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序章 穿越诡秘之我的同事是小周 今天是2015年7月1日,我来到这个平行时空的第二个月。 是的,我叫苏默,一名位面穿越者。 发现自己穿越后,我很淡定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毕竟我在原本的世界里并没有多少牵挂,而且由于身体原因,我一成年就找专业律师立下了遗嘱,死后的所有遗产会自动捐献给收养我的福利院。 言归正传,我之所以判断穿越的地点为平行时空,不仅是因为这个世界的发展历程跟我印象中的大差不离,也因为当下这个被我魂穿的原主,拥有和曾经的我相同的脸,相同的名字,相同的出身。 我很确定导致我穿越的原因不会是什么突然暴毙,了无牵挂并不代表乐意去死,我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烈的。 所以是小说中常见的设定,平行世界的灵魂互换? 我清点了此番穿越的收获:一具健康的身体,一份社畜的工作。 至于另一位“幸运儿”,我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大概是……今后再也不必为钱烦恼了? 尽管现在手头有些拮据,我倒没有重操旧业的打算,先不论水土服不服的问题,既然继承了这个身份,我也挺乐意顺水推舟开启一段新的生活。 新工作被归类于IT行业,是一个入职两年半的硬件设计工程师。 原主天赋尚可,已经脱离了苦逼的画板子(PCB/印刷电路板设计)生涯,开始把控产品的电路原理图方案。 听起来很高大上,但接管了大部分记忆的我却很清楚,什么把控原理图方案,只是一种比较好听的说辞罢了,因为绝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原理图基本用不着你设计,只需要你照抄各家原厂的参考设计。 而参考设计的原理图出炉后,就是相对漫长的组装调试,这个过程和流水线上的工人并无区别——没有什么核心技能,也缺乏足够的专业能力对项目的成功与否一锤定音。 综上,我对硬件设计工程师这个职业只有一句建议:若非天赋异禀的大佬,对职业生涯有所抱负的新人最好及时止损,速速转行。 所幸目前的我没有什么升职加薪的野心,一个月的社畜生活也让我无师自通了如何有技巧的摸鱼,当然,是在完成本职工作后。 今天是2015年7月1日,周三,工作日。 导出电路原理图文件,我打开微信,将原理图文件发送给原厂FAE——即硬件技术支持工程师,为原理图设计工程师的进阶——进行审核,然后伸了个懒腰,起身带上保温杯去灌水。 这个保温杯是我在穿越的第一天买的,杯身整体呈现一种比较淡的紫红色,正面印着曾经陪伴了童年的叮当猫,来自二十二世纪的育儿机器人,哆啦A梦。 图案中的哆啦A梦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看上去很开心的模样,它的右手举起一根吸管,正吹着亮晶晶的肥皂泡泡,一、二、三——个肥皂泡泡飘在空中,通过光的干涉倒映出绚丽的彩色条纹。 我给保温杯灌满了热水,事先放的一颗枸杞沿着水位上浮,懒洋洋地漂在水面上。 热水养生不嫌早,何况按照四舍五入的算法,上个月刚过完二十六岁生日的我已经奔三了。 二十六比二十五的分界线大一岁,因此我也顺势只放一颗枸杞,这很合理。 我是这么对那些显露好奇的同事解释的。 不论是印有哆啦A梦的卡通保温杯,还是保温杯里泡(一颗)枸杞的养生操作,都引来了部分同事的部分关注,并且多半会以或感慨或惊奇的一句“真有童心啊”作为收尾。 即使在同一家公司共事,大多数人的关系也不过是在陌生人的基础上套了个同事的名号,交浅言浅,嗯,这同样很合理。 我捧着我心爱的蓝胖子保温杯回到工位上,迎着空调送来的冷风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令人惋惜的是,我还没把椅子坐热,悠闲时光就被另一位同事给打断了。 “苏默在吗?”他礼节性地敲了两下门,然后推门走进办公室喊道,“火哥让你去会议室!” 火哥是我们的部门主管,本名姓李,但不知为何,大伙儿总爱他名字中间的那个字称呼他。 “我是苏默。知道了。” 我慢吞吞地应了一声,往兜里塞上中性笔和便签本,在那位同事又点名了两个人后,带上我的保温杯向门口走去。 路上,我问道:“是要商议什么重要的事吗?” “还好,不是很要紧。”那位同事随口回答,“春招的第一批应届生来公司报道了,火哥喊你们过去分配老带新的事宜。” 我把这句话翻译了一下:可以光明正大地带薪摸鱼了。 于是我的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来到会议室,里面已经有五个人在等候,负责传话的那位同事倒是直接走了。 我找了个同排靠后的位置坐下,听到其他人已然聊了起来,像是赌这次的新进同事里会有几个妹子。 和素有“英年早秃”美名的程序员相比,硬件工程师的女性从业比例相对高一点,却也高得有限。 而比起相亲开盲盒,公司里有不少同事倾向于找个同行谈婚论嫁,虽说有利有弊,但总体利大于弊,主要是能够互相理解彼此的工作性质,以及那些因为工作而被迫放弃的陪伴时间。 我握着保温杯闭目养神,过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耳畔传来了密集的脚步声。 睁眼,部门主管火哥正领着八位青年男女走进会议室。 我随意地扫了一圈,似乎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关注的地方。 火哥先示意新人们在老人们的对面坐下,然后走到会议桌的话筒前开口说道:“安静。接下来让新同事进行自我介绍,第一位……” 我盯着保温杯上的哆啦A梦,开始思索今天晚上要吃点什么。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的时间,耳畔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 “大家好,我叫周明瑞……” 周明瑞?《诡秘之主》主角的本名? 这个熟悉的名字令我产生了些许好奇,不禁抬头望去。 虽然以当前的时间段,爱潜水的乌贼应该还在连载《一世之尊》,距离《诡秘之主》中间还隔了个《狗粮宗师》,但不影响我在心中恶趣味地调侃了一句: ‘这位朋友,能占用一下你的时间吗?我想给你讲一讲我们的道标和救主,‘愚者’先……’ 下一秒,我的目光凝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名黑发棕瞳的年轻人,身上焕发着刚出象牙塔、尚未被社会打磨的朝气蓬勃。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张让我感到莫名眼熟的脸。 如果他的面庞再消瘦一点,五官再深刻一点,神情再冷峻一点…… 我的眼前逐渐浮现出另一道孤独的身影。 那人黑发棕眸、脸庞瘦削、气质冷酷,身穿黑色风衣配深色长裤,头戴半高丝绸礼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枪袋中躺着一把铁黑左轮,双手被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黑色手套覆盖。 他的身后映着一轮绯红之月,面容因背对红月而略显模糊,唯有那双深棕色的眼眸异常清晰。 由克莱恩·莫雷蒂借助无面人的能力,以穿越前周明瑞的长相为基础,微调后捏出来的新马甲,格尔曼·斯帕罗。 刺杀“疾病中将”特雷茜一战成名,将海盗们视为行走的金磅,赫赫凶名响彻五海的疯狂冒险家,格尔曼·斯帕罗。 塔罗会的“世界”,却亲手用古老木桩刺穿“愚者”的心脏,选择背叛“我”后葬于旧日废墟的疲惫旅人……格尔曼·斯帕罗。 全身笼罩在绯红月光下的格尔曼·斯帕罗,仿佛注意到了这不知从何而来的视线,嘴角勾勒出一抹冷静与疯狂交织的斯文笑容,他取下那顶半高礼帽按在胸前,同时微微鞠躬,声音淡漠而平静: “打个招呼。 “这是礼貌。” ……我被我想象的画面给吓了一跳。 刚从发散的思绪中退出,我听到了周明瑞第二段自我介绍:“……春招应聘的职位是硬件设计工程师……” 的确,既然是分配老带新,难不成还能让硬件工程师带软件程序员? 只是……又对上了啊。 我曾经的工作属于“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类型(不是盗墓),偶尔忙碌之余有大把闲暇的时间。 阅读网文是我打发时间的选项之一,由于我偏爱设定严谨、逻辑缜密的作品,不出意外地成为了《诡秘之主》的忠实粉丝。 除了首发网站的评论区,我也是在龙空论坛、NGA书院和诡秘贴吧等各大平台上,和书友们一起讨论《诡秘》剧情的常客,而自第一部完结到等待第二部的那段时间里,更是把乌贼所有的访谈都补了一遍,得知了许多原著中未曾出现的角色设定。 其中就有克莱恩作为周明瑞时的职业。 【穿越前从事偏IT工作,曾经是硬件工程师。】 我难以描述此时的心情,只能留下微不可察的一声叹息。 克莱恩的出现意味着一件事。 我穿越的地点并非我预想的平行时空,而是《诡秘之主》里仅仅存在于归乡组缅怀中的旧日之都。 只要再过上一段时间,这个数字也许是三年、也许是五年、也可能是十年……等最初造物主从沉睡中苏醒,地球文明——眼下的一切繁华将会迎来无声的湮灭。 我对未来憧憬的规划被全部推翻了。 我有些默然,又有些悲伤。 当遭遇突如其来的不幸时,抱怨是有必要的。 但只会抱怨是无用的。 在未来被彻底否定后,加速燃烧的求生欲驱使我进一步思考补救的方案。 首先需要确认克莱恩穿越的具体时间。 原著中并未提及这一点,乌贼本人也没有给过正面答复,包括书友间的讨论,也一直是众说纷纭。 可作为忠实的设定党,深入挖掘、探究原著的细节向来是我的乐趣之一。 《诡秘之主》原著中,的确不曾直接说明克莱恩的具体穿越时间,但却间接提到过一些线索。 一次周常的塔罗会中,克莱恩扮演愚者阅读罗塞尔日记,而那天的日记里,第一次出现了穿越者前辈的真名黄涛。 除此之外,这篇日记还包含了一段至关重要的信息。 【我的临高五百废还没追完,我的抖音小姐姐们还有好多待刷,我的农药和吃鸡正等着我临幸,想想还是有些惆怅。】 克莱恩对此的反应是—— 【他原本从“海盗王”、“天启四骑士”等梗判断罗塞尔比自己早穿越三五年的样子,可现在他发现,双方穿越的间隔不会超过一年!】 临高五百废,即著名群穿小说《临高启明》,2009年6月首发于。 抖音,字节跳动公司开发的短视频社交软件,2016年9月正式上线。 农药,腾讯天美工作室开发的MOBA类手游《王者荣耀》,2015年11月正式公测。 吃鸡,韩国Krafton工作室开发的战术竞技型射击类沙盒游戏《绝地求生》…… 2017年3月于海外发行,11月宣布由腾讯代理国服,12月在国内正式公测。 由此可以推出,克莱恩穿越的具体时间,位于2017年12月至2018年12月之间! 而这个区间,恰好涉及到一个特殊的日期。 2018年4月1日,《诡秘之主》正式上传第一章,开始了为期两年的连载。 以乌贼的恶趣味,很可能就顺手将开书的日子设置成主角穿越、或者说被天尊吊上源堡的时间,达成一种创作者特有的仪式感。 ……以上只是猜测,但姑且给了我一个能够努力的方向。 今天是2015年7月1日,距2017年12月倒计时29个月,距2018年4月倒计时33个月,距2018年12月倒计时41个月。 也就是说,我至少拥有两年零五个月的时间执行我的计划,期间还可以顺便为自己料理一番后事。 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前方刚刚做完自我介绍,正准备回到座位上的克莱恩—— 不,现在应该喊周明瑞才对。 和万年后的值夜者小克,年纪相仿且同样青涩,但相较之下阅历却更为稚嫩的职场萌新小周。 我在心底无声默念: ——这位天尊,您应当不介意买一送一……吧? ------------ 第一章 循序渐进的友谊 假如有朝一日你穿越了,穿进了一部你非常喜爱并熟知剧情的小说,而小说主角刚刚入职了你所在的公司,成为了你的新同事。 你开始回忆原作的剧情,剧情中的这位主角,善良但从不迂腐,温柔却未曾心弱,不仅三观端正、知恩图报,未来更是一片“光明”,注定会成为天花板级别的大人物…… 那么问题来了,你该以何种态度来面对你的新进同事? 是选择果断A上去抱住金大腿?还是选择不走寻常路爷傲奈我何? 好消息:你穿越的时间点在剧情开始前,有充足的时间提前与主角建立深厚的革命情谊。 坏消息:你穿越的时间点在剧情开始前,而剧情开始的时间——不长,也就保底五千年、乃至万年后吧? 哪怕天降长生不老的金手指,你首先得面临迫在眉睫的灭世危机:如何从最初苏醒、文明破灭的天灾中顺利活下来? 苏默选择弃权。 他的最终目的只有一个:交好原作主角周明瑞,搭上前往源堡的顺风车。 这并不是件困难事,周明瑞的性格注定了只要你真诚待他,他就会回以真心,何况苏默筹码加倍,另有一个友善前辈的身份加持—— 是的,在两个月前的老带新事项商议中,他如愿成为了周明瑞初入职场的指导前辈。 到底不是魔女,竞争没那么激烈。 去掉原著中套娃之主的滤镜,周明瑞可以说是典型的当代男大学生,工作之余喜欢追新番刷视频、打游戏看小说,在网上是合格的“键盘”强者,遇到有趣的事也会和朋友一起吐槽分享。 两个月的接触下来,苏默成功令周明瑞的称呼从略显生疏的苏前辈,改口成了相对亲近的苏哥。 他下一阶段的目标,是准备让周明瑞直呼名字,毕竟周明瑞刚刚大学毕业二十二岁,而他今年二十六岁,也不过大了四岁而已。 年龄是种自由的东西,用不着的时候是奔三养生的佐证,用得上的时候便是容易相处的同龄人。 苏默对待周明瑞的态度一直相当谨慎克制,秉承着处于什么阶段,就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的观念,制订并先后修改了数版与朋友相处的行为准则。 即使在一次闲聊中确认了周明瑞家在外地,现在居住的地方是城中村的合租房,苏默也按捺住了邀请他搬家成为室友、从此一劳永逸的冲动,维持着普通朋友间应有的分寸感和界限感。 又一天午休,苏默和周明瑞一起来到公司食堂打饭。 公司的食堂办的属实不错,菜品种类丰富,味道不算特别优秀,但总体居于及格线以上,几乎不会踩雷,最重要的是价格非常实惠,汤和饭都是免费的,打菜两荤一素平均在十五元左右。 而在公司的福利待遇里,正式员工的午餐餐补正好是十五元,像是周明瑞这样还处于试用期的员工也有补贴,每天十块钱。 之前苏默询问周明瑞是否有留下来继续工作的意愿时,周明瑞就笑称哪怕为了公司的免费食堂,他也想要努力转正。 食堂的窗口,苏默要了一份清炒莴苣、椒盐排骨和糖醋里脊,排在他身后的周明瑞和他点的差不多,只是把椒盐排骨换成了番茄炒蛋。 脱离打饭的长队,两人放下餐盘占了个桌,然后跑去盛汤。 今天的汤有两种,一种是常驻的紫菜蛋花汤,另一种是生津解渴的绿豆汤,苏默和周明瑞默契地选择全都要,一人排蛋花汤,一人排绿豆汤,然后各盛了两碗。 两人两手端着四碗汤回到餐桌前,终于空闲下来好好享用起了午餐。 “苏哥,你下午有什么安排?” 吃饭的时候,周明瑞开口问道。 虽说古人提倡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谚语,但在饭桌上谈事情似乎已经成了现代人的习惯。 “下午的安排么?” 苏默眨了眨眼,不假思索地报出日程。 “吃完饭回去大概是十二点半,我先花半小时批改你的PCB图,然后午睡二十分钟,最后十分钟整理接下来的项目测试资料。 “午休结束后,我带你去参加产品的调试,对比测试的板子到位了,可以开始测试发现问题的debug环节,隔壁部门的固件工程师也会过来协助工作。 “debug过程中有一半时间需要与硬件FAE进行沟通,FAE本身就可以视为原理图工程师的老师,负责提供硬件技术的指导和解惑。 “我已经事先和现场的FAE商量好了,到时候会实践教学一些真正的干货,你也可以旁听,不过首要任务是提升我的硬件设计专业水平。” 周明瑞惊讶地脱口而出:“这是怎么商量的?” “是钞能力。”苏默缓缓回答,“我使用了钞能力。” “多少?”周明瑞面露凝重。 苏默咬了口排骨,边嚼边说道:“我未来半年的工资。” 未来半年的工资?这个说法引起了周明瑞的注意。 他在心里飞快思考:如果苏哥手头有足够的存款,可以直接说“我半年的工资”,但加上“未来”的前缀,说明他现在应该没什么钱,才不得不预支工资作为学费…… 周明瑞又默默算了一下这笔学费的价位,随后忍不住“嘶”了一声,那担忧心疼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丢了钱包。 苏默目光沉静地看着他,大致对他内心的想法有了些许猜测。 “不用担心我吃不起饭和租不起房。”他安慰道,“我早就提前交了一年的房租,吃饭的话,午饭有公司餐补,早晚两顿我可以自己买菜做饭。而且这笔学费不需要一次性付清,有一年的分期时间呢。” 听他这么说,周明瑞稍微松了口气,但神情还是有些纠结:“苏哥你这么拼,是为了尽早升职加薪吗?” 苏默先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纠正了他的说法:“主要是为了升职,而不是加薪,嗯,这涉及到我的一个小目标。” 他没有什么当上总经理、出任CEO、迎娶白富美、走上人生巅峰的野心,所谓的升职,也仅仅是指部门的小主管、一个组长而已。 虽然只是一个组长,但多少还是掌握了一点权力,能够给手下的组员开几个无伤大雅的后门,譬如…… 批假条会比较方便?偶尔迟到也不影响考勤?督促组员提高效率来减少加班? 只要小组的绩效达标,哪怕接到上头为加班而加班的不合理命令,他也能一个人担责全部挡回去。 苏默露出了一点微笑。 他很清楚,此时站在他面前、与他成为朋友的人是真实的周明瑞,而不是存在于他脑海印象中的克莱恩·莫雷蒂。 周明瑞生活在熟悉和安定的故乡,性格开朗中不失细腻,有一位喜欢锻炼身体,说话总是大嗓门的父亲,有一位身患慢性疾病却喜欢为儿子忙东忙西的母亲,有一位自小一块长大,从一起踢足球打篮球进化到战游戏搓麻将的死党。 他不是那位骤然间跨越数千年时光,误以为自己身处异乡而彷徨不安的旅人,也不是那位险死还生历尽千帆后,被命运裹挟着一步步强大,内敛、警惕而孤独的【愚者】先生。 与此同时,苏默也很清楚,即使他真的成功上了源堡,在知识意味着污染与疯狂的诡秘世界,作为满脑子禁忌知识的“读者”,落地成盒并不是个玩笑。 ‘但,不拼尽全力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所以,他不介意为这位自己曾经欣赏和喜爱过的主角,留下一个相对轻松愉快的职场生涯,而不是一个遭遇不明头痛后,第一反应是“好耶!有正当理由请假了!”的苦逼社畜回忆录。 ------------ 第一卷 幸运者 ------------ 第二章 年前与年后 时光荏苒,冬去春来。 2016年的除夕将至,公司提前两天放了假,四号下午,一众员工收拾好工位,有说有笑地离开了公司。 周明瑞的老家在外地,已经抢好车票等着回家过年。 这本该是喜事,但在整理桌面的时候,他看上去却恹恹的,有些提不起精神,甚至打了好几次长长的哈欠。 “你最近几天都没休息好。” 苏默和周明瑞的工位相邻,当他抬手准备打第四个哈欠时淡淡地说了一句。 周明瑞打哈欠的动作顿住了,有那么一瞬间,苏默在他脸上仿佛见到了一分委屈、两分抓狂、三分沉痛、四分悲伤交相辉映的高级神态管理扇形图。 他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解释道:“原先跟我合租的室友一周前搬走了,然后没两天来了位新室友,这个人,额,素质有点……” 能让脾气好得一言难尽的小周,露出如此一言难尽的表情,可想而知那位新租客的素质有多么的一言难尽。 苏默安静地听着,带着些若有所思的意味回道:“不用多说,我明白了。” 看周明瑞一副缺觉缺得黑眼圈都重了一圈的模样,不难猜到他的新室友多半爱好修仙,并且热心传教,可能大半夜穿着硬底拖鞋走来走去,甚至外放音乐客厅蹦迪? 周明瑞又叹了一声,微微低下头,伸手揉了揉脸,让自己显得更清爽一点,然后抬起眼,嘴角眉梢勾起一个灿烂的笑意: “马上就过年了,不说这些丧气的事了。 “苏默,我在这里提前祝一声新年快乐,咱们明年见啊!” 苏默点点头:“明年见。” 在公司门口和周明瑞道别后,他径直回到了自己租住的房屋。 出租房距离公司很近,步行来往也就十分钟左右,刚开始是与一对情侣合租的,后来两人修成正果乔迁新房,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记忆中原主还去喝过他俩的喜酒。 回到家,苏默从冰箱里取出食材,下厨简单地应付了一顿,然后带上蓝胖子保温杯来到出租房的主卧。 这是套二居室,他住的房间是侧卧,装修风格是老年人比较喜欢的喜庆。 大概是已经习惯了,所以在那对夫妻搬走后,原主也一直住在侧卧没有挪窝。 苏默同样没有换个环境的想法,只是在遇到周明瑞、意识到自己穿进了《诡秘之主》后,将主卧改造成了半个书房。 而主卧自带的一个封闭式小阳台,就是他平日里看书自学的地方。 在书桌前坐下,苏默先对着板子修改了近两小时的图,做完了“专业老师”布置的作业。 微信发送文件等待批阅时,他瞥了眼手机屏幕上的计时器,默默对比起以往的用时。 ‘今天是一小时五十二分,比昨天少用了一分三十六秒。’ 比起最早的打底三小时,在保障正确率的前提下,距一个半小时的出师标准应该不远了。 完成例行功课,苏默戴上了耳机,然后翻开一本老旧布面封皮的俄文书籍。 这本书正面的封面异常简洁,没有书名,没有作者名,也没有任何插画,原本的白底经过岁月的洗礼,已经转变成了一种泛黄的灰色,唯有封面中央三道双箭头的红色粗斜杠依旧鲜艳如昔,只是底色更为深沉凛冽。 耳畔的音乐也开始播放,开头是一阵悠扬的箫声,但仅仅过了五、六秒就再无后续,取而代之的是音色低沉的钢琴伴奏。 伴奏的旋律轻缓而忧郁,第十秒的时候,传来了属于孩童的、清澈中带着一丝悲伤的歌声。 “Прости_меня,млаший_брат! “原谅我吧,亲爱的兄弟! “Я_так_пред_тобой_виноват。 “在你面前我是个罪人。 “Пытаться_вернуть_нельзя “试图挽回被大地带走的生命 “Того,что_взяла_земля。 “已不可能……” ‘很有趣的语法翻译。’ 苏默找到了上次书签标记的页码,一边翻阅俄文书籍做阅读理解,一边播放俄语歌曲做听力训练。 他的容色平和冷静,一字一句地分析歌词的内容: ‘【Пытаться】、【вернуть】和【нельзя】,这三个俄文单词的意思分别是试图、归还和不能。 ‘但连在一起读【Пытаться_вернуть_нельзя】时,却只翻译成试图挽回,最后一个单词【нельзя】被忽略了,必须得联系下文…… ‘而接下来的这句歌词,【Того,что_взяла_земля。】,如果进行直译的话,结尾应该是问号,而不是句号…… ‘其译文为:那,大地到底孕育了什么?’ 名为《БРАТЬЯ(兄弟)》的俄语歌曲继续往下播放,进入副歌时,柔和的童声合唱响起: “Милая_мама!Нежная! “亲爱的、温柔的妈妈! “Мы_так_любили_тебя。 “我们曾经是那样深爱着你。 “Но_все_наши_силы, “可纵使我们倾尽全力, “Потрачены_были_зря。 “却依然是徒劳无益……” 苏默安静而匀速地阅读手里的书籍,一双漆黑无波的凤眼看不出丝毫的情绪来。 只是在歌曲临近结尾,开始最后的变奏合唱时,也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Но_что_же_нам_делать,как_быть? “但我们能做些什么呢? “Как_всё_исправить,забыть? “如何扭转?如何忘却? “Пытаться_вернуть_нельзя “用尽全力却无法挽回 “Того,что_взяла_земля。 “那被大地带走的生命。” 接下来的春节假期里,苏默大部分时间都宅在家里自学课程。 他工作日的行程安排大多是公司、出租房两点一线,偶尔会去超市补充一下物资,但因为网购的方便,所以还没有去菜市场来得频繁。 现在放了长假,连两点一线都省了,为了庆祝这难得的自由支配时间,苏默不仅给自己安排了充实的学习计划,连作息时间也进行了相应的调整,从之前的凌晨一点睡、早上七点起,临时改成了凌晨两点睡、早上六点起。 硬件工程师的专业课在除夕前一天就遗憾地停了,毕竟他在放假,别人也在放假,总不能在除夕的团圆夜还打扰“老师”批改他的作业。 和家人的团圆夜…… 苏默在心底咀嚼着这个陌生的名词。 他没有血缘关系上的父母,倒是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人。 可惜,那个人在很久以前就走了。 苏默平静地想。 2016年2月7号,大年三十,岁末的最后一天夜晚。 从晚上八点开始,户外就陆续传来了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越接近零点就越频繁,鞭炮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直到响彻这座城市的天空。 苏默坐在主卧阳台的书桌前,面前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出一版俄语电子词典软件。 他的一只手握着放在电脑前的保温杯,内胆中放了一颗枸杞的热水传递着淡淡的暖意,另一只手则操控鼠标,对照字母表和在线发音,一个词一个词地朗读、纠正着自己的俄语发音。 苏默学得很专注,哪怕绚烂多姿的烟火点燃了夜色,倒映在他瞳孔中,也没能令他的视线偏离一秒。 不知过了多久……醉也,梦也,浑然已忘言。 直到手机的定时闹钟响起,才打断了他这种极度专注的状态。 刚脱离专注状态的苏默神情还有些茫然,按住额头闭目思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设闹钟是为了什么。 他按下电源键暂时关掉了闹钟,望着屏保上显示的时间自语道:“十一点五十五,距离零点还有五分钟。” 随后苏默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他是第一次尝试着等待跨年的钟声……窗外,仍有无边烟火灼伤了暗夜。 ‘五十九、五十八、五十七……’ 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苏默盯着被调成时钟样式的屏保,在心中默默地进行倒计时。 ‘……三、二、一、零。’ 几乎是在他倒数结束的瞬间,手机屏保上同时弹出了两条微信信息。 苏默的目光牢牢钉在两位置顶好友的新年祝福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阳台的落地窗,为他全身笼上了一层霜色的轻纱,那双漆黑的眼眸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格外明澈。 苏默莫名地、不知缘由地微微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新年快乐。” 他打开微信开始回复。 首先对着备注是“院长”的那位好友发送新年祝福,然后劝了一句“您年纪大了,不能熬夜”,而对面秒回了一条语音消息,光听那带着笑意的声音,苏默就能想象得出老太太此时笑呵呵的模样。 语音消息不长,先提到春节是最隆重的传统节日,不能敷衍它代表的意义,紧接着询问他什么时候抽空回福利院看看? “回福利院的时间么?大年初一,明天……不,应该是今天。” 苏默喃喃,打字回复:今天上午就回去,正好和您商量一下六一庆典的安排。 随后他切换到周明瑞的微信。 周明瑞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通体漆黑、圆滚滚的可爱小猫,苏默刚点进去,就看到聊天界面上提示“对方正在输入”,于是耐心地等待他的下一条消息。 半分钟后。 周明瑞:苏默,你十二号有空吗? 十二号,也就是正月初五。 虽然这个春节假期已经被他的学习计划安排得满满当当,但俗话说得好,计划是死的,人是活的。 就像答应院长今天回福利院一样,苏默毫不犹豫地回答:有空,怎么了? 周明瑞:哈哈,也没什么,只是想邀你出来聚个餐。 苏默挑眉,调侃了一句:你这是遇到了什么好事? 虽说他和周明瑞面对面一起吃饭过很多次,但基本都是公司食堂的午饭,单独出去聚餐的次数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严格来说只有两次,一次是周明瑞刚进公司,苏默作为指导前辈礼节性地请了一顿饭,另一次是周明瑞三个月后转正,为了庆祝而回请了他一顿饭。 毕竟他秉承着处于什么阶段,就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的原则,在当下这个阶段,除非周明瑞主动开口,否则绝不过问他的私人生活。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展成叫嚣着“我是你爸爸”的好兄弟呢? 苏默眼中流露出一抹不自觉的笑意,但下一秒,周明瑞回复的消息就让他的笑意通通化作了严肃。 周明瑞:不是,我有一个从小玩到大的死党,找的工作离我们公司挺远的。 周明瑞:我们平时工作也忙,没什么时间,就想趁着过年放假的时候好好聚一聚。 周明瑞:难得聚个头,正好介绍你俩认识一下。 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苏默微微蹙了下眉。 会是他印象中的那位吗? ------------ 第三章 关于朋友间的初次见面 “临平路与崇安街交叉口,锦绣年华小区的对面……” 下了公交,苏默对比着脑海里的地图和眼前的实景,在心中勾勒出一条导航的路线。 确定路线,他迈开步伐,很快找到了一家餐饮店铺。 “崇安街770号的一楼。” 苏默平静地念出周明瑞留给他的地址,抬头看向眼前的招牌: “王二火锅烤鱼”。 店名也能对上,的确是这家店。 苏默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眼屏保上显示的时间。 现在是十二号上午十点四十七分,比他和周明瑞约好的十一点提前了十三分钟,和他预想的时间差不多。 苏默做事一向习惯留有余地,这样即使事态发生了变故,也能够从容应对,而不至于手忙脚乱。 像是应邀赴约这种事,早到总比迟到好,尤其对面还有第一次见面的朋友。 苏默推开门,走进这家人声鼎沸的火锅烤鱼店。 此时临近饭点,店里人来人往甚是匆忙,一眼望去空位寥寥。 刚进店,苏默就听到身畔传来一声熟悉的招呼: “苏默,这边!” 他扭头望去,周明瑞坐在不远处靠窗的座位上,正朝这个方向挥手,同时起身作势迎接。 视线越过周明瑞,苏默注意到他并不是一个人先到的。 他的对面有一位与他年纪相仿、模样颇为帅气的年轻男子,原本一直低头玩着手机,听到周明瑞的招呼声后也向门口看来,恰好对上了苏默略带审视的目光,于是露出一个中规中矩的礼貌笑容。 苏默沉默了一下,而这个时候周明瑞也已经来到他的身边,熟络地拍了下肩膀,然后把他往前一推:“苏默你先去坐,我跟服务员说一声可以上菜了。” “嗯,好。” 苏默默默点头,抬腿向那位“陌生”青年走去。 青年把手机扣在桌子上,接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等苏默到他面前后率先伸出了手。 “你好,我是彭登,周明瑞的发小。”名为彭登的帅气青年笑着调侃道,“虽说是初次见面,但托明瑞的福,我对朋友你可是久仰大名了。” “哈哈,不至于不至于。”苏默掩下所有的思虑,也跟着微微翘起嘴角,握住了彭登的手,“你好彭登,我是周明瑞的同事,苏默。” 初次见面,他冷静地想,真正该说久仰大名的人应该是我啊,彭登。 关于周明瑞的死党,《诡秘之主》原著中给出的信息极少,全书447万字,拢计只出场过四次,而且都是一笔带过。 第一次,是刚刚穿越成克莱恩·莫雷蒂的周明瑞回忆自己穿越的原因,提到作为一名合格的键盘政治家、键盘历史学家、键盘经济学家、键盘生物学家、键盘民俗学家,他一向号称“什么都懂一点”,而他的死党也常常嘲笑是“什么都只懂一点”。 第二次,是克莱恩利用左轮诈唬深夜潜入家中的密修会成员,从而立功得到了成为非凡者的机会,躺在床上思考自己将要选择的序列时,不知不觉想起了穿越前的种种往事,其中就有位“从小一块长大,从一起踢足球打篮球进化到战游戏搓麻将”的死党。 最后两次都是在源堡之上,一次在克莱恩于神弃之地和阿蒙的博弈中死遁逃脱之后,另一次在克莱恩成为了诡秘之主,主持了最后一场塔罗会后。 为了避免阿蒙的追踪只能滞留源堡、暂时无处可去的他,不得不陷入沉睡来对抗天尊意志复苏的他,在近乎茫然的静默中,无声无息地具现出一根根精美的蜡烛,一份份色香味俱全的美食,一场烛光闪耀的温暖宴会。 与会的客人,皆是克莱恩记忆中眷恋的锚:塔罗会的全体成员、邓恩队长、戴莉女士、哥哥班森、妹妹梅丽莎、莎伦小姐、阿兹克先生、舔着冰淇淋的威尔、提着四个脑袋的信使小姐、一本正经研究账单的老尼尔…… 除此之外,还有四个穿着现代服饰,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身影。 一位黑发夹杂银丝、嗓音异常洪亮的中老年男士,一位留着齐耳短发,年近半百的女性,一位边玩手机边享用美食的青年,一位嘻嘻哈哈很是快乐的小姑娘。 这是寄托了周明瑞思乡之情的锚,经过书友们的热烈讨论,他们的身份被依次确认为:周明瑞的父母,周明瑞的死党,以及周明瑞那位失败的初恋。 如果仅仅如此,一个“周明瑞的死党”身份可能不会引起苏默的重视和警惕,毕竟他在原著中连名字都不曾出现。 然而,在《诡秘之主》番外【在现代】里,这位死党却以彭登的名字再度登场,并且占据了相当重的戏份! 【在现代】是一个非常特殊的番外,讲述了克莱恩和福生玄黄天尊在梦境中博弈的故事,重新成为周明瑞、被屏蔽了所有记忆的克莱恩,甚至被天尊坑得喝下了刺客魔药……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作为寄托周明瑞思乡之情、能够帮助他有效稳固自我的锚,周明瑞的父母和初恋在这个现代剧本中却没有一丁点戏份,唯一出场的只有身为死党的彭登,这就不由让人有些细思恐极了。 ——番外里的彭登究竟是谁? 苏默也参加了这场书友间的讨论,因此对最后的结论印象非常深刻:穿越前的周明瑞或许的确有位叫做彭登的死党,但梦境中的彭登却未必,操控这个身份的大概率不是旁人,正是……天尊! 而克莱恩会以周明瑞的身份出现,只存在于两种场合:一是真正的旧日都市,二是沉睡后的现代梦境。 那天在公司骤然见到青涩的小周,苏默就一度思考过这个问题—— 穿越到即将毁灭的旧日都市已经很悲催了,他应该不会倒霉到连活人都不是,直接成了梦境中的路人NPC吧? 当天回家,苏默就把自己给原身建立的档案翻了出来,来回仔细检查了三遍,确认了公司没有一个姓黄的老板,隔壁也没有一家神神叨叨、每天喊八百遍口号、有位乌姓美男副总的奇葩“传销”公司。 于是他……依旧不放心。 毕竟乌贼访谈都说了硬件工程师是周明瑞的前任职业,万一他接下来换了份工作,新公司有一个姓黄的老板,隔壁也有一家神神叨叨、每天喊八百遍口号、有位乌姓美男副总的奇葩“传销”公司呢? 出于谨慎,苏默并没有直接去调查周明瑞本人,如果他真的身处克莱恩和天尊共同掌控的梦境,这么做必定会惹来周明瑞本能的厌恶和克莱恩本能的反击。 苏默先是搜了一整晚的资料,确定了国内没有一位大名黄涛、十八岁就喜得女儿黄贝贝的风流商界人士。 又在之后与周明瑞的一次闲聊中,旁敲侧击得知他的确在合租,但合租的室友是一个中年男人,而不是一对叫做夏塔丝和莫贝特、一周至少吵两次的小情侣。 最后还是在周明瑞转正回请的饭局上,由五险一金引申出话题,证实了周明瑞是家中的独生子,没有一个叫周班森的哥哥和小名莎莎的妹妹时——才稍微松了口气。 镜头转回论述的正主。 “苏默。” 彭登松开手,又重复了遍他的名字。 虽然早就从周明瑞那边听过这个名字,但他还是流露出了些许微妙的神色: “这个名字,让我想到了……” 彭登正待往下说,就见另一边的周明瑞已经交代好了服务员、捧着四罐可乐往回走,不由刹住了话头。 周明瑞嘴角噙着笑容,走到桌前放下可乐,然后豪爽又搞怪地一挥手:“来,冰阔乐,人人有份!” 彭登熟练地介绍:“这是团购四人餐里包含的饮料。” 苏默:“你们好像对这家店很熟悉,以前来过?” “嘿嘿,这家烤鱼店可是我们大学宿舍聚会的指定地点。”周明瑞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只要人均六十就能吃饱吃好,实惠的同时算得上是好吃还顶饱。” 苏默垂下眼睛:“这样啊。” 自从知道他斥未来半年工资的“巨资”上专业课的事迹,周明瑞身上似乎就多了种勤奋攒钱的急迫感,平日里连瓶可乐都舍不得买;在某次见到苏默未来两周的食谱、以及去菜市场买菜的支出列表后,更是养成了记账的好习惯。 人均六十——差不多是苏默目前一周的饭钱(不包括公司餐补)。 “不过根据经验,”彭登提醒,“团购标的四人餐一般只够两个人吃。” “这我当然考虑到了。”周明瑞骄傲地微抬下巴,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两罐可乐,“因此其实是四人餐加双人餐哒!” “……你过年那两天补番JOJO看多了吧?”彭登忍不住吐槽。 “呵呵……”苏默倒是轻轻地笑了起来,“至少可乐数量够整除了,话说……” 他歪了下头:“你们,不,我们为什么要一直站着说话?” 彭登:“确实。” 周明瑞:“有点傻。” 彭登:“多半被你传染了。” 周明瑞:“科科。” 苏默: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jpg 三人都不是什么扭捏的性子,意识到后也就干脆地入座。 “按照惯例,从点单到上菜需要十分钟左右,所以还得等一会儿。”周明瑞先告知了苏默一句,然后饶有兴致地问,“对了,我回来时看到你们说话好像只说了一半,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这个得问彭登,”苏默摇摇头道,“他像是从我的名字里联想到了什么。” 两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彭登。 “你们不知道么?”彭登看上去有些讶异,他解释道,“苏默这个词,是苏美尔的另一种翻译。” ------------ 第四章 关于话题是如何跑偏的 “苏美尔?”苏默脱口而出,“吉尔伽美什?” 除了专精研究的学者或某个领域的重度爱好者,现代社会的人们学习知识往往不成一个完整的体系,而是在课本和课堂之外,接受了来自动漫、游戏、影视、小说等诸多载体的大量碎片化信息。 除了看小说,追番打游戏也是苏默穿越前的日常消遣。 譬如……一杯茶,一包烟,一局文明玩一天。 苏默曾经接触过《文明六》这款回合制的战争策略游戏,其中就有一个苏美尔文明,领袖正是因《fate》系列而名声大噪的吉尔伽美什。 周明瑞:“金闪闪不是古代乌鲁克的国王吗?” 吉尔伽美什,人类最古老的史诗《吉尔伽美什史诗》的主人公,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英雄王”(《fate》系列设定),在《fate》系列的游戏和动画中,多以Archer职阶的强悍英灵形象登场。 ……然后因其嚣张到六亲不认的性格,从头到脚一身金光闪闪的装扮,以及数次站在路灯上出现的名场景,从而喜提“金闪闪”和“路灯王”的绰号,前者甚至得到了官方的盖章认证。 “苏美尔位于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是已知世界最早出现并可供考证的文明之一,通过碳十四检测,这个文明的起源最早可以追溯到公元前6500年。” 彭登为苏默和周明瑞介绍。 “不过历史学家大多以公元前4100年作为苏美尔早期高度文明的开端,那个时期的苏美尔文明主要以数个独立的城市国家组成。 “然后到了公元前2900年,就和我们的春秋战国一样,苏美尔文明进入了一个诸国争霸的时代,乌鲁克正是当时的大型城邦之一。” “诸国争霸……”苏默问,“最后统一了吗?” 彭登回答: “不仅统一了,还建立了比较强大的中央集权制国家。 “但遗憾的是,这个王朝在立国一百年后就被侵略而灭亡,此后就再也没有苏美尔人建立的政权了。 “楔形文字、神话体系、塔庙建筑……苏美尔人开创的文明影响了后世,唯独苏美尔人本身却逐渐被世人遗忘。” 桌面上的气氛一时陷入了静默,文明的衰落和灭亡向来是个沉重的话题。 彭登也沉吟了一下,连忙笑着补救道:“接下来取代并继承了苏美尔文明的你们应该都知道,提示一下,楔形文字雕刻的法典……” 苏默和周明瑞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古巴比伦文明!” 周明瑞感慨道:“古巴比伦的空中花园,这可是古代世界七大奇迹之一啊。” “还有巴别塔的典故,”苏默说,“巴别塔的原意就是巴比伦塔。” 而巴比伦塔的原型就是苏美尔的塔庙——彭登自觉地没有多嘴,只是随口哼了一句:“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苏默目光微动。 《文明六》里既然有苏美尔,自然也有巴比伦。 由汉谟拉比领导的巴比伦文明,是玩家间公认的神级文明,强度比T0还高上一线,唯一的缺点是运营门槛较高,需要玩家熟知尤里卡的触发条件和顺序,因此不适合新人上手。 根据他的记忆,《文明六》的游戏本体将在今年十月发布,但现在他却不能肯定。 这个世界的发展历程,近些年的历史与苏默印象中的大差不离,可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例如某某游戏提前发布或临时跳票,某某动漫血崩腰斩或续了一波,他在经过调查后统计发现,一部分没有变化,一部分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动。 像是《诡秘之主》的作者——爱潜水的乌贼,目前属于没有变化的第一类。 苏默不久前全订了乌贼的三本小说,已经完本的《灭运图录》和《奥术神座》,以及正在连载的《一世之尊》,然后又用攒下来的工资打赏了《一世之尊》一个白银盟,成功以忠实粉丝的身份混进了乌贼的盟主群。 他将乌贼设置了群内消息的特别关注,平时除了抢抢红包外基本都在群里潜水。 苏默很有耐心,只想在2018年4月1号前确认一件事:《诡秘之主》世界里的乌贼是否会写《诡秘之主》? “……周奶茶的《爱在西元前》!” 周明瑞的声音打断了苏默进一步的思考,他怔了一秒,在理清这句话的逻辑后又愣了两秒。 他侧过脸看向满眼回忆的周明瑞,有些好笑地想:以此类推,我将来是不是应该喊你周甜冰茶? 此时的周明瑞已经沉浸在过往的画卷里,嘴角下意识地扬起了怀念的微笑: “我记得我第一次知道这首歌是在小学,偶然在电视的点播台上看到的,觉得好听就打电话偷偷点播了很多次,后来还因为超支的话费被老爸狠狠修理了一顿…… “然后就是高一的时候,彭登你还记得李老师吧?就教我们历史的那个。 “他在讲到两河流域时放了《爱在西元前》……” “我当然记得,某人托这首歌词的福,期末考试完美拿下了一道选择题和一道大题。”彭登露出戏谑的笑容,“他认为这是来自命运的指引,于是苦练了一个寒假的《爱在西元前》,就等着开学后用这首歌向暗恋的小姑娘告白……” 突然间就一点都不感动了的周明瑞:…… 回想起那位告白失败的初恋,他不由沧桑地叹了口气:“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伤感之余,周明瑞再一次唱起了这首歌,如同七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古巴比伦王颁布了汉谟拉比法典, “刻在黑色的玄武岩 “距今已经三千七百多年。 “你在橱窗前,凝视碑文的字眼, “我却在旁静静欣赏你那张我深爱的脸……” 而对面的彭登也拿起手机,先清了清嗓子,然后接棒继续唱,同时按下了录音键: “祭司、神殿、征战、弓箭,是谁的从前, “喜欢在人潮中你只属于我的那画面。 “经过苏美女神身边,我以女神之名许愿, “思念像底格里斯河般的蔓延……” 结束录音,点击头像,选择发送,一气呵成。 周明瑞:“……?” “这么惊讶干嘛?”彭登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有女朋友啊。” 周明瑞恍然:“是那个还在上大三的学妹……靠!” 他反应了过来,对着苏默愤愤不平地指控这位早早脱单的死党:“那时候我们一起去迎新,人学妹前脚刚进校门,后脚他就勾搭上了,畜生啊!” 彭登慢悠悠地说:“你这是单身狗的羡慕嫉妒恨,没事,我原谅你,谁让某人母胎单身呢~” 苏·围观的吃瓜群众·母胎单身二十六年·默:谢谢,有被冒犯到。 周明瑞扯了扯嘴角:“你继续秀,小心哪天走在路上正好撞到拿着火把的FFF团。” “得了吧,”彭登气定神闲,“FFF团不烧真爱。” “知道了,知道了。”周明瑞没好气地回,“知道你连你们孩子的名字都想好了……” 苏默微笑着看他俩的拌嘴,也在心底轻声跟唱了一句: ‘当古文明只剩下难解的语言~’ 随后他试图转移话题:“‘经过苏美女神身边’,你们不好奇歌词中的苏美女神是谁吗?” 彭登和周明瑞的注意力转移了过来。 “应该是伊什塔尔吧。”周明瑞摸了摸下巴,“古巴比伦的农业女神,除了丰收的主职外,还司掌了爱情的职能。” “伊什塔尔的原型是庇护乌鲁克的女神伊南娜。”彭登补充了一句。 苏美尔神话和巴比伦神话的关系,与希腊神话和罗马神话的关系没什么区别,基本就是改了个名字后直接照搬。 “乌鲁克啊,我记得金闪闪和伊什塔尔之间的确有段恩怨。”周明瑞回忆起他玩过的某款手游,“伊什塔尔间接谋杀了金闪闪的挚友恩奇都,于是他从五星的A闪进化成了四星的C闪……” 彭登一脸黑线:“喂喂,你别越说越离谱了。” 周明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秉着“对不起,下次我还敢”的莽苟二相性精神,兴致勃勃地开口: “最近异世界题材的番剧不是很火吗? “苏默,你的名字跟苏美尔有缘,我感觉我都能给你现编一个无敌的标题…… “就叫——转生成为金闪闪,然后天下无敌?” 苏默忍不住联想到原著里的俄罗斯套娃:夏洛克·莫里亚蒂、格尔曼·斯帕罗、道恩·唐泰斯、梅林·赫尔墨斯…… 嗯,他取名一向可以的。 苏默微微勾起嘴角,以一种金闪闪恨不得当场揭棺而起给他个大比兜的语气接下话茬: “拜托了,我的伊什塔尔大人。” “哈哈哈。”周明瑞大笑,“女神伊什塔尔应召唤前来,你要好好敬仰我这司掌丰收的美之女神……” 他的召唤词刚念到一半,就见面前的两位朋友不约而同地虚起了半月眼。 彭登:“噫。” 苏默:“噫~” 短暂的沉默后,三人相视一笑。 ------------ 第五章 关于五章就准备同居神马的 这个时候,团购的烤鱼套餐也上桌了。 “我拜托服务员帮忙把两份烤鱼合在一起,所以分量会比较‘壮观’。” 周明瑞指着端上来的烤鱼解释道。 三人面前,加深的不锈钢烤鱼托盘,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食堂窗口盛装食物的份数盆。 里边的烤鱼连同汤汁、调料一起被锡纸包裹着,放到了火锅炉子上加热。 周围摆了一圈的配菜,有蔬菜拼盘、脆皮肠、豆腐、豆芽、千张、宽粉等,除此之外,还有小酥肉、油炸花生米、凉拌海带丝之类的小吃和凉菜。 以及满满一锅白米饭。 彭登和周明瑞熟练地掀开上方的锡纸,将搭配的食材依次添加了进去。 烤鱼是经典的香辣口味,使用了一条足足4.2斤的清江鱼,鱼身两侧都开了边方便入味,上头铺了满满一层的蒜蓉酱和辣椒段,看起来红彤彤的颇有食欲。 一旁无所事事的苏默很闲地脑补起烤鱼的做法。 这条鱼本身是半熟的,应该是提前炸过或烤过一次,然后才浇上汤汁,端到食客面前再次焖煮。 他一边发散思维,一边往嘴里扔花生米,经过油炸的花生米异常酥脆,稍微放凉后撒上了适量的盐,咸中微甜,又香又脆。 “等咕嘟咕嘟地煮沸后就可以开吃了。” 重新盖上锡纸,周明瑞笑着说。 三人又一次闲聊起来。 有了之前周明瑞的混科打岔活跃气氛,苏默和彭登现在的表现自然且放松了许多。 比如经过周明瑞认证的标准低头族彭登,终于捡起了他冷落了一刻钟的手机。 于是他一边低头玩着手机,一边吃着各种前菜,一边听着两人的交谈,偶尔插句话表达自己的观点。 期间苏默还收到了周明瑞发来的微信消息: “吃饭时玩手机是彭登的习惯,不要介意啊。” 苏默看着周明瑞隐约带着歉意的笑容,也回以一笑,打字回复道: “其实我更好奇他是怎么做到一心三用的?” 托盘里的烤鱼很快就煮开了。 周明瑞很有经验地等着托盘里的菜又滚了三、四分钟,才俯身关掉了炉火,这样既保证了配菜彻底煮熟,又保证了烤鱼不会糊底。 随后三人纷纷动筷。 苏默夹起一块烤鱼送入口中,鱼肉肉质细嫩,鲜香麻辣,几乎没有惹人厌烦的小刺,吃起来很是爽快。 咸香的汤汁完全浸入了鱼肉,所以吃多了会觉得有点咸,但拿来下饭却是刚刚好。 有了美食作伴,餐桌上的氛围也更加热烈。 苏默穿越前涉猎广泛,周明瑞自称什么都懂一点的键盘学者,而彭登也在刚开始苏美尔的话题中显露出不俗的知识广度,因此他们不论什么话题都能聊上一段,基本不必担心会冷场。 苏默和周明瑞一起混过半年的午饭,对周明瑞的聊天风格和节奏已经非常熟悉,就将部分注意力放在了彭登身上。 彭登依旧边玩手机边享用着烤鱼,不过在对待美食时,他的态度明显比之前要认真了一些。 虽然还是一心三用,但苏默发现他无愧于番外里周明瑞“非常敏锐,擅长捕捉细节”的评价,发表的见解往往一针见血。 三人聊天的内容往往是跳跃式的,可能上一秒还在聊某个问题,下一秒就自然而然地开启了一段新的话题,而这个过程并不显得突兀。 如果有旁人误入其中,或许会听得一头雾水,再看向他们习以为常的表情,大概会疑惑奇怪的究竟是自己还是眼前这三位。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怎么转移到了周明瑞目前的困扰上。 “你那个室友还是老样子吗?”彭登问。 听到这个问题,周明瑞的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他是昨天上午从老家启程返航的,回到租的房子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当时的周明瑞又累又困,连晚饭都不想吃,往床上一躺直接睡着了。 然后他就度过了一个“美妙”的夜晚。 周明瑞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反手指向自己的眼睛下方:“你看我的模样不就知道了吗?” 他过年回老家睡饱睡足、好不容易才消下去的黑眼圈,仅仅过了一个晚上,就又泛起了淡淡的青色。 苏默眯起眼睛,也跟着问道:“你那位新室友究竟干了什么?” 周明瑞的表情再一次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眉头微微锁着,嘴巴撅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神似苏默刷到过的一张猫猫委屈表情包。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他缓缓开口,悲愤地控诉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搁那外放营销号!” “噗。” 彭登迎着周明瑞“震惊”和“指责”的目光,淡定地抹了抹嘴:“意外,意外,你继续。” “唉……” 被彭登这么一打岔,周明瑞原本积累的气势也卸了下来,他伏案把脑袋搁在桌子上,无精打采地说: “他不仅大半夜的外放营销号,音量还控制得特别微妙。 “就是那种,虽然声音不是很大,但想忽略也忽略不了,然后一直一直有节奏地在那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停,听得人特别地心烦火大…… “而且,而且,他那个营销号的内容还特别洗脑!有时候我被吵醒,撑不住后又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于是真正的噩梦来了…… “我的梦里没有别的,全是‘注意看,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小帅balabala’的无限循环啊啊啊QAQ!!!” 苏默边听周明瑞的描述,边尝试着代入他的角色,然后感同身受地恶寒了一下。 他又问道:“这已经严重干扰到你正常休息了吧,你没找房东反映吗?” “……找了。”周明瑞顿了顿才回答。 “明瑞年前就找过了,”彭登说,“那时候房东说会和他好好交流一下。” “可现在看交流好像没有起到作用。”苏默望着周明瑞越发复杂的神情,“是有什么隐情吗?” 周明瑞试图拉扯一下嘴角,但最后还是只发出了一声叹息:“那个人是房东的亲戚。” “得,帮亲不帮理。”彭登淡淡地评价了一句。 苏默:“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应该不会继续忍着吧?” “是。”周明瑞直起身体,正襟危坐,“我准备搬家,只是暂时还没找好新房子。” 苏默沉吟了两秒,直接提议:“那不如搬来和我一块住吧。” 周明瑞愣了一愣:“啊?” 苏默对他笑了笑,调侃道:“我现在一个人住,租的房子还蛮大的,正好有个空置的卧室。” “……这会不会不太方便?”周明瑞看上去颇为意动,但嘴上还在犹豫。 苏默凝视着他的眼睛,放出了杀手锏:“我住的地方离公司很近,走过去也就十分钟左右。” 他不出意外地看见周明瑞的双眼瞬间明亮了起来。 周明瑞正在租的房子属于未改造的老城区,虽然租金比较便宜,但每天坐公交上下班,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每日的通勤时间更是长达三小时。 如此高昂的时间成本,对任何一个打工人来说都是沉重的负担,而且周明瑞坐公交中间还得转一次车,哪怕办理了公交卡有半价优惠,一天的车费也有六块钱。 一瓶可乐三块钱,一天的公交车费够买两瓶可乐,一周就是十瓶,一月就是四十四瓶,一年就是……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步行十分钟的通勤路线,放到周明瑞身上,则意味着他每个工作日的清晨,都能幸福地多睡一小时零二十分钟—— 一小时零二十分钟! 这是任何打工人都无法抵挡的诱惑! 周明瑞当即点头应下,可还没来得及说出“今后请多多指教”,就听彭登不紧不慢地点出一个关键的问题: “你这个季度的房租已经交了吧,打算就这么扔了?” 周明瑞:“额……” 他转头向苏默解释了一番。 周明瑞是在去年六月二十四号租的房子,当时签订的租房合同是租期一年、押一付三,所以到今年一月时,就履行合同把未来三个月的房租给交齐了。 “如果我提前退租,按照合同会归还押金,但不一定能够拿回剩下的房租……”周明瑞无奈地说。 彭登进一步补充道:“而且你主动退租,在法律上是你先违反了合同,哪怕签订的租房合同里没有相关条例的约束,房东也有权扣留你的租金。” 苏默静静地听着,微笑着问:“所以?” “什么?” “我不认为你就这样妥协了。” 周明瑞斩钉截铁地回:“当然不。” 那可是他未来两个多月的房租,何况这件事中错的又不是他。 他明明才是受害者! 思至此处,周明瑞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今天是十二号,周五,最迟到下周五的十九号。”他认真地说,“给我一个星期的时间,我会找房东好好地谈一谈的。” 末尾的“谈一谈”,周明瑞明显加了重音。 之后他们响应了光盘行动,苏默和彭登将饭钱转账给周明瑞,圆满结束了这次的小聚。 度过最后一天春节假期,来到2016年2月14日,这个周日既是情人节,也是年后返工的第一天。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默就眼睁睁地看着周明瑞的黑眼圈越来越重,甚至可以跟国宝一决高下。 刚开工的那两天,由于大部队依旧沉浸在假期的气氛中,情绪都不怎么高昂,导致周明瑞混在其中还不算显眼,但随着众人状态的回归,周明瑞的精神却是一天比一天萎靡,画板子时打哈欠已经成了他的常规操作。 “……你先睡一觉吧。” 开工第一周的周三,约定好的倒数第三天上午,苏默站在周明瑞身后劝道。 “不,我还能继续画…… “苏默你看,我布的线还挺直的啊…… “我还年轻,通宵几天不要紧的…… “这是我的工作,你们还在等我的PCB_layout……” 周明瑞顶着一双熊猫眼昏昏欲睡,挣扎着伏案工作,试图通过不断说话来保持清醒,哪怕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 “苏默,我终于懂了…… “画板子根本不需要纠结什么正确步骤…… “只要不断朝着目标前进就可以了…… “只要不停止,探索的道路就会不断延伸……” 苏默打断他:“够了。” 但周明瑞依然固执地、有气无力地抬起手: “不要停下来……呃!” 苏默果断送周明瑞入眠,垂下眼盯着他,没什么情绪地开口:“在探索道路前,你还是保证自己先别猝死吧。” 然后他抬起漆黑深邃的眼眸,以一种散漫但很锐利的目光环顾了办公室一圈,直到把所有好奇往这瞧的同事都看得讪讪低下头,才收回了视线。 专业能力是很直观的东西,即使无法量化,内行人也能明显察觉到强与弱的差距。 菜是原罪,强者才会受到优待,尤其是技术水平不声不响间超越所在层次的同行,嫉妒和针对早已失去了意义,不如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又或者可以说,他们只能这么选。 当周明瑞神清气爽地从沉睡中苏醒时,窗外已是暮色朦胧,夕阳半掩于流云之间,唯有余晖映照出晚霞。 “你醒了。” 周明瑞循声望去,只见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坐在工位上的苏默正在翻阅一本书籍,从他的角度能隐约见到那老旧泛黄的布面封皮…… 等等,空荡荡的办公室??? 正在揉脖子的周明瑞动作僵住了,他干巴巴地问:“我睡了多久?” “不长,”苏默没有抬头,语气平淡,“也就正常睡一觉的时间。” 正常睡一觉的时间…… 难怪这么饿,周明瑞先冒出一个念头,回过神后下意识地倒吸一口冷气:“我这一觉睡了八个小时?” 还是在上班的时间公然摸鱼!!! “完了,我的工作……”他神情惨淡,“我要被辞退了……” “你的工作,我帮你画完了。”苏默慢慢地合上手里的书,很和气地说,“你失眠的情况,我也跟李主管和邓组长汇报过了。” 周明瑞一时卡壳,思索片刻后试探着回:“……谢、谢?”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苏默在生气…… 苏默沉默地看着他,良久,才挑了下嘴角。 “这次就算了。”他说,“注意保重身体。” 苏默将那本三道暗红粗斜杠箭头封面的俄文书籍塞进黑色的公文包,然后起身催促道:“现在已经六点半了,我记得你要赶公交吧?” 周明瑞:“!” 他顿时顾不上其余的事,匆匆整理起了面前的工位。 直到苏默越过他走到办公室门口,周明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住了他。 “等等,苏默,”他问,“我之前是怎么睡着的?我好像没有印象了……” “是催眠术。” 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苏默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使用了催眠术。” ------------ 第六章 周明瑞搬家记 二月十九号,周五。 “苏默,我今晚回去收拾东西,明天正好趁着周末搬到你那住。” 中午的食堂,心情愉悦的周明瑞难得买了一瓶快乐水。 “你和房东谈完了?”苏默含笑问道。 吨~吨~吨~ 周明瑞饭前先喝“水”,然后重重地应了一声:“嗯!” 知道苏默好奇他是怎么谈的,他主动解释起了自己的操作: “就像我提前退租,是我先违反了合同一样,合租室友发出噪音扰民,影响到了我的休息,我也可以要求房东消除不合理的噪音。 “当然结果你也知道……房东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既然他不能消除噪音,我就有权请求解除租房合同。” “但噪音的界限并不太好认定……”苏默看着他,声音轻轻地飘过,“这就是你通宵了好几天的原因?” “是的,对于生活噪音,法律上有着专门的界定标准,为了解决争议,我只能手动取证。” 带着一点点苦涩和无奈,周明瑞叹息着说。 回忆起那几天不休不眠的痛苦经历,他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胸前左下方的位置。 他还记得心脏由于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经过超负荷工作在胸腔里噗通噗通地剧烈跳动,动静大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来。 苏默继续问道:“你买了个噪音监测仪?” “没错。”周明瑞笑着回答,“是在跳蚤市场买的,原价一百二,我砍到了六十五!” 说到自己成功砍价的经历,他炫耀似地伸出手比划了两下。 见周明瑞一只手比了个五,一只手比了个六,苏默的嘴角勾起一个若有若无的笑意: “看来你很清楚,测试仪之类的专业仪器,需要商家提供校验证书才能发挥作用。 “但个人取证噪音,哪怕购买价值数十万、拥有校验证书的专业仪器,只要检测者不具备相关的资质,检测出来的结果依然不具备法律效力。” “对啊,而且我也不可能请专业的检测机构来检测噪音,这样我两个月的房租估计还不够用来支付费用。”周明瑞狡黠地笑了,“因此这不是刑事案件,而是一场民事纠纷;我取证的数据是给房东看的,而不是给法官看的。” “呵呵……” 苏默勾勒的笑意略微深了一些。 他脑海中悄然浮现起另一个场景。 为了拿回安提格努斯家族的笔记,一名密修会成员深夜潜入了莫雷蒂家。 他的潜入很顺利,没有惊动房子的主人,克莱恩和班森各自躺在木制高低床上沉沉地睡着。 密修会成员来到书桌前翻找,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忽然,他停下动作,微侧耳朵。 身后的心跳频率发生了变化,变得更加急促…… 有人醒了,身形瘦削的密修会成员冷酷地想。 他正想转过身,让这位倒霉蛋继续睡下去,或是永远地睡下去,后背却因一阵被威胁的寒意而蓦然一僵。 “这位先生,晚上好。” 他听见了一道含着轻笑的声音。 密修会成员绷紧了身体,悄然握住双手。 而那道声音的主人却没有任何应激的反应,像是不曾注意到他试图反击的姿态,又或者说……看到了,但并不在意。 他的语气依旧悠闲而淡然: “请您举起双手,转过身体,尽量慢一点。 “坦白地讲,我是个胆小的、容易紧张的人。 “如果您速度太快,我会被吓到的…… “不敢保证,不出现误击发的情况?” 密修会成员心中更为警惕,双手半举于脑袋旁边,一点点地转过身体。 他两条浓密锋锐的棕黄眉毛下,是一双凶恶如野兽的蔚蓝眼睛,而映入他眼帘的是此行的目标之一:克莱恩·莫雷蒂。 下铺的克莱恩不知何时坐起了身体,手中握着一把制式左轮,枪口正对准了他的脑袋。 见到他“听话”的举动,克莱恩满意而矜持地点头:“对,就是这样。” 等密修会成员完全转过了身,他从容地轻扬下巴,和气地开口: “先生,我们出去谈吧,不要打扰到别人的美梦。 “嗯,动作慢一点,脚步轻一些……” 克莱恩的嗓音低柔温存,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愉快意味。 “……这是一位绅士最基本的,礼貌。” 于是这位疑似非凡者的密修会成员,就这么被一个从心的普通人威慑住不敢轻举妄动,将“出去谈吧”自动翻译成了“开门跑路”,然后倒霉地一头撞进值夜者们的包围圈自投罗网。 他不会想到一副神枪手气势的克莱恩,实际上是个碰枪没多久的菜鸟。 他不会想到那把威慑住他的左轮手枪,第一发其实是防备误击发的空弹。 他不会想到克莱恩的倚仗并不是武器,而是《演员的自我修养》…… 综上,苏默完全可以想象出拿到辛苦检测的噪音数据的周明瑞,是如何连唬带骗地跟房东“亲切”交流、“友好”商谈的。 他赞叹道:“我一直认为……” “嗯?”周明瑞边往嘴里扒饭,边抬头看他。 “你当区区一个打工人,属实是太屈才了。” 周明瑞歪了歪头,笑道:“我可以把这句话当做夸奖吗?” 解决了普通的午饭,迎来了普通的午休,度过了普通的午休,又是下午普通的工作,完成了普通的工作,普通的下班开始了。 平平无奇的一天又结束了。 第二天的周六上午,苏默乘坐公交车,前往周明瑞即将搬离的合租房。 他和周明瑞约好了帮他搬家。 苏默来到周明瑞租住的老小区,矗立的楼房老化的外墙刷上了新漆,每幢楼的侧面都涂上了大而显眼的几幢编号。 苏默很快找到了周明瑞居住的三幢,小区的楼房没有电梯,他顺着楼梯一层层地走上去。 楼梯的每一层拐角不是封闭的墙壁,而是供一层楼的居民使用的公共厕所,打扫的还算勤快,苏默经过的时候并没有闻到明显的臭味。 周明瑞住在三幢的604户,也就是顶楼,苏默脸不红气不喘地一口气爬到六楼,神情有了一瞬即逝的恍惚。 换作是穿越前的他…… 苏默晃了晃脑袋,驱逐了多余的情绪,进入六层的通道走向604户的门口。 每一户的正门对面,都有一扇挂着小锁的木门,路过一个恰好半开着的木门前,苏默往里面瞟了一眼。 木门里是一个目测三、四平米的小厨房,处处洋溢着生活的气息。 灶台、洗手池、油烟机、壁橱柜等一应俱全,挂毛巾的架子前方的墙壁上,嵌着一面没有边框的镜子,镜子的右下方粘着一个牙杯,里头塞了梳齿一疏两密的两把木梳子和一把塑料梳子,梳子前端还套着几根蓬松的发带。 苏默来到604户的门前,604户的正门有两扇门,里边是红棕色的木门,外边是老式的金属架门,靠内的一侧还钉了一整面的纱网。 拉开外围的金属架门,苏默抬手敲起了红棕木门。 五秒后,周明瑞给苏默开了门,然后侧身让开了一条通道:“不需要换鞋,可以直接进来。” 等苏默进来后,他又抬起食指竖在嘴前,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有人在睡觉。”周明瑞低声说。 苏默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你那个室友?” 周明瑞懂得他的意思,笑笑说道:“他是他,我是我。反正今后也不会再见面,没有必要横生枝节。” “就这么算了?”苏默追问,“你甘心吗?” 周明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要说甘心,我肯定是不甘心的。但报复什么的……说实话,我以前和房东相处的还算不错,就,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苏默无言地看着他。 如果是他,他也会做出和周明瑞一样的决定。 尽管周明瑞利用话术成功令房东妥协,但两相比较,处于弱势地位的仍然是他。 如果房东是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死脑筋,一拍桌子说“好啊,咱俩法院见”,那外地来的打工人、在本地缺乏人脉和根基的周明瑞,还真没有什么好办法,甚至可能会被官司拖得丢掉了工作。 因此无论出于什么理由,他都不能够把事做绝,必须给双方留有一份转寰的余地。 只是…… 周明瑞是平衡了理性和感性后选择了放过,而苏默综合考虑更多的则是——利益。 通过报复带来的一时痛快,无法抵消为此受损的利益,所以他选择了忍耐。 暂时。 而这,或许就是他和周明瑞最大的区别。 ‘我和你的相处有多少扮演成分? ‘或许还是有那么一点真心…… ‘毕竟真要是一个完全虚伪的家伙,以你的敏锐,早就不动声色地疏远了吧?’ “我们出发吧。”苏默闭了闭眼,刚冒头的感性再一次被理性压制,他弯起眼睛微笑了下,“你的行李呢?” 最后他们是打车回去的。 苏默提议坐公车省钱,但周明瑞这次的态度却是格外的坚决。 “你是来帮我搬家的,总不能让帮忙的朋友挤两次公交。” 周明瑞这么说,并在出租车抵达后坚持一个人付了钱。 苏默眨了眨眼,幻视了一出他为自己的钱包默默哀悼的画面…… 两人拉着行李箱和各种大包小包,乘坐电梯上了二十四楼,苏默输入密码打开防盗门,回过头告知一声:“好了,进来吧。” 进门后把鞋子收到了玄关的鞋架上,苏默拿出为周明瑞准备的新拖鞋,等周明瑞换上后,把他和他的行李一起带到了收拾好的主卧。 