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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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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江妍一大早就到了汇安控股,杨秘书见她独自过来有些诧异,转瞬间又换上职业化的脸孔,微笑着、极恭谨的请她在办公室等候。江妍知道,这么早温煦华自然没来,便坐下安心等候。待看完厚厚的一沓都市报,要等的那个人这才推门进来。
许久不见,打了好久的腹稿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江妍只好拿起茶杯先喝了口水。
“你找我?”温煦华先开的口。
“嗯,这个,你看看。”
温煦华接过来一瞧,是离婚协议书,看了江妍两眼,仍是一脸的平静。他有些烦躁,扯了扯领带,心想怪不得一大早出门便觉得天阴闷得很。敢情早知道,今日就不来上班了。
离婚协议书很短,只说二人性格不合导致感情破裂,现协议离婚,承认目前双方财务状况,再无一字提及财产分割。
他扬了扬手中那几张薄纸,嘴角一扯:“就这些?”
“嗯。”
沉默半晌,温煦华才出声:“非离不可?”
“嗯。”
他再度沉默,良久才掏出签字笔,在江妍落款前边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刹那间有些茫然,这一落笔,两人估计会再度陌路。
江妍收起自己那份协议书,说道:“有时间吗,再去盖个戳登个记,这手续才算完。”
温煦华坐着一直没动,江妍回身等他,他露齿一笑:“等会有个会要开,改日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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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回不去的婚姻(1)
这时是2011年的8月,江妍仍呆在中盛地产财务部,打份不大不小的工。
此时政府楼市调控加剧,地产行业阴呜一片,裁员风潮迭起。她也不想屋逢连阴偏漏雨,连生计都给丢了,工作自是卖力。这不,忙了一天刚闲下来,便发现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偌大的办公间人去楼空。无人等待亦无人相约,如今的她下班后拥有大把不知该如何打发的时间。
窗外已是黄昏,但半边天仍映得绯样的红,露台角落处有大盆的勒杜鹃盛开得团团簇簇。江妍原爱极了这种花,在南国四季终年开放,艳丽得不依不饶,现却再也没有心情观赏。景色依旧,人却面目全非,两年时光转瞬即过。想来最甜蜜的爱情也不过如此,如同再华丽的衣裳,时光碾过,就变得破烂不堪。
她09年毕业即加入这家公司,原本名不见经传,只因与温煦华的这段婚姻迅速走红。这下可好,众人发现她也不过如此,离了婚,就比自己一直剩着还不如。倒也是讽刺,这场爱情,终以绯闻开始,以绯闻结束。
江妍下定决心签了离婚协议,便把各种调休假、年假一凑,躲开这无所不在的谣言。可长假休完回到公司,依然引来各式各样的嘘寒问暖。不少老员工对一年前盛大的婚礼仍记忆犹新,却不料春宵苦短,一切又回到原点。
这十来天与其说是休假,不如说是闭关。她哪里也没去,终日宅着,吃饱就睡、睡醒就吃、吃了又吐。心也不觉得伤,只是有时觉得它湿答答、沉甸甸,发疯似的想把它掏出来晾晾。
她的假期也休得非常不是时候,公司财务状况堪忧,利润尚不能全年任务的三成,如今已到八月,要冲刺剩下的七成,政策严控下谈何容易?董事会对既定目标不肯松口,重压之下,财务部也忙得焦头烂额。总监朱清明更是恨不得派出人手常驻业务线,专项跟踪销售进度。看到她回来报到,正愁人手不够用,直接把s市的业绩监控派给了她。
江妍原就是s市分公司(以下简称s分)调上来的,人事都极为熟悉,只询问了必要的事项后,就迅速投入工作。这一忙就到了中午,办公室的人陆陆续续都下去吃饭了,她整理了一下桌子,心想还是去吃点吧。
楼下食堂换了些新菜,她也吃得索然无味,胃又有些难受,便出了食堂,径直去了3楼洗手间。食堂在2楼,3楼是后勤中心的物资仓库和it部机房,平时就冷清,更别说眼下吃饭的点。待拴上门闩,掀开马桶盖,她就抑制不住的吐了起来。唉,算是白吃了,连胃酸都呕了上来,在马桶上休息了一会,正要推门,听到外面高跟鞋的声音。她一怔,下意识的缩回手,静静呆着。
“我好像在食堂有看到江妍,就回来上班了?”一听就知道,是s分销售管理部的同事董佳卉。她边说边开了水龙头,看样子是在洗饭盒。
“恩,上午还给我们老宋电话。”这是宋思阳助理卢雅的声音。
“什么事?追业绩吧。”另一个女生的声音,听不出来是谁,估计是江妍离开s分之后才进来的。
“财务的电话,还能有什么好事,不是你的报销有问题,就是要你提供一堆找不着影儿的数据。”董佳卉插了句话。
卢雅扑哧笑了一声:“这个我倒身有体会。”
“你说温sir真的在外面有人了吗?”江妍听到这,手不由得一抖。“老宋和温sir不是关系很好吗?”那个不知名的女生的声音。
“拜托,我是老宋的助理,又不是他肚子里蛔虫,更不是他红颜知己,这种事我怎么知道。”卢雅答道。
“莉娜说她有天和滕总回汇安述职,看到一个蛮漂亮的女孩子上了温sir的车唉。”董佳卉不愧是销售管理部的,八卦情报都比别人要高级。
“关别的女人什么事。董事会的李秘说,是温sir的前女友。”
“旭日以前那个沈总监?不是江妍结婚前就回来了?要真是她,还轮得到结婚?”
“搞不清楚,不过,沈总监那种人,看上去就蛮厉害的。听说,身家不比温sir差的。”
江妍只得叹气,和所谓的温sir结婚就得忍受这样的八卦。说实在,她不是个宣扬的性子,离婚这档事,自己半个字都还没说出来,可全公司的人倒都能说得一板一眼的。也难怪,这公司里好事之人本来也不少。
“那江妍,岂不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我可是一直都觉得她啊,配不上温sir。”
这话比起两年前来,还不算难听,估计是同事做久了,话不能说的太绝。待到高跟鞋三三两两的离开,江妍方才转了门闩出来,心叹还是换份工吧。这地产公司,别的不多,心比天高的美眉倒是扎了一堆。
周一上午,她正在开例会,收到一个快件。会后打开一瞧,是一本房产证和一张银行卡。房产证上赫然写着她的名字,原来是温煦华把自己在馨园的那套房子过户给了她。虽然签了离婚协议,但他一直拖着时间不去办离婚登记,是以应该说两人还未真正离婚,想来这过户也就是这二十来天给办下来的。
江妍有些苦笑,这栋房子价值不菲,别人不知道,她在地产公司的还能不知道?200多平米的洋房,市中心地段,4万5千元一平,自己一转手,千万财产到手。银行卡内有多少钱不知道,但依温煦华的性子估计也不少。本想再找快递公司把这给寄回去,内心一揣摩,还是先问一下吧。
公司人多嘴杂,不好打电话,便登了qq,从黑名单里又把温煦华给拉了出来。
“什么意思?我没有要这些。”
很久都没有回,应该是不在线。想想也是,汇安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他自是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时间开qq,分居后二人鲜少见面,就连签下离婚协议,也是先找杨秘问的行程。
中午她正准备外出吃饭,接到了温煦华电话。声音很疲惫,只说了一句:“马上就到楼下,一起吃中午饭。”刹那间江妍有些恍惚,他说得那么自然,好像那些在一起的日子还从未远离。
一到楼下,便看见他新换的黑色坐驾。他以前做营销广告,偏爱拉风张扬充满设计感的跑车,如今做投资倒开始喜欢稳重内敛的车型。江妍走过去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才发现开车的居然是司机,而温煦华穿着黑色的西服,坐在后座看着文件,见她猫了进来,才把文件放在一边。
他瞧了江妍两眼,也没说话,只靠着后坐闭目养神,江妍也沉默着。吃饭的酒楼不远,只几分钟就到。大堂尚有许多空座,可他却径直朝里走,江妍只得跟在后头,一直到了包间。酒楼经理很殷勤,温煦华只短短道:“上菜吧。”
江妍一一瞧着,拉把椅子坐下,心想他的变化真是大啊。也是,自己应该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人吧。温煦华指了指自己脑袋,道:“外面太吵。现在每天不是飞来飞去,就是开一堆会议,这里受不了。”
江妍突然想起,有一次他带自己出游,全程都放着吵死人的高分贝摇滚乐,堵住耳朵都觉得“咚咚咚”响得厉害,看来如今他也是尝到这样的滋味了。
她原以为温煦华是和自己谈房子银行卡的事情,这才想起,他估计是下了飞机就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在qq上问过的话,赶紧从包里拿出那本房产证和银行卡,递到温煦华跟前。
温煦华当然知道,江妍这是在拒绝,脸色瞬间就阴沉下来。他是个商人,念的是生意经。生意人讲究无利不起早,一分钱一份利,哪能做亏本买卖?可这个江妍,守着自己这个钱庄不要,要离婚,离婚也就算了,居然还大义凛然似的分文未取。自己只是为她着想,一个离过婚的女子,手上没点资本,过两年再长点年岁,怎么混?她要她的尊严,要她的勇气,可我也没玷污她哪点啊。这性子还是如以往,太过矫情。
“怎么?不打算要?还是嫌少了?”
江妍没想到温煦华如此直白的表达自己不悦,摇头道:“不是,这些不用。你之前给的就已经够了。”
温煦华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主,逢年过节确实给过不少,婚后每月也都有家用,估计她没用完,都给存了起来。
“钱就算了,房子收下吧,过两天我就搬,不然你住哪里?”
“呃,我等房价再降一点,就能买个小居室,够用了。”
“房价降?什么时候?”温煦华“哼”了一声。
“现在也能买,只是怕买到就亏了。营销部的人不都在策划降价促销,我等这一波过去就行。”
温煦华舀了一小碗蟹黄豆腐递给江妍,道:“先留着吧,我也没打算把这房子给收回来。”
江妍不知该如何说,这房子是他俩的婚房,留给自己徒增回忆那时欢喜的落寞,可转手卖掉又舍不得,更可况这房子之前为谁买的,住过什么人,她现今已明了,收下这房子心里就觉得不痛快。她尝了两口蟹黄豆腐,确是平时自己喜爱的菜肴,可眼下胃口不好,吃下去就忍不住想吐,当着温煦华的面,硬咽下去,脸色涨得通红。
温煦华瞧出异样,眼神扫过来,问:“不舒服?”
江妍刚要答话,可吃下的东西全都涌上喉间,再也憋不住吐了出来。温煦华立马递过来纸巾,她再呕了两声,这异样感才消失掉。
一抬头,便看见对方狐疑的神色,她赶紧摆手:“我只是胃口不好,没什么……”
温煦华沉着声问:“真没怀孕?”
“真的没有。”江妍一再否认。
“可你以前胃口很好。”
“这些日子工作太忙了,胃有点难受。”见温煦华仍有些怀疑,又加了句:“没那么巧合。”
温煦华眯了眯眼,视线扫向江妍肚子:“现在头几个月不都显肚子的。
自己要是有了身孕,不是乱上添乱吗?江妍抿着嘴巴接下话:“我上个星期才来过例假。”只见温煦华脸上露出一丝憾然的神情。
她只管低头吃菜,见那房产证银行卡不知何时又回到自己这边,只得再递过去:“还是你先拿回去吧。说不准哪天遇上什么事,有我讪着脸求你这个财主的时刻,到时你再给我。”
温煦华内心也知道勉强不过这只倔驴,听她这样讲,心道求之不得。可下面这句话瞬间又让他很不高兴。
“有空抽时间去一趟,我们还没离婚登记。”
要不要这么急,眼下放你走了不成,连最后的一丝关系都不想牵扯上?温煦华重重放下茶杯:“不急。”
“阿煦,离婚协议都签了,……。”
“那有用吗?”
江妍怔住,好一会儿才出声:“你不会想反悔吧。”
“我还没想好,所以在这之前,什么也不会做。”
江妍就知道没有这么轻易离掉婚。之所以先弄了一份协议书,是她心想,这富人家的婚或许真的不好离,如果没有白纸黑字签字画押,日后说不准会起财产的争议,如今看来真是多此一举。没婚姻登记处确认,那份协议什么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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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回不去的婚姻(2)
既然打定主意要换工作,江妍行动也快,9月份就另找了东家,科技园一家互联网公司。财务线的领导朱清明、龚敏都找她聊过,希望她能留下,可她知道留下只给自己凭增烦恼与妄想,该断就要断,该忘就要忘。
不再是二年前的新人,江妍对这次跳槽已然做好心理准备,融入新的企业氛围也颇为顺利。不同于中盛这种典型的本土地产企业,亚信科技显得年轻朝气。所有的员工称谓一律不带头衔,就连总裁也乐意被人称为“joe”。it男们几乎清一色的t恤衫加牛仔裤,逢人必说乔布斯;而女性员工比例明显不足,且大多分配在人事、财务等后勤部门。这样的公司没资深背景、没森严等级,连上下班的卡都不需打,江妍初到便感觉十分惬意。
唯一不足的便是公司规模不大,没配备食堂,必须外出就餐。可科技园数百家企业,周围的餐饮店少得可怜,每个店面前到了中午都大排长龙。一个半小时的午休时间,刚刚够去吃个饭。见公司茶水间备了几台微波炉,江妍便索性自己带午餐。也要等好久,可哪里都是等,起码不用走那么远。
她算好时间,热饭都晚去半个钟,这样可以避开高峰。每次都能碰到一个瘦瘦高高、清爽短发的女生。两人各自把饭菜热好,再找张桌子一起吃饭,几乎没说过什么话。一日,那个女生见江妍热的鸡块很香,忍不住要了两块,二人这才开始聊上两句。
那个女生叫田馨,学计算机的,今年刚毕业,现在在亚信做软件研发。江妍念经济学,每每考前复习到那些莫名其妙、绕来绕去的数据推理,觉得要死的心都有。所以她对学理工科的女生都抱有不一般的羡慕,觉得她们的大脑沟壑应该超级发达,所以才能兼备男女生的逻辑思维。
二人在公司不是什么老员工,又没什么工作往来,聊起天来也还轻松有趣。到了后来,会在q上相互叫一声吃饭了。
尽管江妍如今才25岁,但结婚离婚,□变迁,就觉得自己老得不行。看着田馨一举一动,颇有不复当年的感慨。后者一到下班的点,会发一qq震动加一句“老娘我活过来啦!”,随即下线,兴高采烈下班。自己当年何尝不是,上班是煎熬,下班才是属于自己的时间。可如今的她往往到了点,还坐着不想动,也许自己也正在慢慢变成原来不喜欢的人:工作开始麻木,就连人生好像也是。
这日到点,田馨没有下线,还敲了几个字:“姐,我要去剪头发,你去不?”
“你头发已经很短了,还要剪?”
“打理太麻烦,都剪了算了。”
江妍笑笑敲了三个字:“我不用。”
可在洗手间的镜子里,江妍瞧着自己十余年未变的发型,突然有了冲动。她拨了田馨电话,“在哪儿了?等我,一起去。”
发型师极力推荐江妍把头发剪得短短的,说她长得清秀、脖子也很长,一定很适合。江妍一狠心,剪就剪了。做了一个晚上,这头发才算弄完。她一下子没了长发,脑袋轻了不少,脖颈间好似都有凉风吹过。
二人都没吃晚饭,现在这个点也就改成夜宵了。田馨兴致不错,还点了两支啤酒,江妍不想喝,田馨这个丫头居然冲着她嚷嚷:“装给谁看啊,这里又没男人。”
江妍踢了一下她的长腿:“我怕你醉掉,这么晚了,总要有个人清醒,不然怎么回家。”田馨也不再劝了,那两支啤酒哗啦啦全到了她肚子里,再点再喝,后来江妍实在怕她耍酒疯,就不许再点了。
“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来s市吗?我为了他来的,他说他被这边的企业录用了,问我愿不愿意一起来,我连公务员都不考了,直接杀这边找工作。可我找到了,班都上了,你猜他去哪里了?他留校了,学校六月就告诉他了,可他一直都没和我说。”
江妍静静听着,什么话也没说。估计田馨喝得多了,打起了嗝,她便坐在一边拍着她背。田馨回过头看着她,傻傻笑道:“姐,你剪这个头发真好看。”
江妍听着这孩子气的语调,也忍不住笑起来,田馨又道:“我要是男人,也喜欢姐这种娇滴滴的模样。”
当晚,江妍把田馨背回了自己宿舍。毕业二年,她在这里都没有一个谈得来的朋友,也许是因为把自己都给了温煦华。她喜欢田馨,这还是一个无拘无束的丫头,努力工作也努力生活,痛苦高兴都可以不管不顾的发泄出来。她有时也会想,自己的青春怎么过得那么晦涩,放不开却又无谓挣扎。
次日田馨醒来,江妍已经煮好了粥,放在桌上凉着。她起身一闻,是香喷喷的皮蛋瘦肉粥,不禁莞尔:“姐,干脆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好了,房租我也可以付一半。”江妍答应了,以前每天独处都觉得悠然自得,可经历了两人世界无比的亲昵甜蜜后,才发觉一个人住着确实太寂寞。
田馨搬来后的一个周六是她的生日,小丫头说这还是自己离开父母后过的第一个生日,江妍便打算替她好好过,奉献出自己许久不用的厨艺。但田馨挤眉弄眼说不用,那天会有大款前来为她庆生,自然会出去吃大餐。江妍想吃什么,尽管报上名来。
江妍这才知道她还有门亲戚在。田馨撇撇嘴道:“唉,偏远亲戚,八杆子都打不着了。我妈见我来了s市,又瞧着人家现在混得不错,你知道的。”
江妍看着那张纠结的小脸,笑了起来:“那也挺好,一个地方的人,知根知底,条件还好的话,试试看。”
“姐,他32了。”
“还好啦。现在男的,不能找太小的,没30都不算成熟。”
这番言论自然遭到了鄙视,田馨拖长声调道:“我反正是不找大叔的。”
田馨所说的那位大叔在周六下午过来。除了温煦华外,还是第一次有别的异性进入自己的这间小屋子,整个上午她都在搞大扫除,把家里给归整妥当。
这位大叔叫严正南,斯文白净,稍显老成,一看就知是在公务部门当差的。江妍招呼他喝茶,他笑道:“不需这么客气。许阿姨让我来看看小馨,她来s市也好几个月了,不知道住得习不习惯。”
田馨自打他来了后,便打算彻底暴露自己的粗人习性,把那两条长腿搁在沙发上,一晃一晃,边咬苹果边说:“有什么不好的,能吃能喝,还长肉了。”
江妍也知道,田馨妈妈一直不放心自己的女儿独自在外闯荡,说在老家给找好了单位,还是回去上班。可田馨觉得没什么非要回去的,也不愿意再见那个人,坚决不答应。
哪儿上班其实无所谓,田馨妈妈最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终生大事。尽管她还小,但在s市那样女多男少的地方呆着,混上几年,搞不好也成个剩女回去。所以一听到严正南也在s市工作,赶紧要来联系方式,拜托照顾她女儿。这个严正南自己也了解的,出洋留的名校,回国后便进了司法系统,前程似锦。女儿和他要是能在一起,再好不过。即便合不上拍,在s市也多了个熟人照料。
严正南听得电话里的附会恭维,自然答应来照看。话里隐含着的意思自己也明白,一笑而过。如今的阿姨们太有危机感了,姑娘才21,就要如此推销出去,也不嫌他老?可他对这个远方妹妹没什么印象,逢年过节回家,拜会串门的亲戚无数,实在记不住。见到江妍来开门,倒有些吃惊,电话里不是个大气咋呼的东北姑娘,长的倒是一副小桥流水的模样啊。但随即明白过来,那个坐在沙发上对他视若无睹的才是他要找的人。
他只坐下聊了一刻钟,无非问问工作如何,生活有压力没有,阿姨交待的事情还是要做。田馨边看电视边回答,非常的不上心,江妍在一旁都觉得尴尬。
但田馨如此口没遮拦的样子倒让严正南会心一笑:“今日小馨生日,出去吃吧,想吃什么?”
田馨把苹果吃完,瞄准垃圾桶,一个弧线扔了出去,道:“日本顶级料理,中心广场那家。”俩女生回卧室换衣服时,江妍扯了田馨一下:“你看不上也就算了,但人家好意来看你,不要这么冲啊。”
田馨瞪了她一眼:“不能松懈,说不准那也是我妈派来的特务。”
江妍只得苦笑,这丫头,间谍剧看多了。
严正南载她们前去,田馨不想过多理会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哥哥,特意没了声音,倒苦了江妍,做这个打破沉默的差事。聊点什么呢?工作、运动、爱好?她叹了口气,自己还真不是这块料。
“严先生在哪里上班?”
“南山,离你们公司也不远。”
“哦,那是。”
“平时工作忙吗?”
“还好。这段时间没大案子,能轻闲些。”
问了几句,就不知如何下口了,她对这个严正南完全没有任何想了解的欲望。幸好严正南已打开了话题,终于聊上了几句。
田馨纯粹一副来s市后没饱吃过的模样,点了满满一桌。看着这满桌佳肴,她也不再置气了,碰了一下严正南的酒杯,笑得欢快:“南哥,看在你请我吃好吃的份上,我敬你一杯。”
严正南温和的笑道:“小馨在s市有什么困难找我就是。”
送她们回去时,田馨道声再见一个人窜上了楼,江妍被叫住:“小馨妈妈不放心,才一个劲让我来看看。”
“知道。”
“小馨难得有你这么好的朋友,要麻烦你多照顾了。”
“她其实是个很独立的女孩子,让阿姨不用这么担心。如果她有事,打电话给我也行。”
“好的。”
田馨一直躲在阳台往下瞄。江妍上来,看见她就说:“怪不得说现在的90后没礼貌,人家又送礼物又请吃饭还送回来的,居然连个招呼都不打。”
“我那不是给你留机会嘛,谈得还不挺热乎的。”
江妍白了她一眼。
“说真的,姐姐,我觉得他和你挺合适。”
“别瞎说。”
“哪有。现在混企业、混大学的都没混机关的香,超大支潜力股,没准比得上我们公司市值。”
“那是你妈留给你的。”
“他那样的成熟大叔,看不上我这种毛头小孩,他看上你了。”
“又瞎说什么?”
“不然,他和你一个劲聊什么天?”
“那还不是因为你半天吐不出一句话。”
“借口,分明是拿我当借口。”小孩子丢下话,又咋咋呼呼,拿了浴巾去冲凉。
江妍心事翻滚,看着那个人连洗手间门都没关就脱得光光,猛拍桌子:“哪有你这样的大姑娘,洗澡都不关门。”
人家没理她,江妍只得自己帮她关上门,还听到那丫头嘟囔了句:“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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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回不去的婚姻(3)
过上几日,江妍接了个临时性工作,去了趟国税局办业务。亚信是家高科技企业,打算申请工信部一个专项基金,需要提供各个年度的纳税证明,这个自然要税务局提供。本来不是她的工作范畴,但经理看她是个新人,也要熟悉各方面业务,便派了过来。
待事情办完已经到了中午,她便想打的士回公司。一出办税大厅,外面太阳照得人睁不开眼,便只得朝侧面道路的树荫里走去,边走边看能不能拦到车。
走了没几步远,听到汽车鸣笛声,下意识回头,是辆满大街都有的黑色丰田车。她退了几步,谁料那车完全没有开走的意思,相反在她跟前停下。
车窗摇下,是严正南。也不奇怪,区里好多机关都在这里,现在又是午饭时间。
“上来。”还是一贯温和的声音。
严正南一瞧江妍手中的文件夹,就知她是来办事。
“我还想,天天吃食堂,吃得厌了,出来换个口味,没想到就碰到你了。”
“哦,我来这边税务局,办了一上午才弄妥。”
“一起吃饭?”
“好。”
严正南轻车熟路带她到了一家餐厅,领班一见他,立马迎到靠窗的位置。他点完菜,抬头一看江妍,后者脱了外套放在椅子上,而右耳挂着的坠子不见了踪影。
他指了指耳朵,问道:“你耳环,掉了一只?”
江妍一摸,果然没有。
“哎哟,找找看。你见我的时候,还戴着没,不至于掉在路上了吧。”
江妍严正南起身四处兜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翻下外套,看看是不是刚才脱的时候弄出来了。”
“刚刚找过了,还是没有。”江妍再拿起外套一撩,一个东西“啪”的甩了出去,正掉在严正南椅子脚下。
“哟,在这儿。”严正南俯身捡起,走了过来。江妍原本打算接,却没料到他居然径直走到她身边,轻捏着耳垂,给戴了上去。江妍脸“嗖”的就红了,可严正南却没事人一般,在旁边还淡淡说了一句:“你耳垂很好看。”
“谢谢。”江妍淡淡答了一句,把耳坠取下再戴上去。严正南看在眼里,一语不发。
“我听小馨说,严先生还没有女朋友?”
“是啊,江小姐给介绍一个?”
“好啊,记住了。就是怕你要求太高。”
“现在都是女孩子要求比较高。江小姐,你呢?”
“我就不算了,我都结婚了。”
“结婚了?”严正南诧异极了,一个已婚女士怎会和别人合租呢?
江妍知道要说实话:“哦,分居,还没离婚。”
严正南没想到是这样的情况,转眼间又恢复温和,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坚持就无需勉强。”
“说得也是。”
“小馨最近怎样?”
“出差了,周末才回来。”
江妍其实一点都不愿在别人面前说起自己的私事,就连田馨也知之甚少,以为她已经离了婚。但这些话如今却必须告诉严正南,掩着不说,生出些不必要的暧昧,惹人害己。
可没料到严正南并没有打退堂鼓,打来电话要一起看舞台剧,江妍自然婉拒。
“单位发了剧票,一时找不到人看。”
“时间凑不上,还是不去了。”
后来再有约,索性把话给说开了。
“不是都分居了?”
“分居是分居,离婚是离婚。”
严正南苦笑两声,挂了电话。倘若发个短信、吃吃饭,江妍也能应允,可只要和情人间的约会沾边则一律没戏。他也清楚,谈场恋爱估计没戏了,只能做个平淡如水的普通朋友。可他又实在不愿死心,大概没遇上个一开始就对他如此没兴趣的女生。
不料故事发展得也快,机会总会来临,抓住便是。11月初,他前往g市参加一个省里系统内培训,晚上呆在酒店看电视,突然接到田馨电话。
“南哥哥,你能不能快过来。江妍她,肚子疼得挺厉害。”
严正南本来已昏昏欲睡,猛然醒了过来。
“很严重吗?你打120了没有?”
“打了。他们说小区路太窄,救护车进不来,让我们走出去一点,可我背不动啊。”
“我现在在g市,一下子没法过去。田馨,你看江妍能不能走动一点。实在不行,你找小区保安,让他们帮忙抬一下。”
“好的。”
“你别着急,我找一下医院系统的人,马上安排。”
这边的田馨总算有了点主意,赶紧打管理处电话,让他们上来抬人。再一瞧江妍,汗如雨下,脸色苍白,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下午肚子就疼,下班回来后就躺在床上忍住,一直没见好,这才打的急救电话。
严正南拨了几个号码,终于联系到辖区急救中心的主任,对方一看是严副局,自然愿意卖这个人情。虽然不是一个管辖区,但关照一个急救病人也不是多大点事,人情来往才好办事,官场历来如此。这边打点妥当,他再打电话给田馨,后者说已经在救护车上,这才松下一口气。
江妍被确诊为急性阑尾炎,她本以为各种费用手续都要先办妥才行,谁料立刻就被推进了手术室。手术很顺利,一个多小时就被推了出来。打了麻醉剂,江妍没感到痛,只觉得自己没穿袜子的脚凉飕飕的。田馨还在陪着,她本想说一声“辛苦了”,却意外的看到了严正南,当下一怔。田馨打电话时,她就在一边躺着,知道他在g市,没想到会连夜赶回来。
二人迎了过来,田馨关切的问:“还好吧?”旁边主刀医生替她答道:“手术做完了,很顺利,不过至少要住一个星期才能康复,主要是怕有发炎的症状。先推去病房吧。”
江妍看到严正南,轻声问了句话:“你怎么来了?”
严正南也在帮护士推着车,侧过脸说:“怕小馨搞不定,还是过来看一下。”
江妍腹部以下都是麻麻的,毫无知觉,但心中却有暖流涌动,不管怎样如今她确实希望有人陪着。也幸亏有严正南在,否则就凭护士和田馨,压根就没法把如今石膏一样坚硬的江妍给抬上病床。
眼下是深夜,值班护士也交代得很快:6个小时内千万不能移动,麻醉逐渐消除,疼痛感会加剧;肠部没有通气之前,不能吃东西,通气之后也只能吃流食;江妍一一记住。
待严正南跟着护士出去后,江妍才小声问田馨:“你叫他来的?”
田馨摇摇头,道:“不是。你推进手术室没多久,他就到了。”接着,她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江妍:“你给我的卡没用上,费用都是他付了。”
江妍听后,垂下眼睑说:“这张卡你先拿着,有什么费用还是我付吧。还有,帮我取点钱,我还给他。”
田馨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姐,不用这么别扭,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追你,没点诚意怎么行。还有,这间病房也是他给找的,看不出还挺有关系的。就你这急救来住院的,没睡走廊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有一等病房住。”
“田馨,你帮我问问,还是请个24小时护工,费用多少的没问题。你还要上班,不能老在这里陪我。”
田馨想了想,道:“也好。等会我回去给你拿点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来。”她正起身要走,严正南已经回来了,身后跟了一位穿着绿色护工服的阿姨。
江妍没想到严正南事事打点妥当,满怀感激,道了声:“多谢。”
田馨已经回去取东西,江妍看了一眼坐在旁边的严正南,说道:“你也还是先回去吧。田馨一会就过来,我这里有护工照料就可以了。”
“不打紧,我在这里猫一觉。时间还早,我明天再坐动车回去。”
江妍没有拒绝,一个听说她病了就能连夜从异地奔来看望她照顾她的男人,不是为了来听你说不需要的。更何况,现在的她,好比半身不遂,处处都需人照料,比起田馨那个咋呼的丫头片子,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更安全。
田馨送东西过来时,看见严正南趴在床沿睡觉。她以为二人都睡着了,蹑手蹑脚的过去,却发现江妍睁开了眼睛。
“怎么,姐,疼吗?”
“还好,一点点。你快回去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不了,我陪你,就请一天假好了。”
“现在不需要,我也不能动弹,又不能吃什么。你先回去,白天再来。”
“好的。”
田馨轻轻的把塑料袋放好,凑在江妍耳边说道:“姐,这可是用疼痛换来的爱情,抓住机会!”江妍只听着,连白她一眼的力气都没有。她睡得不好,疼痛感正在苏醒,人躺着又一点不能动,就只能这样捱到天明。严正南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那么大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太困,也不会窝在床沿边。
江妍见他并未熟睡,轻声说道:“你明日回去,会不会太累?
他把头侧过来,说道:“就是上课,没什么重要的事情。疼得睡不着?”
“嗯。”江妍一点都不想否认,就像疼痛后撒娇的小孩,这个时候最想要的就是怜爱、呵护。严正南伸手抚过江妍脸颊,掌心温热,让她没来由的留恋。说到底自己还是太脆弱、太娇气,总想去依赖别人。
次日醒来,严正南已经在和护工交待着什么,见她醒来,过来道:“有通气没有?我让护工去打点粥来,你通气后再热点给你吃。”
江妍点点头,麻醉药效已过去,她如今只觉得稍动一下都扯着疼。严正南瞧着毫无血色的脸庞,不免怜惜:“田馨一会就来,我先回g市,下午再过来。”
“你不用过来,太麻烦。”江妍只觉得过了一夜,连嗓子都哑得说不出话。
“不要紧,有事叫小馨打我电话。”
江妍心头暖暖的,在情义都可以明码标价的年代,一个人能如此花自己的时间精力去照顾人,不管他藏了何种心思,都实属不易。
田馨早上过来,见她没什么精神头,陪着说些轻松的话,聊着聊着就又到了严正南身上。
“姐,他真的和你挺般配的,考虑一下。条件、模样、家世都不错的。”
“对了,你说他在哪家单位的?”
“好像是检察院下面反贪局的,处级干部。”
处级?年级轻轻,级别不小、手握大权。
“怎么,动心了吧。他告诉我这次培训是省里搞的,所以没法翘课,不然他就呆这里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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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不去的婚姻(4)
严正南接下来两晚都过来守着,江妍说如今可以自理了,让他回去。他只是笑笑,却不听。夜深人静的时候,守在江妍枕边,轻轻地道:“gs线上的动车,我不知坐过多少次,却从未如此刻,有如此清晰的目标。”
江妍听得心里一酸,几天下来,她也有所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做事条理果敢,言语简洁清晰。少年老成、仕途得意,分明就是个对自己未来清楚得不得了的家伙。可他对自己有如此的心意,能上升到人生、目标一说,不管真假,听者都十分受用,大抵人们都喜欢喜欢自己的人。
住院第四天下午,江妍让护工买了几本杂志,好打发时间。她目前已没有大碍,能下床活动,甚至还能清洗点东西,只是腹部动刀,人最受罪,吃得不好不打紧,就连咳嗽一声都牵得伤口处要命的疼。
严正南下午就来了,进病房的时候正巧碰见江妍消毒换药。护士看见他刻意避着,打趣着朝江妍说道:“江小姐好福气,严先生每天都来照顾。”这样的话,她这几天听得多了,也不反驳。还多亏了这层误解的关系,才在这病房里呆得如此轻松,医生护士对她都挺和蔼,不忙的时候还有人愿意陪她聊会天。
“怎么下午就来了。”
“总算完了,上午考的试。”
“考得怎样?不会给我耽误了吧。”
“就那么回事。工作都十年了,哪里还能像念书一样用心考。大家都差不多。”
这句话江妍很有认同感,她就一直想考注会,可一毕业工作生活琐事太多,如今一门都没考成。几天前二人还客气得很,如今虽说不是十分熟稔,但也能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知严正南说到何事,江妍不自觉笑出声,伤口顿时像针扎一样,疼得她直咧嘴。严正南满脸关切,轻抚住她的手,道:“还是很疼?”
“嗯,这一阵子都不能笑,一笑就疼。”
这一幕全都落在了温煦华眼里,他这些天在上海,今早才听说江妍住院的事,赶紧订了机票往回赶。不曾想到了医院,瞧见这样的场景。
江妍一抬头就看见了他,穿着深灰色西装,手挽大衣,还是如以往一般俊朗有型,只不过脸色阴沉。严正南循着她眼神向后望去,只一下心中便了然,那个人出现了。
“你怎么来了?”
“听说你住院了,来看看。”温煦华走了进来,答得相当自然,顺便把大衣搁在了病床边。
“没大碍,快好了。”
“也是,瞧你有说有笑的。这位是?”
“您好,严正南。”严正南及时的自我介绍,伸出手来。
温煦华笑了笑,回握了他:“您好,温煦华。要多谢你照顾小妍了,这段时间我都不在s市。”
“哪有,我只是过来看看,朋友间也应该的。”
江妍瞧着两个男人彼此寒暄,心想他们也都算得上出类拔萃了。只不过温煦华俊朗、气质锐利,严正南斯文,看上去也温和些。
严正南说完客套话自然要走,眼下丈夫来了,即便是个要离婚了的,但他呆着也不合适。病友出去遛弯,房间里只剩下温江二人,一开始都默不作声。
“你剪头发了?”
“嗯。”
温煦华盯着她看,这样的短发更显得她轮廓清晰、容颜俏丽。只是他没来由想起那些给她吹头发的日子,长发翩翩,那是属于自己的。
“哪天动的手术?”
“上周三。”
“什么时候出院?”
“医生说要后天。”
“你瘦了。”
“哦。”
温煦华坐在床沿边,仔细瞧着她,差不多两个月没见,确实又瘦了些。江妍也抬起头,望着他黝黑专注的眼睛。那是男人才有的眼神,看上去如大海般平静温和,暗里却隐藏着礁石与漩涡,只是当初自己不清楚危险,便游了过去。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请了护工,又有室友,应付得过来。”
温煦华轻抚过她脸颊,拿起她枕边的手机,拨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果然没有任何联系人显示,她删了。记得以前存的是boss,是老公,是坏蛋,如今只是一个陌生人。他放回了手机,转而笑笑对着江妍说:“你总是说我伤了你的心,小江妍,不要那么自私,有时候你做得比我绝情。”
江妍听着,觉得心里不甚舒服,便下起了逐客令:“我看你挺忙的,还是回去吧,我这里没什么事。”温煦华冷冷看了她几眼,却没有要走的打算。他坐在一旁打游戏,口渴了拿起江妍的杯子直接喝水。江妍也不打算说话,有事就找护工,彻底把他晾在了一边。到了五点多,她让护工去食堂打份粥来,温煦华才起的身。
“医院食堂饭菜太差,你要吃什么,我给去买。”
江妍心想我可没你那么娇贵,直接说道:“不用了。反正我现在除了喝点粥,其他的也不能吃。”
温煦华哪里肯依,拿了车钥匙就出了病房。这可让江妍好等,一个小时都没回来,她料想存心的吧。天色暗了,自己慢悠悠下去开灯,这医院的灯瓦数太低,照得整个房间昏暗昏暗的。恰巧一位姓周的护士进来给隔壁床病人吃药,一见只有她,笑道:“严先生怎么还没来?”
“下午来过了。”
“晚上还会来吧。”
隔壁床的是个中年妇女,这会也加入进来:“小江男朋友还是不错的,每天都从g市跑过来守着,就这份心思要把握住啊。现在的男人,有良心的不多了。”江妍还是笑笑不理会,转头就看见门口黑压压的站着一个人,居然是温煦华回来了。她内心一惊,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见了多少。
温煦华脸色沉得可怕,深灰色的西服上被打湿了不少,江妍这才知道外面下起了雨。
“给你打的南瓜小米粥,粤府的,你吃吧。”
她原以为他会在周边哪个馆子里随便打一份,不料却跑去了粤府,那里的粥自己确实最爱喝。
“你吃了没?”
“吃了。”
隔壁床吃完药后,小周护士出去接了个电话,再把药盘端这边来,看见江妍跟前坐了一个宽背窄腰、西服笔挺的男士,以为是严正南来了,笑着道:“严先生来了,刚才还说,这雨下得这么大,不知来不来得了。”江妍心口一堵,这不火上浇油吗?护士班的女孩子怎么也都是些爱嚼八卦的。
小周护士走到床头柜前,才发现自己认错人了,再一看,觉得这个男人长得比严正南不差分毫,眉目分明、俊朗有型,只是脸色不太好,看得出来不高兴,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那话惹的,赶紧打着马哈:“哟,认错人了。江小姐有朋友拜访啊。”
待小周护士走后,温煦华才慢悠悠说了出来:“这些天晚上都是他陪着你,还是从g市赶过来?”江妍听得到怒火,赶紧解释:“他来过两次,小护士都挺喜欢他。”
“相信我,我没听错。”
“是。”
“老实说,上床了没有?”
江妍闻言,不敢置信,紧紧盯着他。
“不要用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话是粗了点,不过呢,却是最实质的。”
“这跟你没有关系。”
“江妍,我们可还没离婚。”
“不要把人想得都和你一样,我们没你那么龌龊。”
“我们?”温煦华似乎被这个字眼给刺痛了,伸手紧紧按住江妍下巴,脸凑得近近的:“江妍小天真,男人可都是一样的。”
江妍吃不了痛,想向后挣脱掉那只手,可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右下腹,痛得她眼泪都掉了下来:“痛,好痛。”温煦华这才放开她,心里仍不是滋味。
“丫头,不要那么相信男人,爱上一个人是件很难的事。他对你好,是有企图的。”
江妍瘪了瘪嘴,心想你不就是这样的人?
温煦华把饭盒提了出去,再回来就道:“晚上呆这里了。”江妍被气得不轻,摆手说不用,温煦华白了她一眼:“我呆在这里,才不会有不明不白的人来打搅。”
江妍见他言语讽刺,正想回嘴,田馨打电话来,说雨小些,再过来。江妍忙说不用,自己恢复差不多了,不需要他们这样守着,护工工钱也不是白给的,田馨这才做了罢。
“你小室友?”
“嗯。”
“你离职也没说一声,还是思阳告诉我的。”
“哦,换一个环境也好。”
“你们公司在申请ipo吧?”
“应该是,我没参与,具体不太清楚。”
“如果可以买原始股,参点股份进去。需要钱和我说一声。”
“我刚进公司,年限应该不行的。”
温煦华扫了她两眼,心想还是根死脑筋。病房里有台电视,来来去去就那几个台。温煦华按了个遍,征婚相亲、社会案件、婆媳剧、谍战剧、穿越剧,看得无聊。病房里两位病人都睡得早,没人聊天他就只能玩手机,玩一会就受不了,干脆坐在江妍床边靠着墙眯一会。
住院部规定病人家属不许留宿病房,但没几家医院能严格执行,大抵因人而异。晚上9点钟护士长来查房,看到江妍这边坐个人,原本不以为意。再一瞧不是那位严副局,就多瞄了两眼。心想,看不出如今的小姑娘能耐大啊。
温煦华从小就不是个受累的命,他对睡眠要求极高,以前稍不如意就换床、换床垫。如今这样坐着打瞌睡,烦躁得很,看着江妍病床稍显宽敞,就要凑上来。
江妍不肯。病床将近1米的宽度,两个人都不胖,挤得下。昨日温度骤降,田馨来看她,冻手冻脚的,两姐妹便躺在被窝里聊天。但温煦华不行,自己要和他离婚,还牵牵扯扯做什么。
“降温了。”温煦华把手伸进她衣服里,冷冰冰的,冻得她脖子一缩。他晚上打粥回来,淋湿了西服外套,便脱下来在一旁挂着。幸好当时出去没穿大衣,如今加在衬衫外面,却还是有些冷。
“挪过去点。”
“太疼,挪不过去。”江妍只剩嘴倔。严正南几晚奔波,她是感动,身边这个如今只是冷点,她却心疼。温煦华干脆掀开被子,双手抱住她往边上挪动几厘米,自己挨着一侧躺了下来。
“你这样挤着,我怎么睡?”那么熟悉的气味压过来,江妍没来由的有些慌乱。
“我就睡个边,绝不碰痛你,知道你是痛神。”温煦华言语中有些打趣。江妍还再说,低低的声音,一会儿说这样睡不舒服,一会儿又说被人看见怎么办,温煦华全然没听,对着她嘴唇亲了下去。
十足的法式湿吻,历来如此。
江妍不敢动,怕把自己折腾得更疼。温煦华结束这个吻,还有些缠绵,咬住她的嘴唇,低低道:“你再说,我脸皮很厚,可一点都不怕人看见。”江妍还不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吗?差不多两年的朝夕相处,于男女之事,是斗不过他的。
“你睡下就好,警告你,不要乱动。”
“你还真高估自己,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我怎么会有兴趣。”说完,他还凑过来闻了闻江妍头发,然后一脸嫌弃的说:“一股头油味。”
次日醒来,温煦华脸臭臭的,江妍问道:“没睡好?”
他没好气地回了句:“摸都不能摸,能睡好吗?我回去补一觉,叫细姨来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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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不去的婚姻(5)
温煦华抽出两天来陪她,已经耽误不少事,江妍一出院,他便飞回了上海,嘱咐细姨跟过去照顾。细姨是个贤惠的本省女子,煲汤煮粥样样都不在话下。江妍嫁给温煦华后,与她虽然不是正式的婆媳,但两人性子都温存,处得也还不错,后来小两口闹到离婚,她也打心眼里怜惜这个女孩。
细姨普通话说得不好,老夹杂着一些白话,田馨是个纯正的北方人,来的时间也不长,经常听得云山雾水,只是偷着问江妍:“这个阿姨是谁?”
江妍不知该如何解释,“公公的情人?”,可这样说出来,好像会平白让人看低似的,只说是前夫那边的一位阿姨。
“你前夫去看你哪,怪不得不让我去。”田馨在厨房逛了一圈回来,又在江妍跟前说了句:“唉,她皮肤很白啊。一点都不像本省人。”
“嗯。阿姨是挺漂亮的。”
“你前夫还算有良心,不过,姐,你们这婚离得了吗?”江妍以前是不想多说,如今瞧见田馨凑合自己和严正南这热乎劲,只得告诉她自己这婚都还没离成。
“还不知道。”
“你找南哥出出主意。你前夫,要是耍赖,不分家产,找他帮忙,人家可是公检法的,绝对判你赢。”
“事情还没到那个田地。”江妍笑着说道。
细姨盛好了汤端出来,一人一碗。她在家里已经煲好,到这边热一下就行。二十年来,陈家的大少爷鲜少会求她这个阿姨,因此她每日做好定亲自送来,格外上心。
“你瘦了不少。身体好后,我每日再给你煲点补品过来。”
“细姨,不用了。我过两天就要上班了,要是中意细姨的菜,我过去吃就得了。”
“你还会过去?哄我的吧。”细姨拍拍她手,劝道:“我始终觉得女人不应该轻易放弃。更何况,阿煦对你还是有心的。”
“细姨,眼下的情况,你比我都清楚……”
“你们都还没离婚?”
“是。”
“什么都不要做。等一等,再看一看,没到最后,你不一定就输了。你始终是年轻,不知道忍得下来意味着什么。”
江妍没有再讲,细姨与她说的她都懂。只不过,细姨也好,婆婆也好,一辈子活在对男人的明争暗斗中,而她不再想要那样委屈求全的爱情,物质条件远不如心灵的安稳重要。
细姨走后,田馨从卧室跑出来问道:“刚才讲什么,一个字都听不懂。”江妍笑笑,指着电视里的购物女郎道:“你不是一直想要这样的一款豆浆机?我给你买回来好不好。”
细姨的话更让江妍决定尽早离开温煦华这个是非圈。眼下温煦华死拖着不肯办理离婚登记,她便想诉诸法庭。去咨询律师得知,分居才半年,不符合法定离婚条件,可能判离也可能不会。还有,对方不出席不配合,判决后还会再上诉,恐怕周期很长。非要离得话就得找到他重婚罪的证据。听罢,她内心又是一阵犹豫,她还不想和温煦华走到如此反目成仇的境地,只能这样拖着。
那边严正南却不愿意放弃上天赐予的好机会。再来相约,她也不好硬绷绷的拒绝,田馨怂恿她说:“正好考验一下他的真心。你这离不成的,看他会不会对你不离不弃。”
江妍心想,你啊还是太小,才会说什么考验不考验,美色当前,没有男人经得起考验。所谓真心、忠诚,只是因为犯错的代价太大,不得不谨慎些。
到了周末,江妍本打算和田馨去逛街,谁料到了冬天,冷空气不时南下,只好宅在家里。晚上做饭时,米缸里没剩下几粒米了,两人只得吃了个半饱,想叫份外卖,各家餐馆都说现在雨下得厉害,来不了。
“唉,明天去买米不?”
“你去?”江妍找出一袋瓜子正嗑着,她术后恢复得不错,右下腹只留下一道浅红色的刀痕,但重物还是少提,免得弯腰伸手的拉到伤口。
“怎么拎得动?”
“买少一点就行。”
“油也快没了。”
她们住的这个小区很大,唯一的一家超市在西门口,她们恰巧住在最东边,田馨经常抱怨说买个东西都搞得横贯东西半球似的。
“要不,打电话叫严正南给我们买?他有车,又不用提回来。”
“你自己打。”
“打就打。”
田馨一通电话就拨了过去,“南哥,我们家米和油都没了,江妍说让你去买一趟,送过来。”江妍听见这样的话,把手中的瓜子壳都扔向了田馨,抢过电话:“正南,她和你开玩笑的。”
第二日绵绵小雨,天阴得让人没有出去的欲望。中午时分,严正南果然带了盒饭,还有米油过来。
“怎么现在过来了?不是说市里开会吗?”
“离得不远,就送过来了。你刚动手术,肯定不能提东西。”
“那你吃饭了吗?”
“吃了,给你俩打的。我还得回去,下午还有会。”
严正南估计赶时间,放好东西就走了。田馨跑到阳台去看,细雨打湿了肩膀,他一溜小跑上了车。她回过头对着江妍大声说道:“姐,第二春来啦。别再惦记你那个什么富二代,都过去式了。”
一日下班后,严正南堵在了江妍公司门口。她与一伙同事出来本打算去撮一顿,大家看到严正南,笑得都颇意味不明:“好好玩啊,今天我们就不带你了。”
严正南上了车,开玩笑道:“现在的女孩子,胆子都忒大,见到个男人,就敢□裸打量。”
“你们男人不也这样,见到美女不都瞄两眼的。”
“你在夸我长得好看?”
“这你也能听出来。叫上田馨吧,不然等会回去,说我背着她吃好吃的。”
“我刚看见田馨走了,她也有约吧,走得急冲冲的。”
江妍只得心底叹了口气,今晚本来是财务部几个同事的聚餐,所以没让田馨等着,这丫头跑得太快,哪是有什么人相约,只是惦记着美剧里的大帅哥而已。
他俩打算先去买电影票,听闻《三傻大闹宝莱坞》观评不错,正巧那一场刚开始,二人便先进去看了。出来的时候,影城电梯间排满了人,他俩便乘扶梯一层层下。站在扶梯上视野就广,江妍一眼就看到了婴儿用品专卖店里的那两个女人,深吸口气,打算视而不见。谁料她们走出来,正对着扶梯口,一眼就看了江妍。
“哟,江妍。”开口的这位是个美女,即便挺着大肚子,也遮不住的容颜靓丽。
“秦经理、沈小姐,是你们呀,真是巧。”
“我让茜陪着我来挑点东西,现在都没兴趣给自己置买什么东西,只想着帮宝宝挑。”沈舒心笑得甜美,看了一眼江妍身边的人,“江妍,这位是?”
“我朋友,严正南。”
“一起看电影?”秦茜茜看他们从楼上下来便问。她常来逛这里,知道5楼是影院。
“是啊。沈小姐快生了吧。”
“预产期就是明年二月初,2012年的龙宝宝。”
“那蛮好的。”
江妍对着她俩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转身就变了脸色,严正南看在眼里,问了句:“怎么,有罅隙?”
江妍没什么力气,把手撑在栏杆上,叹口气问道:“知道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吗?”
“是我老公的。”
“因为这个,你们才要离婚?”
“不然呢?死活不离婚,然后做个空守名分的大奶,看着这一家三口恩恩爱爱?”
严正南看着还在这层逛着的两人,道:“乍一看这气派,还真瞧不出是个做小的。”
“饿了,去吃东西吧。”
所有的地方都满座,两人只好到拐角一处小吃店坐下,江妍一口气给自己点了两份龙抄手。严正南看见,笑着问:“吃得完吗?你心情不好,就狂吃东西?”
“你也一样?”
“不是,认识一个朋友,她就这样。”
江妍确实心情不太好时,就喜欢到处找东西吃,所以分居后也难过,但没有瘦下多少:“那个女人,确实不是做小的料。跟她比条件,能甩我半个地球。”
“条件不错,还傍大款?”
“肚子里有个小的,还能掏5个亿来运营公司,这女人,换谁谁心动吧。”
严正南看着脸前那张哭笑不是的脸,便握住她右手在掌心,道:“江妍,可能今天你很不开心,可我却很高兴。”
“我在等,等你告诉我,你离婚了可以接受我了;可我更害怕,你离不了婚。今天终于发现你的婚姻,你回不去了。我突然,觉得好心安。”
江妍听到那句“你的婚姻,你回不去了”,好像心被大锤敲了一通,嗡嗡直响。
“正南,我有事情一直想问你。”
“什么?”
“田馨说你爸妈在省机关?”
“我爸还在单位呆着,我妈退了。”
“你是独生子吧。”
“是的。”到这,严正南已然意识到江妍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正南,你条件很好,家境宽厚、前途坦荡、成熟内敛,在很多人看来好得不得了。为什么喜欢我?”江妍说完,手又挥了一下,“错了。我是说,再怎样,我也是个离异妇女,你能接纳得了?行,你会说没有问题,可你的父母?你的师长领导?说真的,我没有能力去面对这样传统深厚的背景。在我印象中,你这样的人,应该会找一个公务员、医生护士,或者老师,身家清白、贤惠持家,不是吗?”
严正南并没有急于答话,江妍看着,弯了一下头,笑了起来:“或者,我高估了,你没有正经和我谈恋爱的打算。只是玩一玩,反正是个离异女,付什么责任。”
“喜欢你的理由……”,严正南清了清嗓子,“你很漂亮,是我喜欢的那款,算不算?”
“这样的理由,起码很诚实。”
“我被你问到了。目前我所处的阶段还是交不交往的状态,还没有想那么长远。”
“这可不像你的为人。”
“其实,我也一直在犹豫。如果说完全不介意你结过婚,你相信吗?当我知道时,理智就告诉我到此为止了。可我没管住自己,老实说,活这么大很少发生这样的情况。见到你老公后,我就更忐忑。你们之间的气场不像恩断义绝要闹法庭的夫妻。出医院后我又对自己说,算了别陷进去了。可我害怕,大概从小要什么东西要顺了,所以就更不想失去什么。即便你没离婚,也千方百计约你、缠着你,大概也是怕你断不下。”
“那你说,我该接受你吗?”
“江小姐,那可是你的问题,不过,我的建议是,你可以试试。”
严正南的回答很诚实,和这个人的气质一样,可如果算是表白,很显然缺乏点诚意,可江妍觉得没什么不好,她来s市两年,许多人多说这座城市没有爱情,只有欲望。可一开始的交往除了彼此的吸引,哪有什么承诺可言。这里的人大概尝惯冷暖,所以从不轻易许诺,而是会说,我将来不一定做得到。两年的见识,让她越来越坚信爱情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东西。严正南仅仅是心动了,在男女问题上,这可以是个关键,也可以是个屁。
江妍回家后,拖着田馨陪她喝了点红酒,然后带点醉意爬上了床。熟睡中梦到了温煦华,梦境中尽是鹅黄的暧昧,临海别墅的露台上,她与温煦华忘我交织,缠绵不休。待醒来,才知道是春梦一场。
越留恋过往的温存,越知道现实的残忍,给自己条出路吧。
温煦华一直坐在车里没动,看着一辆黑色丰田停在不远处,车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江妍,顿时火冒三丈。只见他俩说了几句话,然后江妍就挥手拜拜,被那个男的抓住手腕又给拉了回去。温煦华心口一紧,恨不得贴在窗玻璃上看。
下午沈舒心打电话给他,先是聊预产期的事,希望分娩当天他能陪着,话题一转便说:“阿煦,你绝对想不到我看见什么了。”卖了关子之后,便绘声绘色说起自己在商场看到江妍和她的新男友十指相扣去看电影。
“江妍变得漂亮了呢,是爱情的滋润吧。看来我们之间的事也没有给她那么大的打击。女人只要遇上对的人…… ”
温煦华听不下去,尽管知道沈舒心可能添油加醋了,但江妍和那个人关系非同一般确是事实。着魔一般,连晚饭都未来得及吃就跑来江妍楼下守着。
送江妍回来的那个男人就是在医院里见过一面的严正南,他抓住江妍的手臂,嘴角含笑说了句什么,江妍听得眉开眼笑。他怒火中烧,心里直骂真贱,在男人面前笑成这样,她想做什么。严正南走了几步从副驾驶位上拿下江妍的外套,江妍接过去才上的楼。温煦华突然想起自己当年经常在车上扮大灰狼骚扰江妍的桥段,如今看她坐在别人车的副位上,心里颇不是滋味,翻开手机盖拨了江妍电话。
“有事吗?”
“下来,在你楼下。”
“我要洗澡。”
“那我上去。”
“还是我下来吧。”
江妍已经换了休闲装,下楼看到温煦华,心知不妙,没道理严正南刚走,他就来了。估计看到严正南送她回来,要发飙了。
“去哪里玩了?”
“没有,就吃了个饭。”
“和那个小白脸?”
“你能不能不骂人?”
“我还没骂更难听呢,不乐意了?”
江妍懒得和他说这个,便道:“那边的都快要生了,你还扯着我做什么?”她本站在台阶处,可温煦华越靠越近,压迫感迎面而来,不由退了两步,靠着墙壁。
“江妍,你真虚伪。”温煦华双手撑住墙,把江妍围困在臂弯之间,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意思?”
“你压根就没打算和我离婚,只不过拿这个逼我而已。你真要离婚,完全可以和我对簿公堂,再拼个鱼死网破。我们连婚前财产协议都没签,正好可以分上大笔财产再跑。可你没有,你每走一步棋都要留个余地,为什么?江妍,这是21世纪,没有老好人这种剧码,再说你也不是这种人。”
“我只不过想结婚一场,最后别闹得那么难看。”确实如温煦华所言,她做人做事总不会做绝。
“哦,我猜错了?”温煦华挑挑眉,全然不相信江妍所说的。
“到今天这样的局面,难道都是我算计出来的?温煦华,你也太无情了。”
“无情?江妍,说这话的时候想想自己,你对我难道就有情?倘若还有几分意思,怎么会婚都没离,就寻思上别的男人。哦,严正南,区反贪局的副局,你行情还挺不错嘛。奔三的女人,要是真离了婚,怕找不到像模像样的,着急了?”
今日温煦华话里夹枪带棒,极尽讽刺,江妍是头回遇上。她心小,受不住他如此诋毁,眼睛逼得通红,再也忍不住说了出来:“是,我对你没多少感情。你在外面胡作非为,我就不能找个男朋友吗?说什么难听的,最多也就是扯平。婚你爱离不离,别在这里碍我事!”
说完后,连江妍自己都不敢相信,她咽下口水,看着温煦华那张平静又诡异的脸,觉得大脑似乎有那么一刻当掉,什么也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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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人生初见(1)
其实那只是刹那间而已,过去的时光还离得如此近。与温煦华之间,第一次见面、第一次接吻、甚至第一个夜晚,江妍一刻都不曾忘掉。
2009年,她还只是s分一个小财务助理,跟着一位结算主管做些辅助工作。恰逢审计部抽审出一些历史楼盘的清算问题,主管谢佳雁便把这个交给了她。历史遗留问题只是书面用语,俗话称“找碴”,它难度系数大,牵扯人员多,职场老人基本不碰。可当时连房号表都看不齐全的江妍还不知道这些,一心以为是上级看重,抱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较真态度,到处跑部门找当事人。
当时,她跑得最多的部门便是销管部,跑得太多惹人埋怨,被人投诉了。主管谢佳雁在接了一个电话后,二话不说,只让她自己去给s分营销总监宋思阳解释。她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愣了几秒才忐忑不安的过去了。在s分第二号人物那里,江妍结结巴巴的解释了这一切,她几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连试用期都没法过了。宋思阳也没想到会这样,他打这个电话,无非是转告这个投诉兼提醒:财务部不要每次搞不定事情就来找营销线的麻烦。可惜这个主管居然如此不护短,狠心让一个新人来他这里受训。
江妍便是在这里遇上了温煦华,她一脸惨白,几乎要哭的模样从宋思阳办公室逃出来,不免让他多看了几眼。一进去,便戏谑思阳怎么把个貌美如花的下属给训哭了。
宋思阳哭笑不得,自己明明只是不痛不痒的说了几句,奈何这个江妍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只得放她出来。由此也没好气地说了句:“你倒看看,我手下哪个跟她一样。一点压力都受不住,哪是做销售的料子。”
温煦华原也在中盛地产,是销售大区南方区的运营总监,春风得意。大家料想他定会乘着火箭速度再次攀升时,他倒离开了,自己开了间广告公司。这几年来,业务不断拓展,俨然具备了s市行业内数一数二的实力。他与中盛地产有不少业务往来,与高层私交都不错,再加上长得一表人才,在这栋楼里也是个喜闻乐见的人物。
这日上午他刚巧在附近办事,眼瞅着到晌午,想约宋思阳吃个饭,谁料他摆手说没空。温煦华也不介意,打算上楼另找,这么大的中盛还找不到个人吃饭?可他在电梯间等了许久,也不见开门,心想眼下是午餐高峰,还不如走几步。
他刚推开消防门,上了几步台阶,便在窗台拐角瞅到了一个人,那人连忙转过身去,擦了擦眼。温煦华看了一眼这个孩子气的姑娘,静静地走了过去,终觉得不是滋味,又下了楼,站在她身前说了句:“别想太多了,老宋他没有恶意。”
这女孩方才转过了身,喏喏的答道:“谢谢,我没事。”大概觉得在人前哭鼻子有点尴尬,她急急忙忙的推门走了。
可不知这丫头是触动了温煦华心里的哪根弦,他没再上楼,径直推门进了s分的办公区。他刚刚也听宋思阳说,这个小女生是财务部的。他在中盛呆过几年,位置自是知道。这时办公区已经关了灯,空无一人,只北面的一间库房有细微的灯光,他走过去,果然瞧见了那个娇小的身影。
江妍闻得脚步声过来,抬眼来望,见到这个男子,脸上又是一红,心里不知他是来干什么的,但西装革履,年纪轻轻,想来是个主管,只好点了点头,道了声:“您好。”
“怎么还没去吃饭?”
“我在找点资料。”江妍从宋思阳那处回来,谢佳雁便给了她这个钥匙,让她自己去找项目封存的文件。
“还在为挨训的事情伤心?”温煦华斜靠在门槛上,双手插兜,江妍脸红红的,嘴也噘噘的,不无委屈,低低的说了声“是”。
温煦华脸上仍带着笑意,心道果真还是个小孩:“刚毕业难免会有的,不用太放在心上。还是去吃饭吧,我请你。”
“我等下去食堂就行了。”
温煦华见她办公桌右上角的地方贴了张临时工牌,稚嫩的脸庞,旁边写着江妍二字,倒是人如其名。
江妍见他没有离开,反而在桌面坐了下来,心中已有不安,而温煦华还在假装看文件的样子,越发凑了下来。她耳边都能听到细微的呼吸声,鼻尖缠绕着淡淡须后水的味道,脑袋里轰的炸开锅来,对他这般行为自是猜测了三分。可她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小女生,不知该如何应对,两个脸颊刷得又红透了。
“倒是没见过你这般爱脸红的女孩子。”温煦华在她上方轻声说着。
江妍脖子一僵,木木说了句:“我本来就容易脸红。”
温煦华收起心思,眼神扫过桌面的文件资料,皱了下眉:“怎么让你整理三年前卖的楼盘了。”
江妍一看他这么了解,便更是肯定他也是s分的同事:“嗯,审计部抽查时,说西雅湖苑在湖雅居b座结算上有问题,当时不知道怎么还是结了,现在要调出来重新清算。”
“这样大的事情怎么就交给你做,其他人吗?你连正式工牌都还没有。”
“嗯。谢姐会教我。”江妍小声说道。
这下,温煦华知道江妍为什么会挨骂的原因了。
西雅湖苑在关外,楼盘过于偏僻,当时并不好卖,为了尽快回笼资金,中盛居然引进了多家代理商共同销售。尽管房源多,但好卖一点的都是靠近湖边的,当时管理没跟上,各家代理商信息不一致,致使不少房号重复认购,善后又没做好,个别客户投诉意见很大,又有些关系,差点闹到市里主管部门,而代理商之间也颇有怨言。
s分为了平息矛盾,则与主要的合作代理商进行了和解,要求代理商对那次销售公关危机承担责任,私下里对一些重复认购的房号还是多给出了部分的佣金作弥补,金额不大,只有70来万,但这是s分总经理授意以其他的额度给解决的,估计集团审计并不知晓。想来正是那多结算佣金的房号销售数据不符财务上的金额,亦无文件特批与总经办备案,方才被查了出来。
这个事情其实也不大,s分可是中盛第一大分公司,08年前每年贡献的利润占了全集团的45%,能够独立支配的营销费用一年少说也有几千万,人家愿意在这里挪用几十万来弥补,审计部也拗不过这支大腿。但站在s分财务部的角度来看却完全不一样,它是内控风险部门,出了资金管理上的漏洞,不但没有上报集团财务,甚至还配合业务部门完成了这个违背公司制度的交易。所以这个事情压根不是江妍能查的,就算换了谢佳雁,她也无能为力,只能上报要求审计部把这团乱麻再给收回去,别理了。
而温煦华之所以知晓得这么清楚,倒也不枉费在房地产行业浸业多年。他看江妍那一脸的茫然,叹了口气,伸手把她面前的文件一关:“这个楼盘的事情,我大概也知道些,要不你与我吃饭去,我说给你听?”
江妍听到前半句,眼睛一亮,待听到后半句,又暗了下去,心里止不住的想人家为何非要请吃饭。温煦华看得好笑,这丫头太小,还藏不住心事,难道和我去吃个饭这么难为情?
电梯一路下降到2楼,无数人拥了进来,都是在食堂吃完饭,怕1楼太多人赶不上趟,所以便先下后上。好些人进来后,都异口同声地叫了声“温sir好”,江妍听到这,脸色异常的白。到了负一层,她随在温煦华身后挤了出去,电梯里一直嘈嘈杂杂的男女声突然就静了,江妍觉得有些诡异,也没敢往回看,只低着头跟着温煦华走。
电梯里有人问到:“这个小姑娘是谁?我们公司的吗?”
“好像是,我记得她邮箱有问题,来找过我。”
“想什么呢?”温煦华头也没回的问道。
“温sir,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江妍之前交流时只问了句“你是谁,也是s分的,几部的?”人家随口“嗯”了一声,她便想当然的认为也是s分营销部的同事。可刚才在电梯里听见他们如此殷勤的叫着温sir,便知和自己想得有些偏差,越跟着走,她的心中就越没底。
温煦华见她经过电梯一事,明显僵硬了许多,便并排走着闲聊打算走亲和风,首先问她是哪个学校毕业。
“a大。”
“在北京,为何不留下来?”
江妍吸了吸鼻子,心想我倒无所谓,留着也行,可没人要也没办法啊。嘴上答的却是:“我原来就是南方人,老家离这边近,天气也好。”
午饭是在cbd一家泰国餐厅吃的,装潢摆设都极为讲究,颇具东南亚风情。江妍尽管经历少,但脑子不笨,一番下来便知晓其中缘由,心中不由叹道,自己就是个炮灰命。小学时上体育课两个班玩游戏,三四十来个女生站成圈,一个人在旁边抛球,抛到谁身上谁就出来。她站在圈子最里面,料定不会是自己,谁知那球愣是直勾勾抛到自己小腿上,第一个出了局。
眼下这情形不也是如此,这件事既然不能从海底捞出来,如果她放弃,自然有了试用期不合格的考评;如果她初生之犊、血气方刚、能力特强,愣是查了个门清,可事情捅不到上头,她就因为得罪人给扔了出来。s分财务部今年来了四个应届生,论学历文凭还是她的最响亮,可现在来看估计谁也没有她背。
见她青涩又茫然的模样,温煦华大发好心,不仅把这件无头案的来历详实告知,就连事后应付都一一指了明路。江妍本觉得他轻浮,眼下见他给自己出谋划策,心底多少有些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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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人生初见(2)
下午上班后,江妍按照温煦华的指示,撇开了谢佳雁,直接找到了财务经理龚敏,把自己所掌握的资料详实告诉了他。龚敏起初还不甚在意,越往后听越觉得问题不小,倒翻开了她拿过来的材料。
“当时负责这个项目清算的是小谢,是吧。”龚敏问了一声。
“是的。”
“那为什么要你做?”
江妍愣了一下,赶紧回答:“谢姐想锻炼一下我吧。”
“你先出去吧,我等会叫小谢进来,了解下情况,这个项目你先不用管了。”
江妍舒了一口气,赶紧退了出来,没过五分钟,她就看见谢佳雁整理了一些资料,去了龚敏办公室,两人在里面足足讨论了近一个钟,然后抱了笔记本径直往电梯间走了。这件事情后面怎么处理的,江妍是一概不知,只知道谢佳雁回来时,脸色不太好,对她说了句审计的事情你不要管了,就再也没有别的话。
她内心无底,忐忑中过了几天。倒是有一天审计部的顾姐给她打电话有些抱怨,说我们这些当小兵的就活该卖苦力了,西湖雅苑查了多少天就这么算了,我们审计部也是有指标在身的,这下又该去找新的麻烦了,江妍不敢多说,打着哈哈过去了。龚敏后来找她谈话,只说多了解了解,把她调到了预算组,直到这时她才从心底舒了一口气。
江妍的试用期有惊无险的过了。在预算组就工作量而言其实比之前更大了,但好在有人指导,她觉得安心多了。半年后过完春节回来,谢佳雁便转岗去了西南区,另外一位同事刘铮取代了她的职位。后来的闲聊中才知道,结算组这两年来来去去有5个应届生,要么没过试用期走人,要么拼死的换部门,弄得部门老人手紧张。江妍听到这,倒有点释然,看来她针对的也并非只有自己。
她对温煦华心存感激,如果不是他的高人提点,以她的衰人特质,这一摊事铁定被自己弄砸。所以在公司再遇见他,都极为礼貌恭敬的问候,但碍于身份间的差距,也不附合寒暄。她做事闷头闷脑,又没什么信息资源,还是不知温煦华的真实身份。
一日,她与部门同事周晨曦去楼下搬凭证纸上来,在电梯里遇见了温煦华。周晨曦是本地人,早实习半年,知道这位温sir是s分最大的广告合作商,听人说好像也有中盛的股份。她人也开朗,便笑着问:“温sir也去s分?营销部那边的人都去忙秋交会,宋总也去了。”
温煦华见只两个小姑娘搬了几捆的东西,便打趣:“财务没人啦。”
“哎,干财务的,哪有不搬凭证的?”周晨曦也笑着回答,只有江妍没有吭声。
电梯门一开,温煦华自动拎起江妍身边的两盒凭证纸,径直走了出去,江妍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马上拿起周晨曦脚边一半的凭证纸。待到了财务部,她便回了自己位子,她如今是预算组的,不处理账务,刚才去库房提凭证纸,按中盛财务只顾自己一亩三分地的传统,算是好心帮了周晨曦一个忙。
这时龚敏与刘铮正讨论着事情,见温煦华把纸给提了过来,开玩笑道:“温sir,给我们财务部做义工呢。”
温煦华和财务部的人打交道不多,他曾经做过项目经理,对财务没什么好感,收钱的时候死命催进度,到了报销付款时又拼命的拖延。此刻他却想多停留一会,恰巧这两天财务和他说,s分还有将近100万的尾款没结,又说要等到国庆后才付款。以前这事他基本不过问,但眼下他就朝龚敏开口问道,龚敏一听,头转向预算组主管:“这个月我记得有旭日广告结款的预算,怎么还没付呢?”
预算组的主管是林忆,白白净净,喝了口水,说话慢条斯理:“哦,我昨天和你说过,这个季度的费用有点超标了,所以一些长期的供应商付款就拖延到节后。不过,江妍,我不是让你和供应商都打电话确认这批次的付款了吗?”
江妍一直留心听着,果然听到林忆提到自己名字,慌慌张张站起身:“我昨天有打电话给旭日的财务总监李总,他同意节后付款了。”
温煦华一见她急急的模样,有些想笑。中盛地产每年都会进不少的应届生,但他还没见到比她更稚生的模样,便圆道:“哦,估计她还没和我说,这事也不打紧,我只不过想起来问一下而已。”
待人走了,江妍才跑到刘铮旁边,低低问了句:“温sir究竟是哪个部门的?怎么问起旭日广告的事情来?”
在整个财务部里,刘铮算是性子最热的,平常对这些应届生也最为照顾,当下便告诉了她:“温sir原来就是中盛地产南方区总监,后来自己开了公司,旭日广告就是他开的。”
江妍“哦”了一声,没好意思再问,心里却还是存了疑惑,不是公司的人,为何倒经常跑过来?看上去好闲的样子。她自是不知,温煦华哪有闲情跑中盛来玩,要来也都是业务上的需要,只是每次留了心思,总要在她身边打个圈,看看小丫头工作是否顺利。
江妍工作三个月后,便碰上了自08年金融危机以来难得的楼市井喷现象。“十一”黄金周来临,中盛不少楼盘都销售火爆,人手不够,她作为公司新人,理所应当多做贡献,自然被派去支援热销楼盘。营销部给她安排的是十月五日开盘的“厚德家园”,中盛自己在卖,楼盘有点偏,在机场附近。整个售楼处如同战场,来买房的客户多,大家都怕自己选不上好房子,连清水房都没看,就直接下定,江妍颇为感叹,这两三百万一套的房子,简直和卖大白菜一样。
这一忙便已经到了下午,江妍和几个同是应届生的女孩子躲在售楼处里堆杂物的房间里休息。她早上急着出门,只喝了瓶酸奶,原以为可以在这附近买个什么面包饼干,谁知这附近除了楼盘便是工地,荒凉得很。事情又多,连中午饭都未来得及吃,直到脸色白了,方才歇下来啃项目组提供的面包。
下午四点后,人流逐渐少了,江妍在财务、签约、销控几个区转悠了个来回,就遇上了宋思阳,还有温煦华,他俩刚从秋交会赶了过来。这两个人,江妍都比较怵得慌,打了声招呼立马跑人,心里也在嘟囔:“领导果然是领导,忙得时候一个不见,事情完了就出来检查。”
今天战绩可观,宋思阳心情不错,站在大厅里对项目组来支援的同事先说了一通感谢云云,之后表示公司有大巴停在外面,没什么事情的同事可以先回去了。可此时江妍偏不在大厅呆着,跑到了档案室帮着整理签约文件,没听见这番话。这样又过了许久,直到项目经理进来,看见她还在忙,连忙说:“你先回去吧,这些我们来整理就好了。”
江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她坐在车库边的花坛上,把高跟鞋给脱了下来,让脚趾头好不容易出来喘口气:“早知道就应该带双平底鞋过来,这样走到公交车站也不会那么累啊。”
忙的时候没觉得难受,此时松懈下来就觉得人无力得很,江妍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那张小床,可以美美的睡上一觉。还未把鞋子穿上,便听见了车从地下车库驶上来的声音,她也不想在意。不料这车子居然就在边上停了下来,摇下车窗叫了她一声。她顿时有点窘迫,赶紧把脚塞到鞋子里,起身一看,又是温煦华。
“怎么现在才走?上车吧。我送你。”
江妍即便把脚都走破,也是个不随便上陌生领导车的人。尽管眼前的这个人还帮过她,但第一面的印象太深刻,她总觉得温煦华对她有些意味不明,当下回绝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上来吧,你站了一天也累了。”
江妍一瞧,副驾驶位上还有一个人,居然是今天刚认识的一位签约区的虎牙帅哥,江妍不懂的程序他还细心交过。她对他印象着实不错,毕竟对一个新人尤其是不怎么认识的新人,能够以平常心来教导,这在中盛财务部可不多见。这下她便有些动摇,如果只她一个人的话,定不会坐,可还有个认识的同事在,不就没什么关系了。再说自己嘴巴逞强,可脚却已经是一万个受不了了。
再劝了两句,江妍也不好矫情,便开了后座的门进去。虎牙帅哥也是个热心人,开口便问江妍哪个大学,哪个部门的。中盛地产的几位老总,全是响当当的大学出来的,招工也爱去母校招,结果百分之七八十的应届生都从这几个学校来的,前辈后辈一打听,就是学长学妹的,因此,一开口问学校也是中盛人的特色。
江妍只好一一向前辈作了答,虎牙帅哥“哦”了一声,“温sir,这不是你学妹?怪不得认得。”
江妍“咦”了一声,心想:上次你问我学校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你也是a大的呢?当下也顺着问了一句:“还真不知道,温sir,那你是哪一年毕业的,哪个系?”
“01年就毕业了,本科念的哲学系,研究生念的工商管理。”
江妍愣了一下,真没想到哲学系出来也这么有前途。之后也没再聊什么,可刚进市区,那个虎牙帅哥就下车了,只剩下江妍和温煦华二人。
“住哪里?”温煦华问道。
“景桐花园。”江妍回答道。
“那就走北环了。”
“嗯。”其实江妍来s市才三个月,方向道路除了她家附近几百米,其余都是不清不楚,他说走哪条路就是哪条路了。
正是晚七点,环路上东行的方向堵得厉害,车子走几米停一下,江妍有些心急,正好温煦华回头看着她,被他看得慌了,只好瞅着别处。他微笑着解释,前面是个辅道口,所以才有点堵,过了这个路口,就好些。
“脚疼吗?”
“还好。”
“累了的话,把鞋脱了,睡一下,到了我叫你。”
“不用了。”江妍想见面没几次的陌生人,怎么可能在他面前如此放松。
“怎么?有什么不敢的呢?”温煦华又回过头,嘴角挂着一丝笑。
江妍有点生气了。她今天来支援楼盘,起个大早等许久本来就气不顺,事情又做错好多回,提心吊胆的挨到这时候,本来应该彻底放下了,谁料温煦华出现,害她比之前还要紧张。总之,江妍被这简单的一句话刺激到了,回了句:“我只是怕脚有味道罢了。”说完大实话,又想把自己舌头咬断。
“不介意。穿高跟鞋站了一天,鬼都累了。我看你平时也不爱穿。”温煦华说完,江妍眉毛跳了一下,也不作声,过了一会就脱了鞋子靠在椅背上休息。可能是这三个月来初入职场的疲惫,压力过了界;更或者,她潜意识里还是觉得温煦华会照顾自己;再者也可能是这北环路上堵塞的车流,和一天来累得要罢工的身体,江妍在驶驶停停的节奏下居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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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人生初见(3)
江妍睡得不深,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经到了小区门口,连忙对温煦华说:“到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刚到。靠近哪个门,我开进去。”
“不用了。”江妍双手直摆,然后指了指一家店铺,“我想先去吃个牛肉面。”顿了一下,“温sir,也去吃吗?”
见温煦华点点头,江妍欲言又止,还是说了出来:“只能吃牛肉面啊,别的我请不起。”
她早上出门时荷包里只有五十元,小店又刷不了信用卡,心里有些担心。温煦华又笑了起来,心想和我吃饭,哪里还要你买单。虽然见面次数不多,但他发现江妍本质上几乎是个极天真,极孩子气的女孩。初入社会,难免慌张忙乱,就像她工作时的表现一样,少有的认真,却总是一副怕做错事的神色。
二人都点了牛肉面,一端上桌,江妍就“呼啦呼拉”的吃了起来。她早上到现在,只啃了干干的半块面包。如今吃到这热乎乎的面条,顿时开心起来,坐在对面的温煦华看见她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也觉得这牛肉面好吃得不得了。
连汤都喝了下去,江妍才觉得人活了过来。她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个破旧的哆拉a梦小钱包,便朝柜台跑去付款。温煦华阻止也没来得及,只能跟到柜台,心想我还没吃完,你着急付什么钱。
“不行,上次你有请我吃大餐,今天又载我回来,这次就该我请你啊,不过我没那么多钱,只能请吃面而已。”
“不知道中盛的规定吗?如果不是aa,那就不得由级别低的员工买单。”
江妍愣了一下,她还真不知道这规定,不过温煦华也不是公司员工,这条规定啊,用不上。
温煦华出了牛肉店,径直走进了小区,江妍跟在后面有些着急,又不好提醒,他倒转身过来:“吃多了,溜溜食。”江妍忍不住地翻白眼,心想,那么小碗的牛肉面,怎么可能吃撑?你爱溜食那就陪你溜食,反正不会让你找到我住哪栋楼的。于是她也不说话,只跟在温煦华后面慢慢踱着步。
十月的s市,晚上已有了秋凉,这一路静静走着,便到了小区的中心广场。二人找了个石墩坐下,江妍仍是没话说,只傻看着在跳广场舞的阿姨。温煦华却细细看着旁边的江妍,她还穿着楼盘正规正矩的黑色套裙,妆容和头发有些乱了,一手托着腮在发呆。
这是一个老式小区,生活气息浓烈。虽然地段好、又靠近中盛地产,但因为房子太过老旧,爱租的人不多。应届生几乎都会去租中心区附近的新公寓,毕竟交通购物方便得多,而且一房一厅,两个人搭伙便成,摊下来和这里的租金也差不多。
“公司不是在tt那边有协议?没申请到?”
“可物管费很贵啊,不像这边,才8毛钱一平米。公司宿舍租金是有便宜点,但是加上物管就差不多了。而且,我又不喜欢住得太高,旋得慌,这边也安静。”其实真正的理由江妍没说出来,她住惯了这种建于上个世纪90年代的楼梯房,这让自己感觉离家好像很近很近。
温煦华笑了,这个女孩身上总有些和社会格格不入的气息,长得漂亮却不自知,看上去聪明处事却木讷。他从事这个行业这么久,还从未听说过比起设计装潢一流的公寓,年轻女孩子更中意老旧的板房。
此时正是桔子上市的季节,江妍极爱吃,便跑去买了,拎着袋子又一蹦一蹦的回来。先剥了一个递给温煦华,自己再剥。温煦华想把桔络剥得再干净一点,江妍瞧见立马说道:“这个不要剥的,剥了吃才会上火。”
温煦华笑笑:“习惯了。”
广场的路灯有些昏黄,他俩坐的地方又不亮,但温煦华就是清楚地看到了江妍嘴边的桔汁,脑海中便想:“假若舔一下是什么滋味?”于是便只看着江妍,目光深邃也不再说话。
江妍有些被看毛了,拿起手机一瞧,自顾自的说了句:“都快9点了。”起身整理下裙子,又问道:“温sir,谢谢啦,我到家了,你还不回去吗?”
温煦华伸手从江妍手中把手机夺了过来,直接输了一串号码,拨了过去,待自己手机响了之后,方才按断还了过来。
“好了,回去吧,累了早点睡。”
江妍有些呆住,喃喃说了句再见,转身飞快从广场旁边的小花园跑开了去。温煦华见着这个窈窕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嘴边的笑意。
江妍一路跑回了家,气喘吁吁,也不知怎么的,心里还有丝雀跃。温煦华拿了她手机过去按号码,她还自我安慰,留手机号多稀松平常的事情,但到了温煦华那句异常温柔的“累了早点睡”,她就有点扛不住了。
她租了一套简装的房子,以前应该是哪个单位的宿舍公寓楼,房间不大,但有个小厨房和卫生间,租金几乎花了她工资的三分之一。应届生一般都会合租房,相对能便宜点,但她觉得工作已经很费心脑,回来何必还要强求自己对着不太认识的人呢。合租的室友品行如何,有异性朋友来又要忌讳什么的,不如一个人住得自在。
国庆过后,江妍的日子仍是紧张有余、快乐不足,偶尔和家人好友通个电话,就连22岁的生日也是独自一人买了蛋糕度过,感觉孤单又伤感,却也只能拼命适应。
在公司再遇上温煦华,也能相互聊上几句,偶尔还接过他的电话,每次忐忑不安又有些失落。同龄的女生在一起吃工作餐,经常讨论男朋友的话题,以往江妍都好似漫不经心,如今也往往会想到一个人身上;平日里路过茶水间听见些八卦,还不屑,可再听到关于那个人的,那耳朵立刻竖得尖尖的。
自己的心意心知肚明,也想打个电话过去,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自己假若真的凑上去,他会不会也以为如同别人一样贪慕他的好条件?他在中盛有多受欢迎,去营销部逛上一圈就知道,那里是骨灰级粉丝俱乐部。
她心里有时也打鼓,温煦华对自己也有意思吧!可转念一想,说不准中盛90%的女孩子都认为温sir对自己有好感呢!再说,对自己有好感的人也不少,就说审计部的李鑫彦,当初红着一张脸加班到半夜,陪着自己捣饬那些房号表,自己不都快哭出来,幸亏有他帮忙。可为啥就没对他有好感,偏偏是温煦华呢?江妍可不是那种会相信一见钟情的人。说白了,一见钟情也是要有资本的,温煦华有,李鑫彦哪,未必有。经这一番细里琢磨,自己都觉得不太好意思,更是断了主动些的想法。
这天快到五点钟,林忆忽然递过一张a4纸,道:“营销部正好有同事要去旭日,你搭上趟,把南锦城补开的发票拿回来,就是上回营销部胡静丢了的那张。另外把这个给他们的会计送去,他们急着要。”
江妍接过一瞧,是一张表格,标题是“特殊结款确认表”,列着几项广告合同明细,有林忆的签字。江妍不明白,赶紧起身问了下。
“哦,就是这些项目最终的结款和合同有差异,贺云婷要辞职了,她和新来的会计办交接。这个要我们这边也确认下,免得不同,再和我们争执,费时间。”
她搭了营销部的顺风车,不出十五分钟就到了旭日广告。转身出了电梯间,扑面而来的便是与中盛迥异的办公室文化。中盛的格子间都竖起半人高的隔板,清一色的浅蓝色,每个人的桌子上都必须一尘不染。地上铺着厚重的灰色地毯,不论穿着什么样的鞋子,走在上面都鸦雀无声,就连同事间的交流也习惯性的压低声音。前台秘书这类代表公司形象的文职都必须穿着白衬衫、黑色外套的传统工装。
而旭日呢?前台是个戴着超长睫毛,穿着浅蓝色绸缎衬衫,黑色包包裙的美女,起身给她指方向时,摇摇摆摆的腰肢令江妍都叹了两把。道了谢之后走进去,她就彻底有些愣掉。净一千平米的地方,桌子间居然没有一块隔板,整个都是通透的,一眼看过去,颇为杂乱不堪。再瞧了瞧两边的办公桌,好多都是没人的。无数的广告册子,a4纸铺得到处都是,还有好几张行军床,真让人纳闷这里还能怎么办公。
江妍倒也面试过好几家公司,但都是校园招聘,不需亲自前来企业办公场所,是以真没见过这么开明的办公文化。财务部倒是好找,一来前台告诉了方位,二是办公室里竖着形形□的标牌、海报,个性迥异,但都标示着部门字样,像江妍这种没什么审美情趣和想象力的人,有些还不大好明白。但财务部却是最中规中矩的,天花板吊灯那里垂下两张a4纸,大大的黑字“财务部”。江妍一瞧见,径直走了过去。
“请问贺云婷在吗?”
一个稍微挺着肚子的少妇转过身来,“我就是。有事吗?”
尽管以前也打过电话,但这是江妍第一次看见贺云婷,眼前一亮,心道还真不是一般的漂亮,怪不得刘铮止不住的提起,啧啧。
“这个给我就好了。”
“婷姐真要辞职不干了?”
“早就要辞职了,只是现在才招到人。”
“对了,阿玲。”贺云婷朝斜对面的人招呼了一声;“这是中盛的财务江妍,过来认识一下,以后中盛的应收也要找他们。”
“那前几天去中盛见的那位许嘉是……”
“那是集团的,这是s分的。”
江妍看那位阿玲面前堆了许多文件,看样子正忙着熟悉业务,只是微微一笑,算是认识过了。接下来,要找旭日的出纳,南锦城60万的发票还在她那里。瞄了一圈却没见着人,一问才知道下楼去了银行。快到5点半了,江妍也不知此时去银行还能办什么业务,就怕她离开了银行直接下了班。
“她会马上回来的,抽屉都没上锁。”贺云婷看出江妍的担心,微笑着说道,江妍便只好坐在一个空位,颇无聊的等待着。
温煦华一进办公区,就看见了坐在财务区那个浅绿色针织衫的背影,嘴角微微一笑。不少员工见boss路过,也都笑着打了声招呼。江妍转过椅子一瞧,看见温煦华春风拂过的脸庞,眉眼弯弯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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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人生初见(4)
快到下班的点,出纳才回到公司,见江妍一直望着她,好似想起什么事情:“哎呀,你就是江妍,打电话给我说要来拿发票的。”
“是。”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马上给你。”
江妍拿了发票就要离开,手机响了,是条短信:“忙完了先不要走,等我一下。”
是温煦华。她眼皮一跳,赶紧写了条短信,“有事吗?我还要回公司。”一想,又一个一个字的删掉,重新回了一条,“好的,我在公司楼下等。”
温煦华马上就回过来了:“不用,到我办公室来,直走,最里面一间。”
江妍拍拍心口,一瞧,办公区好似也没多少人。她拿了发票,再说去倒杯水喝,见没人注意她,拿起纸杯便往最里面走去。
温煦华见她进来,招了招手:“你先坐沙发上等一会。”
“好。”江妍压着裙子坐好,手上拿着纸杯不住的摩挲。
“刚出差回来,还有些邮件要处理,你等一会,我们一起去吃饭?”
虽然最后那一句温煦华是问的,但在江妍这里听来,确实没有多大询问的意味:“哦,我还要回趟公司,发票放在我包里有些不放心,这张已经丢过一次了,重开太麻烦了。”
“我处理好这边的事,送你回公司,再去吃饭,可行?”
江妍再也想不出什么好的理由来拒绝,只好闷头喝了一口水,道声“好的。”
接下来温煦华便全神贯注处理公务,没再理会她。江妍坐得无聊,见柜子上搁着一个琉璃工艺品,便起身来看。一瞧便知,叫什么流水转运珠的东西,本省人都信这个。她闲得无趣,便拨弄了那珠子一下,谁料那珠子没卡住,眼看要掉下来,暗地骂自己一声“衰人”,赶紧去扶,再用眼神去瞅温煦华,还好没看见。经此事,她再也不敢东张西望,耳观鼻、口观心,正儿八经的坐好了。
那边的温煦华见她经刚才一事,就和木头似的也不动,有些想笑,打岔问道:“最近还老加班吗?”
“嗯,还好。不是月头,能稍微空闲些。”
“那就好。那边有杂志,去翻翻,我还得忙一会。”
她瘪了瘪嘴,起身去拿,心道好歹是我在等你,居然还一副颐气指使的模样。
他这忙可不是一会儿,江妍偷看了好几回手机,知道6点半都过了。她看书速度又快,那几本杂志翻来覆去了好几遍,温煦华这才动身收拾东西。经过办公区时,江妍颇诧异的“咦”了一声,刚才下班时不就几个人了,怎么天黑了反而都出现了?
“他们,经常性上夜班的,无人打扰,效率就高。”
江妍只能归结于行业不同所带来的迥异办公文化。这也让她直纳闷,他不也在中盛呆了几年,怎么清规戒律管严了,出来就成另一副模样。
温煦华果然先驱车送她回公司放票据,之后再一起去的酒楼,二人停车场出来到台前一问,大堂包房都已经满客了,只能等位。
温煦华接过号码牌,转身对着江妍微笑道:“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要不去另外的餐厅?”
江妍忙摆手:“随你吧,不过这个点吃饭,哪里都人满为患。”
“你不介意就好。”
二人搬了凳子待在外间的廊上,等候中居然下起了细雨。温煦华接了个电话,江妍一时无聊,便呆看着马路中央车灯照射下无数的雨线。她以往最爱这样淅淅沥沥下着小雨的时刻,可以靠在垫子上悠悠静静看会书;或者蒙在被子里安安稳稳睡个觉。可自打工作以来她都记不起是否有这样下雨的时候了,都是暴雨,止不住地暴雨。这个南国城市打她来,估计还是头回如此温柔的下雨。
“在看什么?”
“下雨了呢。”
“是的。”
“等会要窗边的座位好不好?”江妍突然仰起头朝温煦华说了这么一句。
这次送江妍回家,车子便停在了楼下,她正待下车,温煦华叫住了她。
“还有事吗?”
“出差时买的,送给你。”
江妍接了过去,打开一瞧,是个女士钱包,当然也是个名贵的牌子,她眼帘垂了下去,没说什么。
“喜欢吗?”温煦华有些试探的问道。
“嗯,可是太贵重了些。”江妍低着头,闷声闷气。
“怎么?”温煦华自然听出了江妍语气中的异样;“我只是见你的钱包太旧了……”
“温sir,你别误会,只是从没人送过这么贵重的礼物给我,我不敢收而已。”江妍急急打断了他的话,末了,还补上一句,“更何况,你还是我公司的供应商。”
温煦华听到最后一句,倒笑了出来。他见江妍拒绝,也不勉强,极为绅士的接过了钱包,微微一笑,“是我唐突了。”
“哪有,很抱歉。”
温煦华瞧着那个蹦着上台阶的背影,心里颇有些玩味。c市之行,时间并不宽裕,所下榻的酒店楼下正好有专卖店,特意为江妍去挑选的。所以刚回s市便能在公司看见她,颇有点“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意味,我正好去找你,你刚好在,还能有比这更合适的事吗?却不曾想到,江妍接了礼物,神情倒似清冷了许多。他送女人东西一向送惯了,哪还会想到这丫头如此敏感,直接能拉下脸来。他轻轻敲打着方向盘,心道这丫头没自己想象中好对付,借着这事,算是提了个醒,送送礼什么的,她不玩这套。
而呆在楼上的江妍也颇有些伤心,她一直认为温煦华待自己或者是不一样的,所以有那么丝窃喜,思来想去也愿意稍改变自己一贯鸵鸟到底的态度,即便不主动,也不过分拒绝。却不料,在他心里自己和别的女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同。就目前而言,自己与他,既谈不上交心,也谈不上熟稔,见面次数十个手指就数得出来。他那么成熟精明,岂会不明了什么关系都不曾表明却送女人贵重礼物的暧昧?倘若收下那算什么?女朋友,当然不是!女性朋友,对的,他的众多“女性朋友”之一。
或许对于有些同胞来说,能够搭上这么一个高富帅的金主,做“女性朋友”怎么啦?君未婚、女未嫁的,又没触犯法律,说不准以后名贵跑车、高档house、锦衣华服应有尽有,就目前的价值观而言,人要求得的不就是这些吗?你连“女性朋友”都做不成,还指着能做什么女朋友!
可对于一个爱认死理又装清高的小丫头来说,这些压根让她瞧不起。所以一想到温煦华今晚举动背后的可能意图,面部表情仿佛不受控制般,就拉了下来了。
温煦华接下来几天都没联系,她心中七上八下。工作忙时倒还好,一闲下来便觉得日子难捱。一日晚上洗澡后,拿起手机一瞧,居然有两通未接电话,都是温煦华打开的。她猛地跳起来,立刻拨了回去。
“有事吗?”江妍直觉的嗓眼有些紧。
电话里依然是那个好听的男中音,缓缓的说道:“我还以为你气性那么大,不肯接我电话。”
“不是,我刚才冲凉,没听见。”
“晚上有空吗?”
“什么事?”
“我马上就到小区。”
“什么?”
“下来吧,陪我去爬爬山。”
难得他不介意自己的小性子,江妍赶紧收拾了一下,换了鞋立刻出门。要爬的那座山实际上是个市政公园,土包子而已,半小时不到,二人就爬上了山顶。站在山顶公园里,可以鸟瞰s市的夜景,厚重的夜雾下,是无数的钢筋水泥拔地而起,霓虹闪烁。
“这里还能看到中盛大厦呢。”江妍叉着腰,有些喘气。
“你就住在这附近,都没来爬过?”
“没有。”
“平日就宅家里。”
“你怎么知道?”
“看样子就知道,不爱交朋友也不爱运动,提前活了50年。”
江妍一听,便知他笑自己如同70来岁的老人家一样,横了一眼,“哪有那么老,五六十岁也可以啊。”
“还五六十岁,那些阿婆们都会去蹦达一段广场舞呢。”
江妍喃喃说了句“哪有”,便跑去台阶那里坐着,他俩爬上来都有点快,江妍后背冒了些汗,心想着回去还要不要洗个澡。
“你喝酒了?”一上山,江妍便有闻到温煦华身上的酒味。
“一点点,啤酒。”
“那你开车了吗?现在不查得厉害?”
“所以才找你爬山。车子就在附近,酒散了,再去取。”
“这些天,你都很忙吗?”江妍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温煦华忽然转过头,眼神深邃间带点戏谑:“怎么,有事要找我?”
江妍左手衬着下巴,头转向了另一边:“哪有。”
“还是我找你吧。你要是好不容易打电话了,说不准那时还真没空。”
江妍还再狡辩:“我自然不打电话给你,又没什么事情找你。”
话刚落音,温煦华已经拉了她起来:“快要下雨了。”江妍赶紧动身。
“热带气旋路过,还好,奔福建去了。这几天上下班要带伞。”
两人一路狂奔,奔跑中温煦华已抓住了江妍的手,紧紧拽着。手指触到他掌心中指根部细细硬硬的茧,江妍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她被温煦华拖着,直往山下奔去,只觉得又回到高中百米测验的日子。可再如何跑,怎跑得过海边肆意的台风,到了半山腰,豆大的雨就落了下来。二人一看,还不如先去亭子躲一阵。台风嘛,来去是风,时间都不长。
亭子里已经有了许多人,他二人只能站在外沿,不时有雨飘在脸颊、睫毛上,湿答答的不舒服。温煦华见状,说了声“借过”,把江妍拉了过来,自己转身挡在了她前面。二人之间面对着面,距离又如此近,江妍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便只得看着他胸前衬衫上的扣子,一动不动。
可能被她看得发毛,温煦华也低下头,瞧了一下,不觉有什么异常,轻摇了一下她手臂:“看什么呢?”
江妍以为被察觉了,吓得打了个嗝:“没什么,等雨停。”
此时还是有人不断从山路下到亭子,往里挤进来,一个小小的八角亭居然给挤了二十来号人。亭小人多,有人便不住推攘,江妍只得皱眉。温煦华高她半头,自然都看在眼里,张开双臂抱住了江妍。她还来不及愕然,就嗅到了独有的男性味道,脸色绯红,头埋在胸前便不肯起来。
这雨一会儿就歇了,二人相伴着下山,温煦华见江妍如此沉默,又以为自己惹毛了这个小丫头,解释到:“我看那个人老是挤你,才把你圈过来了。”
“我知道。”
山路上瞧不见江妍的神色,但听着口气也不似在和自己懊恼。他取了车,便先送江妍回去。到楼下时,江妍本已下车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敲敲玻璃:“你回去小心些,注意安全,小区外的那个桥洞可能有积水。”
温煦华轻笑着点头,再目送她往回走。她走路时的步伐与别人不一样,总有些蹦跳的节奏,在温煦华看来,很像只兔子,温顺而笨拙的兔子。
记得第一次见这个女孩,是在宋思阳的办公室外,脸色惨白的模样。宋思阳是自己哥们,出了名的护花使者,决不会说什么训斥的话。可即便是两句不痛不痒的说辞也能去哭鼻子,他便知这女孩子心小,凡人凡事,大抵都会往心里去。自己也不知怎的,居然对这样小情小性的女孩动了心思,来一趟中盛,都忍不住的兜过去。想来只能说,身边太多浓桃艳李般的锦衣美女,偶尔换换清淡雅丽的口味也不错。
这年11月是中盛成立19周年,公司未举办什么司庆,只提前半个月给每个员工发了两张观影券。s分财务部的券就是江妍去人事部领的。拿了券,站在电梯间时,她正琢摩着请谁去看,又碰巧遇上了温煦华。温煦华瞄了一眼她手中拿着的纸券,问道:“发电影券啦?”
“是的。”
“一人几张?”
“两张。”
“请谁看呢?”温煦华问了一句,还未等江妍出声,又道:“不如请我看吧。最近好像有大片上映。”
江妍有点出乎意料,但也答应了,心道你不是成天说出差,还不定有时间。谁料温煦华居然从她手中抽出一张券来,晃了晃,□自己衣兜,说道:“我先拿着吧,到时打电话给你,不许先去看。”
江妍悄悄摸了摸鼻子,出了电梯,心中又想:“果然是个领导做惯了的,这票好歹是我的,结果搞成他请我似的。”
温煦华看着她的背影有些好笑,这些日子有点忙,没顾上她,幸好今天遇上了。他若不先抽出一张,保不准这丫头心里又会瞎琢磨。他心里可跟明镜似的,想要这丫头先主动联系他?有难度。
隔天正好是周六,温煦华下午便来了电话,江妍心中颇为欢喜,到了点穿戴妥当,便出了门。温煦华在楼下尚等不到两分钟,便见一个穿着米色毛衣、红呢格子裙配短靴的女孩蹦下楼梯,眼前一亮。待人坐到副驾驶位上再瞧,平时束着的马尾今天散了下来,依然素面朝天,但嘴唇上抹了唇彩,一看上去,还真是个明亮娇憨的美少女。
二人去了一家甚是气派的港式酒楼,餐品卖相无比精美分量却少,温煦华一口气点了许多,江妍只管放开膀子吃就是。自己工资不多,平日里除了食堂就是快餐,有好吃的机会可不多,这道理她念书时就明白了,更何况是正宗港式料理,还真没正儿八经吃过呢。
尽管次数不多,但这顿饭已算是二人间最融洽的一次。以往的江妍几乎从不主动开口挑起任何话题,她只回答,简短的回答,连寒暄似乎都有点过于拘谨,可想而知,和这样的人吃饭是多么无趣。而温煦华还能再三的邀请,只能说他对她的兴趣或许比自己所以为的还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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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忐忑的交往(1)
江妍确实想多了解温煦华一些。到目前为止,关于温煦华,她所了解的都来自于中盛那帮小姐妹的八卦。比如说,有很多女人追他,没有一个连,也有一个加强排吧;再比如说,他曾经和中盛的一个女项目经理好似谈过,那女孩子是惊人的漂亮,每年的年会主持人都跑不了她,晚礼服一上台绝对不输章子怡张柏芝的类型;再比如,他虽然离开中盛四五年了,但依然位列八卦帅哥排行榜的top1,无人撼动;……
但这离真实的他到底有多远,或者多近,江妍不知。大凡心小的人,都善于捕捉些最微妙的情感,所以不管理智、思维如何告诉自己那是花花公子的伎俩,她却一直有这样的直觉,温煦华对自己或许有不一样的心思。
所以,她事先也有所准备,捡了最好聊天的话题,那所共同的a大,当然这对于她,还是不曾远离的岁月,于温煦华,却是一次舒适的回忆之旅。二人从校训一路侃到江妍曾住过的那栋危险的学二宿舍。温煦华颇感意外:“是北门边的那栋宿舍吗?难道还没拆吗?”
“没拆,不过我们住了一年后就空了。”
“那这栋危楼历史够久了,我在时就是。”
“我们90年代初的校友,现今是当代文学家的王先生,也曾住过学二,在他那时,就是危楼了。”说完,江妍就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眉眼弯弯,“还有呢,学二还被男生评为是最幸福的宿舍,因为一二楼住男生、三四楼住女生,全校唯一的混居楼。”
温煦华瞧着江妍憨态可掬的模样,很是开心。他仿佛觉得,对面那位少女内心幽然紧闭着的大门似乎为他而开了,她不再是那个拘束不安的小丫头,无论诉说还是倾听,天真浅笑间带些让人无法抗拒的娇憨之气。
吃完饭,二人便逛去看电影,选了一部国外的片子。看到半途,温煦华的手机震动,江妍看到他拿出来只按断,又响了几次,也还是掐了。今日兴致有些高,本想问一下,但犹豫间又想还未熟到这种程度,不问得好。
电影也就那样,纯粹用来消费时间。出场已经9点多了,依着江妍的意思,早就该回家。但温煦华只说再走走,直接驱车到了不远处的红树林,这倒让江妍内心有些紧张。这也是她第一次来看到海,虽然来s市快五个月,可去过的地方用一个手指就能数得过来。
远处的海平面祥和安宁,对岸城市的灯光隐约闪烁,稍看得见一点点的波浪朝岸边荡来;近处是一片滩涂湿地,听说白天可见到许多鸟儿,狭长的休闲走廊沿着海岸线延伸,二个人缓缓并肩行走,尽管穿了针织毛衣,江妍仍感觉到微微凉意。
“这里待得惯吗?”温煦华问道。
“不知道。我还是想家一些。”江妍双手抱握住栏杆,头轻轻枕在栏杆上,呆呆望着远方的风。
“想家了?”
