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储之争 ------------ 第一章 我要当太孙!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九日。(1392年) 应天皇宫。 仁智殿,殡宫,皇太子朱标梓宫所在地。 深夜,殿角狂风骤起。 南京城上空黑云翻滚聚集,大雷大雨倾盆而落! 仁智殿内一片死寂,烛火无声跳动。 两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麻衣孝服。 二人在火盆两侧东西而跪,互相瞪眼。 “允炆,外面刮风下雨了,你回东宫休息一下吧,我来守夜。” “允熥(tēng),你应该称呼我为二哥!” 朱允炆硬着脖子跪在梓宫旁,两只红红的眼睛盯着朱允熥。 他肥头大耳,眼睛小小的,还是圆脸。 仔细一看,朱允炆颇像一位姓杜的娱乐节目主持人...... 朱允熥犀着两眼紧紧地盯着他:“知道了老二。” 朱允炆,皇太子朱标次子,生母继妃吕氏。(续娶的正室) 朱允熥,皇太子朱标第三子,生母元妃常氏。(元妃:原配嫡妻) 二人都是明太祖朱元璋的嫡孙,只差了一岁。(注) 他们最大的区别在于,朱允熥是个穿越者。 五天前,也就是太子朱标薨逝的第二天,朱允熥被魂穿了。 一来就成了孤儿。 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拿错了剧本。 穿成朱标多爽啊,躺赢玩家! 只可惜,开局就是大大的不利,十分被动。 一阵夜风吹入大殿,烛光摇曳。 朱允熥及不习惯地挪了挪膝盖。 没办法,太子朱标薨逝。 身为子嗣,得日夜守在灵前尽孝。 二人都知道,这是一次天大的机会。 洪武皇帝朱元璋喜欢仁孝的子孙。 太子妃吕氏教导朱允炆,定要把握这次机会,好好表现,得到你皇爷爷认可。 而史书告诉朱允熥,好好把握,当皇帝的机会就在眼前! 只要表现好,在朱元璋面前露脸,得到他的肯定,被立为皇太孙,将来就是大明皇帝! 当然,朱允熥心里有逼数。 和朱允炆相比,自己处于极大的劣势。 在别人看来,朱允熥不祥,刚出生满月就克死母妃常氏。 加上这些年来朱标忙于政事,后妈懒得管,还动不动暗中穿小鞋,冷暴力打压。 原来的朱允熥在这种缺乏安全感的环境中成长,幼小的内心造成了巨大创伤。 一度出现交际障碍,自暴自弃等症状,纯纯被养废了。 在别人看来,朱允熥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相反朱允炆,有個心机妈,从小活在母爱中,接受良好的教育。 且朱允炆从小聪明好学,心怀大志向,表现得极其孝顺。 太子朱标病重时,朱允炆小心侍候,昼夜不离开一步。 而还未被魂穿的朱允熥,表现出一副死的不是我爹的样子。 虽然也像模像样地守在榻前,却动不动就打瞌睡,给人留下诸多不好的印象。 连朱元璋看了都十分不爽。 魂穿来的朱允熥,接手的就是这么一个烂摊子。 他很清楚,四月底朱标病死,八月下葬。 如果按照历史发展,九月中旬朱允炆就会被立为皇太孙。 到时候,一切都迟了! 自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翻盘! 否则,将来面对的只能是死路一条! 历史上,登上帝位的朱允炆,封朱允熥为吴王。 但还没去就藩,就赶上了四叔朱棣奉天靖难。 结果朱棣当了皇帝后,先是把朱允熥降封广泽王,又随便找了个罪名废为庶人,禁锢在安徽凤阳。 朱允熥一辈子玩完! 身为穿越者,深知自己躺平的后果,朱允熥没有后退可言。 我必须要争夺皇太孙大位! 若是赢了,既能改变命运,将来又能当皇帝,傻子才不干! 而朱允炆,将是一个劲敌。 得想办法安排掉! 对朱允炆而言,在未正式册封皇太孙之前,朱允熥同样具备威胁。 他背后的力量是淮西勋贵集团,太过强大! 不过,朱允炆并不担心。 只要舔好了皇爷爷,再强大的勋贵集团,弹指可灭! 此时,两个少年人加起来有八百个心眼子。 朱允熥道:“老二,别死撑着了,你瞧瞧你双目红的,就像得了天行赤眼(红眼病)一样,赶紧去休息吧。” 用力挤了挤眼睛,朱允炆摇头:“我不困,你想睡就打个瞌睡,我不会告诉母妃的。” 好一个“兄谦弟恭”。 还是个妈宝? 朱允熥呵呵一笑:“那咱们继续熬下去。” 微弱的烛光映衬着他白皙帅气的面庞,彰显出一片自信。 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哪个不熬夜? 比熬夜,优势在我! 又过了半个时辰。 十分无聊的朱允熥,眼光慢慢地转向了那具楠木梓宫。 里面躺着史上最强太子。 朱标,大明第一任皇太子。 史上权力最大的太子。 一个近乎与皇帝无异的太子。 坊间传闻,若是太子朱标发动玄武门之变,身为皇帝的朱元璋会扫榻相迎,第一时间打开宫门迎驾。 假如局面控制不住。 朱元璋甚至会选择自刎,也绝不会让朱标背上弑君的骂名。 换做是别人,所谓的“爱卿”们,别说是兵变。 就是伱对皇权表现有一丝幻想,半分威胁,朱元璋直接诛你九族! 丝毫不带犹豫的! 丞相胡惟庸就是很好的例子。 望着雕龙的梓宫,朱允熥微微一笑。 他脸上很快流露出一丝惊恐:“老二,梓宫里似乎有动静......” 嗯? 疲惫不堪的朱允炆立时浑身一颤。 死寂的大殿内。 灯影幢幢,夜声幽幽,他似乎感觉到殡宫大殿有人影飘动。 跪在殿门值夜的两个太监,听到这话,一个个吓得在那儿眼露惊惶,呆呆地动也不敢动。 漆黑的夜空,远处传来隆隆的闷雷声,更显诡异。 朱允炆毕竟只有十五岁。 怯弱的本性显露出来。 紧张得脸色微白,俯首不敢动弹。 朱允熥则一如往常,脸上平淡得像一片静水。 莫说阿标真的死了,就算突然诈尸,他也能坦然面对。 这就是与生俱来的胆气! 半夜,朱允炆实在扛不住了,呼呼打着瞌睡。 人在高度紧张之后,会感觉疲惫犯困。 朱允熥像是胜利了。 他认认真真的跪了一夜。 一大清早,雨过云破天青。 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官员,跪在仁智殿内外。 按照规矩,近几日每天都有大臣前来吊唁。 远在封地的藩王们,也陆续进京。 就连洪武皇帝朱元璋,几乎每天过来,盯着长子的棺材痴痴发呆。 他对朱标的感情太深了! 朱标出生时,朱元璋创业刚起步没两年,正在率军攻打南京。 长子的出世,给酣战中的朱元璋带来了莫大的欣喜,一鼓作气拿下了南京,为将来夺取天下奠定了重要基石。 “陛下来了!” 没有大声通传,年过花甲的朱元璋身着布衣,像是一个普通的孤独老者,缓步走来。 ※※※※※※※※※※※※※※※※ 注: 很多人认为朱允炆是庶子,身份比嫡次子朱允熥差很多,不配拥有继承权。 其实不然,朱允炆是庶出,但因其母吕氏被扶正了,子凭母贵,小朱摇身一变成了嫡子。 根据明初大内密档《太祖皇帝钦录》中记载的册立皇太孙诏书: “嫡孙允炆以九月十三日册为皇太孙,嗣奉上下神祇以安黎庶,告尔臣民想宜知悉。” 也就是说,明朝官方认定朱允炆是朱元璋嫡孙、朱标嫡子。 后面造反翻身的朱棣,夺位后修改实录,各种摸黑朱允炆。 连暗示朱允炆篡位的春秋笔法都用到了,但始终没有否认过朱允炆嫡孙的身份,也没有在他曾经是庶出的经历上做过文章。 因此,吕氏被立为太子妃后,朱允炆嫡子的身份,是毋庸置疑的。 ------------ 第二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仁智殿。 满殿白茫茫的,一片白顶乌纱。 诸王在前,众大臣在后,井然有序地跪着,鸦雀无声。 朱元璋高大的身躯,像雕塑般面对仁智殿的漆黑匾额,一动不动。 他倒背身后的手,握着一串楠木念珠缓缓转动,越转越快。 跪在地上的诸王大臣余光瞥着老皇帝,愈发屏声敛息,暗自戒惧。 洪武九年的空印案; 洪武十三年的胡惟庸案;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 三大案共计诛杀公、侯、伯爵,丞相及六部官员,各省诸官吏,系死者高达十万人。 朱元璋用实际行动表示,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人! 尤其是贪官污吏,等着被剥皮就行。 只要还呼吸着大明的空气,就难逃制裁! 想卷款外逃? 片板不得下海! 目光落下,朱元璋犀利有光的眼睛,慢慢扫视着诸王和众大臣。 突然,他的目光停住,注视着孤零零的梓宫。 犀利的双目渐渐柔和,手中那串念珠亦是放慢了转动的速度。 “孙儿允炆,拜见皇爷爷。” “孙儿允熥,拜见皇爷爷。” “孙儿允熞(jiān)......” 终于又看到传说中的洪武大帝了! “皇爷爷......” 朱允熥目光灼灼地盯着圆脸白须的老头。 刚欲上去主动引起话题。 结果,一旁的太子妃吕氏挡在朱允熥面前。 她红着眼抽噎着说道:“父皇,允炆守孝数日,因哀伤而消瘦,礼数不周,请您恕罪。” “皇爷爷息怒。”朱允炆也恰到好处装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孩子你很孝顺。” 沧桑的声音响起,朱元璋抚摸着朱允炆的脑袋,安慰道:“你如此伤心,难道就不管朕了吗?” 嗯?? 朱允熥愣神。 你们似乎把我给忽略了啊! 我辛辛苦苦守一夜,你却夸他? “皇爷爷。”朱允熥再度往前挤。 朱元璋微微点头,说道:“允熥,你要以允炆为楷模。” 朱允熥:“......” 吕氏不经意间露出得意的笑容,转瞬即消。 朱允炆倒是淡定,仍旧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小小年纪,演技精湛。 再看那两个值夜的小太监,早跪了。 屁话不敢说一句。 “是,皇爷爷。” 朱允熥平静地回道。 他知道,先前朱允熥给众人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 想洗白,很难! 不过...... 吕氏母子想跟我玩宫斗? 玩套路? 好! 很好! 朱允熥丝毫不怒,他坦然接受了这一切。 是时候展示来自二十一世纪真正的套路了! 接下来,群臣上前致辞哀悼。 哭声一片。 不管是不是心甘情愿的伤心,当臣子的哭就对了! 多数大臣,是真的伤心。 太子朱标,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温文儒雅,慈仁殷勤,对弟弟们十分友爱,对臣子们仁慈宽厚。 还经常劝慰洪武皇帝不要杀人太多。 如此储君,将来必是一代仁义的明君! 最重要的是,他若当皇帝,以后大臣们不必先写好遗嘱战战兢兢地上朝。 可惜,太子殿下竟英年早逝! 对不少大臣来说,不亚于比死了亲爹还难受。 天知道洪武皇帝的屠刀,什么时候斩向他们...... 见群臣哭得热闹,朱允熥灵机一动。 当场表演了一场痛哭父兄的大戏。 “父亲!” “大兄!” “父亲,大兄!你们为什么要舍我而去!” “允熥想念伱们呐!” 借着官员们的气氛,朱允熥奋力趴在梓宫上,声泪俱下。 “昨夜允熥看到你们了,想你的夜.......多希望你们能在我身边......” “父亲,大兄!求求你们回来吧!我会好好听话的......” 仁智殿内外。 群臣停止了抽噎,惊愕地看着这位发癫的皇孙殿下。 朱允熥变成大孝子了? 朱元璋也是怒目看来,手中的楠木佛珠再度加快转速。 太子妃吕氏呵斥道:“允熥,你作甚?” 朱允熥哭着道:“十年前的今日,大兄雄英薨逝,那可是我嫡亲的大兄啊!” “每每想起大兄,带我满院玩耍,给我好吃的......” “还有父亲大人的音容笑貌,如今他们都走了,我当如何自处啊!” 朱雄英,朱元璋之嫡长孙,开平忠武王常遇春之外孙,懿文太子朱标嫡长子,母敬懿太子妃常氏。 也是朱允熥同父同母的嫡亲兄长。 更是毫无争议的大明皇长孙,皇太孙。 只可惜,朱雄英于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薨逝,年仅八岁,还未正式册封为皇太孙。 听着朱允熥的嚎叫,朱元璋大手微颤,陷入了沉思。 十年前,他失去大孙朱雄英。 同年,又失去了相濡以沫半辈子的马皇后。 现在,痛失长子朱标。 年过花甲,朱元璋承受了不该承受的苦难。 他仍坚强地活着,等待机会完成历史赋予的责任。 “大兄!” “父亲!” 朱允熥仍在抱棺痛哭。 他要唤醒所有人,对大明皇长孙朱雄英的记忆。 以此提醒众人,我才是大明皇太子朱标的原配嫡子! 嫡长子朱雄英薨逝,下面轮到我这个嫡次子补上。 而不是让继妃之子朱允炆充当嫡长子! “大兄!” 朱允熥的声音小了很多,更多的是融入了感情。 竭尽全力的演! 他虽非科班出身,但此时爆发出的演技,远非小鲜肉能比。 教科书式精湛的哭戏,富有感染力。 奥斯卡欠他一个小金人。 朱允炆看呆了。 他同父同母的四弟朱允熞,只有八岁,当场就被吓哭了。 哇的一声哭出声来。 吕氏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厉声训斥道:“允熥,成何体统!” 说着示意太监们拉走朱允熥。 这波操作,朱允熥虽然有违体统,但孝心无罪! 没听说过哭自己爹哭得过分了,被治罪的。 尤其是在封建王朝,这反而是大孝,是一种荣耀! 谁敢治罪,就是不孝! 敢问吕氏,你孝不孝? 吕氏肯定不敢回答,只能让人把朱允熥带回东宫,说是安抚情绪,避免哭坏了身子。 “父亲!大兄!” 哄堂大孝的朱允熥被赶出仁智殿,仍抑制不住哭泣。 朱元璋没有任何表示。 显然,在他面前抖机灵,还是太嫩了。 不过,看朱元璋的神色,朱允熥知道自己的目的达成了。 这次主要是在大家面前刷個存在感。 反观群臣们,皆是若有所思。 尤其是前排的燕王朱棣。 太子朱标薨逝,也就意味着储君空出...... 朱允熥独自返回东宫。 路过花园时,他不着痕迹地将袖子中的姜片扔掉。 太刺激了! ------------ 第三章 我的好四叔! 春和宫。 位于南京紫禁城奉天殿东侧。 是大明皇太子、皇太孙的住所。 故而也称之为“东宫”。 春和宫占地极广,殿阁重重,俨如一座小型宫殿群。 中央主殿内各有宝座、龙床,床皆五彩雕镂,宫前多植梅树。 春和宫最北面是四座独立的三合院,分别是四位皇孙的住所。 皇太子朱标一共有五个儿子。 长子朱雄英,已故太子妃常氏生,八岁薨。 次子朱允炆,现任太子妃吕氏生,十五岁。 三子朱允熥,已故太子妃常氏生,十四岁。 四子朱允熞(jiān),八岁; 五子朱允熙,不足周岁,尚在吃奶。 小四和小五,都是吕氏生的崽。 朱允熥的三合院。 幽房曲室,古色古香,轩窗掩映,玉栏朱榍。 大敞的轩窗内,摆放着一张梨花书案。 案上垒着几本法帖,并着几方砚台,笔筒内如林插着各色毛笔。 两旁有个条桌,上面摆着瓷器、古琴等物。 此屋中的布局陈设,充满着一股古时潇洒风雅的书卷气。 朱允熥伏在案前,正奋笔疾书,规划未来。 一张张宣纸上,画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图案。 这是二十一世纪警方办案常用的关系图。 上面以代号标记了太子妃吕氏、朱允炆、朱棣、常升、蓝玉等人。 朱允熥通过画图研究,深入地分析各人的性格,关系,喜好。 清晰地将复杂的关系图、团伙架构展示出。 搁明朝,一般人看不懂这玩意。 此时的洪武二十五年,谁会知道代号为“建文”的人是谁? 理清人物关系,是朱允熥穿越第一天就着手的工作内容。 通过几天的打听,已经整理差不多了。 结合所了解的历史知识,一切都变得十分简单。 朱允熥是一个细心、自律、谨慎的人。 他对自己有着严格的要求,而且拥有很好的耐心和坚持精神。 既然有了争取皇太孙之位的打算,那就认真的干! 干大事,就得有周密的计划! 沉思片刻,朱允熥将位分之争分为五步走。 第一步,挽回自己在朱元璋和众人心中的形象。 只有完成第一步,才有资格染指皇太孙之位。 今天表演的“哄堂大孝”,效果还算不错。 但仍要努力,仅凭这一点很难扭转自己的负面形象。 必须得再接再厉! 第二步,在宫中培养眼线,树立情报网,以防吕氏的迫害。 吕氏当了十年的太子妃,早已把东宫经营得铁桶一块。 太子朱标一死,里里外外都是她的人,怎么跟她斗? 如今的东宫,所有太监宫女都听那娘们的。 哪怕是朱允熥身边的太监宫女,恐怕也都是吕氏的人。 朱允熥光凭一個人,哪里是她们母子的对手? 光是被全天二十四小时监视,就够他受得了。 必须要尽快改变这一切! 朱允熥第一时间想到了常家。 他外公是常遇春。 当然老常死了很多年,朱允熥只能找舅舅帮忙,让他们安排点下人进来。 不巧的是,大舅常茂去年升天了。 二舅常升,当朝开国公,今天还趴在仁智殿外磕头。 还有舅老爷蓝玉,都是朱允熥可以倚仗的人。 凉国公蓝玉是常遇春的妻弟,是故太子妃常氏的亲舅舅。 所以蓝玉极力维护太子朱标的储君地位,自然也会支持外甥女的儿子朱允熥。 “向外戚求援,能行但不能太过。” 朱允熥默默在心中划了条红线。 老朱是什么人不用多解释,眼下阿标薨逝,老朱心情很差,若是折腾得过分了,反而不美。 得稳重一些! 至于第三步...... “皇孙殿下,燕王殿下来访。” 门外传来太监尖细声,就像断了气一样。 在明初,皇太子、皇太孙、皇子、皇孙、亲王、郡王、世子都被称为“殿下”。 朱允熥此时的身份不仅是皇孙,也是郡王。 燕王朱棣? 朱允熥心中一动,连忙迎了出去。 “我的好四叔!” “我的好侄儿!” 刚到书房门口,就被朱棣壮硕的身躯堵了回来。 叔侄二人相拥在一起,就跟提前彩排好了一样。 朱棣身材高大雄伟,浓眉大眼,面部饱满,眼神刚毅,留着长长的美髯须。 两颐间多出二缕分叉的胡须,仿若龙须。 他鼻子挺直,双眸深邃明亮,妥妥标准的美男子模子。 此时的朱棣,只有三十三岁,正是精力旺盛,年富力强之时。 走路都带风。 “允熥啊,四叔这些年镇守北平,也没机会来看望你,你过得还好么?” 朱棣拍着朱允熥的肩膀安慰道。 朱允熥没有回答,而是盯着朱老四的脸,鼻子忽地一酸:“四叔镇守北平十余年,都晒黑了。” “大丈夫男子汉,黑一点好!” 朱棣挥舞着大手,呵呵一笑:“四叔就想当个黑壮的汉子!” 朱允熥唏嘘道:“谁又不想呢?” 说着将朱棣引入书房落座。 朱棣带着的四名太监随从,则站在屋外守候。 “侄儿,画画呢?” 朱棣看到了书案上的关系图。 “咦,这些是什么?” 他拿起关系图,面露疑惑:“侄儿,你标记的这‘永乐’是什么意思?” “哦,永乐是我一个朋友,打仗老猛了!”朱允熥嘿嘿一笑。 朋友? 朱棣心说,你小子还有朋友? 转念一想,管你什么猪朋狗友,都不重要,说正事要紧。 身为藩王,不能在东宫滞留太久。 “侄儿,你有什么难处尽管和四叔说!” 朱棣拍着胸脯打包票,眼神灼灼,似乎话里有话。 “对了四叔,正好侄儿有件事想求您。” “伱说。” 朱允熥道:“侄儿身边没个使唤的人,您能给我留两个内侍么?” “这事啊,好说!” 朱棣面色一喜,冲门外喝道:“马和,方长,你俩留下伺候皇孙殿下!” “是!” 两名头戴白色三山帽,身着圆领袍的太监应声领命。 马和? 难道他就是名满教科书的三宝太监郑和? 朱允熥打量着名叫马和的太监。 他身长九尺,腰大十围,眉目分明,耳白过面。 就是鼻子有点小。 此时的马和只有二十二岁,还没有受到朱棣重用。 历史上,他是在靖难之役中有功崭露头角的。 因功被当了皇帝的朱棣赐姓“郑”,升任为内官监大太监,并受命六次作为正使太监下西洋,完成了十五世纪初叶世界航海史上的空前壮举。 现在的马和,还是个小角色,只是凭借聪明有眼力能跟在燕王朱棣身后。 对明初的老朱家来说,聪明的太监只是好用而已,算不得“自己人”。 朱棣倒也大方,一句话就让马和二人留下。 他看似大方,实则留了个心眼子。 ------------ 第四章 那么到底谁亏了? 朱棣是何等精明之人? 昨夜他刚到京师,就整理了探子送报上来的情报。 诸多迹象显示,老爹似乎想立朱允炆那小王八蛋为皇太孙。 这怎么行呢? 老头子说好的有嫡立嫡,兄终弟及。 大哥朱标一死,应该从诸王中选一个啊! 怎么还隔代立皇太孙? 绝对不行! 从诸王中选,可以立贤,朱棣有八成把握,优秀的自己能成为储君。 而隔代立皇太孙,他就一丝希望都没有了。 所以朱棣,说什么也不能让老爹立皇太孙! 今天早上恰巧看到朱允熥在殡宫发癫。 他敏锐察觉到了,这小子似乎也有野心! 如此甚好! 朱棣将计就计,借着探望侄子的理由,来东宫深入了解。 在他看来,朱允熥这小子,比朱允炆差多了。 但他的出身和外戚背景,有很大优势。 有这小子牵制朱允炆,倒也不错。 朱棣本来只是想含蓄表达一下支持。 没想到这傻侄子,居然直接要人! 也省得我苦心寻个理由在东宫安插人员。 朱棣也想知道,东宫的具体情况。 不管怎么说,这波赚了! “多谢四叔!”朱允熥面露欣喜,像一个天真的少年。 朱棣笑道:“他们本就是你皇爷爷赏给四叔的,都是为皇家效命,在哪都一样。” 若是普通藩王,往东宫塞人,肯定是不合规矩的。 然而此时的朱棣,不仅是燕王,同时兼着宗人府右宗正的身份。 宗人府,乃朱元璋首创。 洪武三年称大宗正院。 洪武二十二年改称宗人府,是管理皇家宗室事务的机构,掌管皇帝九族的宗族名册。 不管是宗室子女出生起名字,上户口,封爵,婚嫁,安葬,引进贤才能人,记录宗室罪过等事物。 只要是皇族的事,都归宗人府管! 现任宗人府宗人令是秦王朱樉(shǎng),正一品。 左宗正是晋王朱棡(gāng),正一品。 右宗正就是燕王朱棣了。 下面还有左宗人和右宗人,分别由周王和楚王担任,品级皆是正一品。 洪武朝的宗人府,权力极大,右宗正安排两個太监照顾侄子,举手之劳而已! “有了四叔关照,侄儿再也不怕了!” 朱允熥觉得自己赚了,表现得很兴奋。 朱棣以为他在说有四叔当靠山,再也不惧太子妃吕氏...... 叔侄二人相视一笑。 轻轻松松的在东宫安插棋子。 朱棣也认为自己赚了。 那么到底谁亏了? “我的好四叔,你真是太好了!” 望着朱棣离开的背影,朱允熥险些哭出声来了。 心说我这边刚准备开公司组建创业团队,您直接送我一位全能型高端人才。 简直是精准扶贫送温暖,太赞了! “殿下,都收拾好了。” 马和洪亮的声音惊醒了朱允熥。 他走路形如虎步,加上那高大威猛的身躯。 与别的太监小碎步比起来,太爷们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桌案上已摆放得整整齐齐。 “嗯,你们都过来。” 朱允熥一撩袍子,坐回椅子上,看向二人。 招揽人才第一步,谈话交心。 朱允熥说道:“四叔将你们留下侍奉我,想必你们都是聪明人。” 马和和方才垂首站立,两人一高一矮,一个阳刚,一个阴柔,形成了鲜明对比。 “马和,你可曾有过怨恨?”朱允熥冷不丁地问道。 怨恨? 什么路子? 马和略一迟疑,果断地回答:“殿下,奴婢从来没有怨恨过谁。” “怎么会没有一点怨恨呢?十年前伱家族战败被俘,按照旧例你被阉割为奴,有点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朱允熥悠悠说道,表情莫名神秘。 十年前...... 马和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青春岁月。 那时候,他出生在云南的大家族中。 幼时经常与兄妹、伙伴们到滇池看渔家打鱼,造船、运石运粮。 那时候,他喜欢三件事:读书习武、听讲故事、玩水造船。 直到洪武十四年,明军的到来打破了马和的幸福生活。 他的祖父和父亲都是元朝臣子,在云南拥元反明多年。 那一年,朱元璋为实现统一大业,命颍川侯傅友德为征南将军,永昌侯蓝玉为左副将军,西平侯沐英为右副将军,率师三十万人南征云南。 云南的元廷残余力量遭到毁灭性打击,马和被明军擒获,沦为战俘随军押往南京。 当时明军对待儿童战俘有一个极为残忍的惯例——阉割。 马和的青春自此从天堂秒入地狱。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一般人可能因此人生步入堕落,但马和还是坚强地站起来。 他没有自杀,没有选择堕落,而是怀揣出人头地的梦想,服从安排,入宫充当杂役。 洪武十八年,傅友德、蓝玉奉调镇守北平府,马和再次随军前往,被调入燕王府邸中服役。 好不容易在燕王府站稳了脚跟,今天又被燕王送给了皇孙...... 面对朱允熥的询问,马和迅速收回思绪。 他朗声道:“回殿下的话,奴婢真的没有一丝怨言。” “十几岁时,我曾数次从梦中惊醒,认为自己被阉割了,一辈子都完了。” “那时候,确实有些想不通,可大明非但没有苛待奴婢,反而厚待了我。 既然命中注定要做奴仆,那就要全心全意做好,能为我大明社稷,为殿下效劳,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虽然我失去了男儿真身,未尝不能建功立业。 但我坚信,路是人走的,每踏出一步的努力,每一步都算数。 生活不会辜负每一个努力的人! 更何况奴婢总能遇到好的贵人。” 马和一口气说完,情绪稳定。 不愧是外交官啊! 口才一流,逻辑清晰。 “说得好!” 朱允熥一把拉起马和:“你不必紧张,我没有虐待宫人内侍的习惯。” 甭管他说的是不是心里话,先用着再说,总比东宫那些太监靠谱! 马和还在暗自纳闷,皇孙殿下是如何知道我的出身? 我只是个小小的太监,出了燕王府谁还知道我? 皇孙殿下无所不知? 还是他对燕王府早有探查? 他才十四岁...... 马和是信教的,也是心思缜密的人。 他看向朱允熥的眼神,充斥着敬畏。 不管怎么说,这位皇孙殿下,怕是不简单! 似乎看出了马和的疑惑。 朱允熥暗自一笑,莫说是我晓得你,二十一世纪的全国人民都知道你的事迹。 将来大明开辟美洲,打通欧洲,十五世纪的地理大发现,全靠你了! 除了马和,另一个太监名叫方长。 至于此人,长相矮小阴柔,闷罐子一个,不提也罢,日后再说。 “来,我让你们看件大宝贝!” 朱允熥拉着二人。 马和与方长碎步紧随其后,来到一个藏得颇为隐秘的木箱子前。 “嘶!” 看着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二人禁不住倒吸一口气。 这是朱允熥之前存的小金库,被魂穿的朱允熥发现了。 里面的财物,大多是故太子妃常氏留下的。 常氏一共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薨,她自己也在生完朱允熥后去世了。 她的财物,只能留给朱允熥。 “我交给你们个任务。” 朱允熥看向二人:“方长,由你来保管这些财物。” “马和,你来花这些财物。” “让我花?”马和惊住了。 心说你是主公,我一个太监有什么资格花你钱? 我又不是秦淮河上的姑娘。 “你且附耳过来。” 朱允熥悄咪咪地与他说了几句话。 马和听着连连点头。 懂了! 皇孙殿下让我发展眼线! 好熟悉的套路啊,似乎燕王殿下也有这爱好....... 在宫里,想要太监宫女和你做朋友。 其实很简单,散财即可! 太监没几个不贪财的。 皇宫其实就是一个社会,没权没钱寸步难行。 ------------ 第五章 孝心也能内卷? 在中国古代,若父母去世,子嗣需守孝三年。 准确来说,是二十七个月。 皇室和大臣们需要处理国事,自然不会像民间那样动辄数年之久。 所以小机灵鬼汉文帝发明了“以日易月”,以二十七天代替二十七个月。 朝臣们服丧二十七天即可释服。 就是这二十七天,着实让朱允熥大长见识。 朱允炆这小子太有心机了! 自朱允熥“哄堂大孝事件”后。 朱允炆连续五日不吃不喝。 他一边绝食,一边侍奉朱元璋,还给老头子提尿壶,就差舔屁股了。 不得不说,这小子是真能挺啊! 最后朱元璋亲自下场劝慰,朱允炆才勉强收拾了下心思,喝了一点粥。 朱允熥听马和说。 明洪武二十三年时,太子朱标身上长了个大疖子,疼起来呼天抢地,十分痛苦。 那個时候的朱允炆,表现得非常难受,含泪为亲爹按摩,昼夜不停。 朱皇帝从门外看到这一幕温馨场面,老怀大慰,言说:“有子孙如此,朕复何忧?” 自那以后,朱允炆的地位在东宫越发稳固。 也能理解。 马皇后去世之后,朱元璋心中凄苦,这样的场面对他来说是治愈的。 朱允炆的表现打动了朱元璋内心最柔软之处,深得老爷子之心。 不得不说,这家伙是有两把刷子的,时时刻刻把握机会。 朱元璋喜欢仁孝之人,朱允炆就投其所好,卖力表演。 当然,他或许是真孝顺。 在此期间,朱允熥也没闲着。 他认真分析了局势。 内卷当道,朱允熥不得随波逐流,开始走仁孝路线。 在朱元璋面前,他表现得十分乖巧懂事,与以往大不相同。 朱允熥拿出熬夜的劲头做戏,日夜守着朱标的梓宫。 茶不思饭不香,时不时地哭上几声,卖力吆喝两句。 光哭是没用的,得有观众。 可周围都是吕氏的人,他们必然隐而不报。 于是马和出现了。 充当小喇叭。 双方的贴身太监,开始比拼宣传能力。 朱允炆身边的太监名为毕养德。 是个吹逼小能手。 但他和马和比,还差点意思。 人家马和机灵、博学,长得又威武,和宫女们沟通起来,很有优势。 马和用实际行动告诉朱允熥:人才对创业团队的重要性。 他的社交能力太强了! 只用了不到三天时间,就和东宫所有太监宫女打成一片。 不愧是出色的外交家。 牛逼! 立人设的效果是显著的,包括朱元璋,所有人对朱允熥的好感度不断+1。 可惜都是,朱允熥几乎没有机会和朱元璋搭上讪。 自从废除了丞相制度,原本就勤政的老朱每天更加忙碌。 据史书记载,从洪武十八年九月十四日至二十一日,八天之内,朱元璋审批阅内外诸司奏札共一千六百六十件,处理国事计三千三百九十一件。 平均每天要批阅奏札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即便如此忙碌,朱元璋也时常抽空到仁智殿看望阿标。 时间很短,而且全程沉默不语,总是一副杀人的模样。 太子朱标死后,老朱几乎每天都在盘算着杀人。 这种情况,朱允熥哪里敢跟他说话? 连朱允炆都避而远之,在一旁装孙子。 好不容易折腾了二十七天,朱允熥走出仁智殿,开启美好未来。 这一日,阳光明媚。 阴天数日,终于放晴。 相比后世的重重雾霾,明朝的空气质量那叫一个绝! 新鲜的空气,湛蓝的天空,令人陶醉,忍不住放肆呼吸。 没有电脑手机等娱乐设施,也没有报纸了解外面的社会动态。 朱允熥的业余生活十分匮乏。 不是在仁智殿跪着,就是去膳堂干饭,至于在哪睡觉,全看局面。 起初的几天日子,颇为难熬。 现在习惯了倒也轻松。 春和宫,膳堂。 朱允熥看到了太子妃吕氏。 吕氏三十余岁,模样俊俏,此时端坐着那,神情带着一丝妩媚,惹人怜惜的样子。 特别是穿着一身孝,流露出少妇的别样韵味。 果然应了那句老话:女要俏,一身孝。 咦......我为什么会想到某些影视里奇奇怪怪的剧情? 朱允熥甩了甩脑袋,上前恭敬行礼:“见过母妃。” 二十一世纪你可以在后妈面前耍脾气。 但是在封建王朝,尤其是最重礼法孝道的皇家。 对长辈无礼是最低级的作死方式。 若此时朱允熥冲吕氏翻白眼撂脸子,只怕当晚就传到老朱耳里,接着让宗人府责罚,背个不孝之名。 如今的吕氏不再是当初下贱的妾室了。 而是真正的太子妃! 她不仅是太子朱标册封的,也代表老朱的意思。 “允熥,坐下用膳吧。” 吕氏语气平淡,没有一丝关心,也没有主动找茬。 前段时间,马和、方才入东宫的事,吕氏表面十分大度,实则心里很是不爽。 尤其得知两个太监是燕王府的人,更是满怀戒备。 近段时间,朝堂上立燕王朱棣为储君的呼声越来越高。 在吕氏眼中,只有燕王朱棣,才是自家儿子允炆的强力对手。 至于秦王朱樉,人品低劣,在封地屡屡犯事,欺压百姓,现在被召回京师反省。 若不是先前太子朱标求情,只怕早被削去王爵了。 晋王朱棡,虽文武双全,但为人太傲,屡屡与兄弟不睦,且生性残暴。 数次以奔马缚人,车裂之,圣上甚怒,欲废朱棡之王爵,得兄长太子朱标调护,才保住王爵。 故而,吕氏猜测,若公公从诸王中选择储君,只能立贤。 燕王朱棣,素有贤名,其岳父徐达的政治资源,几乎全部被朱棣打包收下。 尤其在前年北征沙漠招降乃儿不花后,燕王更是威名大振,倍受倚重,授命节制沿边兵马。 至于皇孙朱允熥。 在吕氏眼里,其威胁远远不如燕王。 她是看着朱允熥长大的,什么性子德行她一清二楚。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这孩子性情大变,似乎比以往更加沉稳了。 不仅变得知书达理,以前诸多混账事,再也没犯过。 着实令人奇怪。 “膳堂的饭菜是真难吃啊!” 摆在朱允熥面前的是一小碗粥,以及三道小菜,分别是胡萝卜、青菜、豆腐。 没有科技与狠活,更没有各种调料,平淡无味。 比二十一世纪的猪食强不了多少。 重要的是,就这还吃不饱,只能勉强果腹。 没办法,服丧期间就这待遇。 不仅粗茶淡饭不能吃肉,不能喝酒,还不能听丝竹音乐,更不能洗澡、剃头、更衣。 即便不在服丧期间,吃得也差不多。 明初的节俭是出了名的。 朱元璋早膳就一道小菜家一道豆腐,晚膳最多四菜一汤,一日两餐,不过如此。 皇帝尚且如此,底下官员哪个敢胡吃海喝? 徐达乃开国之大功臣,随着朱元璋出生入死,立国之后,位极人臣,亦不敢享受。 他生前在家用膳时,无论是早饭还是晚饭,都要比朱元璋少一至两道菜,勉强能吃饱而已。 而且明初官员吃饭的餐具,规格皆有规制。 每一餐的膳食上桌之前,亦须看仔细了,不敢逾越。 周王朱橚就是在吃食方面翻车了。 历史上,周王因为吃饭用的餐具上雕有龙纹,就被建文帝削去藩位,贬为庶人,徙云南蒙化,受尽了苦头。 ------------ 第六章 心机boy 春和宫膳堂。 除了吃奶的小五不在,其他三位皇孙俱在。 面对几道简单无味的食物,朱允炆却吃得津津有味。 朱允熥表示理解。 这小子装孝子玩绝食,饿了那么多天,现在吃嘛嘛香。 吃了一半,朱允炆将一道青菜推到四弟朱允熞面前。 “谢谢大哥!” 朱允熞小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眼睛弯弯如月。 大哥? 朱允熥微微皱眉。 朱允炆明明是老二,小四居然私下称他为大哥。 小孩子是不会撒谎的,想必是吕氏平日里教导。 真把自己儿子当成皇太孙了? “三弟。” 朱允炆又将自己另一盘小菜胡萝卜放到朱允熥盘子里。 “啥意思?”朱允熥侧脸询问。 小胖子朱允炆笑道:“你们吃,我不饿。” 朱允熥立刻明白,他这是想表演兄长对弟弟们关爱有加的戏码。 然后此种美德“一不小心”地传到朱元璋耳中。 朱允熥将胡萝卜放回朱允炆盘子中:“老二还是你吃吧。” 心中却道:这种猪食我都懒得下咽,你还硬派? “三弟,你无须与兄长客气,你吃!” 朱允炆又将胡萝卜递到朱允熥碗中。 “老二你别这样,我吃饱了。” “三弟.......” 朱允炆坚持要把自己的胡萝卜塞给朱允熥。 如大妈们客套般推来推去,胡萝卜来回移动。 吕氏全程没说话,在一旁看着。 就差拿个手机记录美好生活了。 “老四伱吃。” 朱允熥将胡萝卜放到朱允熞盘中,结束了争执。 “谢谢三哥!”朱允熞眯着眼笑道,一副小吃货的样子。 朱允熥看了眼朱允炆。 意思说,这不就结了? 咱俩都立牌坊了。 朱允炆沉默了片刻,兀自吃起了自己的豆腐。 吃了几口,他又道:“三弟,你晚上到我屋子里睡吧。” “哈?去你屋子里睡?” 朱允熥一惊,心说你莫非有啥奇奇怪怪的癖好? 朱允炆道:“嗯,四弟也来,我有话与你们说。” “好啊好啊!” 朱允熞嘴里含糊不清地叫了两声,继续干饭。 朱允熥沉默不应,心中盘算着这小子有何意图。 这时,吕氏说话了。 她眼神变得柔和,说道:“允熥,你就听你二哥一回吧,你们兄弟俩很久没住在一起说说话了。” 这软刀子捅的。 不得不说,这女人温柔起来,如花似月,很有魅力。 轻柔的言语,就像一缕清风,拂过面庞....... “是,母妃。”朱允熥应下。 不多时,几人用膳已毕,洗脸漱口。 一路上,八岁的朱允熞嘻嘻哈哈有说有笑,不时逗两位兄长开心。 小家伙笑得没心没肺,丝毫没有丧父之痛的悲伤。 说到有趣之处,朱允炆笑不露齿。 朱允熥劝道:“老二,不要如此古板,咱们孝满二十七日,已经释服了。” 朱允炆却摇头说道:“服可例除,情须自致。” 他解释道:“三弟,咱们虽然不用服丧,但悲伤之情还是需要表达的。” 朱允熥看不下去了:“老二,要适可而止,做到心中有孝即可。” 朱允炆却摇头道:“三弟,你不懂。” 我不懂? 你小子不就是按照儒家制定的那一套礼法在行事,以彰显孝子之道? 朱允熥懒得与他理论。 你要硬装,就继续好了。 三年之内,你小子要是敢笑一声,我就去告状! 朱允炆的院落干净整齐,各屋打扫得一尘不染。 桌案上,放着几卷《大明律》。 椅子边,又有几本《周礼》。 随处可见的古典书籍,散发着文化的气息。 后世评价建文帝亲贤好学,锐意复古,当了皇帝就对官名、宫名、殿名等仿《周礼》频繁更改。 瞧这喜好程度,果然不假啊! 几人闲聊间。 不知何时,朱元璋来到院子里。 相比以往,他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见三兄弟扎堆在一起,朱元璋问道:“你们这是作甚?” 朱允炆恭敬行礼:“回皇爷爷的话,父亲薨逝,孙儿作为兄长,有责任照顾弟弟们。” “于是孙儿白天与弟弟们一同吃饭,晚上一同睡觉。” “好孩子!”朱元璋目光柔和,赞许道。 他将这些事都看在眼里,对朱允炆非常满意。 一旁的朱允熥恍然大悟。 好一个心机boy! 原来是这个套路! 我说今天这小子为何突然这般热情? 防不胜防啊! 此情此景,朱元璋兴致大好,随口说了一個上联:“兄弟相怀本一身。” 朱允炆略一沉吟,对道:“祖孙继世宜同德。” “对的好!” 朱元璋老怀宽慰,又将朱允炆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这种氛围下,如果有人跳出来质疑朱允炆有作秀之嫌,那纯粹是作死行为。 正当朱允熥慷慨之际,不料朱允炆这厮又出新花样。 “皇爷爷,孙儿要替父亲守孝三年。” 朱允炆向朱元璋提出申请。 你清高! 你了不起! 朱允熥差点骂娘。 你守孝三年,我肯定得跟着守,这是要我三年不发育? 好歹毒! 不用说,老朱拒绝了他。 “好孩子,你的孝心皇爷爷看在眼里。” 朱元璋出言抚慰朱允炆,祖孙俩的感情更进一步。 “允炆,明日起你到武英殿,与皇爷爷一道批阅奏疏。” “是!” 小胖子垂首应道,拼命压抑住强烈的兴奋感。 朱元璋的这波操作,无异于是提前宣布,将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朱允熥沉默了。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机会不多了。 其实,从十年前吕氏被册封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历史上的朱允熥就已经落了下乘。 随着吕氏咸鱼翻身,朱允炆由庶出变成嫡子。 同样是嫡子,他的年龄大朱允熥一岁,有很大优势。 看着其乐融融的祖孙二人,朱允熥并没有气馁。 “我还是有机会的。”他心中自语道。 按照朝廷制度,皇太子的嫡长子到了十岁就得立为皇太孙,次嫡子和庶子年十岁皆封郡王。 如果老朱想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话,在他十岁时早就立了。 因为皇长孙朱雄英去世时,朱允炆只有五岁。 到洪武二十年,朱允炆十岁,具备了被册为皇太孙的年龄。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五年时间没有立朱允炆为皇太孙,那只有一种可能。 朱元璋和朱标,有过想立朱允熥为皇太孙的想法! 按照法理,元配所生嫡子要优先于继室所生嫡子。 嫡长子死了,嫡次子的朱允熥自然而然成为第一继承人。 也就是,一定程度上说朱允熥比朱允炆有优先继承权。 或许是觉得平平无奇的朱允熥实在太菜了。 朱元璋终究放弃了,决定把机会留给朱允炆。 其实说白了,最终解释权在老朱手里。 立皇太孙,他可以按照年龄选朱允炆,也可以按照优先权选朱允熥。 主要看两个嫡孙谁更优秀,谁更有本事。 他是开国之君,所有规矩都由他来定。 这些年来,朱允炆的表现完爆还未穿越的朱允熥。 自皇长孙朱雄英死后,这十年来吕氏一直在努力教导朱允炆,为他铺路。 反而对待朱允熥,故意养废。 或许是朱标的坚持,才迟迟没有确立皇太孙。 直到朱标死后,朱元璋最终决定,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在我残存的记忆中,他是个好父亲。” 朱允熥回忆着前身与太子朱标的往昔。 他仁慈宽厚,是一位品德高尚、百官拥戴的好太子,更是一位身在东宫的好父亲...... 不知不觉中,朱允熥在内心写完了一篇《我的太子父亲》。 自己感动了自己。 ------------ 第七章 第一滴血 昨夜下起了大雨,早上刚停。 朱允熥推开轩窗,沉醉在眼前的美景里。 书斋都被幽幽的清香包围着。 环绕着书斋的文殊兰,开得正盛,虽处炎热的夏季。 面对如此恶劣的天气,它仍旧努力地绽放。 朱允熥一身月白的交领中衣,并未穿外衫,独坐其中,若有所思。 “殿下,不好了。” 太监方长慌慌张张地跑来。 “何事?” “殿下,马和出事了,他被人抓了!” 马和为人聪明机灵,好端端的怎么被人抓了? 朱允熥蹙眉:“何人所为?” 方长回道:“是东宫的杨管事。” 管事太监杨丰? 朱允熥对此人略有耳闻。 吕氏的忠诚狗腿子,朱允炆的哈巴狗。 一个十分嚣张的死太监。 “走!” 二话不说,朱允熥披了件外衫,让方长前面带路。 刚收的小弟,正是拉拢人心的机会! 近日,朱允熥和马和讲了很多天文知识。 又做了一些科学小试验。 使得马和惊为天人,打开了新世界的窗户。 主仆二人好不容易找到共同话题,关系进一步加强,还能让人给欺负了? 路上,方长快速说了事情原委。 起因是,马和最近发展线人太快,人缘太好了,深受广大宫女的爱慕。 俗话说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了好处的太监宫女们,自然向着马和伺候的朱允熥。 这样一来,很快引起了管事太监杨丰的打击报复。 二人兜兜转转来到杂院,这里是宫人们洗衣做杂货的地方。 却见马和被吊在半空中,被太监用小皮鞭奋力抽打。 “你个小贱种!” “胆敢顶撞杨公公!” 屋檐下,管事太监杨丰背靠着太师椅,神情享受,任凭两个小太监揉肩递茶。 他扣着兰花指,笑道:“接着抽,不要停!” 对他而言,在东宫二殿下朱允炆才是天,是未来的皇太孙。 东宫的风向往三殿下朱允熥那儿吹,像什么话? 若是太子妃知晓,怪罪下来,那当如何? 必须打压肇事者马和! 也趁机敲打下三殿下,认清东宫的主人到底是谁! 朱允熥的出现,引起了杂院骚动。 几個宫女太监的目光互相碰了一下,知道三殿下是来替马和出头了。 果然如传闻那般,三殿下是个大大的好人! “奴婢见过三殿下。” 杨丰领着一众宫女太监上前行礼。 “免了。” 朱允熥手一扬,抬头瞥了眼被吊在半空的马和。 随后眼神柔和地盯着杨丰:“故意打我脸是吧?” 这目光让杨丰心里一阵发毛,当下笑脸解释道:“三殿下误会了,马和不懂规矩,在宫中乱嚼舌根子,奴婢出于好心,教他规矩而已。” “您也知道,宫中不比世俗,嘴巴没个把门很容易......” 杨丰叭叭说了半天,科普太监在大内如何做人的规矩。 良久,朱允熥开口了:“告诉我,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三殿下说什么呢?”杨丰愕然道。 “说与我听,我不告诉别人。” 朱允熥故意靠近,往杨丰怀里硬塞了一块银子,并附耳上前作倾听状。 皇孙往我怀里塞银子? 杨丰哪里见过这种操作,一脸莫名。 眼瞅着朱允熥的耳朵凑过来,他不敢大声说话,小声道:“三殿下您......” “什么?是二殿下指使你的?” 朱允熥惊诧,刻意提高了声调,满脸的不可置信。 在场之人,皆是被吓了一跳。 杨丰一怔,眼神里闪烁着清澈的愚蠢。 他连忙反驳:“我什么都没说啊?三殿下你可不能乱说!” 众人疑惑地看着他。 方才二人凑得太近,旁人只听到杨丰在朱允熥耳边说了“三殿下.......”后面没听清楚,想必说了些什么。 毕竟你收了三殿下的银子。 “三殿下你冤枉我!” 杨丰急眼了,竟要上前理论。 朱允熥用力一摆手,沉喝道:“别说了,二殿下让伱找我的内侍麻烦,趁机打压我?绝无可能!二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杨丰知道他想栽赃陷害,故意说反话借机污蔑允炆殿下。 像是看透了一切,当下也不作解释。 杨丰阴阳怪气地说道:“皇太孙之位何其尊贵,三殿下您就别想了。” “放肆!” 朱允熥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杂碎,言语奚落我也就罢了,竟敢干预朝政!” “不是......” 杨丰懵了,我啥时候干预朝政了? 在明初,太监干政可是死罪! 兀自疑惑间,却见朱允熥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把匕首。 “三殿下你要做什么?” “我......奴婢没有干预朝政啊!” 朱允熥说着瞥了一眼杨丰,嘴角上扬:“说晚了啊,去阎王那解释吧!” 言罢,一刀捅去。 二人只隔着一人距离,杨丰压根没有还手的机会,胸膛被匕首贯入。 他属实没想到浓眉大眼的皇孙殿下这般歹毒,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上来就捅! 杨丰只觉心脏一股剧烈的疼痛感,接着眼前一黑,轰然倒下。 画面慢慢变灰。 朱允熥一刀下去,干净利索,直接带走当事人。 东宫管事太监杨丰,走得很安详..... “殿下......” 方长惊呆了,怔怔地望着朱允熥。 心说我只不过喊你来出个头。 您居然直接收了对方的人头? 被挂在半空的马和同样满眼震惊。 太孙殿下竟然杀了管事太监? 并不是说杨丰有多重要。 而是,他才十四岁,怎么敢动手的? 杂院内外,在场看戏的所有太监宫女,皆是骇然。 既惊讶,又惶恐。 三殿下简直太霸道了! 一言不合就砍人! 他会不会砍我? “还不把人放下来!” 朱允熥一声怒斥,拿鞭子打人的小太监抖着腿迅速放人。 随后无力瘫倒在地上。 “不知好歹的东西!” 朱允熥骂骂咧咧的离去,管杀不管埋,只留下一滩血迹和苦主尸体。 “......” 东宫发生血案,太子妃吕氏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饶是地板被洗干净了,也难掩空气中的血腥味。 她惊恐,神色中带着不安。 一想到自己是东宫之主,朱允熥胆敢在皇太子丧葬期间杀人见血。 吕氏一下子底气十足,对左右喝道:“让他来见我!” ------------ 第八章 对线太子妃 独院内,东厢房。 马和被打得不轻,身上多处皮开肉绽。 朱允熥望着他,吩咐方才:“去取跌打药,挑最好的。” “我这有药。” 马和疼得牙齿上下打颤,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咧嘴道:“我们云南的白药,治疗伤口愈合有奇效。” “知道你是云南人,别打广告了,好好养伤!” 朱允熥坐在靠窗的椅子上,微闭着眼睛。 太监方长撸起袖子,眨眼功夫扒光了马和,往其擦上白药。 “哎哟,你轻点!”马和发出了一阵惨叫。 好不容易折腾完了。 朱允熥开始训话。 “你们二人既然入了我殿内,就是我的人!” “谁敢欺辱你们,就是与我过不去!” 马和虽然十分虚弱,但他还是挣扎着从床上滚下来,跪在地上抱住朱允熥的腿。 “殿下,奴婢不值得您这般好!” 说着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话不多说,全是感动。 “起来!” 朱允熥露出了威严。 马和哆嗦着攀着床沿爬了起来,擦了一把眼泪。 朱允熥道:“我虽年轻,却不是好欺负的主!” 二个太监怔怔地望着他。 看出来了,你是个不怕事的主,还喜欢护短。 我们都喜欢侍奉这样的主公! “殿下......” 方长光顾着感动抹眼泪。 马和却多了层想法。 三殿下朱允熥是個有心计的主。 今日之事,只怕不仅仅是为他出头这般简单...... 即便如此,主公能为奴婢出头,那也是大大的恩典! 要知道,此时的太监地位低下,既不是男人,也不是女人,只是个用具。 朱元璋压根不拿太监当人看! 连牛马都不如。 只和鞋底、痰盂一个级别。 朱元璋曾表示,大多太监是用心险恶之人,如果充当耳目,一定会闭塞圣听。 若把太监当成心腹,必然生出祸患。 太监的职责就是打杂琐碎事项,充当工具使唤。 朱元璋更是规定,太监不许读书识字,更不许诸司与内官监有文件奏章往来。 历史上威名赫赫的司礼监,在洪武朝不仅没有权力,反而处处受到限制。 他们主要工作是掌宫廷礼仪,逢年过节命妇入宫朝贺时,司礼监的太监充当礼仪官,安排座次班位。 又负责监察内官人员违犯礼法,也就是管宫里其他太监。 太监们稍微逾越,看了不该看的东西,说了不该说的话,就会当场去世。 明朝太监能够崛起,全靠永乐皇帝朱棣成全。 他爹老朱对太监的制约,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几乎全是反着来的。 为了加强对全国的控制,朱棣把信任的太监派到各地重要军事岗位上,给他们下达重要任务。 最先受益的就是郑和。 朱允熥看着仅有的两个小弟,认真说道:“别人或许不把你们当人,但我朱允熥,把伱们当兄弟!” “你们要记住,宦官非人,却偏偏要做人!” “宦官不但可以做人,还能做个人上人!” “只要尔等忍辱负重,一世拼搏,定成大器!” 一番影视里的台词,让方才和马和的眼中再度闪出了泪花。 主公可以在太监面前如厕。 嫔妃们可以在太监面前更衣; 谁把太监真正当人看过? 皇孙殿下不仅没有看不起我们,还把我们当兄弟? “砰!” 一声清脆的响声。 就见马和突然将旁边的花瓶摔碎,双膝猛地跪在瓷碴上。 尖锐的瓷碴立刻扎进肉里,鲜血直流。 “你疯了?” 方才吃惊地盯着马和,不知所措。 朱允熥也被吓了一跳,表面尽量保持着大人物才具备的平静。 马和痛哭流涕地说道:“小人只是个奴婢,卑贱的宦官,万万不敢当殿下的兄弟。” 他指天发誓道:“我马和生是三殿下的人,死的三殿下的鬼,绝不背叛!” 一旁的方才这才反应过来,连忙龇着牙跪在一片瓷碴上,指天发誓:“俺也一样!” “三殿下,太子妃请您过去。” 门外传来声音。 “知道了。” 朱允熥应了声,将两个小弟扶起来。 “殿下,杨丰是太子妃的心腹......她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他们知道,皇孙殿下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我自有应对之策。”朱允熥微微点头。 ...... 春和殿。 一片肃杀之意。 吕氏身具中位,摆足了架子。 “母妃。” 朱允熥神色平静,如常行礼。 杨丰的死,对他来说似乎毫无影响。 连个正常的心理负担都没有。 其实,朱允熥压根就不怕。 在踏往帝位的道路上,注定双手沾满鲜血。 一个以下犯上的太监而已,只是道开胃小菜。 若是连杀只鸡的心理素质都不具备,直接自杀得了,还争什么皇位! 吕氏看向朱允熥的眼神越发疑惑。 眼前自己一手带大的少年,突然间变得十分陌生。 一刀宰了管事太监,跟个没事人似的? 他还是曾经那个胆小如鼠,唯唯诺诺的朱允熥吗? 收回思绪,吕氏语气清冷,质问道:“为何杀了杨丰?” 朱允熥坦然回道:“皇爷爷曾言: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我杀杨丰,是在遵循皇爷爷的旨意。” 他说得没错。 朱元璋鉴于历史上宦官专政的恶劣后果,严格限制宦官的权力。 皇宫里至今还放置着一块铁牌,上面清楚的写着一行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预者斩!” “他何曾干预政事了?”吕氏气的俏脸泛红。 朱允熥望着她,正色道:“杨丰胆敢冒犯我,又妄议册立皇太孙一事,不是干预政事?我猜他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一语双关,警告吕氏! 吕氏出身书香门第,哪里听不出他的意思。 当下恼羞成怒:“你有把我这个太子妃放在眼里吗?” “允熥不敢得罪太子妃!” 朱允熥神情一动:“对了母妃,杨丰悄悄与我说,是二哥指示他这么做的。” “你胡说!”吕氏汹涌的身段起伏不定。 朱允熥摊了摊手:“很多人都看到了,母妃若不信,尽管亲自去问。” 吕氏沉默了,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准好的一箩筐说教全然无用。 此时朱允炆尚在武英殿陪他皇爷爷,没法印证。 她担心真的是儿子脑子一热,故意让杨丰为难朱允熥。 兄弟相争,背后耍阴招,是洪武皇帝最不愿看到的。 如果坐实了,那允炆这些天的努力,将付诸东流。 甚至还会引起他皇爷爷的厌恶。 先前那五天五夜白饿了...... 可面对镇定自若的朱允熥,吕氏哪里肯轻易认输。 “太子殿下丧葬期间,你行凶杀人,会增加罪业,你怎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举?” 封建社会,最忌讳这种事了。 所以皇帝驾崩、皇后、太子薨逝期间,是禁止杀生的,吃肉也不被允许。 朱允熥没有回复这个话题。 他神情玩味地盯着吕氏,意味深长地说道:“母妃,你也不想允炆的事被人知道吧?” ...... ------------ 第九章 朱元璋的震怒 武英殿。 “什么?允熥杀人了?” 东宫杂院捅人事件,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第一时间上报给朱元璋。 “你确定?” 目光盯着蒋瓛,朱元璋以为自己年老耳朵有毛病了。 朱允熥杀人? 你可拉倒吧! 遥想四年前,燕王世子朱高炽进京。 大胖小子去东宫串门时,牵着一条小白狗找朱允熥玩耍。(朱允熥和朱高炽同龄) 结果允熥那孙子害怕,被狗追了半天。 一条小小的京巴犬,就把十岁的朱允熥吓得半死。 连太子朱标都怒了,恨其不争。 朱元璋当时也评价:这孩子太废了,长大了也没出息。 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家伙。 突然变孝顺了,还敢杀人? 面对朱皇帝凌厉的目光,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当场就跪了。 “陛下,千真万确。” 他小心翼翼地讲述事情经过,说得绘声绘色,还附上了一副插画。 不得不说,锦衣卫的画技当真了得。 画面栩栩如生,生动形象地展示了杂院中发生的一幕。 连马和被吊起来的小细节都有。 原本朱元璋并未在东宫安插锦衣卫。 太子朱标是储君,将来的天下全是他的,没必要监视。 自从朱标死后,朱元璋为了深入了解候选人朱允炆,这才向东宫派了锦衣卫。 一日一汇报,全方位了解皇储候选人的情况。 随手扔掉无常簿,朱元璋眼中凶光大涨:“这王八羔子,得亏被俺孙子杀了,不然看俺怎么亲手活剥了他!” 见老皇帝光吐槽没有交代任务,蒋瓛轻手轻脚捡起无常簿,悄然退出武英殿。 朱元璋沉默了半晌,忽然自语道:“这孙子,真有魄力!” 除了仁孝,朱元璋内心更希望后世之君是一个杀伐果决,雷厉风行的人。 因为他自己就是这个脾气。 不要求你多么心狠手辣,起码不能太过优柔寡断,该有的手段一定要有。 这条性格,被朱允熥很好的把握住。 他深知朱允炆无法做到这一点,故而铤而走险,斩杀管事太监杨丰,向老朱展现自己。 现在看来,朱允熥赌对了! 没有一丝恼怒,朱元璋开始正视朱允熥,重新把他当人看。 一想到太监竟敢冒犯皇孙,老朱脾气顿时上来了:“吕氏是怎么管教下人的?” 朱元璋冲着殿外喝道:“来人,传朕旨意,申饬太子妃!” ...... 春和宫。 太子妃吕氏领着一群人伏在地上。 面前一名太监扯着嗓子念着朱皇帝的申饬旨意。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说与所有人听着,俺早就说过,内臣不得干预政事,你们这群腌臜阉货,不仅妄议国事,还敢冒犯俺家孙子,死不足惜! 如有下次,剥皮实草,俺弄死你们! 还有你这太子妃,管教下人不严,自己好生反思,钦哉!” 传旨太监表情丰富。 他自己正是圣旨里所说的“腌臜阉货”。 东宫众太监无不心惊胆战,不敢抬头。 吕氏跪在地上,亦是惶恐不安。 此时的她很懵逼。 伱孙子杀了人,不怪罪也就罢了,为什么责罚我? 就因为我是外姓吗? 这么明目张胆的护犊子吗? 虽然心里不服,但吕氏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万一朱皇帝来一句:朕就是护犊子,你能拿我怎么办? 老朱家的护短,那可是远近闻名的。 “这回母妃麻烦了。” 朱允炆心中郁闷,自己才半天不在,东宫居然闹出这么大动静。 他将目光投向身旁的朱允熥。 “还好,老朱没有惩罚我......”朱允熥心中庆幸。 我果然赌对了! 难怪那些個大臣,都喜欢揣摩上意,花心思研究皇帝的性格。 真管用! 那传旨的太监还未离去,快步走到朱允炆面前。 “两位皇孙殿下,皇爷口谕,明日起二位殿下一同入大本堂学习。” 说着,又看向朱允熥:“除此以外,皇爷特许两位殿下每日申时往武英殿,伴驾一个时辰。” 还有这好事? 朱允熥心中大动。 前几日老朱让朱允炆去武英殿帮他批阅奏疏。 现在又准他前往武英殿伴驾。 这么说来,开始公平竞争了? 朱允熥瞄了眼朱允炆,果见这个小胖子神情严肃,失落之情不言而喻。 传旨太监不敢久留,完成任务后立马溜走。 今日这道圣旨,最难堪的是太子妃吕氏。 最大受益者莫过于朱允熥。 很多人看不明白其中的道道,只觉得天威难测。 春和殿。 吕氏坐在床榻上,泪眼婆娑,一阵一阵抽噎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母妃......”朱允炆站在一旁,轻声安慰。 过了约莫一刻钟,发泄得差不多了,吕氏的表情方才缓和。 “直觉告诉母妃,朱允熥想觊觎皇太孙尊位!” 吕氏看着朱允炆,面露不安说道:“儿啊,你要多加小心,他变了!” “母妃请宽心。” 朱允炆神情自信道:“我何尝不知他的小算盘?” “可他朱允熥想与我斗,还差点火候。” 吕氏母子在东宫布置十年,确实有自傲的资本。 吕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蹙眉道:“陛下让你们去大本堂读书,朱允熥指不定又要算计你。” 当妈的眼里,儿子永远是最脆弱的。 “母妃请勿担忧。” 朱允炆道:“大本堂的先生黄子澄,他父亲与我外公是旧友。” “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他朱允熥怎么和我斗?” 朱允炆的外公是前太常寺卿吕本,他代表的是文官集团的利益。 朱允熥的外公是开平王常遇春,代表淮西勋贵集团的利益。 二人的背景一文一武。 现在主战场到了大本堂,朱允炆自然不惧! 大本堂是文官的地盘,也是我的主场,优势在我! “母妃有所不知,近日我入武英殿学习政事,与皇爷爷共同批阅奏疏,产生了浓厚的祖孙情。” 朱允炆难得挤出一丝笑容:“皇爷爷对我很满意。” 吕氏颇为振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儿啊,你是我的骄傲,也是我的未来,千万不能放松警惕!” 朱允炆点头,洋溢着自信的神情。 皇太孙之位,我志在必得! ※※※※※※※※※※※※※※※※ 关于朱元璋自称问题。 看到不少作者写朱元璋自称“咱”,估计是受到电视剧《朱元璋》的影响。 我查了许多朱元璋留下的诏令原文,大多自称“朕”,也有自称“俺”和“我”的,从没见过有自称“咱”的。 而且安徽一带,似乎以“俺”居多。 朱棣的圣旨原文也是自称“俺”。 比如永乐四年诏: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俺汉人地面西边,西手里草地西番各族头目,与俺每好生近磨道......” 张居正的《乞遵守慈谕疏》中,记载了明朝万历皇帝的一段话,自称“我”。 所以判断,朱元璋生活中应该是自称“俺”或者“我”。 故而本书写到朱元璋说话,主以“俺”和“我”自称,偶尔用“朕”以彰威严,希望大家理解。 大概规律是:和自家人或者亲近的人,用“俺”,严肃和想杀人的时候,用“朕”。 ------------ 第十章 大本堂(求收藏!) 书斋。 桌上的茶盏余温犹存,朱允熥躺在太师椅上,嚼着胡萝卜,手握一卷书。 今天无疑是个好日子! 老朱要求每天下午三点去武英殿陪他。 陪他做什么? 大概率是手把手教导处理政务,考较自己与朱允炆的能力。 天赐的良机啊! 如今跨出了第三步,形势越来越好了。 接下来,就该向老朱展示自己的才艺了! 得尽快参与政治,走进老朱的内心。 朱允熥心里美滋滋地想着。 “三殿下,开国公府送来了四名侍女。” 透过轩窗,朱允熥看到院子里现跪着一名老太监,还有四名女子。 他是新任的东宫管事太监,此时跪伏在地,态度卑微。 开国公府? 舅舅送来的? “站起身来。” 朱允熥看向老太监身后徐徐而立的四名侍女。 一色的小美女,年龄约十六七岁,俱是身形高挑,骨肉丰匀,亭亭玉立,容貌各异,美丽动人...... 她们还未换上宫女装,仍着一身国公府的侍女服。 衣裳单薄,紧致有型。 这小身段,这水蛇腰。 不比健身房里天天操练的美女差。 她们不像是宫女,更像是女保镖。 “是郑国公夫人亲自送来的,说是保护三殿下.......” 老太监小心翼翼地说道。 开国公常升得知外甥被一个奴仆欺负,十分暴怒。 直接送来了几个女保镖。 四名侍女,不仅长得好看,还会武功。 她们皆是郑国公夫人调教出的。 郑国公常茂是朱允熥的大舅。 已经去世了,因没有儿子,爵位由弟弟常升继承,改爵位为开国公。 郑国公夫人冯氏,也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妈,乃宋国公冯胜之女。 将门之后,猛女一個。 丈夫去世后实在无聊,天天在家操练侍女。 培养出一群美貌与身手并存的女保镖。 “好好好!” 朱允熥招呼道:“都留下吧,正好我缺侍女照顾起居。” 感恩舅妈! “婢子请殿下赐名!” 领头说话的侍女高挑利落,一张雪白的瓜子脸,琼眉樱唇,英气十足。 既然选择入宫,侍奉新主,就得抛弃原有的身份,重新做人。 朱允熥略一沉吟:“梅兰竹菊,人称四君子。” “你们四人就叫雪梅,幽兰,月竹,逸菊,从今往后就在这书斋侍奉。” “是!” 四女齐声应道。 她们这般漂亮,也不知道功夫如何? 朱允熥看着她们的容颜,若有所思。 ...... 早上,天还没亮。 “殿下,起床了!” 朱允熥还在做美梦,被侍女拉起伺候更衣,准备今日的早课。 她们皆换了一身新的工作服。 上衣是青色交领短袄,纤细腰肢下是一袭散花水雾绿草马面裙。 上袄下裙,短袄、马面裙的搭配,是明代宫女着装最典型的款式。 可惜,妙曼的身材不再显露。 朱允熥暗自叹息。 梅兰竹菊四侍女各捧一个紫金盆,伺候洗漱。 四个紫金盆,一个洗手,一个漱口,一个洗脸,一个再洗手。 雪梅取来一身道袍,小心翼翼地为朱允熥更衣。 道袍并非捉鬼作法穿的,而是明代汉人男子居家时的外衣。 太子薨逝,虽已满二十七日释去素服,仍旧不能穿红色常服。 石青色的道袍最为合适,也符合朱允熥郡王的身份。 四个人一齐动手,很快替他穿戴好。 雪梅手捧玉带,为朱允熥缠上,半跪在身前柔声道:“殿下,奴婢们可以去大本堂么?” 工作第一天,老板就要出差,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还是不去了吧,让马和跟着我。” 朱允熥对着铜镜照了照,看着胸背及两肩各用一个团龙补子,只觉神清气爽。 带婢女去上课? 那不得被那帮文官骂死? 在老朱坐镇,宫里安全的很。 其实,开国公府之所以送四个侍女来,并不是真正保护朱允熥。 而是向外界释放一个消息:常家是支持三殿下朱允熥的! 大本堂。 是皇太子和诸王受教育的皇家私塾。 越是没文化的家长,越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书。 朱元璋就是这样的家长,小时候没机会上学,整天与牛打交道。 后来当和尚,四处流浪。 再后来参加了造反工作。 这才有机会在马背上学习一点文化知识。 打下天下当了皇帝后,朱元璋开始认真学习,同时格外重视子女教育。 他深知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朱元璋付诸了行动,为太子朱标及诸王,请了最好的老师。 又办了一座最好的学堂——大本堂。 别说皇子们喜欢这里,就连大儒们也趋之若鹜。 里面的藏书多达万卷,全是精品! 如东晋王献之所书翰札《鹅群帖》真迹,只是用来教诸王书法所用之教材。 这幅行草法帖,若是放在市面上,千金难求。 大本堂没用几年,就因太子朱标长大,要身兼处理政务,故而迁至文华殿读书。 诸王也从大本堂离开,回到自己府第读书。 如今太子朱标薨逝,文华殿成了伤心之地。 朱元璋为了避免两位皇孙触景生情,故而重开大本堂。 “先生早!” 步入大本堂,朱允熥热情地打招呼。 在他记忆中,面前的中年夫子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建文三傻”之一,黄子澄。 黄子澄名湜,字子澄,今四十二岁,翰林学士。 明初的文人都流行以字行于世,也就是以字代替其名。 黄子澄木然地点点头,态度冷淡。 显然听说了朱允熥血溅东宫的事迹。 在他看来,三殿下不是个好人! 原本朱允熥的名声就不行,这事一闹,给文官们的印象更差。 在他们眼里,仁慈的君主,才是明君。 轻言杀戮的,能是好人? “三殿下早啊!” 大本堂还有一个叫李至刚的先生,比黄子澄小几岁。 李志刚,名钢,也是以字行。 他侍奉太子朱标多年。 “见过李先生。” 朱允熥认真回礼。 “好好好!” 李志刚很客气,客气到连朱允熥都莫名其妙的。 进入宽敞明亮的大本堂,却见朱允炆已然坐在那。 像是第一个到教室的学习委员。 “老二,这么早?” “嗯,三弟早。” 微微抬头,朱允炆拿着一卷书,爱搭不理的样子。 “呵呵。” 朱允熥找了个远离他的位置。 马和放置好学习用品,便退出了大本堂。 朱元璋是不许太监识字的,所以洪武朝不存在伴读太监。 充当伴读的人也有,他们都是公卿之嫡子,以及从民间挑选的俊秀。 这是朱元璋要求的,让他们陪跑,给太子朱标发展储备干部。 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现在太子都没了,皇太孙未立,自然不需要伴读。 “咦,这好像是四叔坐过的位置?” 朱允熥定睛一看,桌子上面刻着一个小小的“棣”字,旁边又有一个“雲”字。 他意味深长的笑了。 大本堂里,除了朱允熥和朱允炆两个皇孙。 后面陆陆续续又来了好几个人。 “允熥!” 一名青年面露欣喜迎面而来。 “朱桂?” 印象中,这青年是朱元璋第十三子,代王朱桂,九大塞王之一。 ------------ 第十一章 九王齐聚 “允熥!” 代王朱桂快步走来。 “见过十三叔。” 朱允炆远远的上前行礼。 朱桂没有理会朱允炆,径直走向朱允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怎么样?父皇没处罚你吧?” 原来你也听说过我的故事。 “没有。”朱允熥摇头。 朱桂展颜一笑:“那就好,太监连条狗都不如,居然敢对皇孙龇牙咧嘴,换做是俺也得宰了他!” 朱桂的母亲是郭惠妃,也就是滁阳王郭子兴的女儿。 马皇后是郭子兴的义女,郭惠妃可是郭子兴的亲闺女。 郭惠妃为朱元璋生下三子二女,劳苦功高。 外公造反,亲爹也造反,一家子全是造反的主。 所以朱桂最佩服勇敢之人。 他不喜欢文弱的朱允炆,尽管他先前也不太喜欢朱允熥。 眼瞅着朱桂对朱允炆异常冷落。 朱允熥心说难怪建文帝削藩,把你整得那么惨。 这里面多多少少带点私人恩怨...... 除了代王朱桂,还有沈王朱模等人。 尽管他才十二岁,朱允熥得叫他二十一叔。 朱元璋一共二十六个儿子。 目前已经出生了二十五个,最小的今年才四岁。 皇十二子湘王朱柏,洪武十八年就已就藩荆州府。 从皇十三子开始,一直排到二十一,年龄相差几岁的九位皇子都在大本堂读书。 他们大都是洪武二十四年这一批分封的藩王。 各王封地已经选好,王宫正在建造。 七位年轻的皇子呆在南京的机会不多了,故而十分团结友善。 “见过十四叔。” “见过十五叔。” “见过十六叔。” “见过十七.......” “.......” “见过二十一叔。” 朱允炆是个懂礼貌的人,一一上前行礼。 朱允熥只是跟在后面,略微一点头。 这几個藩王,年龄与他相当,平日里也经常一起玩耍,叔侄关系挺好。 “允炆侄儿还是那般讲礼貌,思密达。” 说话的是辽王朱植,十五岁,长得颇为文雅。 他母亲是韩妃,生活在一起久了受影响,偶尔蹦出一句思密达。 冲着朱植微微一笑。 朱允炆虽然内心看不起高丽背景的辽王,面上仍表现出尊敬。 诸王以代王朱桂最为活跃。 他年纪最大,充当大本堂话事人。 去年,他刚娶了徐达的第二女徐妙清为王妃,也在在场诸人中唯一一个已婚人士。 “明年我就要去大同就藩了。” 想到众兄弟不久后将分居天南地北,朱桂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他的话引起了诸王共鸣。 辽王朱植闷闷不乐道:“父皇说让我明年就去广宁就藩。” “俺也一样。” 又有两位藩王说话,旨意让他们最迟在洪武二十六年就藩。 十四岁的宁王朱权,一直沉默寡言。 他去年时就被封为宁王,至今仍未就藩。 按照王号,朱权知道自己的封地将会在大宁。 大宁地处喜峰口外,属古会州之地,东连辽左,西接宣府,是多战之地,估计会常年和蒙古人打交道。 “肃静!” 黄子澄断喝一声:“回到各自位置上!” 聚在一起聊天的诸王立刻作鸟兽散。 朱元璋对皇子们的要求极为严格,第一条就是尊师重教! 为此,老朱特地给先生们一个特权:允许殴打皇子。 黄子澄身上有股浓浓的私塾老师味道。 他教学非常严格,甚至残酷。 这家伙手里拿着一把竹子制成的戒尺,目光不断扫描下面的藩王。 谁敢不听话,就会被打手掌。 生性好动的岷王朱楩(pián)是今天第一位受害人。 戒尺啪啪啪几声下去,手上通红一片。 历史上的岷王朱楩本就是个不尊王法的家伙,动不动杀戮吏民。 十三岁的朱楩正处在青春叛逆期,被打立马急眼了。 他冲着黄子澄骂道:“你个老东西,不知孤已封王了?” 一般情况下,学生越是叛逆顶撞,老师越是下死手。 哦,你封王了?身份不一样了? 黄子澄抡起戒尺又是一顿输出:“叫你顶嘴!我打的就是伱岷王!” “啪啪啪!” 黄子澄用实际行动表示,大本堂学习的日子并不好过,皇子皇孙们也会挨打。 当年的燕王朱棣,就是经常挨打的主,头都被大儒李希颜打肿了。 四哥朱棣的传说,至今还在大本堂里流传。 时常被先生们拿出来教导诸王,引以为戒。 “停停停!我服了还不行吗?”朱楩大叫着。 “啪啪啪!” “先生我错了!” “啪啪啪!” “你个老东西!没完了?” “啪啪啪!” “先生,我这回真错了!” “啪啪啪!” 一顿输出后,黄子澄累的气喘吁吁,终于收回了戒尺。 他瞪了一眼发笑的诸王,斥道:“上课!” 再看岷王朱楩,两只手已经肿了一圈,连脑袋都隐隐鼓起。 “十三哥,这老东西忒狠了,完全不把俺们兄弟放在眼里!” 朱楩摸着脑袋和同桌朱桂商量:“俺们要不要找机会弄他一顿?比如在他头上套个麻袋......” 说着做了一个跳起来殴打的动作。 “(⊙o⊙)…” 代王朱桂愣了下,忙偏过头去。 “朱楩!” 一道厉喝声,却见黄子澄冷脸望来,指着门口:“出去面壁站着,鼻尖靠墙不许动!” “奥......” 朱楩耸拉着脑袋出去了,刚到门口,猛然抬起。 因为背对着大家,旁人无法看清他的面目。 “朽木不可雕也!” 黄子澄愤愤评价,便不再理会。 下面开始授课。 “......元世祖虽能立国,而制度甚疏阔,礼乐无闻,故政事不及汉唐,况能复古乎?” 这节课讲的是传统经史,从元世祖讲到明初,又从明初扯到秦汉。 黄子澄的教学方式,与很多学校的政治老师相似。 明明在讲知识点,突然间就扯到国际局势了,东拉西扯的彰显自己很有见解。 得亏黄子澄有官身,换作地方私塾先生,敢扯政治,抓起来坐牢! 朱元璋明确规定,生员不得议政。(诸人皆许直言,为生员不许。) 农民们可以聚在一起畅谈国家大事。 商人们也可以坐在酒楼吹逼国策。 就是窑子里的妓女也能扯上几句政策。 唯独读书人不行! 除非你有官身,可以上书发表你的高见。 朱元璋的意思很明确,有本事你考上了,到朝堂上发表高见,或者给我上奏疏! 别以为读了几本书就以为自己无所不知? 吹着不要钱的牛逼造谣生事! 关键还有一群人听。 毕竟在众文盲眼中,读书人懂得多,说的应该是真的。 估计老朱年轻时没少听读书人吹牛逼。 事实证明,当一个人对你没有好感的时候。 想改变他的看法,需要很长时间。 尽管朱允熥在课堂上表现得中规中矩,认真听讲,一副如饥似渴学习的模样。 但还是遭到了黄子澄的针对。 “朱允熥,你来回答一下,韩信问路斩樵做的对吗?” ------------ 第十二章 啊对对对! 起因是黄子澄讲了一个韩信问路斩樵的故事。 说韩信曾在项羽手下当保安,觉得屈才,于是有了另投别处的念头。 逃跑的时候干掉了拦着他的人,遭到楚军追杀。 无奈之下的韩信只能一路逃往汉中投奔刘邦,途经地形复杂秦岭,原本通行的栈道被汉军一把火烧了。 那年头没有导航,走投无路的韩信前方没路,后有追兵,在荒山野岭的山沟里乱窜。 好在遇上了一名樵夫。 樵夫常年在山中行走,那自然是熟门熟路的,听到韩信问路,也很热心地给他指出何去何从。 韩信很感激,也道了谢。 可是樵夫还没离开,韩信转念一想,万一樵夫遇上追兵,把他的行踪泄露了,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韩信心一横,打马追上,一剑刺去,结束了恩人樵夫的生命。 正经史料中没有记载这件事,完全是黄子澄自己编排出来的课堂趣味小故事。 文人嘛,最喜欢编故事了。 而课堂小故事,一般是有教育意义的。 黄子澄没有直接问诸王“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什么道理?” 而是问:“韩信做得对不对?” 身为一名教育工作者,黄子澄是专业的。 见学生们议论纷纷,黄子澄直接点名:“朱允熥,你来回答一下,韩信问路斩樵做的对吗?” 我昨天才砍死一个人,你今天就编排出这個故事考较我? 这不是故意针对我吗? 朱允熥站起身来,回道:“学生以为,韩信做得对。” 黄子澄眉间一蹙。 果然啊,你不是个好人! “说说看。” 朱允熥道:“先生问路斩樵的故事教会了我们,做人做事要有长远的全局观念,在权衡利弊和进退取舍时,应该要有该舍即舍、当断即断的魄力。” 黄子澄一脸问号:我是这个意思吗? 还有,什么叫我问路斩樵,明明是韩信! 虽然这故事是我编的...... 身为老师,一般情况下是不会直接出来反驳学生的。 除非急眼的时候。 黄子澄看了眼“学习委员”朱允炆。 很快啊,朱允炆收到暗示,站起身来:“先生,我觉得韩信做得不对!” 黄子澄微微点头:“你说说看。” “樵夫救他,韩信却恩将仇报,毫无道德底线!”朱允炆直言道。 朱允熥反驳:“做大事者,怎可有妇人之仁?” 二人开始辩论。 朱允炆说:“善良仁义,能称得上是妇人之仁?” 当然,光从道德上论,韩信这事确实做的不地道。 可现实中,韩信是什么人? 评论历史人物的行为,能用道德评判? 纵观几千年历史中的诸多人物。 品德高尚的人能干大事? 好人能当皇帝? 可黄子澄偏要教育大家,皇帝必须是好人! 现实中,“圣母圣父”已经不吃香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阅历多了就会看穿现实,变得更加慕强,推崇杀伐果决。 他们开始善于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甚至牺牲他人。 朱允熥就是这样的人。 “对别人的仁慈,有时候却会变成一种对自己的残忍。” 朱允熥继续道:“同样是问路,项羽却被老农所骗,陷入沼泽中,被汉军追上,以至乌江自刎。” 历史上,项羽垓下突围后,迷失了道路,问一个老农哪里的路好走。 结果这糟老头子坏的很,给项羽指了错误的方向,让项羽人马陷入沼泽,以至于贻误时间被汉军追上。 项羽仁慈,没杀那老农,被坑惨了。 当然,即便杀了也无济于事。 究竟要如何取舍,如何决断,最终只能取决一个人的良知与智慧。 朱允炆不屑道:“韩信问路斩樵,终非君子所为。” “真君子,往往人狠话不多!”朱允熥反驳。 他瞄了眼黄子澄,又道:“伪君子,好面虚伪,自私自利藏于心中。” “说的好!”辽王朱植出言声援。 代王朱桂点头称是:“是有几分道理,这世道伪君子忒多了!” “胡说八道!” 内心受到暴击的黄子澄终于忍不住,亲自下场。 “陛下设立大本堂,请先生教导你们,就曾言说:正德先正心!” 朱允熥心说,老朱一边让你们遵守道德,自己一边杀人去了,您怎么不去规劝? 黄子澄受仁义教化,儒家君子那一套玩得一套一套的。 “道德是做人的根基,正心先要正德。正德方能正行!” “恩者仁也,理者义也,节者礼也,权者知也,仁义礼知,人道具矣!” 黄子澄滔滔不绝,开始论述道德对于人类的重要性。 朱允熥压根插不上嘴。 “啊对对对,黄先生说的对。” 朱允熥频频点头,眼神真诚。 这就服气了? 黄子澄自诩是状元之才,心说伱不过是个没读几年书的毛头小子,如何与我论道? 论学识讲圣人之道,朱允熥确实不如他,甚至连给他提鞋的资格都没有。 毕竟人家学富五车,差点当过状元。 洪武十八年的会试,黄子澄考中进士第一名。 在最后一个环节的殿试中,朱元璋面试问他年龄。 黄子澄回答说三十四岁。 再问他是哪年出生的,他一时紧张答不上来。 因为表现不佳,朱元璋把黄子澄从第一名改成第三名,也就是从状元变成了探花。 “先生才思敏捷,出口成章,对答如流,不愧为状元,学生受教了。” 朱允熥对着黄子澄躬身一礼。 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朱允熥。 这小子太敢说了! 这不是拿刀子往黄先生身上扎吗? “黄先生是状元?”辽王朱植露出惊讶的表情。 几位藩王纷纷望向他。 这傻弟弟,您可别说了! 被当众讽刺,扒黑历史,黄子澄脸色刷的由白变红。 他虽愤怒,却并未动粗。 文化人最大优势就是,骂人不带脏字,你还不好发飙。 我又没骂你,你当老师的,说不过就打我? 传出去岂不让人笑死! 代王朱桂几个调皮的藩王顿时乐了,嗷呜一声起哄,充当氛围组。 朱允炆脸色阴沉着,仿佛他自己受到了侮辱。 黄子澄道:“巧言令色,皇孙殿下似乎不认可我?” 朱允熥深施一礼:“先生大才,名动江南文坛,所言皆是圣贤之道,学生岂敢反驳?” 他的意思很明白。 你以才压人,以老欺小,完全不讲道理。 你们文人讨论学问道理,开始和武夫一样,谁拳头大谁就有道理了? 这番阴阳怪气的话,黄子澄显然无法接受。 文化人最怕名声受污,当下恼怒道:“我与你说道理,你提名声作甚?” “哦,说道理是吗?那请先生继续。” 朱允熥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 第十三章 虾仁猪心 大本堂外。 鼻尖靠墙的岷王朱楩听着里面黄子澄争论声。 全程撇着嘴。 神情不屑。 “酸儒一个!” “姑且再忍你个一年半载,等俺明年去陕西岷州卫就藩,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你这老货了!” 到了封国就没人管啦! 朱楩想想都有点小激动,兀自哼起小曲。 “你这混账又被罚站了?” 身后传来威严而又熟悉的声音。 朱元璋不知何时站在朱楩身后。 “爹......” 朱楩转过头来,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神情。 为了考察皇子皇孙们读书,朱元璋经常出入大本堂。 今天,他一来就看到了罚站的朱楩。 你大哥尸骨未寒,居然还在那唱小曲? 朱元璋上去就是一脚:“混账东西,继续面壁!” “噢......” 朱楩贴在墙上,哭丧着脸应下。 朱元璋没再理会他,站在窗户外,像班主任一样,偷偷观察。 这种事他没少干,有着丰富的经验。 若是被发现,朱元璋会一本正经的进入课堂,发表几句勉励的话。 如果无人发现,就当无事发生。 顺便听听课,学点东西。 起码不会再为自己文化水平低而唏嘘感慨。 更不会留下没读过书的遗憾。 里面还在争论。 关于韩信对错,九位藩王,支持一半一半。 其实这个课堂小故事里,问路斩樵的韩信就是典型的杀伐果决。 朱元璋的行事风格如此,作为儿子们习惯了这种操作。 而黄子澄是相反的,是君子形象。 因为他是先生,喜欢打人,畏惧他的藩王不得已支持他。 还有就是受到教育原因,仁义道德深入人心。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 朱允熥说道:“掌权者太过心慈手软,如何给自己树立威严? 如何让人信服? 韩信若是那样的人,还如何带兵?为刘邦建立不世之功? 韩信若无此等功业,又如何被载入史册,被先生当做典型在这大本堂里议论?” 朱允熥一番话下来,众人越听越离谱。 不过细细品味这句话,却觉得合情合理!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 黄子澄怒斥道:“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谁教你的?” “这不是现实吗?”朱允熥烁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这句话出自明朝万历年间的国学经典《增广贤文》,是一部蕴含哲学道理的经典之作。 短短十六個字,揭露了人性现实,以及人际交往,金钱观念等多种多样的社会潜规则。 或许朱允炆这种活在儒家美好社会中的人很难理解。 但黄子澄,一个四十多岁历经过社会毒打的人,肯定是清楚的。 但他却装睡,仍教导学生成为儒家要求的那种人。 正如朱允熥所说,善不为官。 黄子澄能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显然不是个只会讲大道理的善茬。 你忽悠小民也就罢了。 