从云皇宫后门游了出去。没有带任何随从,只有简单的一包行李。
流云从脸颊两边擦过,她深深地吸一口气,闻到无边无际的浩淼气息。
回过头,沿着迦蓝山向下铺开的迦蓝城在一片纯白之中闪着炫丽的光,数屡巨大的光柱交错着照射在它身上,升腾起一阵阵轻盈的烟。
隔着这么远,梨裳却仿佛听见了从太平大殿中传来的震耳欲聋的”万岁“。她猜想无痕现在一定正穿着用五色丝秀成的金丝云锦礼服,头上戴着云皇冠,端正地坐在龙椅上。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她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这么想着,梨裳感觉自己好像弯了嘴角笑了笑。
。梨裳在轩辕国附近的海岸边搭了一间小茅屋,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小渔村,村民都是十分纯朴善良的人,最初见到她的时候都跟看见怪物似的,但因为她低价卖给他们难得一见的云锦,久而久之他们就跟她越来越熟。村民甚至邀请梨裳搬到他们村子里去,但她以喜欢安静为由拒绝了。即便如此,村里的小孩儿有时会到梨裳那儿去玩儿,她也就时常拿点云境的小玩意儿逗逗他们。
每天织些云锦,有些留下,有些拿到村子里去换点东西,生活悠闲无比,悠闲到让梨裳怀疑曾经那些打打杀杀恩恩怨怨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有时候到村子里去,看到男人们扛着渔具去打渔,女人们蹲在门口洗衣服,男孩们追逐打闹,女孩子在一块儿踢毽子,老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下棋聊天儿,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单纯的笑,每一份快乐都如此纯粹,梨裳就觉得自己之前那么久,好像都白活了似的。
在这儿,没有人知道她是神识,没有人知道她曾是云后。他们以为她就是一个迷了路的云人,找不到家,所以就在这儿安家了。有时候他们会给梨裳送来点难得弄到的”好东西“,比如甜窝头糯米什么的。
无痕很快就找到了梨裳,但并没有劝她回去。他来的时候,身边只跟了一个贴身侍卫,看到梨裳住的地方,微微皱了一下眉。
她一看就笑了,”你刚才那表情跟你爹特像。“
无痕沉默了一会儿,问梨裳,”父亲回来了么?“
她说,”他会回来的。“
。那是一个宁静的夏日。早上起来,两三只海鸥在碧涛上空盘旋追逐,清澈的叫声跟海浪拍岸的声音混在一起,听得人心旷神怡。
梨裳吃过早饭,便把这些天来积攒的衣服给洗了,抱到外面的竹竿上去晾晒。今天天气晴朗,太阳也不是很毒,整个天幕看起来宁静祥和。她把衣服一件件抻开,抖抖,搭在竹竿上。
茅屋后的树林蓊蓊郁郁,绿色像是要拥挤出来一样。她时常会望着树林发呆,好像下一刻就会有一个身着玄袍的人从里面走出来。
身后一阵浪花涌起的声音,紧接着一个年轻的声音说,”打扰了。“15302476
梨裳转头,是一个大概才刚成年的鲛人,正幻化出双腿。
”有事么?“
那人一愣,然后才呐呐地说,”你是……云人?“
梨裳冲他和随和地点点头。
”你住这儿?“
”不错。“
”你住在中州?!“
梨裳有点不耐烦了,”没错,我是云人,我住在中州。你到底有什么事?“
那人像是恍然想起自己的初衷一样,有点结巴地说,”我……我们是从海国出来游历的。我家少爷今晚像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不知道方不方便?“
梨裳”噢“了一声,看这小鲛人一身风尘仆仆,面上挂着疲惫,挺可怜的,就说,”让你家少爷过来吧。“
小鲛人立马高兴起来,转身就喊,”少爷!她同意了!“
梨裳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不远处立在银沙上的人。然后,便觉得周围的一切突然静止下来。
修长的身形,墨袍宽大的广袖被海风吹了起来,轻盈得像要飞起来一样。黑发很长,微微在风中飘摆,而他的脸……
他的左半张脸很美,美得似曾相识,墨画一般的眉眼,如雪的皮肤,挑不出半分瑕疵。
而他的右半张脸上却布满暗红色的纹路,弯曲纠结着,磨灭了脸上的线条,只让人觉得狰狞可怖。
差异太大的两半面容就这样拼在一起,看上去极为诡异,好似幽冥中来的修罗,一半是神,一半是鬼。
就算没有了俊美的容颜,她还是能一眼就认出他。
不管他轮回多少次,不管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她都能一眼认出他。
此刻他也愣愣地望着梨裳,忽然好像受到了什么冲击似的,身体摇晃了两下,忽然跪了下去,双手撑在地上。