江妍轻声道:“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适应在外面的生活。”话尚未落音,又觉得自己过于袒露心声,便转口:“要是有个哆拉a梦,该多好。”
温煦华听见这番孩子气的话语,又想起前些日子的哆拉a梦钱包,不禁失笑起来。江妍倒望着他说:“大熊每次有困难,哆拉a梦都会帮他的。唉,可惜我没有哆拉a梦。”
“那就把我当成你的哆拉a梦好了。”
江妍瞄了他两眼,摇了摇头。
“你看,上次你西湖雅苑的项目我有帮到你,你跑楼盘又载你回家,哦,电梯里还帮你提过东西,还送你回公司,应该算是了吧。”
话说起来,见面不多,还记得真清楚。不过人家确实真有帮到自己,江妍只好讪讪回答:“哪里会有哆拉a梦啊,我只不过随便说说了。”
温煦华揉了揉她头发,也不再追着说了,背靠在栏柱上,惬意的享受海风和树林。江妍颇无聊的踢了踢栏杆,终于打破了沉默:“温sir,可不可以回家啊,都十点了。”
温煦华侧过脸看着她:“好啊,那你不要叫我温sir了,不是都已经说过了。”江妍听到这,嘴巴不自觉地咧了一下,心想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才好。
他顿了一下,随后异常温柔的说:“公司里叫温sir可以,其他时候叫哥哥、阿煦都随你。”
江妍听完,那脸噌的红透了,别过脸去也不说话,温煦华见没反应,当下就凑了过去,直接吻住了嘴唇。江妍呆得眼睛都睁大了,那个人的脸庞分明近在咫尺,都觉得瞧不见似的。待反应过来,他温润的舌头早已长驱直入、攻城占池了。
江妍想把头扭开一些,无奈下巴被拿得生疼,只好用手去推,却被温煦华压到栏柱上。江妍越是动弹,二人就贴得越是紧密,便再也不敢动弹,只得由着温煦华肆意妄为。
温煦华见江妍不再推挠,吻得更是深入,半晌才松开。江妍深吸了一口气,走开三四步远站住,怒目圆睁的看着温煦华,也不说话。温煦华也不急着解释,反而心情大好的看着她。
江妍心已经跳到了嗓眼处,脑子里也分不清出什么感受,觉得口腔里都是温煦华的味道,又害羞又生气地叱问:“你怎么可以这样子?”温煦华见状,搂了过去,也不说别的,直接道:“我们交往吧。”听到这句话,江妍倒安静下来。
“等你回答呢?说嘛,要几分钟,几个小时?还是几天呢?我等就是了。”温煦华在耳边细细的说。
江妍在被吻的那刻,心中已有了答案,再三想了会,便道了出来:“好的。”说完,又加了句:“你也不能还没问人家就先吻啊。”
温煦华又笑了,俊朗星眸透着点坏:“这顺序重要吗?再说,我要不这么干,你会点头答应?”
“初吻,是不是?”温煦华搂住江妍,轻柔的问道。
“嗯。”江妍声音如同蚊子一样。
“再来一次。”
江妍今天做了人生颇重要的决定,内心便有些忐忑,只嚷着自己要回家了。温煦华心情不错,也乐得答应。
车停在小区楼下,江妍还未解开安全带,温煦华便扑过来再度亲吻,江妍这次没那么吃惊,但学了乖牙齿闭得紧紧的。温煦华抬起她的下巴,舌头轻轻的在她嘴唇牙齿间滑过,诱惑着:“丫头,把牙齿打开。”江妍内心痒痒的,经不住他不断在耳边说“听话”,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便依了他,那舌头立刻如水蛇般游荡进来。
这吻更是缠绵,江妍呼吸不过来,不停的推,温煦华这才放了她,颇为依依不舍,他以往行事却有荒唐放荡的地方,但那也是要分对象的,江妍?恐怕还到不了那个地步。
“你先上去,开了灯我就走。”温煦华说道。
江妍上楼后到阳台前探头一望,温煦华正发动车子缓缓地离去。她心中百般思绪,连澡也未洗,只躺在床上想着心事。守了这么多年的初吻,今天还是没了。有欢喜也有担忧,欢喜的是她确实有那么些喜欢温煦华,这样的男子表露心迹,谁不动心呢?担忧的是怕这场恋爱是否牢固,是否真能走到自己所要的终点?
在她看来,这个人大她11岁,人情世故了若指掌,对她的脾性抓得也极为准确,否则这种偷袭的事就不怕她会伸手打一巴掌过去?可这样的人,心会随便让别人碰触?小姐妹间传的那些八卦虽然是野史,自己以往也笑笑说又当不得真,但感情的事,真真假假谁又说得准?
前一天,她还在想温煦华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意思,今天美梦成真了,又开始了新的担忧,她就是这样的性子,从来都目标感极强,所谓过程的绚烂在她看来又怎比得过美满的结局。
若说江妍是个极美的女子,那是过了。在她的大学班级里,有那么几个女孩子,身材高挑,长相靓丽,都是系花、院花的热门人选。可她也有她的好,尽管从来都是素面朝天,但胜在皮肤白皙、五官俏丽,一堆女孩子间倒能显出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意味。这样的人自是有人追的,可江妍总是一副呆呆冷冷的样子,一个不理。
宿舍四个女孩子,也只有江妍从头到尾一场恋爱哪怕一个暗恋都没有过,大家都觉得她清高保守,过于拘谨。可江妍仍是摇头,不敢轻易尝试一下大学恋。她总觉得不切实际:这年头,找工作难,要留在北京工作更难,毕业异地恋可靠吗?
她人虽年轻,但恋爱观却一点都不冲动,感情最好不要经受什么考验,基本上考验一个死一个。男孩子家境好的,都难免有些没志气;家境过于不好的,自己也觉得性子中有些走极端;再说倘若大学里谈得好好的,入了社会,最终因俗世纷争而要分手的,江妍有自知之明,她没这种能力――可以大哭大悲一场就能好起来。她是天秤座,常人都说天秤座花心,即便负伤也能好得快,可她却知道,那只是表面上的云淡风轻。
这天下午五点不到,温煦华又来了电话,晚上要一起吃饭。江妍见不需加班,便应了。听到温煦华说来接,压低声音道:“不要来公司楼下接我,大楼后门转右边那条路上就行。”温煦华听闻,笑了两声,挂了电话。
一到下班的点,江妍立马就跑进电梯,中盛地产有小千人在这里办公,不走早点,实在怕遇上个眼尖嘴碎的同事。她一溜烟钻进了车,直嚷着快开。温煦华启动了车,瞄了她一眼:“不至于吧。”
江妍撇了撇嘴:“你还不知道地产公司销售多、秘书多,要是被看见了,不知会说成什么样子。”
“又有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温煦华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是别人,知道也就算了。可惜是你就不行。”
“我有这么见不得人?”温煦华挑了挑眉毛。江妍想起什么,也不言语,只嘻嘻笑了两声。温煦华一路向东,驶出了市区,江妍这才“咦”了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吃饭?”
“海边,今天天气不错,风应该不会很大,我们可以坐在海边吃海鲜。”对于吃什么,江妍一向没什么意见,当下点点头,也不再说话。可二人到了之后才发现海鲜街上灯火通明,人满为患。温煦华牵着江妍的手,穿过熙攘的人群和酒桌,上楼坐在一处靠窗的位子上。
“怎么,有些累?”江妍看得出来他有些疲倦。
“没事。”
“累了随便吃就好,跑这么远,呆会还得开回去。”江妍嘴上有些埋怨,心里却如同饮过杏仁露一般,浓郁又舒适。
这两个月来,温煦华都在忙着g市、c市两处分公司的事情。旭日也算不上什么大企业,凡事都有专人打理。他既是做总经理的,即便不需要亲力亲为,也要坐阵指示。这日早上6点飞的c市,下午四点便飞回来了,敢情坐的是趟“飞的”。
温煦华有时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何火急火燎的往回赶。他与江妍交往快一个月,却有如胶似漆的一面,但又不是没谈过恋爱,至于像个犯了春动的傻小子一般,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但脑海中确实想,这女孩说话时本来就有点奶气,到了电话里,更是变成软软糯糯,分外的挠心,估计是这丫头还没上手给闹的。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事情一忙完,偌大的c市居然无事可做,索性直奔机场。
江妍眼见着温煦华对她的上心,也颇为欣喜,放下拘谨相处下来也逐渐亲昵了许多。这一点温煦华也感觉到了,他倒喜欢这样的性子。工作多年,从销售到项目经理到如今自创公司,见过的人事极广,最不待见的便是那些初次见面也能亲切如故人聊上许多,却不知一转身在背后撂挑子的也是这些人。这样比来,还不如一开始生冷得好。只可惜,现在的社会把人都教得极精分,不论交往深浅,只要有个向上的人脉路子,大抵都是殷勤攀交,反而是至亲友朋,经常不搭不理,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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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忐忑的交往(2)
这饭吃完,温煦华驱车上了盘山公路,曲曲弯弯的狭长路径,地灯闪闪烁烁,两旁树林苍绿茂盛,开了车窗,飒飒如风过般,人也变得舒怡。他开了音乐,软绵绵的曲子,此刻听来应情应景。江妍靠在车背垫上,不自觉地眯了眼睛睡起觉来。
温煦华原本想和江妍慢慢品味这夜晚寂静无人的山林之路,一转头却发现这丫头居然睡着,轻微的打着呼声,心想这丫头几乎每次坐他车都能睡着,毫无防备之心。想到这,心中也升起未曾有过的柔情之意,在这崎岖的公路上左转右驱,也觉得愉悦至极。
车子刚熄火,江妍就醒了过来,迷迷糊糊把鞋往脚上套,温煦华见她似乎也不想打个招呼便下车,于是叫住她:“丫头。”
“什么事?”
“也不和我说再见吗?”
江妍刚睡醒,反应有点迟钝,嘟个嘴说道:“刚才有说啊!”
温煦华咧嘴一笑,伸手揽过江妍,手指触过江妍的嘴唇:“是这里。”江妍此时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巴说:“我刚才吃了蒜茸虾,嘴里会有味道。”温煦华眼里笑意更深,幽幽道:“我不介意,再说我也吃了啊!”说完,便伸手将江妍挡在嘴巴前的手拿开,凑了过去。江妍原本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晚安吻,当下温煦华堵住嘴巴,她更是不知所措。
“丫头,舌头伸出来。”温煦华边啃着江妍的嘴唇边说道,这丫头嫩生,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教。
江妍愣了一下,仍是听了他的话,一伸舌头就被温煦华含住,迟迟不肯放开。她见呼吸跟不上,猛拍温煦华的背,人家却置之不理,只顾了自己索取。江妍倒是个肯学的孩子,当下也学着温煦华的法子,一来二去,二人便吻在了一起。温煦华放低了副驾位,半个身子都压了上来。
江妍正搂着他脖子,突觉自己身子往下沉去,竟是半躺了下来,温煦华一手搂着,另一只手探进了内衣,只贴着她滚烫的肌肤放肆抚摸。江妍紧张得心都已经跳出来,,双手不住地推。温煦华嘴角吃笑,那手却是一刻也不停下来。她又羞又怕,只低低吼了一句:“不要这样子。”
温煦华怎么会老实听话,他压制住江妍双手,腾出手后,又去解她胸衣背后的扣子。江妍脑袋轰得炸开了,知道温煦华想干什么,着了急,立马曲腿踢了温煦华几下,撑着要起身。情况危急下,一想到今晚便可能在这里丢了自己的初夜,慌了神便哭嚷着说到:“求你了,别这样。”
温煦华抬头一瞧,这丫头已经哭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只能帮她去擦眼泪:“妍妍,怎么啦?”
江妍见停了动作,心里舒了一口气,这眼泪再也不忍住,啪啦啪啦往下掉:“我有点害怕。”
温煦华见她着实吓得不轻,自然好言哄着。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好脾气,这般矫情的丫头,居然还愿意伺候。江妍见这危机解除了,赶紧拾兜一下衣服,“嗖”的一下下了车。温煦华未料她有这举动,当下也追了出去。江妍见他来追,小腿立马跑了起来,幸好楼下大门是密码锁,按了密码“嗖”的进去,温煦华慢上一步挡在了门外。
因这是一个老式居民区,那大门是铁栏造的,进不去也还可以说话。江妍看了温煦华两眼,拿出钥匙,便往楼梯上走。温煦华只得叫住了她,他这回知道她是真气恼了。
“妍妍,真生气了。”
“嗯。”江妍应了一声,她这个人实在,即便吵架什么的,也决不会让你猜心思摸情绪。这种人还有另一个好处,就是心思既不遮拦也极容易哄好。温煦华阅人无数,又岂会不知她看似温良柔弱,其实骨子里出了名的吃软不吃硬。
“妍妍,好了,下回要做什么事情,要你答应才行,可以了吧。”
“妍妍,我也是喜欢你,才这样的。”
“妍妍,你该不会生气要分手吧!”
江妍觉得今天温煦华做得太过分,本不想理他,但耐不住温煦华在铁门外这样哄说。再说,自己并没有分手的打算,交往不久,闹太大的性子也不好;温煦华毕竟是个男人,这样子来哄自己,再不答应人家心里难免有些尴尬,更何况这场恋爱该如何走下去,她自有她的打算。
才被这样劝了三两句,江妍就软了下来,只嘴里嘟嚷着说:“再也没有下次了,知道吗?”
江妍以往虽未谈过恋爱,但身边哪个不谈的,冷眼旁观久了,倒有了自己的一套恋爱观,其中有一条更是让她当年的室友嗤之以鼻:不管什么情况,绝不倒追。她有她的想法:这男的若是喜欢你,偶有示意,他也能明了,用不着那么明白的去追;他若不喜欢你,你即便是排山倒海的勇气去追,人家也视若无睹。最终的结果只是感动了自己而已,多年以后好感叹:当年是多么的青春无敌。
在与温煦华的交往中,江妍确实奉行着这样的原则。更何况,温煦华是个忙人,隔三差五的出差,所以确实不怎么打电话约他。但在自己闲下来没人陪的时候,却忍不住的想。
一个晚上,江妍独自吃过晚饭,便想着去给温煦华买份礼物。毕竟才刚开始交往,不能礼物由人家送,饭也由着人家请,自己跟个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
可她工作尚不足半年,像上次钱包那样的,她自是买不起。但自小妈妈就教过,送礼贵在诚心,不在攀比,自己真心实意挑一件比什么都好,不能为了充个面子,让自己接下来几个月都吃西北风吧。
中盛地产的薪资在业内只算中等水平,像江妍刚毕业的这种,转正后大概能到4200元一个月,杂七杂八算上,能有4800元以上,另外年终考核加双薪。这样的收入在09年对一个应届生来说,也算不错了,但江妍也省不下一分钱。她倒不是个胡乱花钱的主,拿她奶奶的话说:“是姑娘不当家,花钱不上心。”
为买这份礼,她倒有上心,她知道温煦华睡眠不好,便往这方面盘算着。走了一圈,看见有卖头部按摩器的店铺。试用了一下,还不错,价格也还能承受,于是就买了。
温煦华次日就回来,碰巧江妍周末加班,要晚上才有空,便约了一起吃饭。江妍原以为是两个人用餐,谁料是个饭局,都是些有交情的朋友。她初见那么多人难免有些拘束,幸好温煦华事事照顾。有几个朋友见江妍眼神清澈显得稚生,温煦华又颇护着她,心中大概猜到些什么,也不像对桌上其他女性一样随意说闹。这饭局到了晚上十一点才散,一伙人还嚷着要去唱歌,江妍跟在温煦华后面,稍扯了一下他衣角,他心领神会,寒暄几句便推了。
江妍在车里拿了那个头部按摩器的纸盒,递给温煦华。温煦华之前还问,江妍也不答语,只放在了后座。眼下天黑,他也没瞧见纸袋里的东西,便笑着问道:“送给我?什么东西这么大个?”
“是个头部按摩器。”
温煦华半响才回过神来:“哦,是个按摩器。”
“你老说睡眠不好,这应该有帮助的。觉得累得时候,把它带上去,自己就能按摩,效果还蛮好的。”江妍一本正经的说道。
温煦华只是有点意外,江妍怎会提前知道今天是个什么日子,自己过的可是阴历生,且去挑了个礼物,虽说是个按摩器一点也不浪漫。这下便问了出来:“你怎么知道的?”
“啊?”江妍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送我按摩器,不是早就知道我今天生日?”温煦华笑意盈盈。
江妍有点怔住了,她还真未料到今天是温煦华的生日。刚才与那些人一起吃饭,他们说的几乎都是白话,人又多,自己只顾闷头吃饭,哪里去听了。
“你今天生日?我还真不知道。那他们都是给你庆生的?”
“也不是,只是个饭局而已。他们不重要,要不是和你过,我干吗下午就巴巴赶回来。”
“你怎么不早和我说呢?我都没说生日快乐。”江妍道。
“现在说不就是了,更何况,你不知道都能送礼物,看来我们真是心有灵犀。”
因上次动手动脚惹怒了江妍,温煦华在那之后也收敛了些。他喝了点酒但不多,一天繁忙的工作借着这酒意,倒有了些许的放松,见江妍又蹦跳着上了楼,心情着实不错。倒车时,看到后坐的纸袋,又不自觉笑了出来,女人送他的礼倒是不少,但都没这个无趣。自己偶尔落枕稍有表现,就记在心里,想来以后还真会是个会照顾人的女孩。
到了11月下旬,s市也起了风,一日一日冷下来。白天还好,就是早晚温差大。温煦华连着几天出差,也没顾上及时添衣,头已有些重。这样喝了酒,吹了风,越发觉得轻飘飘,一回家倒头就睡,连自己怎么把车开回家都不甚清楚。
本以为是累的,睡一觉过去就好了,可到了次日的中午,太阳透过重重窗帘,照到了床边,仍昏昏沉沉不想起床。他半闭着眼睛,摸到客厅,喝了一口水,干脆就在沙发上躺下接着睡。床边的手机响了几次,他迷迷糊糊中听见了,懒得再跑回去接,心想都星期天了,天王老子也要休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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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忐忑的交往(4)
这边的江妍早上起来却无所事事,一心等着温煦华来电,愣是没等来。只好拆包方便面煮了吃,吃到一半,电话来了,却不是温煦华。
她当年在a大念书时,与室友安于瑶、罗瑞希感情甚好,只不过三个女孩子毕业后却是天南地北,鲜少能聚在一起。
安于瑶已有了男友,她原本在家乡的省城能轻松谋上一个公务员的美差。可男友沈沂是北京人,压根就不愿从北京跑到南方一个二线的省市,再说即便他愿意,家里的佛爷也是不肯的。于瑶只好放弃了回家乡的打算,可没找到好工作又怕家里反对,只好继续留下来考本专业的研究生。
沈沂是个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家境尚还可以,比起这些外地来的学子,身上多了股好吃懒做的傲慢气,当然这是江妍认为的,安于瑶可认为那是皇城跟下的爷们气。江妍见了这对冤家吵吵闹闹、复复合合多少回,几乎每次都是安于瑶哄劝道歉赔不是,风里来雨里去的为他奔波。就连毕业后的筹划,也是费尽心机千怕万怕这段付出打了水漂。别的不说,二人找工作,沈沂的简历都是于瑶一手操办的。不过如今社会,也无所谓公平不公平,沈沂这个在江妍眼中自私透顶的家伙居然还进了一家国有银行,而勤劳肯干的于瑶同投了简历却进不去,只得待下一年考研。倘若物以类分,6、7面的面试能招到合适的人才,那也就能说明这些所谓的国企银行倒胃口的水准了。
江妍不懂,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付出的,是因为北京户口?还是家里的破落院子等着拆迁分房?江妍自然不愿意这么想自己的好友。可她自此长了心眼,决不为这些莫名其妙外在的安稳,而去找个既要自己自己事事迁就、又无担当的男人。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想法,从未告诉过于瑶。只是于瑶打电话说沈沂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在银行很受上司重视,每天都忙得很,应酬也多,自己想去他那边住,也好照顾。江妍立马否决,说千万不要,离考研就剩这么点时间了,要心无杂念的去准备才行。沈沂那边要他搬回自己家住就行啊,娘照顾儿子哪有照顾不好的。
于瑶还在说金融街和东五环外隔着不少路,江妍终于忍不住回了句:他还有妈呢,你又不是他妈。你好好看书,考不上,看人家妈妈怎么看你。
于瑶那边沉默了好一会,才说:“希希也这样说。”
“为自己多做点打算,沈沂要是混得越来越好,你却在原地,他不说你,他妈妈都会。”江妍只能这么劝。
于瑶见两个好友都如此反对,也就不再说了,一转便问江妍是否有找对象之类的,江妍总觉得和温煦华的感情像踏在棉花中一般不真实,支支吾吾只说哪那么容易找个合适的。于瑶叹了一口气,说你只知道说我怎样,你也要找个男朋友才行。现在大一的孩子,不论男女都着急找,这要不在念书时拐到一个,以后就更难了。你眼光也不能太高了。
江妍那话都到了嗓子口,还是忍住没说起来,又问希希近况,她工作过忙,闲时又和温煦华约会,这几个朋友间倒是有点少联系了。
罗瑞希毕业后就回了青岛工作,而男友孔皓却在上海一家证券公司,不过她倒还好,毕竟念书的时候孔皓在武汉,如今在上海,一直都是异地恋而已。她谈恋爱比较随性,一周不打电话无所谓,半年不见面也没关系,既不温绵也不哭闹。江妍总有这么一种错觉,只是两人都没找到合适的,就将就在一块,让人知道自己有个女友或男友,寂寞了也能找个聊天的,倘若另外看到合适的了,也能好聚好散。
“你还不知道?我刚打的电话,她单位有人追得紧,她有些动心了,想和孔皓摊牌了吧。摊就摊吧,她和孔皓一直两地恋着,也不是事。孔皓又不是上海人,她就算舍了这边过去,也只算两个海漂。”
果然是这样,自己猜得没错,只不过是谁甩谁的问题。
她刚挂下,就给罗瑞希打了过去,那边银铃般笑声传过来:“果然是三姐妹呢,我才和瑶瑶说了,你马上就打电话过来了。”
“追你的是谁?当年电影社的林社长在那么多人面前放电影,这么浪漫你都没答应?现在怎么动凡心呢?”
“那手段追文学系的女孩子还差不多,我们财管系的,哪能这样就被哄走,浪漫什么的又不当饭吃。”
“那这个呢?一个单位的?”
“他在院里做设计,我来了后挺照顾我的,大我四岁。”
“条件蛮好的吧。”
“还行。他就是本地人,爸爸在市里一所大学做行政的,妈妈在卫生局上班,内退了。”
“都打听的这么清楚了,不会已经好上了吧。”江妍打趣道。
“哪有。他知道我有男朋友的。”顿了一下,“这种事情,说清楚得好。”
“那孔皓那里呢。”
“说呗,还能怎么样?他这两天都在出差,等回了上海我再和他说。”电话里叹了口气,再接着说:“我和他一直都这样,自己心里其实都有数,所以也没付出过什么,分了也不会怎么难受,又不像瑶瑶。”
这两个电话一打,直打到江妍手机没电。插上充电器,给温煦华发了个短信过去,没回。心想打个电话过去?又觉得自己过于着急,好像巴不得看到他似的,摇摇头便洗衣服去了。
这样到了傍晚,温煦华的电话终于来了。江妍一接,只听到里面一个低沉的声音:“妍,我睡着了,没看见短信。”
“睡着了?”江妍心想发短信那会都到中午了,怎还会在睡觉?又一听温煦华声音,似乎真的是睡醒后的有气无力,她心中一紧:“你怎么啦?”
“头有点重,睡一觉就好了。”温煦华那边还是哑哑的声音。
“你感冒了?有没有发烧?”江妍赶紧问道。
“没事,休息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江妍听着这嗓音,有些着急:“吃东西了吗?要不叫些外卖吧。”
“没什么胃口。”电话那边传来了极压抑的咳嗽声。
“你肯定是感冒了。”江妍想他一整天就这么睡着,也没吃什么东西,哪里行,当下就说:“我过来,你告诉我门牌号。”
这个南国城市,高楼林立,不少区域所种的树木都是棕榈等热带植物,美是美观,但到了冬天的口,挡不了风。江妍裹了裹自己薄薄的风衣,发现自己已到了温煦华所住的小区。她还从未来过这里,若不是心里焦急,这次也不会急急跑过来。但如今也容不得她翻来覆去想合不合适,按了门铃便上去了。
一进门,就见两只手伸了过来搂住她,孩子般撒娇道:“妍妍,你来啦。”这身子刚挨着她,便感觉到火烫火烫的,知烧得不轻,推着他到沙发上坐下,便从自己包里拿出温度计。
江妍这孩子在某些方面绝对算得上是个未雨绸缪的性子。只身初来s市,租了房子,肯定要必备些家常用品如被子脸盆的。待这些都购置了后,她就嘀咕自己一个人住着,感冒受伤的没人照顾自己,还是先做准备好,因此去药店买了些常需的药品。自己还没用上,倒一股脑儿带来了温煦华这里。
温煦华见江妍煞有其事的给自己量体温,量了之后又在自己包里不住翻出些药,他心里舒适,一把搂过江妍,闷气笑道:“啧啧,还是个医生。”
江妍坐在他腿上,只觉滚烫滚烫,挣扎着起来说:“别闹了,我倒水给你吃药。”温煦华这会脑袋沉重,只像个孩儿般任江妍照顾。
待他吃了药,江妍便想做点吃的,可冰箱什么也没有,只好舀了一杯米去做白粥。再出来一看,温煦华已靠着垫子半躺在沙发上,一探额头还是烫,就拿了热毛巾,不停给他擦拭。小时候自己发烧妈妈就是这样给退烧的,其实更有效的是擦背和胳肢窝,不过她见温煦华烧得不是很厉害,没好意思说出来。
温煦华被这暖烘烘的毛巾擦拭着,不一会儿就觉得毛孔仿佛都打开了般,热气不住地散了出来,人也舒服点了。江妍在旁边轻轻问他:“你家里什么也没有,我只好做白粥了,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配菜。”他听在耳里软绵绵的,便“嗯”了一声。
温煦华住的这个小区过于安静,江妍搭出租车过来时便瞧见外面黑漆漆的,周围不似有生活超市。幸好小区内尚有一家便利店,只好买了几包包装榨菜。她在生活细节上随江妈妈,平时不爱吃这些封装好的东西,一来过咸,二来防腐剂什么的添加过多,对身体不好,也不适合病人吃,可眼下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她心思一动,把榨菜拆了两包,用水泡了会再捞起来,又在锅里烧了点热油,炒一下去掉水味,这样味道便刚刚好。
二人围着这白粥咸菜算是吃了认识以来最简便的一顿饭。可能是药性起了作用,头不那么疼,或许实在饿,温煦华连平时懒得一顾的白粥咸菜都吃了个底朝天。江妍洗了碗筷出来,与温煦华聊着天,这时间一荡便晚上十点多了,温煦华烧已经退了,人也有了些精神,江妍把药给留下,便想先回去了。
温煦华舍不得她走,说:“你就留下来,说不准半夜又会烧起来怎么办?
江妍见他开始油嘴滑舌起来,自然不肯依,温煦华又接着说:“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都感冒了,传给你怎么办?”
江妍推开了手:“你这里太偏,我明天早上还要回家拿东西去公司开晨会,怕来不及。”温煦华也知这小丫头是个认准了就不会改的主,便电召了出租车,送到小区外才转回。
钥匙一拧,打开房门,开灯。温煦华安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简洁空寂的屋子如同以往,可空气中流动的味道却再也不一样,那是江妍的味道,她好像还未走一样。他一眨眼,就能看到江妍或许是从厨房做好菜出来、也或许从卧室整理了床铺出来,还或许从婴儿房里哄睡了宝宝出来。看见他,这个温婉的女子会侧着头轻柔的笑着说:“哎,你回来了。”
温煦华晃了晃脑袋,不知自己怎会想到如此多温馨的画面。他把钥匙旋出来扔在鞋柜上,闭了灯,回卧室躺在床上,心想:“有个女主人也很不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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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忐忑的交往(5)
到了年关,加班便是财务部的家常便饭。温煦华约不着江妍,倒有些微词,不只一次要她换部门,江妍不肯,心想:又不是撑不下去,不如意就换岗,接下来的要是也不如意,还要再换吗?
这日早上她与温煦华正在一家老字号的餐厅喝茶,又聊起这事,便说:“哪那么容易,人事部吃素的啊,你说换就换。”
“我去说就好了。”温煦华答得很自然。
“不要不要,要是大家知道你和我有什么,还不得把我拍死。”江妍正在喝茶,差点噎到,一想起温煦华的个性,赶紧补了一句:“千万不能去说,我不换就不换。”
这茶喝到一半,温煦华接了个电话,不出一分钟,宋思阳穿着拖鞋就出现在他们面前。这餐厅就在他家门口,他在户外停车场里看见了温煦华的车,没多想就拨了电话打算搭个伙,不料看见江妍,当下错愕不已。江妍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她上洗手间,宋思阳压低了声音说:“那个嫩模呢,前两天不还看你搂着她?”
温煦华投来一记颇有警告意味的眼神,而宋思阳全程目睹好友对江妍的照顾有加,心里止不住的摇头,又一个大好姑娘沦陷了。饭后,温煦华开车送江妍回公司,宋思阳也赖在车上不肯走,说我没开车,你也送我回家吧。江妍下车时,甜甜的和他们说了声再见,宋思阳瞧着好友一脸甜蜜的样子,不由打了个颤。
“我上个礼拜还听tony说,你又新带了个女孩,不太像这个圈子里的,就是她吧。”
“嗯。”
“啧啧,勾引未成年少女,你罪孽不?”
温煦华不解“未成年”这三字,宋思阳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温煦华还是疑惑着问:“胸?还行啊。”
宋思阳笑了出来,“哟,这么快?”顿了一下,又说:“我说的是这里——心,她啊,还没断奶。好聚不好分,别惹了人家,到头来好死要活的。”
“没你说的那样,她只是阅历少了点,心思还是蛮稳重。”温煦华一顿,又说,“对了,她刚才和我说,以后你在公司还当不怎么认识她,她还不想让人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宋思阳一听,有些好笑:“瞧,我说得准吧,就是个做作的小女生。”
圣诞节就是这个周五,江妍原打算和温煦华一起过,谁料他要飞上海。
“去上海?之前怎么没提起?”
“外公身体不太好,妈叫我过去一趟。”
“应该的,那,什么时候回s市?”
“还没定。”
这是他俩交往后的第一个节日,眼下温煦华要走,江妍的心便有些落空。吃完饭后,温煦华送江妍回公司,她还要继续加班。江妍下车走几步,又折回来对温煦华说:“那边冷,要记得多穿衣服。”
温煦华摸了摸她的脸颊,笑着说道:“好,知道了。快进去,这里风好大。”江妍点了点头,把衣服上的帽子一翻戴在头上,一路小跑着上了台阶。
临飞前,他又给江妍打了电话:“还在公司?”
“嗯。你到机场了没?”
“到了,不要加班太晚,也不要把别人的工作都做了。”
“好。”
温煦华不知自己为何会变得这么婆婆妈妈,只不过两三天见不到而已。这世间的风不知何时转了向,以往可都是别人在费心费力的讨好他。江妍是不一样的,他内心已隐隐知晓自己的意思。
温煦华去了上海,江妍就只好呆在宿舍,公司人事部在6楼的大会议室有圣诞夜聚会,但江妍不愿参加,买了一堆零食在宿舍,看着电视打发时间。
到了9点多,睡意朦胧的她听见手机铃声,一看,是温煦华。
“你在哪儿?”
“在家啊。”
“今天是圣诞夜,外面应该很热闹,也不出去看看。”
“你又不在,一个人出去,无聊怎么办。”
“丫头,穿好衣服下来。”
江妍听见电话里隐约的笑声,念头一转,“你不在上海?飞回来了?”
“我就在楼下。”
“嗯,好的,我马上就下去。”原本懒洋洋的江妍立马变得精神抖擞,跳下沙发,赶紧去找衣服穿。她一向清汤挂面,服饰发型也没有特别需要打理的地方,只两分钟便把自己给收拾妥当,飞奔下楼。
她万万没想到,温煦华会在这天赶回来陪自己,心中的欢喜不是一点点,于是问道:“不是说要明天才能回来吗?这么急就走,你妈妈会不会不高兴?”
“要是知道我是回来陪女朋友,应该会吧。”温煦华心情似乎也不错,开玩笑道。
“去哪儿,去哪儿?”
“我也没想好,随便兜兜,你先上车。”
两人看见圣诞树闪烁中的基督教堂像童话世界般美丽,便跑了进去,谁料教堂里人山人海,一个位子也没有,远远的也听不清楚牧师祷告些什么,只能呆在院子里。不少情侣都买了烟花来放,星空异常璀璨。盯久了,江妍觉得眼前闪闪烁烁、看不分明,便与温煦华背坐在一旁的阶梯上。
“你不是说你自己是本地人?妈妈怎么会一直呆在上海?”
“嗯,以前是,不过现在我爸是在s市,妈呆在上海。”
“是离……了?”江妍还是问出来了,他们交往两个月来,一直都不是很清楚温煦华的状况,相反,温煦华倒经常问她许多问题。
温煦华转过头,看着问得有些忐忑的江妍,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没有,也离不了,只是分开住了。”江妍不自觉的“咦”了声,转念一想,如今貌合神离的夫妻也多了去,因孩子财产不离婚却另有了新生活,大概就是这样。
果然,温煦华今晚似乎有些疲惫,看着漆黑的前方说道:“我十四岁那年,他们就彻底闹僵,分开住了,妈妈也只偶尔回来看我。其实在那之前,我就知道爸爸有了另外的家了。”
“那你怎么过的,才那么小?”
“十四岁算小吗?我住校,衣食住行样样都不缺,又不需要人照顾。”
“你妈妈以后要是知道因为我,你没有陪她过节,肯定会伤心吧。”
“她很早就伤心了吧,爸爸伤了她,我也伤了她。后来她要走时,说要我一起走的,只是我不肯,让她一个人离开了。”
江妍以前一直认为父母关系不好,对孩子会有非常大的影响。可如今看温煦华,觉得他正常不过,外表温和,内心倒是强硬,想来经历的磨练不少。江妍小猫似的凑过去,半个身子都躲进了他的褐色大衣下。
元旦三天假期,温煦华原本想带着江妍去温泉区度个假,岂料江妍依然要加班,大为不满:“中盛给你开多少工资啊,用得着这么拼命?”
江妍叹口气,只得好言相劝。老板当惯了,哪里知道他们这些小啰罗的苦。她是不想做,可任务压在那里,哪里有反驳的余地。31日晚上,江妍仍在奋力与年度数据抗战,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个不停,叹口气接起来:“还有一会儿,要不你先去吃吧。”
电话里的温煦华不依不饶,江妍只得继续哄着:“好,好,8点半,一定下来。”2009年的最后一日,能早走的早就走了,剩下些的都是诸如财务部这种苦命加班的人。
“江妍,是不是男朋友?催得这么厉害。”这么安静加班的夜晚,正巧少了点八卦。
“哦,不是,……,大学同学聚餐,非要等我。”
“那忙完费用分析这块,就去吧。其他给我就行。”
江妍舒了一口气:“好的。”
活一干完,她抓起包就下去了,实在怕他再来电话催。他看上去不挺温和的,怎么每次碰上她加班,就胡搅蛮缠的像个小孩子。他出差加班更多,自己不都安安静静的?
坐在车里的温煦华看见江妍小碎步跑过来,挑着眉毛笑了一下。
“哎,忙完了,你说去吃啥吧。”江妍一屁股坐进车里,喘着气说。
温煦华径直奔南山而去,他在花园餐厅早就订了包房,中式的摆设,无不金贵,尤其是顶楼的落地窗,正巧看得见绚烂的夜景。江妍看得出神,温煦华从背后抱住她,头抵在她肩上:“还看,小孩子才会那么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不很像星星吗?”
“那你一定很少看见星星。”温煦华揶揄她。
“那你看得又多?现在哪里还有满天繁星。”
“有的,以后我带你去。”
“那一片,怎么暗暗的,是公园吗?”江妍指了指右下角,黑黝黝一片,好像是树林。
“哦,你去过的。”
“去过?”
“美兰山居,我家就在那。”
这饭吃得晚,到11点才完,江妍原想回家的路途遥远,自己打车算了,好让温煦华早点休息,被他驳了句“真没情趣”,只好做罢。幸好这深夜的路异常通顺,二十来分钟就到了。温煦华在江妍楼下迟迟没见灯亮,正纳闷,她又跑了下来,一脸苦菜相:“钥匙落公司了。”
他没想到是这样的意外,心情大好:“干脆和我一起倒记时好了。”江妍缩了缩头,想去开车门:“我还是去公司拿回来吧,有保安值夜。”
温煦华瞅了她一眼,心想哪里来的这么不解风情的小丫头,当下便把她圈在副驾驶位上,沉声道:“不许下车。”
江妍还要说话,温煦华又挑了她下巴,似笑非笑:“放心,只要你不点头,不会吃了你。”
江妍本就是个木丫头,这样露骨的调情,哪里吃得消,当下红透了脸,只不过车灯昏暗,看不清楚罢了。当下便又往回走,江妍在车上打了个盹,脸上被人啄了一下才醒来。
“新年快乐。”温煦华半搂着她,耳边还有广播里的倒记时。
“新年快乐。”江妍也喃喃道。
二人回到温煦华美兰山居的住所,已经是2010年第一天的凌晨。来来回回,开了许久的车,温煦华也有些困了,便道:“你先去洗漱吧,这房间我妈来时住的,要不你穿她睡衣好了。”
“怎么好,她知道了会不高兴吧。”
“应该会,要不你穿我的好了,还有这张床,她应该也不会喜欢你睡。”
江妍不理会,直接把他推了出去。虽然是次卧,但也配了卫生间。洗漱完后,看梳妆台上摆着些瓶瓶罐罐,心想用一点也没什么吧。拿起一瞧,都是些顶级化妆品,防皱系列、复原系列,确实是他妈妈这个年纪用的。
算了,还是不用了,他妈妈若是不喜欢自己,随便一点事情便能擦枪走火。自己包里有常用的护手霜,抹脸上也没什么,二十来岁前,不也没这么讲究。她再三确认门已经反锁了,方才熄灯睡觉,本想着是个不眠之夜,谁料居然一夜无梦睡到天明,估计也是累的。她生物钟一项准时,只是跟了温煦华后,经常混到凌晨。
醒来后,江妍见时间还早,便去冲凉。昨天太晚,人困马乏的,洗完后又要吹头发,实在提不起气力。卫生间里没有吹风机,江妍只得拿毛巾稍擦干些。一开房门,便看见过道最里面那间书房的门半掩着,心想,那么晚才回的,他也这么早起来?
温煦华正坐在书桌前上网,看见江妍推门进来,道:“起来了?”
“嗯,倒点水喝。这么早起来?才七点呢。”
“睡不着,就起来了。”温煦华瞧着她,眼里含笑,似乎有所指。江妍接不下话,只好倒了他一半的茶喝。
“在看什么?”
“想招个市场总监,这样我就能闲下来些。”
“市场总监?原来的那个呢?”
温煦华指了指自己,江妍才知旭日的老总既是一把手,也是业务员,估摸还是销售最好的那个。
“不好招吧。”
“人品要好,能力也要强。旭日这样的公司,大佛请不来,小人物我们又瞧不上。”江妍也知道这样的现实,听着便没说话。
温煦华靠着椅背,示意江妍过去。
“怎么,头发没干?”一伸手搂过来,便触到江妍湿漉漉的头发。
“没找到吹风机。”
“哦,在我房间,你先去吹干。”
主卧很大,尤其是和卫生间之间的隔断打掉后,更显得大。江妍见浴缸附近有些湿,自己的棉拖又容易浸水,便拿了吹风机坐在床边上。她头发又长又密,洗完后打理最费功夫。吹风机的噪音一直在耳旁,也不知温煦华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
“看什么呢?”
“喏。”温煦华抬了抬下巴,视线直直往江妍腿上射来。
江妍一瞧,温煦华的睡袍有点大,她又不自觉翘了二郎腿,这大腿就露在了外头。她脸一红,又不甘示弱的说:“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光着的。”
“如果你愿意给我看——光着的,我也不介意。”
“想得美,过来给我吹头发吧,干枯枯的,剪掉算了。”
“不许剪。”温煦华凑上来给江妍吹头发,江妍头低低的,便看到他睡袍下面什么也没穿,露出硬朗结实的胸膛。她不自觉别过头去,温煦华又扭了回来:“动什么动,这边还没吹好。”以为江妍会反驳两句,谁料闷不出声的,一瞧她眼神的方向,温煦华即刻心知肚明,挨在她颈边,哈着气:“要不要我脱掉?”
江妍大窘,想起身走掉,未料温煦华已欺上前,遂势一压,她便倒在了床上,动作还真是行云流水。那只吹风机没停掉,独自在旁边“呼呼”叫着。江妍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温煦华已压在她身上,双臂撑在两侧,脸上是一贯的坏笑:“真不要看?”眼下的姿势令江妍尴尬不已,头自然摇得和拨浪鼓一样。
“这样啊。那也不公平,你看了我的,我可还没看你的。”话音未落,那眼神便肆无忌惮的朝江妍身上扫了过来。
“喂,你答应过我的,不要弄我。”江妍急急拍开他的手。
“丫头,我只答应不吃你,可没答应不碰你。”
江妍所谓的抗拒在温煦华的热吻下渐现颓势,哼哼唧唧几句,便由着他把内衣推了上去。此时的她对男人不甚了解,不明白这种不得要领的抗拒在他们看来就是初经人事的半推半就。温煦华在这方面就是个老手,交往以来亦在不断试探江妍的底线。没有坚绝的反抗就意味着还可以下手,眼下就是这样难得的时机。
他如今跨在江妍腰上,轻松就把她双手反举过头顶压制着。看身下的江妍,虽然还穿着束身的内衣裤,但身线玲珑,已一览无遗。他可不是柳下惠,软玉温香还能坐怀不乱。至于答应过江妍不吃她的承诺,恐怕早就抛到九霄云外了。
江妍眼见压在身上的这个人,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做得出格。不仅内衣完全被推了上来,胸罩也被解开了。胸前肌肤炙热的触感,像电流一般击过,全身毫无力气。到底是在害怕还是在期待,她脑袋中浑浑噩噩也分不清。仅有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要拒绝,可手也好,腿也好,甚至连心,全都酥软酥软,使不出一分力气。
她这样的年纪,怎没在夜深人静独拥被衿的时刻,向往过那些激情四射的爱欲交织。倘若温煦华是个心智相仿的男生,倒还好,可惜不是。成熟魅力的大叔男,最容易吃人不吐骨头,这是当年她们宿舍卧谈会的思想结晶。她一直以来都能感受温煦华对自己强烈的“性趣”,交往越深越清楚,故以才防得越发厉害。可在如此强大的攻势面前,早已不盼着自己能全身而退,只是莫过早湿身,让人觉得轻浮。
就在这里,江妍知道自己完了。
然而,床头柜的手机响了起来,这让江妍再次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可温煦华不为所动,压根没有起来的打算,江妍使劲从他身下拽出手来,摸到手机,翻盖给他递了过去:“快接吧,还是一国际长途。”
温煦华一怔,接过了电话。江妍立马翻滚到床尾,跑了出去,连睡袍也不拿了。
“好险。”一想自己能逃过这劫,江妍都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穿好衣服到了厨房,发现偌大的冰箱依然空空如也,只有冻着的啤酒和饮料,看来温煦华是长年不在家里下厨。再翻下面的冷冻柜,倒意外看见一包速冻饺子,还好,在保质期内。
她烧了热水,再把饺子都放了进去。①38看書网熟了,那电话还没有打完。抬眼看了一下钟,8点不到。她心里也嘀咕,区号是英国的,那可是东一区,现在是凌晨一点。
再瞄了两眼,还是不打算踏进卧室,便把火调小,等着那个男人出来。温煦华挂完电话,便出来找寻江妍。见她在厨房灶台前,拿着漏勺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水,便从背后搂住她:“小厨娘,做什么好吃的?”
“打完了?”
“一个英国留学的朋友,好久没联系,絮絮叨叨说了好多。”
“嗯。你摆一下筷子,香喷喷的饺子,出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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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水到渠成(1)
到了年关,温煦华各种各样的聚餐也多。这日与一伙朋友吃完饭去ktv唱歌,玩得尽兴时手机响了,江妍打来的,便退出包房来接听。心里还打趣,这丫头以前不查点啊。一听,便觉得声音不对劲。
“妍,出什么事了?”
“你在哪儿?”温煦华心一紧,这声音明显带着哭腔。
“别着急,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赶紧来接你。”
“我在派出所,景桐派出所。”
温煦华心更紧了:“怎么啦,妍?”
“我被人抢包了。没事,那人已经抓住了,我来做笔录,现在要回家去。”
温煦华的心瞬间又落了下来:“乖,没事了。在那里等我,就来。”
他也顾不得和朋友再打招呼,下楼打了的士便往派出所赶去。他自然不傻,喝了酒还开车撞派出所去?虽然说这民警大概也不管交警的事。的士驶到派出所门口,便瞧见了江妍。
夜幕黝黑,她蹲坐在派出所门前的台阶上,躬着背,像极了一只流浪的小猫。见自己男友下车,便起了身,可怜兮兮的抱住了。温煦华心好似从没今天这么柔软过,头抵在她乌黑的秀发上,喃喃道:“没事了。”
原来江妍下班后独自吃完晚餐,见时间尚早,想买些年货带回老家,在附近商场逛了一圈。回家路上想起买点平日里爱吃的零嘴,好打发在家的时间,便提前一站下了车。可这家专卖卤味的店不在主干道上,在鱼龙混杂的城中村内,离景桐花园只隔着一个桥洞。江妍平时也来过,路是极熟悉。可就在这条路上,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情。
她从卤味店出来后便径直回家。因手上拎的东西太多,便想将卤味的袋子放到自己平日背的单肩包里。可就在开拉链的一瞬间,被从后面来的一股冲力给推到了地上。抬眼一看,一个穿着黑夹克衫的男子从自己旁边迅速越过,手里拿着的正是自己的包。
电光石火间她便知自己遭遇了抢劫,遂跳起来去抓,居然还真让她抓住了包的一角,使劲往回拽。歹徒见没这么轻易得手,回身踹了一脚,把江妍愣是踢倒在左边矮矮的隔离杠上,正巧磕在她的肩颈骨上,痛得厉害,这包自然是拽不住了。歹徒得手后立马又跑,她又起身去追。可她弱女子一个,手上还拎着东西,哪里追得过人家,追了几百米后眼见无望,捂着肚子正要放手时,发现前面桥洞里一闪一闪的红光。她当然知道那是治安员在巡逻,立马憋足了劲大声呼道:“抢劫了,抢劫了。”治安员回头见这边的情形,边朝着自己的呼叫机说了两句,边跨上自行车去追那个跑得飞快的黑影。
这一带的治安员众多,几乎隔上五百米就有一个。那抢劫犯不敢朝人多的地方跑,是以才选择了靠快速路这边幽暗的道路,殊不知这里是公安的重防区,穷途末路的他最终没能逃过好几个治安员的围追堵截。江妍压根没有力气跑了,是闻讯赶来的治安员载了她一程,这才得知已经擒住劫犯,也报了辖区的民警。
去派出所做完笔录出来,江妍仍不敢相信,这样一场抢劫已经落了幕。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盯上的,那个劫犯应该是一直跟在她后面,实施抢劫时的那段路恰恰是一家学校的外面,晚上行人甚少,想要大声呼救都不敢。她担心,自己一呼喊,倘若无人搭救,还惹怒了劫犯,穷凶极恶之下会有什么举动?关于s市年底治安不好的报道,她也有所知悉。但她所住的地段,算得上市中心,治安、环境、服务都还是不错的,因此也只是知道而已,完全想不到这样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幸亏他只是抢劫,没有别的什么心思,否则自己该怎么办。这种濒临危险的境地只让她觉得后怕,脑袋不住地犯晕,明明只是刹那间的事情,江妍怔怔的觉得经历甚久。温煦华听完,心里不是滋味。稍翻开她毛衣的高领,能看见些许的瘀青,轻柔的按了按,问道:“痛不痛?去医院看看吧。”
江妍左右扭了扭脖子,笑道:“没事的。”
“那肚子呢?”
“不疼了。”
“还是去医院。”
“不想去了,你陪我就好。”
温煦华见她额前的刘海也乱乱的,伸手捋了捋。这里离江妍所住的小区不远,两人并肩走了回去。
“怎么还提了这么多东西?”
“想带点年货回去。”
“以后不要独自来这种地方,尤其是晚上,太乱。”
“知道了,再也不敢了。”
好一阵子,两人都没一句话,只静静牵手走着。晚风拂过,江妍笑了起来。
“怎么啦?”
“阿煦,我们还没这样走过吧。”
温煦华侧脸,只看见江妍仰头浅笑的模样,清朗的月空下格外动人。
“嗯,这里好静。”
“你看,这里的勒杜鹃开得真好,整个栅栏都铺满了。”
“你喜欢?”
“恩,玫红色的最喜欢。还有紫荆花,开在树上不觉得,可到刮风时,落英缤纷,飘得满地都是。小区里就有,当真很漂亮。”温煦华一反常态,只细细的听着,抓在手心的那只手柔软而舒适。
到宿舍后,江妍脱了毛衣,温煦华方才看到她颈间淤青了一大块,止不住的心疼。他在冰箱找了一罐冰饮料,拿毛巾包着,在江妍肩颈处轮回。
“肚子呢,踢到哪儿了?”
“踢到肋骨,当时疼,现在没事了。”
“我看看。”温煦华怕江妍逞强,定要检查一番。见她腹部没有红肿淤青,摁肋骨也没有明显痛感,方才放心:“有不舒服就说出来。”
“嗯,好的。”江妍坐在温煦华腿上,肆意享受着他温暖的怀抱。
“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不要都自己弄好再来告诉我,这样我不高兴,知道吗?”
江妍仰头看着他,眸子沉静,又道了一声:“好。”
晚上温煦华便留了下来。她屋子太小,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卧室和转不了身的客厅,当晚温煦华便只能凑合着在沙发上睡下。临睡前,江妍换了睡衣,上面的图案仍是她无比中意的哆拉a梦,她站在卧室门口,朝温煦华道:“晚安,我的哆拉a梦先生。”
温煦华当时正把几个靠垫叠起来当枕头,听到这话,眉间无比舒展。
自交往以来,江妍跟着温煦华吃香喝辣,日子过得岂不快哉。一日冲凉后照镜子,赫然发现自己腰间赘肉长了不少,当下便恨不得赶紧报个瑜伽班。温煦华倒提议每个星期和他一起去爬两次山,吃完晚饭就爬上去遛遛食,不用抽出额外的时间,不也很好。更何况眼下报瑜伽班,练上几节课便是春节,还是来年再报。说到底他是舍不得,眼下他恨不得天天黏住江妍,哪还会让她抽时间去干自己没法陪着的事情。
他们去的仍是那座观音山,偶尔也去其他的地方。爬上几次后,江妍颇有些驾轻就熟,所花时间也越来越短,站在山顶吹风,自是惬意。温煦华在背后抱着江妍,轻咬着她的耳垂,江妍觉得痒,便想躲开。可那舌头如影随形般,哪里避得过。江妍只能轻吼:“别闹了,这么多人!”温煦华低笑两声,把头埋进江妍的肩颈里,江妍怕他又当众作出什么亲热的举动,便说道:“去湖边走走吧。”
沿着山路下来,才发现湖边空无一人,偶尔有个路灯也坏了,只别处透过来的一点光,寂静得像山谷。江妍只白天来过这里,微风徐徐,觉得散个步挺不错的,没想到晚上是这样的光景。二人沿着湖边慢慢走着,除了他俩的对话,便只听得见风吹过树梢,打着水漂的声音。温煦华嘴角一勾,道:“妍妍还真找了个好地方,这么安静。”
“我也不知道,晚上这么静,只是白天来过。”
月黑风高夜,两人独处时。
走得累了,二人便在湖边的长椅处坐了下来。这里离水面近,又有些风,温煦华便把江妍紧紧搂在怀里。怀里的女孩,身上有股婴儿的奶香气,他总不自觉想凑在她的颈间吸吮。
二人低声说着话,耳鬓厮磨、亲亲我我。温煦华扶住江妍的腰,转过来让她跨坐在了自己腿上。江妍不以为意,以往也经常坐他大腿,只不过都是侧坐。深吻之际,又解开她内衣扣,不住按抚摩挲。交往几个月来,江妍早已习惯他的摸索。自从遇见了温煦华,她原以为的底线不得不一再放低。
夜空下江妍的眸子极亮,嘴唇边勾着一□人的笑意,让人忍不住想去舔舐。他解开了衣服扣子,浅紫色的胸衣就露了出来,忍不住低头去吸吮。江妍不自知的“嗯”了一声,倒像是刺激到了他,吻得更是热火。江妍只觉得自己坐的地方有个硬物,没在意,心想可能是车钥匙,便稍微起身挪动了一下再坐上去,谁知这一坐,只听见温煦华喉咙里闷哼了一声。
江妍大脑轰声一片,马上就意识到那是什么,便要起身,温煦华双手紧箍着她的腰,怎么肯让她走。她越发挣扎,便越觉得臀下烫得厉害,心里着了火一样,不知该怎么办。
温煦华紧紧抱着她,哑着嗓子说道:“丫头,今天可是你勾引的。”
“我没有,我没有。”江妍只顾着赶紧否认。
温煦华不理她,就去解她牛仔裤的纽扣,手探了进去,她猛地将腿闭得紧紧的,尽管还隔着内裤,仍觉得那地方传来的电流触遍全身,整个身体都在轻悠的颤抖着。江妍已经无法制止住温煦华的进攻,眼看野战在即,便脱口而出:“那你也不能在这里要我啊。”
温煦华抬起头,那眼睛如星空般黑亮,使了个坏笑,就拉起江妍:“那就换个地方吧。”江妍直接想晕死过去,心想怎么自己永远都在不对劲的时候,说上不对劲的话呢。她明明不想这么快的,可已经不再是要不要的问题,而变成了在哪里的问题。
车子就停在公园入口处,江妍一路被温煦华拖着,塞进了后车门。眼看温煦华也弯着身子进来,心里咯噔一下:天啊,要在车上吗?再瞧温煦华,他挑了一下眉毛:“这里怎么样?还是去酒店?”
这两个地方江妍都不乐意,动了动嘴皮,道:“不能去你家啊!”
谁知温煦华没有立刻回答,眼神一凛,沉思着看了她几秒,才道:“丫头,好主意。”
江妍颇不明白温煦华为何不悦,心想不都答应你了,我才不要随便什么地方完事呢,一点女友的姿态都没有怎么行。
“去你家,不行啊。”江妍踢了一下前排的座位,嘟囔着嘴。
车子已经启动了,温煦华坐在前排驾驶位上,回头盯着她道:“丫头,我住那么远,开车回去,不堵车都要30分钟。”
江妍不知道憋这么久会是什么感觉,但要她不挑地方就配合,又觉得太草率,想了好久,道:“那去我家吧,就只隔了一条马路。”
温煦华一听这话,立即调转车头,朝江妍住的小区驶去。江妍平时保守,宿舍“三防”工作做得很是到位。哪三防?防火防盗防男友。除了遭抢那回破例留他宿外,今儿个是第二回。可进了小区后,硬是找不到一个空车位,温煦华只得来来回回兜圈子找。江妍在后座“扑哧”笑了一声,温煦华有些愠怒,又转头看着她:“你是故意的?”
江妍不说话,心想我又没开车,平时不注意这些,哪里知道车位不足的。温煦华再兜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空位,锁了车,牵上江妍的手就走。江妍颇为后知后觉,在车上还有心思和温煦华说笑,走到了宿舍的楼下才有会被大灰狼整个吃了的感受,温煦华更在耳边轻柔哄道:“等下要乖乖的。”说得江妍面红耳赤,更是紧张。
江妍大脑已经当掉,完全没有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准备,所以连钥匙都还来不及放下,就被温煦华横腰一抱扔在床上。来不及错愕,温煦华燥热的身体就贴了过来,江妍几乎动弹不得,她完全不知道一个在狂热激情中的男人会有什么表现,只能迎接他的一切索取。
温煦华以最快的速度将她脱得□,江妍不敢接受这样的直视,尚想用手去遮挡,被她挡开,将她双手箍在头顶上方,再重重压了下来,炙热的身体贴合的毫无缝隙。江妍忍不住地咽口水,那个烫热的硬物就抵在了私密处不住摩挲,她又有些晕眩。
没有多少缠绵前戏,温煦华便发动了进攻,霸道而强势,带着浓烈的男人气息。江妍吃不了痛,不住拍着他的背:“出来啦,好痛。”温煦华其实也憋着气力,此时只能闷着声:“乖,忍一会就好。”
江妍只知道很痛,以为那膜便是这样破了。谁料温煦华进去后猛的一顶,江妍只突然感到撕心裂肺的痛,就哭了出来。她本来痛感神经就发达,觉得有什么东西要失去了,只能搂住温煦华紧实的腰背,那里还有细微的汗珠。仿佛这样自己才能抓住什么东西,用最深切的疼痛换一个人最好的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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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水到渠成(2)
江妍很早就醒了,看到身边有张沉睡的面孔时还有些不自在。原来这不是梦,睡一觉就能遗忘。真奇怪,为什么女人的第一次要以这样一种疼痛的方式来宣告呢?因为疼痛,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个人。
倘若昨晚翻云覆雨时,妖魔鬼怪作祟,未来得及考虑什么,可眼下是清晨,刷完牙坐在马桶上时,尚能感觉到下边的酸痛,仔细一看,大腿内侧都似乎有些青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江妍的大学宿舍经常会有卧谈会,谈的无外乎谁的八卦,谁的男友比较帅。有一次便说到婚前性行为,宿舍里其他女孩子几乎都没反对,只有江妍认为这不可取。倒不说一定是八股、封建,而是她认为社会不能制定低标准的道德感,不然大家会做得更低。比方说以前所谓的贞洁烈妇,大家常识中以为平常人家都必须做到,所以认为这是对妇女人性权利的极大不尊重。可江妍后来知道烈妇即便在以前也是个稀有品种,所以才要立牌坊大肆提倡,可最终牌坊立得也远没人们想要中的多。
拿婚前性行为来说,不反对,就是默认着的鼓励。往后,一个人即便洁身自好,也无人赏识;随随便便的,也不会有惩罚。恋人间的责任感、信任度会急剧下降;再往下,和谁发生关系可以完全和爱无关,因为此刻大家都拥有了对自己的道德豁免权。现在不有很多人说,我爱和谁玩,就和谁玩玩,你管得着吗?自由社会最大的危害之一便是常以个人道德代替社会道德。
江妍这番话说教得颇似大学里的思想课教授,其他人愣是哑口无言。可眼下她就觉得害臊不已,说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往后的日子呢。是谁说的,越是没经验的女孩子还越容易弄上床。
她在换衣服时,温煦华爬了起来,赤着身子就从后面抱住了她。江妍感觉到后面硬硬鼓鼓的,一把推开他:“别闹了,我还要去上班,一会迟到了。”
温煦华大剌剌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饶有兴致的看着江妍换衣服:“看不出来,你屁股还挺大的。”
江妍拿起枕头就朝他扔去:“屁股大怎么啦!”
温煦华昨晚吃饱喝足,自然心情大好,用长腿圈住江妍拉到自己怀里,捏了一下屁股:“大就大嘛,我还挺喜欢,摸起来手感不错,又好生养。”
江妍挣脱开来,跑去客厅换鞋子:“我要去上班了,你走时要记得关门。”
“好。”温煦华赤着脚站在房门边看着她,她抬头一瞧,脸又红了,说道:“你能不能穿衣服啊,我这里是三楼,别人家的阳台就能看过来,会投诉的。”
温煦华一瞧,果然是,客厅正对着对面楼房的阳台,隔得又近,说不准还真能看到,摸摸鼻子:“好了,看得到又摸不到,你又没吃什么亏。”
江妍懒得和他争论,反正也争不过这个面厚心黑的,起了身,道:“我走了。”
温煦华又叫住她:“有多的钥匙没有?”
“没有。”
“那记得给我配一套。”
自有了那层无比亲密的关系,二人的交往越顺风顺水。恋爱中的日子过起来也是特别的快,转眼到了2010年的2月。集团财务部在腊月二十五搞了次年终聚餐,s分财务部也要参加,但江妍找了个理由便撤了。温煦华笑着提醒她:“这样的聚会,有吃有喝又不要自己花钱,说不准还能和集团的人加深一下交情,自己工作还能方便许多,你怎么不去?”
谁知这个小丫头挑起一根面仰着头吃下,满脸不在乎的说:“吃饭当然是要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起吃的,这样才吃的营养健康。别的什么人,我才不稀罕。”这句话温煦华印象很深,恐怕只有像江妍这样的孩子气才会如此天真没算计,自认为自己的感受比什么都重要。毕竟中国人的交情大多都是在酒桌上攀来的,是人缘是机会更是财路。
江妍年二十七便请了假,打算回家过年,温煦华难免有些不舍,他爸妈二人,各有各的打算,近20年未在一起过个团聚年。他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丝情愫,希望她能留在自己身边。只是这丫头殷殷切切盼着回家,他便没再说提起。
江妍前脚刚进家门,江琳后脚就跟了进来。江琳是姐姐,已经结婚了,这年头流行的先孕后婚。姐夫是高中就交往的男朋友周子凌,家境不错,爸爸是当地公安局的副局,独子独孙的,看江琳条件也还可以,两家一商量就把婚事办了。当时江琳还作死作活的要把孩子打掉,说自己才24岁就要当奶妈,亏死了。她这一嫁掉,江家只剩自己一个未婚的女儿。毕业第一年若不回家过年,江妈妈准能把她吃掉。
江琳已经挺了个大肚子,穿得又厚,不见了以前那个得瑟的姑娘样。晚上姐妹俩躺一处睡觉,江琳便问江妍有没有男朋友。江妍心想告诉了你不就等于告诉了妈,我想着可要在结婚时才说的,便摇头说没有。
江琳猛地指了过来,那尖尖的手指差点戳到江妍眼睛,嘴里还道:“我说你别念书给念傻了。大学没谈到一个,现在工作了还不找啊。学习能当饭吃,能找个好工作,但能出个好老公吗?你没听现在的人说,好学习不如好工作,好工作不如好爸爸,好爸爸不如好老公,你别搞颠了,老公才是终极目标。”
“是,是,找个就像姐夫一样,对老婆好的男人。”
“他算什么好男人。”江琳听了,不以为然的说了句。
江妍就奇了怪了,当年因为你这祖宗半夜想吃绿豆汤,周子凌就能骑自行车绕半个县城给你送来,就这份侍候的心思,他妈都比不上,还要怎样?
“他啊,要没有他爸,什么都不是。”江琳叹口气,悠悠说了出来。
也确实。但周子凌这个人,江妍觉得还是不错,起码在老家这些个同龄人中来瞧,算负责任的了。他没什么事业心,做事也有点半吊子,但脾气好,对江琳这样的火爆脾气忍得、劝得。虽然说他最后还是得靠父母才谋到一个公务员的职位。可现在的二三线小城市,要是没有背景后门的,能吃公家饭吗?再说,以江琳的性子,假若周子凌没这殷厚的家境,光凭着一张小帅哥脸,她能看得上?
江妍倒还记得些往事。
江琳和周子凌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但高二时就好上了。后来,周子凌考上了c城一所三本大学,而江琳落榜了。依江妈妈的意思,她应该去复读,可江琳认为没什么兴趣在学习上,考上了还得坐四年监牢,便和几个死党凑了些钱,居然在一所高中附近搞了个小店,去做服装生意了。江妈妈一瞧店都搞起来,生意好象还不错,也就作了罢。
话说那周子凌在c城呆了四年,头两年还是很有女人缘的。他性子爽快,又是足球队的,平时呼朋会友的,一会吃饭一会ktv,很是女生中意的类型。因此尽管知道周子凌尚有一位女朋友,但丝毫不影响某位女同学明里暗里的纠缠暧昧。
周子凌许多的朋友,江琳都认识,不知怎得她就得知了这样一位女同学的存在,气愤得不行。她也不是个善茬,第二天就去了周子凌的大学,直接约那位女同学到饭堂。这年头即便是当小三的都振振有词,更何况这个还只是玩暧昧,自然言语嘲讽“老家的算啥,没文化又土气”。江琳是何等人啊,眼见这个女同学猖狂得厉害,直接拿起自己吃完的饭盘往她身上砸去,对方那是一阵尖叫加惊慌失措,居然连手都还不上。
江琳边砸边狂骂:“长得这么丑,个子还这么锉,出门你不照镜子啊。我告诉你,下回被我逮掉,直接毁你容。”砸完扬长而去,自此就在周子凌学院出名了,再也没有女同学敢以身试水,周子凌就只好这么“完璧归赵”回家当公务员,从头至尾都属于江琳。
其实江妍倒有些羡慕自己的姐姐,倘若自己感情上遇到些什么,估计只会翻来覆去的想,直接去砸人这种事打死也干不出来。可这种方法多简单,昨天知道的情敌,今天就能摆平,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这种大无畏的勇气江妍最没有了。
老家湿冷,又无暖气,自然睡得就早。两姐妹都睡着后,温煦华却打了电话过来,江妍蹑手蹑脚的坐起来,撇了一眼熟睡中的江琳,轻声问道:“怎么啦?”
“你就睡了?”电话那边听到江妍低哑闷的声音,便问道。
“嗯,你在哪儿,那么闹。”
“和朋友在喝酒,大家都放假了。”
“你少喝点,早点回去休息。”
“好。”
“我不和你说了,我姐在边上,别吵醒她了。”
江妍刚挂掉电话钻进被窝,那手机又响了,这回是短信的声音。她只好再轻轻去拿手机,右边那个孕妇突然烦躁的转了一下身,嚷道:“半夜谁作死的找啊,还让不让人睡觉。”
江妍只得诺诺说道:“过年了,好多人打电话发短信的。”
“是谁,我瞧瞧。”江琳此时身手敏捷,迅雷之势夺走了手机。
江妍也没法回抢,打着马哈说道:“肯定都是些过年的短信。”
江琳不信,翻开盖,只见发信人是“温sir”两字,她港片看得多,疑惑道:“还是个警察?”觉得有些意思,便点开一瞧,“寒冷冬日,幸而有你相伴,温暖如春。晚安。”江妍听得眉毛跳了一下,哎哟,这该怎么编啊。
“搞什么,这么文绉绉的。是谁?”江琳看完就把手机丢了过来。
“公司一个领导。哎呀,要过春节,好多领导都会给我们这些小喽罗发短信的。”
“是吗?”
“是啊,哦,你瞧,这是我们集团总经理的短信,你瞧啦,看的人都会觉得自己很重要的。”
江琳把头凑过来,边看边念:“我与运营委的各位,十分感谢各位同仁忠心的陪伴和守护,正因为大家的努力、坚持、精益求精,中盛才能度过每一次坎坷,抓住每一个机会。我们收获颇多,不仅是热烈挥洒的青春,更有沉淀心底的友情。来年我们仍期盼与您齐心协力,共同铸造中盛的百年基石。祝各位新春快乐,万事如意,此致敬礼,运营委员会***,……。”
江琳不以为然的撇了一下嘴:“瞧这酸气,真受不了。前两天我还听见妈妈说收到你们公司寄的春节贺卡,大公司就爱搞这些玩意,有什么了不起的。”
江琳心眼粗,被江妍这一糊弄便又躺下去了,想了一下,又说:“这个温sir年纪多大啊,你有没有被性骚扰啊。”
江妍吃了一惊,赶紧否认:“没有啊!”
“没有就好,一个人在外面工作,要是有人欺负你,直接上去就甩耳光,知道不?打不过的,打电话给我,我去。别一天到晚瘪瘪索索的,尽做吃亏的事。”
“好。”
江琳是个孕妇,觉重,说完这话便又慢慢入睡了,江琳则躲在这一头仔细把手机里的信息给过滤了一遍才睡。
春节这几天,江妍与温煦华见不到面,自然短信电话不停。江琳想事情虽然不过大脑,但眼尖,好几次和妹妹一起,见她接了某个电话便躲远了,说话也轻柔柔的,就和江妈妈告了密。江妈妈是什么人,虽然从未出去挣钱养过家,但却是真正的一家之主,两个女儿的事都要握在手心的那种。江琳愣是拽不住,可乖巧听话的江妍怎么也管得住吧。更何况,这个女儿孤身在外,不比江琳出什么事在家门口能有个照应。她要是遇人不淑,再加上死心眼,这一辈子就搭进去了。
江妈妈留了心眼,便细细留心小女儿的动静。果然,以往寒暑假回家,那手机就搁鞋柜子上,几天都响不了一回。如今也算不上热络,但总有好几通的铃声。装作若无其事的问,江妍却说:“都是同事,过年了,有好多短信要回的。”
初四那晚,吃过饭家里就只剩下母女三人。江爸爸素爱打麻将,平日里老呆在麻将边,遭人嫌弃,过年不就是个光明正大打麻将的好机会嘛,早就溜出去了。江妈妈趁江妍去洗澡的时候,迅速扫描了一遍手机,也没发现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甘心,便等在厕所门口想逼问出来。江琳立马扯了过来:“妈,也真是的。小妍又不是我,被你一凶什么话都说的那种,你越追问,她越犟。”
江妈妈心想也是,小女儿心重,从小就不能打不能骂的,只能再问江琳:“你究竟发现了些什么?”
“我看了她的短信,觉得有事,她说是上司,我当时没细想,可哪有上司半夜发短信的。她又不肯说。妈,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有妇之夫,所以小妍不想让我们知道啊。”
“死丫头,那有这样说你妹妹的,小妍人品怎样,不知道吗?”
“我不就是担心她被骗吗?”
“瞎说什么,你妹妹人虽然没你活络,但心思比你细,要是真被拐了骗了的,那也是你不是她。”
“好,好,她什么都比我好,行了吧,算我没说。你不一直都觉得我嫁亏了,那好好谋划你小女儿吧,让她给你找个金龟婿。”江琳最不待见自己母亲老拿她与江妍比,心里不服气,便拿了个苹果使劲啃。
江妈妈颇有些心事重重,叹气说道:“我哪是嫌你嫁得不好,我是担心你性子急躁,和你公婆相处不来。”
“嫁个又有钱,父母还早死的那种,我也希望啊,可你走上街去看看,这样的人哪有。”
江妈妈见江琳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又叱道:“哪有媳妇天天只知道回娘家的,初二不来了嘛,今儿个快回去。”
江琳却不以为然:“什么老规矩,又不是隔了几十里路,非要初二才回娘家的。这里下楼,出了农机院的大门,拐两条街,10分钟都不要就能到小区。有这必要么,还不是爱回就回回。”
“你成天在我跟前晃荡,我啊,心乱,回去吧。”见江琳屁股都没挪一下,江妈妈又道:“还是你外公说得好,这女儿啊,要是老回娘家,就是没嫁出去,要操一辈子的心。”
“我还不是怕没人陪你,赶着空儿就回来转转,你倒好,一点都不领情。”
母女二人就这样叨唠着家常,猛的被一阵手机铃声给打断。江妈妈拿起江妍手机一看,来电的是一个“温sir”的人,江琳凑过来,激动得苹果都来不及咽下去,兴奋的指着手机屏幕:“就是这个人。快接,快接。”
江妈妈朝洗手间的方向瞄了两眼,江琳鬼头鬼脑的说:“关上门听不见的啦,水声那么大,再说她洗澡一时半会也出不来的。快接啊,开免提!”
江妈妈被这么一怂恿,也觉得是个机会,便接下了这个电话。
“喂,哪位?”
“哦,我找妍妍,你是――妍妍的母亲吗?”
“是啊,妍妍在洗澡,你哪位啊,有什么事情,等她出来,我告诉她。”
“我是阿煦,妍妍的朋友,阿姨,春节快乐,给您拜年了。”
“哈哈,多谢了,是朋友啊。你是在s市吗?跟妍妍是一家公司吗?”
江妍做梦也想不到就在自己洗澡的这半个小时里,她的妈妈已然知晓她有了男友,而且还留了自己电话,约好来年去s市见面的时间。江妈妈心里打算盘,要是相得中这个女婿,马上就选日子结婚。如今不同以往,这女孩单着单着就剩下了,得早作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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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水到渠成(3)
而这个春节,温煦华自认为过得真是虚情假意。那些哥们死党的聚会胡来自是少不了;生意场上的觥筹交错少不了,就连家里也是如此,处处应付。
年三十下午才回的自家山庄,老头子早就耳提面命,这团年饭一定要回家里吃。一年回不了几次的家,除夕夜再不回去,也太不像做儿子的了。他一进家门,细姨就从厨房迎了出来,满脸笑容:“阿煦回来了。”他打了声招呼,便坐沙发上。工人正好端茶来,细姨赶紧抢了过去,亲自放在茶几上。
温煦华道了谢,问道:“老爸和阿东呢?”
“你爸在书房,阿东溜狗去了。”
“哦。”他瞧不过细姨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明明是自己的家,倒好象客人般别扭的很,放下报纸道:“我看会电视就好,您有事去忙,不用陪我。”
看着细姨渐去的背影,温煦华也有些唏嘘。年岁小时,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何喜欢一个容貌气质、学历谈吐、家世背景都不如母亲的人。为了这样的一个人不惜闹得家里分崩离析,与母亲几近恩断义绝。可渐渐成了男人,经历了□,那情感天平又不自觉往父亲这边摆。母亲条件什么的是都好,只脾气除外。她出身显贵家庭,一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做派,跋扈刁钻、武断专行。现在看来,父亲受不了她而分开是早晚的事情,李细凤只不过正好出现了。女人啊,以为美貌、权势、能力、背景都是自己征服男人,可以居高临下的资本,而李细妹这样的事实却告诉她们女人最厉害的武器还是温柔,百忍能成钢。
陈启泰见大儿子回来,也移步到客厅,和温煦华聊些家常,无外乎你细姨知道你要回来,亲自下厨做你喜欢的菜;阿东就要毕业了,你是哥哥,要多提点他,不要想着教什么书;再者就是你还要混到什么时候才肯回公司,旭日再怎样也是间小公司,一年能有多少利润,你们兄弟俩好好经营家族事业才是正道。
温煦华敷衍着,这样的日子换不着和他老爸争论些什么。再说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老爸今年动了心脏手术,身体大不如前。虽然自己现在自立门户了,但迟早要面对这一切,年岁不小就意味着要懂得责任。
天黑下来,陈煦东才溜完狗回来,大汗淋漓,一见温煦华倒是挺高兴:“哥,你过来了?”
温煦华握拳捶了捶他胸,开心笑道:“不错,结实好多了。”
陈旭东又和他比划了一阵子,才被细姨三番五次叫着去冲凉。尽管对她生母还无法泰然处之,但陈旭东毕竟是同父异母的亲生兄弟,血浓于水的感情还在。
他吃完团年饭就打算离开,未料陈启秋说还有事聊,便一起去了书房。
“什么事?”
“你看这个。”陈启泰拿出一份文件。
温煦华略一看便知,是和南湾股份公司签合约的草案。
“这么快拿下了?”
“没那么顺利,想拿到这个项目的可不只我们一家。不过,就算拿得下这份合约,后面的拆迁补偿才最考验功夫。”
温煦华点头。
“明儿就是初一,我在南湾村摆了筵席,招待村民,你也去。”
“好吧。”
见大儿子答得爽快,陈启泰倒有些错愕,一回想也觉得是个好讯号。
南湾村旧改,政府原本打算在2006年就启动这个项目,当时是各家开发商自己进村去征求民意、自担拆迁风险。中盛一开始也介入这个项目,但开发商都在想方设法获得多数村民的支持,恶性竞争下出现了不少违法的举动,遭到部分村民们抵制,闹了上去,所有的开发商都只能撤了场。到了09年初才以政府协调拆迁、开发商投资的模式重启了这个项目。
这时的s市寸土寸金,市内几乎无土地可卖,南湾村虽然是个亟待改造的城中村,但地理位置极优,南靠着海湾,北临cbd。地盘也大,将近6个平方公里,改造后将成为市中心首屈一指的综合体物业。这样的项目,听着就让人动心,但旧改中涉及的利益瓜葛,却也不容小觑。政府刚放出风声来,地产大鳄都在盯着这块肥肉,更有北派房企组团前来。
做房企的分为南北两派,北派高调、豪气张扬、做事先唱谱,讲究品牌营销;南派低调,内敛沉稳,做事精细,讲究稳打稳扎。中盛无疑是典型的南派房企,论资质、实力,想和这些豪企单打独斗,绝对不是对手。但陈启泰敢让他旗下的中盛参与到这场夺地狂局,确有他的独门优势。
他是s市本土人,而且就是南湾村的原住民,至今在那儿还有数栋招租的农民房和工厂,发达后不再住却也没卖,他与温煦华的户口至今还挂在上面。南湾村村委的老少班子他们父子俩几乎都认识,就算不是自家亲戚、也是一块玩大的。
这些只是人情牌,在现今这样的年头,说不管用就不管用。陈启泰纵横商海这么多年,岂不明了。90年代南湾村成立股份公司时,他还参了股,虽说不是大头,但村民投票,他是有优势的。他是个标准的南方商人,做事不浮躁虚夸,认准了就舍得下工夫,南湾村这个项目,他是有信心的。目前集团的现金流很充分,只要项目分期长一些,资金链不出现断裂就可以运营下去。更何况,只要他能拿到项目,即便独吞不下,再找合作伙伴也是可以的。
温煦华很久没来南湾村了,上次来,好像是家里一个什么表妹结婚。自从他父亲发达后,便是村子里的红人,红白喜事总逃脱不了他们的份。南湾村如今已经富得流油,这里的原住民一般都不用上班,当包租公或者包租婆,每日闲得无事在楼下晒太阳、嗑瓜子、聊天。
温煦华对这个表妹的婚礼很有印象,不,应该是是对嫁妆彩礼比较有兴趣。听说男方送了一套湾口200坪的豪宅;女方呢陪嫁一辆宝马x5、南湾村两栋房子十年的租金、黄金若干、首饰若干。温煦华年纪不小了,没跟着他们一起闹,但看到新娘穿着大红嫁服出来还是对这里的“暴发户程度”咂舌不已:衣服鞋子是用金丝绣的,头饰也是沉甸甸的黄金冠,胸前挂着大块黄金如意锁,手上密密匝匝都是金圈。哎,整个就是一黄金包装户,谁叫这年头黄金涨得猛呢。
尽管这里是故乡,但变得太快,已然找不到一丝怀念。
温煦华在南湾村酒肉不绝,在此略过,与朋友的聚会中还见到一位多年不见的老友,倒是意外。三天后,便又飞去上海陪他母亲温珍容过年,这边的年也不好过。
外公去年底高血压复发,还好没什么大碍。他老干部出身,所以春节便住在疗养院清休。母亲情绪不佳,狠骂陈启泰个忘恩负义的,当年怎么栽培他都不记得了?温煦华觉得男人都已经翻脸无情,你何必再骂。再者,这么多年你的事已经够外公他老人家烦心了,能不能歇歇,温珍容见儿子不帮自己说话,满脸怒气。
待气消了,温珍容又追着儿子问终生大事,温煦华见每回来上海,她都不放过,肯定又要安排这个相亲那个相亲,觉得头疼。温珍容继续说道:“前两天,茜茜来给我拜年了,她也还是单身,大过年的,你不去见见?”听得温煦华眉头一跳。
年初七,江妍便回了s市,温煦华提议吃大餐,但她见行李甚多,收拾打扫也要费些时间,便只让温煦华送了回去。她第二天去上班,便见整个公司都在串门要红包。这是本省的习俗,已婚人士需要给未婚人士封利市,封的钱也不多,十块、二十块的,有些敢于伸手要的,这天红包都能上千。
财务部好些结婚了,剩下的请假没来,江妍只能和周晨曦到处串。她俩势单力薄,认识的人有限,到手的红包自然不如别人丰硕。二人一合计,再去集团看看。路上就碰见了程鹏飞,那位邀请她上温煦华车的虎牙帅哥,目前是营销部的一位经理。
那阵仗,直把江周二位看傻了。只见他领着十来人,浩浩荡荡把a区人事部和总经办给扫了个遍,害得江周都不敢再进去。程鹏飞一出来,便在门口看见了江妍,兴奋的打招呼:“小江妍,新年快乐。”自支援那次以来,江妍在工作上也经常与之打交道,还算是比较熟。
“新年快乐。”
“也上来要利市?”
“嗯。”
“加入我们啊,人多力量大。”
江妍脸皮薄,不太好意思。周晨曦却很兴奋,可自己一个财务部的加在营销部里,显得别扭,便拖着江妍一起去扫楼。江妍加入后,才觉得自己刚才看到的也不算什么。程鹏飞已经把s分给扫了,然后上楼扫南方区和总部。这都不打紧,连一些平时无业务往来的子公司、兄弟公司的头头都给扫了一遍,江妍只觉得自己加入了蝗虫俱乐部。
这楼扫得兴致来了,意犹未尽,一看才11点,程鹏飞道:“去旭日扫吧。”不少人附和:“去吧,每年温sir给的红包最大。”
江妍一听旭日、温sir,心口莫名的紧了一下。她不想去,但贼船易上难下。周晨曦扫上瘾了,怎么肯放江妍走。原来程鹏飞领的这队人马,不少就是温煦华当年的直系下属,自温煦华离开中盛后,每年都去拜年拿个利市,雷打不动。说完便做,十来人浩浩荡荡下楼,拦了三辆的士,直奔旭日而来。在电梯间遇上了中盛南方区营销部另一伙人,带队的是位叫陈瑜的女孩子。
“你们都扫啦?”程鹏飞错愕不已,夸张得身形都往后仰了仰。陈瑜打开利市封,抽出张红色大钞,在程鹏飞眼前晃了晃,脸色不无得意。程鹏飞不再说什么,带着大队直扑旭日办公区。温煦华早有准备,每年的初八差不多要封上数百个红包,除了旭日的员工外,中盛也有几帮兔崽子杀过来。
程鹏飞那队人马一进公司,温煦华便看见了,每年都是他那队最闹,能扫到的绝对不放过。不过,他倒颇有些惊奇,江妍不知为何也混到这队来了。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温煦华满面春风,拿起一挪红包,一个一个的分发。拿到的自然鱼贯而出,后面还有人排队呢。
江妍是最后一个,眼里闪着笑意,也和大家伙一样的说:“温sir,新年快乐,恭喜发财。”温煦华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也爬上了眼睛:“你也新年快乐。”他见人不备,迅速的从最下面拿起一个红包递过来,江妍接下,似乎不是纸币,赶紧把这红包塞进了手袋。
本要直接回中盛,程鹏飞又提议直接去聚餐,大伙兴致都很高,自然同意。江妍拉了周晨曦一把,道:“中午财务部也有聚餐,我们还是要回去才行。”这时才分开,周晨曦颇开心,把这些红包拆了也是笔不小的财产,更何况是意外之财,直拉着江妍的手道:“中午去雨花吧”。
江妍趁上洗手间的时候,打开了温煦华给的红包。是条白金项链,花形环绕的吊坠中间赫然镶着颗光彩夺目的钻石,很漂亮,造型简单雅致,带着难以抗拒的光芒。江妍细心收好后,便给温煦华发了条短信,只有短短几个词:“很漂亮,我也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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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到渠成(4)
自从交往前拒了温煦华的钱包,江妍也一直在思索,二人间经济差距如此大,是否要硬着骨头拒了自己觉得贵重的任何东西,没钱也不能让人小看,是吧。但江妍始料未及的是随着恋情的深入自己想法的转变,她依然不会开口朝温煦华要什么,但对方若送,也能够坦然接受了。
温煦华不习惯发短信,直接回了电话。“真喜欢?”对这个表面亲和,内里犟得和牛似的女友,温煦华认为自己还是要多问一句。
“真的,回去戴给你看。”江妍坐在马桶上,怕隔墙有耳,哑着嗓子的说。电话那边传来不可抑制的笑声,江妍正觉得有些纳闷,温煦华已经开口了:“好的。记住,要脱光,只许戴它。”
江妍不想再贫下去,洗手间什么地方啊,言情里标准的八卦和窃听场所,说多有害,当下便挂了。
二人小别胜新婚,自是如胶似漆。等元宵过了,温煦华已经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江妍宿舍。40平米的房子,住一个单身姑娘还可以,再加多了个大老爷,便显得不够宽敞,尤其是厨房和卫生间,两人同时进去,连个转环的空间都没有。
起初,他也想要江妍搬到自己家去,房间大住得也舒服。提过几次,可江妍不愿意,嫌太远,要是真搬过去,自己每天得多耗二三个小时在来回路上。温煦华见这丫头说不动,索性带了换洗的衣裳、日用品,自己搬了过来,每晚和江妍挤在一张小双人床上。
即便有了如此亲密的关系,江妍仍不打算让这段恋情曝光。她做事讲究十分打算,眼下这段恋情尚没有把握能修得水到渠成,所以不愿意告诉他人。她总觉得温煦华情史难料,不确定他的心意前广而告之可能徒增是非;二是万一真到了最坏的地步,自己隐私在公司内尚可维护,不至于尴尬。可世事总是这样,她与温煦华交往几个月,不可能什么都瞒得过,即便宋思阳不说,部门里也不少人猜测她有了男友。
到了三月上旬,各项工作开始上轨,江妍便又忙了起来。这日加班到8点多才完工,温煦华照常来接,把车停在了大厦公交站前。中盛大厦门口还挂着春节时的灯笼,显得空空荡荡。这里是cbd,除了写字楼还是写字楼,到了夜晚只瞧得见那一格一格窗户里透出的灯光,寂静得像一座空城。
销管部的黄嘉慧站在大厦门口等出租车,正巧看见江妍一路小跑出来。她与江妍打过几次交道,都没什么好印象,觉得做事执拗又不果断。见她钻进了一辆白色轿跑,心想肯定是男朋友来接,开的是奥迪,看来条件还可以,便多瞄了几眼。恰巧车子启动从她眼前经过,惊讶了几声,当下就打了个电话。
第二日江妍正常不过的上班,昨晚整出来的财务销售报表给林忆核过,便让她打印出来给宋思阳送去,说要核对一下他们自己的数据。偏巧财务部的打印机坏了,只能到行政部那边去。正在打印时,物资组一位同事凑过来低低问了一声:“小江啊,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江妍以前也听到些闲人碎语,不理会就可以,便摇头道:“没有,怎么啦?葛姐。”葛姐自觉江妍平日待她挺和气,便告诉了她:“我刚才去销管部找投影仪,听见她们在说,你是不是和温sir在交往?”她只是个临时工,在行政部负责收发邮件、设备借用,不受人重视。但江妍每次见她都客客气气,设备按时归还不需催促,对她印象还是不错。
江妍心中咯噔一响,该不会就是哪天接的时候被人发现了。她支支吾吾了两声,抱了打印好的文件走回了自己办公桌。完了,完了,哪个部门的同事看见不好,偏偏是销管部的。那里可是集团最全的八卦场所,这下可好了,不需到晌午,整个s分都会知道。
其实,s分销管部八卦是有传统的。地产公司的营销部一般分为两条线:营销策划和销售实施,但中盛这几年引入矩阵管理,不再区分策划和销售的部门界限,而是强化单个项目的整体执行能力。在这种垂直管理下,宋思阳所领导的s分营销部便分为了项目部和管理部。项目部是一线业务部门,人员比较多,但很少能在公司看见,得去售楼处或者工地。管理部呢,它的员工比较特殊,几乎清一色是女性,大多数都是从因婚期或生育而从一线暂时退下来,待一段时间后再重返营销岗位的。起初公司只是体恤一两个在热销楼盘的孕妇,担心她们会不堪压力,将她们调了岗。谁料过了两年这居然成了传统,销管部俨然成了大家嘴里的养老部门。
女人多的地方八卦多,更何况是这些鬼精们呆的地方,她们有两个非常明显的特征,一是能说会道,做营销或者售楼出身的,那嘴巴不是一般的厉害;二是消息灵敏,整天大着肚子,事就只做那么一点,到处晃荡能打听不到事情么?
这一天她是坐立不安,抱了文件踌躇了好几回,最终还是去了宋思阳办公室。这一路走去,销管部的同事议论纷纷,听不太清楚。江妍豁出去了,心想,又不是和董事长儿子谈恋爱,至于吗?
她把报表放在桌子上:“宋总,您要的销售数据统计出来了,您看看有什么问题。”宋思阳移开自己在电脑屏幕前的视线,看见是她,玩味的笑了一声:“是你啊。”江妍觉得不好意思,立马退了出来。
秦茜茜作为集团人事部的经理,资讯来得也快,她刚出完差回到公司,便听见了这周以来最新的八卦――有关温sir的新女友。她听闻后总觉得有些不可信,那个江妍她是有印象的,为人有些胆怯、做事唯诺,尽管学校、专业都是一等的好,但也未能留在集团而是去了分公司。可这样的女孩怎么能入得了温少的眼。他不是一直欣赏聪慧有气质的知性女子?做事能独立、感情不羁绊,这些年自己不都致力于成为这样的女子?
温煦华研究生毕业时,正好她大四毕业,即便爷爷已退了下来,可关系还是有的,当时就说她能留在一家各方面都首屈一指的央企总部,一生安稳无忧的过。可她也不是个想安稳的人,明明家里都已打点妥当,她还要自个去招聘会试试实力。可上天偏偏就让她在一场面试会上遇见了温煦华,自此便陷了进去,一直跟到了南方。温煦华那时已有了女友,是一家科技公司老总的女儿,自觉没有希望。可这二人后来分手了,女孩随着家人出了国。这些年他陆陆续续也有过不少女友,但都只是随性所至,并没有要安定的打算,而自己也挑来挑去,没觉得有比他更好的,这“贼心”就死不了。
所以江妍的出现让她着实心慌,爱情中越觉得不可能的越有可能。尽管她认为江妍不怎么样,可这又不是职场,人家青春靓丽才是致胜无敌。想到这,便给温煦华挂了个电话约了出来。
温煦华来到约好的饭店门口,看见秦茜茜正站在窗前打电话,披肩卷发,穿着上班时的深紫色套裙,风姿绰约,见了他,连忙招手示意。二人也算得上多年好友,见面不寒暄,直接点餐边吃边聊。
“不是在忙校园招聘吗?怎么有空约我?”
“昨晚刚下的飞机,第一轮结束了,先看录用的情况。人果然是老了,出不得差,这回当空中飞人,跟散了架似的。”
“形象、口才这么好不去宣讲,老周怕浪费啊。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注意休息。”
“你呢,c市公司的业务怎样?”
“业务量上来了,可人手不够,也不好招人,只能尽量多找些外包分出去一些。”
“我舅舅也在c市,人面还挺广的,看看他能不能帮上忙。”
秦茜茜一直在琢磨该怎么问出来才显得自然,待上了咖啡,她也没在意。温煦华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便问道:“怎么啦?今天加糖了。”
“哦,没留意。我刚回公司,便听到你的新闻了。”
“我离开都这么多年了,还有我的事,说说。”
秦茜茜心想,你是什么人啊,即便不来公司上班,也有人天天逮着追你绯闻的:“听说你和s分财务部的小助理在一起了,有人看见她上你车了。”
说实在,温煦华不意外,这事早晚都会被知道,他只是有些奇怪江妍怎么没告诉他。如今这丫头黏他得很,平时碰上什么事都喜欢问问他的意见。秦茜茜见他没有回答,心里已有了答案,却仍不死心的说了句:“你怎么搭惹上这种小姑娘了,兔子不吃窝边草,假若日后分手了,还在那里工作多尴尬,得不偿失的。”
温煦华正要说,偏偏手机铃声响了,是江妍的短信:“你在哪儿,我今晚不加班。”温煦华嘴角露出一丝浅笑,眼前浮现出江妍噘着嘴焦急等待的模样,他心中做了决定,站起身便说:“黛西,我还有事,先走了。”
秦茜茜没料到,心想莫非是那个江妍发来的短信,抬起来看了一眼说:“就走?”
“嗯,有约。”
秦茜茜呆坐在椅子上,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仍觉得受不住地苦涩。
温煦华出了饭店,就给江妍打了电话。一接通,就听见略带奶气的声音:“你怎么也不回我,在哪儿呢?”
“你在哪儿,我去找你。”
“在书城,刚吃完饭。”
“在那里等我,我就过来。”
原本到书城只要10来分钟,但眼下7点的下班高峰,市中心堵得厉害。他心里焦急也没办法,只得顺着这车流,走走停停了半个小时才到。他刚下车,便瞧见江妍坐在广场的石墩上,穿着棕色的戴帽外套,铅笔裤配短靴。来了股弱冷空气,广场上风有些大,所以她双手不住地搓着,又去摸耳朵,像只小兔一般。见了他过来,蹦着跑过来,脸已经被冻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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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水到渠成(5)
温煦华莫名的觉得心里很温暖,他早已过了春心萌动的年纪,可眼前这个寒风中静静等待的女子,以及那个满心怜爱照顾病中的他的女子,还有平日里巧笑嫣然却性子安稳的女子,却让他萌生一份再好不过的情愫,觉得一世相拥也未尝不可。他怜爱的看着她,责怪的问道:“怎么不在里面等?”
“这么多门,怕你看不见我。”
温煦华搂着她,往车子走去,江妍半张小脸埋在他胸前,却还抬起头说道:“哦,我有事情要和你说呢。”
“知道了。上车再说,这里风好大。”
江妍乖乖的上了车,待坐定后,才把这几天的遭遇说了出来。她呢,是希望自己能“泯然于众人也”的那种人,心想温煦华历来鹤立鸡群,估计也不理解她突然从人群中被扔出来的感受,本来不打算告诉他这事情。但孩子心气重,还是没忍住说了出来。
“这事我知道了,也没什么。自己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别人说什么不用太去管。”
“知道了,你怎么知道?谁告诉你的?”江妍抓住语气中的小细节,马上问了出来。
温煦华瞄了她一眼,心想这丫头直觉还真准,摇了摇头,说:“我是说纸包不住火,知道了也不意外。”
“这段时间,你还是不要来接我了,免得人天天说。”江妍自小接受的是江妈妈保守的教育,认为女儿家最好的嫁妆是名声和品性,因此一想起自己在背后可能遭人议论就觉得不畅快,停了一下,又说道:“阿煦,你不是都离开中盛四五年了,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人知道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温煦华展开他那骗人的笑脸,说道:“你瞧这张脸就知道了,你男朋友历来声名度很高的。”
“真是臭美。”江妍噘了嘴骂道,心理也承认这张人皮还算得上像模像样。
对付公司无处不在的流言蜚语,江妍已经想到了应对的办法,她让温煦华不要在来公司接自己。自己呢,也打算当只鸵鸟,无论什么状况都咬紧牙关不承认半个字。真正看到她和温煦华的不过一两人,其余都是捕风捉影。何况这公司历来女人多、八卦多,等新八卦出来,这事便没了嚼头,人走茶凉,自己就舒坦了。
确实有交情还不错的一些秘书、助理旁敲侧击,江妍只能摆出爱理不理的神情。她认识的人本就少,大家又见她这一股子清高气,来问的人就更少了。江妍心里也明了,却也只能叹气。
可偏偏有人这辈子出风头出惯了,愣是打破了江妍认为马上就能到达的美好和谐局面。
就在三月中旬的一天,温煦华便来了中盛。一看尚未到吃饭点,直接去了宋思阳的办公室。宋思阳一见是这祖宗,头也没抬:“还来找我啊。这事都传开了,也不用我替你守什么秘密,出门右转,二十米外财务室,不送。”
温煦华坐下后,随手拿起一本楼市杂志看了起来:“时间还早,下班再过去。”
“你还真打算大肆宣扬?”
“也没什么,我年级也不轻了,该找个适合结婚的人。”
宋思阳听见这话,心里惊了一下,见温煦华说得认真,叹口气道:“完了,我们温少心系小萝莉,楼上的秦黛西还不得伤心死啊!”
“这关黛西什么事?我啊,最不乐意你们老把她和我说在一起。只是朋友而已,若非你们这样瞎掺和,她也不至于这样。”
“瞎掺和的可不是我,其实也轮不到我担心她。不过,你真打算娶她,是不是有了?”
“没有,丫头挺合适我的,身家清白、性子安稳,又不活泛,也长得不错。”
宋思阳“啧啧”了两声,又道:“看不出来,小丫头挺厉害啊。选日子了没,不至于闪婚吧,那我岂不要再吐血一次?”
“那可说不定。我看怡景公寓就挺好,开卖了没?你搞个内部价,两居室就可以,算我给妍妍一婚前财产。”
“喂喂,今年这才刚开始,打个折吧。房子太贵,改车子好了。”
“也行。大众新出了款小车,还不错,我带妍妍去看看。”
“不用吧,那车也得二十刀,多大的小女孩,一polo就行啦!”
时间一到,温煦华便出了办公室,当着大家伙的面径直接了江妍。眼下正是吃饭的点,办公室里都是人,等二人走了出去,这格子间又开始议论纷纷。
“天啊,江妍还否认,她怎么想的啊。”
“去年八月就见他们一起去吃过饭,那时就好上了吧。”
“不是刚毕业的吗?手段这么厉害,才来几天就搭上了,现在的女孩子啊,一脸学生样,真是看不出来这么有心思。”
“不是就冲着温sir来的吧,工作也不咋样的。”
宋思阳听见办公室外面叽叽喳喳一片,心叹道:这娘们的地方真不是人呆的,呆久了自己都快成妇女之友了。于是拉开门吼了一句:“吃饭去啦,等下又嫌队太长、菜没了。说人家怎样的有什么用,你们一个个都嫁人生孩子了,再怎样也轮不到你们,不如省点力气多吃饭。”
宋思阳这话一出,销管部又是一片哀嚎。
江妍存了一肚子的不满,等到下了电梯才开火:“都说不让来接了,你倒好,居然直接来办公室了。这么多人看见,该怎么办呢?”
温煦华早已有谱,见了江妍气急败坏的模样,仍若无其事的说:“有这么严重?他们不都已经知道了。再说,我想见见你,晚上要坐飞机去c市。”
“去c市?今晚?”
“一笔大单,临时决定过去的。”
“知道了。”
吃完饭后,温煦华照例送江妍回公司。有些话他想说,到了嘴边却又犹豫,不知自己是否托付得起。
仔细想想,他这样的年纪,所经历的也多,或许曾有过为爱奋命的时刻,但都开始朦朦胧胧记不真切。年岁见长,便知晓爱情不再是生活的全部,凭着激情、欲望、冲动,来得快去得也快。来去间,心倦累了就想把恋爱当成游戏般看待。他的条件不错,爱情也好、邂逅也罢,都不胜其数。大家都是成年人,心照不宣的交往,不谈以往不想将来,只要此刻能相拥在一起就好。
可江妍还不是他们这类人,她还只是个在成人世界中尚未长大的孩子,期盼的爱情是可以心心相印、白头到老的。只有感受到了足够的真心,她才会交出自己的心。
是啊,她还是一个如此美好的女子。这是她的初恋,未曾遭过背叛、尝试过绝望,因此总能给予爱人最多的信任和宽容。他不想说的话题,她从不紧追不舍;他未接的电话,她从不试探着问谁;即便女孩子在恋爱中最傻气的追问“你爱不爱我”,她也很少说。是的,和她谈恋爱很舒服,不矫作不折腾,安安静静的,说的最多的字就是好,去那儿吃饭,好;去爬爬山,好;去看场电影吧,好。确实平淡了点,但每次约会都无关工作、压力、物质、享受,让人觉得踩在云端般舒服惬意。
江妍偶有的欲言又止、踌躇反复,他也都看在眼里。只不过情海浮沉,人心难测,他早已变得不轻易付出承诺,更何况是一生的相许。然而这个娇憨呆气的女孩却步步为营,走得安稳。虽然凡事要在心里打个转,但却是难得的不自私,不任性,不算计,不强求。温煦华突然也害怕起来,他年岁不小了,再挑来挑去真会挑花了眼。或许再也遇不到这样美好又适合婚姻的女子,所以能抓住的为什么不抓住,能保护的为什么不保护?
手不住地在方向盘上摩挲,内心终于下了决定,便翻开手机盖,拨了江妍的电话。
“怎么啦?”电话里还是那个软软糯糯的声音。
“妍妍,我们结婚吧。”温煦华瞧不见江妍的神情,即便瞧见了,也无法得知这句话给江妍内心带来的波涛翻滚。
“怎么啦?不说话?”
江妍听着那个男中音温柔的声调,压下那颗颤抖的心,只低低说了句“好”。温煦华听着女友软绵绵的那个“好”字,仿佛觉得她一生的承诺都放在了这句话里。
“那要乖,等我从c市回来。”
“好。”
“那些多余的话不要去理会。”
“好。”
原本她还在想自己该如何应对这局面,一张小脸愁兮愁兮的,可挂了电话后,觉得满心都是欢喜。接吻的时候没觉得心在跳,可眼下一个人呆在电梯间,仿佛都能听到“扑通扑通”的声音。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真正担忧的从来都不是被人知道,而是那个人的真情实意到底有几分。他的犹豫,他的隐瞒,他回避不答的态度,她其实都感觉到了,所以害怕这是个让自己看不到尽头也掉头爬不出来的无底洞。
所以听到那个男人郑重其事的说“我们结婚吧”,她都忍不住地想雀跃起来。尽管只是一句话,但对于江妍来说却是定心丸。爱情中最好的礼物不是钻石不是华服,而是愿意和你一生相守。对于有些人来说,恋爱就是恋爱;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恋爱就是结婚;而对于江妍来说,恋爱是起点也是终点。
如她所料,那些流言蜚语尽管都还在,但熬过最初的两个星期,便开始烟消云散。大家不是忘了,只是从最初的惊奇中慢慢接受这样的事实,羡慕着江妍的好运气。
三月下旬,春意盎然。江妍只穿了衬衫和针织外套,一副休闲打扮。程鹏飞已经穿上了运动衫,打算下班就去羽毛球馆挥上两拍。江妍一直都觉得他小,某次去人事部办事瞅见他资料,才知道他已经是80年出生的老帅哥了。
她的恋情曝光以后,程鹏飞在电梯间遇见她,便说:“美眉要感谢我啊,如果不是我那么热心让你坐温sir的车,你们哪能成啊,今天中午请我吃一顿吧。”
周围人耳也尖、心也热,立马问道:“程经理,怎么回事?”
“算来算去,我就是他们的红娘。”
江妍只能感叹,在营销部呆久了,宋思阳也好、程鹏飞也好,不仅有一颗八卦的心,更有一张八卦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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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婚前记事(1)
这时,人事调整也下来了,她小升一级,助理变成了专员。集团年后调整了内部组织架构,不少总部和s分的人都外派了出去,费用审核岗有了空缺,林忆便向龚敏推荐了她。江妍本觉得林忆应该也不怎么喜欢她,平时工作也好,部门聚餐也好,她几乎和林忆都说不上几句话。
不知是不是做财务的女生都这样,冷冷淡淡的,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好在的是,林忆为人虽然也冷淡,但事情一般都会交代怎么去做,若是自己太忙或估摸江妍搞不定的,也会找一位老同事来辅导。因此江妍从龚敏办公室出来,便跑到林忆跟前,和她说了声谢谢。
林忆仍是淡淡的口气:“谢什么,我推荐你是因为这半年来,我交待你做的事,首先不管做得怎样,你从来没有拖欠过。另外,这半年你一直都在做费用和预算助理,这一块的制度流程还算比较上手,如果要从新手当中挑,你也比较合适。我一向对事不对人,你能做好再说。”
费用审核的重要性自然因主体不同而不同。比方说,你在国企机关,基本上只要领导批示过的,管它符不符合规定都能报销;但在私企外企,条条框框限制得还是比较多,毕竟挣钱不易,不仅要开源,节流也很重要。像s分这样排名第一的分公司,本来费用会放得比较松。但这两年来,s市可卖的楼盘越来越少,集团重心明显向内地延伸,为了保持利润的稳定,费用控制自然而言也被重视起来,大额的支出必须提前向财务部申报,由财务部安排预算方可。所以连带着江妍也觉得好像被重视起来一样,每项审核都极为仔细。
这样下来自然累,更何况现在的她,时常被男友搞得□乏术,连美美的睡上一觉都可遇不可求,内心偶尔还期盼着他再出趟差之类的。温煦华原本对江妍的工作内容不怎么干预,毕竟他做营销的,对财务基本上一窍不通,但看到江妍那个拼命三郎、事倍功半的劲,还是忍不住提醒她:“丫头,不管纸上写的多严格,中国公司就是中国公司,成不了日企、美企、欧企。不可能每项费用都完美无误的照着制度去审,这样子你会很累,也没人会配合你。”
“可那就放水吗?出事了怎么办?”
“你啊,和前任聊聊风险怎么控制,哪些能作人情,度在哪里,就可以了。要出事早就出事了,首先要担的也是龚敏,干你什么事。”
“可就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你不知道有些人报销,真是挺可恨的。”
“抱负还不小啊,不过以你现在的职位和资历,只能这样。待你到了财务总监的位置,说不准可以重新制定一下规则。”
“财务总监?我可没想过。”
“知道之前谢佳雁为什么要你自己去思阳办公室解释吗?”
“嗯?”