主卧的装修风格是年轻人偏好的现代简约风,选取的家具色调轻盈明快,加上四面没有贴墙纸、只是简单装饰的白墙,看起来干净而整洁。 周明瑞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房间,在房间里四处走动来回转悠。 苏默没有打扰他,只是安静地抱着双臂倚靠在门前,一眨不眨地凝望着虚空。 “苏默?苏默?” 周明瑞的呼唤唤醒了他。 “……我在。”苏默有些迟钝地回答。 “你没事吧?”周明瑞脸上浮起一抹忧色,“我刚才喊你半天你都没反应。” 苏默摇头:“没事,可能是昨晚熬了夜的缘故。” “啧啧,你这是只许百姓点灯,不许州官放火啊。”周明瑞开了个玩笑,“那我就把你送我的话还给你好了,注意保重身体。” 苏默神色自若:“谢谢,但我对我的身体情况很有逼数。” 周明瑞“切”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道:“你昨晚熬夜干啥了?追番、看小说、刷视频、打游戏?可我感觉你不像是会因此放弃自律的人啊?” 苏默抽了抽嘴角:“谢谢你的抬举啊……” 他穿越前还真就集齐了这四个熬夜的理由…… “难不成是……”周明瑞沉思了两秒,忽地抬头,眼中写满了惊恐:“熬夜学习?!” 苏默长声一叹,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点灯。” “什么?”周明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不是自己说了吗?”苏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是为了点灯啊。” 苏默领着周明瑞来到隔壁的侧卧,也是他自己的房间。 周明瑞刚进门就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 他斟酌着言辞,难掩迷惑地问:“你这个卧室装修得是不是太,额,喜、喜庆了点?” 他的描述还是保守了。 一眼望去全是大红色,不仅家具是大红色的,窗帘是大红色的,墙纸是大红色的,就连天花板都尼玛被刷成了大红色! 就这么一小会儿,周明瑞都觉得自己鸡皮疙瘩快起来了,要是呆久了多半得掉san值。 苏默微微垂眼,贴心地先送周明瑞回客厅,然后讲述了他之前与一对情侣合租,然后那对情侣结婚搬走了的往事: “这个房子其实也是那对夫妻的,出租的侧卧最早是想留给长辈,因此也是以长辈喜好的风格装修的。 “但他们的长辈就想留在家乡安度晚年,死活不愿换个地方生活,无奈之下只能作罢。 “后来他们想要把空置的侧卧出租,补贴一下收入,一开始只限定了女生,不过有意向的女生在看了卧室的实拍照片后,都……” 他适时打住了话头。 周明瑞默默补上了后续: 对不起,打扰了,告辞.jpg 别说是女孩子了,这破装修他这个男的也遭不住啊! “总之,”苏默对他笑了笑,“就是这样。” “可这个房间看起来也……太不对劲了。”周明瑞深吸一口气,直白地说了出来,“会不会有什么阴谋?涉及到传闻中的邪术啊,厉鬼啊之类的?” 他努力回忆自己看过的各种稀奇古怪的、悬疑恐怖灵异类型的小说、帖子、影视等等,试图从繁杂庞大的记忆里搜寻到一二线索。 “不用担心,我仔细地检查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布置。”苏默平静地说,“哪怕真出现了所谓的鬼怪……”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漆黑幽深的眼眸里漾起一抹奇异的笑意。 那个瞬间,周明瑞莫名地毛骨悚然,感到了一种即将沉沦般的冰冷与寂静。 ------------ 第七章 十三十四神看灯 那种预感转瞬即逝,苏默又恢复成了若无其事的寻常模样,把周明瑞安置在客厅的沙发上,提了一句回去拿他好奇的灯,就又扭头进了房间。 由于一切表现得太过自然,周明瑞的神情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起之前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纠结了一下,看苏默的态度,像是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深入讨论。 “以后找机会再问问吧。”做出这个决定,周明瑞吐出一口气,“不过,花灯……” 他是名副其实的什么都懂一点,所以在苏默回答“你不是自己说了吗?是为了点灯啊”时,就已经反应了过来。 在调侃他印象中稳重自律的苏默竟然也会熬夜时,周明瑞化用了一句俗语“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而这句话本身是存在典故的。 相传北宋时,有个州的太守名为田登,为人专制蛮横,因为他名“登”,就不允许州内的百姓在谈话时,说到任何一个与“登”字同音的字。 之后,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即将到来,按照以往的惯例,州城里要放三天烟火,点三天花灯来表示庆祝,还需要提前贴出告示,让老百姓到时候前来观灯。 可这次衙门写告示的官员却左右为难,如果直接用“点灯”会触犯太守,可不这样写,意思又表达不明白,最后他只能将“灯”字改成了“火”字,因此告示就成了“本州照例放火三日”。 这份不走寻常路的告示贴出后,老百姓看了都惊吵喧闹起来,一些外地来的客人更是摸不着头脑,还真以为官府会趁元宵在城里放三天火,于是纷纷收拾行李,争着离开这是非之地。 当地的老百姓本就对平日田登的专制蛮横无理非常不满,这次看了官府贴出的这张告示,更是气愤万分,忿忿地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什么世道!” 虽然这句俗语在流传后世的同时,引申出了更多的含义,但究其诞生的典故,是与元宵点灯的习俗有关。 而今天恰好是正月十三,再过两天就是2016年的元宵节。 周明瑞的思绪转得很快,也就在这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苏默已经提着两盏花灯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就是这个。” 苏默把手里的花灯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在周明瑞的面前摆开。 周明瑞仔细观察着两盏橙黄色的花灯。 外皮为纸,骨架为竹,内部放着一根尚未点燃的红色蜡烛。 除此之外,这两盏花灯的形制不是常见的圆形灯笼,更接近于方正的孔明灯。 “咦……” 周明瑞忽然发现了一点不对,探出手碰了碰其中一盏花灯顶端的衔接处。 心中的猜测隐约得到了证实,他抬头问道:“这是你自己扎的花灯?” 苏默矜持地承认:“是的。” ‘没想到苏默的手工还不赖。 ‘是能拿出去摆摊的水平。’ 周明瑞一时无话,脑海中念头纷涌。 ‘亲自做花灯,是为了体现心诚? ‘元宵花灯是用来祈福的…… ‘这是有什么想要完成的心愿吗?’ “可是,下周一才是元宵节,”周明瑞神色不解,“今天只是周六啊,为什么要提前两天熬夜扎花灯呢?” “你没听过民间的一句老话吗?” 苏默绕过周明瑞,在沙发的另一侧坐了下来。 他轻吟道:“十三十四神看灯,十五十六人看灯,十七十八鬼看灯。” 周明瑞惊讶地睁大了眼,面露好奇之色:“这句话有什么说法吗?” 苏默悠然回答: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点灯乃庆元宵。 “从十三到十八,第一天叫试灯,十四称神灯,十五为人灯。 “最末一天的十八落灯,这一天的灯亦被称为鬼灯。” “鬼灯……” 有那间“喜庆”的侧卧“珠玉在前”,现在的周明瑞可听不得这个,下意识地升起一丝警惕。 “听上去,”他斟酌着字词,“似乎跟中元鬼节有关?” “不,完全不一样。”苏默摇摇头道,“中元是地官赦罪,于是地府大开鬼门,令尚未进入轮回的众鬼出游,返回阳间暂时与亲人团聚;而上元乃天官赐福,因此十八那天……实际上只能点燃两种鬼灯。” 周明瑞追问道:“哪两种?” 苏默的眸光深沉了少许,回道:“一为招魂灯,二为引魂灯。” 他不等周明瑞催促,就自顾自地解释了起来: “招魂灯,顾名思义,可以召请滞留于人间的魂魄。 “但作为上元唯二能够点燃的鬼灯之一,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使用招魂灯的。 “召请者必须与被召请的魂魄存在某种联系,双方的关系越紧密,召请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至于引魂灯——”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才接着往下说道:“引魂灯是比较特殊的鬼灯,主要有两种用法……” “接引滞留人间的魂魄,前往地府投胎转世?”周明瑞提出猜想。 “嗯,这是引魂灯最大的用途。”苏默说,“不过还存在另一种情况,可以视为与招魂灯同种原理的反向召唤。这个时候,引魂灯的作用就是引导目标的魂魄,前往它执念最深的那个人所在的地方。” 头一次听闻的周明瑞啧啧称奇:“真有那么神奇吗?” 苏默微微笑着,凝目看他:“你信了?” 周明瑞:? 他发出了灵魂质疑:“所以你为什么说得这么振振有词……?” “哦。”苏默轻描淡写,“大概是我闲书看得比较多。” 周明瑞被这个理由给噎住了。 槽多,无口。 =。= “好了,不聊了。”苏默看着他的模样,难得地笑出了声,“现在都下午了,但我们午饭都还没吃呢。” “现在做午饭吗?”周明瑞见苏默从沙发上起身,径直走向客厅对面的厨房,也同样站了起来,跟在他身后说道,“我可以帮忙……” 踏进厨房前,他被苏默伸手拦了下来。 “虽然你以后就在这里住下了,但现在,初次登门便是客。”苏默神情严肃,“身为客人,等着接受招待就是了,哪有让客人动手帮忙的道理?” 然后苏默手动帮周明瑞转了个身,就像当初在烤鱼店周明瑞做的那样,把他也往主卧的方向一推。 “你去整理下你的房间吧,行李该拿的拿,该放的放,别拖到晚上了。” 周明瑞站在原地呆了下,乖乖地回房间收拾行李。 他认真起来可以说是雷厉风行,很快就把除了家具外空荡荡的房间布置地有模有样。 自觉搞得差不多了,周明瑞先去隔壁的卫生间上了个厕所,洗完手后来到了厨房门口。 隔着玻璃推拉门,他注意到了苏默面前一口正在煮东西的锅,下意识地回想起他曾经见过的那些食谱。 周明瑞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内心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烧:“你还惦记着你那清汤挂面加青菜呐?” “明明还加了个鸡蛋。”苏默纠正道,“买都买了,总不能浪费食物吧?” 说着,他从另一台正在保温的电蒸锅里取出一个小瓷碗,又拿了根勺子,接着转身向周明瑞走来,拉开厨房的玻璃门,把放着勺子的瓷碗递给了他。 “小汤圆,先垫垫肚子。” 接过饭前投喂,周明瑞低头看去。 这是一碗温热的桂花酒酿小圆子,玲珑洁白的糯米圆子看上去异常软糯,金黄的干桂花点缀其间,空气中弥漫着酒酿与桂花相辅相成的清甜香气。 作为一个货真价实的甜品控……周明瑞默默按爪点了个赞。 他端着碗回到了客厅的沙发。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花灯已经被收好了,而他先前的座位前方,多了一个盛满水的一次性杯子。 周明瑞愉快地眯着眼睛,享用完那碗桂花酒酿小圆子,又拿起了茶几上的纸杯想要喝口水。 杯子里的水刚入口,他的神色就变得微妙起来。 ‘不是白开水?这味道怎么怪怪的…… ‘而且,总觉得有点熟悉……’ 周明瑞继续喝了两口水,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熟悉感的来源。 他很快就找到了答案。 这是一杯枸杞水,苏默的蓝胖子保温杯里天天泡着的那种。 周明瑞以前看苏默天天喝的时候也很好奇,就讨要了两颗枸杞自己泡了一次。 然后他就被那古怪的味道给劝退了。 周明瑞一只手托着下巴,对着另一只手里拿着的枸杞水陷入了沉思。 ‘连家里的日常喝水都是这玩意,苏默你究竟是有多爱枸杞泡水啊! ‘难不成我也要提前开启‘保温杯里泡枸杞’的养生生活? ‘不要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他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把,又默默地喝完了那杯枸杞水,把杯子重新放回茶几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周明瑞抬头看了眼厨房,苏默仍在里面忙活,他还得继续打发一下时间。 是玩会儿手机?还是…… 这时,周明瑞注意到了茶几上的另一样东西。 一本老旧的布面书籍。 书籍白底的布面封皮已经泛黄发灰,正上方的封面,印着三道暗红色的粗斜杠双箭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周明瑞稍微回忆了一下,惊奇地发现这本书从他进门的时候就放在这里了。 但他却一直没怎么关注……就像这部书本身一样,沉默无言,平平无奇。 周明瑞再一次发散思维,他是见过苏默看这本书的。 在那天的黄昏,当他从沉睡中醒来…… 想到这里,周明瑞不经意地被勾起了一丝好奇心。 这本书就这样大大方方地放在这里,应该没什么忌讳吧? 嗯,一眼,他就看一眼,偷偷翻开看一眼…… 五秒后。 “这本书?你想看就看呗,没必要专门跑过来问。” 厨房里的苏默转过身,面对门口捧着书的周明瑞挑眉说道。 紧接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你应该看不懂。” 另一边,刚翻开第一页的周明瑞,在浏览一秒后果断地合上了书。 是的,他承认自己的确看不懂这堆令人眼花缭乱的陌生外国文字…… “这是啥呀?”他满眼迷茫地问。 苏默向周明瑞投去一瞥,随口报出了一个现代人耳熟能详的书名: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 第八章 太阳熄灭的地方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乍听到这个书名,周明瑞略显惊愕。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前苏联作家,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所著的长篇自传体小说,是苏联社会主义文学的一部名著。 周明瑞迅速回忆起他对这部小说的有限认知。 他记得男主角名叫保尔,是一位性格刚强的无产阶级革命战士,尽管遭受了来自命运的不公和打击,也不曾为命运所屈服。 【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一次。】 【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已经献给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斗争。”】 这段流传甚广的名言正出自《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男主角保尔之口。 周明瑞还想起了自己初中时摘抄的读后感: “真正的太阳不应该高高地挂在天上,挂在天上的太阳只会是抽象的,而什么是共产主义理想,如何为毕生托付的信仰努力奋斗—— “当保尔以超人的毅力奋起反抗无情的命运时,平凡的生命就在与命运的激烈碰撞中,迸发出了永恒的、非凡的光芒,为苍白的心灵带来勇气和力量。” 作为一部社会主义文学的名著,周明瑞进一步思索,《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国内的知名度极高,拥有众多的中译版本,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要阅读名著,完全没有必要费心思找来俄文原版,手头的这本书光看岁月的痕迹就知道不会便宜。 因此,真相只有一个—— “你在自学俄语?这是你用来辅助的工具书?” 周明瑞抬头问道。 “对。” 苏默笑眯眯地点头。 “不是有句话吗?多掌握一门外语,关键时刻或许真能救你一命。 “反正平时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给自己充充电。” 当得知他穿越的地点是即将毁灭的旧日之都,当明白他对未来憧憬的规划被完全推翻时,苏默就知道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 人这种动物,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再不济,”苏默摊开双手,一本正经地说,“终身学习也能提高一个人的就业竞争力嘛。” 在愚者先生尚未成长起来前,终结第二纪元、开创第三纪元,自身位格达到准旧日的远古太阳神、白银城造物主,堪称是《诡秘之主》里最粗的一条金大腿。 而根据乌贼的访谈,旧文明时代的白造是一名天赋异禀的科学家,同时……国籍有些敏感。 再加上白造在第二纪从切尔诺贝利走出的暗示,不难猜到他来自上世纪解体的某个超级大国。 虽然不知道他是否有机会向白造求职,不知道他能否活着见到白造,甚至不知道…… 但有备无患总是没错的。 半小时后。 苏默和周明瑞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围在茶几边上吃起了午饭或者说晚饭。 这个房子只有客厅,没有专门的餐桌,所以他们只能这样将就一下。 知道周明瑞今天搬家,苏默昨天下班就去菜市场备好了食材。 因此现在的茶几上摆了满满的一茶几菜:鸡蛋羹、炒青菜、蛋黄南瓜、红烧排骨、油焖大虾、糖醋里脊、猪肚鸡汤……荤素搭配,色香俱全。 “可俄语虽然是小语种中的大语种,但总体还是挺冷门的。”周明瑞边扒饭边问道,“真要提高就业竞争力的话,不应该去学英语吗?难道苏默你的英语很好?” “这个问题,”苏默边嗦着他的豪华加料版清汤挂面,边幽幽地回,“你自己也是硬件工程师,你问我?” “Emmmm……” 周明瑞无言以对。 硬件工程师和软件程序员有一项共通之处,如果有志提高技术、扩展职业生涯,就必须掌握一定的英语读写能力,以便及时学习行业前沿技术,因为最新的技术文章往往是用英文写的,而且不会专门翻译成中文让你看。 因此真要说会不会英语,那肯定是会的,但多半偏科得非常严重,只熟悉自身领域内的专业词汇。 “不过我的俄语也学得差不多了,至少在口头交流上没啥问题。”苏默又说道,“我的下一个学习目标的确是英语。” 毕竟源堡投放的第一位穿越者,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根据乌贼的访谈,在旧日文明毁灭前偏欧洲人,原型是他认识的一位大公司高管。 周明瑞咬了口糖醋里脊:“也是和俄语一样的自学方式,找本英文原版书籍辅助理解?” “大概吧。”苏默淡淡地说,“还没有定下具体是哪本,目前的候选是反乌托邦三部曲中的两部英文作品。” “反乌托邦三部曲中的英文作品……《美丽新世界》和《一九八四》?”周明瑞摸了摸下巴,“不过这两本都有对应的中文译本,而且由于太出名,你以前多半也从其他渠道了解过一些剧情,这样岂不是很没有挑战性?” 苏默挑了下眉:“所以?” 周明瑞自告奋勇:“不如我来帮你找本冷门的、没被翻译过的英文小说吧!” 苏默神色平静地盯了他一会儿,点点头: “好啊,不过既然你准备给我加难度,那我怎么也得礼尚往来。 “给你限定一个题材和大背景,就当是命题挑战,怎么样?” “应该、应该,没问题。”周明瑞拍拍胸脯,“尽管放马过来吧!” 他这边自我打气、自信满满,另一边的苏默反倒陷入了沉默。 苏默回想着《诡秘之主》的题材,尽管在原网站中被分到了玄幻频道,但它实际上应该是一部奇幻作品。 克苏鲁、收容物、神秘学、蒸汽朋克、维多利亚时代…… 《诡秘之主》中融汇的要素非常多,但如果归纳为一个真正的大背景,应当是…… “奇幻,”苏默缓缓说道,“以及,末日。” “奇幻题材的……末日作品?”周明瑞有些疑惑,“末日一般是科幻里的概念,跟奇幻放在一起好不搭啊。” “这就不关我的事了。”苏默慢悠悠地笑了笑,“这可是你自己主动请缨的。” 周明瑞一咬牙:“好,这个挑战,我接下了!” 之后他们又闲聊了两句,一顿解决了午饭和晚饭。 晚上十点的时候,苏默拿出一盏花灯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在周明瑞的注视下点亮了正月十三的试灯。 零点,蜡烛燃尽。 苏默收起花灯,和周明瑞互道晚安后,各自回房睡觉。 周日的晚上十点也是相同的流程,苏默点燃了正月十四的神灯。 临近零点,蜡烛将熄未熄。 苏默随便找了个理由,把陪同的周明瑞赶回了房间睡觉,然后回到了客厅,面对余烬的暗火枯坐了一夜。 第二天,周一,工作日。 上午,苏默正在循环歌单的蓝牙耳机传来一声提示音。 他拿起手机,屏保上是周明瑞发送的微信消息。 同时他发现周明瑞换了一个新的微信头像。 “应该就是这两天换的……” 苏默的情绪有些古怪。 他认识周明瑞新换的头像。 周明瑞原本的微信头像是一只通体漆黑、圆滚滚的可爱小猫,是国漫《罗小黑战记》的主角小黑。 他现在的新头像依旧是小黑,不过是孩童模样的人类形态,而他身边坐着一个褐发红瞳的妖精小哥,正笑得开朗单纯,毫无阴霾。 “小黑和……洛竹。” 苏默喃喃自语。 洛竹是“反派”风息的同伴,性格活泼善良,是风息团队中对待小黑最真诚的一位。 当风息和小黑交涉失败,准备强行夺取小黑的领域时,哪怕是态度友善的天虎也选择了旁观,只有洛竹试图阻止风息的行为,更是在被虚淮拦下、小黑因失去领域而“死”后,与曾经相熟相知、如今却感到陌生的同伴决裂。 苏默抬眼,从工位的隔板空隙处,见到周明瑞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低下头继续认真画图。 ‘大概……只是换个头像而已,并没有想得那么多。’ 如果这里不是《诡秘之主》的世界,如果我能像规划的未来那样,只是单纯地结识了一位朋友,没有任何功利和算计,那该多好啊…… “可惜,”他的眸光黯了一黯,低声说,“没有如果。” 耳机里的男声念白结束后,歌声随着伴奏响起。 苏默打开电脑微信,点进了周明瑞发来的消息,很简略,只有一个英文书名。 【触碰到便知,已是我的全部,】 【却忍于心尖,埋下尘土。】 耳畔传来的女声柔和地唱道。 【若余勇和盛情,亦无从再次兼顾,】 【但愿拥抱,最深眷护。】 看着眼前的书名,苏默微微眯起了眼睛。 《The Night Land》?夜晚的土地? 不,或许应该翻译成……黑暗大陆。 伴奏变调,歌声染上一丝肃杀之气。 【黎明前沧桑孤岛,暗夜笼罩的喑哑,】 【现世安稳剩一句,奢望的自问自答……】 苏默打开百度,开始搜索这篇小说的信息。 然后他发现周明瑞真的是说到做到,说找冷门的,还真给他找了本在国内冷门到极致的英文小说。 这部名为《The Night Land》的奇幻作品,苏默搜了半天,只在豆瓣的一个帖子里找到了相关资料。 而他之所以能搜到这个帖子,还多亏了这位ID【Sun】的网友起的实诚标题:开一个小坑,黑暗大陆,The Night Land。 苏默瞄了眼帖子的发布日期,2011年8月1日,距离如今也有四、五年的时间了。 他浏览起帖子的内容。 开篇先介绍了《The Night Land》的作者威廉·霍普·霍奇森,接着提到这是一部1912年发表的经典恐怖作品,介于奇幻与科幻之间,属于末日类幻想小说。 霍奇森生活的那个年代,太阳的能量来源尚是谜团,于是他动笔写下了这部小说——在一个遥远的时空,太阳熄灭后的故事。 故事的开篇是在十七世纪,一位绅士因爱人米尔达斯的死亡而无比悲痛,恍惚间进入了幻觉。 苏默继续往下看。 仿若愚弄的幻觉中,主人公的意识,或者说灵魂,穿越到了遥远的未来世界。 彼时的太阳已经熄灭,地球上的人类几近灭绝。 最后的人类龟缩在一座庞大的金字塔里,以躲避黑暗中无数无可记名的怪物。 这座如山般巍峨的金字塔名为终末要塞,被一层灵火圈庇护着,为幸存者们抵御来自暗夜的力量。 而灵火圈的能量,源于神秘的“流泉”,一种金色的、流动的泉水。 长久的沉默后,苏默安静地读完了最后一段资料。 万年来,守望者们在金字塔外的黑暗中,无声地等待着流泉的枯竭。 在这个世界,离开灵火圈的庇护意味着死亡,亦或是……比肉体和灵魂毁灭更为凄惨的未来。 ------------ 今天请一天假,明天双更补上 RT。 ------------ 第九章 生日快乐,我的礼物?(二合一) 少年时面对枯燥的书本,总感觉度日如年,盼望黄昏后的放学时间,盼望每一个周末和假期。 直到长大后进入职场,体验到工作的忙碌和压力,就觉得生活的每一天,仿佛只在一睁眼与一闭眼之间。 一眨眼,元宵节后又过去了十天,时光悄然来到了三月初。 周明瑞搬家后,也在新家住了近两周的时间,渐渐习惯了和苏默成为室友的同居生活。 苏默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室友,尤其在经过上一个奇葩室友的折磨后,更衬托得他通情达理,善解人意。 比如在周明瑞委婉地表达他不太能接受枸杞水后,他记得苏默当时愣了一下,回过神后解释说以前喝习惯了,结果下意识就忽略了,然后爽快地道了歉,又带周明瑞去楼下的小超市买了一个新的水壶。 但两人的磨合也不是完全的一帆风顺。 比如在淘宝下单后,等待新教材《The Night Land》发货运输的过程中,苏默每两天都会固定温习一次俄语。 某次周明瑞好奇地旁观,多嘴地问了一句他现在学到什么程度了…… ……在那之后,周明瑞不止一次后悔地想,如果他能回到过去,多半按捺不住想要抽死那个嘴贱的自己的冲动。 因为善解人意的室友满足了他的要求,为了展示自学的俄语成果,拉着他高歌了一曲《喀秋莎》…… 当晚,周明瑞做了一整夜的噩梦,梦中循环播放着来自苏默的精神攻击。 事后周明瑞还专门跑去听了原版的《喀秋莎》,与那天的魔音灌耳进行对比,然后惊恐地发现苏默好像、或许、应该……没有跑调。 这不对啊,他更绝望了,既然苏默唱歌没有跑调,又是怎么做到唱得这么难听的??? 如果在天天听苏默唱歌和天天听营销号洗脑之间进行二选一,周明瑞毫不怀疑自己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回头继续听:“注意看,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小帅……” 令人庆幸的是,苏默似乎只是因为那天他的提议才来了兴致,并没有天天拉着他研究“精神系魔法”的兴趣,最近更是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搞鼓什么东西。 又一个周五。 周明瑞放下手里的平板,抬手伸了个懒腰。 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扫过了对面,对面的工位上空空如也。 “一周也就上五天班,这是第五天了吧……” 周明瑞嘟囔道。 苏默已经连续五天请假了,虽然每次只请了半天,但如此频繁的请假,还是让人暗中为他捏了一把冷汗。 “算了,用不着我操心,火哥应该不会介意,而且苏默心里也肯定有数。”周明瑞咂咂嘴,“只是不知道他神神秘秘的在干嘛,问他也是一句秘密就堵了回来。” 他瞥了眼电脑右下方显示的时间,忍不住在心里欢呼起来。 好耶!马上就要下班了! 今晚吃啥好呢?他思考起来。 这时桌上正在充电的手机,突然传来一声通知提醒的音效,周明瑞偏过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当前电量,78%,不多,但够用了。 他拔掉充电器和充电线,收好后拿起手机点进主界面。 刚才的通知是彭登发来的微信消息。 彭登:我女朋友来找我了,这个周末住我这里。 周明瑞:所以你今晚没空了? 彭登:你觉得呢? 周明瑞:靠,见色忘友。 彭登发了一张笑得贱兮兮的狗头表情包,又打字道:为了安慰某人受伤的心灵,就勉为其难地发个红包吧。 “这家伙多半又在嘲笑我是个单身狗……” 周明瑞磨了磨牙道。 专属红包:生日快乐,早日发财! 嘴上这么抱怨,但周明瑞手上抢红包的速度却丝毫不慢。 然后他就对着屏幕上的红包金额陷入了沉默。 提示:一个红包共233.3元,一秒被抢光。 你抢到了233.3元。 下方跟了个手气最佳的小王冠图标。 周明瑞“愤怒”了。 是嘲笑吧!果然是在嘲笑吧! 他就这么“愤怒”地下了班。 回出租房的路上,周明瑞又收到了来自父母的生日祝福和红包。 生日祝福是两人专程为他录的一段视频,周明瑞边走边低头看手机,目光渐渐地变得柔软,嘴角不受抑制地扬起了一抹微笑。 直到进了居民楼的电梯,他才收起手机,压了压嘴角的笑意,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犯傻。 电梯抵达楼层,周明瑞站在门口输入密码,可刚打开门他就愣了一下。 “怎么这么暗?” 灯没开,苏默还没回来?可没开灯也不至于这么暗啊…… “锵、锵!” 突如其来的明亮让周明瑞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等眼睛适应了环境的亮度,他直愣愣地望着猛地蹦出来开灯的苏默,满眼的迟疑和迷惑。 “你为什么要把报纸卷成甜筒?” “啊,这个嘛,”苏默甩了甩手里卷成圆锥形的报纸,笑眯眯地说,“我原本是想买那种手持的小礼炮,或者彩带喷雾之类的,但考虑到这样一来,你不仅得洗头洗澡洗衣服,我花了钱还得事后打扫卫生,所以干脆就用这个代替了~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 惊喜没有,周明瑞默默吐槽了一句,惊吓倒是有。 “别愣着了。”另一边,苏默催促道,“快配合我一下!” 周明瑞一脸黑线:“怎么……配合?” 苏默循循善诱: “接受庆祝的主角,得到了来自朋友的礼花炮惊喜(吓)。 “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挂满了色彩纷呈的彩条和花瓣,亮晶晶的小亮片散落其中,就像是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迎接他的是朋友的笑脸,他心中五味杂陈,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令他情难自禁地喊了出来——” “苏默!”周明瑞大声喊道,“你在干什么啊苏默!” “台词不对,”苏默举起报纸,在他额头轻轻地敲了一下,“重来。” 周明瑞乖乖地“哦”了一声,再次饱含深情地喊:“苏默!你为什么——” “是为了给你庆祝生日啊!” 苏默同样热情地回应,然后继续往下描述: “他震惊了!” 周明瑞配合地作震惊状,只是那表情看上去总有些囧囧的模样。 苏默抑扬顿挫、声情并茂: “啊!我的朋友!你为何知道我的生日是今日! “他的内心如潮水般翻涌,久久难以平静。 “抬头!再次看向朋友真诚的笑脸! “又是一阵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令他情难自禁地热泪盈眶——” 周明瑞抬头! 半晌,憋得满脸通红的他尴尬又委屈地说:“我、我哭不出来。” “那就笑吧!”苏默大笑,“小周同学,生日快乐!” 一分钟后。 周明瑞坐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茶几上的草莓小蛋糕。 苏默拉开了客厅的窗帘,也坐到了他的身边。 周明瑞忽然问道:“苏默,你怎么知道我的生日是三月四号?” “别忘了,你刚进公司时,是分到我手下指导的。”苏默懒洋洋地笑道,“你的档案也是由我经手的。” 刚得知周明瑞的生日时,他也是十分惊讶。 三月四号,同样是克莱恩·莫雷蒂(原身)的生日。 巧合? 《诡秘》的世界里,真的存在巧合吗? “噢。”周明瑞闷闷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后才说道,“其实,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生日蛋糕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小时候过生日时,最期盼的不是生日礼物,而是一块香甜的生日蛋糕。 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分蛋糕的环节逐渐被朋友间的聚餐取代,大伙儿有说有笑,对着星星许愿,一起度过庆生的夜晚。 上大学的时候,躺在床上偶尔失眠,周明瑞也会畅想自己未来的生活。 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娶一个相爱的妻子,生一个可爱的孩子,节假日和家人一同出门旅游,周末与朋友出去搓一顿烧烤,临走前打包一些带回家给妻子,如果孩子长大了也可以分他/她一点,但不能吃太辣的。 未来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啊,生日或许会逐渐成为一个象征的数字,有时候忙起来连自己都遗忘了,在看到某某软件的生日祝福后,才恍然想起今天是生日,对自己道一声生日快乐便应付了事。 “苏默,”周明瑞郑重地开口,“谢谢你。” 不等回应,他便像掩饰般地快速问道:“你这些天请假就是为了这个蛋糕吗?” 苏默微笑着问:“怎么猜到的?” “因为这蛋糕有点小,感觉也就四寸吧。”周明瑞盯着眼前的单人份蛋糕,“而据我所知,大部分蛋糕店都不怎么乐意接四寸蛋糕的订单。” “没错,因为四寸蛋糕花费的时间和六寸差不多,利润却低了一半,而且蛋糕的尺寸越小,就越不好配送——”苏默煞有其事地点头,“所以,这是我自己做的蛋糕。 周明瑞本能地看向对面的厨房。 “想啥呢,会被发现的惊喜那还叫惊喜吗?”苏默摇头,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我当然是在外面的蛋糕店做的啊!” 他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由老师傅手把手教学,我练习一周后做出来的第一个成品。” “这也行?”周明瑞脱口而出。 “如果不行,”苏默目光深沉,“只能说明钱给少了。” 周明瑞抽了抽嘴角,这个理由很有说服力。 不过…… 周明瑞的思维发散开来。 经过这些天的相处,苏默在他心目中的人物模型也在不断地分解重构,慢慢演变成一个更真实的形象。 例如苏默实际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沉稳严肃,时不时的也会像今天进门那样皮上一把。 再例如苏默也不像他先前以为的那样,对金钱的价值缺乏认知。 一个工作三年却没有存款的月光族前辈,这是一个极端; 一次性透支未来半年的工资来提升自己,这也是一个极端; 尽管每月一半的工资都拿去分期支付学费,但原本的收入还算可观,因此再怎么支配不周,也不至于沦落到每天清汤挂面的程度,这又是一个极端。 直到成为了室友,近距离接触下,周明瑞发现曾经的疑惑都有了额外的解释。 就像他一直耿耿于怀的清汤挂面,苏默倒是乐在其中,一副非常喜欢、怎么都吃不腻的样子,不,与其说是喜欢,更像是早已习惯的态度。 还有那本一看就不便宜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俄文原版书籍,周明瑞事后也在网上查了一下,苏默买的那一版是在1958年出版的,现在的确不便宜,一本就要一百五。 就连最新下单的那本《The Night Land》,苏默也没有采取他电子书阅读的建议,而是花了一百块直接买了实体书。 在某些领域上,苏默似乎有种奇怪的坚持……一方面对自身非常的苛刻,一方面又对某些事异常的大方。 比如他眼前的生日小蛋糕…… 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周明瑞扭头望去,苏默的嘴角噙着笑意。 这是要握手吗? 周明瑞不明所以,但既然苏默发起了邀请,他还是略带感动、格外认真地握住了他的手。 然后他看到苏默眨了眨眼,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干嘛?” “?”周明瑞茫然,“不是你要握手的吗?” “什么握手?”苏默像在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握着他的手抬了一抬,“我是在要我的生日礼物啊!” 周明瑞:?? “等等,你先等等,”周明瑞松开手,cos可达鸭呆滞地抱住了头,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岔了,“我现在思维有些混乱,你让我好好整理一下……” “首先,”两分钟后,他抬起头问道,“你的生日也是今天?” “当然不是!”苏默响亮地回答。 “那么,”周明瑞屈起食指指向了自己的脸,“今天的确是我的生日?” 苏默迅速点头肯定:“对啊!” 他过于理直气壮的态度直接让周明瑞梗住了: “所以我的生日…… “不应该是你送我生日礼物吗? “为什么会找我要生日礼物啊!” “可是生日礼物,”苏默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本来就是该过生日的人送的啊!” 周明瑞:??? 他已经不想再去吐槽这是哪来的奇葩规矩,只觉得自己这一天都快把未来一年的问号给扣完了。 不,还是说的保守点,就一个月吧,他有种预感,苏默未来肯定还会再给他整几个花活…… “苏默,”周明瑞冷静地开口,“生日礼物,一般是由……” “……过生日的人送给朋友的!”苏默掷地有声,固执地看着他,“在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 周明瑞沉默了。 他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内心的百感交集,最终只化作了嘴边无力又无奈的一句话:“……你想要什么礼物?” 苏默的眼睛一弯,露出了胜利的笑容,然后殷勤地推着周明瑞进了厨房。 “我想吃一道菜。”他指着料理台上的大包小包说,“需要用到的食材已经给你备齐了。” 周明瑞走上前,一边解开装有食材的大包小包,一边随口问道:“什么菜啊?” 他将袋子里的食材依次取出:羔羊肉、嫩豌豆、胡萝卜、洋葱、土豆…… 直到拿出最后一样土豆,周明瑞才听到了身后传来的沉静声音: “嫩豌豆炖羔羊肉。” ……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周明瑞把切好的羔羊肉块放进了不锈钢盆,先加入了一勺食盐,又淋了些老抽上色,再加了一盖子的生抽酱油,然后是白胡椒粉、耗油、鸡精、少许高度白酒…… 这腌制的调味料准备的也太全了,周明瑞默默吐槽,苏默肯定早有预谋! 他一边机械地抓拌着羔羊肉,把所有的料汁都均匀地抓拌进羊肉里,一边回头看向客厅里正拿着英语词典,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阅读新到的实体小说《The Night Land》的苏默。 周明瑞收回视线,又低头看了一眼盆里的羔羊肉,再度陷入了茫然。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今天真的是我的生日吗?? 周明瑞叹了口气,把抓匀好的羔羊肉放在一旁等待腌制,洗了个手后开始剥嫩豌豆,弄了满满一小碗后,又将胡萝卜和土豆削皮洗净,切成了均匀的小块,接着是辣眼睛的洋葱…… 所有的食材准备完毕,他架好平底锅和炖锅,炖锅加水煮开,平底锅则开火预热。 等平底锅烧热了,周明瑞加入了适量的油,然后直接将胡萝卜和洋葱块倒进去翻炒了一阵。 香味开始弥漫,他将炒好的胡萝卜和洋葱块放进炖锅,又给平底锅添了一点油,继续往锅里倒入腌好的羔羊肉,仔细煎了一会儿后,也一同下了炖锅。 炖了二十分钟左右,周明瑞打开盖子,将嫩豌豆和切好的土豆放入,又适当的加了一些水和盐。 合上炖锅的锅盖,他满意地呼出一口气。 大功告成!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周明瑞木然地盯着他面前的一小碗嫩豌豆炖羔羊肉。 好小的碗啊,跟他剥豌豆的那个碗差不多小啊。 苏默搬着小板凳坐在他的身边,美滋滋地咬了一口羔羊肉。 几乎和原著里描写的一样,羔羊肉被炖得颇为软烂,真正做到了入口即化,浓香的肉汁在嘴里爆发,充分满足了肉食爱好者的喜好。 感受到了来自周明瑞的幽怨目光,他又用筷子从面前几乎承包了全部嫩豌豆炖羔羊肉的搪瓷大盆碗里,施施然地夹起一块粉粉糯糯的土豆,然后笑嘻嘻地说:“这不能怪我分配不公平啊,你还有个蛋糕要解决呢。” 周明瑞:……哦。 他将目光投向一旁的生日小蛋糕,顶部是三颗完整的红草莓,鲜艳欲滴,轻盈地叠在裱好的奶油花上。 奶油选取的不是基础的白色,奶油花也不是常见的玫瑰样式,周明瑞仔细又费劲地分辨了一下,感觉像是一种……菊花?金黄色的菊花? 唉,还是别想那么多了,直接吃蛋糕吧。 周明瑞拿起勺子,挖了一口蛋糕。 入口是绵密的奶油,带着浓郁的奶香味,味道不是直白的甜,而是一种香醇的甜润。 嗯,好吃! 品尝着喜欢的甜食,周明瑞满足地眯起了眼。 看在你亲手做的生日小蛋糕的份上,我就稍微的、稍微的原谅你一点好了。 他目光柔和地叹息一声,眼底浮现起一抹真实的笑意,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道: 生日快乐,周明瑞。 ------------ 第十章 为人所祝福的诞生 “你也不清楚吗?” 公司的走廊里,周明瑞带上一堆设计图去打样PCB电路板。 和他同行的还有一位看起来颇为沧桑的青年,是比他提前两年进入公司的前辈。 周明瑞的神情凝重中带着一丝困惑。 这已经是他打听的第六位公司同事了,其中不乏比苏默资历更高的前辈,但没有一个人知道苏默的生日具体是哪天。 “对啊,苏默以前就挺古怪——嗯,孤僻的。”沧桑青年懒散地说,“现在稍微合群了点,但也就是泛泛之交。同事嘛,出了公司就是陌生人,谁会没事到处嚷嚷自己的生日啊?” 说到这里,沧桑青年顿了一下,扭头瞥了周明瑞一眼。 “真要说的话,公司里和他关系最好的人就是你了。”他问得一针见血,“既然你这么好奇,为什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 “是啊,你为什么不直接来问我呢?” 苏默双手抱在胸前,侧靠着玻璃门框,笑眯眯地望着厨房里正在忙碌的周明瑞。 磨合的时间久了,苏默和周明瑞也总结出了一套新的生活方式。 比如现在,苏默负责做每天的早饭,周明瑞则负责做每天的晚饭,工作日的午饭在公司食堂解决,周末和节假日就方便了,要么早饭和午饭一起吃,要么午饭和晚饭一起吃,是哪种纯看心情。 周明瑞一边在案板上切菜,一边尴尬地咳了一声:“这不是……也想给你个惊喜吗?” “惊喜?”苏默戏谑地说,“是准备到时候先发制人,好开口要礼物吧?” “咳,这明明叫礼尚往来。”周明瑞正色道,“所以苏默,你的生日究竟是哪一天?” “呵呵……”苏默的声音也微笑着,“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吧:我的生日在六月一号。” “六月一号,儿童节?”周明瑞惊讶道,“这么巧?” 苏默微微阖上了眼,平静地回道:“不是巧合。” “之前一直忘了跟你说,”他从胸腔里发出一串低沉的笑声,“我是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 周明瑞切菜的动作顿了一顿,脑海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个片段。 ‘可是生日礼物,本来就是该过生日的人送给朋友的! ‘在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 周明瑞的神情略显复杂。 他似乎明白了这个“那里”是哪里了…… 苏默继续为他解释所谓的“不是巧合”: “我所在的福利院是专门的儿童福利院,大部分孩子都是被父母抛弃的孤儿。 “有些是弃婴,无法确定出生的日期,就会把入院的那一天作为生日; “还有一些是已经开始记事的孩子,一般会继续沿用曾经的生日……” “除此之外,”苏默睁开眼,神色淡淡地说,“每年的六月一号,是福利院孩子的集体生日。” 周明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苏默的声音虽然很平淡,但相处的时间长了,加上周明瑞本来就是个观察敏锐的人,还是能从那段话中听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 他有种预感,苏默应该就是第二类已经开始记事的孩子…… 一般会继续沿用曾经的生日,一般,就说明会有例外。 当被父母抛弃后,也直接抛弃了父母给予的生日,将新的生日定在了六月一号……也许,苏默的性格比他想象中的更偏激一点。 因此现在的周明瑞,并不是太敢对苏默自爆的身世评价和安慰一二。 他是在父母的殷切期待中出生的,也是从小在父母的温暖关怀中长大的,未经他人苦,焉知轻飘飘的一句评价和安慰,是否会是对他人人生的一种傲慢? 认真的聆听,然后适当的沉默,或许就是最好的应对。 苏默静静地看着周明瑞周身那股引而不发的凝练气势,忍不住“哧”的一声笑了出来。 “你没必要这么紧张~”苏默语气轻快地说,“我跟你提起这个,只是想要解释一下我的生日由来。” “啊,”他突然指向了一旁传来了淡淡焦味的平底锅,“你的鸡翅好像煎糊了。” 周明瑞呆了一下,连忙放下手里的菜刀跑去抢救即将糊底的鸡翅。 “带着他人的祝福诞生,本身就是一件很开心的事呀。” 身后,苏默的声音压的很低,显现出难得的飘渺和温柔。 “所以,我很期待你到时候的生日快乐哦。” …… 时间不紧不慢地流逝着,很快来到了六月一号的当天。 清晨,周明瑞摸索着按掉不停作响的闹钟,从被窝里起身闭着眼睛穿衣服,然后踩着拖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走出卧室。 “嗯?” 刚一开门,他就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的阵阵香气。 原本要去卫生间洗漱的脚步,麻利地拐了个弯进了厨房。 苏默正从冰箱里拿出一袋手抓饼。 但周明瑞的注意力却不在手抓饼上,而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高压锅里焖煮的某种肉。 周明瑞闭上眼睛,翕了翕鼻子,只觉得卤香四溢,弥散开来的除了醇厚的肉香,还有各种香辛料混合而成的特殊香气。 “卤肉……”他睁开眼兴奋地说,“是肉夹馍对吧!” 周明瑞昨晚和苏默一起重温了《舌尖上的中国》这部下饭神器,第二集《主食的故事》介绍了各种美味的碳水脂肪混合物,周明瑞尤其嘴馋其中的腊汁肉夹馍。 肉夹馍是SX省的传统特色小吃之一,得名于古汉语“肉夹于馍”。 正宗的肉夹馍材料只有肉和馍,表皮焦香酥脆,馍瓤绵软可口,内馅的肥肉不腻口,瘦肉满含油。 光想象着咬一口满嘴酥软香醇的腊汁肉,喷香的肉汁在口腔中溢开的场景,就叫人的唾沫止不住地飞快分泌。 “对哦。”苏默把手抓饼放到了料理台上,漫不经心地回,“离出锅还有段时间,你最好先去刷个牙。” 周明瑞连连点头,离开的脚步都是轻快的。 等他再度回到厨房的时候,苏默的手边已经堆了五个肉夹馍的白馍。 “手抓饼还能用来做这个?”周明瑞站在一旁惊奇地问。 “是啊。” 苏默边肯定地点头,边给周明瑞现场演示了一遍。 只见他将一片手抓饼摊在面前,接着举起菜刀,从手抓饼的圆心下手,划拉一刀切至边缘。 然后他把完成使命的菜刀搁置一边,动手卷起了饼皮,卷成了周明瑞熟悉的甜筒……啊不,圆锥状。 最后他立起饼皮,锥尖朝上,打开手掌,掌心用力向下一压,一个肉夹馍的白馍就完成了。 “原来可以这样啊,”周明瑞咂舌,“厉害,厉害。” “现在有六个,再做两个差不多了。” 苏默小结道,分出两片手抓饼后,把剩下的手抓饼递给周明瑞,让他顺手放回冰箱里。 肉夹馍的白馍准备完毕后,苏默取出空气炸锅,一轮放四个,设置了180度炸十分钟,随后就转向了另一边的高压锅。 熄火,打开高压锅,更猛烈的香气瞬间在厨房的小空间内爆发开来……以下就不过多赘述。 十分钟后。 周明瑞吃上了新鲜出炉的早饭。 他幸福地咬了一口热乎乎、香喷喷的优质肉夹馍。 优质的意思就是肉多,肉夹馍饼酥肉香,苏默选取的不是纯瘦肉,也不是肥瘦均匀的肉,而是带了一点点肉皮和脂肪的卤肉,油汪汪的同时胶糯香滑,肥而不腻,加上外皮松脆,内里绵软的手抓饼馍,让周明瑞食欲大增,嘴里的那口肉夹馍还没咽下去就咬了第二口、第三口,吃得脸颊都鼓了起来。 他三下五除二地干掉了手头的肉夹馍,拿起水杯灌了半杯水,满足地叹了一声:“啊~” “苏默,”周明瑞抬起脸,郑重其事地看向自己的室友,“生日快乐!” “谢谢。” 苏默面色平静,眼里含着矜持的笑意。 不等周明瑞询问,他就抢先一步开口道: “你的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 说着,苏默从口袋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周明瑞。 周明瑞目光好奇地接过信封。 信封的正面,有黑色的记号笔写上了“周明瑞收”四个大字。 用信封装,难道苏默的生日礼物是一封信?他揣测了一下。 嗯,反正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周明瑞小心翼翼地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了五页……写满字的纸。 不是苏默写的信,而是—— “快乐水报销劵?” 周明瑞一字一顿地念出了上面的内容,语气颇为奇异。 他仔细地数了一下,一页纸上画了二十张劵,五页纸总共是一百张快乐水报销劵。 “没错。”苏默微笑着说,“一八年四月一号前,你可以凭劵找我报销一百瓶可乐。” 一八年四月一号,周明瑞换算了一下,也就是二十二月的有效期…… “二十二个月,”他忍不住吐槽道,“一般要么二十个月凑整,一般要么直接两年,这二十二个月夹在中间不上不下的,强迫症有点难受啊。” “我——乐——意——” 苏默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回道。 “如果你不想要,可以退货啊~” “不!” 周明瑞果断拒绝,“虔诚”地将快乐水报销劵塞回了信封。 这不仅是一百瓶可乐,更是一百次白嫖的机会! 作为一名B站五级用户,他可以光荣地喊出那句话: 我可太喜欢点赞(划掉)白嫖啦~! 吨冰阔乐的快乐,加上白嫖的快乐,这是一加一大于二的快乐! “对了。” 就在周明瑞小心地收好信封,美滋滋地拿起面前的第二只肉夹馍时,苏默忽然开口说起一件事。 “我今天请了一天的假,所以你只能自己去上班了。” 周明瑞抬眼,认真地问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嗯……我过年的时候跟院长约好了,六月一号会回福利院一趟,嗯,就回去看看。” 简单的一句话,苏默却像临时组织着语言一样,语速非常缓慢。 说完后,他状似羞怯地、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笑。 但此时的周明瑞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诧异和肃穆。 他第一次见到苏默如此窘迫的模样。 那个笑,不是什么羞怯,也不是什么抱歉,更像是—— 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便低下头微笑了。 ------------ 第十一章 幸运者和不幸者 “你们院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苏默闭目养神,平静地答道:“一个好人。” 他和周明瑞正坐在前往隔壁郦城的高铁上。 得知苏默今天请假回福利院后,周明瑞沉思片刻后,提出了一起前往福利院的请求。 苏默不知怎的联想到了上学时的一些插曲:老师,XXX身体不舒服,我陪同他/她去医务室看看…… 但面对周明瑞那双真诚的眼睛,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前段时间苏默荣升了组长,批个假条也不算什么问题。 高铁行驶得飞快,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他们就踏上了郦城的土地。 “福利院在江塘区尚民路……” 走出车站,苏默向周明瑞介绍。 “走过去的话大概三公里,半小时左右吧。” 周明瑞颔首应道:“好的。” 他以好奇中夹杂着些许怀念的目光打量着四周,这座卫星小城令周明瑞不自觉地想起了老家。 与现代化大都市的快节奏生活脱节,却让人感到分外的闲适安然,宁静祥和,对身心疲惫的游子更是杀伤力十足,自带一种不言而喻的美好。 由苏默领头,他们一路前往福利院。 江塘区,既然会以此命名,境内肯定不乏江湖河流,两人经过了一条长长的河堤,岸边杨柳掀帘。 六月杨柳满树青,澄澈的江水在朝阳的辉映下波光粼粼,犹如丝织的锦绣绸缎。 上午十点四十分,苏默和周明瑞来到了福利院。 苏默提前发了他们快到了的消息,因此当他们抵达的时候,福利院外已经有人在等候了。 那是一个鬓发霜白的老太太,眉目柔和,嘴角含笑,见到苏默和周明瑞的身影后,主动上前迎接。 老太太身子骨硬朗,走起路来步步生风,来到两人面前后先对着苏默打了一声招呼。 “小默,你回来了。” “院长好。” 苏默拘谨地回道,周明瑞发现他绷直了身体,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好,好,你回来了就好。”院长笑呵呵地应和,偏头看向了周明瑞,“这位是?” “这是周明瑞,我的朋友,和我一起来参加庆生会的,您喊他小周就可以了。” 虽然是朋友,但还是相当于带了一个陌生人来参加福利院内部的庆生会,把周明瑞介绍给院长后,苏默状似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笑。 此刻的周明瑞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诧异。 他第一次见到苏默如此窘迫的模样。 那个笑,并不是什么抱歉,更像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于是便低下头微笑了。 但周明瑞也没有更多的时间来深究,因为当苏默介绍完后,院长就语气和煦地和他交谈了起来。 被苏默的严肃态度传染,周明瑞也集中了精神应对院长的寒暄,但很快就进入到放松的状态。 如苏默所说,院长的确是个性格温和、容易相处的好人,周明瑞甚至从她身上隐约看到了苏默的影子,不,按时间顺序,应该是院长影响了苏默,苏默在模仿院长? 他们没有寒暄太久,院长领着苏默和周明瑞走进了福利院。 福利院内部的装饰很有节日的气氛,随处可见各种五颜六色的彩带,一连串卡通人物的吊旗,编成小动物的长条气球,还有狮子造型的、毛茸茸的向日葵手工花…… “这些大部分是孩子们自己做的。”苏默对周明瑞轻身说道。 “这里的装饰也有很多是他们亲手布置的。”前方的院长声音温柔,“大家都是好孩子。” 途经教室的时候,教室里坐满了各种年龄的小孩子,周明瑞好奇地通过窗户朝里面看了一眼,发现他们的神情一个比一个认真,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大屏幕上播放的—— “又是哆啦a梦啊……”他听到身边的苏默情绪复杂地嘟囔了一句。 又? 周明瑞扭头望去,苏默瞧见他求知的目光,犹豫了一下,凑近了点悄咪咪地告诉他:“这玩意从我进福利院的时候就开始放了,看这架势估计放了二十年……” 这、这是真爱啊! 周明瑞目瞪口呆。 这家福利院的人究竟是有多喜欢哆啦a梦啊! 紧接着他又想起了苏默心爱的蓝胖子保温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一代传一代,代代相传,生生不息吧…… 院长带他们来到了一间办公室,从办公桌上提起了两罐糖果,然后一人一罐递给了苏默和周明瑞。 “好了,马上就到中午开饭的时间了。”院长乐呵呵地开口,“两位大寿星要去给小寿星们送礼物喽。” 抱着糖果罐一脸懵逼地出门,周明瑞看了看手里的一罐糖果,又看了看身后已经合上的门,神色颇为奇异。 “看来院长很喜欢你嘛。” 身旁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 周明瑞再次扭头望去,但此时的苏默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回望他,在说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后,就一直默默凝视着办公室的方向,然后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们走吧。” 他丢下一句话后就率先离开。 周明瑞追了上去,问道:“是去食堂吗?” “嗯。” 苏默迟钝而沉闷地应了一声,兴致似乎不是很高,又过了两秒,他反应了过来,边走边向周明瑞解释道: “六一是福利院孩子的集体生日,为了让大家切身体会什么是感恩和分享,这一天往往会由年龄大的孩子,给年龄小的孩子发糖果和弹珠作为礼物,而当年龄小的孩子长大后,也会担任起这个送礼物的角色。 “今年是个例外,因为你和我的到来,院长临时决定让我们成为这一次送礼物的寿星……小周同学,恭喜你又可以过一次生日了。” 周明瑞:“这也算吗?” 苏默:“难道不算?” 周明瑞微妙地词穷了,思索着意外拿到的生日体验卡,又低头看了眼捧着的糖果罐,竟感到了有点……受宠若惊? “对了,周明瑞,”苏默忽然喊了他的全名,“你在2012年的时候,有想过假如世界末日真的到来,你能做些什么吗?” 2012世界末日是一种末日理论,宣称地球将在2012年12月21日发生重大灾难,据传这个理论源自玛雅文明的末日预言。 但实际上,2012年12月21日只是玛雅历法中一个特殊的时期,就和四季的轮换、世纪的跨越一样,意味着从零开始计算历法,并不代表着毁灭。 而这个特殊的日子,也的确就是平常的一天。 “假设吗?”周明瑞仔细思考了一番,有些迟疑地回,“正常情况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可是世界末日,如果高个子顶不住了,我感觉我也做不了什么?” 苏默沉默了一下,又说道: “提到这个,我想起我看过一本末世小说。 “世界末日降临的时候,主角恰好躺在医院的地下冷冻舱里进行治疗,从而逃过一劫并进入了冬眠状态。 “而当这位幸运儿从冬眠中醒来时,已经身处万年后的世界……” “幸运儿?”周明瑞打断了他,语气认真地反问道,“除非那个主角本就一无所有,不然一觉醒来什么都没了,你真的觉得这是幸运儿,而不是倒霉蛋?” 苏默愕然,然后勾起嘴角,止不住地笑了起来,笑得眼中隐隐带上了泪光。 是啊,也许死在旧日都市的人们才是真正的幸运儿,那些沉睡在源堡之上的旧日遗民们,只拥有着最黑暗的未来。 他又哭又笑的模样把周明瑞给吓了一跳,小心又担忧地问道:“苏默,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苏默往脸上抹了一把,语气轻松地说,“只是回想起了一些往事,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世界末日要到了。” 周明瑞脑海中浮现起一个猜测。 这或许是一个能让苏默解开心结的好机会。 他想,于是大胆地问道:“和你的父母有关?” 苏默侧脸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先点了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那个男人。 “而妈妈……不,我还是称呼她为母亲吧。 “她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也是一个很温柔的母亲,我曾经很爱她。 “在我六岁生日的那天,以前的那个生日,为了庆祝,她带我去游乐场玩了一天。 “我们在游乐场玩了整整一天……很累,但是很开心。 “后来天开始黑了,她在小摊上给我买了一个冰淇淋,然后带我来到游乐场的长椅,蹲下来叮嘱我好好的呆在这里等她回来,她现在有些事要做。 “我坐在长椅上目送她离开……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周明瑞涩声问:“再后来呢?” “再后来,”苏默轻描淡写,“她死了。” 周明瑞惊得脚步都停下了。 这句话能够引申的可能太多了,而每种可能都对应着或许截然不同的答案。 见他停在了原地,苏默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只是转过身来,看向了周明瑞的眼睛。 他轻声说道: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是作者保尔·柯察金的自传,我之前看这本书时,也曾像你为我震惊一样,震惊于他那不幸的人生。 “保尔出生于贫穷的工人家庭,十二岁时因得罪神甫而被学校开除,被母亲送往车站食堂当杂役。 “十月革命爆发后,他参加了苏俄红军,又在一次战斗中头部受到重伤,死里逃生后又患上伤寒并引发了肺炎,高强度的工作,以及病魔肆虐、积重难返,最终令他双目失明、终身瘫痪。 “由于余生都将被束缚在床榻之上,保尔也曾一度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但他仍旧从低谷中走了出来,选择从事文学创作,用笔作为武器,开始新的生活。” 苏默概括的这段人生,听得周明瑞沉默不已。 他虽然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名气很大,也曾在初中时摘抄过读后感,但并没有真正的阅读过这本书,了解过读后感中那段“无情的命运”。 苏默继续说道: “会待在福利院里的,大多都是不幸的小孩。 “有命运的不公,也有人为的不幸,这些曾经拥有过的不幸,为人生的画卷增添了一道难以磨灭的折痕。 “折痕是纸的纤维断裂形成的,断裂的纤维无法修复,就像是再怎么淡化,再怎么遗忘,曾经的不幸也不能被完全抹除一般。” 周明瑞情不自禁地问:“那该怎么办?” 苏默对他笑了笑,语气带上了几分调侃: “既然无法被抹除,那就只能怀抱着这份不幸继续走下去啊。 “嗯,偶尔的抱怨也是有必要的,但只会抱怨是无用的。 “即使这份不幸始终存在于我的脑海,但只要能和朋友一起创造出同等的、甚至更多的幸福的回忆,将不幸作为警醒自己不要重蹈覆辙的人生底色,好好的度过每一天—— “我想,这样应该就足够了吧?” ------------ 第十二章 让我聆听你那远大的梦想 “大哥哥,你们是谁啊?”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热心市民。”苏默一本正经地回答,“至于我身边这位,他姓周,你喊他周叔叔就可以了。” “喂喂,你明明比我大吧!”周明瑞边给围住他的孩子们发糖,边抽空转过头来抗议道,“为什么你是哥哥,到我这就成叔叔了啊!” 苏默笑而不语。 问这个问题的是他面前两个手握着手的小女孩,一个留着齐耳短发,一个扎着冲天小辫,外表收拾得非常干净整洁。 留着齐耳短发的女孩子好奇的目光在苏默和周明瑞之间徘徊,然后脆生生道:“大哥哥好!还有这位周叔——” 周明瑞大惊失色。 难不成他真要升级为叔叔辈了? “——哥哥好!” 打完招呼,短发小女孩露出了甜甜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小恶魔般的狡黠。 呼。 周明瑞提起的心放下了,还好,还好,他成功捍卫了自己的辈分。 可随之而来的,是又一声: “周叔叔……” 怎么还来啊??周明瑞欲哭无泪。 这次的声音离得很近,是从围着他的孩子那传来的。 周明瑞循声望去,喊“周叔叔”的是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 小胖墩见他看了过来,赶忙想把神情变得严肃一点,但没两秒就又原形毕露。 “嘿嘿,开个玩笑……”他笑嘻嘻地说,“周哥哥,这个送给你!” 周明瑞怔了一下,伸出手,小胖墩将揣在手里的东西放到了他的手心。。 那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浅蓝色弹珠,内部嵌有仿若浪花的深蓝色波纹,静静地躺在周明瑞的掌心上,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缤纷光泽。 “周哥哥,生日快乐!”小胖墩嬉皮笑脸。 “嗯,谢谢,”周明瑞目光柔和,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生日快乐。” 另一边,苏默收起刚刚得到的两张玻璃糖纸,微微笑了一笑。 两罐糖果发完后,变成了两罐亮晶晶的小礼物。 最底下堆着各种颜色和图案的玻璃弹珠,然后是花花绿绿的漂亮糖纸,再往上是彩色卡纸折的小星星,顶端缀着几只舒展着翅膀的千纸鹤。 “感觉如何?” 苏默扬起手里亮晶晶的礼物罐子,仰着头半眯眼睛,透过它看向了太阳。 “还不错。” 周明瑞嘴角上翘,努力维持着表情的矜持,好让内心的喜悦和开心不会外溢得那么明显。 苏默把手抬低了点,直视着眼前的礼物罐,有些出神地低声喃喃道:“乌鸦应该会比较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吧……” “你刚说了什么?”周明瑞疑惑。 “没什么。”苏默神色如常,“我们也去吃饭吧。” 两人走进食堂解决了午饭,时间来到了下午。 “庆生会上午的安排,是做游戏和看动画。” 苏默和周明瑞并肩走在走廊上。 苏默向他介绍道: “至于下午的安排,则是——” “我知道,”周明瑞抢答,“是文艺演出!” 苏默眨了眨眼,与他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笑。 毕竟无论是什么类型的庆祝活动,多半都会殊途同归,逃不过这一幕固定的演出。 “我们现在要去帮忙搬点道具。”苏默语气轻松地说,“演出的舞台还差最后一些布置。” “嗯。” 周明瑞笑着点头。 “院长也在小礼堂那边等着我们。” “好的。” 周明瑞继续笑着点头。 “正好跟她汇报一下我的节目……” “没问——” 周明瑞脸上的笑滞了一下。 他沉默了两秒,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是……什么类型的节日?” 苏默的回答铿锵有力: “唱歌!” …… 福利院的小礼堂,苏默和院长其乐融融地说着话,周明瑞在一旁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他大概明白前段时间偶尔听闻的鬼哭狼嚎是怎么回事了…… “……好,那我先去调试一下音响。” 苏默说道,一个人离开上了舞台。 周明瑞眼睛一亮。 机会! 他趁此靠近院长,压低声音说道:“院长,关于苏默的歌唱节目,您是不是需要多考虑一下……” “啊?为什么要考虑?”院长的神色略显迷茫,“我听过小默唱歌,唱得很好听啊。” 嗯??好听??? 周明瑞被院长真诚不似伪装的评价给噎得目瞪口呆,满眼绝望。 完了,他要怎么拯救福利院的孩子们? 就在这时,院长又温和地开口说道:“对了小周,我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 …… 最后周明瑞还是没能阻止苏默的歌唱节目被排进了演出节目单。 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苏默的节目被排在了倒数第二个,希望孩子们在观看了大半场精彩的演出后,再来“欣赏”苏默的“天籁之声”,留下的心理阴影会小一点…… “接下来,有请中午给大家发糖的苏默哥哥,为我们带来歌唱节目,《聆听梦想》!” 前方的主持人抑扬顿挫地报幕道。 “我要上了!” 