大本堂在座的,哪个不是皇子皇孙,需要伱来洗脑? 这哥几个将来可是掌管一方封国,镇守一方带兵打仗的藩王。 你教人家这些? 对敌人搞仁慈? 不是神经病就是另有所图! 明初的藩王,在封国内权力极大,连文官都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朱元璋的藩封制度,为的是让儿子们守边,进取拓边,打压北元残余势力,防止他们卷土重来。 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为加强宗室力量,以诸王拱卫大明帝室,制衡官僚体系。 朱棣篡位后,才让大明的藩王当猪养,整天窝在王宫啥事不管。 “慈不掌兵,义不养财,善不为官,情不立事。” 窗外。 朱元璋仔细品味这十六个字。 真乃金玉良言! 这小子居然有此等见识? 一般人至少要摸爬滚打二十余年才能总结出这十六个字。 这混小子长在深宫内,读的圣贤书,如何知道? “荒谬!孺子不可教也!” 黄子澄抄起戒尺,上前准备殴打朱允熥。 他急了! 朱允熥躲开,没让黄子澄得逞。 “把手伸出来!” “就不!” “还敢顶嘴!” 黄子澄手握戒尺,上来就是一个爆头。 打不了你的手,还打不了你的头? “急眼了?”朱允熥伸手一把夺过戒尺,扔到一边。 黄子澄一愣,两人沉默对视。 藩王们也被这一幕搞蒙了。 想当年四哥燕王朱棣最调皮了,就那也没敢伸手去夺先生的戒尺。 允熥侄儿这般大胆? 以前没发现啊! 莫不过杀了个太监,胆子也大了? 嗯,有机会也得杀一个试试...... 大本堂内的气氛逐渐凝重。 窗外的朱元璋全程目睹。 连岷王朱楩也凑过来,父子俩同窗而望。 这一刻,朱元璋在朱允熥身上似乎看到了好兄弟常遇春的影子。 开平王常遇春,敢于直言,从来都是有什么说什么,胆子也大。 四十年前,常遇春参加绿林大盗替天行道,玩了一段时间觉得天天喝酒吃肉人生没啥追求,于是后弃盗为良投奔刚刚创业的朱元璋。 起初朱元璋有些看不起打家劫舍的常遇春,以为他只是来混口饭吃的,不会真正卖命。 于是故意问:你能跟我过江打仗吗? 常遇春回答:“将军指到哪里,我愿打到哪里,渡江之日,愿为先锋!” 不久后,朱元璋攻打应天,常遇春率军为先锋,乘一小船在激流中冒着乱箭挥戈勇进,纵身登岸,冲入敌阵,左右冲突如入无人之境。 朱老板刚挥军登岸,却见元军早已纷纷溃退,常遇春咧嘴大笑。 那一刻,朱元璋觉得,这人很靠谱! 此后历次重大战役,大破陈友谅,攻取元大都,常遇春都为先锋,一次次创造奇迹。 勇猛敢战,不怕死,就是莽! 是常遇春戎马生涯的最大特点,一生为将未曾败北。 因为性子直,常遇春私下没少怼朱元璋,越怼关系反而越好。 朱元璋对他很爱重,既是君臣,又是朋友,更是结为亲家。 “这混小子的性子,七分像他外公,更像年轻时的俺!” 朱元璋唏嘘道,却见里面已经闹起来了。 “岂有此理!” “胆大妄为!” 黄子澄大呼小叫,像疯了一样,不停数落朱允熥。 在封建社会,不敬师长是违背性德的大逆不道之举。 “子曰:君子不妄动,动必有道,先生莫生气。” 朱允熥上前安慰,虾仁猪心。 君子要求自己谨言慎行,凡是讲求合乎礼仪,不随便。 眼下黄子澄失态,朱允熥上前提醒,以示自己方才不过是规劝之举,并非不敬。 他又道:“子曰:君子不虚行,行必有正。” 孔子说,如果是一个君子,一言一行都不会随便,凡事他都会经过再三的考虑。 那么,你是君子吗? 朱允熥暗自一笑。 你当婊子还想立牌坊? 那别怪我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黄子澄气急,见诸王看来,立马收了疯状,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斥责道:“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你胡言乱语,该打!” 说罢,又拾起戒尺要打。 就好像今天不打一下泄愤会十分难受。 拦住戒尺,朱允熥又道:“君子动口不动手,谈吐之间论英雄,怎么能是胡言乱语呢?” “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 黄子澄不听解释,坚持要打。 朱允熥很想劈头盖脸骂他一顿,却不能。 毕竟这厮是师长,自己只是个没有名位的皇孙,与之说话得把握好度,稍不注意名声就臭了。 哎,封建王朝装个逼真累! “皇爷爷!” 朱允熥瞄到了趴在窗户上的朱元璋,连忙喊道。 ------------ 第十四章 皇爷爷饶命! “儿臣参见父皇!” 诸王上前行礼。 “臣黄子澄,参见陛下。” “皇孙参见皇爷爷!” “免了免了!” 朱元璋微微点头:“学习氛围很好嘛!” 心中却道,你奶奶的黄子澄,别把俺的子孙给教傻喽! 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的儒士,似乎都是这副德行。 要不是为了笼络士人,彰显朝廷优待士绅,俺把这个姓黄的赶到边疆。 “臣愧对陛下啊!” 一声惨呼,黄子澄声泪俱下的开始诉苦。 说这课没法上了。 皇孙三殿下不尊师长,是自己这个当先生的不称职。 要知道在明初,“不尊师长”可是大逆不道。 前几年国子监有个学子,因贴大字报骂老师,被朱元璋下旨枭首,脑袋挂在国子监门口警示众人。 刹那间,朱允熥似乎明白了。 黄子澄这家伙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想要把自己这個皇孙名声搞臭,然后捧另一个皇孙朱允炆上位! 相比有武勋背景的朱允熥,深受儒家思想熏陶的朱允炆更受文官的欢迎。 他若继位,将会是一位仁义的守成之君,更符合文官豪强的利益,以达到圣天子垂拱而治的目的。 在文官眼中,什么样子的皇帝最好? 不打仗的,不折腾的,能从谏如流的,最好不管事能放权的皇帝,才是圣明之君! 听完黄子澄的诉苦。 “竟有这等事?” 朱元璋神情惊讶地看向朱允熥,旋即怒斥:“混账!还不向先生认错?” “先生,学生错了。” 朱允熥痛快的施礼道歉,一副乖巧的模样。 “这......” 黄子澄张了张嘴,神情莫名。 心说刚才你还寸步不让的,这会儿...... 刚准备说什么,却听朱皇帝摆手道:“让朕亲自来教训这混账!” “混小子,你随朕来!看朕今天不打死你!” 说完,朱元璋一言不发,往大本堂外走去。 “......” 朱允熥见状立刻跟上。 出了大本堂,朱元璋不言语,也不乘銮驾,径直往西走。 且步伐很快,像是一个灵活的老头儿。 穿过左顺门,沿着内金水河一路向西。 再过右顺门,朱元璋仍不说话。 朱允熥紧跟其后,一路上颇感吃力,暗道老朱好身骨! 祖孙二人走了大约一里路,方才抵达武英殿。 “你个混小子!” 刚进大殿,朱元璋霍然转身,上来就打。 朱允熥陡然间懵逼了,就像是喝大了断片一样。 完了,印象扣大分了! “嘿!你这混小子居然不跑!” 朱元璋笑骂。 朱允熥这才反应过来,撒腿就跑,回头说了句:“傻子才不跑!” “伱个混小子!” 朱元璋再度追来,顺道从书案上抄起一轴书画。 祖孙二人在殿内一前一后。 朱允熥不敢跑出去,干脆来了个秦王绕柱走。 老朱的体力是真不错,六十多岁的人了连饶八圈,居然还不累! “皇爷爷.......” 朱允熥有点不忍心了。 万一把这老头累出个好歹,只怕自己出师未捷。 “皇爷爷饶命!” 他大声告饶。 虽然不知道他是真打还是假打,求饶总是没错的。 武英殿内的宫女太监俯身站立,不敢抬头。 忽地,一个小太监跳出来,扑在朱允熥身上,将他死死抱住,嘴里欣喜道:“陛下!奴婢拿住了!” 朱允熥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了一跳,身子动了动,却怎么也挣扎不出。 “奴婢拿住皇孙殿下了!请陛下发落!” 小太监兀自抱得紧,贴着朱允熥的身后,散发着别致的口臭味。 看得出来,他立功心切。 追得气喘吁吁的朱元璋陡然停下,目光森然:“来人!将这王八羔子拖出去剁碎了!” 此时正值盛夏,武英殿内却如凛冬降临。 那小太监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甚至心中闪过一丝疑惑:陛下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杀皇孙呢? 不应该啊! 他刚从内官监调入武英殿不久,只知道皇权至上,皇帝不可冒犯...... 也清楚,在皇帝面前当差,眼力最为重要,要时时刻刻为君解忧。 殿外迅速冲进来四名身着甲胄的大汉将军,强行将小太监掰开拖走。 小太监这才知道,皇帝要杀的人竟是自己。 这波纯粹是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陛下饶命啊!陛下......” 看着小太监在绝望中被拖了出去。 朱允熥背后的冷汗直冒。 他还是第一次亲眼看到发飙的朱元璋。 因为不熟,所以畏惧。 静下心来一想,似乎没必要。 历史上的朱元璋,什么类型的人都杀过,唯独自己的子孙,从未动过杀心。 相反,还十分护短。 当然,要求也严。 秦王和晋王犯错,朱元璋动辄要削他们的王爵,将之废为庶人。 “啪!” 一巴掌甩在后脑勺,朱元璋骂道:“你这孙子,跟俺藏拙呢?” 哦,原来是看出来我不同寻常了。 朱允熥作势又要跑,一边解释道:“我就知道皇爷爷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您,皇爷爷饶命!” “行了,别跑了!” 朱元璋扶着柱子道:“搁五年前,俺能追你八条街不带喘的!” “啊对对对,皇爷爷龙精虎猛,孙儿佩服!” 朱允熥停下脚步。 您六十多岁还能嘎嘎生几个,可不是龙精虎猛? 历史上朱元璋最小的子女是宝庆公主,是老朱六十八岁那年播下的种。 他今年六十四岁。 在朱允熥的搀扶下,朱元璋坐到龙椅上。 小朱连忙端茶倒水,好生伺候。 机会难得,定要好好表现! 祖孙二人难得单独相处。 瞧着越发懂事的孙子,朱元璋和声道:“你爹的死,对你打击挺大的吧,让你成长了。” 朱允熥点头,一秒入戏,挤出几滴眼泪:“以后孙儿没有爹了,也没有娘了,是个孤儿了。” 忽然想到一句话,起点孤儿院,诸天万界的强者培养基地...... 朱元璋眼睛一酸:“你爹没了,你娘没了,你还有爷爷!” “是,爷爷。” 望着老皇帝孤寂的身影,朱允熥莫名的小感动。 都说纵观历史各朝,唯有明朝皇室最具人情味。 朱允熥先前紧绷的心情,逐渐放松。 得好好培养这段感情...... “先前你爹护着你,现在你爹没了,知道独立了?也懂得争取了?” 说到此处,朱元璋脸上露出一缕笑容。 这孙子的表现,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他成长了! 懂事的让人心疼。 朱允熥有些无语,看您脑补的,我只不过想争一下皇位,给自己留条活路而已。 若能当个逍遥藩王,一辈子不受前途烦扰。 谁会去费那脑子去争储,坐那九五之尊之位呢? 明初不比明末,没有国破家亡的危机,不必担着天下苍生。 朱允熥是有点野心,可在平和的时代的洪流中,犯不着争那皇图霸业。 当皇帝就爽了? 累成狗不说,等前期过足了瘾,往后只会越当越烦。 满肩膀全是无法卸去的责任! 居然还有人想当八十年的皇帝? 多大瘾啊? 就离谱! 当然了,能当皇帝最好......似乎谁也逃不过真香定律的怪圈。 “爷爷说的是。” 朱允熥继续当孙子。 言语间,肚子不争气的响了几声,仿佛放了个连环屁。 “来人,传膳!” 朱元璋向朱允熥招手:“陪爷爷一起去用膳。” ...... ------------ 第十五章 朱元璋的圣旨 不到申时,朱允炆如常来到武英殿。 今日他故意提前一刻钟入场。 心想着自己比三弟来的早,皇爷爷对比之下,高下立判。 就这样,朱允炆怀着愉悦的心情步入武英殿。 一看朱允熥已然站在老皇帝身边,顿时脸色微变。 比我还早? 这是被打一天了? 这一幕,恰好被慧眼如炬的朱元璋察觉到了。 “都过来,每人三十道奏疏,一个个念给俺听。” 朱元璋指着龙案上两堆奏疏。 “是,皇爷爷!” 朱允炆走到龙案旁,对着朱允熥上下打量几眼。 不像挨过打...... 莫非他在武英殿呆了半天? 心头一沉,朱允炆顿感不妙。 我要淡定...... 平复了心情,朱允炆拿起一份奏本,展开说道:“河南布政使上奏,陈州府原武发生水灾,请求朝廷赈灾。” “准奏,发与户部议定款项。” 朱元璋头也不抬,继续批改手中的奏本,一心两用。 洪武朝各地官员上疏,大多都言简意赅,能用大白话就用大白话。 曾经有个官员写了一万多字的奏本,还都是文言文形式。 朱元璋越看越气,前面全是废话文学,主要是问好的辞藻! 结果那官员被老朱下旨暴打了一顿。 好在后面部分有点干货,该官员提了不少建设性意见,不然前途渺茫。 自那以后,再没有官员敢上奏时拽文,尽量保证言简意赅。 轮到朱允熥。 “浙江布政使奏报,宁波府外群岛有倭寇来犯,请示上意。” 朱元璋现场批复,说道:“拟旨回复浙江承宣布政使司,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 “皇爷爷,具体如何回复?” 朱允熥第一次接触国家最高级别的政务,不知道该如何润笔。 承宣布政使司,是大明朝一级行政区,长官布政使相当于省级最高行政长官,主管民事。 “俺说的还不够清楚?” 朱元璋一瞪眼:“听好了,俺只说一次!” 他一字一顿道:“奉天承运皇帝,诏⽈:告诉百姓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钦此!” “???” 圣旨有这么下的吗? 朱允熥脑袋大了一圈。 “混小子,明白了吗?”朱元璋问。 朱允熥木然点头:“好像明白了。” 一旁的朱允炆暗笑。 他第一天来时,也被惊呆过。 您在家里发圣旨用大白话也就算了,传旨给地方大员也这种语气。 皇帝的威严也不讲了? 其实,朱元璋的诏令,大多是由大臣帮忙润色的,行文周正。 比如对藩属国的旨意,都自称朕,还拽文,引经据典。 他自己批复的,就是这种大白话,一口一個俺、恁每(们)的。 主要能让百姓能听懂,不被当官的糊弄。 毕竟最高级别的文件,下到地方后很容易被胡乱解读,吃亏的只会是老百姓。 “继续!” 不得不说,朱元璋处理政务的效率极高。 比厂子里的流水线还紧凑,一件接一件的处理,几乎不闲着。 轮到朱允炆读奏,是关于藩属国的上奏。 与众不同的是,这幅奏疏长篇大论。 主要意思是琉球地小人稀,科技不发达,来大明的使臣在海上航行十分困难,有生命危险。 从明洪武五年开始,琉球王国一直使用大明的年号,奉行中国正朔。 藩邦问题是大事。 关于琉球的回复,压力给到了朱允炆那。 思考了一会儿,朱允炆建议移民,帮琉球改善造船技术。 朱元璋很快采纳,下令善于造船航海的技术者闽人三十六姓移居琉球。 “别墨迹,下一个。” 迅速打开奏疏,同样是国际事务。 朱允熥念道:“高丽王朝门下侍中李成桂自立为王,建立新朝,拟定新国号方案“朝鲜”、“和宁”上奏大明皇帝裁定。” 李成桂,李氏朝鲜的开国君主。 先前这家伙只是高丽王朝的臣子,高丽的君主想要挑战大明,出兵辽东准备夺取大城市铁岭。 李成桂率大军到达铁岭后,慑于明军的实力,一咬牙,一跺脚,带领军队打回老家,反了! 造反经过和赵匡胤类似,挺容易的就上位了,建立属于自己的王朝。 新人新气象,李成桂废除了高丽的称呼,准备给自己的李氏王朝起个新国号。 为了争取大明的支持,李成桂派向大明称臣,将国号的决定权交给宗主国,以示尊重。 对此,朱元璋神情淡然,仿佛本该如此。 他看向朱允熥:“你觉得用哪个国号好?” “孙儿以为‘朝鲜’不错。” 朱元璋点头:“理由。” 朱允熥道:“首先朝鲜这个名字好听,取“朝日鲜明之国”之意,且本就是商王后裔箕子所建的古国曾用名。 而和宁是李成桂诞生之地,岂能用故乡之名命名国号?” 见过有用爵位之名当国号的,也有用封地的。 你这用老家的名字当国号,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朱允熥道:“孙儿以为,用朝鲜之名,于我天朝有历史渊源,本其名而祖之,体天牧民,永昌后嗣。” “嗯。” 朱元璋略一沉吟:“着礼部传旨李成桂,让其定国号为朝鲜。” 让礼部润笔了,用正式的诏令彰显天朝上国的威严。 朱允熥不由唏嘘,洪武皇帝的一句话,定了一个国家名字长达七百年。 关于朝鲜国的具体册封事宜,以及边界划分,有关部门自然会去安排解决。 那是后话。 “下一个!” “凉国公蓝玉飞马奏报......” 朱允炆一字一顿念着奏报。 四月份,凉国公蓝玉出兵罕东,征讨建昌卫指挥月鲁帖木儿叛乱。 罕东卫,差不多在甘肃敦煌一带,靠近新疆。 几乎是蓝玉率领大军走到半道,太子朱标就没了。 所以这几个月,朱允熥是看不到蓝玉了。 听到蓝玉的名字,朱元璋放下手中御笔。 朱允熥从他眼中看到了一丝杀意,顿时大感不妙。 蓝玉是他的舅老爷,要是按照历史爆发“蓝玉案”,那将对朱允熥来说,无疑是斩了大腿根。 “蓝玉怎么说?”朱元璋看向奏疏。 ------------ 第十六章 争相表现(求收藏!) “蓝玉怎么说?”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 朱允炆回道:“凉国公奏报,都督聂纬、徐司马、瞿能大破月鲁帖木儿,蓝玉已将月鲁父子擒获,尽降其众,正派人送往京师。” “嗯。” 蓝玉的军事能力,朱元璋一向信任,简直是天才将星。 洪武十四年,南征云南,蓝玉攻破大理,战后评功,蓝玉功劳尤大,女儿嫁给蜀王为元妃。 洪武二十一年,北征沙漠捕鱼儿海一战中,蓝玉率十五万大军一波端了北元老窝,虏获敌军七万余人。 封狼居胥,一战成名。 洪武二十三年,蓝玉又平定西南,扫平多个宣抚司的南蛮反叛。 洪武二十五年的这次西征,蓝玉这才刚到西番罕东之地,就已大破敌军,效率高的离谱。 朱元璋并未开口说话,静等下文。 朱允炆继续念道:“凉国公蓝玉请求增设屯卫。” 朱元璋断然道:“许!” 西边那块地,既然打下了,是得好好守着。 朱允炆顿了下,又道:“凉国公蓝玉复请征当地百姓为兵,继续转进讨伐朵甘、百夷。” 武英殿内立时安静了。 朱元璋一言不发。 朵甘和百夷,是四川、西藏、云南、缅甸那一片区域的部分少民聚居地。 蓝玉是真自信啊,竟想一波打下这些地方。 良久,朱元璋才开口说道:“不许,传旨让蓝玉班师回朝!” 这一刻,朱皇帝的疑心病又开始作祟了。 太子朱标一死,蓝玉失去了靠山。 此时他请旨继续西征,莫不是想在西南裂土自立? 这样一个年轻的悍将,又桀骜不驯,还是看在眼前安全些。 如有必要,最好是...... 思绪间,朱元璋忽然问:“对彻底消灭北元残余力量,你们可有想法?” 说着,目光扫向两位皇孙。 北元一直是大明的心头之患。 大明立国以来,二十五年间一共发动了十一次北伐。 虽然在洪武二十一年,蓝玉打到了捕鱼儿海,端了北元王庭,灭了北元主力,但他们还是有残余势力活动。 那帮人仗着四海为家,一直跑,一直跑。 茫茫草原,很难剿灭。 除非将人杀绝了。 显然,朱元璋不愿意这么做。 派人常驻守着又没必要。 漠北一共就那点人口,牧民都不固定,盖个办公楼纯属盖個寂寞,浪费资源。 彻底灭亡北元,永久安定大明北境,是朱元璋最大的愿望。 他有种执念,此生务必完成! 当然,朱元璋也担心,万一自己挺不住了,后世之君将直面这个难题。 他们会如何去做? 朱元璋干脆将问题抛了出来。 问题一出,二人面露沉思。 朱允炆率先抢答,道:“皇爷爷,孙儿以为,可以在边境实行茶马互市,鼓励汉蒙通婚,淡化隔阂,进行汉化。” 这道考题他之前准备过。 准确来说,是黄子澄精准押题了! 因为汉蒙通婚,就是朱元璋大力推行的国策。 实践证明,很管用! 这二十余年来,大量蒙古女子留在中原,淡化了支持北元流亡政权的意识。 北元残余势力,没有女人生孩子,人口骤降,威胁只会越来越小。 然而,朱元璋却摇头,否决了茶马互市这一提案。 “北元若是得到铁器和盐巴,只会更加猖狂。” 朱元璋道:“现在他们被逼成了丧家之犬,尚且无法对我大明边境进行劫掠。” “我们既然掌握了主动权,就绝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机会!” 烛火映照着朱元璋沧桑而充满睿智的脸:“现在还不是互市的时候。” 朱允熥缓缓点头,觉得大有道理。 北元就像是遭到了严峻的经济制裁,连饭都快吃不上了。 没有铁器,他们造不了武器。 没有盐巴,他们的人和战马就会变得无力。 大明现在跟他们做生意,或许一段时间内他们不惹事了。 但他们想要恢复大元的野心还在。 等他们吃饱喝足了,必然反扑! 所以这个时候,还不是互市的最佳机会。 等北元老一辈都死绝了,下一辈遭到生活的毒打,再考虑互市通婚。 这显然需要大量时间。 现在,朱元璋应该只想在军事上彻底消灭北元。 所以最好从军事上分析。 “你来说说。” 朱元璋将目光投到朱允熥身上。 稍微酝酿了几个要点,朱允熥开口说道:“孙儿以为,想要彻底消灭北元,应采取多重手段并用。” 多重手段? 你当这玩过家家呢? 朱允炆明显不信,坐等出丑。 朱元璋也不太相信,困扰朕多年的问题,被你说得很简单似的。 “说说看。” 他瞥了眼朱允熥,意思像是在说:你小子最好说点干货,不然看朕不打得你哭爹喊娘! 喉咙滚动,朱允熥平复了心情,说道:“首先最好从军事上将其击溃。” 伱看,要出丑了吧! 朱允炆抓到机会,提出一个致命问题:“蒙古骑兵来去自如,如何彻底击溃他们?” 他虽然不懂军事,但也听说,北元被大明击得抱头鼠窜,如此采用的战法越发的猥琐阴损。 北元主要是骑兵,他们占不到便宜就跑,不断来回袭扰,阴魂不散。 他们故意吸引明军追击,再把明军引入他们设好的埋伏中一股歼灭。 整个就是峡谷里放风筝蹲草丛的打法。 朱允熥一脸淡然,看向朱允炆:“你说的可是成吉思汗的鸦兵撒星阵?” “?” 朱允炆一脸茫然,什么鸦兵撒星阵? 闻所未闻! 看向朱允熥,朱元璋讶然:“你还懂军事阵法?” 他常年和蒙古人作战,自然对此战术不陌生。 鸦兵撒星阵是成吉思汗搞出的战术,利用骑兵的灵活迅速,分散作战,来如天坠,去如电逝。 当年蒙古大军西征横扫天下时,便是经常使用此种战术,搞的敌人狼狈不堪,斩获巨大。 不过当年元人占据中原,与农耕文明结合,作战多以汉军为主,不再使用鸦兵撒星阵。 现在他们逃到草原,被明军暴打,才学会猥琐,重新拿出老祖宗的战术。 以致于贯穿整个大明朝,蒙古人都是用这种战术与明军周旋。 “元人的鸦兵撒星阵一般以十之二三的兵力为前锋,摧坚陷阵,三五骑一组,决不簇聚,以防被包围。” 朱允熥又道:“敌分立分,敌合立合,聚散出没,极为灵活,往往能以较少骑兵击溃众多敌军。” “或兵力少,则布疑兵以恐敌,或用设伏之法,佯败而走,弃辎重金银,诱敌逐北中伏,常能全歼追兵。” “元军小到百夫队,千夫队,大到几万人的人马皆能巧妙地运用此种战术。” 朱允熥侃侃而谈。 而朱允炆不懂军事,全程处于懵逼状态。 其实,与北元骑兵交战,明军有着丰富的经验,压根不用朱允熥来细说。 他之所以提这些,只是为了在朱允炆面前装逼。 同时显示自己足够专业,拔高自己在朱元璋心里的地位。 再看老朱的表情。 效果似乎达到了。 “混小子,看不出你有点东西啊!” 朱元璋欣喜地看着孙子:“你再说说看,如何在军事上击溃他们?” ------------ 第十七章 君前显圣 眼看着这位洪武皇帝的兴趣被勾起。 朱允熥内心窃喜,说道:“若想在军事上彻底击溃北元,首先我大明需要大量养马,扩大骑兵优势。“ “其次,我军需装备先进的火器,练习肉搏作战,加强骑兵操练。” 朱元璋缓缓点头,这两点他早就想到了,这些年也一直在做。 尤其是养马,早在立国之初就极为重视,设下五个牧监,下辖上百个马厂。 朱元璋可以自豪的说,中华数千年来,我大明的马政最为完善! 他还打算,以后全民养马,江南十一户,江北五户共养马一匹...... 朱允熥继续说道:“再者,任用经验丰富的将领统兵出塞,到了塞外战场,骑兵保持高机动,层层推进,一击必中敌军要害!” “若敌人逃窜,就放火烧掉他们的草场,占据他们的水源,他们要么决战,要么迁徙!” 朱允炆心中一动。 心说莫不是这家伙平日里偷偷看兵书,然后故意惊艳所有人? 细细一想,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等我回去读几本兵书,也可以! “说的好!”朱元璋龙颜大悦。 以他的见识和经验,朱允熥所说的几个方法,谈不上新鲜奇妙。 许多战术明军一直在用。 若是一個老成的将领说出这些并不奇怪。 关键是朱允熥才十四岁,说的有条有理。 而且平日里这孙子从未出过宫,从小对军事更是半点兴趣没有。 朱元璋一度怀疑,是老兄弟常遇春托梦教的朱允熥...... “孙儿不敢当,遥想当年皇爷爷率领淮西二十四将推翻蒙元,重建华夏天下,那才精彩呢!” 朱允熥表现得十分谦虚。 不是他低调,而是真不敢在朱元璋面前装逼。 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 论殴打元朝骑兵。 朱元璋的团队那可是地表最强梦幻天团! 明初的这些名将,无一不是骑兵高手。 朱允熥的外公常遇春,是明军最出色的骑兵将领,曾经一马当先亲自率领骑兵突击元军大营。 面对元人大军的骑兵迎面扑来,常遇春左右开弓先杀先锋,率明军骑兵一路碾压式反推元军骑兵。 中山王徐达,骑兵奔袭太原,一场“猫捉老鼠”游戏,让王保保的四万蒙古骑兵全军覆没。 岐阳王李文忠,惯用铁骑冲阵,也善于只带着骑兵,大纵深突袭。 宁河王邓愈,打西北时,率领骑兵追敌数千里,平定吐蕃时,率骑兵直逼昆仑山。 黔宁王沐英,无论是在西北,还是在西南,都是以骑兵制胜。 特别是在云南打土司象兵,拿骑兵突阵,骑射将象兵射杀在大象背上。 明军最牛逼的地方在于,能够一次出动十五万骑兵出塞。 中原王朝这种骑兵盛况,恐怕只有汉朝可比! 明初的大明铁骑,几乎是逆天的存在! 明末的八旗骑兵,若是遇到明初的大明铁骑,两军骑兵对撸,一波下来只怕连渣都不剩。 当然,明初的这些名将,此时大多去世了。 还有几个大佬尚在,如信国公汤和,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凉国公蓝玉,定远侯王弼,长兴侯耿炳文...... 其中一半是朱允熥的亲戚。 朱元璋心情大好:“你方才说有多重手段,除了战场上击溃北元,还有呢?” 这些年明军不知把元军残余揍过多少次。 可就是无法彻底灭掉。 收回思绪,朱允熥回道:“除了军事战术武力压制,孙儿还有文战策略。” “第一步,对北元继续全方位封锁贸易,接着就是削弱他们,让北元内讧!” 封锁贸易好说。 大明与北元交战多年,蒙古地区与中原的经济文化交流完全中断。 蒙古人无法从中原获取日常所需的手工业品和生活用品,只能依靠与中亚和朝鲜的贸易来满足部分需要。 如今,东面的朝鲜归附了大明,只要一道诏书下去,便不再与北元往来。 此后蒙古人只能依靠中亚的贸易来满足部分需求。 这几年,朱元璋正准备向西域用兵,也已准备妥当。 只可惜,太子朱标一死,这事就耽搁下来了。 所以,朱元璋更注重第二种方式。 “如何让他们内讧?” 朱允熥道:“采取分化瓦解政策,通过支持内讧中的一方,打击另一方,矛头主要针对北元汗廷。” “哪个部落跳出来自立为汗,明军就出塞灭了谁!” “还有吗?” “有!” 见他迟迟不说话,朱元璋一拍桌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讪讪一笑,朱允熥不敢卖关子,继续说道:“第二步,册封草原上的蒙古小部落,只有接受我大明皇帝的册封,才允许与中原贸易,贸易以朝贡和马市的方式进行。 这些蒙古小部落时时担心被大部落吞并,也担心被明军攻破,失去家园。 如今只需要接受一纸册封,磕头认老大,就有机会活命,还能享受互市待遇。 贸易的好处不言而喻,可以一定程度上满足了蒙古各部的需求,让他们很好的生存下去。” 朱允熥露出一丝笑容。 只要是个人,都会权衡利弊,更多的人会选择生存下去。 历史证明,朱棣当皇帝后就使用这招,一下子封了五个蒙古异姓王,如顺宁王马哈木。 除了也先发动的大规模南侵之外,很少有大规模的冲突和入侵,多是些小打小闹。 不懂人心、武略短板的朱允炆听着一头雾水。 这些似乎有点超纲了...... “第三步,我朝在明军占据的草原仿唐朝设立大都护府并驻军,邀请接受大明册封的部落加入,给予职位,分给草场,共同打击敌人!” 朱允熥话音刚落,一旁的朱允炆立马抓住漏洞:“他们若不加入呢?” “不加入?” 朱允熥神情轻松:“那大家一起揍他们,夺了他们的草场!” 漠北的所有草场和水源,都在大都护府注册分配,自己人才分配草场。 肉就这么点,你不加入自然有人加入来吃肉。 到时候连喝汤的机会都没有,去喝西北风吧! 小胖子朱允炆又问:“若他们表面加入,背地里心向北元呢?” ------------ 第十八章 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担心加入都护府的蒙古人当二五仔,以后继续反叛大明? 朱允熥像看傻子一样看这朱允炆:“只要给的足够多,利益足够大,他们吃饱了撑的跳反?” “话不能说的太满。” 朱元璋说话了:“元人吃饱了或许还想恢复大元的辉煌。” “......” 朱允熥愣神,我是没想到,您也喜欢拆台。 “这个简单。” 朱允熥说道:“既然他们潜意识里有想法,那就改变他们!” “改变?如何改变?” 两人目光同时一凝,静听下文。 心中排除了宗教选项,朱允熥说道:“大都护府接入教化,推行汉文化,从小就教育蒙古小孩知书达理,两族通婚,共建美好未来......” 教化子民,是中原王朝的强项。 尤其是黄子澄之流,他们最热衷这种事了。 到时候多派这些人去,可谓是功德无量。 朱允熥的这番见解,不仅朱允炆惊呆了,连朱元璋也一脸愕然。 这小子如何懂这么多? 从军事,经济,政治,文化,全方位的出击。 太全面了! 当然,军事为重,只有打服北元,才能实行后面这些操作。 “好好好!说得极好!” 重新上下打量了一番朱允熥。 朱元璋是越看越喜欢。 如果先前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朱允熥,在朱元璋眼里只能打两分。 穿越半个月后的朱允熥,有孝心加成,能打五分。(满分十分) 那么此时的朱允熥,可打七分! 当然,朱允炆在朱元璋心中,也是七分。 朱允炆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七分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 不像朱允熥只努力了一個月,就获取了七分。 实名羡慕朱允炆。 要论朱元璋的儿子辈,太子朱标在老朱心目中是满分。 燕王朱棣能打九分。 晋王朱棡八分。 秦王朱樉三分...... 见朱允熥微笑看来。 朱允炆皱了皱眉头。 心中很是不服,暗暗道:“有什么可得意的,有本事与我比比文化!” 祖孙三人忙碌了一个时辰。 共计处理了六十份奏疏。 第一天搭配干活,有此效率朱元璋还算满意。 他命人传膳,与两个皇孙共同用膳。 端上来一看,只有四菜一汤,米饭还是粝米。 中午朱允熥刚与朱元璋吃过,知道老朱平日里就吃这些。 朱允炆第一次一起用膳,先是愣了一下。 随后立马影帝附身,哽咽着说道:“皇爷爷,您是一国之君,掌管着天下呢,须好生在意龙体,好歹也吃些好点的米饭。” 朱元璋知他是好意,便道:“休要说了,河南百姓遭灾,连这粝米都难吃得上,吾等何忍享受?” 皇帝的膳食自然不可能这么离谱。 尚膳监的菜谱上,有烧鹅,有蒸鸡,还有鲜鱼,羊肉,鲜虾等肉类。 另有主食五种,汤四样。 但朱元璋几乎不按菜单来,就吃简单的四菜一汤。 都是老百姓常吃的家常菜。 他专门让人在宫里开辟出一块地来,用于种菜,解决平时自己所持的菜蔬。 早膳一菜外加一道豆腐,晚膳最多四菜一汤,日复一日,一直不曾更改。 “皇爷爷保重龙体啊,要不明日孙儿让尚膳监给您准备些鱼肉,给您改善下膳食?” 贤孙朱允炆还在打孝心牌,试图感动朱元璋。 朱元璋却道:“别废话了,明明四菜一汤足以果腹,为何还要摆一桌子菜用来浪费?” 他穷惯了,父母兄弟全被饿死了。 他也曾当过乞丐乞讨过,大小就厌恶那些鱼肉百姓的人。 尤其是大鱼大肉吃不完浪费的,简直可耻! 在朱元璋看来,节俭不仅是个良好的习惯,更是道德问题。 十二监之一的尚膳监,是负责皇室膳食的。 可朱元璋几乎用不到,他的厨房就在武英殿旁的大庖厨,饿了就让厨子摘菜做点饭。 厨师名叫徐兴祖,给老朱做了二十多年的饭,现在也负责种菜。 朱元璋率领群雄平定祸乱,对人从未姑息过,唯独厨子徐兴祖客客气气的,从未折辱过他。 曾经晋王朱棡嫌饭不好吃打了徐兴祖一顿,被朱元璋怒斥过。 他直白的教导晋王,你不把厨子当人看,小心人家下毒毒死你! 皇帝不能得罪厨师,就好比将军不能得罪马夫一样。 春秋时宋国大夫华元,受命率军与郑国开战。 开战前,华元杀羊犒赏士兵鼓舞士气,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到羊肉羹汁,心怀怨恨。 等到两军交战,马夫羊斟对战车上意气风发的华元说:“前天的羊,是你作主,今天这场仗,是我作主。” 说完驱车冲进郑军军中,直接把主帅华元送到敌军大营。 天知道华元当时作何感想? 最终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才把华元从郑国捞回来。 这个故事让朱元璋印象深刻。 让他明白一个道理:宁惹君子不惹小人。 所以,朱元璋的厨子徐兴祖做到光禄寺卿; 剃头匠杜安道、洪尚观,做到太常寺卿,都是从三品的京卿。 当然,这些都是虚职,职掌宴劳荐飨之事。 明初宫廷制度初建,宫里有一些外臣服务皇帝饮食很常见。 往后内外隔绝,规矩大发了,皇家的炊事员,都是内臣,就不会再有外人入宫操膳的事情发生。 皇帝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厨子下毒。 “慢点吃,不够吃我让人再上点。” 朱元璋看向两个孙子,眼中满是慈爱。 “吃好了!” 朱允熥和朱允炆异口同声回道。 饶是不喜欢这些饭菜,二人也极力吃完,滴点不剩。 影帝朱允炆还煞有其事的打了声饱嗝:“皇爷爷的御膳真好吃!” 朱允炆暗暗鄙夷,这小子是想天天来吃,故意创造和老朱相处的机会。 “既然二哥喜欢吃,不妨去大庖厨摘点菜带回去。” 朱允熥起身行礼:“孙儿请皇爷爷成全!” “好好好!” 朱元璋道:“尽管去摘,那些韭菜大白菜,多摘些。” 孙子能理解老一辈的吃苦耐劳精神,这可太好了! 必须多摘点! “......” 朱允炆脸色一僵。 半个时辰后。 二人从大庖厨菜园返回春和宫。 路上,朱允炆黑着脸,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怀里各抱着一麻袋的菜。 绿油油的黄瓜弯露出了半截。 朱允熥拿出一个,擦了擦道:“老二,这些黄瓜是我亲手摘的,献给母妃。” ? 朱允炆偏头:“母妃何时说过喜欢吃黄瓜的?” “未曾说过啊,不过我想母妃会喜欢吧。” 朱允熥嘿嘿笑道。 “莫名其妙!”朱允炆拂袖而去,心头更加郁闷。 这些菜,可怎么吃啊! ------------ 第十九章 孝子贤孙 第二天,一进大本堂。 就见岷王朱楩跑过来。 “允熥,你胆子真大!敢抢老黄的戒尺。” 昨日朱允熥勇夺戒尺的光辉事迹的历历在目。 不知不觉中,刷新了大本堂的记录。 在诸王眼中,贤侄朱允熥比当年的燕王朱棣还要胆大几分! 原本的话事人朱桂,开始变得低调,甚至有些心甘情愿让位的意思。 面对诸王崇拜的眼神,朱允熥摆了摆手:“话不能这么说。” 他一本正经地道:“咱们读书人以德服人嘛,黄先生做得不对,咱们当学生的就得规劝。” 岷王朱楩“切”了一声:“得了吧,那老东西,我迟早弄他!” “你敢不敬师长?” “有什么不敢的?” “哦?” 看了眼远处的黄子澄,朱允熥忽然有了想法。 “对了,老二呢?” 朱楩道:“他呀,来了又走了。” “去哪了?” 担心那小子又偷偷跑老朱那当贤孙,朱允熥不由心生警惕。 朱楩满不在乎地说道:“谁知道呢!俺和他尿不到一个壶里。” 经过多方打探,朱允熥从韩王朱松那套出了答案。 朱允炆去了仁智殿。 太子朱标的梓宫还在仁智殿殡宫里,过段时间才安葬。 昨日在武英殿,朱允炆落了下乘,回去想了一宿应对之策。 武略段时间内是无法超越朱允熥了,他只能继续发挥自己的优势。 孝顺! 起初几天,朱允熥不以为意。 没想到朱允炆一有时间就往仁智殿跑,守着朱标的梓宫。 那小子天天如此,三点一线往来于东宫,大本堂和仁智殿。 面对小胖子打感情牌了。 朱允熥又不能不做,只能也硬着头皮往仁智殿跑。 你不去岂不证明你没他孝顺? 很快就产生了内卷。 两位皇孙一边读书,一边守孝。 这边大本堂读书,下课了就往仁智殿跑,午饭都不吃,上演大孝子的剧情。 下午到点了再去武英殿侍驾,在朱元璋面前飙演技。 二人天天守孝,总要分出个谁最孝顺。 朱允炆选择他最擅长的绝食。 朱允熥发挥熬夜长处。 两个大孝子开启了守孝疯狂大内卷。 不分上下。 对长辈而言,孝顺这一项,的确能加大分。 朱允熥未穿越前,出生在大家庭中,父亲兄弟姐妹六人,爷爷有钱有职,孙辈堂兄弟十来個。 一堆堂兄弟中,不乏有朱允炆这种堂哥,有时间就在爷爷面前上演孝子贤孙。 爷爷退休后,最终排行老三的父亲“荫职”,全凭本分和孝顺。 仁智殿中的对决。 总的来说,朱允熥占优势。 熬夜肯定比绝食轻松,白天在朱元璋面前,还能显出疲惫感。 绝食有啥用?上次用过的老套路,搞不好演砸了。 再说那几麻袋的菜,你朱允炆吃完了吗? 朱允熥在朱允炆的专业领域,与之不相上下,优势自然大。 不久后,太子朱标祔葬在孝陵东侧,谥“懿文太子”。 二人又开始整活,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赛着哭,孝感于天,使得一众文官为之动容。 以前大家只知皇孙二殿下朱允炆是个大孝子,没想到三殿下的孝心竟也如此真诚。 这让黄子澄和吕氏郁闷不已。 没过几天,又到了马皇后十周年忌日。 朱允熥和朱允炆又开始哭马皇后。 二人全程都在飙演技。 朱允熥自己都觉得尴尬,可外人看着感动,竟有人默默留下眼泪。 百善孝为先,诸多封建王朝甚至把孝当成立国之本,自然不会有人跳出来质疑作秀。 朱允熥的努力没有白费,起码在朱元璋眼里,他成了真正的孝子贤孙! 在大本堂学习,朱允熥认真聆听先生们的教导,企图弥补在文化上的短板。 里面主要学习《尚书》、《春秋》、《资治通鉴》、《大学衍义》、《贞观政要》诸书。 朱允熥不求精通,但求了解。 因为课余,朱元璋会随时抽查和训诫。 若表现不佳,难免会被打上“不读书”的标签。 争夺储君不是过家家,不会因为一时表现的好,就让朱元璋认定你。 储君是未来的皇帝,担负亿万臣民的责任,岂能随随便便就立下的? 尤其是一个王朝的第二代,尤为重要。 纵观史书,几个强盛王朝的第二代,皆是能力过人。 下午申时,又是喜闻乐见的侍驾环节。 可是,今天却发生了一件极为压抑的事。 云南六百里加急,西平候沐英薨逝。 武英殿,烛火跳动。 前一刻还在于子孙说笑的朱元璋,立时呆住了,目光渐渐暗淡。 他神情惨然,一瞬间仿佛又老了几岁。 西平侯沐英,大明开国功臣,更是朱元璋与马皇后的养子。 那一年,沐英只有八岁,颠沛流离到处乞讨。 在濠州城,他遇到了二十四岁的朱元璋。 朱元璋与马秀英刚成亲不久,膝下无子,便收下沐英当义子。 沐英改姓朱,朱元璋夫妇视他如己出,不仅教他识字读书,还教他如何带兵打仗。 朱元璋的思绪瞬间回到了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至正十六年,他自立门户攻打应天,十二岁的沐英随军出征,侍奉左右。 沐英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立下大功被授予帐前都尉。 朱元璋清晰地记得他那开心的笑容,像个孩子欢呼雀跃。 此后三十年,沐英独当一方,征讨吐蕃,南征云南,凭军功受封西平侯,赐丹书铁券,镇守云南。 “沐英......他才四十八岁,怎么就走了?” 龙椅上,朱元璋自言自语,面色尽显苍凉。 朱允熥一惊,猛然抬头望去,但见老朱刚才还挺直的身子瞬间软了下来。 “皇爷爷!” 朱允熥一步跨来抱住:“皇爷爷!皇爷爷!” 朱允炆愣了下,忙上前帮忙。 “朕没事!” 朱元璋一只手紧紧抓住朱允熥的手臂,挺着不让自己倒下。 片刻后,终于缓过气来。 只是脸色依旧很差。 他拿起奏疏,忍着心痛再度看了一遍。 “......六月十七日晨,父亲于官邸视事时,突然中风倒地,双足麻痹,被抬府中不久病逝......” 奏疏是沐英长子沐春上表的,言说其父获悉皇太子薨逝,日夜恸哭,饮食日少,一病不起。 沐英比朱标大十岁,是看着朱标长大的,兄弟感情不言而喻。 其实早在洪武十五年八月马皇后病逝时,沐英便三日不进食,因悲伤过度而咳血,几近昏厥。 又得知太子朱标薨逝,身子骨再也扛不住,和朱标一前一后仅隔着一个多月。 “皇爷爷......” 朱允熥上前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 丧父,丧母,丧兄,丧妻,丧子,丧孙。 六十四岁的朱元璋全部经历了。 连养子都走了一个。 “让沐春护送其父灵柩还葬京师。” 朱元璋独坐着,脸上皱纹越发深沉。 此后数日。 朱元璋缀朝三日,追封沐英为黔宁王,谥昭靖,侑享太庙。 并追赠沐英父祖三代皆王爵,母为王夫人。 特命沐英长子沐春就任“后军都督府佥事”,许诺沐家永镇云南。 群臣皆建议沐春试职,朱元璋当即大骂道:“沐英我儿,沐春我家的孩子,还怕他反了不成?” 沐英的死,使得朱元璋越发想念诸子。 不久下令释放因犯错被关押在宗人府的秦王朱樉,让其归陕西封地。 燕王朱棣即将返回封地北平,朱元璋特旨允许上殿陛辞,父子叙话。 ------------ 第二十章 议立储君(求追读!) 今日,正值翰林学士刘三吾经筵开讲。 朱元璋尤为注重经筵,让博学之人给皇帝上课,讲经论史,以古证今,以史为鉴,吸取统治经验教训。 刘三吾是个博学之人,祖传的大知识分子。 朱元璋制定的《大诰》,都是他写的序。 敕修的《礼制集要》、《寰宇通志》诸书,也是刘三吾总修。 抑扬顿挫的声音,回荡在武英殿内外。 朱元璋凝神静听。 在这文质彬彬的场合中,连御前站岗的大汉将军们也都除去盔甲,穿上袍服,以示尊重。 正当翰林学士刘三吾结束今天的教授,准备起身离去时。 朱元璋冷不丁地问:“先生,燕王英武似朕,立之何如?” 刘三吾神情一恍。 怎么好端端的提到立储之事? 还与我说。 更离谱的是,你问我立燕王为太子行不行? 这是个天坑啊! 搞不好就掉进去了。 对立储大事,百官谁都不敢多言。 因为此时皇室诸王多拥有重兵,尤其是燕王朱棣,节制沿边士马,近年来屡立战功,威名大振,更是凯觎皇位已久。 诸王之中,以晋王、燕王最被倚重。 晋王朱棡也是个狠人。 刘三吾两年前在晋王府当差,给晋王世子上课,深知晋王朱棡是個记仇的主,喜欢车裂他人。 可皇帝询问,又不能不答。 面前的这位还是个不好糊弄的皇帝,一言不合就砍人。 刘三吾短暂的懵逼后,立马挺身说道:“长幼有序,若立燕王,陛下置秦晋二王何地?” 他给人的形象是没有太多城府,一向有什么就说什么。 而且刘三吾今年已八十高龄,完全不怕打击报复。 活到这个岁数,早够本了! 就是这种性子,让朱元璋在立储一事上率先询问他。 听了刘三吾的回答,朱元璋神色如常。 长幼有序,轮不到老四? 谁规定的? 老子是开国之君,所有规则都得朕来定,我有说过长幼有序这种话? 此时老朱的《皇明祖训》还没出炉,所以不存在“无嫡立长”的法律依据。 你不能拿前朝的规则,立我大明的储君! 不合规和不合法,是两回事。 嫡长子继承制,在各个朝代,虽大同小异,但都有自己的特色,并非一尘不变。 只要朱元璋愿意,立老四朱棣当太子,又能如何? 谁敢说半个不字? 当然,此时朱元璋并非有意要立燕王为太子,只是抛砖引玉,放出风声,看看群臣的态度而已。 立谁当储君不重要。 重要的是立谁更能稳定局势,将来不会出现动乱。 这才是立储的真正意义! 随着太子朱标薨逝,立储成了大明最重要的事情。 这三个月,满朝文武,乃至各地官员,都在等着。 皇帝不说话,谁敢主动提?随便议论? 尤其是在九边统兵的诸王。 他们之间早就开始明争暗斗,剑指太子大位。 洪武二十三年时,燕王朱棣招降北元太尉乃儿不花,兵不血刃立下大功。 晋王朱棡忌惮朱棣的功劳,到太子朱标处发告朱棣不听自己的约束劳师冒险。 朱棣入朝觐见,晋王又言语冒犯燕王。 太子朱标在世时,尚且能压制诸王。 现在太子没了,秦王、晋王、燕王皆跃跃欲试,其间剑拔弩张之势十分明显。 “依先生之见,储君当立谁?” 朱元璋再度丢出一个雷。 刘三吾果断回道:“皇孙年富,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 维护礼制,义不容辞! 至于立哪个皇孙,我不说你也懂。 舍二殿下朱允炆,还能有谁? 朱元璋听后不语。 嗯? 皇帝莫非没理解我的意思? 短暂的等待后,刘三吾正色道:“臣请陛下立皇孙允炆殿下为皇太孙,以杜绝诸王觊觎大位之心!” 好家伙,直接站队了! 朱元璋凝视着他。 心说你这老棒子,不知天时有变? 朕的嫡孙允熥,如今也行了! 当天下午,武英殿传出旨意。 翰林学士刘三吾“忤旨”,由翰林学士降为国子监博士。 一下子从五品干到了从八品。 有大臣好心询问:“昨日经筵上发生了什么?” 刘三吾立时吹胡子瞪眼:老子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待他讲了皇帝的问话,不禁让人猜测。 莫非陛下有意立燕王为太子? 一时间,朝野内外,众说纷纭。 京师,燕王府。 朱棣失神地望着雕梁画栋。 按照朝廷制度,明日就是他离京返回封地的日子。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回京师。 那个位子,也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触摸...... “殿下,北平传来消息,晋王派人在燕王府内监视,想要搜寻殿下逾制的证据。” 说话的是一个宝相庄严的黑衣老和尚。 人称妖僧的姚广孝。 十年前,马皇后病逝,朱元璋挑选高僧随侍诸王,诵经祈福。 姚广孝与朱棣相谈甚欢,自请前往北平,成为朱棣的主要谋士。 “三哥还是如此急躁,他以为把俺扳倒,就能夺得太子大位?” 朱棣愤愤道:“他就是一个糊涂虫,也不看看眼下是何局面!” “殿下已经知道了?”姚广孝眉头一挑。 “父皇让两个皇孙日日伴驾,可不就是准备立皇太孙了!” 朱棣眼中闪着平时一直深藏不露的光。 “那两个小王八蛋,不管是谁被立为皇太孙,俺都再无机会了!” “还有那个刘三吾,他奶奶个腿的,俺恨不能碾死他!” 朱棣气的骂娘。 他越想越气。 两个小鬼而已,如何与孤比?刘三吾居然请立皇太孙! 奸臣! “啊对对对!殿下说得对!” 姚广孝急忙从墙壁上取来宝剑,递到朱棣手中。 他认真地说道:“殿下请握住宝剑,骑上快马,速去鸡笼山。” 朱棣不解:“去那作甚?” 姚广孝道:“鸡笼山向南三百步是国子监所在地,刘三吾就住在那,还请燕王殿下速去砍了刘三吾的狗头,以泄心头之恨!” “......” 朱棣没好气地瞪着姚广孝:“你这老秃驴!” “铿”的一声拔出宝剑,架在和尚肩膀上! 姚广孝哈哈一笑,也不畏惧。 他知燕王脾气火爆,越劝越拦不住,索性刺激他。 朱棣自然也不会对姚广孝下死手。 二人相识十年,培养出的默契,不是一朝一夕能拆散的。 在朱棣眼中,姚广孝个老流氓和尚。 而在姚广孝眼中,朱棣是个土匪王爷,二人臭味相投。 收了宝剑,朱棣好一声长叹:“你说父皇他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俺多优秀?他看不出来吗?” 姚广孝安慰道:“许是陛下担心殿下兄弟相残。” 朱棣心中本就有气,听了此话怒火更甚,顿时低声喝道:“立了皇太孙,叔侄就不相残了?” 他眼中杀意难掩,如同一头猎杀的猛虎。 姚广孝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殿下息怒,贫僧自有妙招。” 迎着他的目光,朱棣立时醒悟。 冲动有什么用? 若是被锦衣卫探知,抓住口实,只怕父皇会第一时间罢了我的兵权。 这年头想干大事,还得凭脑子智取啊! “大师说的是,是孤冲动了。” 朱棣冲姚广孝认真行了一礼。 姚广孝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燕王朱棣就是一头猛虎,必须要给他饥饿感,焦躁感。 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保持好斗的本色,唤起他的征服欲,保持捕猎的血性。 老虎猎杀动物,从来都是万分谨慎,从背后一击必杀! ...... ------------ 第二十一章 大本堂话事人 通过半个月的相处和仔细观察。 朱允熥与几位相熟的藩王性格有了很深的了解。 代王朱桂年龄最大,今年十七岁。 眼中充满睿智,遇事善于观察,从不轻易发表自己的观点,但每发必有独特之处。 辽王朱植,才思不算敏捷,但很勤奋,很刻苦。 他什么都好钻研,爱刨根问底,一口一个思密达。 朱植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占有欲强,喜欢将别人的东西占为己有,从不打招呼。 宁王朱权,低调谨慎,对新鲜事物充满好奇,总是想要明白其原理。 他平时不爱说话,喜欢听别人说,尤其喜欢听朱允熥吹牛逼。 岷王朱楩,为人大胆,善于发现漏洞,爱耍小聪明,经常用一些小计谋捉弄别人。 其他五個藩王,因为年龄小,或沉默寡言,朱允熥很少与他们说话。 大本堂里关注度最高的,莫过于老二朱允炆。 这小子学问基础很好,有一定的功底。 特点是自以为很聪明,什么事都以理服人,好引经据典。 朱允熥瞧那他样子,似乎是想在诸位叔叔中树立与众不同的形象,侄子变大哥? 因此,朱允炆动了话事人代王朱桂的奶酪,时不时地遭到朱桂的言语讥讽。 俗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这群人在历史上的事迹,与其性格有着紧密的关系。 在这半个月中,朱允熥不断的与诸位藩王建立感情,尽量使他们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嗯,为了以后好削藩。 “大家来评评理!” 岷王朱楩和辽王朱植,对‘君子好学’辩论了起来。 两个藩王居然因为学问吵起来了? 这在老朱家可新鲜的紧! 朱允熥凑过去看戏。 开始时朱植引经据典,有理有据,一会儿什么孔子曰,一会又孟子云的。 眼看朱楩就要招架不住,其他几人也在围观,脸上兴奋。 就在这时,朱楩一本正经地问:“你说君子好学,也可以说成是君子加学习喽?” 朱植随口答道:“没错。” 朱允熥脑门一黑,这都辩论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以为真的学习氛围浓烈呢。 就这啊? 眼瞅着朱植快上套了,朱楩赶紧问道:“那你也是君子喽?” “君子博学,我知识渊博自然是君子。”朱植显得很自信。 朱楩嘻嘻一笑:“那君子肯定也是人喽?” 朱植:“当然是。” 朱楩话锋一转:“肥肥是吃饭加睡觉,对吗?” 肥肥,也就是猪的意思,避国姓同音。 众人还不明白朱楩为什么会问这个。 朱允熥心说这岷王不知从哪学的诡辩之术,这回恐怕要惹众怒了。 “可以这么说。”朱植虽是藩王,可是对猪还是有一点了解的,毕竟姓朱。 朱楩脸上的笑容更盛,又说道:“那你现在除了学习,就是吃饭和睡觉对吗?” 朱植想了想,说道:“是这样。” 朱楩得意的大笑道:“那如果肥肥会学习了,也就是你朱植了。” “你!你骂我……” 朱植才反应过来,气得满脸通红,手指着朱楩,嘴直哆嗦。 一旁的朱允熥笑了。 心说要是伱们四哥靖难成功,你们全得当猪,也不用争了! “十八弟,你怎么能骂你十五哥呢?讨打是不是?” 十六岁的肃王朱楧和辽王朱植的关系最好。 他脾气也最急,撸胳膊挽袖子,上前就要动手。 “想打架?就你有帮手?” 岷王朱楩昂着头,冲着韩王朱松喊道:“二十弟,咱们一母同胞,现在有人打你兄长,还不过来帮忙?” 年仅十二岁的韩王,看了下肃王朱楧的个头。 又看了下自己的亲哥,悄然退至众人身后。 “......” 朱楩直接无语,他为人机灵,见事不好,扭头就跑。 他躲到了朱允熥的身后,急急的说道:“侄儿救我!他们不讲理,说不过就要动手!” 朱允熥杀过人,顶撞过先生,是个胆大妄为的人。 青少年都怕这样的狠人。 甭管他啥辈分,厉害就行了! 毕竟小打小闹大人压根不管,被打了也是白挨。 “好了好了!” 朱允熥出来装逼,双手虚按示意大家停止吵闹。 见大家很给面子,心里颇为满意。 朱允熥将朱楩拉出来,说道:“十八叔,大家都是同窗,也都是好兄弟,兄弟之间开个玩笑,促进感情可以,但你这次确实是过了。” 然后又看向肃王朱楧,说道:“十四叔,十八叔是不是你亲兄弟?有什么大不了的,至于要动手吗?” 这个时候,需要展现自己做事有主见、有风度,以理服人,不偏不倚,处置公平。 只要让他们信服,才能让诸王习惯以他朱允熥为主导。 说到这里,朱允熥的声音变得严厉:“古人有云:齿我子侄行,情如兄弟亲,不嫌同幕辩,要作一州春。” “你们都是亲兄弟,就应该患难与共,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窝里斗算什么?” 一通话后,众人脸上火燎燎的。 在朱允熥的教育下,朱楩知道自己做的过分了。 他主动上前,向辽王朱植陪礼道:“十五哥,是俺错了,还请原谅。” 说完一躬到底。 朱植赶紧双手相搀,说道:“十八弟,允熥说的对,你我皆是手足,以后还要多亲多近,可不能因为些许小事闹得不愉快。” “这就对了嘛!” 朱允熥揽过二人的手,高声说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少年人最为热血,尤其亲兄弟之间,年少时关系最为亲密。 一看气氛都烘托到这儿了,看戏的几位藩王也参与进来,高声允诺,将紧紧握在一起。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不知何时,朱元璋已在窗外站了一会,目睹了事情的全程。 听了朱允熥那一段话,险些老泪纵横。 他出生贫苦家庭,十分注重亲情,几位兄长又走的早。 朱允熥的表现,句句捅到他心窝子里。 尤其那句“齿我子侄行,情如兄弟亲,不嫌同幕辩,要作一州春。” 简直太精妙了! 完全表达了朱元璋内心的想法。 此时朱元璋心中忽然萌发一个想法: 若是允熥将来当皇帝,应该会善待他的叔叔们吧...... 朱元璋挥一挥衣袖,轻轻的走了,正如他轻轻的来。 远远的,黄子澄看到了这一幕,满心疑惑的步入大本堂。 ------------ 第二十二章 懵逼的朱允炆 大本堂里充斥着肝胆相照的兄弟情谊。 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朱允炆见朱允熥装逼成功,隐隐有些领导诸王的意思,不免内心嫉妒。 于是撇嘴吐槽:“些许小事而已,小题大做!” “二侄子,你啥意思?” 岷王朱楩不乐意了。 大家都在感动中,突然就有人跳出来破坏气氛。 就很招人恨! 代王朱桂上前教育朱允炆:“你一个晚辈,有啥不服气的,学学人家允熥贤侄。” “同是大兄的儿子,咋差距这么大呢!” 肃王朱楧也在一旁阴阳怪气。 被诸位叔叔讨伐,朱允炆遭到了暴击。 他人不蠢,没有作死选择舌战诸王。 而是将矛头对准了岷王朱楩:“就你的文化水平,以诡辩赢了别人,还沾沾自喜?简直幼稚!” 嗯,朱楩是劣等生。 一般情况下三好学生和劣等生发生矛盾,老师肯定会偏向三好学生。 朱允熥前世就遇到过,明明是自己犯错误不小心把王同学东西弄坏了,老师却责怪王同学没放好自己东西。 当时朱允熥都惊呆了,更别说去告状的王同学。 受害者反而被指责,就因为成绩不如人...... “二侄子你啥意思?”朱楩皱着眉头。 朱允炆冷哼道:“侄儿劝你多读读圣贤书,提升一下自己,不要乱解释污了圣贤之道。” 朱楩立时大怒:“让我多读书?你也配?” “咋滴,允炆侄儿想与我比比学问?” 辽王朱植站了出来,自认为学识不错。 也想为刚坚固的感情再上一道保险。 宁王朱权将朱植拉到一旁,看向朱允炆,说道:“二侄子,我与伱比比学问吧。” 朱权一向低调,此时主动站出来,完全是看不惯朱允炆那股子装逼劲。 “还是我来吧!” 朱允熥站出来补刀:“诸位都是叔叔,不必自降身份,就让侄儿来吧!” 说着看向朱允炆。 二人形成了强烈对比。 嗯? 朱允炆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好端端的怎么被针对了? 不过,他并非无人支持。 如谷王朱橞。 庆王朱栴。 还有沈王朱模,都是朱允炆的小伙伴。 俗话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这三位藩王都是热爱学习的人,看学习委员看齐。 而且他们的母妃隐隐知道朱允炆有很大希望被立为皇太孙,故而让儿子平时多亲近朱允炆。 相反,与朱允熥交好的几个藩王,不是朱植这种半吊子,就是朱楩那种劣等生。 方才朱允熥解说兄弟情,也是在自己的圈子内。 朱允炆和其他三位藩王,全程蹙眉看戏。 总觉得对面是在自己感动自己。 这下藩王们形成了两派。 “比学识还是才华?你挑一个吧!” 朱允炆昂着头,十分自信。 学识是靠积累而得到,而将学识学以致用才叫才华。 才华横溢多指富于创造性或文采好。 这一刻,岷王朱楩等人隐隐有些后悔了。 来自学习委员的压迫感。 人家是好学生,咱们这些学渣,拿什么和他比? 尤其是侄儿朱允熥,压根就不是学习的料,这不自抽脸面吗? 朱楩一度怀疑,是不是朱允熥兄弟二人故意设局,专门打叔叔们的脸。 细细一想,不至于。 大家平日里玩的挺嗨的。 允熥贤侄也不是那种人...... 胡思乱想之时,朱允熥已然开口:“比才华吧,学识那种东西,贵在积累,有脑子就行。” 其实是他学识不够...... 比经史子集,他拿什么和朱允炆比? 所谓的才华,无非是比吟诗作赋。 这是穿越者最拿手的,也是人前显圣的最佳机会! 这时,黄子澄过来上课。 朱允炆上前行礼:“先生,学生欲与三弟比试学问,望先生允许。” 比试学问? 听了朱允炆的简单汇报,黄子澄脸色顿时精彩。 这一比,学渣朱允熥还不被当场社死? 黄子澄哪能不同意,当下道:“好,可别耽误太久!” 意思说,速战速决,去碾压他吧! 朱允炆会意:“这局比的是才华,现场写诗或作赋,还请先生做個见证。” “嗯,速速开始吧!” 黄子澄迫不及待想看朱允熥出丑。 现场写诗作赋? 我这么有才华都难做到,你们两个玩的挺大呀! 比这玩意,是朱允炆深思熟虑决定的。 他才十五岁,哪里会临时写诗。 刚刚一口应下,还让朱允熥选择,不过是人前装逼。 朱允炆想着朱允熥必然不会,会胆怯认输。 这一波,妥妥的心理战! 不战而屈人之兵! 这是朱允炆近日研读兵法所学,此时牛刀小试。 熟料,朱允熥说道:“老二,你先还是我先?” 失算了...... 朱允炆面色不改,说道:“才华不分先后,谁先作出,且作的好,谁就是赢家。” 他暗自发笑,朱允熥必然是虚张声势! 即便他勉强写出驴唇不对马嘴的诗词来,也只会徒增笑料。 到时候帮他宣传一波,彻底败了他在文官中的形象...... “好!那我先来。” 朱允熥神情轻松愉悦,甚至想笑。 在众人的期待中,他先故作深沉,慢走数步,然后缓缓张口: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七雄五霸斗春秋,顷刻兴亡过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邙无数荒丘。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 朱允炆懵逼了,一头雾水。 这么快? 你是不是早有准备? 众人目光同时一凝。 “允熥贤侄,大才啊!” 朱楩第一个拍手叫好,紧接着一片热烈赞许,氛围浓烈。 “没想到允熥侄儿也会七步吟诗!佩服!” 宁王朱权嘴上这么说,心中想着应该是贤侄作弊了。 在众人印象中,朱允熥是学渣。 “皇孙三殿下,做人还是得踏踏实实的,不要弄虚作假。” 黄子澄怀疑朱允熥早有准备,弄虚作假。 毕竟连他都不能在短时间内作出这种级别的诗。 “先生浅薄了。” 朱允熥道:“不过晚辈的小诗而已。” 他说的晚辈,是原作者杨慎,嘉靖朝的大才子。 朱允熥没说杨慎那首荡气回肠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已经自认为很低调了。 《临江仙》虽惊艳,但论此时情境,还是这首《西江月.道德三皇五帝》更好一些。 “你不要装了!” 黄子澄很气愤。 他的气愤中有三分是嫉妒。 因为他写不出来。 这首诗若是朱允熥自己写出的,那影响将是巨大的。 一个被打上才华横溢标签的皇孙,将会受到众多文人拥护。 若这首诗不是朱允熥自己作出的,则事情更为严重! 只能说朱允熥身后已经有文人相助,且文化水平不低,想必是个大人物。 一个拥有武勋背景的皇孙,若是再有文官支持,岂不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黄子澄不愿意看到的。 他投资朱允炆数年,岂能在此关键时刻功败垂成? “既然先生不信,那学生勉为其难的再来一首。” 这种烂剧情,朱允熥也不想的,可偏偏赶上了。 这都不装一把?说不过去啊! “等一下!” ------------ 第二十三章 上才艺 黄子澄担心朱允熥作弊提前准备好,决定亲自出题。 “等一下!” 黄子澄对着大本堂前面一排竹林,说道:“你们就以竹子为题作诗。” 远望绿竹林,郁郁苍苍,重重叠叠。 修直挺拔,有直冲云霄之状。 皇宫里不准栽树,唯恐有刺客隐在其中。 唯独春和宫有梅树,和大本堂前有这片小竹林。 东宫的梅花寓意着梅开百花之先,独天下而春。 大本堂的竹子,代表年少的诸王活力满满、潇洒挺拔,有气节傲骨。 这次朱允熥没急着表现,而是把压力给到朱允炆。 “老二,你站着半天也不见发表,是不是不会啊?” 眼看被拆穿,朱允炆涨红了脸,争辩道:“胡说八道,读书人怎么能不会作诗呢?” 接着便是“之乎者也”之类的话,引得众人哄笑,大本堂内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毕竟是“学习委员”,常年接受儒士名流教导,朱允炆还是有点东西的。 他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让压力变为动力。 只半盏茶的功夫,朱允炆脸色渐渐复了原。 他目视着背靠宫墙的竹林,又回头看了眼春和宫的方向,沉吟几句。 “有了!” 脸上浮现惊喜,朱允炆负手而立,抓住机会开始装逼。 他大声道:“南墙富贵竹,春宫龙游梅。竹影窥落日,梅花香入梦。” “好!” 小伙伴沈王朱模立马拍手叫好,充当啦啦队。 谷王朱橞和庆王朱栴也出言附和。 “嗯,不错,很应景。” 黄子澄抚着断续点头,很是满意。 朱允炆笑容淡淡,神色倨傲,对自己的文化水平很自信。 “三弟,轮到你了。” 他洋溢着笑容看向朱允熥。 坐等看笑话。 朱楩等人紧张,担心朱允熥露了老底。 “贤侄,不要勉强自己,要不算了。” “勉强什么?” 朱允熥莫名其妙的看着朱楩,道:“我已经作好了。” “?” 众人循声看向他。 朱允炆蹙眉:“莫要胡说,有本事念出来!” “行吧。” 朱允熥神情淡然,好不轻松。 装逼如风,常伴吾身,没有过多的做作。 朱允熥目视竹林,当下念道:“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 集体沉默。 辽王朱植张了张嘴:“好厉害思密达!” “允熥居然这么有才?” 代王朱桂和肃王朱楧,更是目瞪口呆,他们二人最为年长。 同样是读书,人家贤侄居然如此优秀,出口成诗。 再看看自己,像个文盲,一句诗都吟不出...... 他们为自己的才疏学浅感到羞愧。 身为当事人的朱允炆更是万分震惊,一头雾水。 从小到大,他在文化上都是碾压朱允熥的,怎么今日那家伙这般有才华? 要说反应最大的,莫过于黄子澄。 这一刻,黄子澄直接怀疑人生。 朱允熥的第二首诗,可不是简单的打油诗,寓意深刻。 全诗没有一个“竹”字,却句句写竹。 就是放眼大明文坛,也极少有人在短短时间内作出这种佳作。 “好!” “允熥真乃小诗圣!” 诸王起哄,节目效果拉满。 “二人都作出了诗,算平局吧。” 黄子澄最终拍板。 平局? 朱楩大叫:“允熥连作两首诗,允炆才作一首,怎么能算平局呢?” 黄子澄沉着脸道:“作诗讲究意境,你们懂什么?” 欺负我们不懂诗? “俺们学识是有限,但也不能这般胡说八道啊!” “对啊!还有公平可言吗?” “行了,别闹了!” 黄子澄拿着戒尺警告:“若谁再闹,讨打!” “......” 众人气不过,也无可奈何。 就因为黄子澄是师长,手里有家伙,有最终解释权。 人性里最大的恶,就是在自己的权利范围之内为难别人。 皇帝和太子就是君,可以处置师长。 而亲王、郡王虽是王,但归根结底也是臣,路上遇到老师还得老老实实下马行礼。 朱允熥今天算是学到了,心想着等日后当了皇太孙为君,也要好好使用君权。 只有当自己足够强大的时候,所有的事才能迎刃而解。 哪怕是不合理的事,也都可以变得合理! 平局,那只能再出一题。 这次朱允熥建议,随机选一个人当出题人。 然后朱允炆选择了沈王朱模。 他已经输了一把,再输就打脸了,必须稳妥! “让我出题?” 朱模是这里最小的,只有十二岁,哪里会出题。 不过他也知道这次责任重大。 朱模小小年纪,心眼子倒不少。 他看向众人,说道:“才华也是智慧的体现,这次还以竹子为题,但不作诗也不作赋。” 朱楩道:“不作诗作赋那比什么?” 朱模眼珠子一转,指着一根高的突出的竹子道:“猜那根竹子有多长!” “谁猜的最接近就算赢,如何?” “......” 所有人都无语了。 朱楩叫道:“这简单啊,砍倒了量一下便是,我去找刀!” “不行!” 朱模忙补充条件:“你可以用尺子,但不能砍倒!” “不能砍倒怎么量?那么高!” 众人抬头,那根最长的竹子如鹤立鸡群,起码有几丈高。 有人第一时间想到了乘法。 竹子是一节一节的,可以先量出一节的长度,再数一下一共多少节,就可以得知总长了。 不过朱允炆仔细观察后发现,竹子是一节比一节长,这方法压根不靠谱。 怎么办呢? 把他弯曲放倒? 怕是会断开。 朱允炆苦苦思索办法时。 却见朱允熥命太监在地上量影子。 他不会以为,影子长度和竹子一样高吧? 马和先是量了下朱允熥的身高和影子长度。 又去量竹子在地上的影子。 好在目标是最高的一根竹子,影子也是最长的。 “今天阳光明媚,省了不少事。” 朱允熥笑了笑,压根没拿笔算,只是口算了下,就得出了答案。 “最高的那根竹子高四丈三尺。” 这次朱允熥没有谦让,以最快的时间报出答案。 虽然不知道贤侄是怎么算出来的,朱楩第一时间选择了相信。 “允炆侄儿,你说呢?” 凝神望着竹林,朱允炆说道:“三丈七尺。” 他那一副笃定的模样,让人不敢轻视。 又装逼了......朱允熥心说要不是我通过科学测出,差点就信了! ------------ 第二十四章 崭露头角 裁判黄子澄站了出来:“说说你的依据。” 朱允炆指着竹林旁的南墙说道:“宫墙高三丈,竹子与宫墙对比,高出些许,我目视所得竹子应高三丈七尺。” 众人寻声看去,认真一对照,好像是差不多...... “嗯,方法不错。” 黄子澄点了点头,又看向朱允熥:“你是如何得出四丈三尺的?” “用算术计算出的。” 朱允熥指着地上的阴影:“对比一下就算出来了,很简单的,你们不会吗?” 几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目光呆滞。 装逼要让人知道你牛逼,不然这逼就白装了。 朱允熥开始科普算术。 其实中国古代的数学发展的挺好,尤其到了明代中期,《算学宝鉴》作者王文素用导数解高次方程。 只是很少有人学算术,大本堂更不教这些。 朱允炆不信,更不愿接受失败,命人砍倒那根竹子,当场测量。 结果很打脸,竹子长度是四丈四尺,朱允熥的四丈三尺更为接近。 因为竹子上面部分有些弯曲,影子显示略短。 黄子澄说道:“这些都是奇技淫巧罢了,算不得什么。” 很明显不想承认这局。 他表面是先生,其实私下是朱允炆幕僚。 黄子澄的话立时引起众人不快。 这老家伙,明显偏心! “算了。” 最后朱允熥站了出来,道:“老子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亲兄弟之间不必分个高下,今日算我输了。” 小小的一场文化比试,往深了说就是争夺皇太孙之位。 太子朱标尸骨未寒,两个儿子却为遗产争执,传出去惹人笑话。 朱允熥一是表现高尚,二是故意让朱允炆和黄子澄成为众矢之的,令人厌恶。 黄子澄面色微变。 暗道这小子好生阴险! 圣人为而不争,意谓高尚的人处事,是做而不争功。 朱允熥简单一番话,以进为退,直接把自己捧的高高的! 其心可诛啊! 二人对视一眼。 此时,黄子澄才意识到朱允熥的不凡。 在心中将他列为与燕王同等分量,加以防备。 ...... 武英殿内,光线柔和,幽静安祥。 龙案上一只漆金雕镂兽炉,轻烟袅袅,徐徐上升。 殿内散发着泌人的幽香,淡而不绝,若有若无。 “卑职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进宫侍驾!” 朱元璋充耳不闻,埋头批阅奏书。 约莫过了半刻钟,才出声唤道:“进来。” 蒋瓛小步上前,微微拱着肩,手中捧着一本小册子。 “今日允炆殿下寅时一刻起床,洗漱后在书斋读书半个时辰。” “允熥殿下寅时三刻起床,洗漱后在院子内晨练半個时辰,和开国公府送来的侍女一起......” “卯时一刻,二位殿下一同去膳堂。” “早膳允炆殿下喝了一碗小米粥,两个馒头,两盘青菜。” “允熥殿下吃了两碗小米粥,一个馒头,一盘小菜。” “卯时三刻,二位殿下一同去了大本堂人。” 蒋瓛低声汇报着两位皇孙每天做的事。 从早到晚,无一遗漏。 寅时一刻,也就是凌晨三点多。 在早起方面,朱允熥属于被迫营业,适应了三个月才好不容易习惯。 就这朱允炆还早起了半小时。 从生活习惯上,朱元璋对二人的特点了解更深。 明显的一文一武。 而且朱允熥似乎对生活质量要求更高,吃不惯朴素的饭菜。 “传话给尚膳监,皇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给东宫的膳堂加肉,不必再按丧期从简。” 朱元璋简单的一道旨意,让东宫的伙食恢复如初,顿顿有肉。 待宫人出去传旨,蒋瓛继续道: “在大本堂,陛下您离开后,两位殿下比试才华,允炆殿下作诗一首,允熥殿下作诗两首......” 忙碌的御笔一顿,朱元璋讶然抬头:“他还会作诗?”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简直不敢相信! 朱元璋道:“仔细说说。” 面对朱皇帝犀利的目光,蒋瓛不敢隐瞒,如实汇报。 三首诗都被锦衣卫记在小册子上。 “古有曹植七步吟诗,俺孙子也能七步作诗?” 朱元璋咧嘴一笑。 旋即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这么一说,倒是这混小子故意藏拙? 又好像不对。 一个有心计的人固然可以隐藏野心,但如何隐藏才华? 纵观古今,又有几人能七步作诗? 更何况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郎。 朱元璋又将注意力放在诗词内容上。 “......前人田地后人收,说甚龙争虎斗......” 朱元璋默念着朱允熥借用杨慎的那首诗。 很有深意啊,尤其是最后两句。 历代都是前人创下的基业后人接手,当事者自己却以为是在进行龙争虎斗。 这不就是暗示说他们在争夺皇太孙之位? 允熥这混小子,何时有如此境界? 朱元璋虽是草根出身,幼年不识几个大字,但在打江山期间,他自学文化,经常跟大文豪们在一起,虚心学习。 特别当皇帝后,更是狠抓教育,从四书五经到兵书阵法,从历史典故到天文星占,朱元璋都能信手拈来! 《国榷》中记载:“吴王微时,目不知书,起兵后,日亲诸儒,流览神解。” 《明史纪事本末》中记载:“太祖……身在行间,手不辍书,遍考百王之迹,深明治乱之故。” 有明一代,从始至终,最善于学习的皇帝,唯朱元璋和朱由检二人。 崇祯皇帝朱由检虽自嘲“幼而失学,长而无闻”,但实际上他在所有皇帝中算是学识渊博之人。 “你是说,允熥赢了最后却自己认输?” 朱元璋不解。 蒋瓛回道:“是,三殿下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亲兄弟之间不必分个高下,自愿认输。” 看来朕大大低估他了! 朱元璋本就是个有心计的人,自创业到现在,当了四十年老大,什么样的人和事他没遇到过? 朱允熥这点小心思,他一眼看出。 不过,朱元璋觉得,朱允熥那混小子懂得谦让,心怀宽容,是有大格局的人。 朱元璋屏退殿内所有人。 独自一人靠在龙椅上。 幽静的大殿内,他如一个孤独的老人,发出一声长叹。 “标儿,你这一走,把爹给难住了。” 朱元璋喃喃自语:“爹本想立允炆为皇太孙,绝了伱弟弟们的心思。” “没想到允熥的脑子活络了,他这几个月的表现,可不得了。” “兵法韬略,才华横溢,能文能武,仁义与手段皆有,简直与你当初一模一样啊!” 说着,不禁老泪纵横。 “爹现在犯愁,该如何抉择?” “标儿,你若在,爹何苦愁这档子破事?” ...... 当天下午,朱元璋突然传旨,让两个年长的皇孙明日参加早朝。 ------------ 第二十五章 淮西勋贵 寅时一刻,春和宫亮起了光亮。 朱允熥早早起来准备今日的早朝。 早朝,也叫御门听政,是朱元璋制定的官员打卡制度。 规定文武官员每天凌晨三点必须到奉天门早朝,皇帝亲自接受朝拜、处理政事。 朱元璋出身贫苦,立国当皇帝后,希望文武官员们也能保持艰苦奋斗精神,君臣一起共建美好大明。 两名宫女取来一套袍服,垂首柔声道:“请殿下更衣。” 这次不再穿道袍,而是团龙常服,是尚衣监奉旨送来的。 朱允熥看去,盘中叠着青色袍服,又有一顶翼善冠,以及一条玉带,还有梳子等物。 展开双臂任由宫女们束发更衣,同时目不转睛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 镜中之人,身材中等,皮肤白净如玉,相貌中上,算得上英俊。 毕竟是开国之初,朱标和常氏出身时都是草根,本就不是英俊美丽之人...... 人靠衣装马靠鞍。 束发更衣后,朱允熥头戴翼善冠,身着青色五爪龙袍,腰缠玉带,脚踏一双皮质皂靴。 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 “老朱真不吝啬,规定上至皇帝,下至郡王、世子,皆着五爪龙袍。” 朱允熥唏嘘道。 不像满清,把五爪龙袍当宝,只有皇帝才能穿,王爷只能穿四爪的。 搁大明,四爪的是蟒袍,多赏赐给近臣的,太监中的高管更是人手一件。 明朝的龙袍,区分不在几爪龙,而在衮服上绘制的十二章纹饰。 皇帝冕服十二章十二旒,玄衣黄裳。 皇太子衮冕九章九旒,玄衣纁裳; 亲王世子七章七旒,青衣纁裳。 (永乐三年后规定郡王五章) 一般情况下,亲王和郡王的常服用青色,以避嫌皇太子,翼善冠也略有不同,区别彼此等级。 “马和,隔壁二殿下什么情况?” 朱允熥坐到圆桌旁,宫女雪梅飞快端来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粥汤。 马和回道:“回殿下的话,二殿下已经吃完早膳准备动身早朝了。” “嗯。” 朱允熥心说,朱允炆那小子还挺积极的。 第一次上朝,怕是老朱有大事宣布。 会不会是要册立皇太孙了? 想到这里,朱允熥心跳加速,万分期待。 雪梅端着米粥,单膝跪在桌前:“殿下,粥热,容奴婢吹温。” 她嘟着嘴轻轻吹了吹,准备喂饭。 朱允熥看了她一眼,颜值上佳,纯素颜无化学添加。 没有太多心思,他伸手接过粥碗:“行了别吹了,我自己来。” ...... 朱红的宫墙,厚重的宫门,耸立的宫殿。 庄严的紫禁城矗立在地平线上,被神烈山的阴影所笼罩。 奉天门广场上,百官陆续入场,不时有鸟雀驻足檐脊,仿佛也来凑个热闹。 东宫和奉天殿仅有一墙之隔,相距不过百米。 早朝,给朱允熥的第一印象是:人非常的多! 只怕有上千人! 洪武年间的早朝,少则五六百人,多则一千多号官员。 遇到朱元璋这样勤政的老板,当官的想告病请假都不容易。 当然,也有一段时间,早朝几乎没人。 因为那时候恰逢胡惟庸和郭桓案,京城众多官员受到牵连,六部官员几乎被杀绝了。 清晨天气凉爽,文武百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大明虽立国二十余年,但很多制度不完善。 比如朝觐制度,还未确立。 皇帝没来之前,大家都很随意,仿佛早晨的菜市场。 “两位皇孙殿下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众官纷纷让道,目光汇聚到朱允熥和朱允炆二人身上。 储君一位,事关国本。 如今有资格争夺的,莫过于四五人。 秦、晋、燕三位藩王。 还有两位皇孙。 现在皇帝指名让两位皇孙参加早朝,立皇太孙的意思不言而喻。 奉天门广场上朝臣很多,他们很明显的分为两部分。 文官站在左班,品高居北。 武将站在右班,同样是品高者居北,面东而立。 看着形势,似乎是文官人数居多,且他们谈笑风生,好不得意。 朱允炆刚进场,就被几个文官众星拱月迎入上首。 至于朱允熥,他们只是打招呼客气一句。 都不鸟我的嘛...... 一個人在那,朱允熥略显几分尴尬。 “冯胜见过皇孙殿下!”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将迈着铿将有力的步伐,快步走来,对着朱允熥深躬一礼。 朱允熥忙上前扶起:“快快免礼,允熥久闻宋国公大名!” 宋国公冯胜,大女儿嫁与常茂,也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妈。 妥妥的自己人! “殿下,请入上首!” 冯胜拉着朱允熥,将之迎入武将班次上首的奉天门的御阶上。 再往上几步,就是朱元璋的御座了。 老冯太给力了! 朱允熥心生快乐。 可惜蓝玉和舅舅常升他们不在,要不然更热闹了! 论在军中的影响力,冯胜比蓝玉还大。 洪武二十年,冯胜担任大将军,带领傅友德、蓝玉等远征辽东,肃清北元在辽东地区的残余势力,受封宋国公。 朱元璋评价冯胜的功劳,在开国勋臣中排第三! 冯用和傅友德,如今大明淮西集团的两大柱石,历史上都因“蓝玉案”牵连,被无罪诛杀。 有冯胜支持,武将们纷纷过来与朱允熥打招呼。 有定远侯王弼,景川侯曹震,舳舻侯朱寿,鹤庆侯张翼等十几位勋贵,皆是大明的开国功臣。 武将们粗犷豪放,三言两语便热络起来,放声大笑。 左班的文官们看来,不禁眉头大皱,同时心中隐隐有种畏惧感。 淮西党与浙东党争斗多年,最终都被朱元璋镇压。 虽说胡惟庸案主要打击的是淮西勋贵,但也有不少文官陨落。 更别说和空印案和郭桓案,朱皇帝完全是把文官往死里整! 随着刘伯温过世多年,如今浙东党没落,淮西党仍活跃在朝堂之上,力压文官。 想要破局,他们只能支持皇孙朱允炆上位! 但见一名身材魁梧的老将沉默寡言,朱允熥走下御阶,上前道:“可是颍国公?” “傅友德见过皇孙殿下。” 颍国公傅友德容貌雄毅,性情憨直,脾气倔强,模样颇像新三国中的许褚...... 朱元璋曾评价:论将之功,傅友德第一。 傅友德仅率数千人马,就打得北元哭爹喊娘。 他一生未尝败绩。 历史上朱元璋在干掉蓝玉后,想打压傅友德,宴会上故意刁难想要羞辱他,让他回家喊来两个儿子,一家人当众跪下谢罪。 结果傅友德直接回家砍了两个儿子,把儿子们的脑袋往宴会上一扔。 并开怼朱元璋:不就是想要我们父子的头吗?拿去便是! 说完直接自杀。 这让朱元璋十分难堪,下旨抄其家。 傅友德对朱允熥的态度,并不像冯胜那般热切,只是平平淡淡,甚至不愿搭理。 朱允熥见状也不怪,他家情况不一样,也能理解。 傅友德的长子傅忠,娶了朱元璋的第九女寿春公主。 次子傅春过继给他大哥了。 三子傅让,是朱元璋的亲军护卫。 女儿嫁给了晋王世子为妃。 傅友德也算是皇亲国戚,亲上加亲。 正因与晋王结亲,傅友德内心是偏向晋王朱棡的。 故而对朱允熥态度冷淡。 不像冯胜,二闺女虽然嫁给周王为妃,但周王无意储君之位。 又因长女与太子妃常家的关系,因此倾向朱允熥。 正当朱允熥与傅友德尬聊时,一道亲热中带着怪异的声音传来。 “侄儿!过来让三叔瞧瞧!” 晋王朱棡来了。 ------------ 第二十六章 暴躁的朱元璋(求收藏求追读) 晋王朱棡来了。 他大步流星来到朱允熥面前,大手拍在肩膀上:“侄儿,让三叔好好瞧瞧!” 朱棡三十四虽,长得英俊潇洒,留有美髯,顾盻有威。 就是动作言语粗鲁,和匹夫无异。 “哎呦呦,侄儿长高这么多!” 朱允熥皱了皱眉头,行礼:“侄儿见过三叔。” “呵呵,好好好。” 朱棡皮笑肉不笑,又细细打量朱允熥一番。 按照晋王府的探子所言,这侄儿近日可闹腾得紧,又是文又是武的,颇得老头子喜爱。 可亲眼一见,也就那么一回事吧。 太过年轻,不成威胁...... 晋王朱棡,论军事能力和在军中的威望,不逊燕王朱棣。 而且野心很大,很想当皇帝。 燕王朱棣前脚刚离京,他后脚就到京师了。 还带着世子一同来,拉拢颍国公傅友德等一众军中将领。 想来是想争取一下太子大位。 “老亲家!” 朱棡不再搭理朱允熥,冲着一旁的傅友德打招呼。 “傅友德见过晋王殿下。” 傅友德脸板得一丝笑容也没有,态度只稍稍好那么一丝丝。 客套几句,朱棡大觉无趣,又冲着朱允炆招手:“来来来二侄子,到三叔这儿来!” 他这般无状,让所有人眉头大皱。 文官们皆沉着脸,心中不忿,暗骂粗鄙。 朱允炆黑着脸上前施礼:“允炆见过三叔。” “二侄子,几年不见,你好像胖了呀?” 朱棡咧嘴一笑,伸手在朱允炆胖嘟嘟的小脸上捏了捏。 看着都疼......朱允熥心想,这晋王怕也不是什么善茬。 朱允炆的人设是仁孝,死了爹后还动不动绝食,怎么能越长越胖呢? 显然是诛心之言! 姜还是老的辣,朱老三一句话就毁了朱允炆的人设。 黄子澄等人暗道不妙,晋王此番前来,只怕是捣乱的,破坏册立皇太孙的大事! “三叔近来安好?” 