“因为,你给她惹麻烦了。你啊,再这样铁面无私下去,就要给龚敏惹麻烦了。”
温煦华为什么知道?因为宋思阳的诉苦。报销这种事从来就是老板和营销线的人最不守规矩,江妍揪住不放的名单中,十个就有七个来自以上两个族群。销售部自然有不少人气愤,加上上回西湖雅苑的事情,和江妍也算得上是“新仇旧恨”。
“这么多心思啊?好有挫败感。”江妍对着车窗哈气。
“好了,吃饭去了。”江妍一不高兴,吃得就多。温煦华见她吃得龇牙咧嘴,好不痛快,鼻尖上都微微有些汗,粘住了额前的碎发,便轻轻撩了一下。她鼻子也尖,立马就闻道了他手指上的味道。
“你手上怎么有香气?”
温煦华吃了一惊,自己也闻了下,果然是淡淡的有些香气。江妍又扯了他的手过去,深深吸了一口气。
“是擦粉的味道,对不对?你怎么会有?”
温煦华若无其事把手缩了回去:“哦,你不也知道,公司去年的年终晚会没搞成,我说年后再补给他们的。下午他们在准备,我去瞧了一下,人手不够就帮了下忙。”
江妍有些将信将疑,但也不好再追着不放:“就是你们新来的那个市场总监搞的?说要把一些主要的客户都请去的。”
“对,下周四晚上,到时我带你去。”
“不要,你去就好了,我不喜欢这些场合。”
“在王子饭店,到时有大餐也不去吗?”
“王子饭店?!你们这晚会打算花多少钱啊?”
“要包会议场、晚餐、还有乐队、模特、装潢,应该不少吧。”
江妍叹了口气,心想什么市场总监,一分钱没挣到就这么浪费,她要是财务总监铁定不同意。那些客户又不是傻子,人家如果肯签下大单子,那也是看中专业素质,关吃喝拉撒的晚会什么事!
“你真不去?”
“不去,去了胃疼。对了,那个市场总监叫沈什么来着?”
“沈舒心,问这个干什么?”
“就问问。”
一天下班后江妍等温煦华来接,得空翻起了公司bbs上的帖子,一连翻了好多页,居然看到一则关于龚敏的历史帖子,好奇之下便点开来看。原来是2007年的年终评奖,龚敏居然获得了“360度好评奖”。这个奖对部门、员工没有任何限制,选票最多的人才能获得,在人事行政财务这些职能部门中分量很重。当然自设立以来,财务部从没有人获得过,龚敏是第一个。
能获得这个奖的人基本上在公司是为人好态度,做事很出色,人缘不是一般的好。江妍瞅了一眼龚敏的办公室,心想怪不得,06年才进公司,08就做到第一分支机构的财务经理,果然不是一般的厉害。再看自己呢,毕业也大半年了,和同事之间的关系,那是惨兮兮啊。
她头脑一热,就跑去龚敏的办公室。最近工作压力确实有点大,她心里也知道:不按规定的报销层出不穷,不批吧,和他们过不去;批了吧,和自己过不去,有时也心想就按温煦华说的那样做算了,只是打份工而已,何必那么较真。但她骨子里就是那种极认真的人,总觉得一定有方法可以解决。与龚敏接触大半年来,觉得他年纪不大,还算是个和蔼的上司,说不准能给出一些解决的办法。实在没有,自己也能把困难告诉他,真有投诉让他心里也有谱。
龚敏没想到江妍会跑进来见他,有些意外。这大半年来,他对江妍,有不同层次的感受。刚开始觉得有些过于内向,待西湖雅苑的事情出来后倒有些侧目,才上了半个月班就独自把那些房号一套一套对出来,不说能力如何,起码是个能吃苦做事细心的女孩;后来看到其与温煦华交往又觉得颇有些能耐,在财务线都能搭上,让那些营销线天天跑旭日的女孩子情何以堪啊;再后来,她还是玩命工作,该加班的加班,该跑腿的跑腿,一点都没放松对工作的要求,也没吵着要换岗或减任务之类的,尽管她完全有资本让他这么做,倒让人觉得真是个大好青年啊。最后一点,居然从她嘴里问不出一点和温煦华交往的八卦,就说明这姑娘口风很严,做事有谱。
费用审核的这些压力,龚敏自然知道,当时他之所以同意林忆的推荐,就是觉得江妍是个非常有原则的人,人虽然不是很老道,但过上些日子绝对是个能咔擦砍下大把费用的角儿。
“我和前任的李歆交流过,这样的问题一直都存在。不过我觉得接手后好像更严重了,可能觉得换了新人,不上心吧。”
“的确,费用审核总有些不合规范的地方,只要不是虚假报销或者明显违反制度的,还是给通过算了,你拿不准主意的,给林忆看一下,这我会和她说的。”
“一次、两次可以给过,但老是这样肯定不行,主要就是销售线的费用。我觉得销售线的同事思维太跳跃,完全不按规定办事的。”
这个龚敏也知道,偶尔和宋思阳吃饭,也听到他说起,说江妍就是你们财务部的那尊门神,项目部的人一接她电话都怵得慌。
“做项目的同事,出差招待多,工作比较不确定,确实考虑难以周到,但只要是真实而且是为工作发生的费用,可以让他后期补申请批示,不要直接打回。”
江妍见老大都是一副打马哈的语气,知道自己不能再眼睛里容不得沙子,得把小鱼小虾都放了,专盯大额费用。本想打算走了,龚敏又叫住她:“等你做得更熟练了,可以慢慢试着确定你的规则。”
江妍有些疑惑,不过是个小喽啰,规则什么的有人听吗?
龚敏示意她坐下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尖,道:“我毕业后进了一家外企代表处做行政工作,刚开始一段时间做得很不好。上司很看重下属的办事能力,布置的任务一定要迅速完成,可我的岗位职责又决定我必须经常去协助业务部门。总之,最后是两边都协调不好。上司找我谈:‘皮特,你的最终考核者是我,而不是其他人或其他部门,所以听明白了,请优先完成我的工作。’我照做了,但结果发现事情越做越艰难。”
江妍没想到龚敏会说起自己的往事,她直觉那个上司的说法不对,但一时间也找不出症结在哪里。
“我那时还很年轻,根本找不到问题所在,只想着要跳槽。幸好一位年长又经常打交道的同事,指出我的工作状态很差。我不解,我觉得自己每天都比别人更用心去工作,为什么一点起色也没有。”
“原因其实很简单,我的工作是行政兼销售助理,大多都是要别人协作才能完成的工作,像每周的销售业绩、费用表等等。上司的命令很简单也很实在,但丝毫没有考虑一个基层员工真实的状态:他只有完成了别人的协助,别人才会来协作他。他可能只是想要一些数据,或确定些什么行程,你若对他置若罔闻,下回他就会同样对你。”
“所以,想要别人配合你,你就应该先去配合别人。公司和任何地方都一样,要做事先做人。”
江妍算是听明白了,怪不得自己一直都觉得工作好难开展。看来龚敏能获得“360度好评奖”,秘诀在这里。
“我想通了,确实有做得不好的地方,我好像一直就只是做部门交待下来的事情,很少理会其他,也没什么人找我帮忙办个事情,他们都挺愿意找刘铮的。他们会觉得凭什么要我补这个交那个。只要我在他们的工作中尽量配合,他们反过来也会如此,那样我的规则就应该慢慢能建立起来,而不会受到过多的阻拦。
龚敏笑了起来:“果然是a大的好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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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婚前记事(2)
这一课,江妍真应该感谢龚敏,二年后,她才知道这叫做影响力,比权力更有效的力量,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高管。在普通不过的工作中,比指示更有效率的是协作,自己能马上找到对的人做对的事,一通电话、一个邮件,都能换来高效有用的回复。
这么一交流,江妍觉得自己的前景还是有的,起码不会被这厚乱的报销簿给砸死。她正收拾东西要走,龚敏也一起出来,二人走出大堂便发现温煦华的车子已经到了,龚敏微笑着说:“接你的来了,去吧!”
温煦华一眼就看见江妍和龚敏说笑着走了出来,当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只不过江妍如此笑靥如花的对着另一位异性,心里便有些吃味,再加上龚敏身穿黑色风衣,手拿公文包,确实像一位风度翩翩的高级白领。
“就你们两人加班?”
“不是,不过其他人先走了,我本来也可以早走,但不是等你来接吗?”
“还是换个岗吧,也轻松点的。”
温煦华已经不只一次要江妍换岗,可她其他方面尚能言听计从的,只要碰上工作,便丝毫没有退让的余地。
温煦华的醋意在四月的清明假期达到了顶点。s分财务部在09年的年终大会上获得服务部门奖,龚敏提议就拿这次奖金开展一次部门旅游。年底年初的,大家也聚不拢,到了四月行程才安排过来。
眼下温煦华与江妍黏得火热,一点都不愿她把自己撇开,独自去玩,更何况是龚敏带队。但江妍工作大半年来也长了些心智,知道自己一味的不重视同事不可取,甜言蜜语哄劝了温煦华一番,还是去了清远。这趟旅游不赶巧,白天老淅淅沥沥的下些小雨,路面有些泥泞,大家更不愿意出来玩,就呆在农庄里玩杀人游戏、打麻将,她都不太会,便跑去农户家的池塘边看人捞鱼,龚敏也在。正好温煦华打来电话,他一听“龚敏”这两个字,立马不悦:“你们两个人?”
“是啊,其他人都玩杀人去了。”
“回去玩,不许呆在池塘边,听到没有?”
江妍还想辨两句,温煦华一副不许反抗的语气,她只好又走了回去。她虽然情商不高,但也闻到了温煦华对于龚敏若有若无的醋意。其实在清远也就玩了三天二夜,但温煦华的电话短信不住地过来,“你在哪儿?”,“和谁一起?”,“几个人?”,“快去睡觉!”。江妍丝毫没觉得有压力无自我空间,相反,对于温煦华这样的行为颇有些欣喜
刚开始交往,是她比较黏,温煦华有应酬或者出差不陪她,她整日整夜都觉得无所事事;如今倒反过来,温煦华也变得孩子气般在意她的一举一动。不知是谁说过,一个男人整日在你面前都是成熟稳重的,没透出过一分孩子气,那只能说他还不够爱你。在心爱的女人面前,男人是父亲、是哥哥、更是孩子。
温煦华呆在江妍的小宿舍里过了清明节。交往以来,他也变了许多。尤其是把自己搬过来后,除非必要的应酬,其他能推的他都推掉了。每天上班都热切的盼望夜晚的到来,巴巴守着江妍给他做饭烧菜,吃得心满意足后,两人一起看电视,出去散个步,看个小电影,然后亲亲我我,关灯睡觉。
这对温煦华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安宁。深夜回来,尚能看到卧室桔黄色的灯晕。一按门铃,那个女孩穿着睡衣,或者巧笑嫣然,或者睡意朦胧,就在门口等着。他知道她睡得浅,那么晚回来应该自己开门,轻手轻脚不要打扰她。可他就是想按门铃,就是那么渴望有个人不管自己什么时间回来,以如何的状态回来,都张开双臂迎接着他。
6日晚上,大家便回了s市。长途跋涉的,也都有些倦意。旅游大巴把他们送到公司门口,便散了。龚敏从地下车库开车出来,见江妍走在路边,按了按喇叭,停了下来。
“我就住在附近的小区,走10分钟就到了。”
“上车吧,我送你。”
因为这里晚上公交车来的少,江妍才想走路回家的。她也确实累了,便坐上了车。温煦华见江妍就要回来,忙把家里收拾一下,下楼去倒垃圾。正巧一辆黑色轿车驶了过来。路面有些窄,他就站在台阶处等着让车子先过。谁知这车就在两米外停下,下来一个人,是江妍。
他叫了一声“江妍”,颇有些高兴,又有些错愕,心想谁给送回来的。老式小区的路灯都比较昏暗,更何况他站在台阶上,还有路边停靠的车子挡住,看不太清楚,便走了下来。一瞧,是龚敏。
江妍还以为温煦华特意站在这里等她,心里着实高兴,又三天不见,便甜甜的应了一声,蹦着过来拉他的臂膀。温煦华双手插在裤兜,看着龚敏笑道:“多谢啦!”龚敏探出车窗,看了看他的打扮,笑了一声:“不多谢,应该的。”
江妍还要凑过去再和龚敏说声谢谢,温煦华紧抓着她的手不放,拉到路边,示意龚敏可以走了。江妍瞧见他的神色,便知他又不悦,甩了手说道:“他只不过送我回来而已,我走在路边,遇上的。”
温煦华猛的从背后抱着江妍,江妍没提防,踉跄着就给抱上楼去了。龚敏后视镜看得一清二楚,苦笑了一声。
刚到家,江妍就被压在了门上,她自然知道温煦华的意图:“我刚回来,先洗个澡。”温煦华咬着她的耳根,又轻又狠的说道:“财务部竟是女孩子,凭什么就载到你了。以后不许单独和他在一起,再被我发现一次,你就完了。”
江妍吃吃笑着,也不答话,男人的占有欲大概也因人而异的。倘若自己的女友明显是个御姐范、女王范,心中也明了自己无法全部掌握,还不如放手以示宽容理解;可女友偏偏是个小白兔,从相貌到内心到身家,纯良到不沾一丝尘世俗土,她是属于我的――男人的掌控欲因此会十倍百倍的被放大。很明显,温煦华对江妍就是后者,他自己是只大灰狼,自然害怕别人也是大灰狼,叼走了自己的小白兔。
江妍侧过身子去挤沐浴液,腰间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整个人就贴到了墙上。等反应过来,才知道温煦华又一次在厕所里袭击了自己。
“阿煦,让我洗完澡,你先出去。”
经过这么段时间的接触,江妍才知道,如果不愿意,一开始就要拒绝,别做了一半,才扭扭捏捏说不可以,基本等于没用。
“一起洗吧,我也还没洗。”
“卫生间太小了,转都转不开。怎么……”
话没说完,江妍嘴巴就堵住了,温煦华紧压着她,将她右腿抬起缠在自己腰间,江妍见温煦华已经来了兴致,知道说不听了,自己一只腿又站得费劲,索性两只手也搂了过去,把所有的重量都靠在温煦华身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再加上总有不相干的人不断出现,温煦华憋着的那股气就想一股脑儿撒在江妍身上。
江妍这两天坐长途大巴,玩漂流、爬山,晚上在陌生的床垫上又睡不着,本就累坏了,眼下地板湿滑,一只脚挂着,便更觉得腰肢酸痛,颠得五脏六腑都难受。
直到伴随着抽搐的快感传来,温煦华才歇了下来。江妍有气没力的打着他的胸膛,温煦华一笑,揽了过去:“好啦。”
这澡她也没力气再洗完了,只擦拭了身子,回到卧室倒头便睡。
清明假期后,龚敏见集团财务部答应给的两个名额还没到,便打电话过去询问,被告知这人财务部已经招了,但人事部那边手续还没办完。年初架构调整时,s分财务部派了3名同事去外地,按理说起码应该再补3名的编制,可全公司都在精简,最终只答应了2个名额。如今也差不多过了2个月,这人还没来,他略一思索,便上楼去找秦茜茜。
“集团财务部不是说人招到了吗?我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人是觉得可以,可一个薪水还在谈,一个还没离职。”
“薪水谈不拢的,就是财务分析主管那个?我面试时看这个人还可以。”
“已经答应高出10%了,他说要考虑,这两天才回复。你再等等。”
“还没离职的那个呢?”
“原是说这个星期就能办好,现在又说要到月底,你做好准备,再面试几个吧。”这工作一交流,时间不知觉就到饭点了,龚敏便说:“一起去吃饭吧。新开了一家韩国料理,你应该爱吃。”
“不去了。中午还有点事。”
龚敏耸耸肩,自己每次来约几乎都是这样。走到门口,折回来又说:“黛西,有件事情我想还是应该告诉你。”
“哦,什么事?”秦茜茜停住了手中的笔。
“温煦华和江妍,已经同居了。”
秦茜茜嘴角的笑像是停住了,良久才说:“这么快,现在的女孩子真的很有手段,是吧。”
龚敏摇摇头,知道秦茜茜没理会自己的意思,便说得更明白点:“是温煦华搬到了江妍的宿舍,你懂吗?”是啊,一个有钱有房的大老爷们愿意自己受拘束搬到女友家里,这本身就很能说明问题。
秦茜茜猛的抬头,仿佛不相信般,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天晚上送江妍回去看到的,家居的运动服,赤脚穿着拖鞋,在江妍的楼下扔垃圾。”
秦茜茜却只轻轻说了句:“知道了。”
待龚敏一走,她呆坐着把文件纸一张一张撕成碎片扔在纸篓里。再告诉伯母,算了,吃力不讨好,温煦华知道又是她搞得鬼,恐怕连朋友都不愿做了。那还有什么办法?秦茜茜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对了,她可以。
“黛西,是你吗?没想到你会打电话给我。”
“你回国我们也没见过面,想着打电话给你,有时间聚聚也好。”
“我们,不必了吧,见面都好心烦的。”那边传来清脆的笑声,秦茜茜心里暗叫一声“死德性。”
“舒心,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何必这么耿耿于怀。”
“好啦,你有事说就是了。”
秦茜茜起初还怕沈舒心撂电话,看来人家还和几年前一样,姑娘样貌汉子心。
“煦华有了新女友,你知道吧。”
“听说了,是个黄毛丫头,还是你公司的呢。瞧瞧你,什么眼光,把这种人都招了进来。”
要是别人敢质疑她的专业性,她早就抓了狂,可如今面对沈舒心,她只能忍住气把事情说完。
“怎么,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这种女孩子,要什么没什么,阿煦只是玩玩而已。”
“他们已经同居了。”
“哦?那就更不用担心了,来得快去得也快。”
“舒心,我可能没说明白,是煦华搬去了那个女孩子的宿舍。”
“真的?”
“嗯,同事亲眼看见的。”
“真奇怪,你告诉我有什么用,我只是前女友而已。”
“阿煦对你挺好的,不然,不会你一回国,就让你进公司。”那边啪的一声把电话挂了。秦茜茜挂了电话,颇有些得意,心想应该刺激到了吧。
她和沈舒心,那真的是经年的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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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婚前记事(3)
对于目前的江妍来说,人生境遇都是美好的。出生在虽不富裕但温暖平和的家庭,青年时期学习不错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工作不如机关单位稳定但好在付出会有回报,爱情不轰轰烈烈却越来越牢固。
“我们这个周末搬家吧。”两人吃完晚饭,双双翘着腿在沙发上看电视。
“南山太远了,不是说不搬了吗?”江妍啃了一口苹果,撅着嘴。
“不在南山,我在这边还有套房子,不过一直没住,前些日子整理了一下,换了些家私,人搬进去就好。”
“在哪儿?”
“馨园。”
“哇,是豪宅,你这么有钱?”
“那是。”
“我原来傍了个大款。”
“你才知道啊。”
“到底搬不搬,离公司也不远啊,多两站路而已。”
“搬,怎么不搬,有豪宅为什么不住?”
温煦华雷厉风行,周末就说要搬家,害得江妍一大早就起来整理,温煦华见她跟个陀螺似的转来转去,一把抓住:“带上些必须的就行了,不要什么都搬过去。”
“知道啦,我也没打算全搬过去。”
温煦华觉得话里有话,征住:“什么意思?”
“这边房子,我不打算退的,不然吵起架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温煦华有些生气,把手一甩,冷冷的说:“怎么?现在就想退路了?”
江妍看了他一眼,平静的把衣服塞在箱子里:“阿煦,你不是我,不知道我的想法。你住的,是几万一平的豪宅,我住的呢,是20年快要旧改的房子。我希望我们都好好的,永远都是。但到了最坏的时候,我不希望自己没勇气争辩,没自尊踏出你的家门,我想你也不希望看到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这话,温煦华有些心酸,坐在床沿搂住她:“既然不愿意搬,那就不搬好了。我们之间总要多些坦诚,相信我,这一生你都不会没有落脚的地方。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我若住在千万的豪宅里,你要陪着我,若哪天破落到住农民房,你也要陪着我。”
“好。”江妍反过来也抱着他。
“妍妍,搬过去我们就结婚。”
“好”。
“真的,你自己看时间怎么安排,我反正有时间。我们去看你爸妈,或者让他们来s市。”
江妍抬起头看了他几秒,那眼睛又透亮般沉静,再道:“好。”
馨园的房子在32楼,顶层复式,装潢摆设简约流淌,处处显示出男主人独到挑剔的品位。江妍站在露台向下望去,觉得怵得慌,赶紧扶着栏杆走远了几步。这里住着无疑是极舒服的,有大露台,夕阳西下可以坐在摇椅上看着远处的天际线发呆,只是s市的空气质量不行,看不到悠然的蓝天白云。每间卧室都有独立的衣帽间,江妍把自己的衣服都搬了过来也塞不满半边柜子,不像自己公寓里的小柜子,自从多了温煦华的衣裳后,便挤得满满的,一开门就往下掉。
这时的s市已经入了初夏,江妍也似乎慢慢喜欢上这个到处洋溢着姹紫嫣红的城市,明媚而生动。她就这样住下来了,下班回家做饭、吃饭、洗碗,然后和温煦华沿着公园、街道溜个弯,周末两人不忙时也开车去周边小城市、农庄度个假。女人仿佛就是这样的动物,人生大事有了着落,能衣食无忧的度着日子,性子便越发的安稳,连带着这份感情也是,屁大的折腾都没一个。
这个周五的下午,温煦华见公司没事,便回家猫在厨房里做晚餐,打算给江妍一个惊喜。他厨艺不错,会做不少的本地菜。第一次做给江妍吃,她便大呼过瘾,觉得比自己炒菜要有水平得多。
温煦华蒸了豉汁排骨,时间刚好,正要带手套把碟子从锅里端出来,就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他瞄了一眼挂钟,5点40分,心想这丫头难道也学会翘班了,不然10分钟内怎么赶得回来,便笑道:“这么早回来?”
他没听到答话,有些诧异,外面的人似乎停了一下脚步,接着往厨房走来。温煦华转念间便想到不对劲的地方――高跟鞋的声音。江妍开了门不可能不换鞋就往厨房走,即便不换鞋,她今早穿的也不是高跟鞋。想到这,他立马冲出了厨房。
“阿煦?”一个细高细高的女子说着白话。
温煦华有些错愕,紧接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对面的女子似乎也吃惊不少:“阿煦,你在做饭?”
温煦华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围裙和手套,再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突然想来了就来了,出国时想得最多的,就是在这里和你呆过的日子,好些年了吧,这里也没什么变化,还是我喜欢的样子。”
温煦华脱了手套,盯着她看了一会,道:“你还有钥匙?”
“嗯,一直都在,你也没换锁啊,难道不许我来啊!哦,我以为这里是空房子才来的。”
温煦华叹了一口气:“舒心,钥匙给我。看过了就走吧。”
沈舒心没想到温煦华这么一会就赶人,再瞧他身上的打扮,围裙还好,可那对摆在餐桌上的粉色手套过于女性化,明显不是他的,心里嗖的凉了半截。但如今的她怎会看到些端倪就打退堂鼓,笑眯眯仍开口道:“没事先说,不欢迎我啊。”
温煦华双手插在裤兜,瞄了一眼时间,刚过5点45分。他心里琢磨今天可是周五,事情要做完了,说不准江妍这丫头真会早回来,在这碰上了,不等于给自己惹上一身是非,当下即有了决断:“阿心,不要装不知道了,江妍住在这。”
“你那么在乎她?”
“我们快要结婚了,不想她猜测些什么,钥匙你要带走也没关系。”
沈舒心真的没想到温煦华会是这样的脸色,之前对她都还是那么温存,可如今全世界的宠爱好似都给了另外一个人。沧海桑田,那要上万年时间,可于人心,也许就是三五年,甚至一刹那。她站在电梯间,麻木的按了下行键,内心不住在问:自己回来对了吗?曾经逝去的真能要得回?
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不自觉地抚了上去。四年过去了,日头没在这张脸上留下任何痕迹,相反越来越精致,这不一直是他所深爱的?当年自己想把双眼皮拉得更深一些,他不是满脸不悦的阻止?他分明不是这样的,或许只是怕那个女人看见。
她到了一楼大堂,见右侧有位穿着杏色裙的女子背对着她开信箱。无意中瞄了一眼,见她拿在手里的红色工卡带,甚是熟悉。温煦华当年在中盛上班时也是这样的红色工卡带,便留了心①38看書网步走了过去。谁料这女子速度也快,关上信箱门就急急往电梯间走,一时间她也不知道究竟开的是哪个信箱,便又重新跟着进了电梯。
江妍见有人跟进,便让了一下,沈舒心抢先站在按楼层的地方,按了“30”后,笑眯眯的问:“小姐,去哪一层?”
“32,谢谢。”
沈舒心从头到脚看了江妍一遍,“32层,不错嘛,顶层复式。”
江妍摸了摸鼻子,没有接话,从镜子里看了这位女子两眼,心想豪宅就是豪宅,出现美女的机率都大了不少。
“小姐,是这里的住户,没怎么见过?”
“搬过来没多久。”
“我和男朋友住在这里,算是老住户了,以后多照应。”
江妍总觉得怪怪的,按理说美女不都是高跟鞋能朝天蹬的人物,怎么会在电梯和人搭讪,自己又不是什么帅哥和权贵。
中盛每周五下班前一个小时,员工可以在活动室安排打打羽毛球之类的活动,有些女同事都是先把自己桌面清理整洁,悄悄拿起包才下去,打上半个钟,趁人不注意就先下班了。江妍原先不敢,但呆了几个月胆子也大些,跟着财务部其他人一起混出来了。她想早走也有另外的原因,下午四点接到温煦华电话,直问她几点回来,觉得温煦华电话里似乎有惊喜的语气,便想着提前回家。她直觉一向很准,所以发现温煦华已经早回来时,也没太多惊奇。
“回来挺早。还没六点呢。”
“你做饭给我吃?我都猜到了,赶紧回来看的。”
“猜猜,是什么菜?”
“豉汁排骨!”
“闻到味道了吧。”
“哪有,是猜到的。”江妍雀跃至极。
都说一线城市生活节奏快,s市尤为突出。不少应届生初来,最不习惯的便是老员工们走路、吃饭、说话、做事无一不快。温煦华生长于此,自小已适应,连结婚一事也安排得雷厉风行。
一日江妍下班回家后,见到客厅安坐的父母,表情不是一丁点的错愕。他们怎么寻来这里了?再一瞧,不对,整个下午,二老与温煦华显然交谈甚欢,好像早已知情。温煦华接过来的?怎么会有她家电话!这厮居然先斩后奏,直接就把她父母接来了s市。她都还未想好如何禀告父母,自己有男友已经同居,马上要结婚的打算。再说,自己的事情一向自己做主惯了,想着快到日子时自己打个电话说一声就是了。
江妈妈看着小女儿,眼神也颇有些怪责,边嗑瓜子边指了过来:“你哦,结婚的大事怎么连爸妈都瞒着!”
“是啊,是啊,要不是煦华把我们接过来,你是不是打算摆酒才告诉我们。”江爸爸也和着说。
不过看得出来,他们真没有什么要教训的意思。江妍松下一口气,爸妈对温煦华还挺满意。到了晚上她才知晓,春节妈妈偷接她电话的事情。自认为瞒下了,谁知是女婿和丈母娘合伙演戏来骗她,便狠狠瞪了这二人一眼。
二老住了几日,对温煦华是万分满意,感觉是上天赐给自家的女婿,自然欢欢喜喜答应这桩婚事。老人家的心愿十分简单,对自己女儿好,条件也很不错,没啥好挑的。江琳正坐月子无法前来,但听着爸妈回家后添油加醋不住的诉说,内心止不住的羡慕嫉妒恨,同是一个娘胎出来的,怎么差别这么大,早知道,当年还是要多念点书,倘若也去到一个大城市工作,断然不输给妹妹。
见过江家父母,温煦华立马便说带她去见自家长辈。江妍原以为要跑上海一趟,谁料被告知,温妈妈听说有了儿媳,已就从上海飞了过来。江妍一听倒有些忐忑,一直以来她都隐隐约约感觉到温煦华不一样的家世,比如说房子、公司。一个家境普通的34岁男人,即便是再努力的奋斗,也难以拥有这一切。但她内心却明白这些事还不是如今的自己该问的,只期盼着这次见面能够顺顺利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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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婚前记事(4)
温珍容之所以这么心急飞来s市,确实有要阻止的念头。对于自己的独子,她一直有两桩心事。一是结婚生子,二是继承祖业。头一桩她希望自己的儿媳妇能够是茜茜,如果不是,也该自己看着满意;后一桩她希望自己儿子能够早进董事会参与管理,不给那个私生子留什么余地。但很明显这两桩目前都不遂她愿。
从茜茜那里得知,江妍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职员,除了样子好点,家境工作没一样拿得出手。她心里有气,即便儿子实在不喜欢秦茜茜,也行,起码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孩吧。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孩家,只会耍心计手段,有什么好!可她心里却很清楚,儿子未必听自己的。
自小煦华便活在他们永不休止的争吵谩骂中,性子比同龄人沉默、独立。当初她飞离s市时,乞求温煦华和她一起走。那个明显还稚气的孩子,却眼神沉静,摇了摇头。
“妈妈,走了就彻底输了。”
她愕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自己太过伤心,不远离害怕自己活不下去。
“你走吧。有我在,那个女人进不了我家门。”
温珍容以为那是气话。没想到在随后的几年里,他都在不依不饶的以自己的叛逆和父亲斗争着。
陈启泰希望他高中就出国,他偏不,离家出走半个月,在渔村找到时晒得黝黑;遂对他进行封闭管理,定要把他送出去念大学,他也不,半夜偷溜出去学人飙车在爬山路上翻了下来,中度脑震荡,躺了三个月;最后只好妥协让他去港大,也不照做,地图上一看,恨不得找个最远的大学。幸亏他是田径特长生,才勉强上了a大,可什么专业不好选,偏偏选了哲学系。
凡此种种,不甚枚举,要说起那几年的事,作为父亲及当事人的陈启泰半夜都能惊醒。待儿子奔赴北京后,陈启泰才算是明白,这个儿子和自个太像,好好的驴不骑着走偏要赶着走,凉下心来也不管不问了。
陈启泰感到幸运的是,经历如此尖锐的成长后,他叛逆的性子居然随着年岁增长,有了180度的转弯,待人做事有了自己的思量,不再剑走偏锋,看来哲学系也不是一无是处。自此以后,父子俩的关系虽然好不到哪里去,却也缓和了下来,待他回了s市,几经打拼,成了地地道道的生意人,二人间居然也开始有了话题可聊。
温煦华得知母亲飞来时,便去了陈启泰那里。知母莫若子,温煦华能够料想到自己母亲对江妍的态度。她一直热衷凑合自己和秦茜茜,对其他女孩自是看不上,脾气不好,说话也难听,江妍不一定受得住。
陈启泰得知儿子有了结婚的人选,颇为开心。但听闻他的来意,还是有些吃惊。他这些年来游戏风尘,自己也是知晓的,以为他只是到了年纪找个适合的人结婚而已,不曾想他付出的心意颇重。
陈启泰灭了烟头,看着儿子笑着道:“你妈反对你就不结婚?不太可能吧!”
“谁反对也没用。只是都要结婚了,不带着见见你们,人家会认为没诚意。”
“这样吧,饭局我来安排。”停顿一下,又道:“对了,小关调去了云南,南湾村的项目,要不你跟进一下。”
“不太好吧,我又不在中盛了。”
“董事直接负责,没什么不好,显得我们重视。”
“我什么时候是董事了?”
“只要你答应,我立刻安排。”
“不是还有思阳吗?”
“s市今年好多项目上马,思阳怕忙不过来。再说,这项目你一直在跟,也了解。”他又点了根烟,“说服你妈妈可不是什么容易事,我们也得拿点诚意出来。你能够进公司不也是你妈妈的愿望?再说,南湾村的阿婆阿婶们对你印象很好的啦。”
温煦华无奈,求人办事当然要有所付出,只得说好,再道:“旭日这边总要交代一下,还有婚事也要操办,婚后再过去。”
汽车飞驶在清泉山水相间的道路上,飒爽微风,颇有清新的气味。这里是s市最早的千万级别墅区,能住进来的都是些早年就发迹的传统企业家。只是开发得较早,房屋隐杂在高墙树木间有些斑驳。更可况不少人买了后喜好加建,弄得是面目全非,倘若不是在清泉而是在别处看见,江妍真会以为不过是稍好些的农民房。
她内心颇为忐忑不安,正在开车的温煦华都看在眼里,微笑着说:“只是见一面就好,以后又不用住在一起。”说话间,就进了一处山庄,再沿着蜿蜒的小路行驶两分钟,车子在一栋老旧的别墅前停下,看着外墙就知这屋子年纪不轻。
过大堂时,江妍往天花上瞧了两眼,装潢都有些年岁,心想也没那么富丽豪华嘛,行事作声颇为低调,确实像本省人。一转过偏厅,便见到自己未来的公婆,江妍紧张得连忙弯腰鞠躬。温爸爸是戴着眼睛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温妈妈穿着淡紫色的高级套装,是个打扮精致的中年贵妇。江妍不敢多看,只诺诺道:“叔叔、阿姨好,我是江妍。”
温爸爸和气的和她打了声招呼,可温妈妈却未理会,只自顾着坐了下来:“等你们很久了,老林,上菜吧。”
未来婆婆的态度很明显,江妍紧张得不知所措。温煦华牵住她手,拉到自己边上坐好,正式介绍后便道:“婚礼我已经预约了酒店,不过尚要等到七月。我们打算先把证领了。”
听到这话,正在倒茶的温妈妈把茶壶重重放下,抬眼恶狠狠的瞧了江妍一眼,江妍心里一惊,心想不会有什么狂风暴雨吧。
“交往才多久?双方父母都没见过,哪有自己做主张的。”温妈妈的声音一点都不友善。
江妍心道糟了,温煦华却笑道:“妈,我有哪件事不是自己做的主张?江妍爸妈也都答应了。”
“他们自然答应得快了,可我不……”
“孩子的事,让他们自己作主好了。”温爸爸拍了拍温妈妈的手,示意不要生气,打了个茬,“订的哪家酒店?”
“瑞纳海湾。”
“地方不错。我与你妈妈都忙,婚礼的事情自己筹备就好。”
“没问题。”
“小妍在中盛上班?”
“是的。”
“什么岗位?”
“s分财务。”
“财务,是个累活吧,要不要换个岗位?”
“不用了,真不用了,温叔叔。”江妍猛摆手。
“我不姓温,我姓陈,阿煦是跟他妈妈姓的,怎么,他没告诉你?”
“哦,是没说过。不过,一般人都知道你姓陈,也不用特别说,她比较傻。”温煦华揶揄着说道。
旁边温妈妈似乎一直有气,却有所顾忌一般,斜着眼睛问江妍话。
“家在哪里?”
“几个姊妹?”
“爸妈做什么的?”
“哪里念的书?”
江妍心里装了兔子似的,对这个未来婆婆很是怕,所有的问题都安分的回答,再也没有多余的话,连沏个茶、套个近乎都不敢。
这饭总算相安无事的吃完。席间,江妍见温珍容的脸色变了又变,知她对自己很不满意,原以为会有一顿好果子吃,谁料她始终没发泄出来,倒也舒了一口气。她当然不知,自己的夫婿未雨绸缪,在见她之前已经开了家庭会议。
温煦华看在眼里,笑道:“我见你爸妈,啥事也没有,怎么你见公婆,紧张成这样。”
江妍不无担忧:“你妈妈不太喜欢我。”
“当然,哪有做妈妈的会喜欢夺走自己儿子的那个女人。”
“可总要有人做她儿媳,看来她很不满意我。”
“没事,她啊,只是一只纸老虎,光会咆哮。要是真有本事,哪会让人把自家窝都占了的。”温煦华叹了一口气。
“什么意思?”江妍觉得话里有话。
“以后你会明白。不过也不用担心,万事有我。”
待温江二人一走,温珍容便跟进了书房,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开口就道:“你怎么回事?这个儿子就不是你的儿子,这样一门亲家,不寒碜人?”
“这女孩挺好,安分稳重,适合做老婆,阿煦眼光不错。”陈启泰心情不错,面对老婆的质问,还能平和回答。
“好什么好?一股子小家气,和茜茜压根没法比,就连和以前的那些比也差了一大截。”
“你眼中的茜茜什么都好,可我们阿煦不喜欢,那就一点都没用。从小到大,阿煦要做的事情,我们哪件能阻止?”
陈启秋见温珍容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从旁边的抽屉里拿了一份文件递过来:“财务部递上来的,你看看。”
“考核报告?你选儿媳妇,要这东西做什么?”
“我们这样的商人家找儿媳妇,最看重什么?不门当户对没关系,无姿色能力也不重要,最忌讳的是品性不好:一是过于贪慕炫耀的,花钱如流水,多大的家产都会被败掉;二是心机不纯的,凡事妄想走捷径,功亏一篑会把一家都拖入是非;三是太过强悍的,一心要成就自己,老公儿子都不及事业重要。”
“可这个女孩子,难得的都没有这三样,做我们家的媳妇,绰绰有余。要记住,我们不是什么豪门也不是什么贵族,合适最好,压根不需要些什么锦上添花的摆设。”
温珍容听得他如此说,脸上愤愤之色:“一大堆道理,我自然说不过你。不过,难不成那个不要脸的,也有这样的好品行?”
陈启泰听出言语间的讥讽,脸色一沉:“你说今日不要她出席,就不出席,你还要怎样?这一顿饭,只是见儿媳妇的,其余事情免谈。”
“怎么,我儿子找老婆,还要她出席,这要到哪说理去?”
陈启泰沉住了声也不答话。
“陈启泰,这么多年,你对我就没一丝愧疚之心吗?”温珍容原以为这么些年过去,他也能生出些怜悯恩情,刚才心平气和的说话,也好似幻觉般不真实。可只转了话题,二人间还是如此的针锋相对。陈启泰默不作声,只吩咐司机先送温珍容回酒店,温珍容气不过:“儿子结婚,做妈妈的总要操劳多呆些日子,我这回不住酒店。老徐,去酒店把行李搬过来。”
陈启泰瞪了她一眼,沉着声道:“你又要兴风作浪什么?”
温珍容把手搁在胸前,挑着眉毛说:“哟,我住这里,那个不要脸的就不能回来了,是吧,算什么。反正我就住这里,你俩挪地方好了。”
“你不要每次过来都这样闹,有意思吗?”
“我闹什么,这么些年都是你们闹我,搞清楚,当年若不是我爸老了退了,今天轮不到你在我面前说话。”温珍容开始声色俱厉。
陈启泰摘下眼镜,抚着额头,似有些头疼,一会儿便拨了一个电话:“把你妈带走。”
温珍容这辈子最没辙的就是自己的这两个男人,一个是老公,却恩断义绝;一个是儿子,却早已不站在她这边。温煦华把母亲接回了酒店,让她服药睡下,已经是半夜十一点,看着自己妈妈熟睡中仍不安的脸,他心间也泛起酸楚,在电梯间时就打了一个电话。
“爸,多谢你了,妈才没有那么反对。”
“没什么,你记得答应我的事就好。”
“爸,你和妈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不能对她好点?”
电话那边只叹了一口气。
“爸,你以为妈是只老虎,可其实她只是扯了张皮。你家里那位才是,不声不响,吃人心骨。妈即便做过些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可还了二十年的老公,也够了。”
没过两日,江妍就接到了温珍容的电话,如临大敌般小心应付。
“我在城市广场逛街,没事的话就出来陪我,拿点东西。”江妍心里一点都不想去,可怎么能不答应,准婆婆要与自己相处,难道真还拒了不成?电话刚断立马拨给温煦华,温煦华开加班会议,也只能说:“没事,你去吧。有事打我电话。”
江妍翻出温煦华给她的信用卡副卡,已赴死的心赶到城市广场咖啡店,不光见到了温妈妈,还有一个公司里不太熟的人秦茜茜。
“秦经理,你怎么也会在这里?”对于她的出现,江妍不是一点点纳闷。
“干妈来s市,自然是我陪喽。”
江妍原以为秦茜茜与温煦华以前是同事,这才认识的温妈妈,心道同事关系有这么好?一番话下来,才知道交情远不止此:秦茜茜居然是温妈妈高中时一个姐妹的女儿。当时还有说生了儿女要互认干妈的,只不过那个年头,下乡又返城,境遇变迁自然断了音讯。待秦温二人认识后,才又重新有了联系。
她们说的家乡话,江妍听不太懂,只能呆坐着一言不发,但看得出来,婆婆对秦茜茜还蛮和蔼。温珍容见咖啡喝完,遂起身对江妍说:“你在这里帮我们看着东西就好,我和茜茜再去逛逛。”
江妍当时就闷了,道声:“好的,你们去吧。”待二人走远,她脸色便沉了下来。自己还以为真是出来陪逛街的,信用卡都带了来,怕买什么东西被人嫌小气,谁料人家根本就没看起你,只是东西太多拎不动找个人看着而已。
江妍觉得长这么大也没受这样的委屈。诚如温煦华所言,她心太小,容不得别人一丝一毫的怠慢,更何况是这样的看轻。但内心又有声音告诉自己,要哭回去哭去,拉着脸给她们看啊!她只能努力让自己好受点,或许温妈妈只是个颐气指使惯了的大小姐;儿媳帮婆婆做点事情也是应该的,温妈妈今日也不是来示威的,秦茜茜和温煦华之间也很正常。
她们逛得不是一般的久。下午六点,江妍迟迟等不到人,便自己招呼上了份茶点。这时温煦华打电话过来,江妍只说还在逛,没什么事。到了七点半,她内心已非常明了,好几次想打电话给温妈妈,问她如果还没逛完,自己就先把东西给拎回去好了。但还是忍住,拿起那本翻了无数次的时装杂志继续看。
快到八点,她们才回来。
“哎呀,逛着逛着,就忘了时间了。”这是秦茜茜说的,江妍瞧着她的神色,似笑非笑的模样。
“没事。你们吃饭了吗,要不要点餐?”江妍问道。
“吃过了,”温妈妈停顿一下,“看到一家杭州菜,挺不错的,就去尝了下。”
“那就好。阿姨,现在回酒店?”
“你回去吧,茜茜送我就好。”
“那麻烦了。”
江妍回去后,在温煦华面前还是没拦得住自己垮下去的神色,经不住他一再问,便只说自己下午没逛什么街,在咖啡厅等了四五个钟而已。
“没要你陪着?她一个人逛?”
“不,秦经理在。”
温煦华一听就明白什么情形,亏得江妍不知道自己妈妈对秦茜茜的中意,否则怎么可能等得下来五个小时。
“这事我会和妈妈说的。”
“不用,她会不会以为我小题……”
“这事你不用管。”
温珍容确实没有再为难她。她在s市无所事事,儿子有了情人,自然不会天天陪她,秦茜茜倒还陪着逛了几次街,可无论谁,也都是要上班的。她呆了几日便又回了上海,只说婚礼再来。温煦华忙得团团转,是江妍送去的机场。
在登机口时,江妍叫住了她,有些忐忑,但还是说了出来:“妈,注意安全。到了上海给阿煦打个电话,免得他担心。”
温珍容也听得出她换了称呼,没好气的说:“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如果妈愿意来s市住,直接过来就好。下回不用住酒店,馨园那边够地方。”
“说得多好听,假的吧。你应该巴不得我再也不来。”
江妍倒十分诚恳的说了句:“妈想必也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可你住过来,不多点时间看阿煦吗?”
温珍容听着这话倒有些意外,索性把箱子放下,看着江妍:“你知道我不满意你。”
“是的。”
“你条件也不算差,可我家阿煦完全有条件找个更好的。”
“知道。”
“真搞不明白,为什么就看上你了?”
“妈,我们下周三先去登记,已经预约了。”
温珍容本来还有一肚子话要说,愣是被这个消息给噎了回去:“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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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能说的秘密(1)
煞有其事的选了个黄道吉日,江妍就和温煦华领证了。二人在初识的泰国餐厅吃了顿气氛不错的晚餐,便相挽着回家。
“要是依着原来的习俗,你得改名字叫温江妍了。”
“一点都不好听。你这个姓,还真不好起名字,将来生小孩怎么取。对了,为什么你跟你妈妈姓,这边不是挺重男轻女?”
“我外公只有我妈一个女儿,当时生我,就要过去做他的长孙。那时他可是省里的实权人物,只有我爸巴结的份。”
“那你爸爸叫什么,我怎么觉得有些面熟,你也不告诉我,害我出糗。”
“陈启泰。”
她仔细想了想,还真没认识过一位叫陈启泰的领导,只得摇了摇头:“估计你爸爸这样的面相,电视上很多,所以觉得像了。”
温煦华笑了一声,小狗一般拍拍她的脑袋,转身拿起衣服便去洗澡。
江妍总觉得婚后的日子有些不真实,尽管那红色小本上确实已经证实她和温煦华已经是有夫之妇和有妇之夫,但日子太平淡,少了点待嫁新娘的欢喜忧愁。好在她本来就不是个非要浪漫感觉的人,相反觉得这样平安的开头,或许真能有平安的结局。
等本子都领了,江妍这才告诉几位知己自己结婚了。于瑶瑞希都大呼,会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吼叫,江妍不声不响的果然是个狠角色。平日里那些动不动就在自己那点地盘上咋呼着相亲了、恋爱了、订婚了、摆酒了的在她面前都弱爆了。
她这边是低调安静的做法,可温煦华婚讯早已广散天下。他不少好友得知他要大婚,都惊叹不知是哪位神仙还是妖精收了他,撺掇着要带出来见见。温煦华知晓江妍的禀性,不爱热闹也不喜交际,甚少带她出来,当然这样做,也免去一些不必要的是非。
他应酬不知怎的又多了起来。生意场、朋友圈饭局应接不暇,婚礼前夕他也都乐得参加。可饭局哪有不喝酒的,s市酒驾又查得厉害,自然不敢再酒后开车,路程太远就在酒店开房住下,倘若聚会是在湾口一带,喝了酒便直接去美兰山居的居所,第二天取车也方便些。江妍对这些事情颇看得开,不可能人无完人,又要能挣钱又要好脾气还要滴酒不沾,只是提醒着他尽量少喝。
s分财务部年初调走了3名同事,空下来的办公位就被当成了财务部的公用场所。这日一大早上班,龚敏就让大家把属于自己的文件材料都给清理回去,新来的两位同事要用。江妍去整理时发现一本新鲜出炉的09年公司外审年报,无人认领,便拿起来随便翻阅一下。她虽念的是经济学,大学论文就翻过不少上市公司年报,但本质上对这些枯燥无味的财务报告毫无兴趣,只翻了两页就打住。
她想起些什么事,在百度上一搜“陈启泰”,果然出现不少关于他的消息,但大都是一两篇相同的新闻通稿,内容无外乎生平介绍和最近动态,江妍点开,直看得心口一跳。
温煦华的家庭背景,她平时甚少问起。一来他父母间有第三者,关系不融洽,少问得好;二来交往时一般知道对方父母就可,确实不会刻意问你父亲叫什么、母亲叫什么。所以在见长辈时,她还自然的以为温煦华的父亲也姓温。
陈启泰,著名南派企业家,汇安控股集团董事局主席,旗下共有38家控股子公司,涉及酒店、地产、电子、制造、医药销售等众多行业。江妍来不及细细看下去,马上拿起那份年报翻到股权结构,一瞧,控股方果然就是汇安。
这时,她才了然,怪不得大家对她与温煦华的交往这么热心,原来是知道他的背景。再一想,也不对,自己在公司快一年,八卦听了不少,从没人聊起过这个。看来中基层员工对这点也不甚清楚。她之前也怀疑过温煦华是否与中盛有什么关联,网页上搜不出,为此还特意翻过公司高层名录,没有温姓的领导,也没有陈启泰,找不出什么明显的联系来。
此次细看中盛的股权变化,才了解自己原本的知识真是狭隘,以为董事长必然是控股方出任,其实未必。03年国内地产行业面临第一次洗牌,汇安在当时以4.5亿人民币收购中盛25%的资产,成为第二大股东,第一大股东则是中盛创始人陆仁武。06年汇安再收购了18%的股份,一跃成为了控股方,但陆仁武作为中盛的创始人一直担任着董事局主席。
江妍终于理解婆婆为什么直说她配不上了,这样的条件确实比自己想象中的好太多。原以为陈家不过是个本土生意人,开间制造工厂或电子公司,小有资产,没想到做的生意动辄都是上亿的交易,难免有些感概。
没过几日她便在公司主页滚动栏里看到一条红色标注的公告,甚是醒目。换作以往,她直接忽视,董事局的消息关我等屁民什么事,如今却不同了。一点开,果然有温煦华的消息。董事局例行会议,公布温煦华先生获选为本公司之执行董事,并由2010年5月27日起生效。再往下,就是温煦华的个人生平。
她把这份公告第一段截图,在qq上发给了温煦华。
“boss,你要来中盛上任?”
“这么快,你看到了?”
“嗯,现在才知道,原来爸爸是我的终极boss。”江妍心想,以前这老子儿子的一个劲让她换岗,说得多轻松似的。她当时还想,敢情是你家开的啊,说换就换。
“旭日呢?”江妍当然要问,她十分清楚旭日对温煦华来说意味着什么。那么多个深夜,不是加班就是喝得酩酊大醉的回来,不为别的。这是他一点一点拼出来的业绩,一砖一瓦修盖来的城堡。因为有旭日,他才可以坦然面对自己的身份,有勇气有能力去接受父亲给他的一切。
“还在安排,总有放手的一天。”
旭日原就有一位副总,温煦华主外时,他就负责内部管理。年初新招了一位留英的市场总监,逐渐替代他负责一线业务。他目前工作重心已经转移,旭日便只能交给两位左右手,而他也只在重大决策时才会露个面。这些也只是江妍听温煦华说的,她对于旭日了解本就不多。那位负责人事行政的尹总,在饭桌上还见过一次,那位新来的沈总却是从未见过。
“那我们不是要在一栋楼里上班,早上也能载我。”
“我不常去。去也不载,自己去学车。”
江妍当然知道温煦华是逗她的,因为她实在没有动力去学车。出门坐地铁公交、打的士,她觉得没什么不方便。开车是要承担风险的,现在好多驾校只管收钱,不管学员技术,学了个半吊子出来就上路,出事怎么办。温煦华有说过几次,见她不肯学,便笑她太胆小,又指着一家4s店进口的一辆跑车说,要是她肯学,拿到驾照就给她买那个。可江妍对这个不感兴趣,连那个车拗口的名称都没记住。
公司内网都贴出了公告,这消息哪还能传得不快,营销部那边整天都在八卦温煦华什么时候回来上班,是不是要取代、上位之类的。不知哪位好心的高层告诉他们,温煦华还没有负责什么具体部门业务,只有一个项目,上班地点不在这边,在汇安控股。
江妍也觉得挺好,这时已不少人已经知道她与温煦华的婚事,对她客气多了。温煦华要真来这边上班,大家还不得把她当佛一样供起来。自己太年轻,多汲取一点工作资本是必要的,回家当少奶奶的话,听听就好不要理会。温煦华平时也说请个保姆得好,她也说不用。家里就他们两个人,能有多少活,请钟点工来做卫生就可以。她心里清楚得很,自己不是显贵家庭出身,如今能活得安逸舒适基本靠的是温煦华,还千万别当自己是含金的命。
温煦华的衬衫西裤,都是她周末一次熨好。这些是不敢交给钟点工来熨烫的,怕控制不好温度烫坏了。可一日翻衣柜,发现有件常穿的衬衫没找到,一想应该是这个周四晚上落在了美兰山居,心想下午没事就去拿回来。
美兰山居的住所,自温煦华搬去和她同住后,便只偶尔来过两次。她在主卧的床边找到了那件衬衫,隔了两天未洗,还能闻得到浓烈的酒味,江妍找了一只袋子装了进去,顺便整理了一下房间。
衣柜稍显得杂乱,江妍便一件件收拾,一打开抽屉,居然翻出一双黑色的丝袜,可这不是她的。她目不转睛的瞧着眼前的黑丝,心想应该是穿过还未洗的,6月的天气正好适合穿裙子和这样的薄丝袜。她看着衣柜,想着里面是否还有其他的证物,却觉得自己好像被掏空了一般,懦弱着不敢撕扯掉所谓现实的面纱。
她呆了整整一下午翻了个遍,客厅、卧室、书房、卫生间、厨房、垃圾桶、床底下都再也寻不着蛛丝马迹,只有这双不和谐的黑丝袜。
自己该若无其事的回去,还是该质问?
江妍也不知自己怎么回到家的,灯也不开,只坐在床上。钟点工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净、很整洁,一如以往。她发了条短信给温煦华,“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收到回信:“不用等我了,晚上和他们去钓鱼。”
江妍扯了一下嘴角,放下手机。黑漆漆的房间,只透着外面射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她换了睡衣,静静的走到窗子边,打开厚重的窗帘,只留下最里面那层薄薄的白色纱帘,远处大厦的光晕就一圈一圈散了进来,她赤着脚在窗台边一遍一遍地走着。
房间里开了空调,赤脚在木地板上有些冰凉,可江妍却觉得挺舒服。她这人一旦真碰上什么要命的事情,倒容易生出些不真实感。次日早上7点,江妍爬了起来。整晚都患得患失,睡得很浅,温煦华又来了电话:“起床了吗?”
“嗯。”
“我钓了不少鱼,回家做给你吃。”
“几点回来?”
“下午吧,我钓了通宵,先去睡一会。”
“好的。”
江妍从昨天下午就没吃过东西,如今饿得厉害,便起身泡了一桶方便面。就在发呆等泡面熟时,眼泪居然不自觉掉了下来,像如今这样的情况,江琳会怎么做,会不会立马杀过去叱问?于瑶呢,会不会哭着伤心着要解释?瑞瑞呢,会不会优雅沉着的说好聚好散?
江妍也做了决定,她什么也不想做。只不过一双袜子而已,连那个女的是谁都不清楚,说开了也只是扑风捉影。再说,温煦华绝对不是那种被抓住小辫子便会心虚求饶的人,他要么会费尽心思来反驳狡辩,要么会大大方方承认。到时候自己怎么办?真的愿意和他大吵一架,然后在婚礼还未举办之前就去离婚?
回头想想,这样的情况她真的毫无心里准备?她是有准备的,只不过事情提早了十年,让她心慌错乱。
她自小每次考试后,等成绩都会忧心忡忡。同学安慰她,说你成绩一向很优异,这次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用太担心,但她仍会做好被踢出榜单的觉悟。成绩榜一出来,只好不坏,不少人会骂她矫情,可她依旧是如此的性子:凡事做最周全的努力,做最坏的打算。
眼下的情形还远远不到最后。是的,不管那个女人什么身份,只不过敢塞只袜子给她添堵而已。温煦华看上去像个花匠,但最终不也是娶了自己而非别人?自己原也不是为爱冲动的个性,更不会因为爱情沾上了尘埃就整个丢弃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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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不能说的秘密(2)
想通了是一回事,能做到是另一回事,经此伤痛,江妍一上午都意趣阑珊,什么事情也不想做,就躺到床上继续睡。睡多了,头就沉起来,也不知道温煦华什么时候进的卧室。
温煦华没料到江妍还在睡午觉。印象中,她似乎不是个贪睡的人,于是便叫她起床去池鱼:“钓了很新鲜的鲮鱼,晚上清蒸给你吃。”
她裹住被子,有气无力接了句话:“先放着吧,我还不想起来。”
温煦华洗完澡出来,见她还在睡,便压住她不放,双手直挠她痒。江妍全身懒懒的,哪里有心情和他玩,推开他跑去沙发上坐着。温煦华看得出来异样,跟了出来问:“不会是我妈又找你了吧,我已经打电话,叫她有事找我,不要再找你了。”
“没有。”江妍也知道他在母亲面前维护自己的心,“只是在家宅了一天,全身都没劲。”
“那我带你去做spa,放松放松。”
“你钓了通宵的鱼,不累吗?”
“我老婆高兴,我就不累。”温煦华凑过来抱住她。
明知温煦华可能与别的女人有染,江妍却发现他抱过来时自己并不排斥,相反这让自己觉得安心。好像如今他每一个神情举动,都是用来求证他爱自己的。闻着这早已习惯的须后水的味道,江妍苦笑,原以为自己即便不是贞洁烈女,也应该是冰清玉洁的,看来又是高估自己了。
江妍也觉得自己需要一次彻底的放松,这样才能继续余下的生活。泡过温泉的肌肤带着难以置信的滑嫩,舒缓的音乐,让人内心逐渐安宁,更重要的是自己好像说服了自己,只要愿意去忘记就一定能忘记。
江妍主动说今晚不回家时,温煦华确实有几分诧异,直直盯着她。
“怎么,不行啊!”精油推拿后,江妍再去洗了个澡,热气腾腾间只裹着浴巾站在洗手间门口,脸上的红晕都未消散。温煦华未说话,直接把她胸前的浴巾扯了过来,连带着她打个趔趄,朝他怀里倒去。
“你不是说认床,在酒店里一次都没睡好过。”
江妍吊住他脖子,直勾勾看着他:“我若睡不着,那你陪我。”
二人亲昵了好一会才松开,温煦华拉下她手,笑意盈盈道:“娘子,不用这么着急。为夫可饿了一天,先陪为夫去用餐吧。”
一说江妍也发觉,她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只吃了桶方便面,而温煦华钓了通宵再睡了一上午也未来得及吃午饭,确实是饥肠辘辘了。二人饱餐一顿,夜幕即将拉下,便直奔酒店而去。
他们订的海湾酒店,赠送超大露台。临海而立,海风扑面而来,夕阳仅落下一丝余晖与大海尽头相接,墨绿色的海水翻着浪拍打礁石,又缓缓退去。温煦华从背后搂住了江妍,二人都不说话,静静享受着眼前的美景。景色再美,若没有那个人一起,也只是徒增落寞而已。
这时门铃清脆,温煦华已松开她去开门,说道:“点了红酒。”
江妍以前一直是个滴酒不沾的好姑娘,白的、红的、啤的,甚至是水果的,只要和酒字沾了边,一概不喝。借酒虽然能吐真性情,更能乱性,自己的人生不愿招惹这些字眼。可眼下酒却是个好东西,能消愁能忘忧,江妍最需要不过。
“帮我也倒一杯。”
温煦华手顿了一下,从盘子里又拿出一个红酒杯,边倒酒时边说:“你不是不喝的吗?”
江妍坐在露台的藤条椅上,歪歪脖子,笑道:“最近压力有点大吧,快到年中,费用多得不得了。”
“如果不开心,就不做了。”
“你养我?”
“现在不就在养你吗?”温煦华坐在旁边圆桌上,递过酒杯。
“也是,不过自己做份工,感觉好像还是自己再养自己。”
露台的灯光偏暗,温煦华瞧着江妍,确实有些无精打采,捋过她头发,道:“丫头,万事有我。”
江妍仰起头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若不要我了,怎么办?”
“杞人忧天的命。”温煦华中指弹了过来。他杯中酒已喝完,起身去倒酒,索性将托盘都端来露台。
“我哪有。”
“还狡辩。你啊,过于没安全感。睡觉要护着头,还容易惊醒;走路从不在井盖上过;出门一定层层反锁;聚会从不愿意参加;领导一来就不自在,……,哎,说都说不完的。”
江妍一听,自己还真是这样的人,可只不过是些习惯而已,至于把自己说得那么畏缩嘛。
“上次我教你游泳,还记得吧。到了水里,一个劲往下沉,还真没见过那么僵的人。”温煦华见江妍喝了点酒脸上开始上红,便打趣她。
“怕水的人,多了去了。”
“那是因为你心里给自己下了个套,这件事我做不到,做不到,所以就真的不行。其实只要眼睛一闭,狠心游两下,也就过去了。”
江妍听着这句话,蓦地分了神,再回过神来看着温煦华,后者好像还在回忆她游泳时的窘相,心情大好。她喝了一大口酒,便反驳道:“我才不是那种会畏畏缩缩的人。”
温煦华觉得她有些醉了,开玩笑道:“那你做一件以前不敢的事,给我瞧瞧。”
江妍盯着他看了许久,那神情好像果真想要做件什么事情来洗刷污点。
“在这里做,好不好?”一说完,江妍整个人朝温煦华扑了过去。
温煦华愣了两秒反应过来,问道:“在露台?”
“嗯。”江妍重重点了一下头,温煦华今儿个真觉得江妍胆子大了,果真人不可貌相。
他们住的别墅群是整个一溜朝大海并排的。别墅是其中的一间,自然露台也只是其中的一个。露台外围筑的是栅栏,1米多高,密密麻麻挂满了本地的杜鹃花,起点视线阻隔的作用。但隔壁露台要是有人站起来,还是看得见。更何况,这里是不隔音的,相邻的露台彼此之间不到2米的距离,四面透风,夜幕中的海岸又静得很,有什么人住在这附近,保准能听到声音。
江妍还在看着他,一脸我就敢做,你怕了吧的神情。温煦华嘴角一勾,按住她下巴就吻了过来,他温少可没什么敢不敢的心理界限,小丫头愿意挑战,自然奉陪到底。她迎了上去,双手紧搂住他的腰,温煦华顺势从桌子上翻下来,压到了藤条椅上。一下子受了两个人的重量,藤条椅“枝丫丫”的响了几声。
江妍今晚变得格外主动,连衣裙卸在了腰间,双腿高高抬起,勾在了温煦华紧实的背上。在略显狭小的椅子上,二人的躯体自然贴合的紧密无间。温煦华今晚确实有不少的诧异,但江妍如此取悦自己实属难得一见,更是卖力,惹得身下的人娇喘连连。
次日江妍睁开①38看書网9点了。昨晚如何结束的,也记不太清,只知道被抱回了床上,仍在奋战。难得第一次在酒店里能够酣然入睡,不知是运动得太累,还是酒精麻痹了神经。
温煦华还在睡,他是老板,起得一向没那么早。可自己没那样的命,不想动弹也要去上班,可起身时腰酸腿疼得厉害,不由咧了下嘴。她洗漱完后在露台找到内衣、裙子穿上。裙子的拉链在背部,以往都是自己拉,可今儿个却怎么也拉不上去,只得把温煦华给拍醒。
温煦华睡眼朦胧帮她弄好,倒头又睡,可江妍已穿着鞋子踩得地板“咚咚咚”响,倒睡不着了,索性趴在枕头上。
“几点了?”
“九点十三。”
“哟,那你不迟到了?”温煦华挑了一下眉。江妍出了名的守时间,自己平时想搞点晨间活动,都经常被她催得没了兴致。
“迟到就迟到。”
温煦华翻过身来,靠在枕上,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江妍被这样不怀好意的眼神盯得毛了,娇嗔道:“迟到又怎么啦!”
“小江妍,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温煦华把她搂过来坐下,撩起裙子捏了一把臀部,色迷迷笑道:“昨晚,你就很不一样。”
她心里“咯噔”一下,自己昨晚果然太不守规矩,早知道酒能乱性,就不应该喝那点酒。但嘴上却不愿意认输,道:“不是你说的吗?人生短暂需尽欢,做人不要那么拘束。”
温煦华抬起她下巴,直视那琥珀色般透亮的眼睛:“不要觉得不好意思,我很喜欢。”
江妍听得见语气里的暧昧情调,不自觉回想昨晚的大战,只觉得脸都要发烫起来,便起身要走,温煦华用腿又把她勾了回来:“都这时候,迟到一小时和两小时,又没什么区别,我送你。”
接下来的日子,江妍忙得够呛。婚礼近在眼前,尽管委托了婚庆公司,但婚纱款式、婚礼用品、新房家具、发喜帖等等,仍有不少项目都需亲自来定,好在温煦华愿意陪着来挑选。遇上要她拿主意的,她也不挑三拣四,让人挑上abc几个方案在桌面,她比较一番,就能决定下来。这让婚庆公司的职员也觉得说不出的轻松惬意。现在的婚礼事无巨细都讲究奢豪精致,以往陪着准新娘们,跑上十家店都不出奇。他们心里都打不住的惊奇,果然是富人家的儿媳,不挑不拣,有涵养。江妍听到这样的赞美也只是笑笑,人家只不过是因为你少跑了几趟路,当然说不准也拿了些回扣,自然愿意恭维你了。
发喜帖的时候,江妍在公司只邀了交情还不错的几个同事,加上父母至亲,知己二三,女方的宾客都坐不满两桌。她心知,以温煦华的交情,公司里不少人估计都要出席婚礼,不需她费心。更何况,在公司自己撒帖,和温煦华撒帖,意义大不一样,自己撒得太多,惹人眼红心妒的,也不是什么好事。自打她与温煦华的婚讯在公司扩散开来,每次遇见秦茜茜,她都没什么好脸色,她心里也有点谱,只是当不知道。
温珍容的生日在婚礼前夕,她也没忘记,赶火似的去了趟香港,买了她中意的一个限量版手袋空邮了过去。次日温珍容便给她打电话,问是不是阿煦要她做的。江妍点头说是,说自己一个小白领,哪里有几万块买手袋,自然是阿煦的心意。他还亲自告诉她妈妈喜欢这个,她才去买的。
温珍容没有往日咄咄逼人的气势,只道了谢。过几日温煦华才记起妈妈的生日,赶紧补了个电话。
“不用再专门打电话了,你送的礼物我也收到了。”
“礼物,什么礼物?”
电话那边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记得。”停了一下接着说,“是江妍给买的。”挂了电话,温煦华去问江妍。江妍正在厨房洗碗,顺口就答道:“妈又不喜欢我,我说是我买的,她不会转身扔垃圾桶吧,好几万块钱呢。”
温煦华过来亲了一下脸颊,以示表扬她的善解人意。
“婚宴那几天,妈妈还要再来,你把她接过来。”
温煦华没料到江妍会有这样的想法,便道:“你不是说怕她?婆媳大战怎么办?”
江妍吐了吐舌头:“只是住几天而已,要是长期住,我也不敢提议。更何况只要你坚定无比的站在我这边,妈妈她也不会对我怎么样。”虽然还不是十分熟悉自己的婆婆,江妍却也知道,比起电视剧里那些说话得体、面露微笑,背后使尖刀的贵妇,她这婆婆还是好多了。
“算了,婚礼那几天,我们也够忙的了。她住酒店,自己也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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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不能说的秘密(3)
婚礼头一天晚上江妍就住进了酒店,她娘家住内地,至亲也都在婚前两天来了s市,索性就从酒店出嫁。伴娘只有两位,一位是瑞希,另一位是高中时代的好友易骁骁,她师范毕业后在福建一所初中教书。原本也打算请于瑶做伴娘,但她颇得学院老师青睐,暑假一到便跟着考察团去了美国。姐妹情谊自是来日方长,而前程机会却是转瞬即逝,大家都支持她赴美。
于瑶和沈沂终是吹了,这回是她主动甩掉那个男人。天下所谓不幸事,十之□也相似。先是发现了暧昧短信,追问无果;后来便想法设法得到qq聊天记录,至此她的世界大乱。争执、吵闹,道歉、哄骗,于瑶算尝了个透,终于做了个不再回头的决定。再所谓东边不亮西边亮,感情遭遇挫折,学业却一路向上。为排解心中忧闷,研究生还未报到的她,主动帮导师做某个项目的调研,风里来雨里去,整出不少一手资料,导师项目完满结束后,她便得到这个赴美机会。
瑞希婚期也近了,如她所言,和孔皓果然是好聚好散,如今也是朋友。过年时林冉陪她回了老家,双方父母也都很满意这桩婚事,依着家乡习俗,已经办了订亲酒。等在青岛的婚房装修完,二人也就打算正式合为一家了。
如果不是上大学认识了于瑶和瑞希,易骁骁应该是江妍以往最亲密的朋友。中学那会,她们总是在一起,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吃零食,厕所也要一起上。但高二那年骁骁家遭受不小的变故,整个人都变得沉闷,不爱说话。
江妍也不是话多的人,但易骁骁更少,二人在一起的时间,绝大多数是江妍说,她听着,越后来二人便越少联系。从前亲密无间,但念大学后见识观点思维都发生不小的变化,江妍偶尔也想她,却不知该和她聊些什么。
因家庭的缘故,骁骁成绩不错,却念的师范专科,大三就已经在学校实习,领微薄的工资。去年七月江妍赴s市之前回了一趟家,她也特意赶了回去送她。临上火车前,塞了几张钱在江妍手中,呐呐说道:“我听说那边东西都很贵,你刚去,到处都要花钱。这点你先拿着,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
江妍压根未料到骁骁来送她是为了这个,当下愕然,又有些想哭。自己以为是骁骁变淡了,却不知变得凉薄的原来是自己:“我不要你的钱,我妈有给我。再说,你爸爸身体又不好,有这个钱留着给他看病去吧。”
骁骁却猛摆手,脸色涨得通红,急急说道:“这是我的心意。我住学校宿舍吃食堂,花不了什么钱。他们都只想着要我挣钱,只有你,在乎我过得好不好。”
江妍才想起来,一年冬天临近期末考试,北京已是大雪纷飞,宿舍都熄了灯,骁骁却打了电话来,江妍直觉出了什么事。原来骁骁父母反对她和男友交往,嫌弃对方是山区的,太穷。她上个周末回家,结果被锁在屋子里,她趁大家都睡着了,从二楼的窗户跳了下来。手机也不在,只记得江妍的号码。
江妍没想到文静的骁骁干得出这种事,但骁骁的父母一直以来都很过分,这她也知道。再问,骁骁说身上还有几十块钱,勉强能在街上找个旅馆住一晚。第二日江妍火急火燎的就汇了钱过去,好让骁骁买火车票回了学校。
易家原以为搜了骁骁的钱包手机证件,她跑出了家也跑不远,谁料这丫头噌噌的跑回了学校。一追问,骁骁又老实说了出来,才知道是江妍给的钱。
小地方,什么消息都传得快:比方说易家的女儿和人私奔了,是江家小女儿出的主意,还出钱给他们住旅馆、买火车票,有板有眼。江妍从妈妈那里听到,心里难免窝着火,江妈妈又不准她再与骁骁联系,江妍那犟脾气就来了。
“那时骁骁到我家来玩,帮你扫地什么的,你不也觉得她比我好。自打她奶奶死了,她就过得不好。她后妈这样对她,没人说她倒说我,你不是嘴皮很厉害吗?听到有人骂你女儿,你就给骂回去。”
事情过了三年,没多少人提起,江妍都不太记得了,骁骁却一直记在心里。她很早就没了母亲,是奶奶看大的。念高中时奶奶身体就不行,拖了一年还是去了,没了生活来源,她只得搬回父亲家。父亲家过得也很拮据,还有一个念小学的弟弟。后妈一直不喜欢她,这么大的女儿了,带也带不亲,更是嫌她念什么大学,把家里都念穷了。见骁骁长得不错,20出头的年华,刚刚好,一直想把她嫁掉,赚一笔丰厚的聘礼。这些年过来,骁骁几乎只有江妍一个朋友,虽然不是那种能聊到一块去的,却总是会把手中面包分一半给她的好姐妹。眼下江妍嫁得好归宿,她也高兴却也为自己惆怅,以前没觉得二人有什么高低之分,如今算是看出来了,瞧这婚礼的气派就知道,双飞包食宿,不都是明星富豪才弄的事。
婚宴当天,江妍5点钟就起来倒腾,洗漱、做头发、穿婚纱、化妆样样都有讲究,好在忙而不乱,事情都有人打点。江妈妈瞧见穿着婚纱的小女儿,忍不住掩面而泣。
“哭什么,大喜的日子。”江爸爸斥到,眼里也忍不住的有泪花。
“她18岁上大学时,我就知道,这个女儿嫁出去了,回不来了。今儿个,还真是嫁出去了。”
江妍也一脸要哭的模样,姐姐江琳在一旁看着,说道:“好了,好了,不说了。等会江妍妆都被你弄花了。”
看到妹妹嫁得好,她心里是高兴也吃味,同来的婶婶更是说道:“还真瞧不出,以前可是觉得你比妍妍机灵许多。你看她小时都不怎么搭理人,还以为读书太多给读傻了,却不知也是个有心计的。”
这边的小姨也附和道:“是啊,我这个外甥女从小就这样,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稳的。她在外婆家抓周的时候,愣是一把抓了笔还有铜钱,想抠都抠不下来的。”江琳听着自然不舒服,敢情妹妹如今这出息,一岁你们就看得出?
江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真出乎自己意料的漂亮,婚纱是,人也是。像婚纱钻戒这些,常被人赋予太多的意义,女人常说一生只有一次,定要挑个自己最最喜欢的。可她却很清楚,说是挑自己中意的,其实都是穿给别人看的,新郎满意才是重点。所以她的婚纱是让温煦华去挑选的,自己只是去量尺寸。婚纱设计简约流淌,不带一丝的繁复褶皱,穿上倒是相衬得很,她心想自己去选,未必会选得更好吧。
等温煦华迎亲的时间里,她怕弄皱了婚纱,只能侧坐在床沿,脑海中居然又浮现出那双黑丝袜,她摇了摇头,心想不是被自己丢垃圾桶里了,还想什么。骁骁过来给她带头纱,她仰起头想说什么,眼神一暗,只说:“我胃有点难受。”
待到温煦华来,她还没吃上什么东西。温妈妈端来杯热茶,道:“估计太紧张了,你自小就这样。”喝了两口,闹闹哄哄中出了酒店上了婚车,直奔他俩新房,温家父母还在那里候着。
十余辆婚车鱼贯而行,占了一个车道。温煦华侧脸看着,江妍今日化了新娘妆,柳眉星眼芙蓉面,自己一进门见到,就觉得明艳夺目,不亚于任何人。谁说他的江妍只是个小美女,只不过平日里不愿打扮。他拉过江妍的手,感觉都是汗,大惊:“丫头,不舒服吗?”
“可能给饿的,有没有什么吃的没有?”
温煦华穿着崭新笔挺的燕尾服,兜里自然没有,好在婚车上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糖果巧克力,江妍拨了一颗送进嘴里,方才觉得活过来,趴在温煦华怀里。
“血糖低,还敢不吃早餐。”温煦华手指抚过她的脸颊,脸上尽是关爱之色。
到了下午,新人才稍微休息了一下,温煦华打了个盹,好有精力应付晚上的宴会。江妍心里焦灼,坐也不是,卧也不是。好在瑞希、骁晓全程陪同,说话聊天,也还应付得过去。
虽说结婚是人生喜事,但江妍历来扛不住这些热闹喜庆的场合,对晚上的婚宴多少有些紧张。司仪已经交待过了各个事项,但温煦华狐朋狗友那么多,有人临时起意,说不准会闹一阵子。再说,今晚的敬酒,伴郎伴娘再担待,也少不了他二人的。
司仪主持完结婚典礼,便是敬酒的时间,她换了套中式的新娘嫁服,一桌桌过去。新郎新娘不停的喝,喝不了的再挡给伴郎伴娘。江妍拿的虽然是加了不少雪碧的红酒,但也喝不了两杯,幸好有瑞希帮着挡酒,骁骁扶着走。
待到温煦华一桌朋友跟前,江妍立马就看到了一位长发美女,气质脱俗、鹤立鸡群。看到新人来敬酒,在座的都起来了,那美女也是,拿起自己的酒杯,碰了一下,清清脆脆的说:“恭喜你了,江小姐。”
江妍觉得她有点眼熟,可如今大脑反映可不止慢上半拍,愣是没想起来是谁。听着旁人叫沈总监,又走出了两桌,方才反映过来,沈舒心,那不是温煦华公司新来的市场总监嘛。奇怪,自己没见过,怎么会觉得眼熟。
但今晚哪是江妍该左右揣摩思索的时光,婚宴完了,又被闹了一阵,方才被车子送回了新房。次日醒来,头痛目赤,温煦华情形更差,正睡得人事不知。江妍这时才叹气,婚礼终于完了。哎,自己当初应该坚持要西式婚礼,哪里要喝成这样。
大婚后第一天休息,第二日两人便飞往马尔代夫度假。温煦华如今中盛、旭日都要兼顾,工作自然紧张,连带婚礼、蜜月都只有一个星期的休假。他原意是去欧洲某个国家:瑞士、希腊或法国,但江妍却心心念念要去马尔代夫,她自幼长在内陆,对于热带岛国湛蓝的天空海洋有无比的向往。
仿佛一下子从繁忙中跌落下来,在马尔代夫的几日,二人随性游玩,没有非看不可的景点,非尝不可的佳肴,只有两个人,蓝天白云下成天腻着,无所事事。呆得慌了,就乘船出去,潜水也好、钓鱼也好、观赏岛屿也好;更或者搭飞机上空,更是难得的惬意。这个地方确实适合蜜月旅行,它毫无压力、清爽海风吹拂,让人不经意舒适下来。你所见到的人几乎都是来这里陶醉放松的过客,只偶尔能在马累岛看见那些悠悠然过日子的本地居民。
马尔代夫号称潜水圣地,温煦华自然要去尝试。他以前就是田径特长生,潜导稍一指点,就能学以致用。可江妍不行,一来初学游泳,二来是个运动白痴,但经不住温煦华不停的蛊惑下面的珊瑚礁与鱼群多美,也穿上潜水衣下来浮潜。还好,没自己想象中的那么艰难,可她只敢在浅水区呆着,寸步不离潜导身边。这样也就够了,珊瑚礁的美景确实妙不可言,众多五彩斑斓的鱼躲在礁后,人一靠近,要么惊散开,要么躲到更深的珊瑚礁洞里。
这趟潜水对江妍来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身心感到愉悦不说,连大脑似乎也在“怦怦”跳跃着。下午温煦华兴致未减,要再去找找另外的珊瑚礁,江妍也跟着去了。温煦华技术尚可,一直往深水区游去。江妍见海底深不可测,便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不敢过去,幸好温煦华一直拉着。
可快乐时光稍纵即逝,只一架飞机,五六个小时的航行,便又把他们置身物欲横流的世界。
江妍翌日清晨醒来洗漱,打算去上班。婚礼后头天开工,自然得带点喜糖才行,便去抽屉里找。这一动,便看到喜糖盒子下面压着的礼金名单。
礼金是温煦华自家一位叔叔打理的,原本说江妍这边要不要也来位家属,江妍说不必了,叔叔打点就行。女方宾客少,也都不是什么富裕家庭,给不起大礼,所以绝大多数还是男方的,而且本来这婚礼花费都是温煦华出的钱。他是不在意这些,但亲戚未必不会,左右要留话头给他们说,不该显得自己太计较。
礼金收的是不少,但总数也抵不过婚礼所费的一半。江妍一行行看过来,看到沈舒心一栏,“咯噔”了一下,礼金那里分明写着钻戒一枚。沈舒心,旭日市场总监?为什么要送钻戒,她是男方宾客,不知道这样“犯规”吗?而且,那晚说什么,“恭喜你了,江小姐。”什么江小姐,明明已经是温太太了。一般人都会说恭喜二位;或者因为只认识己方的新人,会说:恭喜你了,娶得佳妻(嫁个良婿),不是吗?
等等,那个电梯里遇到的美女,不就是沈舒心?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美女就是美女,见过一次就能过目不忘。她怎么也住在馨园,可自己在那以后就没见过,太赶巧了吧。江妍再揣摩一会,把礼金名单折好,再放了回去,躺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半个小时后,温煦华也起来了,见江妍赤脚躺着,也凑过去坐下,江妍只往里挪了挪,继续闭目养神。
温煦华也瞧见了深红色的名单,边看边笑。江妍回过头问:“看什么,笑成这样。”
“礼单,三叔送过来的。思阳这小子,礼金还真不少。”她当然知道,88888元,本省人偏爱这些数字。她这时已经知晓,宋思阳和温煦华是姑表亲,年级又相仿,感情自然比一般哥们要好。江妍见他眼神扫过,料到他已经看到钻戒那一栏。但温煦华若无其事,一直看完合上名单,递给她,道:“这些都给你。”
江妍潜意识不想接过来,害怕自己拿到所谓的潘多拉盒子,遂摇摇头道:“都是你那边的亲朋送的,要不你给妈吧,捐了也行,反正我不收。”他也没有再强求的意思,把礼金名单往抽屉一放,便去漱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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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不能说的秘密(4)
江妍见温煦华一如既往,内心好像确实没藏什么事情一般,不免觉得自己疑神疑鬼。二人自小生活环境迥然,对待朋友、情感也会有所分别。自己或许觉得越矩,但换一个人也许就不一样。但她还是留了心,每每温煦华应酬晚归或不归的日子,自己都会留个记号。
婚礼的片子出来了,摄影师问她要出几套,江妍心想还几套,自然一套就够了,还送给谁显摆啊。可心念一动,又改口:“两套。还有婚纱照,我挑一些不错的,再给我做一辑画册。”摄影师是旭日常合作的一位独立摄影师,拍出来的片子、照片质量都属上乘。
她把多要的这些都寄给了温珍容:“外公没能来,阿煦挺遗憾的,毕竟小时候外公最疼他,就请妈妈把这些带给外公看看。”
温珍容很意外,在电话里还和江妍聊了两句:“阿煦忙吗?”
“他最近忙一个旧改项目,旭日那边也还有事情。不过阿煦做得很好,前些日子回去,爸爸挺高兴的。”
温珍容自然乐意听到这些,口气就好了起来:“你要好好照顾他。”
“知道。等阿煦忙完这一阵子,我们去上海看看外公。”
“有心就好。”
温煦华没想到江妍年纪轻轻,能搞得定自己母亲,前两日打电话,温珍容还说看中了一款不错的珠宝,打算买给江妍,算是补给儿媳的礼物。
温煦华说起这事,江妍眉开眼笑:“当真?”
虽然她年纪不大,但有经验,尤其是对付脾气不好的老人。大凡脾气不好的人,没什么心计,她家奶奶就是。小时候奶奶在时,那和江妈妈那是两天小吵、三天大吵。当年在家上学时,江妍还劝过自己妈妈:“奶奶不是爱吃那种臭豆干子,你哪日上街,给她买点回来吧。”
江妈妈气坏了,一副你是谁带大的模样:“要我给她买,我嫁到他家十多年来,她给我买过什么,一杯豆浆都没给我打过。”
“哪有,有时候奶奶去买早餐,不给你带了。”
“那算什么,全家人都有,又不是专门买给我的。”
江妍曾看见过台湾一则报道,说一位婆婆再也不想和儿媳妇说话,于是就把嘴巴给缝了起来。周围的同事看后,都当一则笑闻,一大年纪了还和小辈置气,犯得着吗?可江妍却蛮能理会这种老人家的心思,他们发脾气,无外乎以下这些:你对我儿子不好、对我不好,你就是个坏人;我要你往东,你偏偏要往西走,这个家谁做主啊!凡此种种,你要和她就这些事情去吵,纯粹找事做。江妈妈嫁过来后二十年,几乎没做别的,就和婆婆吵,愣是把自己从一个温婉的少女熬成了斗妈级别的。
眼下自己的婆婆不也很像?你若是个外人,还挺好的,当了儿媳,横竖都不顺眼。如果对自己婆婆打死都不相往来,这对温煦华不公平;但过分寒暄殷勤,又没来由让人家瞧不起。江妍采取的策略就是我当你是我婆婆,有好的会想着你,但不怕你也不讨好你,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也不言语冒犯,当然最重要的是江妍有底气,毕竟自家老公站她这边。
相反,江妍还挺愿意和公公那边的细姨打交道,她眉眼浅浅的,一看就知道是好脾气。婚后第一次回山庄吃饭,江妍还给她带了一套香港过境时买的化妆品。人家相当高兴,本以为这个陈家的少奶奶多少和婆婆亲近些,会瞧不起自己,毕竟没名没分的。因此没等江妍出门,立马送了回礼。
江妍不便当场打开,回了馨园一瞧,是一串质地清澈的翡翠手链,抓在手上,绿得冰凉。温煦华正在换衣服,回头看了一眼:“哟,你还挺讨人喜欢。”
江妍“扑哧”笑了起来,说道:“阿煦,我要是把你家亲戚都走一遍,是不是都能开珠宝展览?”
温煦华蹲在她跟前,仰头看着她眼睛,打趣道:“我才觉得,你看我时,都没这些首饰有感情。”
江妍把手链收在柜子里,回头开玩笑道:“那是,你一个大男人,摔不烂打不碎的,可这个不一样,有个什么差错,改明他们问起来我怎么办?”
“你又不带,成天收着有什么用?”
“我还敢带,不怕抢啊。再说,要戴这些,还要挑着衣服,太麻烦。”
江妍的打扮确实不像什么富家少奶奶,新来公司的应届生听闻财务那位不怎么过分修饰的女生居然是名正言顺大婚的太子妃,与他们同吃食堂饭、同挤公交车,一脸的不置信。就有老员工循循教导:“你知道什么,财不外露,本省的富豪都是这样的,你看都看不出来。那些买个什么lv、古驰就上网炫富的,都是些伪富豪。真正的富人,这些哪会看在眼里,钱对于他们只是一个数字而已。”
“就是。你看我们公司在东部海湾的楼盘,5千万起售,看后真正买的而且还不按揭的,都是这么些低调不张扬的老板。”
陈家确实没有奢侈置办的传统,那栋老旧的别墅不说,陈启泰也并不注重穿衣打扮。好几次江妍在山庄看见他穿着公司的文化衫,有些想笑。陈启泰倒说,开了这么多年公司,年年都发文化衫,他都存了一柜子,平时也穿不上,就只好当家居服,烂了的就让剪了做抹布。细姨呢,她日复一日张罗着家务,心思全在这一老一小上,别说去买什么奢侈品,连牌子都认不全。温煦华倒随母亲大手大脚些,但家教在那里,也不盲目花钱。
江妍还是被调了岗,不是陈家父子的指意,是集团财务部把她给调上去了。大家都很清楚,陆仁武虽然是创始人,在公司有无可动摇的影响力,但控股权到了别人手上,几年下来剥丝抽茧,他的权力便越发架空,跟随他的元老不是离了任,就是调离了总部,这几年中盛的事情他就管得很少。今年5月的董事局会议,陈启泰已占尽优势,大张旗鼓把温煦华再给安排回来,要做什么很明显。不少高层也都知道温煦华的身份,但在以前,亲陆还是亲陈,有些摇摆不定,现在局势明朗,江妍这样的身份于财务部还不是个重大利好消息?
江妍离开s分财务部前,龚敏提议大家去吃一顿送别饭,江妍原以为就是七八号人,每次财务部聚会都是稀稀落落的。没想到,整个财务部加上集团审计部驻s分的两名同事都来了,倒有些意外,自己人缘没这么好,都是这个身份闹的。现在陈启泰主局人尽皆知,她的地位自然不同了。
江妍调到了集团财务,专做预决算,看上去很好听,无非就是把集团下属部门、各分公司、各子公司预算编制汇总,再递交财务总监、审核后再分配回各单位。现在都是erp系统办公,预算系统内就可完成,工作相对轻松。当然江妍清楚,自己的作用不只这么一点点。因为她的背景在,财务副总朱清明特别喜欢让她与各个业务线的负责人去商讨预决算,给她一个底线,谈回来就行,倒也是人尽其用。江妍一开始有点不愿意,心想,财务部的老大果然都是葛朗台出身,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但谈过几次发现朱清明的判断十分准确,业务部门交上来的预算大有水分,好像早就知道你们要谈判的模样。再说若不挤挤拧拧,财务部还担当什么控制费用的责任。
就这样下来,江妍也居然对各个业务线的运营情况有了了解。过了两月,数十家公司的预算报表交来,她一眼瞧过去,就知哪些项目有问题,不用朱清明吩咐,她自己先打去电话了解,然后废话少说、一把砍了不少下来,不由让人刮目相看。这时的她和刚入职相比,心境能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当时的她战战兢兢熟悉人事、熟悉业务,终日担心着自己是否会被开掉,而如今背后有大靠山,心态坦然,手就稳当得多。
温煦华还是忙,南湾村的项目拿下来费力不小。旧城改造不是一般的项目投标,也不单纯是开发商之间的博弈,它还牵扯到众多村民的利益,也包括村民与股份公司之间的冲突。政府相关部门也介入,并称尊重村民的选择,年后温煦华带领数十人的专业团队谈判、应酬,费尽心思,终于抢先一步获得了南湾股份的合作。
想参与进来的房企还真不少,但陈启泰父子一直关注这个项目,出手得早,又加上本地人情牌,不少村民也认可。南湾股份的董事长孙林海也知道,和那些超大牌的央企合作,自己也好、村民也好,无多大利益可占。相反,中盛二十年来在s市口碑不错,算得上一流房企,品质有相应保证,更何况,村里和它合作,肯定能拿多些的回迁物业。说实在,南湾村的村民都富得流油,大家也认准这个地方的房价会继续涨,2/3以上都要回迁,这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双方最终在7月签了合作意向,算松了一口气。接下来才是硬仗,房屋拆迁、原居民补偿,这种协调最费功夫时间,之后才能动土开工,预计第一期最快也要在2013年才能上市。
江妍看到s分递上来的现金流报告,不免乍舌。花费200多亿资金在5年内打造s市首屈一指的高端综合体物业,前期的拆迁赔偿款就达22亿,还不包括回迁的物业。南湾旧改是这几年来s市最大的房产项目,一旦成功开卖,中盛不仅能获得超额回报,以民企姿态入选地产top5也指日可待。当然如此难得的机会亦伴随着超高风险:一是拆迁补偿是一条坎坷漫长的路,一旦出现钉子户,甚至抱团的现象,日均损失就是一笔大数目;二是项目需要大量资金,一旦运转出现问题,恶性循环能拖死任何一个企业。幸好,这两种情况中盛目前都还没碰到。
合约一签订,两家公司合作的旧改办正式入驻南湾村,开始与村民谈判,颇为顺风顺水。温煦华料想可以在明年4月前完成拆迁,然后立即开土动工,毕竟银行利息、机会成本不是一丁点,早日开工早日好。
9月江妈妈生日时,江妍回去了一趟,温煦华没有陪同。江家也都想得开,能挣钱的女婿比什么都好。江爸爸这个时候已经戒了麻将,喜欢逢人就说自己的小女儿。这个三线小城市估计没有哪个女孩嫁得比江妍好,也估计没有谁比自己的女婿更有钱的。
江妈妈稍微内涵一些,但走路时下巴抬得高高,难免泄露了她的心思。当年,她不顾政策连生两个孩子,为的就是要个男孩,谁知都是不带把的。公婆对她不好,明明是自家长子长媳的在养老,却只顾着下面两个小的,不就是人家生了男孩?可现在瞧瞧,我这两闺女,不比起你们那些儿子争气多了?
江妍懒得理会妈妈与这些妯娌间的争斗,打算只待两天就走。这日晚上,江妈妈跑到她房间,借故这里聊聊那里说说,赖着不走。
“有事就说吧。”
“你们现在有没有避孕?”
江妍没想到她问得这么直接,不打算正面回答:“怎么啦?”
“既然结婚了,当然要生小孩了,千万别避孕,尤其不能吃避孕药,听说只多了会真会不孕。”
“结婚才几个月?我也还小,过两年再说。”
“傻孩子,你现在23岁,刚刚好。现在做准备,要怀上,顺利的话也要三五个月,再加上10个月的孕期,你到那时也不小了。电视上说超过25岁就过了生育黄金年龄。”
江妍只当没听见。她工作才一年就生小孩,生下孩子做全职的机率就大好多,一旦做了全职,很可能就接连不断的生,反正温煦华养得起,可这是自己要的人生吗?这个也许不算问题,她本来没有多少的事业野心。她自己清楚内心深处的担忧才是真正的原因。她与温煦华交往7个月后就结婚,目前婚龄4个月,二人相处一直很甜蜜。有人说哪有恋人不吵架不斗嘴的,他们就是。有时仔细想想,别说吵架,他俩就连红过脸、闷气不说话都没有过。
他俩性格很相似?很互补?相同话题、相同价值观?相同兴趣、相同朋友圈?全都不是。那遇上分歧,为什么不吵架?江妍不知道温煦华怎么想,但她确是在刻意避免类似争吵、冷战这种局面。她做什么事,总是会想后果:你愿意离婚?你愿意伤害这份本来就不怎样浓厚的感情?任性也好、固执已见也好,它能达到什么效果。你要的又是什么,如果它起不了什么作用,为什么还要坚持?
大凡种种事情,经此一琢磨,确实没有争吵的必要。可这种和气看上去温馨,内里却很危险。江妍总觉得,在自己的这段婚姻里,潜藏着深海鱼雷,不响则已,一旦爆发定能让自己身首异处。这样的情景下,她怎敢要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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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不能说的秘密(5)
2010年国庆七天假期,对温煦华来说是个难得的小憩,二人躲开假期熙攘的人群,呆在东部海湾一栋渔屋里。正好他酷爱钓鱼,白天江妍就陪着他上鱼排,到了晚上就让船家送回岸边。有时收获颇丰,就把鱼清洗干净,蒸着吃、椒盐着吃,倒别有一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意味。
江妍偶尔也钓两杆,但技艺不精,一会就失了兴致,便坐在一旁的摇椅上翻看着手机里的小说,温煦华钓上鱼,便过去瞧两眼。他钓鱼水平还挺高,坐得下熬得住。江妍问他什么时候玩上的,他抓了抓戴在头上的渔夫帽,笑着说:“我以前就住过这儿,还帮吴叔打过鱼呢。”
江妍也知道些,刚上高中的他受不了学校过于严苛的管理,跑了出来,就呆在这个渔村里。那位吴叔显然就是当初收留他的渔民,也是这次把海边小屋租给他们的那位。
“老了我们就住这样的渔村,好不好?”温煦华突然问了一句。
江妍看着温煦华这副打扮,确实像个地道的渔民,笑着道:“好啊。不过,我在鱼排上呆久了就头晕。我呢,还是喜欢靠着山,清秀静逸一些。这样吧,海边住半年,山里住半年,好不?”
“也不错,一个渔夫,一个山姑。”
国庆第六天的时候,温江二人被一个电话给召了回去。陈启泰心脏病再患,送进了医院。
“怎么回事,细姨?”温江赶到时,只见细姨在手术室门外独自啜泣。
细姨见他二人来了,只摇头不说话。
“阿东呢?”
“手机关机,找不到。”
温煦华自然知道自己父亲心脏病为什么会复发,被气的。只不过,这次气他的不是自己,而是弟弟陈煦东。见细姨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温煦华打了几个电话,可电话里的人都说没有见到阿东。
等陈启泰做完各项检查,推进了病房。陈煦东才回了电话:“哥,你找我?”
“你闯祸了,知道不?赶紧滚过来,老头心脏病患了,在医院。”
“有危险没有?”陈煦东没料到自己夺门而出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顿时惊恐起来。
“算了,你过来,只会让老头更生气,先呆在山庄。”
江妍只知道一点点,陈煦东今年毕业,却不肯回公司,而要留在一所中学做个数学老师。这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陈启泰看上去也挺开明,怎会气成这样?
“哎,我们也是最近才知道,阿东要留在那个县城,是为了一个女人。”阿东在港大念金融,毕业论文涉及内地的县级债务,因此有大半年留在县城做过调研。
“女人?”江妍确是很吃惊。温煦华的这个弟弟她见过多次,白白净净、有点瘦、人也斯文,叫她“家嫂”的时候都有些脸红,这样的人谁看上去都会觉得是个乖乖仔。也大概是因为这样,大家都没料到他也会有女人问题。江妍没有搭话,也没再当场询问,如果谈个恋爱都能让陈家大动干戈,只能说那个女人一定有“特殊”的背景或身世。
还好,陈启泰没什么生命危险,休养几天就可以了。他挥手让温江二人先走,只留细姨照顾。
“阿煦,那个女孩子是?”江妍离了医院才问的。
“大阿东8岁,有两个孩子,离婚了。”
“你们越反对,阿东估计会越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无私的。”
“我也知道,可怎么办?放任不管?”
陈煦东呆在山庄,一直等着。见温江回来,问了一句:“爸爸没事了吧?”
“没事了,医生说休息几天就好。”
陈煦东舒了一口气,接下来一脸大无畏的表情。温煦华也没什么好气色,劈头就骂:“你没见过女人吗?30岁的农村大婶,你看上哪点了?”
“阿洁很善良。”
温煦华一听这话来得更气,只有傻子和佛才会认为女人善良。江妍知道这两兄弟,三观都不太一样,赶紧扯住温煦华,说:“大家都累了,先去睡吧。”
温煦华“哼”了一声,抬腿就往楼上走去。陈煦东却没动,江妍给他倒了一杯水,说道:“先去休息吧,明天再说。”
“家嫂,我想先走,我答应她假期结束就回去的。”
江妍拿起牛奶,已经上了楼梯,此时缓慢的转过身来:“爸爸知道了,恐怕又会生气。”停顿一下,又温和笑着说:“她是个很善良的姑娘,要是知道爸爸病了,说不准会过来和你一起照顾,不如等爸爸先出院再说。”
阿东还要说什么,江妍又接了句:“有没有电话?要不你打个电话过去,她又不是个城市里那些骄纵任性的女孩,肯定会理解的。”
阿东这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妍上到二楼,发现温煦华双手叠在胸前,靠着门框看着自己,遂笑笑对着他说:“你那弟弟估计是劝不住的了。”
“那有什么?老头会绑住他的,当年对付我一样。”
“爸爸已经老了。”
陈启泰出院时,温江二人一同去了,晚饭就留在山庄里吃。陈煦东被禁了足,一天到晚呆在自己房间不愿出来,江妍帮着细姨在厨房里张罗晚饭,温煦华则和父亲在书房谈着事情。
“拆迁进度怎么样?”
“挺顺利,西北区120多户全都迁走了,马上就可以拆除。”
“这个项目对中盛,对汇安都至关重要。今日赵行打电话说,第一期贷款下来了,资金充裕,但你要控制好风险和进度。”
“好的。”
“旭日最近状况怎样?”
“尹宁和舒心一个主内、一个主外,还不错。”
陈启泰叹口气,接着说:“事情都安排妥了,就会汇安上班。职务安排好了,项目执行部副总裁。”
“这么快,罗医生不都说你没什么问题了。”
“我老了,始终要你担起这个责任。阿东,我是不指望了。”
“他还小,哪个人没有过年轻的时候,也不要太苛责。”
父子二人一直聊着工作上的事情,也没顾上时间,直到江妍来敲门:“爸爸,阿煦,下楼吃饭了。”
“好,就来。”
看着江妍消失在楼梯口,陈启泰把烟头灭了,才开口道:“阿煦,作为过来人,爸爸不希望你们走我的老路。”
“男人做事业的,后院一定要清静。可以的话,舒心还是给请走。都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事,我也有所耳闻。你这个老婆,她未必不知道。该收就收,不要等到翻脸那天。”
温煦华笑笑:“分寸,我是知道的。”
陈启泰见儿子不以为然地态度,摇了摇头。自己这个大儿子,确实相貌学识能力财富都是上等,所以在女人堆里难免自负。
江妍吃过后,便去了客厅看电视,陈家父子开了瓶白酒,边喝边吃着饭,聊的尽是工作上的事。她正看着电视,口袋里的手机一响来了条陌生号码的短信:“到后面院子里来。”她估摸是陈煦东发过来的,刚才只见他闷闷不乐吃了饭就上了楼。
江妍假装不经意的往后院走去,果然看见陈煦东坐在木条椅子上。
“有事吗?”
“家嫂,借我点钱。”
“多少钱?”
“五万。”
“这么多,你现在家里,要钱做什么?”
陈煦东不说话,江妍一想便知:“怎么,她有什么困难?就算我把钱给你,你也汇不过去给她。”
“这是她银行卡号,家嫂,你帮我个忙。”陈煦东手心拽了一张纸要递过来。
“阿东,帮忙可以,但糊里糊涂的忙我不能帮,出事了怎么办?”
“她前夫和她争孩子,说要么把小的给过去,要么出5万摆平。”
“为什么找我帮忙?”
“我也可以找同学,可如今愿意帮我的,只有你才能一下子拿得出5万。”
江妍细细一想不对,马上问了出来:“那个叫阿洁的前夫知不知道你?”
“知道,8月的时候,我还和他打了一架。”
江妍马上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又装作不经意的问:“你国庆回来就是想筹这5万块钱哪。”
“嗯。阿洁和我就那么一点工资,哪里够。”
江妍没聊多久,便又去了客厅,见细姨在厨房里干活,便也进去帮了把手,细姨还客气:“不用,不用。”
“阿东在山区应该过得蛮苦的,我瞧这次他回来又黑瘦了些。”
“唉。”一聊到自己的儿子,细姨心都痛了起来。
“他教书挣那点钱哪里够花,细姨你也不寄点钱给他。”
“他爸爸不许,我瞒着去转账的,应该够的,那边生活水平又不高。”
江妍回了家就把那纸条打开给温煦华看:“阿东托我的,给那个女的汇5万过去。”
温煦华接过纸条,对于阿东会找江妍帮忙一事还是有些意外。
“她要5万做什么?”
“说是前夫争孩子抚养权,要出5万摆平。我怀疑,阿东落入陷阱了。”
温煦华倒认真起来,问道:“你怎么觉得?”
“之前不是说那个男的就是嫌弃她生了两个女孩才离婚的。怎么会真的来争抚养权呢?早不争、晚不争,小女儿都4岁了,才来争,刚好还能碰上阿东,这么巧?另外,我问了细姨,她一直都有寄钱给阿东。5万块不是什么大数目,正常的话,阿东不至于一分钱都拿不出,还要回家来要。所以,不管那个女的有没有串通前夫,阿东肯定是当成肥羊被宰了。”
“我问你,这钱到底汇还是不汇?”江妍说道,陈家的事始终是他们自己作主,自己少□去。
“为什么不汇,我倒还情愿那女人就是来骗钱骗色。我始终认为,能用钱摆平的就不是什么大事,正好花点钱给阿东买个教训。”
“那我明日就去汇。”
“不用,账号给我,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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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不堪一击(1)
国庆节前,江妍就收到一封陌生账号发来的邮件,没有标题,起初她不甚在意,直接扔进了垃圾箱。谁料隔了二十来天,这个账号再发了一封过来,就觉得有些疑惑,遂点开一看,没有正文,只附了一个压缩文件。
江妍眉眼一跳,想到些什么,解压缩后一看,果然照片中的男主角就是温煦华,女主角也没有出乎自己的意料,旭日那位沈舒心沈总监。她心口一紧,随即有些松气,好像压在心口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了一般,尽管沉甸甸却不再堵住呼吸。
照片只有十来张,但右下角显示的拍照时间却从年初的3月份一直到10月份。只有一两张是在白天拍摄的,大多是晚上,背景不是很清晰,但仔细看,还是能分辨出几张来。3月25日的那张,应该是旭日的公司晚会,二人挽着手看似很亲密;8月17日那张是在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两人一同下的车;9月3日那张像是在一个会所或者ktv包房,两人并坐在一起,低声聊着天;另外一张白天拍的照片,时间是9月19日,背后一片葱绿的草坪,应该是高尔夫球场,二人的打扮也很相称。
江妍翻开记事本,照片上不少日期与她所记载的温煦华外出应酬不归的日期,都对上了。9月19日那两天,她正好回老家给江妈妈过生日。她大脑一片混沌,也分不清自己的感受:伤心、绝望、害怕还是恐惧?关掉网页,什么事情都做不下去,遂向朱清明告假,说身体不太舒服,下午想回去休息。
中午的公交车很宽敞,也很安静。江妍坐过了站都没发觉,下了车觉得才一站路,走回去就行。以往不管她如何心绪不宁,都还可以劝慰自己:瞎猜什么,你什么也没看到,只会胡思乱想。可如今,事实铁证摆在了面前,还怎么当不知道?人的心就算是石头长的,也经不住一把钝刀长年累月的磨。
回家后她仍然无法安宁下来,脑袋里无数种念头翻来覆去的打架,眼前所触摸到的一切都觉得失了真,有些饿,吃了几块面包仍觉得饿。于是她打算泡个澡,让自己能稍微冷静下来。在浴缸里混混沌沌睡了一觉,听到手机铃声才醒了过来,是温煦华打来的。
“不在公司?”
“有点不舒服,回家了。”
“怎么,哪里不舒服?”