周明瑞听到身旁苏默兴奋的声音,脸上的表情差点没绷住,只能默默低下头,继续充当后台拉幕的工具人。 苏默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来到了舞台中央。 帷幕拉开,灯光打在他的脸上,为那双漆黑清澈的眼瞳映照出异彩。 舞台后场的两处音响,开始播放活泼欢快的伴奏。 周明瑞刚听到歌曲的前奏时,就猛地抬起了脸,嘴巴惊讶地微微张开。 如果说歌名《聆听梦想》还只是让他有所联想,那这段前奏一出,就直接让他确定了苏默要唱的是哪首歌。 周明瑞的B站账号是五级用户,说明他逛B站也不是一天两天,单位得用年算。 他曾经在B站首页刷到过一个和《哆啦A梦》有关的视频,标题叫做《“谢谢你为了我在100年后诞生,哆啦A梦”》,是从原番剧《哆啦A梦的百年时间胶囊》里直接截取的一个片段。 这个视频的内容怎么说呢……至少是把周明瑞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大学生看得眼眶有点湿。 正因如此,那段出现在高潮片段的bgm《聆听梦想》,也给周明瑞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甚至主动去搜了完整的歌曲听。 然后他就被主歌里哆啦A梦那神奇的唱腔给创到了。 现在,周明瑞的手微微颤抖,这是准备强强联合、再创新高吗?! 舞台中央,苏默在伴奏中默默地数着节拍,接着轻轻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开始演唱: “如果能够跟小花小草聊天, “那该是有多棒啊~ “想在天空翱翔什么的, “这么简单的事就交给我吧! “想把那浮云变成棉花糖, “然后一口吃掉୧꒰•̀ᴗ•́꒱୨ “这样的事, “也是可以做到的( ̄▽ ̄) “稍等一下, “让我翻一翻百宝袋里的道具~☆” 居然、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听? 经过《喀秋莎》震撼的周明瑞睁大了眼,直愣愣地盯着台上的苏默。 苏默一定私底下练过很多次……他不知为何冒出了这个想法。 但周明瑞所谓的“不难听”,显然是和之前的《喀秋莎》对比后得出的结论,而对于小礼堂其他的观众而言,这个威力已经足够惊人。 台下,已经有年龄尚小的孩子低声啜泣了起来,不过很快就有福利院的叔叔阿姨、或是更懂事的哥哥姐姐们,用同样颤抖的手轻拍他们的肩膀安慰着,因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骚动,也没能影响到舞台上闭着眼睛的苏默。 神奇的歌声继续回荡在小礼堂里。 周明瑞低头看向身边个头刚到他腰部的小女孩,她是最后一场节目诗朗诵的表演者,站在后台接受近距离冲击的她眼中盈满了泪水,正用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 歌声和伴奏的掩盖下,周明瑞只能隐约听到小女孩带着哭腔的自言自语,什么现在不能哭,不能影响别人的演出balabala…… 周明瑞叹息一声,蹲下身伸出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然后抬头看向前方的苏默。 听到原版歌曲的他知道,接下来才是重头戏—— “昨日的失败都将成为心灵的维他命, “没关系, “明天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呢, “因为有你的存在, “我们一起前行吧——” 苏默唱得很认真,最后一句甚至喊破了音。 周明瑞深深地望着他,回想起了先前院长的嘱托。 …… “……小周,你是小默第一个带回福利院的朋友,你们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希望你在平时的生活中能够多多照应他一些……” 我照应苏默?苏默……需要照应吗? 周明瑞的情绪有些古怪,又有点好笑,过去明明是他接受苏默的照应更多啊。 院长又说道:“小默的性格,说好听点是决绝,说难听点就是偏激,他是一个很容易走向极端的孩子……” 真的……吗? 周明瑞古怪的情绪渐渐掺上更多的迷惑,院长所说的苏默,和他认识的苏默,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随后院长告诉了周明瑞一件事。 去年六月一号的时候,苏默也曾回过福利院一趟,但那次他并没有参加庆生会,只是送来了一笔钱。 “总计约二十四万,是他工作这些年来攒下的全部积蓄……” 院长声音低沉地叙说。 周明瑞的神情凝重了起来。 这就是“没有存款的月光族”的真相? 最后,院长描述了真正令她为苏默感到担忧的一个片段。 “当时的小默见到我后,似乎非常的震惊。 “是的,震惊,愧疚,无措…… “他把那笔积蓄交给我后很快就走了。 “就像是个……做错事后想要逃跑的孩子。” …… 舞台上的苏默像是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演唱当中,几乎是周明瑞认识他以来见过的最为认真的模样。 旋律进入收尾的副歌,伴奏中来自儿童合唱团的和声,瞬间将糟糕的歌声拔擢至普通人能够接受的范畴: “让我来聆听你那远大的梦想(。◝ᴗ◜。) “用你最大的声音呼喊出来吧! “那个梦想,千万不要忘记啊(๑•̀ㅂ•́)و✧ “这样我才会帮你梦想成真喔~ “总有一天,这个远大的梦想, “会散落到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永远都不要忘记啊, “我就是大家闪耀的哆啦A梦~☆” 一曲自我感觉良好的《聆听梦想》演唱完毕,苏默期待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看到了一地鸡毛…… 台下的观众,唯有最前排的院长看上去依旧淡定,甚至率先鼓起了掌,夸赞道:“好!唱得很好听!” 一些原本还强忍着眼泪的孩子,听到院长的叫好后,忍不住投以惊恐的目光,“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苏默脸色灰暗地飘走了。 周明瑞有心追上去,但不得不留下来完成最后一个节目的拉幕和落幕。 当他从后台出来的时候,发现苏默并没有走远,一直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此时的苏默脸色没有之前那么灰暗,可依旧像是受到了重大的打击,神情非常沮丧。 等周明瑞来到他面前,苏默抬起头,异常严肃地问:“明瑞,我唱歌真的很难听吗?” 周明瑞:……我该怎么回答?急!在线等! 他实在做不到学院长夸好听,这样会让他感到自己的良心在隐隐作痛。 周明瑞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在脑海中进行头脑风暴,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 “苏默你唱歌……”他谨慎地回答,“很有哆啦A梦的风范。”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听到这个评价,苏默的脸色似乎更加灰暗了…… ------------ 第十三章 打游戏与休闲种田·一 从福利院回来后,周明瑞一直在思考答应院长的照应要怎么完成。 太过刻意反而会画蛇添足,周明瑞一拍脑袋,遇事不决就—— “一起打游戏?” 苏默坐在茶几前,刚夹起一块软糯的红烧肉,就听到了周明瑞的提议,不由诧异地开口。 “怎么突然有了兴致?” 他记得根据乌贼的访谈,周明瑞很喜欢单机游戏,仅从剧情追溯就玩过《血源》、《刺客信条》等3A大作,不过那是曾经,在成为社畜后就没了时间,只能打打手游。 等等,苏默顿了一顿,在经过他上任后的小组效率改革后,周明瑞现在的确有那个空闲时间打游戏了? “就是突然想玩了。” 周明瑞解释道,不仅是院长的嘱托,这也是他的真实想法,类似一种戒游戏太久后报复性的触底反弹。 苏默问:“你想玩什么游戏?” 周明瑞犹豫了一下,如果是刚毕业的他,或许会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喜爱的3A大作,但现在…… 他心中闪过那座宁静祥和的郦城,杨柳依依,波光粼粼,继而对同样是南方小城的老家升起一丝怀恋之情。 “就……休闲一点的种田游戏吧。”周明瑞描述道,“可以种田,可以养动物,可以钓鱼,可以做菜,可以卖东西赚钱,可以通过努力让生活变得更好,当然,必须可以联机……咱们提前在游戏里过上养老的生活。”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不由乐得哈哈笑了一声,然后询问苏默:“你有什么推荐吗?” “只是这些要求的话,”苏默沉默了一下,想起了穿越前沉迷过的一款游戏,“我确实有个能够推荐的游戏。” “什么游戏?”周明瑞感兴趣地进一步追问。 “一款非常经典的休闲种田游戏,”苏默缓缓说道,“《星露谷物语》。” …… 看着眼前的人物创建页面,周明瑞陷入了沉思。 他以前入手的都是画面精美、建模精致的3A大作,一下子转换成了“粗糙”的像素风,这落差属实有点大。 但苏默还在旁边等着他创建联机主持人的存档,周明瑞也只能打起精神,捏了个中规中矩的小人,性别男,姓名输入周明瑞,农场取名明瑞农场,偏好的动物选了猫,最喜欢的事情…… “这个有什么用吗?”他指着这栏问苏默。 “没什么用,可以随便填。”苏默说,“不过填几个关键词,像是游戏作者的名字和星露谷的英文Stardew,到时候会触发特殊的彩蛋。” 于是周明瑞填上了Stardew。 所有资料填完后,就需要选择开局的农场地图。 《星露谷物语》是一款开放式的乡村模拟经营游戏,玩家扮演的主角厌倦了大城市的忙碌生活,选择前往星露谷,继承了爷爷留给他/她的农场。 “每个存档的农场地图,”苏默提醒他,“一旦选择后就无法更改。” “所以得慎重一点是吧,”周明瑞点点头,“我知道。” 因为苏默说他曾经玩过这款游戏,可以负责开荒的安排,所以周明瑞虽然也事先看了攻略,但基本都是萌新容易忽略的小贴士之类的,苏默还丢给他一张贴吧要素图,说什么新手能踩的坑都汇总在这张图上了。 开局可供选择的农场地图一共有七种,分别是标准农场、森林农场、山顶农场、河边农场、荒野农场、四角农场和沙滩农场,点击后每种农场都会有一小段说明。 周明瑞仔细阅读了所有说明,大部分农场地图都有自身的优势,唯独在看到荒野农场的描述时,他忍不住黑线了一把。 “农场晚上会出现怪物,这也能算优点?” 周明瑞脑海中不由设想出了一个场景:太阳落山,在外奔波了一天的他回到农场,迎接他的却是正在嘶吼的怪物…… 又或是夜色渐深,他想趁睡觉前再干点农活,当他在田里扑哧扑哧地忙碌时,周围已悄然埋伏了数道充斥恶意的黑影…… 额,他想玩的是种田游戏,不是恐怖游戏。 “咳咳。”苏默清了一下嗓子,解释道,“玩家在游戏里拥有五种技能,分别是耕种、钓鱼、采矿、觅食和战斗,上限都是10级,可以通过锻炼获取经验升级,荒野农场是优先帮助提升战斗等级的农场地图。” “但我还是觉得很坑……” 周明瑞嘟囔了一句,首先排除了荒野农场。 至于剩下的农场,标准农场的描述就是一大块耕地,根据周明瑞以往玩游戏的经验,这种中规中矩的地图或许不是最优解,但也绝对不会是错误的选项。 苏默也推荐了标准农场,同时还推荐了森林农场和四角农场。 “四角农场顾名思义,被划分为了四块区域,每块区域都拥有其他农场的特点,单人游玩会显得鸡肋,但比较适合联机规划区域。”他介绍道。 最终周明瑞选择了四角农场,点击开始游戏,屏幕上开始播放《星露谷物语》的开场动画。 橙黄的壁橱跃动着温暖的炉火,临终的爷爷安静地躺在床上,手里攥着一封封好的信,玩家在屏幕前陪伴着他的最后一程。 背景音乐随之响起,跃动的音符近似八音盒的音色,清澈,明快,却又无端地令人感到一丝悲伤。 底部浮现出字幕: 【……给我特别的孙子,我希望你能保存这个封好的信封。】 信封自动飞了过来,(看不见的)玩家接过信封,正想打开它,却被爷爷劝阻了: 【不,不,还不能打开它……耐心点。】 【现在,听好了……】 背景音乐的节奏恰到好处地变调,进入了情绪最高潮的华彩阶段。 爷爷继续说道: 【当你感觉自己要被现代生活的重担压垮时……你明亮的心将逐渐消逝,直到彻底被空虚占据。】 【如果发生那样的情况,我的孩子,你就可以打开这份礼物了。】 【现在,让爷爷休息会儿吧……】 画面随之转为黑暗,紧接着是一行字:XX年后。 毕业后的玩家生活在车水马龙的大城市里,是在joja(乔家)公司工作的一位底层码农,每天窝在joja公司的工位,重复着机械性的枯燥工作。 不,与其说是工位,倒不如说是棺材一般狭窄、令人窒息的小隔间,密密麻麻的排列在一起,形似工蜂的巢穴。 joja公司全天只有工作和休息两个指令,领导通过房间两端的玻璃窗,随时监视着员工们的一举一动,墙壁上张贴着【生活会因joja变得更美好!】的激励标语,可当镜头拉至最右侧,偏僻的工位赫然趴着一具累死在岗位上的骷髅。 玩家终于无法忍受这份工作的压迫,打开了抽屉里爷爷留给他的信,信中写道: 【亲爱的周明瑞,】 【如果你在读这封信,你一定身处困境期待转机。】 【很久以前,我也遇到过相同的情况。】 【当时的我对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视而不见,那就是人与人之间真实而自然的联系,于是我放弃了一切,搬到了真正属于我的地方。】 【我将那块地的契据放在了信封里……还有我所有的骄傲和愉悦:明瑞农场,它坐落在星露谷,在南海岸。】 【它将是你开启新生活的完美之地。】 【这是我最珍贵的礼物,现在它是你的了!……】 收好爷爷留给他的信,玩家怀着无比期盼的心情坐上了大巴,踏上星露谷的土地,来到了坐落在星露谷的鹈鹕镇。 前来迎接玩家的是醍醐镇的木匠罗宾,她热情地将玩家带到了废弃已久、杂草丛生的农场。 爷爷的老朋友,镇长刘易斯从农场的小木屋里走了出来,向玩家打了声招呼后,简单为他介绍了一番农场的情况,随后便和罗宾一起离开。 过场动画结束,画面又是一黑,一声鸡鸣后,身处小木屋的玩家一副刚刚起床的模样,右上角的界面显示这几行数据: 1日(周一) 6:00 am 500G 周明瑞可以操控自己的角色了。 另一边,苏默在主界面点击合作,输入了周明瑞发给他的联机邀请码,用早已创建好的人物进入了联机模式。 开局他们都收到了镇长刘易斯的礼物,一人十五个防风草(萝卜)种子,除此之外,底部的背包里还放着一把锄头,一把镰刀,一把十字镐,一把斧头和一个喷壶。 苏默操控角色离开了独立的联机小屋,周明瑞也已经出门了,正轮换使用着镰刀、十字镐和斧头,清理农场里的杂草、石头和树木。 这三种资源清理后,会分别掉落纤维、石头和木头三种基础材料,初始的五种工具,镰刀不消耗体力,其余四种使用时都会消耗少量体力,体力可以通过睡觉或食物恢复。 苏默在周明瑞清理过的土地上,操控角色挥动锄头锄了块3×5的耕地,然后用装满水的喷壶挨个浇了水。 《星露谷物语》中,农作物必须在当天浇水后才会生长,没有浇水的作物不会死,但也不会结算生长进度,除非那天刚好下雨。 浇完水后,苏默把十五个防风草种子种了下去,正在除草敲石砍树的周明瑞往他的方向瞧了一眼,问道:“我的防风草种子需要种吗?” “不用,农场种植的作物(不包括觅食作物)超过十五个,就有概率引来乌鸦踩掉作物。”苏默淡定地回答,“制作稻草人驱赶乌鸦,需要耕种一级,而十五个防风草收获后,经验正好足够一个人的耕种升到一级。” 周明瑞又笑着问:“那我们接下来去做新手任务?我看看,任务要求是和镇上的所有居民打招呼……” 这时苏默转过了脸,把手伸向茶几上周明瑞的笔记本电脑,在周明瑞联机主持人的界面上输入了/pause的指令,暂停了两人的游戏时间。 “不。”他再次否定,声音非常冷静:“我们要开始分工合作了。” “?” 周明瑞忽然产生了不妙的预感。 苏默冷静又轻快地开口: “我对开荒的安排是这样的—— “第一天,你需要把鹈鹕镇周边的地图完整地踩一遍,采集地图上刷新的觅食作物,然后敲掉四角农场右下角,小型山顶农场的矿石,再一直砍树拿到两百个木头,期间体力不足就回屋睡觉补充。 “我负责去镇上和海滩挖粘土,一个粘土能卖20金,我挖一天的粘土,除去酒馆买沙拉的支出,应该能赚到3、4000金左右……” “等等,”周明瑞及时打断了他,“我记得攻略上写粘土是锄地的时候随机出的,你要怎么挖两百多个粘土?” 苏默摇摇头,平静地说道: “说是随机,但星露谷的随机实际上是一种伪随机算法,这方面有专门的挖粘土教学视频。 “只要挖到第一个粘土,接下来就是遵循规律的重复性工作罢了。 “因为联机模式不能通过打开菜单来暂停时间,所以挖粘土的效率其实被严重拉低了,如果是单人模式,极限情况下我第一天就能挖到一万金的粘土……” 说到最后,苏默冷静的神色浮现出一抹狂热和惋惜。 “等、等一下,”周明瑞再次一脸冷汗地打断了他,“你还是继续讲讲你的开荒安排吧。” “好。” 苏默点点头,有条不紊地侃侃而谈: “第二天的流程很简单,收到渔具店老板威利的信后,我们前往鹈鹕镇南方的沙滩触发威利的剧情,他会送我们两根竹鱼竿,我们可以使用鱼竿在海里钓鱼。 “在此之前,我们用第一天砍好的一百个木头做两个箱子,一人一个带上,就不用担心背包的容量限制。 “沙滩篝火下方的浅滩,以及钓具店右边的甲板,是两个一级的金星钓点,只要钓鱼等级达到一级,再在钓鱼小游戏中达成完美收杆,就有概率钓到金星鱼,不仅会给更多的经验,也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钓鱼等级达到二级后,卖掉普通品质的鱼,再加上第一天挖粘土的钱和我们两人初始的1000金,在钓鱼岛四点关门前购买两根1800金的玻璃纤维棒,六到八碗250金的鳟鱼汤,剩下的钱全部拿来买5金一个的鱼饵,然后钓鱼钓到凌晨两点…… “第三天固定下雨,仍旧用第一天砍的五十个木头做一个共用的箱子,提前买好道具的我们六点出门后,可以直接去山姆家门口的河里钓鲶鱼,这是一个四级的金星钓点。 “我们在第二天把钓鱼升到三级,再加上鳟鱼汤钓鱼技能+1的效果,四到六级的钓鱼技能面对反复横跳的鲶鱼,虽然基本做不到完美收杆,只能钓上次一级的银星鲶鱼,但综合比较,春季雨天钓河鱼的收益依然是最高的,我们就继续钓鱼钓到凌晨两点……” 周明瑞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有些结巴地说:“可是我记得凌晨两点还没回家睡觉的话,会直接晕倒在外面,然后被送回家,第二天收取身上十分之一的金钱作为诊疗费……”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到最后几乎是目瞪口呆地望着苏默。 “但我们身上的钱,全部在第二天用来买钓鱼道具了啊。”苏默无辜地看着他,嘴角挂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连最低一金的诊疗费都付不起,只能勉为其难地白嫖两次免费回城喽?” 周明瑞只觉得眼前一黑。 逃离了公司的996,反手拥抱农场的627! 这是什么休闲游戏,这分明就是个修仙游戏啊啊啊!!! ------------ 作息调过来了,正在写 rt ------------ 第十四章 打游戏与乌鸦碰瓷·二 “嘿,你怎么知道我饿了的?这个看起来好好吃!” 看了看背包里刚送出去的石英,又看了看眼前的紫发少女阿比盖尔,周明瑞不由陷入了沉思。 虽然知道这是阿比盖尔收到喜爱礼物时的固定对话,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吐槽一句,少女你的牙口真好啊…… 周明瑞操控自己的角色离开杂货店,骑着心爱的小马驹,前往下一个地点给村民送礼物。 《星露谷物语》拥有好感度系统,玩家可以和鹈鹕镇的村民成为朋友,随着友谊加深,村民的对话会变得更加友好,还能够触发爱心事件的过场动画,并且时不时在信箱里给玩家留下礼物。 普通村民的友好上限是十颗心,除此之外,星露谷中还拥有十二名可供攻略的NPC,共计六男六女。 可攻略NPC的友好上限锁定八颗心,八心后赠送花束,可以和他/她成为男女朋友,友好上限解锁至十颗心,十心后赠送美人鱼吊坠,就可以和NPC结婚。 星露谷别名绿帽谷,不仅仅是因为十二名可攻略NPC某种程度上都有自身的官配,也是因为星露谷是一个xp自由的地方,如果不够自由,只能说明mod打得不够多。 星露谷不但可以男女结婚,男男结婚,女女结婚,在打了相应的mod后,还能够突破只能娶一个和只能娶可攻略NPC的限制,如果玩家够勇,甚至可以把爷爷的老朋友,镇长刘易斯给娶回家…… 每天首次和村民对话,以及每周赠送两次礼物,都能增加村民的好感度,经过周明瑞坚持不懈的努力,他已经将鹈鹕镇所有村民的好感度都刷到了六心以上。 《星露谷物语》一个季度有二十八天,现在是第一年的秋季。 由于周明瑞的强烈要求,苏默最终恋恋不舍地放弃了极限挑战的开荒计划,不过两人还是进行了分工合作,周明瑞负责冲耕种和觅食,偶尔钓鱼补贴家用,苏默负责去矿井冲层,顺便挖矿打怪刷纤维。 路过社区中心的时候,周明瑞顺便采了点野莓和黑莓,他扭头看向苏默的屏幕,苏默正在矿井里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地挖矿,打怪,刷纤维…… 周明瑞给住在鹈鹕镇山区一带的木匠罗宾一家,以及帐篷里的流浪者莱纳斯送完礼物,沿着上方的小路骑马回家,期间又用余光瞥了一眼,苏默依然在矿井里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地挖矿,打怪,刷纤维…… 回到农场,下马的周明瑞先把散养的动物都摸了一遍,然后进了酿酒的小木屋,收取小桶酿好的啤酒,再加入肝了一个夏季、足够他酿到来年开春的啤酒花。 出门,把啤酒塞进出货箱,周明瑞来到田间转悠了一圈,望着整整齐齐的农田,以及每块农田中央勤勤恳恳浇水的铱制洒水器,脸上不自觉地露出老农丰收般的喜悦笑容。 他的视线再次偏向了苏默的电脑,苏默仍旧在矿井里孜孜不倦、兢兢业业地挖矿,打怪,刷纤维…… 周明瑞也曾问过苏默为何这么执着于挖矿打怪,一副情有独钟、乐此不疲的模样,苏默回答他倒不是乐在其中,只是比较喜欢这种确立一个目标后,通过持之以恒的积累,不断努力向目标靠近的过程。 游戏的春5日,堵住山区木桥的大石头被炸开,玩家可以前往鹈鹕镇的矿井下矿,矿井深至120层,每下5层就会激活直达的电梯。 当周明瑞这边还在给甘蓝浇水,为茶苗流辅助种春季种子时,另一边的苏默提着木箱爆出的森林剑,五天就踏平了120层的矿井。 冲到矿井100层的时候,苏默专门喊他过来看彩蛋,并且告诉周明瑞,创建人物时“最喜欢的事情”,会影响到玩家吃下星之果实时的提示。 周明瑞坐电梯来到100层,打开100层的宝箱,吃了一个增加体力上限的神秘果实,屏幕上出现了如下彩蛋:你发现了一个星之果实!你感受到与星露谷无法动摇的联系。 春季中旬,周明瑞把杂货店老板娘卡洛琳的好感刷到了二心,触发相应的爱心事件,获取了茶苗的配方。 制作茶苗的材料除了春季种子,还需要大量的纤维,苏默挖矿打怪的矿井生活,也升级成了挖矿打怪刷纤维。 进入夏季后,周明瑞开始肝一天一收的啤酒花,苏默卖出大量的茶苗,攒够了社区献祭的主线中金库收集包的现金要求,从而开通了前往沙漠地区的公交。 当周明瑞为每日抚摸动物,以及各种挤奶剪毛捡鸡/鸭蛋的农活忙碌时,苏默用之前挖的矿石制作了百余个炸弹和超级炸弹,再带上回血的金星奶酪,前往沙漠矿洞炸矿。 苏默第一次炸矿就爆出了珍贵的五彩碎片,他来到沙漠三根图腾中间献祭了五彩碎片,获取了武器店标价5万金的最强武器银河之剑。 天色渐晚,农场的动物们纷纷回家睡觉,周明瑞关上鸡舍和畜棚的门,闲下来后在一旁围观苏默赏心悦目的熟练操作。 只见苏默乘坐电梯来到矿井80层,随后下楼梯进入81层,刚一落地,附近一只岩浆史莱姆就径直蹦了过来,他默默抬起手里的银河之剑,唰唰两下就把这只不识好歹的史莱姆砍成了一团微微发光的凝胶…… “苏默你等我,我也来矿井玩一玩。” 看着看着,周明瑞也有些手痒了,从储物箱里取出苏默淘汰下来的黑曜石之刃(矿井90层宝箱奖励),骑上小马驹直奔公交车站,然后下马准备通过矿车传送到矿井。 选择前往矿井,但下一秒,周明瑞并没有出现在矿井里,而是进入了一段过场动画。 周明瑞怔了一下,反手打开星露谷维基百科界面查询,发现自己这次传送矿井,满足了在晴天晚九点至十一点四十之间进入山区的条件,从而触发了玛鲁的六心事件。 玛鲁是星露谷十二名可攻略NPC之一,是玩家到达星露谷后见到的第一个NPC、前来迎接玩家的木匠罗宾,和鹈鹕镇的科学家及神父,德米特里厄斯再婚后生下的女儿。 玛鲁有个同母异父的哥哥塞巴斯蒂安,也是可攻略NPC之一,在玩家间的人气断层第一,而和哥哥相比,颜值没那么出众的玛鲁人气就比较一般。 由于父母分别是木匠与科学家,玛鲁从小就对发明创造非常感兴趣,某种程度上是个醉心机械的工科大触…… 周明瑞边回忆他曾看过的玛鲁资料,边开始过这段意外触发的爱心事件。 夜色深沉,玛鲁正在院子里通过天文望远镜对星空进行观测,这时玩家出现了,玛鲁转过身,对玩家的到来感到很惊讶。 “没想到这么晚,还能在这儿遇到你。”她说,“这会儿的夜空好美啊。” 玩家走到她身边,玛鲁笑着让开了身位,“来,瞧一眼”,她邀请玩家使用天文望远镜遥望星空。 玩家站在天文望远镜前,抬头看向头顶的星空。 玛鲁静静地站在一边,轻声问道:“你看到的是什么?”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选项: 一颗美丽的星球。 一片漆黑的深渊。 “一片漆黑的深渊。” “一颗美丽的星球。” 周明瑞被同步响起的回答给惊得微微炸毛,他转头一看,苏默的角色回到了地面,正停在一楼的电梯前,而苏默本人不知何时凑了过来,正和他一起观看玛鲁的剧情。 见他回头,苏默淡定地说:“不用管我,你可以随便选一个。这两个选项加的好感是一样的。” “哦……” 周明瑞迟疑地应了一声,再次看向屏幕中深沉的夜色,漆黑中微微闪烁的星光,移动鼠标点击了第一个选项:一颗美丽的星球。 玛鲁笑了:“很神奇,不是吗?” “当人们能够登上这些星星的时候,你我早就不在人世了……”她微笑着感慨,“我想,作为人类就这点不好吧?” 随后玛鲁沉默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算了,接着对玩家说道:“来,我给你指双子星系……” 镜头逐渐上移,无垠的夜空中点缀着浩渺而悠远的繁星,有即将坠落的星辰脱离了星际轨道,在陨落中燃烧殆尽,只留下一抹转瞬即逝的火光。 过场动画结束,苏默摸了摸下巴,问道:“你想好找谁结婚了吗?” 周明瑞思考了一下,为难地回答:“单从性格来讲,我最欣赏阿比盖尔,只是她的年龄有点小,我比较喜欢,嗯,比较喜欢成熟一点的女性……” 苏默若有所思。 阿比盖尔是杂货店老板皮埃尔的女儿,是一个特立独行的少女,擅长打游戏,吹长笛,同时剑术了得,某个爱心事件中还用剑击杀了攻击玩家的怪物,救了玩家一命。 这时周明瑞也问他:“苏默你是不准备结婚吗?我看你都没刷过村民的好感……” “不结婚,我找小黑(科罗布斯)当室友。”苏默说,“既然你还没想好结婚对象,那等好感刷到8心时,准备给可攻略NPC送花吗?” “额,不送了吧。虽然好感卡在8心有些难受,但伟人说过,”周明瑞一本正经地开口,“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苏默的神情略带遗憾:“可惜……” “什么?” “有些NPC的十心事件还挺有意思的,可惜你看不到了。”苏默说,“像是玛鲁,她会制造一个拥有自我意识的机器人,在感谢玛鲁创造了它后,会请求得到自由,然后上天……前往宇宙寻找其他的人造生命。” 周明瑞:?? 他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它要怎么上天?” 苏默反问他:“火箭是怎么上天的?” “……好家伙。” 周明瑞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评价。 “世界欠玛鲁两个诺贝尔物理学奖。” 一个致敬她创造了真正的人工智能。 一个致敬她手搓火箭的硬核技能…… 苏默和周明瑞在屏幕外聊了会天,游戏里的时间也悄然过了零点。 凌晨两点会强制入睡,但这个时候,他们也懒得贪这点肝的时间。 两人通过矿车传送到公交车站,回到了发展得欣欣向荣的农场,进了各自的小木屋,准备同时睡觉开启新的一天。 周明瑞走进装修得非常温馨的家,壁炉的火焰滋滋的跳动着,橙黄的光芒照亮了空间,床前的地毯上趴着他领养的黑猫,正蜷缩成一团呼呼大睡。 周明瑞的目光柔和了点,操控角色来到床边,鼠标点击床,系统跳出提示: 要去睡觉吗? 周明瑞一边点击“是”的选项,一边对深夜的星露谷道了一声“晚安”。 …… “早啊。” 周末,苏默坐在沙发上,一只手拿着山东杂粮煎饼,一只手握着手机刷新闻。 他放下手机,啃了一口煎饼,目光投向开启的大门,对晨跑回来的周明瑞说:“锅里有杂粮煎饼,你可以用空气炸锅热一下再……” 苏默的声音顿住了,他望着周明瑞掌心里的乌鸦幼崽,挑了下眉:“这是?” 喘着粗气的周明瑞扯了扯嘴角,对他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先找了块干净的毛巾摊在茶几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捧着的小乌鸦放了上去。 这只小乌鸦看上去非常虚弱,身上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绒毛,从周明瑞的手中下来后站都站不稳,只能恹恹地趴在毛巾上,连嘴里的哀鸣都是有气无力的。 周明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到了苏默身边,向他解释起了这只乌鸦幼崽的来历。 他今天晨跑的时候路过一棵大树,听到了头顶破空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于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喜提一只从天而降的小乌鸦。 当然,不是真的从天而降,之后周明瑞锁定了树上的一个鸟巢,爬上去后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废弃已久的乌鸦巢穴。 巢穴里躺着五颗鸟蛋,其中四颗已经在夏季高温下开始发臭,里面的雏鸟多半凶多吉少,只有一颗鸟蛋外壳被啄出了洞,蛋里空空如也,正是…… 周明瑞低头看向捧在手心的乌鸦幼崽,刚刚破壳的雏鸟还没能睁开眼睛,只会本能地张嘴哀哀的叫着。 被碰瓷的周明瑞:“……” 他也很绝望,他能怎么办呢,他也只能火急火燎地把这只仿佛下一秒就要嗝屁的小乌鸦带回了家。 “……我明白了。” 苏默平静地听着,又平静地开口,声音辨不出喜怒。 “它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再不吃上鸟生的第一顿饭,估计就要饿死了。 “如果你想要救它,可以去隔壁街的宠物店买一支喂食的注射器,再买点面包虫和益生菌,回来后我打个鸡蛋,和蛋黄混在一起喂。” “好的!”周明瑞眼睛一亮,忙不迭地点头,“我现在就去买!” 他起身急匆匆地出了门。 客厅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苏默垂下睫毛,漆黑的眼眸冷淡地盯着茶几上碰瓷成功的小乌鸦。 他伸出手,在那微弱的哀鸣声中,轻轻地抚上乌鸦幼崽细弱的脖颈,平淡又和气地问: “你是哪来的孤魂野鬼?” ------------ 第十五章 略懂的含金量 苏默靠在沙发上,静静地望着一片空白的天花板。 他的大脑同样空无所有,这是一种奇妙的状态,放空了思绪,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干,脱离了繁重复杂的忖量与执行,只想偷得浮生的半刻安闲。 直到周明瑞推开大门,一声“苏默”打破了空间的寂静,他才转了转眼珠,从先前的空白与恍惚中逐渐找回了神志。 苏默低头看了看茶几上已经放凉的杂粮煎饼,困惑地微微皱起眉头,略带迷茫地思考: ‘我是不是得热一下再吃?’ “苏默?苏默?” 摊开的手掌在他的视网膜前来回挥动,苏默用右手捂着额头,左手推开了身前周明瑞的手。 他抬眼对上周明瑞担忧的目光,慢吞吞地说:“我没事,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下午补个觉就行。” 周明瑞呼出一口气,直起身体晃了晃手里的两个袋子:“你说的东西我都买回来了,百度查了下乌鸦的食谱,还买了点新鲜的牛肉。” 苏默点点头,伸手接过袋子,起身前往厨房。 期间,视线的余光不经意间瞥到了煎饼旁沉沉睡去的小乌鸦。 没什么好在意的,他想,一个贪恋温暖的小鬼罢了。 苏默从冰箱里取出一只鸡蛋,磕破后分离了蛋清和蛋黄,将蛋黄单独拿出来装进一个碗,然后打开袋子,将周明瑞买回来的面包虫和牛肉切成小段和肉沫,混在一起搅拌均匀,再添加适量的益生菌。 周明瑞在一旁观看并学习他的操作,完成后将饲料塞进喂食的注射器,两人回到客厅,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小乌鸦弄醒,苏默上手演示起该如何给柔弱的雏鸟喂食。 “如果是冬天,想养活刚出生的禽鸟,没有保温箱就得时时刻刻开着空调,免得一不小心就冻死了。”苏默说,“现在是夏末,气温正好,倒是少了一笔空调费。” 周明瑞也感慨道:“那个巢穴的成鸟估计遭到了不测……如果不是夏天,那窝蛋估计一个都孵不出来。从这方面讲,这也是只幸运的小乌鸦了。” 幸运的……小乌鸦? 苏默的神情又茫然了一瞬,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小心乌鸦。” 周明瑞:“什么?” “不,没什么。” 苏默把手握成拳,捶了捶脑袋,努力让自己显得清醒一点。 “又得把煎饼热一下再吃了……” 咦,我为什么要说又? 把茶几上吃到一半的煎饼和锅里遗忘许久的煎饼,轮流放进空气炸锅加热后,苏默和周明瑞终于吃上了折腾许久的早饭。 周明瑞还是对苏默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非常在意,又或是从他的态度上联想到了什么。 小心乌鸦? 由于乌鸦的嗅觉敏锐,往往能提前发现腐败死亡的气味,因此在古代的方术记载中,乌鸦和黑猫一样,通常是不祥和厄运的代名词,人们认为乌鸦的啼叫会带走人的性命、抽走人的灵魂。 ‘关于灵异,关于鬼怪,苏默似乎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深入讨论…… ‘以后找机会再问问吧。’ 现在,机会来了? 周明瑞想到这里,当即立断:“苏默,你之前说的‘小心乌鸦’是什么意思?” 苏默反问道:“你认为是什么意思?” 周明瑞把刚刚联想到的乌鸦象征意义描述了一遍。 “死亡、恐惧、厄运……”苏默在嘴里咀嚼着这些词,摇摇头道,“其实在唐代以前,乌鸦在民间更多是象征着吉兆和预言的神鸟。” “居然是这样?”周明瑞有些惊讶,他还真不清楚这种知识,“怎么说?” 苏默缓缓说道: “古有‘乌鸦报喜,始有周兴’的传说,周朝建立前,曾有巨大的赤乌衔着种子聚集在周武王的屋上,这种吉祥之兆预示了周朝大兴,故武王喜,诸大夫皆喜。 “唐代之后,才有乌鸦主凶兆的学说出现……但演变至今,似乎已经取代了乌鸦作为神鸟的形象,成为了大多数人的共识。” 周明瑞琢磨道:“也就是说,乌鸦主凶实际上是一种错误的说法?” “不,也不能说完全错误,任何学说的由来都不会是空穴来风。”苏默说,“乌鸦介于吉凶之间,使阳不作福,使阴不作威,某种程度上是个很好的载体。” 周明瑞追问:“什么载体?” 苏默沉默了一下,回答:“容纳灵魂的载体。” 周明瑞凝住目光,这是鬼魂的委婉说法? 苏默长声一叹,仿佛看出了周明瑞谈及这个话题的真正用意。 “事实上在这方面,我也只是略懂。”他说,“只是碰巧接触过几个方术罢了。” 闻言,周明瑞油然而生一种既惊悚又好奇的感觉,他忍不住问道:“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苏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伸出手指在面前的枸杞水里蘸了一下,然后合上眼把枸杞水涂到了自己两眼的眼皮上。 随后他猛地睁开了眼,抬手掐诀结印,末了并拢食指中指,拭过眉心喝道:“呔!天、眼、开!” 苏默抬头看向周明瑞,冷冷地开口:“你身后有一个女鬼。” 周明瑞后背一凉。 苏默继续说道: “呵……还是位外国女鬼。 “淡金长发扎着髻,眼睛是蔚蓝色的,白得像贞子,长得像小倩。 “打扮是一身黑色的繁复长裙,典型的哥特式风格,头戴一顶配套的黑色软帽,就像是橱窗里摆放着的精致人偶……” 周明瑞原本没有太过在意,可当苏默描述得越来越详细,详细到他甚至能在脑海里勾勒出这么一个“梳着淡金扎髻长发,眼眸蔚蓝,脸色苍白,容貌精致,穿着繁复黑色哥特式长裙,戴着配套黑色软帽”的女鬼形象时,他沉默了。 “苏苏苏苏默……”周明瑞僵在了原地,一时不清楚自己应该是喜多一点,还是惊多一点,“你你说的,该该不会是是真的吧?” “这当然是——”苏默冷冷一笑,没好气地说,“——骗你的啊!” 周明瑞:“……” 苏默无情地嘲笑道:“还想来段现代版的倩女幽魂?你在想桃子!” 周明瑞:“……哥,苏哥,求别提了。” 苏默叹了口气,背靠沙发往后一躺,抬起小臂遮住了眼睛: “人死为鬼,但真正滞留人间的鬼,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常见。 “举个例子吧,像是所谓的地缚灵,形成的条件除了意外横死外,还得心存怨念、无法解脱,最关键的是附近必须存在风水穴,三种条件缺一不可,方能诞生一个普通的小鬼。” “地缚灵……”周明瑞思忖着,“我听说地缚灵是横死后被束缚在一个地方的亡灵,需要这个地方出现下一个替死鬼,才能离开那里获得自由,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苏默的声音似乎冰冷了些,“不过正常情况下,普通的小鬼即使脱困,造成不了什么危害。” 周明瑞:“那……不正常的情况?” 苏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知道鬼是怎么吃东西的吗?” “听说是触食。”周明瑞回忆,“就是碰一下,直接把食物里面的精气给吸收了。” “对,这是鬼正常的进食方式。”苏默淡淡地说,“当鬼突破了这种限制,就是不正常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周明瑞听懂了他的话,也因此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直接上手吃……?” 吃什么? 自然不会是普通的食物。 他进一步问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默抬手抬得有点酸,于是放了下来: “我继续举例子,同样是地缚灵,被困在不同地方的地缚灵,结局往往也是不同的。 “像是宰杀牛羊猪的屠宰场,菜市场的鱼铺和卖活禽的地方,会习惯性地把不可食用的下水随意的扔在地上。 “小鬼一旦尝了荤腥就很容易沉溺其中,若再见了人血,便会化作厉鬼更加难以控制,终将成长为一方祸害。” 周明瑞:“这种情况没有办法避免吗?” 苏默说:“很难,仅仅是鬼诞生的前提,已知的条件也是有限的,更别提鬼究竟是如何诞生的论题,它的来源,它的跟脚,目前都只是猜测。” “很难避免,那要如何斩杀厉鬼?”周明瑞的神情有些复杂,“既然存在鬼,也应当存在克制鬼的办法吧……这就是方术诞生的原因?” 苏默平静地回答: “你应该听说过一句俗语,‘走夜路时莫回头’? “人身上有三盏灯,两盏在肩膀,一盏在头顶,每一次回头都会吹灭一盏灯,让不干净的东西借机趁虚而入。 “这三盏灯,用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人身上的阳气,杀鬼方术的原理,就是调动并利用自身的阳气消耗鬼的本源。 “小鬼见血,突破限制化作厉鬼,而在所有厉鬼中,手刃血亲、品尝其心肝的厉鬼又最为凶戾,像这种成了气候的厉鬼,斩杀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方术师杀鬼损耗的阳气,正常情况下是可以逐渐恢复的,但若是一次性亏损太多,就会体质大减——”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周明瑞睁大了眼睛,往日里或忽略或不解的一些细节,迅速集结在一起,指向了一个共同的答案。 他试探着总结: “体质大减…… “在外表现畏寒,多喝热水? “因此需要养生,泡上枸杞? “清汤挂面容易消化,所以你——体虚?” “你体虚我也不会体虚!”苏默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瞪着他恼羞成怒道,“有本事来掰手腕啊,谁输谁是儿子!” ------------ 今天有事出门,大概晚上更 rt ------------ 第十六章 塔罗牌占卜中 苏默坐在沙发上,周明瑞搬着小板凳坐在他的正对面。 两人上半身前倾,各自伸出右手抵在茶几上,神情凝重,气沉丹田—— “一、二、三!” 两股瞬间爆发的腕力和臂力开启交锋,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有一方败下阵来。 周明瑞收回手,在面前握拳松开抓了两把空气,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色。 如果第一把掰手腕失败还能说是一时大意,那么刚才全力以赴的第二把表现出来的,就是实打实的力量差距了。 “这是有什么发力技巧吗?” “确实有。”苏默笑眯眯地说,“不过现在的重点是,三局两胜,我赢了。” 他面露戏谑,调侃的语气中带着不可自抑的愉快和张扬。 “愿赌服输,来,小周同学,快喊声爸爸听听~” 周明瑞“震惊”,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想当我爸爸! 咳咳……他绝不会承认他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眼前的苏默一口一个乖儿子,一口一个你爸爸,是可忍,孰不可忍?周明瑞忍无可忍,无需再——!划掉,继续忍辱负重,忍气吞声。 没办法,谁叫他打赌输了呢_(:з」∠)_ 这样下去不行,周明瑞默默思索,必须想个法子转移苏默的注意力,不然以他今天不同寻常的兴致,怕不是能喊上一整天。 转移一个人的注意力最快的方法,就是另外给他找件事做,该做什么好呢? 周明瑞想起了他今年回老家的糟心经历。 当时他陪老爸老妈逛夜市,碰到一个老道士摆的算卦摊,见摊位的阵仗摆得挺讲究,而且一块钱一卦也不算贵,就上前凑了把热闹。 结果一卦还没算完,摆摊的老道士居然挤出了几滴眼泪,戏精上身地嚷嚷着“天命之子”、“王霸之气”,硬是抓着他不放,惹来一圈吃瓜群众,让周明瑞尴尬得不行,最后还是掏钱买下了摊位上的一副塔罗牌才脱了身。 鬼知道一个算卦摊上为什么会有塔罗牌……周明瑞忍不住腹诽。 事后他还被现场看乐子的老爸老妈好好揶揄了一把,老爸扯着大嗓门说什么“吾儿明瑞有大帝之资”,见他涨红了脸才作罢,回过头和老妈两个人嘀嘀咕咕起来…… “刚才明瑞懵住的时候,孩子他妈,你拍照了吗?” “当然拍了,哎呀,自从咱儿子长大了,难得见到他这么怕羞的模样……” 周明瑞:泻药,哪里打差评? 由于那次算卦体验极差,他对买回来的塔罗牌也不怎么待见,虽然返工时顺道塞进了行李,但连拆都没拆就直接丢到角落去了。 现在的话,周明瑞回忆着,那副塔罗牌应该被放在书桌的抽屉里? 干脆就和苏默玩两把塔罗占卜好了,作为一名键盘民俗学家,到时候他再神神叨叨地解读几番,何愁苏默的注意力转移不了? “苏默你等一下。” 周明瑞丢下一句话,迅速跑回了房间,拉开书桌的抽屉翻翻找找,最后在最底下的抽屉里找到了尘封的塔罗牌。 撕开表面的塑料膜包装,周明瑞把所有的塔罗牌都拆了出来,拿着一叠塔罗牌出了门。 重新回到茶几前,他一把子坐下,摊开手里的塔罗牌,兴冲冲地直奔主题:“苏默,我们来玩塔罗占卜吧!” 苏默吃了一惊,连带着眼中的目光都清明、冷静了几分。 《诡秘之主》里的塔罗牌不仅仅是一个占卜工具,二十二张主牌对应了二十二条神之途径,象征意味浓厚。 他抬眼惊异地看向周明瑞,周明瑞不明所以,对他笑了一笑,神色单纯而自然。 苏默的嘴唇颤动了两下。 “好。”他说。 当年追未遂初恋时,周明瑞研究过塔罗牌,于是等苏默同意后,他就化身占卜家直接问道:“你准备占卜什么?” 苏默学着原著里的周明瑞说:“过去,现在,未来。” “可以。”周明瑞点点头,嘴角上翘,露出了“专业人士”的微笑,“我现在就……” “等等,”苏默打断他,“我改变主意了。” “不要过去,只占卜现在和未来。”他声音低沉地说,“同时七十八张塔罗牌,只使用二十二张大阿卡那占卜,而且,先从你自身开始。” 周明瑞愣住了,苏默后两个条件他并不在意,只是…… 他为难地嘟囔了一句:“不要过去,塔罗牌里有这种牌阵吗?” 算了,玩塔罗占卜本来就是为了转移苏默的注意,现在看目的已经达到了,没有必要再去拘泥形式。 他从手边的塔罗牌里挑出二十二张大阿卡那,也就是所谓的主牌,然后把那叠牌推到了苏默面前,说道:“我先占卜的话,就由你来洗牌。” “好。” 苏默微微点头,伸手开始洗牌、切牌,然后将洗好的塔罗牌放到了茶几上。 “是由我来摆牌?”他问道。 周明瑞颔首:“对。” 苏默深吸了一口气,没作出什么故弄玄虚的姿态,干脆利落地将塔罗牌顶端的第一张牌和第二张牌,分别摆放在周明瑞的左手边和右手边。 左手边的牌:“这是‘现在’。” 右手边的牌:“这是‘未来’。” 他抬头问:“你想先看哪张?” 周明瑞也干脆地回答:“‘现在’。” 苏漠直接翻开周明瑞左手边的塔罗牌。 这张牌的主体一位在月桂花环中舞蹈的少女,月桂花环的四角分别是狮子、飞鹰、天使和神牛。 少女的双手各拿着一只魔杖,正在为步入终点的旅行者喝彩,又似乎是一把钥匙,作为一种召唤引导旅行者走到胜利之门前,接过她手中开启幸福的钥匙。 序号二十二,The World。 “【世界】,正位。” 苏默轻声念出了这张牌。 “让我看看这张牌的解读……” 周明瑞掏出手机,查起了百度百科。 “【世界】牌的本意是“达成”,这是一张象征永久和持续胜利的牌。 “你已经到达了胜利之门的前方,胜利女神让你耐心等待,你终会进入胜利之门,接下来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正位的释义是:成功、拥有毕生奋斗的目标。事业上,因为努力工作,所以回报丰厚。感情上,在彼此的承诺中持续着美好的关系。 “这张牌的寓意很好啊!” 周明瑞颇为高兴,虽然他不是什么占卜爱好者,也并不是真的相信所谓的塔罗占卜,但不妨碍他在见到好的占卜结果时,带来持续一天的好心情。 “是的,很好。”苏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头掀开了第二张塔罗牌,“接下来是‘未来’。” 掀开牌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代表“未来”的牌上,画着一位身穿华丽衣物、戴着绚烂头饰、肩上扛着手杖、杖头挂着行李、身后有小狗拉拽的年轻人。 序号零,The Fool。 “【愚者】吗?塔罗的零号牌,包含所有可能的开始?好巧啊,之前的【世界】正好是塔罗牌的最后一张牌…… “让我看看正位【愚者】牌的释义,嗯,本意是“旅行”,也和【世界】牌对上了……” 耳畔是周明瑞明朗欢快的声音,但苏默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 从【世界】到【愚者】……某种程度上,准确得过分了啊。 “……这也是张好牌啊!不过也对,正位塔罗牌大部分都是好的寓意。”周明瑞笑着说,“接下来轮到你了,苏默。” 苏默沉默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一次由周明瑞洗牌,只见他收拢牌后娴熟得洗牌切牌,完全看不出上一次摸塔罗牌已经是八年前的事。 “我要开始摆牌了。” 周明瑞摆牌的手法和苏默之前一样,都是抽取顶端的第一张牌和第二张牌,只是在拿起第二张牌时,意外手滑了一下,不小心带起了第三张牌。 他说了声抱歉,正要把散落在茶几上的第三张牌放回去,苏默却先一步按住了那张牌,阻止了他的行动。 “既然是占卜中的意外,那就将错就错吧。”苏默平静地说,“说不定发生意外也是一种天意。” 周明瑞:“额,好吧。” 于是苏默面前摆上了代表“现在”的一张牌,以及代表“未来”的两张牌。 “你先看?” “‘现在’。” 周明瑞翻开第一张塔罗牌。 皎洁的月光下,龙虾从水中爬出,向月亮女神走去,它要选择远方的两座高塔中正确的一座,因为那座高塔是觐见月亮女神的唯一途径。 岸上有一条狼和猎狗,因为同样被月亮女神吸引着,他们暂时没有发觉近在咫尺的龙虾。 序号一十九,The Moon。 “【月亮】,正位。” 周明瑞从塔罗牌的百度百科里,跳转至目录中月亮的词条,轻声说道:“【月亮】牌的本意是“不安”。” 苏默的身体僵了一僵。 周明瑞没有察觉,只是继续往下念道: “这是张代表迷惑、困顿和不安的牌,狗代表着龙虾对旧世界的依赖,而狼代表着龙虾的恐惧。 “月亮是连接着精神世界的桥梁,月满则亏,象征着转变,月亮越大就意味着离变小越近,在幸福的同时担心不幸的到来,因此无法产生丝毫的懈怠。 “正位的释义是:不安、迷惑、欺骗。事业上,你可能并不满足,希望能将自己内在的潜力全部发挥出来。感情上,你很敏感,害怕被伤害……” 周明瑞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能干笑了两声:“哈哈,我感觉这个不太准哈。” “嗯。” 苏默也同样低低地应了一声。 “我们还是看下一张吧,下一张。” 周明瑞把晦气的【月亮】牌扔到一边,积极地掀开了下一张牌。 代表“未来”的第一张牌—— 画面中是一位双手反绑,又被绑住了脚踝倒吊起来的男子,头上是隐约的天使光环。 男子倚身依傍在树干前,倒吊着男子的树木形状,乍一看类似古代的绞刑架,仔细观察又似乎带着献祭的意味。 塔罗牌的第十二张牌…… “The Hanged Man,【倒吊人】。” 周明瑞艰难地念出它的名字,哪怕他对塔罗牌的领域都没有入门,也清楚这张牌代表的含义。 ——自我牺牲。 “尽管旁人认为这无比痛苦,倒吊人却一脸的安详,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为别人而牺牲,即使他的肉体毁灭了,但他的精神将永存。 “这张牌告诉我们,再糟糕的境遇也只是一种考验,你的事业会有短暂的停顿,但你很清楚其中的原因。 “忍耐眼前的厄运,接受命运的安排,再次确认自己的目标,好好地反省过去的得失,为将来的浴火重生、再度崛起储备力量。” 周明瑞惊讶地看向苏默,而流畅背出了倒吊人释义的苏默却只是对他微笑了一下,语气轻快地说:“我倒觉得这张牌很不错,至少跟困顿的【月亮】相比,好多了,不是吗?” 随后他自己翻开了自己的最后一张“未来”。 牌面上是一个圣洁的女祭司,身穿代表纯洁的白色内袍与代表圣母的蓝色外袍,静默地端坐着,手中拿着一卷书。 她身后的帷幕将最后方的景色给遮住了,依稀可见由水与蓝天构成的背景。这一片水平静无波,但其静止的表面下蕴藏着深沉的秘密。 序号二,The High Priestess,【女祭司】。 周明瑞翻到了百度百科【女祭司】的目录: “【女祭司】牌的本意是“智慧”,对应的星象是……月亮。 “你已经开发出内在的神秘潜力,预示着前途将有所变化。 “对即将发生的事掌握了足够的信息量,判断非常冷静而客观。长时间的坚持,以及冷静的思考,使你对外界不会轻易地放低标准。” 周明瑞默默松了口气,只是目光还有些古怪。 这张牌的释义并不差,算得上是苏默的三张牌里寓意最好的一张了,就是性别貌似不太对。 “终于占卜完了……”他感慨道。 虽然抽到的牌寓意美好会让人心情愉快,但同样的,寓意糟糕的牌也会让人心中堵得慌,难以忽视啊。 “呵呵……” 苏默又笑出了声,不是假装开天眼时那种陌生的冷笑,也不是一口一个愿赌服输、令人羞恼的嬉笑,他此刻的声音带着一种舒朗和清越。 他将之前剔除的五十六张小阿卡那也扫到面前,接着慢悠悠地用塔罗牌搭起了纸牌塔。 一个又一个小三角逐渐成型,最底下的一层是六个三角形,然后依次减一向上排列,最后搭成了一个六层高的小金字塔。 苏默伸出手,弹了一下最顶端的小三角,稳定的金字塔赫然倾塌。 通过纷纷扬扬落下的塔罗牌,周明瑞看到苏默微微抬起头,漆黑的眼瞳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神色好像很冷静,又似乎深藏着一种冷静的疯狂。 —————————————— 【女祭司】牌对应神之途径:通识者,序列0为完美者。 没错,主角后期要跳的途径就是通识者。 通识者途径的序列一,文明启蒙者/黑暗之光,可以说是我在《诡秘之主》里最喜欢的序列名称了。 结果主观能动性这么强的一条序列,硬生生被蒸汽姬玩成了躺平求带飞的怪物。 气死偶咧(元首咆哮)! 所以才有了这本书。 此书全名应为《人在诡秘,开局旧日之都,重铸通识者荣光》。 ------------ 第十七章 所有人都无处可藏 “明年四月!” 厨房里正在炸虾片的苏默悚然一惊,随即反应过来今年还是2016年,明年四月是2017年4月,并不在他推测的周明瑞穿越区间内。 他推开玻璃门,探出头喊道:“什么消息,这么兴奋?” 躺在亮晶晶的窝里睡觉的小乌鸦,也睁开眼不满地嘎了一声,灯光打在它周身的玻璃弹珠和糖纸星星上,又倒映折射出黑色的鸦羽,微微反光中带着一点点的蓝,如同最深邃的夜空。 客厅里的周明瑞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摸着后脑勺干笑了两声,拿着手机来到了厨房。 “我刷到了这个,”他举起手机,屏幕正对着苏默,“《巨人》第二季明年四月开播!” 苏默低头看向屏幕里的新闻界面,最顶端是加粗的大号标题:《进击的巨人》动画第二季定档!2017年4月回归! 苏默略一思索,虽然他没有看过这部动漫,但也清楚《进击的巨人》是热度最高的日漫IP之一。 不过穿越前,他对《进击的巨人》印象最深的还是漫画的烂尾事件…… 作者谏山创以一己之力单挑全球千万粉丝,画出了全员人设崩塌、主角艾伦灭世并彻底沦为占卜家序列八的报社结局,往读者的脸上哐哐砸屎。 仅在国内,《进击的巨人》漫画完结当月,相关的词条就屡登热搜,无数曾经爱过的粉丝出离愤怒,质问着谏山创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而在国外,更是掀起了轰轰烈烈的辱骂谏山创运动。 思绪回到跟前,周明瑞还在絮絮叨叨地抒发着他的激动之情:“第一季都是13年的番了,一眨眼就三年半,三年半了啊,我特么等到大学毕业都没等来第二季,现在!终于!……” 苏默眨了眨眼,他记得《进击的巨人》漫画完结是在2021年4月,那时即使旧日都市还没有因最初苏醒而毁灭,周明瑞应该也已经上了源堡。 不用直面原作故意恶心读者的答辩结局,让喜爱的作品停留在记忆中最美好的阶段,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不过两季间隔这么久,感觉前面的剧情都快忘光了。”周明瑞感慨道,“我打算重温一下第一季,苏默你要一起吗?” 面对周明瑞的邀请,苏默陷入了沉吟。 穿越前,虽然习惯追番打发时间,但他对《巨人》、《东京吃货》这类涉及到吃人情节的动漫一向是敬谢不敏的。 作为专精杀鬼的方术师,他不止一次和厉鬼打过交道,这类剧情容易让苏默回想起一些非常下饭的画面,何况这种情节他在现实中就能见到,属实没有必要再去虚拟作品里寻找代入感。 可现在…… 苏默沉吟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当晚,他就和周明瑞刷起了《进击的巨人》第一季动漫。 107年前,世界上突然出现了以人类为食的巨人,面临着生存危机的幸存者逃到了帕拉迪岛,盖起了三重巨大的城墙——希娜之墙,罗塞之墙与玛利亚之墙。 人们在与世隔绝的环境中享受了一百多年的和平,直到有一天,六十米高的超大型巨人突然出现,以压倒性的力量破坏第一道防线——玛利亚之墙,随后神秘消失,凶残的巨人们成群地冲进墙内捕食人类。 这次事件,发生在主角艾伦·耶格尔十岁那年。 在此之前,艾伦满心向往着外面的世界,对如家畜般缩在墙内苟且偷生的人们感到不以为然,没想到巨人们有一天真的摧毁了城墙。 艾伦眼睁睁地看着人们、乃至自己的母亲被巨人一一吞食,从此内心对巨人充斥着无法形容的憎恨,他发誓要杀死所有巨人。 玛利亚之墙失守的三年后,十三岁的艾伦与同伴三笠、阿尔敏一起加入了104期训练兵团,学习和巨人战斗的技术。 训练兵团的平静生活一直持续到两年后,五年前的超大型巨人再次出现,故技重施,破坏了第二道防线罗塞之墙,托洛斯特区的防卫战和夺还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进击的巨人》第一季无愧是13年的霸权番,剧情流畅,制作精良,其分镜,氛围,音乐都恰到好处,相辅相成。 苏默第一晚追下来最大的感想,就是能够理解《巨人》为何能一季成名,吸粉无数。 后续的剧情更加跌宕起伏,难以揣测。 在罗塞之墙南部的托洛斯特区防卫战中,由于摆脱不了对巨人的恐惧,许多人先后被巨人抓住吃掉。 目睹同班的托马斯·瓦格纳被奇行种巨人吃掉后,艾伦立刻愤怒地追杀那个巨人,但在途中被巨人咬断了一条腿,跌落在屋顶上,之后为了救阿尔敏,他又重新站了起来,代替阿尔敏被巨人吃掉。 身处巨人体内的艾伦,因从其父那继承的巨人化能力觉醒,变身成巨人再次出现,不仅救下了青梅竹马的三笠,更是一连击杀了数十名巨人。 在之后的托洛斯特区夺还战中,阿尔敏提出了让艾伦变身为巨人,搬运巨石将罗塞之墙的缺口堵住的作战计划。 搬石计划宣布后,艾伦又一次变身为巨人,但这次却失去理智出现了暴走,本能地不想伤害其他人,艾伦一拳把自己打晕了过去。 出师未捷身先死,作战计划失败了,但是精锐班的班长伊恩认为不能放弃艾伦,他对人类来说是宝贵的可能性。为了保护艾伦,众人开始与巨人交战。 阿尔敏看到作战失败发出的红烟后,奔到艾伦身边试图唤醒艾伦,开启了一段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回忆杀…… 剧情进入第十三集。 开场是一段前情提要,阿尔敏提剑刺向巨人体内的艾伦,用疼痛刺激他清醒过来。 与此同时,回忆杀中的艾伦也终于作出了自己的回答,恢复了自我意识。 他以巨人的姿态站立在大地上,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 随后响起的是激昂的片头曲。 【你们是食物吗?】 【不,我们是猎人!】 【践踏脚下,犹不知名的花,】 【坠落于地,急盼风来的鸟。】 【一味祷告纵然心虔,世间又能有何改变,】 【改变当下唯有信念,殊死一战不畏艰险。】 【跨越尸骸毅然前行,】 【隐忍身后猪猡耻笑,】 【家畜的安宁,虚伪的繁荣,】 【濒死的饿狼必须重获自由!】 【身困牢笼的屈辱,化作反击的利箭,】 【城墙的另一边,是戮敌奋战的猎人,】 【喷涌的杀意,燃灼其身,】 【用那红莲的弓矢,】 【刺破晦暗的黄昏!】 正片开始。 与巨人交战的精锐班配合默契,但依旧无法挽回颓势,正当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后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艾伦肩扛巨石,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前进。 背景音乐开始变奏,营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 “死守艾伦!”班长伊恩声音嘶哑地下令,破了音地高喊,“就算拼上我们的性命,也要护送艾伦到门那边!绝对不能让巨人接近他!” 镜头切至一头头向此处靠近的巨人。 “不能让巨人们来捣乱!”所有人都达成共识,“我们去掩护艾伦!” 装备立体机动装置的众人握住武器,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班长伊恩又回过头,命令三笠和阿尔敏回到艾伦身边保护他。 做完一切,他正要下去同巨人作战,突然注意到来袭的巨人后方,紧紧跟着另一班参与计划的精英小组。 “米塔比小队,”班长伊恩喊道,“你们在干什么!” “巨人完全不理我们!”米塔比高声呼喊,“我们只能一直接近,直到吸引他们的注意!” “给我转过来,混蛋!”一人愤怒地大叫。 米塔比的额头渗出畏惧的冷汗,但仍奋力喊道:“再不转过来我就把刀插进你的菊花,把你干掉!” 终于,他们以自身为饵的努力,吸引了后方的两名巨人回头。 “过、过来了!” “有两只上钩了!” 米塔比转身和队员一起奔跑:“快跑!往建筑物那边跑!” 另一边的屋顶上,伊恩小队的队员们看到这一幕齐齐失声。 “怎么能这样,下到地面简直就是自杀啊!”阿尔敏惊道,“在既没马,周围也没建筑的情况下,根本就无法战斗!” “不,如今……”班长伊恩沉声回答,“也只能这么做了。” 他带头第一个踏上地面,向前冲锋:“跟上米塔比小队!” 众人纷纷跟上,三笠往前走了一步,侧过脸说道:“阿尔敏,我们也上吧。” “嗯!”阿尔敏点头。 背景音乐变得越发急促。 两个精锐班的成员兵分两组,一组负责引开接近艾伦的巨人,另一组的三笠和阿尔敏负责引导艾伦前往城墙的缺口。 艾伦肩扛巨石,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前进着。 ‘身体,好像快被压散架了一样……’他意识模糊地想。 突然,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三笠,阿尔敏?’艾伦瞬间清醒,‘你们在干什么?在这种地方乱跑的话,会被巨人吃掉的!’ 前方即将经过的广场上。 “喂,快来追我啊!你这个傻大个!” 米塔比小队的一名队员高声叫喊,吸引了一个巨人的注意后正准备撤退,视野的盲区忽然伸出一只巨大的手,另一个光头巨人一把抓住了他,直接往嘴里送去。 一旁的米塔比看得目眦尽裂,也就在他注意分散的那一瞬间,一只大脚从天而降…… “米塔比!” 艾伦肩扛巨石,一步一步,艰难而坚定地继续前进。 “为什么艾伦想要去外面的世界呢?” 记忆中,年幼的阿尔敏站在他的窗外,双手扶着窗,惊惧而不解地问道。 沉重的步伐在经过的道路上踏出一个又一个坑洞,艾伦睁开深绿色的瞳孔。 画面适时跳转至一个接一个牺牲于此的精锐班成员。 “因为,我们所有人出生时……”艾伦坚定地回答,“都是自由的!” “要来了,”见到这一幕,周明瑞的声音微微发颤,“搬石神曲。” 一个又一个回忆的片段,闪过艾伦的脑海。 【When she brings me coffee,】 【当她为我端上一杯咖啡】 【her smile,】 【她的笑容,】 “这跟阻碍我们的家伙有多强大无关。” 【I wish I could be with her until my last day。】 【那时我多希望能和她永远在一起,直到生命的尽头。】 “炼狱也好,极寒也罢,什么都行……” 【She said She gave all her love to me,】 【她说她把所有的爱都献给了我,】 “能看到那些的人,是这个世上最自由的人!” 【We dreamt a new life,】 【我们也曾梦想过,开始一段崭新的生活,】 【Some place to be at peace,】 【在某个和平之地,】 “战斗! “为了自由,生命在所不惜!” 班长伊恩穿梭在废墟中,又一名组员带着惊惧的哭声,即将被巨人塞进嘴中。 【But things changed,Suddenly,】 【然而这一切发生得太快,转瞬即逝,】 “无论这世界有多可怕,都无所谓。” 三笠和阿尔敏奔跑在前方,引领着艾伦前进的方向。 【I lost my dreams in this disaster。】 【我在这场浩劫中失去了曾经的梦想。】 “不管世界有多残酷,都没关系!” 三笠和阿尔敏忽然偏过头看往同一个方向。 不远处,那名组员被班长伊恩从巨人口中救下,扔向了远方,随后伊恩的视线被巨人的手掌覆盖,他被巨人捏在指间送入口中,仅剩一个头露在外面,旋转着迸射鲜血。 【I'm crying,】 【我放声痛哭,】 【Missing my lover,】 【因为失去了我的挚爱,】 “战斗!战斗!” 三笠咬牙,阿尔敏眼含热泪,没有停下行进的脚步。 【I don't have the power,】 【我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了,】 【On my side forever。】 【为何你不能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战斗!战斗!” 艾伦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昂。 【Oh Where is my lover?】 【我的爱人,你在哪里?】 【and I got no power,】 【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啊,】 阿尔敏惊叫:“前面还有巨人!” 只见罗塞之墙的缺口前方,一名落单的巨人背对着城墙缺口投射而来的阳光,蹲下身试图抓住地面上的两人。 “这里交给我!” 三笠回道,正要上前作战,却见前方巨人的头顶突然落下一名银发少女。 “给我滚开!” 少女抡刀,重创了巨人的一只眼睛。 【I'm standing alone,】 【我茕茕孑立,】 【No way,】 【毫无退路,】 巨人哀嚎着失去平衡,撑手跌坐在地。 趁此良机,三笠怒喊着,飘逸的身姿迅速绕到巨人的身后,提线踏上巨人的后颈,提刀完成了击杀。 【Calling out your name……】 【只能不断呼唤着你的名字……】 城墙的缺口处,是刺眼得令人无法看清的阳光。 艾伦发出沉重的喘息,肩扛巨石,一步一步走向最后的胜利之门。 “上啊,艾伦!!!” “战斗啊!!!” 与阿尔敏同时咆哮着的艾伦,重重地摔下扛着的巨石,堵住了前方城墙的缺口。 背景音乐同样迎来了高潮: 【We don't know what is wrong tonight……】 …… 是夜。 苏默做了一个梦。 繁华明亮的城市,车水马龙的街道,即使天色渐暗,目光所及之处依旧灯火通明。 有身穿休闲服的学生三两结伴,有说有笑地聊天,有衣着正装的上班族步履匆匆,上赶着回家吃饭,有穿搭花花绿绿、舒适宽松的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成群结队,提着收音机去跳广场舞…… “咦,那是什么!” 忽然有人抬手指向天空,惊声叫道。 这个动作一传二,二传四,四传八……穿着现代服饰的人们,不约而同地仰头望天,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 “今天是有什么罕见的天文现象吗?” “额,也没见到专家提示啊。” “从没见过……” 也有不少人拿起了手机。 “好素材,拍个抖音!” “发朋友圈炫耀一下,我可是第一目击者~” “……” 【We don't know what is wrong tonight,】 【我们都不知道今晚到底出了什么差错,】 一个正在录像的手机屏幕上。 皎洁的月亮忽然泛起一丝不祥的红色,随后那抹鲜艳刺目的红迅速蔓延开来,迅速包围……亦或者说,占据了整个月亮。 【Everybody's got no place to hide,】 【所有人都无处可藏,】 “别拍了……”一个小姑娘莫名地有些害怕,拉住了男友的袖子,“我们回去吧,感觉不太对。” 男友举着手机,敷衍地回道:“快了,快了,马上好……” 小姑娘又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眼血月,带着哭腔说道:“别拍……” 她的声音凝固了。 不只是她,一切都凝固成了一幅永恒的画。 周围景致依旧,唯有属于生命的线条在那一瞬间,扭曲,崩散,拭去。 【No one's left and there's no one to go on,】 【到最后无人离开,亦无人愿意继续前进,】 明亮的城市再无声息。 