朱允炆这怂货,也不敢反抗,只是礼貌性的退后一步,说着无关紧要的客套话。 这时,太监鸣鞭,钟鼓司奏乐,皇帝銮驾缓缓入场。 五伞盖,四团扇下,朱元璋身着黄色窄袖团龙常服,步入奉天门御座。 文武百官纷纷站好,左班文官,右班是武官。 在文武官员北首,还有侍从站立,以便随时传令和纠察官员仪容。 朱允熥和朱允炆,站在更靠前的丹陛石两侧。 晋王朱棡,干脆直接站到御座旁。 他这一举动,引起众臣一阵侧目。 那曾是皇太子朱标的位置! 朱元璋瞥了朱棡一眼,斥道:“两年不见,你这混账这般没规矩了?到下面站着!” 朱棡尴尬一笑,低声道:“爹,这里除了您就我身份最高,和晚辈站一起,不符合身份吧。” 朱棡是亲王。 朱允熥和朱允炆是皇孙,地位等同于郡王。 不仅差了一辈,还差了一级。 “滚!” 朱元璋没惯着他,当场训斥。 “好嘞!” 朱棡二话不说,老老实实的降阶紧挨着朱允熥,只高一个台阶。 毕竟是千里迢迢来的,还在亲王身份,朱元璋没有处罚朱棡僭越之罪。 宣布早朝开始。 这一小小的举动,让诸臣看到了一个信号:晋王的希望似乎不大。 在鸿胪寺官员的引导下,众人行一叩三拜之礼,山呼万岁。 先是鸿胪寺官员出班奏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主要是汇报哪个官员进京了,想要面见皇帝。 紧接着是通政司的官员奏事,奏报四方臣民建言。 他们干的就是这种事,上传下达,掌受四方奏章,负责传达帝命。 所有朝会,要是没有通政司,这会就开不了! 朱元璋事无巨细,所有事都要听一下,这就导致通政司的官员很忙。 他们一件接一件的汇报,就像开新闻发布会。 听到有地方官员贪污,朱元璋顿时来了精神,大喝道:“杀!把那個王八羔子知县给杀了,剥皮实草!” “还有那个知府,他境内的百姓饿死了,就没责任了?” “也一道剥皮!” 朱元璋那杀人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连朱允熥都惊了。 此时的老朱和平日里完全像变了个人。 想想也是,当年老朱家因为穷,当地遭了灾,黑心的狗官还来收税抢粮。 结果老朱一家八口在一个月内饿死了四个。 初六爹饿死了,初九大哥饿死,十二日大侄子饿死,二十二日母亲饿死,惨不忍睹! 所以朱元璋痛恨贪官污吏,发誓遇到一个杀一个,还得以最残忍的方式杀了! 洪武十八年的郭桓案,就是典型的贪污案件。 户部侍郎郭桓勾连各省官吏盗卖官粮,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私吞赋税,养肥了一大批官吏。 案发后,所有人都以为皇帝最多杀几个人平息民愤,再撤职一批人完事。 结果朱元璋不仅一查到底,将他们一锅端了。 把涉案的六部官员,包括各省官吏,一波抄家砍了上万人! 最后觉得不过瘾,连审刑司的官员也给杀了。 那些参与倒卖官粮的地主也没好下场,被追赃后破产者不计其数。 时人方孝孺描述:朱皇帝的肃贪决心,就连离京师万里之外的官员,都悚心震胆,如神明临其庭,不敢少肆。 小县官本来想贪点改善生活质量,一想到朱皇帝,就好像站在天上盯着,立马不敢贪了。 这就是老朱肃贪的威慑力! 朝会上,朱元璋似乎意犹未尽,问通政使:“还有贪官吗?” 通政使冷汗直冒,回道:“没......没了。” 心说大明幅员辽阔,这么大地方,出一两个不要怕死的贪官已经很少了,说明您治贪效果好,您还想做什么? “派御史下去继续查!” 朱元璋道:“若是都察院查不到,却有人上报有贪官污吏,别怪朕杀御史!” “是!” 右都御史袁泰硬着头皮接旨。 都察院那边的一排御史,一个个像是霜打的茄子,眼神绝望。 此时他们心里想着不是如何去查贪官,而是在润色遗言。 文官们一阵愁眉苦脸。 这老暴君到底啥时候死啊! 真愁人! 通政司好不容易奏完事,轮到六部官员汇报工作。 朱元璋忽然想到两个月前河南陈州府原武发生水灾的事情。 于是心血来潮问工部河务问题:“工部,全国府县共计浚河几处?修陂渠堤岸几处?” “这这这......” 工部尚书秦逵回答不上来。 朱元璋再问工部两个侍郎,皆无人答出。 朱元璋顿时大怒:“你们怎么当的官?拖出去,革职查办!” 六部官员无不胆战心惊。 ------------ 第二十七章 封王(求收藏!) 一个时辰后,惊心动魄的问政环节终于结束。 六部官员无不暗松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 “礼部,朕有事要问。” 御座上的朱元璋再度点名礼部。 礼部侍郎差点没被吓死,一个激灵窜了出来:“臣在!” 朱元璋道:“朕有意册封皇孙朱允熥为吴王,朱允炆为惠王,礼部怎么看?” 宗人府宗人令秦王朱樉前些日子刚被放出来,现在已返回封地,根本插不上手。 所以礼部得帮宗人府安排这事。 “什么?封王?” 这一试探性的宣布,立马引爆全场。 原来不是册封皇太孙......朱允熥内心稍稍有些失落。 朱允炆也是低头不语,想来更加失望。 反应最激烈的,莫过于大臣。 尤其是文官。 册封亲王算什么事? 我们要的是皇太孙! 礼部侍郎是个从心的人,垂首道:“礼部全凭陛下安排。” 自两年前礼部尚书李原名被皇帝骂致仕了,礼部至今没有任命新的尚书。 他一個小小的侍郎,哪里敢反对。 问就是可以! “臣有异议!” 众人放眼看去,只见一个身穿二品锦鸡补子的文官站了出来。 此人身材高大,面色白净,乃户部尚书赵勉。 “启禀陛下!” 赵勉道:“按制,皇太子之子为郡王,皇孙岂能封亲王?” 明朝的王爵,单字为亲王,双字为郡王。 如秦王、晋王、燕王、周王,皆是亲王。 又如中山王,开平王、岐阳王等,都是郡王。 户部尚书赵勉刚说完,都察院的御史们纷纷呼应:“臣附议赵大人!” “臣也附议!” “附议!” 出奇的是,这些家伙再无先前的畏惧,一个个脸红脖子粗的大讲道理。 再看御座上,朱元璋也丝毫没有生气。 因为他规定,言官无罪。 甭管你说什么,哪怕是指着皇帝鼻子喷,也是无罪的。 不会因为你说话难听而杀你。 当皇帝嘛,总要听听别人怎么说。 若是偏听则信,一味的从别人口中了解另一个人,那是闭塞圣听,迟早把自己给坑死! 朱元璋经常告诫自己,当皇帝胸怀要有大气象,要容得下山,容得下海,容得下忠奸善恶。 只要不贪和不威胁到皇权就行...... 但如果你不是都察院御史,也不是六科给事中,还搁这碎嘴,在皇帝面前耍嘴皮子抖机灵。 那不好意思,只能借人头一用。 你都不是言官,还敢骂皇帝? 不砍你砍谁? 朱元璋的这个规定,不知造就了明朝多少个喷子。 有反对就有支持。 淮西勋贵的柱石,宋国公冯胜立马站出来表态:“臣支持封两位皇孙为亲王!” 朱允熥封的是吴王,朱允炆是惠王。 虽然朱元璋称帝前用过吴王尊号,但也不必过分解读。 在朱允熥之前,还有一个宗室子弟当过吴王。 冯胜的女婿周王朱橚,朱元璋的第五子,洪武三年封吴王,洪武十一年改封为周王。 虽然吴王的尊号没有什么重大意义,但却表明了一个态度:皇帝似乎偏爱朱允熥。 因此,老谋深算的冯胜看出了端倪,坚决支持! 原本烂泥扶不上墙的皇孙,现在占据优势,怎么说也不亏! 反观文官那边。 我们要的是皇太孙的大位。 现在搞竞争? 这怎么行呢? 必须反对! 抛开别的不谈,二人的背景差距明显。 一个背后有淮西勋贵集团,一个背后是文官集团。 明显我们文官势弱,所以我们要坚决反对! 当然要是强势的一方,那就另外一番说辞了。 官员们争先恐后的咳嗽奏事。 官员奏事前咳嗽一声,是朝会不成文的规定,意在提醒其他大臣,顺带清嗓子。 翰林学士黄子澄先声夺人,咳嗽出班奏道:“臣请陛下当早立皇太孙,以固国本!” “臣附议!” 御史和六科给事中们纷纷呼应。 接着一个个开始登台表演,力荐朱允炆为皇太孙。 这帮逼......朱允熥有些着急了。 眼瞅着皇太孙大位在前,不免心动。 若是错过,恐悔恨终生。 正此时,忽然耳边传来一声高喝:“放屁!” 众人看去,竟是晋王朱棡。 朱棡站在御阶上,昂首挺胸,睥睨诸人,放言道:“父皇正值壮年,又有二十五位皇子相助,立什么皇太孙?” 差点错过大位,朱棡简直恨透了这帮犊子! 幸亏老子来京师,不然被伱们这帮王八羔子把朱允炆推上皇太孙,老子连哭都没地方哭! 这时,朱棡站在朱允熥身后不远,二人同在御阶上,如同站在一条线上。 朱元璋全程没有说话,坐看他们表演。 论权斗,他是当朝第一人。 当年丞相胡惟庸步步算计,试图揽权,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玩弄于鼓掌? 借胡惟庸的脑袋,废千年丞相制度,稳固皇权! 今天他以册封亲王试探,又是一场好戏。 眼瞅着晋王入场,众人震惊之余。 吏部尚书詹徽奏道:“陛下,我朝从未有皇孙封亲王之例,望陛下慎重!” 詹徽既是吏部尚书,又是都察院左都御史,在文官中影响甚大。 先前他不说话,是在审时度势,更不想扫了皇帝面子。 此时晋王跳出来,他不得不出来说两句。 詹徽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明确支持册立皇太孙,只是以谏言的方式,让皇帝慎重。 朱棡咧嘴一笑,立即回道:“父皇乃开创之君,如何开不得此先例?”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晋王也想争夺大位! “臣傅友德,支持陛下开此先例!” “臣冯胜,附议!” “臣王弼,附议!” 勋贵们纷纷支持册封亲王。 其实支持册封亲王,也就是支持朱允熥。 皇太孙的位置固然好,但此时不是时候。 主要是冯胜他们不自信,担心今日册封皇太孙,朱允熥占不到好处。 毕竟先前的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他们还没意识到朱允熥的转变。 所以冯胜等人要拖延时间,只要现在不立皇太孙,什么都好说! 常年行军打仗的人,都十分谨慎,很少敢冒进。 总体优势在我,何必涉险? 文官们就不这样想了,清楚自己处于劣势,准备孤注一掷。 反正言官开路,皇帝也不会降罪。 因此,言官们成了拥护朱允炆的主力。 在口舌之辩上,勋贵们读书少,多少差点意思,无法与言官们相提并论。 “这帮王八羔子,终于憋不住了。” 望着满朝嘴脸,朱元璋露出鄙夷之色。 上次有意透露立燕王朱棣试探口风,结果他们急了。 刘三吾请立皇太孙,他们又沉默。 那时候朱元璋就知道文官们支持朱允炆。 今日一个朝会,全部露底了! 还有晋王,听说有意立老四朱棣为太子,屁颠颠从太原赶来。 老四都没当真,他却急了! “陛下,臣周德兴,以为当立皇孙允炆为皇太孙。” 江夏侯周德兴出班上奏,朱元璋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 第二十八章 权谋大师朱元璋 “臣周德兴,以为当下不宜封王,当速立皇太孙,以固国本。” 江夏侯周德兴? 他一个武勋帮文官说话? 朱允熥往上一瞥,朱元璋的脸明显沉了下来。 江夏侯周德兴和朱元璋是同乡,少年时期便已是朋友。 朱元璋刚造反回老家招兵时,周德兴就出来响应投靠。 成了最早追随朱元璋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南征北讨,大小战役上百场。 周德兴的年龄比徐达、汤和还大,年近七十。 每次入朝,赏赐不绝。 现在周德兴替文官说话,惹得朱元璋不快。 如果把皇帝比作一个公司的董事长,那勋贵们就是董事会成员。 他们的所作所为,必须符合皇帝的利益。 现在周德兴干这种事,与文官们穿一条裤子,显然是在红线边缘疯狂作死。 当然,众臣离得远,看不到朱皇帝的脸色变化。 但晋王朱棡离的最近,发觉后当下喝道:“江夏侯,你不在凤阳留守司呆着,跑京师做什么?” 周德兴反问:“晋王殿下您也不没在太原坐镇么。” “你放肆!” 朱棡本就脾气暴躁,仗着自己是亲王,军功卓著,言语更加激烈。 他嚷嚷着要打周德兴,被朱允熥拦了下来。 “三叔,三叔别冲动!” “让开!”朱棡推开朱允熥。 同时心中纳闷,这小子分明在拉我,为什么我感觉有人在推我? 周德兴不愧是追随朱元璋多年的老兄弟,丝毫不惧晋王。 他没有立即躺下索赔,而是做出了更为激烈的举动。 “晋王殿下,老臣是看着你长大的,你今日若真打了我,吾撞死于此!” 说着,周德兴就要找汉白玉阶撞。 此时周德兴的功绩已达到鼎盛,又倚恃是朱元璋的同乡,行事越发大胆。 前段时间他的官邸超出了规格,刑部罗列他的罪状上告,朱元璋诏告宽宥了他。 “江夏侯,别这样别这样!” 一群大臣上前拉着周德兴。 朱棡对此嗤之以鼻,鹰鹫般的眼神看着周德兴:“你以死相逼又有何用?我今日偏要揍你!” 颍国公傅友德等武勋,开始拉着朱棡。 文官集体开喷晋王不成体统。 晋王朱棡直接骂娘,指着文官就是一顿口吐芬芳。 上千人的朝会场面,后面的大臣很难听清楚前面大佬们在吵什么。 他们本想着上班摸鱼,谁能想到居然还有好戏看,一个個伸头望去。 “肃静!” 纠察官员仪容的御史立刻上前监督并记录下随意走动的官员名字。 一队持刀的锦衣卫也出来维护秩序。 后面立马安静了下来,各官悻悻回到自己位置。 但前面还在吵,有晋王搅和,形势愈演愈烈。 御座上,朱元璋揣着手,眯眼凝视着下面滔滔不绝的文官。 “看来胡惟庸案和空印案,杀的人还是少了......” 朱元璋不担心文官造次,而是担心文官勾结武勋。 老三朱棡虽然混账,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枚棋子。 他在朝堂上如同一个車,横冲直撞试探对手,省了自己不少事。 “放肆!” 眼看着下面没完没了,朱元璋终于说话了。 朱棡这才停止了胡闹,狠狠瞪了一眼周德兴。 朱元璋这才表态:“册立皇太孙一事先放一放,今日朕开个先例,册封皇孙允熥为吴王,允炆为惠王,此事就这么定了!” 他的声音如同开了低音炮,有力穿透了整个朝会,仿佛扣在了众人心窝子里。 此事已圣心独裁,没有争下去的意义了。 文官们一个个偃旗息鼓,咸口不语。 一点反对的声音都没用! 朱允熥总算真切的看到老朱强硬的一面。 冯胜等人狂喜,高呼“陛下圣明”。 晋王朱棡趾高气昂,抬着鼻孔看向赵勉诸人。 而黄子澄等人,只能无声叹息。 封两个皇孙为王,是朱元璋在权衡利弊后决定的, 无他,制衡也! 若是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文官势力坐大,朝堂岂不成了他们的一言堂? 若是册立朱允熥未皇太孙,武勋集团膨胀,对皇权有着巨大威胁。 而且两个孙儿年龄尚小,没有自己的根基,无法压制下面的人,很容易被坏人利用。 封为亲王,不仅能抬高他们的身份。 还能让他们出去历练,开府发展自己的势力。 一个养在鸟笼中的金丝雀,如何撑得起一片天空? ...... 下了朝会,朱元璋似乎很疲惫,难得乘坐銮驾回宫。 銮驾微微晃动着,朱允熥和朱允炆伴在两侧。 天子的銮驾本该镶金的,朱元璋一律用铜代替,节俭的过分。 龙撵中,朱元璋闭目端坐,冷不丁地问:“都看清了吗?” 看清什么? 朱允熥莫名其妙的。 “皇爷爷说的什么?”朱允炆轻声询问。 显然他也不理解。 神情坦然的朱元璋,眉毛一挑:“伱们自己悟去吧,近几日准备册封大典,不必来武英殿了。” “是!” 二人停住脚步,躬身作礼。 待銮驾离去,朱允熥对着朱允炆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回到春和宫。 朱允熥想了半天,也没整明白朱元璋说的什么意思? 看清了吗? 到底要我看清什么? 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对手? 让我参加今日朝会,专门让我认清对手? 朱允熥茅塞顿开。 以前他只知道朱允炆是对手,也知道他身后有文官集团背景。 可只知黄子澄,其他人不得知,也没见过。 今日,一下子跳出那么多人支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 局面瞬间明了! “莫非,老朱让我上早朝,是看局势的?” 朱允熥手捏着下巴。 “还有,老朱是不是在考验我,有没有实力除掉他们?” 按照朱元璋的性格,当皇帝一定要掌控全局,把威胁自己皇权的人全部干掉! 他挑选继承者,如果有条件,一定也会选择和自己类似的人吧? 毕竟很多制度和政策,只有这样的继承者,才能持续推行下去。 反观历史上的朱允炆,一上台就破坏了朱元璋的大多政策,以致局面失控。 真是不肖子孙! 朱允熥心道:“不管怎么说,得尽快发展自己的势力了!” ------------ 第二十九章 敲闷棍 两位皇孙封王,干系重大。 有心人都在等。 看两位皇孙的封地在哪。 他们可以通过封地看皇帝的立储态度。 按照以往封藩经验。 年长的一批皇子,分在边境镇守塞北,如秦王、晋王、燕王。 稍小的一批分在内地,形成第二道藩屏,如鲁王,齐王,楚王,周王,湘王。 直隶京畿、浙江等大明核心之地,未有封藩。 两个皇孙,如果封地远离京师,那基本就无缘储君之位了。 若是封地在京师附近,或者没有封地,说明皇帝有意立皇太孙! 册封秦王,礼部得走程序,还得准备金册金宝。 这几天,朱允熥像是待嫁的小新娘,等待册封大典。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八月十八日,才举行大典。 但因近期丧父,两位皇孙的册封大典一律从简。 只走了几个硬核流程。 房内的大案之上,摆放着一个雕刻着蟠螭的精美红漆檀木宝匣。 朱允熥缓缓打开,箱内是“周尺方五寸二分厚一寸五分”的亲王金宝。 上面用篆文阳刻着“吴王之宝”。 “若再进一步,就是皇太孙了!” 手握着沉重的亲王金宝,朱允熥两眼放光。 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 一是太阳; 二是人心。 帝位,对人的诱惑是无与伦比的。 除非你看不到一丝丝希望。 但凡有一丝丝希望,都会无限放大! 此番朱允熥受封吴王,朱允炆受封惠王。 皆没有封地。 这就意味着,接下来的储君之争,二人有资格进入决赛圈。 朱允熥透过轩窗,凝视明月:“天天在紫禁城里,想装個逼都麻烦,我想出去发育!” 夜幕降临。 一阵晚风吹过,宽阔的护城河泛起涟漪。 两岸柳枝轻轻的摇摆,如同女子扭动的细腰。 从翰林院出来,黄子澄一如既往的返回内城住所。 因是侍讲学士,朝廷分配了住房。 否则以他从五品月入十四石的俸禄,想在首都有套房,奋斗十年也难买到。 京师房价贵是一部分,主要原因是朝廷有规定,官员不得在任处置买田宅。 违者扒裤子打五十大板,开除公职,没收田宅。 在大明,官员不仅不能自己买房,还得给没房子的老百姓盖房。 洪武七年时,朱元璋下旨在南京龙江找了块闲置土地,盖了260间瓦房,供给孤独废疾无依的老百姓住。 后来又在上海推行,当地官员很快执行。 试点成功后朱元璋龙颜大悦,最终在全国推广。 穷苦百姓没饭吃的,朝廷给饭吃; 没衣服穿的,朝廷给衣服; 没房子住的,朝廷给房子! 当然,也仅限洪武一朝,老朱没了后面就推行不下去了。 街灯昏黄。 黄子澄走在巷子中,心里盘算着如何更有力的将惠王朱允炆扶上皇太孙之位...... 忽然,黄子澄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被黑暗笼罩。 “谁?” “谁用麻袋套我?” 黄子澄怒喝道。 堂堂京师,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敢绑架翰林院学士,胆大包天! “你们大胆.......哎呦!” 屁股被人踹了一脚,黄子澄摔了个狗吃屎,被大号麻袋整个套住。 紧接着听到有人说话:“揍他!” “啪啪啪!” “啪啪啪啪!” “砰砰砰!” 无人的巷子中,几个黑影对着麻袋又踹又打。 还有个小个子,抄起棍子跳起来往麻袋上甩。 可带劲了! 受害者黄子澄懵逼了,脑中一片空白:我在哪? 谁打的我? 片刻后,歹徒们停止了行凶,似乎在悄声说话。 “过瘾不?” “还行吧。” “要不要吊起来挂树上?” “我觉得把这酸儒扔进秦淮河里当王八比较靠谱。” “......” 歹人似乎有四五个,且年龄不大,声音像是刻意隐藏? 堂堂翰林学士,被人敲闷棍,往后怎么面对别人? 以君子自称的黄子澄顿时破口大骂:“我入你娘的!一群刁民赶紧放了本官!否则本官......” 哪知歹人下手更重,又是一顿啪啪啪输出。 麻袋中的黄子澄连滚带爬挣扎着想要逃脱,被拖回来再一顿揍。 过一会儿,好不容易外面没了动静。 黄子澄小心翼翼地从麻袋里探出脑袋,已然鼻青脸肿。 他大口喘着粗气,扫向四周,但空无一人。 “谁干的!” 黄子澄怒嚎:“滚出来!” “啪!” 一块瓦片砸在他脑袋上,黄子澄站在原地,愣住了。 但见屋顶有几个人影翻墙跑了。 ...... 武英殿,灯火通明。 朱老板还在加班。 朱元璋是中国历史上最勤政的皇帝之一,他从来不惮给自己增加工作量。 从登基到去世,他几乎没有休息过一天。 在遗诏中他说:“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 满清的雍正是最勤勉的皇帝? 他那是熬夜看密折,读别人打的小报告,真正处理过几件国事? 雍正当皇帝十三年,共计批改四万多件奏折,但每天忙的只睡四小时,足不出户便通晓天下事。 平均一天才批阅十道奏折,其他时间忙啥呢?又怎么知道外面的事? 相比雍正,朱元璋巅峰期每天要批阅奏疏二百多件,处理国事四百多件。 这才是真正的工作狂,勤勉帝。 “陛下,卑职蒋瓛有事禀报。” 待朱元璋放下御笔,锦衣卫指挥使上前悄声说道。 “说。” 朱元璋知道,若没有重要的事,蒋瓛是不会这个时候打扰他的。 “翰林院侍讲学士黄子澄,散值后被人套进麻袋内暴揍......” 朱元璋神情凝重,沉声道:“直言,是哪个兔崽子干的?” 他已经猜到,这事是某个藩王做的。 不然锦衣卫不会前来汇报。 “有好几位......今夜出任务的锦衣卫小旗恰巧看到,几位殿下在行事。” 蒋瓛低声道:“但不清楚是哪几位殿下,下面的人汇报只看到了岷王殿下的面容。” “这几个王八羔子!” 朱元璋瞪着眼睛,拾起龙案上的念珠,缓缓转动。 以前国子监有个学子不尊师长,被他下旨枭首。 如今自己的儿子,居然殴打先生! 还组队动手! 胆大妄为! 虽然黄子澄这货也不是个好东西...... ------------ 第三十章 集体发配 按照朱元璋的性子,换做是别人家的孩子,早杀了! 可自己的孩子...... 俗话说,孩子都是自己的好,媳妇都是别人的香...... “还有别人知道吗?” 朱元璋手中的楠木念珠越转越快。 蒋瓛干了十年锦衣卫指挥使,秒懂其意。 皇帝这是要杀人灭口! 蒋瓛回道:“殿下们行事缜密,临近宵禁时动的手,且在一处僻静的小巷子中,无其他人知晓。” 他又补充道:“黄子澄也不知道,还让家人去五城兵马司报了案。” “......” 念珠缓缓转动,朱元璋松了口气:“那就好,总算不会徒增罪孽。” 蒋瓛知道,陛下不是替几位藩王侥幸,而是替无辜者侥幸。 若是有人不幸看到了几位藩王的样子,认出了他们,怕是命不久矣。 藩王不敬师长,殴打先生,这事要是传出去,天下的读书人岂能善罢甘休? 到时候这帮人出来惹事,又得花费大量精力安抚。 “把那几个兔崽子都叫来!” 朱元璋把大本堂里学习的几个皇子皇孙全部叫来问话。 同时准备好了家伙。 不一会儿,九位藩王都来了,包括朱允炆和朱允熥。 “父皇,大晚上的喊我们来做什么?” 韩王朱松睡眼惺忪。 他年龄小,可以撒娇,活了一辈子从未就藩。 岷王朱楩还沉浸在殴打老师的快感中。 感觉就像大年初一早上穿了条新内裤,那就一个舒爽! 他看向朱元璋,装出很困的样子:“是啊,我都困死了。” “说吧,谁下的手?” 朱元璋手中捏着准备多时的藤条。 完了,这么快就东窗事发了。 朱允熥心中暗呼一声。 几個藩王都没有吱声,殿内鸦雀无声。 搞事情的几人说好了不会出卖队友的。 “下什么手?” 朱楩挠了挠头,目光看向别处,可老爹还是盯着自己看。 他下意识地道:“爹,我说不是我,您信吗......” “我信你个鬼!” 朱元璋抄起藤条,满殿追着朱楩打。 “爹,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这话谁说的?” “允熥说的!”朱楩边跑边叫。 “你大爷的!”朱允熥一头黑线。 不出所料,老朱把目标对准备朱允熥,抄起藤条就是一顿输出。 “老实交代!都有谁参与把黄子澄给装进麻袋的?” 吃痛几下,朱允熥一声不吭撒腿就跑,又是一招秦王绕柱走。 朱元璋知道追不上这兔崽子,当下又折回抓住朱楩,将之按住一顿抽。 直到将他屁股打得皮开肉绽才肯放过。 打完朱楩,又揍代王朱桂。 他在大本堂年纪最长,想来知道些内幕。 朱桂倒是一条汉子,被抽得龇牙咧嘴,愣是没出卖大家。 下面轮到肃王朱楧。 朱元璋将几个儿子打了一圈,连孙子朱允炆也凑了。 小胖子朱允炆哪里受过这种罪,吃痛中一直强调他没参与,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说,谁出的主意?” 朱元璋不依不饶,今天就是想打孙子。 抓不到那个,还打不了你吗? 几个藩王没心没肺的在一旁咧嘴笑看。 屁股又被抽了两下,朱允炆病急乱投医,胡乱指认一人:“是十八叔出的主意!” 在一旁摸着屁股傻笑的朱楩,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他立马大声辩解:“主意不是我出的,我是负责敲闷棍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朱楩才意识到自己大意了,忙捂住嘴巴。 于是,朱楩再度发出一阵杀猪般的惨叫。 “你这混账东西,明年去云南就藩,俺眼不见心不烦!” 朱元璋边打边骂。 原本朱楩的封地是在陕西岷州,这一闹,直接发配到云南了。 眼瞅着朱楩屁股开花,血肉模糊。 朱允熥不忍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背锅挨揍,出来说道:“皇爷爷,主意是我出的。” “允熥贤侄,我能承受住!”朱楩边哭边说,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就知道有你这个混小子!”朱元璋又打朱允熥。 这是真打啊! 藤条次次暴击,疼的朱允熥龇牙咧嘴。 “爹,打先生有我一份功劳,麻袋是我套的!” 宁王朱权倒是够意思,主动承认,愿意分担惩罚。 可惜,老朱没放过他,搂过来就是一顿暴揍。 很快,朱元璋侦破黄子澄被打一案。 提议者:岷王朱楩。 策划者:吴王朱允熥。 参与者:代王朱桂,肃王朱楧,宁王朱权,辽王朱植。 朱允炆和其他几个藩王完全不知情,今晚白挨一顿打。 夜空如洗。 几个皇子皇孙从武英殿走出,一瘸一拐。 朱允熥等几个重伤者,被锦衣卫大汉将军扶着走路。 大汉将军,不是将军,而是殿廷卫士的称号,从属锦衣卫,负责宿卫宫禁,皇帝仪仗护卫。 “吴王殿下小心。” 朱允熥见身旁的大汉将军威风凛凛,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傅让,锦衣卫中所千户。” “颖国公傅友德家二公子?”朱允熥停下脚步,打量着他。 傅让道:“正是卑职。” “很好很好。” 锦衣卫里有不少是勋臣之子,不仅是朱元璋要求的,勋贵们也乐意把自己儿子往宫里送。 近水楼台先得月,天子近侍,靠近皇帝,职位清高,升迁容易。 自古封建王朝,皇帝大多喜欢重用身边的亲信。 在皇帝面前混脸熟,大有好处。 武英殿内,朱元璋安坐御座,手中拿着一本《贞观政要》。 记得燕王朱棣陛辞时曾问:“敢问父皇,自古草创之主,至于子孙多乱,何也?” 当时朱元璋以为老四读了几本书,就在自己面前卖弄,显得有文化,又有邀功嫌疑。 现在细细想来,似乎话里有话。 近日读了《贞观政要》一书,才知此为唐太宗论君臣鉴戒。 房玄龄回太宗:“幼主生长深宫,少居富贵,未尝识人间情伪,治国安危,所以为政多乱。” 朱棣离京前的一问,无疑是在暗指皇孙年幼,不堪大用。 年轻的毛头小子,和老牌藩王们的能力有云泥之别。 姚广孝给朱棣支的招,似乎起到了作用。 起码此时的朱元璋,觉得很有必要。 正好可以借此事,将他们“发配”出去。 “是骡子是马,得牵出去遛遛。” 朱元璋决定,让年轻诸王们去凤阳历练,以便更好治理封国。 两个皇孙也去。 看着龙案上几道弹劾淮西勋贵的奏本,朱元璋亲自定下考题,第一波竞争开始! ------------ 第三十一章 手中有钱,心中不方 “啥?” “让我们去凤阳历练?” “是啊,还得走着去!” “都怪你,让我们打什么先生!” “这下好了,要受大苦了!” 大本堂里,几位藩王围在一起抱怨。 “瞧你们这样,出去玩不好嘛?” 岷王朱楩摸着屁股说话,态度乐观。 “再说几位兄长不都这样过来的么!” 辽王朱植道:“是啊,不去凤阳历练,也敢出去就藩?还不被人欺负死!” “我听说了,凤阳好玩的地方可多了!还能骑马射箭,爬山戏水!” “最重要的是,没人管!” 年轻人,好玩本性。 想通了后,几个亲王一阵欢呼。 就连抱怨最多的肃王朱楧,也咧着嘴畅想着欢快的假期。 “年轻真好,天真的人永远是快乐的。” 朱允熥心说。 他深知去凤阳历练,不是普通的度假又玩。 根据以往的经验,诸王不仅要体验生活,还得练兵,为将来就藩做准备。 洪武朝藩王的作用,主要是对外守卫边境,对内平定叛乱。 会带兵打仗是必备技能。 只要是哪个封地出现叛乱,藩王必须亲自带兵平叛。 当然,朝廷会配一位老将全程教导。 八月底,除了年幼的韩王与沈王,大本堂里的七位皇子、两位皇孙,共计九位亲王,同往凤阳。 凤阳府,是朱元璋的老家,大明一众开国元勋的家乡,也是大明中都所在地。 因地处长江以北,诸王得坐船沿着长江到滁州,再往北去凤阳府。 京师码头,每年有漕船数百万,浮江而至,也是从各地来往贸易的船只停泊之地。 江面上,十几艘大小不一的船一溜排开。 这些船基本都是首部窄,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只设有前桅和中桅,在船尾还耸立看二三层高的船楼。 标准的福船。 马和对造船十分感兴趣,望着这些船满眼欣喜。 朱允熥问:“知道红夷吗?” 马和摇头。 “那西洋人呢?” 马和点头:“听过,我小时候还见过西洋人。” 明初的西洋,是指交趾、柬埔寨、暹罗以西,一直到阿拉伯那一片海域为西洋。 马和家乡在云南,又信教,他所见过的西洋人,其实是南洋土著。 “你理解的是小西洋,我说的是大西洋,十万里之外的地方。” 朱允熥指着遥远的天际。 现在发现美洲的哥伦布,和环球航行的麦哲伦还没出生。 准确来说,他们的爷爷还是细胞。 十万里之外的地方? 马和很惊奇,兴趣一下子上来了。 “十万里之外的地方叫大西洋?” 朱允熥肯定地点头:“对,也叫欧罗巴。” 直到百年后大航海时代开启,大明与欧洲国家来往频繁,西洋才代指欧洲国家。 “允熥,你说的红夷就是西洋人吗?” 好奇心强烈的宁王朱权凑过来。 他最喜欢听朱允熥吹牛逼了,总觉得这位贤侄是个博学的人,懂的真多。 不一会儿,几個藩王也围了过来。 少年人,正是渴望知识、探索世界的美好年纪。 “红毛绿眼的人见过没?他们状如猕猴。” “还有黄发高鼻子的,他们的眼窝里能装尿。” “又有赤须碧眼的,形似罗刹。” “最离谱的是浑身乌黑,夜不能视的,晚上直接看不到他们的人!” 朱允熥向众人科普欧洲,又提到非洲。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那些红毛夷不会来我们大明吧?”辽王朱植惊问。 对他而言,这种物种都不算人,是鬼物。 朱允熥安慰道:“不会,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们找不到我们。” “哦,那我就放心了思密达。” “他们找不到我们,但我们可以去找他们呀!”朱允熥说道。 “啊?找他们作甚?” 不等朱允熥回答,宁王朱权握着拳头说道:“当然是征服他们!我皇明混一海宇,际天极地,罔不臣妾!” 岷王朱楩眨了眨眼:“我读的书少,啥意思啊?” “甭管是红毛还是黄发,远至天边地极,都要让他们来以臣、妾之礼,归顺我朝!” 朱权说的振振有词,让朱允熥颇为惊讶。 在他印象中,朱权是个沉默寡言的闷骚小少年。 没想到有如此雄心? 可喜可敬! “说得好!” 朱允熥鼓掌活跃气氛,又道:“不仅要征服他们,还得压榨他们!赚他们的银子!” 说起赚钱,藩王们的兴致明显不高。 有人喊着要朱允熥再讲讲外面的世界。 虽然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贤侄知道这么多。 想来是读书读得多。 毕竟能七步吟诗,连吟两首诗。 在诸王心中,朱允熥是才子,文化水平高到他们难以企及。 “我大明富有四海,丝绸、瓷器、茶叶等物无一不是好物。” 朱允熥笑嘻嘻说道:“将来若与西洋人贸易,狠狠敲他们一波,到时候白花花的银子数都数不完!” 他指着岷王朱楩:“十八叔,你是不是想要西域汗血马?给你十万两买上一马厩!” 朱楩立马笑容满面。 “十七叔,伱若喜欢西洋人,我给你安排百八十个,天天让你使唤!” 百八十个......宁王朱权若有所思..... 朱允熥:“十三叔,你想要什么?” 代王朱桂想了下,颇有些羞涩:“我想要大洋马!” “(⊙o⊙)…” 朱允熥呆了呆,心说你懂的挺多,不比我少啊! “大洋马是什么马?” 只有十三岁的朱楩眼中充满好奇。 他是爱马之人,经常去御马监玩耍,可谓阅马无数,唯独没听过大洋马。 “咳咳咳!大洋马就是西洋马。” 朱允熥忙转移话题:“十五叔呢?你想要什么?” 朱植:“我想要银子!” 这欧巴倒是实在。 朱允熥道:“那好办,南美银矿多的去了,近处的倭国也有巨大的银矿,以后你带人去挖!” 不知不觉中,朱允熥开始给众人画大饼。 连一旁的马和都吃的津津有味的。 此生若是能下一趟西洋,该多好啊! 给诸王画完大饼,朱允熥对马和道:“你过来,孤有任务交给你。” 以前在宫中,不方便行事。 现在出了宫,天高任鸟飞。 “船运?” 马和低呼一声,不可思议。 朱允熥郑重点头:“到了凤阳府你去找舳舻侯朱寿,机灵点。” 不管做什么生意,得有关系,朝中没人想把生意做大? 舳舻侯朱寿是监管漕运的主官,且是蓝玉党的铁杆,说白了就是自己人。 朱允熥搞船运,是为海贸做准备。 权能生财,财能办事。 手中有钱,心中不方。 ------------ 第三十二章 这年头还有人抢劫? 按照朝廷规定的排场,亲王出行,由王府仪卫司扈从,前呼后拥的排场非常大。 一个亲王的仪仗队中,需有三百多名持兵器的王府护卫、演奏乐器的乐师、庄严谨慎的文官、牵马的侍从。 正中间簇拥着亲王出行车辆,整个仪仗队,规模宏大,队列齐整。 九个亲王组队出行,排场应该比皇帝还大! 事实并非如此。 朱允熥等九人从滁州上岸后,啥仪仗都没有。 不仅没得豪华的仪仗,九個亲王还穿着麻鞋,绑上缠腿,和普通人装束打扮一个样,步行往凤阳去。 不是他们自虐,而是朱元璋规定的。 皇子外出历练,只要出城稍远,必须这样。 路途遥远的话,十分之七的路程可以骑马,余下的十分之三路程必须步行。 【宜习劳,令内侍制麻履行滕,凡诸子出城稍远,马行十七,步行十三。】 “太累了!” 走出十里地,岷王朱楩当场就哭了。 诸王第一次徒步出远门,累得够呛,一个个靠在路边大树喘气。 “累死俺了!都把马给俺牵来!” 代王朱桂冲着后面人马喝道。 可后面的扈从,只是远远缀着,装作没听见。 扈从皆是锦衣卫,且朱元璋派了宦官在监视。 谁敢放水? “行了十三叔。” 朱允熥制止了他:“继续走吧,再走十里路,就能骑马跑一会儿了。” 他知道老朱想通过这样严格的锻炼方式,使藩王们早早体察到了民众的疾苦。 “从这到凤阳有三百里路,得走多久啊?” “骑马二百里,走路一百里,慢慢走吧!” 诸王连骑带走,一天下来才行进了五十里。 不是他们偷懒,是沿途的风景太好了! 农田,村舍,小桥,流水,孩童,给了藩王们极大兴趣。 这时候,田间地头一派繁忙景象。 “锄禾日当午,粒粒皆辛苦......原来他们真的很辛苦!” 朱允炆站在田埂,看众人劳作。 洪武朝的大明,给人的感觉就是:简朴! 百姓勤劳,他们或许不富裕,但脸上很快乐。 没有贪官恶霸,没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苛捐杂税。 人心单纯,有人性,有亲情。 洪武朝的大明,老有所养,死有所葬,福利完善。 作为皇朝开创者,朱元璋深知养老不易。 他自己的父母就是没有逃过饥荒的侵袭,饿死在村头,甚至没有地方安葬。 所以朱元璋建立了养济院,收养鳏寡孤独的穷人。 又重建宋朝的漏泽园制度,也就是免费公墓,帮助百姓妥善安葬亲人。 还有惠民药局,免费医疗,各州县皆设官医,凡军民之贫病者,免费看病给药。 这只是朱元璋治下的冰山一角。 明初百姓的生活,把幸福二字写在脸上。 朱允熥很难想象,这是古代封建王朝治下的社会。 行至凤阳府二州交接处。 猛然一声锣响,随后是一片呐喊声,就见山峦那边冲出一帮子人。 一共七个人,他们个个穿得破破烂烂,手中挥舞着锄头,还有人拿着短斧、铁尺之类的兵器。 最前面的一个壮汉扛着一面破旗,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替天行道”四个大字。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站在中央的汉子大声喝道,底气十足。 他面目黧黑,身材矮壮,却是一口雪白的牙齿。 “允熥,这是不是你说的黑番鬼?” 朱楩指着黑脸大汉,面露惊喜。 朱允熥:“......” “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乃大名鼎鼎的凤阳七狼!交出盘缠后自行离去,否则让你抛尸野外!” 那黑汉挥了挥锄头,大咧咧的吩咐,带着恩赐般的语气。 在他看来,对面只是几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很好唬住的。 朱允熥抖了抖眉头。 不敢相信,这年头还有人抢劫? 居然还是在凤阳府境内? 凤阳是什么地方? 朱元璋的老家! 刚才还在洪武朝清明治下的感动中,没想到跳出来这么一群人来打脸...... “让我宰了他!” 代王朱桂站到众人身后,很想露一手。 他今年十七岁,正值青春冲动的年纪,发育的很好。 朱桂觉得自己练了几年武,谁都不是对手。 “先等等。”朱允熥阻止他,并示意跑过来的几名锦衣卫便衣不要妄动。 诚如先前所想,凤阳府居然出了强盗? 这里面会不会有事? 按照老朱的为人,不会简简单单让我来凤阳历练吧? 还和朱允炆一起? 会不会有隐藏任务? “老大,别跟他们废话了,先砍死一个再说!” 身后一个刀疤脸人狠话不多,提议杀鸡儆猴威慑对方。 其余六人缓缓点头,齐声喝道:“砍了!” 出乎他们的意料,对面的几个少年并没有跑,而是一个个面露微笑。 “你们一人一两,给九两银子即可自行离去,我们凤阳七狼绝不食言!” 为首的黑汉说道。 他为人谨慎,感觉对面这帮小子似乎不简单。 这几日他们每次念出这段台词,都会唬住对方,从而乖乖交钱,免了一场干戈。 “我以为是绑架,原来是要饭的!” 代王朱桂大笑一声,扔出十两银子。 “兄台痛快!弟兄们都闪开!” 黑汉怪叫一声,命一众小弟退到一旁,让开大道。 “你这厮心肠倒不坏!” 朱允熥又掏出十两银锭:“你们都跟着我吧,有饭吃。” “你是何人?”黑汉接了银子,沉声问道。 朱允熥笑吟吟道:“救伱们命的人!” 黑汉目光一凝,余光扫去,却见少年后面十余步,还有着几个人。 他们身材威武,腰间挎刀,眼神犀利,且手按腰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目光再往后延伸,林中似乎有杀气,还有大队军马...... 噗通! 黑汉当场跪了,趴在地上大呼:“小的李彬,拜见恩公!” 说着重重磕了三个头。 “老大......” 他身后的六个小弟傻眼了。 心说老大一向人狠话不多,谁都不服,怎么今天突然就跪了? 说好的一起创业,要讲究操守呢? “还不速速过来给恩公!” 李彬扭头冲着身后低吼。 好吧,相信老大的判断! 六个小弟当即扔了武器跪了:“恩公在上!” 这回轮到藩王们傻眼了。 “允熥,他们这是......”朱桂指着一众劫匪。 朱允熥笑道:“民风淳朴罢了。” 装逼归装逼。 他清楚,自己要来活了。 ------------ 第三十三章 悲惨人生 “实不相瞒,我们是怀远卫的军户。” 路上,劫匪李彬向朱允熥老实交代身份。 在他身后几步,是一队锦衣卫便衣。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贴身护在诸王身侧,如虎狼般盯着李彬,那犀利的眼神在其身上来回扫视。 若李彬胆敢有一丝异动,对诸王不利,只怕当场会身首异处。 给皇室当护卫,妥妥的高大上职业,但富贵中同样蕴含着危险。 若发生意外,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锦衣卫宁可错杀,也不会放任危险人物。 宋忠能忍住不动手,已然是大大的仁慈。 “军户?” 代王朱桂喝道:“你们好好的兵不当,怎么出来干这等勾当了?” “若能活下去,何至于此?”李彬一声长叹,身上再无半分匪气。 朱允熥道:“你且细说。” “是。” 黑汉李彬为人谨慎认真,眼前这几个少年器宇不凡。 虽然穿着普通人家的衣服,但身上那种富贵气息,难以掩盖。 想来应该是勋贵子弟。 凤阳府,是大明开国功臣的摇篮,出了大小数十位公侯伯爵,最不缺的就是勋贵。 李彬的父亲李信,也追随过朱元璋,积功至明威将军。 几年前刚去世。 李彬说道:“我本是凤阳府定远人,先父为济川卫指挥佥事,因家中变故才无奈化身劫匪。” 济川卫是巡守河道的水军,驻地在京师新江口。 朱允熥问:“指挥佥事大小也是正四品武官,可以世袭,怎么你不去袭职,跑来当匪?” 大明的卫所制,从正三品的卫指挥使,到七品总旗,官职都是世袭的。 “我兄长袭职了,可他战死在塞北,我又得罪了中都留守司的权贵们,无法袭职......” 李彬所言,自己完全是学习开平王常遇春,听得朱允熥一头黑线。 数十年前,常遇春因不满生活现状,投奔活动于怀远、定远一带的绿林大盗刘聚,跟随刘聚拦路抢掠,入宅为盗。 起初常遇春颇觉新鲜,既能大碗食肉,又能分得银两。 仅数月之后,常遇春就萌发出:人生在世必须干点有意义的事情,念头一起,遂脱离盗群,另寻出路。 于是常遇春遇到了朱元璋,干了一番大事业。 常遇春的故事在整个大明流传,尤其是家乡一带,名人效应带动了一些小粉丝。 常遇春老家是怀远的,李彬现在也在怀远,连占山为王的地盘,都是常遇春当年活动过的地方。 当然,落草为寇这种事,不是兴趣爱好所致,而是生活所迫。 和平年代,谁闲得蛋疼去干这等掉脑袋的买卖? “你家中究竟有何变故,非要落草自毁前途?”朱允熥皱眉。 李彬叹了一口气,说道:“家父死江南,家兄塞北亡,爱妾眠僧舍,娇妻宿道房。” “......” 众人集体沉默了。 这变故确实不小。 全家死了,自己还接连带绿帽,人生最惨的事莫过于此。 想来是李彬守孝期间,他老婆小妾安耐不住寂寞....... “这一切,皆因我得罪了不该惹的人所致......” 李彬环视一圈周围,看着朱允熥等人,又看了眼身后的兄弟们,终于一咬牙,决定大胆说出。 原来这帮人都是他手下的军户,原本每户分得五十亩良田,一家几口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却因良田被勋贵们侵占,逼的沦为佃户。 军屯的地,都是朝廷的官田,上面想要收拾大头兵,还是很简单的。 时任百户的李彬看不惯上面压榨,遂打算进京去状告。 然而还没走到京师,就被勋贵的家奴抓到,并扭送到官府。 最后李彬被判了诽谤罪,要入死刑。 在大明,对诽谤诬告罪的处罚十分严厉,轻则杖一百流三千里,重则判死。 李彬好不容易逃了出来。 “他们为了羞辱我,故意把我妻妾送入僧舍道房!” 李彬双目发红,似有爆发的迹象。 下一秒,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锦衣卫指挥同知宋忠的刀,架在他脖子上,冷冷道:“你若不冷静,我不建议帮伱放放血。” “兄台误会了。”李彬讪笑道。 他可以确定,这帮勋贵子弟,不是他的仇家。 凤阳府的勋贵那么多,李彬之所以不明说仇家是哪个勋贵,暗存试探之意,更多的是想保命。 “放心吧,只要你说的事属实,我会想办法帮你脱罪的。” 朱允熥出言安慰李彬,示意宋忠放下刀。 同时他心中若有所思。 任何朝代,开国之初土地分配制度良好,等过了几十年,土地愈发地从权贵、士族手中集中。 随着时间推移,土地兼并到了一定程度,矛盾不可调和。 百姓活不下去,最终会造成大规模的起义,彻底推翻王朝。 两千年来,历史一直在重复,所有王朝都存在这种问题,且根本无法解决。 因为人是有私欲的,都知道这样做会亡国,但他们不在乎,只为自己和家族利益考虑。 卫所制的弊端,在大明立国百年后,深入骨髓。 此时,只是初见端倪。 明初这些依靠着土地兼并赚取大量财富的勋贵将领们,已经有土地兼并的迹象了。 一些淮西勋贵在凤阳等地侵占良田、纵容家仆为祸乡里。 有人开始揭发,进而皇帝朱元璋告发。 当然,文人官僚集团问题更多,他们代表着士绅地主的利益,造成的土地兼并更为严重,属于挖国家的墙角。 依靠他们来制衡皇权打击勋贵,很显然非常不靠谱。 一路上,惠王朱允炆的心情大好,时不时的引起话题,询问李彬被勋贵打压的事。 对他而言,淮西勋贵暴雷,属于利好的大事! 看着朱允炆愉悦的神色,朱允熥眉头微蹙。 “在很多人眼中,淮西勋贵是我的人,莫非这就是老朱对我的考验?” 朱允熥一路思索着,甚至在想:“若是我解决不了勋贵问题,那老朱会不会大开杀戒?” 距离中都还有五十里。 只听前方传来一阵厚重的马蹄声,似乎大地都在铁蹄的击打下震动。 朱允熥抬头望去,见到一众骑兵奔来。 他们個个明盔暗甲,皆是鲜红,如同一道红色浪潮。 “不好,是开国公的云骑!” 李彬认出了对方,以为是来抓他们的,当下准备溜走。 却见恩公一众稳如泰山,面不改色。 ------------ 第三十四章 参见吴王殿下 一下子出现这么多骑兵。 担心生出意外,扈从王驾的几名锦衣卫策马奔出,打出一杆旗帜。 远远看到这边旗帜,对面骑兵大队骤然停下,动作齐整。 滚滚烟尘中,为首一个壮硕精干的将领已策马来到近前。 他忙不迭滚鞍下马,把缰绳一扔,快步走向朱允熥。 那汉子奔至朱允熥面前,干练地撩起战裙,单膝跪地:“臣开国公常升,参见吴王殿下,诸位殿下!” “这......你们!” 李彬等凤阳七狼张了张嘴,当场就跪了。 没有理会他们,朱允熥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欣慰,上前扶起常升:“二舅,请起!” “是!”常升起身。 一旁的朱允炆面皮抖了抖。 吴王的势力,皆在军中,恐日后难搞! 朱允熥笑道:“二舅,你怎么知道我们会从这一路来?” 常升也笑了:“臣接到陛下口谕,就派出云骑哨探分驻凤阳府各个路口,得知几位殿下的行踪,便快马加鞭赶来。” 朱允熥点点头,一边走一边问道:“怎么样,二舅在凤阳府驻守还顺心吗?” 常升道:“在自己老家,自然顺心的紧,只是再过半年,就得换防回京师驻守。” 他似乎不愿回京师。 “好,到时候咱们一起回京。”朱允熥拍着他的手臂安慰。 因为郑国公常茂的事,常家和老朱发生了些不愉快。 “这些骑兵,好霸气!” 宁王朱权赞许一声,忍不住策马上前。 常升所带来的近千名骑兵,摆出严整的军势,令空气都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 让人感到有一股迫人的压力袭面而来。 常升自豪说道:“他们是‘云骑’,是先父忠武公留下的。” 常遇春是大明立国之初最善用骑兵的。 而且他打仗的作风,一贯是不怕死,所以带出的骑兵,个個威猛如风,尤为讲究气势。 朱权骨子里的血性被激发,放声道:“待孤明年就藩大宁,也要练出这样的铁骑!” 朱楩哂笑:“朵颜三卫那些蒙古兵,岂不要遭罪了?” 众人一阵欢笑。 ...... 中都凤阳,是以京师为蓝本营造的,城池宫阙亦是。 不仅有大量宫殿,承天门、午门、东华门、玄武门应有尽有,连大都督府,御史台、兵马指挥司等衙门都有。 当年老朱是想把家乡凤阳打造成新都城,并迁都至此。 可惜没能如愿,中都凤阳造一半停工了,成了大明陪都。 “终于到中都了!” 代王朱桂趴在马上,发如鸡窝。 其他几位藩王也是,如同一群小乞丐。 大队人马绕道进入中都朝阳门。 心细的朱允炆发现一个问题:“好好的南门不走,为什么要绕道东门?” 常升道:“回惠王殿下的话,中都外城南城门正在修建,走那不安全。” “不是说洪武八年就停修了,为何又劳民伤财修建?”朱允炆蹙眉。 常升呵呵一笑:“那惠王殿下应该去问户部和工部。” 朱允炆脸色微变,想呵斥常升无礼,却又不敢。 “行了,都进城吧!” 朱允熥一声招呼,跃马先入。 因皇子宗室经常在凤阳历练、练兵,居住在中都城内的皇城禁垣中。 规制与皇宫大同小异。 禁垣内,每个藩王各选了一座宫殿。 朱允熥在殿内单独面见开国公常升。 “二舅,凤阳府的军户军田被侵占,你可知道?” 说着,朱允熥偷偷给李彬递了一个眼色,让他过来说话。 李彬会意,抓住机会说道:“国公爷,卑职怀远卫百户李彬......” 他简单明了,道出了自己蒙冤,也道出辛酸。 最后更是说出了几个侵占军田的勋贵名字。 李彬知道,开国公常升和那几个不是一路人。 而且,吴王殿下既然让自己当面说清楚,就意味着他另有想法。 自己被卖的概率应该很小...... “我知道了。” 听完故事,常升皱了皱眉:“你诬告的罪名,我会去查清核实,此事到此为止。” 说着挥手示意李彬退下。 “殿下,这事舅舅不得不劝你。” 常升啰啰嗦嗦说了半天,大概的意思是:这里面的水深着呢,涉及一些勋贵,不要管太多。 朱允熥眉头一挑,心道这事果然不简单。 “二舅,你跟我透个底,侵占军田这种事,常家有没有干?” 朱允熥担心朱考验他大义灭亲。 “没有!”常升断然道。 自从大哥常茂被削爵流放后,常家变得十分低调。 都身为国公了,府第、良田、俸禄、赏赐样样都有。 且常家人丁单薄,足够用了,没那必要另外搞钱。 “好,我信伱!” 朱允熥这回放心了。 反贪最尴尬的事,是把自己人给送进去...... 皇城以外区域,常年驻扎大量军队守卫,以及官署衙门。 若有必要,皇子们可以坐堂尝试管理中都城,过过当官的瘾。 这也是历练的一种。 知府衙门。 朱允熥大大落落坐在主座上。 下方是凤阳知府。 随手抄起案上的一张公文:“海捕文书?” 朱允熥念着:“大盗王拔,长相虎背熊腰,面红耳赤,所犯罪行罄竹难书,人神共愤,所到之处,小儿止啼,妇人闭户......” “写的很好,下次别写了。” 朱允熥将海捕文书稿件扔到一旁:“全部改掉。” 一众官吏一头雾水。 凤阳知府心中叫苦连连,按说你们这些龙子龙孙啥也不懂,捣什么乱呐! 他还是礼貌性的问一句:“敢问吴王殿下,此海捕文书将犯人样貌特征均已说清,为何要改?” 朱允熥揣着手,问:“你是要抓人,还是要吓人呢?” 知府道:“当然是抓他,此乃凤阳大盗,扰民多日,我等身为朝廷......” “好了好了!” 朱允熥忙打住,说道:“想尽快将大盗捉拿归案,你只需找人把画像画好,然后在海捕文书上写:这人长图上这样,捉到扭送官府者奖励一百两,发现踪上报者奖励十两银子。” 一百两啥概念? 足够普通百姓一家几口过上好几年的滋润生活。 估计海捕文书张贴出,全凤阳的百姓抢着去抓,组队挖地三尺去找到大盗王拔。 知府细细一琢磨,拍手叫好:“吴王殿下这招因人制宜,妙极!” 妙是吧? 那咱们再来说说李彬诬告勋贵一案。 朱允熥屏退了府衙官吏,对凤阳知府道:“孤有一案,还请李知府解惑。” ...... ------------ 第三十五章 收人 “恭送吴王殿下!” 望着朱允熥的背影,凤阳知府噗通一声趴在地上。 腿软了! 方才在后衙,朱允熥一句威胁的话都没用。 只是与之就事论事,陈述了李彬所说的话,再问一句:“这事属实吗?” 凤阳知府原本想说一大串官场话,将此事搪塞过去。 朱允熥又问:“你确定要孤把这些话转述给皇爷爷吗?” 在老朱的家乡搞冤假错案,还协助犯事的勋贵,你怕不是找死? 更重要的是,李彬是百户,在卫所编制里,你一个知府哪来的权力判他死刑? 不用朱允熥明说,凤阳知府当场就跪了。 而后知错就改,找来卷宗,将李彬诬告一案,重新审理,并移交给怀远卫镇抚使。 两者区别是,如果把李彬的案件放在卫所,按照军官以下犯上的罪名惩治,他是死不掉的。 毕竟李彬的父亲是开国功臣,虽然只是四品明威将军。 其兄战死塞北,亦是有功。 这事最终会上报到京师中军都督府,里面不乏有李彬父亲的同僚,肯定会放过一马,最多流放。 但此案若改成民事案件,李彬作为普通百姓胆敢诬告当朝勋贵,那肯定得判死了。 而且此案只需要经过刑部。 刑部有关系,这案子就更好办了。 悄无声息......大消失术! 朱允熥之所以想到这些,因为他知道李彬得罪的那位勋贵是谁。 江夏侯,周德兴! 一个与文官走得很近的勋贵,曾在朝会上与晋王朱棡对喷,支持册立皇太孙。 而他,此时正受命节制中都留守司八个卫所,训练属卫军士。 种种巧合,让朱允熥越发的感觉有意思。 总觉得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在推动此事...... ...... “李彬,你怎么还不走?” 一阵橐橐的靴声,袍服俨然的朱允熥走了过来,止住脚步。 禁垣外,大道旁,李彬直挺挺地跪着,垂首不语。 “孤已经帮你说情撤去命案了,怎么还跪在这儿不走?快回家吧。” 李彬趴在地上叩了個响头:“吴王殿下大恩大德,卑下没齿难忘。” “卑下情愿留在这儿侍候吴王殿下!” 他被江夏侯周德兴革去了军户身份,现在是民户。 “侍奉?”朱允熥忍住笑:“孤要你一个大老黑侍奉?” 李彬道:“殿下若有用得到卑下的地方,尽管吩咐,任何脏活累活,刀山火海,您一句话的事儿!” 这人......倒是有眼力劲,也有胆气,只是...... 朱允熥冷声道:“用伱劫富济贫吗?” 他的态度不言而喻,孤一个亲王,如何用你这等人物? “卑下落草数日来,只劫掠过三波人,从未伤过人。” 李彬正色道:“卑下虽不才,却也深知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的道理。” “好!就凭你这十六个字,孤用你了!” 刚才朱允熥不过是吓唬他,让他知道大小王。 像李彬这种为了属下,敢越八级状告勋贵的主,实属难得。 就如同浑浊的世道,敢于站出来反抗暴行的逆行者! 而且这个人,表面看似是个粗鲁的莽夫,实则心细谨慎,很有想法,善于抓住机会。 朱允熥甚至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早就知道九位藩王要来凤阳,故意设卡拦截伸冤...... “谢吴王殿下收留!”李彬大喜。 朱允熥摆手:“别急着谢,孤交给你三件事,办妥了再谈收留。” “殿下请说!” “第一件事......” 朱允熥低声说道:“你去侦查江夏侯周德兴,搜集他的不轨罪状,还有你知道的那些侵占军田的勋贵,都要盯着,随时向孤汇报。” 搞江夏侯? 求之不得! 李斌大喜,疯狂点头:“第二件事呢?” “......” 说完三件事,朱允熥忽然问:“你父亲曾是济川卫指挥佥事?” 李彬回道:“是。” 济川卫是巡守河道的水军,驻军之地在新江口,拥有战船数百艘。 新江口,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官办造船厂所在地。 此时朝廷在京师设立造船厂,并非为出使西洋,主要是防范倭乱和筹备海防、江防。 明初最先开设造船厂的是兵部而非工部,也非郑和下西洋时的龙江船厂,就是李彬父亲所驻守的新江口船厂。 “办好这三件事,孤让你袭职济川卫指挥佥事一职。” 朱允熥开始画大饼。 恩情只是暂时的,没有长远的利益关联,谁替你卖命? 皇帝最大的优势,是手中有权有钱有粮,掌握全国资源分配权。 追随皇帝,就能荣华富贵,家族旺盛。 而不是说皇帝拥有超能力。 御驾出巡,哪次不是几千号人护在身旁,高官们最怕皇帝突然遇刺嗝屁,除非他们找到了新的代言人当皇帝。 天赋君权更是扯淡,权贵们都知道,只能忽悠底层小老百姓。 将李彬派出去,朱允熥准备出巡,亲眼看看凤阳府各卫所。 恰好这时候,代王朱桂邀朱允熥一同去体察民情。 随行的还有宁王朱权。 至于其他人,走几数日累成狗,躺了一天说什么也不肯出来。 中都城。 繁华的街道上。 三位亲王头戴四方平定巾,身着一袭白色生员襕衫。 所谓襕衫,宽袖皂缘,多以玉色布绢所制,下施横襕为裳,腰间有襞积,最早出现于唐代,流行于宋。 明朝时期,襕衫为职官公服,进士、国子生、州县学子亦多穿着,颜色各异,多有蓝色,白色,等等。 朱元璋自平定中原建立大明后,力图恢复汉族礼仪文化,采取一系列去蒙古化的措施。 服饰方面更是复衣冠如唐制,沿袭汉服传统。 朱允熥虽穿着普通,然衣着与他温润晶莹的面色相衬,颇显不俗,很像读书人。 放眼看去,中都城大街上,无论士子庶民,他们的穿着,尽皆朴素。 凤阳府民风相对淳朴,庶民大多穿杂色盘领衣,头戴四方平定巾。 这是一款方形软帽,黑色纱罗所制,不戴时可折叠,方便收纳。 据传,此四角方巾最初乃元末大文人杨维祯所戴。 明定中原后,朱元璋见这位大文人时,其所戴的便是这种帽子。 因儒雅大方,甚是衬托文人气质,太祖便问此帽何名。 杨维祯答道:“我皇平定四方,乃有中国,此谓四方平定巾也。” 太祖大喜,遂令推行。 但朝廷规定,平头老百姓的四方巾,帽子不得有顶,巾环也不能镶金、玉、琥珀、玛瑙等贵重饰品。 当然,主要老百姓也镶嵌不起,主要是针对商人的,稍富裕的人家倒是准许镶水晶。 明朝重农轻商,商为下贱人,与娼妓地位同等。 商人只许穿绢、布,倘若一户人家有一人从商,则全家人不得穿绸、纱等上好的衣裳。 寒冬时节,亦不许穿貂裘。 ------------ 第三十六章 商业构想 在嘉靖帝以前,明朝的等级是极为森严的。 什么样的人穿什么样的衣裳、裙裤、鞋子,包括妇女戴怎样的头饰。 甚至各种等级之人穿戴哪种颜色的服饰,皆有定律。 比如,教坊司乐艺女,不能与普通民妇一样,必须青卍字巾,系红绿搭膊,常服则绿头巾,以区别士庶之服; 乐妓的家属,只能穿毛猪皮鞋,男子一律只能戴绿巾,反正都是一色的绿,估计绿帽子一词自此流传。 各行各业,不管谁穿的出格了,便是僭越,是要定罪的。 罪名可按服装穿错的严重程度,或杖责,或坐牢,严重的杀头警告。 朱元璋之所以这么规定,无非是因为王朝初立,百废待兴,他想明确等级,各行各业,各行各事,不得逾越。 同时,老朱也向所有人暗示:有多大的能力,做多大的事,穿怎样的衣裳。 一旦消费超过了收入,盲目地攀比,不光是风气问题,也是道德问题。 当然,大凡条令过多,早晚是要被推翻的。 随着经济发展迅猛,在时代大趋势的冲击下,到了明朝中后期,朝廷的这些禁律便成了摆设,百姓们想穿什么就穿什么,甚至到了肆无忌惮的地步。 徒步走在大街小巷中。 朱允熥一行人畅游于此,不时品味凤阳当地特产。 繁华的街道上,见那边排着几十米的长龙,吃货朱桂兴致大增,主动跑去凑热闹。 经过打听,说是前面有一家百年老店,以制鹅掌出名。 因购买者多,掌柜不得以限制出售之数量。 所谓物以稀为贵,越是限量,抢购者越多,往往每日天尚未亮,店门口购买鹅掌的人已排成长龙。 有些人为了一尝该店的鹅掌,不惜托熟人走后门相购。 朱允熥更是惊奇,笑叹明朝人也知饥饿营销,且越发对此美味垂诞三尺。 “前面还有几十个人,可有法子不排队购得此美食?” 美食在前,朱桂颇为焦急。 朱允熥笑了笑:“这还不简单?” 说着,径直走向鹅掌店。 朱桂和朱权原以为他会插队,仗着官家的身份强行买卖。 可让他意外的是,朱允熥竟顺着门庭若市的鹅掌店往里走。 几人忙跟上去,看他如何行事。 众人穿过一条狭窄的走廊,转过一道照壁,便可见一座大大的落院。 同时,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亦扑鼻而至。 此处鸡飞狗跳,鹅毛满天飞,嘎嘎的鹅叫声不绝于耳。 朱允熥回头笑道:“此店如此畅销,后院定会有作坊,呐,便是此处了。” 众人无言,这家伙脑子倒是灵活。 几人顺着鹅叫声步入一家院子,果见东南角的围墙下面有一水池。 水池周围架了许多油锅,锅底下火势正旺,且过重滋滋作响,冒着淡淡的白烟,应是在烧油锅。 “这便是制作鹅掌的作坊?” 细细看去,每只油锅的前面均站一两个粗布麻衣之人。 他们手里抓着大白鹅,一手紧捏着鹅的翅膀,另一只手则抓了鹅脚往油锅里浸。 鹅掌触及沸油时,“滋”的一声,冒出一股白烟。 鹅痛欲绝,边叫着边费力挣扎蹬着油锅,溅起道道油花。 这时,那人就势将鹅投入池水中。 没过多久,再次将池中的鹅抓起,将那鹅掌复投入沸油。 如此这般,反复五六次。 鹅兀自活蹦乱跳,而鹅掌则已酥脆,制鹅掌之人将之剁了,送往前面门店出售。 “好生残忍!”宁王朱权眉头微蹙。 可以想象,这些大白鹅,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巨大痛苦。 想到前面店前焦急等着抢购的食客,朱允熥道:“天生万物,生生相克,一物降一物,无可厚非,然以如此残忍之手段,享一时之口福,不免有失人道。” “吴王殿下仁义。”锦衣卫宋忠在一旁拍马道。 鹅掌店一个伙计斥道:“喂,你们是干什么的?” 朱允熥笑了笑,道:“买鹅掌的,迫不及待,给我们称二斤吧,价格双倍。” 朱桂诧异地看了眼他,心中莫名,随即转头对伙计道:“俺口味重,多放点盐!” 那伙计本有些生气,但一听到“价格双倍”这几個字,立马笑脸相迎,前去安排。 走出两步,他又回头叫道:“客官们,鹅肉要吗?咱们店的鹅肉也是一绝,乃正宗淮扬盐水鹅,好吃的紧!” 朱允熥点点头:“嗯,来五只吧!” “好嘞!”伙计欣喜而去。 朱允熥发现,明朝人是真的爱吃鹅! 不仅徐达爱吃鹅,宫里尚膳监的菜单里,也有鹅。 朱允熥想起了小说《金瓶梅》中的诸多桥段。 书中凡是宴请重要人物,餐桌上必须要有鹅。 王婆请客的时候有鹅,西门庆请客更要有鹅,礼尚往来也是。 比如韩道国答谢西门庆的礼物:“一坛金华酒,一只水晶鹅,一副蹄子。” 《金瓶梅》虽说是写是宋朝的事儿,但作者是明朝人,创作源自生活。 史料中曾记载,崇祯皇帝甚至因为吃鹅肉,发现宫内外的鹅肉差价,因而侦破了一场御膳房腐败案。 不过在明朝,鹅肉不仅是畅销品,还是食物中的奢侈品,一般人吃不起。 方才街边肉摊上,朱允熥看到,各种肉食的挂牌价格,鹅肉是牛羊肉的将近十倍! 以米价折算的话,一斤鹅肉的价格,起码抵得上几十斤米。 因此,当朱允熥要五只鹅时,鹅掌店的伙计将之当成了大客户,满脸欣喜的接单。 ...... 一刻钟后,朱允熥吃的满嘴是油,大呼真香! “爱鹅人士”朱权也是含泪吃了两大块鹅掌,直呼美味,还建议朱允熥多买一些带着路上吃。 朱允熥满口答应。 在他看来,所谓的限售,不过是商家有意调低产量,以期达到调控供求关系、制造供不应求“假象”。 以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 只要给的价够高,别说每天限售一百只鹅掌,就是要二百只,他们也会加班加点的赶制! 短短思绪间,朱允熥萌生出一条生意经。 何不在大明搞个烧鹅连锁加盟店? 他默默记下了这家鹅店的名字。 在朱桂的建议下,几人准备前往濠州城。 代王朱桂美其名曰体察民情,实则是想重游先辈故地,濠州城。 他爹是朱元璋,母亲是郭惠妃,外公是郭子兴,濠州城可是一家子打天下的地方。 濠州城距离中都城不远,沿着淮河而下就到了。 ------------ 第三十七章 微服私访 秋高气爽,淮河上波光粼粼。 微波轻泛,一条舟船独零零的飘于江心。 舟上,三男一女,还有两个太监。 代王朱桂和宁王朱权各带着一名太监,唯有朱允熥,带着一个宫女。 另有一队锦衣卫便衣,骑马在岸边跟着,一路护卫。 宫女雪梅一袭淡红宫装,柔弱若柳。 她表面是宫女,实则是保镖,负责朱允熥的安全。 此时,朱允熥斜卧于雪梅身前,头枕于她大腿之上。 吃着不时送到嘴边的紫红葡萄,眯着双眼,快乐似仙。 “我说允熥,你也太会享受了吧!” 一旁,代王朱桂有些无语,后悔出来没带侍女。 朱允熥笑了笑,心说生在皇家,享受不是基操吗? 他左手轻拍着舟胘,说道:“等你们明年去了封地,只怕比我还过分。” 朱元璋的这些儿子,在京师时一个比一個老实,就藩后在封地个个都像换了个人。 宁王朱权蹙眉:“被人看到,弄不好会有御史弹劾你。” 他与朱允熥同龄,却有些接受不了光天化日之下这番轻浮姿态。 只得自觉侧过身,佯装看河面风景。 “御史,一帮嘴炮而已,为国为民的正经事没见管过几个,呵呵。”朱允熥吐槽。 ...... 淮河贯穿凤阳府,是凤阳府的母亲河。 舟船在淮河上顺流而下。 不时有渔民在河面上捕鱼,也有文人雅士垂钓于此。 岸边草地上,又有骑牛吹笛的牧童。 古往今来,天下生民,忙忙碌碌,四处奔波,无非为家。 何为家? 但有一席地,檐下有烟火,厨内婆娘忙,屋中儿女闹。 再苦再累,回到家中,见此情此景,一身之疲惫,亦能付诸一笑! 朱允熥唏嘘,如此恬静的生活,得之不易。 皇帝轮流坐,此时到凤阳。 皇帝的家乡,治理还是很好的,颇有世外桃源的感觉。 夕阳西下,朱允熥一行人上了岸。 驿道旁,那块半掩在荒草丛中的界碑上依稀可见“濠州城”三个大字。 此时的濠州城早已不是当年之地了,朱元璋当吴王时,升濠州为临濠府。 洪武七年时改名为凤阳府,并营造中都,府治迁往中都城。 此时的濠州城,只是座破旧的小城,是洪塘守御千户所的驻扎地,城内城外住的都是军户。 朱允熥抬头远望,眼中闪出迷惘的神色。 当年小小濠州城内,共有五个元帅,加上新来的彭大和赵钧用,分成两派内斗不止。 朱元璋不愿坐困濠州等着被元军剿灭,于是向郭子兴请求,带着从家乡招募的二十四人南下开辟新据点。 这便是大明开国元勋,淮西二十四将! 朱元璋用这二十四人,在短短一年内发展了三万人马,霸业由此开始。 宁王朱权轻声问道:“确定是这儿吗?” 朱允熥从怅惘中回过神来:“应该是这里,可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在他印象中,这是革命圣地,起码弄成景区什么的。 他从马上跳下。 众侍从纷纷下马。 代王朱桂心情激动,对众人肃然说道:“前面就是父皇发迹的濠州城!咱们今晚上就在这儿住一晚。” “记住,都不许暴露身份,更不得招惹是非!” 众侍从肃然答道:“是!” 朱桂一行牵着马来到城门前。 两个守城兵拦住,喝道:“什么人?就敢往里面闯!” 锦衣卫宋忠上前道:“我们路过,想进去住宿一晚。” 城门兵再度喝道:“住宿?你没长眼睛,这里是千户所驻地,是你投宿的地方?” “......” 宋忠见这小兵出言无礼,就欲上前拎过来暴打一顿。 朱允熥拦住他,温言说道:“既如此,叨扰了,我们就在城外住宿一晚吧。” 人家里面驻着兵,你不亮身份就往里闯,干啥呢? 众人离开城门后,朱允熥指着一片村舍:“那里应该是军户住的地方,我们去那叨扰一晚。” 他想借机微服私访,考察军户生活。 待回了京师,老朱肯定会考的。 先押一波题...... 好在民风淳朴,很快遇到一家好心的老军户,将几人迎入院子中。 凤阳府有重兵驻守,像大盗王拔那种歹人毕竟极少。 “这里简陋了些,伱们将就住一晚吧。” 老军户面容苍老,拄着拐杖,有七十多岁。 朱允熥抱拳:“多谢老丈。” 转身对众侍从吩咐道:“我们仨住一屋,你们几人住一屋挤一挤。” 老军户家只有两间空房,三个亲王一屋,太监和锦衣卫一屋,勉强凑合一晚。 毕竟是出来历练的,前几日没少这般睡过。 朱允熥说完,就见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 正是宫女雪梅。 还有个女子,差点把她忘了...... 朱允熥这才意识到,带女人在身边有多不方便。 他挑了挑眉头,意思似乎说,一起吧...... 老军户笑道:“正好老朽有一闺女,就让小娘子与我那闺女住一屋吧。” “麻烦老丈了。” 朱允熥示意宋忠塞些银子。 宋忠栓好马,从身上掏出十两银子:“多有打扰。” 这个老锦衣卫沉默寡言,不善表达。 老军户脸显肃容:“客官,你当我留你们住宿是为了图你们的钱吗?” 说罢,转身欲去。 众人不禁肃然起敬,直呼民风淳朴,不外如斯。 朱允熥从宋忠手中接过银子,拦住老头:“烦劳老丈买些吃的,还有我们的马,也需要备些草料……” “好吧!” 老头轻咳一声,“十分勉强”的收下银子。 “翠花,快给诸位客官拿些吃的!” 一个大姑娘自屋子里出来,还有个小伙。 是老军户的一儿一女。 收了银子,一家人忙碌起来,十分热情,将家里的米肉全部拿出来待客。 朱允熥三人被请入屋子内,宋忠带着锦衣卫在外守着,他们自带干粮。 “老丈,您是军户吧?” 朱允熥坐在一张小食桌旁的凳子上。 老军户眼中放出光来,激动地说:“是啊,老朽也曾跟过陛下打江山,只可惜就遇到一次元兵,没立下过战功。” 朱桂来了兴致:“老丈能给我们讲讲濠州城的事吗?” “当年啊,郭大帅在我们濠州城,孝慈马皇后是他义女,陛下是他女婿,他们成婚那日,老朽还喝过喜酒呢!” 回忆起当年,老军户滔滔不绝。 良久,朱允熥问道:“那军户们日子过得如何?” 老军户叹了口气:“陛下对我们这些老乡是不错,每户多分了五十亩地,可惜啊他不在凤阳了。” ...... ------------ 第三十八章 下马威(求收藏求追读!) ...... “那些军户都是心甘情愿把军田卖给他们的?” 屋内,几人还在聊天。 他们聊了半个时辰,知道老军户名叫刘一峰。 经朱允熥刻意引导,终于聊到军田。 刘老汉道:“不情愿能怎样?他们是上司,是权贵!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我等小民还是懂的。” 他说的无不道理,更别说他们是经历过元末战乱的人。 代王朱桂不解:“军田是朝廷的,你们卖了军田,还怎么给朝廷纳粮?怎么养活一家老小?” 屯田的军户,还得每年缴纳粮食。 军屯收入是大明国家财政收入的主要来源。 洪武年间是军屯的鼎盛时期,洪武二十一年统计,全国军屯共交税粮五百多万石。 往后是一年不如一年,到了明末,只剩下一半。 “军田是朝廷的,也可以不是,方法多的是。” 刘老汉说的很谨慎。 “怎么把军田变成不是朝廷的?”代王朱桂还是不明白。 刘老汉本不想说的,奈何朱允熥掏了二两银子...... “朝廷赏赐所有勋贵公田,那是不用交税的,把军田并入公田,自然不用给朝廷纳粮。” 见他们脸色难看,刘老汉感觉这几位不是简单人物,忙补充道:“其实我们军户生活的还好。” 军户每月有朝廷的补贴,刘老汉是步军总旗,月支米一石五斗。 小旗是一石二斗,马军待遇好,月支米二石。 只是守城的兵才如数给,屯田的军户只有一半。 而且军户卖了地,还种着以往的地,只是身份由主人变成了佃户,给权贵种地。 虽然不富足,也不至于被饿死。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一声大吼:“人呢!全都出来!” 刘老汉闻声一怔。 屋外,一支人马将刘老汉的宅院团团围住。 他们摆开阵势,四周层层叠叠站满了手举火把执着刀枪的官兵。 刘老汉迎上去,作揖首礼:“李千户,您这是?” 他认得,为首的是洪塘守御千户所的千户李大人。 “千户所军事重地,谁让你私自留人的?” 城内才算重地吧,我们这村舍,算什么重地? 刘老汉笑了笑,答道:“只是夜宿一晚,都是乡里乡亲的,帮衬一下而已,您不必生气。” 朱允熥一行人操着凤阳口音,所以老汉以为是当地人。 说着,刘老汉上前塞了二两碎银子:“看在老朽薄面上......” “滚!” 马鞭抽来,李千户打落银子,凶神恶煞般喝道:“你有个屁的面子,狗娘养的东西,明明是私藏外乡人,还敢狡辩贿赂!” “来人,将他一家全部带走!” 一群官兵上前,将刘老汉拿下,连他的一儿一女,也被抓住。 听到外面动静,朱允熥等人纷纷出屋。 十几個锦衣卫将三位亲王护住。 指挥同知宋忠上前:“你们是哪个衙门的?” 那千户骑在马上,居高临下道:“你是谁?” 宋忠眉头一挑,冷声道:“我劝你最好别打听。” “还有,下马说话!” 锦衣卫身上,有种特别气息,宋忠更是常年在朱元璋身边的锦衣卫高层。 他这一板一眼说话,让人拿不准身份。 谁知,那李千户倒是个不怕事的主,他大笑一声:“装模作样,不敢报出身份,就给爷老实待在一旁!” 宋忠眉头微皱。 对方上百号人马,自己这边只有十几个锦衣卫,还得保护好三位亲王。 若非职责在身,他早亮出身份打那千户的脸了。 一个小小千户...... “这些混账东西,让俺亮身份收拾了他们!” 代王朱桂的小宇宙爆发了。 “不能动手!” 朱允熥制止了他。 代王朱桂猛地回头:“为什么?” 宁王朱权神情凝重地看着他,低声说道:“我们是亲王,他只是个千户,身份天壤之别,伱跟他亮身份,传出去你这代王的面子往哪搁?” 朱桂道:“可这帮狗东西不长眼......” 朱允熥从二人中间走出:“让我来!” 这种装逼的事,怎么能让别人做呢? 上前两步,朱允熥喝问千户:“为什么来抓人?” 李千户依旧稳稳策于马上,挽着手中马鞭,已策马来到近前,扬起嘴角道:“你管不着!” 朱允熥皱着眉头:“你一个小小的千户,也配安坐马上与我说话?” 他威严地喝道:“下马!” 李千户被朱允熥的气势慑得一愣。 犹豫间,最终还是下了马,抱拳道:“敢问尊姓大名?” 朱允熥嘴角掠过一丝笑纹:“好奇心害死人,我劝你还是不要打听。” 李千户的脸阴沉下来:“既然你不肯亮身份,失礼之处也就怪不得我了!” 他手一挥:“将刘一峰全家押进大牢关着!” 一群官兵拥了上来,把刘老汉一家带了下去。 “慢着!” 朱允熥道:“凭什么抓他们?我等又不是犯人,谈何私藏?《大明律》哪一条规定不能招待外乡人了?” 千户扫视刘老汉一眼,冷笑:“挽了裤脚,没个军士模样,不成体统,依律要砍脚!” 刘老汉听了脸色大变,解释道:“我是刚洗完脚!” 明初法律极为严格,衣食住行都要管。 几年前有一个士兵心血来潮在街上玩球。 因是玩得热了,便挽起了裤管,继续踢球。 不消多时,三五名衙役冲上来,不由分说上来拘捕,依律判决砍去挽裤腿的脚。 朱允熥大怒,这和吃饭戴口罩有啥区别? 也就明初上纲上线,万历朝后,连军饷都拖欠,慢说是卷个裤管治罪,士兵哗变都常见。 他很清楚,对方想抓人,理由还不是随便找? “你们听好了,这里我说了算!” 李千户眯细着小眼,紧紧地盯着站在面前的朱允熥。 朱允熥两眼闪着寒光,直视他的眼睛。 “你算个屁!” 正在这时,啪的一声,朱允熥上去一记耳光打得李千户一个踉跄。 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一片鸦雀无声。 “你!” 李千户大怒,瞬间拔出腰刀。 这一信号下,卫所官兵们纷纷拉弓搭箭,瞄准着朱允熥。 这番威势下,代王朱桂怂了。 宁王朱权心中压力也极大。 他们第一次出来,哪里见过这阵仗,不免心中畏惧。 这时,宋忠上前一步,掏出腰牌大声喝道:“某乃锦衣卫,统统放下兵器!” 一众锦衣卫也随着围了上来,将朱允熥三人团团护在当中,拔刀而立。 “锦衣卫?” 官兵们面露疑惑,纷纷看向李千户。 锦衣卫是皇帝亲军,和他们刀剑相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甩了甩手,朱允熥负手而立,道:“你是江夏侯的人吧?” 李千户一怔,将手中的腰刀一紧。 朱允熥又道:“江夏侯周德兴可在城内?” 李千户更是一惊,手心出汗。 看着朱允熥那棱角分明不怒自威的面庞,他似乎看出了不凡的来历。 朱允熥面露森冷:“你可以不回答我,但现在必须把刘老汉给放了!否则,你自己掂量后果!” 李千户两只小眼不住地闪眨着,显然在急剧思索。 少顷,他一挥手:“放人!” 几个抓着刘老汉一家的官兵忙将绳索解开。 李千户退后一步,望着朱允熥沉声道:“告诉你,我今日放了他们,是给锦衣卫面子,不是给你面子!” “哦?” 朱允熥大感意外,合着自己搞了半天,人情都冲锦衣卫那去了? 转念一想,他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显然,这李千户知道他亲王的身份! “好,你有种!” 目光在李千户身上扫视,朱允熥冷笑一声:“记住你人生最后的高光时刻。” 说罢,带着人离去。 洪塘千户所的官兵们不敢拦着,纷纷让开一条道。 ...... ------------ 第三十九章 点兵(求收藏,求追读!) 一弯月亮洒照在淮河上,蜿蜒地流向远方。 “允熥,你怎么就放过他了?” 代王朱桂愤愤道,如同受到了奇耻大辱。 朱允熥没有说话,牵着马默默地走着。 心说刚才你怎么不自己动手? 宁王朱权出来打圆场,道:“他们人多势众,万一狗急跳墙,把我们给做了,他们的狗命不值钱,咱们的命可金贵着呢!” 朱桂一想,有几分道理。 表身份降低档次,脸上无光。 不露身份,又被人折辱。 真是进退两难。 好在允熥侄儿打了那狗东西一巴掌,算是把面子找补回来了。 朱允熥望了一眼朱权,又把目光转向身后众侍从,说道:“那个千户,来之前就知道我们身份了!” “什么?”众人大惊。 “知道我们三个亲王在,他还敢放肆?”朱桂惊道。 那千户脑子进水了? 图刺激? 宋忠若有所思。 朱桂道:“你是说,那千户受人指使?” 朱权干脆说出口:“江夏侯周德兴?” 朱允熥微微点头。 江夏侯周德兴支持立朱允炆为皇太孙,若是想为其铺路,牺牲掉一个千户,也不是没可能。 当然,风险会很大。 所以他们今晚没打算动手,只是给個下马威。 “这狗娘养的东西,敢欺负我们!”朱桂大怒。 朱权也怒了,说要写信给老朱,弹劾周德兴。 “你们不必动怒,无凭无据的,你怎么弹劾他?” 朱允熥道:“再说了,这老梆子仗着与皇爷爷是同乡发小,倚老卖老不是一两天了。” 洪武四年时,大明征讨元末割据势力明夏政权。 战后论功行赏,汤和与周德兴争功,被朱元璋斥责。 朱元璋不仅大赏周德兴,并言说诸将功劳无人能与周德兴相比,包括傅友德、汤和、杨璟、赵庸等名将。 此后周德兴的权势达到鼎盛,官邸逾制超出了规格,刑部罗列他的罪状上告,朱元璋却下旨宽宥了周德兴。 “那怎么办?这口气我咽不下去!”朱桂愤愤道。 “忍两天吧,我自有打算!” 朱允熥抬起头,仰天出了一口气,目光森然地望着洪塘千户所的方向。 “给孤下马威?你是活腻了!” 他不再说话,跨上马背,向中都奔去。 众人纷纷上马。 马队齐奔,逐渐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之中。 濠州城内。 千户所梨花厅。 几名苏州来的艺伎正一溜儿排坐在大厅前,演奏技艺。 厅内酒意浓浓。 一个满脸嫩肉的商贾正给江夏侯周德兴斟酒。 “侯爷,您不在中都享福,怎么有空来咱们洪塘守御千户所?” 年近七旬的周德兴已经微醉,将酒杯一墩:“谁他娘的想来这里!” “怎么了?侯爷?” 周德兴道:“七个皇子加两个皇孙,九个亲王一道来的,指不定把中都折腾成什么样子,眼不见心不烦。” 胖商人秒懂。 在中都凤阳,江夏侯周德兴凭着厚实的资历,无人能管。 现在突然来了九个大爷,不自在了。 “侯爷......出事了!” 李千户急冲冲走进来,俯身说动。 周德兴道:“什么事?舌头捋直了再说!” 李千户:“吴王好像知道您在城内。” 周德兴目光一凝:“这个吴王......” 傍晚时,他得到消息,千户所外来了一行人,骑的马是军马。 其中三个年龄不大,举止得当,像是皇子。 他们没有进城,反而去了周边军户家中借宿。 恰好周德兴因百户李彬的案子被朱允熥毁了,派人暗中盯着朱允熥。 得知吴王朱允熥居然阴魂不散来到洪塘千户所,还私下调查军户,周德兴不由心中恼怒,派出李千户给他一个下马威。 “几个无权无兵的皇子皇孙罢了,不必担心。” 周德兴缓和了神色,对李千户道:“下去领赏吧。” 对周德兴而言,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 这次只是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只要他们中没有储君,不是未来的皇帝,随便收拾! 诸王中,晋王朱棡战功赫赫如何? 在朝堂上被羞辱,还不是拿老夫没办法? 周德兴招来管家:“给惠王殿下的那幅画,送去了吗?” 管家道:“已经送了,惠王殿下说感谢侯爷赠画,只是更喜欢装画的礼盒,只留下了礼盒。” “更喜欢礼盒?” 周德兴哈哈一笑:“惠王小小年纪,心思倒不少。” 他想与老夫交好,又不敢交太深。 重八的子孙,真是一个比一个机灵! 朱允炆身后是文官集团,与淮西集团势如水火。 虽然周德兴在下一轮的皇储竞猜中下注惠王朱允炆,想要和文官们站一队。 但他毕竟是淮西集团的老人,朱允炆需要顾忌文官们的感受。 “惠王殿下还说什么了?”周德兴又问。 管家道:“殿下说,近段时间诸王要在中都练兵,请侯爷照顾一二,他还称赞侯爷战功赫赫,不弱开国五王......” 大明开国六大武勋,死后被追封为王,又称开国六王,此时汤和还未死,只有五人追封为王。 不弱五王......周德兴咧嘴一笑,十分受用。 心中也在想,论资历,本侯追随陛下的时间,比徐达、常遇春他们还早,本就不比他们差! ...... 中都留守司,隶属中军都督府,下辖八卫一所。 中都留守司下辖凤阳右卫、凤阳中卫、皇陵卫、凤阳卫、留守左卫、留守中卫、长淮卫、怀远卫和洪塘千户所。 朱元璋要求,皇家教育必须“德智体”全面发展。 学习文化课的同时,朱元璋命令皇子们增强体魄,学习武功,熟悉军事,以备将来领兵打仗。 练兵,是诸皇子此行凤阳的任务之一。 中都城外,军营大教场。 点将台上,九面龙旗,还有各色杂旗,猎猎作响。 九位亲王,十余名勋贵,各卫指挥使,尽皆于此。 下面排得整齐的队列,一个又一个方阵蔓延到远处。 凤阳八卫军士尽皆于此,个个顶盔披甲,全副武装。 另有五千铁骑分成五个方阵挺立。 明初的军队,装备精良,军阵严谨,战力强横,武德充沛。 是真正的百战强军之姿,给人带来视觉上的强大冲击力! 今日操演,是临时决定的。 点将台上,九位亲王身着盔甲,坐成一排,高高在上。 开国公常升陪在朱允熥侧面,如铸铁一般岿然不动。 除了朱允熥的二舅开国公常升,地位最高的还有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 这二人都是勋二代,且年龄相仿,不到三十岁。 徐允恭是徐达长子,洪武十八年徐达去世,徐允恭袭爵魏国公。 李景隆是曹国公李文忠之子,洪武十九年袭爵曹国公,。 