江妍觉得一直这样泡着有点冷,就爬了出来。
“哦,精神不太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我一会就回来,等我,一起吃晚饭。”
才四点半,温煦华下午很少这么早回来过,他见江妍裹着浴袍,头发也没擦干就躺在床上,还真当她不舒服。
“不是和你说过,头发一定要吹干才能睡,每次都这样。”
江妍没有理他,心事重重。温煦华拿出吹风机,坐在一旁给她吹头发。
是谁?是谁发过来的?知道她,温煦华、沈舒心的三角关系,还能够在包房里拍下照片,更知道她的email,江妍敢肯定,这个人和他们都不是陌生人。自己的私人邮箱很少使用,也没有对外公布,恐怕连温煦华都不知道。
他为什么要发过来?他有什么目的,或者在期待什么,才会再三的发过来?江妍的直觉一向很准,是沈舒心自己,还是另有其人?如果是别人,谁还会如此关注这段情感纠葛?江妍这个人,一旦出点什么状况,就忍不住掰碎了细细想,猛然间捕捉到一个小细节。
对方什么文字都没有,只发图,很可能不想留下什么线索。可为什么发了一遍,再发一遍,是认为她可能没有看到邮件?那他又基于一个什么样的判断,认为她没有看见这封邮件?如果这个人能够观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那么很显然,自己这些天看起来很正常,不点都不像受打击的样子,的确会让那个躲在背后的人有所怀疑,再发照片。
“不会是大姨妈来了,我记得你的日子,还不到呀。”江妍有气无力的样子确实让温煦华觉得诧异,这话说完,他自然的把手往浴袍里探去。
“别闹。”江妍拍掉他的手,转过身继续睡着。
温煦华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然后就说:“今晚不去了,有事。”
对方不知道说什么,温煦华笑着再说:“说好的也不去了,今晚真有事。我老婆有点不舒服,我得陪着她。”
江妍没等他挂电话,便说道:“你去就是了,不用管我。”
“只是朋友间的聚会,去不去都无所谓。妍,你怎么了。”
“我心情不好。”
“谁惹你了?”
江妍坐起身,直视温煦华的眼睛说道:“我听人说,你在外面挺花的。”
温煦华笑得坦然:“那不是以前?你总不至于要追究吧!”
江妍瞧那双眼睛,一丝心虚的神色都没有,这个男人心里果真强大。
“你听到些什么,至于这么生气?”
“也没什么,只是有些话连带把我也说得难听,说我就是想做这个大奶,男人在外面风流都不管的。”
温煦华若无其事拍拍她脸颊:“好了,那些闲言碎语就不要理会了。”
这事,江妍埋在心底,表面上看就算过去了。她与温煦华感情怎样是他们自己的事,但自己绝对不能给人当枪使,也不能给他人作嫁衣。但一想到温煦华对自己的阳奉阴违,那心也一日一日凉了下来,对着他不像以往那么服帖温柔。
一日她下班后,约着周晨曦逛了商场,临近10点才回的家。温煦华早已经回来了,脸色臭得很。江妍也不理,直接把袋子放在床边,打算先洗澡再来收拾,逛了3、4个小时的街,脚就受不了。
这段时间以来,她疯狂的爱上了泡澡,一次就泡上一两个时辰,觉得身心放松下来才肯爬出来。正躺着闭目养神时,温煦华猛的推开了门,双手撑在胸前,冷冷看着她:“什么意思?”
“我在泡澡,有事吗?”
温煦华觉得江妍的态度不对。他今天晚上没有应酬,早早就回了家。可江妍知道后,仍固执的要撇下他一人和同事去逛街,他就不高兴,回来后,连个正眼都没瞧他,让他觉得彻底被忽视了。
“谁知道你今天有空,我和晨曦早就约好了,不能爽约。”
温煦华“哼”了一声,看着江妍被热气蒸得脸颊绯红,颈肩处还搭着几缕头发,心想等会定要叫你求饶。心动之,身动之,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大腿迈进浴缸。
“你要做什么?”
“我也没洗,一起洗澡。”
“不要”,江妍见他进来,自己便站起了身,“等会嘴巴、耳朵里都会被你弄进水。”
她腿还没跨出去,腰就被一双手给拽住,往后一拉,人就跌落在温煦华怀里。后者一脸坏笑对她说:“放了这么多水,哪能浪费,当然要洗鸳鸯浴了。”
滚烫的吻贴了过来,在眉尖、在嘴唇、在颈间、在胸前,江妍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他。不管怎样温煦华怎么坏,她还是喜欢,熟悉并眷恋他的味道。眼下,他好像也还爱着她、恋着她,她就舍不得撕开这层温情脉脉的面纱然后独自离开。她或许就是那种女人,即便知道该一个人孤高骄傲的活着,却仍逃不过一个炙热身体的温存。
在浴缸里,温煦华还没玩尽兴,把江妍抱出来就扔在床上,自己也压了过来。江妍一身湿漉漉,把被套蹭湿好大一块,赶紧说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急,身上都没擦干,等会被子床单湿了,又要全换。”
温煦华闷气笑了一声,双手撑住抬起上身看着江妍,黝黑的眼珠里全是玩味:“丫头,能不能别这么没情趣。下回你应该说:‘你怎么还不进来,我都等不及了’,像这样的,懂吗?”
“怎么没带套就进去,快出来!”
“你现在是安全期,哪那么容易种上,再说,怀上了就生下来,也没什么事。”他哪里知道江妍的顾虑。
一夜奋战,温煦华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多的精力,每每江妍以为完事,挣脱着要下来时又被他拖了回去。腰腿间胀得厉害,江妍双手便过来推温煦华,说道:“不要了。”
“怎么不要了,我还没够呢?”温煦华轻咬着她耳垂。
“还没够,你都要了多少次,太折腾,受不了。”
温煦华嘴角含笑,动作却没停,江妍忍不住又叫了起来。
“那你求我。”
这次江妍求得快,立马可怜兮兮的说:“我求你了。”
“这怎么算求。你要说:大爷,你行行好,饶过小女子吧。小女子我再也不敢和你置气了,以后一定唯命是从,伺候好你。”
江妍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还是一字字说了出来,温煦华这才退了出来,翻身在一边喘气,头上竟是汗。她又觉得好笑,拍着温煦华的胸膛:“床单都弄成这样了,去楼下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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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不堪一击(2)
这段时间,温煦华意外的安分了许多,一个星期能有三四天陪着江妍,看来那天的说辞多少起了些效果。一起去买菜,然后回家做饭,两人守着电视机看,偶尔散个步,然后上床睡觉,这样的日子像极了当初在小宿舍的时光,让她能心安些。夜晚醒来,发现自己被温煦华八爪鱼一样的抱住,那些照片所带来的阴影又仿佛渐渐消除。
一日下班前温煦华先打电话来,让她把阿东给约出来。她追问什么事,温煦华笑着说:“还能有什么,介绍女孩子给他。”
他拿了那个叫小洁的账号,确有汇钱过去了,还派了人去当地呆了十来天调查。江妍猜得没错,那个小洁是离婚了,但一直没法离得干净。8月份阿东和他前夫打了一架,也就是因为发现前夫始终纠缠小洁,没钱花了就跑来要,已经息事宁人过好多回了。
那前夫不知从哪里知道阿东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便动了歪心思。当地的女人少见识没主见,一贯的以男人为天,否则也不会离婚后还要供着人家,只得由着他来敲诈阿东。说到底,二人间学历见识涵养天渊之别,她也未必有多少喜欢阿东,只不过能有个男人养始终是不错的。
这些一了解,温煦华就放了心,钱对于他们家不是什么问题,就算给阿东买个教训也不错。最怕的是人家也是个苦情女,至死相随无怨无悔。阿东终有一天会发现自己的付出不会有回报,而他们要做的只不过是加速这个进程而已。
的确,现在只有江妍约得出来,阿东被禁在s市,便足不出户与爸妈进行无声的对抗,但江妍,他还是有感激的。
温煦华给挑的女孩子是s大一名大三的女生,长相清秀,身材高挑,束着高高的马尾,见她二人来,落落大方。阿东一见面抬腿就要走,她也没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江妍把他拉到一边,小声说着:“看样子,你是愿意被爸爸禁足一辈子吧。”
阿东也好似明白什么,江妍接着说:“你梗着脖子对抗,发现没什么用,就应该换个方式,不要一条死胡同走到底。你和她多交往亲近,爸妈的警戒线就多拉低一分,是不?于你,是有好处的。”
阿东这才欣然走向了那个女生。这顿饭吃完后,江妍回去报告,笑着说:“你给阿东挑的女孩子看上去就蛮厉害的,你不怕阿东会吃大亏。”说实在,一个在校女生就能搭上温少这根线,还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自家这位也得看紧些。
“他得吃过亏才能明白。段数太低,只会小打小闹,又抓不住他的,我找她过来做什么?”
“哦,那我是什么级别?”
温煦华看着她,挑了下眉毛,玩味说道:“你,起码是一黑带。”
“这么高,”江妍笑出了声,又道:“我是怕她真有什么算计,害了阿东。”
“放心,真出什么事,我会看着。”
“哦,也对。”江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得是黑带九段的大师,挣钱只排第二,懂女人才是你最拿手的。”
她终是没放下心,一日下午又忍不住跑去了美兰山居,未有什么发现。离开时下定决心要去管理处问问,沈舒心那样的长相打扮在哪儿都是出风头的。到了半路又害怕得想要掉头,真相一旦愈发明朗、无法逆转,自己真的要面对时,能承受吗?
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江妍才到了管理处,按下心脏的跳动声,要求查看住所半年来的门禁和访客记录。管理处的人见她脸色惨白,声音颤抖,好心的扶着坐下,端了杯水过来,和气的说要核对住户资料,只有业主才能查询这些。
江妍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猛地拍了桌子:“我就是翠柏居的住户,业主是我丈夫,我凭什么不能查。”
一个在翘二郎腿的小女生猛的抬头,狐疑说道:“温总是你老公,怎么可能?
江妍死死盯着她,道:“要看结婚证吗?”她冷笑了一声,从包里拿出一个红本拍在桌上,自己来时可是有备无患。那个小女生将信将疑拿起来,又看了看江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旁边的工作人员依然例行公事般道:“对不起,即便是夫妻,只要不是业主本人授权,我们仍无权让你查询。”
江妍脸色由惨白变得紫青,撑着桌子走了出去,一言不发。那个小女生跟了出来:“你没事吧,要不要给你叫救护车。”
江妍摆摆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告诉我?”
那个小女生垂了下眼帘,再抬起来说:“我可能见过一个女人。”
江妍等的就是这句话,赶紧拉着那个小女生到花园的角落,从包里拿出一张照片:“你帮我认认,是不是这个女人?”
女生接过去一看,没说什么,抬眼又望了江妍两眼。江妍心领神会,转手拿出一叠钱:“说吧!”
女生接过去钱去,才开口说道:“就是她,我之前一直以为她才是温太太。”
“来过很多次?”
“没有,就几次。温总年初就搬走了,也不常回来住。”
“什么样的情形,你有印象没?”
“好几次早上都能看到她从翠柏居出来。有天早上下雨,她出来倒垃圾,不想弄湿了自己的鞋子,叫我给倒的。”
“最近有看到她吗?”
“最近?好像没有。9月份还来过。”真相一一被证实着,江妍只觉得心被不断的绞着,自己这段看似耀眼的爱情背后到底有什么龌龊要去承受?她猛然想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对话:“我和男朋友住在这里,算是老住户了,以后多照应。”
那个女人早就知道自己的存在,或许背后还在嘲弄着自己,不然那话语口气不会透出那样的古怪。只有自己被瞒住了,自以为聪慧谨慎,到头来还是这样。江妍没再问下去,这样的事情知道一件和十件,没有什么区别。
“好了,谢谢你。”
这个叫小丁的女生垂下眸子想了一会,“姐姐,你还要访客记录和监控吗?”
江妍怔了,心想他们还真吃这门饭,笑道:“不用了。”
她走出山苑,靠在路边的广告牌上等出租车。小丁跟在后面,不死心又道:“姐姐,你真的不要吗?现在上法庭都要讲证据的。”
江妍听到这,倒“扑哧”笑了起来:“谢谢你了,不过,真的不要了。”
小丁看上去还是小,也笑了起来:“姐姐不要太伤心了,现在的男人都是这样子,不管有钱没钱的,我爸也是这样子。”
2011年的春节来得比较早,所以汇安控股的年终派对就在圣诞节举行。若是平时,江妍仍是懒得去,可如今不同了。她从温煦华的秘书杨晓诺那里拿到一份出席名单,知道旭日的两位副总都要出席。
这下,她不仅要参加,还要温煦华陪着特意去挑了礼服。衣服如战服,既然相貌身高比不上,装备就一定不能差。温煦华似乎也不诧异她如此热心,从晚礼服到鞋子、首饰、包包全程参与指导选购。
圣诞之夜,江妍在镜子里一再确认自己打扮妥当,才下了楼,想起去年今日,自己尚是满满一腔爱意,而此时此刻,却要与强敌对阵,维护着这并不牢靠的婚姻。说到底,这也是有遗传的吧,父亲这个样,儿子也这个样。
汇安旗下各子公司负责人、大客户和合作商几乎都来了,互致问候、彼此寒暄。可能是投资行业,整个派对人虽然不少,但严谨有余热闹不足,大家都各自呆在自己的圈子里小声聊天。江妍来到没多久,便被撇下一个人呆在了大厅。来来往往的人,除了中盛那几位,其余的她几乎都不认识,当下便觉得无聊,只好在自助餐前一个劲地找食物吃。有人戳了戳她背,往回一看,居然是宋思阳。也是,温煦华的一串狐朋狗友,自己也就和他最熟。有时中午温煦华过来和她一起吃饭,这个人总要搭个伙。
“阿煦呢,没陪你?”
“被人叫过去了,说有一个生物科技的公司,他还挺感兴趣。”
宋思阳耸耸肩,坐在她身边,问道:“你不是挺不愿出来应付这些场面,今天怎么来了?”
“哦,爸爸说多少也要参加些,不能让自己太冷清了点。”
“也是,起码也该让人知道你才是汇安的大少奶奶。这样一打扮,好看多了。”
江妍觉得宋思阳话里有话,但也不能问,笑笑带过。
沈舒心也获邀参加今日的聚会,她在前台登记名字后,一进会场就四处张望,看温煦华是否来了。没瞧见自己要找的人,反而看到宋思阳坐在一侧,背对着自己和一个穿嫩黄色裙子的女孩聊着天,那女孩被宋思阳遮住大半个身子,她也不知是谁,也没兴趣,现在的女孩子都是些攀龙附凤的主。当下撇撇嘴,心想这个花匠,逮谁都上,也不想想这是他舅的会场。
她走过去,拿起小包拍了下宋思阳后背:“阿煦来了吗,我没瞧见。”
对面的那个女孩子这才抬起头来,沈舒心看了一眼,才发现居然是江妍。
“哟,江小姐来了。”这世上若有沈舒心痛恨的人,江妍便是一个。
“你好,沈总。”江妍摆出一副淡然的模样。她今日来只是做姿态,气气别人而已,压根不打算和谁杠上。
“我还说呢,阿煦平日都是一个人,难得今天会带上你。”
“他是想带我出来,只是我不太喜欢这种场面。都嫁人了,就安心呆家里,又不用出来拼什么,何必把自己搞得那么累。”
这番话江妍说得自然,宋思阳却倒吸口气,不禁猜想江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再一听,只觉得两个女人话语间明枪暗箭,不禁咂舌。沈舒心他认识多年,确实有能耐,不料江妍看上去貌似纯良小白兔,原来也腹黑得很。他当然不知,江妍面对今日的局面,背后已做了无数苦功。
温煦华与别人聊得兴起,转身就发现沈江二人站在了一块聊天,赶紧过来。除了婚礼上见过面,他可想不起这二位还有什么交情。
“再聊什么?”
“还有什么,当然是你喽。”江妍甜甜一笑,手伸进温煦华臂弯里。
宋思阳见状,马上说道:“阿煦,你也真是。江妍头次来,也不带她逛两圈,和大家认识认识。”
“是啊,冷落了江小姐可不好。”沈舒心的话不负刚才的云淡风轻,已然变了味道。
江妍转身要走,此时回过头来,盯着沈舒心看了两眼,笑着说道:“沈总不介意改一下称呼吧,叫我江妍就好了,要不温太也不错。”
趁着江妍上洗手间的空档,宋思阳窜到了温煦华身边,捶了一下他胸膛,道:“你心脏够强悍的,敢独自留江妍在这种场合。”
“没出什么事吧?”
“火药味很重,江妍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应该只是猜疑。以她那么倔强的性子,真要知道些什么,早就和我掰了。”
“刚才多亏我一直守着,看紧点,这里人多嘴杂,保不准传江妍耳朵了。”
回去的路上,温煦华一路瞧着江妍的神色,仪态端庄、语气温和,突然间觉得她好像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小女生。那时候的她,容易怯场慌乱,遇上事情容易逃避,而婚后这些日子,他能感觉到她的心思藏得越发深厚。仔细想想,妈妈也好,阿东也好,这些事情的处理都让他刮目相看:心思细腻,逻辑性好,目标感强,尤其是能耐住气性,善于沟通,万事似乎都是以退为进。难道这样的女子自己当初真没看出来?
回家后,江妍直呼太累,甩下高跟鞋,便去卸妆。她平日甚少涂睫毛膏,此时卸不干净,温煦华便过去帮个忙。她看着温煦华拿着棉签在自己眼前刷来刷去,不由笑了起来:“阿煦,你还会干多少事?既能擦粉,又能卸妆的。”
温煦华没想到年初的一桩小事她还记得,卸完妆后又把她头上的发簪拿下,俯身搂住她腰肢,浅笑说道:“确实没少干过。不过,以后收手,专为你做,好不?”
江妍知道,温煦华这样的男人终是不能逼得太紧,他愿意改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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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不堪一击(3)
沈舒心参加完聚会,满肚子火回了自己家。她始终不明白,阿煦何以会娶江妍那种女人。
父母婚变,历时一年九个月,满城风雨后终于尘埃落定,她便陪同妈妈在英国定居。此后在英攻读市场营销硕士学位,毕业后在伦敦一家不错的消费品公司做市场拓展。四年了,来来回回她也换了不少男朋友,其中一两个甚至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她心底最深处也好似伦敦从未晴朗过的天气,日子一久便长出青苔发了霉。
09年跨年倒计时那天,她孤身一人站在大本钟前看着烟花烂漫,没来由觉得心慎得慌,年轻时觉得苍老是种颇为可笑的情愫,可如今却真真实实对前方的路没了憧憬。大概也是老了,所以才会止不住地回忆起那些笑靥如花的日子,她与温煦华共同厮守过的年华,即便隔了一千多个日子,仍印在心口手尖,格外的清晰。
她打电话过去,如此迫切的想听听他的声音。她终是失望,电话中听不出任何的情愫,真像是老友间的对话。在赌气来到英伦之后,她无数次的想:他若求我,我就回去。可是她忘了,自己爱着的那个人也有着不可一世的骄傲,他求过一次就不能再求。
母亲如今住在利兹,一个风景秀丽的英格兰小镇上,生活悠然有序,心境已平复柔和。这些年瞧见女儿风花雪月后,仍独自黯然神伤的样子,心里也清楚,说道:“回去看看吧。”
她终是回来了,2010年的春节再次踏上这片故土,不想再出发。因为她的阿煦仍同以往一样,站在人群中分外耀眼,而自己离得那么近。
“温少,你才来。”
春节期间免不了朋友间的吃喝玩乐,温煦华赶场似的赴了一个又一个约。今晚本抽不出身,但这边的人执意打了无数通电话,都是些发小知己,岂能不给面子。
“要命的催,什么时候不成,还非得今天聚?”温煦华进来包房,里面挤了十几号人,还有人开了麻将桌,一股子乌烟瘴气。他昨晚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现在还没缓过气来,闻着这味道就不舒服。
“今晚,你必须得来。”有人喝高了,跟着起哄:“阿心,你还不过来啊?都等一个晚上了。”
温煦华循着声音朝麻将桌那边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宝蓝色刺绣连衣裙的女子背影,当下怔住,这个人他怎么会不认识。沈舒心回头朝他笑笑,示意这盘还没打完,旁边早有人推开她,摆手道:“让位了,让位了。”
沈舒心起了身,还在说:“又不急。”这话还没落音,又有人插话道:“谁不急啊。刚刚一个劲地问,现在人来了,自己问就好了。”
“是啊,是啊,我们温少去年刚甩了一个小模特,现在是空窗期,有什么话可以讲。”
这种场面他二人都是见惯的了,不惧怕也不尴尬,反而相视一笑,大大方方坐在一处聊了起来。
“什么时候回来的?”
“年前,二十八。”
“呆多久?”
沈舒心端起果汁,一饮而尽,捋过耳边的头发,道:“不走了。”
温煦华颇意外,问道:“打算回国发展?”
“嗯。”
“也不错。沈叔的公司也要你去打理,毕竟是伦敦商学院的高才生。”
“那里哪还有我的位置啊?”沈舒心耸耸肩,表示无所谓,“他们说,你到处在挖人,想招个市场总监?”
“是的,不太好找。”
“我怎么样?”沈舒心前倾身子,目光炯然看着温煦华。
“你,不会大材小用?旭日才多大规模。你这样的,最牛逼的外资企业你都进得去。”
“反正都是打工,要做也要做份舒心一点的,才对得起这个名字,不是么?”
“当真?”温煦华瞧着她,不似开玩笑。
“当真。就算不是情人,我们也可以做朋友。你那会刚开公司,我就去了英国,一直有内疚,这下算是补偿。”
从生意人的角度看,真有这么位市场总监,温煦华乐得接受。舒心的才干,他很了解,香港学计算机时就敢自己创业办网站,后来在英国一家知名消费品企业担任市场经理,一家中型广告公司的市场总监她完全可以胜任。更何况,她的父亲是一家大型软件集团的老总,她在旭日,意味着可以签下这家企业以及所有关联企业的大单;而通过沈父,旭日能够到达的范围就更广。
这样的买卖,温煦华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要说有,唯一的便是旧情人来自己公司,究竟算什么?可人家女孩子都能落落大方,自己有什么好拘谨的,敢情学着江妍的做派。
作风强悍、干劲十足,沈舒心刚上任,就让公司上下都感受到她非凡的风格。她把客户分级理了个门清,市场部下面增设了大客户部。其实这些温煦华心中也有些数,但他总经理兼任市场总监,这些年又忙着铺摊子,这客户工作就做得模糊,下面的员工都听他的,指哪打哪,压根就没对客户详细梳理过。
年后一个星期的会议上,沈舒心就做了分析报告,结果让温煦华大吃一惊。他原以为占公司半壁江山的地产营销广告利润可观,谁料人力、支出一比较,利润率及人均单产远远不及其他行业。虽然一个单子看似能挣回不少销售额,但这类广告人力投入多、时间长、费用大,而资金回收期却比一般的广告要长。这也是中国企业的通病,长期以来过分追求表面数字,只看重整体销售额或者粗放得来的利润,而不注重单个项目的盈利能力、员工实际的工作效率及产出。
就目前而言,让旭日一下子裁减地产广告规模是不可能的,不过知道了不足,也就知道了前进的方向。沈舒心上台伊始,就打算把公司的一台内部晚会搞成中等规模的营销会,以温沈二人的人脉,广为邀请s市企业高层,重新定义客户群。
一日下班后,她还在打电话。有些高级别的领导不是下面的小喽啰能叫得来的,她得亲自邀约。温煦华路过她办公室,见她仍在忙碌,推开门进去。
“一起去吃饭?”
“没问题。稍等,还有两个电话。”
温煦华坐在她对面看着,心想是谁说的,认真的女人果真最美丽。当年认识时,她还是个莽撞任性的学生,眼睛里闪动着的都是青春的光芒。这么些年过去了,岁月没催人老,反而越发熏陶出她流光溢彩的魅力。
“看什么?”
“你啊。”
沈舒心抬起头,手里还在拨着号码,粲然笑道:“哦?有什么变化没?”
“有变化,越来越漂亮。”
“恭维吧,转眼就奔三的女人了。瞧公司里那些小文案,90后的小美眉,那才是青春无敌。”
“大多数女人的光芒只绽放那么几年,可你和她们不一样,自信果敢,档次就高出不少。”这是温煦华的实话,老实说当年的沈舒心可不好追,如今只怕是眼界更高了。任何人都喜欢别人的赞美,更何况是一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说出来的,沈舒心只觉得心口间比蜜糖还甜,回来果真是对的。
待她忙完,收拾起手袋,温煦华问道:“去哪里吃?”
沈舒心一甩手袋,双手插兜,道:“去我们以前常去的那家怎样?”
花园餐厅,温煦华还记得,他俩在一起时最爱去那家,自己的vip卡就是那时候办的。
沈舒心出国四年,二人倒也不是从未联系过。刚开始,相互呕着气,谁也不肯先拉下脸。过了两年,也不知道是谁先打的电话,算是翻开老死不相往来的一页,沈舒心回国参加一些朋友的聚会,二人也能遇到,终算是情人变成了朋友。其实他们之间还真未说过分手,只是分隔的时间长了,彼此又有膈应,感情就变得不知所味。如今回国相聚,对着这份年轻气盛却又无疾而终的感情,回忆起来似乎都有些遗憾,他们当年可是朋友圈中最般配的情侣。
“苏珊身体还好吧?”沈母原名高飞,苏珊是英文名。
“还好,她养了条牧羊犬,天天和它相伴,当得比我还宝贝。”
温煦华听在耳里,却是一阵唏嘘。
苏珊何许人也,当年q大赫赫有名的计算机专业导师,80年代初辞去让人称羡的研究院工作,和沈益山南下s市,真正的白手起家。她与沈益山,既为夫妻又为合伙人,患难与共,几经风雨,才创立了今日占据国内软件行业第一把交椅的世方科技。
她专业技术过硬,作风彪悍,世方科技三十年的征程上,多次命悬一线,而在那些关键节点推出的软件几乎都是由她操盘攻坚。当时有媒体深度报道说世方科技的成功,外人只道沈益山运筹帷幄,却不知高工才是真正为其保驾护航的舵手。世方没有沈益山,或许只是无法做大,而世方若没有高工以及她所培养起来的研发团队,它一日都无法立足。
诚然,沈益山也是计算机专业出身,但专业功底远不及苏珊,他风度翩翩,在计算机行业有难得的好口才,自然适合在外长歌善舞。相反,苏姗她决定着世方推出什么样的产品,提供什么样的服务和质素,是整个公司最核心的技术带头人,即便2000年后,因身体原因,她逐渐退居二线,依然对整个研发团队有着不可忽视的影响力。
这么一个雷厉风行、不甘人后的女子,才五十来岁,就独自呆在一个寂寥的英格兰小镇上,每日养狗,遛弯、晒太阳,怎能不让人生出些感概。
“她不打算回来?”
“她挺好的。”沈舒心笑着说道,“回来做什么?还得当心被那个小的气到。再说,中国空气质量真是差得可以,那里人是少些,可空气也清新,起码适合养病。我上次和她通话,她还说,以前只知道一个劲往前冲,好像站得比别人高,才是成功。现在也想通了,生活中太多需要品味的东西,自己终于有喝一杯咖啡的时间了。”
“她能看得开,也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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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不堪一击(4)
温煦华和沈舒心还真是同病相怜的孩子。
苏珊2000年查出子宫癌,香港动手术后,沈益山便让她专心养病,公司的事能放就放。她只养病了半年,公司利润增长率居然下滑了5个百分点。那时的世方科技已经算得上是个成熟企业,按理来说不应该有这么大的业绩波动。苏姗经了解后,便把责任推到了沈益山新的战略布局上。建立过多分公司、招聘过多人员,摊薄了利润。沈益山自然不认为自己有何过错,2000年后,所有的科技公司都在大规模布局,你若不设,就会被别人占据要塞,眼下一时的利润增缓不足以说明问题。
可苏珊的个性强硬,觉得沈益山做事好高骛远,开分公司是没错,可布局省会或重点城市即可,用得着连个县级市也要部署?沈益山首掌大权,自然不肯轻易更改战略。二人间本已积累多年的矛盾,恰逢方向出了偏差,终于有了突破的火山口。
到了2003年冬,苏姗再次赴港治疗,沈益山一不做二不休,把她的班子全数换下,将这位患难妻子抛至一边。更让苏姗始料未及的是,自己丈夫藏了三年的情妇挺着大肚子来到了她的病房。
随后开始的便是一场轰轰烈烈、堪比明星八卦的离婚大案。所谓夫妻,共患难不可共富贵,既然已撕破脸皮,便开始争夺世方科技的股份。曾经贵为楷模的夫妻店要拆伙,世方在港交所的股价便大幅下降,最低时只1.9元港元一股。最终还是苏姗让了步,不忍心亲手创建的世方遭此劫难,接受了15亿人民币的离婚财产分配。
身处这场风暴中心的沈舒心日子也不好过,她心疼母亲,却也对父亲的恩断义绝没有丝毫办法,幸而当时已有了温煦华的陪伴。她不愿意置身相互指责的父母中,便搬到了男友的住所。温煦华也经历过了这样的场面,对她心境十分了解,同居后自然呵护有加,宠爱无至。
若不是当年的那段变故,自己和温煦华应该会结婚吧,沈舒心总是会这样想。分手后起初两年,她总是恨秦茜茜,认为是她无中生有破坏了他们的感情,可后来却想得明白,感情若是坚固,哪能那么轻易遭人破坏,更何况,不是没有挽救的机会,那么那么多,只是二人都错过了而已。她与温煦华,究竟是情深缘浅,还是情浅缘深?她自己也道不明白。
“你呢,这几年应该过得挺不错,好多女孩子追吧。”沈舒心点了自己爱喝的葡萄酒,摇晃着酒杯,若无其事的问道。
“别听阿凯、思阳他们胡说。倒是你,不是有个英伦本土的男爵未婚夫,怎么也散了?”
“是啊,不过想着自己要在乡间里的庄园度过一辈子,慎得慌。”沈舒心早就知道,不是自己中意的那个人,条件再好,也没有一起生活下去的勇气。
“不合适就不要勉强,我当时听说时,还想,以后去英国看你,是不是得穿越回中世纪。”
“哟,太夸张了吧。”
“阿煦,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沈舒心垂下眼睑,终于说出了自己心中埋藏已久的话。如果过去是自己太骄傲,现在低头还算来得及。她握住温煦华的手,眼神自信诚恳,坦然道:“阿煦,我们重新开始,好不?”
温煦华直视着她,想要在她的眼睛里找出些什么。良久,才把自己的手退了回来,叹口气道:“太迟了,阿心。”
今昔往昔,岁月已悄然不同。
沈舒心没料到是这样的场面。她很优秀,在女人间尤其优秀,很少尝到过被拒绝的滋味。其实她心中也隐隐知道,隔在他俩间的岁月距离不是说弥合就弥合。可听到这样的话,仍觉得失望,回来是抱着多大的信心,她尚未完全做好遗憾离开的准备。
“你和之前的女友不是已经分了,现在单身,难道就不能再考虑我?”她虽然远在英国,但他的一举一动却还是很在意。是交往了无数个,有些甚至连女朋友都算不上,但来来去去的时间都很短,不可能有情深似海的那个人。
“我有女朋友了。”
“怎么会?这些日子朋友聚会,你都是一个人来的。”沈舒心拼命扯了个笑挂在脸上,可脸部表情仍是僵硬起来。
“是没带她来,她性子静,不太喜欢这样的场合。”
“那你怎么都没说。”
“她不太喜欢太多人知道。”
沈舒心把酒一口喝下,甩甩头发,心中莫名的发涩,却笑得自然:“算了,算我没说。还以为……,早知道就不丢这个脸了。”
“sorry,阿心。”
“有什么好道歉的,赶明把她带出来给大伙瞧瞧。我们也不用每次都被人当成是一对的了。”
“好。”
“你不用太在意。我只是到了这个地方,你知道的,想起许多事,才会这样说的。”气氛尴尬,更主要的是沈舒心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的落寞,找着话说。
温煦华笑笑,点根烟抽了起来。可他心不在焉的状态让沈舒心猛然想到什么,按下心口问道:“阿煦,还记得这个地方吧,当初你可是答应过我,不会再带别的女人来的。”
瞧着他黯淡下去的眼神,答案已知晓,沈舒心再也挂不住脸,拿起手袋便要冲出去。温煦华起身挽住他手臂:“阿心,抱歉。”
近在咫尺的那个人确实和四年前有区别了,他有了抬头纹,眼神更刚毅,脸部轮廓也显得棱角分明,下颔处冒出青青点点的胡须,男人味十足。
“喝了点酒,头不舒服,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你就住在这边,不需麻烦了。”
沈舒心坐在出租车上,瞧着窗外五光十色的街道,颇有点自嘲,今日算是没事找事,好在她不是个脸薄矫情的人,不然今后还怎么相处。s市就那么大,圈子里哪个人有了新状况,第二天就能人尽皆知。可那个女人是谁,值得他这么动心动肺的藏着掖着,连露个脸都不行。想到这,沈舒心恨不得把那个女人当成车窗玻璃给敲掉。
不久之后,小圈子里的人都知道温煦华交了一位女友,是中盛地产的一个小员工。再聚会时,就有人替她感到惋惜:“说真的,我原以为你这次回来,肯定会和温煦华重修旧好。如今,怎么又插了些不相干的人。”她只能淡然,装出一副“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的样子。
可身为闺蜜的表妹是知道她心意的,当下便出主意:“温少那样的人,怎么会随便被一个女人给绊住,你且看看,若照旧是玩玩,那他还是你的。”想想也是,29岁的沈舒心站在青春的尾巴上,知道自己很难再遇见一个会全心全意去对待的人。于是,她就不紧不慢的跟在温煦华身后,有应酬她挡着喝酒,有加班她还附赠夜宵,关系依旧融洽,而那晚的心声好似从未说出过。
3月下旬的营销晚会很成功,她重塑旭日品牌,算是走出了第一步。那天晚上,温沈二人相伴,于宾客间觥筹交错、把酒言欢。来往的宾客不少都是在家族事业上有交情的生意伙伴,便打趣他俩绕着地球兜了一圈,还是走到了一块。更有人说沈小姐对旭日如此上心,果然是琴瑟和鸣,大大的有老板娘的风范。
温煦华常年在这种场合,对这样的戏言不做否认、一笑了之,沈舒心见了,却是心底甜到嘴角,一路挽着温煦华的手,从容辞令、巧笑嫣然。
自这场晚会后,不少场合他俩都是结伴出席。生意上的应酬不必说,朋友间时有的聚会两人也经常碰在一处。在这个圈子里混的人,男女之事都复杂得要命,见他俩颇有“焦不离孟”的趋势,大家都拿那位几乎从不露面的江小姐不存在,偶尔还戏弄说起几句也不把她当真。
到了四月中旬,沈舒心生日,在一家私人会所举办派对,温煦华自然前去。深夜也自然是他送沈舒心回家,看见倚在肩头的女子两颊绯红,显然喝了不少酒,柔声道:“阿心,到家了。”
沈舒心酒量还算可以,今晚是寿星,更是推杯换盏,多饮了几杯,有点酒不醉人人自醉的意思,当下娇憨一笑,道了声“好”,弯下身子把细跟鞋穿在了自己脚上。温煦华微微一笑,那个人也有这么个习惯,鞋子稍有点跟,一上车就要脱掉。
沈舒心已经下车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来,目光幽幽的看着他:“阿煦,你陪我上去,好不?”
出了电梯,温煦华便从她的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让她进去。她倚在门边,头靠在温煦华手臂上,嘴边带着一丝笑,喃喃道:“阿煦,我今日好开心。”
温煦华轻轻推开她:“你醉了,早点休息。”
沈舒心站起身,脸上浮过一丝受伤又骄傲的神情,让温煦华有些恍惚,四年多了,他还记得,最后那一面她也是这样的表情。见沈舒心摇晃着进去了,温煦华便想转身走,谁料她猛地扑了过来,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后背。
“阿煦,我不想要多的。我只想知道,分开这么多年,你想我,想过我吗?我刚去英国那会,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可你一个电话也没有,你知道我有多伤心?我对自己说会过去的,会过去的,把你忘得干净,再找一个比你好十倍百倍的人,可我说谎了,我压根就忘不掉。”
“阿心,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温煦华拉开她的手,回过身望着她,那是一张泪流满面的脸。
“有,对我有意义。”
温煦华不忍,印象中她哭得这么难看只有一回。当年自己陪着她上的法庭,法官当庭宣布了父母离婚的判决,她面无表情,回到s市后痛哭流涕说自己再也没有家了。她很骄傲,一直以来,有着异于常人的自尊和傲慢,她不当千金大小姐终日与锦衣华服为伍,她念计算机系,大二便开始创业自力更生,她以她母亲为榜样,一心要把家族事业做大做强,结果那个信奉了十多年的楷模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自己或许真的不应该,以为她任性、不顾及自己,连去英国都是擅自决定,未留只言片语,就真的负气不理。自己以为很了解她,可为什么在她最无助最孤单的时候,却什么也没做到。
他叹口气,张开双臂抱住她:“我一直都有想你。”
沈舒心听到,更是“哇哇”哭得泣不成声。
“陪着我,好不好?就今晚,陪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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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不堪一击(5)
沈舒心醒来时,瞧着身边那个人俊朗的侧面,满是喜悦。时间不早了,她下床把窗帘拉开,日头就晃了进来,那人缓缓睁开眼一瞧,头还有些痛,这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
“阿煦,醒啦。”
“嗯。”
“我给你叫了外卖,虾仁饺配皮蛋粥,好不?”
“随便。”
他起床捡起自己的裤子套上,又到处翻找自己的手机。果然是黑屏的,一开机,就瞧到两通未接电话,自然都是江妍打来的,赶紧拨回去。
“妍,我才起床,手机关机了。”
“你在哪儿?”
“酒店。聚会结束得太晚,又喝了不少酒,就睡在这里了。”
“嗯,你等会去喝点粥,不然胃会难受。”
“好,你在上班?”
“是。”
温煦华挂完电话,就发现在一旁整理床单的沈舒心面色不悦。
“这电话就这么急着打,出门了再说也来得及。”
温煦华讪讪笑了笑:“不想她担心。”
他没有留下来吃早餐,又因为刚才的电话,沈舒心难免有些介意。今早她本想直来直去的问:“既然我们都这样了,你什么时候和那女的分手?”可一瞧他匆匆离去的神色,恐怕他压根就没甩人家的打算。可自己这样算什么?当年苏珊遭遇小三时,她可恨不得天底下所有抢夺别人男人的女的毁容去死。
回公司上班后,她看得出来,尽管温煦华依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已开始尽量避免和她出双入对。她本就不是个心细如发的小女人,这般猜来猜去就猜得烦心,和表妹聊起,人家不以为然,叼根烟在嘴边:“这有什么?不见那些论坛上发来发去的帖子,最容易出事的便是你们这些ex。”
“那我该怎么办?”
“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连婚都没结,你这就算不得小三。继续勾引,直到到你手上为止。”
沈舒心觉得自己呆英国这四年都过时了,连感情这种事都得小表妹手把手来教。也怪不得她,她自小在香港念书,后来去了英国,接受的都是英伦教育,国人间这些歪歪心思确实没学会多少。可她这个小表妹却是了不得的,87年的小女孩,书没念多少,却不知在社会上混了多少年了。家里有钱,人又漂亮,就使劲糟蹋自己,劝都劝不住。
沈舒心原本也反感这样的女孩,成日里和小太妹似的。但苏珊出事,娘家愣是没个人来撑场说句公道话,只有这个表妹念着平日里拿了大姨不少好处,寻到那个二奶的住处,大闹了一架。那个女人还挺着肚子,吓得脸色苍白。众人去拉扯时,这表妹嘴里还喊着:“还有22天才18岁,现在揍你一顿还来得及。”她至此才对表妹印象大为改观。
她人也是极聪明的,表妹一点,她就透了。她和温煦华毕竟已经分开四年了,四年间他们错过多少事,谁也说不清。06年出国时,s市房价才多少钱一平米,现在又多少钱一平。在西欧,时间是以day或者week来计算,而这边用hour甚至minute来衡量。这个日新月异的世界里,她或许还很爱很爱温煦华,但他却不一定了。要把暧昧变成真感情,是需要下功夫的,必须抱着从头再来的勇气和决心。
一日见温煦华办公室亮着灯,她便走了进去:“阿煦”。
“哦,什么事?”
“周末,阿凯的山庄开业,去捧个场?”
温煦华看她递过来的请柬,笑笑道:“应该去的。”
“到时你接我?”
温煦华一怔,仍温和的说:“好”。
沈舒心瞧在眼里,嘴边仍微笑着:“那我去忙了。”走到门边,就听到温煦华说:“阿心,你等等。”
她双手插兜,转过身子问道:“有事?”
“那天的事,我不想你有误会。”
“误会什么?”
“那晚我们……”
“我知道,我要到自己的答案了,不是吗?你想过我,这就够了。”
温煦华觉得她话里有话,表面上是撇清了,可内里却仍透着让他不安的情愫。沈舒心坐在他桌前的转椅上,轻触着自己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道:“阿煦,我也不小了,许多事情分得清了。”
“我只是想,在我寂寞的时候,你能陪陪我。这样不好吗?”
温煦华听闻,觉得不可思议,但四年时光想来能改变的不只是容颜,也就安心许多。
周末温沈二人一起参加山庄的开业典礼,为感谢宾客的捧场,山庄还免费提供周末的住宿。宋思阳就住在温煦华隔壁,晚上睡不着想邀他去钓鱼,一摁门铃,谁料开门的是沈舒心。当下就知道温煦华麻烦大了,扯过他道:“你果真死性不改,脚踏两只船的家伙。”
温煦华摸摸鼻子,笑笑说道:“不要在江妍那里乱讲”。
新挖的一个鱼塘,鱼苗才刚放下去不久,钓上来的都是小鱼,不过瘾,温煦华尚能熬得住,宋思阳却觉得没趣了,遂把鱼竿搁在那里,去了临湖的别墅里。大家伙都聚在那里开派对,喝酒聊天,热火朝天的打着麻将。有人兴起想打几杆球,索性差人把湖那边会所的台球桌都给搬了过来。
宋思阳对麻将没什么兴趣,见好久未露面的tony站在台球桌边,轻快的走过去道:“来一局?”
tony摇晃着酒杯朝窗外指了一下,问道:“这怎么回事?”
宋思阳一瞧,那位沈大小姐正耐着性子陪温煦华钓鱼,遂耸了一下肩:“还能有什么,齐人之福呗。”
“世方如今被那她那继母弄得乌烟瘴气,我还以为舒心是看不过,谁料回来倒不争事业,要争有情郎。”
“她要是早些回来,估计就没江妍什么事,要是再晚些回来,等阿煦娶了江妍,心也就死了,偏偏这个不早不晚的节骨眼上回来。”
他二人的谈话倒引起不少人的加入,东道主的阿凯就先插了一句,他老爸是s市连锁百货界内赫赫有名的三巨头之一:“那个叫江妍的什么来历,这里有人见过没?”
“思阳肯定见过,就是中盛地产的。”
“就这么个人,阿煦还藏着掖着,也不带出来瞧瞧。也真是搞不明白,放着这么好的沈千金不要,非要去娶个小丫头?这大小姐的,还不跟他闹啊。”
“如今的小丫头都厉害得很,不要瞧不起人家。”
tony接了话:“我也觉得那女孩不错,挺适合阿煦。”
众人倒乐了:“说来听听?”
“很简单,这样的小姑娘长得漂亮、学历也好、性子柔和,看上去还不怎么精明,更重要的是看得住她,不会使什么花花肠子。”tony把杯中酒尽数饮完,去年一次饭局上见了江妍,印象深得很,沈舒心要是聪明些,就应该放手了。
这话刚落,有人笑着打趣:“tony哥是现身说法吧。”马上有人拿起麻将子敲他脑袋:“tony这是在点化你啦。”当年他的离婚案也是轰动全城,隐匿财产被举报,那位前妻可卷了他9位数的财产和情人跑路了。
但这话却是有几分理的,这些公子哥也明白,世人常说要门当户对,可婚姻家庭里,哪有绝对的平起平坐。他们原本不愁财钱事业的,性子也强势,娶回来一个同样家财万贯的千金世家小姐,势均力敌的,过了三五年还没离婚的,只能一辈子死磕。是已这当中结婚的多数已经离了,没结婚的,没有迫切的家族利益的,都反对着家里给安排的亲事。他们心里和明镜似的,自己这条件,要找得找个让自己活得舒坦的,无非不就是怕人家惦记钱财,签个婚前协议不就得了。
“话说回来,找老婆还真不能找太精明、心思太活泛的。”又有公子哥搭了话。
“林肖那个名记就是。”他这个“名记”听来就让人容易想偏。
大家都知情。林肖老爸原是s市委干部,主管经济,辖区内的高科技以及互联网企业众多,而且还拥有不少金融界赫赫有名的民企大鳄和总部集团,无论从数量还是质量上来看都是全国首屈一指的。那个名记原本不是名记,只是一家杂志社产经版默默无闻的小记者,自从和林肖交往以来,托着这次关系拉着他到处应酬,这个圈子里也跑得殷勤,大家看在她家公的面子上,的确给她做过不少□或者深度报道,这才慢慢的有了名气。可人要知道自己的斤两,男人愿意给你的前程铺砖盖瓦的,你应该知足而且有所感激,不能认为那是理所应当的。这两年那位“名记”有了名气,又去了香港知名的中文电视台,忙得是□无术,就连带着林肖都看不上眼。
温煦华进来时,正巧听见他们谈论这事,他也知晓,当时就告诫过阿林,在这个圈子里没什么背景却过于活泛的女人,都有着极强的功利心,不是什么善主,交往可以,娶回去要慎重些。
汇安的年终派对,沈益山也去了。他与陈启泰同是s市商界翘楚,三年前更是一同看好一个项目,合股开了间电商公司。
对于女儿和温煦华的八卦,他也知道些,但父女感情一向寡薄,没别个父亲的热心。一是女儿性子像她母亲,是个撞南墙也不回的主,二是富人家的儿女历来有资本折腾,瞎闹就瞎闹,以女儿的条件折腾醒了也不会就此掉了价,没什么好担心的。
但晚会间看到温煦华携太太在宾客间应酬,满面春风,自己女儿虽在一边也含笑交谈,却显得冷清,便感觉脸上讪讪的、挂不住,是已当晚就让沈舒心同自己一块回去。沈舒心这次回国,除了除夕晚上回去过一次,便再也没踏入过家门,这个地方不管过了多少年,她都不愿意再来。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
“这里是你的家,有爸爸在,也有工人照顾你起居,搬回来不好?”
沈舒心笑了起来,看着自己父亲如此诚恳的脸孔,心想男人装傻时怎么都一个样:“好啊,我可以回来。叫那个女人带着她儿子搬出去。”
“心心,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随便使性子,她如今是你后妈了,要学会尊重。”
沈舒心耸耸肩,故作轻松的道:“所以,爸爸,我不回这个家才是天下安宁。”
沈益山摇摇头,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再扯下去,还是转到正题上。
“你和温煦华之间,还是有个了结好。”
“当初你不是让我不要管你的事,如今原话奉还,我也不需要你管。”
“心心,不管你怎么恨我,但是这个世界上对你没有私心的男人只可能是你爸爸。温煦华若有心对你,就不可能让你出席,又要你难堪。你的条件摆在那里,不需要看人脸色,给人做小。”
“谁难堪了?谁要做小?”沈舒心听闻勃然大怒。
“你的性子太像你妈,过分争强好胜,你以为你一定抢得回温煦华?”
“怎么不可能?那个女人你今日也看到了,样样比不上我。”
“她样样比不上你,你就不服气,就要抢回来?心心,爸爸今日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同你讲,对一个女人来说,样貌、学历、背景都不重要。你样样都好,但是你爱的人对你不上心,你就输了。”
沈舒心只觉得父亲的话字字戳心,便夺门而出。沈益山见自己女儿仍如此执迷不悟,只能摇头,别人劝她或许还能听进去,自己和她关系这么僵,不火上浇油嘛,看来还是改天找陈家父子饮茶吧。
沈舒心其实也明白,爸爸说的未必不是道理,可听得懂是一回事,能做到是一回事,心里怎么想又是一回事。自国庆后温煦华与江妍度假回来,明显变化了不少。他如今在旭日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朋友间的聚会也推托得多,自己邀约不是说公司事情多就是家宴。她也明白,男人逼得越紧逃得越快。起初还安慰自己,陈叔叔犯病,他调任汇安担任副总一职,确实会比以往忙碌许多,如今看来未必,只怕是借口。
是啊,爸爸的话更让她觉得悲伤,她是什么都好,长得漂亮、又有能力、家境还很不错,在如今这样的社会别提有多吃香。可男女之事,这些全都不算数,或者顶多让人着迷和不抗拒,“上心”这两个字自己离得真有那么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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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不堪一击(6)
转眼又到了跨年,办公室的小女孩叽叽喳喳讨论着元旦三天去哪里玩,沈舒心里戚戚的,不知道是否有人陪伴。回到家,已是深夜11点。回想一年前这个时刻自己孤身在英伦,不就是那么期盼和他一起倒计时才回来的,怎么过了一年,已近在身边,却还在期盼?
温煦华正在家陪江妍看电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慢悠悠的接起来,假装不经意的走到露台去说,江妍看在眼里,未说一句话。
“阿煦,我刚下班回来,不舒服。”电话自然是沈舒心打来的,他才要避开江妍。
“怎么了?”
“可能是胃疼的毛病犯了。”
“吃东西了没?”
“吃不下。”
“叫份外卖,多少吃点。三餐你老不注意吃,才会这样。”
“阿煦,你过来陪我好不?”
“别闹,我在家。”
“我像闹事的人吗?你婚也结了、蜜月也度了、我不都安安稳稳的。国庆陪她、圣诞陪她、元旦还要陪她,我呢?”
“心,我们不说好了。这些事情我不希望江妍起疑心。”
“可你也答应过,我需要你的时候你陪着我?怎么,不算数了?我是真的疼,不骗你。”
电话里的声音确实显得有气无力,温煦华心想还是过去看看,转身进了客厅,朝江妍笑道:“思阳他们说我好久没出现了,在雅唐开了个派对,非要我过去玩玩。”
“好啊,你去吧。”江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随口就应了。
“嗯。”
“哦,早点回,明天上午还要出发呢。”
“知道。”
温煦华原以为沈舒心是甩些小任性来哄他的,谁料到了她的住所看到整个人在沙发上蜷缩着,才知是真的不舒服。
“吃药了没?”
沈舒心指了指茶几上的药盒,“吃了不管用,还是很痛。”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下午。”
沈舒心在英国就有胃病的毛病,三餐不规律,爱吃西餐和生冷食物多,所以家里常备着胃痛的药物,让她去医院看看,她也只说没事,捱过就好。温煦华见她在沙发上躺着,两只脚丫里露在毯子外边,一摸冰凉冰凉的,便抱起来往卧室走:“知道自己病了,也不注意。电视别看了,床上躺着去。”
沈舒心柔软得像只小猫,勾着他脖子任他抱起,突然想起了一句广告词:“幸福不是从来不生病,而是生病时,总有你递上的一杯温暖”,还真是贴切。胃痛起来本难受得要命,孤单单一个人怎么都熬不过去,要有个人陪着才好。
温煦华依偎在床头用手轻轻揉着她的肚子:“以后一定要注意身体,早知道英国菜不是一般难吃,没料到它这么厉害。”
可一个多小时过去了,沈舒心的胃疼一点好转的迹象也没有,相反脸色越来越苍白,肚子也不时阵痛起来。
“阿心,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可能是肠胃炎吧。”
“我也不知道。”
“你能起来吗?还是去医院看下比较好。”
“嗯。”沈舒心也觉得不对劲,自己硬熬是熬不住了。
温煦华赶紧驱车把她送去了急诊中心,一检查果然是急性肠胃炎,要打点滴。待这几瓶点滴挂完,再回到住所,已经接近凌晨四点。
“阿煦,今晚不走了?”
温煦华低头看着怀中女子颇苍白的面容,不忍再伤她心,叹口气道了声“好”,整个人就钻进被子里,他来来去去折腾了半宿,实在累了。
第二日中午,温煦华才赶回了熙园,江妍已经把他俩外出小度假要的用品准备妥当,放置在一边,看样子已经等了好久。
“那个,有个朋友喝太高,酒精中毒,送医院去了,忙到早上,困得很,就在医院睡了会。”
“打电话你也没接。”
“顾不着。”
“去冲个凉吧,还要不要睡会,下午出发也来得及。”江妍没有追着细细问。
“不用了。洗个澡就走。”
他赶着时间,也没带浴巾进去,便招呼江妍给送进去。江妍推开浴室的门,热气腾腾,她递过浴巾,笑着说了句:“你也真够忙,跑完这边跑那边的。”
温煦华听着,没来由打了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浴室的门打开,跑进了冷空气。
去年元旦,温煦华便说要带江妍去温泉区度个假.可一年下来,结婚度蜜月,交接公司项目,却是难得为出行找出个闲暇时分,所谓有钱人,分秒都是金钱。因此拖到今年元旦,才又提起。
温煦华开车,一路观察副驾驶位上的江妍,神色无常,心里嘀咕:这丫头啥时候开始变得心机莫测。手机收到短信,打开来看,是思阳发来的短信:“哥们,这次,又给你兜住了。”
他微微一笑,心情也变得爽快,即刻删掉短信。早知道江妍会怀疑,他怎会没有防备,事先就和思阳套好了词,所谓哥们当如是。
去天然温泉区不过三小时的车程,可今日出s市就车祸不断,时间耽误不少。眼看着夕阳西下,车子还在高速路上以龟速行驶,江妍便有些烦躁。
她记得公司一位同事说节假日回老家,原以为早上5、6点的光景,不会堵车,可一上高速就发现无数起车祸,待走了300里后路才开始畅通无阻,他戏谑因为新手都死在这300里的路上了。她为什么不肯学开车?一半就是被这些马路杀手给害的,现在的人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随便拿个驾照就敢上高速。
温煦华拿出gps,要江妍搜一下最近的出口到温泉区怎么走,这段路堵成这样,先下去吃个饭也好。夜幕降临,二人才赶到了山顶的温泉区酒店。车子上闷了好几个小时,二人打算先睡一觉,半夜醒来再去吃夜宵。
温煦华精神比江妍要好,睡上一会就醒来,见江妍还盖着被子,便轻身下了床,走到洗手间打的电话。江妍眼皮动了两下,却未起身,仔细一听,洗手间传来的像是白话,模糊不清。她今日烦躁至极,便掀开被子,赤脚下床打开电视机。洗手间的门开了,温煦华神情泰然,说着“bye-bye”走了出来。
“你醒了?”
“没睡好。”
“换衣服,我们下去泡温泉。”
“你去吧,我下午才发现,大姨妈来了。”
“这么巧?”
“嗯。”
“那我也不去了,陪你逛逛,这里是山区,空气挺好的。”
山区气温本来就低,夜晚温差更大,江妍衣服带得不够,温煦华只好把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
“刚才和谁打电话?”
“就是住院的朋友,看他情况好些没有。”
“我昨晚打电话你没接,就打给了思阳。”
“哦,害你担心了,下回肯定接。”
“没事。”
二人不愿在酒店点餐,便跑了出来,谁料这里是个自然保护区,禁止过度旅游开发,除了那家五星级酒店,周围的饭馆酒楼少得可怜,本地山民也不愿深更半夜还要招待这些吃喝拉撒的外地客。他们逛了一圈,都没找到可吃饭的地方,无奈在一家灯光昏黄的本地汤粉店里点了些吃的。
“本想请你吃好的,可惜没有办法。”
“回去再请好了,我记着。”
“知道,你小肚鸡肠,八百年前的事你估计都记得。”
“哪有,我这个人是天秤座,最不记人过的。”
“戒指怎么没戴?”
“出来旅游,自然不戴的,万一落单,被人盯上怎么办?”
江妍在酒店睡得不踏实,温煦华半夜起来小解,再回床上看到她眉头深锁的模样,那份内疚之感便来得凶猛。
婚前与发小死党们相聚,大家起哄他怎么娶的不是香港的富家千金沈小姐,也不是上海滩的秦氏名媛。他当众只是笑笑,随他们闹过就是。可那时心里却也想过,比她漂亮、学历好、能力强的女人,在自己身边多的是,为什么交往不算长、感情不算深,就娶了她?理由看上去也很简单,她性格好。条件过于出色的女人大抵脾气秉性不是一般的差,要么骄傲得过人,要么强势得让男人都怕。他温煦华如今要的不是一段折腾的爱情,而就是这样一个女人。她性格好,就会安安静静的站在他的背后,就不会因为发现什么而任性闹事。
目前为止,都是这样。自己的生活江妍从不做安排,她总是配合、尽量的配合。他突然想起婚后不久的一个深夜,自己在应酬,江妍打了好几通电话,有些烦躁,便凶道:男人在外应酬,缠得这么紧做什么。次日回家江妍也没说什么,只是此后晚上就再也很少打电话了。
潜意识里,温煦华与大家一样,觉得江妍嫁给他,是享了福的,不说别的,起码她这一生都能衣食无忧,不需为些蝇头小利而终日奔波,可她想什么、念什么,自己有真的有关心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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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轰然倒塌(1)
2011年的春节比以往都来得早,江妍作为新媳妇,头年拜年,红包拿到手软,眉飞色舞到不行。只不过节后上班,遭遇扫楼盛况,头一个变得两个大,去年还是她扫别人的,今年轮到了自个。幸亏听了温煦华的劝,多准备了不少红包,初八上午就散出去九成。集团人事部的周总拿着杯子笑眯眯站在办公室门口,说道:“江妍人缘不错嘛,排的队比我那里都长。”
江妍只笑着说“哪里”,人事部办公区在对面,周总过来是叫财务部的总监,说今儿个开工,管理层聚个餐。周总一转身,又招呼江妍:“江妍也一起去啊。”
江妍忙摆手:“不去,不去。我中午有约了。”
周总一副了然的口气:“哦,那改天再和我们聚聚。”
这样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自从与温煦华大婚后,她在公司里不再是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年前南方区、s分的聚餐都说请她这位“财务部领导”过去指示指示。可她在事业上没什么大野心,也玩不转这些人心调度,一颗心思几乎全落在温煦华身上,不愿花时间精力在这些无谓的应酬上。
说中午有约,只是幌子,却不料倒真有人打来电话说一起吃饭,这人江妍想都想不到,集团人事部高级经理秦茜茜。
因婆婆的关系,她对秦茜茜总有些芥蒂。那日自己在咖啡厅里等了好几个钟头,明明能看到她眼神里似有似无的嘲讽,可后来在公司遇上,她却能装得很是关心一般,时常问问自己的近况,言语中无不透露出自己和温家非一般的关系似的。这种人的性子,江妍早就受教吃过亏了,脸上不露出什么颜色,心里却是防备的。
中午时间也不多,二人就在公司附近一家西餐厅吃的套餐。秦茜茜浑身散发着上海滩小姐的精致气,害得坐在对面的江妍颇有压力,也不敢敞开了吃。
“真要谢谢你,帮我把东西带了过来。”秦茜茜如今还是单身,自然回上海过的春节,她每年都要去给温家拜年。这次去,温家外公主动说起要给江妍头年的新媳妇礼,快递过去不放心,要她给带过来交给江妍。
“不客气,也是顺路。”
“这个年过得太忙,就没空去上海,外公身体怎样?”
“还可以,天气好的时候还能下楼溜一圈。”
“这样就好。”
秦茜茜只吃完了一小碗蔬菜沙拉,其余的都交代侍者收走。江妍看见,说了句:“吃这么少?”
“习惯了。对了,下周有朋友举办的沙龙,有兴趣没?”
“沙龙?”江妍对这类所谓贵妇人的字眼还真没什么感觉,“什么样的?”
“红酒,那个朋友在香港新开了一间高档酒庄,所有的葡萄酒都是来自法国波尔多最顶级的酒庄。”
江妍不自觉撇了下嘴,还沙龙,不就是个品酒会,这两年,红酒卖得很热,价钱也飙升了不少。奇怪,秦茜茜怎么这么热心,会来邀她,对方耸耸肩解释道:“当然,我也占了一点点股。”
“好啊,有时间就过去。”
“我还邀了其他人,周总的夫人会去,还有旭日的沈总监,你认识吧,她也去。”
“沈舒心,你也认识啊?”
“认识很多年了。阿煦和她……”秦茜茜一看江妍脸色,似乎不太知情,“你不知道,阿煦没告诉你?”
“什么?”
“也没什么,他俩曾经交往过好几年。”
这事江妍确实不知道,她心里一直在怀疑温煦华和沈舒心有一腿,但都以为是沈舒心来到旭日之后的事情,从未想过二人有如此深的渊源。
“哦,我还真不知道。不过阿煦以前的事情,我也懒得知道。”
“还真看不出来,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境界,倒让我们好学了。”
“秦经理拿我开玩笑吧。”
“哪有,我是真佩服。舒心一回来,我还以为……,哦,算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也不用介意什么。”
吃完这饭回来,江妍心中始终有块膈应在,干什么都觉得不高兴,到了晚上温煦华又是晚归,她就有些心神不宁。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老是失眠,要么是整夜都清醒着无法入睡,要么便是无止境的做梦。什么样的梦都有,小学的课堂、初中的同学、大学的宿舍,火车上、光着脚丫子、走着走着,场景换了无数个也不知要去什么地方。当然还有最最让她害怕绝望的梦,温煦华带着面目模糊的女人回来,不管她如何哀求哭闹都丝毫不为所动,甚至于无所不能的讽刺挖苦要赶她走。
醒来时,往往枕边还是空的,她睡得极早,温煦华回得极晚。年前他好过一阵子,可过了一个年,就又恢复了原样。有时候呆呆看着天花上的吸顶灯,江妍仍会想,与其这样静静的,等着毒蛇吞噬了自己的内心,还不如拼死反抗一下,就算最后还是会死掉,起码没有那么多的绝望与哀伤。
再等到温煦华打来电话说晚上有应酬时,江妍依然说“好”。她到底还是软弱,所以才会在一日一日的沉沦中害怕失去已然获得的东西。可挂掉电话,突然有一股不可自抑的恶心感冲到喉间,她立马跑到马桶跟前干呕一阵,才觉得舒心些。坐在卫生间的地上,她蓦地笑了起来,难道自己的人生都打算在这样的灰暗中度过,不敢正视什么也不敢放弃什么。心里捱得过,脑海捱得过,这身体倒闹起来了。一咬牙,她便穿戴妥当,直奔美兰山苑而去。
江妍只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度日如年,她下了多大的勇气才敢来到这里,碰一碰自己的运气。温煦华说了不归,但却不一定会住在美兰山苑,可能在酒店,可能在别处,即便住在这里,也许没出什么事,自己来这一趟,大概会毫无收获。房间里没开一盏灯,江妍坐在沙发一侧的地毯上,只听得见时钟滴答走过的声音。她好几次想拧开把手走出去,停止自己这荒唐的举动,但内心底居然还有丝微弱的声音在支撑着自己:若不经受眼前的黑暗,断无可能迎来明天的晨曦。
5个时辰过去了,江妍已经灰心到了极点,看来自己是等不到了。正当她想靠着沙发猫一会时,赫然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她顿时睁大双眼,尽量蜷缩着自己的身体,连呼吸都不敢,更是恨不得压下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她低着头,只听得见声音,先是门锁转动的声音,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然后是鞋子的声音,很明显的高跟鞋被脱下甩在一边的声音。江妍只觉得自己脖子被人掐住一般,透不过起来。大脑也也似高速列车驶过,接下来几秒似乎什么也听不到。
那两个人脱了鞋,没有开客厅的灯,直接去了卧房。江妍从地上爬了起来,靠在沙发上,大口大口喘着气,刚才那么一刹那,她觉得自己似乎置身沼泽泥潭般,窒息得快要死掉,自己果然很衰,好事预料不到,坏事一猜一个准。她坐在沙发上,卧房里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们没有关门。再接下来,是哗哗的水流声,很显然有人在洗澡。
江妍还坐着没动,她这个人遇上紧急的事,条件反射一贯要慢半拍,这个时候不是该情绪激动吗?她好像没有,还有理智思索接下来该怎么做。现在进去还是行事时进去,捉奸后要怎么做?甩一巴掌,还是夺门而出?她一闭上眼睛,眼前便浮现出那对男女赤身裸体交织的画面,顿时不寒而栗。自己真见到这样恶心的场景,接下来的人生估计都摆脱不了它如影相随。
她缓缓走到开关前,重重的按了下去,原本黑漆漆的客厅明亮如白昼。卧室里立马有女声惊呼道:“谁?”然后是男人的声音:“怎么啦,阿心。”
“客厅灯亮了。”沈舒心怕有劫匪小偷什么的,不敢出来,把卧室的门给关上了。温煦华还在洗澡,听她这么一说,围了浴巾就出来,一开房门,只见江妍直直站在门口。他脸色变得惨白,一声未吭。沈舒心已脱了裙子,但担心客厅里有陌生人,又往自己身上套温煦华的衬衫,当下看到江妍,也错愕不已。
空气变得很凝重,温煦华咽下口水,道:“你怎么在这里?”
江妍的眼神越过他,直接看着在床边换衣服的沈舒心,语气幽远得不像话:“沈总监,请你穿好自己的衣服,回家去吧。”
沈舒心望了温煦华一眼,可那人没未理会她,便只好躲在一边换了衣服,再拿起自己的包,未发一语走了出去。温煦华料想便要开始狂风暴雨了,谁料江妍眼神一下子就涣散开来,径直转身走了。
温煦华觉得不对劲,抓住她道:“妍,怎么啦?”
江妍用力甩开了他手,跌撞着往旁边的卧室走去,嘴里喃喃说道:“我要睡觉,我要睡觉。”
他跟了过去,在卧房门口抓住她手臂:“妍,你不打算听我解释?”
江妍依然双眼无神,嘴角向下抿着,道:“我很累很累,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说完便关了房门。
温煦华见江妍这个样子,只觉得毛骨悚然,如果她吵闹撒泼摔东西,甚至拳脚相向,那都没什么,只说明她是个正常不过的女人,捉奸在床,自然要发泄情绪。可眼下,她要做什么?睡觉,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要去睡觉?他活了34年,历来自诩“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头一次有那么丝内心无底,凉飕飕的感觉。
他拍着房门,依然不住的叫唤:“丫头,你出来。”
许久,房门里才传出微弱的声音:“我现在什么不想说,你也去睡吧。”
现在是三月下旬的天气,即便转了暖,可s市这样的南国城市,到了晚上也有些凉,更何况温煦华只披了块浴巾,可他手心湿漉漉的,摸了一把脸,都是水珠,心想可能没擦干吧。他不是傻子,江妍不愿意跟他闹,甚至不哭不质问,恐怕是心里已有了答案,所以他的解释也无所谓听与不听。
他回房间到处翻抽屉,好不容易找出来钥匙,一□去仍是开不开,江妍反锁了。“妍你在做什么?这个样子,我很担心,你出来,不要吓我。”
房间里再也没有回音,温煦华只好拿了一包烟守在门口抽了起来,心想明天可要怎样才能过了这一关。屋里的人果然好厉害,争吵叱问都不需要,就能让自己担惊受怕一整晚,这也算得着所谓的上者伐其谋,制夫上上招。
温煦华坐在门口守了一夜,哪里睡得着。房门一开,立马抬头来看,讨好似的叫了声:“妍妍。”江妍对他守在门口似乎也不意外,只跨脚过去,到了客厅。他见自己被当空气一般忽略,心里不免发涩,叹气自己都大了她11岁,怎能让她随随便便就夺走了控制权,如今倒要看她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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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轰然倒塌(2)
江妍已经穿戴妥当,正在换鞋。温煦华见她去开门,果真没有聊聊的意思,才出了声:“怎么,妍妍,这件事过去了?你不想问我些什么?”
“今天早上公司有个会,我先去上班。”江妍脸色平静,眼睛既没红肿也没黑眼圈。
“你做决定了,是吧?不打算告诉我?”温煦华双手插在裤兜,脸色冷清,靠着一侧的墙问道。
江妍沉默了一会,仍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温煦华猛的夺过她的包,扔在地上,又用钥匙把门给锁了起来,盯着她说道:“我这个人不一样,性子比较急,有什么事呢,一定要尽快解决掉。”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既然你这么着急上班,我帮你请个假好了,事情没解决之前,谁也出不了这个门。”他熬个一个晚上,下巴胡渣都冒出不少,是死是活,倒给个痛快,他是一天都拖不下去了。
江妍见走不掉,便回到客厅,轻声说道:“好,那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温煦华一时语塞,过好一会才说了一句:“我和她之间,只是玩玩而已。”
倒听得江妍笑了起来,不无讽刺的说了句:“你的解释也没多大诚心嘛。”
“她是旭日的副总,经常一起出外应酬,难免发生点什么,可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
“那枚钻戒,你怎么处理的?”江妍低着头,手停不住的去抠指甲上做的花纹。
温煦华倒眯起眼睛说道:“看来那份礼单你早就看过了。”他坐在靠着江妍一侧的沙发扶手上,继续道:“也没什么,只不过是女人间争风吃醋搞出来的小玩意,我已经扔了。”
“不是当年的求婚戒指吗?”
温煦华骤然回头望着江妍,后者冲着他一笑,却笑得难看:“相信我,我恐怕比你想象中的要知道得多。”
“你知道些什么?”温煦华问道。
江妍从地上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他:“昨天过来时,正巧看见下面有影印社,便给洗出来,心想可能用得上。”
温煦华打开一瞧,都是他和沈舒心呆在一起的照片,冷笑道:“还瞧不出你有这样的出息,会找人偷拍啊。”
“我没那样的本事,别人发我邮箱的。”
“谁?”
“自然是有心人。你若有时间也可以查查,看来我们之间的事还蛮有人关心的。”
温煦华把照片扔在茶几上,看着江妍,语气中倒有几分嘲弄:“看来昨晚不是偶然,你就是来守株待兔的。”
“可我希望我没抓到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就不用扯谎了。说说吧,你做了什么决定?”
江妍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说出来,更没想到他俩能平心气和谈到这一步,抬头看着温煦华那张脸,30多岁的男人确实熬不得夜,才一宿没睡,他憔悴不少。
“离婚。”江妍说得很清晰,昨晚那么大的变故,她却睡得很踏实,以往是因为翻来覆去的焦灼,而昨晚亲身经历过,心中反倒如尘埃落定般寂静。
温煦华已经点了烟在手上,他没烟瘾,也不怎么抽烟,可还是会在家里、车上备些烟做应酬之用。昨晚彻夜无眠,已经抽了整整两包,这可是他往日里一年都抽不到的量。
听到江妍如此清晰的说了出来,他吐了个烟圈,叹口气,起身掐灭烟蒂,用手轻轻勾起她的下巴,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不同意。离婚也好、分居也好,我都不同意,其余随你。”他说完就朝卧室走去,江妍站起身来,对着他背影大声道:“难道你说的,我就同意?”
温煦华向后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说了句:“会议结束,你现在可以上班去了。”
江妍觉得任何言语都难以诉说自己此刻的心情。说实在她受了这么大的伤害,不管这个人爱没爱过她,可作为一个丈夫,难道连句对不起都没有?话又说回来,自己要这声对不起还有什么用?她有她的自尊,既然事已成定局,恐怕难以回头,就该做得有风度点,顿足捶胸也好悲痛欲绝也罢,那都是躲在被子里的事情,再也不需让这个人看见,免得还以为是自己难舍难分。
温煦华洗漱完毕,穿戴一新,出了客厅,仍看见江妍坐在那里,呆若木鸡,心里也不好受。他是天蝎座的男人,本就强势得要命,不管心里怎么想,嘴上是出了名的死不认错,过了而立之年,性子变得更是沉稳坚毅,何曾在自己的女人面前低下过半分,昨夜低声下气在门外守着,没把房门踢烂已属不。更何况熬了一宿,该如何应对如何善后早就想了个通透。
他叹口气,把公文包放在一边,双膝跪在江妍跟前,伸手抚住江妍脸庞:“妍,我答应你,不会再和舒心有什么瓜葛。我会让她离开旭日,今后她若不回英国,硬要留在s市,我也不再单独见她,她在的地方我都带着你,你若不想去,那我也不去。总之,我和她之间事情到此为止,不会再有什么。”
“妍,为什么不说话,不肯原谅我?”
江妍低着头问道:“你为什么不肯离婚?若是怕分财产,你放心,是你的,我一个子儿也不要。”
温煦华一听就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继续劝道:“丫头,离了婚,你要做什么?或许你觉得俗气,可你才24岁,负气离了婚,今后的人生会比你想象中过得要辛苦。”
“那也是我自己选的,不关你事。”
“从你爸爸手里接过你开始,你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决定。我大你许多,这场婚姻不是和你商量着过家家的,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离婚。至始至终,我都希望是你陪着我白头到老,不是别人。”
“可你喜欢她,对不对?现在都还喜欢着她,对不对?”江妍拼命想忍住不去纠结细节,可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起了翻天波浪,愣是收不住。分手这么些年,一回国就能擦枪走火,让人如何不去想。是谁说的,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不是从未爱过就是从未忘掉。
“没有。”温煦华倒回答得快。
“10年的元旦是她给你打的电话,11年的元旦那晚你也是陪着她的,对吧。”
“妍妍,这些事都过去了。你还小,才会以为自己看到的世界就是非黑即白的。”温煦华瞧着她痴痴傻傻的模样,知道自己真是伤着她了,不无懊悔,把头枕在她腿上,道:“妍,相信我,只要过了这一坎,我们还有很美好的未来。就不能给我这次机会,原谅我吗?”
“可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了。”从最初的黑丝袜开始,不,那些约会时不住追来的电话开始,江妍都数不清自己究竟藏了多少的秘密在心间。一想到这些,呼吸都好似没有力气,就连腹部都能生出些酸痛感。
温煦华一直埋着头,待发觉泪珠滴落才抬头,只见江妍抿着嘴巴,已经无声哭了出来。温煦华伸出手去擦掉泪痕,也哽咽着说道:“你应该明说出来。你老公哪是那么胆小的人,被你试探下,就能收手不成?”
江妍一听这话,倒哭出声音来了,肩膀也不住抖着:“明说?如果不是我站在房门口看着你们,光拿着那些照片、丝袜,有什么用,你会承认吗?”
温煦华搂了过去,道:“妍,我们出国一趟吧,前两天你不是说樱花要开了,我们就去^日本。”
“不去。我想静一静,你走吧。”
江妍回了熙园,立马就收拾东西。去年从宿舍搬过来时,宁可每月多支付这近两千的房租,为的不就是今天。还真是讽刺,一年时间都不到,自己便要转身跨出这个家门。
东西还没收拾完,温煦华便回来了。一推开门见她已放了好几个袋子在地上,拉链都还没拉,一瞧,衣服、毛巾、笔记本、化妆盒、鞋子,甚至还看到一个棉签盒,还真是清得一样不落。
“怎么,不说一声,就打算把自己给打包走?”
“我还是坚持我的决定,先搬回宿舍去,大家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我没什么好想的。”温煦华公文包甩在床上,回答得干脆。
一副无理都不饶人的做派,江妍看得生气,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我要一个人想想,总可以了吧。”
“可以,你要想什么,干什么都可以,但是只能在这个屋子里。”温煦华说得坚绝。不管如何,江妍是他妻子,他了解她的个性,不轻易做决定,做了的话当然也不会轻易更改。倘若自己真的以示忏悔内疚,愿意尊重她的决定而让她出了这道门,温煦华敢百分之百的说,江妍便真的回不来了。
彼此冷静,好好想想?说这些话的人要么真是迷茫,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要么便是已下了决心打算永远冷静。温煦华清楚得很,所谓的冷静就是冷战,几天?几个星期?还是几个月?不长不短的时间里分居着,没有那个人在你跟前磨着哄着,一个人呆着越冷静越孤单,越孤单越想寻求自我保护,于是越想那个人便越觉得索然无味,这样的年代里,离了谁都能活得下去,如今这副光景还不如散伙得好。
“你什么意思?我要去哪里,你管不着!”
“管不着?你可以试试,你要敢走出去,我没打断你双腿也会捆起来。江妍,我告诉你,你打算和我闹多久都没关系,一个月,一年,还是一辈子,我都奉陪。”
江妍倒笑了起来,把手里正在叠的衣服全扔了出去,说道:“你这个人大概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事吧。”
温煦华看着她,口气只得软下来,叹了口气道:“我要没做错事,哪还容你在我跟前甩门脸、扔东西。”
江妍仍有些怕他,温煦华大她11岁,平时宠溺得多,玩笑间闹点任性要做点什么,也大多如她意思,但他说了不可以的,自己是万万不敢去撒野的。自己本就不善于吵架撒泼,眼下见温煦华强硬,便闷气把自己锁在书房。
温煦华见江妍把东西又收拾了回去,心里舒了口气,幸好小丫头和自己还不是一个战斗级别的。只要她呆在这里,他就不信,日复一日的劝着、哄着、忏悔着,她还能硬着心肠不肯原谅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有时候笔误,熙园和馨园是同一个地方,陈旭东也是陈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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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轰然倒塌(3)
接下来的好几天,不管温煦华如何在自己眼前晃悠,碍着自己做事,江妍愣是把他当成透明人一样,不理不睬。温煦华知道不是自己该撒气的时候,公司里把授权书给签了后也不怎么去,只一个劲的在家里守着她。
江妍在家休息了两日就去上班,温煦华便早送晚接的,还亲自买菜做晚餐,穿着小碎花的围裙忙里忙外,端茶递水。她冷眼看着,心想一个大男人怎能精明成这样。平日里做饭菜时,一根葱都要等着你切的主不会突然间变得勤快的。
周日的早上,他还在厨房帮江妍榨玉米汁,宋思阳打电话过来:“你在家不?上次一起打球,杆落你那里,我过来取一下。”
宋思阳一摁门铃,只见温煦华系着花边围裙的样子,不免大吃一惊:“什么打扮,玩角色扮演啊?”
“去你的角色扮演,眼下我正深陷苦海。”
宋思阳一瞄屋内,不见江妍的人影,问道:“怎么回事,哥们。”都在一个集团呆着,他也知道温煦华签了授权请假的消息,还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处理,不料却是在家里呆着做家庭主夫。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放在餐桌上,温煦华一看时间才八点半,江妍没那么快起来,便把围裙给脱下,又换了鞋,道:“下去喝杯咖啡。”
宋思阳脑袋里转了来回就知道:“东窗事发了?”
温煦华已经点了烟过来,神情憔悴,苦笑着道:“不然呢?”
“那江妍什么反应,没跟你闹?”
“我现在巴不得她和我闹,有时还故意找她茬,惹着她,可她把我当空气一般,压根不理。”
“你休假就是为了这事?拆迁可正在节骨眼上,剩下的那20多家说什么也不肯签协议,再晚下去就拖时间了,原计划下个月就要动工了。”
“知道,我让老何再去谈判了。晚几天不过损失些利息成本,现在什么事情最重要,我心里清楚。”
“行了,少抽了,再抽下去不得废了,要不分开一段时间,这样彼此熬着,受得住吗?”宋思阳见他点了咖啡,又抽烟,眼睛里也布满血丝,估料事情发生后他大概都没合上眼过。
“我有什么受不住的,30好几了,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我是担心江妍,这丫头脾气倔,性子傲、心眼又小,我不能放她一个人走,我得看着她。”
“沈舒心那边呢?”
“哪里还顾得上。对了,这两日你给我带个信,她能自己辞职最好,不到最后,我没必要和她恩断义绝,还是好聚好散得好。”
“散得了吗?之前你不是说旭日这一年多挣了30%,那可是她的功劳,如今这市场形势你也知道的,利润没下降就很不错了。”
“我也知道,走时辞退金丰厚一些,我自己出。她也许不要,但那是我应该给的。无论如何,她是不能在旭日待下去了,这是我答应江妍的。”
宋思阳沉默好久,才笑着说了句:“阿煦,说实在,我没想到你这么护着江妍。”
其实江妍一直没睡着,婚姻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鬼才能睡得香甜。她只是不想起床,起床后要做什么,发呆?看电视?想想就觉得绝望,还不如去上班得好,起码能分些精力和心神出去。
虽然情绪头不好,但胃口却不错。躺不到九点钟,她便觉得饿得不行,只得爬起来找东西吃。温煦华已经榨了玉米汁放在桌上,还有烤好的面包和荷包蛋,一碰都还是热热的。
3月底的天气,已经一日一日热起来了,江妍只穿了件短袖睡裙,洗漱后就坐在桌边吃了起来。可人却没来由的和这回潮天一般,烦躁潮湿并存,吃下两口便放下,再跑回楼上用被子捂着自己。
她不是个嗜睡的人,幼时良好的学习态度更是养成了早睡早起的习惯。每日清晨醒来,便思索着一天的工作生活该如何安排。以往她都能打理得井井有条。可如今,再也没有起床的动力。人若觉得日子过不下去,便不希望阳光的到来,万物开始复苏,只有自己尚呆在昨夜的黑霾中。
她听得到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接着进了卧房,然后有人说了话:“妍,不舒服?怎么只吃了两口鸡蛋?”
依然没有回音,温煦华好耐性的把被子扯过去,继续说道:“实在不想吃,就把玉米汁喝了,我给你端上来了。”
这样的口吻语气,江妍已听了一个星期了。她忍下心性、故意不理不睬,可对温煦华似乎毫无杀伤力,却把自己给憋坏了。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好不好,和你没关系了。”她扯着被子,歇斯底里的喊了一句。
温煦华不肯放松一点力道,继续掀着被子,她没什么力气,却也不肯放手,拼着最后一点气力双手一挥,给抢了过来,顺带着把床头柜的玉米汁整个掀翻,倒在了被褥上。温煦华停了手,只盯着她看。她只觉得自己心腹间有股气流往上冲,便伸脚一踹,那装玉米汁的玻璃杯甩了好远,掉在地板上,浑身粉碎,那清脆的声音如今在她听来好解气。
“怎么,要撒泼吗?”温煦华的口气挑衅。
“撒泼怎么啦,温煦华,我告诉你,我今天一定要走,就算被你打死我也要走。”话音未落,江妍就赤脚从床上跳下来,跑到衣帽间去换衣服。
温煦华怎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换衣服离开,跟了过去。她穿什么就扯下来什么,江妍这怒火就这样被勾了起来,他再来扯,就对着他拳打脚踢。温煦华也不还手,只把她压在柜门边,穿上胸衣就扯胸衣,穿上裤子就扯裤子,她再去拿他便再扔,内衣裤就那么几套,这一扔就没了,她便索性拿了外套直接套,也被抢了过去,整个卧室地板上到处都是她的衣服,狼狈不堪。
江妍此时只觉得这个男人不可理喻到了顶点,无理、自私、傲慢而且粗鲁,真是瞎了眼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见他再过来抢衣服,手就这样抓了过去。她做了指甲,虽然不长,但很坚硬,这一抓又用力得很,便在他脖子上留下几道血印子。
温煦华只觉得脖子处辛辣辣的,抓起江妍手一瞧,指甲缝里都还有血迹,那语气就恶狠狠起来:“猫爪子还利得很,待会全给我拔掉。”
江妍被压抑了这么多天,如今和温煦华这样赤身肉搏的对抗,那情绪便如江河决堤一般,倾泻而来。她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双手上,奋力一推,温煦华也大意了,居然被她推了出去,穿着棉拖的脚被地上的衣服给绊了一下,正巧摔在那些碎玻璃上,抬起右手一看,那碎玻璃已经给扎了进去,胳膊上冒出了鲜血。
江妍没想到这么一推会让温煦华受伤,呆住了,可立马回过神来,套了衣服赶紧往外跑,温煦华起身来追,江妍赤着脚已经“咚咚”从楼梯上下去了。碎玻璃还扎在胳膊上,温煦华也顾不得,夺门而出追了上去。幸亏这屋子够大,她还没跑出去,就被温煦华半拖半抱着给抓了回来。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倔脾气,死活要把江妍给拉回卧室去。江妍整个腰身都被他箍住,动弹不得,只剩拳脚相向。别看平时挺柔弱的一主儿,此时力气却挺大,温煦华右手本受了伤,也只能死死抱住,吃下她的拳脚,一个劲的把她往楼上拽。
江妍发了疯似的蹬他,眼看就要被抱到了二楼,她便伸手去抓栏杆,死也不让他抱进去。因为动了不少的力气,温煦华胳膊上的伤口也没止住血,还在不住的流,淌得不多但动来动去,已染红了t恤半边。
他拉着江妍一只手往上拽,可江妍死命抓住栏杆,怎么也不松手,这下倒好,成了势均力敌。再看江妍,披头散发,脸上泪痕一道一道,除了自己抓住的那只手,其余三肢都和猴子一样挂在了栏杆上,十足泼妇样,一点温顺的样子都见不着。
就这么会当口,他就缓过神来,觉得这样的争吵当真像小孩子般没个章法,还是算了,更何况自己右臂的伤口也还是先处理得好,便甩了手说道:“还要怎样个闹法。”
这话还未说完,只见江妍整个人失了重心,朝后栽去,愣是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她折腾了这么久,本就没剩什么力气,刚才能和温煦华僵持不下,就是借着栏杆和楼梯的斜度,温煦华往上拉,她就蹲着把重心往后倒,眼下温煦华事先未说就直接把手给松了,她来不及反应,重心还在臀部,便一股脑儿栽了下去。
温煦华见状,吓得脸色苍白,赶紧滚下楼来瞧,江妍趴在楼梯尽头,一动不动,他抱了起来,扶着她脸颊问道:“有伤着哪里没?”
江妍头重重的撞了一下,脑袋里嗡嗡作响,看着温煦华着急慌张的脸庞,手缓缓朝自己身下摸去,那里好像开了河堤一般,有什么流出来。温煦华顺着看去,只见江妍米黄色t恤的下摆被染了鲜红的颜色,不由倒吸口气,掀开一看,只见大腿间已经殷红一片,留了一地的血。江妍撑着上身看了一下,只觉得肚子里绞痛难忍,揪住温煦华的衣服,哭喊着:“阿煦,阿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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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轰然倒塌(4)
果然是流产了。
听到这个消息,卧在病床上的江妍只觉得异常酸痛。总以为自己蕙质兰心,凡事谨慎,可怎么连自己怀孕都不知情?这些天来,不时有呕吐恶心的感觉,自己全然不当回事,就连医生问她上次的例假何时来的,她居然都记不起来。想到这,她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大耳刮子。
见着她如此沉默不语,温煦华陪在一旁也黯然神伤。来医院后,他也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伤势,缠了一圈绑带,脖子上也抹了消毒液,还穿着那身带血的衣服,疲倦而狼狈。他本想回去给江妍拿换洗的衣裤来,那些都被血染红了,看得让人触目惊心,但不放心她一个人呆着,只好打了电话给细姨,让她跑一趟。细姨到了医院才知道出了事,见二人神色哀伤,担心之余也不敢细问,只得又跑一趟给温煦华也拿了衣服。
这日闹到现在也才下午,二人都没吃饭,细姨又给打了饭菜,留下个护工,温煦华便让她先回去了。他把饭菜一一摆好,小声劝着江妍吃点,可江妍呆呆傻傻的,哪里肯吃。温煦华只觉得心力交瘁,自己明明最不想伤害她,却把她伤得最深。
“妍妍,是我错了,都是我错了。是我出轨害你伤心,放开你的手又让你摔了下来。我不想的,我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
江妍从没见温煦华哭过,就连上次在美兰山苑抓个正着,也只是红了眼睛而已,如此的痛哭流涕真的是从来没有过。她怔怔看着他,说道:“孩子没了,我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为什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医生说了,才三周多,很多人这个时候都不知道的。”
“可我有反应,你知道不?我有反应,每天早上起来我都想吐,我就应该想到。”江妍突然间痛哭起来。人总是这样,明明不想要的,可真的失去了,又后悔莫及。
温煦华紧紧搂住她,把她置身于自己怀抱中:“妍妍,你不要出什么事就自责,是我的责任,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在外面乱来,你也不会这么担心。”
江妍只觉得腹部绞痛得厉害,揪得心脏也一样疼,更是放声大哭起来,好像要把这么久来的隐忍哀伤都给哭出来一般。
细姨从医院出来后,便给宋思阳打了个电话,说温煦华江妍之间出事了。陈启泰在香港参加商会,阿东虽然在家,但年纪太轻也处理不来什么事,亲戚间想来想去也只有他了解些情况。宋思阳听闻,即刻从果岭赶了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抱头痛哭的场景。
他也实在没料到这两人不吵则已,一吵起来居然会是武斗:一个流产住院,另一个胳膊、脖子上也挂彩。
见他过来,温煦华擦了擦眼角,哑着嗓子说:“你怎么来了?”
“细姨打给我的,她不放心,让我过来看看。你们这是出什么事了?”
二人都不说话,宋思阳搬过椅子坐下,瞧着江妍哭得红肿的双眼,说道:“江妍,没事了。他待你再不好,你也要先养好身子,养好了怎么算账都来得及。”
“谢谢。”
宋思阳一看对面坐着的表哥,眼神黯然、疲惫不堪,哪还有半点公子哥的样子,便道:“你还呆这里做什么?回家睡觉去,要不隔壁开间病房也行,反正也是特诊中心,不要再在这里讨人厌。”
“不,我在这里……”
“人,我会给你看好了,走吧,走吧。”
温煦华被赶了出去,宋思阳笑眯眯的进来,温和的说:“要不要吃点东西,这些不喜欢吃,我让人再去买。”
“不用了。”宋思阳平日里待自己还不错,用不着在他面前置气。
江妍吃了一小碗饭,宋思阳叫护工把东西收了,又洗了水果,放到她跟前:“用温水洗过的,不会太凉,你尝尝。医院门口的水果店买的青枣,刚下的货车,新鲜得很。”
“谢谢。”
江妍拿起咬了一口,青枣清脆甘甜得很,她垂了垂眼帘,道:“你应该都知道吧,她回国他们就呆一起了?”
“没你想的那样,你心放宽些。男人呢有时会做错事,能原谅就原谅,揪着不放,自己也不痛快。他毕竟是你老公,不要推到别人怀里去了。”
“有人稀罕要,那就给她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好、好,他这样的人不要也就罢了。”宋思阳是谁,哄个小女孩还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江妍吃过药便躺下休息,宋思阳出去买了几份杂志,一进来见她仍睁着眼睛瞧着天花板,空洞无神的模样,心里也不免唏嘘,瞧这陈家少爷造了不少的孽哟。
“我没事,你不用守着我了。”
“哪成,我答应阿煦了,你若有点什么事,估计他能把我砍了。”
“他若真有那么在乎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也是,不过大多数人越拥有什么越不珍惜什么,要失去了才会痛心疾首,尤其是我们这样的人,仗着有几个钱,越发不知道自己的模样。”
“我真傻,明明都和自己说不用和他闹,歇斯底里的争吵有什么意义,可还是要和他这样子开架,闹得连孩子都没了。”
“江妍,你还年轻,过段时间还能再有孩子……”宋思阳还想再劝,一看江妍的脸色,怕越劝她越伤心,只得打住。
晚上九点,温煦华又到了病房,看见熟睡中一脸病怏怏的江妍,轻身问宋思阳:“好些没?”
宋思阳压低声音道:“还能怎样?24岁都不到的小丫头,之前的人生都顺帆顺水,才这么几天的功夫,老公孩子都出事了。她情绪一直都不稳定,睡不着,我让医生给开了两粒安眠药。”
二人走到外间的小厅里,温煦华把自己窝在沙发里,一脸颓然之色。宋思阳拍了拍他肩膀:“走吧,出去喝两杯,她刚入睡没那么快醒来,我让护工守着就好。”
二人也没有走远,只在医院附近一家不甚起眼的小馆子点了下酒菜,就着高度的小烧给喝了下去。第一口就呛得不行,宋思阳抿下嘴:“多多少年了,没喝过这种酒了。”确实不是什么好酒,但眼下在温煦华尝来,又有什么分别?
“江妍不会再原谅我了。”
“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尽人事听天命吧。”
温煦华苦笑两声,再给自己倒了酒:“她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你知道我看见那些血时,有多怕?不是担心、也不是慌乱,是怕、是恐惧。就算江妍站在门口堵着我和舒心时,我都没那么怕。我突然就意识到了,如果江妍离开,我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打算,我总是想,是她离不开我,她离了我她怎么过?我总以为,她跟了我,这一辈子再也不需要像别的女人一样,为买房买车、生儿育女、家计用度操碎了心;跟着我,她不就需去尝些所谓的冷暖心酸、受些什么挫折磨难,不需把脑袋削尖了往上爬,也不需把好端端的、天真无暇的自己给逼成一个精明现实的女人,我总以为这些就够了。”
“可我以为的这些,江妍其实没那么看重,她是个好女孩,从小没受过什么金钱的苦。我记得带她去看车,说给她选一辆进口跑车做生日礼物,可她连车标都记不住;她的衣橱里,别说晚礼服,就连像样的洋装都没几件,她很少逛街,那些奢侈品店压根都不进去;她也没什么眼力界和企图心,连自己公司那几位董事的排名都搞不清楚,汇安也好、旭日也好,她一点都不热衷,连谋个轻松些的职位都不肯。别人都说她看起来执拗,又有股傻劲,其实我知道,她是完全没心思在这些上面,她只对自己喜欢的事情上心,心那么小,有那么点喜欢的事情,就给占得满满了。”
“她眼里就看得见我,我的杯子摆在茶几哪个位置,离我的手多少公分;报纸喜欢放在左侧还是右侧,什么时间想看哪个版面,她都知道,半夜转个身或者咳嗽一声,她便知道我醒了,早上起来,想穿哪件衬衫,不用说她就给挂了出来。思阳,如果她离开了,我以后再也碰不上这么贴心的人了。”
宋思阳之所以拉他出来,就是想要让他把这些想法倾诉出来,有时候,人们习惯装深沉,装着装着就真的不识得自己的内心了。自己的这个哥们,近十年来征战商场,练就了一颗精明冷静的心,可那只是外壳,稍一拨开,仍看得见当年那个不羁少年的身影。
“现在来说后悔,有什么用?我早就提醒过你,要找也要找圈外的人,沈舒心和我们这伙人靠得太近,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
“我和舒心没有旧情复燃,哪怕刚开始有那么一丝丝的念头,回家后都抛到九霄云外,我只是没学会要怎样才是对一个人忠贞不渝,哪怕是在结婚典礼上说出那些无论生死病痛都不离不弃的真心话,我内心都没意识到自己不该和别的女人上床。这种事一次也是做,十次也是做,我总想着她那么沉闷的人不会知道,即便真发现些什么再收手都来得及。可现在要怎么办,我害死了我们的孩子,她会原谅我的出轨,但不会接受这样的丧子之痛,可我不想离婚,死都不想离婚。”
温煦华自个把一瓶烧酒都喝了下去,这酒冲得很,后劲也大,喝着喝着他就开始喃喃自语。宋思阳见着,心想估计自己也未必管得住下半身,还是不要结婚的好。
“阿煦,先分开些日子吧,再这样下去,会把你自己和江妍都给逼疯了的。”
作者有话要说:暂停几日,探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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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轰然倒塌(5)
江妍这一觉睡得踏实,醒来是只见温煦华蜷在沙发上躺着,形容枯朽。她昨晚睡觉时关了手机,今早开机便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全是自个爸妈打来的。
“妈,怎么了?手机昨晚没电了。”
“急死我了,倒没什么事,就是你好久没打电话回家问问。怎么你关机,煦华也关机呢,一个两个的,都打不通,把我们给急的。”
“哦,没什么事。他昨晚睡得早,就给关机了。”
“你爸爸说,今年清明回不回家给你奶奶做清明?你们春节也没回来一趟。”
“再说吧,我们都有点忙,有时间再回去。”
再聊了几句,江妍就把电话给挂了,只字未提这些天发来生的事。虽然家境只是小康,但她打小就养得金贵,要是爸妈知道了,肯定会立马飞来s市帮着她吵架帮着她闹,说不准江琳也会来,两夫妻间的事,掺和进来这么多人,只能愈闹愈乱。等事情有了结局不会有什么更改,再告知他们就好。尽管这对父母来说有可能失公允,但江妍此刻确实已无多余的心思顾及他们。
温煦华也醒了过来,轻轻揉着太阳穴,一看就知道昨晚酗酒过量,江妍本想说让他去倒杯茶喝,可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此时此刻这些关心显得多余。
“爸妈打电话了?”
“嗯。”
“你没告诉他们?”
“没什么非要说的,我自己会解决。”
周一宋思阳上班,直接先上楼去的人事部和财务部替江妍告假。秦茜茜问起,他也没多说,只说没太注意,孩子没了。秦茜茜吃惊不已:“挺可惜的,还在住院吗?下午我代表公司去探望探望,出了这种事,不知道得多伤心。”
她大概也猜到出了什么事,只是没想到会闹到这个地步,害得江妍流产。
回了办公间后,拿起笔转了两圈,直接拨了个电话出去。
“舒心,我是黛西。”
“什么事?”
“周末的品酒会你也没参加,tony知道你是各中高手,亲自挑选了几瓶年份蛮好的红酒,让我带回来给你。”
“多谢了。”
“我放在公司,要不你什么时候有空,顺道取一下吧。”
“好的。我上午在中盛有个会,开完就过来找你。”
沈舒心中午来的,一张脸耷拉着,也没什么气色。
“怎么啦?身子不舒服。”
“不是,最近有点累。”
秦茜茜起身把门给掩了起来,“舒心,有件事你知道吗?”
沈舒心一脸疑惑,又有点不耐烦:“怎么啦?”
“江妍今天没来上班?”
“那关我什么事。”
“她流产了。”
沈舒心这才转过头望着她,一脸的不相信。开会前碰见宋思阳说会后抽个时间,有事要和她聊聊,她本打算在沈舒心这里拿了红酒就去,现在想来聊的事情多半和这个有关。
“怎么流产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是不是和你与阿煦的事情有关?”
沈舒心沉默不语,自前几天在美兰山苑被江妍当场捉住后,温煦华再也没给她来过电话,她打过去不是关机就是通话中,不免觉得内心凄凉。
“我打算下午过去看看,作为人事部,也是应该的。”
“替我道声对不起吧。”
“嗯?”
“难道不应该?我没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坏,夺人老公还要害死她孩子的。”
秦茜茜见她一脸的哀伤样子,突然想起曾看过的一本书,上面写真正厉害的女人“爱要深、心要狠”,历代以来深宫女子都是如此,只有这样豁得出去才能抓得住幸福,看来沈舒心的修炼还不到境界,既然做着夺人所爱的事情,又何苦让自己内心挣扎不休?估计也正是因为这份多余的矛盾与痛苦,到了今日,她都还占不到上风。
“那也好。”
宋思阳约着沈舒心在附近吃饭,点了菜还未上,他就开门见山:“我找你,自然是为了阿煦的事。”
“他怎么不亲自和我来说?怎么,做的时候是自己上场,出了事只会躲起来让朋友来处理?”沈舒心只觉得心被一刀刀割着,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堪,点了根烟抽起来。
“他现在陪着江妍,抽不出空。等事情都结束了,他会亲自来给你道歉。”
“结束?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束?”
“了结你俩的这段关系,同时,你要离开旭日。”
“原来是过河拆桥,难道他就是在利用我挣钱而已?”
“你若这样想,我也没办法。这是他给的本票,上一年旭日利润的50%都归了你。这里还有一份股权转让协议,他已经签了字。世方当年在港交所上市时,他是购了些原始股,06年又增持了一部分,如今都转给你,相信对你也是有益处的。还有就是你父亲和舅舅合开的晨星电商,他有19%的股权,也转给你了。你也知道,晨星目前在申请创业板上市,一旦获批,回报自然也不会差的。”
沈舒心笑出声来,世方科技的股份还是在与她交往时购入的,早就解禁了,没想到他一直没出售,这些年来配股送股,早已不再是原来的数目。温煦华大概再也不想和自己有什么牵连,才会把这些和她有关联的公司股份全都给了她。可这数目也不是一般的大,看来坊间流传的没错,陈家家底是超乎寻常的厚重,只是不知道温煦华掏出这么大笔钱出来还风流债,陈父会不会有意见。
“条件已经很不错了,你看看。”宋思阳耸耸肩,把协议递了过来。
“是啊。”沈舒心用一副颇自嘲的语气,“阿煦还是蛮看得起我的。我妈耗费了近三十年的心血,世方才从一个程序小作坊发展到今天,可她离婚时,和我爸撕破脸皮的去争去抢,才从他的牙口里撬出15个亿。我付出的不足我妈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却拿了近3个亿,我有说什么好说的?”
下午一上班,秦茜茜便驱车到了医院,看见温煦华枯槁的脸色和受伤的手臂,自然震惊不已。不管自己知不知情,面上总是要问一句:“你们俩,这是怎么回事?”
“秦经理怎么来了?”有人来探望自己,江妍少不了得寒暄两句。
“应该来的,员工出了什么状况,公司理所当然要关心啊,而且作为朋友也应该来的,你要好好休息,不要太伤心了。”
“谢谢了。”
“吃苹果吗?我削一个给你。”
温煦华见有人坐在跟前,便出去抽了根烟。江妍见他走开,便觉得是个机会,朝秦茜茜说了出来。
“我前段时间还看到不少二三线机构要招财务,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
“怎么,你要去机构?”
“也是个锻炼机会,不过还不知道做财务经理够不够格。”
“别人都吵着要调到总部来,你倒好,放着总部预算的职位不要,还要下去,是不是和阿煦吵架了?”
“没有。秦经理帮我留意下,有空缺的话我也竞个岗。”
“倒是有,南宁、郴州、宁波好几个机构的都还没合适的,不过,离s市都挺远的。”
“没关系,我出院就交申请。帮我个忙,不要和阿煦说起。”
次日江妍一早醒来,便问护士是否能办出院手续,温煦华在一旁开口:“你在这里多住几日,调养好再说,公司里请假就好了。”
“不需要了,别人做个人流,手术一完就走,哪需要住什么院。”
“那你在家歇着,小产也是有假期的。”
“知道了。”
温煦华眉间蹙起,没再阻止,只帮着收拾东西,道:“先去吃早餐。”
出院手续在二楼办理,江妍乘电梯往下,看着旁边近一米八的男子耸拉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平日里那些意气风发也好,东窗事发后咄咄逼人的气势也罢,此刻都荡然无存,心里也觉得哀伤得很。
江妍没有在家休息,固执的要去上班。一到公司,立马向人事部和财务部递上申请,要求去南宁的分公司。她心里有数,别的事或许不行,但这件事秦茜茜一定会帮忙,把她给调出s市。要走就走得远远的,才能远离这些伤害与难堪。
不到一个星期,人事调令就下来了,却不是她之前申请的南宁分公司,而是s市周边的一个小城h市,打电话去问,说是南宁那边是二线机构,马上就有大项目上马,江妍目前的能力可能不够,而h市是三线机构,还是先去那里历练历练。
江妍也不知这里是否有人做了什么手脚,但能去那里也不错,就算是离得近,那也是离开s市了。江妍做总部预算时,曾了解过31家分公司的盈利排名。排第一级的机构都是些一线大城市,自然是集团主力部队,最低的盈利一年也是上9位数的,像s分这种自07年开始便是在10位数以上;二线机构与第一阶梯差距便悬殊得多,但也有不少好的也能挣上近亿利润,开始像亿元俱乐部迈进,卖楼盘少一点的,也在千万以上;三线机构呢,不少都是这两年才上的项目,有些还没开卖,自然是亏损,不过像h分这种挨着s市,打着“一小时生活圈”的广告语,盈利稍有可观。
h市里公司只有二三个楼盘在卖,政府管控加剧,首当其冲的便是这些临近大城市的卫星小城区。房市大涨时,它们比谁都涨得快,房市跌时,它们比谁都跌得快,甚至于s市的房价还在僵持中缓慢上升,它们就已经熬不住,给摔了下来。不少s市的白领去那里看楼,回来个个都惊呼“太便宜了,跟卖白菜似的。”但惊呼的人多,买得还是少,这里距离s市是否一个小时的车程,你要真开过才知道,s市市内堵得一塌糊涂,前往东部的快速路到了节假日,也是常年堵着。
江妍把这边工作收拾了一下,便去h市走马上任,临行前请龚敏吃饭,讨教些做机构经理的心得。她打算这个周末就搬过去,因是外派人员,公司给安排了住宿。说得也是,房地产公司,什么都可能缺,唯独不可能缺房子。
见她在收拾东西时,温煦华出人意料的没有阻止,只靠着门框看着。自从医院回来后,他消停了好多,班也去上了,也不和以前一样在她跟前晃来晃去,汕着脸讨话说。如今没人做饭,他便吃完才回,到家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偶尔出来倒茶时,隔好远就闻得见他身上呛人的烟草味。他本有慢性咽炎,这般抽烟下去就不住咳嗽。书房的门关得严实,电视机的声音开得也不小,可江妍就是听得见,不免心烦意乱。
“我要走了。”上午十点钟,她已经收拾妥当,只等着车子来接。
“我送你。”温煦华缓缓说道,转身打算回自个房间换衣服。
“不用了。”
他怔了一怔,掏出兜里的手机:“好,我叫思阳送你。”
“也不用,龚敏他来接我。”
温煦华苦笑,什么话也没说,只静静侯在一旁。只等了几分钟,江妍手机响起,聊了两句,她拉起行李箱便往楼下走。温煦华拎了过来,陪着她走到楼下,她一贯的要早几分钟,龚敏车还没到。
正翘首期盼时,前方拐进来一辆车子,太阳底下看得眼花,原以为就是龚敏,近了才知道是宋思阳的车子。
“我不是说不麻烦他送了,怎么还让他过来了?”