【All I know,】 【我所知道的,】 唯有曾经的物件跌落在地。 【is my life is gone。】 【只是我的生活已经远去。】 ------------ 第十八章 打游戏与策划报社·三 苏默工作时收到了周明瑞发来的消息。 他打开微信。 周明瑞的头像不久前又换了一个,新头像依旧带着小黑玩,只是共屏的角色不同。 新人物拥有一头墨蓝色的飘逸长发,两鬓留着公主切(?),容貌端正秀丽,身穿简约又不失干练的改良短打,是一名风度翩翩、不折不扣的帅气男子。 原本。 毕竟一手抓着根掰成两段的甘蔗,一手提着个星星眼的小黑跑路,脸上露出半月眼,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啃着半截甘蔗——这幅画面,实在很难谈得上什么风度和帅气…… 点进周明瑞的消息,他发来的是一首歌曲的链接。 苏默挑了下眉,看向歌名:“《眉间雪》?” 他点进链接跳转界面,根据《眉间雪》的主页上的数据,这首歌点心表示最爱歌曲的人数是100w+,评论区也有5w+的评论数。 看上去是一首很火的歌,可问题来了,他穿越前还真没听说过这首歌。 评论区热评显示这是游戏剑网三的同人歌,最新的一条热评写着: 情不敢至深,恐大梦一场; 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基调应该比较悲伤……苏默想,戴上耳机点开了歌曲的播放键。 开头的曲调非常平缓,钢琴的伴奏如玉石敲击,安静地融入了旋律。 “是不是,每种感情都不容沉溺放肆, “交心淡如君子; “只道是,那些无关风花雪月的相思, “说来几人能知。” 苏默一心二用,边审阅组员提交的方案,边分析着歌词。 “昔年与你栽的桃树…… “寄去书信一两句叮嘱……” 桃树……桃花除去风花雪月,也可以用来比喻人的青春年少,以及栽培的后辈和所教的门生。 “还忆最初,有你扯过衣袖轻拂, “笑说雪融似泪珠……” 这是一首关于师徒的歌,以师父的角度进行叙述。 “江湖的尽头是否只剩孤独, “都怪我玲珑心思执念太过以尘网自缚, “前方太辽阔若问此去应去向何处, “把来路当做归途。” 苏默莫名想起某条热评下齐刷刷的回复: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他低声念出最后一句歌词: “谁能初心不负?” 苏默直接敲了周明瑞,问为什么突然要他听一首歌。 周明瑞回复说,平时上网经常会弹出乱七八糟的网页,某些是不可描述,某些是软件广告,还有一些是粗制滥造的游戏宣传。 最后一种情况,往往还会配上随处扒拉来的音乐作为bgm,这首歌就是他在某个武侠网页游戏的弹窗里听到的。 周明瑞:我感觉唱得还挺好的,就去搜了搜歌词,顺带了解了一下背景里的游戏,游戏全名叫《剑侠情缘网络版三》,是一款古风武侠RPG网游。 周明瑞:我看你没精打采好久了…… 苏默摆着键盘上的手指动了动,正要打字回复,对面的室友已经完成了预判。 周明瑞:别说什么没有,你是在侮辱我的智商。 苏默:额…… 周明瑞:就你这幅死气沉沉的模样,我知道问你也没结果,不如实际点,干点别的事转换一下心情。 周明瑞:有兴趣入坑剑三吗? 苏默沉默了一下,长叹一声回道: 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 定下入坑剑三的计划后,由于之前没有玩过,苏默也就在工作之余,争分夺秒地看起了各种攻略。 他和周明瑞原本想着当晚就建号进入江湖,结果两人的破电脑下了一晚上的游戏…… 第二天晚上,他们终于见到了游戏的登陆界面。 注册并登陆账号,按照攻略选择了一个老区,网通二区点卡服纵横江湖,然后开始了选择门派的环节。 同为多人在线游戏,MOBA游戏的团队定位是上单、中单、打野、辅助和ADC,而传统RPG游戏的团队分工是坦克、治疗和输出。 俗话说得好, T和奶妈都有一颗输出的心。 所以我选择从一开始就成为输出——苏默和周明瑞也不例外。 “除了这个,既然是武侠游戏,门派使用的武器类型也是一个重要影响因素吧?”苏默说。 周明瑞飞快点头肯定:“我想选一个用剑的门派,侠客标配多帅啊!” “用剑的门派……”苏默扫了一眼游戏中的十一个门派,“只有四个。” 一旁的周明瑞看他用鼠标依次点击那四个门派的头像。 “第一个是纯阳,武器是正统的长剑。” 屏幕上蹦出四个不同的体型,分别是成男、成女、萝莉和正太,外观皆是门派服饰。 纯阳的门派外观,大致配色以蓝、白、黑为主,头戴道冠,手负长剑,一身道袍随风摆动,融合了仙气与侠气。 周明瑞眼前一亮,虽然纯阳怎么看都是个道士设定,但的确还原了他理想中的白衣剑客! “第二个是藏剑,武器分为轻剑与重剑。” 屏幕上蹦出四个金光闪闪的藏剑弟子。 藏剑的门派外观,配色以明黄为主,看上去非常的阳光和…… “这个门派是不是很有钱?”周明锐不由自主地问。 “藏剑山庄的别名的确叫土豪山庄。”苏默说,“这个游戏最强的武器叫做大橙武,任务的最后一步就是组团打藏剑山庄的庄主叶英。” “只是,”他摸了摸下巴,“如你所见,藏剑的武器有两把,相比其他门派是双倍的花费。” 周明瑞成功被劝退了。 “第三个是七秀,武器是双剑……” 苏默介绍的话刚一出口,周明瑞就警惕地问道:“这个门派不会也是两把武器吧?” “这倒没有,只有藏剑是特例。”苏默回答,然后指着屏幕上的三道粉色身影说,“不过这个门派不收男弟子,你不想玩妖号的话,就只能选正太体型。” 看着七秀以粉色为主的门派配色,周明瑞不知为何联想到了一句话:穿得越粉,打人越狠…… “最后一个是新出的门派长歌,不过长歌严格来讲并不算用剑,这个门派的武器是琴,只有使用某个特定技能时才会抽出琴中剑。” 长歌的门派外观比较文雅,配色以青白为主,成女优雅地抱着琴,成男单手举着琴,姿势就显得比较豪放,看起来随时随地都能“duang~”一曲的模样。 纯阳和藏剑都是双输出的心法。 藏剑这方面也比较特殊,说是双心法,但轻剑打控制,重剑主伤害,实战中需要来回切换,配合输出,用起来等同于单心法。 七秀和长歌的心法是治疗和输出,苏默说除了这俩,还有两个门派的心法兼顾两者,以前的剑三奶妈统称五七万,现在则是五七万鸽。 综合考虑后,周明瑞的门派选择了纯阳,体型成男,他往旁边一瞧,苏默也是同样的门派和体型。 “同门啊。”周明瑞笑着说,“不怕撞车吗?” “不一样。”苏默一本正经地回,“你玩的是气纯,我玩的是剑纯。” 气纯? 周明瑞又回头仔细看了下纯阳的介绍,默认的心法是紫霞功,属于远程内功,大概就是所谓的气纯,这种简称应该是玩家间约定俗成的叫法。 而剑纯的话…… 外功近战,机动能力比较差,伤害也很一般,但拥有出色的反控制能力和控制能力。 团队的定位是主控场,辅助伤害输出。 总体评价: 一对一并非太虚剑意所擅长。 恰当的控制和输出,气场的灵活运用,在团战中是不可缺少的角色。 没错,剑纯心法的全名叫做太虚剑意。 周明瑞悄悄用余光瞥了一眼苏默,他看上去很平静,完全看不出半年前会因为一句体虚就恼羞成怒的模样。 门派选好后,就进入了捏脸和取名的环节。 两人对捏脸都不怎么上心,随便捏了张看得过去的脸,周明瑞取了个入乡随俗的古风ID,雨意揽风,回头一看,苏默的ID颇有纯阳宫积雪终年不化的风范,一顾寒凉。 点击进入游戏,加载结束后是一段开场CG。 通过开场CG的介绍,他们得知了游戏的背景是大唐开元年间,也就是唐玄宗的开元盛世。 虽天下昌定,但暗中波涛汹涌,蝗灾患处,流寇丛生,中原大地,风雨欲来,为此后安史之乱的爆发埋下了伏笔。 随后画面一暗,右下角显示:开元十一年,稻香村北山。 接下来的剧情是一位大侠护送一名怀抱婴儿的女子,虽斩杀了来袭的追兵,但追兵的头目临死前掷刀令拉车的马受惊,马车带着女子和婴儿向悬崖奔去,危急时刻大侠舍身取义,成功拯救了两人,自己却连同马车一道坠下了悬崖。 多年后,当初的那名婴儿长成了伟岸英俊的青年,长身立于稻香村的一处墓碑前,后方的大树旁站着一位绿衣佳人,脉脉含情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屏幕上跳出一行标语:十五级,出稻香,访名师! 开场CG结束,苏默和周明瑞的角色出现在了剑网三的新手村——稻香村。 玩家扮演的角色是一个倒霉蛋,在稻香村受伤昏迷后被村民所救,此时重伤初愈,需要到处走走活动一下筋骨。 两人组队跟着任务走,先是几番对话,又打了个木桩表明自己没有大碍,接着出门教训了几个为虎作伥的混混。 打完脆皮的小怪,苏默指着旁边的亭子说:“跳到亭子上,有个轻功成就。” 周明瑞好奇照做,果然完成了一个二十点的成就。 【稻香村的亭顶:跳上出生点篱笆外的破亭顶。】 然后他们给一名万花弟子采药,又跑腿把采的草药送去给稻香村的小郎中小月,从小月那得知稻香村有一个猎户意外与同伴失散,村长现在非常忧心。 玩家答应帮助村长寻找失散的猎户,为了行动更加顺利,村长将玩家介绍给李复,请李复教导玩家使用轻功。 李复就是CG中出现的那位英俊青年。 纯阳的大轻功潇洒而飘逸,特效融入了道教元素,使用间会展现剑阵和太极八卦的图案。 开启轻功系统后,苏默和周明瑞使用轻功赶路,跑了一连串的任务。 那名失散的猎户被山贼困在了林间,玩家救出他后,同伙的山贼开始骚扰稻香村,民兵队长王大石愤怒之下,拜托玩家前去烧了山贼小头目董豹看守的粮草。 玩家放火离开后,看守粮草的董豹试图逃离,谁知关键时刻李复突然出现,将他打回火场,结束了董豹的性命。 董豹虽然只是个小角色,但他有个结义兄弟董龙,是江湖十二连环坞的寨主,势力非同寻常。 现在董龙的弟弟死在了稻香村,必将彻底激怒董龙,这可把村长急坏了,不得不拜托玩家前往稻香村中无名大侠墓取出一个神秘的包裹。 原来CG中出现的无名大侠是前任武林盟主唐简,唐简有一门得意绝学空冥决,传闻学会空冥决后再练习其他的武功,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董龙正是为了空冥决,才来到了小小的稻香村,山贼围而不攻,试图逼迫稻香村交出空冥决,一直没有鱼死网破。 直到不久前,稻香村的一个小女孩小荷意外身亡,村民认为是山贼干的,双方之间的矛盾才逐渐激化了起来。 村长想要将空冥决交出去赔罪来保住稻香村,哪曾料到大侠墓里的包裹竟不翼而飞! 村长绝望了,玩家又马不停蹄地找到李复,他提出擒贼先擒王的策略,给了玩家一颗提高修为的丹药,服下后就前往山贼营地,直捣黄龙干掉董龙。 可惜玩家遭遇了强制剧情杀,被董龙打倒在地,随后李复出手,击败了董龙并救下玩家。 回到稻香村,村长得知董龙还活着,李复也坦言自己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能叹了口气,劝玩家尽快离开稻香村,以免惹祸上身。 前往的城市选了长安,看着屏幕上出现的过场CG,周明瑞摸了摸下巴,疑惑地问:“我们本来就是路过的,倒是可以一走了之,但稻香村要怎么办?” 苏默平静地回答:“一部分走了,还有一部分留在村子里。” 周明瑞:“为什么不全部离开?……我明白了,弟弟死了,自己也吃了瘪,暴怒的董龙肯定会率领山贼血洗稻香村……如果人全跑光了,无法泄愤的话……” 他有些生气了: “可是董豹不是我们杀的,是李复推了一把,他是故意的。 “而且看他的年龄,空冥决在稻香村起码藏了二十多年,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怎么突然就引来了董龙? “这也是他故意放出去的小道消息吧?” 苏默说: “嗯,他想要借董豹之死,将董龙与稻香村的矛盾激化到不死不休的程度,让村长主动拿出空冥决。 “却不曾想到由于一个‘意外’死去的小女孩,空冥决被意外发现它的两个小屁孩认定为不祥之物,提前从墓里带走了。” 周明瑞又问:“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董龙?” 苏默摇摇头:“一方面可能是真的杀不了,另一方面,即使杀了董龙,董龙还有个结拜兄弟董虎。” 周明瑞:……拔出萝卜带出串是吧? 他看上去颇为沮丧:“所以我们就什么都做不了?” “不。”苏默拍拍周明瑞的肩膀安慰他,“你看,至少我们还有成为棋子的价值嘛。” ------------ 第十九章 打游戏与战乱之地·四 剑网三存在直升丸子,使用后可以一键满级。 但苏默和周明瑞一致认为作为新手没必要操之过急,练级打怪既是熟悉操作,也是一个双向选择游戏的过程。 越来越多的地图留下了他们的足迹。 纯阳宫白雪皑皑,穿越两仪门后拜入师门…… 洛道阴森诡谲,接过小邪子手中的布娃娃…… 枫华谷枫红落火,见证毛毛和莫雨年少时的诀别…… 一路升到七十级,两人前往繁华的不夜城成都,又转道苍凉的融天岭、壮丽的白龙口,上一秒还位于大唐自然保护区白龙口,下一秒神行结束,已身处融天岭悠远苍茫的背景音乐。 “八十级了,接下来去哪里升级?” 周明瑞随口问道,打开了世界地图查看新解锁的任务地点,然后下意识地微微皱眉。 “马嵬驿?” “战乱·洛阳?” “战乱·枫华谷?” “战乱·长安?” 苏默解答了他的疑惑:“开九十的大版本更新,资料片名为安史之乱。” 安史之乱,由叛将安禄山和史思明主导发动的一场大规模内战,大唐由盛而衰的转折点。 虽然知道了大背景,但连续三个地图的战乱前缀,还是让周明瑞隐隐有些不安…… “我们先去马嵬驿吧。”他挑选了这个相对稳定的后方。 红颜魂断马嵬驿,杨贵妃香消玉殒的地方。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抵达马嵬驿后,“焕然一新”的任务依旧让周明瑞做得如鲠在喉。 跑腿的过程中随处可见趁火打劫、仗势欺人的军官***,偶有好人,但大部分时间不是在伸张正义,就是奔波在伸张正义的路上。 苏默和周明瑞跟随任务引导来到了霍家村。 霍家村世代看守大将军霍去病的陵墓,由于唐军军费不足,军官李宓派遣手下李云袖前往霍家村,要求村长霍成恩交出陵墓钥匙以获取财宝,但被油盐不进的霍承恩一口回绝。 两人见到李云袖,但李云袖并未急着寻找陵墓入口,而是指派他们先去山谷捉两只蝴蝶回来。 捉了蝴蝶,李云袖吩咐把蝴蝶交给村长霍承恩的孙女霍仙儿,这位唐军军官微笑着说,霍承恩作为陵墓的守墓人,哄得他的孙女开心,或许能获取一些线索。 苏默和周明瑞找到了霍仙儿,这是个五、六岁的天真活泼的小女孩,通过任务文案得知,她十分喜爱蝴蝶,因而时常被鲜艳的蝴蝶所吸引。 来到霍仙儿面前,原本应该根据任务提示放出蝴蝶,但周明瑞却迟疑了。 之前的一系列任务跑下来,他对唐军的军纪和节操已经不抱什么希望,李云袖让他们捉放蝴蝶,当真只是为了讨好霍仙儿和霍承恩? 周明瑞越想越不对劲,直接出口质疑。 因为他没有行动,苏默也没有放出蝴蝶,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 听到周明瑞怀疑李云袖居心不良,他目光微动,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恭喜你,提前发现了通往BE的道路。” 周明瑞:“……这货果然不怀好意。” 苏默解释道,如果按照剧情走,霍仙儿会被飞舞的蝴蝶引诱出村,遭到李云袖卑劣的绑架,以其性命要挟霍承恩交出陵墓的钥匙。 霍承恩妥协了,但后来,李云袖还是因为霍仙儿吵闹,同时害怕事情败露,干脆杀害了霍仙儿,并将其抛尸野外。 最终,玩家只能在曾经捉来蝴蝶的山谷里找到身体冰凉的霍仙儿,那个追逐蝴蝶的可爱小姑娘,如今却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 周明瑞:“有办法避免这个结局吗?” “没有。”苏默直白地回答,“只要任务继续做下去,我们就会成为助纣为虐、害死霍仙儿的帮凶。” 周明瑞呵呵一笑。 他就知道能写出新手村变乱葬岗这种鬼才剧情的游戏策划,一定有什么大病!!! 周明瑞打开任务界面,毫不犹豫地放弃了任务,然后开口道:“我们去别的地图做任务吧。” 苏默:“好。” 由于提前开过地图,他们直接神行到了战乱·枫华谷。 枫华谷依旧遍地落红,只是这一次红的不再是枫叶,而是血。 潼关战线胶着,焦黑的泥土浸染血液,苏默和周明瑞在震天的喊杀声中来到前线奋勇杀敌,随后背负伤员离开战场,紧接着操控火炮阵袭敌营…… 周明瑞摘下耳机揉了揉耳朵,强颜欢笑道:“别的不提,这个地图对听力真的很不友好。” 苏默瞥了眼屏幕:“我们已经出来了。” 周明瑞垂下眼,苦笑了一声:“我知道……可我宁愿继续听战场的厮杀声,也不想听到这种悲凉的bgm。” 他们已经离开了战场,正在前往下一个任务地点。 沿途经过的林地、小道、大路旁,七倒八歪着一具又一具遗体,有战死的士兵,有逃亡的平民,断臂、残肢、面色发青,两人甚至见到了一个被拦腰斩断,只剩下半身的模型。 这或许才是令周明瑞感到不适的真正原因。 “其实这些尸体是可以摸的。”苏默没什么情绪地说,“有个阅读成就才高八斗,需求书籍的来源就是战乱地图的摸尸,除了成就书籍外,还能摸到一些额外的东西。” 周明瑞沉默了一小会儿,重新戴上耳机,操控屏幕里的气纯走向路边的尸体。 按下互动键,出现了一个搜寻的进度条,然后背包里多了一封…… 【家书】 【使用:右键点击查看。】 【一封还没来得及封口的信,信封上有一个红红的指印,仿佛想把信封封上。】 他目光平静地盯着最后一行备注,继续摸起了尸体。 有大量战死将士的鱼符,刻有他们姓名、官职和任职地的木制符牌。 有死去没多久的新坟,怀里还揣着带点热度的芝麻炊饼,也有冰冷僵硬的旧骨,青黑色的幞头早已布满尘土,严重变形,不知道被人来回踩踏了多少遍。 有不起眼的小物件:【灰色的粗麻手绢,右下角绣了一只小黄菊。】 有一双看起来很漂亮的鞋:【紫底攒金线石榴花并蒂鞋,上面有暗色的斑点,早已分不清是泥土还是干涸的血渍。】 有简陋的长命锁:【铜片包银浆,薄薄的一片上刻着福寿康健四个小字。】 同长命锁一般,该是家中有了孩子:【木质的圆柱形罐子,隐隐可见蛐蛐叫唤的声音。】 更多的,还是普普通通的尸体:【普通的粗布发巾,没什么特别的。】 周明瑞摸遍了这一带的尸体,一本成就书籍都没有摸到,他没有说话,安静地跑完了枫华谷的任务。 “接下来去哪里?”苏默问。 “长安吧。”周明瑞闷闷地回答。 进入战乱·长安,抬头便是阴霾的天空。 这个地图的任务起始点是一处流民巷,道路两旁是一个个从潼关,亦是枫华谷逃亡而来的流民。 从任务NPC于浅荷那接下求助任务,周明瑞正准备动身,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行行好,给点赏钱吧……” 周明瑞身体一僵,被吓得寒毛直竖。 幻听? 不…… 他按住耳机,仔细聆听着周围若有若无的声音。 那融入了凄怆的背景音乐,微弱的、机械的、挥之不去的哀求声: “行行好,给点赏钱吧……” “行行好,给点……” “行行好……” 周明瑞努力忽略这比哀嚎更加可怖的哀鸣,前去询问那些逃亡而来的潼关流民,是否有多余的口粮接济于浅荷。 一个摊在破布棚前的流民捂着肚子,见周明瑞搭话,嘴里嘟囔着:“我是跑不动了,你趁着还能走,别在这里耗着了……” 听到询问是否有额外的余粮,他冷笑一声:“口粮?呵呵,你看我这样子除了等死,像是有吃的吗……唉……” 说到最后,他的态度软化了一点,止不住地哀叹起来。 周明瑞默默走向下一个流民。 这个流民正聚精会神地趴在地上,见他走来连忙“嘘”了一声:“你小声点。我好像听到老鼠叫了,真的!” 周明瑞扯了下嘴角,点击对话:“打扰一下,我是替于浅荷……” 刚说到一半,那个流民就恶狠狠地打断了他:“叫你别说话!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别人的话!吓走了我的老鼠肉,你就是把命赔给我都没用!” 周明瑞什么都不想评价,他已经人麻了,只知道浑浑噩噩地跟着任务走。 来到流民巷的另一端,用几根木头加几块破布随意搭建的棚子里,东倒西歪地躺着众多流民。 与万花谷药圣弟子阿麻吕对话,接取任务【饥不择食】: “雨意揽风,不知你可听说过观音土? “地上的黄土遭万人践踏,就是给畜生吃也无法入口,然而有一种土,色呈纯白,触手黏腻,很像糯米。好年头时用来做瓷器,灾荒年里一些人就用它来填饱肚子。 “还真是填饱肚子,因为这东西吃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只让人觉得肚子里没那么空。但是一碰到水,就会膨胀。 “如今巷子里便有人饥不择食,吃了这种观音土,如今发作,痛得满地打滚……” 周明瑞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躺了一地的腹胀流民。 为了活命而吃观音土充饥…… 四肢枯瘦,唯独腹胀如球,形似六道轮回中的饿死鬼。 他彻底绷不住了,一拳打在茶几上: “这该死的战争!” ------------ 第二十章 命运的决择日 “我最近简直流年不利!” 2018年3月31日,周明瑞对着苏默大倒苦水,控诉他过去一个月的倒霉经历。 差点丢手机,电脑中病毒,神奇的平地摔,想吃的面包连续一周没货……不好的事情轮着到来。 周明瑞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今天下午的具体例子。 今天下午,由于苏默在房间里加班,他只能一个人登陆剑三做日常。 一上线,周明瑞就见到了传说中的十六夜红月,还发现红月姐姐从唐门转职成了丐帮。 淡定地大退重登后,周明瑞盯着屏幕上白发披肩拓印破虏背着大毛笔的浩气道长,开始思考先做哪个日常,神游了好一会儿,孤零零站在帮会领地里的道长又无聊地耍了一圈剑,他决定……今天周六,先把南屏山的攻防前置给做了。 神行到南屏山,周明瑞接了一堆任务就直奔恶人BOSS赵新宇,站在屋顶上打完了BOSS,正准备下去捡信物,耳机里就传来了急促的“叮叮叮”—— “……我次奥。” 周明瑞见到自己的道长顶着一脸的马蹄印倒在南屏山冰冷的地面上,周围的一圈红名就像见到肉的狼群般一拥而上,屏幕上的浩气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销魂的“啊~”,连无敌都没放出来,名字就灰了下去。 把他从空中踩下来的恶人军爷冷静地一撩袍子,在重伤的道长身边打起了坐,脑袋上的须须顶着一个文字泡:【恶人南屏山巡山三团进组,来各路暴力人头狗和大胸奶妈#玫瑰#玫瑰全程烧尾宴,yyXXXXXX #可爱#玫瑰】。 得,遇上攻防结束后的恶人扫图了,暂时别想做前置了。 周明瑞感到十分忧郁,默默复活回了营地,看了眼任务栏里的【大战!英雄阴山圣泉】和cd还剩一大半的神行,他直接用包里的狂战牌飞了本。 副本门口一堆喊大战求组的,周明瑞随便组了一个大战4=1的队伍,五秒后显示【XXX的队伍人数已满】; 他又组了个喊大便来的队,入队申请如同石沉大海没有反应; 他不死心,向一个喊大战来暴力dps的同门发出了组队邀请,这次很快得到了回应【你的‘组队申请’被XXXX拒绝了】。 密聊同时响了起来。 【XXXX悄悄的对你说:不好意思哈,队里小号多,再组PVP的怕纠结了#可怜】 【你悄悄的对XXXX说:……】 好不容易进了个大战队,周明瑞一看队友,嗯,共战鲸鱼藏剑天策奶秀,刚满级的装分,再加上自己一个单修PVP气纯…… 他正考虑着要不要技术性掉线,队里的二小姐就在小队频道发了一堆欢脱的感叹号:【道长好帅!揪揪羊毛!!我们都是新手麻烦你了!!!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可以直说!!!】 于是好帅(←这是重点)的道长默默删除了聊天栏里打了一半的字【我网不太好,待会要是掉线t了就行】,在小队频道里发了一个高冷的【嗯】。 在经历队友们【引小怪死】【被弓箭手射死】【被圈炸死】【站草地死】【被寄生之种炸死】【没驱散死】【不躲怒吼死】【奶妈不会玩死】等等稀奇古怪的死法后,周明瑞拖着全红的装备交了大战日常。 看着进入背包的150金,他神情恍惚,这貌似连修装备的钱都不够啊。 经过两小时的大战摧残,身心俱疲的周明瑞婉拒了队里小白们热情的竞技场邀请,打开活动日历看了眼今天的战场。 很好,坑爹之路。 周明瑞果断下线。 “……就跟衰神附体了一样。”周明瑞目光悲伤。 苏默听得嘴角抽了抽。 别的不提,大战能纠结两个小时,明明是你自己心软吧…… 他做了个深呼吸,还没开口,就见周明瑞抬起头,面带期待地看着他:“苏默你懂方术,有啥玄学可以教教我吗?” “不好意思,我是看书自学的野路子,这方面还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苏默说,意有所指,“你不是自称键盘民俗学家么?不妨回想一下,有没有合适的玄学仪式……” 方术,玄学,合适的仪式…… 周明瑞冥思苦想,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他想起自己去年回老家时,在旧书摊上发现了一本线装竖版的《秦汉秘传方术纪要》,看着挺有趣就买了回去,可惜竖版的排版阅读体验很差,他只翻了个开头,就把书丢进抽屉跟那套塔罗牌作伴去了。 虽然只翻了个开头,但周明瑞的记性还算不错,《方术纪要》开篇就有个转运仪式,要求也非常简单—— “苏默你等一下!” 周明瑞丢下一句话,兴冲冲地跑回了卧室。 苏默坐在沙发上,神色平静地锁住他离开的背影,放在腿上的手指握紧了一下。 周明瑞带着一本老旧的书回来了。 他一把坐下,低头翻阅起那本《方术纪要》,口中念念有词: “转运仪式,转运仪式……找到了! “让我看看,只需将所在地区的主食弄四份,放到房间四个角落,这可以在桌上、柜子上等地方,然后站到房间中央,用四步逆时针走出一个正方形,第一步诚心默念……” 周明瑞读了一遍仪式的要求,把《方术纪要》推到苏默面前,指着记载转运仪式的那一页说:“苏默,我们要不要试试看?” “试试吧。”苏默微笑着说,“反正也不要钱。” 他们当即行动起来。 主食方面,周明瑞原本想用苏默储存的挂面,但在他幽幽的视线中败下阵来,讪讪地笑了笑,换成了四碗米。 选择的房间是厨房,三碗米放在了柜橱的角落,一碗米放在了冰箱顶部。 苏默和周明瑞并肩站在厨房中央,然后一起迈步,逆时针走正方形。 第一步迈出,两人齐声诵念: “福生玄黄仙尊。” 第二步,他们继续念道: “福生玄黄天君。” 第三步,周明瑞屏气凝息: “福生玄黄上帝。” 第四步,苏默眼神复杂: “福生玄黄天尊。” 走完归位,两人闭上眼睛,站在原地等待。 在心中默数时间,原本是五分钟,保险起见又多数了两分钟,互相确认后睁开眼睛。 一切如常,什么都没有发生。 周明瑞看起来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叹了口气把四碗米收了回来,直接淘米放电饭锅煮起了晚饭。 他们解决晚饭,到了饭后的休闲时间,苏默陪周明瑞做完了攻防前置,又顶着满屏的国家队招募,散排了五把战场拿到首胜。 这时候已经接近了晚上十点,苏默和周明瑞在卫生间轮流洗漱,周明瑞用温热的毛巾擦了把脸,舒服得眯起了眼睛。 接着两人来到各自的房门口,周明瑞握住门把手,偏过头先道了一声晚安。 “晚安。” 苏默微笑着回道。 等周明瑞挥了挥手走进房间,身影消失在合上的房门后,他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下去,声音轻轻地飘在走廊: “好梦。” 回到卧室,周明瑞靠在床上玩了半小时手机,然后脱衣服关灯,钻进了被窝。 柔软的枕头,暖和的被窝,温柔地包裹住疲惫的身体,周明瑞恍惚间觉得自己被虐了一个月的心得到了治愈。 他闭上双眼,意识逐渐模糊,陷入了美好安宁的梦乡。 另一边,苏默关上客厅的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没有上床,也没有开灯,只是捧着蓝胖子保温杯,靠墙侧坐在飘窗上。 夜色渐浓,月光苍苍茫茫地从天际洒落,苏默一半的身体沐浴在如水流淌的清亮光芒中,漆黑的眼睛因毫无情绪波动而显得清澈至极。 他抬头仰望着头顶的星空。 浩瀚的宇宙,沿着固定轨迹运行的无数星辰,此时的地球,正是在这样的星空中旋转。 苏默低声念道: “当群星归位之时,混沌将从地底升起,伟大的最初将会苏醒。”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这两年锲而不舍打赏《一世之尊》累计的黄金总盟,想起了微信公众号发布的二十二个非凡职业,想起了群里聊起新书情况时,那一句“书名定下来了,叫xx之x”。 “该不会叫绯红之王吧?”有人调侃道。 乌贼:^_^ 苏默握着保温杯的手轻微地颤抖着。 考虑到或许无法登上源堡,他可以千方百计地暗示周明瑞你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但现在,苏默却不敢将写有二十二条途径的公众号拿给周明瑞看哪怕一眼。 “我们不过是河流中的水滴。无论一滴水有怎样的希望或行动,整条河流的流向早已确定,百川归海,无法改变。” 他睁开眼睛,凝视着窗外的明月,突然回忆起一句古诗: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人在永恒的宇宙面前是多么渺小,犹如毫不起眼的尘埃,可生命的流逝却是真实的。 想到这里,苏默脸上显露出微笑的迹象,却没让这个微笑呈现出来。 他轻声吟诵道: “啊,地狱的威胁,天堂的希冀! “起码一事是真:此生飞逝。 “一事是真啊,其余皆谎。 “花开一度后将与世永辞。” 他看见了黑色的鸦羽,微微反光中带着一点点的蓝,如同最深邃的夜幕。 “斟酒者啊,当你与绯红同来, “在烛光闪耀的客人间巡回……” 他看见了深邃夜幕中微弱的星光,照亮了弥漫的雾,让迷雾中的每颗水珠都闪烁着银色的光泽,异常美丽。 “当你欢乐地斟到我坐过之处——” 他举起了手中的杯子。 “请为我倾倒一只空杯!” 时针悄然指向零点。 难以看透的夜幕,无尽的雾气涌来…… 画面就此定格。 苏默微微睁大眼。 啊,天黑了…… ------------ 第一章 人在第二纪,落地序列七 “伊莱·梅菲尔德!” 苏默思考了半秒。 哦,这是他现在这具身体的名字。 烛光明亮的宴会上,苏默不紧不慢地转过头,一个相貌英俊、褐发红瞳、举着酒杯的血族青年向他看来,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浓浓恶意。 “布拉德利·梅菲尔德。” 苏默语气平静地念出青年的名字。 布拉德利摇晃着杯中的血走近,脸上的神色因他那种古井无波的平静而变得更加阴沉。 嫉恨、嘲讽、残忍…… 苏默照例分析布拉德利外露的情绪,嫉恨一如既往,只是跟三天前、上一次见面时相比,似乎多了一份隐隐的快意。 他微微眯起眼睛,因为他的死而复生忌惮了一个月,终于按捺不住了? 一个月前,苏默被源堡投放,成为了一名成年不久的血族。 当然,在他的印象中,他上一秒还在举杯邀月、吟诗作对,下一秒就魂穿了一个“意外”猝死的倒霉蛋。 根据这位倒霉血族的记忆,现在天空、海洋与大地的主角,分别是巨龙、巨人、精灵、血族、异种、恶魔、不死鸟和魔狼,整个世界由八位神明率领的八大超凡种族统治。 泛人类阵营的巨人、精灵和血族,与非人类阵营的巨龙、异种和不死鸟相互对立,但在某种程度上处于同一立场,共同抵御妄想颠覆一切秩序、污染所有生灵的恶魔和魔狼的侵蚀。 而此时的人类,作为泛人类阵营三大种族的附庸和奴隶存在。 这是第二纪元。 这是属于人类的“黑暗纪元”。 这是古神初步摆脱疯狂后,文明初步形成的火之初耀年代。 《诡秘之主》里,“幸运”的旧日遗民被吊上源堡成为天尊的复活后手,当天尊和上帝在第一纪同归于尽、双双陨落后,源堡一共投放了三次穿越者,一次第二纪和两次第五纪。 而现在,他居然成了源堡投放的第一批穿越者?! 跟黑夜女神阿曼妮西斯所说的一样,天尊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掌控,源堡机械的复活程序因此出现了意外。 否则诡秘归来,他早已失去自己的意志,苏默想,而不是投胎成一个与苟三家风马牛不相及的月亮途径序列七。 血族……苏默叹了口气,和原著中黑夜女神落地魔狼相比,他可以说是幸运得多。 血族始祖莉莉丝由于非凡特性完全来自三支柱之一的堕落母神,没有额外的污染干扰,在第二纪元前期最初屏障十分稳固时,力量空前强大,是状态最稳定的一个古神。 而不同级别的血族,本身就是月亮途径的对应序列主材料,特性相对纯净,没有其他混合途径的超凡种族那么疯狂。 当愚者诞生之际,愚弄权柄大范围AOE时,黑夜女神也受到了影响:略显迷茫地停在了原地,虽然还没想好接下来该做什么,不过,祂的本能是先做好自我防护。 作为全书最大老银币、笑到最后的庄家之一,黑夜女神在第二纪就登临神位,能让祂留下如此心理阴影,形成长达千年的本能,可想而知祂当初落地魔狼,在混乱、邪恶、疯狂的魔狼群里生存得有多么艰难。 但如今他成了源堡投放的第一批穿越者,苏默有些担忧,黑夜女神应该不会被他的蝴蝶翅膀给扇没了吧? 有些担忧,也仅仅是有些担忧,就像苏默也无暇思考自己带着满脑子的禁忌知识,为何没有落地成盒一样。 因为他现在自身难保。 第一块亵渎石板出世前,血族还没有公侯伯子男等爵位的说法,比较笼统模糊,只有不同家族族长、不同地域首领等称谓,最顶端是血族始祖莉莉丝。 前身伊莱·梅菲尔德,来自血族三大领地之一,奥尔加领地的梅菲尔德家族,奥尔加的领主是依附于血族始祖莉莉丝的从神“生命女神”。 伊莱·梅菲尔德虽然只是个刚刚成年的小血族,但曾经生活得还算滋润,因为他有一对身为梅菲尔德家族领事的父母。 除去成年者,血族的职位划分主要是执事,领事,代执政,执政官,再往上统称殿下。 苏默给它翻译了一下,以上职位大致对应序列六血族男爵,序列五血族子爵,序列四血族伯爵,序列三血族侯爵,最后是序列二血族公爵和序列一血族女王。 之所以说大致,是出于实际操作时,职位与序列间的界限并没有那么明确。 就像前身那对缺少仪式冲击半神、然后失败双双去世的领事父母,的确是序列五的血族子爵,深红学者。 就像眼前这位满怀恶意的布拉德利,尽管名义上还是个成年者,但其实已经晋升了序列六的血族男爵,魔药教授。 不过教授这个词,起码是第四纪以后的序列名字,现在应该叫药剂大师,毕竟刚入门的药师还叫着药剂师呢,药剂师进化成药剂大师,非常合理。 苏默一边苦中作乐,一边不动声色地按下心底悄然升腾,属于前身的那份不甘和怨恨。 ‘杀了他!杀了他!’ 天生的非凡种族,遗留的残余精神怒吼着。 ‘我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布拉德利一步一步接近,每迈出一步,眼中的恶意就浓厚一分,等来到苏默面前,那股恶意已几近实质化。 “珍惜你所剩不多的时光吧,伊莱·梅菲尔德。”布拉德利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在他耳边低语,“无论你身上存在什么秘密,是如何……” 苏默打断了他。 “这话理应由我还给你,布拉德利。”他说,“珍惜你所剩不多的时光吧。” 宴会烛光的照耀中,布拉德利脚下的影子突然活了过来,凝成一条条漆黑的锁链,虚幻的枷锁瞬间将布拉德利束缚在原地。 月亮途径序列七的非凡能力,深渊枷锁!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的布拉德利愕然而恼怒,但还没等他反击,苏默就顺过酒杯,干脆利落地泼了他一脸血。 “谢谢您的招待,布拉德利先生。”礼貌地解除法术,苏默挂上了营业的笑容,“明天我会向您正式提出血斗,希望到那时,您也能够愉快地接受。” “血斗!” 听到这个词,布拉德利原本因屈辱而扭曲的脸庞露出难以置信的错愕。 “好,好,我等着你的血斗!”他的红色眼眸里闪烁着兴奋到残忍的光芒,“到时候,我要把你@#¥%&……” 布拉德利在那自嗨时,苏默已经在周围血族饶有兴致的目光中默默转身离开。 血斗,顾名思义,就是必须见血的决斗,这个语境下也可以理解为血族之间的决斗,但不论是哪种情况,提交正式决斗的双方等同堵上了自己的一切,包括性命,因此至少得死一个。 ‘听见了吗,伊莱·梅菲尔德?’ 他在心中冷冷说道。 ‘现在给我……安分点!’ 和序列七的成年吸血鬼相比,序列六的血族男爵在敏捷、力量和自愈能力上都有一定的提升,同时获得了来自于特性本身的知识,可以调配出带有超凡效果的药剂。 就跟做好表演准备的魔术师一样,提前服下对应药剂的血族男爵很难对付,所幸那些药剂相当于没有非凡特性的神奇物品,可以通过交易获得,将他与布拉德利间的差距缩到最小。 就是不清楚晋升带来的基础素质提升究竟有多大…… 苏默准备提前退场,这是属于小人物的自由。 然而没等他出门,麻烦又来了。 “小伊莱~” 这次喊住他的,是一个身材丰腴、容貌艳丽的血族女子,脸上带着令人心醉神迷的魅惑笑容。 她倚在某个长桌的边缘,慵懒开口道:“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可以找我帮忙,只要遵循等价交换的原则,呵呵~” 你就是我的麻烦。 苏默微微鞠躬,行了一礼:“多谢您的好意,奥塔妮斯大人。” 完成最低限度的礼节回应,他调头就走,只想赶紧跑路。 可惜事与愿违,就离开宴会会场的那么一段距离,苏默走走停停,拒绝了若干血族的搭讪,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你们都只是馋这具身子! 苏默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血族本就盛产俊男美女,而伊莱·梅菲尔德的这张脸,哪怕放眼整个血族也极为出挑。 淡金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束在脑后,额发散落,眉眼因一种凌厉的风采而斜挑飞起,加上血族标志性的冰冷红瞳,显露出张扬而锐利的俊美。 总算来到了宴会的出口,守在门口的侍者目光冷漠地扫了他一眼,没有阻止他离开。 那股压力…… 苏默走出梅菲尔德庄园的大门,踏上了回家的街道。 哪怕只是余波,也比序列六的布拉德利强太多了,苏默甚至隐隐感觉这比记忆中的父母显露的威势还要强一点。 ……半神? 这规格,该说不愧是每年固定举行的家族晚宴吗? 不过在火之初耀年代,也谈不上什么早中晚…… 苏默抬头看向天际。 一轮巨大的红月占据了二分之一个天空,形似圆盘,赤红如血。 更远的宇宙里,有褐星、橘星、赤星、金星、蓝星隐隐闪烁。 如果对于人类来说,黑暗纪元是一种形象的比喻,那眼前这幅画面,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黑暗纪元。 因为天空之上……没有太阳。 ------------ 第二章 毛血旺与桑拉列巴 苏默直接展开黑暗之翼飞回了家。 黑暗之翼同样是月亮途径序列七的非凡能力,背后弥漫出浓郁的黑气,形成一对虚幻的蝙蝠翅膀。 其中一个作用是让使用者拥有短暂飞行的能力,获得速度方面的提升,是一个赶路的好技能。 这也是苏默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使用得最勤快,掌握得最娴熟的非凡能力。 当然,其他的黑暗法术也没有落下。 作为长生种,血族眼中的一个月或许只是普通人的几天,但却是苏默倍感珍惜的发育时间。 前身父母冲击半神双双去世,失去庇护后,前身本人也被暗算失控死亡。 终究是以疯狂、混乱、暴虐、恐怖为主基调的第二纪元,哪怕是看似最正常、最和平的血族,内部倾轧也逃不过弱肉强食的冷酷法则。 从源堡落地后,挥之不去的死亡阴影就一直萦绕在苏默心中。 幸好,他一向是个求生欲很强烈的人。 回家的路上,苏默莫名想起周明瑞曾经分享给他的一段“有趣”视频。 视频很短,不到三十秒,讲的是一伙人出海捕鱼,渔船上一个男子笑容满面地对着镜头展示两只大螃蟹,突然吃痛地一甩手,直接把手里的螃蟹给甩了出去,而他的中指上赫然夹着一截断裂的蟹钳,随后血如泉涌,染红了手指头。 你想吃我?我先咬你一口。 你要我的命,我要你的肉! 大约飞了半个小时,苏默回到了居住的庄园。 说是庄园,其实只是个偏僻的小房子,哪怕算上周围的荒地面积,也没有星露谷四角农场的一块分区大。 原身父母好歹也是双领事,留下的遗产不至于这么寒酸。 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守不住的宝藏别名祸患,而区区一个序列七,又怎么可能在敌人虎视眈眈的情况下,保住两个序列五遗留的“宝藏”? 因此苏默早已将除了这个小庄园外的所有遗产都抵押了出去。 背后虚幻的翅膀消散,苏默悄无声息地落地。 按照常理,黑暗之翼的续航能力没有那么强,除了他掌握得非常娴熟外,也是因为…… 进门前,苏默再次回头,看了眼身后的红月。 月光殷红似血,常年处于满月状态,能令血族的灵性滋生,灵感增强,大幅度加持了血族的各项能力。 可是,馈赠是有代价的…… 苏默暗自叹息一声,毫不留恋地转身进屋。 现在的他距离那个层次的博弈太过遥远,还是先管好自己的事情再说吧。 “伊莱少爷。” 迎接他的是管家格罗弗·卡尔。 格罗弗·卡尔是一个看上去饱经风霜的男人,头发花白,皱纹深刻,见到苏默后恭敬开口道: “您吩咐的公证契约已经送到了。” “辛苦了。”苏默简短地回答。 他一马当先向里屋走去,格罗弗让出身位,顺从地跟在他的身后。 格罗弗是这栋三层小楼里除他以外唯一的活人,因此虽然名义叫管家,但实际上是个光杆司令。 同样,理应没有那么寒酸,伊莱·梅菲尔德家中曾经拥有上百名仆人,但当原身父母双亡的噩耗传开后,失去庇护者的仆人反倒比主人伊莱·梅菲尔德更加敏锐,一个连一个、一群接一群地叛逃离开,最后只剩下了格罗弗·卡尔一人。 苏默给格罗弗升职了空口支票的管家后,也曾问过他为什么不跟着跳出这艘即将沉没的船,当时的格罗弗面色恭逊。 “少爷,我是人类。”他说,“能自由选择死亡的方式,对我来说是一种幸运。” 说出这句话时,格罗弗黑褐色的眼睛并未见有多少痛苦,相反,那是死寂一般的平静,如同夜幕下无声绵延的平原。 “叛逃者里不乏人类。”苏默说。 闻言,格罗弗越发谦卑地低下头: “所以我才能活到今日。” 两人来到厨房,格罗弗已经将今天的食材准备好了。 血族的主食是富含灵性的血液,而苏默不喜欢直接喝血,就教了格里弗如何将血液制作成血豆腐的方法。 血液中的灵性只会随时间流失,不会因水煮高温消散,而血族饮用血液的目的是为了汲取其中的灵性,在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上,苏默觉得自己有必要向精灵们看齐。 熟练的开火,在锅里刷上适量的凝固动物油脂,油热后加入切块的吉辛果——一种类似辣椒的辛辣果实,切段的腥香草——一种风味独特的香料,还有一些杂七杂八,他在过去一个月里不断尝试调整,初步琢磨出来的调味料搭配,然后不断翻炒着配料。 翻炒出香味后,苏默往锅里加入适量的水,水开后将切好的血豆腐倒了进去,又煮了一段时间,出锅了一碗热气腾腾只有血的极简版毛血旺。 “再给我拿一条桑拉列巴。”他对一旁的格罗弗说道。 正在观看毛血旺做法的格罗弗怔了一下,而后默默点头,从隔壁的柜橱里取出一条敲起来硬邦邦、表面非常粗糙、造型近似长条黑面包的东西,横放在盛有毛血旺的碗具上。 苏默带上餐具,端着毛血旺和桑拉列巴去了三楼,三楼只有两个房间,分别是他的主卧室和书房。 苏默走进书房,在书桌上放下晚饭,赤红色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身上,如同一道湿湿黏黏的血色糖浆,深浅不匀地裹出了无形屏障下的漆黑生灵。 苏默缄默不语,神情并未有明显的变化,但在那层平静之下,沉重的气息却在书房另一半的黑暗中缓缓蔓延开来。 不仅是外神的存在,在这个世界,知识即污染,知识即疯狂,只要位阶没有达到足够承载的地步,仅仅对高位存在进行思考,也是一种作死的行为。 如果说星空中的外神是因为最初的屏障太过稳固,无法投射力量才令他侥幸逃过一劫,那他知晓八大古神的真名,知晓九大源质的情况,作为序列七却平安无事,这又该作何解释? ‘难不成因为我是乌贼的黄金总盟,所以祂把目光投向我了?’ 苏默站在窗前,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不靠谱的猜测,发了一会儿呆后,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他转过身去开了门,门外是管家格罗弗,一手托了个小锅,一手拎着两壶热水。 “伊莱少爷,这是辅助进食桑拉列巴的工具。” 格罗弗把小锅和热水递给苏默,随后一把提起脚边的火炉子,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他边走边仔细地叮嘱道: “少爷,桑拉列巴绝对不能直接食用,你需要把它放进锅里加水,在炉子上煮开,一定要煮得久一点,等桑拉列巴彻底化成糊糊之后再食用。” 苏默顿了顿,然后点头应道:“我明白了。” 适时的放下炉子,格罗弗躬身告辞带上了房门。 苏默将目光投向书桌上的桑拉列巴,这个拗口的名字是从血族文字中音译过来的,真正的含义是【狗都不吃的垃圾】。 他沉默了一下,回到书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将面前的毛血旺和桑拉列巴推到一边,苏默取出一张羊皮卷摊开,接着拿起一只羽毛笔,蘸上以木炭为原料、细磨后调制而成的墨水,于抬头用中文落笔—— “亲爱的周明瑞:” 下一句,他致以了“亲切”的问候: 我是你爸爸! ------------ 第三章 第一封生日礼物 “亲爱的周明瑞: “我是你爸爸! “哈哈开个玩笑,我是苏默,告诉你一个不幸的好消息,我穿越了。 “穿越前那段时间的生活和以往没太大差别,怎么会莫名其妙就穿越了?我思来想去,总觉得这次蹊跷的穿越跟我们进行的转运仪式有关。 “你我都参与了那场转运仪式,如果两者真有所关联,我期待与你会合的那天。 “但在此之前,日子还是得过,尤其是每年的生日。每过一次生日,意味着我又成功活过了一年。至于礼物,我也想不好该送什么,干脆就每年给你写一封信好了。 “这是一封提前或延后的生日礼物,因为我不知道现在哪天才是六月一号。 “毕竟这鬼地方只有用沙漏、水钟计时的天,压根没有年月的概念,天空之上也没有太阳,只有一个能让人得巨物恐惧症的plus版红月。 “巨大的红月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天空,红色海洋的阴影笼罩着大地,简直跟幻想作品里的世界末日一样,它的出现遮住了也许存在的阳光和原本广阔的天空,而且……它还在动。 “我魂穿成了一个血族,是游戏和电影中常见的那种设定,外表俊美的暗夜贵族,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力量,但厌恶阳光,喜好进食血液。 “这一点很神奇,天空之上明明没有太阳,记忆里原身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所谓的阳光,但我体内的本能依旧警告我,应当远离一样散发着光和热、本体耀眼而炽烈的事物,根据那种模糊又清晰的描述,我认为那就是太阳。 “除此之外,我现在能够轻松活到三百岁,同时自愈能力很强,几乎免疫了所有疾病。这听起来是不是很让人羡慕?要是没有意外的话。 “如果说穿越成血族是一个好消息,那幸运中的不幸,大概就是被穿越的那位血族面临着随时暴毙的危险。 “事实上,在我的灵魂入住皮囊前,这具身体的原主就已经暴毙过一次了,他的灵开始消散,属于死了但还没死透,才令我有机会死而复生。 “这个疯狂的世界存在超凡力量,血族就是天生的超凡种族。 “如果用现代术语进行类比,原身相当于血族三大垄断企业下某个分公司里刚刚转正的小职员,原身的父母都是有能力有野心的主管,希望能够升职成经理,但在向目标冲击时双双失败。 “在这个拥有超凡力量的世界,升职失败的结局多半是死亡,原身因此失去了庇护,又因为父母的遗产和引人觊觎的皮囊,遭到了来自同事的嫉恨、排挤和诱惑。 “距离我穿越已经过了一个月,根据我这一个月来的调查,原身父母的失败大概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意外,对于一个小职员来说,属于不可抗力的天灾。 “而原身的暴毙的确是人祸。 “我在落地第二天就锁定了动手的目标:公司的一位小主管。确定得这么容易,主要还是因为目标太过嚣张,没有丝毫掩饰。 “我不准备束手待毙。 “熟悉和掌握工作技能的同时,我整理了原身两位主管父母明面上留下的遗产。 “相当可观,但并未达到狂热煽动人心的地步,因此我判断原身的暴毙更多是出于个体意志,而非集体施压。 “这代表我只需要清除一个跳得最显眼的目标。 “暂时。 “在此基础上,我必须更进一步。 “身处竞争激烈的公司,普通的小职员随时可能沦为炮灰,起码得成为小主管,才有初步资格谋划后续的操作空间,为自己预留足够的退路。 “所幸清除目标与更进一步,某种层面上属于因果关系,所以我只需为一件事而努力。 “原身和父母的关系比较淡薄,除了明面上的遗产,可能还暗中遗留了一些不具名的物品,但原身不清楚,我也不清楚,或者说我需要假装不清楚,也不应该清楚,因为—— “我直接把卡组给扬了! “我想你应当懂我的意思,毕竟那场破釜沉舟的精彩决斗,还是你转发给我看的。 “我打包了除一栋荒郊小楼外所有的遗产,尽数抵押给了目标的后台,以始祖莉莉丝的名义立下契约,换取了部分增益药剂和一个保持中立的承诺。 “亲情、爱情、友情……血族之间的羁绊确实单纯而薄弱,这对我来说或许是一件好事。 “我准备明天向目标发起正式血斗,这也是我为什么会提前给你写这封信的原因。 “要么目标死,要么一起死,不存在第三种可能。 “所以,请祝我好运吧,我的朋友。 “ps:介于转运仪式的要求,特此随信附赠一条当下人类的主食桑拉列巴,不用谢。” 写满第三张羊皮卷,苏默提着羽毛笔,在结尾处郑重地落款: “你倒霉但又没那么倒霉的室友,苏默” 随后他又取出一张稍大的羊皮卷,摊在桌面开始折叠,几番操作后折成了一个简易的信封。 艰难地将三张“信纸”塞进信封,苏默很有仪式感地封了口,在信封的正面写道: “周明瑞,收” 起身回头,苏默将视线投向地面上不起眼的火炉子,低声自语:“也算是省了我一些麻烦。” 他把小火炉拎上了书桌,然后给窗户打开了一条空隙,随后点燃炉火中的煤炭。 星星点点的光亮后,火苗迅速窜起,这应该是某种经过加工的煤炭,燃烧的明火非常旺,驱散了深夜经年累月的寒意。 苏默拿起一旁封好的信。 他坐在书桌前,左手抵着下巴,右手举起信送到了明火上方,任由火蛇舔舐并缠绕上手中的信,目光清冷而沉静。 占卜家途径的序列三,古代学者,招牌能力是书友们津津乐道的历史投影。 从历史的孔隙里召唤影像,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物,对相应历史和事物了解得越详细越真实,成功的概率越大,维持的时间越久。 同时,目标事物与自身的密切程度越高,召唤成功的概率也越大。 不需要有过经手,不需要曾经拥有,也不需要足够了解,只需要触发一个限定词:【苏默送给周明瑞的生日礼物】。 或许在千年后,当他的室友从沉睡中苏醒…… 苏默将那封信完全送进了炉火,默默看着它彻底燃烧成一团灰烬。 一切完毕后,苏默把放凉的毛血旺倒进锅里,放到炉子上进行加热。 至于那条表面非常粗糙、造型近似长条黑面包桑拉列巴…… 苏默抡起那条桑拉列巴,趁着加热毛血旺的间隙,梆梆梆地敲了敲桌子。 ‘少爷,桑拉列巴绝对不能直接食用!’ 他想起了管家格罗弗着重强调警告的第一句话,久违地被勾起一丝好奇心,以及一丢丢逆反心理。 虽说在信里说要随信附赠一条桑拉列巴,但苏默又不可能真的把桑拉列巴烧给周明瑞,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这玩意最终还是得进他的肚子。 苏默虚握手掌,轻捻着下巴: “要不……咬一口试试看?毕竟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他说干就干,当场张嘴对着桑巴列巴来了一口。 额,没咬动。 苏默不信邪,绕开了桑拉列巴的横截面,将目标转向两端。 “咔嚓——!” 他张大嘴巴一口咬了下去,不仅门牙镶嵌进了桑拉列巴坚实的身躯,前槽牙与后槽牙也一起发力,三、二、一! 倒数了三次,苏默终于成功咬下了桑拉列巴的一小块残躯。 松开嘴,放下那一小块桑巴列巴,虽说成功了,但苏默的神情却颇为古怪。 他方才感到了一阵不妙的疼痛感…… 苏默微微鼓着嘴,仿佛正在折腾着什么,五秒后,他摊开掌心,从嘴里吐出一颗带血的牙齿。 一颗被桑拉列巴崩……啊不,“意外松脱”的尖牙。 ------------ 今日无更,明天合并一起发 主角的第一次战斗剧情是个大章,打到一半就没了会比较难受,所以攒着一次性结束血斗。 ------------ 第四章 血斗·上 诺恩斯·亚斯塔洛特神情悠闲、步履轻松地前往威廉姆角斗场。 他黑发血瞳,长发扎成单马尾披于右肩,面容俊秀中透出些许青涩。 青年血族身穿一件白色长风衣,袖口卷起露出小半手臂,尽头是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上身内衬一件褐色衬衫与马甲,下穿黑色长裤与长靴,衬衫的领口系着一条与风衣同色的领带。 他的周围是或独行、或三两结伴的男女血族,大部分是成年者,少数为黑暗力量更甚一层的执事,都是些年轻的血族,使诺恩斯能够毫无压力地混入其中,显得平平无奇、其貌不扬。 目的地同样是威廉姆角斗场,这些赶着去看热闹的血族间进行着只言片语的交流。 “听说了吗?这次血斗的一方是克利夫长老的儿子布拉德利……” “对手是谁,这么不自量力?” “伊莱·梅菲尔德,就是前段时间……” “哦,那个只有脸能看的小子啊。” “你的消息滞后了,嘿嘿,据说这次血斗可是由伊莱主动发起的。” “切,我倒没觉得有多大区别,称赞他上赶着找死的勇气吗?” “……” 诺恩斯双手插在白色风衣的口袋里,保持着不紧不慢的并行速度。 职业本能令他下意识地筛选、整合耳畔接收到的信息,嘴角挑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请转告克利夫长老,我准备干掉他的儿子布拉德利。’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小少爷?’ ‘我很清楚,请开个价吧。’ 回想起那天的场景,诺恩斯微微眯起了眼睛。 真是个倔强又聪明的小家伙啊。 对于高位血族而言,所谓的后代只是好听一点的称呼罢了,本质上,不过是一份多余的血之本源。 血之本源不会毁灭,不会减少,最多是从一个血族转移到另一个血族身上,这就是这段交易的基础。 只可惜,硬实力上的差距,不是依靠小聪明就能弥补的。 克利夫麾下的暗部领事,诺恩斯·亚斯塔洛特懒洋洋地想: 今天轮到哪位幸运儿由我收尸呢? 威廉姆角斗场。 上半天提交的血斗,场次被安排在了下半天。 苏默闭目养神,一个人坐在休息室里养精蓄锐。 管家格罗弗没有跟来,因为低贱的人类没有资格踏足这次血斗的战场。 伊莱·梅菲尔德的记忆冷冰冰地告诉他: 血族之间的高贵决斗,观众理所当然只能是同样尊贵的血族。 所以在苏默出门前,格罗弗仅能默不作声地向他鞠了一躬。 苏默闭着眼睛,右手默默摩搓着左手中指上的纯黑色指环。 原身父母明面上留下的非凡物品总计七件,然而原身与他们关系淡薄,对大部分非凡物品的效果和副作用了解得都不甚清楚。 他所在的威廉姆城是奥尔加领地的二级主城,能够鉴定非凡物品的工匠基本被垄断为大人物效力,因此苏默只能自己连蒙带猜,虽然打包了所有遗产作为交易的筹码,但秉承着事不过三的原则,他还是挑挑拣拣,留下了两件有所帮助的非凡物品。 苏默现在戴在手上的纯黑色指环,根据他的猜测,应该出自一位黑皇帝途径的序列六腐化男爵,能力是扭曲和腐蚀。 扭曲能力可以扭曲目标攻击的方向,构建一定利于自身的秩序,从而限制目标的攻击意图;另一个能力腐蚀,则能缓慢影响自身周围十米内的目标,使其内心变得阴暗,容易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苏默给它取名为扭曲指环,副作用是令使用者当前的思维和情绪陷入极端化。 除了扭曲指环,他的另一件非凡物品是右耳的一枚暗红色耳钉,苏默称呼其为流焰耳钉。 流焰耳钉的特性来自占卜家途径的序列七魔术师,能力是单纯的火焰跳跃,副作用是使用能力的同时,会让使用者难以遏制的害怕火焰。 苏默的两件非凡物品,以及交易拿到的增益药剂,已经经过了角斗场工作人员的检测和认证。 上交这部分道具的过程是公开透明的,血斗双方都能看见对方的准备。 克利夫长老的确做到了中立,苏默和布拉德利的魔药准备得差不多,不过布拉德利的非凡物品分别是一根像是婴儿的手指、一块散发着灰白光芒的护符和一只青黑色的拳套,比苏默多了一样。 血斗开始前十分钟,工作人员敲响了休息室的门,提醒他可以服用对应的药剂了,而且额外带来了一份赤红色的魔药。 “血魔-D药剂,可以激发并透支血族的潜能和生命力,后遗症不过是事后躺上十至十五个血月日。”那名中年血族语气慎重地介绍,“这是十分珍贵的魔药,只供应给踏上角斗场的血族。” 他以手按胸,微微鞠躬道:“还请阁下带来一场精彩的血斗。” 苏默一言不发地接过血魔-D药剂,在中年血族含笑的注视下,与其他增强基础能力的药剂一起服用了下去。 然后由另一位工作人员带路,他前往了角斗场中央的表演区。 威廉姆角斗场的全貌是平面为椭圆形的建筑物,中央的一块平地作为表演区,周围的看台逐排升起。 角斗场的最上方没有屋顶,无论是看台上的观众,还是舞台上的表演者,一抬头就能见到压迫性的巨型红月,浇下的月光为一切事物笼上了一层殷红的轻纱。 苏默目光平静地站在即将演出的舞台上,数十米外是面无表情的布拉德利,事到临头他倒是没有放什么狠话,只是嘴角冷漠地下垂,微调着右手的拳套。 看台上挤满了血族的观众,在经验丰富的主持人老道的引导下,热情的欢呼声汇聚成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尽管威廉姆角斗场平时的表演也是精彩纷呈、场场爆满,但今天可是两名高贵血族间的血斗!按照角斗场以往的统计,是平均每一百一十八个血月日才会有一场的盛宴! 婉拒了工作人员买一手下注的邀请,诺恩斯舒舒服服地入座了前排与后排中间的观众席。 他的肘关节架在扶手上,右手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打量起下方两位表演者。 有悬念吗? 或许吧…… 主持人的声音愈发嘶哑,情绪愈发高昂,一声宣布后,现场的血斗正式开始。 开场苏默和布拉德利做出了同一个举动,周身腾起浓郁的黑雾,将整个身体完全笼罩。 但两人使用黑暗之翼的目的可谓是南辕北辙。 布拉德利召唤的浓郁黑雾,迅速分化成了一只只巴掌大小的吸血蝙蝠,虚幻的蝙蝠群径直冲向了前方的敌人。 而苏默熟练地凝结出一对虚幻的黑暗之翼,借助其短暂飞行、提升速度的效果,有条不紊地开始了闪避。 “你只会躲吗?”布拉德利冷冰冰地开口。 见久攻不下,他转换了战术,试图凝聚深渊枷锁限制苏默。 然而深渊枷锁幻化的锁链灵活性并不高,只有在对方没有防备、或是已被初步控制的情况下才能一举建功,完全被高速移动的敌人克制。 又浪费了一部分灵性,盯着忽远忽近、无心攻击、专注闪躲的苏默,布拉德利的面色更加阴沉,张嘴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尖啸: “懦夫!” 砰! 空中那道正在闪避的身影踉跄了一下。 脑袋仿佛被铁锤砸中,眼前是一片血红的模糊,耳畔一时间尽是嗡隆之声。 序列五的怨魂尖啸? 不,威力没有那么强大,应该是某种非凡物品的效果,亦或是调配而成的技能药剂,服用后可以临时使用直接攻击灵魂的声波类技能。 眼中一片冰冷,苏默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没两秒就迅速调整了过来。 他的灵性很强,精神抗性也不低。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苏默无数次锻炼非凡能力至灵性枯竭,每当头痛欲裂、昏昏欲睡时,他就会让精神体沉进心灵的最深处,找伊莱·梅菲尔德残留的精神打上一架。 一步步削弱原身遗留的残余精神时,苏默也在不断提升着自己的灵性和精神抗性。 当然,他之所以会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主要还是因为…… 随着战斗的进行,目睹着舞台上单方面的攻击和单方面的闪避,看台上的嘘声也是越来越大。 不只是布拉德利感到恼怒,期待着一场精彩战斗的观众们也愤怒了: “胆小鬼!” “软骨头!” “只会躲还玩什么血斗!” “……” 诺恩斯依旧安静地支着下巴,没有参与周围观众的声讨,只是轻轻地开口: “是需要时间生效的特殊物品?” 无人注意到的细节,苏默指间的纯黑色指环,始终散发着微不可察的深灰色光芒。 扭曲指环之腐蚀,能够缓慢影响自身周围十米内的目标,使其容易做出不理智的选择。 副作用——令使用者当前的思维和情绪陷入极端化。 赤红如血的红月下,苏默的目光带着毫无感情的冷然,与月光同色的眼眸,幽静如同冰封的湖面。 他的思维和情绪,早已进入到一种极端理智和冷静的状态。 目标已经受到腐蚀的初步影响,苏默神色漠然地判断,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他调整策略,提高了近身的频率,穿插利用扭曲指环的另一项能力扭曲限制对方的攻击意图,尽可能以承受轻伤为代价,换取借助腐蚀影响布拉德利的时机。 但依旧没有攻击。 之后布拉德利又施展了两次尖啸,让苏默耳中隐隐渗出了血,但他的眼神依旧冷漠得犹如亘古不化的寒冰。 除了腐蚀潜移默化的影响,苏默只躲不攻的行为也令布拉德利肉眼可见的狂躁起来,尖啸能力无以为继后,直接展开黑暗之翼开始了空中的追逐战。 “战术动作练得不错。” 观众席上的诺恩斯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 战术动作是由血族执政奥尔默率先提出、并组织编纂的一套战斗教材,教学目标是所有未成年的血族。 针对战斗中的突发情况,归纳总结大致的应对方式,再进一步拆解为诸如游走、规避、攻击等不同意图,远程、近战等不同方式,陆地、空中等不同场合的战术动作。 通过相应的战术动作组合,套公式进行如何战斗的解题,确保成年血族战斗力的下限。 极端理智的状态使苏默的战术动作完成得异常标准,而身为长老之子,从小接受严格训练的布拉德利在这方面的基础也不逞多让。 然而套公式就是套公式,对于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诺恩斯来说,缺乏实战毒打的两人都是半斤八两的菜,眼前你追我赶的漫长空战看得他几乎想要打瞌睡。 为了不真的无聊地睡过去,诺恩斯干脆现场总结起了战报,嗯,半筋斗变向,中级远程规避动作,然后是平螺旋侧身位移,高级游走近身动作,小家伙衔接得不错,值得表扬…… 看起来是准备完成一次高难度战术三连,接下来会是什么? 布拉德利显然也懂得前两个战术动作的含金量,阴沉着脸押好了题,等待苏默下一个高级战术动作。 答错了。 诺恩斯漫不经心地想。 接下来,应该采用…… 下一秒,诺恩斯蓦然坐直了身体,眼中流露出一丝意外的惊讶。 因为他也错了。 布拉德利预判施展的深渊枷锁,不出预料地放了个寂寞,而苏默这次并没有继续游走或规避…… 他只是完成了一个标准的蜂鸟跃升。 蜂鸟跃升,入门级近战攻击动作。 没人想到他会在这时发起第一次攻击。 也没人想到…… “布拉德利是不是脑子坏了,深渊枷锁往哪放呢?” 周围传来其他观众隐隐抱怨的声音。 没有华丽的法术,没有见血的澎湃,这次血斗围观得他们索然无味。 是啊。 诺恩斯目光幽深。 如果目标是周围这群不学无术的血族,伊莱·梅菲尔德这套战术三连就跟抛媚眼给瞎子看差不多。 只有对战术动作有一定理解,起码得是布拉德利这种识货的对象,才会被前面两个中级加高级的组合所误导,下意识认为接下来必定也是一个高级战术动作…… 而不是一个入门级别的蜂鸟跃升,比初级还低上一级,是个血族都能完美完成的最低级空中战术动作。 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这是针对布拉德利设计的战术。 诺恩斯从伊莱·梅菲尔德身上感受到了一种虽然还很稚嫩,却足以令人畅想成长起来后会如何惊艳的战斗智慧。 另一边,苏默的神情没有一丝波动,冷静得仿佛当下的情况与他毫无关联。 他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悍然反击,不过是判断自身承伤和自愈的平衡达到了临界点,继续隐忍弊大于利。 苏默完成一个标准的蜂鸟跃升,一招简单粗暴的空中冲锋让布拉德利短暂地失去了掌控身体的能力,趁此良机,他利用黑暗之翼的另一功能,黑雾迅速蔓延,近距离在布拉德利正前方制造出一抹黑色的火焰。 隐忍至今的火焰跳跃正式发动! 流焰耳钉的副作用使苏默难以遏制地对眼前的火焰产生了恐惧,但这种恐惧瞬间被扭曲指环副作用带来的极端冷静状态压制住,下一秒他闪现到布拉德利面前,毫不犹豫地张开嘴,一口咬上了布拉德利脖颈的大动脉! “啊啊啊啊!!!” 布拉德利发出一声惨叫,要害传来的剧烈疼痛令长时间腐蚀带来的影响瞬间爆发,让他陷入了真正的狂怒。 他挥动着右手的拳套,能力发动的光芒一闪,凶狠地推开了身前的苏默,然后掏出那块灰白护符直接捏了个粉碎。 “这个护符,我记得是产自低级异种的特殊物品。”诺恩斯低声说,“可以通过主动牺牲理智换取力量,获得全方面的提高,就是脑子会在那段时间里变得不太清醒。” 他看向被击飞后重新稳住身体,主动收起黑暗之翼落地的苏默: “让布拉德利彻底失去理智,这……就是你一开始的目的吧?” 苏默的嘴里还带着一大块从布拉德利脖子上咬下来的肉块,他面无表情地咀嚼着,吞下了魔药教授蕴含着大量灵性的血肉。 灵性的恢复速度与身体的自愈速度快了一线—— 苏默眸光清冷,利用黑暗之翼制造安静蔓延的黑色火焰,一个火焰跳跃的闪现,直接来到布拉德利面前,展开了以伤换伤的近距离肉搏! 这是苏默早早定下的战术计划。 自家人知自家事,月亮途径序列七的非凡能力中,他除了一个勤学苦练的黑暗之翼勉强能看,其余的黑暗法术熟练度低下,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既然比拼不过,索性就废了对方最大的优势,让布拉德利彻底疯狂,把他对非凡能力的掌控程度拉到同一水平线上,再用自身丰富的解题经验打败他! 尽管布拉德利经过灰白护符增幅的身体素质全面碾压了苏默,但在护符副作用和腐蚀效果爆发的双重影响下,也丢掉了最后一丝理智,化作了只剩本能的野兽。 而苏默有黑暗之翼提升敏捷,有腐蚀之爪提升伤害,有扭曲指环限制攻击,有流焰耳钉战术闪现…… 他的每个动作如同机械般精准而冰冷,仿佛每一步都经过了极为精密的计算。 饶是如此,苏默依旧只能和布拉德利以伤换伤。 一只眼睛换一只膝盖骨…… 一排肋骨换半边肩胛骨…… 一半肠子换一整条小臂…… 苏默平静地垂下右眼,一把扯住外露的肠子,用断裂的部分草草打了两个结不影响行动,然后亮出腐蚀之爪,又一次冲了上去。 纵使现在不相伯仲,不过这样下去……能赢。 —————————————— 明天一定能写完。 _(:з」∠)_ ------------ 第五章 血斗·下 看台之上的观众陷入了狂热的气氛。 拳拳到肉,招招见血,凶猛残暴如同野兽——血腥、残酷又令人激动的战斗使他们感到了难以形容的愉悦,尤其表演的双方是同等地位的血族,更是产生了一种禁忌的兴奋,无比期待着之后死亡降临时的尖叫与哀嚎。 诺恩斯的表情依旧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的那种淡然与平静似乎和周围的观众格格不入,却又仿佛一滴水无声无息地融汇其中,显得出奇得和谐。 他抬手覆上那双薄如蝉翼的深灰手套,无声自语道:“如果没有额外的变数,继续消耗下去,能赢,然而……” 下方演出的场地。 苏默轻轻喘着气,纵使有诸多增幅,长时间的战斗下来,灵性已经岌岌可危,但他的情绪一如既往的客观、冷静,利用精确的计算分配体力,通过有规律的节奏调整气息。 他张开右手,五根指头的指甲额外长出了一截,尖端锐利,覆盖着神秘的黑色花纹和符号。 抬起具有强大腐蚀能力的腐蚀之爪,苏默脚下用力一蹬,一声闷响,血族非凡的身体素质顿时令他跳出数米远,直直朝布拉德利冲刺而去。 与失去理智、攻击随缘的布拉德利相比,苏默以伤换伤的目的很明确,攻击对象主要是四肢,意图先让布拉德利失去行动能力。 他的目标已经完成大半,接下来就是—— 近身绕后,苏默挥动腐蚀之爪,狠狠抽向布拉德利的背部,而布拉德利的速度也是极快,因疯狂而越发敏锐的本能促使他转身挥拳,直接粉碎了苏默的左肩。 苏默一声不吭,按照原定计划继续补刀,只要…… 也就在这时,他的思维空白了一瞬。 我…… 我准备…… ……做什么? 苏默的神色出现了短暂的呆滞,连同正在攻击的动作也停了下来,而当他滞后的思维勉强回归时时,眼前的布拉德利口中吐出了一根像是婴儿的手指。 他的目光清明而阴沉,狞笑着扬起戴有青黑拳套的完好手臂,将窃取而来的想法付诸行动,凶狠地贯穿苏默被打断的那排肋骨: “死吧!” 