他喜爱兵书,深得朱元璋的看重,多次到湖广、陕西、河南等地练兵。 大明这些皇子和勋贵,在全国各地练兵,基本隔几年换个地方。 朱允熥看了眼传说中的“大明初代战神”,这家伙生的一副好皮囊,且举止雍容,颇有儒将的风范。 “各卫兵马都到齐了?” “报吴王殿下,洪塘千户所尚未到达!” “哦?” 朱允熥眸中闪着光亮。 ------------ 第四十章 当众羞辱 洪塘千户所一众人马风尘仆仆的赶至中都大营。 就见大营门口几面龙旗在风中翻卷。 “驭!” 李千户勒住了缰绳,怔在那里。 辕门紧闭,肃立着数十名挎刀校尉,一个个面目狰狞,威猛无伦。 江夏侯周德兴在众军官的陪同下也赶来了,心中还在抱怨是哪个混账下令会操的。 见到这般阵势也是一怔,停站在辕门外喝道:“怎么回事?” 他节制中都留守司诸卫,返回自己大营居然被拦住了! 这时,一名镇抚官从辕门大步走了过来,雪亮的铁网军靴踩得地面铮铮有声。 径向马前周德兴单膝一屈,然后起身,镇抚官铿锵有力道:“吴王殿下有令,会操迟误者,杖四十军棍!主官加倍!” “什么?” 李千户顿时怒道:“我们子时才收到会操的军令,天没亮就一路赶来,怎么还算迟误?” 中都留守司,共八個卫一个千户所。 朱允熥宣布会操命令后,派人告知八卫,却最后一个通知洪塘千户所,还是半夜。 除非他们得到军令时,半夜就召集人马赶来。 李千户知道,自己明显是被针对了。 江夏侯周德兴的脸已经铁青,前天晚上才给吴王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今日自己却遭了下马威! “让老夫去见吴王!” 镇抚使没有阻拦,命人打开辕门,放周德兴进入。 待李千户等人也跟在后面,镇抚使立马命人拦下:“你等会操迟误,依吴王殿下军令,杖四十军棍!主官加倍!”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千户大声打断了:“狗屁的军令!” ...... 周德兴进了大营,直奔大教场。 突然,鼓乐大作,炸雷般三声炮响。 两行武官数十人,手按腰刀墨线般正步跨出,在正道两旁钉子般排成两行。 视线往上抬,周德兴看到了点将台上端坐的几位亲王。 还有那身着甲胄、披着五爪团龙袍子外套的吴王朱允熥。 周德兴径直走到诸王面前,只双手一抱说道:“老臣见过诸位殿下!” 惠王朱允炆连忙起身揖手回礼:“老将军,我等是奉旨前来老将军麾下效力的,不必行此大礼!” 朱允熥脸板得一丝笑容也没有,看也不看他们一眼。 代王朱桂喝道:“什么老将军,不知今日会操吗?这般迟误我看你是倚老卖老!” “十三叔言重了!” 朱允炆说道:“江夏侯已然归养濠州,只是受命节制中都留守司八卫兵马,并不需要同别的将领一样参与会操。” 周德兴感激地看了一眼朱允炆,心说还是惠王殿下好! 不料,朱桂直接站起身来:“我等身为天潢贵胄,亦需参加会操,在军前效力,区区侯爵......规矩还是要讲的!” 濠州一事,朱桂大受折辱,趁着诸王,勋贵们都在,今日必找回场子! 这是朱允熥出的主意......朱桂如何肯放过这大好机会,对着周德兴劈头盖脸一顿骂。 下方就是凤阳八卫的人马,从指挥使到小旗,再到普通军户。 加起来起来近五万人马。 身为开国勋贵,节制八卫的老大,当着一群下属的面,被一个十七岁的娃娃突脸骂。 七十岁的周德兴,此时老脸已然铁青一片。 但此处不仅有九位亲王,还有三位国公,轮不到他发飙教训人。 这十几个人,都是年轻人,不是皇子就是国公,地位都在周德兴之上。 周德兴一个侯爵老勋贵,处境颇为尴尬。 更难堪的还在后面。 朱允熥上线了。 他扫视一眼周德兴,又转脸对朱桂道,大声道:“别管一个闲人,抓紧传令会操吧!” 说着与代王朱桂并肩上了点将台,将江夏侯周德兴晾在一边,睬都不睬! 朱允炆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江夏侯是皇爷爷的发小,又是我大明的开国功臣老将,请诸位稍留体面!” “体面?” 朱允熥停下了脚步,不由喝道:“狗屁的体面!孤给他脸,他能接住吗?” “能!” 怪事发生了,周德兴一瞬间好似换了个人。 他满脸恭敬地倒身跪了下去:“请吴王殿下息怒!” 众人一惊,不知情况的曹国公李景隆连忙双手将其搀起,说道:“老将军,您这是做什么?” “先前多有得罪,请吴王殿下息怒!” 周德兴再度叩首。 众人这才知道,江夏侯先前得罪了吴王和代王。 难怪二王当众折辱江夏侯...... 朱允熥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不敢当,孤既不是监军,也不是奉旨钦差,当不得老将军一跪。” 看似坦然低调,实则语气中的嘲讽之意不言而喻。 周德兴道:“您是吴王殿下,先前老臣多有得罪,请您恕罪!” 他当着八卫官兵的面,下跪赔礼。 这番行为,给足了诸王脸面。 原本对周德兴憎恨的代王朱桂,心里倒有些过意不去了,愣在那不知所措。 “允熥,要么此事就算了吧......” 这江夏侯,还真是个角色! 伸手不打笑脸人,朱允熥道:“既如此,孤也不做小人之事,濠州一事就此作罢。” 他转脸看向代王和宁王:“二位叔叔以为如何?” 二人点头,朱权说道:“本想写信给父皇,既如此便算了。” 他知道周德兴表面下跪赔礼,却没说因为什么事赔礼。 即便弹劾,到时候老东西不承认,找借口说是因为没有迎接诸皇子驾临中都,才下跪致歉的,谁能拿他怎么办? 此时周德兴心里又惊又怒,手攥得紧紧的,但脸上挂着笑容,说道:“多谢宁王殿下海涵……” 正在此时,镇抚使匆匆进来。 他看了周德兴一眼,没有立刻说话。 朱允熥问道:“怎么了?” 镇抚使略一躬身,道:“回吴王殿下的话,洪塘千户所的李千户冲撞大营,和辕门外的卫兵打起来了!” “唔?” 朱允熥眼中寒光一闪,冷笑一声:“开国公,去带人将他们拿下!如遇反抗者,就地格杀!” 常升抱拳:“是!” 转身便喝令,调五百云骑直奔行辕大门。 刚宽心的周德兴,心中顿时一突,余光看向朱允熥。 但见吴王的脸冰冷如霜。 周德兴却从中看到了一股兴奋...... ------------ 第四十一章 你算个什么东西? 中都大营,点将台。 如狼似虎的云骑驱赶着一群卫所兵走来。 “放开!凭什么抓老子!” 李千户挣扎着,身边还有几十个鼻青眼肿的军官。 两名校尉却面无表情紧紧地夹着他半拖着往前走。 “放肆!见了诸位殿下,还敢喧哗!” 顶盔贯甲的将军们一个个怒目圆睁,挺着剑站在点将台两侧肃然立定。 再看中间,高高坐着九人! 其中几人,很是眼熟...... 李千户停止了叫骂。 原本吵吵闹闹的场面,变得出奇地安静。 他手下那些搞事情的兵,也安静下来,一個个张着惶惑的眼偷偷地打量着台上的大人物们。 “你就是洪塘千户所的千户?” 朱允熥从虎皮交椅上站起身来,沉着脸走下。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一道冷冷的声音从丹田中冒出:“跪下!” 李千户一凛。 站在两旁的将军们俨然大庙里的天王金刚,怒目圆睁,齐声吼动:“跪下!” 李千户腿一软,跪了下来。 身后的兵也稀稀落落纷纷跪下。 朱允熥的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怒,垂着眼淡淡道:“知道军营闹事,该当何罪吗?” 沉默,令人极度不安的沉默。 “吴王殿下问话,回答!” 大嗓门的将领呼喝道。 能靠近点将台站着,无一不是三四品的将领,比正五品的千户高上一截。 李千户望着朱允熥,解释道:“都是误会,会操的军令半夜才传达,我等天没亮就赶来了,哪知被人拦在辕门外,这才起了冲突!” “是么?” 朱允熥看向一名将领:“凤阳卫,你们什么时候收到会操军令的?” 凤阳卫指挥使出列,郑重道:“回吴王殿下,凤阳卫昨日早上收到的会操军令。” 李千户急道:“凤阳卫就在中都驻守,他们第一时间收到很正常!” 朱允熥问一名将领:“怀远卫,你们离中都最远,何时收到军令的?” 怀远卫指挥使道:“卑职昨日下午收到军令,当即赶来中都,二更时抵达,在中都大营休息了三个时辰,今早参与会操。” 李千户愣住了,忽然大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们洪塘千户所明明是子时才收到的军令!” “还敢狡辩?” 朱允熥眼也没抬,只冷冷地说了一句:“会操迟误,胆敢冲撞大营,该当何罪?” 李千户忍不住了:“你明显是在针对我!” “你听好了,这里我说了算!”朱允熥望着他,似笑非笑。 上次在濠州,嚣张的李千户仗着人多,曾与朱允熥说过这句话。 方才周德兴的心理历程,此时在李千户内心过了一遍。 对了,我老大呢?他刚刚进来了。 放眼看去,果见江夏侯周德兴站在点将台上! 李千户胆子顿时大了起来。 他看向朱允熥:“中都又不是你封地,八卫一所更不受伱节制,你无权处置我!” 众所周知,节制中都八卫一所的是江夏候周德兴,是李千户的老大。 正如他老大所说,一个无权无兵的亲王,能有啥威胁? 那边的周德兴听了,嘴角微抽,头大如斗。 小李子,也太看得起老夫了...... 朱允熥先是冷冷地望了眼周德兴,然后把目光锁定李千户,厉声喝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孤发落你个狗娘养的,还需要经过他人同意?” “会操迟误,仅是罚俸而已,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李千户还在坚持,他干脆抬出军法。 根据洪武十五年三月十六日颁布的军法定律。 凡管军指挥、千户,务必先知卫所官旗军马之数,并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三次阅视会操。 违一次的,指挥罚俸两月、千户一月,百户半月; 违三次的,上下俱停俸三月; 违六次的,上下俱停俸半年。 洪塘千户所是守御千户所,属于卫所制中的特种编制,不隶卫,直属都指挥使司。 最多按照卫指挥使的处罚标准。 因此,李千户底气十足。 即便你搞我,我也不怕!大不了停俸。 这点微末的俸禄,对他们千户所的外快来说,九牛一毛罢了! “你犯的仅仅是会操迟误吗?” 朱允熥扬声道:“常升!” 常升道:“臣在!” 朱允熥震喝道:“按行辕营规,此人会操迟误,冲撞辕门,喧哗大教场,不敬亲王,该当何罪?” 常升进前一步,大声迸出一个字:“斩!” 会操迟误是小罪,冲撞军营才是大罪,是要被杀无赦的! 李千户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踏入了深渊。 原本在辕门,他感觉自己被针对玩弄,一时气愤。 加上镇抚使言语刺激,故而大怒动手,在辕门与守兵打起来了。 然后就见大股骑兵冲来,围了他们并押入大营。 李千户发誓,他自己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李千户的脸都白得像纸了,张着惊惶的眼向四周望去。 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却连个说情的也没有! 他这才真正恐惧起来,向朱允熥砰砰地叩头,颤声说道:“禀、禀吴王殿下,是小人不懂规矩,冒犯了吴王殿下,如今知错了……望吴王殿下饶了小人这一次!” “这会儿才想起来求饶?迟了!” 朱允熥道:“似你这等目无军纪王法之徒,留之何用?” “来人,拖下去砍了!” 等候多时的军中校尉们雷轰般一声吼应,苍鹰搏兔似的扭住李千户就往外倒拖。 呜呜的法号声惨烈地响了起来。 “允熥真要杀那千户?” “又不是第一次,他没亲自动手就不错......” 年轻的亲王们被朱允熥的气势所震慑。 宁王朱权感慨:“我知他要收拾那不开眼的千户,未曾想到竟要杀他!” 他是真服气了! 台上台下诸将对视了一下。 未曾想到吴王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色! 魏国公徐允恭和曹国公李景隆,二人互视一眼,似乎看明白了局面。 随后二人一言不发,静观其变。 唯有开国公常升十分配合,他知道外甥是想在军中立威。 储君之位竞争激烈,若不展露一二,如何服众? 朱允熥扫向众人,道:“孤等九王奉旨练兵,将士不听号令还练什么兵?” “只要尔等是我大明的军队,就得听旨听令,明白吗?” ------------ 第四十二章 立威 在朱允熥看来,善良就好像被捏的柿子。 别人会先试试软不软,然后确认一下柿子有多软。 再捏的时候啊,就很随意。 一而再,再而三。 你的包容在他们的眼里啊,并不是你顾全大局,有大爱有格局。 而是你软弱可欺! 官场上更是如此,你搞我,我必然会搞你! 如果不搞,等来的只会是挨搞。 必须以铁血手段,强势回击! 想把我当软柿子? 今天就让所有人瞧瞧,孤的手腕到底有多硬! 连个小小的千户都收拾不了,将来如何镇得住蓝玉那群骄兵悍将? 镇不住他们,他们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他们死了,我还怎么当皇太孙? 怎么登上帝位? 怎么开疆拓土? 李千户,江夏侯,在决定把朱允熥当软柿子的时候,注定踏上了一条死路! 或许,他们换一个藩王捏,反而无事。 只可惜挑了最狠的一个! 中都行辕外,一排翘起的号角直指灰蒙蒙的天空,呜呜的号声悲凉地在上空回响…… 洪塘千户所的数百名官兵,因迟到全都要挨军棍! 他们一個个面色蜡黄,豆大的汗珠从额上大颗大颗地冒出来,趴在那里挣扎着,再无前天晚上包围刘老板家的威风。 噼里啪啦的军棍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朱允熥仍然面无表情,冷冷地说道:“继续打!” 最倒霉的莫过于李千户。 他被五花大绑按在短木桩上,双腿跪在那奋力挣扎着。 身后是捧着鬼头刀的刽子手,一双寒冷的目光直盯着他的后脖颈。 只等斩首命令! “且慢行刑!” 周德兴急忙走了过来:“吴王殿下,老臣替李千户向您求个情……” “军法无情!” 朱允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似乎最不应该管这事儿!” 那眼神像是在说,我没动伱这个主谋,你就偷着乐吧,居然还敢求情? 周德兴老脸神色不变:“您是亲王,我本没有资格管您,可诸王俱在,当听谁之号令?” 意思不言而喻。 九个亲王,凭什么你这个晚辈说了算? 妥妥的诛心之言,周德兴想让九个亲王内讧! 毕竟年轻人都想过一下发号施令的瘾。 被朱允熥装了半天逼,其他藩王必然跃跃欲试。 哪知,众人齐齐指向朱允熥:“听吴王号令即行!” 周德兴愣住了。 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站错队了! 被吓得杵在那半晌的朱允炆终于反应过来,说道:“三弟,稍微惩治一二就行了,万万不能真杀了......” 朱允熥棱角分明的脸更显冷峻,理都不理他,右手一抬,声音铿锵有力:“斩!” 执法的刽子手已应声如雷:“是!” 接着伸出左手,右手将锋利的鬼头刀高高举起。 一道刀光闪过! 李千户硕大的脑袋滚在地上! 随后,朱允熥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 从老一辈开国将士的艰辛,说到眼下的军队建设。 他要求中都留守司加强军纪操练,万不能再犯此等错误。 说着,又命常升组建了一支执法队,负责巡查八位一所。 说白了,就是争取军队掌控权。 架空江夏侯周德兴。 起码在凤阳练兵这段期间,不会再有人敢掣肘。 ...... 京师,武英殿。 夜已经深了,这里仍亮着灯光。 朱元璋疾步走了进来,对一直候在殿内的锦衣卫指挥使蒋瓛问道:“凤阳的密报到了吗?” 蒋瓛垂首道:“回陛下,刚到的。” 朱元璋点了点头,披着袍子坐到龙椅上:“说说吧。” 儿孙们在外历练,他每日都会关注。 蒋瓛道:“诸位殿下吃苦耐劳,在中都表现的都很好。” “惠王殿下深入民间,与民同乐,深的当地官员百姓爱戴......” “九月初一日,代王、宁王以及吴王殿下,淮河泛舟前往洪塘千户所,与当地官兵发生不快。” 朱元璋阴沉着脸:“因为什么事?” “起因是有一军户,衣着不端,不成体统,被洪塘千户所千户抓走,吴王殿下恰好住在那军户家中,不许抓人,当众掌掴了千户......” 蒋瓛说得绘声绘色,心说规则是您制定的,现在您孙子这样干,摆明是反对你。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继续说。” “九月初四中都会操,吴王殿下杀了洪塘千户所千户李源彪......” “拿来。” 朱元璋的目光在小册中文字上来回扫视。 锦衣卫记录了当日具体过程。 蒋瓛默默地站在旁边,不时余光关注朱皇帝的表情。 没有任何变化。 合上小册子,朱元璋忽然问:“有一伙歹人拦路打劫亲王们,这事你怎么不报?” 蒋瓛一怔,立马解释:“锦衣卫准备将之格杀,是吴王殿下命令不准杀。” 允熥不让杀? 朱元璋眯着双目:“他和那伙歹人一路?” 堂堂大明亲王,能和歹人是一路? 这已经不是朝廷脸面的事,而是关乎皇帝的脸面。 蒋瓛忙找补道:“是吴王殿下仁慈,” 朱元璋又问:“那歹人是何人?” “好像是叫李彬,是怀远卫百户。” “这事你隐瞒不报,是涉及勋贵还是因为江夏侯?” 一丝寒光很快在朱元璋眼中闪过,一瞬间又恢复如常。 蒋瓛的心猛颤了一下。 冷汗随之冒出,跪倒在地。 蒋瓛有着老狐狸之称,但在朱元璋这儿,他还是嫩了点。 他是锦衣卫的老大,以为掌握着所有情报来源。 殊不知,老朱的情报渠道并不单一。 想要在这蒙混圣听,无异于掩耳盗铃。 “好个宋忠,居然单独上报!” 正如朱元璋所说的那般,蒋瓛之所以不报李彬之事,是为了捂住勋贵侵占田地的事。 不仅可以卖勋贵们一个面子,还能保护江夏侯。 蒋瓛刚准备找个理由解释,就见一个大号的鞋底飞速放大。 “嘭!” 朱元璋上去就是一脚,踹在蒋瓛脸上。 “狗一样的东西!忘记自己的主人是谁了?” “记住你的身份,这份差事你干不好的话,就不用干了!” 殿内回荡着朱元璋那富有穿透力的雄厚声音,久久不能散去。 蒋瓛跪伏在地,半天没敢起来。 他清楚,锦衣卫这份差事,自己若不干了,就意味着死亡...... 上一任锦衣卫指挥使毛骧,也是第一任锦衣卫指挥使。 曾是朱皇帝的亲信,因制造了胡惟庸案,被皇帝为了平息众怒而杀掉。 蒋瓛不愿步毛骧的后尘,所以他要提前站队! ------------ 第四十三章 火器 历代王朝初期,武德充沛。 大明的武德,多加了一把火。 明朝的军事科技非常发达,皇帝对于火器的研发制造及其重视,认为是御敌长技。 明初这个时候,明军中装备的火器,在此时世界上是最先进的。 但对朱允熥来说,这些玩意完全是一堆老古董。 有些火器老的连他这种军迷都不认识。 步军常用的火铳,类似南宋时期发明突火枪,跟竹子一样一节一节的。 宋朝的火铳杀伤力有限,到了元朝时得到加强,军队中开始装备发射口径为二十毫米以上铁弹丸的金属火铳。 元朝诞生了中国最早的火炮,并出现了“炮手军”和“炮手万户府”的建制。 火铳发展到明初,朱元璋极为重视,加大力度对火铳的研究,发明了洪武系列的火铳。 按照口径分为三种。 一种为直筒状火铳,铳身为直筒状,一个人就可以操作; 一种为大型碗口铳,这种铳铳身短粗,铳筒为碗状,药室鼓起,用于抛射。 还有一种巨型的大火铳,是装载在舰船和城楼的火铳,也俗称小火炮。 作为明军的主要轻型火器,单人使用的直筒的火铳,装备高达九万多件。 铸造精良,设计精巧,和元朝的火铳比较,所需火药大大减少。 朱允熥嫌弃地拿起一个瞧了瞧,不忍直视。 长大概四十多厘米,口径三厘米。 军队操练时,就好像端着一根烧火棍,大烟枪。 “射程多远?” 操火铳的总旗回道:“能射百步开外,最远一百二十步。” 迈出一足为跬,迈出两足才是步,俗话说五尺为步,明朝的一步大概一米五左右。 一百二十步,也就是一百八十米...... 当然,这是射程,不是有效杀伤距离。 朱允熥让总旗对着披甲的稻草人试射。 结果...... 看完演示的朱允熥直接转投就走。 不忍直视。 杀伤力看起来不错,精度太差了! 跟国足的命中率有的一比。 而且装填费时,就好像老太太过马路一样。 大明的将军们也意识到这個问题,因此采用三段击的战术弥补装备缺陷。 沐英平定云南时,有感于火药装填速度太慢,而改进战术射击方式,名为三段击。 这次操演,朱允熥亲眼见识了明军三段击战术。 三个士兵一个小组,最前面的火铳手先射击。 然后退至队伍后方专心装填弹药,由第二名士兵上前开火。 三人交替装弹、开火,使得效率提升了三倍。 “若配合线列阵,明军的火器将发挥最大威力。” 朱允熥若有所思,招来开国公常升。 “二舅,一个百户所配有多少火铳?” 卫所是大明重要的军事编制,全国各地都有,百户所分驻军事要冲和各县。 一个卫满编为五千六百人,分五个千户所。 一个千户所,满编一千一百二十人,下设十个百户所。 李千户的洪塘守御千户所,属于特种编制,下辖两三个千户所。 守御千户所,数量稀少,多在京师附近的重要地方。 一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百户所下设总旗二人,每总旗辖五十人、小旗十个,每各小旗辖十人。 常升回道:“兵部规定,凡军一百户,铳十、刀牌二十、弓箭三十、枪四十。” “才十个火铳兵?”朱允熥有些失望。 按照每百人中有十名火铳手,中都留守司有八个卫,一个守御千户所,总共近五万人马。 最多也才五千多杆火铳。 “是时候组建神机营了!” 神机营是永乐五年朱棣搞出来的,担负着“内卫京师,外备征战”的重任。 神机营与卫所驻军的编制不同,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兵,其最高编制级别为营,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 朱允熥有了神机营的构想,不过在此之前,需要打造更加先进的火器! 他想了想,还是先搞出火绳枪吧! 火绳枪在火器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的意义。 现在明军使用的是类似大烟枪的直筒火铳,而火绳枪是步枪原型,引领潮流数百年。 火绳枪的出现,才使得人类的战争逐渐从冷兵器进入热兵器时代。 虽然朱允熥也看不上火绳枪这种早期的火枪,但若大规模装备在明军中,起码能领先世界一百年! 先用着,后面再换燧发枪。 火绳枪的构造,对朱允熥来说,两个字:简单! 至于火器生产,现成的技术和厂子。 明朝的火药品种以及配制比例,火器的加工工艺等,已经相当的娴熟。 各地有军器局,用来生产冷热兵器。 “人去哪了?” 收回思绪,朱允熥一转眼,发现二舅常升已经跑了。 常升站在不远处,一脸沉醉的摸着一杆大戟,与旁边几个武将说笑。 朱允熥走过去,听到一个武将拍马道:“国公爷,这就您新打造的大戟吧?可有名字?” “名字.....就叫方天画戟吧!” 常升拍板,挥舞着大戟,身上肌肉隆动,引得一群人拍手叫好。 “......” 戟? 朱允熥笑道:“这年头,还有人用这古董?” 常升道:“前几个月我遇到一个姓罗的老先生,他说我长得像吕布,吕布用的就是方天画戟。” 姓罗的老先生? 罗贯中? “对了,罗老先生给了讲了吕布辕门射戟的事。” 常升大笑道:“我一看,这不就是我吗?” 说着,将大戟插入地上,命人取来长弓。 常升退至百步外,当场表演辕门射戟。 “吴王殿下,且看我这一箭!” 朱允熥瞪大了眼睛,期待传说中的百步穿杨。 一百五十米的距离啊,大戟在对面仿佛一根筷子。 臂力十足,咻的一声,常升引弓向戟射出一箭。 “中了吗?” 大戟那边小兵没有回话。 常升大笑一声:“我就知道中了,容我再射一箭!” 朱允熥:“......” “咻!” 箭作残影。 “中了!” 对面小兵兴奋叫道,绕着大教场跑了一圈,大声宣传。 诸将大为震惊,皆来称赞开国公神威! 有人说道:“有此射术,加方天画戟,配上国公爷的追风乌骓马,只怕千年前的吕布,也远不如开国公神勇!” 常升笑着摆了摆手:“方天画戟也就是平日里拿出来做样子,真上了战场,还得用虎头湛金枪!” 虎头湛金枪,是常遇春的武器。 追风乌骓马,是常遇春的座驾。 当年常遇春率明军骑兵纵横天下时,便是身骑追风乌骓马,手握虎头湛金枪冲杀敌阵! 而徐达,座驾狮子骢,兵器为錾金枪。 兵器可以传世,战马却不行,寿命有限。 常升只能挑选一匹上等乌黑战马,命名为追风乌骓马,以续传承。 记得刚来凤阳时,朱允熥见常升骑着战马,手握长枪的样子,真像那么一回事。 神机营,三千营,五军营。 永乐朝的京师三大营,似乎有头绪了。 朱允熥大喜,忙跑回去画图。 造火绳枪! ------------ 第四十四章 天使投资人 日近黄昏。 中都城,好想来酒楼。 “殿下,您黑了。” 二楼包间内,马和看着朱允熥,眸中透着痛怜。 在凤阳练兵两个多月,风吹日晒,再白的脸盘也被晒出颜色。 “男人黑点好。” 朱允熥接受不了马和这种眼神,忙道:“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马和收拾了心情,道:“舳舻侯朱寿为人慷慨,不仅应下了条件,还只要三成利。” 此前马和遵照朱允熥的意思,去找了掌管漕运的舳舻侯朱寿,一起搞船运生意。 他出主意和商业运营,并投入部分资金,朱寿出人出货出关系,行方便。 本打算得利后五五分账,哪知朱寿要三七开,朱允熥七。 “船是他出的,怎么能让他三呢?” 朱允熥蹙眉,他是想搞钱,但朱寿明显是送钱。 马和道:“船是朱寿托关系搞来的,以租借的方式租给我们。” “具体说说。” 透过窗户,朱允熥发现一个有趣的东西。 对面是一家食店,店名叫“潘金莲子汤”,客人们进进出出好不快活。 此时施耐庵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但《水浒传》还未流传开。 潘金莲的故事知之甚少。 在“潘金莲子汤”旁,是一家牙铺,名为“漱玉阁”,生意火爆。 说完船运的事,马和见主公目光,立马说起了牙粉生意。 这几个月,他和方长光忙活生意了。 对面那家牙铺,就是马和开的,也是朱允熥在中都城的第一座秘密据点。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在中国以白为美,古代认为女子应该明眉皓齿,唇红齿白,有一口洁白的牙齿笑起来令人赏心悦目。 可朱允熥所见女子,都是笑不露齿的。 其实并不是她们羞涩。 而是笑的时候会露出一嘴的大黄牙...... 严重的会喘出一嘴异味。 针对这种尴尬的情况,朱允熥发挥出穿越者应有的优势,发明了牙刷也牙膏! 古人的智慧是无穷的,他们也会清洁牙齿,且花样繁多。 秦朝时有饭后漱口的习惯,一般采用盐水、温水、茶水、醋、酒等进行漱口。 效果一般般。 如果遇到吃肉时,肉丝卡在牙缝,就漱不掉了。 这個时候,有了牙签。 一直流传到三国魏晋时期,甚至流传到后来的南北朝时期。 隋唐时期,人们开始用手指作为“牙刷”直接刷牙。 在手指上沾上一些盐或草药,然后摩擦牙齿进行清洁。 盐对牙齿有杀菌消炎清理口腔的作用,而且盐中矿物质对牙有着稳固保健的功效。 条件好一点的家庭,用一块方巾代替牙刷,方巾包在手指头上,然后对牙齿洗刷刷。 这样的方式避免了手指头与牙齿的接触,显得要更卫生些。 在唐朝揩牙的方式随处可见,很多人干脆使用树枝...... 直到宋朝,才有了真正的刷牙工具:刷牙子。 刷牙子,是骨头制作的牙刷,上面有两排小洞,用来穿入猪鬃毛或者其他动物的毛。 刷牙子自宋朝兴起,直到明初,依旧是主流牙刷。 中都城内,就有货郎卖这些东西,也有专门售卖的店铺,配套的还有牙粉。 但因为猪鬃毛比较硬,常常会导致牙龈出血,严重的把人牙龈刷烂。 所以很少有人喜欢用这种装备。 尤其是富贵人家,几乎不用。 这么硬的东西塞进嘴里,一阵捣鼓,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们怎能受得了? 只怕每次刷牙,都会疼的嘤嘤直叫。 这个时候,时代楷模朱允熥站了出来,拯救了她们。 他发明了全世界第一把软毛牙刷! 以及牙膏! “殿下,您不知道咱们的牙铺有多火爆!” 马和兴奋地道:“光是中都城的各权贵家族,就下了大量订单,还有不少牙粉行,要与我们谈合作呢!” “好!让他们加盟!” 朱允熥准备收取加盟费,再开连锁店。 “漱玉阁的货,我刘三牛全包了!” 这时,窗外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 朱允熥顺着声音望了过去,说话之人却是一个膀大腰圆的壮汉,穿着不像是做买卖的。 健硕的他一身蓝色长衫,有些陈旧,穿在身上,倒也并无突兀之感,殊为难得。 “不瞒你说,漱玉阁的货,我家老爷和夫人也喜欢!” 对面一个粗眉大眼,面庞略黑的中年人微微一笑。 这两家土财主,是要抢货? 朱允熥继续看去。 “您是?”壮汉疑惑道。 中年人淡淡道:“义惠侯府上管家。” 壮汉忙起身抱拳:“失敬!失敬!” 义惠侯刘继祖,那可是凤阳府的名人! 不,在整个大明,妥妥的网红一哥! 他虽是侯爵,但不是勋贵,也没跟朱元璋大过天下。 甚至刘继祖一辈子,连兵器都没拿过! 当然,他也不是读书人。 义惠侯刘继祖,一个普通的地主! 他能封爵,只因干了一件事:救济了大明开国皇都朱元璋。 朱元璋小时候,是个放牛娃。 他爹娘饿死的时候,姐姐已经出嫁,三哥去了倒插门。 朱重八眼睁睁的看着父母被饿死,却无能为力,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连口饭都没用,自然没有棺材,寿衣,坟地等入葬一条龙。 朱重八只能去找地主刘德,乞求他能看在父亲给他当了一辈子佃户的分上,找个棺材大的地方埋了他爹。 刘德不仅干净利落的拒绝了他,还恶语相向:“你爹死了,关我何事?滚一边去!” 在地主刘德眼中,佃户不算人。 他像周扒皮那样,半夜鸡叫,恨不能让佃户们加入007的浪潮中。(从0点到0点,一周7天不休息) 刘德把为富不仁、地主对穷人的刻薄,演绎的淋漓尽致。 天下有恶人,就有善人。 刘继祖是刘德的同族兄弟,哥俩之间好不好不清楚,但是刘继祖和刘德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社会是个大染缸,他是搭在缸沿上的那块布,没有被污染; 如果社会是一个烂泥塘,他就是污泥里的莲藕,出淤泥而不染。 刘继祖见朱元璋可怜,无地葬父,于是自掏腰包,买了一口棺材,又拿出一块地皮将朱五四夫妻安葬。 就这点恩情,让朱元璋铭记终生。 建立大明当皇帝后,老朱开始报恩。 封刘继祖为义惠侯,赏赐千金,其妻娄氏为侯夫人,子孙世袭。 只要明朝不亡,恩惠不停! 刘继祖火了,火出圈了,火遍了全国。 刘继祖只因做了一件善事,为自己的子孙赢得了近三百年的铁饭碗。 可谓是真正的天使投资人! 如今刘继祖已经作古,他的儿子刘英成了新的义惠侯,是十里八乡的大善人。 而那地主刘德...... 大明立国第二年,浩浩荡荡的皇帝銮驾来到凤阳,当时官民全都前来迎接,纷纷跪地叩拜。 朱元璋下车进入人群,看到了老熟人,自己小时候放牛的那家地主——刘德。 刘德见皇帝望向自己,两脚直哆嗦。 他曾经在朱元璋父母去世时,不肯借地给朱元璋埋葬父母。 如今那个放牛娃朱重八发达了,当了皇帝,刘德心里特别的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已经是个垂垂老者,再无往日的威风,剩下的只有沧桑。 刘德本以为自己是必死无疑。 可朱元璋将他扶起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吾贫时,尔岂知今日吾为天子耶。”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朱元璋放过了刘德,抹去了一段埋藏了二十余年的仇恨。 “既是义惠侯府上要,那我等就不争了。” 漱玉阁前,说话的壮汉正是刘德的孙子,名为刘三牛。 刘德因牛与朱元璋结缘,所以家族后人起名,都以带“牛”字为荣。 刘继祖与刘德虽是同宗,但已经过了三四代。 且刘继祖家是侯门,今时不同往日。 刘三牛的身份,还不如义惠侯府的一个管家。 见到众人皆注目于自己,窃窃私语议论当年刘德之事,刘三牛当下不由脸皮微烫,目光垂下。 每次刘三牛被人认出身份,都会被现场语言暴力一次。 当年他爷爷刘德干的事,全大明都知道了! 楼上,朱允熥对马和说道:“那个叫刘三牛的,似乎很想做我们的生意,可以谈谈,收他一波加盟费。” 当初,我爷爷朱重八给你爷爷刘德当佃户。 现在,朱重八的孙子我朱允熥,要让刘德的孙子刘三牛当打工人! 必须安排了! 马和笑了笑。 凝神思索,朱允熥又道:“往后在外行事,你的名字叫郑和,是我的大管家。” 马和点头:“是!” “那东家您呢?若有人问起东家您的名讳,奴婢该如何回答?” 朱允熥道:“我嘛,就叫朱帅。” ------------ 第四十五章 讨薪失败 中都外城南门。 洪武门外的空地,一大群赤膊的上身泛着油汗的匠役们,黑压压聚集在这里。 他们将几名穿长衫的监工围在中间,群情激愤,人声鼎沸! 人群最前面一个满脸虬髯的工匠,一把揪着工部监工的衣襟喝问:“入你娘的,老子们几个月没有领工钱了,你们这些龟儿子还天天喝花酒逛窑子!” “说,是不是把老子们的工钱贪污了?” 众工匠吆喝:“快说!不说揍你个龟儿子!” 监工被抓得喘不过气来,挣扎道:“皇帝陛下最恨的就......就是贪官污吏……借我十個胆子我......我也不敢呀……” 工部在建中都外城中都城外城郭的洪武门、朝阳门、涂山门、北左甲第门,四座城门,十八水关。 可开工三个月了,还没见一个铜板。 一个老工匠问道:“那你们到底几时发工钱啊?” 监工被扼喉,挣扎道:“你,你们先放开我……我,我才好说嘛……” 虬髯工匠将他一搡:“好,伱说!” 监工被他搡得退后几步才站稳。 稍微整理一下官袍衣襟,监工立马喝道:“本官乃工部营缮所正七品所正,你们胆敢......” 虬髯工匠愤怒地又一次揪住他:“还跟老子们抖官威!” 监工立马认怂,狼狈地说道:“有话好好说,你们的工钱要等朝廷拨银子下来才能发……” 虬髯工匠喝道:“都三个月了,朝廷几时能把银子拨下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监工苦着脸道。 “不知道?” “我真不知道啊,工部的钱是户部给的,我一个七品小所正,哪里知道上面的决定......” 匠役们鼓噪起来:“再不发工钱我一家老小都会饿死……” 有人提议:“去皇城找大王去!” 明朝百姓称亲王为大王。 皇帝的几个儿子还在中都皇城中,必须讨个说法! 人群中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工匠喊道:“皇城禁垣去不得,要砍脑袋的!” 虬髯工匠暴躁道:“有什么去不得?砍脑袋是死,饿死也是死!” 他振臂一呼:“都随我走,去皇城找大王们要工钱去!” 匠役们轰然响应:“走哇,找大王们去!” 狂暴喧嚣的人群刚刚移动,突然停住了。 就在他们前面,是一队杀机毕露的军队。 几步远的地方,站着脸若冰霜的江夏侯周德兴。 匠役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那么多官兵。 他们阴沉沉伫立在那里,没一点儿声响,只有密匝匝如林的刀矛在阳光下闪着惨白的光芒! 鼎沸的人声突然静下来,静得让人心底发怵! “侯爷……” 监工叫一声,如见亲爹,飞奔过去。 “都跪下!” 扫视着这群工匠,周德兴冷丝丝的声音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虬髯工匠望一眼四周,眼里是愤恨不平的神色。 最终他慢慢跪了下来。 他身后,所有的人,也都慢慢跪了下来…... 周德兴嗤笑一声:“就你们这些玩意,也敢闹事?” 虬髯工匠抬起头,竭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颤动,辩解道:“侯爷,我们没有闹事,我们只想讨要工钱……” 周德兴冷笑一声:“一群下贱东西,也配和本侯说话,来呀!” 身后亲兵喝道:“在!” 周德兴一指工匠们:“将最前面的忤逆之徒拿下十名,全部处决!” 亲兵暴应一声,如狼似虎冲上来,两个亲兵架起一个工匠奋力往外拖! 虬髯工匠挣扎暴跳,怒骂着:“你们这些龟儿子,老子没犯死罪,你们凭什么砍老子……”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工匠也被亲兵架起来,他吓得拼命哭喊:“娘呀!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跪着的工匠们骚动了,不少人纷纷站起。 “怎么,还想造反不成?” 周德兴一声令下,身后官兵们立即挺起刀矛,齐齐向前移动了上来。 匠役们不敢上前。 官兵们将十名工匠横拉直拽拉到一边,排场一排,按着他们跪下,举起了雪亮的大刀…… 本来在一旁看热闹的工部监工,一看要杀人忙上前制止:“侯爷......” “不关你的事,滚一边去!” 话犹未了,刀光一闪,十颗头颅喷血滚落尘埃…… 许多匠役闭上眼睛,头也深深垂下。 周德兴扫视一众工匠:“告诉你们,今天本侯心善只杀十人,再若发现有闹事者,一个不留,统统杀光!” 说完,翻身上马离去。 一众官兵跟在后面小跑离开,只留下一地鲜血和十具尸体。 人群中响起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江夏侯说的不错,匠户是下贱,比民户地位低,还得父死子继,役皆永充,不得参加科举。 洪武八年由于中都营建工程浩大,上官剥削严重,工匠们发起斗争。 有人在凤阳宫殿下诅咒,被朱皇帝杀了数千人。 但自那之后,朝廷以“劳费”为由,放弃了建都凤阳的计划。 今年,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又要修建外城城门,以及十八水关。 还是一如既往的扣工钱。 稍有反抗,即被诛杀! “怎么回事?谁杀的人?” 又来了一队人马,为首是几个身穿甲胄的年轻公子。 几位亲王狩猎刚回来。 朱允熥一眼瞥见那个老工匠只穿一条短裤,瘦弱的上身肋骨条条凸现。 老工匠跪在那里,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浑身瑟瑟发抖。 他下马走过去,将老人扶起,脱下自己的披风给他披上。 老人惊恐地望着朱允熥说不出话来,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瞥了一眼不远处躺在血泊中的尸首,朱允熥蹙眉,问道:“老人家,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中都城外被斩首,无人报官,看来是官兵所为...... “俺家中有个生病的老婆子,还有一个十岁的小孙子,都指望着我养活……” 老工匠望了望不远处躺在那里的尸首,不敢说下去了。 他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让代王朱桂一阵头大:“你就说谁杀的,我们替他们做主!” 无人说话。 发现一个当官的...... 朱允熥指着在城门那缩头缩脑的监工:“你,过来!” “我怎么这么倒霉!”监工面露苦色,只得低头一路小跑过来。 见他穿着官袍,朱权顿时喝道:“说!” 看着吃人般的工匠们,监工忙指着尸首道:“他们跟着歹徒衅生事端,犯上作乱……是江夏侯下令杀了他们,以儆效尤......” 又是江夏侯? 监工解释道:“江夏侯掌管中都留守司,镇压暴乱是他分内之事。” 说着,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 有工匠们在,监工倒也不敢添油加醋,只得把锅甩给死去的十名匠户身上。 “这些个歹人,煽动大家暴乱,企图带人去皇都叨扰诸位大王,罪无可恕!” 监工知道,眼前几位公子,就是龙子龙孙。 ------------ 第四十六章 王者风范 望着眼前这位体态丰腴的青袍官员。 朱允熥问:“你是何人,官居何职?” 监工作揖行礼:“卑职工部营缮所所正。” 代王朱桂问:“几品?” 他只知道高官们的品级,向工部劳什子的营缮所,闻所未闻。 “正七品......”监工一脸卑微。 朱桂轻笑一声,没有说话,显然对此事不大感兴趣。 朱允熥微微向后一仰头,意味深长地道:“哦……如此说来,你也是久食朝廷俸禄的人了,怎就任由江夏侯胡乱行凶?” “行凶......”监工呆了呆,感觉有些不妙。 眼前这位殿下,是打算给江夏侯安个罪名? “吴王殿下,这事咱们还是别管了。” 说话的是魏国公徐允恭。 他听出了朱允熥想要问罪周德兴的意思,忙上前劝道。 徐允恭久在官场,知道其中厉害。 当年营造中都一事,说有工匠在宫殿内下诅咒,朱皇帝一怒之下杀了数千工匠。 新家刚建好就被人下诅咒, 不说晦气,这相当于刨祖坟。 老朱觉得晦气,干脆不用了。 至于是不是被下了诅咒,谁知道呢? 下面官员这样上报的。 说不定贪得多了,怕事情败露故意甩锅给工匠,借皇帝之手杀了他们? “孤晓得。” 朱允熥自然不会拿这种事***夏侯,弹压暴乱是周德兴的本职工作,用此事去找麻烦,压根办不动他。 毕竟他现在只是个空白亲王,能动用的权力有限。 说起魏国公徐允恭,这家伙是真谨慎,完全继承了他父亲徐达的低调稳健。 他在凤阳,几乎整天呆在凤阳的御赐宅邸不出来。 按照朱允熥的猜测,前两年韩国公李善长遭殃,老朱赐给徐允恭宅邸,又赏他一百二十个护卫,把这孩子吓住了。 期间朱允熥屡次亲身前往魏国公府,想要与徐家加深关系。 徐允恭却表现的很恭敬,一副敬而远之的态度。 这次好不容易拉出来一起打猎。 曹国公李景隆与他完全不同,不仅和朱允熥打得火热,见谁都主动,妥妥一個骚包形象。 听到有人称呼“吴王殿下”,那工部监工忙上前重新施礼:“卑职愿为吴王殿下效劳!” 吴王的名声远播凤阳府,有贤王之称。 在凤阳这三个月,朱允熥时常出去巡视,不是在田埂里与老农交谈,就是在民户家探望孤寡老妇, 那时正值秋收,朱允熥亲自下田帮忙收割。 时不时又召集村民,宣传仁义,与百姓互动。 每次巡视,后面总跟着一大群官员,说着暖心的话。 甚至有人找了几个画师,将这一幕幕感人至深的画面记录下来,贴在各地宣传。 尤其是朱允熥手里捧着水稻的图画,读书人看都说好。 得民心者得天下,仁义之主的人设,多数人都好这口。 吴王仁义的形象,深入凤阳民心。 原本也打算立人设的朱允炆,见了目瞪口呆,直呼内行。 朱元璋是个务实却缺乏安全感的人,朱允熥深知这一点,设计把自己包装成务实的人。 他每天与百姓融入一起,去军营与士兵打成一片,弓马娴熟,练兵有法。 朱允熥的一言一行,都被锦衣卫汇报给朱元璋,无形中疯狂加分。 见这监工当众表忠心。 朱允熥望着他,严肃道:“这话我不爱听!你们做的都是朝廷的官,心里只能有朝廷,而不应攀援私门,暗存党见!” 他指着一群工匠:“为官者,凡是都应该以朝廷大局为念,得心存公正,处事清明,而不是刀兵相向,镇压无辜之人!” “我说得可对?” 工部监工一怔,旋即答道:“吴王殿下所言皆至公至正之理,大家说对不对?” 工匠们无人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表演。 朱允熥换了语气,转头对侍从道:“来人,去请凤阳知府,让他带着两箱银子来此,将所有匠户的工钱悉数发完!” 发工钱了? 工匠们冷漠的眼神突然大亮。 这位吴王,居然不是说大话? 见众人动容,朱允熥又道:“再去禁垣库房,将孤的例银全部取来,补给那被杀的十名工匠,每人二十两银子。” 说完,问身前的老工匠:“老人家,我的处置方式,你还满意吗?” 老工匠有力地点点头,两颗浑浊的泪珠从深陷的眼窝中溢出。 朱允熥拉过老工匠,对众人大声道:“你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等着你们去养活,朝廷不会再欠伱们的工钱!” “往后再胆敢有人拖欠,你们只管找我吴王,我定会上奏陛下,替你们讨回公道!” 老工匠领头保证:“感谢吴王大恩,我等日后定会恪守朝廷法规,勤谨做工。” “好!” 朱允熥满意的点点头。 当社会有了公平,哪怕是穷,那么这个社会也是稳定的。 后面,曹国公李景隆低声道:“允恭,这真是一场精彩的表演!” 魏国公徐允恭淡然一笑:“王者风范,当如是。” ...... 皇城禁垣。 “李彬,孤让你查江夏侯的罪证,查到了吗?” 黑汉李彬前来汇报情况,他找到几个勋贵的罪证,都是侵占军户土地的,好些个都是退休的。 除了江夏侯周德兴,还有江阴侯吴高、永平侯谢成,以及家道中落的靖海侯和蕲春侯。 其中,永平侯谢成和蕲春侯康渊,与蓝玉、常家交好,可以说是朱允熥的“自己人”。 先不管他们,到时候向老朱汇报吧。 朱允熥颇为头大。 这是当初交代李彬干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朱允熥打算把生意交给他打点。 马和、方长要跟着回宫。 太监总不能在外招摇。 所谓的“凤阳七狼”。 李彬手底下还有一群小弟。 他们被江夏侯革去了军户,现在属于无业游民。 得罪了江夏侯,中都留守司是回不去了,需要另行安排。 第三件事,让李彬加入锦衣卫。 情报是万事核心。 朱允熥让李彬去调查勋贵侵占军田一事,就是考验他的能力。 若是连第一步都完成不了,后面二步也就不用走了。 这一次,李彬干的不错。 如何将他弄进锦衣卫,朱允熥早有想法。 锦衣卫二把手宋忠,一个闷葫芦,此次凤阳之行的保安队长。 这三个月来,有一大半时间跟在朱允熥身边。 谈不上有深厚的交情,安排个人进去问题不大。 “好。” 宋忠想了想,点头应下。 李彬是功臣之后,符合进入锦衣卫的条件。 至于得罪过江夏侯周德兴,关我什么事? 周德兴的长子周冀,不也在锦衣卫吗? 宋忠心中幻想着,二人见面后会不会擦出火花...... 正好可以看热闹! 马和站在身边:“殿下,您该回京师了。” 朱允熥:“回京?” 诸王被发配凤阳历练,老朱可没说时间。 估摸着怎么也得半年,这才三个月。 马和提醒道:“十一月十六日,是敬懿皇太子妃忌辰。” 朱允熥是洪武十一年十一月初九出生,七日后生母太子妃常氏薨。 为彰显孝道,他得回去。 又是考验哭技的时候...... 尽管朱允熥不会哭。 十一月初十,在凤阳府历练三个月的诸王,得到朱元璋旨意后,启程返回京师。 ------------ 第四十七章 稳如老狗的汤和 内花园。 朱元璋背着手,在石面径道上散步。 在他身边落后一步,是一个两鬓白发的老者。 内花园位于玄武门之南,坤宁宫之北,属于后宫范围。 皇后寝宫的后院,外臣自然是不能进去的。 但这老头,却能在此如履平地。 朱元璋偏头,笑骂道:“你这老东西,近两年日子过的舒坦,都不肯来瞧瞧俺。” 老者是信国公汤和,朱元璋的发小,也是他的引路人。 汤和参加造反工作时,朱元璋还在庙里当和尚敲木鱼。 那时候汤和追随郭子兴,干到了千户,正需要发展造反人员。 于是他写信给儿时小伙伴朱重八同志,问他有没有兴趣一起造反,一起吃肉喝酒,共同富贵。 朱重八看完书信后,不动声色把信给烧了。 他深知造反工作艰难,掉脑袋的风险极大。 而且他很喜欢和尚这份工作,起码能混口饭吃。 可是有个秃驴师兄,说知道朱重八有反贼兄弟的事,还说已经看过书信了,准备告发他。 明摆着就是想敲诈勒索。 面对寺庙霸凌,朱重八没办法,去找另一个发小周德兴吐槽,请他拿主意。 事关生死,周德兴也拿不准主意,于是带着重八去街边算命。 算卦的结果很实在,让他跑! 于是和尚朱重八丢下寺庙跑了,去投奔汤和参加造反工作。 因为太过优秀受到大领导郭子兴重视,朱重八迎娶白富美,摇身一变成了朱元璋,一步步走向人生巅峰。 职场就是你拉我一把,我发达了再带你赚钱。 朱元璋成了汤和的领导,带着他和一众老乡打天下,吃肉喝酒,共享富贵。 洪武十一年,汤和因功受封信国公。 洪武十七年,汤和巡视海防,在浙江沿海先后设卫所城五十九处,使倭寇不得轻入。 洪武二十二年,汤和告老还乡,朱元璋赐地凤阳。 这次得召入京,汤和心里没底,不知道朱皇帝想干什么。 两年前韩国公李善长被诛,极大的震撼了淮西勋贵,汤和不慌是不可能的。 朱元璋道:“寻常百姓家,最怕的就是分家产,老伙计你说说,俺是选儿子还是选孙子?” 中国老人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这道坎就是分配财产。 为了财产明争暗斗,兄弟姐妹反目的事情.屡见不鲜,朱元璋也苦恼。 “我不知道,别问我。” 汤和直接摇头,表示不想参与此话题。 “你啊,还记恨俺呢?”朱元璋看向他。 汤和为人谨慎,沉敏多智,可年轻时却是個刺头,经常醉酒犯错。 驻守常州时,汤和曾有事请示朱元璋,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就在酒桌上撒泼埋怨,一口一个重八不厚道。 朱元璋最恨有人背后说自己坏话,听后记恨多年。 大明立国后,论功行赏,老资格的徐达等人都封了公爵,汤和却意外封了侯爵。 汤和伐蜀回来后,朱元璋又当面数落其逗留之罪,汤和顿首谢罪,此事才作罢。 因为年轻时被朱元璋搞过,所以汤和现在老实了。 这些年他看到公、侯诸宿将坐奸党,先后伏法,变得更加谨慎。 以前他喜欢喝酒,喝完后还喜欢畅谈国事。 现在他还喜欢喝酒,却不说话了,一句话的漏洞都不让人抓住。 朱元璋下旨让他干嘛,他就干嘛,片刻不耽误。 圆滑得根本让人找不出治罪的漏洞。 “臣不敢记恨陛下。” 汤和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紧随朱元璋其后。 还有一群太监宫女远远地跟着。 二人来到一处小亭。 两名太监各端着一只明黄绣墩飞奔而来,提前放置。 朱元璋伸手示意汤和坐下。 两人相扶,一前一后坐下。 “去,将那些兔崽子们都叫来!” “是!” 太监知道皇帝所说的兔崽子们,是从中都回京的九位亲王。 他们此时正在外面候着,等待召见。 不等诸王行礼,朱元璋摆手道:“先来拜见信国公。” “见过信国公!” 九位亲王上前施礼。 “臣万不敢当!” 说罢,汤和将拐杖一扔,接着健步走上前就要向诸王跪下行礼。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一惊,连朱元璋眼皮都跳了跳。 朱允熥眼疾手快,抢先一步扶住汤和:“我等晚辈,如何敢当信国公大礼?” “我臣不敢当才是。”汤和捡起拐杖,又变得孱弱不堪。 “信国公说笑了,您与皇爷爷是一条小街上的,自小便一起长大,理应受我们晚辈的礼。” 朱允熥又道:“至正十五年您随皇爷爷渡江平定太平府一战,缴获三百匹战马,为护皇爷爷被飞箭射中左大腿,理应受我们晚辈的礼。” 朱元璋看着年迈的汤和,仿佛回到了四十年前。 混乱的战场上,人喊马嘶,刀剑碰撞。 元军将领陈野先率军攻来,一支长枪刺中了朱元璋的坐骑。 满面血污的汤和拼命冲了过来,拉起朱元璋,背在背上拼命跑去。 他挺着刀挡在身前,抵住凶猛的敌军。 一支羽箭射来,汤和被射中左大腿,他不顾疼痛,将箭拔出后继续投入战斗,与敌军周旋。 正当诸王向汤和致敬时。 汤和讪笑着却开始转移话题。 他看到朱元璋抬手之时,露出了里面内衣的破袖口,于是道:“陛下不必恁般苛待自己,破旧的衣服可以丢掉的。” 朱元璋回过神来,道:“新衣虽好,陋衣温暖数十载,怎可弃之?” 皇帝拥有四海,别说是换一件衣裳,就是将京师换一番颜色也是一句话的事。 然而历朝历代皆亡于奢靡。 朱元璋深知这个道理。 对汤和而言,朱皇帝的话另有深意。 心中不禁暗松了口气。 “你们几个兔崽子,去武英殿候着。” 朱元璋赶走了几个儿孙,又问汤和:“伱看俺这两个嫡孙如何?” 汤和点头:“都是好孩子。” 朱元璋:“俺打算让他们就藩,你觉得可行吗?” 汤和:“你说了算。” 朱元璋指着汤和:“你啊,就没法跟你聊天!” 汤和微笑不语。 沉默片刻,朱元璋忽然道:“在凤阳,允熥杀千户一事,你知道吧?” 汤和一怔:“允熥是谁?” 朱元璋:“就是吴王,扶你的那个小子。” 汤和:“哦,是他啊,你说他怎么了?” “行了别装了,朕若想要整你,会有一万个理由!” 朱元璋脸上有些不快。 汤和表示赞同,不再装傻充愣,当下道:“吴王殿下,有你当初风范。” “就这些?” “心狠,有手段。” “最重要的是,他有一颗仁义之心。” 朱元璋道:“他那仁义,你不觉得是装的?” 汤和笑了笑:“装出的仁义也可以是好的,哪怕是假仁义真实干,百姓们能受惠,过上好日子就行。” 半晌,朱元璋感叹道:“周德兴要是有你一半谨慎就好了。” 汤和眼皮跳了跳。 他知道。 老周要完了! 早闻周德兴不甘寂寞,选择站队,竟与文官为伍,犯了重八的忌讳。 当初在凤阳,老周得罪了吴王,被吴王当众羞辱下跪。 汤和便知道,老周路走窄了。 同时也看出了吴王朱允熥的不凡。 他当初就在猜想,是不是重八对周德兴产生了杀意,故意让两个孙子去收拾...... 现在看来,重八是有此意,只是两位皇孙殿下领悟的不够。 那吴王表现的稍好,起码领略到了几分真意,他行事胆大,又带着一份谨慎。 惠王殿下嘛......怕是一点都没领会到。 ------------ 第四十八章 悄悄努力,然后惊艳所有人 武英殿。 朱元璋考较诸王。 “你们在外历练三个月,可有什么感触?” 肃王朱楧:“民风淳朴,人敦本业。” 辽王朱植:“百姓充实,府库衍溢。” 岷王朱楩:“好玩好吃的地方很多!” 朱允炆道:“上下交足,军民胥裕,百姓安居乐业,不愧洪武之治!” 朱允熥:“民生多艰,百姓不易。” 朱允炆立马抓住漏洞:”洪武盛世,中都凤阳府治下,何来民生艰苦?” 专挑好听的说? 朱允熥反击道:“惠王少出中都,自然不知军户失田之苦,更不懂匠户为工钱而发愁,甚至丧命。” 眼瞅着老朱脸色不好看,自己说的好像喷子。 朱允熥忙补充道:“我朝天下初定,天灾频发,百废待兴,民生多艰,但也正因为如此,皇爷爷才能宵旰图治,以安生民,有了治世局面。” “然而不乏仍有奸臣欺民,给朝廷抹黑,挖国家墙角。” 一番话下来,即将引出勋贵侵占军田之事、以及江夏侯杀匠户一事。 哪知,朱允熥失算了。 朱元璋压根不问:“有感触就行,你们这三个月没算白跑一趟。” 下面直接换了个话题。 “我大明内外共有多少卫所?” 朱元璋目光在诸王身上扫视一圈:“知道的出来说话。” 全国那么多地方,谁知道啊。 一個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时间无人答出。 上前一步,朱允熥答道:“回皇爷爷,我大明内外卫所三百二十九,守御千户所六十五。” “好!” 朱元璋又问:“全国军队总数多少人?” 这次,朱允炆上前一步抢答:“回皇爷爷,全国军队总数共一百九十一万余人。” 卫所数量知道了,乘以每个卫所的固定人数,就是总人数了。 这么简单的算术题,玩的就是速算! 自上次大本堂算术输给朱允熥,朱允炆便开始苦学算术,今日终于大放异彩,在皇爷爷面前露面。 这里唯一的变数是守御千户所,因为人数不一定。 有的守御千户所下辖是两个普通千户所,有的下辖三个千户所。 所以朱允炆回答是一百九十一万余人,误差在一万人以内。 几位亲王惊讶地看着他,佩服他的算术能力。 朱允炆则沾沾自喜,坐等皇爷爷夸奖。 哪知,朱元璋说道:“允熥,你说说。” 朱允熥不暇思索,脱口而出道:“孙儿所知,我大明全国军队总数是一百二十一万四千九百二十三人。” 都数量精确到个位数了? 朱允炆微微一惊,旋即道:“与额定兵员差了近七十万人,这怎么可能!” 打脸的场面来了。 朱元璋面露惊疑:“允熥,你是如何知道的?” 显然,老朱肯定了这个答案。 朱允熥回道:“孙儿在凤阳府练兵,向开国公、魏国公等人学习军阵战法,又对我大明全国各地的卫所,都有了解过。” 魏国公徐允恭在中军都督府任职,主管的就是卫所。 随便一问就知道了。 沉迷于自己算术成就上的朱允炆还是不服气,质问道:“按照全国卫所数量,军队总数约有一百九十万,为何差了这么多?” 朱允熥笑了笑:“这就是现实与理想的差距。” 军户逃亡,吃空饷的现象总归存在。 一向理想化的朱允炆或许很难理解这些。 当然,明初的军官吃不了什么空饷,顶多侵占军户田地。 因为朝廷养军队,压根不花钱。 明朝卫所兵制中的军屯制度就很好地解决了军队财政、粮饷的问题。 屯田是军队各级官员的重要职责之一,饷粮基本上自给自足。 朱元璋自豪地道:“国家养兵百万,不费百姓一粒米,全仰军屯。” 直到嘉靖年间,明军屯田才大坏、屯田收入不及洪武年间的三分之一,卫所制度基本崩坏。 到了明末,因没钱没饷没粮,明军的战斗力变得十分拉胯。 没钱谁还替朝廷卖命? 可以说,只要明军足饷足粮有田地,生活有盼头,明军能把鞑子揍出翔来! 提到军户,朱元璋决定深入考察诸王凤阳历练的成果。 “朱楩,伱来说说,步军总旗月收入多少?” “啊这......” 岷王朱楩一阵挠头。 他在凤阳虽说也在历练,参与操演,不过大多时间是在周边玩耍。 一会儿去中都城逛街,一会儿去长淮卫住几天。 最远的跑到宿州,说是到孝慈马皇后老家瞧瞧。 “允炆,你来说说。” 朱元璋开始点名。 朱允炆原以为会考军阵战术,故而提前准备了一个多月,哪知考的竟是后勤...... 他哪里知道这些,兀自紧锁眉头,看着朱元璋连连摇头。 “允熥。” 所有人的希望朱允熥再度出来展现自己,他轻松回道:“步军总旗月支米一石五斗,小旗一石二斗。” “还有呢?”朱元璋神色中带着欣慰。 朱允熥道:“民匠充军者八斗,牧马千户所一石,民丁编军操练者一石,江阳横海水军稍班,碇手一石五斗。” “军士阵亡如何补贴?” “阵亡病故军给丧费一石,在营病故者半之。” “恩军呢?” 充军戍边的罪人叫做恩军。 朱允熥道:“恩军家中四口以上一石,三口以下六斗,无家口者四斗。” “军士月盐如何支取?” “有家口者二斤,无者一斤。” 朱元璋一连问了十几个问题,朱允熥对答如流。 他将卫所军士月粮月盐、战马、军器、棉花、冬衣和盐专卖等收入的供给情况回答的明明白白。 学霸的表演,让诸王无地自容。 连朱允炆都为之叹服。 朱允熥面露微笑,心说这次凤阳历练,你们是去度假镀金。 而我,是去提升自己! 不仅搞经济赚钱。 还搞军队建设,在军中发展人脉。 全方位发展自己的势力! 短短三个月,朱允熥已初步搭建好了自己的幕府框架,只等往后蓬勃发展! “朱桂!” 朱元璋又点名代王。 “全国上百万的军队,尤其是塞北之地人吃马嚼的,当屯粮不足时该如何解决?” 朱桂想了想,回道:“当屯粮不足时,可以用民粮运往,让商人出粮塞下,换取政府盐引。” 边境急需军粮,朝廷需要从内地购买粮食。 但买粮的开销极大,如何不花一文钱就能搞到粮食呢? 朱元璋想到了开中法,朝廷招募商人以粮换取盐引,商人们盐引领取对应的盐,然后去卖。 历代朝廷实行盐铁专卖,盐的成本极低,而且生产简单量大。 用盐引换粮食,这买卖稳赚不亏。 朱元璋又问宁王朱权:“塞北缺战马,当如何解决?” 朱权道:“如十三哥所言,以开中法解决,缺粮就让商人用粮食换盐引,缺战马就让商人用马匹换盐引,灵活机动及时补充了军饷不足。” “好!等过了年,你们就去塞北就藩。” 朱元璋十分欣慰,终于放心。 身为塞王,熟知开中法是基本操作。 若代王和宁王答不出,朱元璋恐怕会暴起揍人。 眼下,蒙元势力虽已被赶出中国,但其军事势力仍然较为强盛。 他们雄踞北方草原地区,时刻准备南侵,大有卷土重来之势,是大明的最大威胁。 再加上西北、云南等边疆地区也不安稳,大明的军事压力极大,所以朱元璋十分注重军队发展。 这次武英殿考较,朱允熥毫无争议成了最优。 他在朱元璋心中的分数,由七分增加到了九分,直追燕王朱棣。 至于朱允炆,原地踏步。 ------------ 第四十九章 朱元璋的教导 应天皇宫,后世也称为南京故宫。 后因朱棣迁都北京,应天府也叫南京,顺天府称北京。 应天皇宫,是此时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宫殿建筑群,其建筑形制布局成为中都皇城,北京紫禁城,以及大明各地王府的设计蓝本。 见儿孙九个在跟前,朱元璋决定乘机引导他们学习治国之道。 走出武英殿。 朱元璋指着宫中的一片空地对他们说:“你们知道这里为什么没有盖宫殿吗?” 放眼望去,宫墙附近是一大片空地,宫殿距离宫墙有上百米。 众皇子面面相觑,不知父亲是何用意。 朱允熥也在纳闷,虽说历史上南京紫禁城比北京紫禁城大,且布局几乎一样,但四周空旷,并无北京紫禁城的紧凑感。 这是什么原因? 见无人说出,朱元璋引导说:“这块地并不是不能建亭台楼榭让我们游玩,是俺不忍心多费民财罢了。” 噢,是您节俭。 朱允炆心中自责,怎么就忘记这茬了呢? 哎,白白浪费一次表现的机会。 朱元璋道:“过去商纣王大造鹿台,使天下人都怨恨他,汉文帝曾想建露台,因怜惜一百两银子的费用没有建。” “别以为我洪武朝国泰民安,府库衍溢,同样暗藏危机,你们以后要经常心存警戒!” 诸王听完教导,齐声应道:“儿臣记下了。” 他们都明白,父皇在说教,如果这时候表现不乖,一定会受到严厉的惩罚。 父亲的惩罚比起大本堂先生的戒尺来,要厉害一百倍! 这是岷王朱楩贡献的宝贵经验。 妈宝朱允炆无时无刻不想着在老朱面前露脸。 于是拍马屁说道:“是否盖宫殿,取决于‘主人’是否愿意浪费钱财,宫殿是死的,钱财也是死的,而这个‘主人’却是活生生的人,活人可以左右一切。” 无形中拍了个龙屁。 作为这個“主人”,朱元璋听到孙儿有这个见地,十分高兴。 他赞赏地道:“允炆说的很有道理,所以俺才要求你们多多学习,等将来你们就藩,在封国内也能做这样的‘主人’。” “是!”诸王再度应下。 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等过完年诸王就得外出就藩。 朱元璋像是交代即将远行的儿子们,殷殷叮嘱。 “你们都要牢牢记住,就藩后举动不得轻狂,谈笑不得忘形,饮食要节省,穿戴要俭朴。” “不知道老百姓的饥寒,可以多受些饥寒,不知道民众的疾苦,可以多参加些劳作。” “所有,俺才让你们去凤阳历练。” “是!”诸王三度应下,个个眼中有泪。 朱元璋最看不得这种,摆手道:“行了,都回去休息吧,允熥留下。” “是,皇爷爷。”朱允熥面色一喜。 相反,朱允炆心中一颤,仿佛被锤子敲了一击。 他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的离开。 待诸王散去,朱元璋道:“有什么话就说吧,别藏着。” 朱允熥酝酿着语言,启口道:“皇爷爷可知中都修建外城门之事?” 户部三个月不发工钱是个问题。 江夏侯周德兴杀匠户也是个问题。 “伱想说周德兴侵占军田和中都杀匠户的两件事吧?” “皇爷爷您早就知道了?” 朱允熥还在想怎么暗示,搞一波周德兴,谁承想老朱已经全然知道了! “这天下能有瞒得住朕的事?”朱元璋的眼中透着一股自信。 那倒也是,谁不知道锦衣卫的强大? 朱允熥默然,感觉自己此举多余了。 “随俺去奉天殿。” 去奉天殿?今天有啥大事发生吗? 奉天殿,就是人们常说的金銮殿,是朱元璋举行重大典礼和接受文武百官朝贺的地方。 一般在正旦、冬至和皇帝生日的圣节,举行大朝会。 文武百官在奉天殿上表祝贺,周边的藩属国也会派使臣前来意思一下。 还有就是农历初一、十五这两天举行的朔望朝,也在奉天殿举行。 余者时间举行的早朝和午朝,是皇帝日常处理政务的朝会,一般在奉天门前露天举行,又称“御门听政”。 人太多,奉天殿挤不下。 今天并非重大节日,却要去奉天殿? 朱允熥一脸懵逼。 朱元璋头也不回的说道:“你在凤阳清查的那几个勋贵,都已入宫就在奉天殿候着呢,不去见一见?” 嗯? 朱允熥一阵头大。 那几个勋贵有的在凤阳,有的在河南带兵,居然都到京师了? 这才几天? 除非......老朱早就知道,提前召他们入京。 “皇爷爷等等我,孙儿怕!” 朱允熥连忙跟上去。 “你怕个卵子!”朱元璋笑骂一句,加快了脚步。 “......” 奉天殿。 朱允熥站在御座旁,有些拘谨。 毕竟他准备背后抖黑料,现在当事人就在面前...... 不止是江夏侯周德兴几个侯爵在。 包括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魏国公徐允恭,曹国公李景隆等公侯伯爵二十几个人,都在现场。 朱允熥不知道老朱召他们来做什么。 勋贵们同样不知道来做什么。 瞧这满殿的食桌阵仗,应该是举办宴会? 啥喜事啊?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 都是一脸茫然。 “人齐了就上菜吧。” 朱元璋望了一圈,笑道:“都不要拘着,放心吃好喝好!” 众人这才放心。 真是宴会! 没想到朱皇帝还会玩惊喜。 本以为皇帝召见大家,今天是某个大喜日子,必是大操大办,满桌的山珍海味。 结果菜端上来后,一众勋贵傻眼了。 每桌只摆了四菜一汤。 分别是胡萝卜,韭菜,两碗青菜,以及一碗撒了些小葱的豆腐汤。 大家见此情形,脸上不免有些怪异。 皇帝请客吃饭,就吃这玩意? 同时个个心怀忐忑。 心想此乃何宴? 不会吃着吃着人没了吧? 没让他们疑惑太久,朱元璋开口了。 他起身走到勋贵中间,环视众人,亢声道:“怎么,嫌菜简单了?” 此话一落,群臣心头一懔,暗想果然不是好宴! 一时间,众人垂首不语。 眼睛看着桌上的四菜一汤,他们脑子飞速转动,回忆自己有无做过违法乱纪之事。 心虚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喘。 ------------ 第五十章 奉天殿宴会 奉天殿。 一众勋贵低着头,氛围有些尴尬。 朱允熥在考虑,要不要出来说两句,缓解一下气氛。 只听朱元璋说道:“朕闻尔等平时宴请,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酒都不是一口一口喝的,乃是一圈一圈轮!” 有人心说,喝酒不就是这样喝的? 朱元璋又道:“一圈轮下来,两坛好酒便没了,吃完之后你们拍拍屁股走人,留下一堆未曾吃完的菜肴。” “知道那一桌菜,百姓能生活多久吗?” 没人捧哏,他自问自答:“半年!” “知道朕能生活多久吗?” 朱允熥出来捧哏:“三个月!” “说的不错,你们一桌菜,赶上朕三个月的饭食用度!” 朱元璋喝道:“尔等之生活,比之朕要好上百倍啊!” 群臣如坐针毡,冷汗直冒。 朱元璋扫了他们一眼,继续道:“尔等眼前的四菜一汤,便是朕每日所食用的菜,所以就用这家常菜招待你们,嫌寒酸的,给朕滚出去!”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个真敢滚? “陛下所言极是!” 永平侯谢成大大咧咧的站出来。 “愣着做什么?陛下赐食,大家快吃啊!” 他用筷子夹起一大份韭菜塞进嘴里:“嗯,真好吃!徐兴祖的厨艺还是这么好!” 永平侯谢成十四岁就追随朱元璋,是最早的淮西二十四将之一。 朱元璋带领淮西一众造反时,谢成就是氛围组组长。 “吃吃吃!大伙儿一块吃!” 有谢成暖场,众人开始动筷子。 现场很快热闹起来,一個个如戏精上身,大口吃菜喝汤。 就差掏出袋子打包了。 “要我说啊,咱们兄弟多少年没聚在一起吃喝了!” 永平侯谢成再次站起来,举着酒杯提议大家一起干了。 “咱们先敬皇帝陛下!” 看着谢成牙缝挂着韭菜,朱元璋忙摆手:“你别说话了,坐下!” “是!” 谢成嘿嘿一笑,冲着身旁的江夏侯周德兴咧嘴道:“真好吃!老周你也多吃些!” 周德兴一脸黑线,心说你他娘的都不看看什么环境! “吴王殿下,一起吃啊!” 谢成的长女虽然是晋王朱棡的王妃,但谢成与蓝玉的关系很铁。 朱允熥冲这位社牛人士微微点头。 大家战战兢兢地嚼着四菜一汤,还得装出一副如食山珍海味的样子。 中国人自古以来就喜欢在饭桌上把会给开了。 “永平侯,伱家田地里一亩能产多少粮食?” 朱元璋看向谢成。 田地?产粮? 谢成脸色茫然。 他自从十四岁参加造反,到开国授勋,直至今日,四十年来就没种过地,哪里知道每亩产量? 更已经忘了种地的感觉了。 可皇帝问了,谢成起身道:“回陛下,臣不太清楚,您也知道我十四岁就跟着您了,没种过几天地。” 朱元璋道:“以前你是没田种,你封侯以后,朕不是赐你几千亩公田?” 大明立国时,朱元璋赐给勋臣公、侯、丞相以下庄田,多者上万亩,少的也有上千亩。 又赐诸武臣公田,用其租税充作俸禄。 朱元璋一向喜欢白嫖,给军户分地当俸禄,赐地给勋贵当俸禄。 合着养一二百万的员工,没发一分钱工资。 谢成摇头:“臣没种过,不知粮食亩产。” “既然你们都不种地,朕打算重订公侯岁禄。” 朱元璋站起身来,自提一杯,扫向诸人: “这样吧,国公岁禄五千石至二千五百石,侯爵一千五百石至千石,伯爵千石至七百石,你们觉得如何?” 每个爵位,设置一个上限和一个下限。 这么多? 勋贵们为之一振。 六部尚书的俸禄,一年不过七百石。 朝廷三公一品大员,也就一千石左右。 见众人面露惊喜,朱元璋道:“朕闻勋臣庄田,率多倚势不法,今日确定你们的岁禄,由地方官府支出,但你们的赐田得全部交回。” 好家伙,原来在这等着呢! 朱允熥不由得佩服老朱。 勋贵们脸上洋溢的笑容逐渐凝固。 相比成千上万亩庄田,这点俸禄...... 几个勋贵虽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朱皇帝都说话了,谁敢反对? 于是魏国公、曹国公、信国公、江阴侯、靖海侯、永平侯、蕲春侯等纷纷出来表态,承诺归旧赐田于官。 “还有,都管管你们的家奴,别让他们仗势欺人,打着你们的旗号胡作非为侵占军田!” 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江夏侯周德兴:“是吧老周?” 周德兴忙起身应道:“臣遵旨,回去就彻查此事。” 说着,瞄了眼御座旁的朱允熥。 朱元璋走下御座,站在勋贵们中间:“是不是有人忘了当年我们为什么造的反?” “蒙元官府权贵不逼得我们活不下去,我们能造反?” 朱元璋又背着手道:“同样的,你们要是把老百姓逼急了,他们也会造你的反!” “陛下说的极是。”永平侯谢成再度捧哏。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说和做是两回事,回去你们就把多余的家仆都散去。” “还有你们的家人,不要以为可以袭职,以后带兵打仗就不读书。” 他声音严肃,铿锵有力道:“不读书只有匹夫之勇,往往会恃功骄恣,逾越礼分,甚至肆情废法,奢侈无度!” 洪亮的声音回荡在奉天殿里。 勋贵们起身行礼:“臣等谨记!” 为了这些老兄弟,朱元璋是操碎了心。 “朕编了本书,名为《稽制录》,你们一人一份都带回去看看。” 八个太监怀抱一摞的书册,挨个发下去。 朱允熥也得了一份,打开一看。 好家伙,老朱亲自作序,颁示功臣,内容主要是遏制奢侈之风的。 崇山侯李新将书册举过头顶:“臣必定朝夕省览!” ...... 奉天殿宴会后。 魏国公徐允恭带头按照《稽制录》规定,将多出的家人,仪从户交付有司。 信国公汤和也归还超过规制的仪从户。 曹国公李景隆归还超过规制的庄田。 勋贵们几乎同一时间行动,整顿府门,归还庄田。 朱元璋命将多余人等发凤阳隶籍为民,又命礼部申严公侯制度奢侈之禁。 “是在怪皇爷爷没处置周德兴?” 内花园中,祖孙二人信步而行。 “孙儿不敢,他是皇爷爷的发小。”朱允熥心中确实挺失望。 哪知,朱元璋笑道:“屁的发小,帝王哪有发小?” “他犯事,就得惩罚!” 朱允熥惊道:“那皇爷爷的意思是?” “周德兴犯的这点事,顶多是罚俸没收公田,你让俺不讲道理,削他的侯爵,再狠心整死他?” 朱元璋摸了摸朱允熥的脑袋:“你还是太嫩了,迟早吃亏。” “还有,不要怕得罪人,为君者该狠的时候就要狠,不然有些王八羔子总以为你是软柿子!” 朱元璋的眼神中带着杀气。 老朱这是要教我什么? 斩草除根? 最后朱元璋说道:“小子你记住,谋事之前先谋人,学会看人,学会识人,看透人性,你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孙儿谨记皇爷爷教诲!”朱允熥行礼。 对朱元璋来说,怀疑一旦产生,罪名就已经成立了。 当他怀疑那个人的时候,真相就已经不重要了。 朱元璋最擅长的是,突然抄家。 不知有多少勋贵,本来今天还活的挺滋润,突然接到圣旨,家被抄了,自己要被砍头! 然后一脸郁闷的被抓进诏狱。 紧接着一大串的罪名,还没法反驳。 最后签字画押,结束一生。 或许,老朱在等一个机会解决周德兴? 朱允熥想着,该如何创造这个机会...... “明日,凉国公蓝玉就该班师回京了,你代朕去仪凤门迎接。”朱元璋目光越发的锐利。 蓝玉回来了? 朱允熥心中不知是喜还是忧。 ------------ 第五十一章 蓝玉回朝 仪凤门,取有凤来仪之意而命名。 作为京师北部通往长江岸边的要道,官员北上,出征都需要走仪凤门。 遇到大胜仗,京师的百姓就会在仪凤门迎接凯旋的将士。 画角齐鸣,军乐高奏,高大的京师城墙上,一眼望不到头的龙旗猎猎飘荡。 巍峨的仪凤门前,列满了迎接凯旋王师的官员队列。 吴王朱允熥居中为首,两边是兵部、鸿胪寺及中军都督府的官员。 临近腊月,天气骤寒,众人肃然而立,鸦雀无声。 在震天的锣鼓和号角声中,大明西征军的旗帜缓缓出现。 黄土轻扬,首先进入众人视线的是一面两丈高的大纛旗。 大纛赤红流苏、明黄镶边,宝蓝底色,上面绣着“钦命征西大将军蓝”几个斗大的黄字。 大纛安在一辆特大的纛旗车上,由四名将军护着。 他们昂首挺胸,手握剑柄,仿佛庙里的四大金刚。 隆隆的车轮声,纛旗车四周是迈着整齐有力步伐的一排排军士。 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钺、卧瓜、立瓜、钺斧、大刀、红镫、黄镫。 又有八十名彪形大汉举着八十面旗帜,上面绣的尽是豺狼虎豹之类的。 配合威武严整的军阵,蓝玉的排场极大。 “凉国公这次打了大胜仗!” “出征不过半年就大获全胜,凉国公真乃战神!” 驿道两旁万头攒动的百姓人群发出了一阵惊呼。 他们欢呼着,为明军喝彩。 大明开国,明军征战四方,那种横扫天下之势,让民众极具安全感。 武德充沛,国家强大,老百姓会油然生出一股强大的自信。 纛旗之后,凉国公蓝玉的身影出现了! 他骑在一匹高大的纯白战马上,昂着头板紧着脸。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也许是辉煌的荣耀使他晕眩,他的眼睛紧闭着…… 主持欢迎仪式的鸿胪寺官员高声喊道:“百官恭迎凉国公得胜归来!” 仪凤门前的众官员躬身作揖。 朱允熥虽然没有行礼,也是含笑站立等待。 按照正常程序,蓝玉应该下马向百官拱手致谢。 遇亲王来此迎接,更要一路小跑过来行礼。 可众人看去,蓝玉竟然安坐那匹大白马上一动不动! 抬了抬眼皮,蓝玉看到了躬身行礼的百官,也看到了身穿大红常服的亲王。 更看到了城墙上代表亲王的龙旗。 蓝玉瘦削的脸庞显得丰润多了,他的嘴角撇过一丝笑纹。 可他还是没有下马,更没有拱手。 嘚嘚的马蹄声逐渐清晰。 仪凤门前盛大的场面却出奇的安静。 众官员惊诧了,纷纷抬起了头,脸上渐显愤懑之色。 都知道蓝玉跋扈,可没想到这般过分! “这匹夫,猖狂无礼!” 兵部尚书茹瑺的脸则越来越青了。 蓝玉是开平王常遇春的小舅子,自从常遇春和徐达死后,蓝玉成了大明军中的王牌。 他多次统帅大军出征,屡立战功,变得日渐恣意骄横。 曾经有御史查问蓝玉强占东昌民田一事,被蓝玉连踹带打赶走。 捕鱼儿海一战,蓝玉端了北元老窝,却强上了元主的老婆,做了不耻之事。 还有一次北征南返时,蓝玉率军夜抵喜峰关。 守关官吏开门迟了些,脾气暴躁的蓝玉便纵兵毁关,破门而入。 不仅睡了敌人老婆,连自家的关口都打! 皇帝闻知,很不高兴。 本欲封蓝玉为梁国公,因为这些过失,便改封凉国公,还命人将这些过失刻在世袭的凭证上以作警示。 可蓝玉犹不改过,经常在酒宴上口出狂言,还任人唯亲,在军中重用义子,大权操于一人。 朱元璋多次责备他,毫无卵用。 你说你的,我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蓝玉之所以嚣张,不仅因战功赫赫,又是皇亲国戚,女儿是蜀王朱椿的王妃。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是太子朱标的心腹。 朱元璋给未来二代集团预留了阵容豪华的武勋集团,为了大明能彻底消灭北元,蓝玉就是领军人。 可以说有朱标在,蓝玉只要不是起兵造反、把刀架在朱元璋脖子上,想怎么折腾都行。 毕竟太子朱标能轻松拿捏蓝玉。 别看朱标表面仁慈,他狠起来的时候,朱元璋来了都拦不住。 此时,蓝玉还活在西征大胜的荣光中,没有意识到自己靠山倒台的尴尬处境。 他骑在高头大马上,神色傲然,觉得在场的官员,全是小角色! “这虎逼!” 朱允熥微微一怔。 果然是作死小能手! 面对众官的目光,他主动向蓝玉走去。 短短三十步的距离,朱允熥越走越难受。 他多么希望蓝玉懂点事,利索下马奔赴而来。 可惜,蓝玉安坐马上,宛若闲庭散步。 二人距离三步距离,蓝玉这才缓缓地从马上下来,抱拳微微躬身:“见过吴王殿下。” 你早就看到我了?却骑马来到我面前? 一丝寒光很快在朱允熥的眼中闪过,一瞬间又恢复了笑容。 “得知大将军平定西南的消息,孤不胜欣喜! 朱允熥上前亲手扶起蓝玉,低声道:“凉国公不可张扬。” 蓝玉一脸疑惑,随即嘴角露出了深深的笑纹,无动于衷。 好像没明白...... 紧接着,他又干了一件让朱允熥十分郁闷的蠢事。 在众人的注目下,蓝玉像是长辈一般,兀自走在吴王身前。 这匹夫......朱允熥头大不已。 没办法,他只能快走两步,握着蓝玉的手,领先半步向城内走去。 他们的背后,是一双双表情各异的目光。 有人略带沉吟,十分不解。 这凉国公怎么回事? 吴王好歹是亲王,你是长辈也不能这般不知礼数啊! 也有人满脸麻木,一脸无所谓。 这类人都是人微言轻,六七品的官职,重在参与。 一位年长的御史突然喝道:“凉国公简直无人臣之礼!我要参他!” 众人循声看去,果然是韩宜可! 这家伙耿直敢言,谁都敢弹劾,为官三十年来不是骂皇帝就是骂权贵。 当年的丞相胡惟庸、御史大夫陈宁、中丞涂节,三人正得恩宠,被韩宜可一顿弹劾,请求斩首以谢天下。 愤懑的韩宜可怒视蓝玉的背影,甩袖而去。 有人喜形于色。 心说这回有戏看了。 几个文官飞快地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笑呵呵地跟着走了进去。 ------------ 第五十二章 跋扈的蓝玉(求追读!) 武英殿。 朱元璋坐在正中的御座上,含笑望着蓝玉。 蓝玉腰板挺直,叉开双腿坐在案侧的绣墩上。 身为亲王的朱允熥却没有座位,和几个官员站在一旁。 “蓝玉啊,这次你干得不错!” 朱元璋笑呵呵地说道:“朕打算加封你太子太傅衔。” 说着,命人将册封的旨意交给蓝玉。 蓝玉没有接下,而是欠了欠身子站了起来,说道:“陛下,我难道不能做太师吗?” 此言一出,侍立两侧的众人都是一惊。 太师是三公之首,位列太傅、太保之上,为正一品。 而太子太傅是三孤之一,比太子太师还低一些。 蓝玉居然想做太师? 三公和三孤虽然只是大官的加衔,无实际职权,但无一不是德高望重,有大功于国的人。 整个大明,只有韩国公李善长一人封为太师,魏国公徐达是太傅。 这二人的功劳,不用多说。 蓝玉一开口就讨要太师,其骄狂的心态暴露无遗。 其实他只是单纯的不想位居宋国公冯胜之下,还有颍国公傅友德。 因为他俩是太子太师。 这两位虽也是国公,但论战功和论指挥打仗的实力,蓝玉觉得他俩差点意思,不如自己牛逼。 “蓝玉!”朱允熥沉声提醒。 心说你找死也不带这么玩的! 蓝玉还算有点脑子,见朱皇帝阴沉着脸,吴王满脸不快,只好接过旨意。 “谢陛下隆恩!”蓝玉并不下跪,而是弯下腰谢恩。 朱元璋仿佛丝毫也不在意,温言说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坐下说话。” 这是虚礼? 几个大臣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诧异之色。 “是。” 蓝玉受之泰然,重新坐下。 朱允熥心想,或许蓝玉是想学秦将王翦,找秦始皇要赏赐自污? 他想用这种自污的方式告诉老朱,他只是追逐名利而已,对江山不感兴趣,让老朱不用担心他拥兵自重? 可蓝玉下面的操作,让朱允熥彻底放弃了这個不成熟的猜测。 蓝玉把玩着手中圣旨,讲起了平定西南追杀月鲁帖木儿的战况。 他嗓门很大,三言两语间声音拔高,越说越来劲。 “臣已将月鲁父子押往京师,陛下有空可以去看看,那家伙太怂了!” 说着,蓝玉从袖中掏出一张名单:“此战虽短,可诸将都是千里迢迢赶去的,在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拼杀立下功劳,希望陛下赐封他们。” “哦?” 朱元璋接过名单一看,眉尖不禁一动:“怎么这么多姓蓝的?” 蓝玉笑了笑,说道:“他们都是俺的义子,自然姓蓝。” 提起义子,蓝玉心情更好,言说自己的义子们个个身手不凡,忠心耿耿,在战场上一个个都是猛虎! “这次,俺的义子蓝田一人便射杀了月鲁帖木儿的二十个亲兵,把那龟孙子吓得抱头求饶!” “哈哈哈!” 蓝玉放声大笑,声音回荡在武英殿内。 可没人觉得好笑。 眼看着老朱一脸假笑,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蓝玉仍滔滔不绝。 一旁的朱允熥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凉国公,你一路西去受了苦,这次回京又受了累,还是回府休息吧。” 蓝玉这才微微一惊,看了眼朱元璋,又瞥了眼众人。 这才停止了尬聊。 朱元璋点头:“就按吴王说的,你先回去休息,等明天朕在奉天殿给你摆下庆功宴。” “谢陛下!” 蓝玉起身准备离去,却听朱元璋道:“伱的赏赐。” 回头一看,加封他太子太傅的圣旨还在龙案上。 刚才蓝玉讲故事,一时兴起将圣旨放那了。 ...... 出了武英殿,有人劝蓝玉,太子殿下薨逝,您低调一些。 蓝玉却不以为意。 很快,于是御史韩宜可的弹劾奏本到了龙案上。 他痛斥蓝玉恃功怙宠,无人臣之礼,内怀反侧,擅作福威,请求削其爵位。 几乎是同一时间,都察院、翰林院的文官们纷纷上书弹劾蓝玉。 凉国公府。 “这群臭酸儒!” 