“我没打电话,他自己过来的。”
宋思阳挨着路边停好车,下来一见这情景便知怎么回事。他摁下车钥匙,走了过来:“这怎么了,就要走?”
“嗯。”
“那我送你,行李都在这,都上车吧。”
“龚敏说他今日有空,载我过去。”
他看了温煦华一眼后,便站在一边不再说话,温煦华倒开了口:“你来有事吗?”一听这声音,全哑了,这烟抽得也太多了点。
没等多长时间,龚敏便来了,一下车就说:“让久等了,刚才那个红绿灯太长,愣是给等了三个才过。”
“没事,才下来。”
行李都放好了,她正要走两步打开副驾驶位的车门,手被拉住了,头还没回就听见他说:“非走不可吗?”
她心中一酸,头都不敢回,怕自己看见那份乞求的眼神,便再也硬不下这份心肠。只把手给挣脱了,道了声“是”,然后上车,绝尘而去。
不管温煦华心中如何明了,看着江妍走得这么干脆,只觉得眼前灰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再也顾不了什么尊严脸面,只蹲下来捂着脸无声的哭泣着。宋思阳何曾见过自己的兄弟为了一个女人落魄到如此境地,也大发感慨,语气哽咽,把他扶了起来:“振作点,哥们,有什么大不了的。错了就错了,她爱原谅不原谅,爱走不走,你若舍不得,再追回来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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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艰难抉择(1)
h分的财务部都不像是个部门,除了楼盘常驻的财务文员外,便只有她、一个会计和一个出纳。工作也相对清闲,账务轻松得很,唯一有的压力便是应付总部定时或临时交代下来的任务。会计出纳都是本地人,学历也不高,之前这里没有财务分析员,也无经理,所有的事都由她二人兼着,各式各样、名目繁多的数据、表格,口径不一,愣是把他们绕得头晕眼乱。江妍在总部也曾了解过,h分所上交的各类报表数据,账务的还好,只要和销售、分析、预算挂点边,几乎就是一片乱象。这会她来,那二人便谢天谢地,急急忙忙甩下这摊担子。
在这里工作不到几天,她便有些明了为什么不少总部的人甘愿放弃那么好的工作平台以及升迁机会,而要回到这些二三线小城市,原因不外乎生活过得惬意多了。这里每天的工作量以她的效率,半天就能搞定,更何况不少基层的事务可以交由别人去做,住所就在附近,每日走不到五分钟就到,生活一下子便多出了许多时间。
h分由于人少,并没有租用写字楼,而是把办公室安在自家开发的一栋楼盘,在中心会所的二楼。这里临湖而立,绿荫苍翠,加之住户又少,便更显得安静悠远,遗世独立。每日上班,江妍必定先开窗,看着湖面微风清徐。外间阳光其实挺辣的,只不过呆在屋子里,便觉得屋外的明媚也是种再好不过的风景。
出纳张静是个还没20岁的女孩,她一来h分,就“江姐江姐”的叫。江妍总觉得这称呼里带着股视死如归的气概,听着别扭,便让她改口,叫江妍姐、妍姐都①38看書网了她的身份,共处了几日,见人也和蔼不过,在办公间便问了出来:“妍姐,你家公是这家公司的董事长啊。”
没错,年前的股东会议上,陆仁武彻底被踢出了董事局,大家一致推举陈启泰当选了中盛的董事长。
“哦,有什么事吗?”
“那你岂不是中盛的少奶奶,还出来上班做什么?”她是个本地女孩,小学到职高都是在h市上的,观念自然也本地得很:女孩子就要靠着夫家,一旦嫁了人就不要出来工作了,生小孩、做家务事,打打牌,男人挣钱养家天经地义的。她如今有了谈婚论嫁的男朋友,只是还不到结婚年龄。这几日功夫,她每天都说起,江妍自然便知道她的心思。
“算是打发时间,不然在家里呆着,做些什么好?”
“那你怎么不在总部上班,到这里来了?”小张是觉得怪异,老公家里那么有钱,她还不在跟前伺候着。
在一旁的叶姐也搭上了话:“还是有份工好,不然哪天他外面有了人回来闹离婚,连个工作都没有,找也不好找的,养不活自己,到时可怎么办?”
小张事情做完了,便修起指甲来,一副不以为然的口气:“他要敢在外面养女人,还回来和我闹离婚,那我不扒得他皮都没有。而且,我才不管他外面有没有人,这么较真做什么。只要他能养着我,好吃好喝的就行。”
江妍身边还没有过这么大年纪的妹妹,听了还颇吃惊,年纪不小,心思倒世故得狠。自己19、20岁的时候可还在欣慕经济学院最年轻有为的林教授,西装笔挺的俊俏模样,授课时斯文中带点幽默,小组讨论问题时点评言简意赅,别提是多少女学生的梦中情人了。
叶姐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小张,你还是小,才不懂。又不是过去了,哪里还找得到心甘情愿养你一辈子的男人。外面狐狸精有的是,比你嗲的有,比你荡的有,还会眼泪汪汪的说我不想破坏你的家庭,他能不心疼?可当你生了孩子,又成天做着家务,身材变了形,你还指望他给你钱花?再说离婚你能扒得了他的皮?那些钱他早就转走了,自身光棍一个,去打听打听,如今离婚的女人有几个是捞到铜板的了,判了有什么用,人家不给就不给。”
“所以,那些一心只想着自己老公的女人都是傻子。有点钱省着做什么,该美容就去美容,该买衣服就买衣服,省来算去的,把自己给熬成黄脸婆,倒好了让他拿着这钱去外面搞女人。”小张年纪小,可言语中不无讽刺。
叶姐听了讪讪的,江妍看在眼里,心叹道哪家没点破事,替她说了一句:“其实女人花点钱也没什么,可说到底,只有太自私才会乱花钱。又不是谁都是有钱人,挣钱不容易,那些女人不是傻,只是深爱着自己老公,才会心疼他赚回来的每分钱。”
“是,是。”叶姐应了两声,跑出去打开水。小张压低了声音,捂着嘴巴朝江妍说道:“叶姐老公就是在外面包了个二奶。”江妍“嘘”了一声,怕叶姐马上回来,示意她莫说了。
她刚好收到邮件,人事部已经核发了这个季度h分的在岗人数,便交代小张去银行取钱,二季度的福利卡要发了。h分规模小,肯定不配备单独的人事部门,离s市又近,便由总部人事部直接负责,一些零散的琐事自然是财务部代办了。
待小张拿了支票下去,叶姐凑过来说道:“别看人家年纪小,厉害得很,她这个男朋友是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
“哦?”江妍此前知道小张男朋友家里开了个五金厂,算是有点小钱。
“不知怎样的,和人家上床了,便说自己怀孕了,那边订婚也只能退了。交往没几天,她便说在电梯里出事了,她在里头摔了一跤,孩子没了。”
“那男的没怀疑?”
“是个人都怀疑。但能怎么样,一问她就发飙,说自己流产了,居然还这样作践她,她家里人也跟着要死要活的闹,能怎么办?”
江妍无言以对,怎么也和工作似的,谁闹得起哄就在意谁,这年头还是自私猖狂的人活得比较滋润。
这日下班后,她看着阳光不错,便打算在湖边的椅子上坐坐。说实在,她原以为自己要经历番苦痛才能平静下来,没想来到之后,情绪上却并未过多的起伏,那些刚发生不久的事好似陈年往事般被装进了坛子密封起来。
只是她发呆的时间越发得长,也不管周围是吵闹的还是安静的,随便在哪里一坐,便是一两个钟。每个人都有一套自我保护系统,遭遇到伤害,潜意识里就会调动所有的细胞来维护着自己。有人受得住疼,便使用刮骨疗法,鲜血淋漓也好、痛不欲生也好,他一股脑儿把那些歇斯底里以及那个人从心口里全给挖出来,用药得猛,但好得也快;可江妍没有勇气用这种伤筋错骨的疗法。她遇上什么,心底首先会长出密密麻麻的栅栏,护着这颗心脏免受撞裂之痛,然后便开始逃跑,逃到自认为安全的地方。可栅栏那么多,守得那么密,她就依然无法给自己动心内手术,只得把那些绝望与哀伤通通埋下来,留待时间的土壤去一点点腐蚀,今日一点,明日一点,痛的话就再少点量。
这天也是如此,湖边发着呆,夜幕就降临了。她在附近的小店吃了点东西,便打算回去,回家也无事可做,但每个人都总要回家的吧。她还没到公寓楼下,就远远的看到一个身影,银灰色的笔挺西装,拎着个塑料袋,看了看腕表,又回头望望,继续候在那里。
多久没见?一回想,也不过十天功夫。他也打过电话,可二人间如今说些什么好,说来说去也只是些“吃饭了没?”“注意身体”这样的客套说辞。
她走得又缓又沉重,心想,他还来做什么?出了这样的事,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么恨他,那些遭人背叛的哀伤绝望,不刻意去想,便觉得未曾发生过,究竟是爱得太深还是爱得不够深?她也是茫然。
“妍妍。”温煦华开口唤了她一声。她走到跟前,发现他容貌气色不错,眼神沉静,头发也打理得挺有精神,和出事以前没无二致。她那日走时在后视镜里见他突然垮下的模样,心里大为震惊,当时就想拉开车门冲出去。现在看见他恢复如常,心里却是苦涩。她所了解的温煦华,自信果敢,风雨来临面不改色,果然没有什么事情担当不起。她又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书,她确实看过不少书,其中一本有说过,你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下次还会找这种人,是啊,自己好像一直都欣赏这种强势的男人。
“你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你,怎么下班这么晚?”
“出去走走。有事吗?”
“去了趟清水店,带些你平常爱吃的。”
清水店是之前二人常去的一家日式料理店,口味甚好,价钱也公道。只是它位于s市的西郊,从市里出发,到那边买到吃食,再一路往东开到h市,少说也出100公里了,确实不少路。
“麻烦了,不过,我已经吃过晚饭了。”
温煦华微微一笑,只递过来说:“那就当宵夜好了。”外卖既然送到,人也看见了,一切安好,他便转身离开。他对江妍的冷淡心中有数,自然不盼着会有笑脸相迎,更不期望一日的功夫就能打破这冰霜之境,倒让江妍有些意外,她还在想着要费心功夫才能打发掉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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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艰难抉择(2)
因税务上的事宜,江妍和叶姐一起去了趟地税局,中午便在外用的餐。她初到h分,遇上不太明白的事,也总是会先问叶姐几句再定夺。叶姐三十来岁的年纪,性子和蔼,人也热心,不仅工作是事无巨细的交代,生活上也是。周围哪里有超市、菜市场,吃饭购物该去哪里,平日里休闲度假又去哪里,逮着时间就说给江妍听。江妍这边也没什么朋友,与她呆在一处的时间便比别人要多得多。
“我昨日看到的那位,就是你家老公了吧,长得真是帅气。”
“哪里。”
“我家那位以前也蛮好看的,不过,男人你也知道,到了中年,头发一秃,再来个啤酒肚,再好看的也都挫了。”
“说得也是。”
“那个,你们之间有矛盾啊?”叶姐说上几句就问了出来,公司里就属自己和江妍最为亲近,眼看着人家有心事,自己不关心关心怎么也说不过去。
江妍听到却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说了句“还好”,这种问题在s市还真没人问过。在那里每个人都守着自己那点小心思,旁人的事听听八卦就行,直接去探问的少之又少,甚至于同事几年,连人家结没结婚、有无对象都搞不清楚。可h市是小地方啊,地方小就没什么隐私,有什么事谁也不喜欢在心里头憋着,说出来不仅发泄了,还能给点意见,何乐不为?
“都看得出来,新婚夫妻的没个别扭,你能调来h市?”叶姐给江妍添了菜,又说了句:“我昨日加班,看到他在楼下同你讲话,你都不太理他的。”
叶姐纯粹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夫妻间吵架拌嘴的事多得不得了,可不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那些和不了,不是因为钱,就是因为小三。”
“像我家的就是。刚毕业那会穷光蛋一个,成天为了钱吵,可后来有钱了,也买楼置业了,他倒在外面养了个女人,你说气不气。我呀,成天吵,吵了二三年,忽然也就想明白了,他们欢天酒地的,我又何苦气着自己?婚我是不离的,置的那些家业都在他名下,离了我反而什么都没有。我就不离,何苦是我想起那个狐狸精就睡不着觉,应该反过来啊,是她想起我半夜都会醒来恨得牙痒痒,是不?再说,我家男人又不是李嘉诚,哪有人会不要名分的跟他一辈子,跟了几年吃喝拉撒的,总是要走的,他再折腾几年也会明白,只有这个家他总是要回来的。”
江妍吐了口气:“合着,你就给他养老?”
“婚姻也好,金钱也罢,我总要占一头,是吧。年纪轻时还有些傲气,可这两年也想透了,傲气什么的能当饭吃?我过两年就四十,再婚能找到什么好货色?也不就是找个能养老的。他若肯把家产都给我,我立马就离婚,这颗心都被他们给折腾凉了,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这样的人事,江妍在这边看得不少,原以为感情世界应该黑白分明,实际上在多数人的心里,径界早已模凌两可,中央地带漫起大片的浓浓灰雾,让人看不清楚也想不透。
“你老公若回来,你原谅他吗?”
叶姐笑笑:“没有什么非要原谅的,日子能过就好,千万不能把自己往死里逼了”。
江妍听着默不作声,事情刚发生时,她要离婚的意念比什么都强,恨不得马上逃离那个人身边。可日子一天天过,情绪一日日冷却下来,便无法把意念化为行动。
二十来岁的人生,她比谁都过得认真,学习、工作、恋爱、约会从不迟到早退。高中时,江琳怂恿她去ktv,说什么她也不去,认为自己应该潜心学习,远离是非;大学时大家戏谑没有补考的大学生涯是不完整的,她默不作声,只是心里把80分视为自己的及格分,她知道自己只是嘴上不承认,内心里其实心高气傲到了极点。如今要发生离婚这样的“人生残缺”,自己要如何才能咽得下这口气?
更何况,她开始担忧着自己以后的人生,离婚之后的岁月几乎如同乌云逼近,再也透不出光明,连想都不敢想,自己该怎么办?不少人都打电话来,明着劝暗着说,无非都是希望她鸣金息鼓罢了这场战争,回去得好,就连自己的公公也在前天上午来了趟h分。
“出这种事情我也很遗憾,你们两个怎么都是些擅自做主的人。”
“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原谅的,当然,也没有什么是非要坚守的。”
是啊,没有人会站在自己这边,倒不是说不关心自己,而是伤痛对于他们来讲毕竟隔着一层肌肤,没有那么痛彻心扉。并且,不少人都认为她早已知晓温沈二人关系,如今这样大动干戈,发大奶威,是要整治谁哟。
也许,即便自己的父母知道了,为她难过,跑来大吵一架冷静后,也是不会站在她这边。大家都是实实在在的人,你心里的苦痛哀伤算得了什么,没吃过钱财的亏所以才不知道它的重要性,江妍闭上眼都能想象出妈妈会这样和自己说:“离了婚,要不要辞职?你能分得多少家产,心中有数没?要闹法庭还是上媒体啊,你擅长哪样?你还年轻,日子长得很,这离了婚的要怎么过?你还以为陈家这样的家世,打着灯笼就能找得到。爱不爱的,你书念傻了吧。你去大街上问,如果可以重新选择,100%的女人都不会选择现在的丈夫,哪有不后悔的婚姻,哪有不将就的人生。没女人会一辈子坐在自行车上笑,也没女人会一辈子在宝马车里哭泣。”
白日还好,夜晚是最难熬的,无数的片段、念头、情绪在脑海心间打着转,又找不着人诉说,只能翻来覆去的辗转。她心气高,同学朋友间自己嫁得最好,不出一年,出了这样的变故,告诉一个人,和告诉十个人有什么区别,说给人家做笑话听吗?尤其是看到于瑶不停更新说说“天啊,参加了xx学术会,明日还要双飞,不许这么压榨人啊”,瑞希则在微博上不停的晒婚后蜜月照,她心里就更是掐灭了想找她二人聊聊的那点星火。
倒是宋思阳,借着来h市公干的名目,来找她吃过好几次饭,俨然一副妇女之友的模样。h分太小,连个营销总监都没有,本来它这边的楼盘也是s市人买得多,从客户群来看,s分兼着营销工作也就够了。
江妍也不知他是否受了温煦华的托付,不然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时间大把的金贵,怎肯耗在一个怨妇身上,陪着她诉苦念委屈的。虽然不知细节,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几乎都清楚得很,江妍在他面前用不着掩饰什么。再者,他是个男人,既不会火上浇油,也不会义愤填膺,男人的思路注定了他即便是倾听,也会循着解决问题而非发泄情绪的方向走。说实在,江妍此前和宋思阳并不熟稔,到这时才觉得是个不错的朋友。
“你说走就走,若不是我在人事部那里拦了一下,估计你现在要在千八百里外了。”
“是你啊,我还以为是他了。”
“谁会想到你刚出院就要走的,人事部这事也办得快,阿煦那个时候恨不得拿土把自己给埋了,我好歹也要帮他一下的啦。”
江妍苦笑,说道:“南宁也好,h分也好,也没什么区别,我们之间的事让你多费心了。”
“我同他,是一起长大的,他大我三岁,从来我都是他的跟班,如今还能好一点。其实,家里也不是一开始就有钱的,小学快念完的时候,才觉得爸妈财大气粗起来。念中学那几年,我们几个跟在阿煦后面,没少干过混账事,直到有次偷偷把他替了出来,去开快车,在盘山路上把车撞了个粉碎,人也进了医院,全体被大舅关禁闭。我妈在外头哭的都茬了气,就快和大舅掐架了,这之后我们才安分点。”
“这事我知道,当时还想,不是都在家里严加管教着,怎么还会疏忽让他跑了出去,原来是有一伙同谋。”
宋思阳耸着肩笑了两声,盯着江妍看了几秒,让她觉得不自在,自小的环境里养得自负,看人都是这幅模样。
“我以前一直不明白,像我们这些富二代,同普通人有什么分别?为什么大家总是喜欢贴标签,看到你,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们呢,大抵早熟,而你呢,是懂事。”
这总结得,言简意赅。宋思阳似乎发觉自己为这些让人难以置信的婚外情找到了最好的注解,温沈二人是长大了,很早就长大了,可就是不懂事,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样的家庭,大人不是忙着挣钱就是忙着打婚战,谁教他们懂事啊。
“你不要只说两句话就成了哑巴,我不是来为阿煦求情的,你不用防着我。”
“你说我懂事,那如今,离婚是懂事,还是一切不提才是懂事?”
江妍的心早已起了动摇,不得不说,温煦华的所作所为起了好大的作用。这世间的男人大抵会狡辩,但被江妍识破之后温煦华倒没再为自己开脱几句。他知道,一个成熟冷静的男人也应该知道,这样的时刻解决问题比忏悔、推脱来得迫切。讲到底,三角婚姻中,作为妻子的江妍,最担心的就是他的左右摇摆。他决定做得非常迅速,彻彻底底让江妍知道,我一丝一毫要拆伙的意思都没有。他的作风虽然强势甚至无理,但过上些日子来想,这种压倒性的对她的固守,让她多少有点宽慰。
更可况的是,人是担不得记挂的。这段日子温煦华下班后都驱车前来,风雨无阻,无非也是送些她尚未带走的日用品或食物,那颗将死的心便半死不活的吊着,“树挪死、人挪活”,自己不能在自己的执念中给吊死,那就如别人一样看着呆着,不想做打算,看他的表现再说。
傍晚下班时,温煦华已经到了湖边坐着,不知从哪里得来的鱼食,一点点撒在水里,那些锦鲤尽数围过来挤在一处。
“你每天都来来去去的,不累吗?”江妍蹲在湖边,看着不住游来抢食的锦鲤问他。到了晚高峰的点,市里堵成什么样,想想都知道。每日来回两百多公里,回到住所经常是深夜11点,你若不累,我看着都累了。
“还好。”温煦华微微笑道,把手里那点鱼食都散了出去,拍拍手从旁边凳子拿起一个纸袋递给江妍。
江妍一看便知是自己常用的薰衣草精油,有些人闻不得这个味道,觉得头晕,她却是爱极了,深夜在香薰中点上几滴,不说能即刻沉湎入睡,也是能稍缓疲燥之感。
“你怎么知道我用这个?”不少打着普罗旺斯旗号的薰衣草精油质地并不纯粹,味道过于浓郁纷杂,江妍也是费了好久的功夫,听人介绍才找到这个品牌。
“翻出你以往用过的,照着名称去找的。”
“多谢了。你不用这样日日来看我。”
“不说过了,看着你精神好一些,我才放心,你若不让我来,觉都睡不安稳。”
此时虽已是黄昏,但天空中交织着金橙色的晚霞,微风吹来也荡漾着无限春意,依然如午后般明媚温暖。湖边的垂柳不少,柳枝随风摆动,江妍整个身影便在或明或暗中的影子中摇曳,温煦华瞧了好一会儿,才说:“自己去吃点东西吧。今日不能陪你吃饭了,有个饭局得赶回去。”
江妍抬头对着他说:“你还是不要来了,公司事情也多。南湾村的旧改,原定的动工日期都过了,可还有不少村民未搬迁呢。”
“这也用不着你担心。再说,我不来这里,整日呆在办公室,也未必能解决什么问题,这一趟过来,算是散心好了。沿着海边一路驶来,天空都湛蓝得很,现在除了出国,哪里还寻得到这样的好天气。”
“那些钉子户,可不是容易松口的。”
“知道。若真是不愿拆迁的,当初又为何不在政府请愿书上签字?都是些贪得无厌的家伙,料想在这动工拆迁的口子上,公司和他们耗不起。”早在5、6年前政府就已经放了风声,大家都知道这里迟早要被旧改。当时也有人不愿意,在市委门前请愿示威的,声势也不大,温煦华让人调出相关资料一查,倒讽刺得很,那些去请愿示威的家伙都早早签了拆迁补偿协议,如今这拒不搬迁的十来户,却是没有一人当初敢在白纸黑字上签下自己的大名。再坐下来和他们谈判,每户的条件几乎都抱着蛇吞大象的傲慢,让人觉得龃龉。
旧改补偿条件其实已经很优渥,这两年开发商出的价码已经抬得很高,早就让这些旧改村凭借房屋拆迁就出了为数不少的亿万富翁。这样的人做钉子户,江妍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们一生大概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无所事事,靠着改革开放的政策红利,90年代跃居成为万元户,00年代成为百万元户,10年后又成为千万元户、亿元户。
关于钉子户这样的话题,江妍觉得,倘若这里是你家的祖业,或者关乎一家的生计用度,又或者补偿过低的,像《蜗居》里的那位老奶奶,钉在那里,死在那里,可怜之余也让人生出些敬佩。可这些人哪个是缺钱的,房屋是违建的不说,此次拆迁都已经按照违建后的面积进行补偿。不少人一栋楼七八百平米,要么按照1:0.85的比例全数换成新楼,要么按照1:1比例以每平一万三四全数折现,也有一部分房屋一部分现金的,此外居住在外的租金补偿也都不少得很,这样的补偿标准,放在全国也属首例。
可这些人为什么还不搬?江妍也不知自己为何这么热衷,财务部派了专人去拆迁协调组,她便打了电话过去问。理由倒不多,无非是嫌一万三四的单价少了,说在s市能买到什么房子,可是个人都知道,你的房子只是农民房,你不能按商品房的单价算啊,你若觉得低了,那就房换房好了;其次若是把整个s市的小产权房都括了进来,平均房价估计都过不了万元;再说补偿标准可不是中盛自己定的,当初政府进场协调时,这个价格征求过大家意见,又不是藏着掖着的什么听证会,村民人人有份参与,若有意见当初为什么不提,难为不过政府就难为开发商?
另外一些人的理由更让江妍觉得啼笑皆非,这世间痴心妄想的人也太多了去。一户村民400多平米的房子拆迁,要1:1的补偿不说,还想要捆绑南湾村公司的股份,听说那位孙林海董事长如今见着这个人就绕着路走。江妍听着,恨不得自己亲自去和那位村民说一声:即便你一分补偿不要,公司的股份也不是能随便给你的啊!那是村民的合作单位,除非股东大会同意你无偿占有,否则谁也不敢答应你这等无理要求的呀。
“想好对策了没?数十亿的贷款搁在银行,光是利息就已经不少了。”
“嗯,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关心?”温煦华蹲下来看着她,那眼睛黑白分明,看不出一丝的焦躁与不耐。
“我也是中盛的员工,自然盼着它好。”江妍低头答道。
“放心,这事不会在我手上出乱子的。”温煦华抚着她头发,若有若无的发香飘过来,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味道。他凑过去,江妍仍低着头垂着眼,只是卷翘的睫毛轻轻颤着,于是便凑得更近,极快的在她眉间眼
作者有话要说:预告一下,本书男女主正常,不会因为痛不欲生而自杀,也没有跑到马路上出车祸,更没有失忆,得绝症。大家请放心。
原以为20万字可以搞定,看来远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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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艰难抉择(3)
沈舒心正与秦茜茜在一处会所做spa,看见来电的是宋思阳,想也不想就把电话给挂断了。她与秦茜茜之间本有嫌隙在,平常朋友间聚会遇上也只是点个头而已,断不会单独见面。可不知怎的,这段时间以来二人都好似心中有鬼,居然约在了一块。
“江妍给调走了,你知道吗?”
“哦,哪里?”沈舒心还真不知情,宋思阳受了温煦华的委托,让她签那份协议,她说还要想想,随后收拾点东西便飞去了法国,说先去度个假,这些事情等回来再说。
“h分。”
“也不远,调那里去做什么?”
“也不知她和阿煦闹到什么地步了。我一去医院看她,直嚷着要我给她换部门,我也没法子,挑个最近的便让她去了。”
“去了多久?”
“二十来天了,也不知会不会离婚,别瞧江妍这种没什么家世的,正因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自尊心强得一塌糊涂,真要做什么事,比我们都决绝。不过说实在,她要离婚,可落不到什么好,财产都还在陈叔名下呢。”秦茜茜叹口气,又道:“老实说,之前我做过一些错事,让你同阿煦间有误会,我一直都内疚得很,总想做些什么补偿,如今这样,也是我不想的。”
沈舒心听在耳里,默不作声,次日便悄悄去了h市,打算会一会江妍。
江妍没想到上班时间也能碰上这个添堵的人,可人家客客气气的说要谈谈,她也只能面若自然的说“好的”,便在楼下会所坐下,点了壶绿茶。
“我刚从法国回来,听说你孩子的事,也真过意不去,所以过来看看你。”
有这样过来看人的吗?江妍心想,你不出现我才过得好,嘴角连个笑都没有,直接道:“谢谢了,我还好。”
沈舒心靠在靠垫上,端详了江妍几眼,打算先发制人:“其实也是阿煦和我说的,这段时间让我先去散散心,他会把事情先解决好。”
“哦,结果呢,没解决好,你打算自己出手了?”今年新上的雨前绿茶确实不错,色泽明亮,香清味醇。
对手不上钩,也沉得住气,沈舒心再说:“你应该早就知道我和阿煦的关系吗,倒一直沉得住气,亏着你了。”
“不是啊,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清楚的,不妨说说,我有时间。”江妍拿起杯子,见茶叶尽数浮在水面,遂轻轻吹散了它。她不以为然又带点嘲讽的神态,沈舒心瞧得怒火。她性子终究更傲气些,不知二女为一男人相斗,先动气的先输架。
“我这次去法国,算是故地重游。好多年前,我和阿煦第一个去到的地方便是法国,不是人人都会去的巴黎、马赛,那个时候我们就去了波尔多,你去过没?刚上映的《将爱情进行到底》就是在那里拍摄的,所以我很爱葡萄酒,出奇的爱。”
“那是大三的暑假,他把自己的年假全给休了,差不多整整一个月,我们都呆在法国南部。其实认识阿煦前,我也去过不少地方,可都不如那里。每日和酒庄里的工人一起,摘葡萄,踩葡萄,然后看着它们发酵装桶,我们还自己酿造了一桶葡萄酒,取我们的英文名首位dc刻在上面,请他们代为保管。这次我去了,它还在,储存了这么多年,味道果然芬芳浓郁。”
“看沈小姐说得这么浪漫,有时间我也去一趟。”
“可以,去之前找我,告诉你那个酒庄的地址,主人我认识,他也还记得我,说没见过像我们那样浪漫的情侣。”
沈舒心说这些的时候一直看着江妍的脸色,不无得意。虽然她还是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已往下抿着,不复刚才的气定神闲。
“我们是在一个亲戚的婚礼上遇见的,那时我才20岁,算是一见钟情,然后交往了四年,感情一直很好,他总是说我再长大一点就结婚。只是周遭的变故太多才分的手,之后他再也没有谈过这么长久的恋爱,我一回国他便邀我去的旭日,我本不愿去,以我的能力找一家外企,轻而易举,再或者回自家的公司也好,可我想,能帮阿煦一点忙也是好的。”
“他压力很大,不是那种想在父亲公司混班,被人叫二世祖、富二代的那种人,当年那么多好工作不要,跑到中盛这样的地产企业,混得不错时又要出来开办公司,都是因为他有很强的抱负和企图心,其实他好需要我这样的人去协助他,都是商人家出生的孩子,我们的思维、方法、目标、观念都很搭。你有听说过分手后还能做朋友的,不是从未爱过就是从未忘过的话?想来,我们都对当年颇为遗憾,才又在一起了。虽然对你是种伤害,但感情的事,也说不清楚我们之间究竟谁是第三者?”
“沈小姐还没有离开旭日?”
“我为什么要离开?”
“不离开也没关系,沈小姐或许对旭日有了感情,这样走难免会伤心。既然这样,阿煦大概也不会介意换个法人代表。”
“你什么意思,打旭日的主意?”
“我与阿煦是合法夫妻,旭日转到我名下也没什么关系。再说,阿煦一直在想尽办法不让我与他离婚,我若提出来,他也不会拒绝。”
沈舒心瞪了她两眼,包里拿出薄薄一沓文件放在桌上:“怎么可能?阿煦不会把旭日随便给人的,想想也是,你离婚也从阿煦那里拿不到多少钱,我这里倒有一些做个补偿,瞧瞧,算是一大笔了。你若肯离婚,这些便都是你的了。”
江妍接了过来一瞧,一份是本票,两份都是股权转让协议,沈舒心接着道:“算算也不少了,大概近3个亿,晨星若是ipo成功,市盈率不会低的,解禁后出售是一大笔,即便你留着,日后的分红也是不少的。”
“本票是阿煦开的,股权转让方怎么也是他?”
“这都是他之前给我的,我本不想要所以一直未签。原先想日后有用再还给他,我又不缺这个,但如今瞧着给你也行。你若答应,我即刻签下再转给你就是。”
江妍听着不是滋味,就算温煦华历来大方,但3个亿的确不是个小数目。是啊,就算自己撕破脸皮的要离婚,也未必能分到这么多钱。但沈舒心的话她也无法全信,便仔细翻了一下,本票开具日期近得很,她便不免疑惑,为何是出事后温煦华才签的,又想起事发后他跪在自己跟前,说沈舒心的事他定会解决好,心中便有些迟疑,笑着说道:“是啊,不少钱呢,阿煦给你的,你便留着好了。”
沈舒心有些意外,她今日来这里不是来争风吃醋,也不是撒泼谩骂的,正如江妍所言,她是来解决事情的。一是知道江妍调来h市,打算离婚的决心不小,这样一来,她便更不能签温煦华的那份协议书;二是自己既然不签协议书,何不拿这3亿财产和江妍做个交换,她始终不相信,江妍和温煦华之间有所谓的真感情,倘若真有感情,这一年多,江妍为何从未主动找过她,不识得她?无可能。如果真的打算离婚,多拿点钱又何妨?倘若还犹豫不定,这3个亿或许可以加重离婚的砝码。毕竟以她这样的身家,一年的婚龄就分得3亿财产,算是可以了。再者,任何人知道自己老公给了别的女人一大笔钱,都会动气不小,想着如何把这钱给收回去,自然难以轻松自如。可江妍好似没看见般,轻轻松松又给递了回来。
“怎么,3亿元还嫌少啊。我大你几岁,还真和你说句话,别这么心气高,阿煦铁定要和你离婚,可你别想着狮子大开口,他的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沈舒心越说越是咄咄逼人,江妍刹那间有种错觉,好像应该挫骨扬灰的是自己。大概在沈舒心的眼里,错的都是自己,自己万不该阻了他二人破镜重圆,万不该说不离婚不成全他们,万不该离婚还要分走家产。宋思阳说得不错,他们就是不懂事,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所以家财万贯的有什么用,该做小三的还是做了小三。叶姐的话也真是没错,能够放下一切怀着希冀奔向未来什么的是没错,但做不到的时候与人垂死争斗又怎么啦。你越想要的东西我越是不成全,即便拿着也没什么用,我既不好过,前程一片灰茫,凭什么你要过得好?江妍本就在是否离婚间踌躇已久,被沈舒心这么一激,更是觉得不离了,耗着气死你。
“沈小姐这么确认?我没有要和阿煦离婚的意思,他也没有。这些天你没怎么看见他吧,他每日下班都要到我这里来,路程不少,我让他少来,他也不听,说要见到我才睡得安稳。”
“他待人一向都好,担心你受了打击,过于伤心,来看看你,这也和我说过了。”
“沈小姐真是善解人意。”
“也是这两年才知道的。以前的我,大小姐脾气可不小,那时在港大念书,做毕业功课忙到半夜,也不管他是不是刚下班过的关,有多累,愣是要吃甜品。我要吃的那家又是老字号,他便只得跨海去尖沙咀买,到了地方,又要打烊了,只能央求人家再做一份的。当年他也是公子哥一个,可这份对我的心,谁都比不上。”
江妍听得厌烦,再不出声阻止,沈舒心这趟回忆的列车怕是停不了了:“你说这些无非告诉我,你们俩之间是如何的郎有情妾有意,我承认行了吧。可这些还有意义吗?我不是个揪着什么就斤斤计较的女人,他以往交过100个女朋友,放谁在心上的又如何?爱情对于女人,说到底,该做的是终结者,而非经历者。听你说起,这段曾经既然是这样的放不下,怕是带着许多伤感,没什么在我这里好炫耀的。”
“你自然不懂,我是他唯一放在心上,这么多年念念不忘的女人。”
“唯一?”江妍含讽一笑,心想这女人都快三十了还执迷不悟,语气也不免讽刺,“姐姐这么肯定?要不要打电话让他也来参加我们的茶会,看他究竟站在谁那边。”
“我虽然小你几岁,却一直明白一个道理,永远不要把自己在男人那里的位置想得太重,尤其是温煦华这样的男人,金钱、地位、名誉,权势,样样都重要。他或许喜欢你,却不过是曾经,你也只不过是拿着曾经的美好来妄取今日的爱恋。就像我是个小女孩时,那么那么喜欢芭比,甚至不惜每次都考第一名去要这个奖励,全班第一不够,就全年级第一,全年级第一不够,就七校联考第一,当时觉得它就是最好的了。可如今看来,觉得自己每次拼命考来的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娃娃。人心更是如此,曾经认为重要的,现在再看就未必重要;曾经认为永垂不朽的,现在也早已枯败颓废。对我而言,即便再多的曾经也比不过当下。”
“你胡说些什么!”
江妍看着对面那张精致分明的脸上现出气急败坏的颜色,怎么都觉得有点走火入魔的味道,一个人路途走得太顺,就觉得坎坷挫折都不真实。可难道她身边除了恭维的、拍马屁的,就没有一个人点醒她,还是她自欺欺人已到了不可逆转的地步?心中明明知晓,可就是不愿承认。
“记得那天的事吧。说实在的,我已经做好他维护你而和我开战的准备,可是,沈小姐,他一点都没有袒护你,当你站在那里局促不安希望他说点什么时 ,他连眼都没抬。”是啊,如果你对自己的心上人那么有把握,依着大小姐的性子早就来找我摊牌了,怎还会一被我发现就露出慌张的颜色。大概是戳中了她内心最隐匿不安的地方,沈舒心的嘴角抿得紧紧的,下巴抬起,一副受伤后随时打算还击的样子。
“江妍,你又好到哪里去了。老公和别的女人厮混,这滋味不好受吧。大概嫌你清汤寡水,也不带你出来应酬。他身边这么多女人,娶哪个不是,非要娶你?他可是说过的,无非就是找个没什么背景又好调教的女人,呆在家里就是,也不碍着他在外面玩。”
沈舒心见江妍又开始不做声,嘴角挂着笑:“也别光顾着说别人,你也不是从他人手中抢过来的,那位模特知道阿煦要和她分手,可抑郁了好长一段时间。”
“怎么回事?”
“你还真当自己不知道?你们何时好上的,还记得吧。不过在这之前他和那位lily已经谈了大半年了,到12月底才分的手。”
原来如此。江妍喝了口茶,沉着声听着,思绪有点脱轨。真是没趣,明明是男的不长进,可她们居然还当成香饽饽,在这里聒噪了一个上午。这茶会俨然已经变成互戳伤疤的游戏,只不过二人受过些高等教育,说话间不带脏字而已。
“那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和沈小姐,没有什么关系。”
“我也只是想告诉你,像温煦华这样的男人,寻欢作乐是很常见的,也是,你大概没见过他谈生意应酬时的模样。你也算有本事的,可不要以为他娶了你,你就能主宰些什么。”
“沈小姐既然这么清楚,为何还要和我争这样一个男人?不过还多些提醒,或许终有一天,我也会变成别人的曾经,但沈小姐,就此刻对我而言,你就是曾经。”
沈舒心又瞪着眼睛看着她,江妍放下茶杯,打算结束这样一场颇为滑稽的会谈:“听不懂?那我就说些沈小姐听得懂的。就算我要离婚,也不是现在,3亿元就打发我?那是打发你的。最起码,我应该给他生个一儿半女,然后在汇安再呆上几年,熬进董事局。到那时候,携儿带女,攥着他的大半家私,想要什么就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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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艰难抉择(4)
江妍转身走时,几乎可以想象沈舒心那张气炸了的脸。她的学识、见历、能力可能都不如沈舒心,但不意味着心智也要差几分。人多活几年,吃过的米盐虽然多些,但也不代表这人就一定历练通透。说真的,细姨那种角色,才真是不好对付,做人做事,从不私存懈怠,既不傲慢别人也不轻视自己。前段时间和她走得近,还是学了不少东西。
未来h市之前,中盛总部对中级经理人做了次职业测评,若按职称来算,江妍不够格,可财务部还是把她给报上去了。结果出来,倒也不很出乎她的意料,什么创造力、领导力都一般般,倒是分析与总结这项相对而言,高得异常。一个人优点很多,各项都是平分秋色,还不如一样出类拔萃的好。说到底,她这一生也就凭着这样的优势了。
打小念书念得好不是她比别人聪明,比别人用功。高考数学题最后一道,无论多少次模拟考,她从未做出过;英语那篇作文,总是及格分;或许她比别人好的那么一丁点就是,如果做错了,她定要想方设法弄清楚,举一反三,绝不错第二次。当时年级里流行纠错本,把错题挑出来分析然后归类,避免下次重犯这种错。她做这些就做得特别好,经常被老师拿去当重要知识点的讲义。念书如此,人情世故也是如此,再加上当年宿舍里的一场事故,更是让她慎言慎行、内心揣度远比说出来的要多。
可看上去赢了这一仗,江妍内心却不痛快得很,那甩出去的3个亿就像石头一样压在心肺间。下午也是无心上班,见小张要去银行拿回单,便说了句:“顺便去问问银行,百元纸币那种,一扎有多重?”
半个小时后,小张就回来了,道:“大概10万元,2斤重的样子。”
江妍拿起计算器敲了一阵,30000/10,再乘以2,得有6000斤,近3吨!说实在,拿着那几页薄薄的文件纸,没什么感觉,这么一换算,才知道是一卡车的钱。他倒是大方,这么爽快就给了。就这样一直膈应到下午4点钟,温煦华打来电话,她也没好气的回了句:“不用了,下班后要和同事们去唱k。”他还真当有活动,这日下午就没来。
这会是五一前夕,小张早就安排好活动了,不想到时还要加班结账,便催着叶姐赶紧登账。
“怪不得,离月底还有两天,你就去把回单都拿了回来。这是要去哪里玩。”见小张一个劲的催,叶姐便把原始凭证簿都给摆了出来。
“打算海边露营去,新鲜吧。”
“还真是,和你家那位?”
“不是,他家不是没回去做清明?便想在五一回趟老家,我又不想去的。这是我一位哥哥。”
江妍和叶姐相视一笑,这小女孩哥哥还挺多的。
“你们去不?是团体活动,我哥领的一个驴友协会,好多人去的。”
江叶二人自然是摇头,小张早已跑去相邻的办公室问其他人去了。
温煦华隔天过来也问起江妍五一安排,她只说怕要加班,不做什么打算。到了30号,温煦华又打电话,说一起去度个假,他来安排就好。月底又是结账又是出报表,江妍也烦躁得很,便随口说了句:“我有活动了,你自己去玩就好了。”
电话那边是不可置信的口气:“你怎么会有活动?要去哪里?”
“和公司同事一起,你不用管。”
电话一落,江妍才想起也不知小张那位哥哥那里还有没有名额,赶紧问道:“现在报名晚不晚,我五一没什么事,也跟你们去好了。要不要准备什么装备,最好能给我一个清单,等下去商场一次买齐了。”
小张加班到一半,正巧在吃方便面,从桶碗里抬起头,含糊不清的道:“能去,能去。你把日用品和换洗衣服带上就行,我哥给我备了帐篷和垫子,正缺一个晚上睡觉聊天的伴,本来让他把嫂子也借给我,他不肯的。”
江妍心想这最好不过了,又问了句:“你亲哥吗?多少人参加?”
“是我堂哥,大概三四十人吧。我一个人去,多没意思,他是领队,怕人少不热闹,非要凑我,你能一起去再好不过了。”
“那就好。”
“等下,我发一份清单给你啊,明日下午一点去市府广场集合,交份儿钱。”
若不是为了避开温煦华,江妍对这类户外活动全无热情,算了,好歹也就一天而已,二号下午就回来了。午饭后,她穿了一套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带上帽子便出了门。
小张的哥哥是带队,租了辆大巴停靠在市府广场,江妍昨晚才决定的事,估计他那名单里没自己,便走到跟前说了两句。对方一听便说:“我知道,小静讲过的,你上去就行。每人200元,你先交我,等下还要去买食材。”
小张已经到了,坐在大巴车的后座与几位女生聊着天,见着江妍,招呼让她坐了过去,边同那几位介绍:“这是我领导,让个座啦。”
将近等了一个半钟头,派出去买食材的人这才回来,小张哥见人都齐了,便跳上车来让司机开车。车子驶出广场,他便拿起麦克风,开始介绍起来,俨然一副导游样,才说了两句,就说这次活动要特别要感谢一位驴友的支持,我们凑的份儿钱,除掉车租、船租、邮费,场地费,也就能吃到一般般的东西。这位驴友他免费支持了我们今晚烧烤的全部肉类和啤酒,还有二号中午的海鲜大餐,因此大家可以敞开了怀吃,不醉不归,一醉方休,对这位驴友的慷慨大方,我们表示最高的敬意。来来来,大家认识一下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江妍坐在后座,也想认识一下这位肯花钱的主,头抬得高高的。那驴友被小张哥拉着站了起来,转过身来,她便瞧得一清二楚,当下就吓了一跳,只见那位驴友也径直朝她这边望来,眉毛还似有似无的挑了一下。
江妍心里不住嘀咕,这祖宗怎么也跑来了?小张静坐在旁边,一个劲的摇着江妍手臂:“你看那男的,长得很帅诶,是我喜欢的款。”
有人回头问道:“叫什么名字,刚才没听清楚。”
“叫什么渔夫,网名吧。”已有人答道,这样的驴友活动,用网名是好平常的事。
江妍只想当不认识他,二个小时后便到了海岛的露营基地。小张哥找到一块看去还挺平坦的斜坡,外围撒上专用的雄黄粉,便说这是今晚的营地所在了。驴友中也有不少结伴而来的女生,一看斜坡下方比较平坦,也没有那么多的沙粒石块,放下帐篷就开始圈地,说下坡都是她们的。男生自然乐得答应,帮着她们把帐篷给搭了起来。江妍正帮着打下手,抬眼一看,温煦华站在斜坡上方,正从自己的背袋里拿出帐篷,撑开帐子时,上面的标签都还未撕掉。
不到半个小时,几乎所有人都搭好了,海岛这面背风的山坡密密麻麻都是军绿色、黑褐色的小帐篷。时间也不早了,小张哥又吆喝着大家准备晚上自助烧烤的东西,江妍同女生一起拿了青菜肉类去水池边洗,温煦华也拿了筛子过来。
江妍一瞧他,也是件蓝白相间的运动服,可自己以往没看见过这款。
“你怎么知道的?”
“在你楼下守着,一出门就跟着。鬼才知道你是要来露营,看你到了后,现买的帐篷和衣服。”
江妍默不作声,只把洗过的青菜放在他拿来的筛子里,道:“拿回去吧。”
“你这几天怎么了,和吃了枪药似的。”
江妍转过身子,把手上的水珠给甩掉,盯着他了一会,才笑着道:“富豪就是富豪,别说今儿个免费赠送的好酒好肉,3个亿都送了,还在乎这点小钱?”
温煦华倒没想到江妍知晓了,也不打算绕开这个话题,只道:“你怎么知道的?”
“她来找我,3个亿买我跟你离婚,你说我答不答应?”
“自然不答应。”
“不答应?阿煦,我若和你离婚,恐怕还分不到3个亿吧。”
“说是3个亿,但在这样的行市里若要套现,7成都没有。不过如果你要离婚,我可是一个子儿也不给。”温煦华双手插兜,看着不远处的海面,答得甚是轻松。
江妍看了他一会,又低头去洗菜,道:“有时候,我觉得你这个人,太坏。对于你的女人,难道你一向都是用钱解决?”
“你还是不懂,如果我愿意用钱去解决一个人、一件事,只能说明他不重要,你用不着这么介意,即便你觉得这份价钱贵,那也是为你我去解决的。江妍,我是很坏,对你尤其坏。可如今要我怎么做,痛哭流涕跪下来求你,还是撕心裂肺的说对不起?那些没有用。我今年35岁了,不是那种非到穷途末路才知道悔改的家伙。相信我,我已经受到惩罚了,伤害你的时候,我内心的煎熬就算不比你多,却也不少。”
“那孩子呢?”江妍仍低着头不住的刷着黄瓜。温煦华听得一怔,自她从医院出来后,这是他俩第一次谈孩子的事,江妍心底里越是介意的东西,越是不会轻易说出口。
“说啊,他值多少钱,在你心里他值多少钱?”黄瓜怎么也刷不干净,江妍一股脑儿把它们全扔在水池里,拿水冲着,再抬头,眼眶都已经红了。
“如果我还有那么一丝不想用钱去衡量的人事,他便是了。在你心里,他值多少,在我心里也是。”温煦华叹气,将她滑落的袖口再一一给卷了上去,低沉说道:“我们曾说起过,第一个孩子,不论男女,都叫瑾瑜,陈瑾瑜。他就是我们的瑾瑜,是我的错,才让我们丢了他。”
江妍沉默着,又揉了两下眼睛,继续洗菜:“把洗好的菜端回去吧,等着切呢。”说真的,三四十人的吃食,活不是一般的多,女生这里分配两个、那里分配两个,洗青菜基本上就是她的了。
年轻人的聚会就是热闹,百无禁忌的烧烤后有人开了牌局,有人还再玩什么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也有人都领了烟花去放,剩下的一些情侣、小女生就穿到了海岛另一面的沙滩,赤脚提裙去踩上几圈。
小张静来约江妍时,她不自觉的朝温煦华那边望了两眼,他早就和大家伙坐在地上玩起了纸牌。他今日赞助大家好吃好喝,本来就得人缘,长得俊朗,性子也随和,大家更愿意交谈,更有一个长发的女生一直守在旁边瞧着他打牌。
小张静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目了然的笑容,推了一把江妍:“你说那个女的下午还是身运动服吧,怎么到了晚上倒换成露乳装了。”说露乳装是过分了,不过裙子胸线开得低,就不应该俯□子,打牌的大多是男人,这个样子人家饱了眼福还会说你不自重。
“人家爱怎么穿是人家的事。”江妍起身拍掉自己身上的沙子:“走吧,去海边转转。”
她原本打算去海滩那边静静心,不料跟过来一个男生,打下午起帮着搭帐篷,就一直在她跟前晃悠,她没什么心思和他瞎聊,直接和小张静道:“认识那个男孩不?去和他讲,我结婚了。”
她果然不适合这种群体活动,人家都玩得尽兴,她便早早猫进了帐篷,只是外面吵闹的声音太大,根本无法入睡。到了深夜,下了些毛毛雨,大伙才散开各自回了帐篷。江妍心想,这夜就这么过去了,沉沉入了梦乡,也不知是不是在海边的关系,这觉让江妍觉得水气逼人。
也不知什么时候,突然有女生喊道:“下太大雨,帐篷都进水啦!”江妍和小张静二人懵懵懂懂醒来,果然发现垫子一片潮湿,掀开帐子一看,海面上果然是倾盆大雨。
二人赶紧爬起来,小张静说:“我还在想,这怎么回事?地这么潮的。”
不少女生听闻动静,都赶紧起来看,果然自个的帐篷都遭了殃,好一点的只是浸了些水,可大部分的连垫子都湿透了,男生的倒大多数相安无事。这也难怪,她们帐篷搭的地方不对,起初贪平整舒适,都搭在斜坡下方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如今下起雨,那雨水自然顺势流到了这片低洼地。
这雨下得又大,不少人一出帐篷即刻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小张哥立马指挥“抢险安置”,带着伞不停的喊道:“先不管帐篷,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男生这边凑一下,出几个帐篷,恐怕不够的。你们自个也找找,看谁的帐篷能去就去啦。”
小张静和江妍的帐篷恰巧搭在低洼处的最中心,小张哥拿着手电筒找来,也只能唤走自己妹妹:“小静,你先同你嫂子、林姐在一起。”
“妍姐呢?”
“我没事,你先去,我和他人挤一挤就得了。”这海边的雨夹杂着风,尽往人脸上打来,没道理要人陪自己一块捱。
可她拿着伞左瞧右找,也找不到再能容下人的帐篷。不少女生无法,只得去同熟识的男生挤一个帐篷。江妍不愿意,那些男生她大多不认识,要是这样,她宁愿站在雨里呆一个晚上。正忧心忡忡时,一道手电筒的光束打来,她下意识别开了脸,再一瞧,不是温煦华还能有谁。他的帐篷落得晚,只能搭在斜坡上方的最边缘,斜是斜了点,但相对而言雨水就浸湿得少。
江妍再四处望了望,刚才原本不少的女生此刻都不知躲进哪些帐篷里,那块平地上,就只有她一个人拿着伞,心口突然就猛跳起来,抓住伞柄的手不由再握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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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艰难抉择(5)
站在上头的那人只是盯着她,面带笑容,又是挑衅又是揶揄,江妍知道,此刻就算她想躲进那些混居的帐篷都已经不可能了,她一抬脚进去,那个人一定会把她拽出来,他现在的笑容里就透着这样的意味。自己要么去他帐篷,要么就站雨里。
二人就这样在雨里站了两分钟,江妍叹口气,弯腰从自个帐篷里拿出背包,绕过其他帐篷,到了他跟前。说实在,即便真的有别的男生可以选择,她恐怕还是会选这个。温煦华脸上露出得逞的颜色,也不言语,只拉开帐篷口让她先进去。
江妍盘腿坐在帐篷一角,温煦华把伞收起,弯腰进来,见她全身水嗒嗒的,便说:“带衣服了没?换下来吧。”
江妍只回了声“不用”,往包里翻出毛巾来擦,谁知温煦华跪坐在后面整个掀起她的t恤:“湿成这样了还不脱?”
“你干什么?”江妍低吼道。
温煦华咧着嘴笑了两声:“换衣服啊!你身上哪处我没摸过,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我自己会换。”江妍狠狠瞪了两眼,他也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这夜晚窝得甚火,江妍从包里翻出衣服,不仅连上身的t恤换了,就连□的底裤和短裤也给换了,她帐篷里的垫子泡了水,自然后背臀部全是湿的。
温煦华的装备都是临时买的,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只配了一个垫子和一个充气枕,江妍尽量往旁边的角落挪,没有垫子,薄薄的帐篷布下尽是碎小石块,躺下去咯得慌。
“谁要你躺那么远,过来些。”
“不用。”
温煦华本也躺下,又坐了起来,挑着眉毛问道:“口气这么冲,你在害怕什么?”
江妍懒得答他,翻了个身继续睡,今晚本来就睡得晚,大半夜又起来折腾,不累才怪。温煦华似乎睡醒了,精神不错,伸出脚去蹭她后背:“睡得着吗?我们聊聊。”
“明日再说。”自从进了他帐篷,江妍便身心烦躁得很,哪有什么心思半夜和他聊天。
温煦华却没有罢休,爬过来盘腿坐在她身边,见头发仍湿漉漉结在一起,腾出右手轻轻抚顺:“一整天都在生什么气?丫头,你耳聪目慧,不傻不笨,我的心思,你还瞧不明白?”
“抬举我了,在你跟前,我还不是黄毛小丫头一个?无论是斗心思还是斗狠,没一样是你对手。”帐篷里只有一小盏野营灯,被温煦华的身影挡了大半,江妍没有转身,只瞧着眼前黑褐色的帐篷布。
“你与我之间,哪需要斗什么,乖乖回到我身边,什么都依你。”温煦华俯在江妍轻声说道,她听到这句话时,只觉得帐篷布的颜色变得越发深重,随风起伏着,把自己整个给裹了进去。
她闷闷的不发一语,突然间整个身子被温煦华拽了过去,被横抱在他怀里。
“放开我!”
温煦华贴着她脸颊,又缓又慢的道:“慌什么,你越躲它就越来,我当然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
江妍双手撑地,一点一点往边上爬过去,温煦华逗小狗似的,抓住她的腿不放,稍爬远一点,便给扯了回来。她曲腿想去踢,温煦华扣得死死的:“丫头,再闹就矫情了,你既然都进来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这番话戳到江妍心窝,不由得面红耳赤。
现在的男女之情开放得很,你若是答应看电影,那么也就是答应接吻;若是答应他到你家坐会,便是可以上床的讯号,温煦华这样的人通透得很。
他把江妍压住,便低头吻了下去,江妍曲腿重重踢了一下,脸色沉得和磨盘一样,他这才罢了手,转过头斜躺在一边,江妍立马往帐篷另一侧爬去,默不作声。此时,帐篷外的动静已经小了下去,估计是大家都找到了安身的地方,彼此打闹戏谑一下,便又入了梦乡。帐篷内野营灯打翻了,又被温煦华的身躯挡个正着,便暗闷得很,江妍盯着温煦华看了半晌,只觉得那身影说不出的模糊和哀凉。二人就这样沉闷着过了许久,温煦华突然爬了起来,江妍正待收腿,只见他跪着爬了过来。他那么高的个子,这帐篷里还不是三两步就能跨过来,可他居然一步一步爬得甚慢,头一直看着地上,偌大的身影晃动着,透着那么些乞求哀怜的味道,江妍扁了下嘴巴,那腿就没踢出去,只盘起来继续坐着。他爬过来后倒也没做什么出格的动作,只靠着江妍并肩坐了下来。
雨越下越小,到后来就只能听到海浪的拍打声,可节奏快了点,又不像是,二人想到一块去了,不免脸红,温煦华这才开的口:“我还记得,自己刚念高中那一会,蛮爱出海的。那时成天缠着吴叔,一定要他带我去远海捕鱼,可惜了,还是一直没有去。”
“待公司的事情忙完了,你就去好了,长这么大了,没人会阻止你了。”
“你呢?如果我要去,你还陪不陪我?”温煦华转过头看着江妍,他大概不知这话问得甚是孩子气。
“不去了。”
温煦华没有再说话,把刚才两人弄乱的事物收拾一下,把防潮垫往边上挪了一些,自己拿了件衣服挡枕头,睡在了一边。
江妍只觉得自己看得心堵,把头埋在膝间,夹杂着重重的鼻音说了句:“你要去自己去好了,没有女孩子喜欢在海上风吹日晒的。”
温煦华听了这话,居然翻了个身,俯身睡下,脸埋在衣服里又用手挡着,江妍知他是在哭,只是不愿让人看见,遂轻轻爬了过去,躺在他身边。刚一躺下,就被搂了过去,听不见哭泣的声音,只觉得肩颈间热乎又潮湿。
次日醒来,帐篷里仍是黑黑暗暗的,江妍睁开眼有了知觉,即刻便觉得这帐篷里密闭得很。她挣脱掉温煦华的手脚束缚,想去开纱窗,昨晚雨下的厉害,自然都是闭紧了的。
外面男男女女起来了不少,边收拾着昨晚被大雨泡过的帐篷事物,边谈论着谁谁谁的遭遇更惨,嬉皮笑脸的,好不热闹。温煦华先出去刷牙漱口,江妍呆坐在帐篷里,想等人少一些时再出去。她口干得厉害,遂爬起来找水喝,才发现自己的水壶落在原先那个帐篷,只好翻开温煦华的背包,找了瓶矿泉水。
究竟有没有原谅温煦华?她自个也说不清楚,原以为感情这种事简单得很,喜欢就是喜欢,恨就是恨,这时才发现,有太多的苦涩与难言之隐是需要去体会的。她前来h市,温珍容也是知道的,只打来过一次电话,可她说过的一句话却让江妍印象颇深:人总是喜欢纠结那些曾经犯过的错误,可许多时候,感情不是原不原谅的问题,而是你愿不愿意离开。”她突然之间明了,这么多年来,温珍容宁可守着夫妻的名分,把丈夫让给另一个女人,却死活都不愿离婚的原因。也亏着嫁的是陈家,她与温煦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长辈们都只是和风细雨的打电话问候两句而已,若是像她一般的家庭,恐怕双方家长早就大打开架了。
女人大多矫情,她们说不要,就是要;说不喜欢,就是喜欢;喜欢逃走,就是要你来追。江妍也扪心自问过,自己调来h市,难道真的是希望躲开他,真的希望他就此承认现状,什么都不做?可为什么一想到他迎着夕阳一路东奔的镜头,自己会觉得宽慰?就好比昨天,自己在大巴车里看见他追来,又听见他说守在门口一宿,临时买衣服都要特意买一样的,真的什么感触都没有?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不管自己承认不,她还年轻,爱得也不深,即便受过伤也是可以治疗的。
自己又果真没有一点错?婚前在酒店,母亲又何曾没有意味深长的和她说过,这个丈夫不是好管的,自己要有准备。更何况,温煦华的背叛不忠,不也是自己纵容出来的。正常的人在婚前发现些什么暧昧,不都会摆在桌面堂堂正正的去说道评理,可自己却偏偏要掩埋起来,又为的什么?说到底,是太想嫁给他,可想要嫁给温煦华,这份爱情中就没夹杂着对温煦华世俗条件的极度认可?温煦华总是自负,可这样的自负不也是自己认可的。结婚前,温煦华开玩笑着说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将来不会清算吧。自己怎么答的,江妍记得一清二楚:没关系,我不是个揪着什么就不放的女人。她心想,如她这样的人,在坊间的八卦里估计也会被传成一个颇有城府的女子。
中午大家收拾东西上了船,到了港口,便在一家海鲜店用餐,四十来人的队伍,足足坐满了三个桌子。谈笑风生间,又免不了说起昨晚的遭遇,便有女生说道:“你们男生是不是故意的,不都是经常出来露营的,怎么见我们搭帐篷,没一个提醒的?”这话得到好几个女生附和。
“谁知道晚上会下雨的,再说,不让你们搭在中间,难道让你们在四周,不都怕蛇得厉害。”自然有男生分辨。
大家一来二去,这饭局也有意思多了,不知是哪桌一个男生突然拍起桌子说:“你们讲的这些,都没到点啊。明明都知道,愣是不说,就没人爆料?昨晚真正发生的事比这些个劲爆得多啦!”
这话说得不少人心口一怔,又有好事的男人出来说:“下大雨有什么好抱怨的,昨晚究竟成了几对,都出来招供啦。”
这两个男人估计昨晚是单的,听着些声响自然是恨得牙痒痒,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了出来,未免也太不文雅了些。江妍心想,这种事情,两个人你情我愿的,谁会出来说啊。却不料果然有一对男女给招了,还说今日起交往,请大家做个见证之类的,劝起酒来。有了第一对,陆陆续续就又给逼出些有暧昧的,酒足饭饱的,这话便越说越露骨,看戏的便越发起哄。
江妍坐在最外面一桌,已有不少人吃完,都聚在中间那桌看着好戏,就空出不少座位。温煦华下去买单,上来时看到这戏还没散,走到江妍那桌,拿起片西瓜,皱着眉头说:“以后这种活动少参加为好。”
江妍面无表情,嘲讽道:“你参加的还少啊。”
温煦华侧头看了她两眼,又道:“为的你好,男的那么多,搞这么些活动出来,不就是为了泡妞?你,不适合来。”
这一路回去,温煦华看江妍都心不在焉的样子,也就没再烦她,有些事旁人怎么说都没用,非要自己想得透彻,下定决心。大巴只送到广场,江妍与众人告别,自己背着背包走到广场一侧打的士,温煦华看着落日里那个有些瘦小的背影,第一次发现她居然不再像当初那只兔子一样蹦跳着。思阳说得没错,这个女孩子很优秀,虽然出身平凡,但却修得一副聪慧宁静的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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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艰难抉择(6)
南部每年的汛期都在五月时来临,听闻天气预报有大雨,江妍便让温煦华晚上不要再来h市。可温煦华哪会听,十来天过去了,原以为她多少有些动摇,却仍是一副沉默的打算,他便有些心急。
这次的天气预报准得厉害,下午二点,整个天已是乌云密布,到了四点,这雨还没下下来。是个人都知道,不来则已,一来便是骤雨狂风。江妍也无心工作,只不住看着窗外。
五点一刻,温煦华打来电话,已经在路上,乌云从西边赶来,s市早已是大雨滂沱。到了六点半,温煦华还没到,她便有些坐不住,想打他手机,怕他在高速路上,接电话反而误事。再打开电视一看,本地新闻密密麻麻都是这场暴雨。
s市前往h市有一条山海高速,一面靠山,一面临海,风景秀丽得很,但弯多坡大,本就容易引发事故,更何况海边来的雨带更是凶猛,温煦华一向开快车,江妍只期盼那路上千万莫发生车祸才好。
岂料到了7点20分,本地台居然真的播放了山海高速大塞车的新闻,江妍心眼都跳到嗓子处。外间风雨交加,她把声音调的大大的才听得清,只见现场确实混乱得很,做直播的记者身穿雨衣,已经被吹得七零八落。江妍听得异常清楚:“今天下午6点左右,在山海高速发生一场六车连环相撞事故,起因是一辆大货车拐弯时制动失灵,冲上最左边车道,撞到了隔离带,距离它最近的这辆宝马7系无法避让,整个车身都撞进了货车下面,现场雨下得太大导致视线不佳,接连的几辆车子无一幸免追尾相撞。大货车及宝马车里的男子伤势较为严重,已经送往医院进行救治,其余人也已进行了简单的包扎。在这里再次提醒各位,雨天路滑,尤其是这样的暴雨天气,一定要减速慢行……”
后面的江妍哪里还听的进去,那辆面目全非的银色轿车出现在电视画面中时,她已经焦灼得不行,再听到宝马车主伤势严重送往医院救治,赶紧拨了温煦华的手机,忙音,一直是忙音。天啊,该不会这么倒霉吧,江妍站起身,抚着小腹在客厅里踱来踱去,自打孩子没了后,每次出点事都是肚子里抓挠得厉害,让人忍不住的咽苦水。
她再也受不了,拿起钥匙手机就往楼下去。站在台阶处,脑海里也和这哗啦哗啦的雨水一样,以往的念头情绪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自己要是有主见一点,他就不会一定要坚持跑这一趟,自己要是再有主见一点,该决定的事早就能决定,他也没必要心急着天天都跑一趟;自己不是不知道他的压力,楼市惨淡,诸事不顺,为何折磨着自己也要折磨着别人?
江妍的裤脚在这狂风大雨间早就湿嗒嗒的滴着水,她环抱着双手,内心一点点往下沉去,再拨号码,刚才还是忙音,如今已经彻底打不通了。时间过得甚慢,她也不知道看了多少回手机了,偶尔也有几辆车开进来,都不是他的。正望着发呆时,右前方的大门处跑进来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雨势太大压根就看不清样貌,她本不在意,没想到那个男子径直朝她本来,身形姿态就是温煦华。
她站起身来,手插住自己腰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人相安无事的出现在她面前,有什么比这更要紧的?
温煦华一路狂奔,直接把她搂在怀里,跑得太快,这惯性速度未减,二人相拥着一直向后退去,江妍踩着打湿的裤脚,一屁股坐下去,温煦华气喘吁吁,愣是没扶住,摔在了一块。
江妍觉得自己的声音都颤抖着:“你怎么跑过来的?”
“妈的,”温煦华忍不住骂了一句:“高速上堵了许久,一到城区便想抄近路过来,谁料那个桥洞积了1米多高的水,车子一进去就熄火。这样的鬼天气,把钱甩在路上,都打不着一辆的士。”
“你也不打个电话给我?”
温煦华扶起江妍,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手机,早就和他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挤得出水。江妍没再说什么,只牵着他的手进的电梯。温煦华也不管会把江妍衣服蹭湿,紧紧抱住她后背,头埋在肩颈间:“等得着急,下来接我了?”
“我以为高速出车祸的是你,要是真出什么事,我不罪孽了?”
“就只有这个,没有别的?”
江妍看着二人站的地方,那水渍的面积越来越大,笑笑说道:“有别的,回宿舍再谈。”
温煦华先去冲了个凉,可江妍这里压根没一件他能穿得上的衣服,最后翻箱倒柜的找出一件她毕业时学校发的超大t恤,算是勉强套上了。二人都没吃晚饭,江妍就在厨房煮了方便面。人长期处在焦灼中,许多事情便如乱麻一般理不清,来一场猛烈的心理刺激有时也显得必要,最起码它能让人分清楚自己真正看重的是什么。性格脾气秉性上,江妍其实都不希望自己就这样出局,就算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搅这趟浑水了,可内心底依然有那么丝侥幸,正如温煦华所说,她不傻不笨,也许只要自己潜下心来,仔细揣摩,这看似无解的婚姻,或许她有能力得出正解。
沈舒心来找过自己,江妍就知道,她压根不打算这么输掉,那么温煦华的态度就更为重要。这个男人处理工作倒是决断果敢的厉害,可感情上却也是个拖泥带水,喜欢玩暧昧的主。她曾以为他会有所不同,正如每个女孩心中所期盼的白马王子一样,但显然,没有不一样。可认清面目了又怎样,人是自己选的,事情仍是要处理的,躲在h市又算什么办法。
3个亿就算了,给都给了,自己能说什么,他给得越多,说明他的内疚越大,要回来倒是让这份内疚无处安放。但沈舒心是必要离开旭日的,甚至离开s市,回她的香港或者英国,这个难度却不小,千金大小姐的,回来就是冲着你的,怎会被这样给打发走。
“我问思阳了,那份协议她一直都不肯签,请了假,但旭日的办公室可还是在的,你想好要怎么办?”
“我和她说过,好聚好散,更何况她也快30的人了,不是玩不起的。彼此闹开了,朋友圈还在,那不尴尬?”
“有这么容易?”
温煦华正在低头吃面,抬起头来,冲着江妍一笑,他刚洗过澡,头发没吹,湿嗒嗒的贴在额前:“我会处理好的,舒心就算不愿意,沈叔也会帮忙的。”
江妍也觉得可笑,天底下有这样的父亲,还有他们这样的夫妻,居然能和和气气坐在一起,商讨着如何拿钱解决掉小三的事情。她叹口气,心想沈舒心这档事,从今以后烂在肚子里也不要轻易说起了。
见江妍终于首肯原谅自己,温煦华立马便给温珍容挂了电话,江妍道:“都几点了,妈妈早就睡了。”
温煦华听着电话里“嘟嘟”的长音,道:“起来接就是了,她要是知道儿子有惊无险度过这次灾,少睡几天都没事。”
江妍听到这话,也懒得翻身,倒好,自己成了一灾难。聊完电话的温煦华百无聊赖,便一直侧脸盯着她看,她终于不耐烦的回了句:“看什么呢?”
温煦华这才转过身,把手枕在后脑勺:“看你呗。我再想,你究竟是什么给变出来的,不光我爸、我妈、细姨、阿东、思阳,就连老顾、老徐,都说你好。尤其是我妈,电话里耳提面命都不够,只差飞来s市亲自当军师了。”婆婆的态度出乎江妍的意料,自己搬来h市,她居然没有袒护儿子,对自己虽说不上如何的好言相劝,却也毫无指责。这样明辨是非的婆婆真的是自己以前认识的那个?
“你什么时候回去?”
“不急,这边工作交接给谁呢,我打报告上去,等有人替岗再回。”
“那得要什么时候?”
“不然呢?当初费劲心思的要外派,依了你。不到两个月,又拼命的要往回调。总不能说公司是你家的,就由着你折腾吧,人事部、财务部都会有抱怨的。”
温煦华挑挑眉毛,自己先钻进被窝睡着了,江妍就是想得多,自家的公司,你愿意调哪就哪,愿意干啥就啥,做什么都会有人躲在背后议论的,难道就因为一点破言论还什么都不做了?
次日,温煦华起了个大早,他的车子还在水坑中泡着,也不知报废了没,想起来就肉疼,另外公司里也有一大堆的事等着处理。江妍昨晚赶着时间熨干了他的衣服,他换上,打了个招呼就出了门。
回到公司,精神抖擞,连发了十来封电邮。人逢喜事精神爽,宋思阳都看出来了,戏谑道:“状态不错,噼里啪啦一上午尽发军令状了。”
温煦华得意至极,拿了一根烟抽了起来,眼角边都是笑意:“妍妍,肯回来了。”
宋思阳假装“哦”了一声,一屁股坐在他办公桌上:“这么快就原谅你了?我还想,你装孙子起码还得半年。也好,只是废了一辆车而已,它帮了你不少忙,你要谢谢它。”
他言语间尽是揶揄,温煦华也不理会,从他屁股下抽出文件,道:“去去去,有时间多去售楼处看看,来我这里瞎贫什么。”
“售楼处?正要说呢,兄弟,你定的销售额太高了点。自个瞧瞧去,这都没人上门的,难不成,我让售楼小姐们上街揽客去啊。”
“先做了再说。集团的压力你又不是不知道,s市这个月必须要回款20亿才行。”
宋思阳也是家族里的人,也知眼下不是抱怨的时候,更何况,当初舅舅费劲心思从陆仁武手上挖出这个位子给他,也不是来听他讲压力的,便就此打住,可话题一聊到江妍身上,他却不得不开口:“兄弟,还有件事没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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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风暴前夕(1)
他说得自然是沈舒心。这女人拿了文件,先是跑去了欧洲度假,十来天后,说是回了香港。旭日的办公室一直空着,自己打电话过去死活不接,到底是签还是不签也不落个话。亏自己前两日去香港探望生病住院的姑妈,居然在圣安玛丽医院里堵着了她。沈舒心抿着嘴没说什么话,可她边上的小表妹却说这样的事,他宋思阳老越俎代庖算什么,温煦华要是个男人,就别躲起来,光明正大的来香港,面对面谈,有什么事不可能解决的。宋思阳想想也是,没再多说,顺便把那个小表妹的牙尖嘴利全套学了回来,一字不落说给温煦华听了。
“她去医院做什么?”温煦华倒岔开话题,问了一句。
“你受惊了吧,那是她家的医院,还不是爱去不去,要是肚子里有什么,以她的性子,你还能安然无恙呆在这里?”
“好了,我知道。这两日有空,去见见她。”
这日下班后温煦华便去了香港,与沈舒心约在山上一家会馆见面。香港寸金寸土,这家会所居然还有个小院子,种了不少文竹,抬头一看,沈舒心早已坐在了二楼的窗边,手里把玩着一只红酒杯。老实说,温煦华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怕见个人,他生意场上早已练出股精明气和狠劲,实用主义下脸皮也厚得很,可这两个月来确实不愿见沈舒心。说怕也不恰当,他只是觉得与沈舒心相遇十年,原本相知相爱,兴趣相投,最后以这样一个惨淡结局收场,不免有些憾然。自己不是玩不起,但千不该万不该和她纠缠在一起。当江妍站在门口呆呆看着他俩时,自己该如何选择,脑海里居然分明得很,他对舒心早已没了爱,能够在一起也只不过尚残存着年少轻狂时的情分。
到了跟前,温煦华才发现桌面上已经空了两瓶红酒,不由皱眉:“就算是红酒,你也少喝些。养成酗酒的毛病,可没那么容易戒掉。”
“这是上好的,你也尝尝。红酒是好东西,越是经久越是弥香,可不像我们这些俗人,为什么要戒掉?”
温煦华知道她好红酒也不是一日两日,今日来也不是劝她戒酒的,便不再说了,只看着对面的女子,穿着一贯爱穿的湖绿色绸缎裙,头发却梳得没往日工整,下巴越发的尖,消瘦了不少。
“思阳说在医院碰见了你,怎么啦?”
沈舒心懒洋洋的把酒杯放下,撩了一下耳际的长发:“没事,只是正常检查,每年都做的。我妈毕竟得过癌症,我总要预防着点。”
温煦华端详了好久,心想这么个喝酒法,也不像有事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端起酒杯小饮了一口:“空腹喝酒可不太好,点餐吧。”
鹅肝的火候刚刚好,不愧是入选米其林的星级大厨。二人吃到一半,温煦华才开口说了出来:“我让思阳带给你的那份协议,你考虑了没?”
沈舒心盯着他看了几秒钟,才缓缓说道:“你是在问我的意见吗?我若不答应,你会怎样?”
“我们可以再谈,总之,算我对不起你,我也不想让你觉得我做得过分。”
“阿煦,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像是会把筹码放到别人手中的人?”沈舒心从手袋里拿出那些协议和转让书,又道,“我之前还在纳闷,旭日一年利润的五成你可以给我,世方科技的那些股份也可以给我,应该来讲这已经够了,为何还要加上晨星电商的股份,你早就想好怕我不应承的后路了吧。晨商虽然是个小棋子,却有大用途。我爹地做梦都想从你父子手上拿到晨星的控股权,过去三年,你同陈叔一直都拽得死死的,如今有了沈家控股的机会,晨星以后的发展战略都由我们说了算。世方要从传统软件行业转型,便要以晨星为基点,布局互联网,一争天下,又怎么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我也只是想,如果你多这些股份,在世方就更有资本立足。”
“是啊,托你的福,之前我遭人排挤,都没法进董事局,现在可以了。我爹地说了,只要我签下这份协议,立马让我上任晨星的总经理。”
“那就恭喜你,说实在,苏珊走后,世方的情况,嗯……,你也是了解的,你回去也是件好事,公司的事,多听苏珊的意见。”
“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签。”
“还是签的好,阿心,我与你之间,是再无可能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把这些给你,也许只是杯水车薪,但多少能在董事局起点作用。说真的,生意场就那么大,汇安与世方以后会有好多合作的机会,以你的能力才干,我都希望世方以后的掌舵人是你,而不是沈刘安琪。”是啊,能不闹翻,最好不闹翻,多一个生意伙伴也是笔不错的买卖。
沈舒心笑了起来,拿起酒杯碰了一下,一口饮尽。他俩之间,温煦华不算全错,自己也有好多问题,所以才无法像江妍一样理直气壮,甩脸色、闹出走。这份协议在她手上一个多月,她压根就不打算签。一旦落笔,自己这一年多来耗尽的心血全数白费,3个亿算什么,买别人的爱情或许可以,自己的断断不行。可先是父亲赶来,要求她签下这份协议,断了这场露水姻缘;自己向苏珊倾诉,希望能得到些许安慰照拂,可苏珊也只是电话中告诫不要错上加错,后来听闻董事局打算邀请她担任晨星总经理一职,更是主动打来电话对自己女儿说这是个好机会,应该抓住。这件事身边知道的人少,但几乎各各都认为你们少爷小姐的,本来就玩得太过,好玩好散就行,还打算学查尔斯与卡米拉啊。一场婚外恋情而已,男方居然给了3个亿,没撕皮破脸的,值了。表妹知道后更是说:“姐,你得为我们高家考虑考虑。”姓高的在两次高层震荡中可都被那个沈刘给踢出世方来了,一个不留。
沈舒心这才意识到,温煦华过于心计,钱不白给,攻的是她身边人的心,别人她或许可以不理会,但独自在英国的苏珊她怎可以置之不顾,表面上苏珊一副都放下了的模样,可世方董事局的大小事情她都仍然如此热衷,意味不言而明。
“是啊,不签还能怎样?最坏不过如此。只不过,你把晨星的股权转给我,陈叔没跟你吹眉毛瞪眼?”
“这钱又不是他的,晨星的原型就是我自己开的一家小程序公司,有几个软件方面的小专利,才被收购的,不过他俩太小气,收购了我的公司,才给了我19%的股权。”
沈舒心尽量装得轻松,好像这个决定是早就做出来了,见温煦华酒杯空了,又给倒上,看着窗外,尽是唏嘘:“阿煦,我俩刚认识时,没想到最后是这样一幅光景吧。”是啊,当初以为自己的爱情比钻石还珍贵,不料却是自己错了,再怎样的爱情它也有价码,人越长大,越清楚这份价码,生在这样的富贵家庭,也越清楚它的价码。当年自己是无比风光的沈氏独女,如今只是被扫地出门的大小姐。如果再没有行动,沈益山一死,那位长袖善舞的沈刘安琪霸着世方,就再也没有她的份了。
温煦华摇晃着酒杯,大吊灯的光落到桌子上、餐具上、无处不在,他也笑了起来,那时自己还一身自在,身在富贵家庭,金钱名利轻狂待之,一心追逐刺激冒险和女人,可如今这幅皮囊仍看似年轻,只不过却一刻也自在不起来了。终日里来只会算计,生意场上、朋友圈里,就连自己的女人也都是如此。可算计之下,到底有几分真爱,连自己也不知晓。他曾经极其不屑自己的父亲、沈叔之流,可自己不也在慢慢变成这种人吗?
舒心确实是品酒好手,选出来的酒口感极佳,又因为今日这事如此轻松的解决掉了,心境宽松下,温煦华不免多饮了几杯。想想也无妨,再怎样也是红酒,还能醉了不成,更何况,经此一别后,恐怕他与舒心再无法同坐一张台上,畅怀痛饮了。
“江妍那边呢,听说都处理好了?”
“嗯。”
“小心着吧,她也不是个简单的,吃了这么大个亏,能轻易原谅?我去找过她一次,哦,聊聊而已。她好像有意愿让你把旭日过给她,算作补偿。”
“她要旭日?”温煦华只觉得脑袋重得很,过了一会才想起来,出事后父亲也去找过江妍,说倘若她不离婚,会给5%的汇安股权做补偿,再加上旭日100%股权,那真不是小数目了。不过,钱财什么的,自己本不就只有这个了,要就要了,她能回来就好。
沈舒心瞧着温煦华稍沉下去的脸色,又换了轻松的口气说道:“黛西常夸她,说她情商高得不得了,嫁了好人家也不回去做少奶奶,反而在财务部勤勉守职,汇安以后的财务总监算是有着落了。也是,她年纪轻,可做事隐忍有划算,还不闹情绪,我们这些自诩白骨精、白富美的都给比下去了。”她这么说自然有目的,人越有钱,越担心别人惦记自家钱财。
“你和她走得很近?”
“也不是,她刚开了间酒庄,想通过我的圈子传点知名度出去。以前那点事,陈芝麻烂谷子,还介意做什么?”
会所幽幽静静,没有其他人,低沉的音乐传来,是黄小琥那首出了名的《没那么简单》。沈舒心歪着头,随着节奏缓缓哼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也爱听这种曲子了。”温煦华也仔细听着,歌词的大意也颇符他俩的遭遇。
“阿心,说实话,你恨我吗?”
沈舒心今晚笑得格外的多,以前看港片,片头曲片尾曲总是唱“笑看人生”,今日是真有体会,不笑看人生,难道还哭看人生吗?红酒一口灌进,道:“识得太久,恨不起来。”
她今晚兴致很高,温煦华只好陪着也喝了不少,夜色已晚,山下的灯已经熄了一大半,温煦华心想,该是曲终人散的时刻了,说了拜拜便起身要走,可刚起身便觉得头昏目眩,勉强支撑着走了几步,哐当摔在了地上,最后只看见沈舒心大呼“waiter”惊慌失措的模样。
等到彻底睡醒起来时,人已躺在一家大床上,典型的英式装潢,估摸是酒店,温煦华有点不知所措,昨夜像是极漫长的一晚,来来去去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觉得口干得很,随口叫了声:“妍妍”。
却是沈舒心在身边,才想起昨晚摔倒前尚与她约在会所,坐起身来,问了句:“我是怎么回事?”
“还说,吓死我了。你倒下后怎么叫也叫不醒,我只好让waiter帮忙,把你送到医院。没什么大碍,只是心悸突然晕倒,你是不是最近太忙了点。”
温煦华听到这话,猛盯着沈舒心看,自己一个正当壮年的男子,怎会突然心悸晕倒,该不会是你在搞鬼吧。沈舒心被他盯得发毛,转身从旁边的书桌上拿来一份报告,说道:“你自己看,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医生建议你过两天做个详细点的检查,毕竟陈叔也一直有心脏上的毛病。”
翻了一下,确实是医院的检查单,温煦华这才想起,这些天来自己是有觉得心慌、胸闷,还一直以为是给累的。南湾村项目谈判陷入僵局,现今都不能如约动工;楼市僵持,不少楼盘都是零成交,现金流日益吃紧;就连旭日没了沈舒心,也多了好多操心的事,再加上每日奔波s与h市,睡眠都不足5小时,身体明显是在强撑着。
“现在几点?这里,是圣安玛丽医院?”
“过中午了,医生讲你需要休息,充足的睡眠,我让他们给搬过来的,特级病房。”怪不得自己醒来第一眼,还以为是酒店。
温煦华惦记着公司的事,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自己□,站在跟前的沈舒心一脸娇俏的模样,小声说道:“阿煦,你这段日子太累了,所以才睡得这么死,不过你今早有醒来过一次,你不记得……”
温煦华压根不信,只不过记忆模模糊糊不太真切,搞不清楚自己是否真下了手。自己突然晕倒,虽说有单子,但依然疑心重重,沈舒心的脸色也不对,但他如今实在不想过多纠缠,伸手往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不带一丝感情:“协议都签了,不可以反悔了。昨晚……,你就当是告别。”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的伏笔真是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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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风暴前夕(2)
江妍没想到自己打上去的报告这么快就得到了批准,眼下呆两个月就要走了,便请叶姐小张静吃饭,算是告别。席间聊来聊去,又聊到小三的问题,叶姐说道:“如果出点什么事就离婚,那天底下不都是离婚的人?女人一定要分清楚,怎样做对自己是有利益的,不要一味的感情用事。”
江妍笑笑不做声,如果是以前,大概会讲婚姻出轨那是原则问题,一定不可以原谅的,可如今呢?自己仍就选择了一条对自己来说最为有利的道路,连叶姐她们都看得出。要回s市的那天,她原本以为是温煦华亲自来接,没想到来接的却是陈启泰的司机老徐。
“他们父子今日都要参加股东大会,晚上才能回来,先让我过来接你先回山庄。”
“多谢了,徐叔。”
老徐是陈家远亲,做陈启泰司机近十年,早就知道在雇主面前沉默寡言得好,一路开回s市,也忍不住说了声:“阿煦呢,人真的不坏,对我们也都是不错的。只是,条件好就多少有点风流习性,改过就好。你肯回来,是再好不过,这段时间我看着他不停的咳嗽,都心疼。”
江妍听着,只能沉默不语。一路顺风,她中午时分就到了山庄,此时只有细姨一个人,江妍瞧着她神色也憔悴了不少。阿东的事情,她也知道些,只不过自身都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还哪能去照管别人。
温煦华找的那个女大学生,样样都不错,只不过交往了半年,阿东还是不感冒,出去约会也只是对付着家里,自己又和那边联系上了。这不,他过不去,人家倒携两个女儿千里投奔来了s市。恰逢兄嫂出事,大家的关注点都在那边,对他看得也松懈,偷着见了几次面,他终于痛下决心,裹了两套换洗衣服,奔出家门,住进了阿洁租的农民房里。
陈启泰大怒,电话里三番五次让他赶紧断掉关系,阿东不肯,本来就不怎样的父子关系降到冰点。陈启泰断掉他一切经济来源,并且不许细姨去找他。父子俩如此执拗,可苦坏了细姨。她很早前就得知自己不能再生育,所以把阿东看得很重,如今知道他没有身份证件,住在破旧的农民房里,又找不到好工作,生活无以为继,那心就在火上烤着一般。
江妍也没什么心情劝,再说也不知从何劝,放下行李后便在楼下客厅坐着看电视。吃中午饭时,细姨给她夹了几口菜,轻声说道:“你这样做,是对的。如果离了婚,你什么都得不到。我们不存害人的心,但也不做伤了自己,便宜他人的事情。”
“走来走去的,还是走回这一步。早知道要回来,当初要走不显得矫情?”
“你当初走是对的,分寸也掌握得好,h市不远,回来也容易。”
江妍内心苦笑,和细姨聊天就这个不好,无论什么事情,最终都好像会被讲得颇有心机似的,就连出走也都是安排好的戏码。不过也难怪,她与婆婆斗了一辈子,若有真情实爱,也早就被耗光了,没有心机撑着,她能赢得如今的局面?这就是婆婆不如她的地方,一跑就跑回了上海,白白给了对方登堂入室的机会。
两个女人各有心事,这饭吃得也快,便让工人撤了。偌大的山庄到了午后就没个人气,江妍本想上楼午睡一会也没什么心情,打算下楼拿份报纸,正巧看到细姨坐在餐桌前拿剪刀修剪着花束。她年近五旬,仍有不错的容貌,只是嘴角抿着,姿势仪态都显得优雅而哀伤,江妍转身便走了过去。
“我这两日,看看能不能联系到阿东,要是不行,我去看看他好了,我刚回来,爸爸应该不会说我的。”
细姨抬起头看着她,开口说道:“好是好,可东性子倔,我托人去看他的,他都不肯见。”
“我试试吧,他以前有找我给那个阿洁汇过钱,应该会见我的。”
听到这话,细姨嘴角才松开一条缝,看似有了点笑容,也朝江妍点了点头:“多谢了。”
江妍在桌边坐下,看着细姨修长的手指捡起花束一只只修剪,又一只只插起来,心里有事手却出奇的平稳。
“不用太担心,人这一辈子,好长的。”细姨手上忙着,头也没抬就说了句话。这孩子回来山庄后就显得低落,这时坐在桌边,手指却不停的敲打着桌面,明显有心事。
“细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我是过来人,应该算知道吧。”她把最后一支百合插上,将盆栽移到餐桌正中央,端详了一会,觉得刚刚好,才让工人把多余的枝条给扫走。
“你看,花都开了。”她伸手指了指窗外一颗好大的乔木,绿叶红花,开得浓密繁茂,这种树s市多得很,江妍进来时就看到它满树冠的红橙色花朵,如同云霞。
“这是什么树?”
“凤凰木。听说这原本只是非洲一种濒危植物,只不过生得好看,好多地方引进,又容易成活,便成了观赏树。”
两人走过去,才发现这棵树好大,树下安了木桌木凳,坐下去倒凉得很。
“其实人也和这树一般,只要没那么娇气,就算是要灭绝了,遇上点生机,也就能活过来。”五月底的天气早已热了起来,可细姨还是怕凉,让人从屋里拿了皮垫出来,垫在这木凳上。
“其实做这个决定,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怕的是以后,发生这些多事情,说我和阿煦之间心无芥蒂,恐怕连自己都不信。日子这么长,究竟是依靠什么活下去的。”说最后一句话时,江妍几乎直视着细姨,想仔细揣摩她的神色表情。
细姨笑了笑,往后靠在木椅背上,仰起头。午后的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留下些许光影在她脸上,那笑容便看得不真切。
“比起那时候的我,你要聪明好多。”
“聪明?”江妍心想,我这样的,怎么能和细姨你相提并论。温珍容那样的家世资本,又有长子,都被你斗得一败涂地。
“大伙看我这样,都以为我是个狠角色,可谁会站在我的立场想过,那也只是被生活逼出来的而已。陈家这边的亲戚理会我的少,这几年还好一些,事已成定局,阿东也长大成人,对我多少要客气些。倒是你,大摆宴席风风光光娶进来的少奶奶,名分端正,老公接掌公司也指日可待,实在不需与我搭腔。再说,走得和我亲近,不怕他人有成见?”
江妍知她指的是温家那边,却当做不知,笑着说道:“哪有什么担心,细姨你很和气,待我一向好,这山庄里不也就我们两个女的,我也愿意和你聊天。”
细姨眉眼长得柔和,笑起来更是和蔼可亲的模样:“果然,阿煦比阿东能干,瞧瞧你,不知比那个女人要强多少倍。”
“阿东还小,你不用太在意,即便放开了也只是让他谈场恋爱而已,我倒觉得,大家越反对,阿东会越是执拗。”
“也是我护得太紧,送他出国念书都舍不得,最后才去的香港。如果他肯听你的,你就帮我好好劝劝,这个女人是道槛,我是他娘,始终担心他跨不出来。”
“好的,我先去看看他,回来再说给你听。”
细姨见江妍答应得肯定,心中放下一事来,遂拍着她手说:“小妍,你很会和人相处,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别人想要什么。不需那么担心,今后的日子没你想象的难过。人一生之中会发生好多事,喏,像我们这样的家庭,是非只会多不会少。今时今日的痛不欲生,等到你老的时候再回头看,也许都是梦一般轻微。如果非要从我这里讨些什么经验:第一,不要带着恨意与不满去生活,不要老去想他对不住你,虽然是你给他的机会,但这何尝不是你自己给自己修得圆满的机会呢;第二,任何时候都不要让自己的情绪泛滥,消极应对,它会让你为这段婚姻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打了水漂。一个再怎么悔过自新的人,都无法长期生活在这样的压力之中,更何况阿煦这样的人。这两点,说白了也都是一样的,如今看来,你都做得很好。”
“情绪泛滥?”江妍听完,重重的点下头。她上大学时选修过心理课,那位教授就曾经讲过,现代人生活节奏快,容易做决定却不容易静下心去思考。但是,所谓情绪和你的心理、意愿是两码事,很多时候人们错把情绪当成了选择。
“像今日这样,本来是你回来的日子,阿煦应该亲自去接,股东大会让他爸爸去就可以了,但他仍是去了香港,只让司机接你回来,连电话都未有一个,你是不满还是谅解?”
江妍笑了笑,只说了句:“他没做错。公司形势不太好,股东的压力自然不小,他不应该让爸爸一个人扛。如果我知道,我也会让他先去股东大会的。”
细姨说话时,原本身子向前倾过来喝了口茶,听完江妍的话,茶杯一顿,身子又往后倾,和气的说道:“难怪阿煦那么有把握你会回来,看来还是很了解你的。余下的事你就放心好了,那位世方的大小姐,今日不是你的对手,他日你站稳脚跟了,就更没人是你对手了。”
江妍苦笑,只是婚姻变成了战场,即便是胜者也难免内心凄凉。她细细看着自己的手心,说道:“其实我从未想过让我同阿煦之间充满着算计、疏离,或者说是合作,但事到如今,我都没有办法,只能尽力去承受,去包容。好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有能力可以做到,可以去改变这样的命数,但更多时候,却觉得空有气力,不知该如何去做。”
“一样米养百样人,不用拿别人的命运去套在自己身上。人虽然都是一样长的,可心经历的劫难就不一样。就算命运注定好了,你又怎知,自己万般拼搏,斗不过命运,得不来你想要的东西?”细姨一向温柔,颇有宁静优雅的气质,这话确实不像她说出来的。
“可是,你有阿东,你有你想要争到的东西,而我却没有。”
“你有,你争的不就是阿煦?别的女孩子,像你这样的年纪,出这样的事,不是哭哭啼啼回娘家,就是死活闹着离婚分财产,而你呢?”这话细姨说得真心,这个女孩子总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年纪轻轻的,受了如此大的伤害,居然能如此心平气和的回到这个家,就这份心机,再来一个沈舒心都不怕。说实在,倘若自己当年对阵的温珍容有她的一半心性,自己也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而她这话却说得江妍一怔,半天才回过神来。人常说的,聪明人自以为自己凡事想得透彻,可事到临头,往往要别人点醒,才知道自己本来的面目。是啊,自己为什么要回来?回来做什么?在h分的会所与沈舒心恶语相对时,她还有些瞧不起那个女人,出言讥讽她把温煦华当成了非要抢过去的芭比娃娃,可今日细姨的话却让她意识到自己内心深处被理智压得死死的私欲。
自己与沈舒心没什么区别,只不过自己占着名分而她没有;自己与孩时也没什么两样,无非那时争抢的是个芭比娃娃,如今换成了男人而已。沈舒心出身富贵,心高气傲,自认为争得过,自己又何尝不是?二十多年来,人生路途顺畅,要什么也能有什么,从未曾遭遇过什么失败磨难。那些自负聪明的人在走路时,总认为自己有能力有办法搬掉那些路途中的大石块,而不会选择绕条路再走,所以一生一世,过得比常人都要累。
“是啊,我争的不就是阿煦,撞南墙都死不回头,讲的就是我这种人。”
“知道自己的心就好了。你爸爸也好赞赏你,讲这个大儿子别的本事勉勉强强,选老婆倒是一等一的。”
“爸爸真这样讲?我怕到最后还是会让你们失望。”
“你觉得如今,你爸爸对细姨怎样?”
“好好啊,每日都回来陪你吃饭,说只有你做的菜才合他口味。”
细姨笑了笑,拍掉落在身上的橙色花瓣,说了句:“那就相信我啦。我所受过的,比你,要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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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风暴前夕(3)
到了晚上八点半,陈启泰才回的山庄,温煦华却没有一同回来。看到在偏厅等候的儿媳,陈启泰尚未坐定就说:“我让阿煦陪着他那几位叔伯饮饮酒,联络联络感情,都是董事,对他有好处的。”
“应该的,爸爸。”江妍颔首一笑,站起身来,坐在侧旁的沙发上,正位留给了公公。
陈启泰也点点头,接过细姨递上的茶水:“你能理解就好。”
细姨问起今日的股东会议,陈启泰顺便就和她聊了几句,江妍无法走开,便只能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听着。
“哪能顺利?一个个和吃了枪炮一样,不是觉得回报少,就是项目投资成本太大。放他妈的狗屁,一个个养得肥头大耳的,挣钱的时候怎不讲这些?如今行情就这样,他们心里一个个同明镜似的,只不过他人吃亏可以,自己就不可以。”
“没闹起来就好。”
“还好。不过,我终是老了,一看到那些镁光灯不停的闪,我就眼花。下午的新闻发布会是阿煦主持的,董事会也都蛮看好他。”讲到这里时,陈启泰眼睛转向江妍,明显这话是对她讲的。
江妍能怎么回答,还不是捡了孝顺儿媳应该讲的话:“阿煦还是年轻了点,小事还能做主,恐怕大事还得要爸爸你来定夺。”
“早晚是他兄弟俩的,他是老大,得学会怎么担责任。”
陈启泰聊了两句就上楼去了书房,这一点温煦华像他,晚上不论是7点回来,还是11点回来,吃过饭随便说上几句,就要在书房独自呆上两个钟。房间里的空调一定要事先调到20度,人一进去就觉得冷冰冰,再泡上一杯浓茶,打开昏黄的桌面台灯,一个人坐在皮椅里,有时点根烟,殚精竭虑的想事情。所谓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江妍以往都担心,温煦华会不会同他爹一样,人到中年,头发就会越发的稀少。
她在楼下坐着和细姨看着电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不到十点就觉得有些困,细姨瞧见,便让她先去睡。江妍强打着精神,看着墙上的挂钟,摇头道:“不打紧,我再陪你看看。”
这时,国内的樱桃上了市,细姨挑拣了一颗放到嘴里,说道:“进口的那些,是肉多汁甜些,但我还是中意些酸酸甜甜的樱桃。”瞄了一眼江妍的神色,又笑着低声说:“你还是要等他?今日肯定应酬到好晚,人又在香港,不一定回来的。”
“我再等等看,我总觉得……”话还没说完,就被细姨截了过去,“他今晚一定回来?”
“是啊,我是这么想的。”
“倒难为你这么有心。”细姨起身把樱桃核倒掉,拿起毯子盖在自己身上,人毕竟是老了,经常坐着坐着就会打起瞌睡,“有这份心,你愁什么呢。怪不得我也喜欢同你讲话,有时候真觉得,你好像我。”
两个女人各自倚着沙发一头眯着眼睛,江妍自然是等温煦华,细姨呢,她早已养成习惯,再困再累也要等到陈启泰先去睡。眼下书房的灯还亮着,也是,刚开完股东大会,什么战略布局,有得想了。
两人都睡得轻,留心着这宅子的动静。快到12点,才听到院子里车驶进车库压着石板的声音。江妍赶紧起身披着一条蓝色的围巾就走了出去,果然是温煦华的车子。
温煦华从后座下来,见到她出来,倒也没意外,只是问了句:“你还没睡?”
江妍双手交叉,打着趣说:“我心想,这是我回来的第一天,老天总不至于让我看不见你。”
温煦华笑笑,伸手揽着她腰肢,走了进去:“其他人住香港那边都没问题,只有林伯一人,讲明日是小孙女的周岁生辰,非要回s市,可他住得又太偏,我只好把他送回去,不然还能早点到家。”
厅里细姨也醒了,看见他俩并肩走进来,“阿煦,回来了?你爸爸讲,等你回来,让你同江妍一起去趟书房。”
“爸爸还没睡?”
“都等你呢,快去吧。”
陈启泰也在书房打着盹,二人进去叫了声“爸爸”,他才回神过来,抓起眼睛戴上,问道:“几点了?”
“还没十二点。”
“哟,这还不早得很。怎么,心中惦记着事,连饮酒都不痛快?”
温煦华只来得及换了双拖鞋,还穿着今日出席大会的深灰色西裤,只不过晚上应酬后,衣服有点皱,袖子卷起,领口也松松垮垮。他一进来就坐在沙发上,身体后仰,手搭在扶手上,右腿翘起,也不答话,只闷气笑了两声。陈启泰看见他这幅吊儿郎当的少爷模样,又忍不住说了两句:“你不要现在又一副得瑟样,之前的死样子自己不记得了,人可是你死皮赖脸求回来的。”
温煦华低头看了自己两眼,觉得这姿势舒服得很,自个家里都要正正规规,有必要吗?他今日确实是累,原打算上午去公司交代一些事情,中午就接江妍回来,不料父亲擅自做了主,非要他出席今日的大会。上午开会和一群股东吵得不可开交,下午记者会更是一刻不得消停,晚上还得陪一群老头消遣,满脑子闹哄哄的,连掏手机打电话的时间都没有。不过一看江妍,大半夜的,头发都顺顺柔柔,丝毫不乱,坐在一边,没歪歪斜斜着,也没翘二郎腿,一个沙发自己倒占了大半空间,这才放下腿来。
陈启泰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江妍,说道:“你先看看这份协议,有什么问题就问我。”
江妍不知是什么,拿过来一瞧,也来不及细看,又给退回桌子上:“爸爸,这个我不需要,之前也向您说过,我同阿煦的事,我们自己能解决。”
“我答应过你的,自然要给你。反正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成天往外散钱财。左右是散,给儿媳还靠得住些。”
他俩说这些话时,温煦华依然靠着沙发背,不置可否。他当然知道,陈启泰叫他们来,是要江妍签那份5%股权赠送的协议。江妍流产住院后,父亲就同他说过,如果江妍答应不离婚,会将汇安5%的股权转到她名下。老实说,父亲如此慷慨,令他都大吃一惊,不知老狐狸打得是什么算盘。5%的股权不是小数目,自己给沈舒心的钱全都回得来。传统的家族企业里,财产争夺总是热闹,更何况自个家里,大房二房已是既定事实,日后分财产有得吵,他这是要给江妍加重砝码,要自己莫轻易离婚?
他两人说话间,温煦华倒起身拿起了这份协议看起来,翻了一下,又笑出声来:“江妍,你签就是了,我爸爸的钱没那么好拿,你看后头就知道,附带不少限制条件。”
陈启泰点了根烟,又点头道:“确实。爸爸是个商人,万事自然要先做打算,不可以蚀本的。你们年轻人的,今日讲复合,明日又离婚的,我得做准备,也算给你们点压力。”
温煦华又把协议书拿过来,示意江妍再看,江妍翻到第二页才看到这几项条款。大意无非是五年内不得离婚,婚姻存续期内,其股东权利应与陈家父子保持一致;一旦离婚,其股权不得出售、赠送给陈家父子之外第三人。
江妍自然清楚,这边作风承袭香港,所谓的豪门儿媳大都会签订一些财产协议,不单单是婚前财产协议,更有婚后及离婚财产协议,自己手中的这份就是,单从条款上来说不算是刻薄的。她就曾听说过一些非常详尽的婚后财产协议,比如离婚财产分配会以婚龄、孩子为条件,三年分多少,五年分多少;还有生孩子给多少,是男孩怎么给,女孩又怎么给,生一个怎么给,两个怎么给,诸如此类。当然,豪门不比普通家庭,签订这样的协议,无非是怕女方闪婚闪离,贪图钱财;或者以孩子为筹码,狮子大开口。这样做也无可厚非,虽然缺些人情味,但也比以后撕破脸皮对簿公堂得好。
“无论怎么说,这份股权我不能要,阿煦没有,阿东也没有,我也不愿先拿。”
“孩子流掉不是小事,这是补偿你的,我答应过给你,你拿就是了,管这两个做什么。”
“我不会拿的,我肯原谅阿煦,不是冲着这份股权来的,拿在手上就觉得好烫手。”
事关几亿的金额,大家自然想得清楚,要就要,不要就不要,这又不是寻常人家送点苹果梨子之类的,一方盛情要给,一方还装着推辞。见江妍如何也不答应,陈启泰便也收了回去。
温煦华一直在旁瞧着,待爸爸收回协议,笑着道声:“完了?”转身就出了书房门。
江妍也跟着出去,温煦华刚才的言语动作她都瞧在眼里,见他径直往走廊另一端走去,遂叫了声:“阿煦”。
温煦华楼梯口那里停住,转身回头看着她,①38看書网的西侧,他俩的卧室在东侧,江妍扶着栏杆,站在那里说:“我不签那份协议,不是矫情,也不是不想帮你,而是不想让你误会,我是为了这份股权回来的。”
温煦华双手插在西装裤的兜里,低头笑笑,又抬起来望着江妍:“我也是,不想要你误会我是为了它才去求你回来的。”
陈启泰回了自己的卧房,换衣服的当口,细姨笑着问道:“小两口的事处理好了没?”
“江妍不肯签。”
“哦?”细姨一顿,接着讲,“钱不少的哟,我想多少会是她的筹码,怎会不肯签呢?”