回过神的苏默没有试图抵挡,而是顺从惯性抬起腐蚀之爪,同样在布拉德利胸前贯穿出一个伤及脊椎的巨大血洞—— 两股强大的力量相互作用、狠狠对撞,让两道身影同时被轰飞了出去,划过几十米开外的抛物线后重重地砸上地面,掀起大面积的尘土,整个角斗场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飞扬的尘土缓缓散去,场上是完全失去行动能力的两人。 观众席上的欢呼声卡壳了一下。 年轻的血族们懵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 同归……于尽? ‘可惜,终究还是输了一筹。’ 诺恩斯平淡的想。 ‘面对硬实力更强的对手,即使前面赢了一百次,但只要输上一次,就会前功尽弃,丢掉所有积攒的优势。 ‘接下来就是比拼自愈能力的时候了,先起身的人就是赢家,可惜啊,这方面依旧是布拉德利强上一线。 “一个普通的成年者,要如何跟一个拥有执事力量的血族比拼基础素质?’ 好累…… 苏默静静地躺在地上。 体内的灵性近乎枯竭,一只眼睛只剩下空洞的窟窿,包括左肩在内的无数骨头粉碎,右侧胸口被贯穿出巨大的血洞,全身的血液流了三分之一…… 从空中落地时,苏默自己都能听到自己脊椎断裂的声音。 如果没有血斗前服下的激发潜能和生命力的血魔-D魔药,即使他是自愈能力惊人的血族,这样严重的伤势也足够让他当场死亡。 好累啊…… 凭借最后的理智从扭曲指环副作用的极端状态下退出来,苏默已经连动弹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单单一个闭上眼皮的简单动作,都会令他感觉筋疲力尽。 除了身体上的疲惫,更多的还是心灵上无法形容的劳累,独自徘徊在充斥着混乱与死亡的第二纪,仅仅联想思考一下,便会令人感到绝望和疯狂的漫长等待…… 这种心力的疲倦,甚至压过了感官带来的剧烈疼痛。 苏默的神智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昏昏沉沉间,似乎听到了某种既陌生又熟悉的低语,进入了他黑暗而空虚的思绪…… 我要死了吗?他觉得有些好笑,艰难地扯了一下嘴角,连传说中的走马灯都出来了…… 苏默仿佛沉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梦境。 他不清楚自己躺了多久,他的记忆一片黑暗,或许在他睡着的时候,时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流逝。 苏默茫然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漆黑的暗夜。 “小哥哥……”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苏默下意识地转过身,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的身影,看不清脸,只能见到白色的脸,黑色的发,红色的裙子。 “小哥哥,”小红裙子用稚嫩的、清脆的声音问,“你能陪莉莉一起玩吗?” 苏默本能的为接下来将要面临的事感到恐慌,转身想要逃走,但失败了,因为他的手脚开始发冷,四肢变得僵硬,有一阵寒意在吞噬内心,使之变成了一片可怕的沉寂。 他的细胞,他的血液,他的神经,他的生命里,总之,一切能让具有血肉形体生物存活的机能,都被剥夺了。 此时苏默既不能把视线挪开,也无法闭上眼睛,只能宛如被操控的傀儡,一步一步地走向前方死气沉沉的小红裙子。 小红裙子似乎非常开心,发出了一连串清脆的笑声。 “小哥哥,”她抬起沾血的嘴唇,甜甜的、贪婪的笑着,“你身上,好香啊……” “苏默!” 耳畔炸起一声惊雷,如同阳光刺破了黑暗。 紧接着苏默感到自己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 他的身体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后滚了两圈,扬起小范围的灰尘,最后跌坐在地。 顾不上满身的尘土,顾不上划破掌心的石砾,苏默飞快地抬头—— 他感到了一种可以触到的恐惧:宛如他的恐惧。 映入眼帘的,是天际明亮耀眼的太阳,身前疾驰而过的汽车,以及那脆弱的、断翅的、蝴蝶…… 苏默蓦然睁开眼。 他静静地看着头顶的红月,目光惨淡而死寂。 ‘结束了。’ 看台上的诺恩斯摇了摇头,起身准备离开。 他漫不经心地想: ‘看在你之前可圈可点的表现上,我尽量让你那位管家走得不那么痛苦吧……’ 诺恩斯离开的动作进行到一半,却听方才还人声鼎沸的观众席猛地安静下来,他周围的血族甚至有不少倒吸了一口冷气,竟汇成了一道动静颇大的声响。 诺恩斯下意识回过头,望向那一幕—— 苏默颤抖着、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右臂,平日里无比轻松的动作,却令他此时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苏默艰难地将右小臂移动到嘴前,然后张开嘴,一口咬了下去! 先前吞下布拉德利蕴含灵性的血肉,让他灵性的恢复速度与身体的自愈速度都快了一线,既然如此,他吃自己当然也有用! 苏默默不作声地吞食着小臂的血肉,察觉到体内的灵性和身体的自愈以更快的速度恢复后,更是加快了吞食的效率。 他吃掉了自己整条小臂,血肉模糊间露出了白骨。 感受到自己获得了少许行动的能力,苏默轻轻地抽气,想: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了。 他的脊椎被打断了,无法依靠自身的力量站起来。 但没关系—— 苏默使用灵性发动扭曲指环,副作用带来的极端情绪覆上了他的心头。 他依旧艰难地抬起手,骤然抓皱了胸口残存的衣服,宛如一把攥住了自己的心脏! 月亮途径序列七的非凡能力,深渊枷锁! 身体内部的阴影凝成虚幻的锁链,迅速缠绕上断裂的脊椎,然后推动、接口、固定! 这是个极端痛苦的过程,苏默全身的肌肉无法遏制的抽搐着,脸上露出异常骇人的痛苦表情,黑黢黢的左眼眶渗出血泪,如同溺水的人在不断挣扎,但他的嘴巴却死死地咬紧牙齿,牙龈溢出了血,除了“嗬嗬”的吸气声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很痛!非常痛!可是比不过—— 终于,苏默借助深渊枷锁充当固定脊椎的临时支架,无比痛苦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在全场的鸦雀无声中,在观众们惊惧的注视下,苏默步履蹒跚,艰难而坚定地走向布拉德利。 布拉德利仍然躺在地上,失去行动能力后陷入了半梦半醒的状态。 等来到布拉德利身边,苏默再也支撑不住身体,膝盖一弯,重重地砸上了地面。 重物砸地的声音惊醒了布拉德利,看到面前突然出现的阴影,他呆了一呆,眼中闪过了一道恐惧。 “伊莱·梅菲尔德!”他在求生欲的驱使下急促地喊,“你杀了我,我——” 苏默抬起了脸。 布拉德利的话语卡住了。 他看见苏默仅剩的冰冷右眼中,倒映出了他惊恐的表情。 他看见苏默的眼神,是空白的虚无,也是冷静的疯狂。 他看见苏默一声不吭地举起拳头,一拳砸到了他的脸上! 布拉德利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 苏默的目光没有一丝波动,他的心中没有任何带有偏向性的情绪,只是作为沉默而坚忍的猎人,平静抬起了另一只拳头—— 一拳。 一拳。 一拳。 一拳…… 布拉德利的声音从惨叫到怒骂,再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哀嚎,最后渐趋沉寂,直至微不可闻,彻底消失。 他的身体也从一开始的抽搐到逐渐没了动静,新鲜的一摊摊在了地上。 苏默缓缓放下右拳,挂着肌肉组织的白骨沾满了鲜血。 他安静地垂下了头,一动不动地跪坐在原地,散开的淡金长发披在肩头,也遮住了他的表情。 悄无声息的观众席久违得骚动起来。 “他……不会死了吧?” “嘘,小声点!” “伊莱,伊莱·梅菲尔德……” “……” 诺恩斯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没死,他无声的回答。 深渊枷锁没有消散。 另一边。 布拉德利留下的糜烂血肉里,逐渐显现出一枚血红色的宝石,散发着月华一般的不详光辉。 沉寂许久的苏默动了,伸手拾起了那枚血红色的宝石。 他非常缓慢地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看台上的观众们再一次变得鸦雀无声。 苏默沉默地转过身,抬腿走向了观众席前的角斗场主持人,他的脚步很慢,步伐却很稳。 一步,两步,三步…… 他在万籁俱寂中站定,平淡和气地开口: “我赢了。” ------------ 第六章 魔药教授 苏默靠在卧室的床头,指间捏着一枚血红色的宝石。 他支着一只脚坐在床上,迎着窗外浓郁到极致的赤红月光,抬高手臂将宝石举在眼前,细细地打量着。 感应其中流淌的特异,苏默仿佛听见自身的血液在与之共鸣。 布拉德利死亡后析出的血之本源,翻译成人话,就是血族的非凡特性,晋升月亮途径序列六魔药教授的魔药主材料。 凝视着手头的非凡特性,苏默目光悠远,思绪不自觉地飘回了三周前的角斗场…… 强撑着宣告胜利、回到后台后,他就被工作人员抬下去抢救了。 这方面威廉姆角斗场无愧于城名前缀的招牌,苏默成功保住了命,只是回来后在床上躺了整整二十个血月日,相当于把血魔-D药剂的后遗症时长给翻了一倍。 在他躺尸进行自愈的期间,管家格罗弗负责接收了布拉德利的赌注。 血斗双方等同赌上自己的一切,除了布拉德利原本的丰厚资产外,角斗场的工作人员也很有诚信地归还了他遗留在现场的非凡物品。 那块灰白护符被消耗掉了,作为当事的靶子,苏默猜测其特性应该来自囚犯途径的序列八疯子,青黑拳套像是战士途径的非凡物品,但序列应该不会太高,具有增幅格斗能力的效果。 至于那根差点让他阴沟翻车的细弱如婴儿的手指,能够在战斗中窃取对方的想法,但窃取者需要代替做出相应的行动……很明显,出自偷盗者途径的序列五窃梦家。 然而,纵使那根不起眼的手指是所有物品中价值最高的一样,但对于苏默而言,依旧比不过晋升序列六的非凡特性。 血族中对血之本源的控制非常严格。 像是原身那对晋升失败的父母,其中一个回归本源,非凡特性就由血族回收了;另一个遭到失控时的极端情绪污染,成了食之无用弃之可惜的鸡肋物品,才交到了原身手中,成了被苏默打包送走的一员。 苏默曾经怀疑过,布拉德利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针对伊莱·梅菲尔德,除了那份古怪的嫉恨和或许结过的恩怨外,是否也是为了那件被污染的非凡物品? 非凡物品是可以在某些条件下恢复成特性的,像是太阳途径的序列四无暗者,就能够提取非凡物品中的特性,又或是找序列二以上的天使帮忙,直接粉碎非凡物品…… 而一个月亮途径的序列五特性……额,属实是需要的做不到,做得到的不需要。 当然,哪怕无法恢复成特性,只要够勇,甚至可以生吞非凡物品升级,就是大概率会疯而已。 说到生吞…… 苏默将血红宝石收拢入掌,然后放到面前摊开。 在白造携第一块亵渎石板出世前,即第二纪元的早中期,途径、序列、魔药只存在一个模糊的概念,几乎所有的非凡者都是靠生吞特性升级的,除去血族这种同一途径、按级对应的特殊例子,正常情况下,能吞对途径和序列就是幸运儿。 生吞特性吞的是主材料,理论上有主材料就能升级,而魔药配方中的辅助材料和序列五开始的晋升仪式,只是为了减小失控的概率…… 当苏默回过神时,他正漫无目的地拿着手里的宝石抛上抛下。 苏默怔了一怔,突然联想到了原著中周明瑞啪嗒一声合拢表盖,又啪的一声按开,接着啪,打开,啪嗒,合拢……不停重复着无意识动作的场景。 于是他“光荣”收获了梅丽莎嫌弃又无奈、关爱书呆子哥哥的眼神。 噗。 苏默莫名笑出了声,然后静静凝视着掌心里的血红宝石。 这是他主动提出血斗的直接原因,正常途径下难以获得的非凡特性。 重要到让他硬撑许久也要等到特性析出,重要到让他在被抢救时也紧紧握着不放。 苏默嘴角略微上翘,脸上的表情无奈又戏谑:“凌波丽说过,这个时候,只要微笑就可以了。” 他不再踌躇,干脆地把那枚血红色的“宝石”投入口中。 月亮途径的序列七名为吸血鬼,而血族是天生的吸血鬼,无需扮演就能完全消化特性。 “宝石”入口即化,苏默感到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味迅速蔓延至他的口腔、鼻腔、喉咙,随后他的灵性迅速活跃起来,从平和正常的标准一路蹿升到几乎脱离他掌控的状态! 大量关于植物、生命、诡异的基础知识涌入他的脑海,与极度活跃的灵性相结合,苏默眼前不断闪现出虚幻的片段: 过度生长的植物伸展着枝叶,腐化天空化作梦魇的摇篮…… 贫瘠庸碌的生命主动被叶网缠绕,血肉与邪冠融为一体…… 苏默察觉到了体内愈发蓬勃的生机与灵性,宛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愈是生机勃勃,愈贪噬人吐息! 不能超过某种界限……他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明悟。 苏默竭尽全力地收敛、控制自身脱缰野马般的失控灵性,与之来回拉锯,死守住最后的底线。 不知过了多久,苦苦支撑的他终于等到了结束,剧烈沸腾的灵性逐渐平静下来,安分的归于己身。 这一刻,苏默知道自己闯过了那个关卡,成为了月亮途径序列六,“魔药教授”! 他闭上眼睛,默默等待方才灵性失控的余波消退,也默默感受着晋升后带来的变化。 和成年者相比,魔药教授获得了身体素质的全方面提升,除此之外,苏默冥冥之中感到自己的寿命增加了约一百岁。 然后是晋升带来的非凡能力,成为魔药教授后,原本掌控的黑暗类法术并没有得到提升,这个阶段似乎把所有的能力都点在了辅助上。 魔药教授具备分辨灵性材料的非凡能力,可以调配出带有超凡效果的药剂和香水,品种取决于魔药教授的知识水平和能找到的灵性材料,而优秀的魔药教授总会根据掌控的基础知识,研发出新的药剂品种。 “灵性材料,药剂的定义……” 苏默睁开眼,抬手摸了摸下巴,然后翻身下床,开门离开卧室,向一楼的厨房走去。 他现在依旧住在荒郊的小三层里。 二楼总共有三个房间,两间卧室和一个公用的盥洗室,格罗弗住了一间卧室,空置的另一间如今也住上了人,是格罗弗依照苏默的要求,从布拉德利的遗产里挑选出的两名仆人。 他下楼的时候,正好迎面碰上了其中一位眸色血红、身穿马甲的年轻男仆,但并非血族,苏默看过他的档案,他叫做布莱克·斯维特,是血族和人类生下的混血儿。 来到新环境工作数十余天,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新主人,布莱克明显呆滞了一下,紧接着回想起这位新主人“生吃一切,百无禁忌,来者不拒”的可怖传言,他“肉质年轻鲜嫩”的身体本能地颤了一颤,登时流露出了敬畏与惊惧交织的不安情绪,一声响亮的“咚”后,就诚惶诚恐地跪伏在地。 看着眼前一上来就五体投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个的布莱克,苏默沉默了两秒,思索着如果自己主动开口打招呼,他会不会被吓得当场晕厥过去…… 想了想,他贴心的一言不发,绕过了布莱克继续下楼。 另一名男仆亚伯·拉里正在一楼打扫卫生,见到苏默后表现得比布莱克稍微好一点,但也就是稍微好一点,让苏默深深怀疑起经过二十多天的发酵,自己现在的风评究竟被传到了怎样夸张的地步…… 算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他吐出一口浊气,走进了厨房。 管家格罗弗守在厨房里,也目睹了亚伯先前的表现,深感调教不利的他露出抱歉和羞耻的表情,正要开口请罪,就被苏默打断了。 “一件小事,不用过于苛责。”他先一锤定音,然后问道,“我让你准备的材料?” “已经准备好了。” 格罗弗嘴唇蠕喏了两下,恭敬地低垂下目光,侧身让出后方的深褐色木箱。 苏默上前拉开木箱的抽屉,这是一个仿制草药柜的小型草药箱,层层分格,分装着不同的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一些低级的灵性材料,封存在密封的铁盒里,灵性流逝得很慢,不需要进一步的仪式魔法来储存。 苏默拆开一个个密封的铁盒,取出里面的灵性材料陈列在桌上,大部分是类似草药的植物,还有一些颜色古怪的块茎,仿佛果冻的不明“琉璃”,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肉色粉末…… 他通过魔药教授的非凡能力触碰并分辨面前的灵性材料,很多材料在原身的记忆里都没有见过,但即使是初次接触,苏默也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亲切感和熟悉感。 这得天独厚的鉴定技能……不愧是辅助能力拉满的魔药教授。 苏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目前计划中缺失的最后一块拼图也算是到手了,紧接着就要为求职做好准备。 虽然布拉德利留下的遗产足够他直接步入小康生活,但苏默并不想坐吃山空。 更重要的是……当选择使用那份血之本源晋升时,就意味着他接下来必须向克利夫主动投诚。 这是签订的契约中不曾提及的霸王条款,也是血族内部长久以来通行的、默认的潜规则。 ------------ 更新时间说明 尽量日更,有事会请假。每天具体更新时间不稳定,目前是12点到20点,尽可能白天更新调作息。 今晚别等了。这章说明会一直挂着督促。 ------------ 第七章 毛血旺与调味料 三天后。 苏默展开“劳苦功高”的黑暗之翼,前往克利夫长老在威廉姆城的住所。 假如非凡能力也能活化,不知道他的黑暗之翼会不会抱怨快过劳死了? 低空掠过屋顶,飞过一条又一条街道,苏默自娱自乐地调侃着。 下方的街道上是还算熙攘的人流,有叫卖的小贩,有驻足的旅客,有匆忙的行人…… 街头往来的人群中最多的是人类,其次为各个种族的混血。 泛人类阵营的三大超凡种族,纯血的血族、精灵和巨人相对比较少见,偶尔现身也很好辨认,因为周围的人群会主动避让,仿佛自带了恐惧光环,在途径之路留下一条碾过灰尘的空白痕迹。 像是二十余天前的那场盛事,惊动了大量年轻的血族上街,那段时间的街道基本成了空旷无人的禁区。 压抑,无聊,暴躁。 觉得晦气,找个乐子,想见见血…… 高贵的血族随手捏死个虫子需要理由?不,奴隶理应为能给主人带来小小的愉悦而倍感荣幸。 今天的血月似乎格外明亮。 苏默感受着体内越发轻松活泼的灵性,敛起虚幻的翅膀降落于此行的目的地,克利夫长老的府邸。 府邸外轮换了新的血族守卫,少了几分晒月亮的闲趣,风格沉默而严肃。 盘问了身份和来历,新守卫血红的眼瞳里多了一丝警惕和诧异,深深看了眼苏默后,转身告知门后的仆人前去通报。 作为梅菲尔德家族的长老,克利夫居住的府邸高大气派,占地面积极广。 等待通报的时间里,苏默在守卫无声的监视中,靠着墙开始冥想,加深对自身灵性的理解和掌控。 冥想时处于一种近乎深度睡眠的状态,感官上的时间似乎被拉得很长,又似乎转瞬即逝。 耐心地冥想、等待了约一个小时,终于有接待的仆从前来引导他进门。 血族是真的没有什么时间观念啊! 跟随接引人沿着宽阔的道路行进,苏默忍不住腹诽了一句。 不过,他也从中察觉出了熟悉的轻慢。 看来那样东西的确…… 苏默微微眯着眼睛,压下了心底泛起的一丝丝不满,经过封闭的院落和回廊,一路来到房屋建筑的正门前。 接引的仆从适时告退,换作了另两名守候在门口的仆人恭谨推开建筑的大门,其中一位出列继续引导他前往会客室。 苏默这次依旧没能见到克利夫长老,而是由他麾下的老管家维克多接待。 维克多是一位头发银灰的血族,外表是高大英俊的中年男子,斜分的额发梳得一丝不苟,深沉的暗红色眼眸让他看上去威严又冷漠。 直接与维克多交流,规格比上一次高了不少,根据苏默的调查,这位是克利夫的心腹,府上资历最深的管家,在克利夫心中的地位估计能抵过十个布拉德利。 然而重视,但也没有那么重视,就跟之前隐隐察觉到的轻慢一样,维克多并没有过多的掩饰,或者说不屑掩饰那份轻蔑,苏默甚至从他的表情中解读出了一丝微妙的……嫌弃? 苏默眨了眨眼,忍住了抬手往脸上搓一把的冲动。 他现在脸上的“颜料”确实有点厚…… 布莱克·斯维特,管家格罗弗依照苏默的要求挑选的人才,一位热爱并擅长绘画的业余艺术家。 伊莱·梅菲尔德原本凌厉的眉眼,经过“化妆”的修饰钝化为柔和,身上无形的张扬收敛后,转变成了一种朴实无华的老农气质。 前者“化妆”主要考验的是布莱克的心理素质,而后者对苏默来说并不难,他只需要模仿周明瑞在星露谷肝到天昏地暗后,来回巡视整整齐齐的农田时,脸上不自觉露出的老农丰收般的喜悦笑容。 两者结合后的杀伤力极大,甚至盖过了原身俊美的五官轮廓,不能说全部,但足以让大部分群众失去原有的兴致。 “伊莱·梅菲尔德,”维克多淡淡开口,“你最擅长什么?” 嫌弃归嫌弃,面对主动投诚的求职者,老管家还是保持了自己的职业素养。 他也提前预判了答案——战斗。 这位同族后辈在维克多的印象里籍籍无名,虽然现在成了小辈中广为流传的残暴恶魔,但那场血斗的观众本就是些没多少见识的年轻血族,而派遣的暗部领事诺恩斯提交的任务报告中,给出的评价也只是中等偏上,再加上之后例行调查带来的恶劣印象…… 因此维克多更多持保留态度。 不过客观来讲,伊莱·梅菲尔德能以成年者的素质正面斩杀布拉德利,也算是在战斗方面颇有天赋。 老管家维克多斟酌着,作为血之本源的继承者,经过更多实战的磨砺后,应当有资格为大人效力。 “维克多管家,”苏默微微鞠躬,老派且规矩地行了一礼,“我最擅长做菜。” “好,那我就安排……” 维克多回应的话语提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他停顿了两秒,再次确认道:“你擅长什么?” “维克多管家。” 苏默抬起头,目光与其对视,也再次语气诚恳地回答。 “我擅长做菜。” 一个小时后…… 维克多放下了手里的毛血旺。 凝固的鲜血脆嫩爽滑,麻、辣、咸、鲜,四种出头的味道交汇融合,麻与辣相辅相成,咸味突出了鲜味,每一种味道甚至可以单独的品味出来。 哪怕维克多是一位老派血族,信奉在高脚酒杯里品尝殷红如血色月光、香醇如巨人葡萄酒的美丽少女的血液,也依旧在味觉带来的感官刺激下,不知不觉中解决了半碗鲜美的毛血旺。 看着眼前的毛血旺,他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会客室里响起: “这是精灵们的烹调方法?” 精灵王苏尼亚索列姆领导的精灵一族嗜好各种动物的鲜血,喜欢往里面加盐,让血液凝固成奇特的块状物,再配合几种辛辣的调料,制作成又嫩又香的特色料理。 “是的。”苏默回答,“我进行了部分改良,使它更符合血族的口味。” “除此之外,”维克多一针见血地问,“你还添加了什么?” 闻言,苏默露出了朴实无华的老农笑容。 “辛吉果,腥香草,松萝块茎……” 他先是报出了一连串普通的材料,紧接着话语一转。 “黄水仙的种子,深眠花的花瓣,寒天石露的琼脂……牛齿芍药的粉末。” 维克多看他的眼神带上了一丝怪异:“你用配置魔药的灵性材料制作调味料?” 他拥有领事的力量,对应就是深红学者,同样经历过魔药教授的阶段。 “维克多管家,”苏默振振有词,“魔药岂是如此不便之物!” 维克多:“……调味料也能算魔药?” “嗯——” 苏默理直气壮地点头表示肯定,目光纯真得就像一尘不染的池水。 “怎么不算呢?” 只要长条就是龙,调味料凭什么不能当魔药! 老管家维克多陷入了威严的沉默…… 他想起了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关于眼前这位伊莱·梅菲尔德的例行调查。 克利夫大人不在乎血斗的结果,布拉德利胜利是理所当然,丢命不过是一介废物,血之本源的潜规则决定了他就是通吃的庄家。 但毕竟是名义上的后代,养过一段时间的宠物,哪怕这个宠物平庸得没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因此当血斗的结果出来后,克利夫大人并非对身为赢家的伊莱·梅菲尔德毫无过问。 例行调查就是其中的一环。 调查的最后一项内容,是取走调查对象一件珍视的物品,既是给调查盖戳收尾,也是一种光明正大的警告。 而当克利夫大人询问起伊莱·梅菲尔德收藏的珍视物品时,老管家维克多多少是有些……难以启齿。 但他不能让大人再问第二遍,所以只能拿出一个造型华丽、做工精美、材质独到的水晶匣子。 于是当维克多打开造型华丽的水晶匣子,将里面的物品展示出来时,半只脚踏入神之领域的克利夫罕见的迷惑了。 因为匣子内部的黑羽绒垫上只放了一样东西…… 一颗白色的尖牙,在光线的折射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克利夫:“这是什么?” 维克多:“大人,这是伊莱·梅菲尔德的牙。” 克利夫:“……” 看着面前追随已久的心腹,他憋了许久才没让一句“蠢货”脱口而出。 最后克利夫只是挥了挥手,让维克多把这玩意带下去别碍他的眼。 就像克利夫大人当时觉得但凡多开口评价一句都显得丢人一样,老管家维克多也觉得自己现在但凡多开口评价一句都会显得非常跌分。 他目光威严的沉默着。 虽然听上去显得荒谬,但根据他的亲身体验,灵性材料制作的调味料的确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伊莱·梅菲尔德能够带来不菲的利益,暂时不能直接杀了回收本源。 只是印象……负分! 你还是滚回去玩你的“魔药”吧! 绝不能让这丢人现眼的家伙出现在大人面前! ------------ 第八章 桑拉列巴与种田 离开克利夫府邸回家的途中,苏默开始复盘这次的行动。 出乎意料的顺利…… 老管家维克多卖相很好,看起来很威严,但总给他一种不大聪明的感觉。 要么是真憨憨,要么是扮猪吃虎,目前看来前者居多。 难不成就是因为这种老实和忠诚让克利夫放心,才能平安活到现在,反倒熬出头混成了资历最深的心腹? 这种属下除了不能独当一面,的确很让人省心。 不过这次居家办公的流程能走得这么顺利,也少不了某个血族的助攻。 诺恩斯·亚斯塔洛特。 根据他的自我介绍,他是一个负责打杂的…… 某种程度上还挺生动形象。 苏默第一次见到诺恩斯时他正在看大门,站岗的工作硬生生站出了一种度假的感觉,就差没搬把椅子过来赏月嗑瓜子了。 第二次是他还在床上躺尸的时候,诺恩斯踏月而来…… 其实就是敲响了苏默的窗户,询问有没有多余的收藏品,好让他拿回去交差。 踏月而来,偷东西前先礼貌的告知一声,您就是盗帅楚留香? 苏默无声吐槽了一句,随后回应道:“现在盗窃都这么光明正大的吗?” “光明正大不至于,理论上是一种明目张胆的警告。” 黑发红瞳的诺恩斯侧坐在窗台上,长发扎成单马尾披于右肩,面容俊秀中透出些许青涩,沐浴在绯红月光下时有一种朦胧的美,却又存在得十分真实。 他一边向外摊开掌心接取流淌的月光,一边对着苏默笑吟吟地开口。 “就像今天能够取走你珍贵的收藏品,哪天有空也能带走你的命…… “是这个意思吧,应该? “哈哈我编不出来了,不知道是哪位天才一拍脑袋想出来的调查方案,不得不捏着鼻子照做,真是令人悲伤。 “毕竟我只是个打杂的。” 目前也成了编外打杂人员的苏默顺利回到了偏僻的小庄园。 居住的独栋小楼外,周围的荒地已经遵照他的意愿,被格罗弗和两位男仆初步开垦成了农田。 开荒阶段,有过种田经验的管家格罗弗和拥有种田特长的男仆亚伯·拉里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他们先测量了荒地的面积,格罗弗请示苏默后,规划圈定了一个52米 x 36米的垦荒范围,也就是1872平方米,相当于穿越前的2.8亩地。 用树枝划分好区域,格罗弗、布莱克和亚伯一齐上阵使用工具挖土,将挖出来的泥土堆砌在圈定的范围内,成为田埂的一部分。 期间使用劈开的树干辅助开垦垂直的田埂,固定好两根树干后直接往中间倒土,又根据地势在摆上部分石头进行拦截。 开辟好的农田需要用水灌溉湿润,从附近的池塘引水,等田里的水蓄满,再在每两块相邻的农田田埂上挖出沟渠,埋好通水的管道。 现在的农田上依旧蓄着水,按照格罗弗的说法,还需要再蓄上一个血月日,等泥土松软后田就“熟”了,可以轻松的犁地翻土。 而在农田蓄水的那段时间里,他们也没闲着。 此时,布莱克在厨房负责晚饭,格罗弗和亚伯陪同苏默巡视着初步开垦的农田,带他前往参观挖好的排水渠,又去看了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从山坡路野采集的一捆捆飞机草…… “飞机草?” 这个异常耳熟、充斥暗示意味的称呼令苏默一阵愕然。 格罗弗向他介绍,飞机草是野外一种生命力顽强、繁殖速度极快的野草,叶子虽然有毒,却是外伤止血的天然良药,最重要的是,它是免费的…… “就跟制作桑拉列巴的桑拉拿果一样,飞机草只需要播一把种子就能够野蛮生长,这两种植物作为主食和药物,是很多在荒野艰难挣扎的人类存活下来的关键。” 苏默喃喃低语:“荒野挣扎……” 似乎明白他在想什么,格罗弗眼中流露出复杂的情绪,苦笑一声道:“少爷,血族的庇护是有代价的,总有些人并不想要得到这种庇护……” 另一名转职成农夫的男仆亚伯·拉里,是和格罗弗相同的纯种人类。 或许是经过布莱克战战兢兢的艺术创作后,眉眼柔和的苏默那朴实无华的老农气质给他带来了一丝久违的亲切,此时也鼓起勇气说道: “伊莱少爷,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有资格得到血族的庇护,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经过筛选后的人类。 “就像我曾经的弟弟,他是一个先天的畸形儿,所以不被允许进入血族的城市,只能放逐野外自生自灭……” 格罗弗摇了摇头,颇有经验地补充说明:“不算完全的自生自灭,这种情况一般会把孩子交接给某个抱团的部落。只是生存在荒野,永远不知道明天和灾厄哪一个会更先到来。 这个时候,他也察觉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了,连忙把扯远的话题拉了回来: “少爷,飞机草除了外伤止血的功效外,也是一种很好的天然肥料。 “犁地翻土后将飞机草分批埋进田里,等到它彻底腐烂,就能把贫瘠的荒地变为一定程度上的肥田……” ‘这个我知道,土壤中的腐殖质,动植物的遗体经过微生物分解后形成的有机化合物。’ 苏默在心中默默回答,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安静地听着。 也许就是他这种不做表态、认真聆听的姿态,才会让格罗弗和亚伯不知不觉中松懈了下来,有那么一瞬间忘记了身份上的差距,自然而然地抱怨或是诉说起来。 等到格罗弗解释完飞机草的作用后,苏默终于开口问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它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名字?”格罗弗重复道,“飞机……草?” 他皱纹深刻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少许茫然:“这个名字有什么问题吗?我也不清楚为什么会称呼飞机草,只是记得印象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叫的……” “关于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亚伯弱弱的举手回答,“其实飞机草真正的名字不叫飞机草,而是紫茎泽兰,飞机草只是一个俗称。教我的老师讲过,这个称呼好像是从很久以前流传下来的……” 苏默陷入了难言的沉默。 很久以前——有多久? 是夜。 苏默没有做梦,只是坐在书桌前,整个人沐浴在赤红的月光中,整理起了冥冥中总是被人忽略甚至遗忘的一段历史。 沉睡在地心的最初造物主苏醒又分裂,给地球带来了非凡特性和地底的污染,残余的力量在星球之外构成了屏障。 随后群星闪耀,灰雾弥漫,深红之月,混沌浮现……旧日时代的人类文明走向终结。 地球上的生命大面积死亡,然而并没有灭亡,其中也包括了人类。 能够被称为旧日遗民的,不只是意外掉入混沌海的白造,也不只是被吊上源堡的数百枚蚕茧。 或许,那些在末日到来之际、直接葬于旧日之都的人们是幸运儿,那些因命运的种种际遇、被源质选中的穿越者们同样是幸运儿,真正的不幸者,是那些侥幸活过末日的旧日遗民。 ……以及旧日遗民的后裔。 当地球上的幸存生命转变为超凡种族后,在邪恶疯狂的血色时代中,艰难求生的人类。 —————————————— 飞机草:飞机带来的野草。 是一种生命力强悍、繁殖速度极快、对农业生产有很大危害的外来入侵物种。 ------------ 第九章 天尊 is watching you 接下来的几天里苏默东奔西走,出手布拉德利留下的庄园、商铺、马车等不动产,还有收藏的大量酒类、珠宝、艺术品,以及一些比较猎奇的收藏品。 而布拉德利原本规模庞大的仆人,包括卖身的奴隶,早在数十天前就由管家格罗弗经过苏默的指示尽数遣散。 虽然实际情况中,这个时代的仆人和家奴几乎划上了等号,但理论上还是需要支付薪水的! 当格罗弗清点完布拉德利的资产后,向苏默汇报当前的收入和支出,听到那壮观的薪水数字时,苏默下意识就想起了化身富翁的道恩·唐泰斯难以自拔的心痛: ‘每周一睁开眼睛,什么收入都还没有,就要支出十几二十镑……’ 这方面苏默比他的室友稍微好一点,布拉德利名下或参股的商铺短期能给他带来一笔可观的收益,但时间一长,这份钱就会拿得比较烫手。 毕竟布拉德利能借长老后裔的名义狐假虎威,但苏默拒绝了与克利夫的战车深度捆绑后,目前只是个挂靠的外人。 没有后台就要有自知之明,等血斗的风头过去、余波散尽,为了眼前的一点利益就要和各种蝇营狗苟之辈打交道,实在不是什么划算的事情,不如趁着股价正高尽快抛售。 其实抛售资产的事格罗弗也能干,但一来可能会遇到不必要的风险,二来血族的工作效率实在堪忧…… 为此“艺术家”布莱克开始了新的艺术创作,这次的要求是和上一次完全相反的极端,强化了原身的锐利感,透着一股肆无忌惮的快意和张扬。 最后的成品展示把布莱克都看愣了……也说不上是发愣还是恐惧,苏默恶趣味地尝试着“笑出强大”,直接让布莱克成了石化的雕像,有一种心脏骤停的冲击,想要夺路而逃的美。 有了布莱克的反馈,苏默就这样肆意且自信的“笑出强大”,念了一路的经典台词“你也想要血斗吗?”,将人类难跑的环节打通后,留下一地“这是个土鳖”、“这是个疯子”的矛盾风评,拍拍屁股回家了。 剩下的交易由管家格罗弗继续,征求意见后苏默将他转化为了“血仆”。 “血仆转化”是独属于月亮领域的类法术能力,序列八驯兽师非凡能力的进阶,相当于一种“初拥”,只是不用给予非凡特性。 而一个人类成为“血仆”后,体质会得到很大增强,哪怕身患绝症也能直接痊愈或大幅度好转,但“血仆”无法违背主人的命令,等同完全成为了某个血族的傀儡。 成为“血仆”后的格罗弗看上去年轻了许多,从头发花白、面容沧桑、皱纹深刻的年迈形象,转变成了黑发掺银、面容严肃、正当盛年的中年男人。 格罗弗并不知道自己具体几岁,因为没有年的概念,而没有年的概念,生日也就回归了它最初的本义——出生的那一天。 格罗弗向苏默描述过他出生时的场景:那是一个雷声隐隐的雨夜,大雨磅礴盖住了生产的声音,雨丝与清风随夜色急促共舞,砸进水坑迸溅水花,波澜中可见微弱星光。 这是他长大了一些、开始记事后,父亲按照人类的传统转述给他的礼物。 因为无法理解流传下来的含义,只能进行朴素的解读,留下出生之日的纪念,并在未来将其视为最珍贵、最美好的回忆,亦或是最怨恨、最痛苦的一天。 现在的苏默想做什么也有心无力,只能感慨道,没有正常的太阳和月亮,无法直观的划分历法真的很不方便。 生活中只有今天、明天、后天,每一天都过得浑浑噩噩,没有具体的时间概念,仿佛一眨眼就流逝了。 于是在找到某个确定的日期前,他开始了简单而有规律的生活。 每天起床后先享用一碗血液料理,然后是一个小时的冥想,接下来用最好的状态完成三个小时的“魔药”研发,在此期间为了“试药”,通常也把午饭准备好了。 饭后去种满桑拉拿果的农田巡视,桑拉拿果很好养活,不需要太多的打理,所以苏默一般会在布莱克的指导下,对不同长势和形态的桑拉拿果植株进行两个小时的素描写生。 回屋后做半个小时的冥想恢复精力,然后是对今日研发的复盘和非凡知识的整理,每日小结结束时也到了晚饭时间。 晚饭后就是他的私人支配时间,先日常让精神体沉入心灵的最深处,找伊莱·梅菲尔德和布拉德利残留的精神打上一架,持续削弱两人的精神烙印,再在睡觉前扎上一个花灯并点燃—— 前者的形式酷似原著中点燃“心魇蜡烛”后的流程,但苏默并没有这样一个来自观众途径的非凡物品。 他使用的是一个“开鬼门”的方术,确切来说,是根据这个方术改编而成的仪式魔法。 而后者扎的花灯则是招魂灯,是为了确定当前的日期,若是点燃后冥冥之中能有牵引,说明那一天便是正月十八的鬼节! 是的……苏默很久以前就发现了这一点。 他曾经学习的方术,穿越到《诡秘之主》的世界后依旧能够使用。 而在旧日之都能够使用的方术,在他被源堡投放落地后,依旧可以通过仪式魔法的形式生效! 只不过支付的代价,以前叫阳气,现在则是灵性,或者说,两者本就殊途同归。 方术,方术。 苏默在心底无声呢喃,艳丽的血眸蒙上了一层无形的阴影。 秦汉秘传方术纪要………… 如果说“开鬼门”的模棱两可,同时偏向了门途径或观众途径,那招魂灯的效果描述,就再明显和熟悉不过了! 招魂灯可以召请滞留人间的魂魄,召请者必须与被召请的魂魄存在某种联系,双方的关系越紧密,召请成功的概率就越大。 这不就是简化版的历史投影吗?! 只不过招魂灯并非是从历史的孔隙中拉人,而是相当于被召唤的投影原主,感应到召唤后直接将自身意识投放了过来! 苏默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他有没有被乌贼盯上不知道,但十有八九……早就被天尊给盯上了! 苏默甚至怀疑自己见到周明瑞后,哪怕就此摆烂什么都不干,最后照样会被天尊吊上源堡…… 他放下手里扎到一半的花灯,抬头看向了窗外的红月。 红月依旧赤红如血,占据了头顶近一半的天空。 田里种的第一批桑拉拿果快要收获了,这种兼具主食和武器功能的经济植物,从抽芽到开花结果,一轮只需要度过十三个血月日。 植物仍在生长,光合作用仍在进行,地球表面的温度,仍然保持着适宜生命生存的气温……天空之上的太阳,真的消失了吗? 苏默知道原著中的未来,天文学上观察到的天空是虚假的天空,白天是永恒烈阳上班,夜晚由黑夜女神值班。 而对于太阳系的恒星,屏障外真正的太阳,原著中的克莱恩曾经有过猜测: ‘若非太过激烈的应对会破坏神灵们的锚,让祂们疯狂地攻击彼此,导致非凡特性进一步聚合,让最初苏醒过来,外神们说不定已经直接毁掉太阳,破坏这个世界的生态平衡—— ‘奈何不了最初的屏障,还奈何不了屏障外的一颗恒星?’ 虽然只是猜测,但众所周知,克莱恩是乌贼钦定的命运道标,拥有言出法随的“非凡能力”。 不过眼下的非凡特性进一步聚合后,最先起床的多半是上帝和天尊…… “如果屏障外的太阳依旧存在,依旧散发着光和热……”苏默喃喃道,“但现在只有热,没有光……不对,植物还能进行光合作用,说明阳光实际上是存在的,只是这个概念在神秘学的层次上被消除了,进而影响到了现实……” 星空中的外神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下意识想到了“月朗星稀”这个成语。 夜晚的月亮光芒太盛,反而遮蔽了星星的存在,同理,白天的太阳也遮蔽了月亮和其它星辰。 书桌前的苏默摊开手掌,看着手心里流淌的赤红月光,神情变得有些古怪。 因为最初的屏障太过稳固,所以外神们是准备力度不够,时长来凑? “不过好像,”他本能倒吸了一口冷气,“确实成功了……” 原著提到的第二纪元的八位古神中,疑似被欲望母树侵蚀的恶魔君王法布提,以及明确被堕落母神严重侵蚀的血族始祖莉莉丝…… 无形的屏障随着时间推移出现了一丝裂缝,遭受母神侵蚀的莉莉丝处境越来越艰难,逐渐失去了原本的理智,不得不通过假死,不,真死一次来摆脱污染,然后在白造和女神的帮助下,窃取并伪装成“丰收女神”欧弥贝拉…… 等等——丰收? 苏默感到自己的灵感被触动了一下。 他当即闭眼进入冥想,试图寻找灵感被触动的原因。 很快,几乎是下一秒,苏默就见到了。 那是一段在他自身印象中间隔不到三年的记忆,此时看来既仿若隔世,又如同昨日一般明艳鲜活。 【人声鼎沸的火锅烤鱼店。】 【周明瑞兴致勃勃地开口:】 【“最近异世界题材的番剧不是很火吗?】 【“苏默,你的名字跟苏美尔有缘,我感觉我都能给你现编一个无敌的标题……】 【“就叫——转生成为金闪闪,然后天下无敌?”】 【那时,他配合地接下话茬:】 【“拜托了,我的伊什塔尔大人。”】 【“哈哈哈。”】 【周明瑞叉腰大笑。】 【“女神伊什塔尔应召唤前来,你要好好敬仰我这司掌丰收的美之女神……”】 月亮途径的序列一名为美神,没有其它非凡能力,美神的容貌和魅力就是祂最强的能力。 因此第二纪元的莉莉丝除了血族始祖的名号外,又被外界称为“美之化身”…… 第二纪的尾声,通过“隐秘”和“错误”的帮助,窃取“丰收女神”欧弥贝拉的命运,伪装成“大地母神”数千年未被识破…… 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司掌丰收的美之女神”? 苏默只觉得再这样下去,他甚至会怀疑起自己被源堡投放成血族,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莫名感觉有些心累,忍不住想用吐槽来缓解内心的压力。 这就是周明瑞【言出法随的命运道标】的含金量吗—— 我亲爱的室友啊,你其实是天尊的小号吧? —————————————— 这句话没毛病,主角又不止小周一个室友。 ------------ 第十章 长期目标确立 提问:桑拉列巴是怎么做的? 谢邀,先将桑拉拿果磨成粗糙的粉末,然后加入适量的水,搅拌揉捏后定型,再根据喜好或需求,把桑拉团切割成均匀或不同形状的桑拉剂子,最后烘烤出成品的桑拉列巴…… 如果忽略原材料的简陋,这个流程跟做面包差不多。 偏僻的荒郊庄园外,收获的桑拉拿果装在草篓子里,一排排的颇为壮观。 从一个篓子里挑出两个大小不一的桑拉拿果,管家格罗弗对着苏默介绍道: “桑拉拿果的果实有大有小,按照经验,我们一般会选用个头偏大的果实,这样做出来的桑拉列巴会比较蓬松……” 比较蓬松,能崩……划掉,能让一个成年血族虎牙“意外松脱”的那种蓬松? 苏默暗自吐槽了一句。 血族可是天生的序列七超凡者,能力描述中明确写着获得了出色的体质! “所以成品的桑拉列巴,你们会拿来做武器吗?” 他蹲下身,伸手从草篓里拿了颗明面上个头最小的桑拉拿果,手指稍一用力,轻松捏开了那个小果实。 果实内的成分非常复杂,包含了不明絮状物体,不明沫状物体,不明纤维状物体…… “武器……” 听到这个问题,格罗弗露出了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他掩饰般的咳了一声,正色回道: “桑拉列巴的确是很好的钝器,生活中很多地方都能用到。 “像是制作桑拉列巴时,拿桑拉拿果磨粉的那一步,就会先用结实的桑拉列巴敲打,把果实砸成扁平的松散块状……” 苏默的嘴角抽了抽,莫名想起了某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他起身将那颗崩开的桑拉拿果往旁边一丢,拍手清理残留物的同时问道:“桑拉列巴这么结实,质量差点的武器都劈不开吧,是怎么判断‘蓬松’程度的?” “煮的时间。”格罗弗迅速回答。 彳亍口巴。 苏默看着眼前的一排排桑拉拿果,与成品一脉相承的灰黑果实沉默的吸收了大部分光线,一眼望去黑黢黢的一片。 既然个头更大的果实,制作的桑拉列巴更“蓬松”,反之…… 他下令道:“以你手上那颗小的桑拉拿果为基准,把所有个头比它小的果实都挑出来,处理一下,作为下一代的种子。” 格罗弗怔了一下,随后低头领命:“是。” 苏默转身离开。 两名男仆很快就会赶来,和格罗弗一起完成他布置的任务。 经过了近三周的磨合,布莱克和亚伯现在的表现自然多了,尽管还是非常拘束,但起码不会像刚开始那样动不动就行大礼,生怕下一秒就被物理意义上的吃了。 苏默虽然也想留下来帮忙,这样能更直观的参与人工选育的过程,可他留在现场多半会让其他人感到不自在。 苏默其实不会种田。 虽说他玩过《星露谷物语》之类的种田游戏,也看过很多涉及到种田方面的网文,但他并没有真正的实践过,没有真正下地种过田。 然而再经验不足、再孤陋寡闻的人,也知道一个基本常识——小麦的祖先是一种“杂草”,大米的祖先是野生水稻,小米更是由狗尾巴草驯化而来! 自然界的植物一直在进行自然进化,而作物最初的育种是从驯化开始的。 比如说小米这种栽培历史悠久的粮食作物,就是古人从自然存在的狗尾巴草种子中,人工选取籽粒饱满、颗粒较大的个体,一代代筛选栽培、繁育改良,尽可能的稳定优良基因的性状,才逐渐演变成了现代的小米。 和旧日文明灭亡前的诱变育种、单倍体育种、多倍体育种、转基因育种、细胞工程育种……等等琳琅满目的育种方法相比,此时的苏默连进行最基础的杂交育种的技术储备都没有,只能向祖先学习,采用最笨的方法,一代一代筛选优良个体进行驯化。 幸好,这个世界拥有一条起始为耕种者的非凡途径。 幸好,他拥有足够漫长的时间…… 桑拉拿果的选育是一种提前的预演,苏默真正想要培育的是一种类似杂交水稻,或是红薯、土豆、玉米之类的高产粮食作物。 桑拉列巴不仅是人类的主食,也是泛人类阵营大部分混血儿的主食。 苏默又不是没吃过桑拉列巴,煮成糊糊后,那股又咸又涩的味道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一口下去差点没直接吐出来,至于糊糊的口感,就像是掺着沙石的水泥,咬不断,理还乱,时不时还会磕到牙。 吃这玩意还不如去啃木屑——苏默锐评,却又不得不承认,长期食用桑拉列巴能够极大提高一个人的意志水平。 就这种【狗都不吃的垃圾】,却能成为广泛的主食,除了便宜量大外,也是因为根本没有其他主食可以替代! 苏默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撇开刚需灵性血液的血族,巨人就是偏好肉食,精灵就是偏好血旺,因为——压根没得选啊! 哪怕是把桑拉列巴作为主食的人类,除去生存的感激外也多半对其深恶痛绝,要不然也不会在后世销声匿迹,没有留下一丁点信息…… 苏默从未怀疑过第二纪人类先民的智慧,哪怕从食物链顶端跌入谷底,丢掉了本身的文字、文化乃至文明,也毅然选择以身试药,在寻求非凡力量的荆棘道路上一步步前进。 所以他选择提前下注——终结第二纪、开创第三纪,率领人类重新崛起的远古太阳神、白银城造物主! 现实不是《文明六》,文明与文明的战争不只是宣战、出兵、攻击、占领、夷平。 虽然需要因地制宜,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诡秘》世界里的高端战力足以左右战争胜利的天平,但有些真理是通用的: 譬如对于底层士兵来说,战争打的是后勤; 譬如对于底层民众来说,善后靠的是后勤。 ——后勤保障需要哪些? 医疗,装备和食物。 医疗方面,月亮途径的序列九名为药师。 装备方面,桑拉拿果看起来有很大潜力。 食物方面…… 现实不是《文明六》,远古时代点击“下一回合”,四十年的时光便悄然而逝。 他穿越的时间点,终究是太早了……距离白造出世,保底还有小几百年。 假如没有一个长期目标,漫长的时间将成为最严酷的酷刑。 现在,只要不断朝着目标前进就可以了…… “我比较喜欢确立一个目标后,通过持之以恒的积累,不断努力向目标靠近的过程……嗯,这句话不错,就写进下封信里吧。” 苏默自言自语,然后忽然笑了。 “虽然好像已经说过了……” 另一边,除去那些由于个头小而被留下做种子的果实,排排坐的草篓里还剩下一大半的桑拉拿果。 为了尽快内部消化,苏默一日三餐的食谱里也加上了桑拉列巴。 三楼的书房。 窗户照例打开了一条通风的空隙,书桌上的火炉和锅具是老朋友。 苏默坐在书桌前,目光专注地盯着跳动的火焰……上方,咕咕嘟嘟煮着的桑拉列巴糊糊。 他神情凝重,嘴里念念有词: “我不是在自虐,我是在锻炼我的意志水平。 “我不是在自虐,我是在锻炼我的意志水平。 “我真的,不是,在自虐……” 他又多了一个培育新作物的充分理由! 当然,这栋房子里满打满算也就四个住户,哪怕敞开肚皮吃,也跟不上桑拉拿果十三天一茬的收获速度。 亚伯提议要不要拿去街上叫卖,他不仅擅长种田,也很擅长摆摊…… “而且有少爷你的秘制调料,一定会大受欢迎!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桑拉列巴!” 亚伯踌躇满志,眼中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格罗弗在一旁不断咳嗽,试图提醒他不要在苏默面前太过失礼。 默默喝糊糊的布莱克默默递给他一张草纸…… 格罗弗沉默了一下,接过草纸假装真的在咳嗽。 “不需要拿去卖,我订的模具到货了。” 苏默笑眯眯地开口,提起地上的麻袋往外掏,在厨房桌上摆了一排的铁制模具。 苏默早就提过将桑拉列巴制作成各种装备的计划,所以他们倒是接受良好。 只是—— “……这是玩具吗?”亚伯有些迷惑。 模具的种类很丰富,有刀剑,有盾牌,有锤子,有斧头……不过一个个都只有摊开的手掌大小,显得相当迷你。 “这是正式开工前用来做实验的,怎么可能上来就是一比一的等比模具?” 苏默挑眉,随手捡起一个模具,拿在手里像转笔一样的转悠起来。 他语气戏谑地说: “毕竟我们需要攻克的第一个难题,是如何将桑拉列巴从模具里抠下来呀。” ------------ 第十一章 第二封信和野外采集 “亲爱的周明瑞: “我烧掉了428只招魂灯,终于通过对你的微弱牵引确定了目前的大致日期,以及……你我的确同存于世。 “二月是按平年算的,所以今天可能是6月1号,也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是5月31号,不过这种小事没必要拘泥于形式,需要适当的通融~ “前段时间,我前往克利夫的府邸提交了新的‘调味料’,对了,克利夫是我的新老板,我现在相当于临时的外包工。 “‘调味料’也不是普通的调味料,这个世界存在超凡力量,‘调味料’按正常的说法应该叫魔药,哈,的确是魔药!因为我感到体内的力量有了一丝被撬动的迹象! “我新研发的‘调味料’不同于第一版的麻辣鲜香,是一种比较清爽的甜口,如果说之前是正宗的川菜毛血旺,那新版就是甜的血豆腐? “emmm……某种意义上的甜豆腐脑? “接下来我打算以骨汤为灵感研发一款咸鲜口的‘调味料’,以番茄为灵感研发一款酸甜口的‘调味料’,以酸菜和柠檬为灵感研发一款酸辣口的‘调味料’,以花椒和麻椒为灵感研发一款椒麻口的‘调味料’,总计六款主打产品。 “然后以此为基础优化升级,后续推出1.1、1.2、1.3、1.4……的版本,等市场饱和的差不多了,再配合新的美食推出2.0、2.1、2.2、2.3……的版本。 “其实我已经把最早的麻辣‘调味料’研发到1.5版本了,但我不拿出来,就是藏着,诶嘿,就是玩儿~ “咳咳,言归正传,一年推一款,血豆腐的‘调味料’应该足够让我吃上——一百年太长,保守估计五十年的老本吧。 “制作‘调味料’的灵性材料价格不算贵,但也不是普通人能够消费得起的,目标客户主要是血族,但如果市场反响好,将来或许能够出口给精灵和巨人也说不定…… “到时候风口浪尖,就需要激流勇退,但现在‘不务正业’的帽子很好用,我准备再戴一会儿。 “有句生存箴言说得好: “你必须得有点用,但千万别太显眼……” …… 诺恩斯走进一家酒吧。 没有小麦所以没有啤酒,没有大米所以没有酒曲,因此酒吧售卖的都是果酒。 像是巨人们引以为傲、鲜红如血的葡萄酒,最早就是野生的葡萄成熟掉落后,依靠表面那层霜白的野生酵母菌,自然发酵成为美酒。 不确定性和有限的产量,使酒类饮品成了名副其实的贵族饮料。 “血旺当然要吃甜口的!” “胡说八道!我查过资料,精灵的原版就是麻辣口的!” “你自己都承认那是精灵原版——你是精灵吗?血族吃的血旺自然要有不一样的特色!” “异端!” “你才是异端!” “……” 现在的血族好活泼啊…… 诺恩斯情不自禁地想,在喧闹的背景音中找了个常坐的位置坐下。 有侍者端来一小杯红酒和一份羊皮卷菜单。 诺恩斯暂时没有碰酒,只是随手翻开了那份【菜单】…… “你知道血旺的‘调味料’是从哪传出来的吗?” “这是克利夫长老的生意。” “我知道,但现在的两款‘调味料’都不怎么合胃口,我想找研发者定制一款新口味……” “研发者……能使用灵性材料研发‘调味料’的血族,应该具有执事能力了吧……” “所以你也不知道研发者究竟是谁?” “……” 伊莱·梅菲尔德。 诺恩斯盯着某页【菜单】上的任务发布者,不由挑起了嘴角。 这是个为期一天的护卫任务,报酬是五百枚奥雷金币,接取任务的对象限定为擅长战斗的领事,如果对威廉姆城的周边非常了解,到时候会有额外的回报…… “一个执事不去研发正经的魔药,搞这种偏门的‘调味料’,呵呵……” “毕竟菲尼克斯只有一个。” “哈,那个冒牌货!一群‘尊贵’的血族,在魔药研发上居然比不过一个伪劣的吸血鬼!” “所以菲尼克斯必须死,只有死人才配接受那份荣誉。” “然后留下一个碍眼的杂种?!” “……你想死别拉上我!那位可是得到了怀特殿下的眷顾……” “……” 有点吵了。 诺恩斯从袖口取出一枚刻着笑脸的硬币,夹在翻到的那页【菜单】里,然后合上了【菜单】。 ◕‿◕ 诺恩斯拿起那杯红酒一饮而尽,在升级成约架的喧闹背景音中,起身离开了酒吧。 …… 三小时后。 威廉姆城的律特尔门。 准时到达的任务发布者苏默,沉默地看着眼前比他还早到的任务接取者。 他缓缓开口道: “怎么又是你?” 对面的诺恩斯满脸的和煦笑意: “上一次见面是456个血月日前,小少爷居然还记得我?真是荣幸啊。 “如你所见,我不受克利夫长老的重用,只能接点私活赚外快了。 “倒是伊莱少爷,你今天装扮挺特别的啊?” 苏默没有立即回话。 他的装扮和平时没太大区别,只是血族的衣着普遍华丽,乍一看显得有些朴素。 相对特殊的地方,也就是身后背着的一个大木箱和手上拿着的一个硬底素描本。 诺恩斯的目光移到了素描本上,若有所思地评价:“野外写生?好兴致。” 苏默扯了扯嘴角,语气平淡地说道:“我们出发吧。” 两人出城来到野外。 越偏离宽阔的主道,越充斥着自然的侵蚀和风霜。 岩石、小丘、灌木丛,肆意生长的高大植物,血月下的影子向着四周发散,纵横仿若由尺规划成。 苏默边走边停,采集了部分出现在视线中、比较感兴趣的植物,同时从陈列一排药剂的腰带上取下一支碳笔,先将那些植物手绘在素描本上,然后经过分类、归纳,连带着泥土一同收进木箱。 诺恩斯默默领路护卫。 出城后他就进入了警戒的状态,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话变得很少,除了一些必要的注意事项,基本没有额外的废话。 与之相对的是手上的干脆利落,无论是不小心触发了自然伪装的陷阱,还是遭到了其他荒野生物的袭击,他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娴熟和冷静,有条不紊地一一解决。 一路上的氛围都很沉默,但比最开始要融洽许多。 把周边探索了一部分,他们进入了一处峡谷,峡谷内部分布的植物稀少,因此行进的很快。 往前走了接近二十分钟,诺恩斯将苏默拦了下来。 “不能越过这条河。”他指着一条翻滚着沸腾泥浆的河流说道,“再往前走就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我没有把握护你周全。” 苏默看向那条河,灰尘浮动形成泥浆的表层,拦截了逸散的热量和蒸汽,但不影响河流黏稠而滚烫,宛如此处的地面本身。 “好。” 苏默从善如流地点头,诺恩斯之前的表现已经证明了他的专业。 然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好吧,头顶只有一成不变的红月。 诺恩斯笑了笑,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小型沙漏,倒扣着往下流沙,底部堆积了三分之二。 “我这个沙漏是特制的,运行一次是三个小时。”他说,“如果你想问时间的话,现在距离我们出城已经过了大约十四个小时。” 苏默:“那我们回程?” 诺恩斯点头道:“我们可以绕道回威廉姆城,那条路上会有一些新的植物。” 苏默顿了一下,从嘴里吐出一句“谢谢”。 回去的路上气氛更活络一些。 苏默再次目睹诺恩斯如何使用基础的战术动作,轻松写意地击杀一只只荒野生物,战术动作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起来,甚至连原本的非凡能力都成了辅助。 诺恩斯很强。 不是凭借非凡能力和非凡物品堆砌的强大,而是自身战斗素养的强悍! 苏默下意识联想到了他和布拉德利的那场血斗,如果把布拉德利换成诺恩斯,他或许根本没有机会徐徐图之…… “以你的战斗力,不应该被克利夫边缘化。” 再次采集并绘制完一株植物,苏默边将它收进木箱,边对诺恩斯说道。 “其实很好理解,”站在一旁警戒的诺恩斯回答,“最直接的理由是我的姓氏。” 苏默:“诺恩斯·亚斯塔洛特?” “看来小少爷不太了解自家家族的历史啊。”诺恩斯淡淡地笑着,“我姓氏中的亚斯塔洛特,是被梅菲尔德家族灭亡的一个小家族。” ------------ 有事出门,咕一天 老妈手痛,带她去医院看下。 ------------ 第十二章 情报交流和招新准备 进城后,一直回到偏僻的庄园外围,诺恩斯也见到了荒凉中带上了人气的整齐农田。 他瞬间明白了苏默收集植物的用意,然而没有作出评价,只是边走边问道:“这块地的规模有点小,有想过搬家吗?” 苏默平静地回答:“我考察了威廉姆城的区域规划,这里已经是目前较好的选择,确实比较偏,但还处于城市的防护范围内。” 类似于保留了部分耕地的“城中村”,虽然依附威廉姆城,但作为城市的一角远离了主城区,一些小打小闹也不会引人注目。 再扩大种田的规模,就不是一个小小的魔药教授能够兜得住的了,除非晋升为序列五的深红学者,完全投靠梅菲尔德家族中的一派,或是被外放成为某个小领主。 “防护范围……”诺恩斯发出一声嘲讽般的轻笑,似乎很了解城市守卫的规律,“他们可不会在意这种小角落。” 苏默坦然承认:“是的,偶尔也会有遗漏的荒野生物袭击。” 因此他才会换上战斗专用的装备,腰带上常备一排增益药剂。 “因为庄园的防护有点薄弱,所以我准备‘聘请’一名护卫。”苏默说,“除了一定的战力外,最好本身就拥有耕种方面的‘特长’。” 诺恩斯沉吟后问道:“你吞噬了布拉德利的血之本源后,应该找威廉姆城的官方领事登记过了?” 苏默回道:“第一时间就登记了。” 诺恩斯又说道: “根据奥尔加领地的规定,每位登记在册的药剂大师,每五十个血月日都有一个药人的名额。 “但很多血族都不知道这项规定有个额外的潜规则。 “一些药剂大师不缺普通的药人,会选择当期不领取,让药人的名额自动积累,名额累计到一百后,就能兑换一名初步获得超凡之力的药人。 “和普通药人相比,这种特殊的药人可以帮助他们更好地试验药剂。 “普通药人无法承受太多药剂的影响,像是不同种类药剂之间的冲突,此类数据只能在超凡药人的身上获取……” 苏默沉默了一下,他当然知道魔药教授的这项“福利”,但的确不清楚能够积攒名额兑换非凡者。 不过他还是摇摇头道:“五千个血月日,这个时间太长了。” 诺恩斯露出一个微笑:“那你只能去庞贝城的提洛交易所碰碰运气了。就这件事而言,只要拥有足够的奥雷金币,运气也能简化为可供解决的问题。” “谢谢。”苏默礼貌地向诺恩斯道谢,“我会考虑的。” 过去的一年多里他深居简出,获取的信息比较狭隘,虽说这方面的情报可以通过渠道购买,可现在毕竟是免费送的消息。 然而——免费的东西往往才是最贵的。 前有原著中克莱恩刻骨铭心的教训,后有他的室友“反正不要钱”的转运仪式,或许诺恩斯只是见多识广随口指点几句,但苏默内心依旧不可避免地升起了一股警惕。 谈话间,两人也来到了小庄园的主楼外。 没有邀请诺恩斯进门的意思,苏默站定后转身说道:“除了任务原本的报酬,我发布任务时承诺过,专业人士会得到额外的回报。总计多少奥雷金币?你自己开个价吧。” “回报不一定需要金钱。”诺恩斯轻笑着摇头,“我能使用这个承诺,来换取一个问题的答案吗?” 苏默微微眯眼,谨慎回复道:“这要视解答的难易程度。” “放心,不算太难。”诺恩斯说,“其实当初你和布拉德利血斗时,我也在现场观战,所以比较好奇你是出于什么心态,选择了吞噬自身的血肉加速自愈?” 花了五秒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苏默语言简洁地回答:“不吃,必死;吃了,能活。” “这样啊,”诺恩斯微笑着感叹,“确实很有说服力。” 苏默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展开了身后的黑暗之翼。 他没有走正门,直接飞上了三楼,从书房预留着的窗户进屋,随后放下木箱和素描本,带上装有奥雷金币的布袋回返下楼。 落地后,诺恩斯的视线对布袋一扫而过,抬手指向了不远处的草棚:“刚才路过的时候似乎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能够让我仔细看看吗?” 苏默将装有任务报酬的布袋丢给他,目光平静地回道:“请便。” 收起报酬,诺恩斯以手按胸,对他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抬腿向草棚走去。 那个草棚从外观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甚至连门都没有,里面没有住人,只是放了一些常用的农具。 也正是因为没有装门,诺恩斯能对其一览无余,他拿起一把靠在墙角的锄头,伸出手指弹了弹表面,沉思了一会后回头问道:“这是用外面种的桑拉拿果做的?另一种形式的桑拉列巴?” “你很感兴趣?” 苏默双手抱胸,站在草棚门口看他。 “很感兴趣谈不上,但的确觉得挺有意思。”诺恩斯说道,“如果不介意的话,能让我带走一件成品吗?我可以付钱。” “没必要。”苏默语气平淡地说,“送给你当赠品吧。” 最后诺恩斯提着一面丑了吧唧的灰黑色“盾牌”离开了。 经过三十二代的反向选育,现在的桑拉拿果制作的桑拉列巴越来越往石头的方向发展了,而且是那种无比坚硬的陨石。 就以诺恩斯拿走的那门盾牌为例,虽然看上去丑得粗糙,但质量可以说是超越了市面上的大部分盾牌,举个具体点的例子,能够用来挡下普通血族一次腐蚀之爪的攻击…… 当然,想防御诺恩斯这种已经晋升为深红学者的血族肯定是不够的。 诺恩斯·亚斯塔洛特。 想到这个古怪的血族,苏默忍不住皱起了眉。 虽然诺恩斯自称没能得到克利夫的重用,还给了出身的小家族遭到梅菲尔德吞并的合理理由…… 但苏默总觉得诺恩斯在玩文字游戏,他不像是被动边缘化,更像是自己主动选择躺平的。 这不禁让苏默想起了克利夫府上的老管家维克多。 继初次见面的不欢而散,又打了几次交道后,他确定了维克多是真的憨憨。 或者说“单纯”。 享有特权的贵族,身居高位的统治者,和《海贼王》里的天龙人相比,血族甚至本身就拥有支配一切的力量,自然可以随心所欲,不必遮遮掩掩。 大部分血族都套了布拉德利和维克多的模板,像诺恩斯这种玩弄心眼、让人捉摸不透的才是少数。 苏默客观的猜测,诺恩斯莫非是摸透了克利夫的性格,知道克利夫对表现欲旺盛的出头鸟有所猜忌,反而对维克多这种单蠢老实的属下比较宽容,才想着成天摸鱼证明自身没有野心,试图混资历成为第二个维克多? 算了,诺恩斯怎么想的跟他没关系,至少短时间内不会再和他有所交集。 苏默准备好好清点一番资产。 植物样本收集完毕,当务之急——他需要尽快“聘请”一位耕种者,当然,要是序列能够更高一点就好了。 —————————————— 还有一章,不过比较晚,可以明早来看。 ------------ 第十三章 抵达庞贝城 苏默清点了所有的资产。 血族目前通用的货币,价值由高到低分别是奥雷金币、第纳尔银币和阿司铜币。 一枚奥雷金币可兑换二十五枚第纳尔银币,一枚第纳尔银币可兑换十六枚阿司铜币。 根据苏默换算的购买力,一枚阿司铜币约为10RMB,一枚第纳尔银币约为160RMB,一枚奥雷金币约为4000RMB。 他之前雇佣诺恩斯的500奥雷金币相当于20万人民币,而汇总后的全部资产——来自布拉德利的慷慨馈赠,抹零后约为13800奥雷金币,相当于5520万人民币。 某种程度上他也算是千万富翁了,苏默自嘲地笑了笑。 隔壁精打细算的室友听了都要羡慕哭喽。 眼下数量过万的奥雷金币,自然不可能都是现钱,他的手头上差不多有两千余枚奥雷金币,其余是类似票据的存款契约。 扭曲指环、流焰耳钉和那根窃梦家手指一直带在身上,苏默犹豫了一下,把那只疑似战士途径的青黑拳套也带上了,准备到时候顺便卖掉,或是看看能否作为抵押。 携带大部分资产离开庄园,他先去了一家明面上是服装店的情报屋,购买了提洛交易所的相关信息,确认了诺恩斯所言不虚,又去了一家旅店找到管家格罗弗三人,交代自己临时外出的决定,并给了二十枚第纳尔银币,让他们再在旅店多住几天。 所有事处理完毕后,苏默坐上了前往庞贝城的公共马车。 说是公共马车,但其实是某种拼团性质的包车,单程总车费达到两千奥雷金币发车,当然,如果不差钱,甚至可以一人出两千直接上路。 苏默来的时候是第十八位,等了半天,终于凑齐了二十位乘客前往庞贝城,车费一人一百奥雷金币。 荒野危机四伏,出行代价昂贵,普通人或许一辈子都出不了一次城。 公共马车有两名序列五的深红学者随行护卫,车上的乘客大部分是血族,还有三名黑发黑眼的精灵。 由于马车规格有限,威廉姆这种庞贝城下辖的二线主城,公共马车据说不接待巨人,成年后身高五米的巨人只能自行前往隔壁三百奥雷金币一次的“传送阵”。 此时的马车上,盯着眼前的三位精灵,苏默不由想起了原著中的描述: 火之初耀时代的超凡种族,暴虐、残忍、冷酷、嗜杀的倾向普遍存在,似乎全部处于至少半失控的状态,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后来的“双生年代”,那时新生代的精灵和巨人才较为理智,拥有自己的情感。 不过这些精灵看上去非常冷静,不像是半失控的样子……也有可能是提前筛选过了,不冷静的精灵不给发血族领地的通行证…… 苏默思维发散地想道。 大概是他的目光太过直接,对面为首的一位男性精灵注意力也转了过来,与回过神的苏默对视一眼后,微微点了点头。 看着那熟悉的黑发黑眼,苏默的情绪有些难言的复杂,但还是克制住了自身的好奇心。 公共马车驰行在宽阔的主道上,途经三个镇级的小领地停靠休整,两个血月日后,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庞贝城。 庞贝城是奥尔加领地的一级主城,整个奥尔加最为繁华的区域之一,据说城中还居住了一位殿下。 说实话,庞贝城这个名字让苏默听着非常耳熟,他穿越前就听说过曾经有个失落的庞贝古城,因某场天灾而毁灭并遭到了掩埋。 可现在血族始祖都直接喊莉莉丝了……这种旁枝末节也不需要太在意。 庞贝城内的布局成井字形,纵横间各分布了两道笔直平坦的大街,每条街道的尽头处便是城门,南对北,东对西,一共设有八座高大的城门。 苏默进城后就直奔情报中的提洛交易所。 大街铺的是十二米宽的石板,分隔的九块区域有各自的街头小巷,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见到血族、精灵和巨人会静默退让,但不会像威廉姆城那样夸张的避让出一片真空。 提洛交易所的名字中虽然带有交易,却不是什么包罗万象的交易平台。 它的核心业务只有一个,足以用别称概括—— 奥尔加领地最大的奴隶交易市场。 提洛交易所位于城西的地块,入口相当低调。 但由侍者领进门,内部的装修却是与外界截然相反的奢侈与华美,苏默不动声色,尽量不在眉眼间流露出本能的反感。 来往的人络绎不绝,基本是人类和各种混血,无论是作为商品还是顾客。 真正的血族在这个环境下居然显得有些罕见,很快就有交接的血族主管迎上前来,俊美的面孔挂着毫无瑕疵的亲切微笑。 被单独带至另一个房间,坐下一番交谈后,苏默才知道自己走错门了,血族有专用的贵宾通道。 “是交易所的员工失误,居然将阁下错认为是混血儿。”主管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们会对他略施惩戒,还请阁下恕罪。” 血族和人类混血的后代,同样继承了红色的眼眸,不过一般都是普通人,气质上也天差地别。 苏默抽了抽嘴角,他能理解那位侍者为什么会认错,因为进门前,他还没有收起那份越来越本色出演的朴实无华…… “略施惩戒就不……” 苏默的话刚说到一半,门外突然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到了。” 