在梨裳旁边的鲛人随从啊了一声,连忙跑过去扶住他,不断问着”少爷你怎么了?“
他喘息了一会儿,忽然推开随从,慢慢地直起身体,站了起来。
梨裳动弹不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望向她,目光深深,有迷离的光点闪烁其中。他向她走来,一步一步,每一次迈动,就像迈过了无数的岁月,无数的离别相聚,无数的伤痕累累。
梨裳睁大眼睛,视线却仍然被水色模糊。
她曾经想过,见到他的时候,该说些什么。她想过很多很多,可是到现在,她只能从内心深处发出这两个字的音来:
”琉璟……“
他走到她的面前,夜一般的双眸痴痴望进她眼中,嘴角向上,拉出一个温柔的弧度。这样的一个微笑,仿佛穿越了百年的时光,回到最初他们相识的时候。
”梨裳,我回来了。“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缘定三生之云境传说最新章节,本章节是第二百六十八章 大结局 孕育麟儿 重生相逢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23990/38708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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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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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一 父子相见 一家团圆
梨裳将醒未醒的时候,感觉脸上有什么柔柔软软的东西,一下一下碰触着皮肤,又很快地移开。舒殢殩獍
她睁开眼睛,琉璟正好在她额头上印下最后一个吻,抬起头来,柔顺的黑发垂落在两边,晨光熹微地洒在左半边完好的脸颊上,美得像梦一样。
梨裳还迷迷糊糊的,撒娇地哼了一声。
琉璟微微笑起来,给她盖了盖被子,然后坐起身,披上衣服,遮住光裸的后背上几片赤金色的鳞片。。
海潮声顺着空气冲刷过来,一打开们,铺面就是一股旷远的腥咸味道,晨雾迷蒙,淡淡缭绕在天水之间。
琉璟的仆人阿汲正在厨房里生火做早饭,盘碗叮叮当当的碰撞声时不时传出来。
他这一世的名字叫溯念,在见到琉璟之前,他的身份是海国中一个名门望族的少爷,天生一张鬼面。父母怕他出去吓到人,所以把他从小关在家里,不让出门。在爹娘相继过世后,他继承了全部家产。守丧期满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也因此见到了梨裳,想起来了一切。
三个月了,琉璟没有再离开,带着阿汲留在这海边的小茅屋里,以后也不打算再离开。
沿着银色的沙滩漫步着,海水冲上脚面,冰凉的感觉。这感觉告诉他一切都是真的,他真的重新找到了他的梨裳,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再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分开他们,这幸福的感觉,让他一贯冷凝的面容完全消融,眉梢眼角都是绵绵的快乐。
真正的快乐,自从嫘祖死后,自从二百年前重新觉醒后,便再也没有过的快乐。
”你是谁?“一阵清朗的声音忽然叫住他。琉璟侧过身,便看到荡漾的云雾之间,站着一个年轻的云人。
银白的发,如夜般的眼眸,美丽无双的面容。
琉璟一愣,觉得这面容很熟悉,但是搜索整个记忆,却不曾见过。
那云人踏碎波澜,负着手向他走来,身上是华贵的金色长袍,神色间颇为高傲,”你究竟是什么人?“。
琉璟微微皱起眉,淡淡地说,”我是何人,与你何干?“
云人微微眯起眼睛,冷冷看着他,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小茅屋,”你认识我母……你认识那个屋子的主人?“。
琉璟想到梨裳,神色微微柔软了些,心道原来是她的朋友,静静地点了一下头。
云人眼睛一下子睁大不少,似乎有点惊愕,又有点怀疑。
琉璟问,”你和梨裳相识?“
”她是我娘亲。“
琉璟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她是我娘,我是她儿子。你又是他什么人?“。
琉璟此时的感觉,就仿佛有一道九天玄雷穿过云霄,不偏不倚劈到他头上。
怪不得他总觉的,这云人的面容里有几分梨裳的影子。
琉璟未想过,梨裳她……有孩子了?