“是啊。”
细姨睡前仔细将被子弄妥:“我真希望,她对阿煦是有心的,否则……。”话没说完,陈启泰就给打断了:“我自己的儿子我清楚,是聪明,就是聪明过头了。一辈子欠太多女人债,到头来总是要还的,江妍肯原谅他,他的弯路就少走一点。”
在温煦华面前,陈启泰算是个严父,即便他样样做得稳妥也是挑剔批评得多,但内心对这个大儿子却是十分认可的,当然层出不穷的女人问题除外。虽然为人父母的,对自己的孩子应该一视同仁,但在陈启泰这里,他还是偏爱大儿子得多。
打小,温煦华就没让他省过心,家族里出了名的混账王,但骂归骂、打归打,就算这小子还经常不买他账,最多也就发场飚,并未曾真正想要对这个儿子寒过心。他不仅遗传了母亲的好皮囊,更是遗传了那份张扬的个性,不过这种个性,在他母亲那里显得跋扈任性,在他这里倒多了几分男子气概的霸道胡为。
而陈旭东呢,却是另一种境况。他幼时并未与自己生活在一起,接过来同住后,私生子的身份始终是个困扰,性格就敏感得多。再者自己对他有一份内疚之心,在他面前倒不似在长子面前口无遮拦、敢骂敢说的。
“我能不着急,你看同我一般年纪的,哪个不都抱孙子了?就算没孙子抱的,今明年也就能指望上了。江妍这个媳妇,不说是顶好的,但也不差,有些心机也没什么,傻大呵呵的也未必适合我们家。我是担心他要是真要离婚,又狠不下心舍掉江妍,闹上两年,他也就四十了。”陈启泰在床头叹气说道,人到中年还要陷在女人间的左右为难,他是最了解不过了。
江妍放好了水,出浴室想叫温煦华去洗澡时,发现他把腿翘在梳妆台上,人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一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一点了,便走过去轻轻摇他:“阿煦,阿煦。”他晃荡一下脑袋,才睁眼看了江妍一眼。
“先去洗澡吧,我放好水了。”
温煦华起身时,顺手把桌上的烟盒也给带了进去,江妍见许久未出来,便推门进去,果然他泡在浴缸里已经抽起烟来了。
“怎么,想事呢?”
温煦华吐了个烟圈,把烟蒂给掐灭了:“没有,习惯了。”
江妍轻轻一笑,把烟灰缸拿到一边:“抽烟的习惯,还是没有的好,你有咽炎的。”
“好,不抽就不抽,只不过这段时间事情有点多。”
江妍拿起烟盒,便走了出去,“这个,我收了。还有,浴缸里不要泡太久,水都冷了。”
夜晚深得很,又靠着清泉山,即便没开空调也觉得有些凉意,江妍便先爬上了床,睡得不深,温煦华已爬了进来,同以往一样整个把她给抱了过去。
二人也算是破镜重圆,这样的夜晚相互依偎便更多了些感触,见他欺身压过来,江妍习惯的伸手去开床头柜的抽屉。尽管山庄不是经常的住所,但吃过晚饭也是会留宿的,以江妍如此谨慎的行事,自然是备着避孕套的。不料,手刚触到把手,就被温煦华给抓了回来,转头看他,他也不言语,目光如同这深夜的背景一般黝黑,只沉默着做自己的事。
这晚的温煦华同以往都不同,可究竟哪里不同江妍也讲不出,恰如她所说的,即便是破镜重圆,那裂痕依然在,二人间小心翼翼的避开这危险地带,多少有些不自在。或许在温煦华看来,这日的江妍同以往也有不同。
可事到如今,二人都不想也无法走回头路,就算前程并非一帆风顺,但努力总看得见希望,如同压在身上这个火热的躯体一般,两人身贴身,心贴心,总捂得暖受过伤的心。□来临时,温煦华俯在江妍耳边,又缓又低的说:“你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熬夜写好,就不必等到明日了。
可以好好过周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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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风暴前夕(4)
江妍回到总部小升一级,成为了预算主管,这也是中盛的传统,外调回来后多多少少会涨点薪水晋点级。只不过刚回s市上不到几天班,便遇上财务部的紧急会议,上午是31家机构财务经理召开视频电话会议,下午是财务部临时发起的运营管理会议。不开不知道,一开才知道公司整体营运的情况远比自己在下面得知的要严重。其实想想也就知道,基层同分公司都知道点风声,在高层那里肯定已不是小问题了。
众所周知,2010年以后的房地产调控政策被称之为“史上最严”,内容讲精粹一点,无非就是四个字:“限购限贷”。这样的行政命令确实有效,自2011年开年来,整个楼市惨淡至极,这倒好,不少花了上亿盖的楼盘成交屈指可数,那些一线大城市更是首当其冲,房价已达天花板,没说成交,连个看楼的都没有。
讲到底,做房地产的,是个烧钱的行业,地价成本、开发建筑成本、营销成本,一个项目占用几亿甚至十来亿都是很平常的。地产商哪有那么多的自留现金,当然是向银行借贷,资产负债率出奇的高,自然风险也高,因此媒体上常见一个项目就能拖死一个企业的事就不足为奇了。
这日下午的运管会议几乎所有高层都有出席。江妍如今只是财务部的一名小预算主管,便只坐在一边默默的听着他们争来吵去。主持会议的是集团总经理腾俊,宋思阳已是南方区的营销负责人,自然也要参加,而温煦华作为控股方董事却没来,想来还是个内部会议。
会议自然先由财务部通报开始。财务部总监原是梁文宣女士,留美的会计学硕士,早年一直在香港的会计师事务所里,但这两年来,她身体也有些不适,不常露面,财务部几乎是副总监朱清明来主管,他去年就从南方区给调任上来了。
自年初以来,楼盘成交跌入谷底,不少分公司现金流入太少,而新开工地支付成本却固定且居高不下,尤其是作为集团主力军的一线城市开工项目就更多,现金入不敷出。到了2011年5月底,全国31家子公司,全年累计现金流量为负的已有13家,而基本持平的8家,剩下的10家现金流量总额也不大。
这便是个相当危险的信号了,几乎意味着整个集团而非某一家分支机构,已经在动用以往年度的现金储量。朱清明做完简报,接着说:“这就是今年整体的运营情况,我做个通报,情况可能比各位所想的还要严重。上一周,我已经就负债问题同大家开过会。今年上半年,集团已动用现金储备偿还到期债务25亿,到七月底,仍有一笔三年期银行贷款需偿还,金额为31亿,到11月份,三笔短期贷款共需偿还25亿,明年开春一笔三年期的债券也将到期,金额为75亿,再加上一年内所需支付的各类贷款利息,我算了一下,也就是说未来一年内的偿债就有135亿。而目前集团可动用的全部现金储量为18亿,如果不能持续回流现金,那么在七月之后,资金链有可能会迅速崩裂。我是不赞成违银行约的,这样市面上马上就会做出中盛资金链崩裂的判断,股价会大跌,也更不利于销售。”
“不能再获得贷款?”腾俊开口问道。地产企业由于负债率高,最常见的便是通过银行,新债还旧债。
“可能性不大,我也同银行再三的沟通过,银根紧缩,存准率一再的调高,银行可贷的资金额度上半年几乎就用完了。并且,已经有数家地产大鳄开始出现资金问题,银行贷款给地产企业的意愿大大降低。目前仍能够获得贷款的只有s市的云尚项目(南湾村旧改),这是去年签订的总额贷款协议,第一期贷款早就全部用在拆迁补偿上,我们正在协调第二笔贷款,但4月份催到现在,银行确实在有意拖延放款速度。”
朱清明一口气讲了许多,喝了口茶歇一下接着说:“银行贷款,股权融资都不可行,万不得已便只剩信托贷款,但期限短、利率高,年利率达到12%以上,大多只得一年期限,简直就是放高利贷,这也需要董事会的批准。之后财务部会即刻联系合作的信托公司申请贷款,但是也不排除会遭拒。”
朱清明讲完便望向滕俊,财务部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自然是你的事了。江妍坐在后座,听完后心想怪不得朱清明能迅速爬到如今的位子,听说梁文宣已快接近退休年龄,估计他升任财务部总监也是指日可待。
“辛苦了,这样的非常时期,财务部自然要受累些。上半年整个集团的期间费用是多少?”
“大约14个亿。跟去年同期相比,已经降低了三成。”
“嗯。在市场环境惨淡的情况下,财务部更要雷厉风行些,我看是否做一个严控费用的发文,各项标准都降低下来,全集团都下发下去,务必执行到位。另外,人事部也开始酝酿新一轮的裁员方案,先不要对下透出风声。不过,加强绩效考核,末位淘汰应该得到更彻底的执行,并且暂停一切岗位的招聘计划,实行内部调岗,如果有非招不可的人员,必须先向总经办申请。”
“工程设计部回去拟个单子,所有限购城市的项目未出售的,能够停工的停工,能够延迟的延迟,在财务状况好转前尽可能减少付款。”
“光做这些还不过,营销线无论如何都必须寻找到突破口。”
无论是外部融资还是严控费用,甚至裁员减薪,都只能救救燃眉之急,关键的必须是开源,营销部自年初至今,已经推出过好几拨的促销和特价房,但成效都不大。截止目前,全集团在售的楼盘共有18个,存货近3000套,许多楼盘推迟了上市时间,但到今年底待上市的仍有12个,这样一来存货积压更是加剧,如何快速有效的出货成了营销部当前最重要却最棘手的问题。
如今看来,降价是肯定的,但降多少呢,是个问题。降得太少,消费者不买账,降得太多,开发商受不住。讲到底,房子不是方便面,动辄百万千万的,你说大降价就大降价,大促销人就能一连十包的买回去?开发商之间也有底线在,你不可能打乱市场秩序,成为行业公敌。一旦降价幅度太猛,平白让人耻笑了去:就这点资本,还来玩房地产。其实谁也好不到哪里去,但大家都在观望,民众在观望,开发商也在观望,谁也不愿做第一个撑不住政策的人。更有甚者,中国市场上一直都是买涨不买跌,你越降价人家还越不信。
一说起降价,市场部的总监就头一个摇头,他做品牌的,平时里总把中盛往豪宅专家宣扬,所谓精雕细琢,定制服务等等。如今见营销部的人讨论着把这些单价四五万的房子想当快速消费品一样卖掉,不免着了急:“这些都是豪宅,你想降多少?就算降到两三万,150平米以上的房子,也要三百万以上,现在出手的人几个买得起。再讲,品牌还要不要?中盛在s市一直都是房地产的标杆,那些三流的房企都没降,你就降了,让人怎么说去了。”
江妍听着好几次都想开口,她学财务出身的,如今见公司遭遇这样的危机,自然心急,却不明了这些职业经理人怎么都如此罔顾这样的危机。行业准则也好,市场消费心理也好,那是市场行情好的时候来研究的,如今死守着那天花板一样的价格又有什么用,要降就降到位,不要把人骗去了售楼处,才说今日特价的只有朝西的那套房子。
其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样的问题也不是一日造成的,楼市大旺的时候,哪一家地产商都拼命扩张,摊子越铺越大,可遇到淡季,收缩就会显得吃力。行业内更是有句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胆大胆小横竖都逃不过。
讲实在的,在中国企业的大会上,从来都是讨论问题不是解决问题的。真正的决策是两三个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起点上一根烟,拍个板,再发个文出来。更何况作为职业经理人的腾俊,在与老板的较量中,他必然的把自己的利益放在公司利益前头。民企老板有时不知自己可不可以放权,而职业经理人不知自己可不可以独自决定,这样的博弈一直都在进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章节,把我给憋的。买房的竟想卖房的事,懂行的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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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风暴前夕(5)
温煦华下班前打电话说陈启泰有事要商量,这晚自然还是先回山庄。不料吃过晚饭后,宋思阳也来了。三个男人呆在书房,她端了茶水、龟苓膏进去,发现他们果真讨论的是中盛的财务危机。见她进来,陈启泰指了指沙发一坐,让她也坐下来听着。
宋思阳继续说他的营销计划:“那些定位为高端豪宅,其实无降价促销的必要,能够买得起这些房子的,早就被限购了。因此,如今能够针对的客户群只有刚需群体,但他们所需的房子总价几乎不可以超过200万,100万左右最为合适。”
“目前s市符合总价200万以下的产品大概有800多套,房源最多的是锦绣山林,之前有推出过少量特价房,但一直卖不动。我建议这次呢,降价一次到位,每次推出200套左右。先出朝向楼层差的,消费者有了心理预期,遇到好的房子,多出十来二十万也是肯的,尽可能多掌握主动权。”
“大约降多少呢?”温煦华坐在沙发一侧,翻着今日下午的开会记录问。
“运营会上大家只肯出到一成五,不过,我认为,依楼层、朝向、户型等质素不同,最高可以出到二成。”
“降二成出售?s分去年的年利润率为多少?37%,你这降两成的,s分今年不用赚钱了。”陈启泰翻完简报,扔在桌上。
“说实在,一个月要回款20亿,在以往根本不是问题,弄点促销一周都搞得定,而现在不降价就几乎不可能。而且,下月起s市大概有8个楼盘入市,锦绣山林周边就有两个盘,定价都比较低,不降二成,难以吸引他们的客户群。”
江妍一直听着,在下午的会议上,她也未发一语,如今却觉得不得不说:“爸爸,我也觉得思阳的方案,目前来讲是最合适的。”
陈启泰抬头看她,似乎也有所期待,示意她把话接着说下去:“不过,我觉得降二成,也只能同新开楼盘打个平手。而对手呢,是全国排行第一的地产公司,业主工作做得细致,本来就拥有一批固定的客户群。之前我们可以讲,只要你有钱就能成为我们的客户,但现在不一样了,真正的客户买一个少一个,他买中了其他楼盘,就再无来我们这边的可能性。之前营销部也有过促销,刚开始是96折,后来是93折,再后来是88折,但是并未刺激成交。内网平台上公布的数据,s分最差时全市一日只成交9套房子。”
“要做的话,就应该一股脑儿吸引这些刚需群体,而不是让他们在各个楼盘间犹豫选择,他们耗得起,我们耗不起了。就算明日签的认购书,到正式合同,银行放贷,一个月能回到款就不错了。目前来讲,中盛的债务不是地产企业里最多的。但是新政持续这么久,政府没看到开发商降价是不会停手的,我们要尽可能保存自己的实力过冬才行,一百种方案也好,一千种也好,总之现金为王。”
“锦绣山林是在近郊,是不少适婚人士首选的置业区域,均价大约在1万8左右,我觉得直接降价5000元,先推出的批次每套房源单价都直降5000元,全部售完再推,集中火力歼灭,速度要快,在周边楼盘推出之前就先抢客户,这才是我们眼下最应该做的。”
她这一番话说完,三个男人几乎都沉默不语,温煦华直盯着她看,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做事的女孩子如今好似全然换了个人,降价5000元,这么狠心的招式她都出得了手。
“5000元?”陈启泰靠着椅背,抽着烟,心里直嘀咕,“你是怎么定的,有依据没?”
“我算过锦绣山林的投入产出比,这块地是2000年拿的,地价不算贵,如果除掉这5000元的单价,仍有18%的利润率。而且,我也算过,90平米左右的房子降价后总价基本在100万出头,首付三成,不少人应该拿得出。”
温煦华也开了口:“我觉得这样也不错,比起中盛系所有产品都降价,可都只降那么一点点,这样子做目标强很多,回款也来得快。如果效果不错的话,在其他城市都可以这么做,选出一个性价比高的楼盘,大批量的促销,其他楼盘维持价格不变,将客户像羊群一样都驱赶到这个楼盘。”
“降价太狠,市场上会不会有预期,这对品牌可不是个利好。”宋思阳说道。
“市场部那帮人是做什么用的?”温煦华不以为然,“市面上出现对公司不好的传闻,不就是他们应该负责的?”
“这样做是可以,不过别人偷偷摸摸的降,我们这么明目张胆的降,前期购了房的业主恐怕会闹事。”陈启泰掸掉烟灰,提醒了一句。
“别说降5000元,降了20%,他们就会急急跳出来要退房。只不过法律上他们站不住脚,任何一套房子,售出了不包涨的,他们应该意识到。”宋思阳说道。
“这样的人还真不能给娇惯了,你没买房前,就盼着楼价跌得狠点,你买房了,倒觉得它一毫都不得降,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尽落你怀中。”
温煦华一摸自己口袋,没找到烟,想起身去书桌拿一根,看到江妍坐在旁边,只得伸手把龟苓膏拿了过来,又接着说道:“江妍讲的也有道理。是有开发商死活不降价的,那是因为他们投入少,挣一个项目可以吃三年,但它们永远是小打小闹的公司,不成气候。楼市总有解禁的一天,到时候大家争相买房子,中盛今日停了工,到那时哪里有房子可卖,越是艰难,越是机会。想要在市场中获得一席之地,就必须早做准备。”
见陈启泰点头认可,温煦华便转头朝宋思阳说道:“今晚就下去部署,周三、周四、周五,只得三天功夫,周六就开盘,兵贵神速,不可让人先学了去。短讯,dm各类营销全都到位。销售人手不够的话,把一部豪宅组的全给调过来,总之,这场仗我们一定拿下。”
“防着那些业主一点,法律部的人也派去,不要让他们进了售楼处砸场,快速出击,就不给他们留时间拉横幅了。等楼都卖完了,他们爱怎么闹就怎么闹吧,大不了下次另开售楼处嘛。”事情已经有了决定,陈启泰便多说了一句。
宋思阳即刻就走了,陈启泰与温煦华再聊了几句,无非是汇安如今也是吃紧,选择投资公司时一定要谨慎,不可占用过多资源。见时间不早了,温江二人也打算走,陈启泰伸手招了江妍一下:“我有话和你讲。”
江妍望着温煦华,他只是一笑,出了房间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爸爸,有什么事?”
“这段时间多跟在朱清明身边学学。他之前在国企、外企都呆过,财务上面是个好手,你且看他如何处理各式各样的财务关系,对你以后是大有好处的。”
“你今晚就做得很好,爸爸感到很意外,但是也很开心。做企业的,虽然说能从外面找到不错的职业经理人,但归根结底,没有自家人好。尤其是企业在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就更不值得信任。比起如何来解决公司危机,他们更愿意花一通宵的时间精雕细琢自己的履历,然后去找一个好下家,或者参加某一个综艺节目,更或者出席自己的签名售书会。公司发展好了,他们可以讲这都是他们的功劳,公司要倒了,他可以讲积弊太多,无法逆转,总之那一张嘴全长他们身上了。只有自家人,才会对公司的兴盛存亡负起责任来,若是有能力,当然便更好。”
“爸爸讲得也是。”
“阿煦是不错的,头脑清晰,决断力强,总是能先抢一步夺得好项目,但是他出手也不够谨慎,七分能赚钱,但也有三分是亏的。当然做投资,哪有100%全赢的。你呢,性子谨慎,财务出身,风险意识要强一些,陪在他身边,看到些什么应该多提醒,旁人的话他未必听,但你的,他会听。”
“一个男人,坏点改过就好,怕的是他没本事。无论如何,他对你是上心的,就拿结婚来讲,他也没说要娶别人,怕你有什么想法,我说要签婚前财产协议,他都没有答应。这段日子以来阿煦的变化你也看得到,我们一家至始至终也都是认你做儿媳的。你呢,往后也不要有什么成见,过往的事过去就算了,爸爸相信你,做得到不?”
“好的,多谢爸爸,我会努力。”
“去吧。”
江妍出了①38看書网梯口,才发现温煦华就在一楼扶栏旁边等着,侧着身子,拿了根烟,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烟盒。见她下楼,才把烟盒往旁边的柜子上一甩:“这么快,聊完了?”
江妍一努嘴:“这是什么?烟瘾犯啦。”
“哪有,只是想些事,你都说不可以抽了,我哪里还敢。”
“真的?白天呢?”
“也没有,戒烟多大点事,还不是想戒就戒。我之前也不是这么抽的,就这两个月而已。”
“嗯,我相信。”江妍将手搁在他臂弯里,又笑着说,“我以前听些老人家说过,戒得了烟的男人千万不能嫁。”
温煦华听得一怔,看着她问了句:“为何?”
“连烟都能戒得了,这么狠心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江妍仍说得轻松,“只不过,我可不这样认为,连烟都戒不了,还能做什么事?”
温煦华会心一笑,二人相伴着走出来,见车停在院子里,他拿出车钥匙,问了句:“回家去?”
“不着急,你刚才吃饭喝了点酒,待酒散了,再走也不迟。”s市这两年晚上的“猎猫行动”越发的严厉,而且专找好车下手,没必要给自己惹一身的腥。
这晚也没什么事,他俩便一起在后院坐着聊天。临近盛夏,这院子里的茉莉正值盛开,夜晚凉风吹过,清新怡人,最好不过。江妍就捡在一株茉莉的旁边坐了下来,拍拍旁边地上的木板,打声招呼:“你也来坐。”
温煦华笑笑,挨身过来,指着旁边一株茉莉,说道:“这里以前是颗海棠树,小时候到了夏天,我就喜欢爬上去摘果子,只不过不好吃,又酸又涩,可第二年还是想爬。后来不知怎么回事,这颗树得了虫病,被挖走扔了。”
“你在这房子里住了十来年,这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起之前的事。”
温煦华闭着眼睛,手枕在脑后,靠着栅栏:“总觉得以前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就没说起。就像那颗海棠,小时候好像经常在它跟前玩,可扔了我也不怜惜。在旁人眼里,有这么大的房子花圃,应该好幸福,有好多可回忆的事,可如今我仔细想想,压根不记得些什么。不像你,你连你家后门出来走多少步,到墙角有几株夜来香,你都记得,喝点酒后,唠叨起来说个没完。”
“有时间陪我回趟家吧,你都从没去过。”
“好。这个周末锦绣山林开盘后,就和你回去。哦,对了,老头刚才同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是说要我跟在朱清明身边,多学些东西。”
“恭喜你,进入决策四人组。”
“什么?”
“你今晚的表现,不要说老头了,就连我都觉得好。老头一直说家族后辈中成气的没几个,只有我同思阳能帮着做点事,如今好了,他又多了一个人选。他做纺织起的家,不景气的时候还上街一块一块的推销过毛巾,行事风格传统保守,职业经理人什么的,一直信不太过。”
江妍听着白了温煦华一眼:“你这样说得我心慌,要是今日这个提议执行起来烂透了,那我还不得担好大的责任。”
“要担也是我担,别忘了,这提议是我首肯的。”
江妍笑了起来,看着温煦华。走廊上射过来的一点点灯光,看得模糊,只觉得他眼角开始有了细纹,11岁的年龄差距以往不觉得,好像到了今日才有了真切的体会。
“这段时间累吗?”
“不累。”
“真的?昨晚上,你打好大的呼噜,我一晚都睡不着。”
“打呼?不可能吧。”温煦华身体一向不错,自然回了一句,又联想起前几日在香港突然昏阙的事情,又隐隐有些不安。
“是啊,以前都没有的,有时间预约医生看一下,饮酒抽烟的,能少就少。”
确实是细纹,江妍看了许久,发现两个眼尾都有,她自然而然的伸手去抚摸,温煦华怔了一下,目光直直看着江妍。
“怎么啦?”
“出多么多事,你还愿意陪在我身边,看来老天一直都是厚待我的。”
“厚待你,也厚待我,我们才能坐在同一处。其实呢,我们俩,都选择了一条艰难的道路。我呢,应该是同你上法庭闹离婚,带不菲的财产远走高飞,日后与你再无瓜葛;你呢,是顺势而为,离婚的同时转移财产,然后娶沈舒心,门当户对不说,而且还能有不错的商业联姻。如果是那样,今日我们就不会坐在这里。”
她说完后,温煦华却只抓住她的手,默不作声。
“世上的人都想去寻个轻松的活法,可为什么那样宽敞的路,我们不走,偏偏要挤到这羊肠小路上来?阿煦,我知道,我们之间的这份感情一直以来都如同瓷器,脆不可挡,现在更是,稍一碰触就会跌得粉碎。所以,我的小心你看在眼里过,你的小心我如今也看在眼里。但无论何时,我都希望阿煦你记得,今日的这份心,即便有万千种可能,你偏要我的这份心。”
温煦华看着江妍,终于说道:“我不是小心,只是有些不心安。记得你曾经说过的,我是你的哆啦a梦先生,现在还是吗?”他从未像此刻,人已经给追回来了,可最初的欣悦过后却开始患得患失。
“是啊,哆啦a梦先生,虽然有些我未必想要,但我想要的你确实都给我了。”江妍笑笑,伸手抚平他眉间的局促,“知道我为什么嫁你?就是因为你优秀。又知道我为什么回来?还是因为你优秀。”
“到今日,你还这么认为?”
“爸爸讲的,一个人混账,不代表没本事、没能力,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待自己的女人孩子好,它只能代表,这一个人曾
作者有话要说:很多读者说商战太多,我重新看过一遍,但也只能删了一小部分。故事情节和商战之间牵连太大,不好删。
江mm的这段,其实也是用来说明,她在汇安、陈家越来越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摆设,后来陈启泰一定要她去汇安,也是从这个时候看出她是个苗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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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风暴前夕(6)
周六再开盘的锦绣山林果然大卖,推出的220套房源全部售出,一下就跃居成为s市楼盘销售周冠军、月冠军。s分这次出手迅速,周边楼盘还未来得及反映,只见客户一蜂窝的朝锦绣山林跑去。说实在,远郊的楼盘都卖到一万二、一万三,如今毗邻市区最近的都只卖这个价,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
不少媒体也跟风报道,指这个片区几乎除锦绣山林卖得动楼外,其余的几乎是门可罗雀,不少新推的楼盘预计要重新调整销售方案。当然也有负面的报道,无外乎中盛是否会出现资金危机,中盛系产品是否都会如此大放水,楼市是否进入拐点等等。中盛总部都不予以正面回答,只说这是合乎公司产品战略及推出机制,并非仓促决定,公司资金周转正常,借贷市场亦信誉良好。
这不,周末晚,宋思阳便到了山庄一同吃的晚饭。两天功夫,锦绣山林便带来回款25亿,他们岂有不高兴的道理。江妍餐桌上一向不喝酒,陈启泰也是知道的,但此次硬是让她喝了点红酒,细致高的时候,还对温宋二人说,不要以为你二人搞营销出的身,眼睛就长在头顶上,这里也有一位好手,虽说没念过营销,可客户心理把握得很准确。
饭后,细姨在厨房收拾着,见江妍进来,说了句:“怎不在外面与他们聊着?”
江妍靠着案台一侧,笑着说道:“这个星期工作忙了点,我周末才与阿东打了个电话。”
“他有说什么?”细姨尽管心中焦灼,语气却还是平稳。她自己打过去的电话,儿子都不接,就算换个号码打过去,也会挂掉,说不想让妈妈伤心,更也不想让妈妈在爸爸面前为难,她有时也会想,这个儿子究竟是太懂事还是不懂事?
“他说找到工作了,阿洁也有一份服务员的工作,你也知道,现在薪金涨得厉害,他们养活自己没问题,就是辛苦了些。”
细姨叹口气,拿起厨房布使劲在擦大理石的台面,江妍看这中式厨房,虽然样式旧了些,但犄角旮旯都干净得很,一丝油垢都没有,便道:“你又做饭菜,又洗洗刷刷的,不累吗?这饭后的事,交给工人做就行了。”
“就这几只碗还嫌累?”细姨的笑里带着苦涩,又低低说道:“早些年我带阿东在外面讨生活,每天起码洗12个钟头的碗,洗到最后,连站都站不起来,扶着墙角挪出去的。我不比你,念过书、有名分,娘家虽说不是富裕,但出事了回得去。我只是要提醒着自己,不要以为生活过得安逸,就可以随心所欲了。”
江妍被说得吓住了,细姨以前的事,从未有人和她详细讲过。只不过她一直以为,即便这母子没名分,也只不过是躲在暗处而已,生活是不成问题的,却没想到当年还会有这样的光景,又想起上次聊天时她说起的“我所受过的,比你多得多”,就不免有些同情。
“阿东告诉我他工作的那个餐馆了,要不,我带你去见见他。”
“真的?明早如何?”江妍还能怎样,当然是可以的了。
饭后,那三个男人照旧去了书房,他们大概除了公司的事,就没别的聊了,江妍只说没什么意思,便下了楼来。细姨见她愿意为阿东费心思,也陪在客厅里说了不少的话。正好她想在馨园的露台种些茉莉,便问怎么打理得好,细姨便和她一起到了花园,如何浇水、松土、治虫病说了个透。
温煦华下楼时,在楼梯上就从落地窗里见着了这两个人的身影,交谈甚密。见他下来,江妍便起身问了句:“要回去了?”
“嗯,喝了点酒,让徐叔送一下。”
“思阳呢?”
“还在上头。”温煦华耸着肩,笑了一声:“思阳他妈,你见过的吧,我二姑。儿子30好几了,别说结婚的打算,连个正经女友都没有,她能不着急?跑到这里哭诉了一番,说如今也不指望能抱上孙子,只要儿子性向不出问题她就好开心了,都这样了,做大哥的能不管吗?”
这话听得江妍也笑了起来:“二姑怎会这样想,也太逗了吧?”
“是思阳的错,儿子做到这个份上,缺乏沟通,太失败了。”
二人就着思阳打趣了几句,与细姨道了声再见,就在车库边上等老徐来。徐叔不住在这山庄,他也有老有小的要照顾,在离山庄十来分钟的地方租了套房子,每日晚上送陈启泰到山庄,再无要紧事,便回了自家。
细姨遣人端了盆茉莉进了屋子,这夜晚朗月当空的,就只剩温江二人站在车库前。温煦华朝着屋子里的那个人说:“你与她,走得很近?”
“啊?”江妍一时没回过神来,不知温煦华为何如此问,“只是聊会天。”
“也没事,你心里有数就行。细姨这个人,聊聊天就可以了,没必要过分亲近了。”
“知道。”
温煦华看着江妍低下了头,也看着脚下的石板,轻声说了句:“她要是没什么想法,不动那些厉害心思,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阿东是我弟弟,我当然也会护着他顾着他,可他们也休想从我温煦华手上抢走什么东西。”
江妍听了,仍是低低的说了声“知道”。这样的话,温煦华以前从未说起,大概也只认为这是家事,没把她当成这漩涡中的人,不过江妍也知道,这是他交心交底的实在话。陈家大房儿子厉害,二房母亲厉害,是以这势均力敌维持了这么多年,可陈启泰总要分遗产,眼下看似平和,可双方只要起了争执之心,风暴就会在静悄悄中来临。
之前说起第一个孩子为何要姓陈,而不是姓温,江妍还有疑问,说温瑾瑜听上去就比陈瑾瑜要好听,可当时温煦华只是笑笑,不做回答。如今再想就明白了,原来自己的丈夫看似无心,其实一直在积聚反击的力量。
突然之间,江妍又好像明白了一些事,当年温珍容离开s市,温煦华还小,无可奈何,可如今他已经成为了独当一面的男人,就算冲着他,陈启泰也不会过分为难温珍容,可为何他还要站在父亲那边,而不把自己母亲给接回s市呢?尽管婆婆刁钻,江妍也希望温煦华护着自己,可仍旧觉得他对自己妈妈有些不近人情,温珍容很少来s市,即便来了,稍有事情也被儿子给训斥走了。
可仔细想想,那全是表面现象。细姨现在能够悠然平和的养养花喝喝茶,对他们也能稍加关怀,和蔼悦色,那全是因为温珍容不在s市。假若温珍容回来了,细姨虽不至于一定会先发制人,但以婆婆的性子,绝不会和细姨和平共处,一旦找出什么茬,细姨就会从天鹅绒里抽出刺刀。可论心计论手段,自己婆婆压根不是细姨的对手,所以不回s市对她来说才是好选择。温煦华是在以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要妈妈走得远远的,不要受到一丝伤害,要对付谁该怎么对付,由自己来。
他的吵闹、对抗在父亲那里行不通,却是那个人乐于看见的,他渐渐明白,一条路行不通,就必须另寻出路,所以改掉年少时叛逆的性子,不再与父亲为敌,细姨要搬进这座山庄,他也沉默许可,他从一个一个楼盘跑起,学着做生意,学着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在父亲那里越得到认可,细姨就越是忌惮他。
想到这,江妍恍然大悟,抬头看着温煦华,他一副了然的模样,伸手摸了摸下巴刚冒出来的胡须,笑着说道:“是啊,所以不要被妈妈看见你同她走得太近。她这个人心浅,喜欢也好、讨厌也罢,表现得太过明显,她可认为你与她是一国的,一定要与细姨势不两立。可有时候,人要学会合作,势不两立看上去很解气,可往往会让自己先受伤。”
“我自然是妈妈这一国的。与细姨聊的,只不过是阿东的事情。”
次日一大早,江妍就约上细姨,来到上次通电话时,阿东说起的那个小餐馆。都站到了那家馆子的门口,细姨仍问了几遍:“你确定是这家?”
江妍只得点头,一看这馆子门脸,确实不太好受。电话里还说是个赣湘餐馆,其实就是个排挡,连快餐店都不如。如今是早上,这馆子虽开了门,不过还没营业,门前摆了几张脏旧的桌椅,做了个早餐摊,不少人已经坐在桌边点了粉面来吃。地上污水横流,白色饭盒、塑料袋遍地都是,两人只好站在路边等了一会,可也不见阿东来。
“不会阿东知道我要来,生气了吧。”
“昨晚才告诉你的,我没来得及和他说,他要真是在这里打工,我们肯定能看见他,做这种小买卖的,挣的都是辛苦钱,哪有早上不起来去买菜搞卫生的。”
就站了这么会功夫,已有不少人明着打量她二人起来。这里是靠近工厂区的一个城中村,在这吃早餐,也都是在附近打工的,一看便知她们不是生活在这种区域的。这两位穿着端庄得体,头发黑亮,挽在后面梳成规规矩矩的发髻,美女不是没见过,可大多是些非主流的,何曾见过这么一老一少贵妇人大小姐模样的。
虽说是白天也不怕什么,江妍还是把细姨往自己这边扯过来些。再等了十来分钟,阿东还是不见人影,早餐档的老板有了空闲,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用白话问了句:“太太小姐,是等什么人啊。”
说的是正宗白话,看来是本地人,不是外省来的打工仔。细姨便转身点头回了句:“找一个叫阿东的,他是否就在这里打工?”
“阿东,哦,是东仔吧,陈煦东。”
细姨一听,忙点头:“就是这里了?”
“你再等会,他早晨去农批进货,差不多9点钟就回得来。”
“好啊,多谢。”
江妍如今听得懂这里的白话,只是不会说而已。虽然说五湖四海皆兄弟,不应该对外地人有偏见,但现实却是如此,他们呆在这个社会的最底层,无依无靠的,又没有关系牵连,确实容易犯事。
细姨转身,对着江妍说:“老板说了,阿东就是在这里。”语气中明显带着一丝雀跃,更多的却是焦急。
朝老板道谢后,二人继续在路边一侧等着,江妍便听到那老板极小声的嘀咕:“我就讲过,这阿东不是什么普通人,那手白净的同弹钢琴的一样,连块疤都没有,怎么可能出身不好。”
这南国的太阳来得猛烈,一大早上的就挂在了当空,路边就有了些馊味,江妍只好撑起了伞,那老板又招呼道:“店里面去等啊,饮口水,太太小姐莫嫌弃的。”江妍确实揣着防备心,朝老板点头道谢后,还是站在了路边。
九点过了几分钟,二人才见到了阿东,穿着同其他人一样的藏青色汗衫、大裤衩,拖鞋,黑瘦了一圈。他骑着一辆破旧的三轮电动车,满满一车的东西,除了各式各样的菜还有纸巾、饭盒。细姨似乎被眼前这个情形吓得呆住了,过了两秒钟,才朝前奔了两步,叫了一声:“阿东啊。”
阿东没想到自己妈妈会找到这里来,再一瞧才知是江妍带过来的。
“妈,你来这里做什么?爸爸知道了,又要训你了。”阿东下车说的话,却是看着江妍。
“细姨不见你,怎么会放心。今天过来,爸爸不知道,就算有事,不也搭我一个。”
阿东这才转头看着自己母亲,细姨早已扶着他胳膊小声哭了起来:“你怎么不听话,这么不听话。你又不是不知道妈妈的苦,不知道妈妈只有你这个孩子。”
“妈,我没事。我能养活得了自己。”
“养活?这就是你所说的养活,风里来雨里去的,送货、送外卖,挣这几个辛苦钱?”
“总之不要爸爸养,他就没得讲我的。”
那个老板此时走出来,一看到阿东回来,就说:“有人来找你啊,进屋来讲嘛,大太阳底下多晒。”
“不需要了。”阿东朝着老板喊了一句,便动手搬车上的东西。
细姨没想到此番来看儿子,还是这么倔强,带着哭腔说了句:“妈妈呢,你都不管了,为了一个女人,连妈妈都不要了。”
阿东把一箱饮料放在地上,叹口气说了句:“妈妈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我管了,可阿洁不是,其实我也照顾不了她什么,只不过是陪着她。”
“阿东啊,只要你肯回来,我会和你爸爸讲,给她一大笔钱,此生她都够花了,女儿上学也好、出国也好,都够花了,这不好吗?帮助人有好多方法,没必要搭上自己一生的,把自己耗在这种肮脏破乱的地方。”
“阿洁有什么不好,你这么不喜欢她?这种地方有什么不好,你这么憎恨?妈妈都忘了以前的日子了吧?以前我们也这样艰难过,妈妈都忘了吗?你或许不喜欢这样的地方,可我只有在这里,才呆得好心安。”
细姨骤的停了哭声,只怔怔看着阿东,他一声不吭的从面前走过,江妍一直站在旁边,也不知该说什么,就这样看着阿东把东西都给搬了进去,然后又拿了几份早餐外卖,跑上自行车,一溜烟就骑了出去。老板也跟出来,看了她俩两眼,也不知是什么事,又进了屋子。
细姨也觉得狼狈,擦了擦眼,可笑起来的样子仍是副哭脸,她伸出手指着前方,颤抖着朝江妍说:“我千辛万苦的,想为他寻个前程,可他一点都不领情。谁说没有报应?这就是我的报应。”
作者有话要说:端午节友情赠送,多谢捧场。
6月24日不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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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争不过的命数(1)
夏天来了,这日子过得就快,江妍尚觉得回s市还不过几天,可一转眼就到了六月的下旬。中盛眼前的债务危机,有了锦绣山林突击甩卖得来的25亿,起码不用担心7月份的那笔债。无论营销部还是财务部都有了可喘息的机会,去应对下半年那场更为艰难的战役。
这日上班,江妍呆在一处小会议室里,与朱清明就下个季度的现金流量预算再做梳理。可这总额还是大,二人费尽心思也不知有什么可减下来的项目,无法便只得一个机构一个机构来敲。会议室摆上一部电话,打开投影仪,就着明细项一条条扫,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当场就给机构财务或总经理打电话。快到中午,这活还没完成一半,减下来的应付尚不到一成。朱清明摘下眼镜,对着江妍说:“先去吃饭吧,中午这个点,打电话也不好找人。”
江妍应了声好,便起身收拾桌上的东西。这样的小会议室里,经常看见营销部、工程部的人吃饭去了,可纸张、本子散得满桌子都是,电脑也不带走,可财务不比其他部门,电脑里存的可都是事关公司的机密数据。正收拾着,一位行政人员推了门进来:“哦,小妍姐,有你封信件。”
江妍转身说道:“麻烦你了,跑这一趟。”
这位文员也笑着说:“不打紧,我看这从香港寄过来的,又是加急,也没敢放你位子上。”
江妍心想,香港会有什么邮件寄过来,恐怕又是些商会的推广、促销单张而已。接过来一看,是封私人信件,不免有些疑惑,打开一看,却是一份医院的检查单。因都是繁体字的,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待到仔细看时,那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检查单也未拿稳,轻飘飘掉在了地上,眼前更是什么也看不见,全身冒着虚汗。朱清明坐在那头也看出了异样,唤了一声“江妍,怎么啦。”她也好像没听见。
朱清明赶紧过来扶住她,又朝外头站在电梯间的文员换了一声:“有糖没,快拿颗糖来。”那个文员回头一看会议室的情况,也不等电梯了,直接跑进旁边的消防梯里。待到那颗太妃糖到了嘴里,江妍才觉得又活了过来。朱清明把她的水杯递了过来:“你有低血糖?”
“没事了。”江妍脸色惨白,从地上捡起那份检查单,装进信封里,又朝上司说道:“我下午想请个假,要不你让其他人来跟进一下。”
“不打紧,先回去休息。”
江妍上了出租车,才有勇气再打开那个信封,里面不只有那张检查单,还有些别的。几张夜晚的照片,像是监控摄像上截下来的,甚是模糊,只不过照片上的人还是很好辨认。另外还有一只录音笔,江妍也不管什么场合,直接按了播放键,轻轻放在耳边听了起来。
对话不长,只得几分钟,看来是筛选过的,挑了些要紧的寄来给她,可她慢慢听着,倒觉着这一生都搭进去却还没能听完。
“现在几点?这里,是圣安玛丽医院?”
“过中午了,医生讲你需要休息,充足的睡眠,我让他们给搬过来的,特级病房。”
“阿煦,你这段日子太累了,所以才睡得这么死,不过你今早有醒来过一次,你不记得……”
“是吗,协议都签了,不可以反悔了。昨晚……,你就当是告别。”
江妍惨笑一声,呆坐在出租车后座一言不发。车子已经驶到了馨园附近,司机叫唤了好几句:“小姐,要到哪个门下?”她也毫无反应。
“小姐,小姐?”
“就这个门,我走进去就是。”
站在电梯里时,江妍脑海中忽然出现她与沈舒心相遇的第一幕。倘若不是情敌,自己大概也会觉得这个女人要什么有什么,身材好、气质好,又会打扮,一看就知道多招男人的眼光。可却没料到,也是个有心计的。有些人,你一味的看低,殊不知,冷不丁的她给来一招,能要人命的。
自己,果真原谅得太轻易,才会让人如此轻易的甩了一记耳光。
江妍的东西不多,再加上已搬过一次,收拾起来也快,一看时间,才三点半,也顾不上吃午饭,直接电召了出租车到楼下侯着。临走时,看了看手上那个信封,终将它扔在茶几上,转身出了门。
这一日,温煦华抽出空,去了趟医院,做了个大致的检查,身体无恙,才舒了口气。虽然自我感觉身体不错,可毕竟已有35岁的年纪,又常年喝酒应酬,以往不觉得着急,可如今却是迫切的想要个孩子。见报告出来,还有时间,便去了趟罗医生那里,问起上次心悸昏阙的事情来。
“心悸晕倒?也是有的,但很少发生的啊。你的心电图看起来很正常,怎么会?那日的检查单,有带过来没,我看看。”
温煦华一直留心这事,赶紧将香港那边医院的检查单拿了出来。
“心率,是有点高。你有饮酒没?”
“有,红酒。”
“喝得多吧。下次注意点,别以为自己还和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一样。你现今没问题,多注意休息就得了。”
温煦华舒了口气,心想也许真是那日饮的红酒过多了点,自己不应该什么事情都去怀疑。见到了下班的点,就没回公司,直奔馨园的家中而去。
到家开门,江妍还未回来,屋子里一如以往的明亮整洁,可他偏偏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穿了拖鞋走了两步,又快步回来一开鞋柜,果然,右边已是空空如也。
温煦华赶紧跑向二楼,衣帽间里、化妆间里全然不见了江妍的东西,他心中那火噌的就冒了上来。这玩得又是哪一出,自己如今万般小心,难道还是不如她意?他抓了车钥匙就往楼下奔,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到了景桐小区,温煦华摔下车门就去按门铃,这里的钥匙他原本也有,可现在哪还想得到去找钥匙,至于密码早就忘了,可门铃都被拍烂了,也不见有人应答。
这一路憋过来的火到了这里,因江妍不肯开门搭理,烧得更是旺盛。他把领带扯了下来拽在手上,站在楼下的草地里,大声叫道:“江妍,你下来,有你这么待人的吗?一声不吭就走人,电话也不接,离家出走上瘾了啊。”
这个时间正是做晚饭的点,他嚷了一通,惹得不少人到阳台探了一下。他怒火中烧,正愁找不到那人撒气,见还有围观打趣的人,眼睛一瞪,凶着说了句:“瞧什么瞧,做饭去!”
阳台上那些阿嬷阿婶全都缩了头回去,他也不好继续嚷嚷,双手叉腰,在草地上踱来踱去。谁料一转身,瞧见江妍就站在两米远的地方,手上拎着个塑料袋,装着些杯面,直愣愣看着他。看样子她不是不开门,而是确实不在家,自己刚才那副耍泼的样子都瞧见了去。
刚才还直嚷着要人下来,如今人站自己跟前,温煦华却不知该说什么。江妍平日里头发都扎成了发髻,一根根工整柔顺得不像话,可今日却只用了个夹子夹在脑后,不少发丝都散乱垂在耳边颈间。一件大领子的t恤衫,一条同样宽大的裙子,还穿着一双拖鞋,这样随便的打扮,平日里即便是家里都不常见。
“你这是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走?”温煦华瞧见江妍的眼里,那里没有自己,好像什么也没有。
“这么快就不生气了?”江妍语调温柔,轻轻的说了一句。
温煦华知道,她越觉得你和他没关系,语调便越是这般如此轻松无谓。
“江妍,发生什么事,你总要告诉我才行,我今日一下班回家,你就打包走了。可是你自己也说过,这条路艰难,却是我们自己选的,你现在要告诉我,你不想走下去了?”
“是啊,被人打了一个大耳刮子。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打耳光,还是我自己送上门去的。”
“究竟是什么事?”温煦华小心翼翼的问了出来,手往后脑勺摸去,那里慎得慌。
“你不知道?我放在茶几上,你应该看看,再来找我谈的。……你的阿心,怀孕了。”江妍讲完这句,身形向后仰了一下,扶住旁边路灯的灯杆才站住,再看温煦华,已经当场石化。
不可能,不可能,那晚自己不是什么也没做?温煦华脑海中不住回想起那晚,也不再和江妍说些什么,拉开车门,猛踩油门冲了出去。
即便亲眼看到那份身孕检查单,温煦华仍不敢相信。孕期四周,从时间上来看,确与那晚的时间重合,只是怀孕了,为何不先与自己说,而是直接寄给了江妍,再一看录音笔同照片,他不免气急败坏,全甩在了地上,心里大叫,算计了,被沈舒心算计了。
电话直接拨了过去:“沈舒心,你使什么诡计?”
“诡计?我与你有了baby,江妍不就应该出局?我把东西寄给她,自然是让她收拾东西走人。”
“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的孩子,不会是哪个的野种,要赖在我头上。”温煦华如今在气头上,想起什么就说什么。
那边的人似乎也被刺激到了,一声不吭就把电话给挂了。温煦华哪里肯这么罢休,再打电话过去,罪魁祸首倒关机了。他颓然的躺在沙发上,明知自己应该冷静下心来,想想前因后果,想想该如何处理才好,可心里如台风过境般,止不住的肆意狂掠,什么也做不了,无奈打了个电话:“思阳,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点击越来越少。
周三发一篇,周日发一篇,会不会好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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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争不过的命数(2)
宋思阳正在一个饭局上,喝得不亦乐乎。可温煦华打电话来,也只好拎着包撤了。在来的路上,还想这老大是怎么回事,一碰上江妍就要死要活的。电话里那声音也是,有气无力的,哪还有当年半点混账王的架势。
“能出什么大事?”宋思阳站在客厅里,找到开关开了灯,一瞧温煦华,赤着脚走来走去,便道:“江妍怎还没回来。”
“走了。”
“走了?……这才好几天,又闹翻了?”
“沈舒心怀孕了。”温煦华说完不打紧,还把刚才摔在地上的物件通通踢到宋思阳那边。
宋思阳也似乎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楞了几秒才道:“得了,得了,踢到沙发下,还要我好找,我自己拿便好。”
这一看完,他也甚是吃惊,结结巴巴问了句:“你,你那天去,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之前就觉得不对劲,喝点红酒就心率加快,还能晕倒?如今她一怀孕,我便更觉得是诡计,不然,哪有这么巧合的?”
“这么说,是沈舒心下药,你才会昏阙的?”
温煦华靠在沙发上,闭了眼睛:“可我问过罗医生了,想要一个正常人突发心悸晕倒,不是件容易事。是有药物能做到,但是是危险药品,即便是经验丰富的医生也不敢轻易使用。剂量过小达不到效果,剂量过大会出人命的,国内我不知道,不过在香港无论谁做这样的事,都是要担刑责的。更何况,我呆几个时辰,饮多少酒,几时晕倒都不是她能控制的,这样做不是太冒险?”
“你把舒心想得太狠毒了吧,这是那种变态天才才干得出的事情。她充其量也就是敢在你酒里放点安眠药而已。不过,不排除另一种可能,心悸晕倒同她是没多大关联,但在送自家医院后,她起心思动了手脚。”
“你也这样觉得?”
“不然呢?在医院里的事情,你有印象没?”
“一点都想不起来。但我肯定没下过手,就算再怎么没知觉,做还是没做,这里不知道,身体也有会反映的。”温煦华一口咬定,过上这么些天再回想,连那些昏昏沉沉的感受都忘得一干二净。
“你这里一丝证据都没得,看来,我们还是得去找舒心。”宋思阳即刻起身,拍了下他:“动身啦,我们现在就去香港。”
“去香港?”
“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赶紧穿鞋去。刚才与她通过电话,应该还在香港。如果她真有问题,肯定会一飞了事,等到孩子生下来再回来找你,你就真的回天乏力了。”
这话说得温煦华打了个激灵,赶紧穿鞋拿了车钥匙,和思阳一同赶往香港。
宋思阳喝了酒,自然是温煦华开车。到了舒心常住的公寓地下车库,他正要找停车位,看见电梯间下来一个穿明黄色上衣的女子,可不就是自己要找的人。温煦华见她拎着包,怕是要出门,马上打了光束,摁了两声喇叭。听着声响,沈舒心也侧身来看,一见是这台车,也不顾脚下穿着的高跟鞋,快步跑到车位前,“嗖”的钻进车里驶了出来。
糟糕,果然要逃。温煦华赶紧调转车头,驶出车库,紧跟那辆红色的跑车不放:“思阳,幸好你提醒了一句,晚来一分钟,就真的找不到了。”
这话还未落,温煦华便猛踩油门提速,想超车停在前头,截住她。思阳见他车速一路飙上去,心想这两祖宗不是想在路上来一段危情飚速吧,当下握住他方向盘:“得了,紧跟着不放就可以了。”
这一路跟着,过了海,又行驶了十来分钟,沈舒心才在一处半山腰的宅子前停下,温煦华与她交往那么多年,岂不知道,这是她姑父明伦的家。
虽然给自己取了个中文名,白话也说得很顺溜,但明伦却是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香港上流社会有名的医生世家,父亲还是英女王封过的太平绅士。只不过97年香港回归前,他将产业悉数变卖,全家都回了英国,留在香港的便只剩下自父亲手上一直经营下来的圣安玛丽医院。
当时许多港人都有过这样的打算,资产转移,移民出国,更换身份,可过上两年来看,形势并不坏,便陆陆续续又回来了些。沈亚莉便是其中一个,世方科技她占了股份,自己在香港也有经营的生意和人脉,全然不顾去到英国,她本就不愿意,只不过丈夫是英国人,对回归后的政策过于担忧。后来与朋友们聊起,香港仍是港人自治,中央并不过多干涉,便又怂恿全家再回香港。明伦这大半辈子都是在香港度过的,也觉得那里才是自己的家,于是一家人便又折腾从英国搬回了香港。
沈舒心下车一溜烟跑进屋去,一贯穿高跟鞋的女人,也不担心会滑了肚子里的胎儿。温宋二人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进去。
客厅里只有沈舒心和她姑妈沈亚莉,明伦不在。沈舒心尚才坐下来喝了口茶,还来不及说些什么,沈亚莉倒站起身来,看了温煦华两眼,伸手指了过来:“你是……,阿煦。”又看了坐在沙发上的侄女一看,心想你俩不是协议分了嘛,又问了声:“诶,你过来做什么?”
“阿姨,我过来找舒心。”温煦华少不了问候一下,心里却是想把沈舒心给拉出去再说,说实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没必要多些旁人知道。
沈亚莉正迟疑着,不知该不该给他们让空间,舒心倒站起来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沈亚莉像是惊呆了,反应过来便在她胳膊上拍了两下。虽然是个侄女,但舒心与她儿子詹姆斯年纪相仿,哥嫂又成日的忙事业,幼时便经常把她扔在香港,说起来恐怕还是自己带得多些。
眼下这可不是能让他们自己擅自去解决的小事,沈亚莉当即打着笑脸招呼道:“你先来坐啊,有事慢慢讲。”
温煦华也不推辞,直接坐下来把那信件扔在茶几上:“你有什么要说的。如果不是事先安排,怎会照片都有,还有录音笔。”
沈舒心也不抬头,只喝着茶慢悠悠的把那封信拿过去:“照片、录音笔都是后弄的,事都做了,我怎么也要留些证据才行。”
“在我酒里下药,然后送医院,都是你安排好的?”
“不是。”
“你为何要逃?”
“我就知道你会怀疑我,可你晕倒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到医院后,你做什么了?”
“我什么也没做。”
“沈舒心,你敢撒谎。”温煦华猛的站起身来,指着她。坐在对面的沈家姑侄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往后挪了点位,宋思阳见状,赶紧拉住了他。
“就算我们做了,有那么容易你就怀孕?不要拿我当傻瓜。你那么快就答应签协议,我就觉得意外,你还敢说不是暗算。”
沈亚莉看不过这个男人在自己家里都这么猖狂,也站起身来大叫:“你还是个男人吗,敢做不敢认的?嚣张什么啊,这里是香港,大家要讲法律的。你有什么证据,说我们阿心暗算,拿出来,去告我们啊。在这里欺负我们两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说得温煦华一怔,刚想接话,不料坐在沙发上的沈舒心倒开了口:“我是下药了,只不过是在去医院之后。放的是迷情药,怕你发觉,事后在茶水中加的安眠药。有孩子,我也觉得很意外。”
温煦华冷笑一声:“你逗我吧。真有事情发生,我怎会一点都想不起来。”
沈舒心双手交叉,靠着沙发背,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味不明:“谁知道你想不想得起来,你不要自己不想认,就全赖在我头上。”
温煦华猛的冷静下来,是啊,姑妈都说了,你既然没有证据,沈舒心有,她说什么便是什么。谁会信,自己会是清白无辜的?
沈亚莉见对面的男人没了声音,看了自家侄女一眼,眼神中透着她那个年龄特有的世俗狡黠,说道:“怀孕这种事,都是让人出乎意料的。你想要的时候偏偏不来,到你不想的时候它冷不丁就来了。”
“将你护照给我。”
“嗯?”
“你若没问题,自然就不怕查了?”温煦华早就知道在这里问不出什么,连夜赶来香港也只是怕她出境而已。一旦出了境,事情就越发不可控。
“舒心,你也不用担心,我们也只是查一下你的身孕报告而已,完了,就还给你。”宋思阳也站在一边帮着说话。
沈舒心沉默了片刻,方才从手袋里掏出护照递了过来。沈亚莉自然知道护照在他人手里意味着什么,刚想要拦住,舒心却示意没关系。
“老实说,还真没想到你这样不信任我,你自己不都说是告别,怎么,多附赠了一个礼物,你就千方百计要抵赖?查就查好了,我呆在香港,哪里也不去。不过孩子呢,不管你怎么想,我都是要生下来的。”
温宋二人再呆下去也无益,拿到护照即刻走人。沈亚莉这才转身问道:“阿心,前几日不是才说起同他分手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是签了那份协议,但如今这种情况,可不算我单方撕毁条约的。”
“可他不都是结婚的了?”
“结了婚,可以再离婚啊。你不是也有了詹姆斯,逼得姑父离得婚啊。”
“你这死丫头,好的不学。”沈亚莉笑了一声,又掐了一下沈舒心的手臂,问了句:“当真要生啊。”
“真的,我刚怀孕,医生说万事都要小心。这段时间不开工,就住姑妈这里了。”
“好,你就呆我这里,安心养胎。不过,下什么迷情药的,听得我糊涂,不犯法吧。”
“你放心好了,詹姆斯说了,与其什么都不承认遭人怀疑,还不如半真半假讲出一部分得好。”
“孩子真是温煦华的?”沈亚莉本已起身,又回头问了一句。
“你当我白痴,当温煦华白痴,还是当陈家一屋子人白痴。是不是他的,一出亲子鉴定结果,多大的谎言都要戳破,有用吗?”
温煦华开着车子,一言不发。维多利亚港的夜晚灯影迷离,这会好像也失了颜色。这个点,去医院也查不了什么档案记录,更何况,他内心也清楚,事情过了这么久,估计沈舒心早都安排好了,才能如此坦然的交出护照。想起这些,他心情就无比烦躁,车子不知不觉中走到山下,索性上了盘山路。
“如今怎么办?”思阳思来想去,觉得他三人之间的结眼看要打开了,却不料缠得越发得紧。
“怎么办?明日还是先去医院,说不准能查到点蛛丝马迹。”
“今晚呢?不回去了?”车子已经驶到了山顶,二人下了车,外间朗朗月空,点点灯光,确是不错的夜景。
“我在这里呆会,你自己打车去酒店吧。”
宋思阳笑笑:“都陪到这份上了,还走什么,要不要买点酒上来。”
温煦华苦笑一声:“果然是好兄弟。”
“我之前还羡慕你。沈舒心走了,你也没怎样伤心,该玩玩,该泡妞泡妞,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看来,只是时候未到,你过得比我惨多了。”
“你也是,二姑离婚后把你看得有多重,又不是不知?老是游来荡去的,她那些哭闹上吊的把戏还少啊。清儿结婚都多少年了,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你还放不下心来。”
宋思阳从裤兜里摸出烟盒,可想起这里是该死的香港,公开场所不得吸烟,又只得收了回去:“那你讲,你今日也走到这步了,如果江妍非要同你离婚,你怎么办?以后和别人结婚生子的,你是否看得开?”
温煦华坐在草地上,看着远处一片灯火阑珊,半晌才说了句:“我不会让自己走到那种境地的。就算全是坏事,也都不会放开她的。”
“不会走到那种境地?就算你能控制得住所有,可沈舒心肚子里的那个却不是你可以控制的。瞧她今日那架势,我敢打保票,她绝不会单独出现在我们面前了,她会把自己护得好好的。除非发生意外,那个孩子一定会顺顺利利的生下来,然后抱到你的面前。这里是香港,非婚子女又算不得什么。”
温煦华听到这,转头看着宋思阳,后者叹口气也坐了下来:“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可沈舒心怎么会没有安排。我们费劲心思找到些什么,也不一定能当呈堂证供,再说她有孕傍身,就算法律严苛,也没什么好怕的,孩子还是照生不误。”
“我不相信她所说的。虽然怀孕往往来得意外,但也没这样巧合的,之前你不说,在医院碰见了她,我就更怀疑。她说是普通的体检,那又何必要高昕去陪她。”温煦华停顿了一下,仍是说出自己的疑惑:“试管婴儿,有没有可能?”
宋思阳笑笑,道:“你也想到了?我第一反应也是如此,可真如我们所想,那你当晚的晕倒就也是算计之内的事了。滥用危险药品致人伤害,伙同医院伪造、使用虚假文书,这在香港是多大的罪名?沈舒心敢冒这样的险?就算她想瞎闹,圣安玛丽医院,也绝不会陪她玩的。”
是啊,为了一个不一定能成功的试管婴儿,沈舒心自个搭进去,把姑妈姑父搭进去,还能把整个医院搭进去不成?她从小就在这边长大,又怎会如此无视法律?再者,若有这样使阴招的能耐,当日苏珊就不会败给刘安琪。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无论沈舒心说什么,你自然都不愿意相信,可我们得看清楚现在的局势。如果有可能,你还不如去做江妍那边的工作,说不准她知你不是有心犯错,而是被算计了,能原谅也不一定?”
“你想得太美好了。孩子呢?我还不清楚沈舒心的个性,她就同我妈一样,如果孩子生下来,我这一生都要活在她无止境的争吵中了。”
宋思阳也知,男人就算对女人再无情,也不可能对自己孩子狠心。有个孩子在外头,命门就被扣得死死的。这样的话,少不了哄瞒抢骗,或者打场官司夺过抚养权,孩子在自己手里,主动权就多些。
见思阳如此说,温煦华长吁一口气,笑看着他:“你真高估了我和江妍之间的爱情。以现在这样的形势,我们之间还容得下一个孩子,更何况是沈舒心的孩子?”
“不试试,怎么知道?”
“自己的老婆自己清楚,我这点把握还是有的。就算她妥协了,孩子呆在她身边,恐怕也是会受苦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不容易。。。为了写个书,还要去翻香港法律。
第200章刑事罪行条例,自71条起,制造、使用、保管虚假文书等的,14年监禁啊,不少了,比我们这边彪悍多了。
今天有空,多写了点。。
周日就不一定会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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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争不过的命数(3)
这盛夏的晚上,倒也凉快,两人在山顶猫了一个晚上,睡了个囫囵觉,早上起来时,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下巴都冒出了胡渣,不由得笑了。宋思阳起身去汽车尾箱找矿泉水喝,道:“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我哥俩还是没什么出息,为了个女人就成这幅德行。”
温煦华苦笑着接过水,道:“辛苦了。”
“算什么,起码当年你还陪我打过架。这么多年过去了,算上利息,应该还你不少。”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医院就行。另外,让张律师帮我打听,香港擅长打婚姻官司的是哪些人,全都找出来,尤其是擅长非婚子女这类复杂案件的。”
宋思阳正仰头喝水,听到这句话不免一怔。昨晚说了那么多,看来他一半听进去了一半没听,磨刀霍霍的,真的准备要破釜沉舟了?
“我总得早做准备,明伦在香港,各路的人脉都比我们要广。倘若真有什么是非,不一定赢得过人家。”
温煦华在医院呆了一上午,一无所获,下午与张律推荐的一位颇负盛名的律师见面,也说孩子生养后夺抚养权的几率渺茫。傍晚回了s市,已是疲惫不堪,可再怎样也得把江妍找出来,打起精神将晕倒那日的前因后果以及这两日在香港之事尽数说起,可她仍旧是冷冰冰的模样,也不知听进去了没有。
“妍妍,你难道不相信我说的?”
“相信,你这样的人说谎,总是真中有假,假中有真,让人不得不相信。可如今这事,倒有不少漏洞,怎么,编不全了?”
见温煦华哑口无言,她便起身要走,可胳膊被温煦华抓住,怎么也甩不掉。
“江妍!你为什么不信我!我又不是没脑子,既然下定决心要断,怎么会办得如此拖拉,真是被陷害了。”
江妍看着他:“我相不相信的又有什么用?你找我就是告诉我这些?既然讲完了,那我就走了。”
她这话是无心说出来的,但温煦华却听了进去。他轻叹口气,心中也是苦涩失落至极,话里的意思他怎会听不出来:你清白也好,无辜也罢,就算证据全摆眼前,我相不相信的又有什么用,那个不该来的孩子还是会生下来。昨夜思阳与他说起,他尚带着一丝侥幸,只要江妍仍愿意相信他接纳他,或许能站在他的背后一同面对人生纷扰。可最后还是奢望,发生如此多的事情,她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退让。更何况自己又不是不明白,她一向是个要结果的人,那些谁是谁非,恩怨牵扯,她或许都不想再理会,所以才会这样提醒自己,那个孩子留不得。
到了年中,正是各家公司准备出半年报的时候,尤其是在控股公司里,子公司、投资项目的各类报表、邮件纷至沓来,这可愁苦了杨秘,好好的温sir成日里见不到人,连电话也是打过去五六通才接一次,再打过去,就说这几日事情都交由副手裁决,不必问他了。
温煦华自然是在香港,他原就不打算放弃寻找证物做自己的筹码,听了江妍的话,更是着急,觉得即便没证据也必须找出来些。有时半夜在酒店睡醒,昏昏沉沉中,也想人若不要担什么刑责,也不需什么良心,就可以立即找到沈舒心,就那么轻轻一推,万事化了该多好。
为此他找了私探,不仅让他日日跟踪沈舒心和她姑母,就连那位表妹高昕也没放过。可一张张照片,一个个场所翻来覆去的看,什么也找不到。
他也不知沈舒心何时学得这么聪明,有了孩子之后不着急来找他,反而还躲着他。自己登上门去找,苦口婆心、威逼利诱,全然无用,大有我生我的孩子,你且过你的日子去的态度。那姑母更是说,沈家家大业大,孩子生下来了,也不会向你讨生活费的,你若记得这个孩子,来看看便好。
这话骗小孩还差不多,温煦华怎会不知是他们的拖延之计。确实21世纪了,非婚生子早已见怪不怪,尤其是香港这样的地方,不乏资产雄厚、条件优越,三四十来岁的女性,对婚姻男人没什么兴趣,又想要个孩子,生下来后的确不打算找生父。
可沈舒心哪会是这样的打算,她怕是温煦华态度坚决,硬碰硬的对自己没什么好处。万一真被找到什么证据,反目成仇告上法庭,自己一万的打算都要陪了进去。刚得知怀孕时,她喜不自禁,立马封了信件寄给江妍,可姑母得知后还说她不慎重。怀孕头3个月显摆什么,不能这样逼婚的,最起码也要等到6、7个月。现成的摆你眼前也不知道学学,就你那后母,那么个厉害的人,躲你爸爸后面可躲了好几年,孩子快要生了又趁苏珊病重才登的舞台,心思越狠反而越忍得住。
沈舒心想想也是,这孩子来之不易,只要有他在,温江之间绝无宁日,早晚都要离婚,自己不应急于一时,万事都应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而且,她反应也大,才一个月的身孕,一早起来就干呕不停,本来就瘦,这般吃什么吐什么,就更是长不来肉。沈亚莉让工人一日三餐的煲汤,也不见好,没什么力气便只得终日在家休息,哪还有多余的精力应付温煦华的纠缠打扰。
“我就说吧,叫你少喝酒,一个女孩子家喝点小酒是怡情,喝多了伤身,自己胃坏了,可别连累baby了。”
“没事,詹姆斯说正常,只是有些排斥反应,过一段时间就好。”
“你啊,少出外走动,养好自己再说,有什么事和姑妈讲就好了。”
“我就知道姑妈待我最好了。”
“你姑父还说我不辩是非,我也不知这样做是对是错,但我是信主的,baby是没错的。站在我的立场,替我侄孙子找回爸爸,应该也都没什么错。”
江妍仍只请了那半日的假,翌日照旧上班,以往温煦华当面撒谎背面偷欢,她难免觉得心痛绝望,可知道沈舒心怀孕后的那几天,她似乎连情绪都没了,自己千辛万苦重建的世界再次轰然倒塌,那些哀伤心凉要它做什么。
如今她每天都要加一会班才回宿舍,隔了许久未住,这屋子变得冷清古怪。她在沙发上坐着,既不开灯也不开电视,只觉得这个世界都没了声音,连自己的心跳都快没了。
温煦华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日日来看她,当然这也不必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想过他所做的辩解,可那听起来就不靠谱,不是沈舒心骗了他,就是他骗了自己。再说,就算沈舒心骗了他,那又如何?她既有那样不错的出身,那么该生的还会生,还走的还是要走。
估计是那日自己的状况,朱清明看在眼里,这些天来工作都少给了许多,可不知为何就连部门同事也都刻意避开与她聊天说话。不过这样也好,自己如今连应付的力气都没有,难得他们如此配合。
一日临到吃饭时间,江妍顺路下楼把一份签字的费用预算递给南方区财务部,行市吃紧,6位数以上的费用都必须由集团来审了。文件送去之后,她便想找宋思阳聊聊,他如今已是南方区的营销总监。不料刚转身走到会议室门口,就听到了一些议论,自然这两年来背地里她也听了不少。如今物价涨得厉害,就连食堂饭菜也从09年的12元涨到了如今的18元,倒逼着不少人带着盒饭来上班,中午在茶水间用微波炉热了后,找一个没人的会议室,三五个人聊着天,吃得美味健康又舒适。
“我上午去了趟集团,那个江妍脸色果然不好。”
“自然的,汇安出这么大事了,她怎能过得好?”
“汇安一出事,老宋呢,就跑回去了。也真是,中盛的事情他还要不要管啊。”
江妍听到这,掉头就往楼上走,汇安出大事,出什么大事了?难怪之前宋思阳成日里往楼上跑盯自己梢,这几日倒是不见了人影。这些天电视报纸的,她哪有心思看,公司里也不爱与人说话,她又那样的脸色,旁人又不是没眼力界,还非提这档子事不可?
她回了自己的办公位,打开网页一搜,重重拍下鼠标,果然是出大事了。
汇安旗下38家子公司,各门各类的都有,所谓商者无疆,自然哪个行当有利可图就去哪个行当,但底下公司多了,就得授权管理,不可能全数都由他们父子亲戚几个人看着。眼下出事的便是汇安05年重金购入的安源化工。
这家化工企业位于西南大省,原是国企,在业内全国排行老三,南部地区排行第一。可进入21世纪后,公司改制也好、业务重组也罢,都没能救活它,陈启泰便在破产之际出手购入。
像陈启泰这样的企业家,有人会说他们送雪中炭,自然也有人说他们是豺狼心。不少企业在资金缺乏时,宁可去借高利贷,也不想招惹他们。说穿了,任何一家控股公司都不会平白无故的只参股不控股,他们帮得了你一时困难,是会让你付出成倍代价的。只要他们一搅进局来,就会千方百计的与创始人夺控制权,中盛不就是典型的例子?
可想而知,除了正儿八经嫡亲的公司,那些后来收购兼并的,尤其被人称之为恶意收购,加之有裁员重组业务的,公司治理上的问题就更为尖锐而复杂。安源化工地处偏僻,又是个国企的老字号,内部派系斗争不断,虽然控制权在自己手上,但各项经营生产自己仍挨不上边,陈启泰去年初就加派了一位高级经理关希敏过去,掌控业务。
此次事件,早在6月上旬就发生了,车间工人操作不当,大量有毒工业废水排入主流河道,污染近300公里的饮用水源。虽说无人死亡,但已有数百居民出现身体不适,留院观察。
按道理,发生这么大的事,安源化工应该赶紧上报控股方,公司马上进入紧急状态,采取危机管控。可他们大概也是怕担这么大的责任,愣是给瞒了下来,就连汇安派在安源的监事与财务也一同默不作声。更让人匪夷所思的是,安源化工以前是国企,与当地政府关系一贯良好,眼下环境治理上出这么大的事件,大家一起“同仇敌忾”算了,也向省市级政府瞒了下来。也亏得这个地方偏远,居然让他们给瞒了近半个月。
虽然当地政府一再表示饮用水无问题,但光天化日之下,老百姓又不是傻子,口口相传,越多人知晓后,便引来了记者,这么大的爆炸新闻,电视台自然当天就给播了。至此,事态已经完全超出一家公司能够掌控的范围。
难怪,自己搬回宿舍后,陈家无一人给自己打过电话,就连温煦华也只在上月底再找过自己一次,神色疲惫,只说给他多一点时间,所有事情他会处理好。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这要命的点击率是因为温渣啊。。。他真不是个好人,害了女主,还要害作者。
我也想写一个家财万贯、又长得帅、还专情,还能把老婆宠上天去的那种,可惜我从没见过这号男人。
还有,我只听说过削尖了脑袋,年过四十也要嫁豪门的,没见过什么都没得到就死活要走的女人。
还有,所谓豪门对待门不当户不对的媳妇的态度,大抵是:你爱走不走,绝对不留。
下回周日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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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争不过的命数(4)
新闻热播时,陈启泰正在自家山庄吃饭,毫不知情。公司一位执行副总驱车前来,他便知道是大事,否则什么事情电话说不清,手下人说不清,非要自己亲自跑一趟呢。
过不到半个时辰,宋思阳来了,核心管理层接到电话后,也都赶了过来。大家坐在书房,心口仍不能平静,这样一场公共事件得掀起多大的骇浪,而公司要费多少财力、精力才能摆平下去。
“混账,全是混账,关希敏那小子在做什么,出这么大事还不滚回来?”
“事件正在调查中,他已被当地警方控制,如今联系不到。”
“现在有无人死掉的?”
“还没,但有十来个呕吐反应过大,病情较重。”
陈启泰一看屋子,该来的高层都来了,只少了最该来的那个。
“阿煦呢,这些日子就成天不见人影,究竟什么比公司事情还重要?”陈启泰这话是冲着宋思阳问的,他俩打小就在一起,温煦华的行踪自然比他这个做父亲的要清楚。
宋思阳一看这屋子里的人,也都不是外人,沈舒心的事情也无法永远瞒下去,咽下口水就说了出来:“他在香港。”
“在香港?做什么?”
“沈舒心怀孕了。”
在场的人听到,全都惊呆了。这陈家大少爷玩得什么戏码,之前不是下午4点钟就走,日日去h市请安,好不容易把大少奶奶请回来了,怎又和沈家小姐扯不断呢。
“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事情有些棘手,也不关阿煦的事,恐怕是沈家那边弄出来的,他呆在香港也是为了解决这件事。”
陈启泰叹口气,只得拨了电话给儿子。温煦华此时正待在酒店,香港收不到内地电视台,也无法第一时间转播这次事件,最重要的是他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是以还真不知道。
陈启泰电话一接通,劈头盖脸一顿痛骂:“你如今好啊,公司出这么大事,你倒不知情?”
“孩子的事?孩子明天就能生下来吗?孰重孰轻都分不清楚了!快点给我滚回来!”
温煦华只得连夜赶回s市,这时公司管理层都已经走了,只留下宋思阳一人,将沈舒心怀孕之事从头说给大舅听。
“公司已经决定,明早就派调查组赶往云南,小关他们一个也联系不上,目前的状况我们也都是从新闻里了解到的。阿煦啊,人在做大事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不要自乱方寸。你心里要清楚,公司目前的状况比你自己那摊子事要严重得多。”
“我知道,调查组几时出发,我也同去。”
“不需你去,你留在s市,我会跟着调查组去的。现在什么状况,完全不清楚,我过去也不一定能起什么作用。只不过担着控股方的名号,总要担点骂。到了这个时候,姿态是要有的,又不是不知,现在的媒体、网民都得理不饶人。”
“你在s市,任务也很艰重,媒体公关一定要做好,这是你的本行,尽可能将社会负面影响降到最低,公司千万莫要被拖进泥潭了。只不过,我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温宋二人相视一望,心里也都清楚,污染事件什么时候不曝光,偏偏在这个时候给捅了出来。实体经济增长放缓,业务线拉得过长,汇安如今也是债务高企。为缓解无米下炊的局面,2月份就向证监会递交了55亿元的再融资方案,本是板上定钉的事,就等证监会7月批准放行,可如今却很难说不会被旗下的安源化工拖累。
“把我们能利用的关系都利用起来,如果再融资方案遭拒,我们拿什么钱去给安源擦屁股,拿什么钱维持经营、投资项目?”
“那就这样,我现在回公司,市场公关部的人全部加班,明早9点,在总部开新闻发布会。”
温宋二人出了山庄,一路沉默,快到了公司楼下,宋思阳才开口问道:“香港那边,有什么线索没?”
“昨日,明伦带着一位黄姓医生去的自己家给沈舒心检查。”
“有何不妥?”
“也没有,只不过那位黄医生不是位普通的妇产科医生,而是香港医界治疗不孕不育、先兆流产等疑难妊娠的权威。”
“你是认为……?”
“任何推测怀疑都不能放过不是吗?如果是正常的产检,没必要亲自把大名鼎鼎的黄医生请来。无论如何,她这一胎有问题。”
“虽然知道背后咒人是不对的,但我也都希望,这孩子就这么没了。”宋思阳边开着车边说道。
温煦华沉默片刻,低沉着问道:“江妍,这几日怎么样?”
“还是没什么情绪。你知道吗,我这几日看着她,都有些怕。当初你与她谈时,我怎没觉得这是个心思如此重的丫头。”
“是啊,当初哪有这么多心思。只不过,找个了不安分的老公,日日里把自己给逼成那样的。”
这话从温煦华口里出来还真让人不相信,宋思阳侧头望了两眼,见他仰着头,半眯着眼睛靠在副座上休息,嘴唇抿得紧紧的,叹气说道:“哥,还是那句话,你别把自己往死里逼了。”
“你开你的车好了,管我做什么!”
“管你,我才懒得管你!这些破事都好像商量好了一样,全挤这个节骨眼上。江妍如今这个样子,公司又出了这么大事,你说该怎么办?”
“我心里有数,你在公司,帮我看着江妍就好。”
“怎么,你这几日也不去看看她?”
“我会同她说的。可见她做什么,等着她吵架,拿着离婚协议书摆我面前逼我签字?这可不是上次,追着缠着就能解决问题的。”温煦华长叹口气:“那些没用,一点用都没有。”
“是没用,但你就不怕她这样子憋着,憋出问题来?”
“我站她跟前,就不会有问题?她没你想的那么脆弱,越是这样的节骨眼儿,她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汇安总部灯火通明,就连保安也全都给招了出来,全神戒备,守在楼下,不让那些闻风而动的记者捡着缝隙溜进了大楼。
市场部总监亲自写的事件声明,交由总经办几位主事过目,措辞三番五次修改,凌晨5时才给登到了官网。余下市场部的员工亦也通宵达旦的忙着次日早上的新闻发布会。如今可不是以往,出点事你上下打理一番,给点封口费,就能有惊无险的过。不隐瞒不晦涩,摆出负责任的态度,才是一个大事件中,市场部公关真正应该做的事情。
正为明日的新闻会忙得焦头烂额时,温煦华倒意外接到一个电话,是关希敏的妻子贺云婷,曾是旭日广告的会计打来的电话。似乎安源化工的污染事件她也不知情。更奇怪的是,以往关希敏每日都会打电话问候,就在出事的这半个月只打过两通极简短的电话,打过去也从未接听过,只是发过几条短信,她也没在意,以为太忙了。今天看了新闻再打电话过去,仍是无人接听。如今想来,连那两通电话都极为可疑,似乎说的都是同样的话。
贺云婷自是焦急,任谁都能想到,关希敏很有可能是被当地非法拘禁了。温煦华劝了两句,灵光一闪,让如今赋闲在家做全职太太的贺云婷也来到了公司。
翌日早上的新闻发布会在六楼大厅举行,两岸不少媒体出动,愣是将整个会议厅挤得水泄不通。
温煦华并未向大家过多交代是否由于子公司安全机制缺陷才导致此次严重事件,事件有几多严重等等,而是重点说明控股公司亦是从新闻媒体上了解到的信息,并非故意瞒报,详情并不比大家多知道些,外调子公司的人员亦未能及时通报有关情况,不排除人身遭到限制,才会让事件继续恶化至此。董事长亲率调查组一早就已经赶往安源,事情有了进一步的调查,公司会即刻通报大家。
此次新闻发布会只得十几分钟,一结束高层便全部退下,不给记者问题的机会。温煦华清楚,现在局势并不明朗,一切有待公司调查组在那边得到准确的消息,再确定下一步行动。今日的新闻会只是个姿态,更多的用意在于说明安源化工是国企改制,内部人事关系复杂,代表汇安的员工有可能遭到非法对待,从而洗清自己“知情”及“瞒报”的嫌疑。
即便是这样的做法,也只是讨了个巧而已,如今已不是能够完全撇清关系的时候,正如陈启泰所言,负面影响能减一分是一分。所谓人民喉舌,你在风调雨顺的时候不觉得它帮过你什么,但在你危难的时候它绝对能够再来一番落井下石,自己确有不错的媒体关系,但也只是在s市及周边,天下悠悠之口谁能堵得尽?
事态果然热炒,随着媒体调查的逐步深入,水污染事件愈发清晰的呈现在公众视野中。6月5日,安源化工厂区突遭暴雨泥石流掩埋,事后清理厂区时,工人为图方便,违规将污水处理区储存的大量未经环保处理的工业废水连同泥水私自排放,而这批工业废水中含有高浓度的亚硝酸盐及重金属砷。废水随即侵入当地主要河道,使下游饮用水源受到污染,数百市民饮水后身体不适。倘若安源化工在此时向公众公布,那么到此为止,在中国也只不过是一次轻度的环境污染事件而已,实在不会引起全国人民的“瞩目”。
可这些老板确实够黑心,怕担负责任,居然故意瞒报,当地政府本也可以从多方渠道了解到水污染事件,却也是一番不作为的态度,更有个别的,在记者暗地采访时仍声明该地水质并无问题,是有人不良居心在百姓中散布谣言。至此,网络、报纸、电视、杂志,13亿中国人全在痛骂,连带着安源那个logo前冠名的“汇安控股”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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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争不过的命数(5)
陈启泰一到当地,只见厂门前已经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出事的家人拉着横幅大骂他是黑心老板。若不是警方维持秩序,估计他们这行人连厂门都进不去。媒体曝光后,安源化工全线停产,深交所的股票也停牌了。工人放假,整个厂区被围了封锁线,外间人声鼎沸,里面却显得破旧冷清。
安源化工的主要负责人全被警方控制,关希敏倒是最先放出来了。他作为汇安派过来的常务副总,事件的来龙去脉自然清楚。出事后,确实想即刻向总部汇报,但人还没来得及出厂区,就被一伙保安揪进员工宿舍里,半个月都被非法拘禁。如今人相安无事,陈启泰本打算让他留在这里,协助自己与相关政府单位协商谈判,不料温煦华那边火急火燎的要人,便只得让关希敏回了s市。
一回s市,汇安控股再召开新闻发布会,这次的主角自然是关希敏。温煦华事先有交代相识的媒体,除介绍事件经过外,专问他是否被非法控制、又是如何被限制人身自由,就连贺云婷都携不到两岁的儿子来了新闻会,默默坐在一边,甚是楚楚动人。
他心里清楚,安源化工连年亏损,如今又停产停牌,一旦涉及环保公共责任赔偿,绝不是一笔小数额,汇安拿得出还算好,拿不出呢?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便要弃了安源,死撑着面子替它扛着,会被拖死的。情况越是不好,公关说辞上越要谨慎,越要把自己也打扮成受害者的角色。
如今的他,哪有时间理会沈舒心怀孕一事,就连江妍的情绪他都顾及不到。每日不是在办公桌前,就是在会议室,要不就是在相关媒体、政府饭局上,绞尽脑汁做公关课。也确有效果,起码在汇安总部的s市,并未出现任何谩骂汇安控股及旗下其他子公司的,也未影响公司正常经营。至于关希敏回s市后再召开的新闻发布会,就其人身安全也确实转移了不少的注意力。
陈启泰也在事发地摆出一副负责人的企业家的态度,博得了不少政界官员的好感。半个月后,内部告知环保赔偿初步拟定,金额不算太高,5.5亿左右,尚还有斡旋的余地。事已成定局,陈启泰留下调查组就具体赔付进行谈判,先行回了s市。比起在5.5亿元的赔偿金上与政府扯皮,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温煦华再有能力担当,如今也不是他一人能挑起的重任。
其实,在中国有点负面新闻也不是什么大事,环保事件哪年没发生过,有企业因此倒闭的了吗?陈家父子之所以那么重视,全是因为下月初那55亿的再融资方案能否放行。
他俩的担心并不多余,虽说汇安的融资与安源扯不到一块去,所有的融资资金自有它的用途,并无半分是给安源的,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到了这个时候,没人会说爹的是爹的,儿子的是儿子的。
为了尽可能减低公众媒体的负面评分,两父子做足了功夫。然而到了7月11日,证监会内部会议,汇安控股再融资方案不予通过,悬在头上的利剑终于落了下来,所有努力都已白费。
证监会一位相识的朋友私下还打来电话说对不住,形势就是这样,还是想想别的办法。温煦华亦心中了然,证监会又不是傻子,这个时候让你再融资,全国网民眼尖尖的,都知道黑心老板来圈钱了,就算再有交情,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陪你捱刀片子。
陈启泰心力交瘁,公告发布前一晚得知此事,就住进了医院,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失策,什么破公司,投资5年多来,一分钱没给挣上,出点事倒把自己半副身家都要赔进去的。
温煦华在医院陪着,看着病榻上的父亲两鬓斑白,心中无不欷歔,他终究是老了,才如此禁不起打击。年轻时经过那么多大风大浪得来的商业帝国,如今远未到散架倒塌的时候,只是人老就更为守成,总担心自己半生兢业要毁于一旦。
温珍容也打来了电话,虽然与丈夫不睦,但她仍是法律认可的唯一妻子,汇安的股份亦也有她的一份。她也知如今的局面颇为艰难,陈启泰病发住院,所有的压力几乎都落到了儿子身上,做母亲的难免担心他苦撑不住。
温煦华淡淡一笑,电话中说道:“没那么严重,人老了,就受不得打击。纺织厂倒闭的时候,他不没事?刚做贸易那两年,把家底都亏进去,不也没事,那么多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如今只是缺点钱而已。不就是缺钱吗?现在哪个民企不缺钱?”
与母亲聊完,温煦华便把手机扔在一侧的茶几上,他这些天人前说的话太多,一个人独处时便觉得嘴里也说不出的苦涩。自江妍走后,他就不怎么回馨园,偶尔饭局后被司机送回去,躺在那张大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想抽根烟,翻箱倒柜的找,找到了又想起江妍那双透明沉静的眼睛,一股脑儿全给扔了。床单上还留有江妍身上淡淡薰衣草的气味,仔细嗅着,却觉得莫名的闹心。不是说这种紫色植物会舒缓神经?一派胡扯,江妍以往睡不好八成就是被这些所谓的芳香给闹的。
那番话他是安慰妈妈的,他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象,眼下还不是最坏的格局。因水污染事件,汇安系的股票都已经跳了不少水,经过这半月的殚精竭虑,好歹抬起了一些。可明日证监会公告一发,估计汇安控股的股票能直线跌停。再等中期报一出,就算再会玩数字游戏,资金面的困局多多少少也会被人窥探到,而资金短缺,汇安收购和投资进行中的项目不少要中止,市面上就会荡起汇安财务恶化、进而破产的传言,必然进一步加剧融资难度。所以今日父亲住院,他保守工作都做得一流,免得让媒体知道更起些无谓的猜测。再坚固的城池都能被谣言毁掉,更何况眼下的汇安,漏洞百出,风已是嗖嗖刮过。
就算抵住了谣言,也转不了汇安的危,能找到钱才是解救之路,如今55个亿是不敢想了,能有一半就不错了。自己早就做了这方面的打算,这半个月也来与不少银行界人士打过交道。可如今的形势下,银行贷款量不断被压缩,更有银行上半年就把一年的量都给放出了,不是借不借的问题,而是想借也借不了。
他呆在病房的小客厅里,电视里仍在播放安源水污染一案,说什么公民意识觉醒,决不能轻饶这些民企,直接让他们破产、倒闭才是正路,他看得心烦,顺手拿起遥控器便朝电视砸去,没砸坏,那位女主播仍在喋喋不休。倒惊动了里面照顾陈启泰的细姨,推开客厅的门,看了他一眼,唤了声:“阿煦,我叫人熬好了燕窝,你过来吃一碗。”
温煦华平息下情绪,看了看她,说:“不需了,我去公司,你照顾好爸爸就行。”
他用清水洗了把脸,径直开门出去,细姨一瞧窗外,狂风大作,不少路灯都被刮坏了,赶紧追了出去:“阿煦,风雨好大的,你拿把伞啊。”
温煦华正在走廊,听见细姨的话,便推开一扇窗,外间摧枯拉朽的风雨声肆掠而来,2011年第6号台风,中心风力12级,今夜直逼s市。
“不用了,这么大的台风,打伞有什么用。”
“你要开车去吗?那要小心点。”细姨不放心,又在身后加了句。
宋思阳、关希敏等人已经在公司了等他了。父亲住院,那些董事会的老头也指望不上,汇安这两年正往他们这辈年轻人手上交棒,以往一直都被呵护有加,如今也是他们该面临风雨的时候了。
可偏偏中盛地产作为最大的子公司,此时却显得爱莫能助。他有资产、有存货、有土地,就是没钱。自身的负债率已经居高不下,现金流已经像晒得干干的豆皮,一碰就会碎掉,能够不依靠控股公司还债就谢天谢地了。而其余的子公司呢?温煦华这两日要求各子公司上报现金流量及累计利润,强制要求上缴利润,可报表统计后得来的也不过区区几亿。
他这个时候才懊悔,公司以往的财务政策过于积极。摊子铺得太大,2000年到2010年,公司资产规模增长13倍,员工数量增长10倍,如今已是过两万人的多元化集团了。往年挣得的利润,到手还没捂热便花出去了,不是扩大规模就是投资新项目。这下好了,要钱的时候,谁都拿不出来。
关希敏提议与国外一些较大的风投接洽,他们一直对汇安这种本土控股公司非常有兴趣。但陈启泰进住院前就叮嘱过,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与虎谋皮,与狼共舞,这种公司对于中国民企往往是一剂毒药,只要坐上了股东席,汇安日后处处都会受它限制。再说靠得了外部一时,靠不了一世,外部融资只能治标,内部管理才能治本。
“要不,先停掉云尚项目?”宋思阳提议。
云尚项目是个超大的坑,银行第二、三期贷款迟迟不放,中盛自己往里头扔钱不说,汇安都已砸了近7个亿。
温煦华略一思索,便道:“先停掉,但银行贷款一定要催他们放下来,先挪在别处。另外,还有几家不肯签协议的?”
“十二家。”
“通知老何,不需谈判了,全都告上法庭。”
“要诉讼?不太好吧。”关希敏前期还跟过这个项目,知道拆迁补偿最难谈判,但开发商诉诸法律的少。一是法庭调解时间过长,诉讼、判决、不服再上诉,时间成本比起谈判来说更费得久;二是相关主管部门并不乐意见到开发商过于强势的舆论,在前期谈判中,也多番叮嘱他们要与村民合理合法协商。
“先拿贷款,贷款一下来,再告上去,这样停工也不就合理了?”
如今也只能这样商讨,一切都有待明日股市开盘再说。散会后,温煦华并未离开办公室,落地窗前站定。风已经停住,窗外冷清而颓败,自是台风过后的遍地狼藉,可在海上呆过的人都知道,所谓风暴,从来都不会只单单一波,真正的惊涛骇浪会在明日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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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争不过的命数(6)
热带风暴正面袭来,香港挂出了8号风球,全港学校、企业停课停工。这样的夜晚,沈舒心呆在姑妈家绿意盎然的花房里,看窗外满目萧索。不料倒有人在这风雨交加的当口来找她了。
不是别人,是她那狠心又势力的爹地沈益山。才一个多月不见,神色苍老不少,一见她,便问:“你怎还不去晨星上任?”
“哦,我先不去了,你怎不去问问,你老婆有什么好推荐没?”
沈益山见她言语讽刺,叹口气说道:“你就真的不肯帮爹地?”
眼下真不是什么好月份,汇安出这么大事不说,就连沈家也来了一场小型风暴,风暴的主角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逼走苏珊,成功上位的沈刘安琪。
她是个人物。同样是夺人老公,细姨是天鹅绒包裹着的刺刀,她却是火箭筒、轰炸机。细姨只不过是个传统的南方女子,除了知道如何留住男人外,其余的企业管理、社交人脉什么的现代知识全都欠奉,是以二十多年,她只能逼走温珍容,却不能让陈启泰离婚,汇安的事更是插不上半句嘴。可刘安琪女士不同,她是普林斯顿商学院的高材生,躲在沈益山身后,不出山则已,一出山就猛火扫荡,把苏珊为首的高家狂轰乱炸一通,像垃圾一样扫出了局。
大凡这样的女子,一般都要具备以下三点中的某一项特质:一是性格极其强悍,大有不择手段把人踩在脚下也要上位的决心和手段;二是曾有过非常不幸的遭遇,比方说巨大的童年阴影,破裂的父母关系;当然为完成其彪悍又苍凉的人生,一定还要有极其极品的家人。很幸运的,刘女士三样都占全了。
她幼时家境还是不错的,父亲是一家港资企业的经理,母亲是全职太太,还有一个小她七岁的幼弟,这在香港是很平常、很美满的中产阶级生活。但不幸的是,在她九岁的时候,父亲所在公司破产,一家人没了生计,紧巴巴的过了两年,父亲终于带着弟弟离她母女而去。她们所住的公寓因为贷款未清,也被银行收了回去,于是只得与外婆挤在一处。母亲原是个家庭主妇,哪有什么工作能力,终日在替别人做钟点工,一月尚不能挣到万元。
虽然挣得不多,但刘安琪从小习的小提琴却是一日也不曾落下。为了省下搭巴士的那几元钱,她每日里走10里路去到老师家里练琴。走得痛了,哭着求妈妈不让她再去练了,可被生活压垮了的母亲始终不曾心软过,一日一日的逼着她去。就因为她练琴的费用,母亲未曾给过外婆一分家用,不知受了她多少的冷嘲热讽。外婆终日里说,养儿育女的有什么用,如今挣得还不如她一个老太婆多,自己六七十岁的人了,还要供吃供住,这还有没有天理了。无数次她听得烦了,恨不得一夜之间变成富翁,用大把大把的钱砸死那个老太婆。
这还是好的,起码她与母亲有个窝住。然而“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香港楼市曾在上个世纪90年代大热,她外婆虽是个升斗小民,也向财务公司借了高利贷炒楼,一心等着房价冲顶,自己赚得盆满钵满,是以对她女儿终日里做苦工不看在眼里。却不料97年香港楼市崩盘,一夜间房价跳水,一路跳到她心跳都快没了。那些高利贷还不上,最终只得拿自己住的房子去抵,这下可好,老中少三代只得排队去挤公屋。
刘安琪在这样跌宕的环境中长大,自小就知道命运要靠自己去折腾。后来申请到普林斯顿的全额奖学金,赴美留学,她便知道自己要与以往,要与那样狭隘不堪的公屋彻底划清界限。
她加入世方后,原本盯上的不是沈益山,而是高家一位风度翩翩的产品总监。只不过看见他在姑妈姑父间小心应付,稍有闪失就被骂个狗血淋头,便心想,他都这般了,我嫁他又能怎样。心念一转,这才靠上的沈益山。
她大富大贵之后,自然“不忘”家人,给了在澳洲的父亲6万澳元,给外婆重新置了一套小公寓,从此与他们两清。但弟弟刘安宸四岁就被父亲抱走,这些恩怨与他无关。
找到刘安宸时,他尚在悉尼大学念大二,在一家小超市打临工补贴生活。他四岁离开香港,妈妈姐姐本就没多少印象,直到一位西装笔挺的华裔男士站他跟前,说他的母亲和姐姐等着见他,才茫然跟着去了,尚穿着超市的工作服。当日自己抱在手上的小男童,如今长成了一个帅小伙,刘安琪颇为感叹,又见弟弟生活如此拮据,聊完亲情后一甩手就给了他一辆最新款的保时捷跑车。刘安宸见到这个见面礼时,当场就吓在那里。
一个人突然之间得知自己有如此富有的亲人,平白知道自己可以拥有如此多的钱,他会怎么做?存起来?才不会。刘安宸当时的想法是,该不会明日就不是我的了吧,赶紧花掉。
这姐弟俩真算合拍,刘安琪女士弥补这些年漏掉的亲情的做法,就是不断给钱,弟弟要多少,她就给多少,在她看来,没有比这更好表达亲情的方式了。刘安宸也满不在乎,姐姐给多少,他就花多少,没有了,再要,姐姐那里要一轮,妈妈那里再要一轮。
他毕业后,刘安琪曾让他在自己的一个公司做事,但烂泥扶不上墙,终日里不用心,便不要他去了。这下可好,他越发的闲,花钱便越发大手大脚,经常在赌场彻夜不归,回来见她,保准是来要赌资的。这年复一年的,刘安琪终于不待见这个弟弟了,便切断了他的金钱供给。
刘安宸已然被骄纵惯了,妈妈姐姐不给钱,他便外头去借,人家也愿意借给他,世方科技的小舅子,能没钱吗?弟弟还不上的,人家自然找姐姐要去了。刘安琪还了几次,眼见数额越来越大,便与弟弟闹开了,不再为他还这些赌资。
刘安宸刚从赌场回来,又喝了点酒,把她的总经理办公室砸得面目全非,指着她鼻子,骂道:“你等着,你不给我钱,总有人会给我钱。你不要我好过,我也不要你好过。”
刘安琪对这样的威胁没当回事,唇亡齿寒是个正常人都明白的道理。她要是不好过了,你刘安宸风流倜傥的公子哥日子也到头了,但显然她还是高估了自家这位弟弟的智商。
沈益山老来得子,妻子又精明能干,这些年他只担着董事长的名号,公司的大小事情都交给刘安琪打理,自己则每日里逗着小儿子长大,日子倒也是其乐融融。却不料有人发了封匿名信件给他,称刘安琪这几年将世方的资金转移到海外的空壳公司,被她隐匿的财产起码有20个亿。如果想要知道详情,就拿1亿现金来换。
沈益山看到这封邮件时,如被当头打了一大棒,自己所信任的妻子背地里居然有这样的行为,如何能让他不寒心。这份邮件尽管是匿名的,但他相信。所谓半路夫妻,终是不能心心相印的。
发这份匿名信件的就是刘安宸,当年安琪在境外注册这间公司时,就想到了他日怕人泄露,因此只让家人及亲信打理这家公司账目。当时以为刘安宸悉尼大学毕的业,多少有点料,也让他去了。却不料真忙没帮上,倒一把把她拖下了水。得到沈益山的答复,刘安宸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找人进入公司电脑主机,一股脑儿把这几年的资金交易记录全给打印出来寄给了沈益山。
这下把沈益山看得是目瞪口呆,心口手脚都拔凉拔凉的。自己的老婆不愧是精英,世方软件起家,财务软件更是精准周密,不可能存在程序环节上的漏洞,这些年她能转出这么一大笔钱,看来所谓的各方审核已形同虚有。整个集团的周转现金都不过6个亿,她居然有22个亿,美国东西海岸的不动产、有价证券、不菲的外币存款,都被揪了出来,世方这些年增长的利润尽落到她腰包里了。
他老来得少妻,平日里花钱置办,从未有半分舍不得,却不料她在结婚之时就已想好了日后的路途,这桩婚姻全是利益,并无半分相爱。被揭发后,刘安琪及时痛哭流涕的认错,说儿子太小,自己这么做也是要有个万全的法子,并答应马上归还这22个亿。而沈益山自认为看清了这个女人的面目,大为不齿。可离婚是件伤筋动骨的事情,自然不会轻易选择,唯一的办法便是把她踢下总经理的位子。可他何曾料到,当年他为了对付苏珊,早已把跟随世方多年的前朝旧臣尽数踢走,如今坐在董事高管席上的那些,已尽是刘安琪的附庸。
他不免苍凉,却也知道自己之前不肯顺势原谅刘安琪,又决意要开董事会,她必然反击,这个月初就把他在华东区的销售总监给换了下来。如今之计,他一定要找到可靠的同盟进入管理团队,可有谁会比他还想除掉刘安琪?舒心是他想起的第一个人,剩下的人选,他自然想到高家那几个苏珊培养起来的孩子,专业知识过硬,企业管理水平上佳。可经年的怨恨,如何化解得了,若还有办法的话,那只能通过自己的女儿沈舒心。
他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动情处,还不免掉了几滴眼泪。沈舒心看着,半晌才说了句:“爹地,不是我不想去,我这段时间开不了工。”
“为什么?”
“我怀孕了。”
沈益山愣住了,几秒后反应过来:“是温煦华的?”
“嗯。不过呢,前几天高琛来看我,我同他说起晨星,他好像很有兴趣。话说回来,他做晨星的总裁应该比我还要好。”
沈益山大喜,他原意是让当年的技术总监高烜回来,却也知太过艰难。如今自己孤掌难鸣,能回来一个高琛也不错。
“那阿心,你帮我联系下,条件什么的可以谈。离开世方这么多年,我也都希望他们回来的。”
沈舒心挑着眼睛看着父亲,嘴角翘着,含笑说道:“这有什么不可以?高琛回得来,高烜回来也不是什么难事,大家都不喜欢那个女人,事情不就好办?不过,爹地,之前你为了区区的晨星,就来做阿煦的说客。虽然我知道你未必想当这个外公,可我还是想要你为你这个外孙当回说客,好不?”
沈益山怔怔说道:“不知吗,汇安系的股票今日又跌停了。”
“我知道,所以爹地这个时候去,不显得我们好仗义?”
沈益山似乎想到些什么,心中嗖嗖声刮过,语速也加快了许多:“你想做什么?证监会已否了它的融资方案,股市上一天就能蒸发掉好几个亿。它这些年又拼命的收购别人的公司,吃得太撑,资金链迟早断裂。”
“不会的,只要你答应借钱给阿煦不就得了?”
“好啊,他要是百八千万的,我借,不需还,可他……”
没等他话说完,沈舒心就抢了话:“不是有22亿吗?刘安琪那里搜来的22亿。你自己想了,如果没查出来的话,不就给她一个人吞了,如今只是要你借给阿煦,有什么不可以?”
沈益山看着女儿,突然明白了,她眼里压根就没有世方,只有温煦华,连带着汇安都比自家的世方重要一些。他老奸巨猾,知这是女儿合作的条件,内心一衡量,清楚眼下的世方,清君侧来得比求发展重要,便道:“你有什么条件?”
“和江妍离婚,同我结婚。莫说是我要的,只说是你想给外孙出世一份见面礼。”
沈益山叹口气,心中已明晓,嘴上依然问:“他若不肯呢?”
沈舒心笑得肆意,世事大都变换莫测,这样的机会就摆眼前,怎么会让它溜了。当初江妍敢如此奚落她,好啊,今日之起,连带着怨恨一并奉还:“这个时候,怎么会不肯?当然,你不要直接去找阿煦,找其余股东商讨就行了,没人会不要送上门、又无息的钱。至于江妍,就算她到时候不肯离,难道不会有人去找她吗?”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许多的疑问,应该可以解释了。返回第一章看,可以衔接上了。
比如,有读者说的,温渣为什么隔好久都不去见女主;出事后女主为什么隔了1个多月才去找温签离婚协议的;等等,第一章写时,其实留了许多伏笔的。
另外,关于沈三的孩子,确实是生下来了的,这应该算预告了吧。
我后面可能会更得比较慢了,因为混世小魔女放暑假了啊,大家请谅解。
关于商战的部分,其实我只是觉得自己要负责一点,不能写得太马虎了,还翻了好多财经杂志,憋了许久才写出来的,大家看不懂没关系,因为,所有的这些什么商战,它都是为了今天这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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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欢迎来到S市(1)
严正南送江妍回来的某天晚上,正好被温煦华看见,二人在楼下言辞讽刺、态度激烈的吵了一架。温煦华摔了车门驰骋而去,江妍在楼下呆了两分钟,才缓缓抬起脚步上了楼梯。正要开门,田馨已经站在了门口,双眼直瞅着她。江妍不敢直视,她最怕身边的人露出这样子的眼神,带着不解与怜惜,又好像在质问她,为何总是做不对事情,总是把自己陷在一团无法理清的乱麻之中。
可她答不出来,如果有教科书的话,她会背得一字不漏。但现实却是,越是会背教科书的人,越是眼高手低得厉害。书里怎么写,旁人怎么说,可她就是无法干干净净的从温煦华那里逃出来。
江妍把钥匙扔在一边,沉沉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田馨,问道:“你都听到了?”
田馨半晌才开口,低低的声音:“嗯,说死都不会和你离婚,如果是真心的,之前又为何这般待你。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我说的话,正南未必信。这句话,你就帮我带给他吧,让他不用打电话给我了。”
“姐?!”
“温煦华说得没错,我是个做一件事都要把得失想无数遍的人。我比你们任何人都知道,那是条不错的出路,可他来得不是时候。我现在很累,也没什么心情走下去。”
田馨还小,她的世界和性格一直都过于简单,江妍的这番话她听不明白。在她看来,这是简单得要死的选择。她不明白一个条件能力都优秀的女孩,又不是没人要,为何要对一段遭受背叛的婚姻感情,如此的患得患失、隐忍憋屈。
江妍不想再说下去,洗了个澡就上床睡觉了。睡得迷糊时,听见手机铃声,来了短信,点开一看,那个号码不用存也烂记于心:“原谅我,江妍。”此刻已是凌晨两点五十分。
次日上班开会时又收到严正南的短信:“晚上有空没?一起聊聊。”看来田馨已经转告了她要说的话。她情绪不佳,不想让人看出来,便起身去了厕所。洗手时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蓦地又想起两年前的自己,一个人若陷于此般纷杂扰乱的男女关系中,还不如没有得好。
这会还没开完,便被一阵喧闹声打断。一名保安进来,不知说了些什么,先是高烜面色不悦的走了出去,然后人事部的领导也出去了,这预算会议算是开不成了。江妍不知何事,便拿本子回了办公区,还未坐定,只见田馨与几个人一路小跑着要出去,见她也在,揪着她胳膊就往外走:“姐,快下楼,看好戏了。”
“什么好戏?”
田馨一脸震惊加可惜的模样:“我家烜烜的情妇跑到公司来闹了。”
江妍也错愕不已,谁料下了楼,什么也没见到,田馨“咦”了一声:“人呢?”