主管很温柔地说了一句,起身前去开门。 坐在后方的苏默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 主管打开房门,从来者手中接过一个不大的白盘子,又重新关上了门。 然后他转过身,端着那个盘子一步步向苏默走来。 将盘子放上桌,主管右手按胸,弯腰表示歉意,声音诚恳、平稳而温柔:“有眼无珠之罪,望阁下不计前嫌。” 苏默沉默的视线一帧一帧地挪了过去。 那是一双曾经清澈的、晶莹的眼珠,此时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血雾,盛在洁白的玉盘中,血迹尚未干涸。 —————————————— 试试一段时间的双更4000,看能不能稳定下来。 虽然有些朝三暮四,但我觉得两章2000写得比一章4000要轻松点…… 晚八点前一更,二更大家别熬夜等,可以第二天早起看,完美。 除了要起双倍的标题! ------------ 第十四章 混合途径的巨人 精美的蜡烛不紧不慢地燃烧着,映照出一片光亮,也让房间充满了暗影。 苏默看到血族主管的影子在墙壁上微微晃动,温和优雅的笑容在闪耀的烛火下仿佛梦寐般的幻象。 他的胸中有一瞬间的沉郁,但很快就被空无的静默填满。 既然说是略施惩戒,应该就只是挖了眼睛,但性命无碍,或者说哪怕中途可能危及生命,也会被抢救回来,达成最初定性的略施惩戒。 这就是血族的偏执和傲慢。 “很漂亮的颜色。” 苏默弯了下嘴角,冰冷的红瞳笑意盎然,那是一种透着美感,说不清是否为恶意的漫不经心。 他看着那对莹蓝色的眼珠,轻飘飘地点评道:“可惜处理的人手艺不太好,蒙上了血丝,成了无法收藏的废品。” 闻言,血族主管的眼睛一亮,笑容也更真诚了些。 奥尔德里奇,他自我介绍,与苏默交换了名字。 随后苏默得知了奥尔德里奇没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收藏不同颜色的眼睛,难得碰到了同好…… 忧郁的黯绿,澄澈的海蓝,热情的橙红,芬芳的紫罗兰…… 谈起他的收藏品时,奥尔德里奇脸上挂着奇异的笑意。 苏默耐着性子和他东拉西扯,交流了一番收藏心得,自觉聊得差不多、再继续更乐意动手时,适时地收了尾: “有些眼睛摘下后会更美,但也有些眼睛,一旦离开眼眶就会没了光彩、黯然失色。 “这种情况我更喜欢活的收藏品,还能够由此延伸,欣赏相得益彰的发色,收藏不同颜色的眼睛,以及不同颜色的头发的少女……” “很出色的想法!”奥尔德里奇由衷地赞叹道,“我过去是有些狭隘了,伊莱阁下给了我很大的启发……” 苏默闭了闭眼,然后含着微笑地垂眸看他:“那么,现在是否该谈谈正事了?” 他说明了购买奴隶的来意,而且是某种特殊的奴隶。 “我需要一个获得超凡之力的奴隶,特征是力量很大,能够分辨不同的种子,在耕种方面有所擅长。”苏默说,“这种超凡力量跟巨人王后‘丰收女神’有关,因此最好还拥有催化植物繁衍生长的能力。” 他的话翻译一下,就是不要开盲盒,给我来个耕种者途径的非凡者,最好是序列七的丰收祭司…… 虽然限定了序列七,但不代表苏默不眼馋序列六的生物学家,只是饭要一口一口吃,现在基础作物的八字都还没一撇,玩杂交属实是有些超前。 奥尔德里奇仔细地听着,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个要求……交易所的确有奴隶符合伊莱阁下的条件。” 他也是雷厉风行,直接起身领路,带苏默前往关押奴隶的牢笼。 苏默发现奥尔德里奇的步伐看似轻松写意,实则暗藏玄机、精准无比,每一步都像是经过了尺规的衡量。 就像提洛交易所看似守备松懈,实则警戒森严,装修风格虽然奢华,搭配在一起却给人一种自然亲切、宾至如归的感觉,仿佛你就是此处的主人,能够抛开所有顾忌,肆无忌惮地做任何事情…… 设计师多半是个观众途径的好苗子。 奥尔德里奇带苏默去的是关押超凡者奴隶的牢房,如果只看规格和待遇,条件不算差,可以说是比大部分普通人过得都好,甚至还配备了专门的发泄室。 “这些意外掌握超凡之力的幸运儿,呵呵,”奥尔德里奇指着脑袋笑道,“这里大部分都有些问题,需要好好发泄一下精力。” 苏默知道现在没有魔药体系,野生的超凡者有一个是一个,基本都是生吞特性侥幸不死的欧皇。 只不过虽然活了下来,但后遗症明显有点大,序列九或许还好,但序列八以上的,一个个都处于半疯状态…… 奥尔德里奇领着苏默来到一间类似训练场的宽敞房间,目测有一个篮球场的面积,四周点着油灯和蜡烛,头顶的天花板装饰着发光的夜明珠,竟达成了灯火通明的效果。 苏默注意到从外面看,这样的室内广场仅仅这一条走廊就有五、六间。 “请稍作等候。”奥尔德里奇说。 没过多久,入口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等来人被押送到广场中央,苏默仰头惊疑不定:“纯血巨人?!” 来人身高将近四米,肤色青灰,身上草草裹着粗糙的野兽毛皮,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疤痕。 巨人的额头上是标志性的竖直独眼,此时充斥着暴躁与愤怒,与之相对的是他神色的宁静……或者说呆滞,行走间就像是关节缺乏润滑的老旧木偶,动作僵硬而机械。 这种极度不协调的感觉……某件非凡物品的效果?苏默猜测道。 “不,不是纯血,”奥尔德里奇笑眯眯地纠正他,“这是一位疑似出现返祖现象的混血巨人。” 返祖现象…… 苏默的脸部肌肉微不可察地拉扯了一下。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巨人的祖先是人类啊! 他算是明白了提洛交易所号称【奥尔加领地最大奴隶交易市场】的含金量。 苏默深吸了一口气,开口说道: “好,混血…… “但这位……混血巨人,看他的身高,追随的应该是巨人王的脚步…… “你确定他符合我的要求?” 奥尔德里奇略显傲然地回应:“请相信交易所的信用。” 所以是传说中的混合途径? 苏默看向那位跟雕塑一样漠然站立的巨人,竖眼中难以遏制的愤怒和面孔上不自然的安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紧接着他将目光投向巨人双手双脚上的镣铐。 奥尔德里奇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镣铐,主动介绍道:“这是由工匠打造的特殊物品,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使佩戴者的思维变得迟缓,副作用是会感到无法遏制的虚弱,不过,呵呵,这个代价也是由佩戴者支付的……” “如果伊莱阁下想要买下这个奴隶,”他贴心地给出建议,“推荐连同禁锢道具一起购买,虽说价格比较贵,但绝对物有所值。” “是吗……”苏默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冷不丁地问道,“能暂时取下他的镣铐吗?” “哦?”奥尔德里奇面露惊奇。 苏默撩开衣摆,露出腰带上的一排药剂。 他边迅速抽取一支支药剂往嘴里灌,边简明扼要地提出要求: “我想和他打一架。” ------------ 第十五章 硬核招聘 《诡秘之主》的书友中,向来有给“暴怒之民”罗大师上香的传统,而除了日常辱罗外,还有个与之齐名的日常辱战。 战神,多么简单粗暴的神名,祂的战斗力一定非常强吧? 然后被莉莉丝背刺,黑夜女神补刀,直接秒了,秒了…… 最后爆了一地的装备,啊不,特性,结局的这股子黑色幽默,隔壁灯神见了都能乐一秒。 战神巴德海尔一马当先,几乎连累了整条战士途径的风评,要不是有白银城首席和格罗塞尔挽回了部分正面印象,战士途径可能已经成为了一个笑话。 之所以扯这些,只是为了说明—— 原著中的战士途径或许表现得很逊,但这条途径的正面战斗力的确不是盖的! 哪怕只是一个序列七…… 苏默正常一拳下去,不仅没破防,反倒被反震的力量震得手疼。 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 黑暗之翼延伸出燃烧的黑色火焰,苏默在流焰耳钉的副作用下对黑火一怵后,发动火焰跳跃避开了巨人携带风声的一击。 他迅速回忆起战士途径序列七,武器大师的能力描述:超强的力量,超强的体质,超强的敏捷,同时具备一定的“魔抗”…… 虽然现在面对的是一个没有武器的武器大师,但也是一位混合途径的巨人,一位不好惹的大力农夫! 苏默看着瞬间多了个深坑的地面,森森地怀疑经过战士和耕种者的力量叠加,自己要是挨上这么一下,是否会被一拳打成小饼饼…… 所幸血族也不是靠力量吃饭的,他走的是法师路线。 苏默通过药剂的效果遁入阴影,随后预判使用深渊枷锁,紧接着利用那根窃梦家遗留的手指偷走了巨人的想法,令他产生了片刻的呆滞,被虚幻的黑色枷锁缠绕限制。 深渊枷锁并非实体,不是单纯的力量就能挣脱的,苏默趁机发动了腐蚀之爪。 浮现出神秘符号和花纹的腐蚀之爪,哪怕不谈自带的强大腐蚀能力,其锐利程度也足以划破钢铁! 苏默直接下了狠手,打断四肢,开膛破肚,除了没往心脏喉咙这种致命处招呼外,基本把对敌人该做的事都做了。 灰黑肤色的巨人倒在地上,四肢被折成古怪的模样,身上撕裂的伤疤没有流血,因为大部分皮肤已被腐蚀成为焦炭,连同少许残留的条状野兽皮毛,一齐在细微的滋滋声中融化。 苏默没有立刻接近,战前吞服的某支药剂,让他不算充沛的灵性源源不断的恢复。 保险起见,他站得远远的,再次使用深渊枷锁禁锢了巨人可能的行动,然后才迈步靠近。 走近后,苏默看到巨人微微仰着头,空洞的竖直独眼不知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终于卸掉了镣铐,不必形同木偶在缓慢的思维中辗转,或许是遭受了太多的折磨,才迎来了半疯状态下难得的清醒…… 连曾经难以遏制的愤怒之火似乎都被浇灭了…… 不,并没有。 听到有人接近,看到影子覆盖,巨人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 他的脸上没有多少表情,透着疲倦的独眼里却仿佛有什么极坚硬极寒冷的东西,像是火一般正在燃烧。 而此时的苏默心中却在想—— 正常人的头身比是一比七到一比九,但即使是逆天的九头身,一个成年巨人的头按比例起码也有半米长…… 脑海里想着不着调的东西,苏默蹲下身,与那只冷漠的独眼对视。 他问:“你能听懂血族的语言吗?” 巨人没有反应。 苏默神情不变,用血族通用语继续说道:“我想招聘一位农业专家进行耕种方面的一些指导,有工资、有休假、有福利,任期为三十年,三十年满,去留随意。” 巨人的独眼闪烁起来,但仍然没有吭声。 对于一位失去退路的奴隶来说,真与假的边界比语言的锋芒还要薄弱。 苏默平静地抛出一句话: “不知阁下是否愿意接受这份聘请?” 这次巨人终于有了反应。 他张开了嘴:“……” 苏默冷淡地打断他:“点头,或是摇头。” 竖直独眼黑沉中带着暗红,宛如一闪一闪燃烧起来的黑炭。 巨人看着他,迟缓地、犹疑地点了点头。 巨人的名字是安东尼奥。 围观许久的奥尔德里奇上前介绍。 应该是这个名字,读着唇语的苏默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 那件来自偷盗者途径序列五窃梦家的非凡物品确实非常好用,可以偷掉对方正要付诸实践的想法,使其出现短暂的呆滞,是他最喜欢的强控技能。 但它使用后的副作用,也是苏默持有的非凡物品中最严重的。 随机丢失一项五感,丢失时长不定,目前测试是在半小时到三小时之间。 毫无意外,他这次随机到的是听觉。 有工作人员过来给半死不活的安东尼奥灌上了治疗药剂,待他恢复了少许行动能力,就开始自己抢救自己。 耕种者途径的序列八名为医生,拥有超越现实的医术…… 另一边,苏默也坦言了由于非凡作品的副作用暂时丢失听力的事,为了避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由奥尔德里奇改成了纸上交流。 他们商量的是安东尼奥的购买事项。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苏默花费2200奥雷金币买下了安东尼奥。 相当于880万人民币,打工时长三十年,年薪约为29.34万。 换算后苏默生出了些许安慰,耕种者途径的非凡者可是货真价实的农业专家,就算这位专家的状态不是很稳定,不到三十万的年薪也已经很便宜了…… 他选择性忽视了承诺的额外工资。 然而,接下来的禁锢镣铐却让苏默忍不住皱起了眉。 “3500奥雷金币?”他诚恳发问道,“你们怎么不去抢?” 你们明明可以直接抢钱,还非要送我一对禁锢镣铐,苏默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 奥尔德里奇一如既往的笑容亲切,令人感到如沐春风,可在禁锢镣铐的问题上,却咬死了这个价格不松口。 无奈之下,苏默也只能掏钱买下了这个配套的生活必需品,奥尔德里奇也做出了让步,同意使用那只青黑拳套抵扣400奥雷金币的货款。 苏默拎着一对手铐和一对脚铐,走向了刚给自己缝好腿的安东尼奥。 安东尼奥同样明白自身随时可能发疯,尽管本能的抗拒,但最终还是没有违抗苏默的命令,趁着清醒沉默地戴上了禁锢镣铐。 货款两清,苏默领着安东尼奥离开提洛交易所,走的还是进门时的那个通道。 赤红的月光洒了一身,拉长了身后的影子,苏默抬头望向天际,明亮的红月透着鲜血浸染的寒冷,似乎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又仿佛对一切都无动于衷。 交易所入口的位置,苏默再次见到了那位被挖去眼睛的侍者。 他仍旧穿戴整齐,一丝不苟,神态还算平静,空洞的眼睛死寂地睁着,看上去更像是一具木偶。 巨人沉重的步伐让地面都在微微发颤,两人经过时,侍者条件反射地弯腰鞠了一躬。 苏默停住脚步,安东尼奥也跟随他一起停下。 侍者的身体僵了一僵,有些不知所措的站直了身体。 “伸手。” 他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 侍者默默低下头,默默伸出了手。 沉郁的静默中,他的掌心一沉。 放下二十枚奥雷金币,苏默转身离开。 他依然什么也听不见。 ------------ 第十六章 桑拉拿果的副作用 苏默和安东尼奥一起使用“传送阵”回到了威廉姆城。 这应该是一件门途径非凡物品的效果,看起来像是序列五旅行家,但从定位效果和传送距离来看,苏默猜测它应该出自更高的序列。 传送业务方便快捷,服务优良,就是收费有点黑心。 三百奥雷金币一次的“传送”居然是单人价格,双人直接翻倍,还没有什么满六百减一百的促销优惠。 再多来几次他就要破产了! 苏默一边在心里默默叹气,一边缴纳了“传送”费用,再次坚定了未来的指导方针: 没事少出门,种田家里蹲。 其实常见的生活物资价格还是非常便宜的,普通人的日工资换算成年薪,辛苦一年也能挣个三到五枚奥雷金币。 低级的灵性材料物价也还算正常,但只要涉及到具体层次的超凡力量,价格就会蹿升到非常离谱的地步,划下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抵达威廉姆城,先顺路到旅店接了管家格罗弗三人,然后一行人回到了偏僻的小庄园。 安东尼奥接近五米的身高,异于常人的灰黑皮肤,压抑着的暴虐目光,对于普通人来说压迫感还是非常强的。 只有格罗弗显得比较镇定,两名男仆亚伯和布莱克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惧怕,尤其在巨人粗重的吐息,轰隆如雷鸣的嗓音下,并不是太敢靠近。 对此苏默乐见其成,亚伯和布莱克自觉的从心倒省了他一番解释的功夫。 毕竟混合途径导致安东尼奥时刻处于半失控的状态,可能上一秒还正常,下一秒就翻脸攻击,连安东尼奥本人都摸不清这个规律。 回到庄园的第一件事是给安东尼奥盖房子。 巨人的身高将近五米,几乎有小楼的一层半高,先不提试图进门会不会把房子直接搞塌,就算能住也没有额外的房间。 苏默预计需要临时搭建一个木屋,所幸荒郊别的没有,就是树特别多。 这个过程中也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盖房子的主力只能是安东尼奥,格罗弗三人负责砍树运材料,所以苏默取下了巨人身上的禁锢镣铐,偶尔打打下手,主要工作还是监督,或者说强行中止安东尼奥的发疯进程。 他补充了腰带上的增益药剂,一察觉到不对劲就往小楼的反方向跑,边跑边灌药剂,再折返回去同失控的安东尼奥进行“亲切友好”的交流。 安东尼奥的腿断了又接,接了又断,就像是盖到一半的木屋塌了又建,建了又塌,当周围的农田都在这场摧枯拉朽的风暴中毁了大半时,原始、寒碜,但足以遮风避雨的大木屋终于盖好了。 这段意料之中的插曲,不仅让围观的格罗弗三人养成了见事不妙就果断跑路,嘴上大喊少爷救命的良好习惯,也让躁动不安的安东尼奥认清了自身……以及不定时炸弹的本质,变得老实、安分了许多,至少学会了主动给自己戴上禁锢镣铐。 之后几人一边复耕田地,一边给空荡荡的木屋烘烤桑拉列巴版家具。 熟练地将桑拉拿果磨成粉末,加水,搅拌,定型…… 经过反向选育的果实本身就小,长度在二厘米到三厘米之间,跟一颗小型核桃差不多,放在巨人手中更是呈现出了花生粒般的效果。 安东尼奥左手是选育后的小果,右手是普通的桑拉拿果,默默感受着两边种子的参差。 这是一种木材——他得出结论。 与此同时,安东尼奥捏碎了两颗果实,露出内部的不明絮状物体,不明沫状物体,不明纤维状物体…… 纤维状物体占据了大半体积,这是一种木质化的纤维,混杂着的粉末状物体是……矿物质粉?似乎是一种比较细腻的白色泥土…… 安东尼奥辨认时也表露出了一丝惊讶。 苏沫却神色如常,因为早在今日前,早在近一年前,他就在某次“意志锻炼”中认出了这样东西。 【富含硅、锌、镁、铝等矿物质,色呈纯白,触手黏腻,很像糯米。】 【具有很强的粘性,好年头时用来做瓷器,灾荒年里一些人就用它来填饱肚子。】 【还真是填饱肚子,因为这东西吃下去没有任何益处,只会让人觉得肚子里没那么空……】 此物曾名——观音土。 而桑拉拿果中,剩下那个覆盖在表面、浅浅的一层棉絮状物体,即使是身为耕种者的安东尼奥也无法说出它的具体成分,只能隐约察觉到这种物质是用来辅助消化的…… 不辅助也不行,正常人的正常胃吃玩意早就消化不良撑死了。 植物的果实长出纤维化的木头和富含矿物质的泥土,实在是有些奇葩,安东尼奥直接定性,这怎么看都不像是自然能够长出来的生物。 是的,苏默无声地补充,再加上那顽强的生命力和短到出奇的成熟期,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桑拉拿果是一种利用非凡能力,人为杂交出来的新物种。 “不过这种东西不能长期食用。” 安东尼奥最后说道。 不仅是因为桑拉列巴本身没有任何营养,只能用来单纯填饱肚子,让人勉强活下去,更关键的是,通过那种神秘物质辅助消化是要付出代价的—— 长期食用桑拉列巴,会大幅度减少人的寿命。 长久以来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苏默忍不住叹了口气。 比起主观的深恶痛绝,这个副作用大概才是桑拉列巴在后世销声匿迹的真正原因…… 他想起了被转化为血仆前,管家格罗弗头发花白、垂垂老矣的模样,之后那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才应当是格罗弗真正的年龄…… 但即使外表恢复了正常,已经失去的寿命还能拿回来吗? 苏默莫名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则寓言。 传说中和魔鬼做交易能够换取任何东西,而魔鬼最喜欢的筹码就是人的寿命。 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得知他将来能活到一百年,便用一半的寿命与魔鬼进行交易。 他满心欢喜,只待自己成为年轻的亿万富翁,过上穷奢极欲、奢靡无度、美女如云的生活…… 然而愿望实现的下一秒,年轻人已变得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皱纹。 魔鬼取走了他前半生的寿命。 跟寓言中的魔鬼相比,那位杂交出救命的桑拉拿果、悄然隐没在历史长河中的“生物学家”,或许可以说是与魔鬼截然相反的“天使”…… 毕竟人们一直活在当下,而不是活在未来。 ------------ 第十七章 岁月的参差·一 安东尼奥到来后,种田的计划踏上了正轨。 耕种者能够甄别不同植物的种子,首先要筛选具备主食潜力的候选作物。 传统主食多为碳水化合物,是一切生物体维持生命活动所需能量的主要来源,主要包括谷类和块茎类,这两类作物都含有丰富的淀粉。 除了之前野外采集的植物,苏默把市面上能买到的作物种子都储备了五十份。 相较于野外植物的碰运气开盲盒,能够在市场上流通的种子起码能种出点东西,但种植后普遍存在果实很小、产量极低、味道酸涩等致命缺陷,用一句话总结就是普遍比较原始。 不过苏默准备的种子里,还是有很多种子因为保存不当,更多是本身有问题而被安东尼奥剔除,这类坏种居然占到了总数的三分之二……平均质量的确堪忧。 最后安东尼奥根据他的要求,利用耕种者的非凡能力挑选出五种野生谷类种子,三种野生块茎类种子,六种野生豆类种子,以及十四种有潜力往主食方向发展的未知植物种子。 值得一提的是种子筛选到一半时,安东尼奥又差点暴走了一次,直接逼出了苏默尚未开发的潜力,反应速度再创新高,禁锢镣铐招呼上,然后一把扛起安东尼奥跑出百米开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架…… 从那以后苏默每天上午的魔药研发中,额外加上了研究“宁静药剂”的目标。 苏默努力回忆原著的内容,经常跟“宁静药剂”一起出现的好像还有种叫安曼达的香水,是克莱恩第一次接受通灵时戴莉女士介绍的……不过原材料他只记得一个如今不知道叫啥的深眠花,以及什么甘菊之类的…… 除了尝试用药剂进行辅助,苏默也有意让安东尼奥进行扮演来消化特性,尽可能稳定他的精神状态,虽然治标不治本,但至少能降低失控的频率。 毕竟天天干架,就算苏默的精力受得了,他的钱包也受不了啊! 战前自身先服用N支增益药剂,战后还要给安东尼奥灌治疗药剂…… 不过这种战斗频率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有效推动了安东尼奥战士途径的扮演,尽管作为武器大师,他的武器大部分是改良的桑拉拿果制作的桑拉列巴版农具…… 百般武器,此乃镰刀! 百般武器,此乃耙子! 百般武器,此乃锄头! 百般武器,此乃曲辕犁…… 那天的约架,苏默下手格外凶狠。 他参考现在奇形怪状的各种犁具,结合了诸多历史文主角发家致富的种田经验,好不容易还原出来的初版神器曲辕犁,你居然把它给拆了,拆了…… 而除了战士途径,安东尼奥的另一条途径耕种者就好扮演多了。 他还真的是序列七的丰收祭司,不但能催化作物的生长与繁衍,而且能操控变异的植物,让它们疯狂滋长、刺破大地来对付敌人。 丰收祭司拥有的两项非凡能力,前者让安东尼奥成为了最好的农夫,后者更是相当棘手,直接把荒郊变成了战斗的主场,三番两次差点让苏默马前失蹄。 总之,格罗弗、亚伯和布莱克三人脚底抹油、狂喊救命的技能越来越熟练,安东尼奥见事不妙、反手镣铐的条件反射同样越来越熟练。 当初挑选的二十七种作物种子,也分到了不同的地块种下,周期性的松土,播种,浇水,施肥,除草,防治病虫害…… 最后一项防治病虫害令苏默头疼不已,不由怀念起了桑拉拿果的皮糙肉厚,眼下的这些新作物是真的一个比一个娇贵。 他终于身体力行地理解了穿越前的作物遗传育种,为什么会有一个专门强调植株抗逆性的大方向,下属还能细分为抗旱,抗涝,抗寒,抗高温,抗倒伏,抗盐碱,抗病害…… 就跟如何才能让果实更大、产量更高、味道更能入口一样,这道难题无法通过非凡能力作弊,只能凭借一根筋的犟劲一代一代磨下去。 丰收祭司的催生能力可以适当使用,但不能够无限制的使用。 非凡能力的本质是残酷的。 过度的催化生长会导致土地肥力下降、土壤沙化,可以说是某种意义上的拔苗助长,抽取土壤的生命力作为催生植物的代价。 苏默继续过着简单而有规律的日子,坚持着旁人看起来比较傻,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究竟在坚持什么的种田生活。 时光荏苒,匆匆而逝…… 烧完第六批花灯,书桌前的苏默摊开一本黑色封面、白色内页的笔记本,先在前页用碳笔记录今年农历的数据,再翻到新的空白页,开始写下个月的计划表。 空白纸张上的符号越来越多,苏默时不时的停下思索,然后重新拿起笔,隽秀的字迹在纸上错落有致。 他正专心致志地工作时,书房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苏默书写的动作顿了一下,合上笔记本,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是管家格罗弗·卡尔,手里端着作为晚餐的毛血旺。 “怎么今天有了兴致?”苏默问,“往常不是亚伯送的吗?” “只是突然想这么做了。” 格罗弗笑呵呵地回道,黑褐色的眼睛如同绵延的夜下平原,隐约透出些许悠远的温柔。 黑发掺上更多的银丝,外表也苍老了一些的中年男人将毛血旺递给苏默,随后行了一礼,平日里惯常严肃的脸上竟浮现出一种罕见的狡黠笑容。 他眨眨眼:“就这样,伊莱大人……大人,您早点休息,多……多保重。” 苏默沉默了一秒,点头应下:“我会的。” 格罗弗再次鞠了一躬,离开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苏默端着毛血旺回到书桌前,将笔记本推到一边,坐下后边吃毛血旺,边沉思着打腹稿。 晚饭解决后,他比之前更流畅地落笔…… 期间男仆亚伯敲门收走了毛血旺的碗,苏默赶在睡觉前完成了计划表。 他看向窗前的沙漏。 “还有一点时间……” 苏默思忖着要不要继续肝,给计划表上的工作开个头,脑海里忽然闪过格罗弗的问候。 “算了,就这样吧……难得早睡一次。” 苏默离开书房,回到了隔壁的卧室。 一夜无梦安眠。 第二天起床后,苏默享用了一碗清甜的血豆腐,然后照例进行了一个小时的冥想。 冥想结束,他下楼收取今天研发魔药的灵性材料,一般会由格罗弗在厨房提前准备好…… 看着眼前空荡荡的桌面,苏默目光一凝。 他动身折返二楼,格罗弗的卧室门紧闭着。 苏默敲门,没有反应,他犹豫了一秒,直接推门而入。 管家躺在床上,熟睡的脸很平静。 ------------ 第十八章 岁月的参差·二 格罗弗去世后,亚伯·拉里成为了新的管家。 关于如何安葬格罗弗,苏默忽然联想到了曾见过的一句话: “生死之间,六尺之下。” 据说这是西方的一个传统,人死后会被埋在地下六英尺的深度,因此六尺之下就是被埋葬或死亡的意思。 不过考虑到《诡秘》世界拥有非凡力量,单纯的土葬或许存在尸变的风险,哪怕成为了一具白骨,也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就像是原著中阿兹克先生的孩子…… 所以苏默最终还是选择了火化,把格罗弗的骨灰盒埋在庄园的一角,然后简单地立了个碑。 原本的种田小能手亚伯升级为管家后,也开始接手格罗弗负责的记账入账、采集物资等工作,不得不压缩了耕耘土地的时间。 苏默顶上了亚伯在田间的工作。 安东尼奥到来后,他其实偷懒了不少。 刚开始种桑拉拿果时,因为这玩意很好养活,而且由于成熟期短,付出的精力反馈得很快,苏默还是亲自干了一部分农活的,看到嫩芽抽枝、花开结果,心中也颇有成就感。 而新作物身娇体贵,生长周期各有不同,但普遍比桑拉拿果翻了两番、三番、四番……还有后续让他焦头烂额的各种麻烦,这种情况下,苏默动笔的频率远远比动手要多。 他一般负责收获后种子的选育,甚至连折腾新农具的时间都比下地种田的时间长…… 无怪乎田间共事三天后,某次休息时间里,安东尼奥会语气诚恳地表示嫌弃: “你好弱啊。” 苏默:“……” ——你在侮辱我! ——我怎么侮辱你了? ——你把实话说出来了…… 苏默波动了,这个评价比一锅鸡汤都好用。 他拿出了比当初自学俄语还认真的态度,敬业地向亚伯、向布莱克、向安东尼奥讨教最基础的耕作技能: 耙地、犁地、除草…… 育苗、移栽、播种…… 间苗、浇水、施肥…… 中耕、锄草、松土…… 苏默记录了满满一本要点解析,把知识揉碎了喂进嘴里,然后身体力行的将理论化为实践。 他边给自己灌“宁静药剂”,边不厌其烦地持续打气: 我苏默一生,不弱于人! 苏默打破南墙继续走、死磕种田不回头的顽强精神,直接激发了布莱克的艺术创作灵感,闲暇之余创作了诸如《大人在犁地》、《大人在除草》、《大人在插秧》、《大人在浇水》等等一系列作品…… 后来通过苏默的亲切指导,布莱克将创作方向调转至各项植株的绘图写生。 原本还想着白嫖农作物资料插图的苏默,翻阅着手里一张张经过艺术性夸张处理的画纸陷入了沉默。 看那饱满的果实,看那密集的作物,看那黄金般的稻谷和春水般的绿意…… 虽然布莱克画得很不错,甚至当场穿越未来、画出了他理想中的终极目标,但这没法当严谨的资料配图用啊! 苏默坐在书桌前呆了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算了,就当支持布莱克发展业余爱好了。” 苏默跑去种地,布莱克醉心艺术,亚伯不知不觉中担起了做饭的重任…… 在使用桑拉列巴进行“意志锻炼”没多久,察觉到桑拉拿果的成分不太对劲后,苏默就强行制止了格罗弗三人继续食用桑拉列巴,将食谱转为动物血液制作的血豆腐,再搭配各种烤鱼、烤肉、蔬菜汤。 虽说这样一来食物的支出成本高了很多,但他们总共也就四个人,算上安东尼奥变成了八个,也不是不能负担。 当初苏默不习惯直接饮用鲜血,就教了格罗弗制作血豆腐的方法,之后格罗弗又教给了亚伯和布莱克,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代代相传。 不过亚伯由于种田的特长,大部分时间都在地里玩泥巴,没有接触过多少次厨房,所以他第一次正式下厨,是在苏默的全程指导下进行的…… 这一试试出了意外之喜,亚伯在厨艺方面居然颇有天分! 第一次下厨做的菜就像模像样,甚至可以夸上一句美味,尤其是他自制的血豆腐。 亚伯制作的血豆腐嫩滑爽口、细腻不腥,哪怕是安东尼奥,第一次食用时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非常肯定地说厨师一定换人了。 发现自身新特长的亚伯在厨艺上投入了极大的热情,受到苏默一年一款的“调味料”激励,也立志要以此为基础,研究出更好吃的血豆腐,后续推出1.1、1.2、1.3、1.4……的版本。 当亚伯把血豆腐研究到1.8版本时,连苏默都忍不住调侃道:“你这么专注于血豆腐,等再做上二十二年凑个整,估计都能摘得‘血豆腐仙人’的名号了。” 他早在十二年前就给几人科普了年月日的概念,因此理解起来没有问题。 引起亚伯好奇的是另一个词语:“‘血豆腐仙人’?仙人,那是什么?” “仙人啊……”苏默短暂沉思了一会,向他解释道,“你知道精灵吧?仙人这个词出自精灵们的故乡,原意是指长生不老且有种种神通的人,后来经过一定的引申,可以拿来形容在某个领域上拥有杰出技艺的人。” “杰出技艺……” 亚伯喃喃重复了一遍。 大人竟然对我寄有如此厚望!他眼中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亚伯用力地拍了拍胸脯,踌躇满志道: “大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成为你口中的‘血豆腐仙人’的!” 他立下豪言壮志,更加勤奋地钻研起血豆腐的改良。 但本职工作还是要做的…… 某次外出采购物资时,亚伯迟迟没有回来。 苏默把手头的锄头丢给安东尼奥,然后摘下手套,用打上来的清水洗了个手,展开黑暗之翼飞离庄园。 威廉姆城的地图,采购物资的街道,惯常使用的路线…… 种种信息在脑海中盘旋推演,苏默在威廉姆城的希律特街落地。 夜色还是仿佛亘古不变的深沉,但生活的作息依旧存在,街上的行人稀稀落落,整条街道被寂静覆盖着。 苏默微微眯着眼睛,沉默地扫了眼杂乱不堪的街道,来到一家尚未关门的店铺,询问今天街上有没有发生什么“新奇”事。 店铺老板见到一个淳朴老实的混血儿问话,本不是很想搭理,但在苏默掏出一枚第纳尔银币后,连忙换上了笑脸。 “今天的新奇事啊……” 老板眼疾手快地收起银币,然后苦苦思索着。 “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很平常的一天……如果真要说的话……” 他告知苏默不久前,街上有一辆马车失控了,据说撞死了几个人。 “我怎么没看到尸体?”苏默轻轻地问。 “被‘拾荒者’收走了呗。”老板满不在乎地回道,嘿嘿地笑了一声,“这可是新鲜货,很抢手的。” 苏默道了声谢,又问了几个“拾荒者”的住址。 他跑了三趟,终于在一个混血“拾荒者”那里发现了亚伯破碎的身体。 在“拾荒者”警惕的审视目光中,苏默在残肢断骸中翻找,试图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形。 最后他花了五枚阿司铜币,买下了勉强能看出人样的亚伯。 庄园的角落多了一个碑。 ------------ 第十九章 岁月的参差·三 “亲爱的周明瑞: “同那时的布拉德利一样,我再次高估了那帮蠢货的耐心……” …… 岁月流逝中,“艺术家”布莱克·斯维特朝着奔四的大道一路狂奔,曾经的混血青年不知何时蓄起了络腮胡,五官也变得更加深刻、立体,从一开始的青涩弱气,过渡到了现在的成熟……弱气。 “加油!你可以的!”苏默鼓励道。 “大人……大人……” 布莱克局促地抓着他的袖子,感受到了与当初第一次进行“艺术创作”时同样的惶恐。 他欲哭无泪道:“我真的不行啊……” 苏默露出迷之微笑,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不拼尽全力试试,又怎么知道结果呢?” 就这样,布莱克赶鸭子上架,当上了只能管自己的新任管家。 而他成为管家后,苏默下达的第一条命令是…… “禁止外出。” 苏默说,声音有些冰凉。 “生活物资会由我和安东尼奥轮流采购。 “你不准离开庄园。” “……为什么?”布莱克茫然。 苏默微微一笑:“因为有人想杀你。” 布莱克:?! “好了。”苏默拍了下手,笑眯眯地催促他,“你该去准备午饭了,记得参考亚伯1.9版本的血豆腐改良心得。” …… “这两天的血豆腐都不太得劲。”安东尼奥评价道。 苏默懒洋洋地说:“不做饭的人别要求太高。” 安东尼奥不置可否,只是问道:“你不是刚把桑拉拿果交出去了?” 苏默的屁股下搁着一只桑拉列巴版小板凳,他坐在田埂上,边扒饭边简短地回:“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安东尼奥默默看着他,额头上的竖直独眼闪烁着,渲染出隐藏在粗犷外表下细腻的光。 他问:“不感到可惜吗?” “桑拉拿果的潜力已经耗尽。 “我提交的是选育到二十代的果实。 “而它的终点止于第一百二十八代。 “以上……” 苏默低头微微笑了下,语调冷漠又干脆。 “都是借口。” …… 地球不会因离了谁而停止转动,生活也不会因少了谁而止步不前。 苏默和安东尼奥一起承包了土地,最初挑选的二十七种作物种子,也随着时间的推移,因实践中暴露的种种问题而不断淘汰…… 布莱克依然坚持着他的艺术创作。 他还是容易感到紧张,与人对视时目光游离不定,唯有面对这件事时,心灵上的软弱像是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了润雨无声的毅力。 布莱克画着植物们细嫩的芽,抽出的茎,翠绿的叶,摇曳的花…… 他是一个挺念旧的人,会悄悄捡回一些被淘汰的作物种子,偷偷栽在自己房间的花盆里。 他最珍视的是一株编号十一的未具名植物,舒展着的绒绒绿叶仿佛在周身织出了一层绿雾,细弱的花苞会开出一种洁白的小花,花蕊淡黄,不算漂亮,布莱克却非常喜欢看它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曳的模样。 然而,就像生长的植物终会凋零枯萎,当二十七种作物种子被淘汰至二十二种时,布莱克也不可避免地迎来了人生的终点…… 原本挺拔的身材忽然缩小了许多,丰润的脸颊亦如凋零的枯木,塌陷,黑瘦,枯裂。 布莱克默不作声地躺在床上,胸口半响也不曾起伏,他呼吸微弱,双眼微睁,但那微弱的缝隙里却没能透出半点光芒,倒是眼角凝着不少发黄干瘪的眼屎,连带着面颊上的老人斑都晕成了一种污渍般的黑褐色,整张脸显得很脏。 苏默拿着一杯水进入房间,走到床边坐下。 但水已经喂不进去了。 清澈的水从干裂爆皮的嘴唇中涌出,无序地挂在布莱克杂乱的胡须上,他本能地微张着嘴呼吸,灰黑色的嘴巴内散发出一股腐烂般的臭味。 苏默放下水杯,目光平静地凝视着垂死的布莱克。 “如果你不想忍受折磨,”他说,“我可以帮你解脱。” 布莱克的嘴唇蠕动了两下,呼吸突然急促起来。 “不……” 他的声音如同即将熄灭的蜡烛,黯淡着飘散在房间里。 布莱克又挣扎着活了五天。 死亡降临的前一刻,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 然而,那对眼眶中见不到曾经鲜艳明亮的红色瞳孔,只有止不住上翻的眼白,就像是盲人那样灰暗死寂,但与此同时,布莱克喉咙里的痰声却像低沉的雷鸣一般翻滚起来。 他的胸膛开始剧烈地起伏,面色憋成一种发青的灰黑,残存的一缕气息让嘴角涌出细小的白沫,继而挤出瘆人的嘶嘶声。 苏默安静地看着布莱克咽下最后一口气,然后出手替他合上眼睛,整理了一下仪容。 是夜。 苏默搬来小板凳,和安东尼奥一起聚在巨人多灾多难的大木屋外。 苏默升起炭火开始烤鱼。 安东尼奥很嫌弃鱼这种食物,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肉没多少刺还卡喉咙,所以手里只拿着一只特制的酒杯,杯里漾着巨人们引以为傲、艳红如血的香醇葡萄酒。 给鱼翻了个面,撒上调料,苏默边烤着鱼,边和安东尼奥闲聊道:“巨人的葡萄酒总让我想起以前见过的一句话。” “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在一位血族领事的高脚杯中流淌的,是美酒、鲜血、还是绯红的月光。” 安东尼奥细细品味这句话,抬起独眼看向低头烤鱼的苏默。 他的嘴角挂着惯常的浅浅笑意,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美丽微笑,而那张从初次见面就不曾变化过的面容,恍惚间给人一种这么多年时光未变的错觉。 “你真不像一个血族。”安东尼奥说。 “是吗?”苏默微微歪了下头,随口岔开了话题,“你的聘期还有两年就到了,自由后准备去哪儿?” 安东尼奥陷入了沉默。 苏默又给鱼翻了个面,然后抬眼看他。 安东尼奥保持着微微仰头的姿势,空洞的竖直独眼不知望着什么遥远的地方。 苏默没有打扰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安东尼奥,垂眸继续烤鱼。 “罗基那。” 他听到安东尼奥突然冒出一句话。 “什么?” “罗基那,”安东尼奥又重复一遍,轰嗡如雷的嗓音低沉了下去,“这个单词在巨人语中译为故乡。” “故乡……”苏默也低声重复道,下意识地咽了咽喉咙,“你准备回故乡吗?” “故乡……”安东尼奥放下酒杯,灰黑肤色的脸庞难得出现了一丝茫然,“不……” 就在此时,他的神情一滞,独眼突兀浮起暴虐的目光,眼看着就要失控—— 另一边,苏默依旧淡定地烤着鱼…… 这一边,安东尼奥已经熟练而迅捷地给自己戴上了禁锢镣铐,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禁锢镣铐的效果发动,他的思维不由自主地缓慢起来。 迟钝地思考着…… 声音断断续续…… 安东尼奥说道: “故乡…… “是…… “出去了…… “就…… “再也…… “回不来的…… “地方。” …… “亲爱的周明瑞: “我有一个认识近三十年的人死了。 “这不是我第一次面对死亡,却是我第一次见到一个人老死在我面前。 “那个场面非常丑陋。 “而我当时的感觉……初见的新奇?本能的厌恶?还是其他…… “最让我莫名惶恐的是…… “我并没有感到多少悲伤。 “甚至当我翻阅他的遗作时,心中浮现的那种怀念,都压过了那次死亡带来的冲击。 “仿佛失去了实体的感知…… “刘慈欣的作品《吞食者》中,讲述了一个蚂蚁王国的故事。 “王国的前身是一个更大的帝国,先祖的先祖可以追溯到地球白垩纪末期,在恐龙高耸入云的骨架下,那些先先祖建立起宏伟的城市…… “但那些历史太久太久了,帝国最后一任女王能够记起的,就是冬天的降临。 “在那漫长的冬天中,大地被冰川覆盖,失去延续了上千万年的生机,生活变得万分艰难。 “最后一次冬眠醒来时,女王只唤醒了帝国不到百分之一的成员,其他的都已在寒冷中长眠。 “帝国宏伟的城市都被冻结,女王决定离开这片先祖留下的疆域,寻找一块不冻的土地建立新的王国,她坚定地认为:一个延续了六千万年的种族是不会灭绝的! “尽管大部分帝国成员都死于迁徙的严寒,但女王最终还是率领不多的幸存者找到了一块温暖的不冻土。 “面对冰川纵横的大地和昏暗的太阳,女王宣布要在这里建立一个新的伟大的王国,它将延续万代! “她站在一座高大的白色山峰下,就把这个新王国命名为白山王国,那座白色山峰是一头猛犸象的头骨,这是第四纪冰川末期的一个正午。 “白山王国度过了一万年的艰难岁月,之后,地球冰期结束,大地回春,各大陆又重新披上了生命的绿色。 “在这新一轮的生命大爆炸中,白山王国很快达到了鼎盛,拥有数不清的成员和广大的疆域,在其后的几万年中,王国经历了数不清的朝代,创造了数不清的史诗…… “那是一个活着的城市,一座宏大的立体城市,有很多层,每一层密布着迷宫般的街道,有宽阔的广场和宏伟的宫殿,还有设计高明的供排水系统和消防系统。 “城市有着复杂的社会结构,严格的行业分工,整个社会以一种机器般的精密和协调高效地运转着,不存在吸毒和犯罪问题,也没有沉沦和迷茫。 “但王国的成员并非没有感情,当有成员死亡时,它们会表现出长时间的默哀,甚至还有相关的墓地,位于城市附近的地面上,掩埋深度为三厘米。 “最值得说明的是,在城市的底层有一个庞大的图书馆,内部记载着白山王国漫长历史的史诗: “你能看到在一次森林大火中,王国的所有成员抱成无数个团,顺一条溪流漂下逃出火海的壮举; “还能看到王国与白蚁帝国长达百年的战争史,还有王国的远征队第一次看到大海的记载……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在三小时内被毁灭。 “为了挖掘一个埋葬在地下五万年的“古老”城市,人类的挖掘机从天而降,把包含着白山王国的土壤一把把抓起。 “蚂蚁王国的一切都在巨掌中被碾得粉碎,而人类甚至不知道,他们无意间毁灭了一个光辉的文明…… “我是蚂蚁,还是人类?” ------------ 第二十章 再临庞贝城 苏默缴纳一百奥雷金币,拼车前往庞贝城。 这次路上花费的时间比二十九年前稍微长了一些,第三个血月日度过大半后,一行人才抵达了目的地。 庞贝城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相比没有多少变化,高大的城墙,平坦的大街,熙攘的人群,只有地面铺着的石板经过数十年的踩踏,磨去了棱角和坑洼,却也变得有些错位或残缺。 苏默进城后,直奔庞贝城井字布局里的中央地块。 他这次出门不是为了买奴隶,而是来领取药剂大师“福利”中的药人。 根据奥尔加领地的规定,每位登记在册的药剂大师,每五十个血月日都有一个免费的药人名额,如果当期不领取,药人的名额会自动积攒,累计到一百后就能兑换一名序列九的药人。 如同在玩一种签到游戏。 5000个血月日按365天计算,相当于13.7年,苏默晋升已有30年出头,能够领取两名序列九的非凡者。 其中一个名额确定了耕种者,另一个是他留下增加容错率的,准备到时候随机应变。 就像种地一样,所在地区的土壤、水源、气候都是种植作物的关键,可以参考大致的套路,但最终还是要回归到因地制宜。 领取“福利”的地点与当初登记时异曲同工,都是所在城市的官方办事处,苏默事先打听过,管理庞贝城的是“生命女神”麾下的执政官奥尔默。 战术动作等教材的发起者和编撰者,也是一个异常耳熟的名字。 到达地点,苏默发现官方办事处的作风比较特别,看似散漫但很有秩序,血族工作人员的安排也给人一种井井有条的感觉。 拿出身份证明登记,很快有一人出列,领他前往药人的生活区域。 药人的生活区域位于庞贝城右下角的地块,苏默一进门就感受到了那股微妙的氛围。 不是提洛交易所那样,对待奴隶的强制监禁和看管,药人的管理非常宽松,宽松到了仿佛并未身处圈养环境的地步。 而生活在这里的药人绝大部分是人类,还有少数是混血儿,看起来都透着一种单纯的快乐,至少脸上的笑容要比街上的行人多多了。 见到管理的血族带着陌生人进来后,甚至有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壮着胆子打了声招呼,尽管很快就被身旁的母亲按住鞠躬,但成年人那张带着讨好意味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害怕。 苏默跟在交接的血族管理身后,目光默默地掠过无忧无虑的人们,脑海中突然浮现起一个形容:纯洁、柔弱、无知的羔羊。 血族管理向他介绍,虽然设有药人的福利,但因为需要本人的身份证明,大部分药剂大师都不会专程跑一趟只为了领取普通的药人,尤其是那些家住外地的,因此从这里走出去的普通药人并不是很多。 当然了,苏默在心里腹诽道,威廉姆城距离庞贝城还算近的,单程来一趟都要一百奥雷金币,换算一下就是整整四十万人民币,够雇佣二十个普通药人了,更别提回程还要额外给药人付车费……一来一回非但血本无归,还得往里倒贴。 “那收支能平衡吗?”苏默问,“还是说有专门的补贴?” 或许是在这里工作实在闲得发霉,对于他的问题血族管理倒没有显得不耐烦,反而兴致勃勃地解释了起来。 “不仅能平衡,而且收入远远大于支出。”血族管理说,“药人会定期贡献血液,由于严格按照高标准的情绪条件饲养,他们产出的血液是市面上最高档的产品……” 说到这里,他甚至开始了推销:“来都来了,伊莱阁下要不要顺便购买一些回去品尝?有不同规格的产品,量大还有优惠……” 苏默从善如流,答应购买部分产品。 看着血族管理心满意足的笑容,甚至连态度都热情了几分,他不禁带上些许恶意揣测道: 这是推销产品有提成,还是单纯的个人爱好? 苏默继续扫视着周围,注意到这里的环境类似于穿越前国企的职工家属区,接管了药人生活的方方面面,俨然是一个自给自足的小社会。 他又随口说道:“怎么感觉没见到几个管理的血族?” 血族管理哈哈地笑了一声,神情颇为自得:“当然没有多少血族,这里的大部分事务都是药人自己管理的,血族之下总共有三个等级,最低等的是普通药人,然后是药人选举的代表,再往上就是我们指定的代理人……” 苏默心底泛起一丝寒意,但明面依旧面色如常,他佯装好奇地问:“好高明的管理制度!不知道是哪位大人设计的?” “你脚下可是庞贝城,还能有谁?”血族管理的目光中流露出崇敬之色,“这是由奥尔默执政制定的方案,每一条都透着管理的智慧。” “是啊……”苏默脸上露出一个微笑,缓缓颔首应道,“真正的智慧。” 尽管作为“福利”发放的普通药人不多,但在快乐中成长的药人并未出现人满为患的现象。 主要是超凡者药人的诞生几率太低。 “大概三、四十个普通药人中,能出一个初步获得超凡之力的药人吧。”血族管理漫不经心地说,“进一步掌控超凡力量的概率更低,差不多要两、三百人才能堆出一个……” 获取超凡之力的方式相当简单粗暴,就是直接喂特性,虽然此时没有序列途径的概念,但还是能根据特性逸散的灵性判断价值和力量。 平均三、四十人能出一个序列九,而序列八及序列八以上,由于直接跳序列灌特性,死亡率也是瞬间飙升了近十倍…… 苏默顺着他的话问:“那是怎么说服药人们接受超凡之力的?毕竟死亡率那么高。” 其实话还没有问出口,他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果不其然,血族管理炫耀道:“还需要说服?只要通知一声,立马就有无数药人报名,最后还得筛选一批下去……” “厉害!太强了……”苏默继续捧眼。 正当他觉得气氛渲染得差不多,可以尝试提出挑选非凡者途径的要求时,血族管理的表情突然变了。 嫉妒、艳羡、鄙夷……充满敌意。 苏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见到了一个人类。 那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留着银色的短发,身形修长,肤白如玉,双眸是海水一般的湛蓝,眉眼相当的清俊秀丽。 一个人类非凡者! 一个自由的人类非凡者! 一个起码是中序列的自由人类非凡者! 一个起码是中序列还没有疯狂的自由人类非凡者! 苏默还没来得及吐槽“你搁这叠buff呢”,就见那位银发蓝眼的少年径直朝这个方向走来。 血族管理阴沉的脸抽搐了一下,目光阴晴不定,他的身体屈辱地小幅度颤抖着,但当那名少年来到他面前时,还是不得不低下了头,以貌似恭谨实则抗拒的语气称呼道: “爱德大人。” —————————————— 今天只有一更,太困了早点睡觉。 ------------ 第二十一章 爱德·菲尼克斯 目睹血族管理极不情愿的态度和称呼,苏默瞬间明白了这名人类非凡者的身份。 他是此处真正的管理者! 少年模样的人类非凡者在他们身前站定,他的神情平和而淡漠,湛蓝秀美的眼眸对下属的血族管理一扫而过,没有丝毫的停留。 那种漠视的态度把血族管理气得够呛,却又迫于某种压力憋着不敢发作。 看着眼前不合常理的古怪场景,苏默脑海中悄然浮现出一个猜测,但还没来得及深入思考,就见那位管理者的视线停在了他身上。 少年脸上露出一个平静的微笑,主动向他伸出了手:“初次见面,我是爱德·菲尼克斯。” 感受到身旁的血族管理投来诧异和怨忿的目光,苏默毫不犹豫地握上爱德的手。 “伊莱·梅菲尔德。” 他简要地自我介绍,心底却掀起了一丝惊澜。 菲尼克斯?菲尼克斯! 血魔-D药剂的研发者,就叫菲尼克斯! 苏默对那份效果强大到堪称BUG、副作用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血魔-D药剂印象非常深刻,当初要是没有血魔-D药剂激发并透支了他的潜能和生命力,那场血斗的结果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事后他也不止一次地打听过药剂研发者的信息,在各大酒馆,在情报交易屋,在周围的血族不经意间透露的小道消息上…… 尤其当苏默试图还原血魔-D药剂时,更是无比清晰地理解了这份药剂的研发难度,哪怕他一直扮演“魔药教授”,早早消化完了特性,也依旧产生了有心无力的感觉,那是来自天赋的碾压,攀登到令人绝望的一堵高峰。 然而,那位绝世天才并不是血族,准确来说,他是一名人造吸血鬼。 现在看来,菲尼克斯应该是出身药人…… 只可惜在研发出血魔-D药剂后,他便如流星般骤然而逝,连真正的名字都没能留下,只余一个菲尼克斯的姓氏。 之所以能够保留这个姓氏,也只是因为…… 思绪纷呈间,两人礼节性地握了握手,而后松开。 爱德也终于分出一丝注意力,将视线转向那位血族管理。 “你可以离开了。”他直白地说。 血族管理几乎快要气炸了,但身体还是诚实地抬腿走人,就是边走边一直用升级成怨恨的目光盯着…… 被后方满是怨恨的迁怒目光差点在背上盯出个洞的苏默:啧。 “其实今天不是我的巡视时间。”前方的爱德说,“我只是遵循了冥冥中的指引……呵呵,也可以说是一种预感,才来到了这里。” 果然是命运途径啊…… 仅仅从这句话分析,至少也是序列五的赢家了…… 在没有魔药配方和晋升仪式的情况下,从序列九一路走到序列五居然还没有疯狂,该说不愧是一切皆有可能的欧皇途径吗? 苏默抽了抽嘴角,说不上此时内心的感受,警惕?无奈?以命运途径的画风,他是不是应该说上一句,感谢命运的指引让我们相遇? 爱德也不在意没有得到回应,继续说道:“直觉告诉我,我或许能够得到一个朋友。” 你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 哦,是命运途径啊,那没事了…… 苏默实在是槽多无口,忍不住暗自吐槽了两句。 然后他以手按胸,微微行了一礼:“能得到怀特殿下眷者的友谊,是在下的荣幸。” 是的,爱德·菲尼克斯身后站着一位殿下,这也是那些嫉妒、艳羡、鄙夷……充满敌意的血族不敢冒犯的真正原因。 血族的怀特殿下,现定居于庞贝城,据说是始祖莉莉丝最宠爱的孩子。 虽然这个名字总让苏默怀疑祂是否是未来塔罗会的“月亮”埃姆林·怀特的祖先,但他没有证据。 这位殿下某种意义上相当出名,尤其是在中低序列的血族群体里…… 这是火之初耀的疯狂年代,大部分血族都热衷于社交、攀比、厮杀、展示猎物,而这位怀特殿下就比较另类,喜欢新奇、有趣的事物。 不是那种需要打上引号的新奇有趣,而是字面上的意思,比方说曾经召集过一些药剂大师,举办了隆重的“药剂大赛”。 祂的各种荒唐事连刚成年的血族都有所耳闻,不过由于地位太高,不敢拿到明面上讨论,只敢私底下偷偷闲聊…… 苏默就是某次在酒馆里,听到有血族当谈资提起时得知的那位殿下。 看向面色温和了一些的爱德,苏默在心中默念: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天才的菲尼克斯,就是这位怀特殿下一手发掘出来的,爱德·菲尼克斯是老菲尼克斯成为人造吸血鬼前生下的孩子。 然而老菲尼克斯终究不是真正的血族,当他研发出划时代的血魔-D药剂后,就由于触犯了血族的潜规则,在途经威廉姆城时遭到了暗杀。 老菲尼克斯被暗害后,爱德作为他的孩子得到了怀特殿下的庇护,祂异常震怒,但最终还是雷声大雨点小,考虑到爱德的处境而退了一步。 也就是说,爱德现在拥有的馈赠,是一位天才的陨落换来的,而那位天才还是他的爹…… 视角回到现在。 爱德脸上的温和微笑并没有保持多久,很快又恢复到了那种平和冷静的状态。 爱德询问了苏默的来意,苏默也直接告知了诉求:他想要挑选两位能力比较特殊的超凡者药人。 苏默已经想好了除去耕种者,另一个名额要挑选什么途径。 他需要一位担任助手的通识者…… 爱德很干脆地同意了,带领苏默前往初步获取超凡之力的药人居所。 路上通过一定的交流,苏默得知爱德的确是这里的最高管理者。 苏默沉默了一下,又询问了他是如何看待药人管理的制度的。 听到这个问题时,爱德清冷的目光看不出丝毫情绪,平静的声音甚至还带了点安慰的意味。 他说:“弱者顺应命运。” 最后苏默愉快地鸽掉了答应血族管理购买产品的承诺,领着一位女性耕种者和一位男性通识者,花费三百奥雷金币回到了威廉姆城。 ------------ 第二十二章 新员工的第一天 苏默带回来的耕种者叫做维罗妮卡,通识者名为阿伦,看外表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 维罗妮卡留着披肩的棕发,容貌颇为清秀。 她的脸型小巧柔和,五官大部分都很淡,唯有一双眼睛大大圆圆的,仿佛融合了阳光一样,带着许多笑意。 阿伦相对来说就比较普通,黑发绿眼,轮廓略深,神情有些严肃古板,说话很少,看起来是性格谨慎的那类人。 两人一路上都很识相,尤其在乘坐公共马车、面对一群血族和精灵时,哪怕是性格开朗的维罗妮卡,也老实地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 不过他们显然是知道药人代表的含义和命运的……这也是苏默为何会在众多药人里挑选出他俩的原因。 因此在抵达庄园后,得知自己真实工作的两人,都表现出了一定的意外和惊喜。 “我,种地?” 维罗妮卡指着自己的脸,仿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好事。 “是的。”苏默点头,拍了拍身边巨人的腿,向维罗妮卡介绍道,“这位是安东尼奥,你未来的老师。” 维罗妮卡看向安东尼奥,巨人高大的身材、灰黑的肤色、竖直的独眼都十分具有压迫性,相较之下,女孩的身形就显得非常娇小单薄。 但她的脸上并没有显出多少惧色,尖尖小小的下颌好奇地微微扬起。 在露出一个像是融合了所有阳光的笑容后,维罗妮卡带着几分敬意,规规矩矩地鞠了一躬: “老师好。” 安东尼奥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将维罗妮卡安排给安东尼奥教学后,苏默喊上一旁沉默不语、暗中观察的阿伦,率领他前往三楼的书房。 和力量奇大、能够分辨种子、善于预测天气的耕种者相比,通识者的能力表现在记忆、学习和实践能力的非凡化。 “知识就是力量”这句话是对通识者途径最好的注解,这条途径的主要象征是偏现实侧的知识,但并非只会实践的工程师。 通识者途径的非凡者也很擅长理论研究,凡是能被归类为知识、满足广义上知识定义的东西,无论是理论,还是应用,都是通识者途径的本行。 来到书房后,苏默先问了一句:“你对种田了解多少?” “一无所知。”阿伦冷静地回答。 “噢。”苏默平静颔首道,“那就从最基础的知识开始学吧。” 他走到房间内侧的书架前,不假思索地从里面取出五本黑色封面、白色内页的笔记本。 苏默手上拿着一叠笔记本,又让阿伦跟他一起下到二楼,打开曾经属于亚伯和布莱克、后来布莱克独居的卧室房门。 “这就是你以后住的地方。” 苏默对阿伦说道,然后走进房间,将那叠笔记本放到摆有一盆洁白小花的桌面上。 他以前向众人讨教基础耕作技能,当时记录了满满一本的要点解析,这五本笔记本上的内容,是他后续身体力行地将理论化为实践,再通过实践不断论证并扩展理论,最后归纳总结出的农业入门教材。 “一天看一本,我给你五个血月日的时间学习。”苏默提出要求。 阿伦严肃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苏默离开房间,顺手带上了门,留阿伦一人在里面专心学习。 随后他进了对面曾经属于格罗弗,后来搬进亚伯,再后来一直空置的卧室。 这是苏默预留给维罗妮卡的卧室,但这个房间空置太久了,地面、家具、甚至天花板上都积满了灰尘和蜘蛛网,他准备在维罗妮卡入住前先打扫一遍。 中饭也是苏默做的,依旧是数十年如一日的毛血旺,只是不同的人用的材料也不同。 他还贴心地开展了送饭服务,先送给了楼下的安东尼奥和维罗妮卡。 在安东尼奥手把手的教学下练习耕种技能的维罗妮卡,身上不可避免的沾满了尘土,但她的精神状态却很好,发现苏默后还笑着打了声招呼。 两人先放下农具,然后摘掉手套洗了手,聚到了安东尼奥的木屋外。 维罗妮卡通过大开的房门见到了里边色调统一的灰黑色家具,目光明显有些惊奇,但还是忍住了自己的好奇心。 安东尼奥的面前摆着超大盆的毛血旺,空气中弥漫着诱人的麻辣香气,维罗妮卡也抛开了矜持,迫不及待地在美食前落座…… 另一边,阿伦品尝了一口毛血旺,紧接着就陷入沉思,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反应。 半晌,他终于有了动作,抬头看向等待反馈的苏默。 “我能学习如何制作这道料理吗?”阿伦神情郑重地问。 苏默:“?” 怎么,你也想成为血豆腐仙人? 阿伦似乎误会了他一时的沉默,语速飞快地补充:“我保证,只利用业余时间练习,不会耽误正式的工作。” 苏默:“……” 彳亍口巴。 他把亚伯留下的1.9版本血豆腐改良心得丢给了阿伦。 阿伦的实践热情很高,下午就开始尝试制作起血豆腐,然后全程按照菜谱的说明煮了一锅毛血旺。 苏默对通识者的学习能力和应用能力还是有信心的,也就放心地任由阿伦自己折腾厨房。 最后端上桌的成品卖相也的确很不错。 阿伦烹饪的毛血旺色泽鲜艳,血豆腐和其他食材浸润在红亮的辛吉果油里,时刻散发着有层次的香气。 光论卖相,眼前这碗毛血旺可以说是苏默落地后见过最好的。 他忍不住带上了一丝期待,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血豆腐放进嘴里。 “啊额……” 下一秒,血豆腐差点从苏默嘴里跌了出来,被他连忙捂住嘴塞了回去。 苏默颇为艰难地咀嚼着口腔内的血豆腐,最后干脆不嚼了,直接吞了下去。 就像阿伦中午的沉思一样,此刻的苏默也陷入了沉默……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锻炼意志”的感觉了。 苏默神情凝重地抬起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阿伦。 “你对我的血豆腐做了什么?”他谨慎地问。 “什么都没做,”阿伦抿了抿唇,语气肯定地回答,“我是严格按照菜谱的说明操作的。” “……菜谱?”苏默怔了一怔,心底升起了一丝不妙的预感,“你用的是哪篇菜谱?” 阿伦老老实实地把菜谱递给他。 苏默接过那页薄薄的菜谱,只见首行是亚伯熟悉的字迹,眉飞色舞地标注着:大人的初版毛血旺菜谱,具有相当高的参考价值! 苏默:“……” 他下意识地吸了一口气。 知道初版毛血旺做法的只有管家格罗弗,亚伯居然这么早就展现过他对厨艺的兴趣,还专程向格罗弗请教过了???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 重点是——初版毛血旺的菜谱是没有成品调味料的! 这是他在落地的第一个月,不断尝试调整、初步琢磨出来的调味料搭配…… 苏默略带沧桑地叹了口气,他大概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他错了,他不应该在厨房里常备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调味品原材料…… 他错了,他不应该在最早的菜谱上偷懒,动不动就是“少许”、“适量”、“若干”之类的量词…… 但阿伦你也要学会变通啊! 没必要连那些乱七八糟的调味品,也用得跟菜谱上描述的一模一样吧! ------------ 第二十三章 维罗妮卡和阿伦 打好入门的基础后,苏默带阿伦在田里实践了一段时间。 序列九的通识者并没有身体素质方面的加成,苏默逐渐增加了劳动的工作量,想摸清他的底线,但阿伦也是倔脾气,愣是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下来。 后来还是维罗妮卡看不下去,硬生生抢了一部分工作过去,事后还找到苏默,委婉地表达了“人的力量是有极限的balabala”…… 对此苏默评价:“如果阿伦的性格再阴暗、偏执一点,可能不仅不会领你的情,还会主动埋怨你。” “可这样下去,他的身体是撑不住的。”维罗妮卡认真地说,“不能因为个人情绪而忽略客观事实,我不在意他会怎么想我,只要能帮上忙,我就很高兴。” 苏默突然觉得他对维罗妮卡的印象似乎需要纠正。 维罗妮卡的人缘貌似很好,初次见面时,她正在帮一个朋友送东西。 然后就在苏默暗中评估的半天里,他见到维罗妮卡就跟停不下来的陀螺似的,一直忙里忙外,被各种朋友来回使唤…… 只要有人请求她帮忙,她就会笑着点头,用清脆的声音应下一个“好”。 苏默原以为维罗妮卡是那种典型的付出型人格,通过委屈、牺牲自己换取对他人的关怀,从而得到他人的喜爱来证明自身的价值。 但现在他发现他好像错了,维罗妮卡并不感到难过,也并不需要怜悯。 维罗妮卡一直都很乐观和坚强,就像太阳挥洒着光芒一样,挥洒着个人的奉献和付出,她本身就是光芒,用自己的付出编织自己的幸福。 最终苏默还是停下了对阿伦的测试,塞给他一堆农作物的档案,是一代代作物进行收获选育时记载的资料,依照代数由前往后排列,包括了农作物的编号、插图、性状、生长周期、种植事项……异常繁琐和详细。 这些都是以往苏默亲自整理记录的,但现在他准备调整选育作物的重心,所以找了一个通识者回来,想要培养一个能够分担工作的助手。 先学习档案的记录格式,经过考核再上手,熟练后应该能分掉他身上四分之一的担子…… 苏默美滋滋地打着算盘。 不过他也考虑到把一个通识者当档案记录员使用实在有些浪费,也思索着给阿伦布置一点课外作业,在他感兴趣的领域发光发热…… 然而,阿伦目前貌似只对烹饪——尤其是血豆腐,表现出了额外的爱好。 常言道,失败乃成功之母。 作为一个通识者,阿伦显然深谙其理。 如果说亚伯追随了苏默的脚步,在“少许”、“适量”、“若干”之类的量词方面用得出神入化,那阿伦的烹饪风格就是完全相反的极端。 他专门请教了苏默,然后在业余时间打造了一套用于烹饪的工具,像是试管、烧杯、量筒、坩埚、托盘天平…… 当然现在没有这种称呼,只是工具的用途比较接近,而且精度也很成问题。 虽然苏默一度怀疑阿伦这是在下厨,还是在做化学实验,但这种食材调料用量精确到克的菜谱,出品的确比纯靠经验自由发挥的前辈要稳定许多。 尽管永远都是一个味…… 维罗妮卡意外的非常喜欢阿伦的料理,甚至比苏默做的还合她的胃口,哪怕苏默也尝试使用阿伦的个性菜谱煮了一锅毛血旺,维罗妮卡也能一口分辨出来这是不是阿伦出品的。 “什么情况?”苏默陷入了自我怀疑,“难不成我的手艺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 “没有,”安东尼奥瓮声瓮气地安慰他,“你做的毛血旺很美味。” 不过他也问道:“只是连吃这么久有点腻,什么时候能换个菜?” “唉……”苏默长声一叹,有气无力道,“等小麦培育出来了,我做面食给你吃。” 他吃毛血旺也快要吃吐了。 安东尼奥平日里还能吃个烤肉换换口味,但血族的主食就是富含灵性的血液,哪怕再不情愿,也得天天往嘴里塞毛血旺,顶多给自己加个餐…… 因此现在的苏默无比怀念曾经的面条、馒头、花卷、油条、烧饼、包子、饺子、馄饨…… ‘快了,快了,’他自我安慰道,‘尽管产量还是很低,但能够食用的早期小麦很快就能驯化出来了……’ 为此他专门调整了选育作物的种植面积。 当最初的二十七种作物种子被淘汰至二十二种时,苏默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太行,由于种植面积有限,必须得做适当的取舍。 考虑到营养成分的搭配,他选择了一种野生小麦作物和一种野生豆类作物,前者包含丰富的碳水化合物,后者包含丰富的蛋白质和脂肪。 苏默扩大了这两种作物的种植面积,占据了农场面积的五分之四,通过更多的样本来加快选育的进度,但剩下的二十种作物也没有舍弃,挤在了余下五分之一的土地上,尽可能确保不会发生退化。 听到承诺,安东尼奥回道:“我很期待,不过根据你的描述,面食的做法跟桑拉列巴差不多?” “不,差远了!”苏默果断否认,“一个是吃软面包,一个在啃硬木桩!” “有点想象不出来。” 安东尼奥实诚地说,坐在木屋前吃着苏默煮的那锅毛血旺。 而苏默坐在木屋的屋顶,边嗑瓜子边抬头看着天空的月亮。 红月赤红如血,占据了一半的天空,但远远望去,洒下的清辉却是一片朦胧的绯红。 苏默顺着投映的月光,望向不远处的地面,有一男一女两个身影沐浴在绯红中,正沿着田埂并肩散步。 “你看维罗妮卡和阿伦,”他举了个恰当的例子,“他们现在的氛围就是甜甜的软面包。” “所以我们是不合时宜的硬木桩?”安东尼奥举一反三。 苏默:“额,的确是显得有些多余……” 母胎单身到现在的他连忙岔开话题:“我没想到他们俩会走到一起,感觉维罗妮卡一个人能打三个阿伦……” 虽然维罗妮卡看上去身材娇小,但她可是货真价实的耕种者! 有传言,“耕种者”在力量方面比“水手”更加杰出…… 但作为维罗妮卡老师的安东尼奥却否定道:“你错了。” 苏默:“哦?” 安东尼奥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能打五个。” ------------ 第二十四章 结婚生子的日常 维罗妮卡和阿伦的感情进展并不算快,不是干柴烈火的轰轰烈烈,而是一种细水长流的平静。 阿伦每天雷打不动地给维罗妮卡制作爱心早餐、爱心午餐和爱心晚餐,空余时间会去帮忙种地,但超过一定的量会被维罗妮卡强制按到一旁休息,他就静静地坐在田间看着维罗妮卡的背影。 维罗妮卡也会给阿伦讲述作物的生长,种子萌芽的生机,嫩芽抽枝的喜悦,麦穗轻摇的悠扬……她娓娓道来,阿伦安静地听着,偶尔插句话,不作任何褒贬。 睡觉前是他们的固定散步时间,虽然逛来逛去都在庄园的范围内,维罗妮卡和阿伦却乐此不彼,享受着单独相处的温馨时光。 散步结束,两人回到二楼,在彼此的门口互道晚安。 平静的一天又结束了。 因此,当某天阿伦完成本职工作后,却没有立马下楼去见维罗妮卡,而是一个人躲在房间里神神秘秘地捣鼓着什么时,苏默就知道他俩的关系应该要进入下一阶段了。 他不支持,也不反对,反正这几年狗粮也吃得够饱了。 阿伦也没整什么大活,只是使用一种类似翻糖的自制材料,给维罗妮卡捏了一尊栩栩如生的手办…… 他选取的造型是维罗妮卡正在田间劳动时的场景,那或许是维罗妮卡在他心中最美的样子。 然后阿伦拿着这尊手办去跟维罗妮卡求婚了,维罗妮卡接受了。 