她……嫁人了?
可她为什么从来没告诉过他?12cs8婚内缠绵。
琉璟双眼扬起惊天波涛,心口像压上了一块千斤巨石,愣愣地望着眼前的云人青年。
梨裳她……已经有她自己的家了?
他是不是已经来晚了……?
可……她为什么会自己一个人住在这里?
云人上下打量着琉璟,看到他的脸时,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琉璟好不容易才把自己重新拼凑起来,勉强抬起头,低低呼出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可云人却一脸戒备,明显没有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只是冷傲地问,”我娘在家吧?“
琉璟点了一下头。
云人一句话都没说,扭头就向小茅屋走了过去。后面留下一个被打击得反应不过来的琉璟一个人空对一湾碧波,脑中混乱一片。
梨裳正好刚刚起身,就听见有人在砰砰砰敲门,节奏颇为急促,不太像琉璟的风格。
满腹狐疑地打开门,就看见无痕正站在门口。
梨裳微微一愣,”痕儿?你怎么来了?“
无痕先一把抓住梨裳,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了个遍,才松了口气的样子。
梨裳有些蒙了,”痕儿,你怎么了?“
”没事儿,刚才在沙滩上看到一个可疑的人,我怕他对您不利。“无痕一边说着,一边往屋里走。
”沙滩上的人?“梨裳立马想起琉璟,脑子里倏然嗡地一声。
坏了……她还没来得及跟琉璟说无痕的事儿……
”你跟他说什么了?“梨裳紧张地问。
无痕看着斜上方想了想,”没说什么,就问了问他是谁。对了,那人到底是谁啊?长得好吓人。“
梨裳听到无痕用”吓人“来形容琉璟,有点儿想笑。
想当初,说琉璟容貌倾城也不为过,现如今居然也沦落到被亲儿子嫌弃的地步了。梨裳不厚道地暗自幸灾乐祸,然后跟无痕说,”他是你爹。“
无痕看了梨裳片刻,然后哈哈哈笑了三声,接着说,”不好笑。“
梨裳很无奈,”他真是你爹。“
无痕又愣了一会,然后说,”他不可能是我爹,他不是云人,而且那么年轻怎么可能是我爹?“。
”他上辈子是云人。“梨裳认真地告诉儿子。
无痕这回彻底震惊了。
”不会吧……不可能的吧……“
”为什么不会?你嫌弃你爹?“
”我跟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
”你是没见过他以前的样子。想当初你爹他是英俊潇洒,你娘我是倾国倾城,我们俩那绝对是云境第一绝配。“
无痕嘴角抽搐,明显接受不能中。
从小幻想中那慈爱的,儒雅的,和蔼的,俊美的,飘逸的成熟父亲,成了一个有着阴阳脸的年轻怪男人,是个人都接受不了。。
梨裳同情地拍了拍可怜儿子的肩膀,”我出去看看你爹去。“然后便推门而出。留下一个被打击得反应不过来的无痕一个人空对一屋寂静,脑中一片混乱。
梨裳远远地就看到站在海边的人,风吹起那人宽松的衣袍,依然是那么风华绝代。
”大早上的在这儿想什么呢?“她从后面搂住琉璟,把脸贴在他宽阔地背上。
琉璟扯出一抹笑来,状似以往”没想什么才有一个云人自称是你儿子……你见到了么?“
”嗯……“
”……“琉璟抓住梨裳的手,半晌没有出声。
梨裳猜得到无痕是怎么跟琉璟说得,也猜得到他会怎么想。但她竟难道有些调皮地想看琉璟郁闷的样子。。
梨裳微笑着转到正面,伸手捧起琉璟的面颊,轻轻摸着右半边,觉得其实这右半张脸一点都不吓人,反而很有个性。。
琉璟喉结上下滑动几下,然后慢慢地说,”如果你有丈夫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