不知是谁回答道:“还能在这啊?一开闹就被人请到一楼的咖啡厅去了,听说大老婆也来了。”
田馨小丫头片子的,对这事兴致还挺高昂,拉着江妍的手又往大堂左侧的咖啡厅冲去。谁料咖啡厅戒了严,平日里难得放下的窗帘今日遮得密密实实,保安守着前后门,一个人也不让进。
这闹哄哄的人群只得散了,江妍和田馨挤进电梯,只听见后来的人仍在讨论:“是哪个的情妇?怎么都跑到公司来闹了?”
“是亚信的那个总裁。呃,就是你平日里挺花痴的那个,看见他在电梯里,不怕被超重也要挤进来的那个。”
“天啊,是他吗?我还挺迷他的,这栋楼里,男的就他长的不错。”
“哎,这年头,男人的花和女人的矫情一样,都是条件好,作出来的。”
“奇怪,她怎么会跑到公司来闹?男人这么没脸面,还不会赶紧甩了她?”
三楼又上了些人,一进来就接着讨论:“她怕什么,人家手里抱着一个孩子,那些保安没一个敢靠近她的。”
“哦!还生了孩子嘛!你们怎么知道的,我们下来的时候,都看不见人了。”
其中一个女的伸手指了指,“天桥啊。”电梯里的人这才恍然大悟。这栋大楼分为a、b两座,在三楼那里有座天桥连起来,他们上了天桥,到了b座,然后靠着消防梯下到二楼厨房的外延,咖啡厅外墙都是玻璃,从上往下看,里面的情形能看得一清二楚。
“那我去瞧瞧。”
“看不了,我们都是被赶回来的。”
几个人这么一说,立刻成为此次事件的权威报道人物,大家都把自己道听途说的拿出来以求证实。
“他老婆来了?”
“嫌分手费不够来闹的吗?”
江妍听着默不作声。田馨本来也想问两句,一瞧江妍的脸色,也只好抓住她的手,闭上嘴巴,安安静静的站在这堆嘈杂的女人中。
这个上午,办公室里算是炸开了锅,大家都没心思工作。说实在,高烜在亚信,尤其在一堆视it男为恐龙的女性职工那里,是神一般的非凡存在。眼下神像倒塌,是个人都不无欷歔。中午吃饭时,田馨过来叫江妍,努努嘴:“今日,我们参加那个会去?”
田馨说的就是以人事部女同事为主的那个小午餐圈子。虽然高烜的情妇他们管不着,但人家非要找到公司来,人事部总要代表公司下去说两句,知道的就比大家要多。她二人打开门进到那个会议室,哟,已经挤了十来号人,小空间里都是各式菜香的味道。
人事部的同事本就善于交流,尽管大多都是从自家老大那里听来的,但丝毫不影响她们把这番八卦说得绘声绘色。
这个女的就是高烜的情妇,也确实给他生了个儿子。本以为自己母凭子贵,终将弃暗投明时,不料高烜却给了她一份分手协议。听说给的有一栋市中心地段的公寓起码500万起,一辆英菲尼迪,一笔80万的生活费,以及为孩子投的信托基金,估计也有百万。
这个女人原是签了协议的,自己带了儿子三个月,不知发什么神经,又死活不肯放手,法庭都闹上去了。可高烜既已承担孩子的抚养责任,法庭也不能把他怎么样,非婚同居关系,人家老婆都不告,关你什么事。
这女人想尽了办法也奈何不了高烜半分,于是今日自己带了记者直奔公司而来,要当面控诉他始乱终弃的罪行,败坏他的名声。人事部同事说到这,还叹了口气,这女人怎么事先也不了解一下,还有那些记者也是,有点新闻就敢随便乱跑,高烜家里的那位是堂堂广电集团老总的外甥女,人一来,那些记者立马收了摄像机。
“后来怎么样?”
“不知道,劝回去了呗,还能怎样,今日要是大奶来闹,大家好歹同情一下,你这二奶,不遭人白眼嘛。再说,人家夫妻门当户对的,你死劲儿折腾,又能怎么的。”
会议室里另有人开口:“你别瞧烜烜平日里一副风趣幽默的样子,今儿个我看见他瞧那个女的眼神,真的,若不是有那么多人在,他一定能掐死她。”
“换任何一个男人都会吧,越是这种上流社会的孔雀,越爱惜自己的羽毛。他老婆也挺可怜的,有这样一个老公,出去乱搞不说,玩事了还得给他擦屁股。”
“这边的女人一个个怎么都……那么奇怪,这样的老公,她还不离婚啊?”
“离婚?公司明年就能上市,一旦上市,溢价十倍、二十倍都是可能的,谁会这么傻,这个时候离婚。”
“不要这么说烜烜啦。天啊,我都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对待他了?”有it腐女当场就趴在桌子上,“我好痛心,真的,公司里就那么一个能看下去的男人。”
连田馨都附和着点了下头,无比痛心的模样。她是产品开发部的,高烜的直系部署,平日里就爱说起他:专业知识强悍不说,长得也很帅,更重要的是谈吐风趣幽默,尤其是上培训课的时候,逻辑思维要命的好,真当得起风度翩翩四个字。
一位已怀孕的女同事笑着打趣:“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们这些小女生。男人和女人一样,越是条件好,就越有问题。若是今日情妇没来闹,你们还认为你们的烜烜是个完美先生?可不管她来不来闹,你们知不知情,都改变不了他就是一个渣的事实。”
“哎,怎么就没段正常点的婚姻呢。电视里那些社会新闻也是,播来播去的不是二奶就是小三,我这样一个大好青年,都被吓得不敢谈恋爱结婚了。”
“你以为这是哪里,这是s市。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就敢随便来。”
有人早到的,已经吃了饭,猛的站起身来,拿起勺子敲着饭盒,大家都注意到她后,她把头发拨弄一下,双手叠在胸前,以女主播的方式开始演讲:“欢迎大家来到s市,这里四季如夏、椰林海风,这里灯红酒绿,连空气中都充斥着欲望;欢迎大家来到s市,这里是改革开放的前沿,这里是寻梦与创业者的天堂,这里是小三与二奶们的人生福地!”
她说得极其顺畅,一点都不像即兴演讲。末了那句话说的抑扬顿挫外加声情并茂,还挥了一下手,把大家都给逗乐了。
“没那么夸张,只不过小女孩的,要长个心眼,心气也别那么高。交男朋友找老公,和自己条件差不多的就行,不要老想着树枝最顶上的那颗红苹果,没爬上就摔死的有,好不容易吃到嘴,被毒死的也有。”
江妍脸讪讪的,自己的婚事公司里的人几乎不知道,但听着他们议论高烜,总感觉这些说辞也全能套自己和温煦华身上,吃完饭便出来了。
见江妍先出去,她就叫了声:“姐,下去给我带个酸奶。”田馨这小丫头越是冷天越爱吃酸奶,连带着江妍也养成了这习惯,每日中午都要下楼去买上一杯。
她走到楼下偏门的一个小卖部里,要了两杯酸奶,递给店家一张百元钞票。正等着找钱时,旁边站了个人,也朝店家说道:“劳驾,给我两瓶水。”
不用转头就知道,这么有质感的声音是属于高烜的。她稍微侧一下叫了声“乔”,算是打过招呼。领导出了这事,员工打招呼绝不可以过于热情,比如打着笑脸,无比明亮的说:“嘿,乔,你也下来买东西啊。”
高烜接过矿泉水的时候,江妍看到他右手背上有几道极深的抓痕,蓦地想起那个人脖子上的血印子。她有些不忍,在收银台旁边的架子上拿起一盒创可贴,提醒道:“乔,你手受伤了,还是贴一张吧。
高烜微微有些诧异,然后笑着接过去,正往手背上贴时手机响了,他习惯性的用右手接了起来:“清儿,我在便利店。”
那张创可贴就黏在右手上,一边耷拉着。江妍看着,就示意他换只手来接电话,自己给他贴好。
正替他贴时,一个穿浅粉色针织衫的女子拿着电话站在了他们身后,高烜回头唤了一声:“清儿”。江妍便知这位应该就是他的妻子。
“我饿了,也出来买点东西吃。”
“这里能有什么,马上就载你去吃饭。”
“随便买些先垫点。”她走过来,拉起高烜的右手看了看,江妍在那里贴了两道创可贴,便抬起头来微笑着对江妍说:“多谢你了。”
她笑起来的明媚样,倒让江妍多看了两眼,不是想象中那种大小姐高傲富贵的样子,她气质柔和,不锋芒不锐利,更像是学校里的音乐老师。高烜下车库去取车,清儿就站在便利店门口等着,回头笑着问江妍:“他在公司,应该很受欢迎吧。”
江妍不知她是否介意自己刚才贴创可贴的事,沉默了一会,才道了声:“嗯。”
“虽然挺丢面子的,不过这也是好事,估计没那么多人喜欢他了。”
江妍仍不知道该怎么接口,只好继续“嗯”了一声,不知她为何与自己说起这些事,那清儿倒好开朗的看着她:“你大概不认识我。宋蔚清,去年你的婚宴我也在的。”
江妍这才“哦”了一声,人是没什么印象,但名字很熟,像是宋思阳那边的亲戚。
“思阳的妹妹?”
“算是吧,不过没什么血缘关系。”
“真没想到,你会在亚信工作。”宋蔚清说话时,一副了然的笑容,看样子,对江妍与温煦华之间发生的这些事情,她也是知晓的。
听到这,江妍才知,她为何会和自己说起这些。男人在外面包二奶,连小的都有了,怎么说都是脸上无光的事情,是个人都不会轻易和别人说起。可人要觉得不顺时,知道有一个比自己还不好过的,那心情多少能好点。她宋蔚清是不如意,可这里不还有一个更不如意的江妍?她好歹有一个四岁的儿子,一个有门有第的娘家,她江妍有什么?
刚才还有所避讳的江妍,当下也说开:“自然换工作,还呆在那里做什么?八卦太多,尽惹自己不痛快。”
高烜的车驶了出来,见自己的妻子和江妍在说笑,便有些疑惑,待宋蔚清上车后就问:“你认识她?”
“你不知?她就是温煦华家里的那位。”
高烜有些愣住,随即恍然,笑了一下,宋蔚清问道:“怎么啦?”
“不是,听公司的人讲过,她刚交往了一个男朋友,区反贪局的。当然,更重要的不是这个,那个姓严的父亲,是北方某省的省委班子领导。”
宋蔚清回头去看,江妍已经不见了身影,她便笑着说:“啧啧,怪不得这么有底气,果真是厉害。”她又看了自己老公一眼:“烜,如果我有这么好的下家,也不会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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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欢迎来到S市(2)
严正南发出短信后,见江妍迟迟没有答复自己,下午就把电话直接打去了江妍办公室。
“我又没逼你什么,没逼着你现在就要做我女友,没逼着你去见我家人朋友,这样还不行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越对我好,我就越有压力,怕我以后要还得更多。我想安安静静的,把所有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那要多久,告诉我时间。一个月?三个月?还是一年?还是一辈子?”严正南停顿一下,“我怎么觉得,我搅在里头,事情才会更容易处理完。”
江妍叹口气,是更激烈的解决方式吧。
“你总是给自己下套,然后呢,就可以心安理得躲在里头不出来。”
“那你总要给我出套的时间吧。”
那边沉默许久,才答道:“好吧。这段时间,我都不打扰你,但到圣诞节那晚,我会在椰林等你,希望你能来。”
江妍怎会听不出来,只要圣诞节那天自己不去,严正南就会收手了。挂下电话却有些失落,突然想起如果是温煦华,他会怎么做?被自己一瞬间的念头吓住,摇了摇头,心想无论他采取的那种方式,都不会如严正南这般温和。
下午回到家,还不到六点半。田馨今日溜得早,已经在冲凉了。见江妍回来,立马开了浴室的门,冲着她叫道:“姐,借你那条橙色的裙子给我穿。”
“裙子?你要干什么去?”田馨永远是一副t恤加各式牛仔裤的打扮,并不热衷穿裙子高跟鞋。也亏得她高挑,穿这样简单的衣服也不显得掉价。
“罗敏晖下午约我了,今晚去看场电影。”
“哟,你答应了?”如今都推崇小团队作业,亚信的产品开发部下就设了不少的组队,罗敏晖是其中一个组的主管,这两个月追田馨勤快得很,可田馨往日里没看上,都是拒的。
“嗯,今天烜烜这档事让我彻底想通了。那些在男人那里特别吃香的女人,我们总认为她们阴险狠毒,属于蛇蝎美人之类的。可反过来,在女人界里特别吃香的男人也是这个级别的,害死人不偿命,所以看看就好,真的找男朋友,眼界要放低一点。”
“那你也不用穿裙子吧。这都12月了,穿出去还不得瑟。”
“没事,套件小外套就行。我以前对他太粗鲁,起码要有点诚意,得让人家知道,也是能文能武的。”
江妍把那件她点名要的橙色裙子找出来放在一边,见她嘴里哼着歌往身上擦润肤乳,没来由的羡慕她的好个性。前两个月还时不时酗点酒,一副他人再好也入不了我眼帘的模样,可伤心劲过了,还能照旧谈恋爱。
临出门时,田馨不忘回头,问道:“姐,有什么忠告没?”
江妍正在煮泡面,抬起头笑着说声:“记得回家。”
今晚是周二,她例行打电话给爸妈问候的时间。她性子寡淡,18岁离家念大学时,就不像别人一样想家得厉害,更别说现在,心情低落。爸妈在她平淡无奇的语气中总能感觉出什么,逼问得紧了,她就有些不耐烦。当然最怕的还是在爸妈的关怀面前,控制不住自己。偶尔两次那些心口的话就全数涌到嗓眼,要费大力气才能尽数咽下去。
她不愿说是因为了解,爸妈对于她的事,几乎帮不了什么忙。正想着冲凉后再打时,爸爸居然打电话过来了,不免有些意外。被训了几次之后,她爸妈都不轻易找她。
“妍妍,我们下周就来s市啊。”
“来s市,做什么?”
“煦华没告诉你啊。”
“哦,有什么事。……,他今晚应酬,还没回来。”
“我们单位组织老干部旅游,我带队啊,去香港,先在s市呆两天。”
“你们旅游就好了,可以找我啊,找阿煦做什么?”江妍感觉自己怎么像考试吃了鸭蛋的小学生,就害怕被家长当场抓到。
电话那头也像是生气了,语气陡然提高:“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我怎么就不能找煦华了。他再了不起,那也是我女婿,再忙,这点面子也要卖给我,不然,我话都说出去了,在老同事面前怎么抬头。”
江妍不知该怎么说,电话里又传来江妈妈的声音:“妍妍,我们都知道你忙,所以下午就直接打电话给煦华了。他也没有不乐意,说他会安排在s市的酒店、行程,也会帮我们找好旅行社,你放心,我们住酒店就好,不会叨唠你们太多时间。”
江妍嘘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大概多少人?”
“二十五六个,我也去的,顺便看看你。”
电话挂了,江妍立马拨给温煦华,他如今作的是哪一出?就算自己不想被爸妈知道婚变,可也绝不会陪他演恩爱夫妻的戏码。
“你什么意思,好歹是我爸妈,你都不用与我商量?他们来s市,我不会安排吗?”
电话那头愣了半晌,好像才想起这事:“你问得很有意思。爸爸单位要旅游,给我这个平日里压根不联系的女婿打电话,我难道不说欢迎,还说这事容我回去和你女儿商量商量?再说,现在的我们,还会商量什么事情?”
“你不会直说吗?你不忙得很,前妻的爸爸有事求你,你直接说离婚不就得了。”江妍一个劲的追问,看来今日的脾气大得很。
“还要我再提醒你?江妍,我们还没离婚。你自己都不和自个爸妈说的事情,我为什么要说。”温煦华知道自己应该对江妍好点,可诸事不顺不说,还总是想起那位搅局的严副局,语气也好不到哪里去。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温煦华叹口气:“你不用那么担心,他们来s市,我会安排人作陪的。我没时间陪他们吃喝玩乐,最多是接风宴上喝两杯而已。那晚你不去,不也没关系?爸爸那些老同事冲着的是我,又不是你。之后的行程,你想请假陪着就陪着,不愿意就还是去上班成了。”
温煦华是了解江妍的,按理说,爸妈好不容易来趟s市,做女儿的哪有不陪着的道理?但这事江妍确实做得到,和一般的女儿不同,江妍在她自个父母那里,一向说什么就是什么。
以往江妈妈见女儿结婚后也不怎么回娘家,便总是问起,江妍只说忙。江妈妈便让她辞掉工作,从早到晚的忙,又挣了几个钱,还不如把自家老公照顾妥帖了,随便一出手的零花钱都比一年工资多。江妍听后只淡淡说了句:那种老公临出门,还要自己把鞋子送到跟前穿好的事情她做不来。
江妈妈一听便知,女儿不高兴了,也就不再提起。
江家父母不是偏宠小女儿一些,之所以如此小心翼翼,是有历史原因的。江爸爸是一名公职人员,自然是不允许生二胎的。当时江琳生下来后,老传统的思想,想要个男孩。所以江妍是躲在一百里外的乡下外公家生的,农村里还是有生二胎的指标,政策抓得也没那么严,生下来后就给大舅抚养。分娩那天自然不敢去医院,请的本家一位接生婆给接的生。她出生在破晓之际,江爸爸便为她取名为黎,冠江妈妈的姓,李黎。外公早年念过几年私塾,见远处天边已跃出一丝朝霞,便摇摇头道,还是叫明霞吧,好意头。
她顶着李明霞的名字一直到十岁,江爸爸动用无数的关系才把她给接回了城里。对外只说,大舅家的这个孩子念书是极好的,一直留在农村不是个事,接到城里受教育好些,便把她送给自己做女儿。当然这只是骗人的话,自家亲戚、街里邻居都是知道实情的,但那个年头,超生还是挺多的,没人那么较真去举报,再者,她不是没户口,户口在舅舅那边,总不能有人一怀疑,就去验个dna吧。
一年后,她户口也调了过来。江爸爸便想让她认祖归宗,改了姓,叫江明霞。饭桌上说到这,这个小女儿一声不吭进了房间,一分钟后拿了张白纸出来,一字一画,甚是用力,写下江妍两字,递给爸爸。
江爸爸愕然不已,次日就去派出所上户口给改了名字,但在单位院子里,大家还是称呼明霞得多。尤其是那些婶母阿婆的,见到她就要叫声“明霞子”,她表面上不动声色,到了自家楼下面,就开始摔自行车。江家爸妈对这个小女儿说不清是愧疚还是忌惮,见她如此反感,便一家家的登门劝告,以后千万不要叫明霞了,连外公外婆也都必须改口。这样过了两年,真的没有谁再记得她以前叫什么。
江妈妈还记得,刚接回来时,想让她与姐姐一个屋子,她不肯,硬是把那间堆杂物的小屋子给收拾出来,自己住了进去。每日里做些小玩意、小手工,不出几个月,就把那件屋子给布置得整洁温馨,平日里谁都不许进。
直到初二那年,得罪了一个坏学生,被人堵在了厕所里。有人眼尖,赶紧去找江琳,江琳操起一个教室后面的扫帚就来帮她打架,可两姐妹都不是擅长打架的料,结果是都被按在角落里挨揍。学校厕所,犄角旮旯的,总放些坏了的笤帚凳子之类,江琳护着她,被人打得鞋都掉了,一脚踩在一根秃了板钉的凳腿上,那颗钉子直入脚掌,伤到动脉,她差点当场就昏过去。
江妈妈知道两个女儿吃了这么大的亏,每天点卯似的在学校教务处大哭耍泼,愣是把那两个还有点来头的女学生给转了学。江爸爸还怕有人报复,之后的初中生涯都是一日四次的接送,从不让江妍落单。
从这个时候起,江妍才开始有他们是一家人的觉悟,也不再把自己成日关在房间里,吃完晚饭也会和他们看会电视,聊聊天。再后来性子开朗些,有好看的衣服,明知江琳会故意弄坏,也会借给她穿;在父母那里也能偶尔撒个娇要点东西。但终究不是跟在身边长大的,她对他们没有江琳那种亲昵劲,做父母是有遗憾的。
所以对于她的婚姻状况,他们未尝没有疑惑,却是不敢问的。见有这次旅游的机会,江妈妈自掏腰包也要来参加,无非也是想看看,这个女儿究竟过得
作者有话要说:我都不好意思回复大家了,写得真的很虐吗?我写的时候都没觉得的。
关于高烜那个情妇来闹的段子,是真事啊。只不过大奶才是刚生了孩子还在哺乳期的那个,当时我太小,还真的凑窗子边当八卦去看了的,虽然也没看到什么。那个男人只是个经理,出了这事公司说影响不好,要停他职,老婆都来求情了。我当时也没什么同情心,只觉得人生好狗血,远比戏剧精彩。
正南哥哥要下一章才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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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欢迎来到S市(3)
这些人前的功夫,温煦华历来做得好。江家爸妈一到s市,就有专人直接把他们接去了海湾酒店。江爸爸这次是单位公费旅游,预算不多,这样的顶级酒店自然是住不起的。而温煦华之前是没去过江家的,所以大家只听说他怎么怎么有钱,没见识过,多少还有不认同。如今同行的其他老干部瞧见这般服务周到的气派,一个劲的和江爸爸说,当初冒这么大的风险,也要把江妍生下来,是值得的。江爸爸听了这些恭维话,劲头更足,不住的说:“这算什么,我女婿的家业何止这一处。不过,他贵人事多,下午就没来接我们,谅解一下啊。晚上会设宴欢迎我们,我让他和大家多喝两杯。”
江妍下班后就赶到酒店,江妈妈一见她剪了头发,呆住了,过了几秒才问:“你怎么把头发给剪了?”
“这边夏天太长,头发太密了,难受,剪了不轻快些。”
江妈妈“哦”了一声,又道:“煦华没和你一起过来?”
“没有,公司事情一直很多,晚饭开始他才会来。”
江妈妈的话问不出口,她没法像问江琳一样:“你又为什么和你老公吵架了!”,“他一个月给你多少家用啊?”。自从江妍嫁人后,她的世界,自己这个做妈妈的更是进不去了,去年尚问过她要不要孩子之类的,今年连这个她都不敢问。
可总不能白白丢掉这次当面打探的机会,江妈妈心一横:“怎么你也不回趟家的,高铁都通了,回去不就是三五个小时的事。再说煦华一次丈母娘家都没去过,我们来s市,亲家也没个人来,感觉好像没结这门亲似的。”
“他爸爸身体不好,一直在静养,他妈妈也呆在上海,难道还让人专程跑来看你们啊。”
江妍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江妈妈:“我已经换好港币了,到了那里看到什么东西,想买就买吧。还有,不要接阿煦的钱。”
江爸爸冲完凉出来,听见这话,便说:“你们谁的钱我都不要。这话说得,好像我专为他的钱来似的。”
江妍笑笑唤了声“爸爸”,又听说以前院子里教自己书法的王姨也来了,便起身去了她那边问候几句。
江妈妈见女儿一走,立马就掐自己老公的胳膊,“你有点觉悟好不好,没看见妍妍不高兴?”
江爸爸没躲过,实实在在被掐了一把,打掉她的手,嘴里说道:“她都不笑着和我们说话的嘛,哪有心情不好?”
江妈妈坐在床头,把信封里的钱拿出来数了一下,千元的港钞,足足一百张,十万元。江爸爸也凑过来:“哟,丫头给这么多。”
江妈妈数完后,又工工整整的放回了信封,嘴角向下搭着,红了眼眶,道:“等会煦华来,你不要喝点酒,就摆什么岳父的架子。他不是子鸣,愿意给你面子呢,你就接着,不愿意,你也受着。在老家,我们多少还能说得上话,可在s市连个屁都不是。所以,陈家这样的门第,妍妍嫁过去,日子肯定不是那么好过的,你要多体谅自己的女儿,说话为什么要这么冲。”
江爸爸叹口气也坐下,安慰自己老婆:“你一天到晚不是担心琳琳,就是担心妍妍。依我看,她们都好得很,别人不都说我两个女儿,一刚一柔,都是很厉害的。”
温煦华掐着点来的,刚好在服务员上第一道鱼翅汤的时候,满面春风的跟在领班后面进了宴会厅。江爸爸难得做一回主人招待大家吃高级宴席,一见女婿进来,立马迎了出去,两翁婿居然还握了回手,温煦华解释道:“不好意思,都早出发半个钟,可这路堵得太厉害了。”
“没关系,没关系。”总算等到人了,江爸爸便想领着他先认一圈这些老干部。温煦华极其自然的把自己的包放在江妍边上,然后跟在后头,一桌一桌的应酬过去。那位舀汤的服务生被这突来的小插曲给打断了,见所有人都举起酒杯,也不知这鱼翅汤是端还是不端,还是领班心思活泛,立马先给几位不饮酒的女士递了过去。
这宴席吃了一半,温煦华都没回来,江妍抬头一看,他已经坐到了另一桌席上,同江爸爸、还有单位原来的局长相谈甚欢。满场闹哄哄的,她无事可做,思绪便有些游离,见温煦华起身再接一个人的酒,嘴里还是说“欢迎来s市,要好好玩啊”,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戏演得太过头了吧,怎么瞧着都不像是女婿招待丈人,而是招待内地来的招商官员。
江妈妈一直瞅着女儿的神色,见她此刻笑了,那心情就没来由的轻松一下,立马夹了只鲍汁花胶扣的鹅掌给江妍:“煦华这样子喝酒没问题吧。”
“哪会有什么问题,一群老头子老太太,能对上几杯?”
“我是……担心,你俩要孩子的话,他这酒,可就不能这么喝了。”
听得到江妈妈话里有劝她去拦酒的意思,可她想,好歹也是结了婚的,这么卖力的为老丈人做些什么,他温煦华大概是从来没有过。以后也不会有了,那劝什么,算补的呗,便啃着鹅掌嘟嚷几句:“没事。”
这酒喝得都差不多了,温煦华才回了位子。江妈妈就怕大家伙把好吃的都给抢了,早就拿了只两只碗,什么鲍鱼、乳鸽、虾蟹,塞得满满的,一碗递到自己老公面前,一碗递到女婿跟前:“吃些东西吧,喝了酒一定要吃点东西的。”
温煦华看着眼前堆成小山似的碗碟,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江妍知他喝酒后吃不了这般腻歪的东西,便打了一小碗炒饭,又找服务员要了小碟辣酱,递到他跟前,至于那碗碟里的各式海味,就被她和爸爸分着吃了。
江妈妈见他俩举止自然,这样的场合看样子是经常有的,江妍也愿意在饮食上颇有留心去照顾温煦华,那心就落下大半。真要发生什么,以女儿的性子,绝对不会再做这些事情。
“煦华,喝了这么多酒,也累了。等会吃完饭,你就和江妍回去吧。”
“刚才丁局说他桥牌打得极好,等会跟我会一局。”
江妈妈不以为然的意思,努了下嘴:“这里还没人跟他打牌啊,大把的闲人。你和江妍都忙了整天工作,还是休息的好,年轻也要注意身体。”
江爸爸酒饱饭足,点了根烟,也笑着说:“我这女婿是个忙人,下面的公司太多,要管的事情也多。”
也有人帮着搭腔:“今天多谢温总的款待了,下回和江妍回了娘家,一定来找我,我们这伙人再聚聚。菜式肯定比不上这里的,但绝对可以搞到新鲜的农家菜,吃起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
“一定一定。”
这饭吃完,再聊了片刻,温煦华便同江妍起身走了,老头老太太的也都回房间休息去了。
见江爸爸满身酒气,江妈妈便拿出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了。江爸爸今晚颇为满足,看着老婆说道:“我就说你是多虑了,总以为煦华对江妍不好,可你看看今日,五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超震撼无敌一线海景;顶级粤菜料理,都不许人点菜的;还有那些该敬该喝的酒也是一杯不落,恭维话也说得极好,面子给的足不足?话说回来,二世祖样子的,为什么给我们面子,还不是因为你女儿。”
江妈妈没有接话,江爸爸已经躺在了床上:“不需担心啦,我这小女儿样样都是顶厉害的,明日就好好游你的香港吧。”
司机已经把车停在了酒店大堂外,二人上了后座,江妍便开口朝司机小金说道:“先送他回山庄,再送我回去就好,免得绕路。”
温煦华一改饭桌上谈笑风生的样子,只靠着后枕闭目养神,江妍也觉得累,靠在这一头也眯着眼睛。
下午六点时,她见温煦华还没来,便打他手机,不料是关机状态,遂把电话打到了杨秘那里,问什么情况,晚宴马上就要开始,难不成人还在飞机上。
杨秘说起,她才知道温煦华如今是这般忙法,民航的飞机都不够赶的,已经租用公务机了。早上七点飞的上海,中午又赶往长沙,四点又从长沙赶回s市。看来汇安的情况没什么好转,沈舒心的钱投进去也只应了个急而已。
江妈妈的电话又追了过来,只不停的说要江妍回去弄点解酒护肝的药给温煦华服下,自己性子再冷清,对老公也还是要热情点。
江妍挂了电话,正好看见路边有药店,便吩咐小金停下车自己去买。本只打算买一盒,那店员不住的推销,索性把一整包都买了下来。上车后递给温煦华,淡淡说道:“我妈要我买的,不想明天再被她唠叨。”
温煦华睁开眼睛,接了过去,看着身侧的江妍,缓缓说道:“明天还是去上班吧。你妈妈精得很,一整晚那眼神就没离开过我,你若跟着去香港,恐怕瞒不过去。”
江妍倒勾起嘴角笑了一声:“你今晚,这演得不累吗?”
“还好,习惯了。你怕你爸妈闹你,我不更怕他们来闹我?”
前头绿灯,小金正想要右转进入清泉山区,温煦华说了句:“直走。”
他便知道温总是要先送江妍回去,立马打方向盘改直线,朝着景桐花园的方向驶去。
“分了吗?”
“嗯,”江妍愣了一下,才知道他说的是严正南,“这个不用你管。”
温煦华轻笑一声,右手抚上江妍短发不住摩挲,虽然头发短了不少却还是那般柔顺。也怪,女人剪一头短发,都会显得干练利落,江妍剪了,少了几分婉约却是多了几分清秀。
她轻轻侧头,想避开那只手:“你想做什么?”
“今晚,爸爸可是很高兴,怎么不该给我点奖励?”
江妍双手环胸,眼睛里没丁点笑意,温煦华的手移到了脸颊,轻轻抚着:“你放心,现在的你,我还哪敢招惹。”
车子在楼下停住,江妍下车上楼,一开门见田馨在阳台坐着,凳子脚边又已经空了好几个酒罐。
“怎么回事?”才十来天的功夫,田馨与罗敏晖之间进展迅速,虽说还没有正式确立男女朋友关系,但中午吃饭都已经抛开江妍,二人独自外出去吃了。少了餐伴,江妍还戏言他俩上班呆一处,吃饭呆一处,下了班还要约会,也不腻歪。
田馨看着江妍大哭,半晌才说:“我遇上的男的,怎么都是这幅德行?”
今日是罗敏晖的生日,邀了部门里几个常一起玩的同事唱k,田馨也去了。不料唱到一半,ktv包厢的门被人打开,一群男男女女进来大呼“surprise”,原是罗敏晖在g市的女友想给他个生日惊喜,事先未说就擅自来了。罗敏晖大吃一惊,但脸色无常,还当众向大家介绍女友。田馨脸色惨白,只说自己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后来罗敏晖打了电话过来,解释自己和这个女友感情早就破裂,只要田馨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就会提分手的。田馨再粗心那也只是粗心,不是傻子,感情不好还会精心准备“surprise”?
觉得又被人戏耍了一遭,田馨内心苦闷,一回家便又喝了起来。江妍呢,心情再坏,也只能喝一小杯红的,可田馨是个东北姑娘,白的、黄的、啤的、红的,不仅能喝,还能混着喝,酒量不是一丁点。
江妍夺过她手中的啤酒罐,只问了声:“亲嘴了,还是上床了?”
“还没上床。”
“那就没什么好哭的,为这样的人喝酒伤身,不值得。”江妍把酒罐扔在垃圾桶里,衣服都没换就开始收拾沙发上的零散:“你还得感谢那个女人,才十天工夫,你就认清了一个男人的面貌。真要到了真枪实弹那一步,你要伤的心何止今日这一点点。”
田馨仍然坐着不动,道:“姐,你不懂,我鼓了好大的勇气才敢谈一场办公室恋情。这些天我和他之间的亲昵,谁没看在眼里,如今正牌女友出来了,他们又会怎么看我?”
“不然呢,你要辞职?一点闲言碎语算得了什么,连范爷都说了,万箭穿心,习惯就好。更何况,没有圈圈叉叉的出轨,连暧昧都不够格,没有圈圈叉叉的恋情,自然连狗屁都不是。”
江妍平日里说话温良谨恭,很少爆粗口,这番话糙理不糙的诉说,倒把田馨给逗得笑了一声,看着楼下,幽幽说了句:“姐,你很喜欢他吧。就算他是个大坏蛋,你还是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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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欢迎来到S市(4)
江妍知道她说的是谁,温煦华的车子载她回来,田馨坐在阳台上,自然都看见了。今日她父母来s市,自己不把真相告知,还和温煦华作假隐瞒,田馨本就看不过去,说别人家的老公出这种事,娘家早就来人喊打喊杀了,你倒好,贤惠前妻做到家了。
她没有回答,东西收拾到一半就回卧室去换衣服。田馨那丫头喝了点酒就敢乱说,自己的事情都没理顺,就跑到房门口看着江妍换衣服,接着道:“他就是一个人渣、混蛋,仗着有几个钱就了不起。可我从来都没听你骂过他,人修养再好也会骂人的,你就是舍不得。”
江妍抬起头直直看着这个小丫头,可田馨死活都不肯闭嘴:“你就是把他看得太重,比对自己爸妈都看得重。你就是没爱过什么人,……”
话未说完,江妍“砰”的把门给关上,田馨被吓得一愣,打认识以来,这个姐姐一直都是和颜悦色,自己交那么一点房租钱,可她管吃管住还管娱乐。
田馨停在门口半晌,知道自己真踩到雷区了,带着哭腔道:“我若不是把你当成姐姐,我说这些做什么?就可以你来劝我,我就不能来劝你?你自己不都说人要向前看,可最不会向前看的就是你这种人,自以为自己头脑冷静、判断准确。可他在你面前转个来回,你好不容易跨出去的步子就又往后退几步。我只是替正南哥感到不值,哪样的女人他找不到,偏偏找上你这种捂不热的。”
江妍确实是生气了,懂事之后,她身边的人从未这样直白的指责过她,就连江琳,开玩笑说几句都要看妹妹心情好不好。可田馨不管,她一根肠子通到底,有啥说啥。来s市后,公司里这些个南方姑娘虚情假意、心口不一的做派本看不上眼,更何况自己认的这个姐,心里那点事藏得太深。自己认为都是拜把子的交情了,什么心事都可以吐出来,可人家那点破事连提都不许提。
可往往复杂的事会被简单的人看穿,或许连江妍都从未意识到,温煦华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田馨当面戳穿时,她会如此的恼羞成怒。
她小时候一直寄养在大舅家,那时舅妈还未有生育,所以大舅舅妈、外公外婆把她宠得一塌糊涂。即便很小时,她就知道自己的亲身父母并非大舅舅妈,也丝毫不影响她在他们面前的任性胡为。
快到六岁的时候,舅妈终于生下了一个表弟,全家重心多少有些转移,她心里吃味,便总会想着从弟弟那里抢点什么。再说,6、7岁的小孩,平日里尽干坏事,猪狗都嫌弃。一次外婆做好的南瓜糊,放在桌上,打算凉了喂给弟弟吃,她便偷着吃了,外婆生气了就追着她打,她一溜烟跑了。正在气头上的外婆即刻就给妈妈打电话,见她回来,故意气哄哄的说:“快点把这个麻烦精给接走,在我这里白吃白喝的不打紧,还一天到晚的闯祸。”
她当时就不乐意,冲上去就把电话给摔了,在90年代的农村,电话还是个精贵的东西,当下就被外公拎过去,狠狠打了两下屁股,鬼哭狼嚎一般。被人嫌得多了,又成日里说要送走,她不高兴,也跟妈妈说让人快点接她走,爸妈只得哄着她,说有条件了一定接她走。
嚷了大半年,她忽然就想明白了,自己就是个多余,就像那些大婶平日里逗她的,妈妈有江琳,舅妈有弟弟,合着就她没人要,所以才会被人嫌弃成这个样子。
她忽然就懂事了,什么事情应该做不应该做,一下子全都明白了。外婆乐得合不拢嘴,整日里说她家的明霞乖了。到了十岁,爸妈终于答应来接她走,她一贯的烈性根又被激了出来。当时大舅抱着她,要把她抱到车子上去,她愣是揪着大舅的头发,死活不肯撒手。被人一个一个指头给掰开了,她伸手就给了大舅两个耳光。众人都惊呆了,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性子居然坏到这种程度,江妈妈看见也沉着脸说:“回去了得好好教一番了,被宠成这样,一点家教都没有。”
她朝大舅大哭,被打红了脸的大舅抱着她说:“没事,没事。那里是明霞的家,应该回去的,以后放寒暑假了,大舅再接你到家里来玩。”
她怔怔的,只听到了“应该”两个字,止住哭声,然后松开大舅,被人抱到车里,颤抖着回到了她应该回到的家。
她没有归属感,即便多年后知道当年爸妈送她走,是不得已而为之;即便后来的十多年里,爸爸妈妈一直在补偿,一直在小心翼翼的偏爱着她,温暖着她,她依然有芥蒂。
她比别的孩子早熟。爸妈带着她逛商场,她一下子就看到了芭比娃娃。那个时候的芭比娃娃,可不比现在是人人都买得起的玩具。她就想要,爸妈自然不买,她没有哭闹甩赖,只平静的说如果这个学期她考了第一,可不可以买?当时江爸心想,农村的教育怎比得过城市的,你在乡下的学校能考第一,不代表在全市的重点小学里也能考第一,答应的有什么关系。
不料转学后的第一个学期,她就考了全班第一,全年级第三,整个学校都侧目待之,江爸不能食言,忍痛给她买了第一个娃娃。她还想要,这个时候的江爸对女儿多了些了解,便说全班第一可不行,得全年级第一。她还是拿到了,第三个时,江妈出招了,说小学升初中,不有七校联考?就要她拿那个第一回来。
大家心里都认为,这个第一可不是好拿的,想她应该会就此罢休了,她仍是拿了回来。江家父母没料到她读书如此厉害,喜不自禁,从此后要什么就给买什么。江妍也清楚得很,在父母面前,自己比江琳讨喜那么一丁点的就是念书厉害,此后就更是一发不可收拾,中考全市第二,高考文科综合全市第一。
没错,田馨说得没错,她最爱的人是温煦华,比爸爸妈妈都爱。尽管在一起不到两年,可在他面前撒的娇比过去十年都多;工作上不顺心,在旁人那里受了委屈,都噘着嘴告诉过他:在马尔代夫度潜水时,也闭上过眼睛,把自己全都交付给他,任他牵着手带自己去未知的地方;他给过宠溺,更给过自己安全感;他不仅仅是占有过她的第一个吻,第一个夜晚,更是那么真实的,住在自己从小便贴了封条的内心里。
听说香港每年这个时候都是打折季,江爸爸他们怕赶着圣诞元旦双节,人多得厉害,因此算好行程,早几天出发。江妍并未陪同,只说年底财务事情多,江妈妈自然也不会强求。
他们在香港呆了三天,各处都玩了个遍。温煦华事先有了交代,导游自然不会拉着他们老往购物点走,只最后半天行程给他们自由活动。江爸爸见江妍给的钱不少,便与老婆商量着,想买一只腕表。江妈妈瞪了他一眼:“休想。”来之前,江琳可说过的,一定要给她买个女包回去,她想着,给女儿买了,女婿的也不能落下。
一家珠宝店里,江妈妈看上了一串翡翠珠项链,珠圆玉润,质地清脆,品相也是上等,便让人拿出来瞧瞧。江爸爸刚从一家钟表店转出来,一看这项链的价格,啧了一声,颇有不甘的意思:“都赶上我两块表的价钱了。”
是很贵,可江妈妈想起去年江妍回家时手上戴的那串手链,心想,这个也是极配的,江妍肤色白皙,脖颈修长,带上去应该很好看,一狠下心也就买了。江爸爸不做家里经济的主,以为她给自己买了如此贵重的珠宝,也只能斜着眼睛,不停的抱怨。
这趟香港之旅,玩得甚是气派,江爸爸原就想让女婿在s市招待就可以了,然后再帮忙找个好点的旅行社,不要尽拉着人去购物就好了,去香港的费用还是自己这边出。不料温煦华安排的甚是周到,住宿安排在颇负盛名的半岛酒店,一路吃喝玩乐,美食也尝了个遍。导游也敬业,到了饭点,一进餐厅,还不忘说这边是米其林三星级餐厅;那家是哪个明星最中意的一家。
香港物价贵得离谱,江爸爸见这般开销下去,由此偷偷问了导游一声,导游当面含笑回答道:“不用紧的,各项费用你签字确认就得了。超出的钱,温总会付的。”转过头,难免有些瞧不起,这架势摆明就是富商接待内地官员的,要是在香港,早就被控告利益输送,多大的官员也得下台来。
回到s市,温煦华给各位的礼也送到了。老干部团中每个人都得特级普洱茶及野生的铁皮枫斗一盒,这些对老人都是相当有益的补品。江家爸妈的礼自然更重一些,除了这些,给江爸爸另送了一只不菲的卡地亚钢笔,江妈妈是一对白玉手镯。
江爸爸很高兴,这下不仅面子挣足了,连里子都有了,拿起钢笔就在酒店的纸上试写起来,真不是一般的流淌顺利。
晚饭后江妈妈在床上边翻自己的包,边问:“你知不知,妍妍上班的地方啊?”
“什么事情?”
“明天不就要走了,怕她没功夫来拿,我把项链送给妍妍去。”
江爸爸这才知道那串项链是给自己女儿的,心里总算平了衡,去翻自己的皮夹:“我记得妍妍以前有告诉我的,喏,这里,你拿去吧。”
江妈妈接过来一瞧,中盛地产的,没错,翌日便自己搭了出租车,把这地址报给司机。她是怕女儿要多走一趟来拿太麻烦,所以没告诉她。等到了中盛地产的楼下,见进进出出的门太多,也不知该如何上去,只好打了个电话给江妍。
“什么,你在中盛的楼下?你怎么跑那里去了?”
“我在香港给你买了点东西,拿过来送给你。”
“我知道了,现在不在公司,哦,在银行。你在楼下等我一下,要不附近找个餐厅坐会,我办完事赶紧就回。”
“哎,好的。”
江妈妈放下电话,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做什么事怎么都不搭个小女儿的调呢?十二月的冬阳,晒得人暖暖的,她便站在楼下台阶的地方等着,回味起江妍刚才的话,总觉得有疑点,怎么不是跑到这里,而是跑那里?一大早的,又在银行做什么?就连江妍的语气都有问题,她踌躇了两步,终于抬腿向大堂走去。
没佩戴工牌,再说也不像这楼里办公的人,一进去就被人拦住了。江妈妈只得站在前台说自己找一个叫江妍的人。
前台继续问:“哪个部门的?”
“做财务的。”
“哪个部门?总部,还是南方区,还是s分?还是其他的?”
这个江妈妈真不知道,只说做财务的,你这里查一下。
这个点,前台也比较忙,但来者不知名头,也只能耐下性子来给她查:“哪个jiang?哪个yan?”
“三点水的那个江,女开妍。”江妈妈说这话时,旁边一个来签收快递的女孩瞄了她两眼。
“查不到,这里没有江妍这个人。”
“怎么会没有,她就在这里办公的啊,你再查查。”听她这么说,江妈妈就急了。
“江妍,总部财务的那个不,与温sir离婚的那个?”那个签收了快递的女孩子转过身来,问了一句。
江妈妈如遭雷劈,讷讷讲了句:“离婚了?”
“是啊,她早就辞职了,不在这里上班了。”
江妈妈只觉得天旋地转,出了大厅,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看着手上精美古朴的项链盒,狠狠敲了自己两下头。买什么项链,还不如把这钱留给女儿,好歹有个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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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欢迎来到S市(5)
半小时后,江妍气喘吁吁的跑到约好的快餐厅里,嘴里还有些埋怨:“有什么东西要给我,我去拿就好了,上班时间跑出来,多不好。”
江妈妈递了纸袋过来:“去香港看见的,你戴上应该很好看就给买了。”
江妍打开一看,是一串草绿清澈的绿珠项链,眉眼一跳。珠宝的价钱这两年是翻倍的涨,随随便便的都是六位数以上。她原以为江妈妈带给她的也就是个几千、一万的东西,不料她居然买得如此贵重,当下就问小票在哪里,自己把钱补给她。
不料江妈妈听见,眼眶都红了,坐在桌对面说:“是妈妈买给你的,你接下就是。你这孩子,自小就让人省心,念书也好、工作也好。是妈妈疏忽了,你结婚时就应该舍得买给你的。”
江妍收起盒子,忐忑不安的看着妈妈:“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只是就要走了,又要好长时间看不到你,妈妈有点难过。”
江妍也觉得自己对父母过于寡情,心中过意不去,当下宽慰道:“等我忙完这阵子,就回去多陪陪你们。”
江妈妈在出租车后视镜中看见江妍离去,才放声大哭出来,司机见惯了车上乘客们的欢喜悲哀,只回头看了一眼,一句话都不说,递了前座的纸巾过来。江妈妈道声“谢谢”,慢慢止住哭声,看见车窗玻璃上隐约的脸庞,一点点擦去花掉的妆容。
来s市之前,她特意做了头发,把原本烫得卷卷的头发一根根拉直染黑,学着那位优容无二的陈家二房,规规矩矩的梳成发髻;化一点点淡妆,穿端庄得体的素色雅致衣裳,不戴金器改配玉石,就希望着这次来,在传统保守的陈家面前,多少为女儿挣点脸面,可有什么用?门不当户不对,女儿被扫地出门,居然都不用知会亲家,摆明从未把他们放在眼里过。
回到酒店,江爸爸仍然心情极好的再练签名。腕表没有,得一钻石镶嵌的名牌钢笔也不错,就连配着的墨水也都觉得是极好的。江妈妈一看见他那洋洋自得的神情,冲过去就把信笺纸全给扔了出去。
江爸爸正要发作,看见江妈妈红了的眼眶,摁住火气,问道:“你发什么神经,叫你不要去公司,非要去,被妍妍凶了吧。”
江妈妈哭过劲了,倒平静的说了出来:“妍妍,真的离婚了。”
江爸爸一脸的不置信:“怎么可能,这些天不都是好好的?”
“好好的?你哪只眼睛看出来好好的了?我在公司亲口听到的,早就离婚了,妍妍都不在那里工作了。”
“那妍妍为什么不说?你问她了没?”
“我怎么问她?问她为什么离婚?问她分到多少家产?如果是江琳,我问,我帮着去吵去闹、搞到他家鸡犬不宁都行。可妍妍呢,这么大的事情她不肯说,我就不敢问,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江爸爸挨着坐下,沉默半晌,才道:“他们离婚了,为什么要瞒住不说呢?”
本来定好的今日坐高铁回去,江家父母这时也改主意了,只说想在s市多住两天,多点时间陪陪女儿,就不和他们一道走了。等送走老干部团,江爸爸立马打温煦华手机,居然是关机状态,他们便照着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汇安总部。前台听说是总裁的岳父岳母,瞅了两眼,便把电话直接接到了总经办的杨秘那里。
温煦华很少会有私事要在公司里解决,但一听说是江妍的父母,杨秘还是亲自下来把他们接到了会客室,只说温sir在出差中,估计要下午才能回来。
江家父母哪会罢休,怒气冲冲的只说温煦华什么时候回来他们就等到什么时候,杨秘仍打着笑脸退了出去。他心眼也细,茶水一凉立马让人换新的,临到中午还让助理给二位订了午餐。
这一呆就到了下班时分,江爸爸在老家一直都是个体面的小干部,脸皮薄,没干过这种“赖坐”的事情,见外面灯一片片的熄了,便说:“要不明日再来?”
江妈妈狠狠看了他一眼,把纸杯往茶几上一放:“不走,就在这里等,等会保安来轰,你就给我躺这里。我好好的女儿,他想要就要,想休就休?没给我个说法,说什么都不走。”
江爸爸这才踏实些,之前那几天穿着细高跟、走路都端着的江妈妈他看不习惯,眼下这泼辣劲出来,他才觉得是自己媳妇。
杨秘从楼下上来,见他二人仍在会客室里呆着,便掏出手机给老板打了个电话,作为最得力的秘书,他当然清楚上司的行程,温煦华下午四点抵达s市后,直接去了中盛开业绩会。电话里低低的“喂”了一声,他便知会尚未开完,赶紧说了句:“温sir,江闻志夫妻上午就来了公司,一直在等你,需不需要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我这里很快就结束,你让他们多等半个小时,我就赶过来。”
杨秘站在外头瞧着会客室里面的情形,又招呼一位加完班要走的小秘书给他们先点餐,那位叫袁圆的小美眉挤眉弄眼问道:“杨晓诺哥哥,现在可是下班时间,还给我这种差事,爆点料不?”
杨晓诺拿起手上的文件夹拍了一下她脑袋,笑道:“秘书第一要诀,老板的事情,别这么热衷。”
那位小美眉熟练的按着电话号码,等接听的时间段里,看着会客室的玻璃门,自言自语:“江闻志?难道真是菁菁姐说的,苦情前任的苦命爹娘来讨公道了?”
杨晓诺皱了一下眉,待她点完餐挂下电话便问道:“什么叫苦情前任,你从哪里听来的?”
袁圆睁着大眼睛,一副受委屈的样子:“早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底下哪家公司不知道?还就你不许我们在这里说。”
杨晓诺又何尝不知,但依然冷言冷语相向:“说多有害,想在这里干得久,就得会揣摩老板的心思,如果揣摩不出来,就要管住自己嘴巴。闲言闲语听进去了可以,说出来就没必要了。”
见平日里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长辈出言训斥自己,袁圆眼泪哒哒的拿着包就走了。盒饭来时,杨晓诺只得亲自送了进去,江妈妈再问温煦华何时来,他一瞄时间,道:“温sir已经从中盛那边出发了,只不过这个点,估计有些堵车,二位再等上片刻吧。”
江妈妈将信将疑,只不过这个秘书一直都是和颜悦色、恭恭敬敬,也不好发作些什么,便说:“反正见不着温煦华,我是不走的。”
外间的天全暗了下来,温煦华才回到这层楼,杨晓诺看见他从电梯间出来,连忙迎上去,却发现老板居然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并没有西装外套,不由一怔。这可是冷空气频下的12月,s市就算是暖和,也不可能到只穿一件衬衫便出门的地步。温煦华径直朝会议室走去,头也没回说了句:“我让小金回中盛取外套去了,等会放我办公室就行。”
江妈妈见到温煦华,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极度恶化,正待先声夺人,江爸爸拦住了她。这一个星期来,他对温煦华好感倍增,因此打算用平静温和的方式,实在不行,也要先礼后兵才对。
江妈妈一听他“煦华啊,这些天要多谢你的照顾,我这个做爸爸的,是……”,便知他又开始打官腔了,立马喝住,直接问道:“温煦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家妍妍?我早就知道不对劲,怎么做了亏心事,还不敢认?”
江爸爸一家之主的发言被打断,脸上挂不住,还“啧”了一声:“事情我们要先问清楚。”
江妈妈一副冷笑加了然的语气:“不清楚得很?女儿什么样的你不知道?肯定是他,外面拈花惹草还不安分,回来逼得妍妍离的婚。”
“我们还没有离婚,而且我也没离婚的打算。”温煦华坐在沙发里,听着江妈妈的叱问,捏了捏眉尖,又加了一句:“你们从哪里听来的。”他了解江妍,自己的老婆绝对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的性子,这件事无论如何都不是她亲自告诉自己父母的。
“没有离婚,怎么会整个公司都传遍了?”江妈妈控制不住情绪,手举得高高的,“我一去中盛,刚说妍妍的名字,立马就有人告诉我了。”
江爸爸也不寒暄什么了,直接问出了他们这趟来的真正目的:“这么大的事情,你自然要给我们个说法,怎么可以瞒着?离了还是没离?好端端的,又为什么要离婚?”
温煦华一听便知,这二老还是不敢去问自己女儿。他也知晓江妍小时是在大舅家长大,又懂事乖巧,是以长大后和别的女儿家不同,在父母面前有说一不二的气概。
他叹口气,道:“妈说得没错,是我的问题……”,话还没说完,江妈妈再也坐不住了,拿起茶几上的杂志就要去打,温煦华赶紧歪□子,杂志就从头顶飞了过去。幸亏他先见之明,早就把他二人从会客室请到了自己办公室,否则万一被哪个加班的员工看见,明日来又是总裁遭丈母娘掌掴不成的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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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欢迎来到S市(6)
江爸爸似乎见惯了江妈妈这种武力粗鲁的场面,习惯性的伸出手去拉她。手刚伸出去,一迟疑又缩了回来,这混小子该打。
江妈妈手又甩了过来,温煦华就算没法还手,也不可能任由别人打他一巴掌,立马箍住她手腕,沉声道:“再怎样,你也要先听我把话说完。我说过,我没有要离婚。真要有一拍两散的打算,你们来s市,又关我什么事?”
江妈妈还想大骂,被江爸爸拉了过来,叱道:“我之前和你说的,都不听了吗?”江妈妈听到这话,才扯了扯衣角,坐了回去。在会客室等待的十个钟头里,他们不是没有翻来覆去的想过、讨论过。这个小女儿从小到大,无论什么事情,与他们说的极少,商量的更是没有,就连离婚这档事也要把他们瞒住。可温煦华为什么也瞒着,还费这么多功夫、钱财来招待他们,说到底还是为了讨好江妍。
若是这档婚事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也只能接受,到那时撒泼谩骂才是手段,尽可能的为自己女儿多要些东西。可无论如何,对于江妍来说,不离婚才是好选择。
江妈妈知道,江妍不是江琳。周子鸣敢在外面泡女人,她就敢让江琳离婚,扒得他一层皮都不剩。因为就算江琳离异,孤身带着儿子,她该交朋友交朋友,该谈恋爱谈恋爱,照样活得光彩夺目、羡煞旁人;可江妍不行,她性子自小就封闭,心里不曾容下过什么,从来都只喜欢自己看得上的东西。世间男人是多,可入得了她法眼的有几个。倘若30、40来岁离婚,有了孩子做依靠,人也会现实些,可她如今才24岁的年纪,一旦离了婚,做妈妈的就仿佛看得见她面容冷清、孤老终生的模样。
所以眼下就算对温煦华恨得咬牙切齿,她也必须强按下心头的火,因为闹开了对江妍没好处。
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温煦华捡着一些说了。他一贯精明,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脑子里转上两秒就想得清楚,承认有女人可以,外头有孩子是万万说不得的。他也不怕他们会去找江妍对质,真要问了,江妍那脸色一沉,他们比他都慎得慌。外人只道江妍性子柔和,之前自己也是这般认为的,但真的在自家人面前,这妞的脾气比天都大。
温煦华说得情真意切,还再三的保证,说自己知错了,江妍也不是非不肯原谅自己。只是这段时间自己公司的事情太多了,待处理完后一定会亲自去接江妍回来。
江家父母哪肯罢休,恨不得他现在就去江妍面前磕头认罪。温煦华心里苦笑,若是这样真能解决问题,自己早就干了。蓦地想起上次江妍来时签下的离婚协议,立马去抽屉里翻,翻出来后递给江爸:“是江妍要和我离婚,协议都签下了,可我一直赖着没去公证,现在就把它撕了。”
江妈妈抢了过去一看,越看脸色越差,这死丫头,念这么多书写个离婚协议都不会,别人都恨不得要拿光家产才作数,她倒好,分文不取。
温煦华看见二人的脸色,笑着暗示:“这样的协议,倒真是便宜我了。”江爸爸看完递了过来,他立马塞进碎纸机里,纸张一点点被扯进机器搅成碎片,江家父母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温煦华看着碎纸机,头也没抬:“你们放心,江妍手上那份,也会被撕掉的。”
江妈妈心想,幸好还没公证,这份协议可以做不得数,江爸爸倒在边上问了句:“既然不愿意离,为何还要签下这样的东西?”
温煦华没有回答,笑着送他们下楼。江妈妈坐在出租车里,恨恨说道:“这个人模狗样的,对着我们都这般阳奉阴违,还不知说了多少哄话骗妍妍。”
江爸爸叹口气,抬手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这个小子,以后会是个人物。你女儿就这个命,心高气傲的,只看得上这种男人。”
温煦华此时才觉得有些冷,回到办公室后却并未离开,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间已是霓虹闪烁,想起方才江爸爸问的话,长叹口气:“我只不过想让她好过些。”
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杨晓诺仍未下班。他05年加入汇安时,父母还想不明白堂堂名牌大学毕业的硕士生,要去干一份秘书的工作。6年时间过去了,从项目部一名默默无闻的秘书助理,他终于爬到了最接近核心层的地方。汇安每年都有不少新进秘书,人事部总喜欢让他去给后辈们讲讲职场经验。每次他看着台下无数稚嫩憧憬的脸庞,末了都会说一句,其实没有什么万无一失的经验,如果说非得有的话,那就是永远都不要比你的老板走得早。
人常说的,现在已经进入老板比员工忙的时代,在汇安确实如此。基层的文职几乎都是打点上班,中层管理者半数加班,高层天天加班,尤其是项目投资部的那些经理人,成日里在空中,偶尔下地聚会调侃一下,都会说哪家航空公司的空姐比较正点。
杨晓诺不是说说而已,他确实是这样做的,尤其是成为温煦华的秘书后,不加班的日子用手指就能数得出来。尽管是二世祖的出身,私生活是一塌糊涂,但温煦华从不因私废公,更不会把情绪带到公事上来。就连之前每日下午4点钟就赶往h市去见江妍,也经常会在深夜10点回来把当日的事情处理完毕。
江妍父母走后,他见温煦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无所事事的翻起了自己贴在桌上的明日行程单,于是再拿了沓文件送进办公室,道:“今日人事部拟的内部人员调岗的通知,需要你这边签字确认。”
温煦嘴角一勾,手指轻轻敲着桌子,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说:“你放桌子上,我再看看。”
这份文件原是人事部交给袁圆的,他给截下来的。那个丫头太小,以为只是份普通的调岗令,肯定会咋咋呼呼递到总裁办公室,嚷着要老板快签字。可他在汇安控股呆了6年,董事之间的斗争从未像现在这般暗潮汹涌。三位被调往重要岗位的经理人都隶属林董,温煦华自然是能压就压,能不放就不放。
见他还未走,温煦华双手插兜,道:“还没走?我这里没事了,你下班吧。”
杨晓诺正待离开,听见外面办公区传来“刷刷”擦着裤脚,颇有节奏感的声音,很明显是有人走了过来。这一层楼如今只他与温煦华加班,于是他快走一步去开门,那个人也刚好走到了门口。
这个人他认识,在s市是风头很劲的人物,只是汇安与她几乎从未来往过。她站在办公室门口,以女性特有的妩媚声音唤道:“温少。”
温煦华已缓缓转过身来,看见是她,即刻换上爽朗的笑容,从办公桌前大步走了出来,道:“安琪,你可算来了。”
来的不是他人,是沈刘安琪。她本有八分之一的葡式血统,面容轮廓较深,又烫着大波浪的卷发,更显得欧化大气。她笑着走了进来,把穿在外头的风衣脱下,里面是一身极具职业化气息的淡粉色套装。
温煦华立马赞叹:“安琪,你这一来,瞧瞧我这办公室,真是明媚不少。”
安琪坐在办公桌另一侧,也笑着说道:“哪有,让温少好等了,只不过我总不能大白天的来见你吧。”
杨晓诺听见二人的附会寒暄,只觉得毛骨悚然。他走了出去,关上门,里面的声音立马就被隔断。他在门口静立片刻,回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起公文包,第一次走得比自己的老板要早。站在楼下台阶等出租车时,他沉默了。
这6年来,他葬送了两段爱情,每日累得和猪狗一样,原以为自己学到的已经足够了,能力也很强,与那些富二代对比,自己所欠缺的是一个好家世。可在温煦华这里的一年多,也许就是今晚,他终于意识到,商海浮沉,自己学的还远远不够。
这栋大楼顶层的那个房间里,那两个人。一个只有35岁,另一个只有33岁,尚还是女流之辈,却都不是徒有虚名。因为沈舒心母女,他们之前的关系绝对算不上友好,可谁会想到,昨日还像是针锋相对的,今日亦可结为盟友?
沈刘安琪那边的局势他不知道,但温煦华如今在汇安的状况他再了解不过。这大半年来情形如何?四个字,局势堪忧。既是汇安,也是温煦华。
他在一片斥责和质疑声中坐上执行总裁的位置,其余的董事、股东怎会就此罢休,自是没事找事、频繁施压。说得形象点,如今的汇安就像一个重症病人,但也不是无救,只是众人都想抢夺那根输氧管,温煦华提出的各种外部融资方案不论利弊,均被驳回。也亏他是个有能力手段的,在这样的内部争斗中还能四处挪到钱,汇安才算撑到今日。杨晓诺蓦地想起那对背后怂恿的父女,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让一个男人服软,却不知高明的猎人在进行堵截时,也必须要清楚困住的是头驯鹿还是野狮。在如此的压力与围困面前中,温煦华表面上不作声色,内里恐怕早就动了杀机,要抽他们老底了。所谓商者无情,大概莫如此。
手机响了,是女友发来的最后通牒:“晓诺,我回到家了。圣诞节那天,你若肯辞掉工作来,我们就结婚。”
他轻轻一笑,手指微动,删掉了短信,伸手召到出租车。女友临走前问他:工作重要,还是她重要?他没有回答。这个国度已经变了,所有的人都必须踩着东西往上爬,有人拿尊严当垫脚石,有人拿良心做垫背,而他注定必须用爱情来换。那些不体贴不理解他今时今日的努力、付出、隐忍、痛苦的小姐,不配与他共享黎明到来后的光芒万丈。
作者有话要说:发个文不容易,晋江抽了,存稿箱打不开。
暂停更新一个星期,暑期旅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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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冬日暖阳(1)
江家父母并未将他们知晓婚变,并已找过温煦华之事告诉江妍。他们对此事颇为束手无策,江妍心中是何打算,隐约猜到了几分,就越发的不敢去当面证实。
他们也实在是怕,女儿面前露出些颜色,再惹她伤心难过,因此连去高铁站都未让她送。温煦华为了让丈人走得安心,差人一直送到列车的一等车厢,又打来电话说只要江妍愿意,过年会一道回娘家。江爸爸也只好在一边安慰老婆,离过年就一个来月的功夫,等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这边江妍总是说忙,也不是假话。不仅是年终时刻的加班加点,就连现在的房子也无法续租,必须另找了。她09年毕业时通过中介找到这间小宿舍,到现在已经两年多了,房租水电一日都没拖欠过,屋子也维护得当,照理说这样的租客,房东是极喜欢的,还怎会不肯续租?
就在江妍父母游香港的一天晚上,房东夫妇二人亲自前来,说自己的儿子大四,正在一家单位实习。工资少,找不到好房子,可租住在外面一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他们也不放心,便想让他搬到这间屋子里来。那位姓邹的房东连声说抱歉,不仅愿意支付违约金,还说可以住到明年一月儿子放寒假的时候,十二月及之后的房租也不需她们缴付了。
房东态度恭让,江妍也不好说什么,差不多有近一个月的时间,另找也不是什么难事。景桐花园离上班的亚信有一点路,每日坐公交,不堵车都要半个小时,她便想在科技园附近租个小两房,结束与田馨一直挤在一张双人床上的岁月。
那日她生田馨的气,甩了房门,可田馨好像也没有置气,那些话后来谁也不再提起,就当说的从未说过,听的从未听过。二姐妹依然如初,一到晚上和周末,便到处逛中介看房子,这才知道应允得太容易,年前要找到合心意的房子真不是一般的难。
江妍看上一个高层的小复式两房,装修典雅,家俬也一应俱全,只是房租一个月要5200元,加上高昂的物业管理费及水电费等,每个月将近6000元。江妍正想说不错,一看田馨的神情,便说再看看。自己怎可只顾自己的感受,田馨刚毕业半年,一月拿不到5000元,更是没什么积蓄,要是这房租就花了她一大半,拿什么过日子去。
可这看来看去的就是看不满意,眼看日子一天拖过一天,周日就是圣诞节,再拖下去就是元旦假期,二人也有些着急了。这日下班后,在餐厅吃饭时,江妍看着一沓报纸,正巧翻到楼市广告,蓦地动了心思:“田馨,我们买个房子吧。”
正在吃过桥米线的田馨“嗖嗖”的吞下米线,抬起头怔怔看着江妍:“姐,你要买什么房子。”
“就像我们之前看的那种小复式,二手房就二手房,买了就能住进去。”
“可这个片区的房子贵得很。那种高层小复式,恐怕得要3万5一平,60多平米,得200万,还不算税费。就算首付三成,也得掏70多万。”
“不按揭,一次性付掉。”这个时候还要办银行按揭,太费时间。
田馨听到,下巴都掉了:“姐,你这么有钱!”又想起些什么,顿了一下,“我还以为你和你前夫没离掉婚,没分到什么财产呢。可富人家的大少奶奶就是大少奶奶,再怎样都比我们这些人有钱。”
“少贫了,房子住进去,你还是出以前的那份房租,怎样?”
“怎么不可以,我赚大发了,现在去看房子?”
虽已是晚上七点,但地铺都还在营业,二人兴致勃勃的又看了两圈房子,那兴致被居高不下的房价给浇没了。楼市惨淡,高端住宅区的二手房几乎是零成交,江妍心想,自己应该能以低于市场价二成的价位买入一套,像科技园这个片区,房价基本在3万2到4万左右,自己看中了一套,可以在210万的价位来成交。可听中介的意思,卖家压根就不着急卖,260万的出价,他最多可以降到250万。江妍心里听了就犯嘀咕,这40万她不是出不起,可没必要白白送出去。中介却慢悠悠的说:“小姐如果想找便宜点的房子,可以考虑新房嘛,现在折扣力度都挺大的。这个片区已经是个相当成熟的片区了,租住的都是it界的新贵,再说附近的几处旧改,都被中盛、盈科等地产巨头拿下了,几年后,这里更是华南区顶级的商圈中心,怎么可能降价呢?”
田馨捏了捏江妍手心,眼神瞥过来,那意思几乎就是说:“都是你那个前夫害的,把这儿房价窜得那么高!”
翌日再跑了几家地铺,都是如此,只最后一个中介说道:“如果愿意,我带你去周边的楼盘看看。这里有一个大型的安居房项目,住的都是些公务员,环境相对单纯。早几年住进去的都已经解禁开卖了,户型都是些90平米左右的三房,房价相对便宜些,也没什么税费,而且交通配套也很方便齐全,住家是不错的。”
江妍心里一划算,大概也是200万出头的总价,便跟着去了。房屋是旧些,自然比不上之前看上的气派新颖,但面积够大、户型方正,装潢也算不错,自己把部分家俬换掉就成。她心里琢磨,即便给了田馨一间房,爸妈来s市也还有个地方住,算不错的了,当下就和中介说,约业主谈价签合同。
听说能付全款,这位老成的中介还抬眼看了江妍两眼,这样的买家他们最喜欢。不死命压价不说,该给的佣金也一分不少,再说不要去银行办贷款,这房子买卖起来就简单得多。
江妍了却一桩大事,心情就轻松许多。租房子住是可以,但搬来搬去的太麻烦,自己这两年已来来回回搬了许多次了,真的是那么想安定下来。曾经的那个,自己心心念念想住进去呆一辈子的围城,窗明几净,可既然住不下去了,就自己给自己一个窝吧。
过两天就和房东签好了合同,只等着房产局过户以及其他的物管水电过户,分两笔付款,银行卡上刷的一下少了这么些钱,江妍颇有感慨,给正在上班的田馨打了个电话:“今晚,姐姐请你吃泰国菜。”
圣诞节那晚,江妍并未前往椰林赴约,严正南倒也守诺,连通电话都没有,怅然的同时心情也放得宽松。成年人的爱都是这般谈的,想要非你不可、生离死别的,恐怕只能在小说中过把瘾罢了。
房子既然买下,住进去指日可待,江妍与田馨又开始逛家俬市场,一日晚上逛完一个大型家居市场,走得脚指头都软掉,二人回家倒头就睡。睡到半夜,田馨手机响了,那首最炫民族风的手机铃声在此刻听来,颇让人有砸掉手机的冲动。
原以为是那种响两下就会断掉的诈骗电话,不料高亢的歌声愣是唱了个来回,江妍伸腿踢了踢田馨,这丫头捂在被子里“嗯嗯”了两声,无奈的起来接电话。
是田家老妈。s市的冬天就算不冷,但要人大半夜的爬出被窝也不是什么厚道行为,田馨摁下接听键,就没好气:“老妈你半夜发什么神经,有什么事明早不能说啊。”
她坐在床上,右边的江妍又伸腿踢她,示意莫扰人睡觉,出去和老妈夜聊。田馨无奈披了件外套,说了几分钟又进屋来,江妍已经睁开了眼,就着窗户里透进来的路灯光看着她。她这人本就睡眠不好,那首重金属民族乐唱了有两分钟,她哪还能睡得着。
田馨进来就说:“姐姐,正南哥家里出大事了!”
人是清醒了,但思维还跟不上,江妍呆呆的问了句:“出什么大事?”
田馨边找衣服穿上,边说:“我妈说的,就上周五晚上,严伯伯严伯母在家里,晚饭都没吃完,就被中纪委给直接带走了。”
江妍眼睛瞪得大大的,立马坐了起来:“什么情况,现在有消息没?”
“被中纪委带走的,能有什么消息。严奶奶,也就是我那个什么姨奶奶的,听说儿子媳妇被人带走,当场就脑血栓复发晕在家里。”
“那正南呢?”
田馨示意江妍和自己同去,二人穿了外套往楼下赶,等出租车的时候,田馨把这档事说了一下,也只能说个大概,内中详情肯定不清楚。
只不过严父严母身居高位,突然被中纪委带走调查,不管什么原因,定是犯了大事,按党宣的话说就是严重违纪。严家上下并未第一时间告诉远在s市的严正南,自然是不希望他也被牵涉其中,大家都认为,他应该在s市呆着,什么关系都撇得清清的。
可这种事一天都瞒不住,他从小就是奶奶带大的,一听说奶奶病危,便非要回去看。那严奶奶在医院里晕迷数日,一醒来听说孙子已知晓,祖孙情深,也着急打他电话,想劝他一定不能回去,可居然一整天都联系不到,急得不行,就怕他也投进网去了。老人家睡到半夜醒来,蓦地想起自己一个姨外甥女的女儿也在s市,也不管什么时辰,便把电话打到田馨妈妈那里,非要田馨去自己孙子那里瞅瞅,究竟是什么情况。
江妍先电召了出租车,然后再拨严正南电话,果然是关机状态。这会是凌晨一点五十分,冷空气深夜忽然来袭。江妍还好,穿了件薄棉衣,田馨只往自己身上套了件卫衣,二人站在路口等出租车,冻得发抖。江妍把手机放回口袋,问道:“你知不知道正南住哪里?”
“我妈以为我知道,她再打电话回去问。”短信一来,田馨点开,看了后递过来,眼神里透着一点点的光,示意江妍自己看:“这世界真是小。”
江妍接过来一瞧:“英联花园21栋1201室。”不由一怔,自己刚签合同买的房子,就是在这个号称“公务员第一村”的英联花园里,7栋905室。
田馨双手插在卫衣兜里,说道:“我还怕他就住在哪个大型公务员小区里,我们大半夜的,黑灯瞎火一栋一栋的去找,不得费上许多功夫。英联花园21栋,这地儿太熟了。”
自打看中了那个单元房,江田二人几乎每天都跑一遍英联花园。21栋的方位她们是非常清楚的,不仅是因为它比7栋新,处在最中央的位置,更重要的是,在英联花园30多栋的住宅里,只有这栋楼的房子,家家都有一个不小的露台。
当时二人看楼的时候,田馨还指着说:“我就想不明白,这些人怎么可以堂而皇之的干这种事。盖福利房的,应该栋栋都一样,搞出个与众不同,明显档次高许多的,谁官位高就给谁?这不摆明来招惹我们纳税人的口水和板砖吗?”
二人轻车熟路到了21栋,进去时被守卫的保安给拦了下来,深更半夜进来两陌生女的,自然要盘问清楚。江妍只得报上严正南的房号,那年轻的保安还瞄了她们两眼,害得江妍也往自个身上瞅了一下。除了头发乱点,打扮很正常啊,瞧什么瞧,又不是深夜来的电召女郎。
保安拿起手边的电话,摁了几个数字,接到了1201的房主那里,问是否有两名女士要拜访。田馨衣服穿得单薄,还躲在江妍后面,问道:“7栋有没有这样的电话系统?”
“好像没有。”
田馨一个劲的嘟嚷:“差别待遇,差别待遇。”
那位保安回过头问:“你们叫什么名字?”
“江妍、田馨。”
电话里的声音听不太清楚,只几秒后,保安便朝她们努嘴:“可以了。”
作者有话要说:恢复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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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冬日暖阳(2)
严正南开的门,见到真是她们俩,还有些不相信:“你们怎么来了?”
外头太冷,江妍田馨只管进屋来,却未料到里面居然全是年轻男人,围了个麻将桌,此刻都转头过来直瞅着她们。她二人即刻呆在玄关处,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严正南给她们找了拖鞋,微笑着推了江妍一把:“进去吧。”又介绍道,“是朋友,江妍、田馨。”这一屋子男人立马回过神来,即刻就把麻将桌收拾干净、立在一边,另有人开窗散烟味、端水倒茶请二位女士就座的。
一位剃了平头,脸上尽是眉飞色舞的男生,冲着这一大群男人嚷道:“都走了,都走了!正主儿都来了,关你们这群只知道抽烟喝酒的臭男人什么事。”
“哟哟哟,林肖,既然不关我们事,那是谁三更半夜打催命电话,把哥们几个从热被窝里拽出来的。”
大家心知肚明,又彼此戏谑打闹了几句,穿鞋拿包的走了,只剩下那个叫林肖的还大喇喇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严正南从厨房出来,见他还未走,便道:“你怎么还杵在这里?”
林肖扬了扬眉,笑着说道:“我可是肩负任务的,老板说了,这些日子让我看紧了你,我哪里敢走。再说,如今我孤家寡人、净身光棍,裤兜都快输没了,你也不瞧瞧这外边的冷空气,一出去准保冻惨了,你也不可怜可怜我。”
他说话天生的会勾引人,这般绘声绘色,田馨都听得乐了,林肖越发来劲,勾勾手指:“哪里来的小姑娘,这边来坐。”严正南坐在一侧打下他的手,道:“小馨,不要看这人皮相好,里头尽是一堆烂棉絮,躲远点好。”
田馨一进门就被林肖的这股张狂劲给吸引了,听见严正南的话,此时才回过点神,说起是严奶奶万分着急,给妈妈打电话,妈妈再让自己过来看看他。
“你怎么都关机了,大家找不到你,还不着急成什么样?”江妍捧着热茶杯,喝了口茶暖暖心肺,这冷空气说来就来,外面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手脚都冰凉。
田馨赶紧给妈妈报平安,又问了严奶奶的号码,拨了电话过去赶紧让严正南说上两句,老人家放个心睡上觉。这边林肖已经在客厅、卧房里翻箱倒柜的找手机,自言自语:“我就放在这里的啊。”
这个节骨眼,接什么电话都乱心神,别人没经验,他林肖怎会没有,前年s市政界地震,林父被双规,那可是震惊全国响当当的头条新闻,现在都还有余温。昨日领导派他来看着严正南,一来他就把手机电池卸下,扔到了犄角旮旯里,这会想找也找不着了。
严正南又往厨房里走去,田馨看着他,问了句:“正南哥,你在忙什么?”
严正南颇无奈的白了林肖两眼:“刚才有人打麻将到半夜,非嚷着肚子饿了。现在好了,方便面都拆了十包,水才刚刚烧开。”
林肖半躺在沙发上,笑得肩膀都抖起来:“老严你太抠门,那么多哥们弃掉老婆热被窝的来你这儿搓麻将,居然什么吃的都没有。这会还好意思心疼你那几包破面。”
这会连江妍都被逗乐了,一群大老爷们半夜饿得慌,满屋子找东西吃的场景想想都欢乐得很,林肖还特别认真的再说了句:“真的,他这儿连酒都没几瓶。刚才王检手气太背,被人替下,自个去厨房把他家烧菜的黄酒都给喝了。”
江妍环顾一下房子,不脏但是乱得很,她生□整洁,便起身把沙发四周给收拾了一下。林肖见她捡茶几上散落的报纸杂志,立马把腿收回去,盘腿坐着。刚才严正南介绍时,他便觉得“江妍”这名字有些耳熟,可此刻盯着她看了两眼,还是确认自己从未见过这个美眉,他这人,别的记不住,美女那是过目不忘的。想来名字觉得熟悉,莫非是老严平时提起过?
门铃又响了,林肖赤着脚去开的门,是小区里的便利店送了一箱啤酒来。林肖没点,便朝厨房那边叫道:“老严,谁叫的啤酒?大冬天的,要喝也喝白的,喝这玩意做什么?”
才60块钱,可林肖一摸自己大口袋,麻将桌上早就输得渣都不剩了,只能招呼严正南出来付钱。面已经下锅煮了一半,有主食、有酒喝,没点下酒菜怎么行。林肖又跑去厨房里翻,居然真翻出一包剥了壳的花生,不知是买什么赠送的,当下就扔给严正南:“放到水里也煮一下。”
田馨也到了厨房帮忙,半夜吃东西是不健康,但折腾了这么久,又被冻着了,必须得找点热腾腾的东西暖暖身子。
“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生气了才这么长时间不联系我们,没料到是这样。”
跟着林肖这个公子哥熬了这么两夜,严正南脸上也有些疲倦,但精神还算不错:“也没什么事,奶奶醒了,我就没什么不安心的。”
也是,32岁的男人,什么事想不明白,只有自家奶奶仍当他心头肉,疼得不得了。田馨心里装不住事,看见客厅的江妍正在收拾,凑严正南身边说道:“你和她,真的要分了?”
严正南头也没回:“分了?要是真有点什么,分了才不觉得冤枉。”
他说得平和,但这遣词用语中分明已有了些情绪,田馨便劝道:“她那个人,是没什么心。不过,看在人家半夜能来瞧你的份上,抵了吧。”
严正南笑笑,不再说话。田馨出去晃了一圈,又跑进厨房:“正南哥,告诉你一件事。”
“江妍买了一套房子。”
严正南“嗯”了一声,示意她接着说。
“大概元旦后,我们就会搬走。”听到这里,严正南才回了一下神:“这么快?房子买哪儿了?”
田馨成功吸引严正南的注意力,不无得意:“我就知道,你怎么可能不在意?”停顿一下,低低的说:“就在你家门口,7栋905,到时我还是房客,随时欢迎拜访。”
严正南这才转头朝着客厅的方向望了一会,笑着说道:“算了,她若没心,我这儿再多的意又怎样?”
江妍本打算看一圈就走,见大家居然都开始准备吃宵夜了,也不好煞风景的说要离开,只好帮忙把餐桌给收拾了出来。林肖在一旁帮着把酒瓶拎到墙角,又把垃圾桶给端了过来,江妍这朝厨房的方向看了两眼,问道:“正南还好吧。”
这个时候的林肖才有点正经样子:“没什么不好的,我们这样的家庭,早就得想明白。别人家的父母出事,立即赶回身边去承担是孝顺,而我们,躲到鬼都找不到的地方才是孝顺。”
江妍了解,这样的情形,她曾见过。班级里曾有个女孩,其父母叔舅长年垄断某直辖市公检法系统,连市委书记都必须卖给她家面子几分。一日正巧江妍在她宿舍同老乡聊天,只见她踢门而入,以风卷残云之势把自己的生活必需品全数扔进一个行李箱,前后不过几分钟就夺门而出,只留下一句话:“不要联系我。”
江妍从未见过,当时就目瞪口呆愣在原地,宿舍里另外的女生见怪不怪,说了句:“她就这样。”就这之后,班长联系过、辅导老师也找过,愣是找不到,这人就如人间蒸发了一般。半个月后,那女生自己回来了,毫发无损。江妍后来才得知,那日原是女生父母的同级官僚被带走调查,怕会牵连其中,赶紧让女儿外出躲避。
想来,这也是如严正南这般高干家庭子女的必修课,在中国,说到底,做官也是个高风险行业,官衔越大,越有可能朝不保夕。虽然是第一次见林肖,但就这幅长相气势,江妍也隐约知道这是前任市长的公子。
s市的冬天极短,冷空气南下也是扫个尾而已,居民家中并无暖气供应,大家也习惯穿得少,觉得这冰冻天气扛个两三天也就过去了。这会大家都在沙发上盘着双腿抱着抱枕,待到严正南的方便面和花生煮好后,端出来热气腾腾的,让人不禁胃口大开。
林肖开了酒,一人面前摆一瓶。江妍摇手说不喝,给退了回去。严正南也说上半夜喝了不少,不愿意喝了。林肖斜着桃花眼看了他二人两眼,踢了田馨一腿,示意把酒都端到露台去,再把锅里的热面、花生给舀出去一大半,全都端去了露台,另开了一桌。
林肖做得这么明显,江妍脸上就有些尴尬,严正南倒显得轻松,替她盛了一碗面,顺便把这桌锅里唯一的荷包蛋给放了进去,想起田馨的话,不免又起了试探之心。
“那晚我去了海滨公园等,心情差得要死,明知道你不会去,但就怕说不准。”
江妍吃惊不少,没想到他居然去了。他父母是周五被带走的,圣诞节已是周日,他应该已经知道的了,怎么会还有心情去赴这种明知结局的约呢。哎,情深难却,她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一粒一粒的夹着花生放到自己碗里。严正南看着她避而不答的态度,又自顾接了话去:“算了,本来也是我一厢情愿。”
江妍岔开话题,问道:“这几日,你都没去上班?”
严正南苦笑,朝露台指了一下:“我是没什么事,只不过领导不放心,派了这尊无敌神蹲我家里。”
确实是无敌神,只不过江妍觉得这领导的指派也是非常明智的。一来林肖是过来人,处理这种事有经验,二来他这般喧宾夺主的气势,确实不会让人有多少低落的情绪。
江妍未来时还有些担心,严父垮台,会不会连累到严正南,如今看来,这种担心是多余了。他来s市的检查系统近十个年头,早已远离其父的政治圈子,父亲所犯的案子自然与他关联极少;二来,32岁还只是个副处,在内地或许还算得上年轻有为,但在党政干部队伍历来高度年轻化的s市,这样的履历也很难说是出类拔萃,更像是自己一步步爬来的。他性格稳重,处事老成,在s市也必然积累起自己深厚的本土人脉,严父出事后院里领导同事的态度便可以佐证,真要有什么连累到他的,检察院肯定会出面保他。最后,林肖就是个例子,林父犯了滔天的案子,可他还在市检察院呆得好好的,由此倒可以推论,林父的坦白交代,大概会以儿子的不受牵连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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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冬日暖阳(3)
在严正南家呆到清晨七点,江田二人才离开。江妍未喝酒,只吃了一碗面,帮着收好碗筷后,就去露台找田馨。这时田林二人已经喝开了。她拍了拍田馨肩膀,示意要走了,田馨不肯,站起身来,裹着毛毯,凑在江妍耳边说道:“姐,我看上他了,就和你看上之前那个一样,你别在这里拦着我。”
这二人大有兴趣相投、相见恨晚的意味,露台这么冷,他们衣裳都单薄了点,江妍原以为喝不到半个小时,他们就要进屋来。谁料林肖居然跑进来,在严正南卧室的柜子里翻出一床毛毯、一床空调被拖了出去。二人裹着毛毯被褥,已经喝了一个多钟头了。
严正南对这个在自己家里到处制造混乱的男人,只能苦笑,对江妍说道:“酒才喝了一半,要不你先去睡会吧。”
三室两厅,两间是卧房,一间是书房。江妍本打算在沙发上眯一会,可仅有的毛毯已经被林肖拿给田馨了,剩下的冬被又太厚重。无法只得去房间里睡,两间卧房,她瞄了一眼,严正南睡的主卧明显整洁干净,林肖的那间房就如同台风过境,所有的东西都不在原来呆的地方。
她自然选严正南的那间房,又回头问了一句:“那你了?”
“我们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喝酒。现在,还没到睡点。”
这一觉醒来,天仍未亮起来,江妍着急着还要去上班,摸了把脸,赶紧起身去露台找田馨。好家伙,二人裹着毛毯空调被已经缩在一处睡着了。
江田二人一路出了小区,站在公交车牌下等出租车,田馨一副酗酒后睡不醒的模样,靠在广告牌上继续睡。江妍从包里翻出口香糖递给她:“嚼嚼吧,多少能清醒点。”
田馨接过去,江妍看见她的黑眼圈,忍不住说:“你能不能别总是一副失了恋的鬼样子,看见个男人,连点矜持都没有。”
“什么矜持,那是作!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男欢女爱这点事,藏那么深做什么。”
“你们聊了一宿?”
“嗯。”
“他都和你聊什么?”
“什么都说,他以前的糗事,查案子闹的笑话,哦,还有去赌场差点把船票都输……”
“他一定没和你说过他的前妻,对吧。”
田馨猛的睁大眼睛看着江妍:“他只说他年前离过婚了,可你怎么知道他结过婚,正南哥告诉你的?”
江妍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科技这么发达,还不会查吗?前市长的儿媳妇,就是大名鼎鼎的财经节目主持人周林希。”
田馨愣了一会,才道:“这种女人有什么好说的,势利得要死。夫家一出事,立马就离婚撇清关系。”
“林肖这种人,玩世不恭,不是你能管住的,别陷进去了。”
田馨也有点恼怒,自己都和她说看上他了,做姐妹的不帮着想办法,尽泼冷水,当下就讽刺:“你那个,你管住了没?”
江妍面色一僵,换做旁人,她都懒得点醒,也瞪了下眼:“你别以为和男人喝上一宿的酒就是拉进感情,酒喝得多了,只容易变成炮友。”
田馨还想辩解:“都什么思想,喝酒聊点天很正常啊。怎样也要对人多点认识才能在一起,比如说三观什么的。”
“你有见过哪对夫妻会把一箱子的酒喝完,畅聊人生感悟的?所谓人生感慨,都是说来骗小姑娘的。”看了眼田馨脸色,接着道:“不要以为林肖就是你如今看到的那个样子。他父亲出了那么大的案子,揪出那么多的省部高官,他却能在市检察院呆得好好的,他的手段未必是你能看到的。过上几年或许还好,可现在,这个人是刀枪不入的。”
打不到出租车,江妍心想着别迟到了,就往前方的安全岛走了几步去招手,田馨看着这个袅娜的背影,突然想起来了,在感情世界中,自己总是当了炮灰,虽说不至于要死要活,但伤心难免,可眼前却活生生站着个天生女主命的姐姐,长相学历家世背景工作,无一不佳,心思也深,什么事情也没做,就摆摆脸色,抬抬眼睑,就前头吊着一个死都不放手的有钱少爷,后面勾着一个年轻有为的政界骨干。就算是万一,当不成豪门少妇了,还能一转身做享清福的官太太,只要严父垮台,所谓严氏家族的阻力也将会烟消云散。
一想到这,她追了上去,勾着江妍胳膊,撒个了娇:“姐姐,别这样啊。感情这种事,能说不要勉强,就放得下心来吗?我是没心没肺,看不懂男人什么的,可我是真的喜欢林肖,你就不能帮帮忙,支个两招?”
江妍看着歪着脑袋凑自己肩膀上的田馨,笑道:“之前,你妈说要你和正南处着,你不嫌人家大吗?这个林肖倒好,岁数不见小,还是个离了婚的。”
“正南哥就算年纪合适,我也不喜欢。就林肖这样的,大老爷们似的,对我胃口。”
江妍叹气:“这酒你就戒了吧,不然以后酗酒的日子长得很。举止行为越是放肆,内心便越是阴晴不定难捉摸。不过你还小,真要看上林肖了,也熬得起八年抗战。不要再做酒友,也不要再做那种人家寂寞了,电话一招你就能随时陪聊的红颜知己,这种事多半不靠谱。接触一段时间后,发现他最需要什么,你把自己变成那种他最需要的东西就行了。”
田馨听得怔怔的,压根不明白江妍说的是什么。好不容易来了辆出租车,江妍小跑着去开门,田馨跟在后面,还在回味她刚才说的话。江妍觉得困,也不理她了,蜷在后座眯着眼睛。林肖身上有种味道,和温煦华、宋思阳如出一撤。
在这两年里,真实的和这些二世祖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后,江妍发现,他们和小说中所描述的,差别非常明显。
他们大多数确实有副好皮相,不是说天生样貌就是英俊帅气,而是优越的生活所赐予他们的,他们见过世面、念过书,有品位,穿衣打扮恰到好处,再加上那股儿锦衣玉食的天然气质,让人一眼就能瞧出公子哥的身份。
还有另外一种特质,从与温煦华在酒楼里喝早茶时偶遇宋思阳开始,她便细细观察过:他们喜欢赤脚,即便是零度的大冬天,也不爱穿袜子。听人说,这是内心极度自信和强悍以及张扬的潜在表现,所以再高级的场所,这些本土的富贵公子都敢穿t恤和大腿裤,然后赤脚汲着拖鞋,旁若无人的翘着腿。
可不管真实性格如何,他们绝不会像人们所想的那样,随随便便就展示冷漠和面瘫的小言作风。因为二世祖这种备受质疑的身份,他们还远不能像自己的父辈一样树立威严感,相反他们在人前,会像孔雀开屏般,尽可能的证明自己是亲和、热情、富有魅力和有责任心的二代,形象点说,他们绝对不介意和员工同乘一部电梯;即便和大楼里的清洁工插身而过,也会面带笑容。江妍承认,他们几乎都有这样的好气质、好谈吐,让人不由自主的接近。
当然这样的二世祖,并不是说会吸引所有女性的目光。打个比方,如果一个物质条件极其匮乏的拜金女,突然之间有了钱,买了个lv,便喜不自禁从此觉得自己是个上流人了,因为她压根就只知道这个牌子,那么像温煦华这种不怎么用这个牌子的,显然就不在她们的象限范围。另外还有一类女孩,一柜子的爱马仕,从小就用限量版的丝巾擦鼻涕,那么温煦华之流就太过熟悉,往往熟悉到能看见孔雀开屏后光秃秃的屁股,除了真正的情爱成分之外,迷恋的极少。自然还有类女孩,处于两者之间,有过见识,但见识不广;有点钱,但钱不多;条件不错,但有更好的在候着。江妍也承认,温煦华这样的,太对她们的脾胃了,自己是这类人,看来田馨也是。
待江田走后,林肖才裹了被子回自己卧室睡觉,严正南也觉得困,回房去睡了。到了中午人还未睡醒,只觉身子一凉,一睁眼,整床被子都被林肖给拖在了地上。
他无奈,闭着眼睛问了句:“什么事?”
“饿了,去煮点面吧。”
“那是方便面,水开了放下去就行,不然你拿开水泡也行。”
“这不是你家吗,怎么要我煮?再说,一日三餐很重要的,你不能心情不好就不吃东西。”
就算严正南知道他的心意,眼下也觉得这人太过厚脸皮:“吃了这顿饭,你就走吧。”
“这怎么行,未完成任务,领导会拿我开涮的。”
严正南只得起来给他煮面,林肖从冰箱里找出一大瓶果汁。这大冬天的喝冻饮,他也不嫌心口凉,不过自打他离婚后,这日子应该就没正常过。他坐在餐桌边拧开瓶盖喝了起来,边问道:“你什么时候,泡了这么一个美小妞?”
“江妍?不是……”
话还没完,就被打断:“我就知道还没到手。那美眉一瞧就知道,是个高级别的,没那么容易上钩。”
“怎么,她上不了钩,你就去拐小馨了?我不都和你说了,那是我妹妹。”
林肖笑得轻佻:“你亲妹?若是你亲妹,我保准手指头都不碰。”想起些什么,又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江美眉的?”
“十月份。”
林肖笑了一下:“都好几个月了,这么难追?”
“她心里有别人。”
林肖听着这话,眼神转了过来,打量了一番严正南,戏谑道:“老严,你多大了?这年头谁谈恋爱是先从谈‘心’开始的。不跟人上床,谁有工夫陪你谈情说爱?一切行动都应以把人弄上床为指导纲要。”这一大口果汁灌进喉咙,林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别说人家,你心里难道就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空着位子等她来?话又说回来,谁心里没惦记过个把薄情寡义的人,那么较真做什么!”
这面少了点,二人平分后每人都只有一大半碗,林肖嘴上说着,但吃得也不慢,见严正南筷子停着,似乎在想什么,赶紧起身又从他碗里捞了一半过去。
“我第一眼见江妍,便觉得自己想找的就是这样的。”
“啧啧,怪不得一直不结婚,要求还真高。”
“算了,我随时都可能被召回去,人家愿意搭理就不错了,又不是缺根筋,还惹上这趟浑水干什么。”
林肖从面碗里抬起头,看着他,道:“老严,你还真别说,这个江妍,面容柔和、眼神沉静,一看就是个心善的主。若你真能抓住她,她绝不会像某些烂鸟儿一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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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冬日暖阳(4)
林肖对田馨一点儿都不见外,这日中午就给她打了电话,让她和江妍晚上过去搓麻将,必须得去,缺一不可。为了招待她们,这两天都没出门的他和严正南正迎着寒潮出门逛超市,打算晚上做个火锅。
田馨接电话时,江妍正和她一起坐在公司茶水室喝酸奶,听见搓麻将便摇头,田馨立马用肩夹住手机,双手合十,用眼神哀求她答应。江妍怕她失了这次机会后,林肖若是再也不来电话,她会怨自己;再说正南曾经照顾过自己,若不去好像也显得自己和旁人一样,见他家出事想躲远点儿,便只得沉默。田馨大喜,赶紧的说一定来。
这下午的班,田馨算是魂不守舍上不成了,离下班还剩那么十来分钟,她就怂恿江妍和她一起溜。江妍坚决说不,财务部不比产品部泱泱一大片,就那么七八号人,谁先走一眼就看得清楚。
田馨还在q上劝:“约好的是六点钟,现在要走才行,不然迟到。”
“怎么会迟到?这里离英联花园就两个站,十分钟就到了。”
“他们在弄火锅呢,我们早点去打打下手。”
“没必要。”
田馨发过来一个抓狂的表情,受不了她,直接下了q。江妍突然想起,自己和温煦华刚交往时,也就田馨这般大的年纪。她今日中午摇头说不去,确实是不希望再与严正南有什么瓜葛,但也是怕田馨在求爱的路上越走越偏。
吃一顿火锅确实不算什么,吃两顿也不算什么,可绝不能老干这种朋友级别的事,这样下去,就算能增进感情和了解,那也是朋友之间的。真正的男女之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互相吸引,可以说和这些毫不相干。在林肖这种熟男面前,他若真是对你有意思,才不会借火锅聚会搓麻将的名目和你沟通感情、碰撞心灵,他会直接把你约到一个手机信号都屏蔽的地方,然后当场就把你给办了,当然这是对付涉世未深的小女孩的做法,熟女级别的擒拿方略另有。
所以她对田馨那种先成为好哥们的想法嗤之以鼻,要是公子哥身边的女性友人都有可能变成女友,田馨要排的队还很长,这还不如直接了当的说:“嘿,我喜欢你,能和我交往吗?”趁早死心;或者直接脱掉衣服,好歹还上一次床。
可若要从自身经历出发来给田馨一些借鉴,江妍也觉得不可行,二人的性格脾气迥异,她的方法,田馨未必会使,林肖也未必会买账。在与温煦华交往时,她总是端着姿态,你若先不联系,我就不打电话;你若不给我女友身份,我就不随便出席聚会;礼不乱收、钱不乱接,彼此间总是隔着丈八远的距离。若是对方是个一般条件的,江妍这种傲娇做派压根就不会搭理,可这吃不到嘴,弄不到手的,对温煦华管用。最起码她让他知道,最好你不要念着我想着我,你要是惹着我了,绝对是我先翻脸走。
田馨临下班前,还在洗手间化了个妆,江妍如今看她做什么事都不对,拿起一片化妆棉就去擦她的眼影:“等会吃火锅,热气朝天的,你想让自己变成一个大花脸吧。”
田馨还有些忐忑,江妍笑着打趣:“没事,如今这样刚刚好,等会大冷天里跑上一圈,脸上泛着红,再好不过了。”
二人掐着点到了严正南家里,火锅已经冒气了,餐桌上堆满了各式的火锅材料。江妍看了一下,屋子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和昨晚有明显区别。林肖看见她的眼神扫过,也笑着说:“屋子乱和老严一点关系都没有。”
食材买多了,餐桌上摆了一桌,厨房里还摆了一案台,就她们两个客人,明显被人当猪喂了,田馨这话说完,四个人都笑了。
虽是家里做火锅,但汤底调料菜式都能在超市买到,这口味也还真不差,四人热火朝天的吃了一阵,林肖便嚷着开麻将桌。餐厅不够地方,只得把餐桌往墙角靠过去,再支的麻将桌。这麻将打到晚上十点,输的都是林肖和严正南,江田心里都明白,是让着的,不然让初次搭台的女生输钱,这也太没风度了。
田馨上了趟厕所,回来后继续,突然之间就在桌底下扯了下江妍衣服。江妍侧头,只见田馨凑自己耳边说了句:“我来那个了!”
江妍摇头,意思是自己也没带卫生巾,田馨用眼神问怎么办?江妍轻声说了出来:“你下楼去买啊。”
田馨正想说没看到楼下有便利店,林肖想也没想就搭了句话:“要买什么,我去,正好烟抽没了。楼下没便利店,要走到15栋那里,你不太清楚。”
田馨脸涨得通红,江妍瞧着,笑了出来,一字一顿的说得甚是清晰:“卫生巾。”这丫头看上去大咧咧的,碰上自己喜欢的人也矫情得很。林肖“啊”了一声,没料到是这个,再一看田馨,那丫头脖子根都红了。
等林肖下楼去,田馨就踢了江妍一下,江妍手一哆嗦,麻将就掉在桌子上,她回过头,瞪了田馨一眼:“学着点儿。”该矜持的时候像个爷们,不该矜持的时候倒矜持。
严正南就坐江妍对面,看见她故作老练对着田馨的模样,也笑了起来。林肖说得没错,自己遇上个高级别的,这个江妍,聪明是真聪明。
等林肖回来的功夫,江妍又接到妈妈的电话,自打他们从s市回去后,这电话就多了不少,隔一天就有一个,无非也就是问:吃饭了吗?你在哪儿?工作忙不?照顾好身体之类的。江妍知他们是担心自己,以前动不动就冷着不说话也是自己不应该,当下就去了阳台接电话。
严正南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田馨说一下林肖的事,虽然是个远亲,但这个大冬天的,也只有她们一家人还有点热心,来他这里看看。
“小馨,林肖比我还大两个月份,家里是不错的,但出过事。去年离的婚,眼下他可没有找个人再安定下来过日子的想法。”
田馨刚想开口狡辩说我哪有那样的想法,话到嘴边想起他们都是些心思厉害的主,自己那点意头瞒得过谁,只得讷讷道:“我也才22岁,也没什么安定下来的想法。”
是个人都觉得他俩不合适,可这不合适说的太多,容易让人反感,严正南也只好就此打住。这两晚他都没说什么话,本来就不是个话多的人,父母没有消息,奶奶躺在病床上,尽管脸上说没事,但心里总是有负担的。
田馨见他和江妍几乎都没怎么聊,似乎还在彼此较着劲,又想起你们一个两个的只会说我和谁谁谁不合适,你俩就合适了?你不也一样,明知没什么戏码,还不一样买一堆的菜回来,眼巴巴的烫给她吃,大男人的屋子收拾得这么干净,给谁看啊。
“不管合不合适,若不豁出去追一遭的,难道还给自己留遗憾不成?”田馨看着他,语气特认真:“正南哥,我姐不是那种趋炎附势的女人,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之前说她没心,其实不对,她只不过是对自己特狠心,对别人都是好心的,真的,尤其耳根子软。”
这是她的心里话。在她的常识中,离婚的女人,尤其是婚姻遭背叛的女人,不是一副哀怨不已的苦瓜脸,就是一副好强的金刚芭比做派。可这个姐姐外面小三大着肚子,倒逼正宫,她居然坐得住,该吃吃,该上班上班,该逛街照样逛街,既没哭哭啼啼,也没怒气冲天,不是心肠硬是什么?可住得久了才发现,她只是对自己才这样。不说别的,对她这样一个半路认的姐妹,都能如此照顾有加,更何况是与她同床共枕、心心相印过的丈夫呢?
田馨还记得就这个月,自己在商场看中一条浅绿色的裙子,穿上去太他妈的合身了,就是贼贵,四舍五入后就是五位数了,买不起。江姐姐陪在一边,二话不说就出钱买了。当时那个感动啊,原来自己苦苦寻找的金主不是骑什么破马的王子,而是个姐姐。就连田妈也总是说,你运气好,刚来s市就能碰上个这么善心的姐姐,愿意收留你,你也要好好照顾别人。
真的,若不是看不下去她和自己死命较劲的模样,自己费什么心思非要把正南哥拉过来,那个前夫说什么也不是良配了啊。
田馨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倒让严正南感到意外,这还是自己刚认识时乍呼呼的小丫头片子吗?
“别这样看我,天天跟着你们这些精英混,我好歹也要学着点儿。”
今天中午林肖也说江妍心善,还让他装沉重、装着受了打击,来博取怜悯心,严正南笑笑并不当回事。可如今田馨再说,他看着阳台外浅浅微笑着,又文静又清秀的人,觉得这样未免不是个办法,自己追来追去的早已没了辄,这样起码可以天天看见她。
元旦前的这几天,江田二人都是在严正南家开的火,渐有四人行的趋势。江妍有时借着加班的由头,去得晚一些,田馨是下班就往那头冲的,拉都拉不住。时间紧迫,江妍也催着中介赶紧的把房产过户搞定,付完尾款后就打算在元旦假期搬过去,赶是赶了点,但在春节前也就只有这个时候还有点空。
到了29日、30日,江妍又要忙着年底报表,又要忙着房屋过户,就连之前在商场订的大件家私家电也都陆续送上门来,就算把田馨搭上,时间也压根不够。恰巧严肖二人休了这一个星期的假,在家里闲得无聊,江妍便把英联花园房子的钥匙放在严正南那里,拜托他们照看着。
2011年的最后一天是周六,不少人都已经划算着跨年怎么过,可做财务的哪有这么好的命。工作三年,三个跨年,除了中间那个,因为温太太的身份,财务部未敢留她加班外,其余的,不都是白天黑夜的忙。
到了晚上九点,先是田馨的电话,说大家都等着她跨年,她说没时间就给挂了,正巧手机没电,她也懒得去充电。不料到了晚上11点,严正南、林肖、田馨三人居然齐刷刷的出现在亚信的办公区里,手里还拿着烟花说,等着她一起去椰林那边放。
领导一见传说中的高干男友出现了,也微笑着说:“小江,事情都快做完了就去吧,剩下的邮件我来发就行。”
此刻的椰林已是人满为患,附近草坪上还有不少的烧烤摊,冒着滚滚浓烟,生意很是不错。冷空气刚走,s市即刻变得温暖舒适,即便是晚上的海风拂过来都觉得惬意不过。田馨已经点着了烟花,给江妍递了过来。江妍怔怔接过,看着在眼前不住燃烧跳跃的烟花,突然觉得那光亮刺得人头晕眼花,一时间无法适应。
严正南看见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心痛,抓过她的手问道:“怎么啦!”