苏默:“……就这?” “你不是说阿伦摘根麦穗都能成为定情信物吗?”安东尼奥问。 “因为总要评价两句啊。”苏默啧啧舌道,“要是来句‘尊重,祝福’也太阴阳怪气了。” 安东尼奥:“噢……” 虽然他不知道“尊重,祝福”有什么阴阳怪气的,却也习惯了苏默时不时会冒出一些古怪的词。 安东尼奥的三十年聘期在三年前就结束了,但他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留下。 “我对你的计划很感兴趣,”安东尼奥说,“所以也很好奇你最终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过工资还得照发。”他又补充道。 苏默说:“那你以后的宁静药剂就不能报销了。” 安东尼奥不以为意:“我只是想添把柴火。” 之后苏默给维罗妮卡和阿伦举行了一场简单的婚礼。 苏默送的新婚礼物是一项仪式魔法:如何进入冥想,积蓄精神,借助一样辅助物品将非凡者的力量引导出来,然后向血族始祖莉莉丝祈祷,构建与外界隔离的灵性之墙。 他可不想天天听墙角,甭管两位新人在灵性之墙里做什么,至少隔音效果杠杠的。 安东尼奥送的礼物也很特别。 他不知从哪找来了一片跟正常人的脸差不多大小的不明树叶,然后用树叶吹奏了一曲,作为婚礼高潮的伴奏。 “你还会这个?”苏默颇为惊奇。 外表五大三粗的巨人淡定地笑了笑:“很多年没练了,技艺比较生疏。” “很多年没练……”苏默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上次是什么时候?” “来这里的第一年。”安东尼奥回答。 果然…… 苏默想起了曾经穿梭大地的风声,唤醒了梦境中遥远的记忆,那时他以为是大自然的鸣奏,在某天突然消失后还有些遗憾。 他能想象当时的画面:万籁寂静之夜,时光仿佛被拖得悠长、缓慢,独栋的大木屋外,身材高大、灰黑肤色的巨人闭上了额头的竖直独眼,将手中宽大的树叶放到了唇边…… 那是遥远的苍穹,平静的海面,是拍打着波浪的彼岸中闪光的幻影…… 那是安睡晚星的祈祷,是紫罗兰最初的芬芳。 作为最容易获得的乐器,苏默以前只在视频中见过有人吹奏树叶,如今面对面欣赏安东尼奥的演奏,他莫名地生出一丝兴致。 苏默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能教我吹树叶吗?” 安东尼奥低头看了他一眼,爽快地点点头:“好啊。” 当苏默利用业余时间跟安东尼奥学习如何吹奏树叶时,新婚的维罗妮卡也搬到了对面,和阿伦住在了一起。 那间倒霉的卧室又一次空置了。 某次路过时,苏默见到地面、家具、乃至天花板又开始积起一层灰,干脆就提议,让维罗妮卡和阿伦提前把这间卧室改造成婴儿房。 婴儿房改造完没多久,维罗妮卡怀孕了,生下了一个七斤重的男婴。 顺带一提,这个数据是阿伦量的,当时他那沉默寡言、满脸严肃的模样,知情人知道他在给儿子量体重,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他准备给谁套麻袋…… 维罗妮卡给孩子取名叫罗伊。 小罗伊满月的时候,苏默送了一块小蛋糕作为礼物。 他终于驯化出了能够食用的早期小麦! 接下来就是往“穗大粒多,籽粒饱满”的方向培育,这注定是一个非常漫长的过程,需要用时间慢慢熬。 制作满月小蛋糕的蛋糕胚前,苏默使用静置鲜奶的原始方法,分离了牛奶和奶油。 然后就是打发淡奶油,烘烤蛋糕胚,给蛋糕抹面,装饰上水果…… 成品让他相当满意,尽管时隔已久,但他没有丢失蛋糕店老师傅手把手教学的那份手艺。 当然,一个月大的孩子也不可能吃蛋糕,所以这份小甜品在阿伦的坚持下进了维罗妮卡的肚子…… 从此阿伦的爱心料理又多了一个品种。 襁褓里的小罗伊渐渐长大,进化成了好动的人类幼崽。 不是指烦人的那个阶段,而是一岁左右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黑发棕眼的人类幼崽有着肥嘟嘟、白嫩嫩的脸颊,体型看上去非常圆润,因为…… 小罗伊坐在三楼的书桌上,手里捧着一块苹果啃完啃。 啃完苹果,他向一旁伸出小手,想要去拿最喜欢的葡萄。 紫色的葡萄去皮去籽,静静的躺在盛满水果的盘子里,而就在小罗伊的手快要碰到葡萄时,一块梨挡在了他面前。 小罗伊茫然地抬起脸,看到了一手托腮,一手举着梨块,目光笑吟吟的苏默,他坐在原地呆了一呆,接过那块梨继续啃。 扑哧扑哧地啃完后,他又想去拿葡萄…… 然后是一颗小番茄。 然后是一小块香蕉。 然后是…… 小罗伊瘪瘪嘴,眼看就要“哇”的一声哭出来,苏默换上另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容,抬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普遍是颜控的人类幼崽: 啊,我好了。 ------------ 第二十五章 突如其来的意外 当小罗伊逐渐成长,开始能跑、能跳、能蹦后,苏默还颇为遗憾。 “小孩子还是三岁以前最好玩,再长大一点就成熊孩子了!” 他蹲在安东尼奥的木屋前,边烤馍边抱怨道。 安东尼奥的表情一言难尽,但那只竖直独眼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鄙视”的目光: “你就不能找点其他乐子?” “其他乐子哪有逗小孩好玩!” 苏默理直气壮地回答。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幽幽的声音:“不能再生一个让大人你继续玩还真是对不起了……” 苏默脸上的笑容一僵,和安东尼奥齐齐扭头。 维罗妮卡原本正扛着一把锄头路过,听到两人的谈话后停住了脚步。 开人家孩子的玩笑被抓了个现行,苏默迅速认怂:“我错了。” 维罗妮卡当初生小罗伊出现了难产,虽然最后平安度过,但苏默事后给她检查身体也没有查出什么问题,只能认定要么是意外,要么是维罗妮卡的体质不适合生育。 阿伦对此很自责,连给小罗伊称体重时,都板着一副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一根筋地认为是后者的原因,开始积极寻找避孕的手段。 后来苏默提供了古人清洗动物肠衣制作简易避孕套的灵感,阿伦还真的折腾出了正经的避孕套…… 此时,维罗妮卡一只手将锄头杵在地上,另一只手叉着腰,小小的个子有着大大的力量:“老师,你要看着点大人,不能让他天天这么胡闹了……” 安东尼奥憨笑着点头:“是,是。” 苏默忍辱负重中…… 维罗妮卡路过简单“教训”了两句,又一把扛起锄头,忙着种地去了。 苏默转过头,同样“鄙视”地看了上演师徒情深的安东尼奥一眼。 现场一时安静下来,苏默专心烤馍,安东尼奥专心烤肉,忽然,一个白色不明物体晃晃悠悠地靠近…… 苏默心念一动,火焰倒映在地面的扭曲阴影,顿时像拥有了生命般聚合在一起,化成漆黑的锁链,拦截下了快要冲进火堆里的纸飞机。 “深渊枷锁”分出两根链条,递送那只纸飞机,放到了苏默摊开的手心里。 一道气喘吁吁的孩童身影也跟在纸飞机后跑了过来。 六岁的小罗伊停在他们面前,弯腰扶着膝盖不住喘气,见到苏默手里安然无恙的纸飞机,他眨巴着明亮的大眼睛,非常高兴地说:“谢谢大人!可以还给我……” 苏默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捏着纸飞机的机身扬起手…… 小罗伊的神情逐渐呆滞,目光茫然地抬起脸…… “……吗?”他喃喃吐出最后一个语气助词。 在他面前,苏默的手腕一使劲,手头的纸飞机就向着远方滑翔而去…… “咻~” 他还专门给远航的纸飞机配了个音。 与小罗伊最后的语气助词重叠在了一起…… 苏默收回盯着小罗伊踉跄而走、追逐纸飞机而去的背影的视线,低下头继续烤馍。 “需要好好管教一下罗伊,他昨天差点把试验田里的麦苗给拔了。”安东尼奥开口说道。 “好奇、贪玩、搞破坏,是这个年龄段孩子的天性。”苏默面色沉静,“他们的三观还没有成型,需要的不是斥责压制,而是父母正确的引导。” “我会跟阿伦提一嘴的。”他闻了闻烤好的馍馍,“相信在这个方面,维罗妮卡和阿伦不会让我失望。” 苏默将串着馍的长根竹签插在地上,然后抬手在胸口顺时针点了四下,虔诚地画了一个象征红月的圆圈。 他垂目低声说道:“赞美始祖。” 虽然消化完布拉德利的遗产后,暂时拿不到下一序列的特性,但不妨碍苏默提前扮演序列五的“深红学者”。 尽管不能完全回忆起原著的内容,但他还记得“深红学者”的扮演法则里,有一条是虔诚地喜欢月亮、崇拜月亮。 但现在天上挂着的红月是原始月亮、堕落母神,苏默也不可能作死地去信仰这位强大的外神…… 幸好月亮途径的唯一性,如今依旧执掌在血族始祖莉莉丝手中,所以他只需要天天向能够象征红月的莉莉丝祈祷就够了。 为此苏默不仅提前复刻了未来黑夜女神的祈祷手势,还专门找来了一套能够搭配的祷告词。 好吧,其实那段祷文也是他抄的,进行了一些因地制宜的微小改动……不过看在大家都是红眼睛的份上,那位朋友应该不至于跨越时空和次元来找他商讨版权…… 画完圈的左手没有立即放下,反而又抬高了一些。 苏默亲吻了下指间的扭曲指环,用平静的声音祈祷着: “天上月亮,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月光照耀我们的四肢,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予吹过大地的风……” …… 岁月飞逝,如白驹过隙…… 昔日顽皮的男孩长成了英俊沉稳的少年,哪怕以苏默的挑剔目光,也不得不承认维罗妮卡和阿伦真的把罗伊教育得很好。 十六岁的罗伊统合了父母的特长,既能整理农作物的档案资料,又能下地种田样样精通,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继承了父亲阿伦的犟脾气,是一个比较偏执的完美主义者,总想要事事做到最好…… 除去正式的工作技能,罗伊在某些领域也成了苏默的随身小助手。 比方说又双叒叕出场的烹饪。 由于小麦缓慢却稳定的培育进程,庄园里的主食也逐渐被替换成了各种面食,罗伊也伴随着和面长大,成了名副其实的面点师傅。 而不知何时起,苏默也习惯了每年特殊的那天众人一起聚餐,只不过每次散席后,他会额外送给安东尼奥一份蛋糕…… 一切似乎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只是当对生活松懈时,意外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那是一个天色明朗、微风习习的“傍晚”,被强制休息的阿伦照例坐在田间,静静地凝望维罗妮卡的身影。 突然,阿伦的目光迷惘了一瞬,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过了短暂的几秒,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 ------------ 第二十六章 魂魄的挽歌 维罗妮卡亲手火化了阿伦,她一直是个坚强的人。 通识者的能力表现在记忆、学习和实践能力的非凡化,在身体素质方面没有任何加成,而被苏默带走前,长期使用桑拉列巴已经严重损耗了阿伦的寿命上限。 无病无灾,寿终正寝。 或许他在临终前抱有强烈的牵挂和不舍,但至少走得没有任何痛苦。 痛苦的是仍然活着的人…… 苏默看向罗伊。 少年非常安静,从葬礼开始后就一言不发。 “想哭就哭出来吧。”苏默淡淡地说。 “我没哭!” 罗伊猛地抬头,倔强而激烈地否认道。 但在那温和到明锐的目光中,感受到有液体不受控制地脱离眼眶,他默默低下头,语气软化了下来。 “只是,下雨了……” …… 三天后。 罗伊再次站在了苏默面前。 “……你说什么?” “大人,”罗伊语调平静地请求,“我想要成为你所说的通识者。” 阿伦死亡后析出的通识者特性正由苏默保管。 苏默既没有反对,也没有同意,只是问道: “你知道直接使用特性成为非凡者的风险吗?” “我知道。” “死亡率是多少?” “96.7%到97.5%之间。” “你有多大的把握?” “没有把握。” “维罗妮卡知道你的打算吗?” “我还没告诉她。” “那你知道若你因此而死,她会有多伤心吗?” 罗伊沉默了一下:“……我知道。” “既然你都清楚,”苏默盯着他的眼睛,“还是一定要成为通识者?” 罗伊坚定地回答:“我要成为通识者。” “那好,”苏默缓缓点头,“你可以叙述你的理由了。” “我想要继承父亲的‘遗产’,让他的一部分生命在我身上继续延续下去。”罗伊冷静地说,“我想要作为大人的学生,协助您处理那些繁杂的事物……” “你现在就可以协助。”苏默说。 “不够。”罗伊目光执拗,“我知道大人您的计划有多庞大、多长远,我想要成为您真正的帮手,而不是一个被天赋局限、可有可无的普通人。” 苏默闭了闭眼睛,吐出一口气道:“如果你能说服你的母亲,我就同意这件事。” 罗伊向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开。 五小时后。 苏默在厨房见到了与罗伊同行的维罗妮卡。 他无言地看着维罗妮卡在他面前屈膝而跪,颤抖着声音说道:“大人,请让罗伊成为通识者吧。” 苏默张了张嘴。 他想说你是药人出身,应该深知生吞特性成为非凡者的危险,也理应见过许多活生生的失控案例…… 但望着维罗妮卡轻颤的身体,紧握的手指,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苏默迈步绕过维罗妮卡,向门外的楼梯走去。 在经过罗伊时,他低声说道:“你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点。” 至少拿不到葡萄时会曲线救国…… 苏默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两天后,他略带疲惫地推开了房门,交给罗伊一支淡蓝色的药剂。 在此期间,罗伊已经整理好私人物品,并写下了五封遗书,分别给意外死去的阿伦,临近死亡的自己,以及维罗妮卡、苏默和安东尼奥。 又过了一天,做好准备的他尝试成为非凡者。 罗伊站在卧室中央,喝下了苏默为他研发的辅助药剂。 ‘能提高多少成功率呢?’苏默想,很快自我回答道,‘五、六个百分点吧。’ 他开启灵视,看到身边的维罗妮卡气场颜色比较灰暗,显得紧张而沉默,前方的罗伊总体呈蓝色,处于冷静的思考中。 服下药剂后,罗伊直接吞下了阿伦遗留的通识者特性。 他闭上眼睛,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抽搐,但表情还算平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双手握拳的维罗妮卡渐渐松开了手,气场颜色中出现一抹代表平静的绿色,她知道罗伊即将抵达胜利的终点,只要不出意外——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罗伊的五官忽然扭曲起来,而他内层的星灵体颜色,原本的蓝色像是被泼上了一层墨,蓦然间变得混乱不堪! 他张嘴发出一声嘶吼,骤然睁开眼睛,曾经温暖平静的棕色眼瞳,眼白竟转变成了骇人的澄黄,瞳孔缩得很小,充斥着兽性的野蛮和疯狂! “罗伊!” 维罗妮卡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却被苏默拦下了。 维罗妮卡在那个瞬间爆发的力量,大到苏默差点没拽住,他不得不用上全力才拦截下了维罗妮卡。 “你过去也没有用。”苏默声音低沉道,“我们都不是观众途径,出现失控的迹象只能靠罗伊自己撑过去。” 维罗妮卡的身体僵住了。 苏默抬头,继续看向罗伊——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发生。 罗伊抱着脑袋,神情痛苦地跪在了地板上,身体的抽搐从躯干蔓延到了手臂、双腿、脸颊上…… 精神在混乱疯狂的惊涛骇浪中浮沉,罗伊通过最后的理智艰难地抬起头,望着前方模糊的身影,他的嘴唇颤动了两下,几乎看不清瞳孔的澄黄眼眸染上了一抹奇异的眷恋。 下一秒,罗伊的自我意识被疯狂彻底抹除。 非凡特性反向吸收了他的生命,开始改造他的肉体和灵魂—— 结束了。 当看到罗伊的灵体跟着肉体一起开始变异时,苏默就知道他已经死了。 完全失控几乎是不可逆的……除非他是序列二的创生者,能够创造生命,治愈灵体,或许还有一丝拯救的希望…… 苏默的手指紧了紧,松开了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没有反应。 苏默垂下眼,同时发动黑暗之翼和腐蚀之爪——一朵黑色火焰从“罗伊”眼前落下,闪现而来的身影直接掏出了它的心脏。 死亡终止了异变。 跳动的、鲜红的心脏被腐蚀为不成形的肉块,从苏默的指缝间落下。 他缓慢地转过身,见到了已经泪流满面的维罗妮卡。 维罗妮卡踉跄着走上前,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伸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 她轻轻地摸上罗伊狰狞的脸庞,抚平皱起的眉,合上圆睁的眼,闭紧撕裂的嘴……让他看上去宛如沉睡般平静。 随后维罗妮卡站直身体,抹掉了脸上的泪,对着苏默深深鞠了一躬。 “多谢大人,”她说,“没有让罗伊像怪物一样死去。” 苏默沉默不语。 维罗妮卡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蹲下身抱起罗伊,接着转过身体,悄无声息地走出房间。 她很坚强。 苏默慢慢垂下了眼帘。 他的视线扫过再度析出的通识者特性,停在了维罗妮卡离开的路径上。 那是晶莹的泪珠。 …… 苏默坐在树梢上,手中拿着一片刚刚摘下的树叶。 他擦拭了叶片表面的浮尘,然后将正面横贴于嘴唇,微微岔开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贴住叶片背面,拇指则反向托住叶片的下缘…… 苏默吹奏了一曲单调的旋律。 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调子,仅仅在中途有段短暂的变奏,将原本低沉循环的旋律推向了高潮,明明音色愈发明亮,曲声愈发悠扬,却令人感到一种无端的悲伤…… 一曲完毕,苏默松开了手,任由那片树叶打了个旋儿,被晚风裹挟着卷向远方…… 下方是庄园的一角,整齐地立着五块碑。 “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同样坐在树下的安东尼奥问。 “魂魄的挽歌。”苏默回答。 “很动听的曲子。”安东尼奥说,“我死后,也能这样给我吹上一曲吗?” 坐在树梢上的苏默双腿荡了荡,笑着点点头:“我会的。” —————————————— 安东尼奥吹的曲子: 旧版猎人片尾曲《风之歌》。 专门截了我最喜欢的一段间奏。 ------------ 第二十七章 离开 五年后,维罗妮卡在睡梦中悄然离世,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带着一抹很浅的笑意。 维罗妮卡的死对安东尼奥造成了一定的打击。 三年后,安东尼奥也来到了生命的尽头。 巨人不是以长寿著称的种族,根据安东尼奥的说法,他从提洛交易所出来时人生已经过半,后面能活那么久也让他感到相当意外。 苏默在安东尼奥的木屋里送了他最后一程。 安东尼奥的遗言很简单。 他先有些遗憾没赶上今年的生日蛋糕,然后希望如果有机会的话,有朝一日能将他的骨灰送回故乡…… 除了那个共同的目标外,两人之间其实并没有多少能够交集的爱好和话题,平日里也只是聊着各种琐碎的小事,却从来不会无话可说。 就像是在遥远的荒野中偶然相遇,一同围坐在篝火旁的旅人一样,默默地汲取火焰的温暖,默默地想着各自的心事,默默地举起酒杯觥筹交错,而在那单纯又短暂的时光过后,又默默告别各奔东西。 “岁月的优待是把双刃剑。”安东尼奥最后说,“继续走下去吧。” 他的非凡特性析出后,化作了一颗蓝紫色的宝石,呈晶莹的水滴形状,是一件双途径的非凡物品。 火化完安东尼奥的遗体后,苏默回到了一楼的厨房。 那里有一罐刚刚分离好的奶油,通过静置牛奶来得到奶油的确是个简便的方法,就是准备的时候比较长,往往需要提前一天到一天半准备。 他继续按照流程制作了一只四寸的葡萄蛋糕,随后端着蛋糕上了三楼的书房。 将蛋糕放到桌面上,苏默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迎着窗外的绯红月光,他边吃蛋糕边摊开一张白纸,紧接着开始落笔: “亲爱的周明瑞: “这也是一封提前的信,正式开始前,我要向你郑重道歉。 “我当初是抱着个人目的刻意交好你的,至于有什么目的,嘿,作为秘密暂时卖个关子,你看到这段也别惊恐,总之跟风花雪月没有关系,不会是暗恋你之类的。 “若是能够再见,我会亲自把所有事都告诉你,在那之前,就让我先给你鞠三个躬吧。 “〈(_._)〉 “〈(_._)〉 “〈(_._)〉 “好耶,念头通达了~ “然后开始谈正事,我之所以会提前写这封信,是因为我接下来要做一件可能很危险的事。 “我刚才失去了一位朋友,不,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志同道合的战友?那种感觉很奇妙,有点惊奇,有点难过,又有点困惑。 “那位朋友拜托我带他落叶归根,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件事拖到真正的有朝一日。 “我能举出很多正当的理由,比方说……只要苟住就有光明的未来,实在没必要给自己增加额外的风险。 “不过现在我想通了。 “真正的理性从来不是背弃情感,而是遵从本心,不后悔每一次决定。” …… 苏默收拾好了家当。 他尽可能地精简筛选需要带走的物品。 像是最关键的作物种子肯定是要带走的,也只带走种子,放弃了所有正在生长和已经收获的果实。 像是历代农作物的选育档案,由于数量实在太多,只能搬运到跟庄园有一定距离的地方挖坑埋藏。 像是格罗弗五人的骨灰盒,依旧留在了原地,只是把上面的墓碑给平了,看上去就像普普通通的庄园一角。 像是…… 苏默穿戴好斗篷,背着行囊走出了那栋三层小楼。 他回过身看向沉寂的楼房。 某种意义上的危房,也修修补补过不少次。 苏默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口中喃喃道: “如果是穿越前的七十年房屋产权,我现在估计得去土地管理部门递交续期申请……” 思绪发散间,他的背后弥漫出浓郁的黑气,然后化作了数不清的细小蝙蝠,虚幻的成群蝙蝠向前飞去,落下迅速蔓延的黑色火焰,缠绕上了整栋房屋。 幽冷的黑色火焰燃烧效率很高,像是要把一切都焚烧殆尽。 苏默转身,如法炮制地走遍了整座庄园。 放置农具的草棚,空无一人的木屋,户外烧烤的火堆,田间旺盛的作物,枝繁叶茂的大树…… 黑色火焰随着他的脚步安静地蔓延开来…… 这黑焰烧掉了房屋,烧掉了作物,烧掉了所有生活的痕迹,只留下一层粘稠如同沥青的液体,覆盖在广阔的大地上……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 苏默没有回头,扬手摆了摆,踏出了庄园的大门。 ------------ 调一下大纲 感觉序列六打本还是有点莽,准备先升五再出门,稳(从)健(心)一点。 捋一下大纲,新章推翻重写,所以二更无了。后续不会使用这种编年体式刀角色,而且主角也基本无感了。 之前是为了快速推主线,2w字推了七十年,死亡是附带的,主要是为了强调桑拉拿果减寿的副作用,平均年龄只有4、50岁。 目前数着大纲苦逼的想白造什么时候能出世,一看还有两个大剧情,幸好第二个大剧情能够使用时间大法,准备到时候愉快地压缩点篇幅。 啊,白造,原著中除了小克外我最喜欢的角色,现在小克还在睡觉,见不到白造我要死了。 ------------ 第二十八章 提桶跑路,拜访旧友 苏默前往威廉姆城的西cheng区,提供跨城交通服务的地点,他的目的地还是庞贝城,但这次不准备浪费时间拼团包车。 毕竟昨天刚把大豆上交给梅菲尔德家族…… 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苏默对那帮血族的尿性非常清楚,虽然办正事的效率依旧感人,三天的时间也该反应过来了。 苏默当初带回维罗妮卡和阿伦,就是为调整选育重心寻找助手,扩大了一种野生小麦和一种野生大豆的种植面积。 跟十五年前提交的小麦一样,大豆同样是世界上排名前列的农作物之一,除了本身的食用营养价值,也是发展养殖业的优质饲料,而且在农业种植中具有共生固氮的作用。 后者在当下的实际耕作中非常重要! 在缺少化肥,农家肥又普遍油水不足的情况下,如何培肥地力,实现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消耗了苏默不少脑细胞。 最关键的是,大豆作为一种粮油兼用的经济作物,还是发展多种加工业的重要原料,足以评价一句未来可期。 来到“传送阵”业务的服务点,这里比较冷清,除了数十位人类和混血员工外,只驻守了两名血族。 “哟,伊莱,”其中一名中年血族见到苏默背负的行囊,调侃着说道,“你这是要出远门吗?” 苏默神色如常地笑了笑:“不是什么远门,只是去庞贝城拜访一位老朋友,再找一个许久未见的‘朋友’叙叙旧。” “有很多朋友是好事。”中年血族随口评价了一句,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叙旧的时候别忘了再帮我想几个促销方案,最近业绩有些回落,办卡的顾客越来越少了。” 苏默笑眯眯地点头应道:“放心,我不会忘记的。” 另一位驻守的血族看起来比较年轻,默默从正在浏览的画集中抬头,迅速地瞟了眼斗篷下那张朴实平静的脸。 是的,平静…… 尽管伊莱·梅菲尔德的脸上挂着真实不虚的笑容,青年血族却觉得他的情绪没有丝毫波动。 这种似曾相识的平静,总让他下意识回想起曾一度成为他噩梦的那场血斗…… 那个沉默吞噬着自身血肉的恶魔……一拳,一拳,砸向无法动弹的布拉德利……在承伤和自愈的折磨间反复横跳,挣扎许久终于咽气的那摊血肉…… 青年血族的面颊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低下头继续浏览画集。 当一旁的中年血族起身,习惯性地跳过程序,没有登记和上报就带伊莱·梅菲尔德前去“传送”时,他也一声不吭,如往常一般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传送阵”上,两位血族的身影突然模糊,接近于无形。 随后苏默见到了一个个难以描述形体、甚至透明到仿佛不存在的事物,见到了头顶上方七道不同颜色的、蕴藏着无穷无尽知识的明净光华…… 在那高于现实的神秘灵界里,苏默如往常一般目光微动,在那短暂的瞬息间无声凝望高处不同颜色的明净光华,似乎想要透过它们看向更遥远的地方…… 中年血族引领他朝某个方向迈出了步伐。 十几个呼吸后,他们脱离了虚幻透明的状态,回到现实世界,抵达了庞贝城的传送点。 成功从梅菲尔德家族掌控的威廉姆城提桶跑路,苏默再次敷衍打发走中年血族,然后迈步离开传送点,直奔某个既定的住址。 如他所说,他此行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爱德·菲尼克斯。 自那次领取药人相识后,虽然两人之后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但却发展成了很好的笔友。 苏默布置仪式,召唤了一位友善的灵界生物签订信使的契约,那是一只长了两个脑袋的黑色乌鸦,速度、存在感、生存能力等各方面都中规中矩,就是有点特殊的爱好。 苏默每次召唤它都需要献祭一份美食,不过当他培育出产量很低的早期小麦后,倒是把邮费给固定了下来。 双头乌鸦每次送信,都会叼走一块刚出炉的吐司面包,而且指定了要涂抹黄油…… 拥有一位信使让苏默方便了不少,尽管这位信使事比较多。 在与爱德的长期通信中,爱德也有意无意地谈到了一些事。 比方说血魔-D药剂激发血族潜能的效果是有上限的,最高只能对序列五的深红学者生效,半神以上使用没有效果。 比方说爱德之所以会主动接近他,是因为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更进一步的契机…… 苏默来到爱德的府邸,由于提前写信告知了会来拜访,很快就有管家接引他进门。 爱德已经在会客厅等候了。 他看上去依旧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模样,神色一如既往的淡漠安静。 苏默也曾思考过爱德的年龄问题,按理说命运途径的非凡者不应该有这么长的寿命,何况他并非血族,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 不过爱德背靠怀特殿下,月亮途径序列二的创生者,一位在生命和灵性领域拥有权柄的天使想要给一个人延寿,属实不是什么困难事…… 见到爱德,苏默直截了当的表明来意:“我要见诺恩斯·亚斯塔洛特。” 爱德没有问为什么,平静点点头道:“好。” 半小时后,苏默在爱德的府邸等到了这位许久未见的“朋友”。 诺恩斯依然像初见时那样,穿着一件白色的长风衣,黑色长发扎成单马尾披于右肩,只是那张俊秀的面孔再也没有了以往欺骗性的青涩,身上透着股隐隐的威势。 超越了序列五、半神半人的存在——梅菲尔德家族的新晋长老。 苏默从靠椅上起身,没有起身迎接,只是默默看着诺恩斯神情轻松、步履悠闲地走到他面前。 “桑拉拿果好用吗,诺恩斯长老?”苏默不冷不热地开口,声音略显低沉,“替我向奥尔默执政问好。” ------------ 第二十九章 收网 爱德早已离开,会谈的房间里只剩下苏默和诺恩斯两人。 诺恩斯在苏默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开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是血族执政奥尔默指派到梅菲尔德家族的暗棋,只不过现在这枚棋子有点厉害,不久前晋升了序列四,作为新晋长老进入了对方的决策层。 要知道梅菲尔德家族并没有序列三的执政官,即使是最强的家主,也只是序列四的代执政,没有资格执掌庞贝城这样的一级主城,才会退居二级的威廉姆城。 诺恩斯因为外姓肯定成不了家主,但以他如今的地位,继续兢兢业业地努力下去,混成家主外的二把手还是有希望的…… 面对诺恩斯的好奇,苏默淡淡地说:“第二次见面时。” 他跟诺恩斯第一次见面,是在他刚落地没多久的时候。 那时苏默为了血斗,带上全部家当去找布拉德利的后台,梅菲尔德家族的克利夫长老,换取一个中立的承诺和相应的增益药剂。 然而他还没见到克利夫,就先见到了正在克利夫府邸外看大门的诺恩斯…… 站岗的工作硬生生站出了一种度假的感觉,就差没搬把椅子过来赏月嗑瓜子了。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苏默仅仅因诺恩斯晒月亮的闲趣而感到惊奇,那血斗后的第二次见面,就让他怀疑起了诺恩斯的二五仔属性。 克利夫由于布拉德利的败北,派遣诺恩斯对他进行例行调查,然后诺恩斯开始了毫不掩饰的摸鱼,甚至连收尾需要取走目标的收藏品,都敷衍到让他随便给一件。 当时序列五的诺恩斯侧坐在窗台上,一边摊开掌心接取窗外流淌的月光,一边笑吟吟的解释道:“……毕竟我只是个打杂的。” 随后他哀叹一声,顺口接了一句: 赞、美、始、祖。 若是普通的血族,大概会以为诺恩斯不过是太过崇拜始祖莉莉丝才形成了口癖,这很正常,信息差就是这样产生的。 然而诺恩斯随口的一句话,却在苏默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欣赏月光,赞美始祖…… 他迅速回忆起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晒月亮的闲趣? 不,这是在扮演“深红学者”! 诺恩斯绝不可能是个普通的序列五! 苏默毫不怀疑血族此时已经出现了扮演法的概念,只是比较模糊,没有形成具体的总结。 毕竟月亮途径序列六的魔药教授,晋升后自动获得来自特性本身的知识,可以分辨灵性材料,调配出带有超凡效果的药剂,为此仅在这个阶段拥有一个药剂大师的别称。 而当序列六的血族利用自带的超凡能力调配药剂,成为名副其实的药剂大师,结果发现不但超凡能力迅速提升,连脑袋都清醒了不少,只要不是个傻子,都能隐约察觉到两者一定有所关联。 可问题是只有魔药教授如此特殊,技能全点在了辅助上,才能如此轻松地进行扮演…… 扮演法的关键是魔药的名称,不仅是象征,还是意象,更是消化的“钥匙”,而目前记载着魔药名称的第一块亵渎石板,还跟着白造一起沉睡在混沌海里…… 哪怕是能够自行总结出扮演法的戴莉女士,也得先知道她的序列叫什么才能尝试扮演,但现在连个魔药名称都没有,扮演个锤子啊! 苏默不相信自己随便碰到个血族,就是那种缺乏必要条件还能无师自通,自行领悟出正确扮演方法的天纵奇才,因此真相只有一个—— 一、诺恩斯的扮演守则是别人告诉他的。 二、诺恩斯大概率是个二五仔。 三、能够确定序列五的扮演守则,哪怕只有部分,诺恩斯的后台多半不止序列四。 四、会往最强战力序列四的梅菲尔德家族派遣卧底,正常来说,序列二的殿下没必要这么麻烦,所以只能是卡在中间的序列三。 五、距离威廉姆城最近的一位序列三,是其名义上隶属的一级主城庞贝城的管理者,执政官奥尔默。 “第二次见面后?”诺恩斯露出了恍然的表情,“难怪我接了你的护卫任务,你上来就是一句‘怎么又是你’,所以你后面问我为什么会被克利夫边缘化,也是在试探我?” “是的。”苏默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确定了你想往上爬,假装敷衍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以此获取克利夫的信任……” 诺恩斯呵呵笑道:“对于克利夫这种性格多疑的血族,混资历是最笨的方法,却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最有效的方法,也是最慢的方法。”苏默说,“你知道这是正确的,但并不满意。” 诺恩斯挑了下眉,发出一声嘲讽般的轻笑:“你不也半推半就地把桑拉拿果交给我了?” 一位试图晋升上位的血族,得到了一个能够立功的机会。 一位对此心知肚明的血族,选择了一个推波助澜的机会。 “没错,我准备将桑拉拿果作为你晋升的助力。”苏默语气冰冷地说道,“唯一失算的,是高估了那帮蠢货的耐心。” 因此当最初的二十七种作物被淘汰至二十二种时,苏默意识到了这样下去不行,由于种植面积有限,必须得做适当的取舍,才能在他给那帮蠢货重新评估的耐心降到临界点前,培育出接替桑拉拿果、继续投资诺恩斯的食用小麦。 诺恩斯看上去颇为惊奇:“怎么感觉你对我晋升的信心比我还足?我记得你的父母可都倒在这道关卡前唷?” “少自作多情了,你晋升成功与否跟我有什么关系?”苏默扯出一抹冷笑,“我示好的对象,一直是你背后的奥尔默执政。” ——《诡秘之主》原著中的“圆月”奥尔默,第五纪执掌血族的三大公爵之一,曾经追随过血族始祖莉莉丝,年龄超过三千岁的古老强者! 作为优秀的暗谍,经由诺恩斯上交梅菲尔德家族的作物种子,必定会提前给这位古(苟)老(道)强者预留一份。 “不错,很直白。”诺恩斯终于带了点真心地鼓掌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爱德·菲尼克斯与我有联系的?” “爱德并没有隐瞒。”苏默说,“老菲尼克斯在威廉姆城遭到暗杀,这件事跟掌控威廉姆城的梅菲尔德家族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想要复仇。” 一位序列五的赢家,在他身上察觉到了晋升的契机。 而命运途径的序列四,名为——厄运法师。 虽然苏默不清楚厄运法师的具体晋升要求,但仅从魔药名称上判断…… 对于一个复仇者而言,还有比给予复仇目标最大的厄运更完美的仪式吗? “而你,”苏默的声音认真了点,“你当初所说,姓氏中的亚斯塔洛特被梅菲尔德吞并,并不完全是一个搪塞的借口。” “……” 诺恩斯脸上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终于彻底消散。 他沉默了一下,神情平淡地说:“血的代价,必须用血来偿还。” “正好,我也是这么想的。”苏默微微笑了下,“请将我正式引荐给奥尔默执政,我会为他献上最后的筹码。” 不止是亚伯。 这具身体的仇,原身父母的仇…… 无论真相如何,该收网了。 ------------ 第三十章 锚与名 苏默见到了原著中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血族天使奥尔默。 当然,现在他还不是序列二的创生者,而是序列三的召唤大师…… 这反而更加印证了奥尔默的可怕。 熬死了上司“生命女神”,熬死了“血月女王”奥尔尼娅,熬死了第二纪莉莉丝治下的所有血族,成为了第五纪血族历史和荣光的代名词。 千年的老狐狸,在苏默心中是和观众天使赫密斯有的一拼的老银币。 奥尔默遣退了包括诺恩斯在内的所有侍者,待人接物有种举重若轻的大方得体。 苏默飞快地瞄了眼前方的奥尔默——很短,不到一秒,然后低下了头。 与面对诺恩斯的直言不讳不同,此时他显得有些拘谨和沉默。 苏默一向认为面对不同性格的人,应当有不同的应对方式,奥尔默或许并不在意他的敬畏,但他得有表现出这份敬畏的自觉态度。 毕竟奥尔默将是他未来几百年的新上司。 而对于这位新上司,苏默的风格是: 只讲利益,不谈感情。 他听到奥尔默以温和从容的醇厚嗓音呵呵笑道:“很出色的年轻血族。” 这句客套话怎么感觉似曾相识……苏默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奥尔默继续用醇厚的嗓音说道: “小麦是非常实用的农作物,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 “听诺恩斯说,你带来了一种新的改良作物?” 苏默语气恭敬地回答:“是的,奥尔默大人,新作物名为大豆。” 奥尔默问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因你的大豆与梅菲尔德开战?” 苏默神情不变地回道: “仅仅以大豆本身的价值当然不够,但如果算上推广两种新作物的功绩呢? “大豆搭配小麦,足以代替桑拉列巴作为新的主食。 “大人应该知晓,长期食用桑拉列巴会大幅度减少食用者的寿命,所以也应该明白,推广新主食究竟意味着什么。” 小麦和大豆是他经过谨慎思考后挑选的农作物搭配,前者包含丰富的碳水化合物,后者包含丰富的脂肪和蛋白质。 两者结合,足以满足正常人类的生理活动需求,加上逐年提高的产量,如果进行良好的推广,预计能够取代血族领地上十分之一的桑拉列巴。 大部分血族可能会对此嗤之以鼻,在他们看来,小麦和大豆的价值更多是研究制作出更好的美食。 但对于以桑拉列巴为主食、数量庞大的人类和混血来说,桑拉列巴不仅口感不佳,更埋藏了减寿的巨大隐患——像是寿终正寝的格罗弗、布莱克、阿伦和维罗妮卡,算起来平均寿命也不过四、五十岁。 若能成功将两种新作物推广开来,作为新主食的推广者,奥尔默面对的就不单单是血族领地上十分之一的人口,更是十分之一潜在的……锚! 奥尔默的语气严肃了一点:“你是如何知晓这一概念的?” 锚,一个相当特殊的概念。 非凡特性的烙印分为两种,一种是不可磨灭的最初意志,另一种是能够磨灭、上一任非凡者残留的意志。 而序列等级越高,非凡特性内对应旧日(最初分裂的人格)烙印造成的影响就越大,必须通过锚来对抗最初的意识。 锚可以是信仰,可以是诗歌和荣誉的流传,也可以是千千万万人脑海中的印象。 “来自我‘意外’死去的父母。” 苏默果断往原身父母身上扣了口黑锅。 “他们偶然得知这么做能够对抗晋升的疯狂,于是进行了相应的准备,有较大概率双双成为长老。 “但这个消息不慎泄露,因为会打破家族内部的平衡,才招来了其他派系的倾轧和暗算。” 其实除了诡法师这种会精神分裂的序列四,一般的序列五晋升半神,并没有关于锚的硬性需求。 但和扮演法一样,锚在第二纪前期只有一个模糊的概念,还处于正在摸索的阶段,就算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谁又能证明他的理论是错误的? 奥尔默陷入了沉吟。 苏默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他在赌,赌奥尔默此时就拥有晋升天使的野心! 序列四一般不需要锚,序列三需要一定的锚,而到了序列二,最初烙印留下的知识与疯狂会直接侵蚀每一位天使,因此需要大量的锚来对抗神性的污染。 利益是一切矛盾的源头,而矛盾分为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 两种新作物的经济利益? 这只是次要矛盾,到了序列三的阶段,世俗的财富不过是个数字。 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绝大部分强者的根本利益是晋升,能够帮助晋升的不一定是朋友,但阻碍晋升的一定是敌人! 半晌,奥尔默略含笑意的声音低柔响起:“不得不说,你提出了一个令我无法拒绝的筹码。” 这是暂时同意了……但还要看他后续的回复。 苏默抬起头,开口控诉道: “我的父母因家族内部的权力倾轧,从而晋升失败,双双身亡……” 无论真相如何,先把靶子立上! “我本人也因失去父母的庇护,遭到来自家族同辈的暗算……” 害死原身的血族不止一个,布拉德利只是其中跳的最欢的。 “当我死里逃生后,安分呆在庄园里种田,依旧被贪婪的家族中人盯上,不惜害死我的管家亚伯,以此警告、威胁、逼迫我交出改良的桑拉拿果……” 全部记在小本本上等待清算。 “而在接下来无数个血月日里,梅菲尔德家族强夺我辛勤培育的作物种子,却连指缝间漏出的一丁点财富也不愿意分给我……” 毕竟都成给诺恩斯垫脚的功劳了。 细数完罪状,苏默总结道: “梅菲尔德家族与我有血海深仇,还请奥尔默大人为我复仇,我愿以培育的小麦作物和大豆作物作为报酬,将两种作物全权交由奥尔默大人处理。” 奥尔默微笑着看他。 苏默知道还剩最后一步。 “过去的伊莱·梅菲尔德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非常冷静。 “如今站在大人面前的…… “是名为‘苏’的无氏之血族。” ------------ 第三十一章 晋升的准备 苏默迈步走出会客室,又沿着楼梯下到一楼,来到了办公楼的门口。 推开大门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 但迎接他的并非明亮耀眼的阳光,殷红如血的红月依旧高悬天际,夜色很浓,赤红月光也不吝泼洒在大地之上。 苏默脑海中莫名浮现起一句话: ‘太阳在夜晚依旧闪耀……’ 他轻微地甩了下头,甩掉了脑海中不着边际的想法。 “看来谈得很顺利。” 身旁传来诺恩斯的声音。 苏默扭头望去,看见他正迎面走来。 “顺水推舟而已。”苏默淡淡地说,“哪怕没有我,奥尔默执政也会对梅菲尔德家族下手,不过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但你递上了一把刀,一把立刻能够捅出血的尖刀。”诺恩斯缓缓咧开嘴角,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这真是太好了,无需继续蛰伏,很快就能将肮脏的梅菲尔德撕成碎片……不知化作血肉后,他们的心脏是否仍是冰冷的?” 他笑意盎然,神态却十分的自然优雅。 苏默没有作出评价,只是突然联想到——咬人的…… 咳,好歹是半个盟友,就不在背后编排了。 “对了,”诺恩斯又笑道,“这样东西……” 他边说边把手里的物品抛向苏默。 苏默抬手接下,然后摊开掌心。 那是一颗白色的尖牙,此时沐浴在红月的清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泽。 “物归原主。”他说道。 苏默“嗯”了一声,收起那颗尖牙,也从怀里摸出一本小册子,反手丢给了诺恩斯。 一篇手抄的食谱,封面上的标题是《血豆腐研发心得》,标题下的作者有两位,还有一行关于作者的注释:此篇内容由亚伯率先改良,阿伦后续完善。 诺恩斯挑眉:“这是……” 他还在那诧异时,苏默已经转身离开。 诺恩斯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准备参与清剿?” 苏默依然没有回头,闻言很平静地答: “伊莱·梅菲尔德的家族……” “跟我苏又有什么关系?” 之后苏默住进爱德安排的一栋独立房屋,但婉拒了仆从的雇佣。 再次见面时的爱德让他想到了黑暗中的白雪,神情有一种透彻而冰冷的凛冽。 这次对梅菲尔德家族下手,爱德是很重要的一环,因为他身后站着怀特殿下。 当初祂发掘的老菲尼克斯遭到暗杀,冒犯了这位殿下,但考虑到爱德的处境而大事化小,而这次祂也无须出手,只需要展现出默认的态度,就能让许多对奥尔默此举颇有微词的血族主动小事化了。 左右逢源的老狐狸,苏默总结。 虽然名义上隶属于“生命女神”,但奥尔默肯定和怀特殿下有所交情,这点从爱德·菲尼克斯被任命为药人的最高管理者就能看得出来。 庞贝城药人的特殊圈养制度,是一种对待人类和混血、温水煮青蛙的怀柔控制,但在这个时代已经称得上是超乎寻常的友好态度,很难说这是否是奥尔默关于培养锚的一种尝试…… 就像苏默说的那样,奥尔默会布置暗棋,说明早对梅菲尔德家族动了心思,他只是抓住主要矛盾恰好推了一把,让奥尔默同意提前接收梅菲尔德掌控的威廉姆城的锚! 正式开战前,奥尔默派遣另一个心腹来到苏默在庞贝城的临时居所。 除了最新一期的小麦和大豆种子,苏默还写了一份用于参考的推广方案,详细说明了两种作物的具体食用方法,着重介绍了如何将大豆加工成豆腐。 奥尔默的心腹也如约带来了他需要的物品:月亮途径序列五、深红学者的非凡特性,以及部分超凡生物的血液。 为了减少失控的概率,非凡者从序列五开始就会有对应的晋升仪式,而魔药教授晋升为深红学者的仪式为—— 在满月的照耀之下,凑够代表不同月亮状态的金属、宝石,以及超凡生物的血液。 “深红学者”的仪式在这个时代有利有弊,一方面天天都是满月,意味着无需等待、随时都能进行仪式,另一方面天天都是满月,正常血族见到仪式要求的不同月亮状态可能会一脸懵逼…… 幸好苏默是从源堡落地的穿越者,清楚月亮的状态有八种,分别是新月、娥眉月、上弦月、盈凸、满月、亏凸、下弦月、残月。 代表月亮八种状态的宝石是最好收集的,他准备了一种能够平衡情绪的明亮水晶,一种能让情绪产生积极变化的玫色石英,一种能够提升创造力的血色宝石…… 金属的收集也不难,而且和宝石一样方便保存,因此苏默早在二十年前就收集好了。 唯一有难度的是八种超凡生物的血液,哪怕通过仪式魔法保存,血液中的灵性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消散。 但现在与奥尔默达成协议,在一位渠道很广的序列三帮助下,收集血液反倒成了最简单的一环,不过出于谨慎,苏默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全盘托付给奥尔默。 晋升仪式的八种血液,有两种是他自己收集的,有三种是他在信中委托爱德收集的,剩下的才是奥尔默送来的最后拼图,理由是新型药剂的研发材料。 八种不同的金属,八种不同的宝石,八种不同超凡生物的血液,合计二十四种晋升材料,摊开在了桌面上。 苏默准备在奥尔默对梅菲尔德家族动手的那天晋升深红学者。 不过在此之前…… 他看着面前的材料陷入了沉思。 原著中对于深红学者的晋升仪式只是一笔带过,并没有额外的描写。 就像苏默承认的那样,他的记忆力没有那么好,更不曾喝过通识者魔药,能够回忆起所有学过的知识。 因此实际上,他只隐约记得深红学者的扮演守则。 而现在的晋升仪式,是…… 周明瑞的那次塔罗牌占卜后,苏默一直对抽到的三张牌耿耿于怀。 月亮、倒吊人和女祭司,分别对应月亮、倒吊人和通识者三条神之途径。 于是他做出了一个大胆的举动。 当乌贼在微信公众号上发布新书情报时,苏默以黄金总盟的身份私敲了乌贼。 他表示对这三种职业很感兴趣,询问能否得到额外的剧透? 苏默知道自己是在作大死,很可能下一秒就会当场重开。 然而…… 乌贼:^_^ 祂回答:“好啊。” 于是苏默得到了眼前月亮序列五的晋升仪式。 他闭上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旧日都市的乌贼究竟是谁? 苏默隐隐有三种猜测: 一,祂是最初; 二,祂是上帝; 最后一种可能…… 外神,高维俯视者。 ------------ 第三十二章 深红学者 圆满的月光勾勒出夜的轮廓,清晰地画出天际的巨型圆环,嵌在夜幕上,如同一颗鲜艳到明亮的宝珠,挥洒着没有温度的血色光辉。 苏默坐在屋顶上,抬头看向悬挂着的巨大红月,天空万里无云,或者说此情此景,无论多么厚密的云层都仿若透明。 爱德询问他对安排的住所有无要求时,苏默回答了两个字,清静。 现在遥遥望去,高高低低的房屋隔在他与繁华的庞贝城之间…… 这是一处偏郊区的独栋房屋,前方是自带的花园和草坪,四周非常安静,唯有一层腥甜的浮香沉在夜色里。 那是作为仪式材料的超凡生物血液挥发在空气中的气味。 微微仰着脸,苏默轻闭双眼,神情宁静地开始祷告: “天上月亮,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月光照耀我们的四肢,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予吹过大地的风,感谢始祖赐予血族奇迹和土地,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 “我愿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请您永远赞美月夜下的人民。 “让我们以绯色的红之眼为证。” 没有丝毫停歇,他念起了第二遍祷文: “天上月亮,地上绿树。 “我们的身体在大地诞生,我们的灵魂来自于天上……” 今天是执政官奥尔默的势力,与梅菲尔德家族开战的日子,是诺恩斯反水背刺的日子,是爱德给予厄运的日子…… 也是苏默彻底消除原身残留的执念,告别伊莱·梅菲尔德这个身份的日子。 作为源堡投放的穿越者,他也思考过自己该用什么态度来对待原身残留的精神。 虽说源堡投放的对象,都是那种已经死了、却还没有死彻底的身体,但毕竟是使用了原身的肉体才能借尸还魂…… 当然,像原著中的周明瑞一样,融合原身的记忆碎片和部分情感,顺势以伊莱·梅菲尔德的名字活下去是不可能的。 名字也是控制自己的一个锚点。 苏默只认为自己是苏默。 但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就因为原身是天生的超凡种族,序列七非凡者的残留精神实在是太能逼逼赖赖,临死前的那份怨恨和不甘严重影响了他的思考和决策…… 苏默果断利用方术“开鬼门”改编的仪式魔法,让精神体沉入心灵的最深处,找伊莱·梅菲尔德残留的精神打上一架,直接把他给按回去了。 后来他发现这样做收获颇丰,不仅能一步步削弱原身遗留的残余精神,还能稳定提升自己的灵性和精神抗性,就更加乐此不彼,发展成了日常。 血斗后,苏默使用布拉德利的“遗产”晋升魔药教授,由于非凡特性中残留的前代烙印,每天痛殴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月光照耀我们的四肢,绿地滋润我们的身体。 “将此身交予吹过大地的风……” 苏默语气平静地祈祷着。 到如今,布拉德利残留的意志早已磨灭,而原身的执念在他的控制下仍有一息尚存。 无论是双双赴死、颇有蹊跷的父母,还是失去庇护、遭到暗算的自己,死亡前的种种极端情绪,让原身对梅菲尔德家族形成了一种深沉刻骨的憎恨。 为了送原身安心上路、彻底绝了后患,苏默也只能盘算起该如何对付梅菲尔德家族。 他的力量太过薄弱,正面交锋无疑以卵击石。 既然打不过,那就找个能打的把你们全扬了! “……感谢始祖赐予血族奇迹和土地,愿我们的心灵能永保安康……” 苏默一边祷告,一边默默想道: 有进入决策层、潜伏近百年的诺恩斯作为内应,梅菲尔德家族的高层一个都跑不了,而那些中低序列的家族成员,奥尔默应该会杀一半,控制一半…… 不过他早就提前把清算的小本本交给了爱德,面对一个“赢家”的预感,那些需要被清算的蠢货同样一个也跑不了…… 而两大势力开始交战,会对威廉姆城的普通人造成多大的影响? 他在离开前提交了大豆,预计三天的时间就能反应过来。 到时候梅菲尔德家族必然会搜查他的踪迹,发现已被焚毁的庄园后,起码会有些小动作…… 到时候城内的气氛必然会变得紧张,而机灵一点的人,也应当知晓需要避开后续的战场…… 苏默一遍又一遍诵念着祷文。 不知过了多久…… 苏默垂下的睫毛微微颤了颤。 他突然感到了一种神秘学上的联系……似乎有一丝陌生而熟悉的意识,从他本身的自我认知上抽离了。 但苏默没有其他动作,只是继续平静地念道: “我愿与所有同胞分享喜乐,愿能与他们分担悲伤……” 他抬起左手,在胸口轻点四下,画了一个象征红月的圆。 “请您永远赞美月夜下的人民。” 他轻轻低头,亲吻指间的扭曲指环。 “让我们以绯色的红之眼为证。” 祷告结束。 苏默缓缓睁开眼睛。 展开背后的黑暗之翼,他从屋顶上悄无声息地落地。 落到了摆好晋升仪式的地面。 二十四件仪式材料按照月亮不同形态的顺时针变化,按照宝石、金属和超凡生物血液的顺序,由内而外,摆成了三个形如满月的圆。 苏默站在最里一圈,使用宝石摆成的“满月”内,取出深红学者的非凡特性。 那是一颗通体深红、正在呼吸的茧,长约三节手指,表面是一层半透明的膜,隐约可以看见内里正在孕育某种生命。 苏默目光平静地吃掉了“茧”。 他感到了真正的入口即化——不是口感上的形容,而是非凡特性的消化! “深红学者”的扮演守则:虔诚地喜欢月亮,崇拜月亮,以及……研究月亮…… 血族始祖莉莉丝,三支柱的堕落母神,旧日欲望母神,以及堕落母神和欲望母树共同扮演的原始月亮…… 假如研究月亮就能晋升,他从原著中得到的那些知识,足以让他直接冲上天使! 不过几个呼吸…… 苏默的灵性被收束,疯狂被抑制。 他已成为“深红学者”。 —————————————— 主角的祈祷词出自《全职猎人》酷拉皮卡的窟卢塔族祷文。 ------------ 第三十三章 外出的准备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苏默就待在临时住所里熟悉新获得的非凡能力。 他习得了诸如“满月”、“闪现”、“月光化”等新的黑暗类法术,以往掌握的黑暗类法术也变得更加强大,同时调配的魔药效果有所提升,对梦魇类技能拥有天然的抵抗力。 而“深红学者”非凡能力的强弱,取决于对月亮领域的了解和研究…… 就在苏默潜心钻研的时候,威廉姆城的战事也已经告一段落,梅菲尔德家族名存实亡,进入了收尾阶段。 这场战争迅速,但不仓促,奥尔默的目标很明确,先将梅菲尔德家族的高端战力一网打尽。 奥尔默本就是更高一级的序列三“召唤大师”,在庞贝城经营多年,手下不乏半神级战力,更有诺恩斯这个长老暗谍当场背刺,因此梅菲尔德家族的高层很难不悲催……嗯,就为他们上个香吧。 而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高端战力的胜负直接决定了战局的走向。 就像原著里那场席卷世界的神战,前中期的弗萨克帝国打得鲁恩王国节节败退,但后期弗萨克的战神一陨落,场面立刻迎来了反转。 这个道理也同样适用于当下的第二纪,甚至更加的直白和残酷,八大超凡种族之所以能屹立于众生顶端进行统治,并非他们本身的超凡能力有多么出众,仅仅是因为头顶有八位古神在庇佑…… 之后苏默“传送”到威廉姆城,准备把先前埋藏在庄园附近的农作物档案重新挖出来,移交到庞贝城妥善保存。 纸质档案属实太脆弱了……苏默略显心痛地触摸着显露出轻微受潮迹象的泛黄纸张。 实际保管过程中,影响纸质档案寿命的不可抗力因素实在有点多,他只能努力控制变量,尽可能地延长纸质档案的保管寿命。 要是能够上传电子档案就好了,苏默想,可互联网这玩意,直到原著中的第五纪都没能出现…… 每当回忆起这件令人遗憾的事,他都忍不住脑洞大开,比方让“观众们”联合起来,在集体潜意识海洋搭建一个覆盖全世界的心灵网络…… 就像原著中高端、大气、上档次的“黄昏隐士会”一样,身为天使之王的亚当能借助“观众”唯一性,制造出连通大陆东西两岸的真实梦境。 这不就是某种意义上的虚拟社区吗?而且比旧日都市的网络更进一步,是以意识形式进入,只存在于文学幻想作品中的虚拟现实世界…… 一边为日益磨损的纸质档案唏嘘,一边不切实际地畅想着未来,苏默将手头的档案整理归类,交给了奥尔默派来帮忙转移档案的专业人士,然后返回有些萧条的威廉姆城。 他不打算带走格罗弗等人的骨灰,就让他们继续安葬在那里,或许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苏默来到威廉姆城的北城门,律特尔门附近的一家酒馆。 这是一家曾经人气很旺的酒馆,装修符合审美,光线柔和明亮,常年坐满了血族,只要一进门,喧闹的声响和美酒的香气就扑面而来。 但酒馆如今的生意变得相当冷清,而此时靠窗位置的那个身影,更是吓跑了本就寥寥无几的顾客。 苏默推开酒馆的门,目光扫视周围一圈,锁定了店内唯一的顾客。 他抬腿走去,在诺恩斯的对面落座。 诺恩斯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杯殷红如血的葡萄酒,葡萄本身的果香混合着自然发酵时二次产生的香气,为杯中的美酒增添了一份多层次的怡人风味。 但店中最好的葡萄酒只是摆在那里,就像一杯昂贵的装饰,诺恩斯并没有哪怕喝上一口,他的神情异常平静,隐隐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郁。 苏默并未从他身上感受到大仇得报的快意和开怀,甚至当初在办公楼下遇见的诺恩斯,那个带着和煦的笑意、为即将复仇感到兴奋的血族,都比眼前的诺恩斯显得更有生气一点。 酒馆里没有侍者,只有一个老板,而当苏默走到诺恩斯面前拉开椅子坐下时,知道他们有事商谈,老板也识相地退场了,空旷的酒馆只剩下了两位面对面的血族。 诺恩斯沉寂的视线微微动了动,对上了苏默同样没什么情绪的眼睛。 他语气平淡地问:“需要多少报酬?” 虽说苏默示好的对象,一直是他背后的奥尔默执政,但经由他手上交给梅菲尔德家族的作物种子,也实打实的成为了他的晋身之阶。 如果诺恩斯那时晋升半神失败,当场身死,债务自然一笔勾销,但既然他无比幸运地闯过了那个关卡,就需要好好的算一算欠下的本金和利息了。 “回报不一定需要金钱。”苏默说。 听到这个似曾相识的回答,诺恩斯怔了一怔,缓慢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好吧。”他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接一个任务,”苏默认真地说,“一个长期护卫任务。” ------------ 第三十四章 保存种子,深入荒野 根据安东尼奥留下的粗略地图,他的故乡位于巨人领地的边境,与精灵统治的海洋相邻,是一处和平安稳的沿海村庄。 带上骨灰盒正式出发前,苏默在爱德的引荐下,与血族的怀特殿下见了一面。 召见苏默时,这位殿下正在进行艺术创作。 爱德带领苏默前往祂所在的画室,画室的占地面积很大,规模颇为壮观,与其说是画室,倒不如说是一个专门的美术馆。 怀特站在画架前,专心致志地创作着一幅油画,爱德领着苏默进屋时也没有分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挥洒画笔。 创作的进度已经接近尾声,苏默并没有等很久,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怀特满意地落下最后一笔,将手头的绘画工具搁置一旁。 然后祂转身看了过来。 怀特相貌英俊,身材挺拔匀称,性格的确就像传闻中的那般另类,在苏默进行自我介绍后,就欣然邀请他欣赏自己刚刚完成的作品。 经过曾经的“艺术家”布莱克长年累月的熏陶,苏默对艺术鉴赏也有一套独到的理解,双方聊得很是愉快。 怀特的艺术造诣很高,除了绘画,还十分擅长音乐,据说自制过不少乐器。 他的名声在中低序列的血族中广为流传,有不少血族颇为崇拜祂,跟随祂这种作风,以一己之力引领了血族的艺术风尚。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锚……苏默忍不住想道。 不过对于他来说,这位殿下最大的贡献是推动了纸张的发展,毕竟形成风尚后,绘画需要消耗大量的画纸,有了商机,自然会有人琢磨起造纸技术的改进。 否则他现在也不用烦恼如何保存纸质档案,因为消耗不起那么多用于书写的羊皮卷。 一番绘画鉴赏后,苏默适时语气恭敬地提出来意。 他是来请求怀特殿下出手的…… 帮忙保持作物种子的活力,延长它们的储存时间。 这些种子正常能够存放一到三年,但这是苏默第一次出远门,摸不准路上需要耗费的具体时间,谨慎起见,还是给他最珍贵的宝物多套一层保险比较好。 聊得很是愉快的怀特爽快地同意了。 一方面,对于掌握“创造之力”,能让周围生命感受到万物滋长、新生降临喜悦的“创生者”而言,这实在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另一方面…… 苏默以手按胸,行了一礼,发自内心地表达了感谢。 他同时默念道:传闻诚不欺我…… 这位怀特殿下的崇拜者众多,其中一个原因就是祂比较随和,假如性情投机谈得来,甚至能和一个刚成年的血族聊得津津有味…… 将封存的种子和档案托付给爱德后,苏默也彻底没了后顾之忧,可以安心出门了。 他拿上准备好的行李,来到了庞贝城的第二个北城门。 和当初出城采集植物的护卫任务一样,诺恩斯依旧早早地站在那里等候了。 苏默走到他面前,直接开口道:“我们出发吧。” 诺恩斯默默点头,似乎提前进入了警戒的状态。 城门口是将自己包裹在坚固灰黑盔甲中的守卫,手持威猛的桑拉列巴版利刃,静默地站立着。 苏默和诺恩斯迈步经过守卫,踏出开启的城门,灰褐色的泥土在他们脚下嘎吱作响。 与威廉姆城周边的植被茂密、生机盎然不同,庞贝城北门的前方是一片宽阔平坦的土地。 展开黑暗之翼,两人径直飞了很长一段距离,来到了一块新的地域。 往西走可以看见一团红色的烟雾,那是山谷中沸腾的火焰之湖,而面向东方的道路,苏默遥遥见到了灰色沙丘的轮廓。 那是一个地形低陷的区域—— 诺恩斯简单地介绍: “那块区域中居住着一种身形消瘦、长着长腿的荒野生物,嘴上长着铁钩,就像是没有羽毛的鸟。” 苏默低头看向左手从奥尔默那获取的奥尔加领地地图,又对比着右手中线条粗犷的简陋手绘地图,闭目思索了一下,睁开眼肯定地说:“就走这条路。” 诺恩斯颔首:“好。” 他们大部分时间使用黑暗之翼在低空飞行,偶尔落地进食或休憩,但深入荒野后,每次落地都无一例外遭到了各种荒野生物的袭击。 有一次是一只巨大的夜之猎犬,从夜的阴影中突袭,苏默通过将身体“月光化”避开了攻击,然后使用数次“腐蚀之爪”斩断了它的脖子,夜之猎犬巨大的肢体痉挛乱舞着倒了下去。 有一次是一种浑身腐烂的人形生物,成群结队的游荡,但很好应付,只需杀死其中三、四只,其余的腐烂人形生物就会停下追逐的步伐,转过身对倒在地上的同伴大快朵颐。 还有一次是一个昏暗不清的魂灵,试图将两人圈进它那雾样的怀抱,诺恩斯毫不犹豫地发动“黑暗凝视”,挖出并握住了自己的一只眼球,魂灵四周随之浮现出深沉的、凝固的黑暗,被束缚在了原地,场景如被定格。 随后诺恩斯果断捏碎了眼珠,无形的生物酝酿中的尖啸被强行打断,不甘的、飞快地消散在原地。 但这并非终点,那只魂灵消散的地方缓缓浮现出如云样攥在一起的浓郁黑雾,从中萌生的低语叫出了两人的名字,并无声诅咒着他们…… 不过早在无形魂灵刚开始消散时,苏默和诺恩斯甚至都不用交流,直接双双使用“闪现”迅速地跑掉了。 闪现,在月光照耀的一定范围内,获得瞬移般的能力。 连续进行了上百次闪现,诺恩斯余下的那只眼睛中流露出轻微的诧异。 他在那个阶段停留了上百年,经历过无数次战斗,非常了解深红学者的能力和极限…… 伊莱……不,苏,你刚晋升没多久,表现出来的闪现距离和持久能力是否有些夸张了? 一路逃到相对安全的地带,两人站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树梢上稍作休整。 苏默看着诺恩斯空洞的眼眶问他:“还有多久长出来?” 诺恩斯回道:“差不多四十分钟。” “刚才那是什么?”苏默神情凝重,“我感到了一种本能的恐怖……” “应该是高级的异种,只是状态似乎很差。”诺恩斯声音低沉地说。 异种…… 苏默陷入了沉思。 血族的领地为什么会出现高序列的异种? 不过根据地图来看,异种王克瓦希图恩统治的区域的确与血族领地接壤,而且大部分边境线都位于奥尔加领地…… “你好像对异种很熟悉?”他又问道。 刚才诺恩斯的应对太果决了,可以说是不假思索,一上来就发动“黑暗凝视”的大招…… 诺恩斯用剩下的右眼平静地看了他一眼。 “很熟悉。”他说,“我以前就是巡防奥尔加边境的斥候。” ------------ 第三十五章 部落和信使 这是荒野中被遗忘的一个角落。 苏默在异化的植物间穿行,棕褐苍老的树干,娇艳夺目的巨花,蜿蜒攀附的藤蔓…… 他把方圆百米的范围都巡视了一遍,又低头看向手中线条粗犷、画面简易、却不显得粗陋的羊皮卷地图。 “按照地图的标注,这附近的确曾经生活着一个部落……” 苏默喃喃说道。 可他刚才转了一圈,没能发现任何人类留下的痕迹,没有想象中熄灭许久的篝火、茅草搭建的住所、打磨烧制的器具、垦荒开辟的农田……仿佛一切的一切,都在自然的侵蚀和风霜下彻底湮灭。 唯一能够证明这里或许有过人类行踪的,大概就是他脚下顽强生长的杂草和熟悉的灰黑果实…… “这是‘信使’留下的地图?” 不远处,默默警戒的诺恩斯开口发问道。 “对。”苏默干脆地回答。 “信使”是身负使命的人类,是在荒野中艰难挣扎、抱团求生的人类部落间进行交流的唯一渠道。 每一位“信使”都是部落中的精英,需要独自踏上危险而漫长的旅途,其中的坎坷凶险,刚刚从荒野深处归来的苏默很有一番话语权。 虽然与深入荒野的真正危险相比,地图上的人类部落主要分布在比较外围的地带,穿越荒野的风险,和当初在威廉姆城周边采集植物时、如今看来像在过家家的程度差不多…… 但根据管家格罗弗遗留的信息,绝大部分“信使”都是没有超凡力量的普通人,尽管接受了严苛的训练。 格罗弗的父亲,那个遵循人类的古老传统,将出生之时的场景转述给他,作为字面意思上“生日礼物”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位“信使”。 “你说你曾是巡防边境的斥候,”苏默看向诺恩斯,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丛林间显得很清晰,“那以前也应该见过不少‘信使’?” “是的,见过不少。”诺恩斯回道,“是些还算机敏的人类,学习的技能很杂,潜伏的模样像是不起眼的野草,只是抗风险的能力很低,下场大部分都不怎么样。” 他以纯粹不带任何褒贬的语气说道: “他们能避开荒野生物的集会,却往往会在小细节上失手。 “我曾经见过一位‘信使’,趴伏在草丛中绕过了巨怪的视线,却被藏匿在一旁的叹息蠕虫袭击,整个下半身,不,应该是胸口以下的身体都被吞噬了。 “但他并没有立即死亡,就那样挣扎着又活了大概——嗯,大概五、六分钟吧,流淌的血引来了飞蛾,把他剩下的部位吃掉了。” 苏默沉默了一下。 格罗弗的遗物,除了这张记载着周围部落分布的手绘地图,还有一封留给他的信,信中就提到那位“信使”父亲一次外出交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去下个点吧。”他说。 下一个人类部落定居点,也是一片荒芜的景象,不过比之前丛林中的稍好一些。 这是一块烧焦了的土地,其中三面被山谷环绕着,微亮的火山中淌出的岩浆形成了路径,留下了一片融化的废墟。 苏默蹲下身,轻轻捻着滚烫的泥浆,他的手指被烫出了焦黑的痕迹,但很快又自愈出新皮,烧焦的皮肤被揉成细小的碎屑落在沸腾地面上。 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灰尘浮动形成泥浆的表层,拦截了逸散的热量和蒸汽,让此处的地面黏稠而滚烫。 “这里的部落是主动迁徙的,应该是掌握了一定的超凡力量。”诺恩斯抱着双臂说道,“这是个好地方,大多数时间上。” 他们前往地图上记载的第三个部落。 这个部落似乎比较特殊,距离血族和异种的边境线相当的近,甚至在简化的地图上,都专门拥有一行“此处部落攻击性极强,疑似主动袭击信使”的警告。 