蓝玉将手中的杯子摔碎,冷笑了一声,说道:“读了几本书就只会耍嘴皮子!” “我们在西边风吹日晒,顶霜冒雪,遭了一路的罪,他们倒好,在家弹劾老子!” 定远侯王弼说道:“哎,大将军你今天确实过了,怎么说吴王殿下也是自己人,您......” 蓝玉一瞪眼:“他是俺甥孙,用得着生分吗?” 蓝玉和太子朱标的关系极好,几乎无话不说,宛如兄弟。 面对吴王朱允熥,蓝玉觉得没必要见外,把他当晚辈对待。 王弼道:“怎么说也是亲王,说不定将来成了皇太孙,礼数需得周全......” “行了!”蓝玉摆手,颇为暴躁。 ...... 春和宫。 朱允炆和太子妃吕氏对面而坐。 二人脸上洋溢着难掩的笑容。 “十年前的胡惟庸案,皇爷爷铲除了大批文武官员,三年前更是除掉了文官之首李善长。” 朱允炆顾自吟哦道:“算算日子,皇爷爷也该对淮西勋贵动手了。” 吕氏隐隐有些担忧:“只怕陛下会袒护他们。” 在她看来,吴王的外戚势力过大,常遇春是他的外祖父,蓝玉是他的舅祖父,两个亲舅舅都已经擢升为公爵,冯胜的女儿还是他的亲舅妈。 朱允炆笑了:“吴王看起来势大,有淮西勋贵撑腰,殊不知他的长处也是他的命门。” 吕氏:“怎么成了命门?” 朱允炆道:“如此庞大的外戚势力,怎能不令皇爷爷忌惮?” 若立吴王为皇太孙,只怕大明会出现外戚干政的局面。 而朱元璋,是最不愿看到这种局面的! 所以蓝玉,危!!! 朱允炆冷冷地道:“现在好了,不用我们说话,文官们都说话了,我倒要看看,他们怎样收拾这个残局!” ...... 不远处。 朱允熥在独院子里焦躁地来回走着。 在门口又站住了,从门缝中吹进来的寒风,宛若利剑。 感受着其中寒冷,朱允熥知道,今日老朱对蓝玉起了杀意! 因为蓝玉的跋扈骄狂,即便自己被立为皇太孙,蓝玉也会被杀! 连带着淮西勋贵也会被清洗! 或许被清洗的程度不一样。 会留些老实本分的辅佐? “哎,不知老朱何时动手......” 按照历史发展,蓝玉班师回朝没多久,朱元璋就动手了。 “蓝玉案”杀的不仅是蓝玉,包括一公、十三侯、二伯皆被族诛,牵连被杀一万五千多人。 可以说功宿将,几乎一波端了。 蓝玉本人最惨,被刽子手全须全尾整张人皮剥下来,算是留了全尸。 事后朱元璋差人将蓝玉的人皮送往他女儿蜀王妃处“留念”。 知道明末张献忠攻破蜀王府,在王府祭堂发现了这件“文物”。 一向以心狠手辣著称的张献忠,也不禁感叹朱元璋的狠辣。 蓝玉身处危险而不自知。 朱允熥思来想去,认为唯一能救蓝玉的办法就是:亲手降服这头猛虎! ------------ 第五十三章 卸甲! 奉天门,奉天殿的前门。 皇帝接见大臣议事的地方,是御门听政所在地。 今天要在奉天殿为凉国公蓝玉举行庆功宴。 文武百官至此,等着吃席。 身为今天是主角,蓝玉穿着新朝服,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来,冲一众熟悉的勋贵武将们招手。 好不得意! 一顿招呼后,蓝玉又瞥眼瞧着那群文官。 那样子似乎在说,你们能奈我何? 继续弹劾老子?皇帝理会你们? 文官们愤愤不平。 这时,司礼监的内官小步走来,站在台阶上扯着嗓子道: “诸位大人,陛下昨夜骤染风寒,今日宴会取消。” “什么?” “陛下有恙?” “太医是否去了?” “诸位大人放心,太医已经看过了,陛下休息一两日便好。” 司礼监大太监的脾气很好,面带笑容,语气温和,还带有一丝卑微。 放在明朝中后期,简直不敢想象! 六部尚书见了都得哈腰点头,甘愿当太监的干儿子。 “呵呵,这席是吃不上喽!” 有人开始说风凉话。 “我就知道,这庆功宴啊没那么容易吃!” “且看几家欢喜几家愁.....” 文官们各怀鬼胎,气氛很快热络起来。 有人甚至不加掩饰的出言讽刺。 听他们奚落,蓝玉不禁勃然大怒。 “老子入你娘!” 蓝玉指着一名文官大吼:“袁泰,你个狗东西也敢在我这儿耀武扬威?” 袁泰右都御史,是这次“讨蓝弹劾大队”的大队长。 “你......你伱你,怎么骂人呢?” 被当众指鼻子骂娘,袁泰气的胡须发颤,红着脖子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户部尚书赵勉冷哼一声,出来帮腔:“凉国公还请自重!” “自重你妈个头!” 蓝玉是个粗人,性格过于强横,毫不留情上来就骂,差点把口水喷在赵勉脸上。 五年前他出兵大宁与北元太尉纳哈出交手时,就闹出大事。 当时纳哈出已经率二十万大军投降,受降仪式后向蓝玉敬酒。 蓝玉见他衣服破旧,就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衣给纳哈出船上。 因为民族习惯不同,纳哈出拒绝了,他觉得蓝玉是在炫耀,是在恩赐他。 蓝玉以为对方在客气,反复要求他穿上。 纳哈出则一個劲的敬酒,让他先喝了再说。 结果蓝玉脾气上来了,让纳哈出必须先穿上衣服再喝酒。 几个回合争下来,二人谁也不肯让步,纳哈出将酒泼在地上,蓝玉则直接掀了桌子。 还有个更豪横的家伙横叉一杠,二话不说抽刀砍向纳哈出,差点引发营外的两军大战。 那家伙就是朱允熥的大舅常茂! 因为这事,常茂丢了国公爵位,后来被流放。 当然,常茂作为蓝玉的外甥,打小跟着他混,是看舅舅蓝玉掀桌子才动的手。 就像酒桌上大哥们一言不合,小弟抄起酒瓶子干架一样。 蓝玉的性格一向如此,今天原本是他的庆功宴,结果不办了。 本就落了面子,又听一群文官在奚落讽刺,不由十分暴躁。 “你们不是弹劾老子吗?老子告诉你们,一群臭酸儒,有本事尽管来!” 不使劲骂他们,蓝玉念头不通达。 有御史红着脸道:“前有胡逆胡惟庸,后有李善长被诛,凉国公你别嚣张!” “怕你们?老子这条命在战场上死过好几回了!” 蓝玉吼着双手扒开衣服,半露着上身。 就见他的肩膀上、胸膛上,横七竖八满是翻着红肉的伤疤! 众官一个个瞪大的眼睛。 御史袁泰也懵了。 一旁的武官们大声喝彩:“大将军好样的!” 蓝玉虽然是个粗人,但他的人缘挺好,从他被诛杀牵扯那么多勋贵就能看出。 “谁在大声喧哗!” 突然,奉天门外传来喝问声。 众官员一齐回首,只见吴王朱允熥阴沉着脸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就见大臣们挤在一起,蓝玉赤着身子在骂文官。 “奉天门乃朝会所在,谁在大声喧哗?想吃廷杖吗?” 朱允熥怒斥众人。 那些叫好的武官纷纷把头低下。 朱允熥先看了眼户部尚书赵勉等人。 他们站在那怒视蓝玉,再度讥讽:“凉国公真是好样的,在这皇宫大内都敢如此放荡,出了午门岂不是无人能管!” 蓝玉正准备开骂,却见吴王指着户部尚书赵勉一声断喝:“你闭嘴!” 赵勉一愣,想到事情闹大后,只怕自己也会受到牵扯,立马低着头垂着手站在那儿。 呵斥完文官,朱允熥又将目光盯向蓝玉。 蓝玉依旧昂着头,横眉瞪眼望着右都御史袁泰。 “大将军,天冷快些穿上衣服。” 定远侯王弼在一旁低声提醒。 捕鱼儿海一战,王弼建议蓝玉深入漠北,并充当先锋,是首功。 当年蓝玉听王弼的建议,今天却不听了。 朱允熥大怒道:“你一个国公,节制兵马的大将军,怎敢如此轻浮放荡!” 蓝玉一声不吭,仍半裸着上身一副不服的样子。 见他满身伤痕,朱允熥指着蓝玉大声喝道:“你想亮功劳?那就脱了衣服亮个够!” 当众脱了衣服? 蓝玉望向朱允熥,皱了皱眉。 “怎么,是你自己来,还是孤命锦衣卫帮你扒了官袍!” 朱允熥声色俱厉道:“锦衣卫!” 守卫奉天门的一队锦衣卫应声上前。 众官员鸦雀无声。 他们震惊的同时,都在看热闹。 连蓝玉都有些发懵,想不明白吴王为什么如此。 俺可是你舅老爷啊! 有这么整自己人的? 俺不要面子? “大将军......”定远侯王弼疯狂使眼色。 这么丢人的事蓝玉想都不想准备拒绝的,然后甩袖走人。 但看到定远侯王弼提醒,他想到了昨日自己落了吴王面子。 若此时不鸟他,甩个脸色走掉,那吴王可就惨了,这般没面子以后还能当皇太孙? 看着朱允熥严肃的面容,蓝玉忽然想到了故去的太子朱标。 吴王这个眼神,和他父亲一样! 以前蓝玉每每犯错,朱标总是毫不留情的教训。 轻则训斥,重则杖打。 记得太子曾说:你这样鲁莽迟早会出事! 吴王是在为我考虑? 蓝玉目光呆了呆。 想到昨日仪凤门前,朱允熥私下提醒自己不可张扬。 出了武英殿,又派人再三提醒小心行事...... 另一边,朱允熥死死盯着蓝玉,气场全开。 他也在赌! 老朱把大家召集起来,却称病不来临时取消庆功宴。 明显就是把事情闹大! 他猜到以蓝玉的性格定然会不爽,然后与文官引发矛盾,为杀蓝玉找借口! “凉国公,孤再问一遍,是你自己脱,还是让锦衣卫帮你脱?” 朱允熥凝视着蓝玉,陡然间声势铿锵道:“卸甲!” ------------ 第五十四章 帝王之道 蓝玉是个粗人,但不是脑子不好。 他行军打仗能百战百胜,成为顶级将帅,智商是没问题的。 相反,很高,很聪明! 只是在政治上,他有些一根筋。 简单来说,不懂为官生存之道。 就像韩信,岳飞等人,政治小白。 这种人历史上太多了! 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可蓝玉的命运却没掌握在他自己手中。 因为他的老板是朱元璋。 而朱元璋,是个记仇且耐心不多的人。 奉天门前,文武百官驻足而望。 所有人都在看吴王与凉国公的角力。 户部尚书赵勉等人,表面平静,内心大快,幸灾乐祸。 根据他们对蓝玉的了解,所有人都觉得蓝玉是不会认错的。 甚至还会反过来以长辈身份教训吴王! 可下一秒。 众人的脸上如同挨了一巴掌。 一向骄狂跋扈的凉国公蓝玉,不仅没甩袖离去,反而在众人的注视中脱下官袍。 然后缓缓向吴王朱允熥下跪:“臣蓝玉,知错!” 人在生命受到威胁前,往往大脑会提前感知危机。 蓝玉也不例外,他从朱允熥的眼神中看到了惋惜。 忽然心生一股莫名其妙的恐惧。 这种感觉,是他数十年来从未有过的。 朱允熥松了口气。 说这波降服蓝玉,那是扯淡! 朱允熥明白,蓝玉应该是在卖他吴王一个面子。 好在他不是一点脑子没有! 这人还有的救! 朱允熥没有上前搀扶,而是继续冷着脸。 他一手背负,一手指着蓝玉,语气威严道:“你就光着身子在奉天门站半個时辰!好好反省!” 见吴王有模有样的,这股气势仿佛太子朱标上身,户部尚书赵勉等人深感不安! 他们都是惠王朱允炆的坚定支持者。 但定远侯王弼等人的眼中,充斥着一种惊喜。 王弼是聪明人,在勋贵中脑子算是最活泛的。 历史上蓝玉刚出事,王弼就预感到了不妙,主动找颍国公傅友德商量。 结果为锦衣卫所知,告发给朱元璋。 最后王弼选择自尽。 “一个个杵在这做什么?” 朱允熥对众臣道:“庆功宴取消了,都散去!” 不能让人留下看戏,算是给蓝玉留点面子。 这波互相成全。 “你想做年羹尧,我还不想让皇爷爷当雍正呢!” 看着蓝玉孤独的身影,朱允熥的眼中露出一丝笑意。 转身去了朱元璋的寝宫。 看看老头子到底是装病还是真病了。 ...... 宋国公府。 “他活该!” 客厅内,宋国公冯胜冲着门外:“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闹事,他是怎么想的?” 说完,气得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蓝玉曾跟过冯胜,且两家有着一层亲戚关系。 蓝玉要是栽了,冯胜肯定逃不了。 “老国公息怒!” 定远侯王弼出言安慰:“好在吴王殿下出马,想出这么一出发落凉国公,应该无碍了。” 他是人间清醒者,看透了朱皇帝的这步棋。 冯胜红着眼没好气地道:“吹半个时辰的西北风就想消灾避难?陛下什么人你们不清楚?” 当年大宁之战,冯胜是征虏大将军。 因为副将军蓝玉掀桌子,郑国公常茂拔刀砍人,冯胜为求自保上奏女婿常茂激变,导致翁婿关系恶劣。 事后冯胜和女婿常茂在京师互相推诿,常茂被流放,冯胜被收了兵权,从此再没有统帅过大军。 所以冯胜深刻领教过朱皇帝的无情。 景川侯曹震说道:“大将军国之干城,陛下倚为心腹,即便处置应该也是轻的。” 舳舻侯朱寿叹了口气:“只怕有些人会抓着大将军的事不放过。” 他指的自然是文官们。 “大将军岂是区区袁泰之流所能撼动?” “那可不一定,想想韩国公李善长。” 众人一时沉默。 李善长就是被一群后起之秀的文官们给搞死的。 本来朱元璋是不想杀李善长的,耐不住被人频繁点炮。 毕竟李善长是太师,早些年为朱元璋扫过盲,教了他很多东西。 沉默了片刻,定远侯王弼说道:“为今之计,我们只有拥护吴王殿下,方能有机会扭转局面。” 他们想要在朝中有几张嘴替勋贵们说好话,需要文官帮忙。 但勋贵不能与文官走的近,更何况眼下淮西勋贵与文官集团势如水火。 想要破局,只有吴王能办到! 他可以结交一些文官! 朱允熥虽是亲王,但却不是藩王。 冯胜显出一点笑容:“吴王殿下自由出入武英殿和华盖殿,时时能与陛下接触,有吴王殿下,我们的局面会好很多。” 王弼点头:“当然,最好能尽快让陛下册立吴王为皇太孙!” “对对对,若吴王若是当了皇太孙......” 众人会意地大笑。 “国公爷!” 一个武将走进客厅。 凑上前对冯胜去低声说话。 冯胜一振,忙问:“真的?” 那武将点了点:“是吴王殿下传来的口信!” “怎么回事?”王弼颇为担忧。 冯胜叹了口气:“陛下要将我们调往中原练兵。”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命颍国公傅友德、宋国公冯胜、定远侯王弼等人前往山西、河南练兵,分驻各地。 ...... 乾清宫,暖阁。 “皇爷爷。” 朱允熥走了进来。 一看,老朱正埋头龙案,奋笔疾书批阅奏疏。 果然没事装病! 朱元璋头也不抬,道:“称我为‘陛下’。” “......” 生气了? 朱允熥道:“陛下以为臣做的不对吗?” “把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晾在那光着身子吹风,你能啊!” 朱元璋的语气带着不满。 朱允熥想了想,一咬牙问了个十分大胆的问题:“陛下想杀蓝玉?” 放下御笔,朱元璋抬头看向孙子。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后妃们在内花园里散步,想摘一朵花把玩,为什么都会选择摘最漂亮的那一朵?” 朱允熥想了想,回道:“因为那朵花最为光彩夺目,他抢风头、显神通,吸引了人们的注意,才会被人除掉。” “你很有悟性。” 朱元璋点头称赞。 心说本想教你中庸之道,再进一步引导帝王之道。 却没曾想这小子居然直接领悟了帝王之道! 更惊喜的还是在后面。 只听朱允熥说道:“如果让孙儿在内花园里摘一朵花,我会把最丑的那朵摘下。” “为什么?”朱元璋好奇。 朱允熥肃然道:“因为我的花园,容不下那些没用的垃圾!” 听完这话,朱元璋笑了。 他发现自己这个孙子,越来越有趣了。 什么叫帝王之道? 就是把一切有用的人、物、资源全部聚集到伱的身边。 虽不为我所有,但全部为我所用! 然后再把那些影响我、嫉妒我、诋毁我、陷害我的人想办法除掉! 朱允熥的想法,简直太符合朱元璋的三观了! “允熥......” 朱允熥道:“请陛下称我为'皇孙'!” 朱元璋一愣。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太监也是一愣,研墨的手一顿。 这么多年,除了一个人,还没有人敢跟洪武皇帝顶嘴! 朱元璋神情恍惚了一下。 此时,他想了太子朱标。 朱标在时,平时父子俩会因为一些不同看法,也会时而斗嘴。 朱允熥以为老头子生气了,于是轻声道:“皇爷爷......” 朱元璋凝视着他:“以后你就叫我爷爷。” “是,爷爷......” 朱元璋含笑道:“奉天门一事,你干得很好,没有辜负爷爷对你的期望!” “蓝玉那种骄兵悍将,就得打磨他,降服他!” “爷爷的意思是?” 朱元璋眸中闪过一丝杀意:“实在降服不了,就狠心除掉!” 凡是威胁到皇权的人,朱元璋都会毫不犹豫的干掉! 当然,此时有朱元璋坐镇,蓝玉还没那个本事威胁皇权。 ------------ 第五十五章 吴王府 朱允熥救了蓝玉,打乱了文官布局。 文官开始针对他。 户部尚书赵勉上奏提议,随着两位皇孙年龄长大,尤其是吴王殿下,不适合再居住东宫。 言下之意,太子妃吕氏在守寡,住一起不合适...... 实际上,文官们想隔绝吴王朱允熥与朱元璋的联系。 没了吴王这个经常在皇帝身边的中间人,对淮西勋贵还不是随便点炮? 不就是换个地方嘛! 朱元璋一向虚心纳谏,从善如流,当场就同意了。 命人在京师腾出两座王府,吴王朱允熥和惠王朱允炆一人一座。 不过,朱元璋又下旨,两位皇孙仍可以自行出入皇宫。 赵勉愕然,白花心思了。 读书人心眼子多,素质好的不少,但也不缺乏阴狠之辈,没少干缺德事。 一波不成,赵勉又怂恿言官弹劾锦衣卫二把手宋忠。 在朝会现场维持治安的宋忠本人都懵了。 一脸的问号。 心说老子和你们无冤无仇,从不掺和任何事,怎么突然就弹劾我了? 原来是因为李彬的事。 “启禀陛下,那李彬因诽谤江夏侯侵占军田,被凤阳府判了秋后问斩之罪,可那厮不仅跑了,还拦路抢劫。” 朱元璋制定公侯伯俸禄之后,勋贵们只拿俸禄,没有庄田。 庄田都上交朝廷了,就意味着他们没法明目张胆的侵占军户军田。 以前的事,自然一笔勾销,也不好调查了。 所以此时有人提出江夏侯一事,压根不怕。 都察院的御史一本正经地说道:“如此大奸大恶之人,宋忠却一味包庇,还让他入了锦衣卫!” “这种恶人,岂不危害陛下?宋忠有何居心?” 立马有言官出来搭腔捧哏。 御史们明明知道李彬是吴王安排进锦衣卫的,却避而不谈,转头弹劾宋忠。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知道弹劾藩王需要大量的成本! 朱元璋规定,臣子弹劾藩王,如果事情不属实,是要被问罪杀头的。 就算属实,弹劾的人也倒霉。 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护短,这条规定直接写进了《祖训录》,也就是后来的《皇明祖训》。 如此大的风险,谁敢弹劾? 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然后让皇帝问话,自己联想到吴王的不轨举动。 把李彬这种当过匪徒的危险分子放在皇帝身边,想干什么? 官场上扶人不容易,毁人简单,让御史动动嘴皮子,不毁也能搞臭。 正当朱允熥为宋忠担忧时。 朱元璋说道:“宋忠率直无隐,为人请命,何罪之有?” 宋忠把事都告诉老朱了? 见宋忠一脸淡定,朱允熥终于放下心来。 对皇帝而言,臣子的忠诚是第一位。 尤其是锦衣卫,不隐瞒就是最大的忠诚。 监察御史刘观道:“那百户李彬诽谤江夏侯,又行不法之事,此等大凶大恶之人,如何能进天子亲军?” 这個当口,朱允熥出来说道:“李彬是济川卫指挥佥事李信之子,乃忠良之后,其兄战死塞北。” 他看向御史刘观:“至于他是否真的诽谤江夏侯,你是想去查清楚吗?” 刘观自然不会去查江夏侯,当下闭口不言。 “既是忠良之后,朕便宽恕了那名百户,就让他先留在锦衣卫吧。” 朱元璋最终拍板,结了这档子破事。 ...... 吴王府位于宫城西华门外,也就是后世南京汉府街。 都说金陵是“六朝金粉地”,吴王府下面最早是东吴的宫城。 后来东晋和南朝宋齐梁陈的宫城台城,都是在这块地皮上新建的。 哪怕后世的民国总统府,也在附近。 隋朝“荡平耕垦”后渐渐消散了“王气”,直到八百年后迎来了朱元璋。 不过大明的皇宫并没有选择在六朝宫城遗址上建立。 朱元璋敕令迁三山,将燕雀湖大部分填塞,在上面盖应天皇宫。 因此才有“迁三山填燕雀”的说法。 原来的六朝台城不再是皇家宫苑,却依然是一块风水宝地,朱元璋把它送给了陈友谅之子陈理。 鄱阳湖大战,大汉皇帝陈友谅意外中流矢身亡,太子陈善儿被擒,十二岁的次子陈理在武昌即帝位。 不过半年,朱元璋兵临城下,陈理归降,封“归德侯”,后来又承袭“汉王”封号。 台城故地成了陈理的“汉王府”。 小伙子乐不思蜀,一天天的长大,青春期时脾气不好,要求也多了。 汉王陈理常常口出怨言,对软禁生活表示不满。 汉王府与皇宫近在咫尺,隔壁就住着朱元璋,老朱很快就知道了。 于是在洪武五年,朱元璋以“不克全朕恩”为由将陈理发配高丽济州岛。 陈理腾窝后,汉王府成了空宅,闲置了二十年。 历史上,第二位汉王朱高煦住了进来,也就是朱棣的次子,因喜欢给人画大饼,后人送称号“大饼居士”。 而如今,这座王府迎来了吴王朱允熥。 汉王府的牌匾被拆下扔掉,挂上了崭新的“吴王府”。 王府里里外外被清扫了一遍。 “禀吴王殿下,王府的大殿和寝宫都修好了,别的偏殿还在修缮中,最迟半个月彻底完工。” 工部尚书严震直边走边说。 他的前任,因在朝会上被朱元璋点名提问,没回答上来工作内容被罢官养老。 所以严震直执掌工部后,做事十分认真,事事亲为查验。 “嗯好,严部堂辛苦!” 看着空旷的王府,朱允熥感慨道:“当真是六朝如梦鸟空啼啊!” 他看着身后的一众侍从。 诺大的王府,只有这点人。 两个太监,四个宫女,还有老朱赐下的一百八十名王府护卫。 至于王府一众属官,还未配置。 一个王府,相当于缩小版的皇宫,里面有大大小小各个部门。 王府属官最大的是长史,有左右之分,秩品为正五品,掌管长史司。 长史一般由皇帝亲自指定,类似于各藩王的保公(不是保姆),不允许各王府自行延揽。 宦官机构名承奉司,设承奉正、承奉副,秩正从六品,均为太监。 还有一个部门叫审理司,下设审理,为文职人员,在外廷办事,非宦官。 守门也有专职官员,称之为门正、门副。 管理内库的称内典宝; 管理书信的称书堂官; 还有个教授一职,专门负责各藩王及其子女的教育。 武职的有指挥使,典仪正,另有若干仪卫舍人。 他们共同掌管着一个上百人的仪卫队,其职责主要是藩王出行时的仪仗队和整个王府的卫士。 整个王府,林林总总十几个部门,九品以上的属官近三十人。 这么多职位,朱允熥大有想法。 是时候招揽一些人才了! “感恩诸位御史,给了孤在外发展的机会!” 朱允熥笑容满面。 “殿下,凉国公求见。”马和上前说道。 蓝玉来了? 朱允熥点头:“叫他进来吧。” ------------ 第五十六章 政治同盟 吴王府,存心殿。 朱允熥正坐在榻上看书。 眼睛从书卷的上方看见了站在那半晌的蓝玉。 蓝玉在家郁闷了几天,终于还是踏进吴王府,亲自拜访吴王。 但他不好意思开口,一进来就站在门口,见吴王在埋头看书,也没打招呼,就干杵在那。 朱允熥眼中掠过一丝笑意,很快又装得没有看见,照旧看他的书。 蓝玉慢慢地蹭了过去,走到朱允熥身旁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朱允熥才装着发现了他:“凉国公?你进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见吴王殿下专心读书,俺没好意思打扰。” 蓝玉站起身来,讪笑着解释。 屁股还没焐热。 “快坐下说话。” 朱允熥一边放下书,一边说道:“受凉了没?” 蓝玉怔了一怔,干咳了一声答道:“俺皮糙肉厚的,不碍事。” “你是皮糙肉厚的,孤的脸差点被你丢光了。” 朱允熥淡淡一笑道。 蓝玉本来不好意思,被他这么一说,脸有些挂不住了,顿时脾气上来。 “我怎么丢你脸了?那帮龟孙子阴阳怪气,我还不能骂他们了?” 朱允熥冷笑道:“我几时说过你不能骂他们了?我还巴不得你杀了他们呢!还会怪伱?” 这话前面听着舒服,后面就不明白了。 蓝玉蹙眉:“那你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朱允熥已经站起身来:“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大家!” “皇爷爷是什么人,你不清楚?” “前日孤是晚一步去乾清宫,只怕今天你凉国公府就被抄家了!” 蓝玉抬起了头,两眼惶然地望着朱允熥。 “不要以为你现在是大将军,节制着天下兵马,只要皇爷爷一句话就能把你剥得你干干净净!” 朱允熥在蓝玉面前踱了两步,接着说道:“胡惟庸是怎么死的?” “李善长又是怎么死的?” “还有那些受到牵连的勋贵,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荥阳侯郑遇春、平凉侯费聚、南雄侯赵庸、宜春侯黄彬、河南侯陆聚......他们是有过错,但真的罪该万死要被抄家除爵吗?” 朱允熥刻意压低了声音,近距离凝视着蓝玉。 他说的轻描淡写,言语间却让人毛骨悚然。 蓝玉大惊,一瞬间陡然开了窍。 他呐呐无言,神情不断变化。 “你天上有一片可以罩着你的云,以前是父王,现在是孤!” 朱允熥面上气派已是非凡。 “当然,你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是我的长辈,可以瞧不上我,继续骄狂下去!” “若你这般想,孤也不想管你!你是死是活,不关孤的事!” 说完,朱允熥负手背着他。 今天他把话说开了,何去何从,就看蓝玉的了。 此时,蓝玉的心情是懵逼的。 吴王何时变得这般精明了? 眼前的少年,完全不像以往认识的那傻小子。 吴王现在越来越像懿文太子了! 这模样,这动作,这神态,这训人的语气,蓝玉打心底里喜欢! 当初太子朱标越是虐他,他越是兴奋。 蓝玉打小没了爹娘,也没有兄弟,是姐姐一手带大的,天生缺乏父兄的关爱。 朱标虽比他小十多岁,但为人沉稳,时常关心蓝玉,加上皇太子的身份,让蓝玉有种面对君父的感觉! 这也是蓝玉格外尊敬朱标的原因。 在他心中,太子朱标的分量比皇帝朱元璋还重! 蓝玉看着朱允熥,站起身来:“我怎么敢瞧不上吴王殿下,那天是我犯浑......” “我再糊涂,也不会忘记自己姓什么,该支持谁!” 说到这里,也不知触动了哪条衷肠,他竟红了眼睛。 蓝玉道:“千错万错,是我做事不当,这才惹得吴王殿下生气。” 近日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定远侯王弼等人被调离京师。 让蓝玉有了不好的预感,听吴王这么一说,更看懂了很多事。 见猛男落泪,朱允熥也动了感情:“我教训你,是为你好,在他们眼中,你和整个淮西勋贵都是我的人。” “如今朝中暗流涌动,局面这么乱,连我都小心翼翼,不敢乱走一步,生怕皇太孙之位擦肩而过。” 说着,朱允熥竟也掉下泪来:“若我做不了皇太孙,你再惹出事来,谁能保你?” 一个优秀演员展现的演技,是自然真挚的,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蓝玉此时动容了,他想了很多。 也明白了吴王的良苦用心。 因为二人这层关系,只有吴王被立为皇太孙,他蓝玉才会高枕无忧。 若惠王朱允炆当了皇太孙,只怕真如吴王所说的那样,自己这些淮西勋贵会遭到清洗! 即便从藩王中册立太子,恐怕自己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想明白了这些,蓝玉眸中的盛气弱了许多:“吴王殿下放心,俺会小心的!” 朱允熥收起眼泪,很快控制了情绪:“还没用膳吧?我也没有,留下来咱们一块儿吃!” “好!”蓝玉郑重点头,咧嘴一笑。 这一笑,达成了某种默契的共识。 为了让二人有更多的时间相处。 朱允熥奏请老朱,向蓝玉学习行军打仗。 一来,他是真想学点军事。 其次,朱允熥要让蓝玉知道,他没有跟错人! 蓝玉有着出众的统军作战能力。 他先后在攻打四川、北征沙漠、北上破元、平定西南等战争中都彰显了其强大的军事作战能力。 可以说大明的东南西北,蓝玉领兵都踏足过。 蓝玉打仗是牛逼。 但朱允熥作为拥有超前六百年先进军事知识的人,给人的震撼是无法描述的。 “你信不信,我只要一个营三千兵力,就能挡住三万大军的冲击?” 蓝玉摇头:“我信你個鬼!” 十倍悬殊力量,若没有天时地利兵精的有利条件,根本不可能! 朱允熥拿出了火绳枪,以及自己作出的定装纸壳弹。 这是他回京后,拿着自己绘制的图纸让京师军器局打造的。 大明的匠户世世代代传下手艺,都是非常专业的,打磨个铳管还是没压力的。 朱允熥笑着道:“新型火铳,七十步内可射穿三层甲胄,加上三段击战术,你觉得有没有搞头?” 他向蓝玉科普了排枪击毙的线列战术。 当得知用定装纸壳弹的装填速度比铅弹快两三倍的时候,蓝玉动容了。 但他还是摇头:“听起来火力挺猛,实战中怕是不行,遇到众多骑兵,仅凭这点步军如何去挡?” 在蓝玉的世界,不会出现自己的军队因为前锋损失一些,就被敌人杀崩盘的情况出现。 吴王所谓的火枪阵,打打二流军队还行。 一波火力下去,对方前锋步军崩了,也就兵败如山倒了。 但面对精兵,尤其是骑兵多的元军主力,不好使! 朱允熥没有着急反驳,取出一支短剑架在火绳枪的枪管前:“如果这样呢?” “这是什么?”蓝玉疑惑道,表示第一次遇到这种奇奇怪怪的武器。 “这是刺刀!火铳配刺刀。” 说着,朱允熥又在纸上作图,画了一个阵型:“若用此武器,再摆成这种空心方阵,敌人的骑兵还敢冲杀吗?” 空心方阵,专克骑兵。 即便薄薄的几层,很大程度上也能挡住骑兵冲击。 严格来说不是挡住,而是吓住。 从近代军官的记载来看,只要士兵保持密集队形,端平刺刀形成一道墙,而且方阵上没有缺口,骑兵基本不会突入方阵,只会绕着方阵外围打转。 人或许不怕死,敢拼命往前冲。 但马匹不存在爱国主义,战马遇到尖锐的东西,会选择转向避开,根本不会傻乎乎的冲上去。 战争史上,曾经一个不到一千人的俄军步兵营,击败了八千人的土耳其骑兵。 又有法军步兵,在俄军骑兵的威胁下打退了几十次冲锋。 火绳枪,定装子药,空心方阵,这已经超出了蓝玉的认知,他迟疑着摇头:“这线列战术看似容易,怕是只有精兵才能做到。” 蓝玉不愧是军事奇才,一下子说到了核心问题。 朱允熥笑道:“所以我才想让大将军去操练试验。” 正好这段时间你哪里也别去了,免得生事,就在军营里忙活这事吧! ------------ 第五十七章 方孝孺入京 寒风呼啸。 京师外官道,一辆马车在急行。 被召入京,方孝孺心中除了些许不适,更多的是欣喜。 先前,黄子澄遇袭在家养伤,主要是养面子。 师生发生冲突,还发生在皇家,教导诸王的工作黄子澄是干不成了。 大本堂需要新的先生,于是黄子澄推荐方孝孺。 方孝孺出生浙江书香门第,自幼聪明好学、机警敏捷,人称“小韩愈”。 长大后更拜大儒宋濂为师,为同辈人所推崇。 早在十年前,方孝孺在好友的推荐下,得洪武皇帝召见。 朱元璋欣赏他举止端庄严肃,对皇太子朱标说:“这是一个品行端庄的人才,你应当一直用他到老。” 那时候方孝孺二十五岁,老朱没用他,让他回家沉淀一下。 后来,方孝孺被仇家连带举发,逮捕到京,朱元璋在案卷上看到他的名字,便释放了他。 如今,又被推荐召到京师面圣。 马车内的方孝孺一路心潮汹涌,自信满满的入京。 大本堂是教导诸王的地方,还有两位皇孙。 得知两位皇孙中有一人,将大有机会被立为皇太孙,方孝孺膺此重任,心中更是期待。 惠王朱允炆,仁义谦让,当他的老师,未来大有施展抱负的机会! 至于吴王朱允熥,虽有贤名,毕竟是武勋代表,不被理学清流所看好。 且好友黄子澄屡屡写信,言说吴王不尊师,不仁义,是假贤名,实则内心狠毒。 最重要的是,吴王不是个听话的主! 来之前,方孝孺早有计较,若选择吴王,自己在清誉上难免会遭人诟病。 方孝孺的父亲方克勤,本是一个地方官,因空印案被朱元璋所杀...... 大明朝有一個洪武皇帝已经够了,若再多一个这样狠辣不听话的君主,文官们何时才能出头? 一路上日夜兼程,方孝孺神游在外,突然感觉车身慢了下来。 定神一看,巍峨雄壮的京师城楼出现在眼前。 方孝孺干脆出来,迎着车风扑面,衣袂飘飘。 他平生以孟子王者师学为梦想,追求的也正是这般驷马风尘,经营八表的快意人生。 这次入京,将来帝师之路,或将一片平坦! 进入皇宫。 方孝孺脸上的笑容比先前要松弛了许多,逐渐变得举止端庄严肃。 他知道,皇帝陛下最喜欢他这种翩翩君子形象了。 步入武英殿,行了礼,方孝孺在一旁侍立。 “你就是黄子澄举荐的方孝孺?” 朱皇帝的热情似乎不高......仍埋头批阅奏疏。 “回禀陛下,正是方孝孺。” 朱元璋略微一抬头:“嗯,书读的怎样?” 方孝孺自豪的回答,自己每天读书超过一寸厚。 “好,那你就去惠王府当个教授,教导惠王吧。” 王府教授? 方孝孺目光一滞。 王府教授只是个从九品小吏,相比从五品的侍讲学士,差太多了! 比起十年前,朱皇帝那种求才若渴,礼贤下士的模样,好像不在了......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道:“诸王过年后就去封地就藩,大本堂也将暂时关闭。” 我一来就关? 方孝孺道:“臣领旨,谢陛下恩典!” 来时的自信满满,瞬间拉胯。 方孝孺没想到,时隔十年,朱皇都居然还不重用他。 连个王府长史都不给! 事后一打听,原来惠王府长史一职,被好友黄子澄得了! 黄子澄由翰林院侍讲学士,调任惠王府左长史一职,升为正五品。 “也罢,好歹与黄子澄共事,一起辅佐惠王殿下。” 方孝孺心想,只要将惠王扶上帝位,自己将来就是帝师! 明年诸王即将就藩,学业转到各自封地。 每个王府里都有教授,专门教导藩王学业。 为此,大本堂里进行毕业考试。 类似于科举考试的卷子,一共十题。 明初还没有形成八股文,诏定的科举法应试文仿宋朝的“经义”。 将出题范围限制在《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四种书中。 直到成化年间,经多名大臣提倡,逐渐形成比较严格固定的八股文格式。 这次大本堂会试,朱允炆答对十题满分,朱允熥答对九题。 其余藩王以七题和八题居多。 岷王朱楩答对了六题,喜不自禁。 这是他上学以来最好的成绩。 正当朱楩沾沾自喜的时候,朱允炆却笑了。 他看着朱楩,一脸自得道:“你能答对六题,是你只能答对六题,而我答对十题,因为卷子只有十题。” 朱允炆双手抱胸,一脸学霸的傲然神色,不知道什么叫对手。 太嚣张了! “砰!” 岷王朱楩飞起就是一脚,将朱允炆踹翻在地,并狠狠踹了三脚。 “呜呜呜......”朱允炆双手抱头,被打的不敢还手。 被叔叔打,他打又打不过,只能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朱楩看着他,恶狠狠地道:“俺踹你三脚,是因为伱只能承受三脚,而不是我只能踢你三脚!” 众人一阵大笑! 惠王府的长史及属官安排妥当。 吴王府的长史一职,朱允熥非常关心,不知道老朱会派谁去。 王府长史,相当于一国丞相,掌王府政令,总管王府事务。 既然朝廷的官员,也是王府的官员,事关王府与朝廷的事,皆由王府长史奏上。 如国藩王有过失,朝廷会责问长史。 藩王若是犯了大罪,朝廷会杀掉长史,以警示藩王。 等了几天,朱允熥才等到自己的二把手。 朱元璋派往吴王府的长史,名叫李志刚,也是大本堂的侍讲学士。 平日里他对朱允熥非常客气,客气到连朱允熥都觉得莫名其妙的。 “吴王殿下,臣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朱允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李长史的意思是?” 爽朗一笑,李志刚说道:“臣早就看出殿下不是凡人,心中已然生出追随之心。” 说完,纳头便拜。 “......” 二人客套几句,李志刚眸中泛着精明:“殿下,臣以为王府中缺了些生气,不如招揽一些名士文人?” 眼下朱允熥最需要文人支持,有自然好。 这家伙,倒有几分眼色! 朱允熥问:“不知李长史有哪些人推荐?” “臣有个朋友,名叫解缙。” 提起解缙,朱允熥这才想起对李志刚的印象。 历史上,永乐朝迁都北京,就是李志刚最先提出来了! 此人眼光毒辣,最善揣摩人心。 燕王朱棣奉天靖难,他早早投了,永乐朝官拜礼部尚书。 朱棣当皇帝后,将打开金川门迎接燕军的李景隆,封太子太师,赐功臣勋号,加柱国,增岁禄,列于群臣之首。 靖难功臣们不服,于是李志刚主动弹劾李景隆,说他有不轨之心。 李景隆因此被削爵,圈禁至死。 有人说李志刚善于奉承献媚,连朱棣身边的太监郑和,关系都处理的非常好。 其实这种人,在官场上很吃得开。 朱允熥笑吟吟道:“好,就让你的朋友解缙过府,孤要亲自见他。” “是,臣这就写信!” 李至刚与解缙私交甚厚,历史上两人发达后,关系急转直下,开始互怼互喷,落井下石。 此时,他们没有利益冲突,还是好哥们。 ------------ 第五十八章 朱允炆的小心思 武英殿。 龙案后,朱元璋端坐着。 他旁边一左一右侍立着朱允熥和朱允炆。 跟往常一样,祖孙三人一起批阅奏疏。 惠王朱允炆精神极好,隐隐有些自得。 听说他今天干了一件事,深的朱元璋的欢心。 起因是老朱出去散心,也不知道朱允炆怎么知道的消息,很快出现在身边,祖孙二人一同微服出巡。 恰好在大街上,碰到五城兵马司巡逻的官兵捉拿盗贼。 一共抓了七个人。 朱允炆徐徐过目上下打量了一番七人,随即对朱元璋说:“皇爷爷,这七人有六个是盗贼,其中一个不是盗贼。” 听到有人被冤枉,朱元璋立马让应天府开堂审案,他在幕后旁听。 结果真如朱允炆所说,七個人六个是盗贼,有一个是被冤枉的。 朱元璋大为惊讶,问:“你是如何知道的?” 朱允炆答道:“《周礼》听狱,色听为先,此人眸子晾然,顾视端详,是以知其不是盗贼。” 他这一波操作,展现了他的眼力和能力。 朱元璋很高兴,当众夸赞惠王学富五车。 朱允熥怀疑,这小子故意在老朱面前作秀。 首先,朱允炆是怎么知道老朱出去散步,然后意外邂逅的? 其次,七个盗贼那么巧出现,会不会是剧本? 如今惠王府和吴王府,都有各自的幕僚团队,想搞个剧本,难度不大。 在皇太孙的竞争中,吴王府压惠王府一头,朱允炆难免会搞些歪点子。 也不知道老朱怎么想的...... 读到刑部的一道奏本,朱允炆说道:“皇爷爷,孙儿以为《大明律》中有七十三处条文过分严苛,应当修改。” 修改大明律? 朱允熥心说好家伙,这小子是判案上瘾了? 《大明律》最早是老朱当吴王时,命李善长和刘基仿《唐律》编成《律令》四百三十条。 后来大明立国后,命刑部尚书等人在《律令》基础上详定《大明律》,颁行天下。 先前有过两次修改,最近一次是两年前。 朱元璋道:“你说说看。” 对他而言,律法是维护大明长治久安的法宝,不完善就得修改。 当然也只能在洪武朝修改,后世之君不能随便改动,定律轻改容易动摇国之根本。 终大明一朝,朱元璋定的大明律,再没有改过,有补充的,也只是单独附加条例。 “孙儿参考了《礼经》及历朝刑法,做出了一些修改,请皇爷爷过目。” 说着,朱允炆从袖子中掏出一份早已写好的条陈。 太子朱标性格仁厚,对刑狱的判决多以减省为主。 朱允炆有样学样,在学习他爹朱标。 果然,朱元璋看了深有感触,采纳了改动《大明律》的建议。 开府之后。 朱允炆成了朱允熥的劲敌。 他的惠王府中,每日拜访的文官来往不断。 两位皇孙不是藩王,而且洪武朝对藩王和官员交往几乎没有限制。 毕竟朱元璋的二十多个儿子,基本个个都和勋贵联姻。 朱元璋也规定,官员路过藩王封地,必须去王府拜见,躲着不拜访就是有罪。 明朝朱棣当上皇帝后,才要求藩王不得预四民之业,仕宦永绝,农商莫通,完全禁止藩王和朝中官员交往。 如今京师形成了一个局面,两位皇孙,吴王和惠王,各自开府形成一股势力。 武将扎堆往吴王府串门,文官踏破惠王府的门槛。 其实,朱允炆本身不差。 能被朱元璋选中的人,或者说能骗过朱元璋的人,会很差吗? 朱允炆当皇帝后之所以表现那么菜,是对面的人太强了! 永乐皇帝朱棣,放在整个中国历史上,文治武功也能排进前十。 他一辈子在马背上打仗,也是封建王朝两千年来第一个造反成功的藩王。 更是唯一一个封狼居胥的皇帝! 输给四叔朱棣,朱允炆不算太丑。 靖难之役,看似朱允炆骚操作不少,实则是朱棣太强,以弱击强,那一个个小战术玩的,李景隆他们都懵逼了! 今日黄道吉日,朱允炆接连获赞,更是乘胜追击,想借机打压朱允熥。 都察院上了一本奏疏,有御史实名举报大量武将经常出入吴王府。 这份奏疏是朱允熥在读,大声读着举报自己的奏疏,这种感觉挺有趣的。 丝毫不觉尴尬,更没有愤怒,朱允熥神情淡然。 笑容的背后,是隐藏的利剑。 或许,是时候搞一波事情了,不然那群文官太过放肆! 这时,朱允炆出来补刀:“皇爷爷,孙儿以为,武将是马,文臣是人,只有倚重文臣,才能骑马打天下。” 这比喻...... 朱允熥笑了,也不知是哪个文臣教他的。 惠王府黄子澄? 还是新请的教授方孝孺? 想抬高文官,贬低武将?延续宋朝重文轻武那一套? 这种粗浅的小伎俩一经使出,就被朱允熥给识破了 朱允炆以为朱允熥在嘲笑自己,于是沉声道:“焉有马骑人治天下的?岂不贻笑大方?三弟你说呢?” 老朱意味深长地看着二人。 他笑呵呵地道:“允熥,你来说说。” “是,爷爷!” 朱允熥昂首挺胸地说道:“在孙儿眼中,武将文臣皆是马!” 嗯? 朱允炆瞪大了眼睛,他是没想到老三的思维这般奇特。 迎着朱元璋的目光,朱允熥继续道:“不同的是,武将是悍马,文臣是轻骑,帝王是驭者,驾策随心,统驭天下!” “说的好,圣君当如是!” 朱元璋拍案叫绝,声音洪亮,在武英殿中回荡。 朱允熥的这番言论,老朱十分认可,他一直也是这么做的。 什么文臣武将的,在朕的眼中,都是统治天下的工具! 既然是工具,腐朽了皆可扔掉! 这不比不知道,一比见分晓。 论帝王气魄,还是吴王更甚一筹! 允熥这孩子,太像俺了! 要不要选个黄道吉日把皇太孙给立了呢? 朱元璋一想到近日有官员上奏,言说惠王是嫡孙,且比吴王年长,当立皇太孙。 老朱就犯愁。 若立皇太孙,肯定首选吴王。 但必然也会引起不少文官的反对。 朱元璋知道这帮王八羔子在暗中支持惠王朱允炆,且在朝中势力不小。 “要不要再搞个大案子,清理一波?” 朱元璋若有所思。 殊不知,好孙子朱允熥也在思考此事。 祖孙二人不谋而合。 ------------ 第五十九章 挖文官墙角 “你就是解缙?” “对对对,下臣正是解缙。” 解缙,妥妥的才子一枚。 长相也不赖,儒雅有范,就是这副嘴脸...... 此时解缙在朱允熥面前,这副表情,就好像是考公好几年突然上岸了一样。 眼神中全是故事! 解缙自幼聪明好学,出口成诗,过目不忘,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才子。 只要是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将来一定能出人头地。 没有意外,解缙第一次科举就中了进士。 他的名气从家乡传到京师,连朱皇帝都知道了。 于是朱元璋在百忙之中抽空见了他,这一举动意味着解缙受到大领导重视,未来官员亨通,前途不可限量。 殿试后,解缙被赐同进士出身,授中书庶吉士,也就是在中书署观政的庶吉士。 明朝后面有个规定,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南、北礼部尚书、侍郎及吏部右侍郎,非翰林不任。 而庶吉士地位更高,相当于储相。 历史上,解缙成了明朝第一位内阁首辅。 刚踏入仕途的解缙,当时朝中的环境很恶劣。 因为胡惟庸案持续了将近十来年,准确来说,有些人在利用胡惟庸案大肆打击对手。 只要把对付打成是胡惟庸的同党,就能干掉对方,抄家起步。 有些官员白天还好好的,晚上就被抓了,成了失踪人员。 在如此腥风血雨的环境下,很多大臣畏畏缩缩,遇事低调解决,碰到麻烦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求能躲过这一劫。 可作为官场新人的解缙没有这样做,他非但没有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是勇敢主动出击! 刚上班没几天,解缙就向朱皇帝上书,呈上了一篇很有名的文章《太平十策》。 他详细概述了自己的政治思想和治国理念,针砭时弊,批评朝廷政令屡改,杀戮太多。 认为按照他的十策建议办,就可以取得天下太平。 很多人认为解缙不知好歹,要有麻烦,起码刚杀完一批大臣的朱皇帝不会放过他。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朱元璋坦然接受了批评,也没为难解缙,更别说杀他了。 很多人认为这是解缙的手段,看准政治投机,然后名满天下,拉足了政治资本。 可后来才发现,解缙只是个愣头青! 不久,解缙因为去兵部索要仆役时傲慢无礼,被兵部尚书沈溍教做人。 从中央调到地方,改任江西道监察御史。 第二年解缙又回来了,觐见朱皇帝后,上书《论袁泰奸黠状》。 袁泰是都察院的二把手,身为御史,举报上司这种事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这还没完,又过段时间,朱元璋杀掉了李善长。 解缙又开始行动了,他代自己的好友写了《论韩国公冤事状》上书朱元璋,主张为李善长平反。 在别人看来他这是作死。 毕竟李善长被杀,有着很深的政治背景。 结果老朱还是没杀解缙,只是把他赶回老家了。 短短三年,解缙结束了官途,荣华富贵仿佛美梦一场。 罢官的日子是苦闷的,从云端跌落凡间,不仅自己心灰意冷,还会遭遇一些人言语上的讥讽。 郁郁不得志,解缙想明白了很多事,他想重返朝堂! 但没有关系,如何返回? 直到老友李志刚来信,介绍他到吴王府听差,解缙欣喜若狂。 “吴王殿下但有差遣,臣绝不推辞!” 解缙这个人,性格刚直,说话办事向来直来直往。 “你先当吴王府的教授如何?” 朱允熥笑眯眯地道,出言试探。 从九品的教授,干不干? “好!”解缙不假思索,点头应下,就像是不挑食的饥汉。 其实他有着自己的考虑。 教授虽然职位低下,但却是教导吴王的老师,往后相处的机会太多了! 就像当年在皇帝身边,虽然职位低下,胜在机会多! “李长史,你安排一下。”朱允熥含笑道。 有明初第一大才子当老师,文化课应该可以直线上升吧! 解缙这种人的性格,不畏权威,敢于说真话。 你向他请教问题时,他会倾囊相授,不会藏着掖着,更不会玩鬼点子。 而且这种人发现你有错误,给你提意见时,也同样是直截了当,不拐弯抹角。 当权者身边不正是需要这种人吗? 朱允熥看向解缙,忽然道:“知道皇爷爷为什么让伱回乡吗?” 或许解缙根本不明白,他得罪的不是皇帝,而是他的同僚们! 想置李善长于死地的不是朱元璋,而是文官们! 不然朱元璋为什么不杀解缙?还有解缙的朋友王国用,二人一起上书为李善长辩解。 结果两人都没事! 这是去年的事,朱允熥近段时间翻遍了朝廷各种公文,故而知晓。 “臣知道,陛下是在保护臣。” 解缙看向皇宫的方向,面露崇敬之色。 “你知道?”朱允熥惊讶。 走眼了,大才子的智商杠杠的! 看来他在家没闲着,政治觉悟成长了许多。 解缙点头,说道:“如今朝中,有不少无耻之徒牢牢把握着权位!” 朱允熥不知道他说的是哪些人,但盲猜一波,应该有前兵部尚书沈溍。 还有右都御史袁泰。 解缙被他们排挤过,所以要另投他处。 而这两人有個共同特点:都得罪过淮西勋贵。 沈溍当兵部尚书时,禁止武官干预民事,屡屡打击武将。 而右都御史袁泰,上次蓝玉一事,他带头弹劾。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解缙投靠吴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读书人做官是为天下苍生,可有些人自诩为君子,却暗中干些阿谀奉承,铲除异己的勾当!” 解缙义愤填膺,向朱允熥表态。 “当初,臣不过说了几句实话,就被罢官处罚,弹劾臣的是户部尚书赵勉!” 又牵出一条鱼来...... 朱允熥认真道:“你继续说。” 当年韩国公李善长之死,是都察院的御史们竞相上奏弹劾。 因当年被贬干过一段时间御史,解缙自然知道其中内情。 存心殿,二人对面而坐,促膝而谈。 而这一聊,牵扯出了众多朝廷“大人物”! 那些文官手段的阴狠,让朱允熥都为之一震。 也让他更加清楚此时朝廷内,文官的派系格局。 ------------ 第六十章 封你为白毛阁大学士 除了吴王府和惠王府。 在京师,晋王府和燕王府的热度也不低。 因燕王朱棣不在京师,而晋王世子朱济熺一直呆在京师,故府上比较热闹。 朱济熺的母亲是社交牛人永平侯谢成之女,王妃是傅友德的女儿。 有诸多姻亲,所以晋王朱棡在勋贵中的名望也很好。 而世子朱济熺,成了晋王放在京师的牌面,用来维持与勋贵们的关系。 顺便打听京师动静,获取第一手消息。 早些年,晋王世子朱济熺与朱允熥、朱允炆,以及秦王世子朱尚炳,燕王长子朱高炽一起在大本堂读书,手足情深。 这一日,晋王世子朱济熺在王府设宴。 邀请了吴王朱允熥和惠王朱允炆。 朱允熥一进晋王府,就看到了一个老熟人:胖子朱高炽,史上的明仁宗。 “炽哥儿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朱允熥笑着与他相拥在一起。 朱高炽仅比朱允熥大三个月,幼时关系最好。 大胖子笑道:“父王准备立我为燕世子,特让我来京师请皇爷爷赐封。” “四叔也真是的,到现在才想起让你当世子,你看熺哥儿十岁就成世子了。” 朱允熥拍着朱高炽的大肚子。 在场的几位都是同辈皇孙,属晋王世子朱济熺年龄最大,稍长朱高炽三岁。 朱高炽之所以迟迟被立为燕王世子,坊间传闻是朱棣不喜欢这个胖儿子。 从外表看,朱高炽体型肥胖,走路时被两個人搀着还走不稳。 而朱棣以武功见长,在他眼里长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将来当了燕王如何带兵打仗? 朱棣曾让朱高炽减肥,命令他与其他兄弟一起练习骑射。 可没一会儿,朱高炽就气喘如牛,马都累出汗了。 朱棣见到长子这般无能,顿时火冒三丈,下令主厨限制朱高炽的饮食,每天只让他吃七八成饱。 可几天下来,朱高炽不仅没瘦,反而饿慌了。 主厨看朱高炽饿得可怜,就偷偷将自家的菜肴给他送去。 为此,朱高炽感激涕零,可没多久,这事让朱棣知道了,下令将主厨活活地煮了。 管饭的死了,行动不便的朱高炽依然没有瘦下来。 更糟糕的是,朱高炽的两个小老弟,朱高煦和朱高燧也想当世子,二人不失时机地向朱棣进谗言,给大哥上眼药水。 这让朱棣迟迟不肯立长子为世子,拖了很多年。 朱高炽都看在眼里,人越发的忧伤,又胖了不少...... 这次朱棣之所以突然“想通”立朱高炽为世子,是他觉得京师的局面让他把握不住了。 短短半年时间不到,先是册封了吴王和惠王,又一文一武的拉阵营。 他们发展的太快了! 再这样玩下去,朱棣觉得,京师可能没人记得燕王这号人了。 在政治上一旦被边缘化,想翻身都没机会! 就好比网红一旦没了热度,将失去利用价值。 想要保持热度,就得一直炒作。 想要往上爬,就得一直在大领导面前露脸表现。 朱棣本人肯定没办法的,只能让儿子来露脸刷存在感。 “汪汪!” 这时,一条卷发的小白狗窜出来,对着众人摇尾叫唤。 朱允熥上前摸了摸:“不是先前那条了?” 朱高炽惊道:“允熥你不怕狗了?” 当年,朱高炽带着京巴狗去东宫串门,朱允熥被狗追得满院跑。 “狗有什么好怕的。” 朱允熥抓起小白狗,一边逗着玩,一边笑道:“这么可爱,就封它为白毛阁大学士吧!” 说者无意,听者有意,一旁的朱允炆闻言眉头大皱。 吴王这是把文官比成狗呢! 昨天他刚在御前贬低过武将,今天这家伙就整活了。 “白毛阁大学士?这名字好!” 朱高炽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和朱允熥关系好,可对朱允炆的关系却很一般。 原因是朱高炽觉得朱允炆小心眼。 小时候一起玩,朱允炆老是把玩具藏起来不给他玩,不像允熥为人敞亮,什么都喜欢分享。 晋王世子是个人精,感觉气氛不对劲后立马命人将狗带下去,并扯开话题。 “狗有什么好说的,快进去一起用膳吧,要不菜凉了。” 说起吃的,美食达人朱高炽立马精神大好:“快快快!你不早说!” 朱高炽的人生有三大爱好:吃饭,养狗,说没钱。 饭桌上,几人各怀鬼胎,先是聊起了小时候的事。 而后趁着气氛说起京师发生的事,又扯到朝中。 朱济熺和朱高炽,明里暗里打听册立皇储一事。 而朱允熥和朱允炆,暗暗打听三叔晋王和四叔燕王平日里的活动。 四个人加起来,能有一万个心眼子。 朱济熺说道:“再过几日便是允炆的诞辰,到时候咱们一起去惠王府闹上一闹,如何?” “好啊!” 朱允熥第一个表态,正好去惠王府探探虚实。 “我听说,皇爷爷诏令武官子弟演习武艺,我们也要进军营吗?” 朱高炽脸上写满了担忧。 对他来说,习武骑射是天大的困难。 不会到了京师,会在皇爷爷面前丢脸吧? 那样回去就惨了,指定被爹暴打一顿。 朱允熥点了点头,同情地看着朱高炽,说道:“昨日皇爷爷下旨告谕五军都督府臣说了此事,不仅是武官子弟,勋贵,皇子皇孙们都得进军营。” “都是单寿那厮坏事!”朱允炆咬牙切齿。 因为前些日子,扬州卫指挥单寿袭其父职,率兵往泰州捕寇。 与贼寇遭遇后,扬州卫众军拼命迎战,结果指挥使单寿害怕跑了! 这厮不仅自己跑了,还指挥官兵撤退,导致官军大败。 这事传到御前,老朱震怒! 说是天下安定已久,卫所平日没有操练所致。 尤其是武官子弟,他们年少享受父兄俸禄,纵酒嗜音乐歌舞为游戏。 袭职后不能拉弓,更不会上马射箭,这种废物如何为国效力? 于是朱元璋下旨要求全国各卫大练兵,武官子弟更是人人要训,只要闲暇,就操习弓马。 所有袭职的,需要经过五军都督府阅试考核,通过才能袭职。 不通过的,虽然也授职,但只给半俸。 三年后复试,骑射不行还没有通过袭职考核的,甭管他爹生前是什么指挥使、千户的,统统降为普通军士! 还有一些十来岁就死了爹袭职的,等到满二十岁,再进行考核。 这波针对武官子弟的军改,让勋贵武官子弟们压力极大。 朱元璋担心这些跟他们打天下的老兄弟们抱怨,于是让自己的子孙起带头作用,去军营操练。 ------------ 第六十一章 行业开创者朱重八 京师,大明的经济文化中心。 全国的繁华盛况,尽显于此。 聚完餐,晋王世子带着三个小老弟出来微服散步。 朱高炽道:“此番进京,感觉萧条了不少。” 朱济熺点头:“几年前的京师,满大街都是军官和功臣子弟,现在少了很多人。” 打天下后,诸多有功勋的人涌入京师,朝廷分房分地,成为新的阶层。 历朝历代都是这种操作。 大明也是,京师中口音最多的就是淮西口音,其次山东、河南。 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二十多万京卫中下层将士,他们的七大姑,八大姨,四大舅,三大叔,过年一聚,都想跟着来京城享福,拥有京师户口。 这种情况,历朝历代都是允许的,朱元璋自然不反对。 更何况都是一起打天下的兄弟,革命成功了让亲属跟着进城享福,本来就应该! 当时的住房压力,远不如二十一世纪的首都。 所以京师军民住房,由朝廷免费分配。 各级军官亲属们在京师里的生活,非常滋润,一跃成为城里人。 庞大的军人亲属群体,给京师经济带来了一定的繁荣。 这些武人战功多,读书少,家庭收入可观,对外趾高气扬。 用文人的话来说,缺乏礼貌,没素质! 作为江南的文化中心,被一群武夫占据,自然颇遭文人官僚的嫉恨! 他们开始整活。 都察院的御史们开始上书,言说京师驻军的亲属群体,他们大批进京生活,导致了家乡山东、河南等地的田地荒废。 人人都往城里跑,谁来种粮食? 眼下国朝初立,百废待兴...... 言官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肆意批判武人亲属进城的恶劣影响。 似乎农村没了这些人,全国老百姓都会饿死。 朱元璋觉得,进城本来是好事,但人也忒多了! 沾亲带故的全都往京师挤,严重占用国家住房资源。 特别进城二十年来,各家不断生孩子,哪家都有五六个,京师的粮食、蔬菜供给压力确实不小。 于是在洪武二十年,老朱给五军都督府下令,对军人家属进行筛查。 留在京师的必须是军人的父母,妻妾,子女等直系亲属及配偶。 其他七大姑,八大姨,四大舅,三大叔之类的远亲,一律遣送回乡种地! 顺着他们的话题,朱允熥感慨道:“那年,皇爷爷怕是没少招人骂。” 治理整顿军中事务,特别是这种大面积得罪人的事,容易引发深层次的矛盾。 一些政治觉悟不高的军官,怕是在暗中骂娘:让俺弟弟妹妹大姨二姑三叔跟着体验下大城市生活,怎么就不行了? 老子跟你出生入死,满身伤痕,替你朱家打下诺大天下,这一点福利都不给吗? 老子的这帮亲戚又没要你养着,都在自家小院种菜,怎么就给朝廷添加负担了? 朱允熥之所以知道当时军队有人不满。 是因为他看到一份档案,在洪武二十一年,朝廷刻颁布了《大诰武臣》一书。 当时老朱的工作重心是整顿军队纪律。 他在《大诰武臣》中语言直率通俗的讲了很多罪案。 有管军的武臣冒支官粮官绢,私役官军种田经商,卖放正军,强制民户当军,奸宿军妇,强娶军妻为妾,克扣粮饷食盐...... 你说我这个皇帝不厚道? 你们这帮匹夫先看看自己都干过什么事肮脏事! 事实证明,朱元璋的这波操作,效果十分显著。 没过几天,政治觉悟最高的信国公汤和率先还乡凤阳。 老家伙实在是嗅觉灵敏啊! 不久老朱命令信国公汤和与江夏侯周德兴节制凤阳留守司并属卫军士,每月训练三次,屯田者除外。 有信国公牵头,全国各卫所的武臣们开始加强纪律管理,约束自己的部队。 也没人再敢骂老朱,毕竟理亏。 “京师怎么这么多工匠?” 走到江东门附近,朱高炽发现城门内外坐满了匠户。 平日里参与批阅奏疏的朱允炆知道内情,淡然道:“皇爷爷下旨,要在京师造十六楼。” 朱元璋命工部建造十六座酒楼于江东诸门之外,令民设酒肆以接四方宾旅。 每当朝廷大兴土木,依制就会从全国各地征召匠户汇集到京师。 这些拖家带口来京师的工匠,起码有二十万户! 他们在城外搭建临时住处,就像是一群难民。 “十六楼是干什么?”朱高炽发出疑惑。 朱允炆抬头看天,当做没听到,不予回答。 他这番动作,让朱高炽更为不解。 朱允熥笑了笑,道:“和富乐院一样。” 朱高炽闻之色变。 只要来过京师,都知道富乐院的存在。 它坐落在秦淮河畔,里面养着一群国色天香、色艺俱佳的从事特殊行业的女子。 是老司机们日夜思想的地方,也是天下读书人淫湿捉对的场所。 作为国营高档妓院,富乐院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是朱元璋主持修建的。 而且选址也很不一般,按理说富乐院这种风月场所,在选址上应该低调一点。 但老朱偏不,就修建在江南贡院的对过,两者之间只隔了一条河。 朱元璋开设青楼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让有钱人消费,一宣示太平盛世,二为国家创收。 最早想出这一招的,是青楼的祖师爷管仲。 身为大明青楼行业的开创者,如果朱元璋只是修建了一所富乐院,明朝的服务业还不会一下子崛起。 老朱尝到了富乐院的甜头以后,又接连修建十六座“高端娱乐会所”。 也就是朱允熥看到在建的这些,民间俗称“江南十六楼”。 可以说,名动天下数百年的秦淮河娱乐产业园,是老朱一手打造的。 “按照这十六楼国立妓院的规模,看样子老朱走的是高端路线啊!” 朱允熥心说,客户群体定位是富商行贾,这收益......老司机都懂。 而且这选址位置......专业啊! 江东门是京师外郭城的十八座城门之一,东往水西门,西通上新河,有河道径流流入长江; 自明代以来,一直是南京城外西南部商业和交通中心,粮食、木材的主要集散地。 在江东门附近转悠了一圈,燕王世子朱高炽累的直冒虚汗:“还是回去吧,太累了!” 几人正欲离去,朱允熥忽然发现一個熟人。 ------------ 第六十二章 赵尚书的生意经 扎堆的匠户中,有一个身穿绯袍的官员在呼喝。 “严部堂!”朱允熥冲他打招呼。 那官员是工部尚书严震直,先前吴王府改造工程,就是他亲自指挥的。 “见过诸位殿下!” 严震直忙的灰头土脸,上前挨个作揖。 晋王世子朱济熺笑道:“堂堂工部尚书,怎亲自来监工?” “臣也没办法啊,匠户太多几乎是举家聚于京师,不方便管不说,人员太多还会造成混乱。” 严震直摇头。 这些匠户来自全国各地,口音不同,有的人不会说官话,沟通起来十分困难。 朱允熥问:“那你在这忙啥呢?” 严震直回道:“臣将他们编好姓名、行业,准备上奏陛下改为每家抽一人服役,余者各回家乡,平日在家劳作,往后有役按籍轮番召用。” 匠户的家庭,往往是一家几口都是匠户,干活了全家出动。 “严部堂,你这法子好啊!” 朱允熥表示支持。 这位新上任的工部尚书,是个做实事的人! 严震直叹气道:“哎,便是这样,如此多的匠户也用不完啊!” 盖十六座酒楼而已,二十多万人确实多了。 用不到的人,朝廷自然不会给他们工钱,长此以往,怕会在京师造成隐患。 用不完?我可以帮你用啊! 朱允熥笑吟吟道:“孤给他们安排任务。” “愿听吴王殿下指教。”严震直一副洗耳恭听状。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一处工匠扎堆人群中,突然跳出来一個瘦弱的老头。 他惊喜中带着急切,不断呼唤:“吴王殿下!是小人啊!” 老头声音急促,听起来像是说:吴王殿下是小人。 引起了更多人的关注。 “是他?” 老头扑倒面前,朱允熥看清了模样,想起了此人。 凤阳府修中都外城门的那个老工匠! “你们退下!” 朱允熥伸手制止了上前抓人的王府护卫,和颜悦色地道:“老人家,怎么回事?” 自从老朱赐下一百八十个王府护卫,他每次出来,明里暗里跟着几十个保镖。 “吴王殿下,小老儿终于遇到您了啊!” 老工匠留下了辛酸的泪水。 “老人家,有话慢慢说。”朱允熥神情凝重。 ...... 户部尚书,赵宅。 “老爷,凤阳府那边出问题了!” 老管家推门而入。 书房内,户部尚书赵勉正在作画,神情淡然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且慢道来。” 老管家放缓了声调,说道:“有匠户上访到京师,在江东门遇到了吴王殿下......” 赵勉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滴墨溅在宣纸上,栩栩如生的画卷,几乎要作废。 匠户本来受工部管辖,之所以和户部扯上关系,自然是因为钱的事。 上次凤阳府工匠讨薪被周德兴杀了十人,朱允熥以王令从凤阳府的库房中取来银钱发给工匠们。 这笔钱,引起了凤阳府和户部之间的扯皮。 最终户部把钱给了凤阳府,填了这笔漏洞。 结果工部又到户部要钱,说是中都那边匠户的工钱又得结了。 户部说已经发给凤阳府了。 工部说那是之前三个月拖欠的,近两个月的还没给。 而户部坚持说发给凤阳府的那笔钱就是最近两个月的,包括年后一个月的工钱。 因为各衙门即将放假提前预支了,加起来正好也是三个月。 总而言之,上次吴王从凤阳府取的钱,户部不认账! 各衙门之间扯皮,这就导致匠户们的工钱再次被拖欠。 这次匠户们没敢闹,担心自己也被杀。 几个工匠按照先前吴王的指示,进京告状。 他们顶着大诰,默默上访。 然而走到半路,被抓了回去...... 唯有一向低调寡言的老工匠,趁着这次工部召集入京,找机会上访。 “这帮刁民!不体谅朝廷的难处!” 扔掉毛笔,赵勉愤愤道。 其实匠户都不算“民”,他们的地位比奴役稍微高一点。 拖欠他们的工钱怎么了? 这种阶层的人,告官有用? 还敢进京? 谁给的胆子? 赵勉发出指示:“你亲自去一趟凤阳府,请江夏侯务必弹压!” 管家悄声回道:“江夏侯来信,他已经在杀了,又杀了七八个告状的,直接在半道动的手,扔进长江了,神不知鬼不觉。” “嗯,很好!” 有江夏侯周德兴坐镇中都,赵勉提起的心很快放下。 捂嘴,我们是专业的! 唯一的变数是面见吴王的那个匠户,得找个机会除掉...... “对了,你说惠王殿下也在?” 老管家回道:“惠王殿下和晋王世子,燕王府的大王子都在。” 赵勉点头:“备轿,去一趟王府。” ...... 惠王府。 赵勉打量了一圈,皱眉道:“几日后便是惠王殿下的诞辰,怎么王府一点动静都没有?” 王府长史黄子澄道:“赵翁容禀,是惠王殿下不许大操大办。” 大明官场上,三品以上的大员,德高望重或位高权重者,方称之为“翁”,也有称老先生。 他不许,伱就不办了? 赵勉直接无语,不由斥道:“你们这些当臣子的,能有点眼力?此事本官由亲自操办,你忙你的去吧!” 惠王朱允炆不在王府,应该在外还未回来。 这个当口,赵勉已经找到了京师有名的戏班子,并返回家中与戏班老板谈合作。 “听说你们来福班是江南最好的戏班子。” 班主垂首道:“不敢当,都是大家的抬举。” 赵勉悠悠道:“三日后,也就是腊月初五,你们去惠王府庆祝诞辰,大唱三天是何价格?” “能为惠王殿下庆贺,是我们的福气,再者是部堂老先生您亲自点名,小民哪敢收钱。” “荒唐,是你为惠王庆贺,还是本官为惠王庆贺?” 班主秒懂,忙道:“老先生恕罪,是小人僭越了。” 说完,伸出一根手指报价:“一百两银子。” 赵勉摇了摇头,老板以为他觉得多在砍价,不由心中暗骂。 来福班好歹在京师里有名气,一百两银子已经是最低价了。 哪知,这位户部尚书却说道:“既然班子里有江南最好的伶人,价格肯定不低,就按这个数来吧!” 说着,赵勉伸出五个手指。 五百两? 班主瞪大了眼睛:“太多了吧?” 市场价大唱三天最多二三百两,遇到大户人家打赏,也不会超过四百两。 堂堂户部尚书,砍价往上砍? 赵勉皱眉:“怎么,不能唱?给惠王殿下庆贺,你要本官找个草台班子?” “能唱能唱!” 班主也是老江湖,眨眼便懂,当下拜倒:“感谢老先生提高班子里伶人的身价,打响小的戏班子的名声。” 说着忙从袖口掏出一块上好的玉佩递上。 “这是一点心意,请大人笑纳。” “放肆!你把本官当成什么人了?” 赵勉大怒,甩袖道:“管家,送客!” 班主惶恐,转身离去。 又听身后赵勉说话了:“对了管家,大功坊有一家字画店,听说还不错,你送完客帮我买几幅画回来。” “是,老爷。” 管家应声,看了班主一眼。 得亏班主是生意人,不然很难领略其中之意。 “哎,现在这些当官的,真精啊!” 暗自摇头,班主笑着离开,前往大功坊买画。 俗话说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朱皇帝反贪深入骨髓,官员不敢明目张胆的贪,但应对的妙法多多。 这个赵尚书,为了搞外快,找戏班这点小事都不让下面官员去安排,足见其谨慎。 自古什么钱最好赚? 当然是朝廷的钱! 惠王诞辰请的戏班,这银子开销走的是户部公账。 班主送礼走的是字画店,还是管家收的,赵勉全程没动过手。 现在戏班子赚了,赵尚书也赚了。 班主甚至怀疑,那字画店是不是赵尚书开的...... ------------ 第六十三章 孤收拾不了你这个蠢货? 出了正阳门向南数里,便是京师郊外大教场。 这里常年驻扎着一个京卫五千六百人。 朱允熥策马入营,观看火绳枪实际操作。 “啪啪啪!” “呸呸呸!” 射击后,浓烟弥漫,士兵们吐着口水差点骂娘。 “吴王殿下,这火绳枪效果很一般呐!” 凉国公蓝玉走了过来,显得十分无聊。 这段时间,他真就啥事不干,一天天呆在军营操练士兵。 即便蓝玉不在京城,每天照常有人弹劾他,御史们上班就甩一道奏本。 反正不吃亏,万一皇帝哪天心情不好,就对蓝玉动手了呢! 稳赚不赔! “这才不到一个月,你都搞了几百支火绳枪了?” 朱允熥看着面前数百人,人手一支火绳枪,大感惊讶。 蓝玉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军器局那帮东西,我让他们造,他们敢不造?” 他说的“那帮东西”,其实就是匠户。 终明一朝,匠户的地位一直低下。 一个节制军队的国公亲自交代的事,他们要是干不好,怕是小命不保。 朱允熥拿过一杆火铳,铳管等关键部分,打造精良,不像是赶制出的粗制滥造货。 与传说中的明朝末年火器比,明初的匠户,满满的匠心品质! 明末那些火器,士兵都不敢用,生怕在战场上没被敌人打死,反而被火器炸膛给炸死了! 当然,火器打造差不全怪工匠,主要责任是军官贪污,克扣材料。 本来打造一杆火铳需要十斤铁,你只给工匠七斤,掺了东西造出的管壁各种砂眼,射击时抵受膛压不够,能不炸膛嘛? 明初就不一样了,朱元璋各种打击贪污,其反贪力度在整個人类史上,都是最强的。 少了贪污,火器生产的品质得到基本保障。 “这火绳一直燃烧,军士们根本无法站的密集,你所说克制骑兵的空心方阵难以展开。” 蓝玉开始抱怨。 “还有遇到大风天,这火绳枪就更不靠谱了,火门里的火药被风吹散,打都打不着!” “我估摸着啊,这玩意到了北方战场,用不了!”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蓝玉发现的这些问题,正是火绳枪的弱点。 在南方好用,但在北方,尤其是打骑兵,难! 朱允熥也发现,自己先前的想法有些过于天真了。 得整个三眼铳? 可以搞一下。 主要还得搞出燧发枪啊! 换成燧发枪,蓝玉说的这些问题,都可以迎刃而解! 燧发枪有火药池盖,会较为紧密的罩在火药池上,不惧大风天气。 没有火绳碍事,线列阵士兵们可以排的更紧密。 军队夜间行动也不怕点燃的火绳暴露目标。 必须搞出来! 朱允熥决定连夜画图纸搞燧发枪! 不过,如此先进数百年的武器,属于绝对的军事机密! 朱允熥打算自己去把关。 ...... 皇宫内。 锦衣卫官校们整日忙于礼仪方面的事务。 锦衣卫的主要工作是皇帝亲军护卫,负责陈设仪仗,纠治文武大臣在朝堂上失仪过错。 只有极少部分的亲信,在暗中巡查缉捕,监视百官。 毕竟这事不能摆在台面上。 虽然大家都懂,但不能说出来。 李彬自从加入锦衣卫,每天的职责就是“侍卫”,给皇帝当亲兵,抬抬轿子。 尽管朱皇帝很少做銮驾。 “李彬老弟,散值后去我家喝点?” 五龙桥边,锦衣卫千户傅让走过来。 李彬抱拳道:“千户大人抬爱,卑职不敢不从。” “老弟说的什么话?” 傅让凑近低声道:“你是吴王殿下的人,就是我傅让自家兄弟,何必拘着!” 说着拍了拍李彬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眼神。 “是!”李彬面露微笑,黝黑的面容看不出波动。 继续站岗值班。 这时,朱允熥画完图纸入宫前往武英殿。 路过五龙桥。 “李彬,近日如何?在宫中当值还习惯?” 朱允熥一副领导关心下属的态度。 “谢吴王殿下关心,卑职很好。” 李彬咧嘴笑道。 “嗯。”朱允熥点头,随后离开。 “宫中值勤,胆敢失态?” 一名千户快步走过来,呵斥李彬。 就因为咧嘴笑了一下。 李彬冷眼相看,没有鸟他。 对面的千户名叫周骥,是江夏侯家的公子。 自从加入锦衣卫,这厮几乎天天来找茬。 锦衣卫中,大多都是功臣子弟,大家相处的还算融洽。 但周骥和李彬一直不对付。 “还不服?你以为攀上了吴王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周骥因为他老爹被朱允熥羞辱过,在中都当着那么多老部下面子当众向吴王跪下认错。 这让他们父子一直怀恨在心,更别说李彬还举报过江夏侯。 而且他周家铁定是支持惠王朱允炆的。 “李彬值勤失态,拖到班房打三十板子!” 周骥一招呼,几名锦衣卫上前,就要拿下李彬。 “放开老子!” 双臂一抖,李彬挣脱。 当锦衣卫,都有一定的武艺要求。 架都不能打的话,凭什么当侍卫保护皇帝? “李彬,我劝你束手就擒,伱若胆敢在宫中动武,小心被当场格杀!” 一位好心的锦衣卫呵斥道,其实是在提醒。 “多嘴!” 周骥冷哼一声,喝道:“拿下!” 咬着牙,李彬只得束手就擒。 周骥拍了拍他的脸,嘲笑道:“在这禁宫中,你啥也不是!包括你所谓的靠山!” “你是在说孤吗?” 不知何时,朱允熥折回,目光森冷地盯着周骥。 背后说人坏话被当事人找上门,这种感觉,别提有多尴尬了! 眼下周骥担心的不是尴不尴尬的问题,而是如何解释。 “吴王殿下误会了,卑职哪敢说您......”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朱允熥一个大嘴巴子把周骥干懵圈了。 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大比兜对一个人的内心伤害有多大? 尤其是这种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勋贵子弟。 哦,周骥的脾气看起来还挺不错的。 他只是死死盯着朱允熥,没敢顶嘴发脾气。 “啪!” 又是一声响亮的大比兜。 当着一群锦衣卫的面,朱允熥毫不客气地再扇一巴掌。 你不生气? 那孤让你生气! 小伙子快暴躁起来! 朱允熥心中呐喊,多么希望周骥能给点力,出手一次。 哪怕有这个动作也行! 那样他就可以毫不客气地将他当场斩了! 周骥不愧是老锦衣卫了,面对羞辱依然沉得住气。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背后议论孤?”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朱允熥上来又是八个大比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了个遍。 完事后,他看着脑袋发沉的周骥,冷笑道:“在这禁宫中,孤收拾不了你这个蠢货?” 周骥很聪明,直接跪了,吭着头也不说话。 他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也会挨打。 干脆不说了,少说少犯错。 要是顶嘴,只怕自己这张脸,今天会被吴王抽爆!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朱允熥没办法,只得收手。 人家认怂,你总不能一直搞一直搞。 这么多锦衣卫看着呢,差不多行了。 瞥了一眼周骥,朱允熥负手而去。 ------------ 第六十四章 接管军器局(求追读!) 武英殿。 “爷爷,军器局能否给孙儿管几天?” 朱允熥站在龙案边,殷勤地献上一杯热茶。 接过茶水,朱元璋笑道:“你想做什么,直接交代工部就行。” 洪武十三年,朝廷在京师设立军器局,制造鞍辔和各种兵器,归工部管。 洪武二十年,朝廷令各地都司卫所设置军器局制造各种兵器,由地方都司管。 京师军器局,在工部下面就是个小小小部门,主官是正九品的大使。 再小毕竟也是朝廷衙门,身为亲王不能直接插手。 朱允熥道:“孙儿研究了几种火器,想要监督着造一批。” “研究火器?” 朱元璋的脸突然沉了下去:“那东西十分危险,你可不能轻易涉足!” 自己的宝贝孙子,如何涉此不必要的危险? 绝对不行! 看了老朱的关心,朱允熥心中一暖,解释道:“爷爷误会了,孙儿只是绘制火器图纸,不参与打造火器,没有危险的。” 朱元璋松了口气,忽然来了兴趣:“嗯,说来听听。” 他一向支持火器研发,认为这玩意大有作用。 朱允熥从袖口掏出几份图纸,兴致勃勃地讲起来了几种火器。 “这是燧发枪......” “这叫震天雷,扔出去引爆后能将生铁外壳炸成碎片,并打穿铁甲,一炸一大片......” “这个是虎蹲炮,很像猛虎蹲坐的样子,适合在山地作战,机动灵活,便于携带......” “......” 朱允熥对燧发枪的解释过于繁琐,且没看到实际效果。 最让朱元璋感兴趣的是虎蹲炮。 “这玩意好啊,如此轻便北征时可以多带一些!” 虎蹲炮只有三四十斤,且射程达一里,这要普遍装备在明军,打北元骑兵岂不是如虎添翼? 朱允熥笑道:“里面装个上百枚小石子和小铅子,一炮下去保管北元骑兵销魂!” 祖孙二人已联想到了那场血腥场面。 没有盔甲防护的北元骑兵,被横扫一片! 虎蹲炮又可充当迫击炮,打狐仙攻击掩体后的敌人。 可以说这玩意就是一种多功能炮。 用过的都说好! 朱元璋一心想消灭北元,此时看到虎蹲炮的图纸。 他不禁感慨道:“若是成立一個以骡马驮载虎蹲炮的骑兵营,在漠北将无往不利!” “爷爷圣明!” 朱允熥惊叹,老朱不愧是军事天才,一下子想到了骑炮兵这个兵种! “爷爷若是能把京师军器局交给孙儿管,保证在一年内造出一百门虎蹲炮!” “好啊!” 朱元璋呵呵一笑:“除了工部的军器局,还有兵杖局都交给你管!” 兵杖局,宦官官署八局之一。 职掌承造皇帝的各类卫士及锦衣卫所需各式盔甲兵器以及一部分火器。 不同的是,兵杖局由宦官掌控,属于皇室内府,下属还有个火药局。 其实,火器作为大明国之长技。 朱元璋打心底对外朝机构不信任。 之所以朱允熥点名要军器局,而不先要兵杖局,是想插手六部事物。 他料想老朱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 现在朱允炆惠王府的人掌管了兵部,户部,吏部,礼部,大理寺,都察院。 而朱允熥的吴王府,只掌控着五军都督府,对文官集团的六部尚未涉足。 工部尚书严震直,是个实干的人,且没有参与到储君争夺中,可以争取一下。 刑部尚书杨靖,为人正直,也可以争取一下。 还有礼部,尚书之位空缺数年,现在当家的礼部侍郎是朱允炆的人。 想办法空降一个尚书...... 朱允熥早有想法,这些文官的部门,得挨个拿下,挨个收拾! 当然,有机会最好能一锅端了! 工部衙门。 “严部堂!” “吴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朱允熥出现在工部大堂,引起了一众官员的惊讶。 “奉陛下旨意,孤来接管军器局。” 听后,严震直忙上前拜见,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他以为朱允熥年少贪玩,不由得心中叫苦。 本官天天忙的不可开交,谁有空天天看着你。 你这千金之躯万一在军器局有个好歹,我这前程可怎么办? “严部堂,上次孤与你说,会给京师多余的工匠们安排任务,这次孤来兑现了。” 朱允熥的意思,就是让部分工匠进入军器局。 反正造酒楼不需要铁匠,把众多分配给军器局,最好不过了。 啊? 严震直一愣,心说原来是我想多了。 吴王说的是正事......还帮我分担困难。 “皇爷爷给孤一道旨意,要在一年内造好一批火器,希望严部堂能出手协助。” “好好好!一定一定!就按吴王殿下的意思办!” 工部尚书喜笑颜开,不禁对朱允熥高看一眼。 “军器局大使呢?快喊他来!” 正九品的军器局大使,不知道在哪个角落办公,好半天才赶来。 他见了朱允熥,立刻拜倒行礼。 “工部军器局大使陶承恩参见吴王殿下!” 这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看样子初入官场不久。 “陶大使,以后咱俩一起共事了,能否带着孤去军器局看看?” 等级差距太多,陶承恩十分紧张,忙道:“殿下请!” 路上,朱允熥想起明朝有名的飞天达人,忍不住问了一句:“陶大使,伱可知道万户此人?” 万户,是世界上第一个想到利用火箭飞天的人,被称为“世界航天第一人”。 那家伙可不得了,他手持两个大风筝,坐在一辆捆绑着四十七支火箭的蛇形飞车上。 然后,他命令自己的仆人点燃火箭,想利用火箭的推力上天,实现飞天梦。 结果飞车飞到空中炸了,眨眼睛变成一团火,万户也为此献出了生命。 万户可不是傻,他是元末明初著名的火器专家。 元末,还是吴王的朱元璋下婺州,万户率一干弟子相投,献火神器技艺。 因在历次战事中屡建奇功,受到朱元璋封赏“万户”。 万户是公认的世界航天始祖,为了纪念他,世界科学家将月球上的一座环形火山命名为“万户山”。 钱学森给年轻人讲课时,也曾讲过万户飞天的故事。 听到“万户”两字,在前面带路的陶承恩身形一顿,突然就跪下大哭。 “吴王殿下,万户是卑职的爷爷......” “......” 朱允熥扶起他。 据陶承恩讲,他爷爷万户原名叫陶广义,本是陶家书院山长,喜好钻研炼丹技巧。 有一次炼丹炸炉后,开始转为研究火器。 因立下大功,被朱皇帝赐名“成道”,封赏万户。 陶承恩的名字,就是源自朱皇帝的恩典。 所谓的万户飞天事故,就发生在三年前,是他爷爷一生最后的杰作。 不幸的是,陶承恩的父亲也没了,这才轮到他承袭官职。 对着陶家的遭遇及精神,朱允熥肃然起敬。 “陶大使,希望你能发扬你祖父大无畏的探索精神,为大明火器事业再创辉煌。” 陶承恩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是!” ------------ 第六十五章 恶毒谣言 “三十年老字号,健康好粥道!” “金陵烤鸭,百年老店,百年好味道,欢迎入店品尝!” “这位客官,进来尝尝鲜吧......” 城南秦淮河边,商业繁华,吆喝声不断,有酒楼菜馆,也有青楼贡院。 一家百年传承的金陵烤鸭店内,微服出巡的朱允熥和陶广义对面而坐。 “殿下,使不得......” 陶广义哪敢与亲王坐一桌,当下半弓着身子。 不是他不想站起来,而是吴王的护卫将他强行按在那坐着...... “让你坐你就坐。” 朱允熥品着烤鸭,慢条斯理地道:“吃烤鸭,讲究皮酥肉嫩,肥而不腻,这家店挺正宗的。” 其实后世的北京烤鸭,源自南京烤鸭。 朱棣迁都北京,将南京烤鸭技术也带到北京,并被进一步发展。 北京第一家烤鸭店,刚开业时候的名称就叫“金陵片皮鸭”,在市幌上还特别标有一行小字:金陵烤鸭。 陶广义无奈,只得坐下:“殿下,您要求军器局造的几样,卑职不敢保证......” “是孤的图纸设计不够清楚?”朱允熥蹙眉,有些质疑这家伙的专业性。 “很清楚,您说的燧发枪、虎蹲炮,震天雷都能造出。” “那有什么问题?” 陶广义局促地摩挲着双手:“材料,工匠。” “这你不用操心,材料管够,工匠给你五倍!你只需要回答孤,一年内能否造出一百门虎蹲炮?” “能!” “外加两千支燧发枪呢?”朱允熥厚着脸皮说道。 “能!” 嗯?这都能? “若是再加四千颗震天雷呢?” 加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朱允熥已经觉得自己有些不要脸了。 哪知道,陶广义说道:“能!” 这回轮到朱允熥郁闷了:“那你刚才说的不敢保证是啥意思?” 陶广义小心翼翼地道:“卑职的意思是,不敢保证能在一年内造出您要求的三倍数量。” 他立马补充道:“现在可以保证了,若工匠多出五倍,铁料充足,卑职一年内可造出五百门虎蹲炮,一万支燧发枪,两万颗震天雷。” “......” 朱允熥一怔,跟我装逼是吧? “好好好,就按伱说的,吃菜!” 他严重低估了京师军器局的生产能力。 为了防止陶广义吹牛逼,朱允熥扯来一根鸭腿啃了一口,道:“别说孤没提醒你,朝廷正在北伐,明年可能会用上一批虎蹲炮,到时你若拿不出东西,小心你的脑袋。” 八月,蒙古草原上跳出来一个人物,名为也速迭儿。 这家伙干掉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自称全蒙古大皇帝。 不仅如此,这家伙还策反北元故臣失烈门背叛大明,挑起祸端,惹得朱元璋大怒,准备派兵征讨。 起因是几年前,蓝玉北征在捕鱼儿海端了北元王庭,大汗脱古思帖木儿向西逃窜,进入也速迭儿的领地。 