“没事,看电脑太久了,眼睛有些不适应,还是你们玩吧。”
烟花就是短暂而让人眩晕的东西,一会就玩没了,四人又坐在一个烧烤摊那里吃起夜宵来。田馨这段日子颇为开心,能够日日和林肖呆在一处不说,就连昨日下午姐姐交给自己购买床上用品的任务,他居然都陪着去了。
看着她笑得灿烂,江妍突然也想明白了。不合适的又怎么啦,难道合适的就一定会幸福?如果爱情都是伤人的,那么何必那么在意结局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这天气太热了,坐在本子前就开始汗流浃背,原来码字也是件体力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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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冬日暖阳(5)
2012年1月1日,一大早醒来,江妍就准备搬家。她原本想叫搬家公司,结果发现和上几次一样,这间屋子里没有什么大件是属于自己的,都是些书籍、衣裳、被褥、零碎日用品,所以也就和严正南林肖打了招呼,让他二人前来帮忙就可。
上午九点,二位人高马大的男士便到了,进了门,往沙发上一坐,便问她们东西是否都收拾妥当了,悠闲得压根就不像来搬东西的。江妍检查完行李后,他们便直接叫楼下的保安上来给搬的东西,待搬完后,林肖直接每人给了一张红头钞票,而严正南在一旁看着他们放行李,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田馨没料到是这样的场景,见林肖分钱时还有些呆,江妍凑在她耳边说了句:“不然呢,你真以为他们会上来搬东西?告诉你吧,都是灯泡坏了都不会换的主。”
搬家本是一件费体力时间的事,却不料在严肖二人如此请人做事的方式下,收拾得异常迅速。这边保安刚撤下,那边四位钟点工就已经上位了。江妍田馨只需站在房门口提醒着,如何收拾、如何摆放、如何清捡就可。
在本省乔迁新居也是一件大事,这2012年头一顿的晚餐便在江妍的新家准备。趁着江妍田馨收拾的当口,严林已经驱车去了超市,买了无比丰盛的食材回来,这饭菜一多,下午就必须着手备着了。论做饭的手艺,林肖和田馨完全不在行,便再回景桐花园那边瞧瞧,看是否有遗落下来的东西,厨房里则是严正南主厨、江妍打下手。
田馨刚到景桐花园,江妍的电话就过来了,说要开火做菜时才发现,不是少了生粉、就是少了姜葱,便让他们顺便买些回来。这活自然林肖干,他怕小区里买不全调料,便开车出去,等买完后再回来接田馨。
田馨在小屋子里逛了两圈,也没找到可带回去的东西,干坐在沙发上又觉得屋子阴冷得很,便下楼去小商店里买了根雪糕,坐在楼下台阶处舔着,等着林肖。
西伯利亚的高压气团走了,s市又重回温暖湿润的海洋气候,这里的冬天明媚如春,太阳照的人倦倦的,眼前黄影重叠,让人忍不住的想打瞌睡。睡意朦胧间,看到一双皮鞋,锃亮的男士休闲皮鞋,她正想说:“林大哥,你就回来啦!”一抬头才发现不是林肖,仰着头看上去,这个人甚是高大,哦,是前夫。
“江妍在吗?”
“不在。”一听到这带着压迫感的声音,田馨才回从自己的冬梦中回过神来,站起身来。
看着这个眼神锐利的男人,田馨决定帮自己的正南哥一把:“这里的房子,房东要收回了,我们不住这里了。”
温煦华直视着她,等着她下面的话,田馨咽了下口水,又道:“这个时间也不好找房子,正好有朋友的房子够大,就给了我们一间房,姐姐说先住着,过完年再说。”
“朋友?”
田馨看着温煦华,只见他嘴角收得很紧,轻轻吐出这两个字,脸上已尽是阴霾之色。之前她曾在楼梯拐角听过他和江妍吵架,本就认为他就是个脾气暴躁的跋扈少爷,如今更是见到这样的神情,蓦地就有些害怕,但把这谎再给吃回来,只怕会死得更惨,心一横,居然还笑着说道:“怎么,姐姐没和你说?就是正南哥啊!”
田馨等着温煦华再逼问什么,不料他未发一语,转身走了。她长舒口气,这个人身上的气势太过逼人,真不是好打交道的。正南哥也好、林肖也好,因是在政府部门当差,除了那身被她称为“人模狗样”的检查官制服外,其余时间都是一身休闲装扮,气场亲和阳光。不像温煦华这样的商人,就算是一身的休闲装,也领是领,棱是棱,田馨一瘪嘴,怪不得姐姐喜欢,这烂人大概把一身的精英气质都抖在这衣服上吧。
吃完晚饭后,大家也都累了,严林二人也打道回府。这时,江妍才知道林肖居然也住在这个小区,其实说出来也就明白了,都是一般的年纪,一般的职位,都在检察院里,福利房没可能分到严正南,而漏了林肖的。林父的家产被查封得多,周林希闹离婚也夺走了不少,剩到林肖手上,清清白白的说不准就这套房子。
严正南也说起过,自打去年开始,这林肖便时不时跑来骚扰他,混吃混喝的,至于这次恐怕也只是借检察院领导的名头而已。
莫说是田馨喜欢他,就连江妍看着跑去阳台吸烟的这个男人的背影,都觉得怜悯。s市是大,他朋友是多,但他仍是个孤家寡人、孤魂野鬼,江妍可以想象,一个人呆在一处空房子里,心里慎得慌,也慎得恐怖。
林父在s市十余年,历来都是要害部门的实权人物,官运亨通最后爬到市长,他林肖可不是在众人的恭维吹捧中长大的。可2009年父亲出事,母亲也连累进去,不出一年,就连妻子也不惜对薄公堂要和他离婚。如果从来都不曾享有过众星捧月的滋味,那么也不会知道从云端跌落时的痛苦绝望。从这一点上来说,正南比林肖幸运,即便父亲出事,但两地相隔千里,这里的人事便无这般冷暖落差。
江妍心想,抛却他与田馨合不合适这点来看,这个男人确实是优秀的,表面上轻浮,但其实是个能把苦痛当做风月的有担当的男人。
临睡前,江田两人互道晚安,推开各自的房门去睡觉,田馨停住,回头说了一句:“姐姐,这是新年新家哟,我们也要有全新的人生,对不对?”
江妍哽住,沉默数秒,想起下午那个暴跳如雷的电话,回了句:“好的。”
元旦假期结束后,严正南也恢复上班了。他的区院离亚信近,所以一下了班就接江妍田馨,等林肖从市院那边赶回,自然又是一处开火吃饭。就连21栋楼下的保安也似乎认为她们是某某和某某的女友,对她们的进出视而不见了。江妍对这样的局面颇感无奈,若是平时,她定会想都不想的拒绝,可如今呢,一想起严正南时不时的沉默,又觉得自己不去太过绝情。如果真的在知道父母出事后还去了椰林等她,那么今日就算她不开口答应什么,就这样像朋友一般陪着他过这段难捱的日子,对他也许都是种心理慰藉。
一日晚上,照例开了麻将桌,田馨和林肖搭,江妍和严正南搭,输的都是田林。看着江妍笑眯眯的整理赢来的钱,田馨大拍桌子:“不公平,不公平。人长得比我好看,本来就比我有钱,为什么还要赢我的钱?”
林肖也添油加醋:“你们家江妍不简单啊,这么几天功夫,牌技一日千里。还上什么班,以后让她每天过海去趟赌场就行了,千儿八百的,赢回来还能贴补家用。”
他们说什么江妍都照单全收,然后乐呵呵的去点了外卖,说:“我请客。”
小区里是不允许生明火炒菜的,江妍便只能让外面餐厅给送进来,有一家口味甚好,就是要等些时间。趁这功夫,严正南把洗好的衣服晾后面阳台去,田馨和林肖还在麻将桌边聊着,江妍找了零钱放在鞋柜上打算一会儿直接给外卖生。
居然没到五分钟就有人按门铃,大家都惊讶:“这么快就来了?”
江妍走过去接对讲机,这才发现不是楼下的门铃声,就是门外的。她赶紧开了门,只见门口赫赫然站着4个人,为首那个一脸严肃的问道:“这是严正南的家吗?”
当时江妍心口“砰砰”的就跳起来,他们穿的是便服,可哪有深更半夜门口站4个彪形大汉来找人的,更何况这个时候来找严正南,能有什么好事。
林肖也走了过来,看着他们,脸色凝重,问道:“有什么事吗?”
对方显然知道这不是他们要找的人,直接道:“我们找严正南先生。”
“我在。”不知什么时候,严正南已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门后,看见江妍一脸的惊慌之色,伸手把她抓回了屋子中央。
对方拿出证件和函令,严正南看完默不作声的递了回去,对方接着道:“还请严先生配合我们调查。”
江妍从没经历过这样的局面,说真的公安检察系统来拿人,还没有这么恐怖,最怕的就是纪委、国安啊这类不常打交道的。田馨也一脸惨白,双手紧紧抓住江妍胳膊。
严正南仍是冷静的说“好的”,脸色也正常,但江妍发现他的嘴角抿得很紧,似乎也在控制情绪。看严正南打开鞋柜门换鞋,林肖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有什么事情,明天回检察院再说。这会走人了,单位里一堆的事情怎么办?要人也要和院里说一声吧。”
江妍听了猛点头,是啊,同样是抓人,但在检察院和家里被带走是完全不一样的。这黑灯瞎火悄无声息的被带走,该找谁要人都不知道。
为首的那个人道:“协助调查函已经发到了贵单位。严先生请吧。”
江妍眼看严正南迈出了房门,不知他这一走是否还会再见,差点哭出声来,捂住了嘴巴。严正南回头,对着她与田馨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没事的。”
房门一关上,田馨就着急着问林肖:“不是说没事了嘛?不都过了这么多天了,怎么这个时候来抓人?”
林肖冲到露台,没多久,就看得见严正南被簇着上了一台黑色的别克车,他赶紧穿上外套,拿起手机拨电话,等接听的时候说了句:“我先出去下。你们自己把东西收拾一下,有事再电话联系。”
江妍猛的想起什么,冲出去和正在等电梯的林肖说道:“能不能跟着那辆车,实在不行,记下车牌号也行。”林肖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氛围陡然变了,江妍与田馨面面相觑,二人相互望了几秒,随后只得把麻将收拾了起来,离开了严正南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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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冬日暖阳(6)
林肖驱车出了小区,在必经的第一个红路灯那里才遇上了带走严正南的那辆别克车,跟在后面才知道是军牌车。他颇为不耐的打了一下方向盘,江妍提醒得没错,黑灯瞎火来的这拨人果然来历不明。
他们有两辆车,林肖跟在后面没几分钟,车就分开走了。林肖常年也与案件侦查打交道,知道自己曝光了,索性紧跟着那辆黑色别克车不放,他可是亲眼看见严正南被塞进去的。没料到这别克车驶到市里一家五星级酒店门口,下来两个人,愣是没有严正南。林肖立刻调转车头,心里暗骂一声他妈的,自己检查系统的,平日里光明正大,怎么斗得过这群人。
给院里领导打电话,也压根不知这件事,不知他们那函令发到了哪里,林肖内心隐隐觉得不妙。可他如今别说有通天的权力,连横行s市的都没有,只得不停的打电话到处追问,终于在拨通了省院办公室一位同僚的电话,对方沉默了数秒才说:“林肖,这件事你别管。”
林肖苦笑,这位同僚尚是看在林父之前的情义上才提醒他的,也难怪,严正南归国后,一开始入的就是省院,后来才调入s市的,市院不知情,是因为函令在省院那里。或许也不是,大家知道,只是无人会告诉他们,落难的两只凤凰不如鸡。
接连几天,严正南杳无音讯,林肖也是不见人影。严奶奶找不到自己孙子,又开始打电话追来,田馨不知所措,江妍接过来电话就骗道:“院里又搞什么封闭式反贪培训,别说手机,让人下来见一面都不行。”
这谎编的,田馨就差在旁边竖拇指了,那边严奶奶听到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的声音,也笑呵呵问道:“你是,哪位啊?南南的朋友?”
“嗯。奶奶别担心,培训一结束,我就让他给你打电话。”江妍叹口气,也就是骗骗老人家,严正南要真出事了,这老人绝对会挂掉的。
可她们只是些升斗小民,即便担心牵挂严正南,也使不出一分的力气。那晚林肖跟丢了,她便知道,即便如温煦华之类在s市能横着走的,对此事也都无能为力。她问过田馨,可她对严家的事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说严伯伯确实是从部队上来的。他们那边的大环境,历来是黑吃黑,查出来的贪污受贿案不如江浙华南,但滥用军政特权、勾结黑恶势力确是国内一等一的。
那晚发生的一切太震惊,江田二人都吃不消,这几日在家为这件事都翻来覆去的想。她也就想明白了,严正南为何归国后不回老家,像林肖一样在父亲治下当个逍遥自在的二世祖,而是跑来了千里之外的s市。父亲做了些什么,他心里是清楚的,恐怕严父心里也是清楚的。在权力盘根错节的夹缝中要生存,出淤泥而不染是自毁前程,可同流合污终有一天也会自掘坟墓。严正南能够远离这一切是非,已是他能为这个儿子做的最好的选择。可如今,真能置身事外吗?
人在家里坐得久了,连筋骨都散掉了,二人穿好衣服打算下楼去趟超市。龙年的春节来得早,超市里年味十足,到处摆放着促销的年货。见田馨在年货区逛了两圈,江妍问道:“你机票订到了没?”
“订到了,咱们公司行政部还是有点用的嘛,这个点居然能给我订到七折票。”
“毕业后第一年回去,多带些这边的特产吧。”
“嗯。”田馨回头看了江妍一眼:“姐,那你了?”
“我在这边过就好。”
“那你不是一个人……”
“好歹有你的林大哥陪我。”江妍打趣道。
田馨见她正拿起两包利是糖来看,想都没想就说了出来:“姐,如果正南哥出来了,你就和我们一起回去过年吧。”
江妍转过头来,看着她,眼睛里都是笑意:“你们那边,会不会很冷。”
田馨正想说,再怎样,也不会比你一个人孤零零在这边过年冷。这是手机响了,是林肖打来的电话,说他就从g市回来。她自然喜不自禁,江妍看着,说道:“应该会有正南的消息,等会买点酒菜,他应该还没吃晚饭。”
田馨猛点头,一脸崇拜的看着江妍:“姐,你真的很厉害。”自从让林肖帮买卫生巾后,她便觉得他的态度已有所不同。可她还是小,不懂林肖这样的,手伸得很快,撩拨起来了,缩得也很快。
到晚上十点,才听到楼下门铃的声音,田馨跳起来去开的门,一见林肖就问:“林大哥,有什么消息没?”
“没有,只知道人还在省里,没有被带出去。”不是好消息,但也不是坏消息,江妍心想。
“先看着吧。我今日和李院去的,市里态度也很强硬。一个堂堂的检察长就算犯法了,也有正当程序走。这样被人深更半夜揪走,难道真没王法了?”
江妍心中舒口气,终于是个好消息。s市不管怎么讲,官员还是敢说敢做的多,有点真本事,换上个内地城市,谁有这么大的胆量敢去要人的。
田馨已经把酒菜都端上了桌,甜甜的唤道:“林大哥,还没吃饭吧。”
林肖一看,餐桌上摆了四个小碟子,都是他平日里爱吃的菜式,就连刚刚盛出来的烧鸭粥都还冒着白气,看着都让人胃口大开。他有些惊愕,就连平日里最擅长的玩笑话也未说出来,只拉开椅子坐下,说了句:“好的。”
田馨没有陪在身边,转身去阳台上收衣服。如今的上班族都不好混,白天十个时辰在公司,晚上吃喝拉撒完了才有功夫做家务。
林肖转头看了一眼田馨,再转回去,眼神越发的深邃。他曾经,很多时候,都比现在要风光得多,可那些无比风光的日子里,都从未有年轻的女子会专程为他做一顿夜宵。
周林希是个忙人,比他要忙得多,不是忙着采访就是忙着写稿、主持,后来有了名气,还经常飞来飞去参加各种财经论坛、国际峰会。相恋二年、结婚三年,无论林肖是喝得酩酊大醉,还是院里查案到通宵,回来后莫说夜宵,连一杯热茶都未曾有过。更别提那些来来去去的女子,个个都脚踩八厘米高跟鞋,不是职场胜女,就是夜场女王。眼巴巴等个不靠谱的男人,双手奉上夜宵,太过主妇做派,还不如找身好衣服穿上,斜卧在沙发上,曲线毕露来得迅速。这个田馨还是小,双眼清澈,尚未染上s市的浮华奢靡。
再瞧一眼坐在沙发上的江妍,正在叠田馨取下来的被套,低头垂眼,确是一副温婉多情的样子。这几日因为严正南的事情,他到处寻关系,碰到了自己的发小,不料一提正南的名字,那人居然径直起身走了。这时他才知道,江妍的名字之所以耳熟,不是在正南这里听说过。而是因为那江妍是温太太,当时大婚的请柬也发给他了,可他正忙着离婚大战,哪有闲情去。江妍极少跟着温煦华出来,所以他之前还从未见过。
虽然他已逐渐淡出二世祖的圈子,但温煦华同沈舒心的事一说他就明白,当下咂舌不已,对眼前这个女子也多了些怜悯。这样的女子,天大的伤心都能掩饰得从容,怪不得正南要追,阿煦放不下。
严正南被带走已经整整八天了,越靠近年边,江妍便越担心他能否回得来。看天气预报,他老家那边已经是零下二十度的冰冻天气,可s市这边仍是冬日暖阳。搬家过来时,她让人从花卉市场送来两盆杜鹃放在阳台,此时也开得红火。
田馨订了年二十七的机票,虽说还有好几天,江妍便让她去收拾东西,别到要走的时候又毛毛躁躁这里忘带,那里忘拿。田馨只坐在沙发上啃着她每日一个的苹果,嘟嚷道:“我现在哪有什么心情收拾,回去了,一家人保准追着我问正南哥的消息。”
江妍看着斗柜上盛开的水仙,前两日还是花期正好,如今都蔫蔫的带些颓败,便拿起剪刀把枯黄的花瓣叶子也剪落下来。江妈妈就有这样的习俗,到了年边,家里总要买上几盆水仙和腊梅,以前日子稍紧,江爸爸一个人的工资,上顾老下顾小的,她们姐俩的吃穿用度都要比同龄人要好,还时不时买这些没用的东西,就没少被奶奶骂过。
晚上没事,陪着田馨看无聊的综艺节目,她大概天生笑点就很高,没什么情趣,看着看着居然想打瞌睡。田馨正在一旁捧腹大笑时,只听见门铃响了,二人都是纳闷,林肖来这里,都会事先打个电话,如此的不请自来,会是哪位?
田馨去接的对讲机,粗鲁的“喂,喂”了两声后,居然大叫了起来:“正南哥,是你!”
田馨一脸的欣喜若狂,江妍也觉得吃惊,穿上拖鞋也在门前候着:“真的是他?你没听错?”
“我又没幻听!”
看着电梯指示灯停在了这一楼,一声长“嘀”后,门开了,出来的果然是严正南。田馨跳了过去,熊抱住严正南:“真的是你,姐还说我幻听呢!”
江妍长舒口气,进了屋后,田馨仍围着他左右看了两圈:“正南哥,你有受伤没,他们有没有刑讯逼供的。”
严正南笑了两声:“进的又不是公安局,哪有什么刑讯逼供。”江妍给他泡了茶,见他脸色平静,心想,恐怕是比上刑更厉害的心理打击吧。
三人都在沙发上坐定,江妍这才问道:“你怎么也没打个电话,林肖知道吗?”
严正南掏出手机放在茶几上:“早就没电了,谁的电话号码都记不住。”
这边田馨早就已经拨通了林肖的电话:“林大哥,快过来,正南哥回来了,正在我姐家里。”
江妍又提醒着给严奶奶挂了个电话,严正南脸上的黯淡之色又重了一分,只轻声的和奶奶说,今年恐怕无法回家过年了,等奶奶身体好一点,接她来s市。
不到十分钟,林肖就上楼来,一进屋子把鞋子脱下扔在一边,走到严正南跟前打了他一拳,一脸的喜不自禁:“行啊,兄弟,进去了还出得来。”
他林肖知道,被带走的这几天,就是场严酷的心理博弈战,最怕的就是扛不住。又不是十来二十岁的年纪,可以天真的说父母的事情自己从未参与毫不知情,可他严正南真要承认些什么,如今绝不可能放出来。
严正南苦笑两声:“多谢了,林肖。”停顿一下,“我爸妈怕是再也出不来了。”
林肖怎会听不出话里的意思,同自己的父亲一样,又一只替罪羔羊。一旦有贪官污吏曝了光,那些经年往事一件件都会被揪出来,媒体民众都会惊呼这些当官的太过残暴黑心,却不知一个人而已,哪能做那么多坏事。
这话江妍也听到了,心想怪不得他出来了都不怎么高兴。他二人即刻去阳台点了烟,她便让田馨搬了两条椅子过去,又去厨房拿了两碟小菜送去。一看,田馨已经蹲在一旁听上了,就把她给拉进屋子。田馨不明白:“姐,你不想知道?”
“他们没让你听的话,你就少听。”
二个男人在阳台吸着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严正南能够回来,就表示那日带走他的不太可能是组织上的命令,没有真凭实据,不会无端抓人又无端放人。当时江妍的话提醒了他,今日再听严正南的口气,果然是大佬们担心继续追究下去会把自己也挖出来,想要出事者坦白从宽,承担一切罪名。带走严正南,无疑击垮严父心中最后一道防线。
林肖回头望了客厅一眼,说道:“她真是聪明。什么都没说给她听,也能猜出来。那天晚上,还是她提醒我去跟那辆车子的。还有,你奶奶那儿,都快瞒不住了,她一个电话就解决了。”是啊,有些人天生的性子沉稳,一点也不像20来岁的小女生。
林肖笑笑,将烟头熄灭:“不是我说你,我能想到的,你也能想到。虽说她没做得出格,但保不齐是拿着你,去逼阿煦,到时候你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严正南转身看着他,一回头就想得明白,以他林公子的身份,s市横行十数年,和温煦华必然交往不错,所以迟早都会知道江妍温太太的身份。
严正南低头笑道:“若不是有这层心机,以她如此泾渭分明的性格,她家阳台哪还有我站的地方?我也不怕打了场竹篮空水,那位沈小姐平平安安生下孩子,便是我的杀手锏。时间?我比他多,我也等得起。”
就算是爱情,在这些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眼里,算计、较量、权衡,也一样都不会少。
“我能说什么,一个是我发小,一个是我哥们,好自为之吧。”
严正南抽着烟,抬头望着星空。这几日s市天气甚好,白日里阳光明媚,晚间星空朗朗,无云朵遮挡,这半月便如白玉一般镶嵌在天边。
大概是这几日的软禁生涯,让他一出那座隐匿在山林间的部队山庄,便觉得空气中都跳跃着自由舒适的因子。手机没电,他联系不到任何一个人,司机送他到了小区,朗朗月空、清风素逸,他居然转了个弯,直奔7栋而来。只不过一个人的自由要以双亲的牢笼甚至死亡做代价,心里总有些伤感。可他知道,许多事情在这个国度只能如此,正如林肖拥着他说的:“兄弟,这已经是最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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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冬日暖阳(7)
他们在阳台聊了半个小时,林肖先抽完烟,进屋来换鞋子,招呼江田:“快动身,下楼吃点烧烤去。老严回来了,说什么也要庆祝一下。”
小区附近压根没有正规的烧烤店,林肖却非要去吃,说路边摊也行。明明是严正南回来了,他好像比主角都兴奋些。没料到了年边,连平日里经常看见的烟雾满天的烧烤摊都少了许多,人家也要回家去过年。林肖不死心,绕远了一点,终于在一处天桥边上发现了一处摊位。
天气好,路边的草坪在大冬天里都长得青绿,四人一屁股坐下,七七八八点了许多烧烤来吃,又叫了啤酒,连江妍也喝上了一点。田馨喝得兴起,这好奇心就来了,把江妍和她说的都给抖了出来:“正南哥,咱们那边有那么黑吗?这手都能伸两千里。肯定不是我们那儿的,的是帝都的,不然谁有这么大能耐?”
那烧烤摊主只有他们一桌客人,见他们出手大方,听不太明白也要凑过来聊了几句:“现在的社会,都是官官相卫的。别说官大官小的,就连这路边上的协管员,我们都要交费用给他们的。”
田馨还特有意思的问了一句:“交了怎样?不交怎样?”
“交了,就是文明执法,走掉就行,过半个钟再回来。不交,那就是暴力执法,直接掀炉子!我以前都不交的,这炉子又值不了几个钱,爱掀就掀。可后来想通了,我这老换地方的,老主顾找不到,损失就大了,还不如交得好。”这话听得江妍都笑了起来,这年头谁都懂经济学。
这些天下来,严正南今日才彻底的放松,喝了不少,更何况酒不醉人人自醉,也笑着说:“老板,有前途,以后开了分店记得通知我们啊。”
“你们才是老板,我这样的,能把我儿子念大学的钱供出来就不错了。”
“沙县小吃都要上市,老板你就开个分店,有什么不可以的?”
今日畅饮,又加上类似沙县小吃这样的话题都不少,针砭时弊,各抒己见。别看严林俩做检察官的,平日里也是耀武扬威,但上面不也一样,层层有人压。正聊得兴起,严正南蓦地停了声,江妍和田馨坐在对面,愣愣看着他,只见他轻声说道:“不要说得太过了,小心国安把你带走。”
这话刚落,林肖就笑岔气了,猛拍他肩膀:“老严,不是在里面呆久了,精神不正常了。”
严正南不说话,偷笑着拿起酒来喝,江妍先回过神来,知道他是说冷笑话,可田馨还是问:“正南哥,真的有国安会在附近吗?是不是类似cia那种存在啊。”
自从苹果问世,以及那只只能依靠自身去撞墙的小鸟也火了之后,国内软件行业终于发现移动设备终端下载的商机,纷纷跳下水去,一时间就把这片蓝海给跳成了红海。亚信算是幸运的,跳下去早一些,没被砸死,相反出了几个软件,高居智能手机软件分类下载排行榜的前五位。虽说不是赚得盆满钵满,但在互联网新兴企业整体亏损的局势上,尚能挣到九位数,已算是业内翘楚,惹得不少知名风投频抛橄榄枝。
有如此良好的业绩和发展前景,亚信薪酬委员会宣布2011年的年终奖全体上浮10%,不少员工清晨打开邮箱,一看到这封邮件,恨不得去老总办公室门前叩首跪拜。人逢喜事自然就high,2011年的年终晚会在小年夜举行,大家也用力十足,力图给老板们呈现出一场风格迥异的it人晚会。
人事部发了通知,鉴于公司只有300多号人,怕宴会厅里坐不满,气场不够,因此建议各位有家属的必须带家属,没家属的可以带准家属。为鼓励大家带家属,人事部事先就放了风声,晚会上有为情侣准备的终极无敌大奖。产品开发部的男光棍太多,就这一两天的功夫,借也借不来女友,一听此消息,一片鬼哭狼嚎。
田馨也叹气,大家都在猜测那个终极无敌大奖应该是带薪出国旅游,可惜了,没自己去抽大奖的份。他们部门的家属人选都已经定下了,需要交给人事部去做晚会名单,碰巧江妍在和人事部一位同事谈年终奖发放的问题,看见她过来递单子,问了一句:“你带家属了没?”
“哪来的家属。”
江妍拿过单子一瞧,那个罗敏晖的旁边果然写着女友余书兰,便指给她看了。田馨吧唧了一下嘴巴:“那又能怎样?”
江妍把她拉在一旁说道:“木头脑袋,去找林肖啊。”
“怎么好找,林大哥肯定会以为我是故意的。”
“他知道你是故意的又怎样?林肖一来,堂堂的副检查长,比起那个罗敏晖高出不少段数。怎么,不想当着全公司人的面把身上这层泥渣给刷下来,再泼他一脸?”
田馨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他妈的那罗敏晖,她一个女孩子上当受骗,一句话都没说,他倒在公司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自己倒贴的。
“和林大哥,直接说?”
“嗯,直接说。人家做检查官的,自己拈花惹草不算,对待别人还是比较有正义感的。”
小年夜当晚,林肖果然赴约,一身型男打扮,谋杀人事部企业文化专员不少菲林。走进宴会厅后,田馨故意带着林肖往3、4号桌走去,产品开发部的大小头头都在那里。这一路已有不少人打招呼:“田馨,是你男朋友啊?”
就连1号桌就位的高烜也看见了他俩,走了过来和林肖打了声招呼,心想,跟着江姐姐混,这段位就是不一般。
江妍却没出席,严正南有约,她不得不爽下公司这档晚会,本来这晚会和财务部也没什么关系,都是产品部、技术部、客户部撺掇人事部给闹腾出来的。今日是严正南33岁的生日,江妍本不知,但田馨一句话提醒了:“正南哥,我们那儿的人不都过农历生?你这个是农历,还是公历?”
严正南模凌两可:“不管是公历,还是农历,总是生日嘛。”
江妍知道,估计他是怕生日期间,自己过年回家,临时给改的。严正南早就定好了餐厅,这小年夜来吃饭的人都多,包厢半个月前就被定走了。这间中式餐厅只得在大的宴厅里搁上一块块的屏风,为有需求的客人制造稍有隔绝的一点私人空间。
严正南点菜,江妍看着他边翻便问一旁的服务员,突然觉得很熟悉,这样点菜的方式和温煦华林肖不太一样,但和自己很像。像温煦华,要么不点菜,直接把餐牌给服务员,说道:“招牌菜,剩下的菜你们配。”;要么坐下了,只管点他或自己喜欢的,多少、分量他一点都不关心。
可自己点菜,一定会事先就想清楚,凉菜、热菜、荤素、汤饭、甜品,一定要搭配妥当,宾主满意。见严正南点完,微微对着自己笑,江妍心想,他和自己还真是像。
宴厅大概有十来米长,江妍所在的这个小隔间处在走廊边上,不时有人经过,稍拉一下屏风,再往里头瞄一眼,看是不是自己的那张桌。私密性不够好,但好在这件老式酒楼的味道还算不错。
菜上齐了,二人正吃着,又有人拉了一下屏风,江妍看见一张年轻男人的脸庞,没在意,又低下头去。那个男人却没有打扰别人,赶紧说抱歉走掉的自知之明,还看了江严二人一眼,嘴里“哟”了一声,才大咧咧的走掉。
那个男人走到自己的桌前,有人已经招呼了:“凯少,饭吃完了,唱歌去?”
“唱什么歌啊。”唐凯拉开椅子坐下,“思阳,知道我刚才看到什么人了?”
“有话就说。”
“咱大嫂。”
“哪个大嫂?”
唐凯踢了宋思阳一脚:“你有几个大嫂?我有几个大嫂?江妍!”
“哦?在哪儿,好久不见,我去打声招呼。”
“打什么招呼?人家同小白脸在一起,你这个小叔撞见了,多不好意思啊。”
唐凯这话一出,饭桌上喝得酒饱饭足的人都来兴致了:“温少不是离婚了吗?”
“离什么婚,人家舍不得。”大概喝了不少,唐凯居然站到了椅子上,这屏风本就只有一人高,他人高马大的这一站上去,江严那间小隔间的情形就尽落他眼底。他用手做成望远镜放在眼前,边看就边讲:“这女人有什么了不起,又不是绝世美人,又不是对他一往情深,值得阿煦这样子没日没夜的为她拼命?”
他这么一说,同桌的人也有站椅子上,去望了两眼的。这时屏风外的服务生已经一个劲的在叫:“先生,先生,请你们下来好吗?”
唐凯想发作,一想起老爹亲自交代的,这段日子要收敛点,也就算了。跳下椅子,坐在一旁说道:“如果是我,我就娶沈舒心。”
宋思阳接过别人递过来的烟,问道:“说来听听。”
“她不是怀孕了吗?正好,一结婚,孩子有了,公司的资金困境也解决了,何乐不为?他同舒心,也算得上是强强联合,有沈家的帮衬,他在汇安就站得更稳,也就更没他家二房什么事。再讲,沈益山的那个孩子才七岁吧,他终究得指望自己的女儿女婿,拉拢他,阿煦并购掉世方也不算什么难事。到时候就算刘安琪有能耐,又有什么用。”
唐凯说完,停顿一下,脸上显出一丝戾色:“都同江妍闹到这种地步了,就算阿煦有通天的本事,把人给追回来,可难不成这后三十年就尽看她脸色过日子?自找罪受!莫说他和舒心曾经那么好过,就算现在讨厌至极,可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充其量就是个名头。阿煦以后该玩就玩,该养就养,一年半载不回家,她也休想管上半分。”
宋思阳吐了一口烟圈,连不学无术的唐二少爷都能想明白的,温煦华怎会想不到。同桌的公子哥也都默不作声,温煦华算他们之间的大哥了,一条康庄大道不走,被人往羊肠小道上逼着不说,可辛辛苦苦为着的这个女人看上去还这般无情。
唐凯被这压抑的气氛一激,拍了下桌子:“妈的,阿煦如今成这样,居然还有人泡他老婆,我们还坐在这里干什么,收拾他去。”
有人开话了:“那个人我认识,是区里的副检察长。”
宋思阳也怕唐凯在这里又闹场子,也说道:“你是嫌你老爸现在是非不多,还是这么多部门调查,多一个检察院的也不算多。”
唐凯只得坐下,没过半分钟,又扬着眉说道:“我收拾不了他,但给他点膈应还是可以的,没看见就算了,看见了我就不能不管。”
他立马打了个电话,宋思阳也不再阻止,过了十来分钟,有电话拨进来告诉他事成了。他又站起身来看,只见一个服务员进了江严隔间,严正南面露不悦,然后又说了些什么,便一个人先走了,只留下江妍。
唐凯下来,狂笑,对着电话说:“这又不是在路上,停车场撞车又不算什么交通事故。几多严重啊,一辆破丰田,你不需担心,无论多少钱,我都双倍付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温渣出场。之前大家骂死他了,我还以为没人爱。其实,我是很喜欢老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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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负重而行(1)
唐凯这一伙人驱车离开酒楼时,江妍也正巧在路边拦出租车。不知怎的,正南的车好好的停在地下车库,都被人撞了个稀巴烂,他赶着下去处理,自己便先回去了。车还没拦到,便见四五辆样式花俏的跑车“嗡嗡”的从那一边车库驶出来,江妍赶紧的往里头走了两步。
一瞧便知,这就是所谓为富不仁的二代们又要上环海大道飙车了。温煦华曾经和她说过,凌晨一点以后才是最好的飙车时段。那个时候,车速最高能到每小时三百公里,简直就和高铁一样,全程12公里的环海路,3分钟就能跑完。她还傻乎乎的问,不怕超速被照吗?
当时温煦华边开车边笑:“开那么快,哪个电子眼能拍到?”再说了,他们谁又在乎被拍呢?当时她听得心有余悸,心想幸好温煦华年纪大了,不再像那些20来岁的愣头青,飙车这种事金盆洗手多年了。
宋思阳坐在一辆车的后座,也看见了江妍,本想载她一程,但今日这样的场合不适宜。刚才有人提议唱歌,做东的唐二自然不感兴趣,非要上环海路飚上一段,大家一窝蜂的说去。他一听就头疼,这么大把年纪了还玩酒后赛车,幼不幼稚,便说把他放到路口就行,今儿个晚上还是陪妈妈在家看小年夜晚会吧。
一打电话,宋妈不在家,儿子不愿意陪自己过小年夜,她下午就到了哥哥的山庄里。宋思阳只好在环海路口下了车,转乘出租去了大舅的山庄。温煦华不在,陈旭东也不在,这山庄本来就人丁稀少,此刻更是冷清,一点过年的意思都没有。他一进偏厅,只见自己妈妈和细姨边看着电视边聊着天。
“大舅呢?”
“先去休息了。”细姨答道,又招呼工人给他上了茶。
宋思阳坐在自己母亲这头,把腿翘在茶几上,听着她们聊家常,听着听着就睡着了,到睁开眼睛来,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伸了个懒腰,问道:“阿煦呢,还没回来?”
“回来一会了,见你在睡觉,没叫醒你,直接上楼去了。”细姨说道。
宋妈这才转过身来,语气沉重:“思阳,你还是劝劝阿煦吧。这样子下去,不是个办法。”
“要劝早劝了,有什么用?”
宋妈又道:“那边同我讲的,前两日做产检,已经有6磅重了,是个好健康的男孩。”
宋思阳叹口气,起身上了楼,也当做没听见妈妈轻声说的话:“都是些不省心的,我要是早知道他这样念念不忘的,当初也就不会拦着那个小狐狸精了。”
他刚上楼,西边这间卧房里的陈启泰便唤了他过去:“思阳,来了,我正有事情同你讲。”
宋思阳知道是什么事,苦笑道:“舅舅,不要让我再做什么说客了,还嫌我挨凑不够啊?”
陈启泰叹气,摘下眼镜道:“阿煦现在,是方寸大乱!汇安既然捱过了这大半年,又怎会撑不过去这个年,他为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把旭日低价给卖了?”
思阳接过舅舅递过来的烟:“算了,舅舅,阿煦有他的打算,你既然愿意支持他,他做什么就是什么吧。”
陈启泰听闻,一个劲的用手拍着额头,沉思了半晌,挥手让他出去了。
其实因为此事,这个月初,他们兄弟俩就已经意见不合吵开了。虽说旭日没有他宋思阳一丁点的股份,但华南地区最好的地产广告公司才作价5个亿卖出,亏了一倍都不止。5个亿,对于汇安能撑多久,2个月还是3个月?可这又能起多大的作用?
这大半年来,他对温煦华的不满越积越多。他还算好的,就算是不满,好歹是兄弟,不会翻脸苛责。可大大小小的股东,乃至家族里的人,个个都对他颇有意见,汇安系的股票跌跌停停,手中的财富都缩水不少,虽说行情如此,但大家都把责任推倒了温煦华身上,认为只要他肯答应沈家的条件,汇安不至于难过到无米下炊、步步艰险的地步。那次吵得凶了,他也就把叔伯那些难听的话都带来了,也不知二人间谁先动得手,多年没动筋骨,打了一架也算解气。
思阳推开书房的门,果然,温煦华就在书桌后坐着,见有人进来,转过椅子,说了句:“醒了?”
宋思阳笑笑,手抚上右脸颊,那里挨了一拳,还隐隐作疼:“你也不说,我道你这般火急火燎的卖旭日,是什么原因,原来是后院起火了。”
温煦华抬眼看着他,思阳坐在对面,接着道:“今日在酒楼碰上的,江妍和一个检察院的在吃饭。不过说回来,还真不冤你当年对阿凯那么好,他直接让人把那男的车给撞成一堆废铁。”
温煦华的嘴边这才勾起一丝笑:“这小子。”然后伸手把桌上的一份报纸递过来,宋思阳一看,是官报,订归订,平日里谁看啊。
一打开版面,只见硕大的黑字:“xx省副省长严卿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这事儿这两日闹得挺大,不过跟汇安没什么关系吧。
“这个严卿正是你看到的那个检察官的老爹。”
怪不得,当时在酒桌上,宋思阳就想,以自己大哥的脾气,有人敢动自己老婆,还不找人废他?原来是人家来头更大,想奈何也没办法。
宋思阳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跟班做的久了,一身的贱骨头,明明前两日还被人凑了一顿,居然此刻还舔着脸聊上了天:“你这段日子,有没有时间去见见江妍?”其实他心底是想说,你别成日里忙着公司这摊事,江妍真被人拐跑了。
“我心里有数,她买了个二手房,搬家了。”
宋思阳心里一横,话也就说出来了。怕什么,大不了再打一架,这次可不怕,楼下坐着他那超吨位的妈妈,平日里和街坊吵架斗嘴,都是一把好手:“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眼下做的这一切,江妍都看不到。在她最需要的时候,是另一个男人在陪着她。”
这话正戳温煦华心窝,眼珠一瞪,红血丝都出来了:“那你要我怎样,抛下这一切?如今的情势,别人不明白,你还糊涂?我若不在公司杵着,立马就会有人给我撂挑子,玩怠工。我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若没有这半副身家,又拿什么去留住江妍。她是怎样的人,我也好清楚,即便她今晚要临盆生子,只要我手边有一个可以挣得5亿的机会,她都会自己爬去手术室,让我去把那5亿给她挣回来。再说,她的心一直都好端端的捧在自己手上,没那么容易给别人。”
他说得太快,陡然就停了,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一转头看见桌子上的那份报纸,顺手抄起就给扔在了地上:“什么德行,自己老爸出事了,只会扮阿猫阿狗的装可怜,惹人同情。”
宋思阳还逆着毛摸了他一把:“你现在日子不也难过?应该隔三差五的打个电话,约人出来见个面,不倒点苦水,惹人心疼,人家真以为你优哉游哉的过着日子,快忘了她这个快要下堂的妻子了。”他也知道,温煦华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实用主义,在他眼里,如今的形势,有工夫同江妍去饮一杯茶,还不如逼着他多卖两套房。
温煦华白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笑着问道:“那车子真撞成一堆废铁了?”
“没下去看,不过前后夹击,撞了七八次,应该得报废了吧。”
温煦华终于笑了起来:“阿凯山庄好像被他老爸收回去了,他若闲得很,叫他没事找找那个姓严的茬,这事他在行。”
时间不早了,宋思阳下楼打算和宋妈回去。宋妈原以为今晚是住在哥哥这边了,没料到深更半夜的,儿子突然说要走,当下就说:“你能不能开车啊,不行的话,我打个电话给老徐,让他来接我们。”
“妈,你一天到晚坐着不动也不是个事,跟我走下去行了,我保证,走到山下,你一定能瘦两斤。”
“死孩子,那不走死你老妈。”
“哪会,你看,这么好的夜晚,我不陪任何人,专陪你啊。”
虽然儿子油嘴滑舌,但做老妈的都喜欢,当下勾着宋思阳手臂,缓缓的出了山庄。月色朗清,山间微风,宋妈看了一眼背后的那栋苍绿树木间的二层小楼,道:“这个江妍究竟哪里好,外地来的,要家世没家世,怀上个孩子还能不小心流掉,不爱在亲戚间走动,还老端着一副大少奶奶的姿态,……”
宋思阳回头看着自己妈妈,见她耳边那颗硕大的红色珠子,道:“好成色,自己舍不得买吧。有人乐意送,你就乐意接了?”
宋妈也摸了摸耳坠,一脸笑意:“有什么不可以接的,反正都要做我侄媳妇,讨好我一点也是应该的。”
宋思阳双手插兜,往后努了努嘴,笑道:“那你今日来,有什么收获没?”
宋妈叹了口气:“这样的媳妇,在我们这种家庭里,还不是和没根的野草一样,一抹就能抹掉的,常人说的离婚要伤筋动骨,可她?顶多让我们阿煦破点皮,有什么不能离的。即便一日夫妻百日恩,阿煦想不明白,但做长辈的怎能跟着犯浑?即便舒心没说将自家的流动资金调来汇安,就冲着她有身孕这一点,那是陈家的后,我大哥大嫂就应该立马休了江妍,把她给接过来。”
“所以我就想不明白,就说我大嫂,当年江妍娶进门时还横竖看不顺眼,可如今我打了好几次电话问舒心的事,她都不做声。还有,你说这个细凤,我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今日我当着她面说的吧,那边的胎儿是个男孩,6磅重,好健康,她当没听见似的,舒心想约她好几次了,愣是不出来,她不是个历来有心机,会吹枕边风的?这个时候还说什么阿煦的事情她不好管的。”
宋思阳听着也叹气:“所以,妈啊,你也要长点眼力界,这件事不要再瞎掺合了。”
“瞎掺和,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瞎掺和?再说,这难道就只是他们一家子的事?不是!你看看我手上的那些股份啊,这大半年来,涨得时候没看见它跟着涨,跌得时候准保是它跌得最惨。汇安就算是我哥哥一手创立的,难道我们就没出钱出力吗?难道我还眼睁睁看着阿煦做败家子,把这个家一点一点的败掉。”
“妈,你要讲点情理。”
“情理?这年头谁讲情理啊,利字当头,眼里看到的利益才是真的,情理有用吗?好啊,江妍可以回来,只要她能把汇安的股价给我抬上去,蹬鼻子朝天的都没关系,当日我劝她走的,今日我八抬大轿再把她给请回来。”宋妈情绪激动,眼眶都红了:“就因为这个女人,阿煦一直都不跟我讲话,他小时候我没带过他吗?如果我不是姑姑,他还想把我吃了?你看他今晚11点才落屋,明日一早又要飞云南去处理安源的官司,你也一样日日加班出差,你们这样没日没夜的熬着,以为我不心疼吗?”
宋思阳只能圈住自己妈妈,用手拍着她的熊背:“好啦,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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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负重而行(2)
宋思阳走了后,温煦华仍坐在桌前并未离开,细姨叩了几下门,进来说道:“阿煦,时间不早了,先去睡吧,行李我都已经替你收拾了。这都到年下了,要在云南要呆几天?”
“就二三天,之后去趟上海,再回s市。”
“有这么急吗?年后处理不可以啊。”
“嗯,先处理完才行,过年还有另外的事情。”温煦华关掉电脑,随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出来,到了门口,又停下来说道:“给阿东打个电话吧,让他年三十回来吃年夜饭。”
这大半年来温煦华都住在山庄,生活方面自然都是细姨在打点,让阿东回来吃顿团年饭也是应该的。更何况,家族会议上,叔伯姑婶一气申讨他时,压根都没想到的,她会站在自己这边。无论如何,冲着这份情,未来陈家有如何的变数,都有他母子的立足之地。
细姨抬起头,有些迟疑还是说了出来:“我就是怕阿东回来,你爸爸他又生气。”
“是我讲的,你打电话让他回来就得,哪有做父亲的老生儿子的气。”
细姨低眉说好的,这才熄了书房的灯回自己房间,陈启泰已经先睡下了。人一辈子操劳得多,又不注意身体,所以就容易苍老,今年8月他已经做了第二次心脏手术。罗医生说的,搭了第二次桥,再昏倒病发的,就没那么容易救得活,凡事他得少打理、少操心,眼下这陈家,万事都由长子温煦华做主。
这陈家的山庄,午夜寂静,如同以往无数个日子一般,只有细姨这般剔透的人,才嗅得到空气中微微不同的味道。沈舒心已经好多次托人来请她饮茶看剧,她都以自己没名没分的由头推掉了。自然有人不解,这未来的大少奶奶家大业大肚子大,不给你这个姨娘脸色看,还这般看得起你,你倒作起来了。她脸上挂笑,心中却想这大少奶奶的位置,她未必坐得稳,肚子里有货怎么啦,栓不住男人的心什么也白搭。更重要的,阿东如今这个状况,她这个做娘的,要替他找个活路。
早些年,温煦华同沈舒心好的时候,她也打过交道的,甚至一些场合和沈舒心的母亲苏珊也碰过几次面,老实说,她不喜欢她们娘俩那种高傲自负的做派,当然她们也丝毫看不起她。温煦华和沈舒心,本就都是些心硬手黑的商场二代,见惯了利益驱使、亲情离散,一旦结了婚,强强联合之下,汇安哪还会有阿东的份。可江妍,就有一些不一样。
她做陈启泰的女人近二十个年头,s市商圈人尽皆知。不管什么场合,不管大家是否躬着腰唤她“李女士”,她都几乎一眼就能瞧得出那些人眼中掩盖着的轻视、不屑甚至嬉笑。可这个江妍,初次见面时眼神除了有些错愕,并无太多厌恶的成分,甚至于担心那错愕的表情会带给自己伤害,还朝自己暖暖的笑了一下。
是啊,如果是江妍的话,温煦华独占公司的赢面就没那么大;如果是江妍的话,对阿东也应该不会太坏。
到了冬日,这天亮得就晚,6点时,天空仍黑蒙蒙的,小金已经将车开到了山庄,来接温煦华去机场,赶早班飞机去昆明。细姨起的更早,已经在厨房烤好了面包。温煦华下楼看到时还有些错愕,看了一下腕表:“没时间吃早餐了。”
细姨赶紧的用厨房纸裹了两片面包,中间夹了一个荷包蛋,给他包好后,连着一盒牛奶递到他手里,那盒牛奶居然还是温温的。
“那就车上吃吧,你爸爸就是年轻时太不注意身体,如今才这样。再说,江妍要知道你回山庄我都没照顾好你,对我也会有想法的。”
温煦华承认,如果各式各样的女人也是个武林的话,那么细姨无疑就是那种杀人于无形的高手。
安源化工的水污染事件,赔偿金原本商定在3.4亿,这已是关希敏等人积极谈判得来的结果,同政府相关部门都签了协议。除对当地居民进行人身财产赔偿外,主要用于河流湖泊、植被、土壤等环境恢复。不料一些农户认为这赔偿同他们无多大关联,他们因为废水而大量死亡的鱼苗、谷物、经济作物和其他财产损失也必须得到直接赔偿,在一位律师的牵头下,已经有271家农户集体向当地法院提出诉讼,要求经济赔偿。
中国的法庭历来喜欢走和解路线,本来要到明年才开庭审理,可农户们意见颇大,法院便提议让安源先出一部分钱,让农户们好好的过年再说,当今社会和谐最重要,过年尤其要和谐。这事本来关希敏出场就能搞得定,谁料会议开到一半,一位农户问道:“这位老板,你在安源坐哪个位子的?”
关希敏赶紧的递过名片,人家一看:“常务副总经理?”嘴里还小声嘀咕:“我们县里头常务副县长也不少的,没什么用,都是拿钱不干活的,你不是在诳我们吧。”
他这一说,农户们都觉得这是个大问题,同这些大老板要钱,哪有这么轻松的,全都议论纷纷起来:“我死了20万的鱼苗,20万啊,如今就给我赔2000块钱,还要我签劳什子协议,你们这些老板,喜欢搞这些我们看不懂的。弄不好到最后,别你不欠我钱,我还倒给你钱的。”
关希敏急着解释,总不能你说你损失了20万,我就给你20万啊,所有的经济损失必须实地勘察、核定数额而且优先在总额补偿中支付,只有在总额不够的情况下,汇安才会再掏钱。近300户农户,得一个一个来啊,如今只是我们响应法院的号召,先出一部分钱给你们来过年的。
可他的解释没什么用,大家一个劲的说:“是啊,是啊,一个常务副总没得什么用,你们厂里哪个最大,就要哪个来。”
安源那些头头都还在看守所里拘着呢,关希敏只得上报,温煦华听了心里那个抓狂啊,当下对着手机就嚷:“不就是一张名片,一个头衔,我给你啊,马上去印,安源总经理,汇安总裁,汇安董事长,汇金、汇丰的都成,想印什么就印什么。”
“晚了,老板,人家较真了。”
温煦华无奈,只得亲自来趟云南,农民伯伯不能小瞧,处理不好,一不小心也容易变成一个群体性事件。
他的行程紧迫,可安源当地的政府官员和农户不管,办事效率极其低下,他早上九点半到了昆明,再坐车到安源当地,才11点出头,可机关已经下班了。他只得坐在那里等,等到下午3点钟人才来,先开了个两个小时会,传达一下政府体恤农民,急农民所急的精神,然后说次日开始发放补偿金,才200多户而已,居然用了他整整两天的时间。
晚上自然应酬。说实在,安源如今就是根鸡肋,卖不出去留着尽是蚀本,环境赔偿一旦了事,安源必须立马复工,不然日复一日的损失就更大。何时复工,复工多少,这些都掌握在当地政府官员的手上,这也是关希敏这几个月来的应酬目标之一。今晚他本不想去,关希敏顶着那双红血丝的眼睛道:“哥啊,我们都跟着你拼了,不带这么没感情的。再说,这些人谁不知道你来了,你若不去,还不让人觉得你端姿态,就算是强龙也压不了地头蛇,兄弟我还在这地界混着呢。”
温煦华无奈,与关希敏喝得东倒西歪的回去,他还好,关希敏几乎是爬上车的。坐上车后,关希敏搭着他肩膀,嚷道:“哥,等熬过这阵,有钱了,一定先要给我几个亿。妈的,成日里眼睛长在顶上,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他们跟不跟在屁股后面,招不招我商!”
温煦华狠狠拍了拍他的背,道:“先回去吧,过年了,多些时间陪陪云婷和小山。”
走之前,关希敏还开玩笑说了句:“那我改名片了,熬了这么两年,这么个破时机终于荣任安源总经理。”温煦华还回了句:“头衔加多点,比如说汇安董事、项目部总裁,还有,董事局全权特派大使。”
温煦华发完抚恤金,已是年前二十七的下午,立马就赶往昆明,飞往上海。在这里,他要和一家外商公司签订出售旭日广告的合同。
老爸也好、思阳也好,他们都说得没错,眼下过年,除了员工工资,没有特别需要支出的现金,凡事应该等到年后再说。新的一年,市场行情继续看淡,通胀率居高不下,货币政策在年中极有可能重大转向,更多地方政府将进一步倾向于“以楼救市”,对于困境中的汇安、中盛,无疑是个好消息,再撑半年,顶多一年,情形一定会有好转。
可即便汇安熬得住,他已经等不起了。
到了浦东机场已是晚上八点,公司来车接他,并未先去酒店,而是直接奔赴医院看望外公。
温珍容也在,特等病房里坐着,看见温煦华推门进来,还有些不相信:“你怎这个时候来了?”她尚以为他在云南。
“外公睡了?”
“都这么晚了,肯定睡下了。”
温煦华看了病床上的外公一眼,头发苍白,面容枯朽。他已经八十四岁,如今病痛加身,已是灯残烛灭的最后时光,可他正当壮年的时候,最宠爱这个外孙,小时温煦华的胡作胡为,大都也是因为他护得无法无天。
“我只能在年前抽点空来看看,过年就不来上海了。”
温珍容低声说着“也好”,二人轻声轻脚的退出了病房。温煦华让司机先送自己妈妈回家,温珍容抚着他的脸,笑道:“不用了,我先陪你去酒店。”
下车时,温煦华接了个电话,是杨秘提醒他明日的行程事项,他确认后挂了电话,搂着妈妈进了电梯。
电梯里三面都是镜子,就连电梯门合上也是光洁如镜,温珍容看着靠在门上的那个身材伟岸的男子,心里又是酸楚又是骄傲。比起8月份看到的,他又消瘦了些,眉头紧锁,却更像个有担当的男人。一个母亲什么事情最高兴,就是终于发现孩子能自己撑出一片天;什么事情最难过,就是担心孩子千辛万苦的,仍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幸福。
“你是什么想法,妈妈不清楚。只不过,旭日只卖5亿,怎么都不值,如果真缺这钱的话,妈妈挪给你,好不?”
“你照顾好外公就行,生意上的事,我自己有打算,不需你担心。”
温珍容叹气,毕竟苦的累的是自己的儿子:“如果情形真的很坏的话,你也不必一口回绝沈家的心意,再怎么说,那边有你的儿子。”
温煦华抿嘴没有接话,温珍容看着他一意孤行的样子,转过头去悄悄擦眼角,温煦华搂过她,头靠在她的肩上,突然用一种很疲惫的声音说道:“妈妈,我没时间了,没时间了,江妍她,不愿意再等我了。”
温珍容心如刀割,只张开怀抱,抱着这个高她一个头的男子,他的挣扎,他的痛苦,做妈的恨不得能替着。她不是没有过动摇,沈舒心再怎样,可她毕竟怀着温煦华的孩子,她不想自己的阿煦拼命到最后,依然要接受当初的那个结局。
可她更记得,8月她去s市,在汇安控股的顶楼办公室里,温煦华看着窗外,对自己说道:“我有什么事情想不明白,眼下该怎么做,对自己有利,对汇安有利,我都知道。是啊,我可以同江妍离婚,也可以同沈舒心结婚,可妈妈,我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我已经不小了,本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人,也不太可能再对谁去掏心窝,对谁真正好。四十岁了,还不知自己可以停留在哪里,恐怕也只能在一群20来岁年轻漂亮的女人中放荡追逐。一个中年男人,眼神浑浊,说不准会秃顶,还有一个啤酒肚,你说她们又看上我什么。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过,所以她回到我身边,那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温珍容抱着自己的儿子,努力的不想哭出声来,她什么都不要,万贯家财又怎比得过儿子婚姻幸福、生活美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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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负重而行(3)
温煦华确实已经被逼入了死境,否则他绝不会以旭日来换取贷款。
逼他的人有很多,仗着有肚子有资金的沈舒心父女;对他不愿接受沈家借款横眉而对的董事股东;担忧着自己资产会缩水贬值的家族成员,当然能让他如此紧迫的做这个决定的只有江妍。
这大半年来,几乎身边人人都成了火炮,对准他一个接一个的发难。先做了马前卒的是林立卓,他所代表的卓威公司占了汇安12.5%的股份,是陈家以外的最大股东。
7月下旬,正当汇安上下被紧绷的资金链和不断跳水的股价弄得心惊肉跳时,他带来了好消息,世方科技下属的投资公司愿意提供一年期无息贷款25亿。他公布这个消息时,董事局上下都惊呆了,恨不得马上开香槟来庆祝。他妈的,还是我们大少爷有魅力,这年头有情有义的女子太少了,如果有排名的话,沈舒心一定是天下第一号痴情女,一出手25个亿啊!
当然是有条件的,温煦华必须立即与江妍离婚,迎娶沈舒心。只要离了婚,15个亿的资金立马入账;与她登记结婚,剩下的10亿也即刻交付。甚至于,林立卓说了,只要结了婚,陈沈合二为一,后续的资金世方能提供的也绝不会含糊。大家没把这样的条件当回事,怎么不答应,为什么不答应,人家还大着肚子呢,这叫成人之美。
温煦华当时在中盛与思阳开会,陈启泰在医院里躺着,本就是个例行的董事局通告会议,不决定什么事儿的。关希敏一瞧大家伙那兴奋劲,立马在桌子底下给温煦华发了一短信:“火速归,大家开始聊你二婚了。”
温煦华知晓后,回来差点没把董事会的桌子给掀了,一屋子人瞧他脸色不对,前后一个个溜了。林立卓直接去了医院找陈启泰了,这混小子不开窍,老头子还能傻了不?上天掉下来的馅饼,你也得张口去咬才行。
没料到陈启泰叹了口气,只说这事他会和温煦华商量,不过他就要动手术了,医生交代他术前不能多虑,还是等到术后再说吧。林立卓愤愤然离开医院,心想患什么心脏病,这老头明显得了老年痴呆症。
可沈益山把这件事交给他办,他是打了包票的,无功而返未免太没面子。再说他林立卓也是商场摸爬打滚了几十年的,老江湖一个,你陈启泰拿病做挡箭牌,我就没辙了?董事局上奈何不了你父子,是因为你们手里握着最大的股份表决权,轻而易举可以否掉这份借款协议,但如果你们陈家上上下下窝里打架呢?
翌日周六,趁所有人都不上班,他就伙同陈启泰的三弟陈启正,通知了陈家大大小小的股东、亲戚来汇安开会,甚至陈家四叔那个还在上大一的19岁儿子,他都给邀来了。不来不知道,一来才发现,陈家亲戚还蛮多的,一屋子老老少少,把个小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的。
这下好了,所有的人都知道自己手上那点股跌得惨不是应该的,而是陈家父子不作为。说实在,除了陈家至亲的那三兄妹,那些所谓的亲戚当年也不过是在陈启泰创业时参过点股或者借过一点钱,汇安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几乎和他们无关。
但老一辈的人念亲情,陈启泰发达后,那些在艰难时给过滴水之恩的,都涌泉相报,90年代起大家纷纷在他这里购了不少的原始股权,后来等到公司上市,原始股票解禁,到了2000年右,一两毛钱、一两块钱购入的纸片已经冲到了百元高位,一个个在交易所看着自己从万元户变成千万元户、亿元户,差点没高血压脑溢血当场发作。
这些人也大都是商人,不是在汇安上一份班,就是做着和汇安关联的生意。可商人是什么?商人嗜血而且逐利:江妍受没受委屈,他们不管,以往挨着陈启泰过的好日子他们也不管,他们只在乎,那交易所里大屏幕上代表自己手中那点资产的股票代码是红的还是绿的。
但这伙人自知说话没什么分量,都一股脑儿劝陈启泰的弟妹们。二姑陈启毓,也就是宋思阳的妈妈,三叔陈启正,四叔陈启和,也是汇安控股的股东们。只不过大哥陈启泰一贯强势,大家也都没经商的天赋,这些股份的表决权一直都由他代理,弟妹三个平日只管着分红就行,这也是不少家族企业为维持后续发展,公司不被外人收购,所秉承的“分股不分权”。
可人是经不起怂恿的,更何况大家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看不清眼前这点利益?娶沈舒心,对陈家百利而无一害;不休掉江妍,于陈家百害而无一利,再说,沈舒心有孕,江妍都已经搬出熙园了,他俩的婚姻几乎不可能维持得下去,大家这么做,也只不过顺水推舟了一把。至于江妍,大不了补偿点钱财。
林立卓眼见达到了自己的效果,立马隐身退去。陈家三姊妹登上闹腾腾的舞台,会后就要打电话给远在上海的大嫂温珍容,要求开家族会议,投票决定汇安的前程与温煦华的婚姻问题,可怜他们的大哥还在医院做检查,等着下周的心脏搭桥手术。
老三陈启正打算趁热打铁,大家伙都情绪高涨时,在术前就开这家族会议,还是老二宋妈心疼这个大哥,拍桌子吼道:“谁敢这个时候去我哥哥床前说这事,我立马拿砍刀剁了他。”
他们俩也怕这个姐姐,只好等到陈启泰术后。宋妈的功夫大家很久以前是见识过的,当年宋思阳的爸爸要和她离婚时,她死活不肯,就拿着菜刀一路砍到思阳爸任教的s大经管系。
陈启泰术后第四天,老三就去了趟医院,罗医生说各项指标正常,恢复良好,他知大哥死不了了,立马电话召集所有家族成员来医院开会。说真的,连李细凤都觉得诧异,平时就连拜年也没这么齐全的,今日人都来了,而且速度不是一般的快。
温煦华接到电话时,气得要炸,这叫什么,要逼他的宫吗?他们商议的事情,温煦华不知,那时他也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亲叔表姑的小心思。居然没料到,林立卓董事会上不成事,开始要挑他家内斗了。
手上有股份所有权的人,除了温珍容无法即刻赶到之外,其余的都来了。陈启泰一向节俭,所住的特级病房连着客厅也只有二十来平米大,这会黑泱泱又坐满了人。
老三是会议牵头人,连句客套问候都没有,直入主题,事是这么个事,大家也都很清楚,今日汇安生死一线,大家凭手中股份投票表决。若通过他的提议,这会便开得圆满成功,然后散会;若没通过,那么就把代理权还给他们,以后董事股东会议上大家各表各的。陈启泰面色苍白,坐在轮椅上,未发一语,只听着自己至亲不住聒噪,口沫横飞。
温煦华赶到时,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是生气,可这些人也是他的长辈至亲,甚至还坐着祖父辈的人,他没法像在董事会上那样霸道蛮横,掀桌子赶人走。
见他一来,大家立马转了过来,刚才向陈启泰说的那番人间道理,又同他说了一遍,为了个女人把家给闹成这样,不划算,如果我们把这权都分了,你们父子俩的股占不到五成,以后开会这表决不够三分之二,这控制权也就不好说了,是吧。
这满场闹哄哄的局面是被温珍容一个电话给结束的,她直接把电话打到了老三那里,说她还没到,开什么会,散了。老三不敢惹她,今日表决他没有必胜的把握,正想等大嫂回s市后好好聊聊。她占着大股,又不喜欢江妍这个儿媳妇,儿子儿媳也不恩爱的,动之以情,晓以利弊,是个绝佳的可以争取的对象。
老四陈启和没有老三那么急功近利,这种过于强势的做法,他怕会引起大哥和阿煦反感。当下也说只是大家聚在一起聊聊,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今日回去大家都好好想想,无论如何,都是好心,希望汇安顺顺利利的。
待所有人走后,他却和二姐留了下来,和大哥彻夜长谈了一番。陈启泰两个儿子手中都没半点股份,温珍容在当年离开时已拿到了12%的股权,李细凤手上也有6%,其余23%的股权仍在大哥手上,这里便是41%的股份,除去在股市上的流通散股,他仍是汇安实实在在、不可动摇的第一大股东。假若正如老三说的,大哥傻了痴呆了,不愿意让沈舒心做儿媳妇,那么表决就没有什么意义,真正能影响他的是后一句,如果他仍要强迫大家接受自己的决定,就只有分权。大哥一直是家中的顶梁柱,这才是他不愿看到的局面。
陈启泰叹气,他也知道,如果仍站在儿子这边,只怕他们父子以后无论在公司中,还是家族里,都会众叛亲离,成为孤家寡人的。
第二次全体家族会议在隔天温珍容到来之后举行。陈启泰想了折中的法子,他不参与投票,其余的家族成员按照股份数额换成相应的投票权数,哪边票多就意味着哪边胜出,但无论结果如何,所有成员都不得有异议,也不得再提以后代理权行使的问题。老三是个精明人,早就想过了,只要陈启泰不出手,几乎是他赢定了,当下答应。
唱票时,宋思阳看着温煦华,他脸色凝重,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可唱着唱着,他就睁开了眼。
母亲那12票,他没有意外,可仅仅依靠这12票,没有什么用。思阳的3票投给了他,就连最小的堂弟也找爸爸要了2票投给他,可完全没料到的是细姨的6票也投给了他。他一共23票,只比对方多了3票。
所有的人都看着李细凤,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轻轻俯身在陈启泰耳根说了句话,便推着他走了。老三不死心,跟在后头问了句:“老大,是不是你示意她的?你不是说你不过问吗?”
细姨停下脚步,看着老三,道:“昨晚起,启毓就一直呆在这里,你可以问她,阿泰说的这个法子是不是刚刚开会才提出来的?事先没人知道,这,是我自己选的。”
温煦华长舒口气,也起身走掉,站在医院门口,下着细细小雨,对着身后的宋思阳说道:“谢了。”
“谢什么,要不你回去替我捱我妈两刀,成不?”宋妈早就料到,怕思阳会把票投给阿煦,在家时已经拿他的性命威胁过了,“连小斌都把票给你了,我这个三十年的哥们,不给你,太他嘛没情义了。”
那个叫小斌的大男孩捱了自己老爸几下打,摸着头出来了,看着两位哥哥站在停车场,还露出肆意飞扬的笑颜:“煦哥,我挺你啊。”
后面还听得到他老妈喋喋不休的骂声:“小兔崽子,不听话的,回去就停掉他所有的卡。”
小斌怕他们跟出来继续打,赶紧跳上自己那辆骚包的蓝色跑车,温煦华冲他说道:“没钱用了,来找我就行。”
坐在车上时,思阳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刚才坐在那里,是什么打算,如果,你输了的话。”
温煦华闭上双眼,低声道:“那就离开。”
宋思阳停顿了两秒,笑笑:“你倒真是对得起她了。不过,她就是对你太好,否则,拿了舅舅5%的股份,今日谁又敢开这样的家族会议?”
表面上温煦华逃过逼婚危机,可利益就在眼前,这些人怎么会擅自罢休。
到了8月,汇安形势愈加严峻,温煦华关希敏四处奔波,找来极为难得的融资渠道,却都在董事局及家族会议上被否掉。
林立卓说:“我知道,既然不同意沈家的借款协议,那自是你们有更好的融资方案,更低成本、更短时间到账,应该如此才行啊。”
三叔也是这样的口吻:“信托一年期贷款利率要15个点,简直是高利贷啊,不能借不能借;境外银团利率不只高,程序还多,什么时候批得下来,这个时候我们等不起啊。”
公司借贷行不通,温煦华就想把自家产业卖出去一部分救急,可行市不行,买家压价得厉害,别说陈启泰,就连细姨脸色都有些难看。虽说还没到分家产的时候,但两个儿子年龄有差距,且性格能力也都迥异,陈启泰确实有把汇安留给温煦华,而其他的产业则留给阿东的打算。
甚至于在陈启泰生日时,那位祖母级别的姑奶奶前来贺生,也说:“小时候混账,怎么长大了也还是个不成器的。”一堆子姑婆婶婶的,就差没指着他脊梁骨骂他败家子了,他一向自负得很,在别人眼里却成了阿斗二世:父亲病重,担子刚往你身上交,你倒好,第一件事不做别的,先卖家产。
他咽不下这口气,只能硬撑着。正当他心里快要呕得吐血时,财务经理又紧急报告,有机构连续一个星期来,趁股价大跌,大量购入公司股票,一查下去,果然都是与林立卓相关的公司。
陈启泰刚做完手术正在家中养病,宋思阳奔赴全国,督促各地的地产营销战役,关希敏被派去了云南处理安源事宜,他一个人忙得□无术时,却又得知二姑假传父亲圣旨,去到了江妍所住的宿舍,劝她与自己离婚。
林立卓近一个月以来的资金调查报告在深夜送到了陈启泰的书桌前,一瞧,背后果然是沈益山。
汇安上市后,虽然是从股市上圈下不少的钱来投资发展,但股权分散,又要受股东公众制约,陈启泰手腕强势,本就打算在资金充裕而股市大熊的时候,回购公司股份,进而退市都有可能,眼下自己做不到的,有人做到了,只不过是些不省心的。
这下,连陈启泰都扛不住了,赶紧打电话约沈益山饮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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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负重而行(4)
这是温煦华最为难熬的日子,能够至始至终站在他这边的,只有他那个养尊处优、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大小姐妈妈。其实他也知道,就是因为妈妈任性不懂事,才能像个小孩一样,我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谁也不许指责他。换做任何一个有点世俗心计的母亲,早就:“儿啊,你得看清楚你前面的是路,还是墙,明知是墙,干嘛还非要一个劲的去撞?”还可以说得再难听一点,公司一旦垮掉,你面前就不是一堵墙,是一处悬崖,江妍会陪着你去跳吗?
其实陈启泰从未开口说过,一定不能与江妍离婚。他知道,如果公司的前程非要葬送儿子艰难维持的婚姻,那一定要阿煦首肯。在约沈益山饮茶的前一个夜晚,陈启泰就唤回温煦华,与他彻夜长谈,他知道尽管会是两个老不死的彼此斗心眼,但他必须从阿煦这里带点什么去。
儿子一直以来也是个强势的性子,可今日自己说了许多,都未见他开口,陈启泰只得问道:“旁人与你说的,我也不想再与你说,因为你都想得明白。可江妍,真的对你这么重要吗?”
见儿子低着头只顾玩一只打火机,陈启泰再说:“我也知,我们这样子做对不住江妍,可以后赔偿的机会多得是。我向你保证,如果你那么喜欢她,将来她仍可是我们陈家的媳妇,生儿育女,我这个做家长的,个个都认。”
温煦华听着这,倒抬头笑了起来,看着他,口气中带着点嘲讽:“就像爸爸这样?”
“阿煦!”
“爸,你能告诉我,你把那个女人领回来时,心里是什么想法。”温煦华无视父亲的怒气,靠着沙发又去玩打火机。
陈启泰怔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前的事,儿子今日会提。
“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也很想知道你当时在想什么。那个时候,外公是堂堂公安厅长,我妈是你的原配,莫说今日二姑三叔的,当时爷爷奶奶都还在,恨不得拿棍子打死你,你为何非要领她回来?”
陈启泰闭上眼睛,头枕在冰凉的皮椅背上,就算隔了快二十年,一回想,那景象依然如喉间涌出的鲜血,未曾凝固过半分。
那是他事业转型,人生春风得意的时候,西装革履,仪表堂堂,站在新开张的酒店广场前发言,这是市内第一家中资五星级酒店,连市里领导都参与了剪彩仪式。
他谈笑风生送走各位领导,正要转身回酒店时,听到了一个极轻极轻的声音:“阿泰”,他转身一看,看到了自己永生难忘的一幕,李细凤牵着阿东,二人难民般模样,站在酒店停车场里。初冬季节,他们仍只穿着单衣,风口里站着,和麻杆一样。他记得一切细节:她左脸颊上经久未愈的伤痕、白色衬衫上的斑斑血迹、层层胶布裹着的手指、还有阿东黝黑瘦小的身躯,明显短了一截的裤腿,和那双破了洞脏兮兮的运动鞋。
那是他第一次心脏病发作,突然就眼前一黑,当场昏在地上。他原以为自己为了家庭放弃了那个可怜的女人和儿子,他原以为自己已为她安排好了一切,不管如何她还会有平淡坦荡的生活时,她居然以如此的面貌出现在了自己眼前。清醒后知晓一切的他,愤怒、疯狂、后悔、哀伤,像一只受伤的狮子般冲到了温氏父女面前,就算时间冲淡一切,看在儿子面上也有过想对温珍容好点的念头,可只要想到那一幕,他就发誓永不原谅。
父子二人在僵持的时候,有人轻轻敲了敲未掩实的门,一看,是思阳,拖了个行李箱。
“你这是怎么了?”
宋思阳苦笑:“这事闹的,你家还没咋地,我家就着火了。”
温煦华也默不作声,宋思阳坐在身边,搭着他肩膀:“我妈,我已经替你骂过了。你瞧,左右开弓,两个耳光,我都没躲的,人还没进屋,又被赶了出来。哥,就算看我的份上,不许生她气了。”
长这么大,温煦华头一次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揪着自己的心,扔下打火机,独自一个人下了楼。
有些人谈恋爱,相信感觉,一旦爱上就是天雷勾地火,一点点破情绪比地球毁灭都来得重要,可时过境迁后便觉得自己幼稚得可笑;有些人即便遇上了最对的人,也会一直给自己打预防针,我没那么爱,我没那么非你不可,好像这样说这样做,那颗心就还好端端在自己胸口,没被人抢走。温煦华就是后者,对江妍曾经那么的不以为然过,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的心脏就在对方手里拽着。
思阳看着他的背影,也说不出的难过,无论如何,那是和自己一同疯狂过的哥们,时光短暂,青春已逝,就算人到中年,也再陪他疯狂一回吧。
“叫细姨给你收拾间房吧,等你妈气消了,再回去。”
“好。”
宋思阳没有马上离开,陈启泰吸着烟,沉默了数秒,才道:“你妈回来说,江妍已经斩钉截铁答应她,会离婚了。”
“同江妍离婚,就一定要娶沈舒心?以阿煦的脾气,这女人敢这样逼他,他要娶也会娶别人。”就连宋思阳都觉得诧异,几年不见,沈舒心功力见涨啊,手段直追她继母刘安琪,不过,也未必是她主意,沈益山可是商界出了名的老狐狸。
只不过,她也不想想温煦华是什么样的人,设计有了小孩已经让他火冒三丈,再打汇安的主意,无疑是侵犯领地和生存尊严,以温煦华的本能,绝不会顾着什么往昔的情分。他会亮出爪子,撕她个皮开肉绽,现下还未出手只不过是被一群蜜蜂盯得满头包而已。
陈启泰不再说话,他十分清楚,无论是江妍还是沈舒心,她们当中的哪一个与温煦华在一起,几乎都再无幸福可言。
“我刚从厦门回来,公司所有的存货都开始大力度促销,别的我不敢应承,但是到年底,中盛不向控股公司要一份钱,无论多少债务都自己承担。小关也说,安源那边的环保赔偿起码谈下来一个亿,而且安源自己想办法解决赔偿、工人安置,尽量明年春就复工,也不要总部一分钱,这也算是我俩的军令状吧,剩下的,只能靠阿煦自己去拼了。”
陈启泰看着自己的大外甥,笑得苦涩,这两小子,真是温煦华的跟班,从小到大,好事混事都一起干。
“大舅,还没到最坏的时候,不一定输了,拿阿煦的婚姻换我们的财产钞票,那就真担上二世祖的名号,一辈子洗不掉了,我们以后还不内疚得要死。那个沈舒心要的无非是阿煦,不可能做绝了,咱们这边,给她点念想就得了。”
“就是没到最坏的时候就得准备,真到了那样的地步,我们拿什么和人家讨价还价?”
“真要到了那样的地步?”宋思阳重复说了一句,笑了一声,又道:“其实阿煦刚才问细姨那件事的时候,意思就已经很明白了。还有,就那天投票表决后,我问过他,如果通过沈家借款方案了,他想怎么办?”
陈启泰抬起头来,看着他,思阳对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字说了出来:“他说他会离开。”
陈启泰没想到自己轻而易举得到这个答案,也许他早就知道,只不过心里总有一丝侥幸,直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温煦华的那番话旨在提醒他,当年你为了李细凤,不惜把家搞得分崩离析,那么今日,他就敢为了江妍,众亲决裂。
看来宋思阳比自己早知道这个答案。陈启泰突然之间,想大哭一场。所谓父子,果然一脉相承;所谓孽债,无论如何都是要还的,还未有报应,只是时间未到而已。
温煦华若离开汇安,他陈启泰的半壁江山无人认领,若是定要拱手送人,今日这般操心辛苦又有什么用。可如果接受不了这样的结局,除了义无反顾,以自己半生沉浮得来的所有,为儿子去砸开一个稍看得见曙光的前途,他还能怎么做?
这些日子温煦华回来,便喜欢站在后花园里,三伏天的时节,夜晚连丝风都没有。这日他看了一圈,才发现之前和江妍坐着聊天时的那几盆茉莉不见了,便重重的拍了下厨房的窗户,朝里问道:“阿丽,这里的茉莉呢?”
女工阿丽正在厨房里煲粥,守着锅里的火候,踮着脚尖看了一眼:“今日太太让人送几株桂花来,园里摆不下,就让人先把茉莉端走了。”
李细凤素来爱花,山下有家花店常年做他家的生意,这里的主顾喜欢什么样的花,只要到了花期,都不用人叮嘱,到了时间就往山庄里送。
“叫人送上来。”
阿丽抬头看着他,满脸疑惑。这山庄的大小事情,都是太太亲力亲为,这老爷少爷压根就没管过,今日为的啥和这几株茉莉过不去,更何况主子们平日里都很好说话,对工人并不严苛,她今日晚上就不想多办趟差事,便道:“茉莉花期都过了,摆着也没用,再说也没地方摆了……”
“把这桂花给我移走,现在就去打电话,让花店马上给我搬上来。”温煦华的口气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阿丽惊了一下,赶紧小溜烟跑出去了。
其实这么晚了,明日再送也可以,可温煦华就是怕,他怕这几株茉莉同那颗烂了的海棠树一样再也回不来了。他和江妍之间,那些可凭借的记忆信物少之又少,一次回熙园收拾东西搬回山庄时,看到一个相册,打开一看,居然没有一张他和江妍的合照,他拼命的找、拼命的翻,蓦地才发现属于他们的,只有婚礼上的合照。此时他才觉晓,原以为自己给了她一段璀璨的婚姻,却不料还是欠她一份常人都能拥有的平淡幸福。
没到半个时辰,花店的工人就把茉莉又给送了上来,站在屋前问细姨:“太太,这几盆花,放在哪里?”
细姨一看,是自己不要了的茉莉,怎么又端了上来,阿丽赶紧跑出来说:“是大少爷非要再端回来的,说还放在原来的位置。”
细姨想起就前些日子,江妍同自己说,在熙园也要养几盆茉莉,心中便有些了然:“端去后面吧,放不下的,先把桂花挪到廊下去。”
要几株花回来,是件容易的事,人离开了,要回来却没这般容易。
二姑去过江妍那儿,就算他未亲身在场,也能料到二姑会说什么。以江妍的性子,丈夫亲族居然都出面来劝她离婚,简直是奇耻大辱,断不可能再由他做任何解释。所以他已心有准备,江妍拿出离婚协议这事,不会来得太晚。
得知二姑去时,他只恨自己无能,那种心境仿若回到十来二十岁,看着妈妈心力交瘁,想要拼命去保护她却什么也做不到。倘若不签下那份离婚协议,缓和家族矛盾,去江妍那里的就不只是二姑,估计她那小宿舍都会被他家亲戚给踩塌。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让江妍扛着这些压力,为人丈夫,起码也该护得妻子周全安稳。
之前家族公司里有什么诽谤斥责,他一概不往心上去,反正他脸糙皮厚,可他却不想要江妍也卷入这些是非漩涡中。思阳说得没错,她就是对自己太好,所以不敢拿那5%的股权,才会落到今日任人宰割的地步,连喊句冤的机会都没有。
当关希敏在董事局会议上发短信来时,他几乎反射性的就想到了与沈家联姻带来的种种好处,可随即映入脑海的是江妍那双沉静的眼,如洪水入境,压倒性的冲垮这一切念头。他不是个会留在回想中的男人,可江妍再走后却总是想起那晚,她的眼眸比整个星空都黝黑透亮,就在这株茉莉花下,她侧坐着,轻轻抚上他的眼梢:“无论如何,我都希望阿煦你记得,今日的这份心,即便有万千种可能,你偏要我的这份心。”
是的,他偏要。你们越说要舍弃的,他就越要偏要;费尽心思倒贴过来的,他偏偏觉得厌恶得很。即便除了这份情感上的偏执,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可越想越觉得害怕,尤其是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都带着一丝噬骨的觉醒。
那日在妈妈面前说出的话,不是矫情也不是感情泛滥,而是清楚的意识到,为了自己曾经犯过的错,他必须付出的代价有多重。负重前行,即便是条羊肠小道,他都知道自己走得下去,只是害怕那条路的终点没有江妍,而是独自一人坠落悬崖。
江妍说他是她的哆啦a梦,可此时,他恨不得自己也有一个哆啦a梦,掏出时光机,对他说:“阿煦,不用这般辛苦了,我带你回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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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负重而行(5)
严正南这几日觉得自己的衰运还没过去,好好的在酒楼里吃饭,车子居然还能让人故意给撞了。
他下到车库时,发现现场停着一辆皮卡,一辆捷达,车前头都装上了保护杠,已经撞扁了,车身却没多大事,可自己的车就没那么如意了,前后车盖彻底毁样。肇事者也有两个人,保安揪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男子,那男的说着白话:“我不走的,你不用抓我,老子干的事情老子认,你找车主下来,找啊。”
严正南瞪着他,心想酒喝多了吧,冷着脸直问那个男的:“怎么赔?”若是能当场赔付,私了就私了,年下他也不想再多生事。
“你不用瞪我,显得你眼睛大啊。”
哎,这种人无法理喻,严正南只得提高声音再问了句:“你为什么要撞我的车?”
“你的车?兄弟,你套牌吧。这辆车化成灰我都认得,他妈的,欠了我的钱就想跑路,今儿个被我逮着了。我就是故意的,你叫阿旺下来啊,怎么见到他曹哥又想开溜?”
严正南叹口气,直接拨了110,这是酒店地下车库,不上地面不归交警管,再说,这和交通肇事一点边都挨不上,明显就是故意损害他人财物,保险公司不会赔一分钱的。见人不上钩,那阿曹叉着腰问道:“真是你的车?驾驶证拿出来看看啦。”
严正南不再理会,报了警后,那个阿曹抖着腿一直在笑:“还报警,s市敢像我这样撞车的,没第二号,谁怕警察,来就来。”
上警车时,那个小马仔背地里朝阿曹竖了一下大拇指,这演技,简直可以媲美奥斯卡影帝。
到了派出所,曹哥立马换了副脸孔,对于民警的询问极其配合,而当班的民警看了严正南的工作证,确认他是区里的副检察长时,也立马换了副脸孔,还亲自给泡了一杯热茶过来:“严局,这事你不用着急,咱们公检法系统,那可是一家啊。”
严正南喝口热茶,轻轻松松坐在一边听着民警聆讯,那阿曹眼珠骨碌一转,还递了根烟过来:“不好意思,我真是认错车啦,不然,我和你平生素未谋面,为啥撞你车!”
案件倒也简单,本来还以为要找第三方来评估下损失,谁料这阿曹倒爽快的报了个价,6万,成不成?车子只是壳坏了,发动机什么的都还正常,拿去卖掉也还能入个两三万,加上这6万,也差不多了。只是严正南觉得纳闷,这人真这么熊,都不砍价的?
阿曹露出他的大黄牙:“我这个人爽快的啦!撞错车,是我的不是,严局莫要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当下从自己皮包里拿出一沓钱:“严局,这是两万块钱,我先赔给你。剩下的明后天再给,我设个饭局,给你赔个不是。”
严正南经手的贪污受贿案无数,见这人便知,是个老江湖,当下摇头,要求民警作伴,去把钱取出来给他、书面立据了事。
可这阿曹似乎寻上他这条门路了,包里翻出一堆名片:“不用担心,我不会诈你的,检察院的大哥,莫说我这白道,黑道的也要让几分。你看,我是正经做生意的,嘉龙建设工程公司就是我开的,就市里头那些公路十有八九是我铺的。你瞧瞧,s市潮汕同乡会理事长、2006年市十大杰出青年。还有,我信佛,捐过好几百万,那个什么红十字会也给我颁了奖的。”
见严正南脸上仍淡淡的,他把这一长串名号又给收回包里去了:“所以,严局啊,你大人大量,我摆个饭局请个罪,这样子才心安的。”
这样的嘴脸,严正南见得多了。这阿曹能做市政工程,就说明背后也是有人的,想用这个来压他,攀上点关系,道行还少了点。他是哪个部门,反贪局,市里那些实权人物一怕纪委监察上门,二就怕他们上门。
“不用了。”
阿曹不甘心吃了闭门羹,又道:“那给我你的银行卡号,我给你划过去。”
严正南看了他一眼:“不必了,后天下午二点仍在派出所,给我现金。”饭局都不答应,还给银行卡号,他脑子秀逗了吧。一不小心多出几十万,被人盯上,别说跳到黄河,跳到太平洋也都洗不清。在派出所里才是安全的,人证物证均在,卷宗案底可查。
父母出事,他就更得护得自己清白,阿曹这类商人,什么样的手段都有,多正派的官员都会被他们寻找漏洞钻营进去。自己要是不小心被他们拉下水了,那真是一身的泥巴甭想洗清了。
他连阿曹的手机号码都没留,二十六号下午到了派出所等了一个多钟头,人都不见来的,一个小民警打电话催了好几次,那天肇事的小马仔才来了,一脸的哭丧样子,一见严正南就说:“我大哥他,乡下的舅奶奶死掉了,他赶着回去奔丧。”
严正南就知道,他们花样无穷,别说今日“死”了个舅奶奶,要是有用,亲爹娘都能“死”好几回的。可这样一来,他就更是警觉,知道自己是被人给盯上了。
“哦,那就节哀顺变吧,不过,再怎么说赔偿还是要付的。”
“那是一定的,只不过,我大哥走得急,没给我留钱啊,这事儿还是等到他年后回来才能处理。”
严正南蹬蹬脚,立马出了派出所,他没这功夫和他们折腾,等到年后若还不行就一纸诉状让法院强制执行。他不缺那4万块,可也没必要做个冤大头。
那个小马仔见严正南走了,还在派出所大堂的穿衣镜前看了看自己表情,打了个电话给阿曹:“大哥,妥了。”
他也不知那唐家的少爷发什么疯,愣是让他们盯上这位。原本还以为只是撞个车而已,却不料如今非要黏上他。这赔付一完,不就啥事没了,自然要拖着。曹哥大小是个老板,肯定不来,只得他这种小人物来。
那唐家旁人敢得罪,他们哪敢啊,那是他们那地界商会的头头,惹着他们爷仨了,都只得趁夜把自己给打包滚出s市。
年下的上海,天气阴冷得像骨头里都渗进了冰水,温煦华站在汇安上海分部的办公室里,看着面前款款而笑的刘安琪,道:“辛苦了,安琪,过年还让你飞这一趟的。”
“应该的。”
他梗着一口气,陈启泰名下的产业不动分毫,温珍容当年离开s市所带走的,更是一个子儿都不愿动,而今他爱怎么办就能怎么办的,除了自己一手创立的旭日,还有什么?
他要解决公司、乃至家族内的问题,最起码的必须把林立卓这个不省心的给解决掉,要干掉林立卓,就得让沈益山自顾不暇,再也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汇安的闲事。谁会是哪个让沈益山夜不能寐的人物?想都不用想,自然是睡在枕边、却一直虎视眈眈的刘女士。
而刘女士再想什么呢?
首先是高琛高调返回世方,立即被任命为晨星总裁,跟随而来的居然有七位离任的技术人员,再是后来那份对汇安的巨额无息借款协议,她就全然明白了。
这么多年,她费劲心思,巧取豪夺,就是担心沈益山老去或者病死,不肯将世方留给自己和年幼的儿子,看来这一天到了,不用等到他死的那天,他就打算把世方留给女儿了。可万万没想到的是,那位钦定的女婿危难之中不对这个准岳父感激涕零,相反,还频繁接触她,暗示她可以一起合作反扑。
只不过,他俩谁都不相信谁,能够坐在一起商议合作全是利益使然。
对于温煦华来说,和女人合作不可靠,尤其是刘安琪这种惯会两面三刀的女人,她太有可能在你清除阻碍的时候,背后来一记绝杀;对于刘安琪来说,温煦华这种男人也不可靠,太过精明的人怎会为了一个女人把公司、自己置于绝地,他太有可能在可以精诚合作时,转而带着自己的商业机密,成为对手的盟友。
所以他们之间的商业谈判一直“暧昧”得多,彼此都还停在互相试探的阶段,来一场货真价实的合作,太有必要,既显示双方的诚意,又为共同合作打好基础。
今日旭日广告的买家就是刘安琪找来的,一家颇负盛名的境外4a广告公司,总裁是某位跨国企业大鳄新任的华裔妻子裴女士,去年十月初就开始接洽,历时四个月,直到此时才达成合作协议。
大概刘安琪小时的阴影太重,成为世方科技实际的掌舵人之后,她特别爱出现在各类财经、时尚杂志和电视节目中,再加上面容姣好,谈吐机智,风头堪比当红明星。裴女士就是在一次财经峰会上相识的,二人年纪相仿,一堆道貌岸然的男人间一见如故,成为密友。听得刘安琪说起,她便觉得是个机会,连夜飞来s市同温煦华面谈。
目前国内,本土的广告公司鲜少有综合实力强硬,能获得4a认可的,而境外排行前十的4a呢,大都在北京上海开设分公司、代表处,在s市,市场占有率并不高,但这并不是意味着s市对于高质量的广告制作、代理没有需求。
这里面积狭小人口众多,进出口贸易总额常年居全国首位,繁衍出国内保险、银行、地产、互联网、it等行业最好最强的企业,可至始至终境外的这些广告公司都无法在这块领域分走一杯肥羹,不是不想分,而是本土的那些广告公司太过强悍。他们无一例外,都是从30年改革浪潮血雨腥风中杀出来的,员工可以不懂英文、不按程序办事,但一定能操当地白话骂人,它们价钱低廉却质量上乘,他们从不忽悠,做事扎实,客户落在他们手里,就极难被撬走。
旭日这是这种典型的本土企业,当裴女士知道温煦华打算低价卖掉时,内心狂喜却还有些不相信,手上的财务报表显示这家广告公司去年的净利润近0.8亿,对于一家中小型的广告公司来说已经够赚钱的了。就算市场情势再怎么恶化,它也值7个亿。
深聊后才知果然是有条件的,旭日作价5亿卖出,是个人都知道亏了,温煦华还要贷款,一年期30亿贷款,按照银行同期利率结息。这下,裴女士终于知道刘安琪和他为什么找上自己了,他们盯上的压根不是自己,而是她夫家庞大的财团产业。30亿的总量贷款本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他居然不以汇安的资产来做抵押,而是以自己名下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来贷款,放眼国内,无人敢贷这笔款给他。
这确实不是件容易事,自十月与裴女士那边接洽以来,温煦华觉得发送过去的资料,若打印出来都得半米高,他甚至委派了一位高级财务经理去了美国,专门跟进此事,得到的答复都是进展艰难。若不是汇安这边走不开,他恨不得自己跑去美国,白天黑夜的坐在人家大别墅的门口。
这几个月中,他试过无数种方法,这只是其中一条,但无一例外,他借不到钱。到了十二月,温煦华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裴女士却打来电话说,借款金额减下四成,如果可以的话就赶紧准备合同。他自然是事不宜迟,而那位北美丈夫不知中国农历的春节就要到了,愣是挑在了这个时候,来上海签合约。
温煦华心想,到手23亿,想要万事ok还差点,但汇安已开始收缩战略,不少可以暂缓的项目都关掉了,拿23亿熬过这个冬天还是绰绰有余的。
话说回来,他真该感谢这两位女士。
刘安琪深知,想要温煦华成为自己真正的盟友,就一定得摆脱沈家的“要挟”,所以在出售旭日这件事上她出力不少,甚至去了一趟美国,以密友身份多次向裴女士及其丈夫保荐,而裴女士算盘也打得精细。
她事先调查过温煦华的资信状态,他陈家身为汇安第一大股东,即便是资金紧张,也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就算揭不开锅,也还有上百亿的规模。更何况,旭日低价卖出,她已赚足了两个亿,若未来的s市城市圈只有她一家跨国4a,赚的就不是一丁点。她新婚燕尔,又急于在4a业内有所建树,游说夫家自然格外卖力。
谈判十分顺利,不出一个小时,就完成买卖及借款协议。温煦华之前拿着这份协议已经翻来覆去的看过,落笔后与对方握手,露出爽朗无二的笑容:“合作愉快。”
温煦华太清楚,被竞争公司收购,他的人马、他的客户对方都会兼并过去,唯一会被踩在脚底下的只有旭日的logo。从此以后,s市的广告界再也不会有那轮从海边跃出的火红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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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到年边,江妍心里就越忐忑,江妈总是打电话来让她今年回家过年,她之前都以“再说吧”这样的托辞混了过去,可如今已是腊月的二十八,田馨都回去了,她也无法再拖下去,老老实实打了电话,说今年过年还是不回家了。【八戒中文网高品质更新】妈妈却没有想象中生气,听她说完后沉默了好久。
江妍在爸妈面前本就不善言辞,这个时候更是觉得嘴巴被浆糊给糊上了,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又扯了个谎:“过年要去上海那边拜年,外公的状况已经很不好了。”
那一头的江妈眼见要哭了出来,江爸赶紧的抢过电话:“小宁的尿布湿了,还不去换。”他深知女儿一个人所撑起的坚强,怕江妈的眼泪能把她彻底击垮。
可江妈被他这么一推,情绪更是泛滥,眼泪刷刷的掉了下来:“妍妍,你回来好不好?妈妈都知道了,那是个王八蛋,他对不住你。……”
江妍愣在那里,手机还在耳边,传来江爸训斥江妈的声音:“你要怎样?她心里有多苦,你不知道?还在她面前哭,哭有什么用?”
再传来江妈抽抽噎噎的声音:“可她一个人在那边怎么过年,要怎么过年?”
江妍把电话扔在沙发上,把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大大的,原来他们早就知道,都知道了,自己费尽心思的想要瞒住全世界,以为这样便还好端端的活着,结果一个人都瞒不下。
这几天,S市湿湿冷冷的,小雨下个没停,科技公司有这点好,到了年边无事可做,大家都休了假,江妍坐在自家里手脚冰凉,过了午后就躲到了被窝里,短信铃声响起,也不想爬出去看一下。
这边温煦华签完协议就赶往酒店,打算晚上和妈妈、外公提前吃顿年夜饭,然后再坐晚班机飞回S市。他如此马不停蹄的赶在年前处理完这些事,无非就是想趁着春节,和江妍回趟娘家,希望借此多少能缓和他俩之间的关系。
他昨日尚在这里疲惫不堪的抱着妈妈,今日心情却多少能轻松些,他人生历来顺畅,敢做敢想,自然不相信所谓人不由命。这大半年来,他疲于应付公司各项事务,飞行数万里,到处充当救火队长,在董事会和沈氏父女之间虚与委蛇,可不管怎样,总算是撑过来了。沈舒心的肚子一天天大,他不是不想处理,江妍那儿,他不是不想去,可是他没有办法,沈益山那只老狐狸一出手就扼住他咽喉。
是的,父亲也好、汇安也好,他都可以不管不顾,甚至那个孩子他都可以不认,就跑去江妍楼下痛苦忏悔,可那有什么用?一个人再怎样,活命是最重要的,平常人一日三餐就管够,可他如今旭日都弃了,汇安才是他的生存之基。先救汇安、再救婚姻几乎是他潜意识里无可动摇的因果关系。
如今他手中有这份贷款协议,等23个亿的资金到位,年后公司各项事宜进入有序状态,他便就能腾出手来处理沈舒心的事,只要不受要挟,同沈益山就孩子达成协议也不会是什么难事,不管怎样,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他本想给江妍打个电话,聊聊过年回娘家的事情,掏出手机又苦笑,他和江妍,若是能在电话里就这事达成一致意见,恐怕只能是在梦里,遂又把手机放回兜里,打算回S市后直接去找江妍。
他住在酒店的38楼,这电梯上升得慢,他就闭上眼睛,靠在墙上休息,手机铃声响起,他自然的拿出来一看,这一看连呼吸都紧张了起来,有什么东西在喉间砰然涌出。为何不管自己如何争分夺秒,时间总是不够用的。他不信命,所以才这般挣扎,可这就是他的命吗?
他几乎撑不住自己的双腿,缓缓的弯下腰去,扯开领带,却蓦地想起江妍。自己收到了,她那里肯定也收到了一模一样的彩信。一想到这,他再顾不上什么,趁电梯门打开,赶紧打了个电话。
“晓诺,我现在去机场,要最快的航班回S市,不管什么方法,都给我弄到。”
这可不是好办的差事,眼下全国人都在迁移之中,无数人要回家团圆,要改签机票几乎不可能。杨秘叹口气,把手上的工作全给停了下来,boss已经说了,不惜代价,他现在,马上、即刻、恨不得一秒钟就飞回来。
总经办值班的员工都分工了下去,所有人都在打电话问航班,无意外的得到一致答案“没有机票”,他只得联络航空租赁公司,要求紧急租赁一家公务机,由上海直飞S市。
幸好是年二十八了,天气又冷,没有多少老总喜欢在这样的时候还飞来飞去,杨秘终于租到一架飞机,赶紧向温煦华发去租赁航班信息。在这些私企老板手下做事,要的是绝对效率,慢上一秒都是失误。
温煦华赶到江妍住处时,已经是下午四点,江妍开门后,见到她那一脸的茫然,温煦华颤抖着问了句:“你没收到?”外面仍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他拎着行李箱,淋了一路,自然觉得冷。
江妍是被他的电话给闹起来的,她一直睡在床上,知道有一条短信来了,但还没来得及看,此时手机正在兜里,听温煦华这样说,便点了开来。看了之后,只把手机轻轻放在一边,刚睡醒的脸本就苍白,此时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
“哦,现在知道了。”见温煦华仍站在门口,又说了句:“你不过去?”江妍觉得自己承受力越发的强悍,记得两年前看到一条破丝袜都好似乌云遮日,要不开心个三两天,如今小三生子给她发来母子合照,她都心跳平稳、一如往常。
“去哪儿?”
“她生孩子了,你这个做爸爸的应该过去看看。”
短信应是沈家群发出来的,原本说的是二月才是预产期,但沈舒心今晨羊水破了,提早进行了剖宫产,于中午12时44分产下一名6.2磅重的男婴。
温煦华笑了,只不过因为头发被雨淋湿,湿湿的贴在额前,那笑容就显得狰狞:“你就这么愿意我过去?不这么说,就显不出你江妍的温柔贤惠,不在我面前装,你就活不下去?”
江妍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觉得和他吵架没意思,冷冷说了句:“不然呢,我还该痛哭流涕?你不要老像个孩子一样,在我这里无理取闹,我没那么非你不可。”
谁又非谁不可?他们之间从未像普通情侣一样,知道彼此的银行账户密码,精心准备过情人节,为共同的事奋斗奔跑开心过,更别说分享过心底最隐秘的欲望。江妍有时候也难以明白温煦华的内心,自己对他重要吗?无论多少次问自己,答案都无比清醒,没那么重要。
温煦华没有接话,自己把行李箱挪进了屋,换了拖鞋,拿着江妍的杯子倒了一杯热水。
沉默许久,江妍才接着说了句:“别闹了,彻底离了吧。”
温煦华靠在沙发背上,侧头看了她一眼,上午的时候自己还有那么几分信心,能把她哄回去过年,可到了下午,接二连三的被人判死刑,他是真不甘心。
虽然说先错的是他,要付出这些代价的也是他,江妍这般对他也无可厚非,可他总觉得自己放在心头的这个女人太无情。很多时候,江妍就像枚硬币,有着截然不同的样子,脑海中的她温暖、沉静;现实中的她却理智、冰冷。他不是没有想过,像思阳说的那样缠着她,多少次在外应酬喝得酩酊大醉,回家还要面对一张空床时,他不是没有冲动过,打个电话骚扰她,或者干脆跑到她住的地方,不给进门就捣蛋。
他不是混账王嘛,这样的事情还不驾轻就熟?可他不敢,害怕在开膛破肚、掏心挖肺,把自己血淋淋的摆出来之后,仍看到江妍那张冰冷的脸。所以他越是气急败坏,就越是闹,闹完后便觉得自己像小丑,人家跟看戏似的,没什么意思,可被晾下的时间一长,他又觉得慌张,要闹更大一出,惹点什么才觉得自己有存在感。
很多时候,他都希望她像个正常女人,张牙舞爪、打架撒泼都没关系,起码让他知道她爱他,她在乎他。可江妍不这么干,她是那种超实用主义的女人,发泄情绪这种事情太费体力,又没什么实际疗效,她不屑做。大概他这前半辈子是被女人们宠坏了,惯得他为所欲为、不知好歹,所以老天才会惩罚他,让他在这36岁的本命年里,对一个既现实又无情的女人如此的割舍不下。
温煦华看着她,终于打算和她好好谈谈,转过身来,语调温和:“旭日我卖掉了,贷款协议也签了,公司的事情马上就能解决掉,孩子……”
“那又怎样?”江妍一想起那张产后虚弱却笑开了花的脸,不想再听下去,陡的提高了声音。
温煦华被突然打断,愣了两秒,随即捏住江妍下巴,狠狠的吻了过来,江妍哪能料到他情绪转换如此之快,心有防备却还是没反应过来,舌头着实被他吃了进去。而温煦华更是欺身上来,一只手摁住她后脑勺,一只手环抱住腰,两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江妍背臀使不上劲,无法从沙发上起来,只能用双手去推。真不该让他进门,无论如何也是同床共枕过一年半载,此时他想干什么,她心里是清楚的。好不容易摸到扔在沙发上的电视遥控器,她捡起来就往人头上砸,吃了第一下痛,温煦华腾出手来把遥控器抢过,摔在一边。一看江妍,已经被他气到了,脸色有了血色,胸口也因为刚才的呼吸不畅而上下起伏。
江妍重获呼吸,第一句话就糙得很:“想上啊。今天去把婚给离了,就让你上个够!”
温煦华当下就挂了脸,松开她起身就往卧室走去:“那份协议书在哪儿?”
江妍紧跟其后:“你要干什么?”
温煦华推开衣柜门,果然有小抽屉上了锁。江妍这人平时的生活习惯很好,事物分门归类、整理有序,金银首饰等贵重财物、以及重要的资料文件都会保管妥当,在熙园时就是如此。
“给我钥匙。”
“凭什么给你。”
温煦华也不再要了,一只脚抵在柜门边上,手往后一拽,没料到实木做的柜子还挺结实,一下子没法给拽下来。再者,衣柜和床边的距离太窄,不好使力,他就踩在了江妍的床上,双手拉住锁环再拽,“哐当”几下,那个小抽屉连带着导轨,整个被卸了下来。
温煦华压根没理她,从文件袋里轻而易举找出那份离婚协议,三五下就给撕成一堆碎片,扔进了垃圾桶里。江妍已经惊呆了,都没想起心疼一下自己为这个衣柜花的三万块钱,等温煦华回到卧房时,她不自觉的往墙壁那边一缩,害怕自己也像那个抽屉一样被他大卸八块。
温煦华西服没扣上,双手叉在腰间,直盯着她:“我好不容易有了点觉悟,这辈子就和一个女人混下去了,你这时要gameover?小江妍,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江妍气得不行,都2012了,转眼就世界末日,大家谈场恋爱结个婚,谁不都是好合好散的,自己居然碰上一个蛮不讲理还死缠烂打的男人。见温煦华还待在床边检查文件夹里的东西,便伸手过去打他:“还给我,我的东西不许你碰。”
这话在温煦华听来,和gameover没什么区别,碰一下怎么啦,你整个人都是我的,当下抓住她双手,圈住腰,就把她给扔在了床上。
制服女人这种事,他前十几年没少干过,早就熟能生巧,把江妍双手反过去箍在头上方,弓着身子,腿正巧压在她膝盖上,身下的人想反抗也没得半点辄。
眼下没有半点谈情说爱的氛围,温煦华压上来时,江妍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强了。说强也不恰当,因为她还守着那么一丝半点的旧道德,贞烈说不上,但对于第一个男人确有无法释怀的宿命感,她没那么排斥温煦华,所以才更是慌张,害怕自己真会从了他。
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温煦华岂会不知她的敏感地带,当下就耳垂脖颈锁骨,细细一路吻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码字速度不行,更新会慢一些。
一个在装,一个再闹,他俩真实的婚姻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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