而这个攻击性极强的部落也是一片荒无人烟的迹象,不过倒是符合了苏默想象中的画面:部落里充斥着废弃的篝火、器具、住所、农田…… 诺恩斯平静的脸庞发生了细微的变化,看上去有点严肃。 他主动上前来回巡视,时不时闭上眼睛轻嗅着什么气味。 生命待过的地方经常会留下特定的感觉,就像是任何生物停留过的地方都会有类似的痕迹。 诺恩斯回到苏默身边,非常肯定地给出结论:“这里被跨境的异种袭击过。” “袭击总得有个动机,”苏默问,“根据你的经验,异种有什么目的?” “根据我的经验……” 诺恩斯回过头,又扫了身后的部落废墟一眼。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讽般的神色: “根据我的经验,这里的部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多半在跟异种进行长期交易。 “只是后来似乎没有谈拢,又或是干脆失去了价值,才让自身成了最后的猎物。” 苏默微微睁大了眼睛: “猎物?交易? “攻击性很强,疑似袭击‘信使’…… “他们交易的货物,是人?” 诺恩斯说道:“你看上去早有预料。” “我只知道大部分异种都背负着某种诅咒,”苏默声音低沉道,“往往需要满足杀戮和嗜血的欲望。” 序列七的“狼人”渴求杀戮,序列六的“活尸”会渴望人类温热的血液和新鲜的血肉,序列五的“怨魂”需要吸食一定数量的人类灵魂…… 若是无法满足被诅咒的欲望,就会陷入极端虚弱的状态。 每当满月的时候,诅咒就会爆发……而现在,天天都是满月。 不过这个时候,人类作为巨人、精灵和血族的附庸和奴隶存在,95%以上的人类,都生活在泛人类阵营三大超凡种族统治的领地上…… 苏默知晓异种被诅咒的欲望折磨,渴求人类血肉和灵魂的冲动…… 但一个部落满打满算也就上百人,几乎不会过千,就算攻击性很强,主动袭击其他人类,最后到手的“货物”数量也会显得杯水车薪。 他没有掩饰,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诺恩斯目光奇异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情绪地笑了: “你似乎认为异种会直接使用人类满足杀戮和嗜血的欲望? “不,那太奢侈了。 “异种们掌握了一个更有效率的方法: “将人类作为培育劣人的‘种子’。” ------------ 第三十六章 培育劣人的“种子”·上 苏默和诺恩斯来到附近的一座城市进行休整,顺便补充物资。 血族的主食是富含灵性的血液,人类的血液是最佳选择,也可以使用动物血液替代,但会产生一定的负面效果。 分头购买好补给后,他们在一家旅店重新汇合。 旅店三楼的房间里,苏默和诺恩斯面对面进行交谈。 “你就这么好奇‘人种’的事?” 诺恩斯半眯着眼睛问道,神情有些难测。 多日荒野奔波,他终于换上了一件新的白风衣,但和之前还是同一个款式,让人不禁怀疑他的衣柜里是否只有一套衣服。 此时风衣的袖口卷起小半,露出了一双薄如蝉翼的深灰手套。 苏默盯着他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请告诉我关于‘人种’的事。” 诺恩斯沉吟着,抬手覆上深灰色的手套,然后应了一声:“好。” “谢谢。”苏默诚恳地道谢。 “没什么好谢的,希望你不会后悔。” 诺恩斯淡淡地说,举手将那双薄如蝉翼的手套展示给他看。 “这是我的一件特殊物品,能够将目标拉入梦境,稍后我会送你进入我的一段记忆,你不能有抗拒的想法。” 苏默将目光投向那双手套,下意识地分析道:梦境方面的能力?不眠者还是观众? 不能产生抗拒倒是很好理解,深红学者对梦魇类技能自带抵抗力,而他现在的抗性估计已经拉满了…… “我要开始了。”诺恩斯提醒道。 苏默神情严肃地点头。 薄如蝉翼的手套散发出淡淡的辉光,苏默尽可能地放空大脑,然后周围暗了下去,仿佛一切事物都消失了。 他陷入一种浓郁而纯粹的黑暗,似乎除了黑暗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东西,灵性没有产生丝毫预感,可是这种毫无迹象竟比有更加可怕。 我应该是已经入梦了…… 苏默琢磨着现在的情况,能在梦中保持清醒和理智,和他预想的梦魇类抗性差不多。 突然,所有的黑暗骤然间全部消失了。 “新‘人种’快到了!你在这发什么呆?” 身后传来一道不耐烦的陌生声音。 开始了吗? 苏默想要转身应对,却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身体,只能以旁观者的视角经历接下来的剧情。 这是诺恩斯的回忆,真正操控这具身体的应该是记忆中的他…… 原以为是第一人称的VR游戏,结果是第一人称的VR电影…… 不过他居然能听懂异种的话,这是自带了翻译功能啊…… 思绪回转间,苏默看到“自己”动了起来,转过身,他见到了一具“活着的死尸”。 身高超过两米的人形“活尸”目光阴沉地瞪着他,眼中透出浓浓的恶意,它的脸上带着明显的黑斑,那是完全腐烂的伤口,凸起了数个脓包,胀得透亮甚至开始反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内里的腥臭液体撑爆。 “诺恩斯”低下了头,用压抑着暴虐欲望的嘶哑声音说道:“我这就去迎接……然后更换‘人种’。” 虽然非常短暂,但在那个瞬间,苏默隐约看到“活尸”黑黢黢的眼眸里,映出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那是一道浑身被黑毛覆盖,看不清本来面目的身影,唯一能看见的大概是那双闪烁着阴绿光泽的眼睛。 序列七的“狼人”? 苏默猜测,如果这是诺恩斯的身体,说明他为了混进来,使用了什么方法改变了原本的面目,最大的可能是非凡物品……来自无面人的特性? 同时,他用有限的视角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处光线比较昏暗的山洞,被开辟成了一间石室…… 突然,苏默的目光凝住了。 明明只是一道附身的游魂,可在那个瞬间,他竟有种真的感到心脏猛地一紧的错觉。 “诺恩斯”转身走出了石室。 苏默却难以忘怀方才惊鸿一瞥的画面…… 那间石室阴暗的角落里,或躺或坐着几十个人类的孩子。 他们看起来有七、八岁那么大,但在这最天真活泼的年龄,目光却一个比一个呆滞,精神一个比一个衰弱。 几乎所有人都带着非常严重的残疾: 有的孩子脊背弯曲得很厉害,远远望去像是一个蜷缩着的虾球; 有的孩子只有头是正常的,身体和四肢细弱如同婴儿,就像是一堆肉条虬结在了一起; 有的孩子身体是半透明的,更准确的说,包裹住那具身体的不像是皮肤,更像是一层薄膜,隐约可见内里的五脏六腑,血肉筋骨; 有的孩子除去脖子上的脑袋,脖颈右侧细嫩的皮肤下竟钻出了一个血肉模糊的肉瘤,而那个肉瘤还长着眼睛和裂缝样的嘴巴…… 状态最好的,竟然是一个浑身脓疮的孩子,至少他的身体是完整的,除了皮肤大面积的溃烂外,没有更明显的病变。 如果没有…… 苏默第一次痛恨起血族的视力能好到这种程度。 这样,他就不会看到那些生了蛆的溃烂皮肤,光看模样就能想象出散发着的阵阵恶臭,而那个孩子却似乎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神色木然地躺在那里,偶尔动一动身子蹭蹭地面,像是下意识地在为自己止痒。 “诺恩斯”离开石室,沿着一条黑石铺成的过道向前走去。 苏默注意到这样的石室不止一个,大多紧闭着沉重的石门,少数是开启着的,能隐约见到孩童的身影。 大部分和先前见到的一样,身上有着奇形怪状的各种畸形,不过也有一小部分身体健全,看上去比较正常。 也只有外形正常,神情还是同样的呆滞。 每经过一个房间,苏默就默数一次,最后总共有四十四个类似的石室。 离开遍布石室的通道后,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天然的地下湖。 湖面上修筑了一条可供通行的桥梁,站在上面能够看见淡蓝色的湖水在身侧轻漾、流转,仿佛拥有自身的呼吸。 苏默突然发现自己能闻到气味了。 他迅速分析起来: 这里是诺恩斯的回忆,感知的变化应该代表叙事节奏也发生了改变。 之前没有嗅觉,说明嗅觉在那时可有可无,而现在……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奇异的气味,像是过期许久的牛奶,带上了几分腥甜,几分酸涩,还有几分腐败的臭味。 “诺恩斯”踏上桥梁,行走间似乎不经意地往湖底瞥了一眼。 苏默也不得不跟着他一起向湖底看去。 纵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但在那一瞬间,苏默竟不知自己是该悲哀流泪,还是怒极反笑,种种极端的情绪涌上心头,竟让他一时失去了语言表达能力。 ------------ 第三十七章 培育劣人的“种子”·下 湖底是一片极其广阔的水下世界。 正常来说,一片湖里只有表层的湖水看上去是澄澈透明的,越接近湖中心、越靠近底部,颜色也就越发的深沉黑暗。 可奇异的是,这片湖底世界虽不如表层的湖水明亮,却也不显得黑暗。 有星星点点的光芒分布在各个角落,乍一看像是萤火虫的微光,但分布在水中,又让人联想起会发光的水母。 那种不知名的发光生物在湖中缓慢游移,似远似近,无数浅浅的、微弱的光源汇聚在一起,照亮了整个水下世界。 也因此,让苏默一眼就见到了那漫无边际、不见尽头的世界里,无数个漂浮着的——“蛹”! 那是一种外表呈淡黄色、没有固定形状的蛹状物体,几乎占据了水下的全部空间。 这个场景如同一处繁茂无比的丛林,那些黄蛹就是摇曳的枝叶,一个紧挨着一个,层层叠叠,将湖底深处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接近湖面的地方,苏默可以看到外围的黄蛹最大的有近两米长,最小的也就半米左右,被一种隐隐有些浑浊的半透明薄膜包裹着。 每个能够见到的黄蛹,薄薄黏黏的外膜都连接着一条长长的淡红色细管,像是近乎透明的血肉,有液体通过肉管输送过来,流进了薄膜的内部。 薄膜的内部,隐约能看见有模糊到蜷缩成一团的东西缓慢蠕动着,幅度很小,但时时刻刻都在动,一下、一下,有节奏的进行着律动,仿佛具有生命,正在本能的呼吸一般。 映着粼粼的波光,黄蛹中黏黄色的液体随着律动在薄膜内外来回流淌,一种腥臊的气味冲出水面,逸散在空气中,让人止不住的阵阵作呕。 也就在此时,苏默感到自己眼前飞快地闪过一个片段。 那是记忆中的记忆片段,很短,只有一两秒的时间,似乎是“诺恩斯”当时下意识联想到的一段回忆。 那是一个黄蛹被划破外膜后的画面,如同皮肉翻卷开来,暴露出了内部血淋淋的情景。 黄蛹里是一个人类的孩子。 他/她的身体已经成型,看上去已有四、五岁的模样,可给人的感觉更像还没出生的胚胎。 整个身子只展开了一半,浸泡在淡黄浑浊的液体里,蜷缩在半透明的薄膜内部,模糊不清的五官,细瘦纤弱的四肢,皱皱巴巴的皮肤……安静得像是沉睡在母体中的胎儿。 据说一个人的情绪处于极端化的时候,只能有哭和笑两种表达方式…… 悲哀流泪?怒极反笑? 随同“诺恩斯”一起低头俯视湖面的苏默有种种极端情绪涌上心头,最终却只是默然无语,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注视着前方遍布视野、密密麻麻的人类“胚胎”。 “诺恩斯”步伐不停,在桥上行走,很快来到了地下湖的对面。 然后又是一条被开凿出来的通道,四周是青黑色的石壁,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长长的走廊里,在原本的死寂中弥漫出腐烂的味道。 通道的尽头伫着三道石门,正前方和左、右侧的墙壁上各有一道门。 “诺恩斯”停在了右侧墙壁的石门前,找到并拉动开关,冰冷的石门缓缓向上升起。 门外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广场,路过广场,又经过两扇门,苏默终于见到了久违的红月。 满月的照耀下,“诺恩斯”肉眼可见地骚动起来,垂在腰间的双手间歇性神经质地抽搐着,还时不时从喉间发出一道带着疯狂意味的嘶哑低吼…… 苏默:作为一名血族,你是个敬业的“狼人”。 “诺恩斯”并没有等很久,不多时,就见到了他要迎接的异种和被押运的“人种”。 异种同样是“活尸”和“狼人”的组合,押运的“人种”数量有十个,都是身体健壮的人类。 他们全部处于昏迷状态,被“活尸”驱使的活尸们一左一右地扛在肩上。 苏默注意到这些人类的年龄看上去都不算大,也就刚刚成年、二十出头的模样。 在他默默观察的期间,“诺恩斯”扮演的狼人也上前交接寒暄。 “诺恩斯”熟练地喊出了两位异种的名字,用渴望血肉的目光扫视着后方的“人种”,吞了吞口中的唾沫,然后那位“活尸”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下一秒,就见“诺恩斯”脚下凝结出了冰霜,周围的野草以秒为单位,迅速地腐化枯朽。 “活尸”的警告让“诺恩斯”猛地一惊,被迫压抑住了那股嗜血的欲望,这时却听另一位“狼人”咧开嘴角,不加掩饰地嘲笑了两声,又自然而然地朝旁边伸出手,粗暴地扯掉了一个“人种”的小臂。 “狼人”拿着连接手掌的小臂,先恭敬地递给同行的“活尸”享用。 面色阴冷的“活尸”随手拽下五根手指,扔进嘴里嘎吱嘎吱地咀嚼着,像是在吃什么打发时间的零嘴。 苏默跟随“诺恩斯”的视线,在那个“狼人”边啃食血肉边挑衅地看过来时,又将目光停在了那位被硬生生撕下小臂的“人种”身上。 他依旧昏迷不醒,失去意识的年轻面庞还写着几分纯真。 苏默面无表情,冷静得出奇。 他知道这些“人种”为什么一个个都缺胳膊少腿了。 ------------ 第三十七章 培育劣人的“种子”·下 接下来是个大剧情,需要好好构思一下,所以早点睡啦。 ------------ 第三十八章 冷笑与愁容的“信使” 当苏默从趴伏的桌面上醒来时,诺恩斯已经离开,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 苏默的脸色不是很好看,直起身后缓慢地后靠住椅背,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那里。 半晌,他垂落目光,轻声说道:“该休息了。” 一夜平静无话。 第二天继续上路,苏默已经能很好的克制住情绪,从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跟诺恩斯商议后,两人继续前往那张地图记载的人类部落,不过这次只挑选了部分途经或距离路线不远的地点。 由于地图绘制的年代实在久远,那些部落无一尚存,房屋像腐烂的野草一样分解掉,灰褐色地平线向远方延伸,最终与天空交汇在一起。 不过在快离开血族领地、进入精灵统治的地域时,他们倒是撞见了荒野上落单的人类。 当时迷雾漫漫,空气中弥散着阴冷、稀薄的雾气,可以嗅出海的咸味,听到海的涛声。 地面是一大块露出地表的岩床,岩石的轮廓凹凸不平,间隙处长着长长的、微微倾斜的青灰色杂草。 苏默和诺恩斯就是在那里见到了两个身形隐蔽的人类。 其中一个满脸堆笑,另外一个则愁容满面,仿佛分别身处喜剧和悲剧的配角。 而等距离拉近了一些,苏默发现两人的脸原来是不同的面具,一种用陶土烧制的简易面具。 两个面具烧制的工艺都很粗糙,有着难看的眼睛,宽大的嘴巴。 其中一个嘴角向上翘起,露出浅浅的微笑,既像是友好的笑容,又像是冰凉而恐怖的冷笑。 另一个面具嘴角向下弯,满面愁容,与其说它体现的是悲伤,倒不如说是深深的仇恨。 意识到被陌生的狩猎者盯上,两个戴着面具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两位血族。 当苏默和诺恩斯走近,愁眉苦脸的面具退后一步,冷笑的面具走上前,深鞠一躬,开口说话。 “两位阁下,我们愿奉上自身的血液。” 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用的是血族的通用语,只是口音不甚标准,语速也很慢。 “若还有需求,也可指定我们中的一位主动留下性命。 “只恳请能够放走另外一人,返回部落复命。” 返回部落复命? 虽然是结伴而行,但没有非凡能力的两个人类,也可视为孤身行走荒野…… 苏默侧脸与诺恩斯对视一眼,诺恩斯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苏默重新回过头,向面具男人伸出手,以一种捉摸不透的语气问道:“你们是‘信使’?” 面具男人略一沉默便握住了他的手,谨慎回答道:“是的。” 触感又硬又冷——可的确是手。 苏默脸上挂上了一丝浅淡的笑意,尽管在对方看来可能更像是玩弄猎物前的嘲笑。 “戴上面具示人可不礼貌。”他说。 “是,阁下。”面具男人不假思索道,“请允许我向您展示我的真实面容。” 他说出这句话后便停在了这里,保持着低头请示的姿势。 苏默顿了一顿,回道:“展示,没有问题。” 那人摘下了面具。 他是个亚洲人,或者说有一半亚洲血统,体格清瘦,留着黑色的短发,看样子三、四十岁,但脸上的胡子并不浓密。 摘下冷笑的面具后,他脸上的笑容淡了很多,灰色的眼睛显得黯淡无光。 “普路特。”他自我介绍道,然后又深深的鞠了一躬,“这是我的同伴,拉瓦尔。” 戴着愁容面具的拉瓦尔也鞠了一躬,但她的动作显得更不自然,甚至有些不情愿。 是的,拉瓦尔是位女性,胸部平坦,身体结实,本能的踮着脚,好像随时都在寻找机会准备进攻。 她一直戴着面具,一言不发,只是轻轻地鞠了一躬,接着便退后站在那里。 他俩都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观望着,或者等待着命运的审判。 “你们好,普路特,拉瓦尔。”苏默念出两人拗口的名字,试探着问道,“如果说我们不要你们的血,也不要你们的命,只要你们带我们前往你们的部落呢?” 普路特沉默着,拉瓦尔也沉默着。 这是无声的拒绝。 “好吧。”苏默笑了,“那么,请带我们前往你们的物资贮藏点吧。” 如同其名,物资贮藏点是“信使们”沿途设立的固定储存物资的地点,因为来去需要轻装从简,无法携带太多的物资,可能是弹尽粮绝时求生的希望,也可能是穷途末路时最后的馈赠。 两位“信使”带领苏默和诺恩斯来到一处低矮的废墟。 摇摇欲坠的断瓦残垣间,两根弯曲的木桩支撑着一个帐篷,四人围坐在帐篷里的一个小火堆旁。 雾在不知不觉中散了,在他们的南面,天空和烟波浩渺的大海在远处融合,在他们的北面,参差不齐的岩床那边,云团簇拥在一起,在血色光辉的照耀下像一匹匹汗血流动的烈马。 普路特小心翼翼地往火堆里添了一根木柴。 “请见谅,我们只能升起这么小的篝火。”他说道,“木柴有限。” 普路特把面具放到了一旁,但并不直视苏默,也不看向诺恩斯。 苏默摸了一下自己的脸颊,指着他们的面具问道:“你们的面具有什么特殊意义?” 普路特和拉瓦尔的面具细看是不同的,普路特的冷笑面具是用简单的线条勾勒出的笑容,而拉瓦尔的愁容面具画工细致,有一双倾斜的、细长的眼睛,用红、白、蓝三种色彩涂抹着。 “可以用来表达我们的悲伤。”拉瓦尔说。 “同时掩盖我们的愤怒。”普路特附和道。 “愤怒?”苏默问,“对什么愤怒?” 普路特沉默了一下。 “谈及这个话题前,希望阁下不介意我戴上面具说话。”他的语调平稳,不带一丝感情色彩,“没有它,我说话不自然。” “请。”苏默简短地回。 普路特重新戴好面具。 这个皮笑肉不笑的面具,看上去竟比他那副麻木不仁的真面孔更加顺眼。 普路特开口说道…… 与此同时。 遥远的荒野中,无形魂灵消散后浮现的浓郁黑雾,也在漫长的沉寂后终于缓缓退去…… ------------ 第三十九章 时间回溯 ——对什么愤怒? “对你们的愤怒。”普路特的声调异常平静,“愤怒来自你们犯下的罪孽。” 他回答的同时,拉瓦尔也站起身来,一把摘掉了面具。 她的面容很年轻,看上去二十岁左右,脸色苍白,目光阴郁,双眼没有一丝生气,和普路特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们愿意听我讲吗?” 拉瓦尔机械而冰冷地问。 苏默悚然一惊。 虽然拉瓦尔的表情同样很麻木,但可以看出她的五官轮廓非常柔和,而在那柔软的黑发下,在那漆黑的眼睛旁,是一双被宽大面具挡住的略尖耳朵! 拉瓦尔是精灵,一位真正的精灵! 苏默豁然起身,产生怀疑后,之前的一系列疑点迅速蹿过他的脑海: 身处危机四伏的荒野,见到两个陌生的人影却不作审视、毫不犹豫的上前…… 先入为主的以为这是两个人类,继而自顾自按上了“信使”的身份,忽略了那可疑的沉默…… 试探——不,说话就像没过脑子,直白的要求初次见面的人类带领前往部落…… 还有最明显的…… 思绪急转,苏默眼神一厉,正要上前制住拉瓦尔和普路特,却见诺恩斯的速度比他更快,骤然暴起探出腐蚀之爪,直接斩断了拉瓦尔的脖颈。 刹那间,时光定格在了这个场景上。 起身欲扑的苏默,眼角的余光瞥见普路特依旧冷漠地坐在原地,用死气沉沉的目光凝视着前方微弱的篝火。 他身后的天空是簇拥在一起的灰色云团。 而在另一边,拉瓦尔的头颅还维持着先前说话的模样,但与身体分离后,并没有坠落在地,而是凝固在了半空,唇边不知何时染上了一抹诡异的笑意…… 苏默的视线突然陷入黑暗,像是悬在了漆黑而寒冷的半空中。 他的鼻尖似乎落下了一朵雪花,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雪花凉幽幽的气味。 他的耳畔仿佛听到了碰撞的声音,沉闷而有节奏,就像心脏的跳动。 他眼前一黑……然后迅速清醒。 残壁断垣消失了,大岩床出现了。 苏默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呈现出奇怪黄灰色的天空。 走出一个身位的诺恩斯适时地停住脚步,回转过身问道:“发现了什么?” 当他顺着苏默的目光仰头看向天空时,苏默也涩声开口:“你没有记忆?” 占据天空二分之一的血色满月不见了,此时的天色是诺恩斯从未见过的昏暗灰黄。 苏默不会告诉他,当下的这个场景名为——黄昏。 诺恩斯的神情严肃起来:“我们什么时候中招的?” 苏默取出安东尼奥留下的粗略地图,和诺恩斯一起半蹲下身。 地图摊开在地面上,苏默伸出食指点上后续标注的一个地点。 “我们上次休整是在科尔城……” 他的指尖画出一条行进的路线,与地图上已有的路线相重合。 “从科尔城的北门出发,一路经过卡罗敦峡谷,莱塔河岸,默里平原和一处不知名的低矮小山,然后……” 苏默闭上眼,默默对比脑海中的路线和实际的路线,神色忽然难看了些。 “然后,我们应该往东偏北的方向前进……” 他睁开眼,继续用手指画线,却与之前重合的路线产生了分歧。 “但我们不知不觉偏离了原本的路线,”苏默声音低沉道,“朝东偏南的方向走了。” 他对眼神凝重的诺恩斯说: “这很不对劲。 “我们每到达一个具有明显特征的地标,无论是地物还是地貌,都会停下来确认后续的方向。 “因此,当我们齐齐偏离实际路线,却始终浑然不觉时,只能说明……” “我们同时受到了影响。”诺恩斯接上话茬。 苏默问:“你觉得是什么情况?” “诅咒。”诺恩斯说,“我们被诅咒了。” “跟我想的一样,诅咒使我们卷入了一个高层次的事件。”苏默点点头,斟酌着言辞,“能够屏蔽……始祖化身的红月,起步也得是……从神的位格,光凭我们自己很难解决。” 他抬眼看向诺恩斯,问道:“你的想法是?” 高层次的事件,从神的位格…… 诺恩斯没有问苏默是怎么判断的,或许他心中也有了类似的答案。 诺恩斯沉默了两秒,视线停留在前方的虚空,随后,他清醒而镇定的目光与苏默的目光相交,回应道: “我经历过更为深沉的失败和屈辱。 “这种程度的绝望,还不足以令我退缩。 “你刚才说‘我没有记忆’,我遗失了哪段记忆?” 苏默默默地看着他,轻轻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将之前发生的事完完整整地转述给了诺恩斯,包括他们是如何被降智,宛如一颗棋子受人摆布的丑态。 诺恩斯总结道: “也就是说,我杀掉精灵拉瓦尔的行为,显然触犯了某个禁忌,导致我们所处的时间、地点、包括记忆,直接回溯到了过去的某个时间点? “可为什么只有我的记忆被回溯了? “难道是因为我违反了禁忌,是直接触发时间回溯的原因?” 苏默说:“这个猜测有一定可能。” 同时他也在心中默默补充: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比较特殊…… 毕竟没有落地成盒啊。 “从拉瓦尔的行为来看,她是知道这个禁忌,并且故意引诱我们出手的。”苏默说,“不止是她,与她同行的普路特身上,或许也有着同样的禁忌。” “如果说他们是时间回溯的关键人物,”诺恩斯分析,“那会不会还存在其它类型的限制?比方说……” “空间。” 苏默说,凝视着海平面上巨大的、暗红色的太阳。 他缓缓说道:“我们从正常的世界莫名进入这个奇异的空间,已经和这个空间拥有了神秘学上的联系,如果想要通过变动地理位置离开,或许在踏出空间的一瞬间就会触发回溯。” 苏默和诺恩斯默契地对视一眼,又默契地分开。 他们不会因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而傻乎乎地跑去实践,专门触发一次时间回溯来验证观点。 比空间限制更昭然若揭的,是回溯次数多半存在某种上限。 否则拉瓦尔也没必要故意引诱他们触犯禁忌。 诺恩斯抬头看向延伸至远方的岩床:“接下来?” “再去会一会普路特和拉瓦尔。”苏默说,“先前不欢而散,这一次,我很好奇我们究竟犯下了什么罪孽。” ------------ 第四十章 仅存于记忆 “……若还有需求,也可指定我们中的一位主动留下性命。 “只恳请能够放走另外一人,返回部落复命。” 戴着冷笑面具的普路特深鞠一躬,缓缓开口说道,他的血族通用语口音不甚标准,语速也很慢。 台词居然没有变化? 苏默侧脸与诺恩斯对视一眼,诺恩斯微微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测。 经历时间回溯的不只是他们,眼前的普路特和拉瓦尔似乎同样被重置了。 当然,也不排除可能是装的……持保留态度。 苏默重新回过头,不再要求普路特摘下面具,而是直截了当地命令道:“我们要去你们的部落。” 依然是无声的抗拒。 “既然你俩都不愿意,”他意味不明地笑了,“那就带我们前往你们的临时休息点吧。” 这次前往那处低矮废墟的途中,苏默着重观察了沿途的景象。 大岩床的尽头是蔓延而来的草坪,长满了那种乱蓬蓬的、微微倾斜的杂草,草地踏上去是真实的,带着亘古不变的寂静。 他仿佛闻到了一股甜甜的气息,夹杂着大海的腥味和淡淡的死亡气息。 在走上一个山坡,可以看到不远处的倒塌矮墙时,精神高度集中的苏默的耳尖突然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不易察觉的细微动静。 他神情自若地停留在原地,理直气壮又颇为自然地说:“我有些事,需要找地方方便一下。” 前方三人也都跟着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诺恩斯的目光隐约带上了一点疑惑,而普路特沉默少许,躬身回道:“阁下请便。” 成功脱离队伍,苏默顺着先前动静传来的方向,朝山坡下的水面走去。 草坪的尽头有一道布满岩石的崖壁,距离下方的浅滩约有五、六米,苏默站在崖边,往下方的浅滩看去,崖下有几只海豹模样的生物,正在玩弄一段在细浪中翻滚的木头。 苏默眯着眼睛,不打算真的上个厕所,抬脚踢了一块小石头落下悬崖,坠入水中,发出“扑通”的一声。 动静引来“海豹们”抬头仰望,看到他便叫了起来,这是些灰色的小个头“海豹”,长着红色的、纽扣似的眼睛,长长的胡须下是寒光闪闪的牙齿。 苏默眼眸低垂,凝视着“海豹们”嬉戏的玩具。 并不是木头,而是一具尸体。 灰蒙蒙的,身上没有血迹,两只胳膊已经不在了,脸的大部分也已缺失。 海豹样的生物在尸体上拱着,啃咬着,尸体被弄得在水里翻来滚去,透出了几分凄凉。 当苏默抵达废墟时,第一眼见到的是水泥铸成的倒塌矮墙,虽然已经倾倒,却还是可以挡住外面的寒风。 帐篷里的篝火已经升起,普路特戴着他的冷笑面具,麻木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小小的火焰。 走进帐篷,苏默在火堆旁坐下,直接开口问道:“山崖下的‘海豹’是怎么回事?” 诺恩斯:“海豹?” 苏默将之前海边的情景告诉他。 “吸血鬼海豹,”拉瓦尔透着面具说,“你们的杰作。” 说话间,她直接站起身来。 “你们愿意听我讲吗?” 拉瓦尔问,像是在自言自语。 事情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原点,只是这次她和普路特一样,都不曾摘下面具。 苏默和诺恩斯没有动作,既不赞同,也不反对,而拉瓦尔已经开始绕着篝火踱步。 这個过程显然是经过了排练的,就像是舞蹈,一举一动都有章可循,而她的声音也同样中规中矩,毫无感情,就像是法庭上的证词: “你们谋杀了自己的后裔。 “伱们毁掉了他们的家园,毁掉了他们赖以生存的世界,任他们在废墟中悲伤哭泣。 “他们的精神和肉体饱受摧残,而他们就是我们的父母。 “他们的生活充满了悲恸,而他们给予我们的遗产就是悲恸。” “我们得到的遗产就是悲恸。”普路特平静附和道。 拉瓦尔继续讲述: “他们在哭泣中死去,却不明白这无尽的悲哀源自何处。 “他们只明白一点:只有我们,只有他们的孩子会听到他们的哭泣。 “如果他们幸免于难,我们将把悲哀和哭泣延续下去。” “我们将把悲哀和哭泣延续下去。”普路特再次附和。 拉瓦尔的声线清澈柔美,听上去既像歌唱,又如布道: “城市毁于天灾,森林化为灰烬,书籍沉入海底,人们丧失生命。 “历史、文化、遗产——文明的档案分崩离析,毁灭殆尽。 “人类的文明仅存于记忆。” “仅存于记忆。” 普路特机械地重复。 苏默越听越不可思议,越听越毛骨悚然。 他猛地抬头,语气急切地问: “你们是——” 他堵在嗓子眼的话,伴随着眼前的画面再度定格。 拉瓦尔停住了。 她和篝火前的普路特一同抬起面具,用茫然的眼睛看着苏默和诺恩斯。 然后他们的脑袋从脖子上掉了下来。 凝固在了半空,看不清表情,只能见到两个丑陋的陶制面具。 一个嘴角向上翘起,露出浅浅的微笑,既像是友好的笑容,又像是冰凉而恐怖的冷笑。 另一个嘴角向下弯,满面愁容,压抑着深深的悲伤、愤怒和仇恨。 苏默的视线骤然陷入黑暗。 空气凉飕飕的,他再度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那是泥土的气味,是退潮后的泥地气味,是死亡的气味。 如鸿毛一般微不足道的死亡。 他眼前一黑……然后迅速清醒。 帐篷和火堆消失了,大岩床出现了。 苏默收回顺着惯性踏出去的脚,停在了原地。 走出一个身位的诺恩斯适时地停住脚步,回转过身问道:“发现了什么?” 苏默:…… 他冷静地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头顶的天空。 ------------ 第四十一章 他乡遇故知 这一次,苏默跳过对比地图的环节,直接告知了诺恩斯之前分析的结论。 有了经验,他讲解的过程更加简洁,突出重点,比方说概括了崖下海边的见闻,但没有提当时用了什么借口脱离队伍,最后转述两次回溯的经历,反倒比上次花费的时间缩短了一些。 诺恩斯无言地看着他。 如果说第一次回溯苏默能够保留记忆,还能解释为诺恩斯是禁忌的直接触犯者,那现在就很明显,是他本人具有特殊性。 不过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秘密,如今也不是内讧的时候,因此当诺恩斯询问苏默对自身的特殊有什么猜测,而苏默诚实的回答不能确定后,他也就暂时放弃了追究。 无论有多少疑问,都得等到事情解决后再摊开处理,至少目前看来,这并不是个坏消息。 “能够保留本该被回溯的记忆,或许正是破局的关键。”诺恩斯说,“这样一来,时间回溯就不全是令我们被动的禁忌,某种程度上,也是能够用来主动攫取线索的筹码。” “可以利用,却也不能将希望完全寄托在这方面,从而忽视了时间回溯原本的凶险。”苏默提醒道,“现在这个空间还只是干扰我们的思维能力,让我们时常犯一些低级错误,但当回溯次数达到某個阶段,很可能会施加深层次的影响,例如逐渐被空间同化之类的。” “就像那个精灵拉瓦尔?”诺恩斯问。 “……是。” 苏默顿了一下回道。 和诺恩斯相比,他知晓一些更加隐秘的历史。 譬如泛人类阵营的三大超凡种族,精灵、血族和巨人,起源都是侥幸活过末日的旧日遗民的后裔。 但同时苏默也很清楚,历史上的第一位精灵是精灵王苏尼亚索列姆,而精灵们的故乡位于西大陆,拉瓦尔不可能是此地的原住民。 至少不可能是一位真正的旧日遗民。 这附近就是血族领地和精灵领地的交界地带,因此,拉瓦尔只可能是跟他们性质相同的误入者! 诺恩斯又问:“你对拉瓦尔的那段话有什么看法?” “我的看法……”苏默说,“一,这个空间的掌控者,曾经是一位真正的人类;二,祂所愤怒和仇恨的对象很可能另有所指,那段话并不是真的对我们说的。” 诺恩斯露出了微妙的神色:“你好像知道点什么?” “嗯。”苏默笑了笑,“一些比古老更古老的历史。” “……” 现在不是追问的时间,诺恩斯压下心底越来越多的疑惑,只是苏的重要性和优先级,在他的排名中又前进了一位。 他商议道:“那接下来,我们需要避开普路特和拉瓦尔?” “至少不能再正面接触了。” 一想到那个一言不合就掉头的场景,苏默就感到脖子似乎也开始疼了。 拉瓦尔的举动显然是触发了什么即死flag,不,只要正面撞上那两人,接下来就只有通往BE的选项! 这么算起来,他们已经是三周目了…… 发散了一秒思维苦中作乐,苏默整理好表情,严肃地吐出一个单词:“部落。” 他强调:“他们的部落很关键。” 于是照例发现普路特和拉瓦尔的身影后,苏默和诺恩斯不再贸然接近,而是远远地缀在后面。 他们准备尾随这两人,前往那个神秘的“部落”。 走过岩床的尽头,又来到草坪的尽头,迎着海平面上巨大的暗红太阳,苏默不知为何想起了被海水推到岸边的“海豹”,想起了拉瓦尔的称呼“吸血鬼海豹”,想起了那具不见血迹的残缺尸体。 普路特和拉瓦尔的动作隐蔽而迅捷,他们的体力非常好,始终保持着匀速,但依旧是普通人赶路的速度。 当暗红的太阳大半沉入海平面时,他们终于抵达了“部落”。 数百米外,见到他们的“部落”后,苏默和诺恩斯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惊异。 诺恩斯惊讶的是那个部落,不,不应该叫部落,出现在面前的,竟是一个相当繁华的小镇! 而这个小镇也颇为奇异,不仅整齐铺开的房屋是诺恩斯从未见过的形制,四周也没有用于防御的城墙,远远望去炊烟阵阵,隐约能够见到大街上如蚂蚁般来往穿梭的行人…… 最古怪的是,在这荒郊僻岭的地方,竟然莫名其妙矗立着一座繁华小镇,就如无源之水,无根之木,仿佛是被风吹来的一样。 如果说诺恩斯惊异的重点是画风的冲突,那令苏默感到吃惊的,就是—— 眼前分外熟悉的青砖黛瓦,市井长巷。 普路特和拉瓦尔来到小镇的入口,与站在那里的守卫交谈了两句,就顺道汇入了小镇熙攘的人群。 看到他们的背影也如蚂蚁般渐行渐远、消失不见,苏默和诺恩斯也收回视线,讨论起后续的选择。 “……不做任何伪装,直接进入小镇?”诺恩斯不解地问,“这有什么依据吗?” “只是一种猜测。” 苏默的回答非常干脆。 “我们遇到普路特和拉瓦尔时,他们的行为逻辑是比较迂回的,甚至针对血族的傲慢保留了一定的恭敬态度。 “所以我觉得就算我们光明正大进入小镇,大概率也不会一上来就遭到直接的攻击。 “而且,比起偷偷摸摸的潜入者……”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 “那位祂对于光明磊落的拜访者,容忍度或许会更高一点。” …… 在这个空间生活的人,感知似乎都比正常人要敏锐许多。 就像是之前的普路特和拉瓦尔,能够发现百米开外的两个血族,放弃掩饰后,小镇入口的守卫也很快发现了两位陌生的客人。 守卫体格壮实,身材高大,脸上同样戴着陶制的面具,那是一个面目狰狞、愤怒瞪视的表情,但在粗糙线条的勾勒下,反倒显出了几分滑稽。 疑似拥有巨人血脉的守卫审视着两人,瓮声瓮气地开口说道: “两位阁下——欢迎来到星火镇。” ------------ 第四十二章 庆典和月光 星火镇? 有了之前青砖黛瓦的铺垫,苏默下意识联想到了一句话: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一句例行的欢迎后,守卫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两位客人来得正巧,今晚镇上会举行节日庆典。”他说,“欢迎阁下参加庆典,祝节日愉快。” 说完,守卫友好地让出一条通道,没有丝毫阻拦的意味。 今晚就是节日庆典…… 这可真是太巧了。 苏默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但就算明知有猫腻,也得硬着头皮上,这种关键时刻当缩头乌龟,也只是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自欺欺人罢了。 而当苏默和诺恩斯正式踏入星火镇后,他突然感觉脸庞一沉,像是挂上了什么东西。 苏默第一时间跟诺恩斯对视一眼,两人齐齐看到了对方脸上的面具。 诺恩斯的面具嘴角是上翘的,带着奇异的满足感,但同时也眉头紧锁,露出的红色眼眸里似乎充满了对自己的憎恶。 苏默一时无法从瞳孔的倒映中看出此时他的面具的模样,诺恩斯明显也是如此,两人的动作同时滞了一下,强忍着没有立刻摘掉脸上的面具。 难怪满大街都是这种古怪的面具…… 苏默恍然之余,也试图转移一些针对面具的注意力。 此时黄昏已逝,天色渐黑,泼墨青黛的古意盎然与繁华暂歇的市井小镇相结合。 街边摆摊卖货的小贩收起了吆喝声,整理好了摊位准备离开; 到别家店铺做工的伙计焦虑地看着天色,祈祷着能早日归家; 来往的行人,流动的马车,清脆的童音,嘶鸣的马匹…… 如果不看那齐刷刷的陶制面具,甚至连身高刚到膝盖的小孩子,脸上都戴着一副兴高采烈的笑脸面具…… 如果不看那种族大融合一般的场景,尽管街上大部分都是人类,却也能见到为数不少的血族和精灵,倒是巨人比较罕见…… 如果不看这些,眼前的这一幕,可以说是一副世俗风情中西结合的标准画卷。 苏默和诺恩斯游走在市井小巷。 他观看这些场景,观察这些人情,听着耳畔熟悉的交谈声…… 尽管口音略显古怪,像是夹杂了众多方言,但从那只言片语的发音来看,星火镇居民所使用的语言,毫无疑问是……中文! 人生四大喜,最喜他乡遇故知。 只可惜这位老乡的状态,似乎比原著中自我囚禁的罗塞尔更差,不仅疑似失控,而且…… 多半已经被腌入味了…… 当日升月落,夜幕降临,苏默和诺恩斯出现在了星火镇的节日庆典上。 节日庆典是在一处开阔的公共空间举办的,广场上点燃了数十处篝火,星火镇的居民用鲜艳的花朵和柔软的枝条编织戴在脖颈的花环,穿上最好的衣服,带上最好的美酒,围坐在了燃烧的火堆旁。 明亮透彻的月光驱散了漆黑的夜色,温柔地洒在耀眼的火焰上,一时间竟仿若身处白昼。 篝火越来越旺,欢快的琴声伴随着激昂的鼓点,活泼的歌谣伴随着热情的舞蹈,月亮和星空映在欢歌笑语的镇民身上。 他们一起唱道: “伴随鼓声起舞, “置世界于身后, “我们将尽情畅饮干杯, “闭上双眼,迷失自己, “让星火点燃光亮……” 面具早已被摘下搁置一旁,那种被压抑着的悲伤消失了,愉快和欢笑带来了生命的朝气。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合唱,载歌载舞: “举起你们的帽子和酒杯, “我们将彻夜起舞, “我们将回到往昔时光, “在这银白色的月亮下。” 他们热情地鼓着掌,整齐地“嘿”了一声,又齐声唱道: “举起你们的帽子和酒杯, “我们将彻夜起舞, “我们将回到往昔时光, “在这银白色的月亮下……” 苏默和诺恩斯坐在角落,没有加入这场狂欢,也无人在意他们没有加入这场狂欢。 “他们究竟在唱什么?” 自从进入小镇后,就陷入语言不通的窘境的诺恩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星火镇的居民似乎只有在镇外,才会使用他们不怎么熟练的血族通用语,一到镇内不管“阁下”听不听得懂,出口就是那种令诺恩斯头疼的神秘语言。 当然,诺恩斯之所以会感到头疼,也是因为他在这个过程中尝试自主破解翻译这种语言,然后不出意料的失败了,这显然是一套拥有完整体系的语言文字…… 苏默压低声音说道:“他们在回忆往昔,欣赏银白色的月光。” 诺恩斯知道他能听懂这种语言,苏默并没有掩饰,但他早已麻木,也懒得再问苏为什么会懂了。 诺恩斯只是抬头,看向天际明月皎洁清冷的身姿,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其余的事也就算了,但红月莫名变成了银月,对于虔诚信仰始祖的诺恩斯而言,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别管这个了。”苏默轻声说,“你先使用宁静手套,看现在能不能入梦。” 宁静手套——诺恩斯的非凡物品。 外观是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根据诺恩斯的描述,应该是一件混合途径的非凡物品,特性分别来自观众途径的序列五梦境行者,和占卜家途径的序列六无面人。 宁静手套的能力,除了将目标拉入梦境观看记忆片段,以及“人种”回忆中改变持有者的身形外貌外,还能够用于窥探他人的梦境并进行潜意识催眠。 而副作用是过度使用容易导致持有者遗忘自我,在梦境中逐渐转变为另一个人,继而影响现实,让持有者的形象在现实中也发生转变。 不过诺恩斯现在已经是序列四的“巫王”,位格上的压制让副作用不会那么明显。 诺恩斯在庆典上使用宁静手套入梦,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方案。 按理说,星火镇的所有居民都聚集在了这场节日庆典上,苏默甚至见到了麻木褪尽的普路特和拉瓦尔,露出了真实鲜活的笑容,而不是曾经那种诡异的冷笑。 所有人都醒着,没有人在做梦,诺恩斯有一半的概率无功而返,也有一半的概率成功入梦。 进入到…… 这片空间的掌控者,祂的梦境。 ------------ 第四十三章 拉锯和循环 贸然进入一位祂的梦境,是一件相当危险的事。 序列二以上的天使在这个时代被称为从神,能够担任古神的附属,能够无损开启神话生物形态。 曾有箴言如是说:不可直视神,不可直视高位格生物! 虽然理论上,由苏默使用宁静手套入梦,利用一次回溯机会获取情报能让收益最大化,但面对一位失控的天使,序列五的他可能还没来得及探索,就因为直视了祂的神话形态而当场疯狂…… 只有诺恩斯晋升半神后,生命和精神质变,获得了神性,哪怕遇到这种最糟糕的情况,也能多坚持一段时间,至少不会直接暴毙。 苏默有种预感,这场节日庆典一定会出什么幺蛾子,或许是庆典的中场,又或许是庆典的收尾…… 最重要的是,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这场庆典究竟为何而庆祝。 但苏默没想到答案会来得这么快。 就在诺恩斯入梦没多久——看起来是成功了,状态也比较平稳,他的面前,原本载歌载舞的欢快庆祝,画风却突然发生了转变。 当那轮代表圆满的月亮升到夜空的最高处,当头垂落苍白明亮的光辉时,一块巨大的血色岩石被合力推至庆典的中央,在周围数十处篝火的映照下,在众人异常整齐的欢呼声中,越发显得血岩上雕刻的黑色荆棘图案诡异莫测。 星火镇的居民重新戴上了面具,他们的情绪和动作再度变得冷漠而僵硬,大鼓继续敲打出节奏,但不再具备先前传递的感情,而只是单调的激烈鼓点。 祭神之舞宣告开场。 人们以同样的脚步聚拢,双臂以固定的节奏挥动,色彩斑斓的衣物和鲜艳柔软的花环交织,踏步旋身中展现出一片迷乱之色。 众人祈祷的巨大声浪席卷了整个广场,嘶哑的声音带着某种既定的命运向远方传去: “宿命的力量啊…… “您是过去,是现在,也是未来…… “您是原因,是结果,也是过程……” 一种冰冷的敬畏在苏默体内油然而生。 周遭亮如白昼的光线似乎黯淡了一些,他感到自己的脑袋开始产生眩晕。 有了指向的目标,星火镇的居民继续祈祷: “我向您祈求, “祈求您给予恩赐, “祈求您赐予我‘环中人’的力量……” 伴随着狂热的祷告声,众人脖颈上的花环骤然活了过来,柔软鲜艳的花朵迅速凋零,延伸出无根无叶的花茎。 星火镇的居民整齐地停下步伐,虔诚地垂首默立,任由细长的花茎缠绕上了他们的身体。 随后花茎突然挺直,本该长出枝叶的节竟冒出一张张小嘴,呲着尖锐的牙齿,噬向缠绕住的血肉。 蔓延而出的细长花茎,上下几十张小嘴,飞快地吸食着血液,啃吃着肉体,一块块儿,一条条儿,血肉剥离,可见白骨。 已经凋零的鲜艳花朵,焉然垂下的花瓣却逐渐变得丰盈、鲜润。 苏默亲眼目睹前方的星火镇居民,在短时间内变成了一群挂着细碎布料和肉条的骨头架子。 没有痛苦的惨叫,没有扭曲的哀嚎,他们依旧保持着虔诚默立的姿态,因失去支撑的血肉、难以挂住的面具坠于地面,缺失大半的脸上也依稀可以辨认那如出一辙的狂热表情。 再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垂首默立的白骨们突然有了动作,他们努力地仰起头,看向头顶惨淡而死寂的银白色月亮。 脖颈上的花环和全身缠绕的花茎颤抖着,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反向吸收、汇入了镇民们的身体,那堆白骨竟重新生出肉来,接着是血管、器官、五脏六腑——最后是包裹全身的皮囊,现出了他们本来的模样。 鲜艳的花朵凋零后,花茎的小嘴又一次探出,噬咬他们的血肉。 鲜花再度盛放,然后凋零。 镇民化为白骨,然后恢复。 整个过程仿佛一场无休无止的拉锯战,无法终止,也无力终止。 苏默骇然而沉默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感到自己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在原地,灵魂有一种窒息的感觉,但他的内心却截然相反。 或许是麻木了…… 或许那股力量并没有恶意…… 最终打破平衡的是诺恩斯的惨叫。 他从梦中惊醒,红色的眼眸里流露出实质性的痛苦,表情狰狞而恐怖。 诺恩斯的身体像气球一样开始膨胀,与此同时,新生的血肉表层却逐渐崩散溶解…… 彻底失控前,他驱使最后的理智张开嘴,艰难地吐出了一個单词: “海洋……” 前方的拉锯战宛如被按下了暂停键。 花茎的小嘴停止了啃咬,星火镇的居民悄无声息、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 面对这个方向转过身来。 他们无声而整齐地抬起只剩骨架的双臂,将缺失大半的脑袋从戴着花环的脖颈上摘了下来。 画面再度定格。 四周很黑。 四周也很冷。 苏默又闻到了那股异样的死亡气味,那是退潮后的泥土散发出来的气味。 他又听到了那沉闷而有节奏的声音,仿佛从遥远地方传来的若有似无的声音: 悠长、缓慢而又凄婉,像是悲怆的哀号,也像是在嚎啕大哭。 那声音时高时低,回荡在空寂苍凉的海平面上,一切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但是一切却又都已经消失殆尽。 苏默眼前一黑……然后迅速清醒。 他刚睁开眼睛,身体就被一股大力轰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下。 出手的是诺恩斯。 一拳打飞苏默后,诺恩斯神情痛苦地捂着脑袋,站在原地踉跄了几步,从牙缝间硬生生地挤出两个字:“快……跑……” 苏默目光一凝,直接起身展开黑暗之翼—— 冲向了诺恩斯。 “宁静手套!”他迎着风声音嘶哑地吼道,“把你的宁静手套扔给我!” 诺恩斯动作一滞,眼中闪过了一丝迷茫。 苏默趁机接近,经过诺恩斯时麻利地卸下了那双薄如蝉翼的手套,甚至没有刹车止步,而是围着他绕了半圈调整方向,紧接着转身就跑。 他的目标很明确,岩床尽头的草坪尽头的悬崖下方—— 那段在细浪下翻滚的“木头”…… 那个被“海豹们”用于嬉戏的玩具…… 那具灰蒙蒙中透着凄凉的残缺尸体…… 他,不,祂就是这个空间的掌控者,挣扎着没有消亡的人性! 想要破局,必须唤醒这位老乡残存的人性! “阁下想去哪里?” 恍惚间,苏默仿佛听到了普路特和拉瓦尔冰冷的声音,但他没有理会,只是煽动背后的黑暗之翼拼命的飞,快速的飞—— 虽然紧追不舍,落在后方,但普路特和拉瓦尔没有当场掉头,开启下一次回溯…… 苏默心中悄然升起一股明悟:或许时间回溯并非制约,而是一种保护的手段,用来打断关键时刻的不祥,延缓他们被同化的进度…… 因为就像那场拉锯战一样,祂也无法阻止这种同化…… 前方是布满石头的崖壁,苏默调转方向俯冲下悬崖,迎着巨大的暗红太阳,一套“满月”加“闪现”的组合技,从“海豹们”口中抢走了那具残缺的尸体。 苏默连续发动“闪现”,一直跑出“满月”照耀的范围,提起的心才稍微放下了些。 就在这时,一只手……或者说一节白骨攀上他的肩膀,轻轻地拍了一下。 苏默顿了一顿,缓缓地扭过头。 只见那具被他扛在肩上的残缺尸体,缺失大半的脸庞不知何时转了过来,近在咫尺、隐约可见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 苏默沉默了一下,冷静地回以一笑,伸出戴着宁静手套的右手,握上了那节打招呼的白骨。 ------------ 上架感言 编辑通知明天上架。 感谢能够看到这里的读者。 放一下这篇文的大纲安排: 第一卷幸运者,旧日都市,主角视角。 第二卷被缚者,第二纪,主角视角。 第三卷创生者,第三纪,主角视角。 第四卷织梦者,第五纪,小克视角。 第五卷启蒙者,第五纪,前半小克视角,后半主角视角。 第六卷完美者,第五纪,主角视角。 最后求一个首订吧。 _(:з」∠)_ ------------ 第四十四章 “我”的故事·一 很多年前,我的朋友阿雷斯离开了庇护人类的塔,与他同行的伙伴肉体都被可怕地毁灭了,甚至有些人的灵魂也遭到了侵蚀。 数十年后,我在梦境中听到了他的声音。 “苏,苏! “打开塔的门,就像我曾经为你打开门一样,履行你承诺的善行吧。” 阿雷斯在我悲伤而空虚的思绪中哀叹道: “若是连誓言都无法兑现,还有什么值得信任?” 我没有试图挣脱这场梦境。 我的大脑、我的思维,静静地将我想说的话传递给黑夜中的心灵网络,尽管我并未开口: “阿雷斯,我的朋友,我亲如兄弟的存在。 “得知你的队伍被暗夜中的怪物包围时,我曾为你落泪。 “那么,你意图拯救的少女下落如何?” 阿雷斯低声回应道: “当我找到她时,她已不再是个少女。 “死亡,死亡,悲惨的死亡,而且,是我亲自对她下的手。 “我杀了她,杀了她和她的孩子。 “但我却没有勇气与他们共赴黄泉。” 我问他:“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阿雷斯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只是说道:“我打不开门。” “去找守门人,阿雷斯。” 我咬着牙,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更加冷酷。 “对守门人说出洞察者的语言,证明伱作为人类的灵魂,尚未被暗夜中的怪物毁灭。 “那个时候,我将会第一个前来迎接你,迎接你多年后的归来。” 然而,心灵网络中没有传来那种语言。 取而代之的几乎不是语言,倒像是暗夜中堕落生物的模仿,在我脑海中低语着:“苏,苏!我真的还是人类,我依然记得生命的意义,但我无法说出洞察者的语言。” “你撒谎,这不可能。” 可我恍惚间感觉眼睛被眼泪刺痛。 我知道这声音没有说谎,阿雷斯仍然是人类,但他怎么可以忘掉这语言? 阿雷斯继续哀求道: “虽然这样的事从未发生过,但以我们曾经共同流的血和一起用来起誓的粥为证,我恳求你相信。 “人有可能忘记了人的定义,却仍可以被定义为人类,就像我失去了洞察者的语言,可我仍然拥有真实的自我。 “打开门,让我进入塔吧。 “我真的好冷……” 我不再回应他,却不自觉地回忆起更加遥远的记忆。 我的少年时代过得很孤独。 我对祖先保持崇敬,热衷于久远年代的历史,热衷于几乎快被忘却的知识。 对于同龄的男生而言,我绝对不是一個合群的人。 少年人的轻狂使得未经世事的他们处处表现出自己的聪明,能让他们看起来全知全能、却又无需枯燥学习的唯一途径,就只剩下对所有掌握的知识,展现出一种懒得去理的轻蔑态度。 而当我开始做梦,在那些回溯历史的梦境中,未可知的鬼怪和生命悄无声息地进入我的脑海时,我便被烙上了下等公民的印记。 尽管我来自塔的中层。 同校的男生对我表现出训练有素的轻蔑,我成了男孩们的每一出恶作剧,以及他们所能想出的残忍把戏的对象。 阿雷斯与我截然相反。 作为校友,他是个能够让人第一眼就喜欢上的男孩。 虽然出身下层,但阿雷斯拥有读心的天赋,能够听到心灵网络中无声的思维,对他而言,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秘密。 他知道大门和柜子的密码,他知道赛场上对面的招数,他可以无视熄灯后的禁令,他能在考试前得到试卷的答案。 阿雷斯无所不能,无所畏惧,给人的印象是无拘无束,自在任性——作为一个年轻的男孩,还有比这更讨人喜爱的特质吗? 曾有一次,同校的老大带领众人把我关进了密室,这样我将无法出席庆典的宴会,并错过得到礼物的机会。 阿雷斯违反了校长的禁令离开宴会,从看守者那里搞来一把练习用的匕首,用带电的刀片撬开了密室的铰链,在一阵爆裂声中将门板砸得粉碎。 闻声赶来的不止是校监,还有市政长官,甚至是区域护卫队的人。 在塔内使用任何一种强力武器都是重大的违纪,我和阿雷斯绝口不承认做过这种事,尽管人们对此心知肚明。 我俩被校长施以鞭刑,并被处以三倍的劳役,当其他男孩享用他们的美味大餐时,我们的庆典盛宴只能吃上燕麦粥。 我和阿雷斯一起吃着晚饭,在没有暖气的屋子里瑟瑟发抖。 我们被禁止讲话,于是我把碗倾向桌面,用燕麦粥写下那句名言: 一起流血让我们成为兄弟——我会报答你的。 即使在这个年纪,作为男生尚未开始发育,阿雷斯也比一般的同龄人高,他拥有宽阔的肩膀,敏锐的眼神和迅捷的身手,是每一次比赛的胜者,是每一次竞技中大家最愿意下注的宠儿。 阿雷斯像是天生就被幸运眷顾,而我则是被厄运缠身。 于是,我猜想将从阿雷斯的眼睛里看到怀疑,或是更糟的——纡尊降贵、施恩于人的善意。 但他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伸手迅速擦去燕麦粥的残迹,以防被校监发现。 在餐桌下面,带着十二分的庄严,我们握手为誓。 燕麦粥从我指间滑落,尽管如此,这紧握的双手仍是神圣的。 阿雷斯和我成为了朋友。 而在那时,我们都还不认识居于最高层的美狄亚。 ------------ 第四十五章 “我”的故事·二 我主动脱离了那个梦境。 尽管沉重的手脚像被灌了铅,我还是凭借本能颤抖着、挪动着滑下了桌面,重重地摔在地板上,把自己从睡梦中摔醒。 我安静地躺在地板上,虽然觉得很冷,却也没有足够的力气站起来去关上窗户。 望着前方的窗户,我想到了翅膀。 在过往的梦境里,我见过鸽子,还有旧日时代里,人们模仿飞鸽制造的机器。 但我现在身处介于真实和虚幻之间的塔,哪怕是飞得最高的鸟类,性能最好的飞行机器,也无法找到窗户的入口。 我的思绪随着窗外的风而飘移不定。 这里是图书馆最古老的角落,没有人会来这里,因为无人通晓书中的语言,从而理解其中的知识。 只有我能看懂它,由于那些回溯历史的梦。 饱读远古史书的学者们认为,最初的世界不是现在这样的,那时并不总是黑夜—— 却依然不曾说清,假如世界最初不是这样的无尽长夜,那它又会是何种景象?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本黄铜书籍,书里讲述的是快被忘却的旧日年代: 过去的天空曾经有过水蒸气,因此会有纯净的雨水凝结降下;过去的空气也不像现在这样一片迷蒙,只充斥着凄厉的、哭泣般的声音。 在那些岁月里,天空中有光芒照耀,宛如一盏大灯和一盏小灯,当明亮的大灯被遮掩时,天空中便充满了闪耀的钻石。 但也有一些报告反驳道,天空上的居民并不是钻石,而是充满气体的球,还有人坚持说,这些球体里不是气体,而是火焰,它们远得无边无际,却可以用肉眼看到。 那个过去的奇异年代已经无证可考,然而,尽管有那么多自相矛盾的资料,我也一直相信曾经出现过光明的年代。 除了这个被遗忘的角落,图书馆更多的书籍中,记载着关于英雄和勇气的传说。 久远年代里的人们要比现在勇敢得多。 出于能源衰竭的忧虑,他们曾进行过一次远征,深入西北人迹罕至的土地,寻找另一处能够维持塔继续运行的能源,他们成功了,并在新的能源上修建了一座新的塔。 可就是这些故事诱惑了美丽的美狄亚,她违背了所有法律和理智,悄悄溜出了安全的塔,进入笼罩在恐怖中的暗夜世界。 阿雷斯别无选择,只能跟随前往—— 伴随着“哐当”一声,图书馆的门被打开了。 响动令我从发散的思绪中惊醒,我看见一位武装到牙齿的巡查官走了进来,手中握着可怕的武器。 巡查官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显而易见。 他走进房间,锋利的刀刃垂在身边,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武器的刀柄开始延长,利刃寒光闪闪,愤怒的嘶吼声充满了整個房间。 随着那奇异的火光噼啪作响,闪烁不定的影子在墙壁与书架之间来回逃窜,我嗅到了恐惧的气味,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没有试图起身,我冷静地举起双手:“我是人类!我是人类!” 巡查官用愤怒而低沉的声音说道:“它们都是这么说的,那些会说话的怪物。” 缓慢的、大声的、清晰的,我说出了洞察者的语言,虔诚地念诵,同时由思维进行心灵网络的传诵。 利刃熄灭的时候,房间里一片黑暗。 巡查官如释重负的微笑显得很灿烂。 …… 我在图书馆是被守护者们发现的,他们的工具探测到了来自暗夜的以太波干扰。 所以我仍需接受调查,一次次被守护者们安置在测梦仪下睡觉,有时候则要被探测镜一寸一寸地仔细检查。 当我如实告诉他们,深陷暗夜的阿雷斯能够和我进行心灵网络的意识对话,守护者们看起来很不高兴。 不过专业的探测镜,证明了我的灵魂并没有受到侵蚀,神经系统的运转也很正常。 与此同时,我的上司档案管理员和我父亲的上司总建筑官,均写信要求尽快释放我,或是立即开始后续的质询。 于是没过多久我就回到了家,住在父亲的居所进行休养。 我没有母亲,更准确的说,我的母亲在我七岁那年就去世了。 她深色的棺木被降入闪耀着银光的巨大深渊,从那以后,父亲变得越来越古怪、冷漠,我也就此离家,被送往了寄宿学校。 我的父亲是一个高大的男人,拥有深邃而富有穿透力的眼睛,如果不是这双眼睛,他的脸庞会显得很温柔。 我曾经梦到过自己的前世,有一次是在史前世界,我是个强壮而矫健的野蛮人,其勇敢程度超过如今我对自己的任何期望。 我的前世野蛮人最后死在了猛虎爪下,这种大猫的身体拥有闪亮的色泽,当它在像炮口一样火热的太阳下穿越灌木丛时,橙色与黑色的斑纹熠熠生辉。 我不止一次想象过这些野兽后来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直到现在,我也时常觉得它们看起来就像我的父亲。 就像此时,父亲与我单独进食晚餐。 他端坐在我的对面,讲话时没有抬头:“你知道那些英雄的传说,也应当知道我痛恨它们的程度。” 我答道:“可这些传说告诉我们,即使世界如我们这般黑暗,也始终存在着光明的希望。” “谬误之光,渺茫的希望之光!”父亲摇摇头,“我不苛责英雄的举措,他们拥有高尚的心灵,但同样,他们带来的希望也会令我们误入歧途。” 他冷冷评价道: “阿雷斯不是传说中的英雄,他走进暗夜后没有归来。 “而那个出身高贵的女孩,戏弄了你对她的憧憬之情——‘虚荣的美狄亚’,我应该这么称呼她才对。” “请不要对死者不敬,父亲。”我说,“他们无法反驳你。” 父亲举起酒杯,姿态优雅地无声啜饮。 他顿了顿话头,以表示对这香醇美酒的赞赏: “嗯,你们谁也不听我的话,你们什么都不怕。 “阿雷斯并不是第一个使活着的人难过的死者。 “英雄的传说对我们没有好处,而你的祖父却以为把这故事与颂歌留给我们是件明智的事。 “可事实上,这只会让年轻的生命勇敢赴死,为了保持某种姿态而甘愿毁灭。” 我说道:“遵守诺言比故作姿态要有用得多,父亲。” 父亲问道:“遵守诺言比保存肉体和灵魂还重要得多吗?” 我回答道: “那些研究这种学问的人认为灵魂会转世重生,尽管失去了前世的记忆。 “诗人也说过,违背誓言者,当转生在被诅咒过的混乱与痛苦的生命中。 “若是真是如此,现世中的人们都应当尽量清白的死去,以保持灵魂的纯净。” 父亲苦笑着,因为他从不读诗:“这种惩罚有什么意义呢?假使每个罪人转世后都忘了他曾经犯下的罪行?” “即使这一世生活艰难的人,也害怕违背自己的诺言。”我说,“因为转世后他们会再次年轻,并遭受毫无征兆的灾难,而这种看起来毫无道理的道理,是所有的痛苦中最难让人忍受的。” “一个美丽的故事。”父亲淡淡地说,“伱一定要为一个虚无缥缈的理论而死吗?” 我沉默了一下,低声回答:“这不是理论。” 他逼问道:“你是不是一定要去送死,无论这是不是理论?” “除了他,我在学生时代根本没有其他的朋友。” “阿雷斯并不是真正的朋友!” “无论怎么样,我给了他承诺。”我说,“阿雷斯是不是朋友无所谓,现在我被召唤去兑现我的诺言。” 父亲的语气非常冷漠: “谁召唤了你? “塔外的暗夜中,有很多力量能够模仿我们的声音和思想,连最明智的人都会被欺骗。 “唯有洞察者的语言是他们无法模仿的。 “因为这语言表述了一种它们无法理解的概念,一种它们体内没有蕴含的实质。 “如果召唤你的生物无法说出洞察者的语言,你知道我们的法律要求你无视它。” 我答道:“尽管法律如此,尽管所有的箴言如此,毋庸置疑的是,我仍持有一线希望:阿雷斯还活着,没有被毁灭,无论是以什么方式活着。” 父亲严厉地说:“一个真正的人是不会召唤你去暗夜的。” 我不确定他的意思是指一个身处恐惧的人,应当在自身变成蛊惑朋友前往暗夜的诱饵之前选择死去,还是说那正在召唤我的根本不是人类。 或许两种含义兼而有之。 但我坚持着:“如果召唤我的真的是阿雷斯,而我却不去回应,那么我算是什么样的人?” 父亲说:“这是你的死亡召唤。” 我没有反驳,因为事实正是如此。 长久的沉默后,父亲终于再次问道:“对于你所说的希望,你能看到什么凭据吗?” “我看不到任何凭据。” “但是?” “但是希望支撑着我,父亲。” 我闭了闭眼,微笑着说。 “不管怎么说,它像是一盏明灯燃烧在我心中,像是某种力量充满了我的肢体。 “这片暗夜中是有很多我们不曾接触的丑陋事物,但仍然会有善意的力量存在,以另类的形式存在,哪怕从未被人类知晓。 “有许多事物,尽管看不到,却是真实的——比武器的火焰更加真实,比能源的涌动更为强大。 “所以我承认,我看不到希望的理由,而它却支撑着我。” 父亲再度沉默了许久。 他是个理性的人,解决问题的方法是平方与开方,石头与钢铁,得出结构的强度及每个支撑体的承重能力。 我知道我的话对于父亲而言毫无意义,但我也同样了解他的性格,即使我们自童年分别后就很少见面。 他不会阻止我离开。 ------------ 第四十六章 “我”的故事·三 年轻时,我的未来曾让居于最高层的人们迷惑不解。 于是我得到了召见。 近百年来预言艺术已逐渐丧失了应有的名誉,骗子们趁机欺骗着普通人。 但后来,一个拥有预言天赋的女孩出生了,她预知的未来被很多不幸的事实所证明,书籍中添加了更多的预言理论,而末世论者参照她的梦境修正了猜测,连我都听说过 ------------ 第四十七章 “我”的故事·四 按照古老的传统,进入暗夜冒险的人不能携带灯火,我们的科技可以制造出燃烧一百年的灯火,但我们不能把它带入黑暗。 灵魂会警告我们看不到的危险已无声接近,不相信自己灵魂的人才是在暗夜中唯一需要灯火的人,但若是连自己的灵魂都无法信任,还能够击退由灯火引来的恐怖之物吗? 为了不失去时间观念,旅行者 ------------ 第四十八章 “我”的故事·五 当美狄亚的父亲不允许阿雷斯继续追求她时,他们开始私底下约会,我父亲住所后方的一条阴影小道,成为了两人的约会地点。 有一次我偶然撞见了阿雷斯和美狄亚。 他们俩在喷泉前的花房中,花房的顶部是一片倾斜的土地,明亮的灯光下长满绿蕨,有瀑布一级一级地流下来,涓涓涌动时泛着细小的泡沫,落地时形成了闪 ------------ 第四十九章 “我”的故事·六 我行走在远征队创造的奇迹中。 尽管很多建筑的屋顶和墙面,都在久远的年代中被暗夜的堕落生物破坏,尽管黑暗与冰冷已经侵入了这座成为废墟的塔,但从我梦境的片段中,依旧可以想象出这个伟大文明当初的盛景。 我走到一扇门面前,用肩膀顶住巧妙咬合在一起的嵌板,用力向前一推。 这是通往博物馆的门。 ------------ 第五十章 “我”的故事·完 我在被毁的博物馆里来回走动,寻找一把斧子或一根大棒。 那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我需要寻找能砸开生命舱舱盖的东西,将这冰冻的人暴露到空气中。 阿雷斯打断了我的行动: 【我试过!我被阻挡了!我想要紧随她的!那是我们的计划,但是——】 我攥紧拳头砸在舱盖上,他在其中沉睡,残缺的脸庞覆盖 ------------ 第五十一章 老乡现身 脱离祂的梦境后,恢复记忆的苏默原以为会体验一波真正的头痛欲裂。 但来自梦境破碎的记忆片段并没有一股脑儿的涌入他的脑海,而是以一种非常柔和的方式抚慰着他的情绪,让苏默能够平静地融合那份时间跨度极长的记忆,而不至于精神失常、人格分裂。 苏默扮演的“苏”年龄并不算大,塔中的法律规定成年是十四岁 ------------ 第五十二章 单松的剧本 单松叙述道: “最初是末日的到来,我也忘了具体的时间,只记得那是普通的一天,我从培训机构下班回家,然后某一刻,光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我先是失去了视觉的感知,然后是触觉、听觉、嗅觉……现在来看的话,我那时应该是陷入了深海的黑暗。” 深海? 苏默突然联想到了那个空间里巨大的、 ------------ 第五十三章 环中人 “这个过程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夸张。”单松笑道,“大概就是知道已经没救了,债多了不愁,索性就玩的大一点……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死亡。 苏默默念。 单松的剧本的确粗糙又精妙,可是现在他将维系局面的阿雷斯连同本我带回塔,与陷入沉眠的自我重新融合, ------------ 请一天假 请一天假。 ------------ 第五十四章 背叛与斩杀 如果我当场开摆向天尊祈求,祂会回应吗? 苏默脑海中蹦出一个无厘头的想法。 要是祂真的回应,这就该是个诡故事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也清楚这个念头很不现实。 虽然在目前的第二纪元,天尊的意志十分强大,但祂确确实实已经陨落了。 就算真的通过天尊打赏的仪式魔法向祂祈求,多半也 ------------ 更新补在上章 可以直接看,不用额外订阅。 起点章节价格也是按首次上传字数算的。 ------------ 第五十五章 海精灵的“篝火晚会” 最初的造物主从混沌中醒来,打破了幽暗,制造了第一缕光,自己则彻底融入宇宙,化身为万物: 祂的肺部衍化成精灵; 祂的心脏衍化成巨人; 祂的脑袋衍化成巨龙; 祂的耳朵衍化成魔狼; 祂的头发衍化成不死鸟; 祂的嘴巴和牙齿衍化成异种; 祂的胃部、祂的小肠大肠、祂身体 ------------ 第五十六章 旅途的终点 巨人的确给他带来了“惊喜”。 此时的东大陆不像未来的神弃之地,必须通过神战废墟中的巨人王庭投影出入,经过最后一段长途飞行,苏默和诺恩斯很轻松就踏上了这块由曾经的欧洲、西亚演化而成的土地。 落脚的旅店里,苏默在自制的世界地图上涂涂改改。 他和诺恩斯先前渡过的海域是赫赫有名的苏尼亚海, ------------ 第五十七章 回程之路 送安东尼奥的骨灰落叶归根…… 落叶归根,或许吧,苏默想。 很难说一个人的思乡之情,眷恋更多的究竟是单纯的土地,还是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 完成这次出门的目标后,在苏默的提议下,他和诺恩斯并没有原路返回,而是转道继续南下,穿越无边旷野,来到了传闻中的下午镇。 下午镇依山而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