也速迭儿是忽必烈之弟阿里不哥的后裔,因为祖上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争夺汗失败,他一直耿耿于怀。 突然发现忽必烈的子孙跑到自己地盘求援,兴奋的也速迭儿二话不说直接带兵冲杀。 一波下去俘虏了北元大汗脱古思帖木儿。 也速迭儿是个狠人,不仅用弓弦缢死大汗,还杀了太子天保奴,然后夺走大印自己登上北元大汗之位。 祖上没争过忽必烈,时隔129年,也速迭儿报了祖上阿里不哥汗位被夺之仇。 这厮即位后,势力曾一度大增,雄踞漠北。 朱元璋怎么会允许这种人物存在? 二话不说任命总兵周兴讨伐也速迭儿。 大明的名将太多了,朱允熥甚至不知道周兴是谁。 只知道他是一個总兵,半年前曾扫荡过兀良哈三卫西面的安答纳哈出。 这次出兵,是洪武朝第十一次北伐。 没有盛大的出兵仪式,因为是朱元璋远程下达给前线将士命令的。 至于会打多久,没人知道。 所以朱允熥要做准备,打算搞点新武器运往前线试试。 “听说了吗?对面新开了一家鹅掌店!” 隔壁桌,两个吃货在交流心得。 “知道知道,好像是中都那边过来的,叫什么好想来鹅掌连锁店,那鹅掌的味道简直绝了!” “就是太贵了!还得排队!” 一旁听着,马和微笑不语。 那鹅掌店的东家,正坐在这吃着烤鸭呢! 隔壁桌这两个是个话痨,他们聊完吃的又说用的。 “老六,近日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 “有是有一个,就是过于......” “怎么,朝廷里的事?” 两人坐在大厅西角靠墙,与众人似是不相往来,其中以人压低了声音道:“听说吴王克死了他母亲,是个不祥之子......” 原本想听听官场野事的朱允熥闻言心脏“咚”的一声,似乎停止了。 陶广义的表情更为夸张,鸭肉吃在嘴里,眼珠子乱转,身子不敢动。 马和急道:“殿下,我去将他抓了......” “别动!” 朱允熥制止了他:“让他们说,你靠近一些听仔细了。” “十年前,吴王克死了他的兄长皇长孙殿下......” “不久后,又克死了他祖母孝慈高皇后......” “嘘,老六你小点声!” “又不是我编的,我也是喝茶时听别人说的。” 老六的嗓门天生洪亮,虽然低声嘀咕,周围的人仍旧听到一些。 食客们虽然惊骇此间话题,不由得心生惶恐,但还是不由竖起耳朵倾听两人说话。 皇室成员的秘闻,向来都是民间人士喜闻乐见谈论之事。 而且这家“金陵烤鸭”店,十分鼓励食客们聊八卦。 老六继续道:“去岁,郑国公常茂死在流放之地,他是吴王的亲舅舅......” “今岁,郑国公的老母亲蓝氏死了,她是吴王的外祖母。” “还有懿文太子殿下,吴王的亲爹,也是今岁薨逝的......” “起初我还不信,这一看呐,感情谁跟吴王殿下亲,谁就会被克死......” “果然是个不祥之人,听着都让人害怕......” 朱允熥无语,合着所有人的死都因为老子? 二十一世纪的人都知道,所谓“克”都是迷信的胡说八道! 但在这年头,极具杀伤力! 仅以“不祥之子”这几个字,就能让朱允熥“嫡子”的光环立马就暗淡无光了! 最重要的是老朱,他的心理会怎么想?会不会受到影响? 这事一定有幕后黑手在推动! 太狠毒了! 朱允熥对陶广义吩咐:“孤还有事,自己回去!” 说罢,起身离开。 ------------ 第六十六章 为了编制(求追读) 朱允熥并未急着回吴王府调查此时。 他甚至没有走出这家金陵烤鸭店。 而是兜兜转转拐进烤鸭店的后院。 “敢问您找谁?” 一个穿着店小二衣着的汉子挡住了朱允熥的去路。 “找此处当家之人。” “汝从哪来?” “来自东方。” “有何为证?” “有诗为证。” “诗何话?” 朱允熥说出暗号:“日月齐出东方明,百万军兵护我行!” 那汉子眼中带光,忽然俯身:“见过东家!” 悬天司的暗号有很多,但这暗号是东家专用之一! “坊间有个谣言,事关吴王,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汉子没回答,而是面露警惕,对朱允熥道:“请东家换个地方说话。” “怎么了?” 汉子回道:“附近有锦衣卫暗哨!” 朱允熥一惊,心说这家伙是狗鼻子吗?这般灵敏? 老朱给吴王府配的护卫,里面就有不少锦衣卫。 平日里朱允熥出来,总归会有几個便衣跟在后面保护,各种伪装,一般人很难察觉他们的存在。 而这汉子,好生警觉! 朱允熥虽设立悬天司这个情报部门,可从未以吴王的身份指挥,各个联络人之间仅以暗号相互联系。 普通情报人员,每个人只有一条上线和一条下线。 朱允熥跟着汉子从后门走出,沿着巷子左转右转,终于来到一处地方。 不是想象中的无人之地,而是更为热闹的闹市。 这是一座酒楼的四层包间。 居高临下,有窗户半挡着,下面的人看不到上面。 朱允熥欣赏地看着汉子:“你叫什么名字。” “卑职纪纲,参见吴王殿下!” 汉子当下拜倒。 纪纲......这名字有些耳熟,永乐朝的锦衣卫指挥使? 历史上那个桀骜不驯,诡计多端的纪纲? 史书上记载,燕王朱棣奉天靖难时,率军路过山东临邑。 有个老乡冒死扣住燕王坐骑,请求自愿跟随燕王效命。 那个人就是纪纲,朱棣很欣赏这个胆略过人的家伙,见他弓马娴熟,当即将他收为帐下亲兵。 纪纲是个天生的情报人才,暗中帮朱棣干了不少事,所以朱棣当皇帝后重用他,升纪纲为锦衣卫指挥使,掌管亲军和主管诏狱。 后来纪纲成了权焰熏天的权臣,看谁不爽就弄谁,连靖难勋臣说杀就杀。 此时这位明朝锦衣卫历史上的狠人,居然就拜倒在自己脚下,朱允熥有些惊讶。 很快,他面色如初,沉声道:“你怎知道我是吴王?” 纪纲回道:“悬天司,卑职猜测悬天寓意吴王,而司字有视察之意,以司日月之长短。” “有如此雄心,又带有一丝朝廷衙门的味道,所以卑职斗胆猜测,悬天司的东家便是吴王殿下!” 其实还有一点,纪纲通过年龄判断。 “你,很好!” 当初朱允熥之所以用“司”,是觉得自己的情报组织不能当民间组织,而是正式组织。 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并入吴王府。 六部中的司,主官有的是正九品,如工部大通关提举司 王府里的部门和属官,九品的一大堆。 洪武朝锦衣卫无孔无入,悬天司难免有暴露的一天。 就算真暴露了,也不算逾越,顶多算是吴王在王府设立一个小部门。 朱允熥道:“纪纲,你来说说京师谣言一事。” 事关自己的名声,必然一查到底! 谁知,纪纲语出惊人:“谣言应该是从宫里传出的。” 朱允熥一怔:“何以见得?” 纪纲回道:“自我们悬天司成立以来,一直在京师活动,每个坊都有我们的暗哨,三天前还未听过此谣言。” 他神色一顿:“但在前两天,洪武大街附近最先有人议论过,然后这两日逐渐扩散,私下聊的人越来越多。” 朱允熥若有所思:“也就是说,传播谣言的人最先在洪武大街。” 纪纲点头,眸中划过一丝寒意:“那人或许就住在洪武大街附近!” 洪武大街是京师的主街道,距离皇宫最近,能住在这里的非富即贵。 “卑职推断,那人应经常出入宫禁,且对殿下有怨恨,或是......” 下面的话,纪纲不知当讲不当讲。 其实不用他说,朱允熥也知道,或是来自政敌的安排! 刑侦中有句名言:最大受益者,就是最大嫌疑人。 这件事谁是最大受益者? 惠王朱允炆一党呗! 不过朱允熥有点不太相信,朱允炆有这么脑残? 老朱的锦衣卫能不反馈此事? 这不是引火烧身吗? 或许是哪个蠢货自作主张? “纪纲,此事孤交由你来查办,能否做到?” “能!” 纪纲大喜,终于等来了表现的机会。 他的上级是李彬。 不是所有人都适合干情报。 李彬在凤阳的一些部下,多是大老粗军户,不适合做这等精细的行业。 所以悬天司,就像一个松散的民间组织。 因李彬是锦衣卫,每天要去宫中当值,所以发展了不少下线。 纪纲甚至不知道李彬锦衣卫的身份,且老是联系不到上司。 这让南漂的纪纲很烦恼,一度想要脱离半吊子的悬天司,回山东老家做生意。 这次遇到吴王,知道自己可能会有编制,纪纲十分激动! 心想着无论如何,也要完成吴王交代的任务! 他是搞情报的,吴王是什么人,纪纲比谁都清楚。 有很大机会成为皇太孙,未来的大明皇帝! 山东人对于编制的执着,近乎着魔。 “好好干,孤看好伱!” 拍着纪纲的肩膀,朱允熥赶紧从后门返回烤鸭店。 若时间长消失在锦衣卫视野中,难免锦衣卫以为他丢了,大张旗鼓的找人。 “终于体验了一把接头的感觉!” 朱允熥心中一乐。 想到坊间的传言,对手竟用如此肮脏阴毒的手段,他脸又沉了下去。 快步返回王府,着手一系列安排。 朱允熥没有着急着向老朱告状。 他知道,此事由锦衣卫上报,和他这个吴王亲自哭诉,是两种不同的效果。 前者的效果肯定最佳,会少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吴王府,存心殿。 朱允熥安坐榻上,手中捏着《大明律》。 “既然出招了,孤若不反击,岂不是缩头乌龟?” 论阴毒的招数,他不比别人懂得少。 ...... ------------ 第六十七章 吴王的反击 户部大堂。 户部尚书赵勉手中捏着一份条陈:“正一品官员的俸禄每月才支米八十七石,一年才一千余石?” 二品就更别说了。 按照二十一世纪一石米大约是一百五十五市斤,一斤米值两元钱算,一品大员年薪大概是三十二万元。 再看县令的,俸禄只有一品的十二分之一。 “这是谁提议的?” 户科给事中说道:“好像是吴王府的教授解缙,写了奏疏由吴王交予陛下,然后陛下就让我们户部商议可行性。” “解缙?” 赵勉愕然:“他怎么又回京师了?” 先前上书《太平十策》,这次又奏《醒贪简要录》。 里面详细记载了制定官吏工资标准的理论依据,也详细地计算官员所得的俸米。 如折合成稻谷是多少、按照平均亩产折算需要多少亩地、农民耕种这些地需要花费多少劳力等。 如县令一年的俸禄,需要七十多亩地、五个农民专门为之生产。 “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的斩首示众,剥皮揎草悬于官府案桌旁?” 看到此处,赵勉心一颤。 这么狠? 这哪是俸禄标准啊,明明是反腐教材! 赵勉想到自己手脚不干净,贪污的数量何止六十两,不免心中害怕,冷汗直冒。 “赵翁?” 赵勉醒过神来:“此法断不可行!” 面对户部几个堂官质疑的眼神,他解释道:“我等读书人做官是为国为民,哪有贪腐?解缙身为读书人却陈此奏疏,其心可诛!” “下官也这么认为,完全是无稽之谈!” 赵勉又道:“还有这条啊,百姓不分贵贱皆可直接到京城告发地方官吏的贪污罪行,地方官吏不准拦阻?” “若人人都能告官,岂不是乱套了?” 朝廷制定法规可以,但不能损害我们的利益! 这是大多是官员的想法。 吴王搞这么一出,明显是在针对我们! 毕竟地方主官,可都是文官! 把大家俸禄定这么少,有几个耐得住寂寞不贪的? 这一贪污,就授人以柄,人头不保。 反贪,自古以来是清除政敌的最佳手段。 吴王歹毒啊! 武英殿,石阶前。 朱允炆缓缓走在石阶上,心里想着赵勉刚才交代自己的那番话。 “这对文官来说太残酷了!我必须阻止!” 武英殿一如既然的静悄悄。 朱元璋这段时间龙体欠佳,精神状态欠妥。 “孙儿以为,官员俸禄制定的太低,官员无法养家,会导致贪腐之事更多。” 朱允炆直截了当的反对低俸禄制度,并阐述了一大通理由。 朱允熥则认为,对于贪官就该严惩! 他说道:“四民之中,士最为贵,农最为劳,士之所以最贵是因为他们读过圣贤之书,出为君用,坐亨天禄。” “但若为官者既受朝廷重禄,尚不知足,不肯为民造福,一味贪赃坏法,国家焉能不亡?” 朱允炆立马反驳:“官员俸禄太低如何养活一家人?” 朱允熥笑了:“在我大明的官场上,官员都是靠隐形福利活着的,谁能指望那点可怜巴巴的俸禄过日子?” 隐形福利? 朱允炆一愣,第一次听说这玩意。 朱允熥解释:“读书人中举入仕后,其家乡地主商人的土地会挂靠在名下,产生大量的隐形福利......” 他举個例子。 哪怕你出身贫苦,祖上是三代佃户。 只要你考上举人,十里八乡有头有脸的人,都将带着贺礼前来为你祝贺。 你庄子里最富有的地主老爷,可能昨天还骂你是天生的贱人,今天就说你是三世注定的贵人。 城里的钱员外,上次还说伱是断子绝孙的命,今天就争着要把女儿嫁给你。 而中举后的你,会因为钱员外的闺女长相一言难尽,而选择王员外的闺女。 当地有头有脸的人,争先恐后跟你结交。 连甲长和里长这种平时不拿正眼瞧你的人,都只能坐在门口赔笑。 更别说那些平民百姓,挤破门槛疯狂攀亲。 可能你在庄子里活了几十年,都不知道自己竟然有这么多亲戚。 这些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想将土地挂靠在你名下。 因为你是举人,变成了有身份的人,不用向朝廷缴纳赋税,或者减免很多赋税。 当然,挂靠不是免费的,他们以后得向你这个举人老爷交租交税,只是比交给朝廷的要少一点。 而这些操作,是合法的。 这是迈入仕途后,朝廷给的隐形福利。 即便你这个举人还没有当官。 只需短短数月,就能从一穷二白,有房有田,有妻有妾,有奴仆使唤。 当然你若再考中进士,那更不得了,朝廷百分百包分配,且都是知县起步。 运气好的直接在翰林院当值,进入中央镀几年金后,下放地方成为知府。 每一次回乡省亲,当地官员都会街道欢迎,享受的隐形福利将更多。 朱允熥肃然道:“对比这些,朝廷给的那点微弱的俸禄,又算得了什么?” 这些情况朱元璋也是知道的,毕竟历朝历代都是这样。 可朱允炆似乎不明白,他只知道举人有减税政策,没想到读书人都这样玩。 朱允熥趁机说道:“朝廷的福利都这么好了,当官的还要贪?” “给朝廷抹黑,让陛下蒙羞,这样的官员不杀留之何用?” 朱允炆脸红发烫,说道:“孙儿以为,剥皮揎草这般酷刑,太过残忍,有失仁政。” 不仅要把贪官斩首示众,还得把皮剥下来,填塞以稻草和石灰,挂在官府案桌旁,以警示继任官吏不要重蹈覆辙。 这是人干的事? 朱允炆一反以往温文尔雅的气度,变得十分暴躁气浮:“想出此法的人,将来定是个酷吏!” 闻言,朱元璋皱了皱眉头。 朱允炆似乎没发现这一幕,继续劝朱元璋,放松刑法,放宽对贪官污吏的惩治,认为规定贪污六十两两剥皮实草太过严苛。 上次他修改大明律获得老朱夸赞,以为仁义可以一招鲜吃天下,继而才有了这一幕。 他似乎忘了,老朱一家都是贪官污吏逼死的。 《醒贪简要录》的建议,昨晚朱允熥就提前汇报了。 也就是得到了老朱的认可。 朱元璋觉得,朝廷明面上开低工资,严禁官员贪污,既可以做样子给老百姓看,又能剩下一大笔开销,何乐不为? 严格来说,此事是朱允熥故意给朱允炆下的套。 即便套不住他,户部也会上套。 “够了!” 朱元璋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见不明真相的朱允炆如此失态,暗暗对其不爽。 而且他得知外面关于朱允熥的谣言。 老朱第一个怀疑的对象,就是朱允炆 他不由训斥:“惠王,你对百姓的认知,远不如吴王!” 。。。。。。 这段期间一直没出去过,莫名其妙发烧了,40度...... 完全集中不了精神,我的三江梦要碎了....... ------------ 第六十八章 杀江夏侯 短短数日,纪纲查到五个嫌疑人。 这五个人都住在洪武大街,在坊间散步谣言有重大嫌疑。 朱允熥接过名单,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 “周骥,锦衣卫千户?” 朱允熥想到,上次在宫中扇了江夏侯的儿子十個大比兜,好像就叫周骥。 “应该是此人了!” 纪纲见他这般笃定,身为下属也不好问为什么。 “根据行动轨迹调查,他的嫌疑很大,不过这厮是锦衣卫,不好深入调查。” 根据纪纲的排查,周骥不知为何脸肿了,当晚与一个户部的官员喝酒诉苦。 或许因为此事,这厮怀恨在心,然后文官出谋划策报复。 朱允熥以为,那户部官员的背后应该还有人。 不过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纪纲提出让自己审讯的话,肯定会得出结果 对方一个是勋贵子弟,一个是官员,他一个平民不敢抓,更不敢动刑。 朱允熥安慰他:“放心,你会有机会让他们开口的!” “外面下雨了,殿下您小心。” 内花园,大雨倾盆。 一道闪电,在内花园的假山石洞里,显出了两道紧紧相抱的身影。 锦衣卫千户周骥整个脑袋埋入一个女子的怀中狂乱地亲吻,“周公子,快些!快些!” “急什么?” “若是被人发现,会死的......” “我爹江夏侯是陛下的发小,大不了请陛下将你赏赐给我当小妾。” 宫女欣喜:“真的?” “那是!” 假山外,一道黑影暗骂一声:“玛德,这小子居然还念起了诗!” 黑影正是锦衣卫百户李彬,他受了纪纲的反馈,全天十二个时辰盯着周骥。 几天下来没想到,发现了这小子的花边新闻。 “周公子,奴遇到你三生有幸......” 石洞入口处,把风的锦衣卫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 身后,传来了深沉的声音:“狗胆包天的东西!” 转身一瞧,竟是千户傅让! “千......” 他刚想大声提醒,眼前一昏,躺在雨水里。 傅让喝道:“将色胆包天的周骥拿下!” “谁?” 周骥一个激灵,猛然转头,却见一群穿着蓑衣的锦衣卫站在洞外。 而自己,光着身子暴露在众人眼中。 武英殿。 身披睡袍的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紧闭着眼睛。 仿佛在竭力掩饰内心的震动和愤怒。 正在此时,仓皇赶到的朱允炆正偷偷地溜进殿来,悄悄地占到一旁。 满朝都知道,江夏候一家支持惠王。 朱元璋并未睁眼,却如同长有第三只天眼,突然喊道:“惠王!” 朱允炆微微一颤:“孙儿在。” 朱元璋道:“你说,该怎么处置周骥?” 朱允炆道:“此事牵扯江夏侯,应该查清楚。” 朱元璋看向朱允熥:“吴王,你说!” “淫乱宫廷,当抄家,诛族!” 朱允熥的声音铿锵有力,容不得一丝客套。 不仅如此,他不忘捅刀子。 “爷爷,近日坊间有传言,说孙儿是不详之人,孙儿让五城兵马司调查,几个嫌疑人中,有周骥……” 上次老朱就隐隐想杀周德兴,一直没有机会。 朱允熥觉得,这次罪名充足,那老家伙死定了! 朱元璋沉默了片刻,随即脸上浮现怒容。 “让锦衣卫去抄家!” “皇爷爷……”朱允炆大惊,上前求情。 “江夏候是您发小,有功于国,请皇爷爷宽恕他!” 朱元璋蹙眉摇头:“妇人之仁!” 朱允炆傻眼了。 数年前,朱元璋就让周德兴回凤阳老家养老,顺带训练中都留守司八卫兵马。 可周德兴总喜欢住在京师,每个月都要来住几天。 这般送上门来,让锦衣卫省了不少事。 对于抄家勋贵,锦衣卫们轻车熟路。 因指挥使蒋瓛和江夏侯有些私交,这次带队的是千户傅让。 “围起来!” 傅让命人将周府围起来,并让人上前砸门。 李彬咧着嘴,握着砂锅大的拳头,狠狠地砸门,大声喝道:“周德兴,给爷开门!” 多多少少有些私人恩怨。 傅让笑了笑:“李百户是懂抄家的。” 雨过天晴,空气极好。 江夏侯周德兴正在院子里呼吸新鲜空气,耳听苏州伶人唱曲。 因为府邸太大,饶是外面大声砸门,他也未曾听到,依旧沉浸在曲调中。 “侯爷,大事不妙!” 老管家狂奔而来:“锦.....锦衣卫!” 周德兴顿时眉头紧皱:“锦衣卫怎么来了?” 他的儿子周骥在锦衣卫当值,有什么 朱红的大门被撞开。 一群锦衣卫冲进周府,直扑后院。 “傅让侄儿,怎么回事?” 傅让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奉旨抄家。” 周德兴一怔,脱口道:“是陛下的旨意?为什么?” “你儿子淫乱后宫。”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周德兴像发了疯一样转了一圈:“一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我要去见陛下!” 淫乱后宫,死罪无疑! 他哪里敢认? “我要见骥儿!” 傅让眉头微皱,冷然道:“江夏侯对不住了,拿下,抄家!” 周德兴喝道:“老夫是陛下发小,谁敢拿我?” “我敢!” 声如洪钟,李彬劈头盖脸就是一刀! 这一刀,蕴含了他二十年的功力,刹那间鲜血狂飙,周德兴被劈成两半! 浓浓的鲜血洒了一地。 “......” “这小子,忒狠了吧?” 傅让蹙眉,往前两步对着尸体道:“奉陛下口谕,江夏侯周德兴科敛害军,图财杀人,串通有司,生事害民,打死军户,监工卖囚等......” 朱元璋给周德兴另外加了几款罪名。 毕竟淫乱后宫的罪名不好听,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淫乱后妃呢。 绿帽子可不是谁都能戴的。 周德兴身为管军武臣,虐待军士导致军士逃亡、削弱军队力量的情况的确属实。 杀他不亏! ------------ 第六十九章 砸场子 惠王府,张灯结彩。 今日是朱允炆的诞辰,大量官员汇聚于此,登门祝贺。 “吴王殿下到!” 随着礼仪官一声吆喝,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安静了下来。 谁都清楚,昨日江夏侯一家落马,便是出自吴王之手。 今日他来,莫不是炫耀? 他们猜的不错,朱允熥就是来炫耀的! 他笑容满面,身后跟着长史李志刚,教授解缙等吴王府官员。 还有锦衣卫百户李彬。 王府正门大开,众官退避,朱允熥背着手大模大样地进入惠王府。 “等一下!” 待朱允熥几人进门后,负责迎客的方孝孺挡住了解缙的路。 “何意?”解缙皱眉。 方孝孺指了指王府一侧供下人出行的小门:“走那边。” 解缙见状,面露愠色。 这不是摆明了给我难堪? 因解缙上书《醒贪简要录》,官员六十两就得剥皮实草,得罪了全天下的官员。 方孝孺趁此机会,想要刁难羞辱解缙,以此攒下声望。 而且他听说解缙是江西有名的才子,才华被人吹上天了。 方孝孺自认也是大才子,幼年便有“小韩愈”之称,成年后更是拜大儒宋濂为师。 今日遇到解缙,务必一较高下! “怎么,不愿走?” 解缙蹙眉:“这便是惠王府的待客之道?” 没有正面回答,方孝孺拉高了声调,对解缙高喊:“小犬无知嫌路窄!” 他的声音,吸引了众多官员望来。 一个是惠王府的教授,一个是吴王府的教授。 二人都是才子,今日有趣了! 解缙知道对方在是羞辱嘲笑自己,也不含糊,当即回应:“大鹏展翅恨天低!” 有点东西啊! 方孝孺不敢小视解缙,一指王府前的石狮子:“石狮子头顶焚香炉,几时了得?” 解缙不卑不亢道:“泥判官手拿生死簿,何日勾销?” 这一试探,让方孝孺大感失策,只得命人打开正门,放解缙进来。 “怎么,被人为难了?”朱允熥笑道。 解缙淡然道:“一个才疏学浅的家伙而已,安敢与我比拼才华?” 他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以至周围不少人听到了。 “这解缙太狂妄了!” 有官员指指点点。 朱允熥笑了笑,都说解缙仗着才华狂妄,人谓缙狂士,今日所见果然不虚。 狂的好! 其实解缙打心眼里瞧不上方孝孺,你连個进士都不是,在老子面前装尼玛呢? 到了承运殿前,惠王朱允炆才出来迎接。 就好比去你家做客,到客厅了家主才站起来说进来坐。 很不礼貌。 “三弟!” 尽管朱允炆的笑容很假。 朱允熥道:“祝吾兄生辰快乐,天天开心。” 二人迈入承运殿。 承运殿是亲王府邸的正殿,面阔七间,青绿色琉璃瓦覆顶,墙柱涂以红色。 大明所有王府的正殿,都叫承运殿,相当于皇宫的奉天殿。 酒宴在此举办。 来庆祝的官员,少说有五十多人,皆是文官。 光是六部尚书,就来了四位。 对解缙的打击还远远没有结束。 酒过三巡之后,宴会上渐渐热闹起来。 户部尚书赵勉打量坐在下席的解缙,见他身穿绿袍,便出一联讽刺:“出井蛤蟆穿绿袄。” 大明的官服在颜色上有规定,一品至四品穿绯袍,五品至七品穿青袍,八品九品穿绿袍。 解缙是吴王府正九品教授,而赵勉是二品,穿着红色官服。 赵勉将解缙比作是出了井的蛤蟆,惹得殿内众官一阵大笑。 解缙不慌不急,目光盯着赵勉,笑着说道:“落锅螃蟹着红袍。” 满殿笑声戛然而止。 更多的是尴尬。 最尴尬的莫过于户部尚书赵勉,他老脸通红,怒火中烧。 身为堂堂户部尚书,洪武十八年登进士二甲第七十一名,怎能败给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辈? 不行,必须讨回场子! 赵尚书恼了,骂道:“二猿断木深山中,小猴子怎敢对锯(句)!” 解缙不假思索,立即回敬:“一马陷入乌泥潭,老畜生岂能出蹄(题)?” “......” 殿内更安静了。 “对的好!”朱允熥鼓掌叫好。 什么叫才华横溢? 这就是! 赵勉又羞又恼,内心盘算了下,再对下去只怕自己仍不是解缙的对手,到时候更加丢人。 他目光瞥向惠王府长史黄子澄。 黄子澄在会试中第一名,若不是殿试中面试紧张,稳稳的状元。 黄子澄早已跃跃欲试。 他和解缙都是江西人,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可在黄子澄眼里,老乡见老乡,背后来一枪! 江西第一才子的名头,今日必须有个说法! “解教授,黄子澄讨教!” 在众人的注视着,黄子澄抬头指天:“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能下?” 解缙手指向地:“地为琵琶路为弦,哪个可弹?” 于是黄子澄又指着殿内屏风画景又是一联:“龙不吟,虎不啸,鱼不跃,蟾不跳,笑煞落头刘海。” 解缙亦指着旁边案几上的棋子道:“车无轮,马无鞍,象无牙,炮无烟,活捉寨内将军。” 黄子澄一阵头大,再也不敢托大刁难解缙。 赵勉冷哼一声:“稍有才华,见不得如何。” 解缙狂笑一声:“总比某人才疏学浅的强!” 赤裸裸的打脸赵尚书! “放肆!” 赵勉安排而起,长须抖动。 马上有人跟着出言声讨,大声训斥解缙。 与其提升自己,不如贬低他人。 “惠王府的人,都这般无礼吗?” 小弟被欺辱,朱允熥挺身而出,出言讥笑。 对,他不是针对赵勉一个人,坐在的都是辣鸡! 包括惠王朱允炆,不懂礼节。 朱允炆面色一僵,不悦道:“吴王,你这是何意?” “酒宴孤就不吃了......” 不等朱允熥说完,朱允炆叹了口气:“既然吴王有事,就请便吧!” 你不吃就算,正好赶紧走人! 被当众下了逐客令,朱允熥丝毫不恼,笑道:“临走前,孤得带走一个人。” 嗯? 朱允熥扫视一圈殿内:“户部员外郎卫芩可在?” “在......” 一个穿青袍的官员站起身来,目光茫然。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厉声道:“拿下!” 早已等待多时的锦衣卫百户李彬,如一头猛虎扑上去,将卫芩拦腰抱起狠狠摔在地上,捆上绳子拎走。 ??? 这一顿操作,惊呆了在场诸君。 “大胆,竟敢捉拿朝廷命官!” 户部尚书赵勉大喝,手颤巍巍地指着李彬。 ------------ 第七十章 吴王府的人才们 在惠王府拿人,还是在惠王的诞辰上。 这不是现场打脸? 朱允炆的脸色格外阴沉。 李彬掏出腰牌:“卫芩与周骥密谋,散布吴王的谣言,锦衣卫奉命捉拿!” 朱允熥视而不见,招呼李彬:“带走!” “慢着!” 从角落跳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怒斥朱允熥:“吴王殿下,您这般不尊兄长,成何体统?” “这货是谁?” 不仅朱允熥好奇,就是朱允炆等人也在好奇。 “此人名为杨士奇。” “官居何职?” 有人回道:“惠王府正九品典乐。” 众人一惊,一个个小小典乐竟敢怒斥吴王,是個人才啊! 几十道目光汇聚在杨士奇身上。 朱允炆呵斥道:“住嘴,吴王也是你能评价的?” 出于对杨士奇的保护,又在众官面前立牌坊,朱允炆这波演技拉满。 朱允熥表现的十分大度,手一招:“走了。” 看着吴王府一众离去,众人议论纷纷。 有人大声斥责吴王如何如何。 先前朱允熥在时,他们可是老实的紧。 不过很多人在议论杨士奇。 吏部尚书詹徽笑道:“这年轻人言语犀利,有当御史的潜力。” 有人提醒道:“杨士奇未参加过科举。” 没科举过?小事! 詹徽抚须而笑。 他堂堂吏部尚书,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安排一个敢于说话的青年才俊到都察院,会有困难? 户部尚书赵勉也看好,道:“杨士奇之才,可当户部给事中。” 给事中,洪武二十四年刚设置的,正九品,后来才改为正七品。 给事中可监察六部,纠弹官吏,也属于言官。 两位尚书看好杨士奇,无非是觉得这小子敢说话,能喷人,是工具人的最佳人选! 詹徽道:“赵部堂,你可不能跟老夫抢人啊!” 赵勉立马抱拳:“既然詹翁爱才,赵某只能割爱了。” 吏部掌管天下官员考核、选拔、任免,吏部尚书又被称为天官。 此时詹徽的地位,不仅是吏部尚书,又是督察员的一把手,是名副其实的文官之首。 “嗯。” 詹徽微微点头,毫不客气。 他甚至开始幻想,杨士奇进了都察院,会像一门小钢炮,逮谁就弹劾! ...... 吴王府。 解缙不爽了:“不知那杨士奇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文盲?卑职真想教训他一顿!” 长史李志刚提醒:“他也是江西人,说起来算是你半个老乡。” “与那黄子澄一样,老乡背后捅一刀?” 解缙面露不屑,就此离去。 朱允熥叹道:“那杨士奇倒有几分胆色,若能为我所用......” 杨士奇,非科举出身,却能做到宰辅,辅佐大明五代皇帝。 这种人才,能挖来最好。 长史李志刚笑道:“杨士奇正是殿下的人。” “什么?他是你安排进惠王府的内奸?”朱允熥大为震惊。 李志刚点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希望殿下不要怪罪杨士奇不敬之罪。” 一个没有参加过科举的人,除了抓住机会卖力表现,很难爬上去。 朱允熥笑着指着李志刚:“你啊!以后可不能这般行事。” 虽然这么说,但李志刚从吴王的语气中,听出了鼓励。 “杨士奇此人,务必好好把握!” 朱允熥是万万没想到,杨士奇那浓眉大眼的家伙,居然打入了敌军内部! 好棋啊! 还有这李志刚,不愧是玩战术的心脏玩家,啥手段都敢用。 期待杨士奇先生在惠王府大放异彩! ...... 太平门,诏狱。 此时,李彬已将抓到的户部员外郎卫芩押往诏狱。 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青绿锦绣服,低着头的锦衣卫。 正是纪纲! 这是他第一次穿着锦衣卫的衣服,不免心中兴奋。 衣服是临时找来的,为了能进诏狱,参与审讯。 纪纲先前在朱允熥面前夸下海口,能审出花样来。 这次,朱允熥刻意满足他。 李彬转头说道:“这次你若是干的好,说不定就能进锦衣卫了。” “是!”纪纲心跳加速。 诏狱,梦中的编制! 我来了! 刑讯室中,锦衣卫开始对卫芩用刑。 纪纲在一旁观摩。 只看到一名锦衣卫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的竹签,慢慢地将竹签刺到户部员外郎卫芩的指甲里。 “别别别!” 卫芩两眼不停的盯着那根细长的竹签,汗毛都竖起来了,嘴巴像是机关枪,飞快告饶。 俗话说十指连心,他一个细皮嫩肉的文官,哪里受得了这种刑法。 “我数三声,不招的话别看老子不客气!” 那锦衣卫拿着竹签在卫芩的指甲缝中不停的画着。 “一!” “三!” “啊!” 卫芩还在等“二”,没想到对方个老六直接跳到三。 竹签入指两寸,钻心的痛感让他脸色苍白,声如猪叫。 “还不说?” 卫芩垂着头装死。 散布亲王谣言,这种罪名一旦认了,死罪一条! 一旁,纪纲摇了摇头,低声道:“这也不行啊。” 李彬瞧了他一眼:“伱来?” “好!”纪纲点头,也不客气。 他没有问话,上来就是一顿大刑伺候。 什么老虎凳,夹棍,敲骨,炮烙...... 纪纲一边施展开胃小菜,一边朝犯人嘿嘿笑几声。 笑声像是恶鬼在咆哮。 不一会儿,卫芩已经被折磨的不成样子了,全身上下血痕累累。 手指、脚趾等能夹的地方都被夹棍夹过,全身的骨头也被敲了一遍。 他软绵绵的四肢被钉在木架上,痛苦的哀嚎着:“我只是户部的小小员外郎,真不知情啊......” 一口烧的滚开沸水的大锅前,纪纲拿着一把钉满铁钉的铁刷,淡淡道:“我不着急的。” 他来诏狱实习,巴不得机会多多,肯定不急。 说完,纪纲将烧的滚烫的开水泼在卫芩身上,趁热将手中的铁刷在其身上用力的刷。 一阵杀猪般的嚎叫声响彻诏狱,卫芩全身上下血肉模糊,鲜血从伤口中喷涌出来,流得满身都是。 李彬急道:“别把他整死了!” “放心,只要阎王不现身,这厮死不了!” 纪纲面容平静,手中动作不停,慢慢的刷洗着,直到刷出血肉下的白骨...... 卫芩疼的昏死了过去,然而纪纲一盆冷水泼下来,又将他泼醒了。 卫芩全身疼的如筛糠,恨不得自己当场去世,。 他颤抖着道:“我说,我说......” 然后很快交代了他与周骥的密谋。 哪知,纪纲眼皮微抬,淡淡道:“散布吴王谣言的,不止你二人吧,再说几个。” “真没有了......” “这个可以有。”纪纲不再说话,继续施展手艺。 除了铁刷,他又换了个套路,如脑匝、铁板烧...... “别别别!我说我说!” 卫芩的心态已经彻底崩了,如竹筒倒豆子般,老实交代,又咬出几个官员。 旁边的锦衣卫已经看呆了,向李彬打听道:“这位兄弟是?” “请来的仵作,略懂医术。”李彬随口解释。 “哦,难怪......” 对方是仵作,这就解释通了。 仵作天天面对死尸,对各种死状习以为常,想必领悟出几种花式审讯,也属正常。 只是有些残忍了。 不过,锦衣卫喜欢! “兄弟这身手艺,不在锦衣卫可惜了。” 纪纲听了,心说老子来诏狱炫技,就是打算进锦衣卫的! ------------ 第七十一章 文官的绝杀 大明最大的老六,当属朱元璋。 他坐看武勋、文官两大集团的斗争,从未出来调解过。 当年李善长和刘伯温斗争时,便是如此。 无论是姓李的地主胜利,还是姓刘的地主胜利,只要保证姓朱的大地主最高地位就行了。 今日朝局也是,形势较之以往更简单。 现在武勋、文官两大集团的领头羊,是两个皇孙。 他们再怎么折腾,无论谁胜谁负,最后的赢家还是他这个手握实权的皇帝。 论党争,朱元璋再熟悉不过了! 明明自己想杀江夏侯,非要让孙子出手。 还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完事后,再把孙子喊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爷爷教你,一个合格的帝王,就得学会斩草除根!” 朱允熥心中一喜,笑嘻嘻地道:“这么说来,孙儿得到爷爷的真传了?” “差远了。” 朱元璋从小山似的奏章里,抽出几份:“你自己看看。” 接过一看。 朱允熥勃然色变。 这几分奏章里,都是请求重修《祖训录》,重申确定立长。 《祖训录》是《皇明祖训》的前身,洪武二年开始编纂,洪武六年成书,朱元璋为之作序,命礼部刊印成书。 洪武九年又加修订,此后十几年没动过。 历史上最后一次重定,是在洪武二十八年,也是那個时候,正式更名为《皇明祖训》,永不更改。 《祖训录》不仅仅是老朱训戒后世子孙的话,也有涉及朝廷官员的。 如规定官员﹑士﹑庶人等不得枉议大臣。 所以大臣们可以拿《祖训录》做文章。 自从吕氏被扶正后,朱允炆也变成了嫡子,这就让朱允熥很被动。 朱允炆虚长一岁,立长的话,那还玩什么的? 文官们就是抓住这一点,疯狂上奏。 朱元璋呵呵一笑:“不仅这几份,那一摞都是的,字里行间要求立长。” 看来他们是急了! 可老朱,怎么看起来很淡定的样子。 “爷爷,怎么说俺也是父王的原配嫡子......” 朱允熥说这话的时候,有点撒娇的意思了。 朱元璋压根不吃他这套:“呦呦呦,继妃的儿子就不算嫡子了?” 朱允熥不由一阵头大。 说实话,明朝关于继妃的儿子,尤其是扶正之前生的孩子,到底算不算嫡子,皇家压根没个准确的标准! 因为明朝后期诸王中遇到过好几起类似情况。 每一次的处置结果,都是不同的。 如朱元璋的六世孙吴江王朱勋淯,他在兄弟中排行老五,他的生母本来是妾,是后来扶正为郡王妃的。 结果老五朱勋淯继位了王位。(原王妃薨而无嗣) 这是妥妥的按照继妃的儿子是嫡子的标准来继承的。 但到了秦藩的永寿王家,结果又变了。 同样是正妃汤氏并无子嗣,宫人张氏生长子朱惟燿,内助邵氏生第六子朱惟燱。 当永寿王在世之时,庶长子朱惟燿封镇国将军。 哥几个都是庶子,按照无嫡立长,如果没有意外,这位庶长子就是下一任永寿王。 然而意外还是发生了,这位庶长子太不争气了,居然死在他爹前面。 然后邵氏在正妃汤氏去世后被提拔为永寿王继妃,也就是老六的生母。 永寿王死后,应该是继妃的儿子老六继承王位吧? 结果却不是! 早逝的庶长子一家不同意,坚持要庶长子的大儿子继位,也就是庶长孙。 情况和朱标的情况类似,不同的是,人家朱标是嫡长子,而永寿王的大儿子是庶长子。 事情捅到朝廷,当时的礼部尚书是严嵩,判了庶长孙继承郡王爵位。 可永寿王府不让,加上有御史告严嵩收取贿赂,偏向永寿王长孙。 这事一耽搁就是八年。 邵氏认为自己既然是继妃,儿子老六自然是嫡子,并且援引潞州沈王府吴江王的袭封的例子作为证据。 也就是上面的例子。 可结果还是严嵩说的,长孙继承永寿王爵位。 当然,其中夹杂着激烈的党争。 以严嵩的势力,很容易拿捏小小郡王府。 在大明,皇室关于此类继承权的纠纷还有好几个。 说白了就是继妃的儿子是否是嫡子,没有个准确的说法。 你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看谁的关系更硬? 现在这种事摊到朱允熥身上,确实难搞。 毕竟他是当事人,话语权在老朱那里,自己又不能如何如何的讲大道理。 讲道理,你能讲过那群文官? “爷爷,您的意思是?”朱允熥试探性地问。 朱元璋只是笑笑:“俺表面看起来是个说一不二的独裁者,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俺更喜欢听取大家的意见。” 真的么,你别骗我......朱允熥静听下文。 “这样吧,让在京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投票,由吏部统计。” “?” 朱允熥傻了,这是什么骚操作? 这不明摆着向着朱允炆? 不对! 按照老朱老阴比的心思,能这么简单? 莫非是投票站队? 心中一突,朱允熥有了计较。 再看老朱时,其脸上的莫测变得更加高深了。 “孙儿以为可以。” 朱元璋满意地点点头,心说这小子还算机灵。 能一目了然识别敌我,包括把暗中的对手挖出来。 这种机会,可是非常难得的! 平时想找都找不到。 不牵扯到自身最大利益,你让站队就站队? 事关选立皇太孙,谁还不去投票? 伱不投? 等皇太孙选好了,小心秋后算账! 就你啊?不投我? 好好好! 这官职不适合你,孤给你挑个更适合的地方。 对,就是云南! 这看似是一个简单的投票。 可对大多数官员来说,压上了身家未来,不得不重视。 自己投也就算了,还说服别人和自己投一样。 上一条船心安理得。 最重要的是,就怕自己没选对,好朋友选对了,那比杀了自己还难受! 一日,两个京官见面。 “钱兄,你投了谁?” “还能是谁啊!” “那到底是谁?” “你觉得是谁?” “你就明说吧!” “不用说你也知道!” “我真不知道......” “哈哈哈,咱们果然投的一样!” “去你娘的!” 多年好友,三言两语便缠斗在一起,打得不可开交。 ------------ 第七十二章 尸谏? 户部大堂。 官员们在各自的书案上写着投票奏章。 不需要长篇大论,只几行字就行,但对他们而言,得编各种理由支持惠王。 主要的理由还是以立长为主,也有的说朱允炆仁义至孝。 一名官员最先写好,双手捧着奏章,交到坐在大堂中央的户部尚书赵勉桌上。 赵勉打开看了内容,抚须而笑。 那官员退下来时,其他官员纷纷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官员也不说话,只是把手放在胸前做了个“二”的剪刀手动作,代表选二皇孙惠王朱允炆。 大堂内的所有官员全都会意地笑了,纷纷抬起手,不约而同做了同样动作。 一片剪刀手的手势,满堂皆是“二”。 加上他们傻傻的笑着,更显中二。 这种情况,其他衙门也类似。 唯独五军都督府的情况大不一样。 “不会写就别乱写,吴王两个字总归会写吧?” 大堂上,凉国公蓝玉背着手来回踱步。 “天上有个口,就是吴!” 蓝玉第一次像個私塾先生,在一群大老粗中穿梭教导。 时不时的送上一个大比兜。 “瞧瞧你们这些没文化的东西!” 让蓝玉宽心的是,若是连吴王二字都不会写,那“惠王”二字,就更没人会写了。 总之五军都督府不会有人投惠王。 其实不用刻意提醒,也没人投朱允炆。 大明的功臣勋贵,都在五军都督府挂职。 且五军都督府里都是武将,而兵部则是文官组成的班子,形同参谋部、后勤部以及军中人事部。 这些年,兵部一直想要抢五军都督府的军权。 只因大明面临着北元的威胁,军队常年处于备战期,动不动来个北伐。 所以五军都督府统领天下兵马,指挥国家战争,掌管着实实在在的军权。 一旦没仗打了,兵部就会骑上来。 事实也是,大明两代喜欢打仗的皇帝一死,大胖子仁宗上台后,五军都督府的作用明显就开始下滑了。 在政治斗争中,五军都督府的那帮粗人武夫,哪里斗不过兵部的那些学霸文官。 没用多长时间,兵部插手军中事务,开始全面力压五军都督府,基本掌握了全国所有的卫所。 而明初极为强悍的五军都督府,最后竟成了一个管理军户种地的衙门了。 “都写好了没?”蓝玉在催促。 各部衙门四品以上官员写好奏本后,需统一交到吏部统计。 蓝玉担心那帮狗娘养的文官玩套路。 吏部大堂。 隔着老远都能听到高亢的唱名声。 一溜书案前,三名吏部官员,一个在唱名,一个负责传递,还有一个分拣奏本。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还是惠王殿下!” 随着每一声唱名,便有专门将奏本放在同一类型中。 眼看着惠王的位置越堆越高,吏部官员无不咧嘴而笑。 “哎,你说说,吴王拿什么和惠王争?” “看来陛下打心底是偏向惠王殿下的。” “说得有理!” “惠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吴王......” 一连串几十道吴王的唱名,让几个吏部官员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有人出声安慰:“是五军都督府那帮武夫!等等就过去了!” 这清一色的阵仗,除了五军都督府,没别的衙门了。 在京的衙门,还是四品以上,基本都是文官。 投票旨意下达当天,几位文官大佬就立即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尚书们亲自鼓动众臣,全面行动,力投惠王! “吴王殿下!” “吴王殿下!” “娘的,怎么还没完?” 吏部大堂内传来一阵怒骂声,那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声音。 吏部尚书詹徽呵呵笑道:“赵部堂,急什么嘛,到后院陪老夫品品茶慢慢等就是了。” “惠王殿下!” “惠王殿下!” “惠王......” 分拣奏本的官员立即将这份奏本叠到案首的惠王一类,那堆奏本比吴王那堆明显高出很多! 看到这里,刚才还发怒的赵勉心情好多了。 他将目光从桌案上收回,与詹徽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会意的笑容。 “这茶还得慢慢品才够味!” 吏部衙门后院。 几个文官大佬围成一圈,喝着热乎茶。 赵勉等人皆兴奋无比。 大理寺卿夏长文心思沉稳,他担忧道:“等结果出来,惠王殿下肯定票最多,到时候陛下不会耍赖吧?” “应该不会。”詹徽微微摇头。 其实他在说这话的时候,自己都不自信。 朱皇帝什么品性,在座的都清楚。 很多时候,从来不按套路出来! 赵勉皱眉:“那万一耍赖呢?” 轻叹了口气,詹徽说道:“不瞒你们说,老夫已安排了几个都察院的‘死士’,若真的出现此等情况,他们在必要时会在午门前跪死。” 尸谏? 赵勉等人肃然起敬:“詹翁高瞻远瞩,佩服佩服!” 詹徽目光清正,缓缓道:“我大明文官不怕死的风骨,总归有人发扬,古人尸谏之风,我辈言官亦需效仿。” 牛啊牛!不愧是大佬! 夏长文等人再度拜服。 想起当年大家一起搞掉李善长,几人无不自信。 吴王府。 书案旁,朱允熥枯坐在那,两眼望着上方出神。 他手中毛笔的墨汁已经干了,却不知道该写什么。 据买通的吏部官员暗中传出的讯息,朱允炆的票数明显高出自己一大截。 这让朱允熥十分急躁。 能把暗中的对手挖出来又如何? 在绝对的票数面前,很难受啊! 在文官们雪花般的奏本中,万一老朱松口,就此册立朱允炆,到时候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 “殿下。” 朱允熥的目光转向了门口。 房门被推开了,长史李志刚迈步进来,在靠门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李志刚说话了:“殿下不必犯难。” 朱允熥苦笑一声:“孤犯难有什么用,只怕最犯难的当属陛下。” “您说的对,一切尽在陛下的掌握中。” 李志刚的脸色立刻庄重严肃起来:“敢问殿下,您近日可有什么事惹得陛下不悦?” 朱允熥摇头:“不曾。” “那惠王殿下近日可有惹陛下不悦?” “有。” 制定官员俸禄一事,朱允炆被套路了,被老朱当面训斥。 还有就是江夏侯之子周骥和宫女淫乱,朱允炆那小子居然还求情,也惹得老朱不快。 这都是近期发生的。 李志刚这才笑道:“那殿下就不用担心了,陛下未曾对您有半分不满,为何要此时兴师动众册立皇太孙?” “即便册立皇太孙,那也应该是吴王殿下您!” “可惠王比孤年长,那帮文臣又一个劲的上书奏请。” 李志刚爽朗一笑:“非也,陛下是什么人?岂能受人要挟?” “只怕咱们这位深不可测的圣主,又要有什么惊人的举动了。” “咱们静观其变即可!” 听他这么一说,朱允熥焦躁的情绪逐渐平复。 “难道我只看到了第三层,而老朱远在第五层?” “他还有更深层次的计划?” ------------ 第七十三章 意外局面 万众瞩目,为期数日的投票终于结束了。 结果,令人愤怒! 准备来说,令文官们愤怒。 票数对比,惠王六十二票,吴王八十票。 “怎么可能!” 户部尚书赵勉拍着桌案喝问:“整个京师的文职京官一千六百七十一人,怎么才有六十二票?” “赵部堂......不是每个官员都有资格投票的,陛下要求四品以上官员......” 吏部堂官小心翼翼地道。 文官主力是六部,看似京官扎堆,大大小小几百号人,实则能投票的少的可怜。 比如户部:有一个尚书,正二品。 左右两個侍郎,正三品。 再往下就是分管各地清吏司的郎中,正五品,有十几个。 下面都是六七八九品,还有更多不入流混饭吃的。 有的官阶是五品,但散阶虚衔是从四品的,也来凑热闹。 结果很打脸,压根不算数,只算官阶。 朱元璋设置四品为门槛,一波断送了文官的优势。 也就说,户部满打满算,四品以上的官员就区区几人! 六部加起来,能有资格参与投票的不到二十人。 通政司有四个,一个正三品通政使,两个左右通正、誊黄右通政,都是正四品。 翰林院光头,最大的学士才正五品,不配投票。 大理寺、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胪寺、五寺加起来有十几张票。 还有国子监,顺天府,苑马寺...... 其他小衙门,如钦天监,上林苑监,太医院、五城兵马司、京卫武学、僧录司、道录司等等。 他们只能看热闹,连站队都不配! 文官部门握票最多的当属都察院。 四品以上的官职就有六个,且每个官职人员无限制,有的官职只有一个人,有的官职好几个人。 一个都察院握的票数,顶得上大半个六部。 但能投票的,也不多。 都察院之所以很多职位不设置人员上限,是因为都察院的御史经常出差,去全国各地巡视,挂个品级高点的职位,在外指点江山有底气。 但他们人都没在京师,投个锤子票? 沉默了片刻,赵勉像是反应过来,对吏部官员喝道:“吴王那八十票怎么回事?莫不是大风刮来的?” 作弊肯定是没法作弊的,统计权在吏部这。 吴王有这么多票,确实让人费解。 就算所有四品以上文官全都投他,也不一定有八十票。 多余的票哪来的? 谁投的? 吏部尚书詹徽叹了口气:“是京卫投的票。” 京卫? 詹徽沉着脸道:“这次最大的变故是京卫!” 赵勉的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京卫的武将也算京官?” 没人回答他,因为他们知道,严格来说肯定是算的。 只是大家下意识的把京卫排除在外。 因为驻守京师附近的京卫,是皇帝的亲军十二卫! 那是朱皇帝自己的嫡系!谁也调不动! 五军都督府管不着他们,兵部也管不住他们。 亲军上十二卫,是朱元璋称吴王时设立的侍从亲军,原本是十七卫。 分别为: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广武卫、兴武卫、英武卫、鹰扬卫、骁骑卫、神武卫、雄武卫、凤翔卫、天策卫、振武卫、宣武卫、羽林卫。 到了洪武十五年,设置锦衣卫,重新调整,形成如今的亲军十二卫: 锦衣卫、旗手卫、金吾前卫、金吾后卫、羽林左卫、羽林右卫、府军卫、府军左卫、府军右卫、府军前卫、府军后卫、虎贲左卫。 历史上经常提到大明皇帝的亲军二十六卫,就是在朱元璋十二卫的基础上扩充的。 主要是朱棣造反成功后,把自己燕王府的几个护卫编入亲军。 好圣孙朱瞻基也扩充了一次,此后再无变动。 但朱元璋设置的十二卫,一直被称为“上十二卫”。 努尔哈赤创建八旗制度,学的就是大明的卫所制,搞的“上三旗”也是学的“上十二卫”。 朱元璋的亲军十二卫有多少四品以上武官呢? 很多! 亲军十二卫和普通卫所编制一样。 一个卫的指挥使是正三品,一人。 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两人。 正四品的指挥佥事,四人。 也就说一个卫有四品以上官员七人,十二个卫就是八十四人。 吏部统计票数,昨天文官还占据压倒性优势,碾压五军都督府。 没想到在最后一天,亲军十二卫送票来了! 文官的大好形势,一下子被反超了。 得知亲军十二卫参与,赵勉的心态崩了。 本以为朱皇帝会耍赖不承认投票结果,哪里会想到来这出? “陛下不厚道啊!”赵勉忍不住吐槽。 詹徽摇头:“查过票了,亲军十二卫不是清一色投吴王,也有人投惠王。” 嗯? 赵勉:“怎么说?” 詹徽道:“其中锦衣卫,七票有五票是给惠王的。” 赵勉一下子颓废了。 这么说来,朱皇帝没有影响投票结果。 锦衣卫是皇帝最亲信的亲军,他们以实际行动证明了这场投票公平公正。 至于十二卫为什么大多数人会选吴王。 用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武将! 亲军里全是功臣子弟! 亲军十二卫刚成立那会儿,第一任亲军统领是冯国用! 冯国用是谁? 郢国公! 宋国公冯胜的亲哥哥! 因为当年冯国用死的太早,去世后由冯胜袭其官职,典掌亲军。 现在冯胜是没了兵权,但人脉一直在。 官场上玩的就是人脉! 一帮武勋子弟,难不成还投票给朱允炆? “这帮匹夫,气煞我也!” 赵勉怒气冲冲,夺门而去。 吏部尚书詹徽表面平静如波,实则内心也慌的一比。 这次投票,让他清楚的意识到,大明的武勋势力,依旧庞大! 现在想扳倒吴王。 很难! 除非...... 解决掉他背后的武勋集团! ...... 武英殿。 “亲军十二卫是京卫,武将也是京官,他们去投票关老子什么事?” 朱元璋骂完人,竟不厚道的笑了。 “还想逼朕立长?认不清现状!” 你们文官支持惠王? 那你们怎么解决武勋的威胁? 你们武勋支持吴王? 那你们怎么解决文官的矛盾? 除了搞定对方,你们又打算怎么搞定朕? 朱元璋热衷权术,自胡惟庸死后,他已经很久没找到对手了。 这次,似乎跳出来一个,还有点东西...... 朱元璋右手一招:“传下去,明日奉天殿升朝,朕要三考两个皇孙!” 小太监恭敬领命。 “慢着!” 小太监一只脚从门槛外收回,转身侍立。 朱元璋顿了片刻,语气坚定道:“告诉文武大臣们,朕三考皇孙后,将会设立皇太孙!” ------------ 第七十四章 奉天殿三考 奉天殿,金碧辉煌。 文武百官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朱允熥着亲王朝觐的皮弁服,立与丹陛之下,神情淡然。 对面站着朱允炆,同样一身青色皮弁服。 他面容焦脆,似乎沉浸在投票的悲伤之中。 今日到场的勋贵不少,很多人都是临近年关,进京述职。 如往常一样,朱元璋让通政司汇报工作。 “不是说考较皇孙吗?怎么和早朝一样?” “年底了事多,陛下他就这样,国事第一。” “哦哦.....” 百官在耐心地等着。 就好像学校大会发奖现场,教导主任老是在那长篇大论的发言。 通政使像是个憨憨,没完没了的说。 众人想刀他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通政使好不容易说完了,鸿胪寺卿立马补上位置主持朝会,将话题往正事上引。 朱元璋不是个卖关子的人,他看向两位皇孙。 “朕有三考,第一,你们若为皇太孙,将如何对待自己的叔叔们?” 朱允炆神色陡然激动。 不光是听到“皇太孙”三个字,更是因为,自己押中题了! 既然是考,那就有提问环节。 洪武皇帝最关心什么问题? 一群文官在惠王府连夜押题,如同一群老师辅导高考生冲刺高考。 当然,吴王府也没闲着,幕僚们把能想到的问题都过了一遍。 在赵勉的示意下,朱允炆率先抢答:“回禀陛下,孙儿会一如既往地尊重叔叔们......” 他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好话。 显然,朱元璋并不想听这些,又问:“将来你的叔叔们若不安分,你将如何待之?” 问题一出,奉天殿内顷刻间安静。 晋王世子朱济熺,燕王世子朱高炽,这二人的脸色就像变戏法似的,瞬间苍白。 听说要立皇太孙,他们本来就挺难过的,现在居然扯到藩王们不安分...... 啥叫不安分? 不轨? 造反? 关于这道题。 朱允炆也是有准备的,其实他早就看拥兵自重的叔叔们不爽了。 当着皇爷爷和满朝大臣的面,却不能吐槽藩王们,得大度! “孙儿以为,首先用德来争取叔叔们的心,然后用礼来约束他们的行为。” 朱允炆顿了下,继续道:“再不行就削减他们的属地,或是改其封地,如果实在没有办法,那就只好拔刀相向了。” 朱元璋听了,细细一琢磨。 这孙子有点东西! 以德怀之,以礼制之,再削其地,或变置封地,其甚则举兵伐之。 朱允炆列出的方法听起来确实能够解决藩王不轨的隐忧。 朱允熥撇撇嘴,你小子说的好听,历史上你也是这样忽悠老朱的,结果你当皇帝后。 说好的以德怀之,以礼制之,可伱建文帝实际操作却是直接拿人流放! 连普通的帝王手段和格局都没有! 绝不能让朱允炆这小子装逼成功! 朱允熥开口道:“惠王说的在理,可忽略了一個关键因素!” “什么因素?” 众人看向他,连老朱也来了兴趣。 朱允熥道:“能力!” 他大声问:“一个能力不足的皇帝,拿什么削藩?又拿什么拔刀相向?” “汉景帝削藩,那是人家有能力,惠王,你有那能力削藩吗?” 面对朱允熥的质问,朱允炆大惊。 怎么变成我削藩了? 我刚才回答的只是假设! 现在把削藩这大帽子扣我脑袋上,这让藩王们知道,岂能放过我? “吴王,你别乱说,我何时说过削藩了?” “没有吗?那拔刀相向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 “行了!”朱元璋问:“吴王,说说你会怎么对待自己的叔叔们?” 朱允熥道:“回陛下的话,孙儿与诸位叔叔本就是一家,自然会善待他们。” 朱元璋又问:“若你的叔叔中有人不安分呢?” 朱允熥正色道:“假如有叔叔受奸臣蛊惑,行不法之事,孙儿会按照爷爷的处置方式,诛杀其长史,重新委派有德之人,辅相规讽以匡王失。” 王府长史,本来就是顶罪包,第一责任人。 藩王不轨,长史必然是第一知道,他不规劝,或者不上报,那就是同流合污,杀了不亏。 虽然朱允熥的办法实际作用不大,但说的好听。 对护短的朱元璋来说,无疑是好办法。 老朱最信任的就是自己的儿子,所以让他们个个手握兵权,替大明守边平乱。 甭管你是什么大将军,到了藩王那,就得听藩王节制。 朕的儿子,怎么会不轨?顶多是闹腾嘛! 允炆这小子居然想拔刀相向? 朱元璋心里已然不开心。 这小子温和的外表下,竟藏着六亲不认的狠辣? 连亲叔叔都舍得动刀子。 一点我朱家人精诚团结的美德都没用! 差评! 接着,朱元璋问出第二考:如何善待百姓? 他心中除了儿孙就是百姓。 这两类人,在朱元璋心中,看得比任何东西都重! 哪怕明黑们翻烂了史料,也找不到朱元璋杀儿子,杀普通百姓的例子。 关于善待百姓这个问题,能回答的太多了。 而且基本都是漂亮话。 自古以来统治者宣传的就是爱民如子,虽然都是口号,真正做到的没几个。 朱允炆没敢回答这些,在他看来历史中很多爱民政策,跟皇爷爷的各项政策比,弱爆了! 他决定学习吴王,回答点实际的! 朱允炆道:“孙儿觉得,惠民是核心,只有百姓真正拿到实惠,才算真正的善待百姓。” 朱元璋微微点头,表示赞同。 “孙儿就拿江南为例,历朝历代被课以重税,百姓生活困苦。” 朱允炆认真诉说,为了给江南减税,他还拿出数据举例说明。 “今年仅苏州府一地就得全年交纳二百八十万石粮米,是全国全部土地赋税的一成,这样太不公平了!” 苏州府仅占登记在册的耕地的1/88。 “孙儿以为,废除这种不公平,给江南的百姓减税,也是善待百姓。” 朱允熥直呼好家伙! 你这减税确定是给普通老百姓减的?不是给地主大户? 朱元璋曾经禁止苏州或松江人氏当户部尚书,借此防范出身于这些富庶州府的人们把持财政,偏私家乡,从而牺牲了国库的利益。 现在朱允炆居然明目张胆帮他们谋利益! 很明显,有人在教他! 只是,你都还没当上皇太孙呢,就想着推翻你爷爷的政策? ------------ 第七十五章 老朱的盘算 在赵勉等人赞许的神色中。 朱允炆还在洋洋洒洒的畅谈减税构想,以期做到为百姓减负,善待百姓的壮举。 上面的朱元璋,表情青砖多云。 明显不高兴了。 他打断了侃侃而谈的朱允炆:“吴王,你来说说!” “是!” “孙儿以为对待百姓,当如父母之爱子,兄之爱弟,闻其饥寒为之哀,见其劳苦为之悲。” 朱允熥上来就是一顿拽文,担心老朱不爱听,干脆直截了当说道: “反贪治腐,奖励农商,朝廷不要干预太多,让百姓们可以顺应自然去发展,就是对百姓最大的善待!” 别的不多说,即便朱允熥对老朱有些政策很不满,比如影响生产力的各种贱籍。 但他不会当面说,尤其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 自己什么身份朱允熥还是拎得清的。 等坐上那个位置,再废除就是了。 非要上赶着惹老头不开心? 瞧瞧朱允炆和那帮文官,还自以为很聪明? 咋滴,你们有内幕会今天会被立为皇太孙? 最后是众人期待已久的第三考。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波结束,皇太孙的人选就定下了! 百官竖起了耳朵。 只听朱元璋缓缓道:“崇山侯李新奏请要修一条将秦淮河和石臼湖相连的运河,名为胭脂河,作为内河漕运。” 百官认真听着,还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可能是考核修河问题? 毕竟这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户部,你们怎么说?” 朱元璋看向赵勉。 赵勉硬着头皮道:“陛下,户部没预算啊!要不缓缓?” “利国利民的事怎么能缓呢?” 朱元璋不悦道:“胭脂河一旦修成,浙北运往京师的粮草,将更加便利,还可以方便民众出行,何乐而不为?” 赵勉摇头:“户部是真没钱......” 开凿运河不是修河,少说要上百万两银子。 胭脂河工程需要在一条长约十里、高三十米的胭脂石岗上开凿。 在爆破技术不发达的古代,工程的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难度高,意味着花钱多。 哪知朱元璋却道:“没钱好办,朕这就为你户部想办法。” 众臣一愣。 皇帝想钱了! 朱元璋沉吟一会,说道:“这第三考,即关于运河开辟,吴王和惠王分别出京筹钱。” ??? 满殿百脸懵逼。 说好的立皇太孙,怎么又让二王出京筹钱? 朱皇帝又在空手套白狼?! 朱元璋道:“两位皇孙仁义至孝,德行兼备,至于能力如何有待检验。” 大臣们不乐意了。 噢,派两个皇孙出京捞钱,谁捞钱多谁的能力就强? 您这算盘打的,隔着长江都能听到响声。 面对诸臣的质疑,朱元璋当场表态:“朕说了,三考结束后册立皇太孙!” “陛下圣明!” 率先跳出来支持的是户部尚书赵勉。 他觉着,不就是百万两银子嘛,让江南的士绅豪商们凑凑,这不轻轻松松? 在文官的大本营,还能缺钱? 这波优势在我! 洞悉了赵勉意图的文官们,纷纷跳出来支持。 我们江南众筹册立皇太孙! 皇帝陛下这事干的漂亮! 我们举双腿也要支持! 哪知,朱元璋又补充了条件:“让吴王去苏州府和浙江筹河款,惠王去凤阳府和河南筹河款。” “......” 赵勉傻眼了。 刚刚举双脚支持的官员们也愣住了。 换家战术? 支持朱允炆的朝中文官,多出生在直隶和浙江一带。 而支持朱允熥的武勋们,多出自河南和凤阳府。 现在让二人互换大本营筹钱,大有深意啊! 直到此时,朱允熥才勉强洞悉老朱的意图! 第三考朱元璋已经明确说明是考验能力。 去对方老家折腾,涉及真金白银,大量筹钱铁定是十分困难的。 谁若能做的好,无疑是能力的体现。 赵勉着急表态,是因为他觉得优势仍在朱允炆这边。 若自己的钱袋子都看不住,还有何面目立足户部? 到时候让浙江士绅地主们,拼命给惠王攒钱! 政治投献,机会难得,你们来不来? 别的不敢说,这种一百年都难遇到一次的好事,富商们会抢着送钱! 能当上皇太孙,也就意味着未来是皇帝,洪武皇帝还能有几年活头? 未来皇帝拉你投不投? 没读过书不要紧,生意人总归听过吕不韦的事迹吧? 散朝后。 惠王府,存心殿。 香炉袅袅。 朱允炆看向黄子澄:“伱说,皇爷爷他为什么这样做?” 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这几天老朱在搞什么。 黄子澄想了想,道:“陛下在造势!” “造势?什么意思?” “京官投票,两位殿下支持人数一目了然。” “奉天殿三考,两个问题直指未来国策。” 朱允炆皱眉:“国策?” 黄子澄道:“臣也是刚想到,陛下或许真正考验的是,未来的储君是否会改变他既定的国策。” 朱允炆脸色一变:“那我岂不是犯了忌讳?” 黄子澄安慰道:“不怪你,是赵部堂他们心急了。” 旋即一想,那吴王,心思好深沉! 看着啥也玩不明白的惠王,黄子澄暗自一叹。 如此对比,他与吴王真的相差甚远啊! 当初在大本堂,走眼了....... 朱允炆还以为黄子澄在分析,于是又问:“那第三考出京筹钱呢?真为开凿运河?” 既然已经站队了,想别的也没啥用了。 黄子澄说道:“开凿运河不会有假,筹钱也是真的,陛下应该是利用此事,顺道考验的。” “考验什么?” “考验惠王殿下您,能否有手段在武勋的地盘弄到银子!” “考验吴王殿下,能否有手段在文官的地盘撬开嘴!” 朱允炆愁眉苦脸道:“我就怕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啊!” 在他看来,无异于让他在勋贵地盘虎口夺食。 黄子澄郑重道:“殿下,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 决赛圈,赢了当皇帝,输了就藩混吃等死一辈子。 “先生.......我能行吗?”朱允炆有点慌。 黄子澄给了一個鼓励的眼神:“你必须行!我们会鼎力支持您的!” “多谢先生!”朱允炆深施一礼。 “我们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助惠王殿下登上皇太孙大位!” 黄子澄表示,江南的财主海了去了。 如苏州府的沈家,富可敌国,其祖上沈万三可是天下首富! 而沈家,与朝中几位大佬,有着深厚的交情! ------------ 第七十六章 出京 洪武二十六年。 正月十七,诸王就藩。 正阳门外,黄土铺地,清水洒扫。 郊外还有十几座黄绸和松柏搭建的大帐篷,里面装饰锦绣,摆满了美酒、时果、点心。 文武百官,亲来送行。 再远一些,军旗浩荡,兵马遍地。 朱允熥也在其中,今日他也要离京。 “父皇,儿臣舍不得您!” 代王朱桂,即将就藩山西大同府,十八岁了跟个孩子一样依依不舍。 代王妃徐氏挺着个大肚子,还有不到三个月就要生了,被特旨坐在马车中。 “父皇!” “父皇!” 又是六七個道声音。 肃王朱楧,就藩甘肃平凉府。 辽王朱植,就藩辽东广宁府。 庆王朱栴,就藩九边军事重镇宁夏。 宁王朱权,就藩大宁。 岷王朱楩,就藩云南。 谷王朱橞,就藩九边重镇宣府。 除了岷王朱楩,这批藩王都将前往长城戍边。 当然,朱楩的日子也不好过,云南也是边区,条件比九边还差。 分别时,朱元璋赐给每名藩王一条玉带。 他亲自为辽王佩戴好玉带:“小十五,你的辽王宫殿尚未建造,爹的意思是,就先暂驻在大凌河之北的军营里,以营地充当王宫。” “是,父皇!”朱植应道,没有一丝不悦。 一旁的朱允熥大为敬佩。 大凌河,明朝历史上耳熟能详的地方,全因明末与满清的战争而被频频提起。 在崇祯朝,大凌河意味着与清军的停战边界。 朱元璋看向庆王:“小十六,你的封地宁夏镇在边外,是一个新设立的卫所,恐怕难以保证你的安全,你自己要万分小心,别出去浪知道吗?” 庆王朱栴挺起胸膛:“儿臣不怕,若北元鞑子敢来,儿臣亲自率兵,出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朱元璋笑着赞许:“吾儿勇气可嘉!” 转身却对护送庆王的将军说道:“庆王暂时改驻韦州城,授权管理庆阳、宁夏、延安、绥德诸卫军务,负责镇守塞上疆土。” 庆王这孩子才十五岁,这么莽怎么行呢?还是稳一点。 此时朱元璋就像一个普通的老父亲。 “父皇,我也想改!” 岷王朱楩凑上来叫苦:“我不想去云南,我也想去北方杀鞑子!” 上次把黄子澄装进麻袋殴打一事,朱楩从原来的陕西岷州卫,被发配到了云南。 朱元璋大手抚摸着儿子柔嫩的脸颊:“云南暖和,那里闹事的土司多,你去教训教训他们。” 朱楩才十四岁,这么调皮去北方岂不送死? 打土司就不一样了,他们弱小无助,好收拾! 假如捅出大篓子,还有沐家帮忙擦屁股。 戴好玉带,朱元璋命诸王转身,让他看看腰带后方的装饰品。 诸王都转身背对皇父,唯独宁王朱权没有转身,反而将腰带转过来给父亲查看。 朱元璋问:“为何要这么做呢?” 朱权回答说:“君父不可背也!” 朱元璋听罢甚感欢慰,他拍着朱权单薄的肩膀:“十七,到了大宁你切记要收复朵颜三卫,他们若不听话,写信告诉爹!” 朱权点头,语气坚定道:“父皇宽心,他们若不听儿臣节制,儿臣自己会动手,断了他们的狗头!” “十七叔好样的!”朱允熥上前鼓励。 按史书所载,宁王朱权以善于谋略著称。 他在封地内带甲八万,战车六千,所属朵颜三卫骑兵均骁勇善战。 朱权还多次会合诸王出塞作战,敌人闻风色变。 靖难之役,燕王朱棣要是没有朱权的兵马相助,只怕很难打。 “准备好了,都去吧!” 朱元璋冲诸王挥手,转过身去。 “是!” 诸王应声,扶着玉带,含泪与兄弟们作别。 “保重!” 朱允熥上前,与藩王们一一相拥。 这一别,短则数月,长则数年才能一见。 而藩王们之间,只怕一辈子再也难见上几次。 几人聚在一起的画面,几乎不会再有。 “上马!” “哗!”的一声,数千甲士翻身上马,甲叶碰撞之声如潮涌动。 朱元璋动用了亲军十二卫,每位亲王配一支五千人的亲军护送,直到封地。 又有锦衣卫贴身保护诸王。 “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 “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 礼部官员唱喝中,战马发出阵阵嘶鸣。 各色旌旗翻涌,浩浩荡荡的人马向着远方缓缓移动。 “都只是十几岁的孩子,他们就得担着保家卫国的重任。” 看着儿子们离去,朱元璋忍不住老泪纵横。 “皇爷爷.......” 朱允炆上前安慰。 朱元璋抹干了眼泪,看着两个皇孙,重新来了精神:“伱们也赶紧出发吧。” 期间过年耽误将近一个月,是时候去完成第三考了。 “是!” 朱允熥早已准备好了。 “爷爷保重,孙儿定不负重望!” 说完,朱允熥披上袍子,翻身上马,举臂喝道:“出发!” 身后三千京卫迅速跟上,直奔苏州府。 一阵吃灰后,朱允炆这才不急不慢的上路。 同样有三千京卫护送出京。 ...... 正月二十二日。 朱允熥巡视江南的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进入了苏州城。 在密密麻麻的旗帜和旗牌后面,是三千名身披精甲、头戴云翅盔的虎贲卫精骑。 随着仪仗大队的行进,铁蹄轰隆作响,一股肃杀的气势蔓延,苏州城内驻足观看的百姓早己鸦雀无声。 “吴王?” 看到旗牌番号,有人唏嘘。 在此之前,苏州城里也有一位吴王,他姓张,名叫张士诚。 因为人厚道,张士诚在苏州人中的声望极高。 大明立国前一年,朱元璋命徐达为主帅,常遇春为副帅,攻打苏州。 那时候苏州叫隆平府,是张士诚割据政权的都城。 张士诚扛不住,率上万亲军冒险突围,结果刚出城就遇到了常遇春那个煞星,被一顿砍。 张士诚带着亲军继续跑路,半路又杀出个王弼。 王弼和常遇春二人合围,把张士诚万余扈卫精兵皆挤逼于沙盆潭中,杀掉十分之三,溺死十分之七。 张士诚本人马惊堕水,差点被淹死,最后亲兵冒死把他救起,重新逃回城中。 回去后还是上吊死了。 张士诚的吴王,在苏州百姓心中很又大的分量。 现在大明的吴王也出现在苏州府,很多人的心中,有着别样的感觉。 ------------ 第七十七章 毫不留情 苏州府大堂。 一身五爪常服的朱允熥安坐知府位子上,其他苏州府官员则分坐在大堂两厢。 还有一些乡绅作陪。 “孤知道,诸位对我这个吴王不习惯,还没有张士诚看着亲切。” “不不不!” “在我等心中,吴王只有一位,那便殿下您啊!” “张逆怎么能和吴王殿下比呢?” 台下一阵马屁,全是职业性的笑容。 其实早在昨日下午,朱允熥已经到了苏州,且在城中微服逛了一圈。 当时走累了,寻了家茶铺歇脚。 店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爷,操着一口吴语。 朱允熥问店家:“张士诚当年在苏州如何?” 店家说:“大明皇帝起家时,张吴王自知非真命天子,全城归附,苏人不受兵戈之苦,至今感德。” 在苏州,很多人内心仍思念吴王张士诚。 朱允熥冲着一众官员笑道:“怎么能叫他张逆呢?陛下曾言,士诚为人迟重寡言,似有器量,他对反元大业是有贡献的。” “啊对对对,陛下说的对!” 这帮家伙......朱允熥尝试着点题:“说到陛下,诸位应该知道此番孤来苏州的原因吧?” 甭管众人知不知道,他还是说了一遍: “朝廷要开凿胭脂河,因北方有战事,户部钱粮不足,所以孤奉旨前来与诸位共商筹款大事。” 说着,朱允熥面露微笑:“希望诸位能体谅朝廷的难处。” 此言一出,原本热切的环境,立即哑火了。 没人再跟着说对对对。 就怕空气一下子安静,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朱允熥轻拍着袖袍,看向苏州知府:“张知府,你说呢?” 苏州知府是正四品,但张知府摆的谱,比正一品还离谱。 他坐在吴王下首,双眼微闭,纹丝不动。 就好像没听到吴王在问话。 苏州府向来文风鼎盛,不仅文化人多,且商业发达。 所以在大明全国的所有知府中,苏州知府的地位最高。 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扬州知府,都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因为明初的扬州,不行。 都没几个盐商。 朱允熥知道苏州知府在装死,于是对左右道:“张知府睡着了,抬下去吧。” 甲叶碰撞,两名虎贲甲士走来。 众人都是一怔,这么直接吗? 听到动静,苏州知府张落立刻秒醒:“哦,吴王殿下说的是。” “这么说,张知府是支持筹款一事?” 朱允熥挥手让护卫退下。 张落不露声色地回道:“吴王殿下言重了,我是朝廷命官,当然为朝廷办事,支持朝廷的政策。” “那就好,明天召集乡绅富商吧。” 张知府一愣,还想打马虎眼:“召集乡绅富商做什么?” “当然是为朝廷办事!” 朱允熥道:“你是知府,由你出面向富商大户们筹個一二百万两银子,想必没有什么难处吧?” 张知府淡淡一笑:“富商们是有钱,可他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至于有没有钱拿出来,下官就不知道了。” 众官员见状皆面露幸灾乐祸之色。 筹钱问题不大,但筹钱给谁,是咱们说了算。 朱允熥用屁股都明白,苏州这帮官员,铁定是支持朱允炆的。 “你既然不知道,明天先把人召起来再说。” “明天太急了吧?” 还抬杠?朱允熥瞥看知府一眼:“孤说了就是明天,你现在就去办理!” “怕是难办。” 苏州知府直瞪瞪地看着朱允熥。 “难办?” 朱允熥站起身来,看着他:“让你召人,又没让伱出钱,你难办什么?” “是……” 苏州知府虽满心不愿,又无可奈何。 朱允熥又扫视了一眼其他各县官员,说道: “苏州府是京辅重地所在,朝廷向来重视苏州官员的挑选,谁要是觉得自己能力不足,完全可以卸任,很难办吗?” 说罢,扬长而去。 众官员面面相觑。 吴王一行在承天寺下榻。 元末张士诚占据苏州后,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做王府,于是就将承天寺改建为王宫。 张士诚以承天寺为中心,东、西方建了二个行宫。 由于三面环水,这两座行宫,被称为东海岛和西海岛。 当然,这些朱允熥看不到了。 张士诚兵败后,吴王府被烧成一片废墟,只留下一处皇废基。 承天寺也是后修的,还有一座形制与苏州府衙一样的建筑。 吴王府长史李志刚指着那片建筑:“之前有位名叫魏观的苏州知府,他把知府衙门修在张士诚的宫殿遗址上,犯了忌讳被腰斩了。”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点头:“看这沧桑感,得有二十年了吧。” 李志刚点头:“洪武七年的事,被诛杀的还有高启。” 高启才华高逸,学问渊博,和刘伯温、宋濂并称“明初诗文三大家” 就因为关于这座违规的知府衙门写了偏文章,里面有“龙蟠虎踞”四字,被疑为歌颂张士诚,连坐腰斩。 “那真可惜了,孤听说魏观的官品不错。” 朱允熥进入承天寺。 李志刚笑了笑:“官品好有什么用,起码的官场规矩都不懂,迟早得出事。” “这苏州知府张落,只怕也干不了多久了。” “何出此言?” 朱允熥和李志刚坐在榻上弈棋。 李志刚虽着便服却仍正襟危坐:“自大明立国,几十年间几乎没有人可以在苏州知府任上满任。” “那真奇了。”朱允熥望着棋盘若有所思。 李志刚啪地布上了一子,说道:“如此重要的位置,非常人不能久任。” 这时,一名王府便服侍从匆匆走了进来:“参见吴王殿下,张知府正在府衙召集乡绅富商筹钱,来了不少人。” 朱允熥从容不迫地应手布了一子:“他还是有机会迷途知返的,就怕他自己难为自己......”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瓜子向那侍从一扔:“继续打探。” 那侍从拾起金瓜子,退了出去。 几盘棋杀下来。 那名侍从又来了一趟:“禀吴王殿下,张知府筹钱结束了,共得银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两。” 轻轻放下手中的棋子,朱允熥叹了口气:“终究是把路给走窄了。” 他早就知道这个结局,所以才没去丢人。 “三万两银子,也亏他拿得出手。” 李志刚脸上的怒意升腾:“殿下,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咱们也用不着客气!” 朱允熥微微点头:“先去一趟沈家。” ------------ 第七十八章 有什么能比抄家来钱更快的? 苏州沈家,十四世纪的全球首富家族。 因为大富豪“沈万三”的传说,使得沈家名声大噪。 如聚宝盆的传说,与朱元璋比赛修南京城墙的传说,发配云南的传说等。 都是假的! 沈家是存在,沈万三也存在,也的确是名动一时的首富。 但沈万三,早死了! 沈家的第三代家主沈汉杰,比朱元璋还要大八岁。 沈万三是沈家的第二代,其年龄比朱元璋至少大五十岁! 明代人莫旦撰写的《吴江志》里说张士诚占领吴会的时候沈万三早已经死了。 按照时间推断,朱元璋登基做皇帝的时候,沈万三至少已经死了十二个年头了。 死人既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替他修城墙,也不必再担心被老朱抄家流放。 而且大明立国时,沈万三的儿子沈荣已经六十二岁了,要是沈万三还活着,起码八十岁。 云南是洪武十五年解放的。 也就是说,假如沈万三还活着,他得将近一百岁,才会被流放云南。 流放百岁老人,在尊老为本的中国历史上,等同于奇谈怪论。 事实证明,沈家没有被抄家,一直在。 沈家富甲天下,是通过垦殖而积累原始财富的。 沈万三接着善于利用别人的金钱,并大胆地开展“国际贸易”,扩大资本。 从而使他迅速成为“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 沈家坐落在苏州城东南的周庄。 当朱允熥一行抵达沈家大院时,却见沈家大门紧闭。 府上管家说,家主等沈家族人皆不在。 总而言之,全是下人,一个姓沈的管事的都没有! 显然,沈家得知吴王到苏州,第一时间躲起来了。 “看来,他们是铁了心的支持惠王了。” 李志刚脸色凝重,这苏州府似乎铁板一块,不好下嘴啊! “回了!” 几十里路,白跑一天,朱允熥内心带着气。 长史李志刚上前安慰:“殿下,您不必灰心......” “我灰什么心?” “殿下可有想法?” “自然是有的。” 朱允熥捏着缰绳:“皇爷爷让孤来筹钱,可没说怎么筹!” 李志刚听出了几分意思,精神一振:“殿下您想怎么筹?” 朱允熥道:“讨钱的方法有很多种,一是是跪着求。” “二是站着要;” “三是坐着等人送!” “殿下,您想怎么讨?” 李志刚感觉吴王已经想到了办法。 朱允熥却道:“孤不讨。” “不讨?” 朱允熥目中带着冷冽:“我抄家!” 他一甩马鞭,策马奔腾:“有什么能比抄家来钱更快的?” 李志刚愣在原地。 说的也对哦,有权有势,直接查贪官、搞商人,这不比什么来钱快? ...... 苏州城,万香楼。 这是一座烧金窟。 老鸨领着众姑娘满脸媚笑候在门边。 一乘乘华丽的大轿喧赫而来。 仆从们掀开轿帘,富商们一个個从轿中钻了出来。 众姑娘们一声欢呼,纷纷奔向自己的相好,珠围翠绕,莺声聒耳。 楼上富丽堂皇的大间。 富商们皆已落座。 唯有最上面的位置空着一人。 姑娘们端茶倒水,入场服饰。 众富商从袖筒中摸出一锭大银子,姑娘们眼睛都亮了。 有的甚至掏出两锭。 一个出手阔绰的富商笑道:“我宁愿把银子给婊子,也不给他吴王!” 众人一阵欢笑。 “说的在理。” 一名姓赵的富商最会玩,他脾气极差。 服侍他的姑娘手脚不麻利,便引起呵斥。 “粗手粗脚的贱人!” 说着,抄起一锭银子砸在姑娘身上。 那姑娘吃痛,尖叫一声。 赵姓富商又从银盒中取出一锭,狠狠砸在她身上。 姑娘叫的声音更大了。 富商又砸.......很快便砸出数百两银子。 有姑娘看不下去了,纷纷挡在那挨砸的姑娘面前:“老爷别为难她了,为难我吧!” “为难我!为难我!” 一众姑娘围了上来,叽叽喳喳的让人插不上嘴。 众富商又是一阵欢笑。 “什么事笑的这般开心啊?” 员外打扮的苏州知府张落踱了进来 众商纷纷离座,拱揖到地:“见过府尊!” 张落笑容可掬,双手虚按:“又不在府衙,在外咱们都是花友,诸位不必拘礼,都坐,都坐。” 众富商坐了下来。 两名姑娘轻挽着张知府的颈肩,又是捏肩,又是捶背的。 张落轻轻拍着姑娘的手背:“我们商量点事,你们先都出去。” 众姑娘故作不舍地离去,脸上都是戏。 “诸位!” 张落扫了众商人一眼,低声说道:“交给惠王殿下的钱都准备好了吗?” 众商人应道:“早已备好!” “好!” 张落点头:“都把银子集中到沈家,走水路运往中都。” 明朝还没有银票,与官府交接皆以现银。 有人提出疑问:“为什么运往中都?直接运去京师不行吗?” “你傻呀,惠王殿下在中都,可能要去河南各地,银子不送到他手中,能安全吗?” “万一在京师被吴王的人截去,岂不糟了?” “对对对,安全为主!” “吴王那边怎么办?我可是听说,他今天去了沈家。” “我沈家不会支持他一个铜板的。” 沈家代表的态度十分坚决。 沈万三有两个儿子,一个叫沈茂,一个叫沈旺。 到了此时,沈家的中间力量是第四代,也就是沈万三的孙子辈。 住在京师的沈庄,住在苏州城的沈至、沈彬等,住在周庄的沈玠、沈琼等。 加上姻亲陆家、顾家等,沈家已经发展为一个体系庞大的家族。 但在数年前,沈庄死在京师家中,年仅四十岁。 沈庄曾因涉嫌牙商投机倒把下过狱,出狱后得病医治无效。 说白了就是靠山倒了,遭到清算。 所以沈家,非常注视政治投献。 文官们都支持惠王朱允炆,所以沈家铁了心的跟上。 “你说这吴王,怎么半天没动静了,是不是脸皮薄打退堂鼓了?” 有人说笑着:“这才张嘴要一回,就不行了?” “他脸皮厚也没用,咱们就不给!” “他还是太年轻啊!” 富商们有说有笑的。 都知道吴王类朱皇帝,又有武勋撑腰。 当面徐达、常遇春围困苏州城长达十个月,天天往城里扔炮弹,在座的富商们,小时候可没少遭罪! 待明军攻下苏州城,各个家族又花了不少钱劳军,方才保住小命。 这份恨,是刻骨铭心的。 ------------ 第七十九章 朱允炆大喜 河南,开封。 周王府大门外,几道身影颇为狼狈。 为首的正是惠王朱允炆和长史黄子澄。 他们被周王朱橚赶了出来。 王宫内,周王朱橚仍指着门外大骂:“孤好心招待你,你小子倒不客气,开口就找我要百万之资!” 周王背着手,越想越气:“长史,你现在就写疏上奏!” 府外大街上。 朱允炆听了,不禁大怒:“这周王,真不讲亲情!” 黄子澄安慰道:“他毕竟与宋国公家是姻亲,且此吴王帮彼吴王。” 