梨裳把头靠在琉璟胸膛,仿佛很头疼很不好受似的,而实际上的意图却是掩盖自己已经忍不住的笑。。。
琉璟温柔地环住梨裳的腰,呼出的气息却有些颤抖,不知道是伤心,还是害怕。
他怕他真的再也留不住梨裳,他甚至连要求对方留下的资格都没有。15302476
不管他以前是云神还是轩辕帝,现在的他脆弱得只要伏溟一句话,就可以分崩离析。
梨裳感觉到了,觉得有点儿心疼了。她抬起头来,笑米米看着琉璟。
”想什么呢你。我怎么可能嫁人,想嫁早就嫁了。“
琉璟的神情微变,似是如释重负,但又有些犹疑,”可你的儿子……“裳将有垂感。
梨裳笑了两声,紫色的眸子弯成一对可爱的月牙,”那也是你儿子。“
琉璟今天第二次被九天玄雷劈到头晕目眩,怔怔望着眼前的爱人,”我的……儿子?“
梨裳点点头,神色温柔,”二十年前,我回到云境后,才发现的。“
”可……可之前你已经两次……“。
”对啊,所以我说这是奇迹啊。“梨裳十分享受琉璟惊愕的表情。
琉璟呆呆看着梨裳,然后突然紧紧地抱住她,用力地,深沉地,竭尽全力地吻了下去,吻到梨裳觉得身体都发软了,才终于结束,然后他们紧紧相拥着,紧到在晨雾中看过去,几乎融为一体。梨裳听到琉璟喜极的声音,难以抑制的激动,”我们的……孩子!“。
此刻,梨裳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明丽起来,心脏在如此柔软、安宁地跳动着。
”是啊,我们的孩子……“
无痕看着眼前正用温柔非常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鲛人,心里一阵阵郁闷。
按岁数来说,这人还没自己大呢……。
而梨裳在一旁用威胁的表情盯着他,好像在说,”你叫不叫爹?不叫信不信我废了你的王位?“
无痕觉得自己的人生完全地灰暗了。
”……父亲……“
琉璟走上前几步,认真地端详着自己的儿子。这个被自己和梨裳创造出的神迹,便觉得天下再没有比自己更幸运的人了。。
”痕儿……“琉璟张口,小心翼翼地吐出这两个字来。
梨裳心情非常好,好得不能再好,拉着两人一起坐到桌子边。阿汲把早饭端了上来,简单的粥和馒头,四口人围在一起,吃得却很香。
”痕儿,你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出来了?“梨裳忽然想起来这个重要的问题。
无痕仿佛想起什么头疼的事儿来,”待在宫里成天听那帮大臣吵来吵去,又没什么重要的事,烦死了。出来散散心。“说着说着,突然看向琉璟,问,”爹,娘说你以前是云人?“
琉璟微笑着,点点头。
”你怎么认识我娘的?“
琉璟看了一眼梨裳,正好也迎上对方的目光,视线相对的霎那,便回到了两百年前,南北王朝还没有统一,归墟还没有合拢,横贯灵修苑的那条激流上,一个在桥上,一个在桥下。
”我们是在灵修苑认识的,那天……“
海面上晨雾渐渐散开,碧蓝如洗的天空,与浩淼的大海相接在远处。大陆与沧海交界的地方,一座不起眼的小茅屋里,有一家团圆在一起的人,正讲述着一个关于天荒地老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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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轮回之末 伏羲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