周王朱橚是朱元璋的第五次,是燕王朱棣的同母弟弟,也是第一批老牌藩王。 朱橚最早是封吴王的,后来朱元璋认为吴地乃国家财赋之地,不适宜建藩,就将朱橚改封为周王,设藩开封。 周王的正妃,是宋国公冯胜之女。 而冯胜还有个女儿,嫁给了常遇春的儿子。 近段时间,朱允炆在凤阳府逛了一圈,实在讨不到银子。 于是前往开封府上门拜访周王,原本是看这位五叔是诸王中最富有的,于是开个玩笑说要借百万之资。 朱允炆本想着一张口说多点,等周王拒绝慢慢讨价还价,能要多少是多少。 没想到,周王不吃这一套,当场就骂娘。 “娘的,筹钱筹到老子这儿了?给老子滚!” 周王是一点面子也没给朱允炆留,当场下了逐客令,将惠王府一行人赶出王府。 大街上,朱允炆狠狠地瞪着周王府:“若孤日后当了皇帝,第一个削他的藩!” 近日来接连碰壁,朱允炆的心态终于崩了。 这次出京筹钱,他深感无力。 甚至都没一個像样的规划。 朱允炆和黄子澄大眼瞪小眼。 “下面去哪里?” 黄子澄道:“河南还有几个王府,不如去转转?相信总有藩王会顾及亲亲之宜......” 朱允炆脸色一苦。 “来了!来了!” 远处传来方孝孺欢快的声音。 “什么来了?” “殿下大喜啊!” 方孝孺一溜烟跑到朱允炆面前,低声道:“从苏州府来的运银船已经出发了!” “什么运银船?” “赵尚书他们在浙江和苏州府共筹了百万两银子!已经装了船往您这运,让您带回京师交差!” “真的?” 朱允炆激动的手舞足蹈。 “这里有赵尚书的亲笔信,您看看!” “什么时候到?” “半月之内!” “好好好!” 朱允炆大喜,老赵真给力啊!不愧是户部尚书! 早在一个月前,三考出来后,各方势力已经在准备了。 赵勉等人志在必得,更是利用过年一个月时间,各种提前筹钱。 方孝孺笑道:“咱们随便再筹个二十万两,等江南的银船一到,就能回京交差了!” 江南富豪们和士大夫们左右舆论的能力还是很强大的! 想来吴王在苏州,寸步难行啊! ...... 苏州府。 从周庄回到承天寺,朱允熥已开始着手整活。 他召来纪纲,打探沈家的情况,以及苏州知府的黑料。 自己一个亲王,去收拾一伙官商,朱允熥本来不想办的,认为太掉价。 奈何这群货认不清自己的斤两,胆敢摆脸子! 必须好好收拾,让他们知道大小王! “殿下,沈家好办,一介商人而已,随便都能给他安个十七八条罪状。” 纪纲说道:“这苏州知府有点东西,藏的很深,没有什么把柄露出来。” 没有把柄? 朱允熥皱眉:“圣人吗?一点把柄没有?” “是卑职准备的不充足。”纪纲俯首认错。 “说说苏州知府近日在忙些什么。” 纪纲回道:“他儿子准备结婚,与当地士绅吴家联姻。” 儿子结婚....... 朱允熥若有所思,问:“酒宴在哪设的?” “好像还没定下。” “去查!越仔细越好!”朱允熥某种精光闪烁,已然有了对策。 苏州府、应天府等江浙一带,乃是富庶之地,吃喝之风渐盛。 节俭成性的朱元璋早有严旨,打击这股歪风邪气。 无论是治贪还是禁吃喝之风,江浙地区都是治理之重点,平时就有朝廷所差的锦衣卫暗中查访。 朱允熥在算计苏州知府之时,张知府也在纠结。 府衙。 张落平时谨小慎微,不敢马虎。 眼瞅着儿子大婚之期将至,他是晓得朝廷规制的,然天下父母心,自己膝下只有一根独苗。 堂堂苏州知府,掌管着大明最繁华的地方。 自己独子大婚,居然窝在家中草草小办? 不说失了面子,也愧对儿子,委屈儿媳妇,让亲家没面子。 正当张知府发愁之际,堂下有位幕僚,便替他出主意道:“府尊,朝廷虽有规制,但也并非不可变通。” 张落问道:“怎生个变通法?” 幕僚道:“化整为零,咱们明面上按规制走,实则悄悄另定几家酒楼,每家办几桌,任谁也查不出来。” 张落并非没有听说过此类事情,官场上有些人办个生辰,或是满月,私底下也是大操大办。 这家订几桌酒席,别家再订几桌,分开吃喝。 但真正轮到自己来干,张落心里不免发虚。 “那吴王可就在城中,若要让他知晓了,怎生是好?” 幕僚笑道:“来吃席的都是您的亲属,或是官场上的同僚,哪个会去生事?” “这倒也是......” 诚如幕僚所言,官场上大家都这么办,况且来吃席的皆是亲属同僚,一般出不了事。 张落这才下了决心,对幕僚道:“吩咐下去,订五家酒楼,每家六桌,再命人写好请帖,一一发将出去,务必送到各家府上!” 只要办得隐秘,就算是锦衣卫来了,在当地官员的上下遮掩之下,也难察觉。 在一片热烈中,苏州知府张落的大喜日子终于到了! 及至其子大婚当日,苏州府各个士绅府上齐聚一堂。 知府张落率其子在主宴会上迎客,接待的自然是些苏州地面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其他小人物或者不重要的,皆请去另四家酒楼吃席。 一切井然有序,十分顺利。 宴会上,众人都是一脸喜色,彼此道贺之声不绝。 在如此浓郁的喜庆气氛中,张落发现了一些不寻常之事。 众宾客之中,好像有一些人,自己从未见过。 有的看着挺年轻,却身穿着一套老员外才穿的深色服饰。 还有的年轻人,着读书人的青袍。 其中有一中年人气质不俗,似非一般人物。 张落觉得诧异,心下忖道:我什么有这些朋友? 于是上前:“敢问足下哪位,烦请出示名帖。” 那中年人笑了笑,解下腰间牙牌,递了上去。 牙牌只有官员佩戴,上刻有官职、品衔、姓名等。 “吴王府长史?” 看到牙牌上的字,张落暗道不妙。 ------------ 第八十章 吴王掀桌子! 江浙生活日靡,吃喝之风渐盛。 无论是官员还是庶民,将请客吃饭转移至地下。 有人故意到简陋的酒馆,事先吩咐店家,指定要哪些菜肴,不惜请来名厨掌勺。 于是乎,看似在简易之酒家吃家常便饭,实则其菜品之规格无异于上等酒楼。 一桌饭菜动辄数十两银子,比得上平常百姓数月甚至一年的生活用资。 张知府请客设宴之所,自然是苏州城中最豪华的。 与普通酒楼不同,这家酒楼设有专门的黑色通道。 凡官方人物或有身份地位之辈,拿着请帖赴宴的,须经一道暗门,穿过一条幽暗的通道,入至包厢。 仿如与世隔绝,想怎么吃就怎么吃,神鬼不知。 朱允熥扮作富家子弟混在众宾客之中,与一桌名流坐在一起。 满满的一桌山珍海味,看着就食欲大增。 不消多时,一名侍女手托金盘上来,盘内乃是晶莹剔透的玉碟,碟身镂有一支绿叶红花。 那所镂之花叶虽不大,却犹如大片留白上的一抹颜色,绿之若翠烟,红之如涂霞,一看便非凡品。 再看这玉碟上所装的佳肴,不认识。 有见多识广的人介绍道:“此乃羊唇,羊身上也就这块小小的唇可食,余者皆带膻味儿。” 用羊唇做了一道菜,那玉蝶中的羊唇,岂不是几十只羊的? 有人暗吃一惊,问:“那羊割了唇后,怎生处置?” 一名富商大笑:“弃了便是,百十只羊才几个钱?” 朱允熥好奇到底是何味道,拿起翡翠做的筷子,不动声色的夹菜品尝。 送入嘴里,油然而笑,端的是绝品! 心念未已,侍女将一个精致的小炉放在桌子中央,在火盆里面点着了火。 火锅么? 朱允熥认真地看,另有小厮把一只铁匣子放置火上。 这匣子里面放了只鳖,其大如盘,身上绑了铁丝,动弹不得。 过没多久,铁匣子受热,上面的老鳖开始挣扎,张开了嘴来大口呼气。 在这当儿,旁边早有小厮将准备好的酱、蒜等调料灌入那老鳖嘴里。 桌上富商名流们见之,谈笑依然,想是对这种吃法,早已见得多了,浑不以为然。 倒是把朱允熥给整懵了。 这种吃法,他闻所未闻! 又过会儿,老鳖不再动,小厮上来,拿了把金光灿灿的匕首,将鳖取将出来,往其腹部一切。 肉香四溢,桌上食客们微笑嫣然,食指大动,动作优雅地开吃! 不消多时,就将刚刚还垂死挣扎的那只鳖吃尽。 朱允熥出于好奇,也抢了一块来吃,鲜嫩爽口,果然美味。 除了活煨海鳖,又上来道烤驴肉。 这是一头被绑在架子上的驴,厨子亲自操刀上阵,活割驴肉。 割一刀那驴便惨叫一声,及至半边驴身割得只剩骨架了,那驴兀自未死。 这么变态的吃法,居然还有一群人叫好。 接着菜肴一碟一碟端将上来,呈于桌上,无一重样。 朱允熥本想先吃上一顿,吃完再办事。 没想到苏州知府这般警觉,发现了他们。 吴王府的长史李志刚被苏州知府张落点名所要名帖。 李志刚解下腰间牙牌,递了上去,随后大笑一声,高呼道:“吴王殿下到!” 热闹的酒宴为之一顿,仿佛时间静止。 放下筷子,朱允熥当下站出来笑道:“张知府,你儿子成婚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请孤来吃顿喜酒?” 张落见他这般举动,有些恼怒:“吴王殿下不是已经来了?” 这家伙,还这般放肆! 朱允熥面色一寒,说道:“不请自来罢了。” 一般情况下,但凡宴请之时有人不请自来,往往是来者不善。 张知府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朱允熥指着面前丰盛的酒菜:“山珍海味也不过如此,张知府真是好会吃啊!” 他冷冷地道:“陛下在宫中,尚且粗茶淡饭,尔等为饱口腹之欲,不惜与朝廷离心离德,你这苏州知府是怎么当的?” 张落闻言,身子一晃,险些晕倒,道:“吴王殿下,何苦这般为难下官?” “为难?” 朱允熥冷冷地瞟了他一眼,当场掀了酒桌:“你这狗官阳奉阴违,视律法若无物,是孤为难你了?” 原本的美味佳肴,顿时倾洒一地。 老鳖壳子还在地上滚了两圈。 “锦衣卫何在?” “在!” 几个锦衣卫便衣跳出来,那穿着老员外衣服的年轻人,赫然在其中。 张落瞟了眼腰牌,见是锦衣卫,立时面白若纸, 他忙不迭拉过朱允熥的手,低声道:“吴王殿下,今日是犬子大婚,是为其终身之大事,乞吴王殿下给下官些薄面,好歹把这场婚礼办了。” “薄面?孤给你面子的时候,你怎么不要?” 朱允熥冷冷地道:“现在要面子,晚了!” 他一声令下,酒楼外响起一阵吆喝声。 大批军马包围了整座酒楼。 一些打算侥幸跑路的富商们,被杀气腾腾的士兵们堵了回来。 望着吴王这些亲卫身上铁甲闪着寒光,那种顾盼自雄的威势,商人士绅们惶惶不安。 朱允熥扫着一眼众人,说道:“伱们在吃食上的造诣,孤甚是佩服!” “孤回京后,会如实告知陛下的!让陛下也学学你们的吃法!” 苏州知府张落还在恳求:“吴王殿下,还请通融一下......起码让犬子把新娘子接到府上。” 朱允熥笑了:“就别糟践人间新娘子了。” 心说等你家把婚礼办了,还谈何人赃并获? 他手一挥:“统统拿下!” 他毫无人情地在婚礼现场逮捕了苏州知府张落。 张落乃苏州的父母官,其所交往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当地有影响力的名士乡绅。 这些名流当日如数去赴宴,也尽数被朱允熥给逮了去。 真正的一锅端! 虽然不是什么大罪,但对这些有身份之人而言,罚了银子事小,失了面子事大。 而且,苏州知府这段期间是没法发挥了。 他被关了起来,等待朝廷处置。 端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成了一件远近知名的大案。 先官后商。 吴王朱允熥坐镇苏州府衙,开始了第二波清算。 ------------ 第八十一章 查封整顿! 沈家。 “你们干什么?” “凭什么抓我!” 苏州府的官差上门,将沈家老爷沈至抓了起来。 “沈老爷,咱们也是奉命行事,您多担待。” “奉谁的命?” “自然是吴王殿下的命。” “我犯了什么罪?”沈至大怒。 身为首富家族,富豪中的富豪,居然被差役上门给抓了! 差役回道:“说是您躲避徭役,犯了‘铁脚诡寄’之罪。” 因为钱的原因,差役们对这位苏州城的财神爷十分客气。 所谓铁脚诡寄,是江浙富民为了逃避徭役,而将田产假托在亲邻、佃仆名下的一种手段。 有钱人不想去服徭役而搞的这种小手段。 长期以往,加速两个阶级的分化。 朱元璋曾下旨整顿过,责令浙江布政使司及直隶苏州等府县编制《鱼鳞图册》。 派人当面实地核实田土,到底是谁的,到底有多大,从哪里到哪里,一一绘图标记。 这次,吴王朱允熥也搞了一波。 借着打压沈家,狠狠打击了苏州府的“铁脚诡寄”的歪风! 另一边,苏州城的沈家商铺全被查封,贴上封条,管事的沈家子弟被抓了一大批。 引起了市民强势围观。 “咋回事啊?” “听说沈家牙行涉嫌欺压行商,破坏市场,被官府查封了,人也被抓了!” “沈家的关系不是挺硬嘛,怎么说抓就被抓了?” “硬个屁!敢和吴王作对,沈家的靠山都被推到了!” 苏州城里各大街上贴出官府告示。 吴王朱允熥对于奸商们投机倒把,欺压行商,制造米荒,哄抬物价进行了专项治理。 尤其是牙行,无论是官牙和私牙都被取缔! 牙行,也就是古代的中介。 朝廷实行海禁后,沈家的生意主要是牙行和米店。 朱允熥这一波,直接干了沈家大动脉。 他不是随意查封,前几天朱元璋曾发布诰令: “天下府、州、县、镇店去处,不许有官牙、私牙,一切客商应有货物,照例投税之后,听从发卖。 敢有称系官牙、私牙,许邻街坊厢拿获赴京,以凭迁徒化外,若系官牙,其该吏全家迁徒。” 朱允熥在苏州府严打牙行,对哄抬物价者,一律关闭,中介全行业取消经营资格,该抓的还要抓起来! 显然,行业巨头沈家倒霉了,遭遇严打。 他们作为资本家,要被投入大牢,追求责任! 这一波行业整顿,无疑是在苏州府商业上刮起了台风。 明代的牙行,实际涵盖有中介和零售的双重作用,地位相当于今天的代理商和超市大卖场。 试想一下,在全国最繁华的地区,法国家乐福、美国沃尔玛、万达广场,大润发等各大型卖场,连锁超市...... 如果这些地方统统在一夜之间被政府宣布关闭,是个什么样的冲击? 苏州府面临的就是这样的冲击,商业直接受到重创! 不知有多少富商急得团团转。 这一关,可不是一两天,可能是永久! 家族事业全完了! 生意做的越大,损失越是惨重! 对普通市民和小商人们来说,影响不大。 他们甚至在拍手称快啊! 不义之财不可取! 很快,这些商人们抢占市场,自行批发货物。 挤掉了牙行原来的中间环节,人们会觉得物价比以前更便宜了! 原来批发三贯,零售五贯的东西,现在的价格是两贯。 碰到外地商人着急回家处理货物,能以更便宜的价格拿下货物! 承天寺。 驻满了军中甲士,几队亲兵持刀提枪,巡视岗位。 苏州知府张落领着众富商从庙门前惴惴不安地向庙殿走来。 走进庙殿,只见怒目威严的神像前,端坐着神情严肃的吴王朱允熥。 身旁肃立着两個腰悬长剑的将军。 “卑职苏州知府张落率属下商民拜见吴王殿下。” 朱允熥凝神端坐,一言不发。 吴王府长史李志刚却满脸堆笑:“都起来吧!随便坐!” 张知府领众富商站起。 可找了一圈,也不见有地方坐。 庙殿上空空如也,并无一椅一凳。 朱允熥站起身来,呵斥道:“让你们坐就坐!愣着做什么?” 众人面呈难色,大冬天的坐地上? 大家平日里都是吃香的喝辣的,住着大宅子,躺在软塌上,睡觉得有好几个女人暖床。 现在让干坐在脏兮兮的硬地上? “怎么,孤说话不顶用?” 朱允熥冷眼盯着苏州知府。 张知府在儿子婚宴上被他整过,心里还怕着呢,无奈只得带头坐在地上。 众富商苦目蹙眉,一个个在两边的地上坐下。 朱允熥从面前案桌上拿起捐乐簿子扬了扬:“先前你们百十号人,一共捐了三万一千二百五十两银子,感谢你们对我这么慷慨!” “我真谢谢你们!” 说罢,将捐乐簿重重地摔下。 现场一片安静,朱允熥开始给他们训话。 “尔等富民畏避徭役,搞什么铁脚诡寄,如今相习成风,乡里欺州县,州县欺府,奸弊百出,以至富者愈富而贫者愈贫!” 朱允熥痛心疾首地道:“陛下爱民如子,可你们把本该自己负担的徭役义务推脱给本土本乡的他人负担,可把百姓当人看?” “是谁给伱们撑腰的?” 说着,目光看向苏州知府张落。 张知府抹了抹额头冷汗,不敢直视。 站起身来,朱允熥继续道:“百姓们是没有你们有权势,畏惧你们的淫威,敢怒不敢言。 忽然,朱允熥猛拍桌案:“可这苏州府,不是你们说了算!我大明自有律法!” 众富商都低下了头。 连苏州知府都被整的抬不起头,他们一届商人,拿什么和吴王斗? 这时,长史李志刚开口了。 他一脸笑容,将捐乐簿捡起来,笑道:“诸位都是乐善好施慷慨之人,想来会为朝廷分忧,替自己积福。” 说完,将簿子摊开,摆在案上。 “当然了,捐多少不会强迫诸位。” 众富商却如铜浇铁铸般一动不动。 他们仍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态,不肯掏银子。 朱允熥的脸色阴沉下来,清了清嗓子,继续自己刚才的话题。 “还有一些为富不仁的商人,扰乱市场,投机倒把,更要严惩!” “罪孽深重的,抄没家产,以谢天下!” 听到吴王杀气腾腾的话语,富商们心中更慌。 吴王年纪轻轻的,怎么手段这般硬,心这么黑呢? 上来就喊着抄家? ------------ 第八十二章 恩威并施 士绅富商们将目光投向苏州知府。 知府张落却冥顽不化,合上眼睛,瞧也不瞧。 他跟倔驴一样,不肯改投吴王。 更多的是,张落认为自己是文官,上面的大佬一定会保自己的。 只要这边坚持住,最多再等一个月,惠王成皇太孙,到时大局已定! 自己就是从龙功臣! 轻轻松松升到六部当主官! 朱允熥知道,这狗知府不张嘴,这筹款项目怕是开不了张。 “下面孤点到名字的人,站起来!” “顾长希!” 一名士绅茫然地站起身来。 “此獠涉嫌躲避徭役,拿下!” 甲士开始拿人。 苏州知府张落的脸刷地白了。 这姓顾的士绅是苏州大族,也是他的亲家! 朱允熥一连念了四五个人的名字。 皆被拿下。 朱允熥负手踱步,神情肃然:“沈家和顾家的事要严办!整个苏州府的乡绅地主,只要涉嫌徭役“铁脚诡寄”,全得抓起来重判!” 众富商早已惨不忍睹的脸色此时更是灰黄不定。 其实这個罪名不大,顶多关上几年,也查抄不了多少家产。 除非给他们安个造反的帽子。 这也是富商们死撑着的原因。 朱允熥话锋一转,说道:“当然了,咱们苏州府也有很多义商,他们守法经营,在市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 “比如做茶叶生意的叶家,就很好嘛!” 人群中站出一个中年人,冲着朱允熥弯腰含笑:“草民谢吴王殿下赞赏!” 朱允熥双手虚按,示意他坐下:“这次朝廷开凿运河,听说叶家捐献十万两银子,不知是真是假啊?” “千真万确!” 叶员外当场表态,并主动上前,在簿子认捐了十万两银子。 叶家做茶叶生意,这运河要是修起来,对他家茶叶生意也是有助力的。 更何况,这是政治投资! 叶家这一波操作,让富商们气得面孔煞白! 叶家竟然站队吴王了! 所有人都心生警觉。 有人愤恨,有人心慌。 干大事最怕内部发生矛盾。 吴王这一顿整治,肯定会有人扛不住投敌。 只是没想到,叶家跳的这么快! “很好!” 朱允熥赞许地看着叶员外,郑重道:“孤把话先放这,未来朝廷开海,你叶家将是江南第一个可以下海经营海贸的家族!” 开海? 朝廷要开海? 富商们如同按动了开关,一齐活跃起来。 对江南的富豪们来说,海贸才是最大的生意! 当年沈万三就是利用海贸,让沈家坐拥巨大财富。 后来朱皇帝实施海禁,禁止民间外贸,等同于江南富豪们的财路,让江南富商们十分愤懑,怨气冲天! 甚至有人在背后骂,大明天下怎么交给一个傻瓜蛋农民来统治? “敢问吴王殿下,朝廷开海是真的吗?” 一名从事布匹生意的富商小心翼翼地询问。 此时,松江府是全球最大的纺织基地,纺织技术发达。 这里生产的优质布匹,极受日本人的欢迎,做成的衣服叫做“吴服”。 后来日本人见中国落后日本,急忙改名叫做“和服”! 如果开海是真的,别说捐十万两,就是二百万两,在场的诸位半天之内也能给你凑齐了! 这是所有富商的心声。 面对商人们灼灼的目光,朱允熥忽然意识到,自己把问题搞的太复杂了! “朝廷会开海的,至于什么时间,孤不能保证。” 朱允熥道:“孤向你们保证,会尽最大努力劝说陛下开海贸易,让你们的商船纵横大洋!” “那一天,不会远的!” “这样啊......”布匹商人有些失望。 朱允熥见状,向李志刚使了个眼色。 李志刚会意,大声道:“或许吴王的保证不算什么,但若是皇太孙呢?” 一句话点醒了众人。 想到吴王若当了皇太孙,将来也就是大明皇帝,想要开海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有富商立马道:“吴王殿下忧国忧民,堪称我辈表率,不过我们水再大,也漫不过吴王这座山头,我李家认捐二十万两!” 有人开头,事情就好办了。 “我唐家愿为朝廷解忧,认捐十五万两!” “我胡家也一样!” 富商们抢着在簿上签字。 朱允熥这番恩威并施,打一棍给一个枣子,效果极好! 苏州知府张落傻眼了。 眼前的场面,他控制不了。 饶是他疯狂使眼色,众商人却视若无睹。 张落只得背转身愤愤而去。 他这一走,商人们更收不住了,纷纷涌上前。 这哪是捐银子? 简直上赶着送钱! 一圈下来,轻松筹集了二百万两银子! 朱允熥不禁感叹:“跟有钱人,谈个屁的感情!直接谈生意就行!” 只要能让他们有利可图,事情就会简单到令人发指! 文官集团为什么能让江南财团死心塌地? 不就是能给他们好处吗? 文官们代表着他们的利益,能给他们谋福利。 所以他们死命支持。 现在,这个关系得换一换了! 商人逐利,文官们能给你们的,我吴王一样可以,只多不少! 朱允熥笑着道:“诸位今日难得一聚,孤在城中摆酒,替诸位压惊!” 众人会意,不住点头。 大家坐在地上冻半天了,还全程遭到恐吓。 现在捐了银子成了自己人,得好生安抚才是! 朱允熥舍去了冷脸,对众人道:“近日有些不法牙行扰乱市场,导致百物沸腾,孤是不得不抓,不得不封,但也不能一刀切。” 他语气一松,说道:“牙行的作用还是很大的,应该重新重视起来。” “对对对!” 众人附和着。 牙行是很多家族的重头生意,要是一直被关,损失不言而喻。 “不过呢,以后的管理得更加严格,避免再出现扰乱市场等不法行径!” 朱允熥表态,与富商们达成和解。 “必须严格!” 商人们再度附和,个个喜笑颜开。 朱允熥朴实无华的笑了笑,当权者的快乐就是这么的简单。 事实上,老朱当初对牙行严打取缔后,在当政的最后两年,又重新对牙行重视起来。 士绅富商们自承天寺返家后,整个苏州府的风向大变! 先是各家往吴王行宫运银子。 然后全程大小牙行,重新挂牌开业,主动宣扬规范市场。 因铁脚诡寄案被抓的地主富商,在交了一定罚款后,也纷纷被释放。 唯一大的变数,是苏州知府张落。 朝廷的旨意下来,他被罚俸一年,调任山西。 只因儿子结婚大操大办。 搞完了苏州府,朱允熥动身前往浙江。 再搞一波,稳固业绩! ------------ 第八十三章 蒋瓛的误判 武英殿。 朱元璋把奏本往御案上轻轻一扔。 “御史说,吴王在苏州逼迫士绅富商捐款。” 朱元璋接着拿起另外一份奏本翻看,说道:“筹款手段近于聚敛,令士绅寒心?” “赵勉,你怎么看?” 户部尚书赵勉一怔,思索片刻答道:“臣以为,王当以德为本,以仁导行,狡猾奸诈的手段终非治国之道。” 朱元璋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失望和鄙薄,又飞快地回复原来的神态。 “惠王怎么样了?” “据说已经筹了百万之资。” “很好。”朱元璋点头。 赵勉摸不透朱皇帝的心思,只得默不作声。 朱元璋抬眼,语气不善:“还站那作甚?户部的工作忙完了?” “臣告退。” 赵勉一头雾水的退下。 “令士绅寒心?谁心寒了?” 朱元璋喃喃自语。 苏州府的情况,他比谁都门清。 在他看来,吴王朱允熥到底是有手段的,银子搞到手了,善后的也不错,起码能惹出大乱子。 事办了,人收服了,还没乱,这就很好了! 至于惠王朱允炆,没听说在忙什么。 前几日周王府长史倒是上奏,言说惠王骚扰不敬周王,近乎打劫。 这时,有后宫内侍来报,郭惠妃伤心而哭。 郭惠妃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蜀王朱椿,代王朱桂,谷王朱橞。 她三个儿子都去就藩了,远离京师,最远的蜀王在成都。 老妹子整日以泪洗面。 朱元璋想到自己在郭子兴手下当大头兵时,老妹子郭惠妃就时常照顾自己,不禁心中一暖。 除了马皇后,他最爱的就是郭惠妃了。 不知不觉中,朱元璋在帖子上写下了一個“惠”字。 “好,朕这就过去。” ....... 朱元璋前脚离开,后脚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进入武英殿,有要事禀报。 燕王府的北元降将阿鲁帖木儿和乃儿不花,别有所图,似乎在密谋造反。 这两个都是北元重臣,洪武二十三年被燕王招降,受封燕山中护卫指挥使。 估计是投降的日子不好过,这俩人居然心生反叛! 牵扯到燕王,锦衣卫只能先上报。 见皇帝不在,蒋瓛站在龙案旁等待。 眼一瞥,他看到了龙案上的帖子。 “惠?” 莫非陛下要立惠王为皇太孙? 蒋瓛大惊失色,眼中的喜悦难掩。 我果然猜的不错! 他是支持朱允炆的。 上前投票,锦衣卫七票投了五票给惠王,便是出自蒋瓛的运作。 “很快就要册立皇太孙了,我先前对惠王表现的还不够忠诚,这次务必搞次大的,为惠王殿下铺路!” 蒋瓛内心飞速盘算。 惠王殿下最缺什么呢? 思来想去,他决定举报蓝玉造反。 在蒋瓛看来,毕竟选惠王是皇帝的意思,而惠王未来最大的威胁是蓝玉等人。 按照以往的规矩,应该先整死蓝玉! 好的臣子要学会主动为主分忧! 而我蒋瓛,就是好臣子! 当初朱元璋想办胡惟庸,于是时任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举报胡惟庸谋反,搞了一个大案。 如今,我蒋瓛高光时刻也将来临! 正好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在家中暴毙。 这家伙这几个月一直弹劾蓝玉,现在他死了,蓝玉的嫌疑最大! ...... 中都凤阳。 皇城内,朱允炆又在作画。 他最近很闲,心情很好,不是练字就是画画。 等银船一到,就启程返回京师交差,然后坐等被立为皇太孙,走向人生巅峰。 幸福来的太快,让人措手不及的快乐。 “银船到哪了?” 朱允炆一天要问三遍。 黄子澄、方孝孺两个心腹在旁边,或站或坐,谁也没有心思看他作画。 方孝孺回道:“银船昨日已经上岸了,估摸着明日就能到凤阳府境内了。” “好好好!” “不好啦殿下!” 贴身太监毕养德闯了进来。 朱允炆怒斥:“咋咋呼呼的成何体统?” 毕养德顾不上那么多,叫道:“殿下,银子被人劫走了!” “什么!” “江南送来的百万两银子,它丢了!” “啪!” 朱允炆手中的毛笔落在画上,破坏了大好画面。 刹那间,如五雷轰顶,愣在当场。 黄子澄急问:“都劫走了?” “也不是全劫走了。” 朱允炆眼睛一亮:“留了多少?” 毕养德回道:“劫匪留了一两银子。” 艹! 朱允炆大怒! 一巴掌甩在毕养德脸上:“你在消遣孤?” 太监捂着脸:“奴婢不敢,劫匪真就留了一两银子.......” “究竟怎么回事?” 方孝孺急了,此事是他负责的。 “运银船是秘密来的,昨日刚上岸,怎么被人知道了?” “莫非是吴王?” 黄子澄摇头:“应该不会,他在苏州自顾不暇。” 他甚至还不知道,朱允熥已经解决了苏州府,正在浙江扩大战果。 “那究竟怎么回事?” 朱允炆背着手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眼瞅着满心欢喜的回家交任务了,一夜回到解放前? “谁干的!” 意外来的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黄子澄安慰:“殿下不要着急......” “我能不急吗?到底是谁干的?” 朱允炆眼中充血,是真急了。 “让凤阳知府来见孤,让他速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银子!” “殿下,此事怕没不是普通匪徒所为。” 黄子澄还算有点脑子的。 凤阳好歹是中都,上百万两银子,居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这得多大的手笔? 一斤十六两,百万两就是六万两千五百斤! 少说也要出动几百人劫掠。 可惜江夏侯周德兴死了,不然他可以调动中都留守司八卫一所的兵马,地毯式搜查! 现在信国公汤和掌管八卫,他是啥事也不管。 调动军队去找银子? 想都别想! 朱允炆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手指乱动:“务必让凤阳府找到银子!重赏!” 坐不住,又站起来乱走。 方孝孺咬牙道:“我等就是倾家荡产,也会替殿下找到银子交差!” 朱允炆一听更加焦躁,来回走得更急了:“那还不快去办?” “......” 方孝孺傻眼了。 他只是客气一句,惠王殿下当真了? 我就是把老家抄了,也凑不齐一百万两银子啊! ------------ 第八十四章 蓝玉下狱 浙江,杭州府。 大明朝最大的丝绸织造作坊聚集于此。 一眼望去,全是织机! 满满的工业感,朱允熥甚至怀疑自己穿越到十九世纪了。 普通的织机有一丈宽,横着就排了五架,一直往后延伸,足有三十行! 中间是一条让人通行的通道。 一条道走到底。 在杭州府官员的陪同下,吴王朱允熥像是领导视察工厂,不时走走停停,作出必要的指使。 “一台织机每天能织出多少匹布?” 身后是几位穿着粗布长褂的商人。 他们虽家缠万贯,衣着却十分朴素,脚上穿着平底黑色的布鞋。 朝廷有规定,商人不能穿丝绸。 哪怕你家是产丝绸的,也不能穿。 其中一个长相儒雅的商人小步上前,脸上挂着微笑:“回吴王殿下的话,一台织机两班倒不停,每天能织六尺布。” “六尺,太少了。”朱允熥微微摇头。 一台织机两班倒,一个人一天得干十二个小时。 天天盯着织机,这不得干恍惚了? 长相儒雅的商人名叫张兴路,是浙江最大的布匹商人。 他没有听出吴王的意思,笑着道:“小民手里有三十個作坊,若能开海贸的话,可以再添二十个作坊。” 不管是浙江的官员,还是浙江的商人。 此时对朱允熥,都是毕恭毕敬。 要问原因,还得是因为朱允熥掌握了处事的流量密码。 你们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们画什么大饼。 咱们没有冲突,全是利益相关! 眼前这几个丝绸商人,听说朝廷要开海,在杭州府设立市舶司,一个个顿时如见了活祖宗一样。 其实早在大明还未立国前,朱元璋当吴王时,就曾在太仓州黄渡镇设立市舶司。 洪武三年因太仓靠近京师,于是改设在广东广州、福建泉州、浙江宁波,各设立一个市舶司。 到了洪武七年又废止了。 明初设立市舶司,主要是为了诸国朝贡。 广州的市舶司,专为占城(越南)﹑暹罗(泰国)﹑满剌加(马来西亚)﹑真腊(柬埔寨)诸国朝贡而设。 浙江宁波的市舶司,专为日本朝贡。 泉州的专为琉球朝贡而设。 机织声此起彼伏。 几个商人正微笑着陪着朱允熥在通道中边走边看。 “此处太吵了,请殿下去前厅稍坐。” 张兴路做着手势引路。 一行人走进大厅,立刻便有十几个仆人端着茶具上来。 客厅又大又亮,装修的很讲究。 一色的紫檀木茶几,各摆着一把紫檀木雕花圈椅, 张兴路微欠着身子:“请吴王殿下上座!” “嗯。” 朱允熥毫不客气地在上首椅子上坐下。 杭州知府端坐在在下首第一个位置上,其他官员依次,屁股半坐着。 几个商人没有落在,站在一旁。 干练的仆人开始上茶,他们如同耍杂技似的。 碧绿的芽尖慢慢浮上了茶杯水面,散发着浓浓的茶香。 “好茶!绝对是上品!” 杭州知府笑着道。 朱允熥品着茶水,感慨道:“杭州真是个好地方啊!” 众人认真倾听下文。 “孤在苏州,可没喝过这样的好茶,相反啊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好不容易才筹出点银子。” 杭州知府道:“杭州不必苏州有钱,但咱们杭州的商人,就俩字:慷慨!” 朱允熥赞道:“瞧出来了,三天不到给孤筹了一百五十万两,真慷慨!” 有商人道:“主要是吴王殿下心里想着咱们。” 他们有的开绸缎行,有的开茶叶行,还有的开瓷器行。 别看这些商人没啥地位,他们的能量还是不小的。 朝中有不少他们的代言人。 最早的是刘伯温,正是江南富豪们的代言人之一! 当初胡惟庸和陈宁狠狠地收拾过江南富豪们,遭到刘伯温的敌视。 但胡惟庸做事很灵活,懂得打一巴掌揉三揉,后来与江浙富商的关系维护的还不错。 杨宪就不行了,一意孤行,动了江南富豪们的奶酪。 在很短时间内,就遭到了疯狂的报复,迅速消失在政治舞台上! 朱允熥将茶杯放向茶几,笑望向丝绸商人张兴路:“你给朝廷捐了二十万两银子,孤给你一样东西。” “取笔墨来!” 众人以为吴王要赐下墨宝,一个个兴致大增。 可能现在吴王的墨宝不值钱,待等到他将来当了皇帝,那可就值钱了! 说不定能保命!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朱允熥没写字。 他在画画,画出了飞梭的原理。 “这东西不仅能让织布速度变快,还可以加宽织布布面,你可以让人造出试试。” 朱允熥放下毛笔。 张兴路是搞纺织起家的,接过图纸一看,大概明白了这改装后的织机原理。 以前用普通的梭子,得有两个人配合。 现在使用这玩意,一个人就能完成织布工作,而且能织比以前更宽的布。 张兴路端正了面容,声音里透着兴奋:“好,草民这就让人连夜赶制出!” “吴王殿下真乃奇才!” 朱允熥摆摆手,干咳了一声:“奇才谈不上,拾人牙慧罢了。” “殿下谦虚了。” “不知殿下可否能赏赐墨宝?” 有聪明人提出要墨宝,哪怕是一个字。 说是要带回去供起来,当传家宝。 “好!” 收了人家那么多银子,朱允熥没好意思拒绝,当下开始写字。 不多不少,一人一个字。 当官的就算了。 “殿下!” 这时,纪纲大步走了进来。 他扫视一圈众人,然后站在朱允熥身边,欲言又止。 朱允熥问:“什么事这么心急火燎的?” 纪纲没有说话,又扫了一圈众人。 杭州知府识相地起身告辞。 众官和商人们也笑呵呵的纷纷告退。 “说吧。” “禀吴王殿下,惠王那边的银子被人劫了。” 还有这好事......朱允熥顿时来了兴趣:“谁干的?” 纪纲回道:“不太清楚,悬天司查到了些蛛丝马迹,听口音那帮贼人好像是北平的。” “燕王的人?” 关系到册立皇太孙。 四叔这是急了吗?以这种状态参与进来? “还有一件大事,是京师传来的。” 纪纲的表情十分严肃,看起来事情不小。 “说!” “凉国公蓝玉,被抓进诏狱了!” 闻言,朱允熥心中一颤。 蓝玉好端端的怎么栽了? “什么罪名?” 纪纲回道:“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举报凉国公意图谋反.......” 意图谋反??? 朱允熥差点骂娘。 怎么可能! 蓝玉现在这么乖,老朱没道理杀他啊! 历史上蓝玉在洪武二十六年二月被抓进诏狱,然后凉了。 现在正是洪武二十六年二月。 蓝玉这是鬼打墙,绕不开了? 朱允熥很快冷静下来,他觉得此事大有蹊跷! ------------ 第八十五章 朱元璋病重 杭州府。 吴王行宫,灯火通明。 马和气喘吁吁跑了进来:“殿下,京师消息!” 京师消息? 蓝玉被弄死了? 朱允熥处变不惊,静等下文。 马和话音微颤:“宫里传出消息,陛下......病重了!” 朱允熥倏地站起。 在场众人见状无不一惊。 值此关键时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陛下,什么时候......生病的?” 朱允熥两眼发红,双手微颤。 马和道:“有几日了,准确说是在凉国公被抓前的一日。” 长史李志刚一惊,声如洪钟道:“殿下,请速速回京!” 他是担心朱皇帝扛不住了。 到时候京师局面大变,一切都晚了! “就这样回京?” 朱允熥蹙眉:“这一回去,咱们可就暴露了!” 皇帝病重不是小事,这些消息从哪来的? 只有宫里! 这个节骨眼上回去,这不等于暴露自己的情报系统? 看出了朱允熥的迟疑,李长史大急。 这个时候,时间比金钱更重要,您在犹豫什么? 李志刚道:“说句犯忌讳的话,若陛下的大限到了,惠王先回去怎么办?” 他是吴王府主官,一心为吴王效命。 能想到的,李志刚必须想到,想不到的也要想到。 沉默了片刻。 朱允熥摇头道:“不!不能回去!” 突闻朱元璋病重,他是挺着急的。 可是这才洪武二十六年,老朱还有五年呢! 有上帝视角,朱允熥甚至怀疑,老朱在设局! 想到这里,朱允熥挑了挑眉头。 有意思。 真的很有意思。 越想越有有意思! 李志刚等吴王府官员不知道这些套路,他们是真着急啊! “凉国公被抓,勋贵们相继被派往外地练兵,连魏国公徐允恭也被派往北平,京师已经没有咱们自己人了!” “眼下陛下病缠在身,只怕京师被文官主导.......” 一个個七嘴八舌的陈述利害关系。 朱允熥给了他们一个鼓励的眼神:“不要慌,孤自有安排!” 李志刚道:“殿下,决大事就在今晚!您打算怎么办?” 朱允熥摆摆手:“天不早了,我打算先睡一觉。” “.......” 李志刚差点跳起来骂娘。 平日里吴王挺机灵的啊,怎么今天脑子不正常了? 老皇帝不行了,说嘎就嘎。 一旦嘎了,你吴王有四分之一的概率成为新皇帝。 当然,可能更高,也可能为零。 不好说! 但总归要争取一下啊! 您直接躺平算什么? 朱允熥还淡定着,李志刚先着急了。 他沉吟有顷,然后决断地说:“一定要回去!如果陛下大限在即,即便留有遗诏,您不回去的话,惠王他们就能改了诏书,到那时您就重蹈扶苏的下场了!” 众人为之一振。 朱允熥一阵无语,心说搞的跟真的一样。 要不是哥有上帝视角,只怕比你们还急! 朱允熥假装略一犹豫,点头道:“那咱们就回京。” 大不了走到半道,歇歇停停,静观其变。 “好,咱们立即出发!” 李志刚大喜,仿佛回京继承皇位的是他。 出了行宫,李志刚突然问:“殿下,用不用暗中联系宋国公、定远侯他们?” 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只是声音还是有些着急:“他们要是从河南带兵回京,也是可以赶得上的。” “别别别!千万别!谁都别联系!” 朱允熥让他赶紧把这个想法给扼杀掉。 让冯胜他们带兵回京,简直是作大死啊! 众将士一齐上马,驱着马车,消失在黑夜中。 凤阳府。 “哒哒哒哒!” 官道上,一队人马星夜奔赴京师。 惠王朱允炆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急冲冲的奔弛在无人的原野上。 前几日上百万两银子丢了,此时他已顾不得找银子了。 第一时间回京! “惠王殿下,您不必紧张!” 朱允炆伏在马背上,胖脸通红,心说我哪是紧张? 我这是激动好不好?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京师。 诏狱。 阴暗的审讯房中,火光跳动。 “凉国公,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交代了吧!” “老子交代你娘!” 蓝玉奋力拉扯手中的铁链,发出不屈的怒吼,怒斥锦衣卫。 “还敢嘴硬!上刑!” 在诏狱,锦衣卫可不会惯着任何人。 当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告发蓝玉谋反后,锦衣卫很快就上门办案。 当时蓝玉正在家里睡大觉,莫名其妙被人从被窝里拽起来。 堂堂一个国公,居然遭遇这等待遇? 有起床气的蓝玉很生气,很暴躁,当场拔剑要砍人。 一看来人穿着飞鱼服,握着绣春刀。 蓝玉知道,自己可能麻烦了。 果不其然,他被捕了。 锦衣卫拿的是皇帝的旨意。 蓝玉被关进了诏狱。 得知自己要谋反,蓝玉先是一愣,继而大骂。 在家睡大觉,突然被人说谋反,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操蛋的事情吗? “老子是堂堂凉国公,你们胆敢诬陷我!” 初到诏狱,蓝玉仍保持着一如既然的狂妄。 性格是一方面,事实是一方面。 老子压根没造反! 蓝玉狂妄不法是有实据的,但谋反实在没有真凭实据。 这就导致他在诏狱里没少挨黑棍,身上到处都是伤。 牢门打开,蒋瓛背着手进来了。 火光中,映照出他那张阴险的脸。 “凉国公,你是否对兴武卫指挥佥事董翰说过这么一句话。” 蒋瓛道:“伱说:我亲家靖宁侯征南征北,受多少苦,熬得做个公侯地位,也把他做胡党全家废了,我自征进回来,见上位好生疑我,料想他必是招出我来。不如我如今趁早先下手做一场,免致后患。我已与库军等卫头日商量定了,未知你众官人心下如何?” 这是锦衣卫搞的供状。 靖宁侯叶升和蓝玉存在着姻亲关系,去年坐胡惟庸案被诛杀。 蓝玉大叫:“放屁!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蒋瓛皮笑肉不笑:“呵呵,凉国公急什么?” 他又掏出一份供状:“你是否对詹级说过:你老子同我做东宫官,你见本朝文官那一个有始终?便是老太师、我亲家靖宁侯也罢了,如今上位病缠在身,殿下年纪又小,天下军马都是我总着。” “放屁!放屁!” 蓝玉哪里敢承认,怒骂着否认。 蒋瓛笑了笑:“凉国公,我劝你早些交代,免受酷刑,你也知道进了这诏狱想要再出去,比登天还难!” “蒋瓛小儿,我入你娘!老子要扒了你的皮!” 蓝玉一口老谈啐在蒋瓛脸上。 被恶心了一阵,蒋瓛冷哼一声:“继续用刑,让他张嘴!” ------------ 第八十六章 老朱的城府 “听说你把蓝玉抓了?” 惠王府,朱允炆赶了回来。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第一时间赶来邀功。 “是,蓝玉正在诏狱。” 朱允炆表情一亮,他深知蓝玉落马意味着什么。 “还没招供?” “还没有。” 蒋瓛也很苦恼,蓝玉这厮是真能扛! 锦衣卫动了那么多大刑,居然没事! 他怀疑诏狱里有人给蓝玉放水,但蒋瓛没有证据。 本来他是怀疑李彬的,因为他是吴王的人。 后来全天候监视,发现李彬压根就没去过诏狱! 这就很悬了! 蓝玉始终不招,是个大问题。 吏部尚书詹徽有些坐不住了,出言提醒道:“甭管他是不是要造反,你只要清楚,蓝玉是吴王的人。” “其次,蓝玉掌天下之兵权,有造反之实力!明白这两点就足够了!” 姜还是老的辣,一开口就是老油条了! 蒋瓛细细品味,但总感觉这些都是废话。 我也想整死蓝玉啊,可他不张嘴! “蓝玉并未招供,他要是一直不招,也很难办啊,毕竟是国公。” 一旁的户部尚书赵勉看不下去了,说道:“编故事会吗?胡惟庸和李善长落马的时候,怎么弄的?” “还有,你不知道蓝玉自西征归来,凉国公府的门庭若市?” 赵勉之前干过大理寺卿和刑部侍郎,亲手安排过韩国公李善长。 所以他对这些套路很熟。 蒋瓛虽干了不少年锦衣卫,但皇帝没让弄死蓝玉,他心里多少有些放不开。 “还不够明白?” 詹徽瞅了蒋瓛一眼:“那本官再说一点,蓝玉手下有一批能征惯战之士,许多府军诸卫的头目积极参与蓝玉谋反的活动,明白了吗?” 蒋瓛一怔,这是要搞大的啊! 转念一想,必须搞大! 最好能把武勋集团全部翻个底朝天! 朱允炆笑了笑:“看来,蓝玉谋反的原因很充分啊!” “必须充分!” 蒋瓛懂了! 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不管其他人信不信,反正他是信了。 蒋瓛一向喜欢说服自己。 这次必须先发制人,一举歼灭了蓝玉及其同党! 他要好好的想想,该怎么在最短时间内干掉蓝玉。 不!光干掉蓝玉是远远不够的。 淮西勋贵,全都要整一遍! 不给他们留丝毫退路! 这一波,绝对必杀! 到时候新皇论功行赏,自己将水涨船高! 想到这里,蒋瓛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期待明天了。 明天尚未降临。 但京师今天已经四方云动了。 围绕着朱皇帝病重一事,把这个朝堂都聚焦了起来。 蓝玉在诏狱遭罪之际,吴王朱允熥已经回京了。 本来打算慢慢走的,谁知在半道,吴王仪仗遇袭。 途径常州府境内时,忽然杀出一群歹人。 他们先是冲击王驾,然后调虎离山抢随行的几车银子。 一番激战后,银车被抢。 但贼人也被活捉六人。 那帮贼人不杀人,光抢钱,搞得和真劫匪似的。 但朱允熥发现了他们使用的是军中武器。 开始猜测是文官派来的。 结果纪纲审讯几個活捉的人,从中找到了突破口。 其中一个是边军的百户! 晋王府的人! 朱允熥当场就笑了。 四叔燕王抢朱允炆的钱。 三叔晋王抢他的抢。 会玩! 可惜,朱老三抢的银子是假的,早被朱允熥掉包换成了石头。 真正的银车,早几日出发运往京师了。 白赚三叔一个把柄。 京师,下了小雪。 灯笼火把,将雪夜照得昏昏蒙蒙。 吏部尚书詹徽,户部尚书赵勉,以及六部重臣,俱已默然侍立在乾清宫外。 除了他们,还有太子妃吕氏,惠王朱允炆,以及一些嫔妃。 就连晋王世子朱济熺和燕王世子朱高炽也在。 所有人都被挡在乾清门外。 “吴王来了吗?” 一名乾清宫宦官在人群中寻找。 众人立刻变了脸色。 “来了!” 穿着斗篷的朱允熥快步入宫。 他瞥了眼众人,随宦官径直步入乾清宫。 进去了? 众人按捺不住了。 赵勉给了个眼神,朱允炆会意,大声喊道:“皇爷爷,孙儿允炆回来了!” 叫了一阵,终于有宦官自殿内走出,轻声道:“陛下有旨,所有人觐见!” 朱允炆等一窝蜂爬起,拥了进去。 乾清宫内。 朱元璋脸色蜡黄,双眼紧闭。 老朱真不行了? 朱允熥扔掉斗篷,奔至床边,跪倒:“爷爷!您怎么了?” 朱元璋闻声睁开了眼睛,说着伸出了那只枯瘦的手:“回来就好!” 朱允熥急忙跪前一步紧紧地握住朱元璋的手,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 “听朕说!” 朱元璋眼中闪出深幽幽的光来,中气虽弱却语音清晰:“蓝玉过于张狂,这次朕拿他下狱,是为了替你磨磨他的傲气!” “还有,朕用蓝玉当诱饵,迷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你应该知道,朕想要立你为皇太孙......” 听到这里,朱允熥再也控制不住,伏在床边“哇”的一声,号啕痛哭起来…… 朱元璋正欲再说,朱允炆等人已经进来。 “皇爷爷!” 众人乱纷纷拥到榻前跪倒:“陛下,您怎么了?” 朱元璋似是回光返照,又像是在积聚最后一点精力。 他哆嗦着手,喘息着接着说道:“吴王做事刚毅,久经历练,以江山社稷为重.......” 不等下面的话说完,朱允炆已经扑了上去:“皇爷爷!皇爷爷!” 他含着泪水,大声哽咽着。 明显不让说下去了。 因为大家都清楚,接下来皇帝想说什么。 朱元璋看了眼朱允炆,微叹了一口气。 见他又要张嘴,吕氏花容失色,也扑在榻前,一边摇晃一边嚎啕大哭,还把朱允熥挤到一旁。 她穿了一身包裹的十分严实的素服,朱允熥只能从外面看到她身材婀娜的高低起伏,看不到丝毫的内里乾坤。 “伱在做什么?” 朱元璋突然坐起来,锐利的目光盯着吕氏。 “陛下......” 吕氏愣住。 众人大惊,回光返照? 随后朱元璋像没事人一样整了整衣服,从榻上跳下来。 “朕没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这...... 詹徽等人一脸懵逼。 原本还只是好奇,而在看到朱皇帝利索的起床后,一个个内心却是猛然一沉。 老皇帝在耍诈! 艹! 没有理会众人,朱元璋悠悠道:“明日大朝,册立皇太孙。” 连朱允熥都看傻了。 心说老朱你不去当演员简直可惜了! 看着朱元璋屁事没有,此时朱允熥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舒爽。 老朱简直太会玩了! 只怕这才是最后一考啊! ------------ 第八十七章 文官们玩不起了 众人退去。 乾清宫再度恢复往日的宁静。 只有一老一少二人,连服侍的太监宫女也都出去了。 “爷爷,您最近躺着累吗?” 朱允熥含笑道。 在他看来,老朱装病这么久,一定很辛苦。 朱元璋眯着眼,笑道:“先前的确是病了,后来好了,索性来这么一出。” 朱允熥恍然大悟,一脸天真的说:“爷爷受苦了。” 闻言,朱元璋哼了一声:“朕就是想看看,哪些人阴奉阳违!” 他是个强势的,掌控欲旺盛的人。 这种人最怕自己病危时,有人跳出来以下犯上对自己不利,甚至做出危害国家的事。 朱元璋性格特点非常鲜明,也极具个性化。 他是志气和狠气并存的枭雄式人物。 主要呈现:自尊心极强、做事果决、性情多变、务实却缺乏安全感。 或许真正的皇帝应该是这样的吧,谁都进不了他的心,时刻谋划着。 这就是所谓的皇道孤心! 帷幔低垂,朱元璋站起身来,直了直腰。 “有些人总想着立皇太孙为自己谋取利益,朕让你们出去筹钱,不过是想收些利息。” 听到这句话,朱允熥的脸色一下子古怪起来。 以立皇太孙未幌子,让下面的人拼命送钱,轻松搞了几百万两银子。 这种事搁谁能干? 朱允熥心说您当年不去做生意,人类痛失一名首富! “爷爷,您就不怕在立储一事上生出意外?” 朱元璋眉头一皱:“皇帝以天下为棋盘,以苍生为棋子,落子布局,也要提前准备。” “朕有意立你为皇太孙,岂能因为别人而发出意外?” 朱允熥低头,心悦诚服:“爷爷圣明!” 忽然,朱元璋笑道:“老子不死,尔等终为孙子!” ...... 吏部后衙。 “詹翁,这事您怎么说?” 大理寺卿夏长文满脸忧郁。 他和詹徽、赵勉等几个人又在偷偷开小会。 吏部尚书詹徽说话了:“在朝堂上,人人都在局中,不过是皇帝一枚棋子而已。” 看着几位老朋友,詹徽轻叹了一口气:“想要保住性命就已经不易,想要从中觅得生机,运筹帷幄,你们也太高看老夫了!” 朱皇帝是在挖坑等人跳。 还好老子淡定,没在乾清宫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好险! 户部尚书赵勉道:“明日大朝就要宣布册立皇太孙人选了,瞧这情况,立吴王为皇太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到时候咱们就没生机了!” 先前把吴王得罪死了,将来真难说! 安静了片刻,詹徽又道:“若说生机,也不是没有。” “什么?” 几人来了精神。 詹徽缓缓吐出两個字:“尸谏!” “事情闹大了,棋局自解,起码能为我们争取一些时间。” 终究还得玩命是吧? 玩就玩吧,反正老子不是言官,又不需要我尸谏。 赵勉心中这样安慰自己。 他也清楚,等吴王成了皇太孙,他们每个人头上都随时悬着一把刀。 是坐以待毙?还是垂死挣扎,已经没得选了。 ...... 大朝会。 朱元璋毫无意外地宣布了册立皇太孙之事。 唯一人选,吴王朱允熥! 这一宣布,立刻引起了大臣们的强烈反对。 “臣反对!” “臣也反对!” “立皇太孙应该立长,怎么能立吴王呢?” 昨夜老朱钓鱼执法,让他们很生气。 读书人最要体面了! 怎么能这般不信任我们? 身为当事人,朱允熥很镇定的看着这些人表演。 然后他发现大家果然都是演员。 有的人演技优秀! 但大多人的水平,只是群演的龙套水平。 满朝大臣,也许他们的智商能力都不低,但是这些都是久在官场的官油子们,不存在什么信仰和坚持。 只为利益! 不符合利益的事,都要反对! 其实演员多不可怕,主要看导演的水平如何。 厉害的导演,自然会导出一出好戏。 但要是导演不行,只会被人骂。 被喷成渣! 显然,朱元璋这个的导演的水平很强。 强到别人喷他都得斟字酌句,小心翼翼。 御座上的朱元璋眼神深邃,面色平静,任谁都看不出朱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等大臣们反对差不多了,他才缓缓开口。 “朕曾让在京官四品以上官员投票,在文武支持上,吴王碾压惠王。” “朕又三考皇孙,前两考二人回答的都不错,这第三考是为开凿运河筹款。” 朱元璋看向下面:“吴王,你筹款多少?” 朱允熥骄傲地回道:“全赖陛下洪福,江浙士绅商贾支持,孙儿此番共计筹款三百五十万两,尽数带回京师王府中,只等陛下查验后交予户部。” “嗯,惠王呢?”朱元璋又看向朱允炆。 “孙儿.......孙儿筹了百万两银子。” 朱允炆显得底气不足。 “银子呢?” “被......被贼人所夺.......” 朱元璋拍案而起:“被贼人所夺?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哪来的贼人?” “在凤阳府被劫的,那帮贼人数量庞大,恐不是一般人......” 朱允炆老实回道,他甚至怀疑就是上面这个人暗中指使的。 但他没有证据。 “中都竟发生此等事?” 朱元璋大怒:“传旨,将凤阳知府革职查办,打入天牢!” 三百里外的凤阳知府,额头缓缓冒出一圈问号。 此事不了了之。 朱元璋也没再提起追银子的事。 当然,朱允熥知道是燕王干的,他也没说。 老朱要是想查,他有一百种方式查出。 但他没追究,只能说他已经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朱允熥也就没必要说了,免得两边得罪。 人家父子之间的事,你一个孙子插手确实不妥。 朝会结束后。 有御史跪在午门,反对册立吴王为皇太孙。 说要立就得立长,挺在那要尸谏! “输了玩不起了是吧?” 吴王府,朱允熥的声音凝重。 长史李志刚点了点头:“这帮家伙是铁了心的反对殿下。” 控制舆论是很多势力的基本操作。 尤其是嘴炮云集的都察院,这些个御史言官,主要工作就是这个。 无论哪朝哪代都这样。 明朝的言官,将嘴炮推向了历史巅峰。 这次更是制造舆论,故意让册立皇太孙之事变黄。 遥想半年前,他们可是极力推动册立皇太孙的。 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就强烈反对。 都快赶上联大投票了! 此时朱允熥也意识到了都察院的目的,他有些惊讶:“尸谏?这帮御史有点勇啊!” 在官场,见风使舵、落井下石、有奶便是娘,才是官场的真实写照。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不怕死了? 李志刚道:“只因近日,都察院里突然流行一句话:怕死不当御史!” 朱允熥恍然。 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怕死,证明自己是合格的御史? 解缙有些感慨:“这就对了,他们是为了名!” 有几个家伙的底气十足御史,干脆在午门前搭着小帐篷。 朱允熥披了件外套:“走,一起去看看那群跳梁小丑的可笑表演!” ------------ 第八十八章 大明传统异能 当朱允熥一行来到午门。 看到了一个震惊的画面。 一群锦衣卫在行杖打人,也就是大明的传统艺能,廷杖。 廷杖,是对朝中的官吏实行的一种惩罚,最早始于东汉明帝。 后来金朝和元朝也经常玩,到了明朝,廷杖发挥到了极致。 不是说明朝打的最狠,而是廷杖不仅仅是挨打,在有些大臣眼中,成了一种荣耀! 有些大臣就像是受虐狂,廷杖打的越狠,他越开心! 能载入史册! 就像是网红,只要能火,要什么节操? 明朝的廷杖始于朱元璋,茹太素是第一个受廷杖的朝臣。 也就是那位给朱元璋写了上万字奏疏的大臣,晦涩难懂,净是些冗长的空话套语。 朱元璋看得眼花,就把茹太素赐廷杖给揍了一顿。 当然,那次廷杖是友好的。 看似打的狠,实则屁事没有! 第二天茹太素仍然活蹦乱跳的,就差表演个凌空翻。 究其原因,廷杖是讲究手法的。 执行的锦衣卫会看监督之人的意思,要是脚尖摆的外八字,执杖会高高扬起,轻轻拍下。 要是摆的内八字,就得往死里打。 则受刑的大臣必死无疑! 这次在午门执行的廷杖不一样。 针对这几個玩尸谏的御史,锦衣卫不再像之前打茹太素那样温和。 传旨的宦官,秉承朱元璋的旨意,站了内八字。 执行的锦衣卫抄起廷杖就是一顿猛揍! “啪啪啪!” “啊啊啊!” “啪啪啪!” “哦哦哦!” 声音起伏悠扬。 让朱允熥失望的是,明初的廷杖还是不完善。 虽然几个御史被去掉衣服,但用了厚绵底衣,重毰迭帊。 主要是侮辱的意思多一点。 估计打不死,最多卧床数月,而后得愈。 朱元璋心想,既然你们不要体面,那就别怪我了! 基于对自己实力的自信,老朱对廷杖满不在乎。 他有把握镇压一切! 杀几个御史而已,很难吗? 一大批开国功臣都被解决了,不差你这几张嘴! 哪怕是被写在史书上,朱元璋也不惧。 反正都被写上了,再加几笔又何妨? 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我爽了就行! 在朱元璋的思维里,统一天下,靠的是拳头,而不是靠舌头! “老朱是真狠呐!” 朱允熥吃瓜看戏。 李志刚有些不理解:“老话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陛下就不怕自己沦为天下人口中的暴君吗?” 朱允熥哂笑一声:“我一直都相信一件事。” “什么事?” “如果一个皇帝的拳头足够大,那他就是明君,可能还是千古一帝!” 李志刚:“……” 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哪个千古一帝是善茬? 朱允熥很欣慰,仔细想想。 其实成为一个暴君,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为。 当明君天天立牌坊太累,还不如当暴君来的潇洒。 暴君和明君的区别是什么? 商纣王被人称为史上最大的暴君,什么荒淫无道等词汇,好像就是专门为他量身定制的。 可商纣王才几个老婆?几个孩子? 两个老婆,一个儿子! 被称为仁义的周文王,多少个老婆孩子? 传说二十四个老婆,十九个儿子! 还有杨广。 八个妃子四个儿子。 跟荒淫无度有啥关系? 唐高祖李渊几个老婆孩子? 十九个妃子,二十二个儿子,十九个女儿。 有时想想真是可笑! 舆论可以正大光明的颠倒黑白! 午门的廷杖还在继续。 对此,朱允熥十分淡然,甚至有些兴奋。 对付无耻的人,只能以更无耻的手段! 你耍嘴炮? 我虽然口才不行,但我有拳头啊! 你喷你的,那我就用绝对的实力镇压! 朱允熥知道,这几个御史的下场会很凄惨。 这就很妙。 其实这几个御史算是生在好时代了。 要是在正德朝,可没人惯着他们! 正德朝的大太监刘瑾,最喜欢廷杖了。 他让锦衣卫扒了大臣的衣服打,曾经创造了在午门前杖死过二十三个大臣的记录。 “对了,蒋瓛呢?” 朱允熥看了一圈,也没看到锦衣卫指挥使。 怎么没见到他? 随手招来一个锦衣卫,询问蒋瓛的去向。 “听说去了诏狱,在拼命审蓝玉。” 我去,蓝玉还没放出来呢! 朱允熥忙道:“走,去诏狱!” 走过一个个闹市,一条条长街,朱允熥抵达传说中的诏狱。 门旁各有一石狮,如欲噬人。 石狮旁各站两名大汉,瞪大眼睛看着远处,一动不动,像是两尊门神。 大门敞开,不时有锦衣卫进进出出。 大量一眼,朱允熥披着袍子,慢悠悠来至大门前。 “诏狱重地,闲杂人等退后!” 还没上大门台阶,就听两个门卫发出恐吓。 两个锦衣卫大汉同时睁眼,四道电光射来,宛如实质,似是四柄宝剑出鞘,寒气直劈而来。 不愧是大照威名赫赫的诏狱,看大门的够凶,有点意思! 朱允熥笑了笑,不理迎面而来的寒气,几步跨上台阶。 “来者何人!” 一个中年汉子双眼陡瞪,沉声喝道。 他双眼如刃,在张煌脸上划来划去,似乎是在发出最后警告。 如果回答的身份不符合他们的要求,恐怕就要当场出手。 “眼瞎吗?没看到里面绣着五爪龙?” 吴王府的护卫上前呵斥。 我家主公马上就是皇太孙了,必须嚣张一下! 朱允熥负手而立,以不容置喙的语气道:“孤是吴王,开门!” 看门的锦衣卫退后一步,转身道:“请随我来罢。” 说罢,走在前头,步履从容,神情透出肃穆神情。 诏狱,阴暗的地下牢房中,传来阵阵惨叫声。 “快!说出你受指使谋逆?” 一名锦衣卫用皮鞭蘸着盐水用力抽打着蓝玉,每一鞭下去,像是有千钧之力。 立皇太孙的关键时刻,蒋瓛还想挣扎一下。 想凭着扳倒蓝玉,改变局面。 “是伱娘在床上指使老子的!”蓝玉破口大骂。 “还敢嘴硬!” “住手!” 朱允熥来了,一把夺过皮鞭。 看到蒋瓛手中握着烙铁,朱允熥上去就是一巴掌:“狗东西,谁允许你动刑的?” 身为锦衣卫指挥使,被当场打脸,很难受! “怎么?还想对孤动刑?” 朱允熥把脸主动贴上去:“来来来,冲这来一下!” “卑职不敢!”蒋瓛忙将手中的烙铁扔到一旁。 朱允熥暗松了口气,拍着蒋瓛的脑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还不把凉国公给放了!” “是陛下让抓的......” “陛下现在让放了!” 蒋瓛坚持道:“可凉国公意图谋反......” 反手就是一个大比兜,朱允熥喝道:“凉国公无罪,我说的!” 被吊在那的蓝玉感动了。 “吴王殿下.......” 昔日的猛男,此时哭的像个孩子。 这些日子,他在诏狱受了太多的苦! 现在终于得救了! 朱允熥拍着蓝玉的肩膀,安慰道:“有孤在,保你无事!” 说着就要带蓝玉走。 “吴王殿下,您不能带走他!” 蒋瓛上前拦住:“卑职得请示陛下!” “拦我?你还不够资格!”朱允熥直接道。 “还不滚开?” “……” 蒋瓛扎心了。 但他仍然不让。 朱允熥淡淡道:“皇爷爷曾说,有人不懂事,那就教他懂事!” 一挥手,命人将蒋瓛拿下。 此时,一名锦衣卫百户跳出来,大声道:“陛下有旨,蒋瓛意图谋反,拿下!” 意图谋反? 我谋反? 蒋瓛愣住了。 他被手下的小弟背刺了。 举报他的人是锦衣卫百户于礼,正是他平日最亲密的下属。 “我没有!冤枉啊陛下!” 此时,蒋瓛终于体会蓝玉被冤枉的心情了。 ------------ 大明皇太孙 ------------ 第八十九章 册立皇太孙 洪武二十六年,三月初一。 皇太孙册封大典。 清晨时分,奉天门外旌旗猎猎,仪仗森严。 丹陛东西、丹墀东西陈列仪仗。 文楼、武楼置满了礼仪车略。 锦衣卫大汉将军们威风凛凛的排列在午门外东西两侧,身边还排列着经过严格训练的虎豹。 午门正前方,皇亲勋贵、文官五品以上,武官四品以上,皆是披红纻丝,迎接圣驾。 册立皇太子是国中大事,仪式很大。 午门前,早干净了。 尸谏的御史,前天被打死一对,成了尸体。 其他几个跑了。 廷杖打死的两个御史,全身上下都是软的,只有嘴是硬的。 廷杖,真打的话挨三十下都很难扛住。 挨五十下还能活着就是祖上积德。 挨八十下还能活着,就是上辈子拯救过地球。 至于能不能扛住,那是你自己的事。 人家能扛住,你却扛不住,说明不是皇帝的事,而是你身体素质差! 谨身殿前,朱元璋身穿庄严的礼服衮冕,乘坐舆车从谨身殿前往奉天殿,亲率文武大臣前往南郊奏告。 皇太孙候选人朱允熥紧随其后。 当日,他和朱元璋又祭告了奉先殿。 礼部官员分告方澤、朝日、夕月、太社稷、帝社稷、天神、地祇、行事俱祭服。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册封大典正式开始! 奉天殿内。 宫廷乐队吹奏雅乐乐章,美妙的乐章声中,身着十二章衮冕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升上御座。 衮冕,是中国古代皇帝及上公的礼服和礼冠。 自西周到明朝,中国两千余年间的皇帝和王公贵族,在祭天地、宗庙等重大庆典活动时都必须穿戴此正式服装。 各朝的衮冕细节略有不同,大体样式不变。(教科书上的秦始皇画像穿的那种) 清朝入关剃发易服之后,衮冕自此消亡。 究其原因,野猪吃不惯细糠! 朱允熥穿着同款九章冕服,进入奉天殿,在大殿前丹陛拜位侍立。 他表面平静如水,实则内心一场兴奋。 说不开心那是骗人的鬼话! 即将成为副皇帝,再过几年转正,掌握世界上最强大的帝国,一言九鼎,换谁不兴奋? 看着龙行虎步、仪态得体的朱允熥,朱元璋想到了太子朱标。 “希望这孩子能活得久一些吧!” 朱元璋只求后面的能顺利接班,别再把自己给活没了! 奉天殿中,礼赞官高呼道:“鞠躬!” 九旒冕冠悬挂的珠子晃动,朱允熥向御座上的朱元璋拜了数拜。 承制官出场,高呼喊道:“有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曩古列圣相继驭宇者,首建储君,朕自甲辰即王位,戊申即帝位,于今三十年矣。 前者抚将练兵,平天下乱,偃天下兵,奠生民于田里,用心多矣。 及统一以来,除奸贪,去强豪,亦用心多矣,迩来苍颜皓首,储嗣为重。 嫡孙允熥以三月初一日册为皇太孙,嗣奉上下神祇以安黎庶,告尔臣民想宜知悉。” 册立皇太孙的诏书读完。 朱允熥高呼:“臣朱允熥领旨谢恩!” “好好好!”朱元璋脸上浮现出一缕笑容。 赞礼官再呼:“百官参拜,跪!” 皇亲勋贵、文武百官立即行十二拜大礼,恭贺皇太孙。 “天佑大明,千秋万代!” “赐花!” 朱元璋赐三品以上官员每人大红花一朵。 三品以下官员,皆半红花枝用角。 皇帝赐花,彰显着皇恩浩荡和对臣民的恩泽。 文武百官以得到皇帝赐花,为无上的荣耀。 百官第一时间将大红花戴在胸前,哪怕花粉过敏的,也得戴着。 对于他们来说,皇帝赏都赏了,不管你喜不喜欢都得戴上,毕竟没人愿意拿性命开玩笑。 接下来便是建立东宫班底了。 朱元璋扫了眼诸臣,平静道:“改詹事院为詹事府。” 詹事府设詹事一人,正三品。 少詹事二人,正四品; 府丞二人,正六品; 主簿一人,从七品; 录事二人,正九品。 又设立春坊大学士,正五品。 司经局冼马,从五品。 历史上最出名的冼马官,是唐代名臣魏征,早年曾为唐太子李建成掌管图籍的冼马官。 至于詹事府的人选,朱元璋也早有安排。 詹事府正三品詹事,是东宫的主官,为太子官属之长。 只是所有人没想到,詹事的人选,并非吴王府的长史李志刚。 而是一个名不经传的人,名叫杜泽。 原吴王府长史李志刚,朱允熥的最大狗腿子,任詹事府少詹事,总东宫内外庶务。 解缙为春坊大学士...... “蓝玉!” 咧嘴而笑的蓝玉忙答应了一声:“臣恭听圣谕!” 被关进诏狱一段时间,他是真老实了。 朱元璋道:“凉国公蓝玉,朕十分信赖,着进为太子太师,朝夕加以辅导皇太孙,务期不负朕之厚望。” 先前他是太子太傅,算是升一级安慰一下。 闻言,蓝玉大喜:“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信任!” 朱元璋微微点头,轻松拿捏。 蓝玉的目标是当太师,只是老朱在世,他怕没机会了。 只能等皇太孙登基,才有机会当太师。 接下来,朱元璋又任命宋国公冯胜和颍国公傅友德,分别为太子太傅和太子太保。 这帮武勋集团,得给点甜枣尝尝。 但不能高升,把提拔的机会留给太孙...... 册封大典结束后,百官们纷纷向朱允熥恭贺。 不仅勋贵武将们,连文官们也挤破了头往前扎。 能够站在这個朝堂上的,大家都是聪明人。 只不过有些人太聪明了,他们见势不妙,便选择了对自己利益最大化的办法,及时加入! 打不过就加入,永远不过时! 还有一种人,如户部尚书赵勉等人。 他们坚持自己的底线,坚决不与皇太孙来往。 “除非皇太孙换人!不然老夫绝不会跑过去谄媚卖笑!” 五龙桥边,赵勉的态度很决绝。 大理寺卿夏长文一脸苦相:“若是去迟了怕没机会了!” 赵勉一甩袖袍:“你要去便去!我说了不会去!” 夏长文叹了口气,左顾右盼:“对了,詹翁呢?” 他在找吏部尚书詹徽,那是他们的老大。 赵勉道:“想必詹翁气不过,早早回家了!” 詹徽也是都察院的老大,前天才被打死两个御史,他能不气? “看,詹翁在那!” 夏长文指着被众人包围的皇太孙朱允熥。 却见詹徽也挤在那,表情卑微,伸头说着什么。 赵勉的脸色青红交替:“.......” ------------ 第九十章 入主东宫 春和宫。 “又回来了!” 站在主殿前,看着一片片散发着淡淡香味的梅花,朱允熥不由得展开怀抱。 身为皇太孙,大明储君。 东宫将是他的住所和办公场地。 里面的宝座、龙床,都是朱允熥的! 未来的春和宫,将如太子朱标在世时的那样,充满生机! 每日不仅有詹事府的官员往来,还有外廷的官员觐见。 总之,会很热闹! 朱允炆这辈子是没指望回东宫了,可他妈吕氏还在东宫。 他是太子妃,将来就算朱允熥当了皇帝,这“老嫂子”也将一直赖在宫里。 重要的是,东宫的太监宫女都是她的人。 太子妃寝宫。 身材丰满的吕氏,瞅见朱允熥进来,撇了撇嘴:“你怎么来了?” 这次皇太孙的大位落在朱允熥身上,她虽伤心却也无可奈何。 “孤来看看母妃。” 朱允熥脸上挂着笑容。 看我?在寝宫看? 吕氏皱着眉头,她出自书香门第,耳濡目染,对礼教看的很重。 “母妃,生活上有什么不便吗?” 朱允熥像个慰问一线人员的老领导。 吕氏瞪了他一眼,不悦道:“都很好,就是多个人不舒服。” “哦?” 朱允熥眼睛一转:“你说东宫好还是惠王府好?” 吕氏娇躯颤抖,高耸的胸脯一起一伏,红着眼眶:“你想赶我走?” “母妃说笑了。” 吕氏不服气了,柳眉扬起:“那我走?” 朱允熥嘴角一抽:“额......你说的什么话,可不要多想!” 吕氏漂亮的脸蛋绽放出笑容,眼神转为柔和:“还算你有点良心!” 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 “母妃,你们在干什么?” 走进来一个八岁的孩子,是老四朱允熞。 他眨着大眼睛,左看右看。 “我们在聊天啊!” 走到老四面前,朱允熥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四弟,书读的怎样了?” “母妃,三哥,吃饭了......” 说完,朱允熞一溜烟的跑开。 微微一笑,朱允熥也跟着离开。 到了用膳时间。 朱允熥和吕氏又打了照面。 “怎么跑我这来用膳了?” 吕氏表示很惊讶。 朱允熥淡淡道:“孤现在是皇太孙了,这东宫的一切都是我的,包括这座主殿,还有寝宫!” 也就是说,您这位太子妃,得识相点搬到偏殿去。 “伱还是想我搬走!” 吕氏生气了,美艳的脸庞如罩寒霜。 随后她又变得愁眉苦脸,儿子的前程没了,现在又要被人欺负! 瞧她那略带撒娇的模样,朱允熥一阵头大。 这娘们长得不错,加上会拿捏情绪,难怪老爹朱标被让她弄的神魂颠倒,一连串生了好几個。 “母妃,往后东宫人来人往的,您还是避着点。” 吕氏不服,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有力的反驳。 现在的大明储君不再是她的丈夫,东宫出了新主人,未来也不是她说一不二了。 一种辛酸的失落感,将吕氏包裹。 提醒吕氏后,朱允熥前往东宫大殿,召见新任詹事府詹事,杜泽。 杜泽,北方人士,山东青州府沂水县人。 朱允熥本以为杜泽是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 一见面,没想到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头子! 更有趣的是,这老先生没当过一天正儿八经的官,是个职业老师。 以前在沂水县当了十几年的儒学训导。 五年前才召升司经局试校书,整天与书打交道,校勘书籍。 “皇太孙殿下,陛下今日处理过的政务,臣得跟您都说一遍。” 杜泽说话不紧不慢,一句话能顿三四下。 按照他说的,现在朱允熥是皇太孙了,需要每天参与政事,还得跟着上朝。 只要皇帝处理过的政事,都得看一遍,跟着学。 朱允熥不明白,老朱为什么安排这么一个老头给自己当助手。 学习尊老爱幼吗? 朱允熥没有多想,朱元璋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道理,总之是为他这个皇太孙好。 经过几天的相处。 不得不说,这个杜泽是真有点东西! 凡是朱元璋发落过五府军政、六部紧要事务及抚字四夷恩意,杜泽都一一细心讲给朱允熥听。 生怕不明白,还引经据典,随口以汉唐宋朝等同等事例讲解。 那副认真仔细的态度,非常专业! 就这水平,起码能干个六部尚书! 朱允熥直夸好老头! 如果说李志刚是个善于奉承,事无巨细,会办事的臣子。 那杜泽则是个朴实持重的人,言动而不逾礼的人。 而且他只负责自己分内之事,其余事情,绝不多事! 很多事情杜泽甚至都懒得问! 朱允熥发现,老朱特别喜欢这种人。 因为他自己的机要秘书也是个闷葫芦。 武英殿。 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官员正在埋头整理卷宗。 见朱允熥进来,官员忙放下手中的工作,上前施礼:“蹇义参见皇太孙殿下!” “免了。” 朱允熥戏称他是“御前机要秘书”。 蹇(jiǎn)义本名叫蹇瑢。 因为人质朴正直,朱元璋很喜欢他的诚实,为他改名为义,并亲手写下蹇义之名赐给他。 朱允熥发现老朱挺喜欢给人家起名子。 齐泰也是,本名齐德,被朱元璋赐名泰。 “你是蹇叔的后代吗?” 朱允熥看向蹇义。 蹇叔是春秋时秦国大夫,有贤名,为百里奚所荐,秦穆公任为上大夫。 古人总喜欢扯名人是自己的祖先。 朱允熥想看看这位机要秘书是不是徒有虚名。 “臣不清楚。”蹇义摇头。 隔着两千年,真不好说。 “你是哪年进士,为何一直在武英殿当值?” 自打朱允熥第一次来武英殿,蹇义就在这工作,朝夕侍从老朱左右,凡机密文字,都一手负责。 甚至朱元璋祖父二人说些悄悄话,这家伙也在旁边,毫不避讳。 “臣是洪武十八年第三甲进士,殿试后擢升中书舍人,授征事郎。” 蹇义说道:“臣在御前快八年了。” 吏部上奏他任满三年,应当升迁,朱元璋特命蹇义满九年后再升,说要用蹇义。 谁都不知道会怎么重用。 连蹇义自己都迷糊。 他也不在乎,蹇义为人小心敬慎,不曾触怒过老朱。 能在老朱身边当八年机要秘书,还没触怒过一次。 这是一般人? 在武英殿整理卷宗,朱允熥发现一道诏令。 是朱元璋下旨提醒太子朱标小心身边之人。 朱标病逝前,曾经有一次神秘的“西北之行”。 他受老朱派遣,巡抚陕西,其秘密任务是在陕西省“西安”建都! 可回到京师就病倒了!并一直未痊愈,五个月之后更是因此送了性命! 而老朱这封密旨,正是朱标西巡时发出去的,让小心身边之人。 朱允熥心中大动。 莫非朱标是被人害死的? 要是真是的,老朱不得杀疯了? 敢动自己儿子,老朱能直接让他原地立坟! 如果不是,那这道密旨让朱标小心谁? ------------ 第九十一章 太子朱标之死 武英殿,安静的可怕。 朱允熥还在想着朱标的事。 “慎举动,节饮食,严宿卫,亲君子,远小人......” 这是朱标巡视西安时,朱元璋派人追着朱标发出的敕令内容。 全文大概意思是,朱标巡行陕西,在渡江之际,天道赫然有变,雷起东南。 然后老朱觉得天象有变,恐不利,于是派人追着朱标发了一封敕令,叮嘱他谨慎小心。 乍一看是上天警示,可朱元璋他不是迷信的人啊! 而且为什么要提醒朱标慎举动,节饮食,严宿卫,这就非常的可疑了。 慎举动,担心得罪人? 节饮食,怕下毒? 严宿卫,担心刺杀? 如果真有人搞朱标,那会是谁呢? 历史上朱标死后,朱元璋就大开杀戒,搞了蓝玉案。 可蓝玉他们是太子党,怎么会暗算太子呢? 朱允熥又看了卷宗。 太子朱标是洪武二十四年八月十一日从京师出发的。 九月九日抵达西安,路上用了二十多天! 抵达西安以后,当地百官及百姓士绅等出城郊迎。 皇太子,未来的皇帝,肯定都上赶着巴结。 洪武二十四年十月份,朱元璋又调了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有德,以及凉国公蓝玉去给朱标壮声势。 都是朱标的亲信! 朱标一行人在陕西境内盘桓时间约一个半月,直到十一月二十八日,陕西进入严寒隆冬,朱标方才动身返回京师。 凛冽刺骨的西北风,让朱标回到京师就病倒了! 然后五个月之后,也就是洪武二十五年的四月,朱允熥刚穿越来的时候。 也是朱标正忙着迁都工作的时候,莫名其妙就挂了。 怎么挂的? 不知道。 得什么病? 说是感染风寒,然后经太医诊断,朱标得的病是背疮。 在床上躺了个把月,反正这人就是没了。 在此之前,太医院的医案并没有发现朱标患病的任何迹象。 朱允熥心想,莫非是被下毒了? 还有,朱元璋让他小心谁? 按照最大获益者论,秦王朱樉的概率很大。 而且秦王的封地就在西安。 可秦王朱樉在八月初一就被老朱从西安召到京师训斥,差点丢了王爵。 因为过失太多。 那时候秦王不在西安。 想到一种可能。 朱允熥问道:“蹇义,洪武二十四年我父王巡视西安,有大批文武之臣扈从,随行人员中可有詹徽和赵勉?” 机要秘书蹇义眨着浓眉大眼,摇了摇头:“回禀太孙殿下,臣不清楚。” 人际交往的高段位技巧,热情,大方,一问三不知。 蹇义深得其中精髓。 皇太孙当吴王时,与詹徽、赵勉等人的恩怨情仇是众所周知的。 蹇义只想安静的当好皇帝秘书,不想参与其中。 行吧......你他娘的可真会做官,难怪八年没惹老朱不快! 朱允熥暗暗吐槽,继续翻看卷宗。 看了一会儿,没有找到其他蛛丝马迹。 扔了卷宗,干脆直接去问老朱! 他前往乾清宫,径直面圣。 天冷加上生病后行动不便,朱元璋这几個月大多时间在乾清宫办公。 乾清宫是寝宫,起来就能工作。 朱元璋像是等待多时,指了指身边的位置,温和道:“过来坐。” “是!” 祖孙二人坐在一起。 看了眼堆积如山的奏疏,朱允熥二话不说开整。 批阅完一摞奏疏,朱允熥直截了当的问道:“爷爷,您曾发出一封敕令,叮嘱父王谨慎小心,敢问小心谁?” 朱元璋眼中闪过异色,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这小子,竟然发现了其中玄妙? 朱元璋收敛住意外的表情,说道:“你觉得呢?” “是因为迁都吗?”朱允熥试探道。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就有意思要迁都,他一直在考虑汉朝和唐朝的都城西安。 洪武二十四年的七月,朱元璋效仿汉高祖刘邦调了五千富户,迁到了西安。 然后八月他派太子朱标去西安考察。 十一月,朱标画好了地图回到京师。 这时候朱元璋准备正式宣布迁都西安,然后朱标就出事了。 太子一没,迁都这事自然就不了了之。 朱元璋神情凝重:“或许吧,因为标儿想迁都,得罪了扎根江南的利益团伙。” 朱允熥恍然,太子朱标的集团势力,主要集中在江南地区! “迁都西安”对有些人来说,无论从气候适应,地域观念,生活饮食习惯而言,都是十分不情愿的。 所以即便是朱标被人暗害,他查不出是谁。 因为对方不是一个人,而可能是一群人! “爷爷,若是孙儿去巡视西安,意图迁都,他们会对孙儿下手吗?” 朱允熥想用自己当诱饵钓大鱼。 “胡闹!” 朱元璋当即呵斥,十分不悦。 他已经损失了最好的儿子,再让最看重的孙子去冒险,朱元璋做不到! 即便他心中有恨! 恨不得杀光所有可疑之人! 历史上朱标死后,朱元璋几乎清空了大半个朝堂。 不仅武勋集团遭到毁灭性打击,就是文官中最可疑的詹徽和赵勉等人,也被寻个由头诛杀了! 只要是朱元璋认为可疑的人,全部毁灭! 这个时空,因为朱允熥的反常表现,彻底打乱了朱元璋的布局。 朱允熥坦然的摇头:“孙儿心里有了几分猜测,想验证一下。” 朱元璋脸色严肃,语气蕴含警告:“你可以徐徐图之,但不可铤而走险!” 在他眼中,朱允熥不仅聪明,能力强,思路清晰,逻辑缜密,是个值得大力栽培的接班人! 此时的朱允熥,就是朱元璋的软肋! “是,爷爷。” 朱允熥只能暂时放弃不成熟的想法。 “对了爷爷,蒋瓛谋反一事您怎么看。” 朱元璋道:“那个狗东西,认不清自己的位置,赐毒酒一杯让他干了!” 朱允熥默然。 大明王朝的锦衣卫指挥使,就没一个好下场的! 非要找出一个好点的,估计嘉靖朝的陆炳算一个。 因是嘉靖的发小,还救过嘉靖的命,所以一辈子没遭过罪。 可陆炳死后,被隆庆皇帝追罪抄家,儿子被削职为民,要不是张居正搭把手救下,就绝后了。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为人手段阴狠毒辣,还贪。 这次从他家抄了不少好东西。 作为皇帝近臣,其实这些都是小毛病。 蒋瓛错就错在随便站队,最终把自己送进了坟墓。 朱元璋眸子沉静,默然许久:“蒋瓛的案子,还有右都御史袁泰暴毙一案,你去好好查查。” 朱允熥吃了一惊。 这“好好查查”四个字,可是不止表面风轻云淡,可能蕴含着腥风血雨。 朱元璋又道:“具体怎么查,你这个皇太孙说了算。” 目光交汇,朱允熥忽然懂了。 这也正是他期盼的! 该我露一手了! ------------ 第九十二章 一起搞事情 寒风凛冽,灌入东宫。 在门外的站班的马和,冻得浑身哆嗦。 太监的命运,总是悲苦的。 一身锦袍的朱允熥路过。 看着马和冻得发青的脸,他将身上的锦袍脱下,为马和穿上。 “殿下.....不可!” 马和惊慌失措,忙将袍子送还。 伸手挡住袍子,朱允熥笑道:“天冷,穿着暖和些。” 上位者拉拢下属的手段,总是这么简单朴素,突如其来。 “殿下,奴婢万不敢当!” “让你披上就披上,废什么话?” 马和感动了。 一脸大写的感动! 他在燕王府时,常受王妃小恩小惠。 那时候,马和觉得燕王妃徐氏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可自从跟了皇太孙,屡屡受他照顾关心。 皇太孙又是亲自上药,又是直呼兄弟,还把自己的袍子解下为我取暖。 燕王府的小恩小惠与之相比,算个屁啊! “记住,你是我的大伴!” 朱允熥再度亲手将锦袍为马和披上。 这一幕,和谐温馨,感动羡慕了一众太监宫女。 朱允熥在东宫召见武勋们。 主殿龙座上,朱允熥认真道:“孤再说一遍,往后大伙都低调行事,万不可轻生事端!” 因为他要搞事情,所以先稳住自己人。 “太孙殿下,什么叫低调?”景川侯曹震摸着脑袋问。 他蠢的让人心疼! 聪明人定远侯王弼深深鄙视他一眼,说道:“就是谦虚谨慎,不张扬!” 朱允熥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低调是一种智慧,低调就是不要把不相关的事告诉不相关的人。” “上次蒋瓛拷问凉国公,他就很低调嘛!” “不像有的人,被锦衣卫逼问几句,就什么都吐出来了!还编造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凉国公身上!” 朱允熥说的是东莞伯何荣。 蓝玉知道后也很生气,事后将东莞伯当众揍了一顿。 今天都何荣也来了,他垂着头,坐在门口,大受排挤。 “蒋瓛那贼子,我真想将他千刀万剐!” 蓝玉握着拳头,眼中喷火。 朱允熥摆手道:“先不急,蒋瓛留着还有用。” 他准备将蒋瓛的案子不断扩大,就如同他当初搞蓝玉案一样。 扩大牵扯嘛! 什么政敌对手,一网打尽! 多好的机会! 朱允熥是个记仇的人,蓝玉在诏狱中被打黑棍的事不能这么算了! 御史午门尸谏的事,也不能放过! 凭什么只准你攻击我,我不能弄死你? 老子现在是皇太孙了,怕你们個毛? 必须一个个安排! 让所有人知道大小王是谁! 在这大明,老朱是大王,我小朱就是小王! “陛下让孤调查袁泰暴毙一事,你们可有眉目?” 朱允熥询问众人,将目光投向蓝玉。 因为之前都察院右都御史袁泰牵头弹劾蓝玉,还被蓝玉当场骂过,二人势同水火。 后来袁泰死了,还不是正常死亡,让蓝玉陷入了风尖浪口。 他杀的话,蓝玉成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被一群御史喷成了狗。 蒋瓛借着此事,联合文官将蓝玉送进了诏狱。 “我在家睡大觉,那老小子突然就没了,谁知道得了什么病?” 蓝玉直摇头,表示不知情。 其他勋贵也是一头雾水。 蹲在门口的东莞伯何荣,甚至不知道袁泰是何人? 他一脸茫然地问:“袁泰是哪个武将?什么时候战死的?” 朱允熥瞧着他肥头大耳的样子,长叹了一口气。 伱可以长的和猪一样,但表现的和猪一样,那就过分了! 何荣不是开国功臣,大明也没有这种猪头功臣。 何荣的爹何真,是第一任东莞伯,广东东莞人。 何真是元朝将领,平定过叛将马丑寒之乱,收复广州。 都说49入国军是步蠢棋,何真是1368年投降大明,赶在大明建国后投的降,精准入股! 当年何真已经统辖了岭南大部分地区,有人劝他效法赵佗,割据岭南,独立称王。 结果明军打来了,征南将军廖永忠一封书信,就把何真给劝降了。 因为何真年幼时,曾有相士预言说“公才兼文武霸王之器,惜生南方,微带火色,位不过封侯”。 后来果真应验。 何真在大明打了二十年的工,直到洪武二十年才被封为东莞伯。 第二年就去世了,儿子何荣继承爵位。 也就是这个猪头。 历史上,东莞伯一家兄弟几个,全部因为蓝玉案被诛杀。 其中一个眼瞅着活下去了,作乱杀掉男孩官军三百余人,跑到海上避难,占据海岛。 最终被广东都司发兵讨擒之,诛杀。 因为不是开国勋贵一系,加上脑子多少有点问题,东莞伯何荣的人缘很差。 没有人理会他。 就袁泰暴毙一案,聪明人王弼站出来道:“禀太孙殿下,臣有小道消息。” 在所有勋贵中,属定远侯王弼最活泛了,不仅有能力,还喜欢琢磨事情。 朱允熥点头:“说说看。” 王弼说道:“袁泰此人,山西省蒲州万泉县人,洪武四年中进士,资历比詹徽等人还要老。” 据他所说,袁泰中进士后,曾一直在基层工作。 在湖广当过正八品县丞,又在河南干过正七品知县。 在基层打磨了十四年,直到洪武十八年正月,才升任都察院正四品右佥都御史。 洪武十九年十一月,转左佥都御史(正四品)。 洪武二十三年闰四月,迁左副都御史(正三品); 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拜右都御史(正二品)。 真正的从基层一步一个脚印,一个一个台阶干上来的! 相比都察院的一把手詹徽的履历,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詹徽是洪武十五年当监察御史,第二年就被任命为左佥都御史。 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督察院的最高长官左都御史。 洪武二十三年六月,兼任吏部尚书。 詹徽只用了短短两年的时间,就干到了袁泰二十年官场难以达到的高度! 只因詹徽是官二代! 他父亲詹同是前吏部尚书! “詹徽为人刻薄,袁泰在他手下做事,暴毙也属正常。” 王弼的话轻描淡写,话里却带着大新闻。 蓝玉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你是说,袁泰的死和詹徽脱不了干系?” 王弼没有承认,他笑了笑说道:“都察院总是跟我们淮西勋贵不对付,他们之间的破事我还是很清楚的。” “怎么说?” 王弼嘿嘿一笑:“早几年,袁泰因为审一桩案子,险些被詹徽一伙送上断头台,当时可热闹了!” “定远侯,细说!” 在勋贵看来,都察院内部发生矛盾,完全是狗咬狗。 这种好事,恨不得搬个小板凳嗑着瓜子好好欣赏! ------------ 第九十三章 还有谁不服的? 后湖。 二十一世纪称为玄武湖。 洪武十四年,朱元璋在后湖小岛上建立黄册库,贮存全国户口赋役总册、田亩档案,相当于中央档案馆。 自此后湖禁止民众入内,称为皇家禁地。 后湖旁是太平门。 今天,皇太孙仪仗来到了这里。 朱允熥要去城外的都察院。 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并称大明的三法司。 遇到重大案件,会进行三司会审。 这三个衙门都在城外,被民间称为“六扇门”,平日里外人很难插手。 现在都察院二把手袁泰暴毙,朱允熥抓住了机会。 都察院的水很深,里面全是一帮嘴炮御史。 当初朱元璋为了对付詹徽等人。 在洪武二十四年十二月初一,老朱果断把詹徽由都察院左都御史兼吏部尚书,变成了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 两个职位看似只是颠倒了一个顺序,实则暗藏玄机! 先前詹徽的第一职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他每天需要在玄武湖旁边的都察院工作,且盘踞都察院纪律检查岗位七年之久! 现在,詹徽主职是吏部尚书,兼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他要到皇城承天门东南角的吏部去上班! 虽然都察院还保留着他的办公室,但人被调走了! 都察院相当于换了一個一把手。 这一招,直接反映了老朱娴熟的用人技巧! 而太平门外的都察院新任一把手,就是袁泰! 袁泰升职为右都御史。 詹徽的左都御史,和袁泰的右都御史,都是正二品。 因为詹徽不再都察院,所以事实上执掌都察院纪检工作的是袁泰! 大明纪检岗位换帅了! 但袁泰的工作并不不好做。 因为詹徽的势力还在,他一直遥控着都察院! 按照定远侯王弼提供的爆料,去年袁泰新官上任三把火,本想争一争权力。 结果差点被詹徽送上断头台! 那次,袁泰办一个贪污案,犯官王爵已经认罪。 按照连坐的规定,王爵的下属吏员薛希胜必然跑不了,将被牵连治罪。 可是,这个姓薛的关系挺硬,急忙跑到大理寺抗辨上诉,坚称无罪。 然后有个御史奉旨调查,判无罪。 袁泰大怒,坚持要御史将这两个贪官绳之以法。 可办案的御史压根没鸟他这位都察院新任一把手。 案子惊动老朱。 老朱那里看清他们这些破事?都是下面汇报的。 然后老朱安排廷臣会审。 结果三法司审着审着,贪污的事查无此事,袁泰竟然成了嫌疑和被告! 法官审犯人,居然变成了被告? 骚操作还在后面,詹徽的铁杆小老弟夏长文等人,开始弹劾袁泰。 说他为人苛刻,有面欺君主之罪,又不知从哪里搜罗出袁泰家的违法事好几桩,强烈要求数罪并罚,处死袁泰! 袁泰懵了,他知道自己斗不过詹徽一伙人。 对面全是嘴,他一个人百口难辨,只得脱下官帽,向朱皇帝叩头而泣! 朱元璋虽然不知道这案子里的道道,但他明白,袁泰受到排挤了! 所以不能治罪! 于是责备了袁泰几句,赦免了袁泰。 事情不了了之。 这不,袁泰在任上暴毙,执掌都察院还不到一年! “看来,都察院的政治派系斗争就很激烈啊!” 仪仗中,朱允熥笑了笑。 连新上任的一把手都玩不转,都察院里的水,真的很深! 那帮御史言官,个个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甚至操控了三法司! “殿下,都察院到了。” 朱允熥来到传说中的都察院。 只有稀稀落落几个御史出来迎接。 别的不是尿遁就是屎遁,有的还故意去隔壁大理寺串门。 等看到朱允熥进了都察院,御史们这才不紧不慢的返回都察院,瞧瞧皇太孙来干什么。 朱允熥没有过多废话,上来就询问袁泰暴死一事。 有御史直言:“袁泰早下坟了,还查啥死因啊?刑部早派仵作来看过了,正常死亡!” 又有御史道:“大理寺也派人了。” 没有证据。 朱允熥早就料到了。 其实打击政敌,需要什么证据? 更多的是逮机会! 袁泰怎么死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觉得他怎么死了。 看着都察院的御史们一个比一个狂的样子。 朱允熥不开心了。 面对一众御史,他缓缓道:“有些御史,就好像一条狗,主人让他咬谁,他就上赶着去咬人,丢人现眼!” 朱允熥的声音不大,却传到了都察院每个人的耳朵里。 搞事情,本太孙是认真的! 话音刚落,全场皆惊。 所有御史都瞪大了眼神看着他。 只听过御史骂别人的,哪有别人骂御史? 詹徽内心一沉,他知道皇太孙在暗指他。 不对,这已经不是暗指了! 而是明说! 他一个眼神示意,立马有几个御史跳出来。 “即便你是太孙殿下,也不能这般侮辱咱们御史!” “对!简直有辱斯文!” “士可杀不可辱!” “岂有此理!” “放肆!” 朱允熥一声断喝,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 啪! 耳光响亮。 离得最近的中年御史,捂着脸倒退三步。 大伙儿全都惊呆了。 就连跟在朱允熥身边的马和、李志刚等人,也是张了张嘴。 好家伙,这就动手了! 那中年御史面红耳赤,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允熥,语气中满是不可思议:“太孙殿下,你你你.......” 朱允熥瞥看这厮一眼:“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孤面前狺狺狂吠?” 转脸扫视一圈御史们。 “还有谁不服的?站出来聊聊?” 拳头大就是硬道理,这是全宇宙都通用的真理! 自从朱允熥当了皇太孙后,像是变了个人。 准确来说,他变嚣张了! 看谁不爽都想扇一巴掌。 路过都察院门口,连狗都要挨两巴掌。 言官不能打? 谁说的? 揍起来手感挺不错的嘛! “太孙殿下,您是不是过分了?” 詹徽沉声道。 在他面前,小弟被打大比兜,相当于打他的脸! “詹徽,伱不服啊?” 朱允熥看着他,眼神中满是兴奋。 詹徽道:“臣以为,太孙殿下当注意自己的言行......” 朱允熥打断他的话,笑眯眯道:“前两天你可不是这样的哦,一个劲的拍我马屁,赞我是人中龙凤!” 詹徽老脸一僵。 “皇孙殿下,你太过分了!” 一名御史跳出来,脸红脖子粗。 仿佛受侮辱的詹徽,是他的亲爹! 朱允熥冷笑一声:“都察院都养的一群什么东西,上下尊卑不分?” 说罢,手一挥:“来人,将他装进麻袋,扔进后湖清醒一下!” 两名锦衣卫二话不说,抽出麻袋,将那名大胖御史装了进去。 “我朝有制,不杀言官!” 麻袋里传出大胖御史的狂呼。 诸多御史纷纷跟着喊:“我朝有制,不杀言官!” 要求放人。 朱允熥一脸莫名其妙:“不杀言官?孤又没杀!” 随意挥了挥手,锦衣卫立马扛着麻袋直奔后湖。 ------------ 第九十四章 皇太孙的第一把火 诏狱也在太平门附近。 朱允熥从都察院离开后,径直去了诏狱。 除了看望蒋瓛,他又秘密见了一个人。 杨士奇。 上次惠王府一事,他怒斥朱允熥对兄长朱允炆无礼,被詹徽看好,破格提入都察院。 杨士奇成了吴王府打入敌人内部的棋子。 现在,他要发挥作用了! “太孙殿下,杀言官会落下臭名。” 杨士奇出言提醒。 这大冷天的,你把胖御史装进麻袋扔进后湖,那家伙不是死路一条吗? 今天杨士奇算开了眼界。 皇太孙殿下的脾气似乎不太好,先前自己真是侥幸,当众斥责他还好没被扇耳光。 “孤说了,没杀言官。” 锦衣卫下的手,关我何事? 就算把账算到他身上,朱允熥也不怕。 历史是人写的。 名声臭不臭不是你说了算! 无耻? 我能有他们无耻吗? 看着皇太孙无所谓的样子,杨士奇叹了口气。 心说那御史完了! 没救了,等死吧! 忘记不愉快的事情,杨士奇开始爆料都察院的内幕。 “殿下,詹徽此人,才是文官中的领头羊!” “他喜欢隐藏幕后,操控全局!袁泰一直被詹徽当枪使!” 朱允熥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据杨士奇所知,袁泰牵头弹劾蓝玉,先是受人怂恿,其次他自己也想加强在都察院的领导形象。 想要通过扳倒蓝玉,获取声望,从而抗衡詹徽,掌控都察院。 当然了,他失败了。 还是没玩过詹徽。 “在詹徽眼中,袁泰是山西人,他经常在背后称袁泰是北方佬!” 杨士奇郑重道。 他发现,大明的官场,南北党争斗得很厉害! 不仅是勋贵和文官之间,文官之间的地域斗争现象更严重! 如吏部尚书詹徽,湖广黄州人,祖籍江西婺源人。 户部尚书赵勉,湖广夷陵人。 兵部尚书茹瑺,湖广衡山藻江人。 翰林院的老大刘三吾,湖广茶陵人,是赵勉的老丈人。 大理寺卿夏长文,松江府上海县人。 还有洪武十八年科举的前三甲,练子宁、黄子澄等人,都是江西人。 ...... 他们互相提携和举荐,官职一步步高升。 这些人有个共同特点:籍贯大多是湖广、江西。 也就是陈友谅当年统治的地方! 很明显,以詹徽为首,湖广系为核心的“汉派”,已经在朝廷形成了一股势力! 经杨士奇这么一提醒,朱允熥茅塞顿开。 詹徽的老爹詹同,他以前就是在陈友谅手下当官啊! 后来陈友谅败了,詹徽的爹才投降,在大明得到重用。 好像詹同的名字,也是朱元璋给改的! 朱允熥严重怀疑,是老朱培养了汉派,用来制衡先前的淮西派和浙东派。 并利用詹徽等少壮派,制衡和调和元老派。 当然,地方派系的均衡,也是老朱搞的政治平衡。 只是老朱没想到,詹徽这帮人真会搞,短短几年就把北派打压到势单力薄的境地。 历史上,洪武三十年还有个著名的南北榜案。 一场科举殿试后,所录用的五十多名进士,全是南方人!北方一個没有! 主考官貌似就想赵勉的老丈人,刘三吾! 也就是当初第一个跳出来,极力支持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的老东西! 全部理顺了! 朱允熥原本以为,明初的政治单纯的就是淮西党和浙东党之争。 没想到水这么深! 想想也是,历朝历代,不论什么时期,哪怕是盛世,官场上的斗争就没听过! 盛世与乱世,唯一的区别是,能力强的皇帝对斗争可控! 不会造成恶劣的影响。 如朱元璋,早就开始出手收拾南派官员。 先是把赵勉从刑部尚书一职换到户部,让北方出身的杨靖担任刑部尚书。 打破南派掌控三法司的局面。 然后第一个遭殃的就是前工部尚书秦逵,妥妥的南派人。 朱允熥第一次上早朝时,在御门听政上,朱元璋提问工部工作,秦逵没回答上来被追责革职。 “行了!” 朱允熥直接打断了杨士奇的深入介绍:“这些都不重要,孤对这些龙套不感兴趣!” 干了完了! 把他们的带头大哥干掉,后面的那些龙套自然土崩瓦解。 说不定还会主动投诚献媚! 杨士奇虽然不明白龙套的意思,但皇太孙语气中对南派的轻视,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虽然他自己也是江西人。 “太孙殿下,詹徽藏的很深,臣没有查出他有作奸犯科的证据。” 看出来了,老狐狸一个! 朱允熥还是不在意。 既然詹徽这个硬骨头难啃,那就换块肉啃! 今日来都察院,朱允熥只为杀杀言官们的威风! 一群键盘侠!看孤怎么整治你们! 回到东宫。 朱允熥参考张居正,制定了一道考成法。 也就是官员考核制度。 规定六部和都察院把所属官员,把应办的事情定立期限,逐月进行检查。 未完成工作目标的,轻则停俸,重则降级,革职! 朱允熥将计划上报朱元璋。 “你不觉得树敌太多吗?” 乾清宫中,朱元璋捏着考成法陈条,笑呵呵地看着朱允熥。 “多又如何?” 朱允熥满不在乎地道:“当官不为民,若都在混日子,大明还有希望吗?” “一旦考成法实施,用不了多久,朝廷将政令通畅,百官开始干实事!” 上班摸鱼的情况会大大减少。 朱元璋缓缓点头:“你现在是皇太孙,想做什么大胆的去做,爷爷都支持你!” “爷爷真好!”朱允熥嘿嘿一笑。 别看老朱酷爱权力,给储君放权的力度,那是没的说! 在整个世界历史上,朱元璋对储君的信任度,都是数一数二的! 压根不怕伱威胁皇权! 皇太孙的第一把火已熊熊燃起。 朱允熥的考成法一经推行,别的部门还好,都察院算是炸锅了! 御史们感觉自己被针对了! 主要是他们先前太轻松了。 普通官员升迁靠实打实的政绩,而言官们只需要动动嘴皮子。 他们的升迁成本很低,只要提的问题有价值,回报就很大,升迁速度非常快! 当然,高回报伴随着高风险。 言官最大的风险是容易得罪人。 很多言官刚工作时一腔热血,说要肩担道义,为国家为百姓出一把子力。 甚至主动去找贪官弹劾,为民请命。 但在官场这个大染缸里泡两年,大多御史变得浑浑噩噩。 每次上奏,都只说一些不痛不痒,不得罪人的话,应付差事。 啥贪不贪官的,关我何事? 看了一圈,谁不贪啊? 现在这种局面变了。 皇太孙搞的考成法,把都察院的工作任务量化。 干了多少实在事,一目了然。 你言官上奏不是避重就轻,隔靴搔痒,怕罪人吗? 现在上奏,必须戳到关键! 不能蒙混过关。 想靠打马虎眼混日子,不可能! 朱允熥这么干,等于逼着言官去得罪人。 这一波操作,朱允熥可是捅了马蜂窝。 御史们对他十分不满,一个个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准备说点什么。 但一想到被扔进后湖的胖御史,一个个又不敢说了。 ------------ 第九十五章 大明铁嘴 都察院的事还没过去。 那位被扔进玄武湖的御史,他......没死! 不知道谁在暗中搞事情,把这家伙给救了! 那御史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回来不仅没怂,胆子居然还大了! 他义愤填膺地写了长篇大论的弹劾奏章,主要是喷皇太孙的。 暴虐! 滥杀无辜! 没有仁慈之心! 不配当储君,建议换人! 他想以死来博一个名声! 后来,该御史被革职了。 那道上万字的奏章,也没送进宫里。 原因是没资格。 你都不是御史了,上个锤子奏章? 洗洗回家吧! 直接强行闭麦! 革他职的人不是老朱。 也不是皇太孙朱允熥。 而是,他的老大,詹徽! 胖御史懵了,心说我是为你出头被皇太孙扔进后湖的。 现在你帮他? 你啥意思? 明目张胆卖队友啊? 詹徽没理他,只是让他不要再搞事情了。 从文学的角度上,詹徽很欣赏胖御史奏章里富有才华的内容。 用词华丽,文字如刀,排比句一段接一段,读起来很有气势! 但这是政治。 写这些纯纯是找死! 此时詹徽的内心慌得一比。 心说你吹牛逼别带上我好不好? 詹徽一向善于在幕后操控局面,不想被推到前台。 那样很危险! 让他感到不安。 宁教我把天下人当枪使,休教别人把我当枪使! 这是詹徽的为官哲学。 其实都察院的御史,并非全是废物。 他们中的一些人,当年也曾经胸怀大志。 想要凭借自己的才华和能力匡扶天下,搏一个封妻荫子,青史留名。 那时候,他们朝气蓬勃,无愧于心,为官坦坦荡荡。 但是后来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现实的毒打让他们弯了腰,变成了当初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有人随波逐流,有人助纣为虐,也有人初心不改。 他们在苦苦坚持。 考成法一经实施,他们觉得皇太孙是個干实事的人。 这种储君,值得自己拼死效力! 于是,有个叫凌汉的御史跳了出来。 他将矛头对准了詹徽。 当众所有人的面,傲然痛骂詹徽:“詹徽你明明长了个人样,却一点人事都不干!” 他的话,让众人心头一颤。 身为御史,专门修炼的就是嘴炮。 这一点,凌汉深得前辈真传。 凌汉,河南原武人,北派人士。 洪武十七年以秀才举至京,跟詹徽同年,以献《乌鹊论》而得到朱元璋的赏识。 凌汉为人廉直,从不贪污受贿,且以大嘴敢说著称,顶撞老朱那是常事儿! 他在地方当官时,明断是非曲直,公平公正,被当地百姓称为“凌青天”。 洪武十九年,一个有德行的人路遇凌汉,感其当年对己断案公正,便邀请凌汉饮酒,并欲赠以厚金。 凌汉说“酒可饮,而金不可受”,坚决拒绝厚金。 过了两年,朱元璋得知了此事,对凌汉大加赞赏,将其连升四级,直接提拔为正三品右副都御史。 之后,凌汉巡视陕西时,敢于谏言,因多次上书陈述当地弊病和请求朝廷免除贫苦百姓税赋。 朱元璋赐其四套锦衣和三百两银子,并提升他为右都御史,都察院二把手,袁泰的前任。 短短两年多,连升六级,和詹徽有的一拼。 但詹徽是官二代,而凌汉没有家世背景,靠献《乌鹊论》自荐成功入仕。 但是,他和詹徽二人是一直关系不好!互不买帐! 凌汉为人正直,清正廉明,从不攀附权贵,在官场上可谓是一支清流。 在都察院工作期间,凌汉多次直言左都御史詹徽身上毛病,弄得詹徽在都察院属下面前灰头土脸。 本来詹徽就因为他是北方人,看他不爽。 现在又“不懂事”,凌汉被詹徽视为死对头。 然而这种清官,把柄极少,詹徽虽然恨的牙根儿直痒,但又抓不住凌汉违法的把柄,只得找个理由安排自己小弟隔三差五的弹劾。 最终把凌汉撵到刑部当侍郎。 那时候赵勉主管刑部,凌汉一来,搞的刑部的人也不好摸鱼。 赵勉就把凌汉赶到礼部当右侍郎。 简直欺人太甚,纯纯把老子当球踢! 凌汉十分不爽。 因为弹劾他的人实在太多,后来朱元璋看不下去了,出面劝凌汉回乡休息几年。 老朱为这帮子直性子的大臣操碎了心。 不是压着升级留有大用,就是让他们回家先避几年。 当初解缙等人也是这个情况。 老朱的意思大概是:针对伱们的人呢,我现在得用,不能收拾他们,你们先等几年,等他们失去利用价值了,朕再用你们! 凌汉知道这一切都是詹徽捣得鬼! 他回答老朱:“臣愿生居京都,死葬京土!” 哎!我就是不走! 就在京师腻歪詹徽! 老朱自然不管他。 你爱去哪去哪!反正你都不在官场了,人家也不会再折腾你。 这才两年不到,凌汉的机会来了! 现在皇太孙有意整顿都察院,在京赋闲的凌汉得知后,立马办了复职手续,重回都察院。 原本是正二品右都御史,复职后自然不可能官复原职。 朱元璋重新启用凌汉,任命其为负责纠劾百官、辩明冤枉的右佥都御史(正四品)。 他回来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怼詹徽! 见詹徽不在都察院上班,凌汉亲自跑到了吏部,在吏部衙门大骂: “詹徽,你明明长了个人样,却一点人事都不干!” “詹徽,袁泰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你自己出来说说!” “你这个小人!” 嘶! 听完凌汉的这几句话,整个吏部衙门全都是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一波吸气,差点造成了全球气候变暖。 大家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好家伙! 所有人都心说好家伙! 凌大嘴是真敢说啊! 吏部大堂,詹徽一阵无语,心说这厮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恶心我! 气死个人! 最终,詹徽选择当忍者神龟。 他一言不发。 也不辩解。 只要我不承认,那又怎样呢? 你能抓到我把柄? 当然,詹徽也没借此机会反告凌汉血口喷人,诬陷当朝尚书。 因为他也是御史出生,知道御史有个特权,可以风闻奏事! 风闻奏事是宋仁宗发明的。 就是言官可以根据道听途说的传闻来参奏大臣,不必拿出真凭实据,甚至也不用署名。 奏章上写不写名字,全看自己心情。 大多人为了名利,会写上。 万一告中了呢? 这不大功一件,速速升迁? 朱元璋也喜欢风闻奏事,因为这样可以看到言官和执政大臣势如水火。 而自己作为皇帝,在一旁偷着乐,随时掌控局面。 所以身为大臣,最怕御史弹劾。 人家风闻奏事,你想证明清白,还得自己找证据证明自己。 就好像遇到个碰瓷的,自己明明没撞他,还得想办法证明自己没撞。 这不扯淡吗? 凌汉这波上门喷,让詹徽沉默了。 他怕事情闹大,选择冷处理。 凌汉的大嘴是出了名的,你越是和他吵,他越来劲。 曾经凌汉和言官斗嘴,八个言官一起上,愣没骂过他! 这让詹徽怎么敢上? ------------ 第九十六章 视察六部 “在吏部衙门骂了三个时辰?” 东宫。 朱允熥惊住了。 这凌汉何许人也?竟如此生猛? 詹事府少詹事李志刚笑了笑:“凌汉,人称大明铁嘴。” 他向朱允熥科普了凌汉的战绩。 一句话总结:为人廉直,逮谁日谁,干服了为止! 他不是键盘侠,也不是喷子,而是真正的铁嘴! 凌汉在吏部闹了半天,实在骂不动离开了。 因为对面的詹徽认怂,服了! “是个人才,必须重用!” 朱允熥若有所思,心情大好。 不一会儿,詹事杜泽走了进来。 “太孙殿下,申时您有一个时辰的空闲时间,打算做什么?” 朱允熥不假思索道:“不可闲着,去六部巡视工作吧!” 考成法刚实行,瞧瞧这帮官员是不是还在上班摸鱼。 朱允熥带着詹事府一帮子人去六部闲逛。 就好像玩大家来找茬。 第一個串门的衙门是户部。 户部尚书赵勉正在办公室喝茶看小说,一听皇太孙来了,立马将小说藏起来。 然后端正姿态,翻看卷宗。 一副很认真的样子。 看到皇太孙进来,赵勉才起身行礼。 朱允熥看了户部的工作目标,又随意翻看案上的卷宗。 忽然,他翻出了赵勉藏的小说。 “呦!赵部堂还看《水浒传》呢?” 摸鱼被发现,赵勉丝毫不慌,他惊讶地道:“太孙殿下怎知是水浒传?” 这只是稿件,并未写上书名。 因为《水浒传》此时还未出书。 施耐庵和罗贯中这对师徒,曾在张士诚手下当官。 因张士诚贪享逸乐,不思进取,施耐庵和罗贯中只得离去。 后来朱元璋得了天下,他们曾与之为敌,不得不放弃了读书人步入官场的机会。 找地方窝起来写小说,寄托心意。 此时的《水浒传》和《三国演义》小说,只在文化圈里小众流传。 还有说书人,因工作需要,通篇背诵。 你问我怎么知道是《水浒传》? 四大名著你说呢? 朱允熥瞥了赵勉一眼:“呵呵,赵部堂这般小瞧孤?” “臣不敢。” 赵勉心说,这跟小瞧有啥关系。 “赵部堂这么喜欢《水浒传》,想来也喜欢看造反的事儿?” 赵勉一惊。 什么叫我喜欢看造反的事儿? 你想干什么? 搞莫须有冤枉我意图谋反啊? “绝对没有!”赵勉直接否认。 “那你喜欢高俅?学他如何当奸臣?” 面对咄咄逼人的皇太孙,赵勉的冷汗出来了。 “是朋友推荐看的......” 朱允熥愣了下,早期小说安利入坑典范? 他突然问:“你觉得迁都西安如何?” 赵勉大惊失色。 皇太孙也想迁都西安? 你们父子怎么回事?上辈子是西安人? 很快冷静了下来,赵勉回道:“西安城中井水多苦,不适合当国都。” 朱允熥呵呵一笑:“陛下修建西安城,水源取自龙首渠,改善了水苦问题。” “西安常有地震,恐不利我大明。” “西安气候过于严寒......” 总之,赵勉的理由一大堆。 想来是早就准备过。 “当年父王巡视西安,赵部堂可曾陪同跟随?” 朱允熥盯着赵勉,看着他的双眼。 赵勉心中一慌,迎着皇太孙的目光,缓缓点头:“臣身为户部尚书,理应扈从。” 朱允熥懂了。 他收回目光,淡淡道:“伱们户部的工作状态不行啊!” 不等赵勉询问,朱允熥又道:“明日我给户部定个年度工作目标,等着吧。” 说完,又去了大理寺。 半个时辰后。 大理寺卿夏长文的神情有些复杂。 因为皇太孙一来就骂人。 听说门口那条看门的狗,都被扇了一巴掌。 朱允熥拍着大案问:“你们大理寺去岁一年就审理这么点案子?” 大理寺专门负责刑狱案件的审理,相当于现在的最高人民法院。 大理寺卿夏长文头大如斗。 他秉承詹徽的态度,选择暂时认怂,低着头挨训。 都不反抗,真没意思...... 朱允熥一阵无语,继续道:“没事别老把胡惟庸案翻来覆去,你们干点正事吧!” 胡惟庸案都过去十三年了,詹徽、夏长文等人,还老拿胡惟庸翻来覆去,打击对手。 这十多年,因为胡惟庸案牵连落马的勋贵大臣有不少。 比如蓝玉的亲家靖宁侯,人家靖宁侯叶升前几天还在外领兵打仗,回到京师就被抓了。 突然被抄家,说是胡惟庸的党羽。 胡惟庸都死十二年了,才查出同党? 靖宁侯找谁说理去? 所以朱允熥不着急收拾詹徽。 他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工部。 最近忙着盖妓院。 不对,是十六楼。 工部尚书严震直的工作热情依旧高涨,他又出去当监工了。 工部衙门现在管事的是工部侍郎练子宁。 他是洪武十八年的殿试榜眼,和黄子澄穿一条裤子。 历史上这家伙在靖难之役后,痛斥燕王朱棣篡权谋位,大逆不道,被朱老四灭了全族。 “胭脂河工程准备的如何了?”朱允熥问练子宁。 先前崇山侯李新提出开凿一条沟通秦淮河与石臼湖的人工运河。 户部哭穷,朱元璋借立皇太孙,让朱允熥在江南捞了三百五十万两。 这些银子,大部分当成运河工程款,由工部主持开凿胭脂河,崇山侯李新监督。 练子宁回道:“臣将胭脂河地点选在溧水,预计挖通后西达大江,东通两浙,方便漕运。” 他说的井井有条,想开是做过有关工作。 在官场上,只要领导想找茬,你就跑不掉。 看着桌案上的茶水,朱允熥蹙眉道:“连工部尚书都出去当监工了,你这个侍郎却在这衙门里喝茶看书?” “你别闲着了,有空出去看看吧!” 练子宁一愣。 我闲着? 你是来找茬的吧? 他不是官场上的生瓜蛋子,一眼看出了皇太孙的不善。 “是!” 最终,练子宁不敢反驳。 这让朱允熥十分郁闷。 哥们你好歹狗叫两声啊,我这巴掌都抬起来了,你这样我都没法扇了! 真没意思! 朱允熥又去了一趟工部军器局下的军工厂。 几个月前,军器局大使陶承恩吹牛说,能在一年内造出一万支燧发枪,五百门虎蹲炮,两万颗震天雷。 现在燧发枪搞出来了,虎蹲炮也弄了不少。 还有技术含量不高的震天雷,更是造了一仓库。 任务完成了将近三分之一。 朱允熥提醒道:“这里的火药若是结在一起,可千万别拿铲子铲啊!” 历史上明朝末年,京师安民厂火药库里的蠢货,拿着铁铲将结在一起的火药铲开。 结果火花四射,直接爆炸! 天启大爆炸不清楚是不是这么搞出的。 反正天启大爆炸后,安民厂又炸了几次,都是操作失误。 军器局大使陶承恩笑道:“太孙殿下请放心,咱们的火药都不够用,不存在放久了结实的情况。” 那就好! 朱允熥点点头:“要毫不松懈的抓好安全生产工作!” 最怕的是,东西造好了,全炸了! 现在军器局整天造枪造炮,工作量巨大,火药等危险物品大量堆积。 这里是大明京师,距离皇宫并不远,要是发生一次大爆炸,可扛不住啊! ------------ 第九十七章 带炮入宫 当初,朱允熥让军器局赶制的火器。 主要是为了应对北方战事。 因雄踞漠北的也速迭儿,弑君干掉了北元大汗,还策反投降大明的蒙古将领,严重挑衅大明。 老朱一声令下,命明军出塞洗地! 朱允熥本想让军器局造点燧发枪和虎蹲炮,送往前线试试新武器。 现在不用了。 因为就在昨天,前线领兵的总兵周兴传来捷报。 周兴作为此次北伐的主将,在彻彻儿山大破蒙古骑兵。 原本也速迭儿瞧不起周兴,认为大明皇帝朱元璋瞧不起他,居然只派一个小小总兵? 他很想会一会什么凉国公蓝玉,或者宋国公冯胜。 认为只有这二人才有资格当自己的对手。 结果也速迭儿被光速打脸。 周兴不知从哪窜出来,突然杀到他的大营。 也速迭儿猝不及防,急忙列阵迎战,双方以骑兵进行对决。 明初的骑兵,身经百战,战斗素养非常高,况且还有火铳加持。 蒙古骑兵不是对手,一顿厮杀过后,也速迭儿招架不住,夺路而逃。 主帅逃走,蒙古骑兵乱成一团,成为明军的待宰羔羊,死伤惨重。 周兴派精锐骑兵追击,一直杀到克鲁伦河流域。 但因也速迭儿跑的太快,始终没能擒住,便班师回朝。 克鲁伦河,发源于蒙古国的肯特山东麓(狼居胥山),注入呼伦湖。 大明一个总兵,追杀蒙古大汗,差点干到了狼居胥山。 不得不说,明初能力强的将军太多了! 雄踞漠北的也速迭儿,他以为时机成熟,与大明叫板,袭击边境,结果被大明一个总兵,揍成了龟孙子! 不久后去世。 这一战,史书记载:“搜捕残敌,大败之,弭绝边患,自是虏不敢进边者十余年。” 历史上朱棣“靖难之役”时,草原上安定的主要原因,是这一战打出来的! 朱元璋将总兵周兴,分配到辽王府。 以后这位总兵,就专门带飞辽王朱植,教他行军打仗。 九大塞王,几乎每個人身边都有一位身经百战的大将。 这让朱允熥十分羡慕。 他叹了口气,道:“真羡慕他们能天天带兵出去浪,不像我这个皇太孙,得一直在京师,真没劲!” 要是燕王朱棣知道他这般凡尔赛,定然忍不住出手揍他一顿! 朱允熥虽然当了皇太孙,可感觉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权力,还不够大! “不行,我感觉自己还不够安全!” 朱允熥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是时候组建属于我的神机营了!” 去找老朱商量一下! 乾清宫。 朱元璋在广场上练拳。 搁年轻时,朱元璋的武功虽说不比乔帮主那样以一敌百,但也算一方好手,擅长战场搏杀之术。 当年造反打元军时,朱老板可是屡屡身先士卒,手提两把大砍刀,从濠州城一路砍到集庆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南京在元朝时期称为集庆路) 元军将领命再硬,遇到朱元璋都得软下七分! 现在他上了年纪,加上前段时间生病,让朱元璋十分不爽。 我命由我不由天!小小病状,安能影响朕? “皇太孙在忙什么呢?” 新任锦衣卫指挥使宋忠道:“太孙殿下在巡视六部。” “嗯。” 朱元璋点头,继续打拳:“去看看也好,免得被臣下蒙蔽。” 他觉得,就该时刻敲打大臣,不然他们不知道当官是为了什么。 好日子过久了,指不定哪天就生出异心! 此时。 朱允熥径直来到乾清宫广场。 一路通畅无阻。 别人来觐见,都需要层层通报,想不想见全看老朱心情。 但皇太孙朱允熥不一样,他是唯一被朱元璋特例随意进出所有宫殿的人。 哪怕是后宫,你这孙子也可以去逛一圈。 就是这么任性! 可这次不一样,朱允熥是带着火器进宫的。 沿途站岗的锦衣卫脸都吓白了。 只见皇太孙殿下,身上背着火铳,手里拿着两颗球。 后面两个护卫,还扛着炮...... “太孙殿下,您这事?” 锦衣卫千户傅让迎了上来,想拦又不敢拦。 “给皇爷爷看看新式火器!”朱允熥咧嘴一笑。 傅让咽着口水:“在皇宫里不合适吧?”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合不合适不是你我说了算。” 得看老朱心情! 傅让无语,干脆不管了。 你是皇太孙,想必不会头脑发热,在皇宫放炮吧? “陛下,太孙殿下来了。” 在乾清门值勤的御前太监匆匆赶来。 “知道了。”朱元璋还在练拳。 那太监又道:“太孙殿下是带着炮来的。” “?” 朱元璋停下拳脚,一脸问号。 不等御前太监解释,朱允熥已经出现了。 “爷爷!孙儿给您带来了好东西!” 朱元璋一瞧。 我去! 真扛着炮来的! “咋滴,你想炸了俺这皇宫?” 朱元璋没好气地道。 若换做是岷王朱楩他们,他早上去抽大比兜了。 朱允熥将手里两颗震天雷递给旁边的锦衣卫。 然后取下背上的燧发枪:“爷爷,这就是之前孙儿给您说的新式火铳,还有虎蹲炮。” 朱元璋接过一看:“比常见的火铳精致了不少,也重了许多。” 目前明军中使用的是直筒火铳, 而燧发枪,后面是托住铳管的曲形木托,造型十分接近近代步枪。 前面也增设了准星和照门,形成三点一线。 这样持枪射击时,可稳定持枪进行瞄准,射击精度较高。 这完全是两个时代的产物! “看起来很不错,试试?” 在皇宫里,炮是没法打了。 但可以表演射击燧发枪。 朱元璋命人去大庖厨寻几块一人高的木板来。 朱允熥专门从锦衣卫中找了几个铳法好的,让他们出来表演。 “啪!” 清脆的响声,伴随着白烟弥漫。 对面五十步外的木板被击穿,木屑横飞。 朱元璋直呼好家伙! 木板只比人宽大一些,隔着这么远,居然能打中! 打一次怎么够呢? 在朱允熥的要求下,锦衣卫重新装填击发。 原本一套复杂的流程,经过朱允熥的定装火药,变得快捷了许多。 一共打了五发,中了四下。 毕竟才五十步的距离。 朱允熥为了节目效果拉满,才设定的这个距离。 ------------ 第九十八章 皇宫打炮 见老朱看得惊奇。 朱允熥上前道:“爷爷,经过长期操练的火铳兵,能击中八十步外的木板!” “真的?” 朱元璋脸上浮现一抹惊讶。 明军中的火铳只是辅助作用,因为精准度太差了! 能不能打中敌人,全看天意! 可太孙搞出的新式火铳,精准度这般高,简直是神器啊! 朱允熥说的不错。 戚继光操练的戚家军,有火铳射击规定:以八十步立五尺高、二尺阔木牌,三发一中,十发七中为精。 目标相当于一个人形大的木板,戚家军士兵要在八十步外射击。 戚家军所用的是火绳枪,也带有准星和照门。 同时期的欧洲是没有的,所以欧洲的火铳在精准度这一块,稍不如中国。 这样导致了欧洲采用的排枪击毙战术,让士兵排成线一步步傻傻的迈向敌人,等近了再齐射。 差点贴脸的那种。 “你说的虎蹲炮,可以演示一下吗?” 朱元璋对火器的兴趣似乎很大。 “在这?” 朱允熥心说好家伙,您真想让我炸皇宫啊! “跟朕来。” 朱元璋背着手走出乾清门。 往左拐歪,走过后左门。 那是一片非常大的空地,有好几百米长。 位于奉先殿前面,东宫之北。 朱元璋指着远处的朱红宫墙:“就这了,对着宫墙来一炮!” “......” 朱允熥无语了。 老头子咋这么虎? 见孙子迟疑,朱元璋皱眉:“能不能行?” “好,来一炮!” 朱允熥推了推发愣的李彬:“杵在这干啥,干活啊!” “是......” 不止李彬,附近的锦衣卫都傻了。 宋忠上前劝道:“陛下,在奉先殿前,不好吧......” 奉先殿是皇室的家庙,里面没几个牌位,主要是朱元璋的爹朱五四,爷爷等人牌位。 “又不是轰奉先殿,怕什么?” 朱元璋一瞪眼,迫不及待的相看效果。 到军营测试的话,得走半天路。 大张旗鼓的跑去,就看放一炮? 指不定得视察军营,耽误半天时间。 还有几百道奏疏没看呢,没空出去! 在朱允熥的安排下,炮手已经开始架炮了。 虎蹲炮由熟铁制成,每次用火药七八两,也可以装填发射五钱重的铅弹一百枚,以霰弹的方式形成扇形打击面。 “角度调低些!” 朱允熥担心一炮打出皇宫外,炸到路人。 好在虎蹲炮射程不远,只有五百米。 调低角度后,打的更近。 而且威力不是很大。 毕竟整个炮才重三十六斤,装的炮弹也不大。 相当于迫击炮。 黑火药能有多大威力? 这时候,朱元璋说话了:“用你所说的小铅弹,俺想看看范围效果!” 想看霰弹? 朱允熥看了眼面前空地,大概估算了下。 应该够! “装霰弹!” 他又派人去清场,担心有倒霉的宫人路过,被一炮带走。 “再去找些木板,竖在那里!” 朱允熥为了增加节目效果,让木板充当人,更直观的看到霰弹的效果。 一切准备妥当后,开始打炮! “放!” “砰!” 一声猛烈的炮击声,硝烟弥漫。 上百枚铅弹同时发射出去,弹丸如同雨点般朝前方呈现扇形飞去。 五十米的范围,全部被笼罩! 场中竖立的几块木板,忽然像是被一阵飓风刮过,被横扫一空,打成碎片! 众人顿时呆住了。 眼前的场景,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认识范围。 十四世纪的人类,哪里见过霰弹? 连身经百战的朱元璋的动容了! “爷爷,其实虎蹲炮只是孙儿研发中最小的火炮,还有重大数千斤的大炮,它们打出的霰弹,效果更佳,百步范围内的敌人,一炮下去直接化成碎肉!” 朱允熥语不惊人死不休,大大加重了朱元璋的兴趣。 “真有那种神器?” 朱允熥肯定的点头,一脸认真地道:“爷爷,孙儿想组建一支专门掌管火器的特殊部队,内卫京师,外备征战。” 先是展现火器威力,再提发展。 按照朱允熥画出的蓝图,神机营主管操练火器及随驾护卫,是皇帝直接指挥的战略机动部队。 朱元璋听后,流露出动容的神情。 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搞? 他当即道:“传旨,亲军十二卫各抽调善使火器的军户,交由皇太孙!” 从亲军十二卫抽调精兵组建神机营? 朱允熥心中大喜。 这就意味着,神机营将不受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管辖! “陛下,各卫抽调多少人?” 朱元璋想了想,道:“每卫三個百户所。” 一个百户所一百一十二人....... 朱允熥脑中飞快计算:十二个卫,那就一共抽调四千零三十二人! 老朱真大方! “爷爷英明!” “甭管朕英不英明,等过段时间,朕会亲临神机营检阅。” 朱元璋一脸严肃:“若神机营不行,朕就将之解散!” 老朱最恨别人糊弄他,先给皇太孙打个预防针。 “是,孙儿定不辱使命!” 朱允熥脸上洋溢着自信。 神机营,开启了世界上火器部队的先河。 朱允熥现在只是将之提前了十年。 不同的是,皇太孙的神机营,将装备领先世界二百年的火器! 我科技都这么牛逼了,要是还干不过冷兵器军队。 那还搞个毛啊,干脆自杀回去得了! 回到东宫。 朱允熥便开始着手建立神机营。 兵员的事老朱解决了。 都是精兵。 武将里不会有人这个时候不开眼为难他这个皇太孙的。 搞不好会把亲军十二卫的精兵争着送来! 朱允熥主要是选将。 以及制定神机营的建制和训练计划。 “挑谁当主将呢?” 蓝玉他们肯定是不行的,他们爵位太高,不适合。 需要找年轻一辈的。 魏国公徐辉祖? 也就是徐允恭,因朱允熥被立为皇太孙,徐允恭需要避讳,被赐名为徐辉祖。 朱允熥想了想,否决了魏国公充当神机营主将的想法。 魏国公是燕王的小舅子。 自己被立为皇太孙,估摸着此时四叔心中不服。 自己的首支嫡系人马,还是稳一点吧! 曹国公李景隆。 更别提了! 大明战神,朱允熥不敢用! 二舅常升也不适合,他是个粗人,擅长骑兵作战,不适合火器这种精细活。 思来想去,朱允熥选择了冯诚! 冯诚是宋国公冯胜的侄子,现任右军都督府右都督。 因冯胜没有儿子,早年又继承了兄长冯国用的爵位。 所以冯诚相当于过继给冯胜当儿子。 冯胜也说了,自己死后,爵位将会由冯诚继承。 朱允熥之所以选择冯诚,是因为他家曾掌管亲军十二卫。 十二卫的精兵乍一下聚到一起,难免不服,冯诚出任主将方便管理。 而且冯诚有火器作战的经验。 洪武二十一年三月,明军在沐英的指挥下讨伐思伦发。 定边之战中,沐英下令使用“三段击”战术,分军为三队。 都督冯诚领前队,都督同知寗正领左队,汤昭领右队,一举击溃思伦发部叛军。 有关系,有经验,能力也不错,还是自家亲戚。 朱允熥当即拍板,神机营主将一职,就冯诚了! ------------ 第九十九章 坚决反对皇太孙! 朱允熥准备将神机营四千人,分为火铳兵三千六百人,炮兵四百人。 没有骑兵,以后再添。 别看炮兵才区区四百人,目前以虎蹲炮为主,两人一炮,就二百门了。 明初没有红夷大炮那种重型火炮,连威力稍弱的佛朗机炮都没有。 那是一百年后才有的产物。 明初的火炮,大多重量只有二三十公斤,和虎蹲炮差不多。 最大的家伙也七十五公斤,也就是一百五十斤。 威力也不大,口径和碗差不多,属于近战喷子。 神机营不打算用。 要用也是更先进的火炮。 如那种重大数千斤的大型火炮。 速射的后装火炮。 还有神火飞鸦,集束火箭等。 造炮是门技术活。 大型火炮,尤其是后膛装弹,对铸造技术要求较高。 这个时代,人们对于热力学和铸造学的认识还处于初期阶段。 尤其是铸炮来说,这是一门专业的学问。 朱允熥看过小说中的铁模法、罗德曼铸炮法,看似简单,主角大手一挥,就能造出几千门重炮。 想要实现,实则需要掌握诸多技艺。 明初的话也不是说不能实现,不过得先搞定焦炭高炉炼铁技术(焦炭提供高温和强度)、水轮机技术(动力鼓风)、热风技术(铸铁热风管或者耐火砖蓄热室)几种必须的技术。 再就是冷却水管道的制造,圆管轧钢技术倒不是必须有。 可以由工匠手工敲打熟铁管或者直接铸造薄壁生铁管,做好连接就成,硬件方面倒不是有多大问题。 难点还是在于如何确定水流速度和温度变化的关系,这个涉及到具体的量化问题。 当然身为穿越者,朱允熥还是皇太孙,有足够的资本消耗。 只要将大明的炼铁规模跟上,舍得银子往研制项目上砸,搞出来问题不大。 不用走弯路,所掌握的知识远超这个时代,是朱允熥最大的金手指! 若朱允熥愿意,肯花时间,最初版本的加特林都能给他整出来! 总之,有朱允熥这個挂逼在,人类的战争武器,至少得提前二三百年! 现在皇太孙的工作太多了,政治经济上还有一大摊子的事要革新。 目前大明没有强力对手,根本不需要急着点科技树。 就明军现在的实力,足以称霸亚洲! (此时的帖木儿帝国,向大明进贡,两年后才扣压大明使臣,宣战!) 朱允熥准备将来和这个中亚的无敌帝国碰一碰! 看看帖木儿豪言二十万拿下大明的牛逼是怎么吹破的! ...... 东宫在筹备神机营,有人却急了。 皇太孙居然亲掌军队! 你爹都没有统过兵,你一来就搞这出? 你当皇太孙。 可以! 哪怕你以后当皇帝。 也可以! 咱们忍忍就行了。 但你插手军队就不好了! 如果朱允熥是普通藩王,自己带兵没什么,毕竟朱皇帝已经干掉了反对藩王统兵的人。 但他是皇太孙,那绝对不行! 文弱的皇帝,是文官的最爱。 只要皇帝听话,讲礼貌,不动粗,他们可以将之捧成一代圣君! 大臣最担心的就是皇帝掌兵。 自古喜欢打仗的皇帝,都是粗人,没有文官喜欢。 因为这种好大喜功的皇帝,往往轻视文臣,不按常理出牌。 动辄殴打官员,脾气一大就砍人。 这谁受得了? 所以皇储掌兵,是个危险信号。 皇太孙将来一定是个强势的皇帝! 可不能让他继续下去! 连忍者神龟詹徽都坐不住了。 发动御史反对此事。 奉天门,早朝。 朱元璋坐在御座上。 皇太孙朱允熥立在旁边。 向下放眼看去,下面一片苎丝罗绢的朝服。 有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镶玉腰带,犀角腰带,满满的衣冠禽兽。 此时这群身着衣冠禽兽朝服的官员们,正在进行激烈的争论。 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 朱允熥歪着头,稍微有些兴致。 祖孙二人静静地看着下面言官们大打口水战。 只因神机营一事。 “皇太孙乃国之储君,亲自操练兵马有违传统!” 说话的是都察院的一名监察御史,名叫叶希贤。 这定是詹徽派出来咬人的狗! 大明铁嘴凌汉决定站出来说两句。 他大声质问:“什么传统?谁定的传统?” 然后对着御座上的朱元璋一抱拳:“陛下提三尺剑,亲率虎狼之师荡涤群雄,戡定祸乱,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平一天下,建混一之功,这才是我大明的传统!” 监察御史叶希贤不服,同样大声道:“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盖取诸乾坤,如今天下大定,为人君者,就该安居垂裳!” 垂裳而治,意思是垂衣而能治理天下,用以称颂帝王无为而治。 文官最喜欢了。 朝会上,凌汉和叶希贤仍在大声辨论。 两个都是御史。 俩御史之间吵成这样,大明开国以来还是第一次。 叶希贤自觉不敌铁嘴,他事先联络了一部分同党,几个御史站出来共同讨伐凌汉。 一时间,凌汉被淹没口水之中。 不过他毕竟有过一人独战八个御史的战绩,众人围攻中,他淡然而立。 看着横眉竖目各人,凌汉只是冷笑:“一个神机营而已,就踩到你们的尾巴了?” 身为皇储,最不缺的就是舔狗。 一些官员立马跳了出来帮凌汉说话。 表面是帮凌汉,实则是替皇太孙说话。 十多张嘴在那叭叭,这下更热闹了! 朱允熥看得津津有味。 心说言官内讧,詹徽都察院这块阵地,要不保了! 双方互不相容,争持不下。 最终叶希贤等人的战斗力不强,几番交锋,被铁嘴凌汉辩得哑口无言。 文官们在法理上无法批判朱允熥,只能列举一些道德上的理由。 “兵危战凶,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皇太孙舞刀弄抢有损太平气象!” 皇帝重视军队天经地义,可是一些文官们却不这么看。 他们觉得皇帝除了行礼如仪之外,不应该置身于任何事情之中! 任何发挥个性的事,都是给我们文官添麻烦! 朱允熥忽然感觉,大明的文臣,似乎就没把皇帝当人! 而是当成一个没有情感的机构,只需按部就班的履行自己的职责即可。 老朱杀伐十几年,但自从当了皇帝,大力学习文化知识,变得文雅了。 用史书上说的:稽古礼文,制礼作乐,修明典章,兴举废坠,定郊祀、建学校、尊孔子、崇儒术、育贤才。 文官们在试图改造朱元璋。 可惜失败了。 老朱只是利用他们巩固统治,表面做做样子,实则压根不按他们要求的办。 比如掌握军队,朱元璋从未放手过。 不仅自己不放手,还让自己的儿子们也掌兵。 朕答应伱们不再御驾出征,但朕的儿子可以替俺带兵。 你们气不气? 当皇帝,最喜欢朝堂上吵闹了。 吵吵闹闹总比一边倒好。 有争执,上位者才好出面一锤定音。 省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火器,乃军国秘技,皇太孙设神机营集先进火器操练,乃是国之大事,朕是支持的。” 朱元璋拍板此事。 “陛下!”叶希贤大呼。 “退下!” 朱元璋不怒自威。 他真的不想杀人了。 尤其是言官。 得! 没戏了。 詹徽暗自摇头,又狠狠地瞪了一眼凌汉。 这个逼,老是坏老子好事! ------------ 第一百章 你也配管? 朝会散去。 朱允熥回到东宫,召见恰巧回京述职的冯诚。 “臣右军都督府右都督冯诚,拜见太孙殿下!” 殿内,跪着一个浓眉大眼的武将。 他年约三十五岁,身材中等,乌黑的大长脸,久在云南被晒的。 “起来说话!” 朱允熥亲自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一番。 这副眼神,似乎在说,我看好你哦! “在云南几年,可好?” “谢太孙殿下关心,臣在云南很好。” 冯诚的堂姐嫁给了朱允熥的大舅常茂。 二人算是亲戚。 交流起来相对轻松。 当然,这仅仅是对朱允熥来说。 冯诚可不这样认为。 他是紧张的。 毕竟这是第一次见皇太孙。 对方是大明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 是个值得尊敬的人。 自己这点关系,怎么敢上去攀附? 又没一丁点的血缘关系。 大殿内熏香袅袅。 朱允熥兀自坐下,冲冯诚招招手。 “不要紧张,放松点,过来坐!” “是!” 冯诚老实坐下,低垂着目光,不敢直视。 朱允熥道:“你就留在京师吧,别回云南了。” 嗯? 冯诚抬眼,目光疑惑。 这是要重用我了? 朱允熥也不卖关子,直言道:“神机营主将一职,孤留给你了!” 冯诚像是糟了电击,瞬间跳起,一个标准的行礼:“臣能力低微,怕会辜负殿下的栽培。” 他知道神机营是皇太孙的嫡系。 虽然冯诚很想加入这個前途光明的队伍。 但他自卑了。 担心干不好。 “你这是在拒绝孤吗?” 朱允熥的声音低沉。 “臣不敢!” 冯诚被吓得再度跪倒。 朱允熥不再吓唬他:“行了,别担心,你只要听孤的命令,按照孤的意思带好神机营就行!” 你暂时就是工具人! 冯诚心中一松,肃然道:“是!臣一定听命行事!” 听话还不简单? 老实人最擅长这个了! 朱允熥拍着他的肩膀:“孤给伱配了一名副将,你们见见。” “是,太孙殿下!” 朱允熥说着冲外面喊道:“沐晟!” “末将在!” 殿外走进一员身着明光甲的年轻武将,面无表情,像是有人欠他几万两银子。 他是黔宁王沐英次子,沐晟! 去年沐英薨逝,沐家兄弟几人奉旨扶棺至京师安葬,事后老大沐春继承了沐英西平侯爵位,镇守云南。 老二沐晟被留在京师。 沐晟打小就不苟言笑,为人沉稳,喜好读书。 朱元璋非常喜欢他,就让他在东宫效命。 “你俩认识吧。” “臣在沐王府,与小将军见过几次。” 沐晟也点点头,冲着冯诚行了个军礼:“下官见过右都督!” 冯诚突然像是变了个人,身上卑微的形象大变,很快展现出一副将帅姿态。 那股子自信,让朱允熥都惊了。 有些武将,在官场上看似柔顺如猫,与世无争。 一旦进了军营,上了战场,他就是头猛虎! 那才是属于他的天地! 随后,三人一起讨论神机营的工作。 首先是从亲军十二卫中选拔善于火器的精兵。 此任务由冯诚去做。 沐晟负责去军器局找陶承恩对接,领取新式火器。 直到下午,忙完了神机营之事。 朱允熥再度视察六部,去找茬。 第一个受害者仍然是户部。 这次他像班主任一样,突然出现。 然而户部官员们,各司其职。 一个个表现的非常棒。 就连户部尚书赵勉,也不看小说了,全身心的投入工作之中。 这让找不到茬的朱允熥十分郁闷。 再去工部看看。 更不得了! 上上下下热火朝天。 工部侍郎练子宁忙的跟狗一样! 朱允熥有些奇怪了。 考成法这么厉害吗? 上班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是不是我太招摇了? 于是,朱允熥又偷偷的去大理寺。 这次连仪仗都不要了。 微服出城,突击大理寺! 结果还是如此。 大理寺更忙! 各种提取犯人复核案件,解决冤假错案。 大理寺卿夏长文一脸好奇地问:“太孙殿下,您怎么穿成这样来了?” 搞的朱允熥颇为尴尬。 一连数天视察六部。 朱允熥愣是没找到一个茬。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让他不禁怀疑,他们早就得到消息了! 兵部衙门。 全是一群文官在坐班忙碌。 兵部尚书茹瑺热情地招待皇太孙。 原本二人还聊的好好的。 朱允熥突然变脸。 因为茹瑺提到神机营的事儿,还知道神机营有四千零三十二人。 组建神机营,是从天子亲军十二卫中选拔的。 老朱直接下旨给亲军十二卫,压根不经过兵部和五府。 兵部尚书茹瑺是怎么知道的? 朱允熥问:“神机营的人数,你是听谁说的?” 茹瑺解释:“臣听闻亲军十二卫,每卫抽调三个百户所,故而算出四千人。” 好像有几分道理。 这事知道的人太多,保不准就有大嘴巴乱说。 接着茹瑺又想要在神机营安插几个管事算账的文官。 其实是兵部想控制神机营的补给。 朱允熥没有理会他,继续喝茶。 茹瑺又道:“太孙殿下,沐晟太过年轻,让他担任神机营副将一职,怕是不妥吧?” 这让朱允熥瞬间警觉。 “茹部堂,你怎么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一职的?” 神机营主将和副将的任命,还未正式下达。 冯诚是右都督,他没回云南,兵部通过他的调动,能猜到也属正常。 但沐晟原本是在虎贲卫的,一直在东宫站岗。 亲军十二卫的任何人员调动,是不经过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 而且朱允熥明确告知神机营两位武官,神机营工作保密,不得对外泄露。 兵部是如何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 面对皇太孙的询问,茹瑺愣了下,旋即笑道:“太孙殿下这是何意?” 朱允熥脸色一沉:“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沐晟出任神机营副将一职的?” 茹瑺很不爽,阴阳怪气道:“兵部负责武官选授,神机营的武官选授,兵部自然有权参与。” 朱允熥一拍桌案,震的茶杯飞起:“放你娘的狗臭屁!神机营的武官任免,你兵部也配管?” 这一嗓子,吓坏了兵部所有官员。 一个个杵在那,停止了动作,不敢说话。 朱允熥指着兵部尚书茹瑺,再度喝问:“天子亲军,什么时候轮到你兵部管了?” 兵部这帮玩意,不教训一下,都快上房揭瓦了! 被当面质问,茹瑺面红耳赤。 他嘟嘟囔囔地说回道:“神机营非天子亲军......” 如果神机营是天子亲军,兵部插手就是僭越! 朱允熥断然道:“神机营就是天子亲军!我说的!” 接着劈头盖脸又是一顿骂。 让兵部尚书茹瑺十分下不来台。 头大如斗! 你说是就是吧! 干嘛这般羞辱我? 他不知道是,朱允熥在给他划红线! 兵部想要夺兵权,再等一百年吧! “做好自己的本职事情!多事的人没好下场!” 说完,朱允熥拂袖而去! ------------ 第一百零一章 祖孙微服出巡 郁闷了几天,好不容易在兵部找到茬。 朱允熥心情顺畅。 这帮文官,又想往军中搞渗透! 门都没有! 这几日视察六部。 朱允熥觉得,自己的行踪被人提前得知了。 或许,自己在东宫的一言一行,都有人往外送消息! 有点意思! 今日得空,朱允熥准备休息一会儿。 哪知老朱来了! “爷爷,您这是?” 只见,朱元璋穿着一身粗麻布做成的衣服,造型和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六旬老头没啥区别。 唯独这眼神和气质,看起来很不一般! “呵呵,跟俺出去微服私访!” 朱元璋的兴致很高。 朱允熥也来了兴致:“那孙儿收拾一下?” 朱元璋摆手道:“都为你准备好了!” 说着,让宋忠递上一个包袱,里面是不知从哪搞来的破旧衣服。 蓝色的袍子,还有补丁...... 朱允熥当场套上,束发的紫金冠也取下,换上了明初流行的六合一统帽。 还有靴子,也换成了皮札。 所谓皮札,就是普通鞋子+绑腿。 朝廷下达了严格的命令,规定严禁庶民、商人、杂役等穿花里胡哨的靴子,只能穿皮扎。 仅允许在冰天雪地的北方可以穿牛皮直缝靴,违反规定的处以极刑。 去年还在京师抓了一批私自改造靴子的商贩。 祖孙二人摇身一变,成了普通老百姓,从东华门悄悄出宫。 以往看电视剧,似乎很多皇帝都喜欢微服私访。 他们闲着没事就离开皇宫四处走走,要么视察民情,要么寻花问柳,总得搞出点花样来。 其实这种场景在历史上很难出现,大部分出现在戏曲小说影视剧中。 皇帝出宫可是大事! 首先大臣们必然拼死劝诫,不让出宫。 美其名曰皇帝需要体现至高无上,保持神秘性。 其实是害怕皇帝看到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个理由说服不了皇帝,大臣们会以安全问题很难保证吓唬皇帝。 万一出点事嘎了,很可能引发国家动荡等等。 涉及到自己安全,皇帝基本会识相的选择不出去。 影视中清朝的康熙喜欢微服私访,其实康熙一辈子压根没微服私访过! 他每次出去巡视,都是大摇大摆的,随从几千上万人,沿途提前好几天都清干净了。 只要在康熙视野里出现的百姓,都是当地官府衙役伪装的! 倒是朱元璋真的微服私访,经常出宫。 他是布衣出身,所谓皇帝的神秘性,在老朱眼里就是个笑话! 至于安全,锦衣卫是最专业的的保镖! 这些年,朱元璋经常跑出宫,装扮成老大爷东逛西逛。 所以,在明初的京师,你要是看到一位圆脸老大爷,可千万不要小瞧了! 没事跟他聊聊天,说不定第二天,你就能当官了。 当然,微服私访也存在一個问题,皇帝能够听到真话,可真话往往不是那么悦耳。 这也正是朱元璋希望听到的。 京师,最热闹的莫过于南门大街。 这里青石板铺路,车水马龙,人们摩肩擦踵,好生热闹! 看到集市上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笑容,朱元璋非常欣慰。 当初自己要是有此太平生活,也不会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造反! 他娘的! 狗日的元顺帝! 朱元璋觉得自己这一番努力没有白做。 这天下,终于太平了! “烧饼!卖烧饼!” 一声吆喝打断了朱元璋的思绪。 只见一个矮小的黑脸小贩挑着烧饼,从身边路过,一路叫卖。 朱元璋喊住了小贩:“烧饼是刚出炉的吗?” 小贩笑道:“我家就在后面巷子里,刚出炉挑出来!” 说着,冲身后不远处的巷子指了指。 那边都是二层民居,开着窗户,一个美妇冲着小贩招呼:“大郎,早点回来!” 小贩讪讪一笑:“那是内人。” 朱允熥:“......” 他严重怀疑施耐庵来过此地! 或者是罗贯中! 施耐庵和罗贯中是师徒俩,罗贯中也曾参与了《水浒传》的编纂。 现在施耐庵死了,罗贯中还没有去世。 因为没钱出版《三国演义》,他在全国各地到处跑资金。 从浙江的杭州跑到福建的建阳,此时的建阳是大明出版业的中心之一。 写小说真不容易...... “给俺来两块!” 朱元璋亲自挑了两块卖相好的热乎烧饼,分给朱允熥一块。 然后......就在大街上砸着嘴啃了起来! 吃相很逗。 “爷爷......” 朱允熥嘴角抽了抽。 谁能想到,这啃烧饼的老头就是大明皇帝! 朱元璋满不在乎,边吃边说:“这烧饼啊,刚出炉才好吃,味还没走!” 那小贩道:“这位爷是行家啊!” 朱元璋吃的正香,没空回话。 说实话,老朱适合当吃播。 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样子,把朱允熥都给看馋了。 也当街啃了起来。 “再来两个!” 朱元璋意犹未尽,又要了两个继续开吃。 朱允熥觉得,这烧饼也没那么香,他小口的吃着。 等他一块吃完,老朱已经吃了三块! 就这么干吃! 吃饱后,朱元璋从怀里摸出一张大明宝钞付账。 这是他第一次亲自带钱。 以往都是锦衣卫便衣上来给钱。 他觉得那样没有灵魂。 微服出来,自己买的东西,必须自己付钱! 卖烧饼的大郎没收,说道:“这位爷,咱这小买卖找不开啊,要不您给铜板?四个烧饼一共二十文钱。” 大明宝钞共有六种面额,一贯、五百文、四百文、三百文、二百文、一百文。 而朱元璋手里拿的是面额一百的。 “你不用找了!” 朱元璋大方的一挥手。 哪知小贩并不买账:“这位爷,您还是给铜板吧。” 给钱都不要? 这么淳朴吗? 朱元璋笑道:“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实在的!” 说着,从袖子中摸出二十个铜板。 小贩欣喜地接过铜板,道了声谢,愉快离去。 “他咋这么开心?” 朱元璋有些郁闷。 给你一百文伱不要?拿了二十文的铜板,这么开心? 见此,朱允熥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因为他发现一个事关国计民生的大问题! 大明宝钞,不值钱了! 一百文的宝钞,甚至不如二十个铜板值钱! 看着老朱心情大好,朱允熥暂时没有提及此事。 “救驾汤!正宗淮南牛肉汤!” 突然一声熟悉的叫卖声,吸引了朱元璋的注意。 “走,爷爷请你喝汤!” 朱元璋熟门熟路的进入汤馆。 ------------ 第一百零二章 重大经济问题 所谓救驾汤,就是淮南牛肉汤。 当年宋太祖赵匡胤出征,被困南塘,外无救兵,内无粮草。 是当地老百姓自家耕牛纷纷宰杀掉,煮成大锅汤,送进赵营。 传闻是这样的,其实也不知是自发的,还是被迫的。 后来赵匡胤陈桥兵变,登基称帝,民间称此牛肉汤为“救驾汤”。 凤阳府的特色小吃,勾起了朱元璋儿时的回忆。 看着热腾腾的牛肉汤,他瞬间心情大好。 明朝规定不能私自宰杀耕牛。 就算是耕牛,伤病死亡的,去官府报备就能开剥了。 明朝的牛肉,可比猪肉便宜。 二十一世纪,农村都四十年没人养牛了,市场的牛肉照样很多。 在封建王朝,几乎家家都养牛,牛的数量,仅次于人。 最不缺的就是牛! “爷爷小时候,给刘财主家放牛,汤和他们非要吃牛肉,俺就把牛给宰了。” 朱元璋面露回忆:“那牛熬的汤,可真香啊!” “当时咱们八个人吃了好几顿,就剩下一条牛尾巴!” 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件事在当时的凤阳闹的沸沸扬扬。 朱允熥笑道:“八个孩子一头牛,日月同行照九州!” “咦,你听过俺的故事?”朱元璋惊讶。 当然听过......全国人民都听过。 “先前孙儿在凤阳历练,常听幼童们说这首歌谣,有老人与我讲过。”朱允熥道。 朱元璋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又喝了一碗牛肉汤。 除了牛肉汤,还有薄薄的饼子,比烧饼还香! 祖孙二人吃的不亦乐乎,一碗接一碗。 周围的便衣的锦衣卫都看懵了! 堂堂大明皇帝和皇太孙,这么能吃吗? 刚才在外面还吃了几个烧饼,这里又吃这么多? 在宫里受委屈了? 吃饱喝足后,付款。 朱元璋依旧使用大明宝钞。 店家面露难色,摇摇头:“不收不收!” 朱元璋以为自己拿的面额大了。 想想也是,吃顿饭花了一百文出头,自己拿一贯让人找,给人的感觉是装大款? 一贯是一千文,相当于一两白银。 于是朱元璋又把先前面值一百文的大明宝钞掏出来,另外加了八個铜板。 “一百零八文,正好!” 店家看着桌上的大明宝钞和铜板,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面色不善道:“你是来找茬的吧?” 朱元璋耐着性子道:“这顿饭不是一百零八文?” 店家点头:“是一百零八文。” 朱元璋又问:“那桌上的钱不是一百零八文?” 店家冷笑一声:“想吃霸王餐就直说!” “混账东西!” 老朱当场就火了,一拍桌子:“说的什么混账话!” 一声怒喝,立即引起了周围食客们强势围观。 “爷爷,息怒息怒!” 朱允熥稳住来住,又招呼马和。 马和会意,给店家递上了一钱银子:“跟我们老爷好好说话!” 店家一看是银子,立马换了副表情:“好好好!是我犯贱了!” “等等!” 他刚准备走,被朱元璋喊住:“为什么不收宝钞?” 他终于看出了问题所在。 店家看了下朱允熥,又看了朱元璋。 见老头子相貌堂堂,还有随从,态度变得恭敬:“小店不收宝钞,还请老先生见谅!” “这宝钞乃是朝廷发行的钱币,你为什么不收?” 朱元璋发现了问题,就会刨根问底。 他出来微服,就是找问题的。 大明宝钞作为朝廷发行的货币,一定程度上代表朝廷的信誉。 现在商贩居然不收! 这还得了? 不承认朝廷? 朱允熥决定不再当哑巴,硬着头皮低声道:“爷爷,宝钞越发不值钱了,所以他们都不敢收。” 果然,朱元璋怒了:“朝廷明文规定,宝钞一贯折铜钱一千文,白银一两,宝钞四贯折黄金一两,怎么就不值钱了?” 汤馆里,有人嗤笑道:“老头,你是哪里来的,不知现在一贯宝钞,只能折铜钱一百六十文吗?” 一贯宝钞只能换一百六十文? 不仅朱元璋惊住了,就连早就听过大明宝钞不值钱的朱允熥,也被吓了一跳。 大明宝钞发行才十几年,这贬值速度,也太离谱了吧? 这玩意到了正德朝才废除。 按照这贬值速度,是怎么撑一百年的? 朱元璋这才意识到。 刚才哪是小贩品德高尚不要一百文,明明是亏本的生意! 一名带着浓厚的晋地口音的商人说话了。 “洪武八年时,宝钞刚出,一贯的确能当一千文用,到了洪武二十三年,一贯宝钞只能折铜钱二百五十文。” 商人眼中现出叹息之色:“现在,只能兑换一百六十文,谁还敢用啊?” 他的话引起了众人共鸣。 下方一人道:“依某之见,乃发行过多所致。” 那商人缓缓点头。 又有一人说道:“宝钞虽便捷,却不能兑换金银,这与废纸何异?” 汤馆内七嘴八舌。 朱元璋脸色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认真倾听民众的抱怨。 “都别说了,老半仙来了!” 有人高呼道。 食客们迅速结账,蜂拥而出。 “什么老半仙?” 朱允熥出于好奇,顺着人群,看到了一个立起的白布牌子。 上面分别写着“神机妙算”、“测字面相”等字。 算命的? 只听汤馆里二人对话。 “听说那个老半仙,算命特别准,可以预言未来!” “怎么可能!” “你别不信,昨日老半仙算出了城东徐公有大运将至,今日果然在祖宅下发现了千两黄金!” “真的啊,我也要去算算!” 两个路人风风风火火的跑过去。 一番对话让朱元璋眉头大皱。 这世上真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想到了自己当和尚时曾找人算命的往事。 一声不吭的往那算命的摊位走去。 朱允熥忙跟上去。 那是一个穿着道袍的老道长。 他静静地坐在小桌前,身后四个大字格外显眼:神机妙算! 前来算卦的人有很多,如同后世追星场面,老道士不慌不忙的一一接待。 客户这么多,这老道有点东西啊...... 朱允熥站在老朱身旁,驻足观看。 旁边的人还在议论。 听说这位老半仙在直隶一带非常的有名。 连京师的达官贵人,有什么问题都喜欢找这个道士来预言。 只因这个道士的预言非常的灵验! 朱元璋默不作声,看了一会儿。 算财运和姻缘的人比较多。 人生在世,总归逃不了钱和情的折磨...... 朱允熥忽然突发奇想。 穿越者的命他能算出来吗? 不容他多想,身旁的朱元璋已经挤到前面了,还问了一个让所有人感兴趣的问题。 “道长,你看我还能活多久?” 朱元璋盯着老道。 ------------ 第一百零三章 朱元璋算命 朱元璋见惯了大风大浪。 打败过陈友谅,张士诚等豪杰,但还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一号人物。 敢称半仙? 于是朱元璋想检验一下,这个道士是不是真的像路人所说的这么灵验。 他上前问了道士一个问题:“道长,你看俺还能活多久?” 原本算命是排队制。 因为老朱的问题大胆、吸引人,前面的人也不介意他插队。 老道不愧是知名的神算子。 当他看到朱元璋的第一眼,就知道此人气宇非凡。 凡是敢自挂神机妙算招牌,能够预言算命的,都多多少少有着看人面相的本事。 朱元璋虽然穿着便装,但是他往那一站,就自带一股王霸之气! 老道士又见朱元璋身边隐隐有人护卫。 更加确定此人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你问我你能活多久? 这个问题问的特别啊! 老道士自出道算命以来,也遇到过这种事。 问寿命的往往是达官显贵。 普通穷老百姓,谁在乎活多久啊! 更多的在乎这辈子能赚多少钱? 何时走运发财? 老道士没有急着回答。 他装模作样的闭眼捏指算卦。 其实内心在做思想斗争。 道士深知,身份地位高贵的人自然都希望别人能够巴结自己。 说的越多,对方越高兴。 也不会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但是如果一味的拍马屁。 这么多人看着呢,掉身份不说,还无法彰显自己预言的准确性了。 甚至还可能招致对面这位隐形大佬的厌烦,更是得不偿失。 最终,道士心中一合计,便想出了一個完美的答案! 他捻着胡须,看着朱元璋,表情严肃地说道:“你是大富大贵之相,比我多活一天!” “什么!居然比老半仙还多活一天!” “这位老先生命可真好啊!” 周围的人纷纷投来羡慕的神色。 老道士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他断定这位贵人即便不满意,也不会动手收拾他。 谁不希望自己能够活得久一点呢? 朱允熥盯着老道,心说你脑子转得挺快啊,以一个取巧的形式敷衍了过去。 可你没算出今天遇到的是谁! 只怕会聪明反被聪明误! 朱元璋只是微微一笑,眼神忽然变得冷冽:“俺问伱,这挂保真的?” 老道被他的气势所慑,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他强行镇定,笑道:“瞧您说的,本半仙还能胡说不成?” 朱元璋微微点头,转身离开了。 身后还有人夸赞:“老人家好福气啊!” “真羡慕!” 走出几步,朱元璋赫然转头,对锦衣卫指挥使宋忠道:“去,将这道士杀了!” 朱允熥心中一突。 果然啊,老道要没了! 半仙遇到真龙天子,结果很惨! 片刻后,大街上发出惊呼。 只见一名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卫千户,在众目睽睽之下,凌空一刀劈了老道。 那千户大喝:“都不要慌,锦衣卫奉旨斩杀妖道!” 好家伙,锦衣卫随叫随到! 朱允熥扫了眼周围。 天知道附近有多少锦衣卫的便衣,又有多少身着官服的锦衣卫。 “老半仙......被杀了?” 周围人都感到万分的惊慌。 朱元璋又回到了神机妙算的摊位前。 “是朕让锦衣卫杀他的!” 他的声音很大,丝毫不掩饰自己皇帝的身份。 他是洪武皇帝? 周围的百姓们瞪大了眼睛。 惊讶的同时,又好奇。 难道皇帝不在意老半仙的预言吗? 你杀了他,明天你也会死....... 没有想象的龙袍披身,极限换装。 朱元璋仍旧身着普通麻布衣,踩着老半仙的尸体,看向众人。 “朕明天还会到此地来,如果有人相信道士的话,尽管来看看朕是不是还活着!” 朱允熥明白了。 老朱这是以身犯险,硬核破除迷信啊! 说完,在锦衣卫的拥护下,朱元璋坦然离去。 “知道爷爷为什么要杀他吗?” 路上,朱元璋开始教育模式。 朱允熥虽然略懂一些,但不完全明白。 他谦虚地道:“孙儿请爷爷教导。” 朱元璋怅然道:“俺在打天下之前当和尚,在外游历讨饭三年,这样招摇撞骗的人见多了!” 讨饭那三年,让他见识大涨,各色各样的人都接触过。 现在当了皇帝,在这天子脚下朗朗乾坤,居然还有人明目张胆的招摇撞骗。 该杀! 朱元璋又道:“在汤馆你也听到了,百姓们说他是半仙,可以预见未来。” “要是老百姓太过相信这些所谓的预言,他们认为自己已经知道未来的生活是什么样子了,还有人愿意劳动吗?” 朱允熥恍然。 什么祖宅下发现千两黄金,一天天什么事也不干,等着挖祖宅找黄金? 这已经严重影响了老百姓的正常生活了,朱元璋怎么会放任不管? 老朱身为皇帝,为了国家和平的发展,自然希望众人都能够勤勤恳恳地劳作,用双手来获得更加美好的生活。 承天门就在眼前。 朱元璋抬头看去,恶狠狠地道:“如此谶纬的不正之风,必须扼杀!” 朱元璋并非针对道教。 他曾经写过《释道论》,对儒、佛、道三教的关系发表过自己的看法。 他认为儒教对国家的作用最大,不过真正信仰儒教的只有官僚士大夫阶层,可谓曲高和寡。 佛、道两教的玄幻神话既能满足大众的好奇心,而善恶报应等理论又容易被平民所接受。 就此而言,佛、道两教在百姓之中的影响又胜于儒教。 因为佛、道两教能够导民向善,所以同样可以辅助儒教治理国家。 不过,为了防止出现不法之徒,利用宗教作好犯科。 朱元璋对佛教、道教等采取一定的管理措施。 既不会太过限制这些教派的发展,也能够不影响人们的日常生活。 到了第二天。 南门大街的热闹更甚往昔! 因为大家都听说了朱皇帝斩杀半仙的事。 得知今日皇帝会再次驾临,很多人都来看热闹。 主要是看看皇帝到底死没死...... 等了良久。 忽然远处鼓乐齐鸣,人马如潮。 浩浩荡荡的皇帝銮驾,向南门大街缓缓移动。 朱元璋如约来到了集市上。 也一身玄色常服,安坐銮中,四面大开。 到了昨日老道算命的地方,干脆走了下来。 众人见了洪武皇帝好端端、活生生地站在大家的面前。 知道所谓老半仙准确的预言,已经不攻自破! 面对人潮,朱元璋洪声道:“那老道士就是一个江湖骗子,算命之说不可信!” 众人立时拜倒大呼:“吾皇万岁!” “万岁!” “万万岁!” 朱元璋的这一举动,让自己在百姓心中更具权威! 表面上,他是一个滥杀无辜的帝王。 但实际上,这是他在树立自己的皇帝权威! 要说世上有真正的神。 那就是皇帝! 只要皇帝愿意,他就能帮你实现大多梦想! ------------ 第一百零四章 纪纲的梦想 东宫。 门前,八名锦衣卫在站岗值勤。 纪纲,锦衣卫从七品小旗官。 经过不懈努力,这位山东人士终于拿到了编制! 其实主要是站队成功...... 吴王成了皇太孙,纪纲作为皇太孙的眼睛,自然要有编制。 “虽然只是从七品的小旗,但若回到临邑老家,只怕知县见了我都得客客气气的!” 纪纲嘿嘿一笑。 想到老情敌在临邑衙门当捕头,他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捕头连个品级都没有,跟老子比,差远了! 这下准丈母娘总该不反对我跟冰儿的事了吧? 心里美滋滋,纪纲整理下衣服,继续站岗。 他身着一套崭新的青绿锦绣服,腰间挂着雁翎刀。 这是普通锦衣卫的工作服。 小旗是锦衣卫最小的官,下属有大汉将军、校尉、力士,校令等。 小旗之上是总旗,正七品。 总旗之上是试百户、百户...... 锦衣卫最高的官职是指挥使,正三品。 远远看到指挥使宋忠路过。 纪纲见他一身飞鱼服,手按绣春刀,大步走路。 心中大为羡慕。 “这么帅,啥时候我也能穿那身行头?” 旁边一个总旗笑道:“纪兄弟,你就别想了,飞鱼服和绣春刀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飞鱼服和绣春刀并不是锦衣卫官的专利。 大多锦衣卫穿着青绿锦绣服,配一把卫所军队常用的雁翎刀。 “赵总旗,你别小瞧了我!”纪纲不服。 赵总旗笑着摇头,决定为小老弟科普一下。 “飞鱼服和蟒袍、斗牛服一样,都是御赐的,朝中一二品的大员,才有资格穿!” 嘉靖朝,兵部尚书张瓒服蟒上朝。 嘉靖帝大怒:尚书二品,你敢私自穿蟒袍? 张瓒对曰:“所服乃钦赐飞鱼服,鲜明类蟒,非蟒也!” 看了眼纪纲,赵总旗又道:“当然,咱们锦衣卫作为皇帝近侍,指挥佥事以上的高级官员才会得赐,连千户都没有资格!” 纪纲道:“瞎说,前些日子我还看到傅千户穿了飞鱼服。” 赵总旗翻了翻白眼:“人家傅千户是颍国公之子,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家里关系够硬!” 颍国公傅友德,战功赫赫,什么蟒袍,飞鱼服,斗牛服,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件! 封了国公后,再往上没法封了,只能赏赐一些物件,或是赏赐他家人。 若是死后被追封为王,那人生就完美了。 纪纲道:“绣春刀锋利否?” 赵总旗的父亲曾是朱元璋的亲兵,子承父业。 他为人热情,最喜欢在小老弟面前装逼。 “绣春刀,属于皇家御用物品,并非实战用具,也是御赐的,乃身份的象征。” 纪纲忽然想到,难怪皇帝銮驾周围的锦衣卫,人手一把...... 赵总旗认真道:“绣春刀,不是杀人的刀,更多代表的是陛下的恩宠!” 纪纲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望向巍峨的东宫大殿。 此时,他有了梦想! 赵总旗拍着纪纲的肩膀道:“飞鱼服和绣春刀的事就别想了,老弟慢慢熬吧,说不定二三十年后,你能当上咱们锦衣卫的指挥使,也能得赐飞鱼服绣春刀。” 这家伙好像瞧不起我? 纪纲瞥了他一眼。 十年,最多十年! 老子就能爬上去!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害怕打脸。 赵总旗道:“今日发俸禄,散值后一起去?” 纪纲眼睛一亮:“好!” 打工人最开心的日子,莫过于发工资。 散值后。 纪纲跟着赵总旗出了皇宫,前往户部太仓银库领俸禄。 今天,是所有京官发俸禄的日子。 户部太仓银库外,早已排着大长龙。 最前面的是一个长桌,后面坐着一個身穿绿袍的户部小吏。 看样子是仓库大使,负责发放俸禄。 纪纲看了一圈,发现排队领俸禄的没一个穿红袍的。 也就是四品以上,一个没有! 穿青袍的倒是有不少,他们是五品到七品的官员。 更多的是,没穿官袍的,看样子应该是官员管家之类的。 想想也是,达官贵人不会亲自来领俸禄。 他们不缺这点。 俸禄又不能不领,只得让自己府上的管家来。 甚至有的人,只让身边的仆人来领。 能来亲自领俸禄的,都是清贫的小官。 “总有一天,我也不来领!”纪纲说道。 他前面的赵总旗笑道:“你现在就可以不领,我替你领,然后咱们去富乐院潇洒!” 富乐院,隶属教坊司下,是洪武朝最高端的娱乐场所。 伱想得挺美! 纪纲笑着道:“对,到时候就让你领,让你当我的管家!” 赵总旗乐了:“嘿,我说你小子,挺会做梦啊!” 二人说笑着。 前面却吵起来了。 “怎么发宝钞?” 一个穿青袍的武将拍着桌案质问。 从他官袍上的熊罴补服判断,这家伙是个五品武将! 大概是千户,也可能是镇抚官。 他可能是从地方卫所调到京卫的,没见过京官发工资。 太仓大使解释道:“俸禄是混发的,一半钱粮,一半宝钞。” 那武将蹙眉道:“能不能把宝钞换成钱粮?” 大使翻了翻白眼:“你是领俸禄的,我是发俸禄的,这钱又不是我的,是朝廷发的!” “反正我不要宝钞!” 那搞事情的武将一看就是个犟种! 下巴的络腮胡气的一颤一颤。 他本来品级低下,俸禄少的可怜,仅够勉强糊口。 现在还掺着一部分宝钞? 宝钞也叫钱? 太仓银库的大使丝毫不慌,懒懒地道:“这是户部规定,您爱要不要!” 说着歪头喊道:“下一位!” “发你娘的头!” 众目睽睽下,络腮胡武将当场掀了桌子。 随即一把抓过仓库大使的衣领:“老子不管什么狗屁户部规定,快些把老子的俸禄如数发了!” 户部太仓银库大使,一个未入流的小吏。 在五品千户眼中,算不得什么。 “吴千户快住手!” 有熟人立马上前制止,提醒络腮胡武将不要冲动。 围观的官员、管家们一个个伸头看去。 却没人声援。 因为他们习惯了。 这几年俸禄一直这样发。 他们虽心有不满,但因位卑言轻不敢抱怨。 而那些不差钱的高官,懒得发声。 吴千户没撒手,对仓库大使厉声喝道:“老子从不吃空饷,一家老小全指望着这点俸禄,你还敢克扣!” 大使被他晃的头晕眼花,拼命叫道:“我只是个发俸禄的......” “住手!” “大胆!” 户部的人来了。 一个穿红袍的文官,带着一队看守太仓银库的兵丁来了。 二话不说拿人! 吴千户被捆了起来,不断叫骂:“放开老子!” 户部的人扶起桌案,工资继续发。 看完全程的纪纲嘀咕了一句:“京师真特么热闹!” 说完,继续排队领俸禄。 ------------ 第一百零五章 发财之路 从七品官员的年俸是米二百石,钞六十贯。 平均每个月下来,也要领上千斤的禄米。 领了俸禄后,纪纲一阵无语。 他第一次领俸禄,不知怎么把禄米搬回家。 赵总旗为人厚道,帮他搞定。 太仓库有专门帮人运米送货上门的杂役。 赵总旗花钱雇佣他们,将二人的禄米一起送到家中。 “纪兄弟,我帮你送禄米,晚上你请我去富乐院听曲,可好?” “好!” 纪纲一口应下。 赵总旗是他的直属上司,如此厚道,应该请客意思一下。 目视着领导离开。 纪纲手里捏着几张大明宝钞,一阵犯愁。 宝钞以桑穰为材料,高一尺,广六寸,青色,外为龙文花栏。 最上面写着“大明通行宝钞”,两边有八个篆字“大明宝钞,天下通行”。 中间写着面额,面额下面画了几串铜钱。 下面写着几行字:“户部奏准印造大明宝钞,与铜钱通行使用,伪造者斩,告捕者赏银二十五两,仍给犯人财产。” 这是为了防止民间制作假钞。 至于为什么赏银二十五两,而不是五两,十两。 纪纲不知道。 他只知道二十五两是很多钱! 差不多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或许为了刺激民众的举报热情吧? “若是能抓几個伪造假钞的人,那小日子就滋润了!” 可惜,据纪纲所知,几乎没人造假大明宝钞。 刚出了太仓银库。 纪纲就见大门旁聚着三三两两数群精干汉子。 每当看到有官员出来,他们便一群人围了上去,不断推销什么。 纪纲过去时,也围上一帮人。 一人低声道:“官爷,可要卖掉宝钞?” 宝钞本就是钱,这怎么卖? 纪纲觉得他扯淡,没有理会他。 那人小跑着追上来:“官爷,一贯宝钞兑换一百五十文铜板,出不出?” 纪纲一瞪眼:“老子拿出去花,一贯能兑一百六十文,一百五十文给你们?你当老子傻?” 那人哂笑道:“莫说是一百五十文收,就是一百四十文收,也有大量卖的!” 一百四十文?真有傻子卖? 纪纲停下脚步:“一贯宝钞换一百四十文铜板,那你给我来一些!” 以为这黄牛会被怼的落荒而逃。 哪知,那人问道:“您要多少?” 哎呦,小黄牛还死鸭子嘴硬! 纪纲昂首道:“你有多少,老子要多少!” 每贯宝钞一百四十文铜板进,转头到市场上一百六十文卖掉。 一波买进卖出,能赚二十文! 这么高的利润,要是投个几万两银子,不就发了? 当然,纪纲不相信有这种好事。 觉得小黄牛为了面子在忽悠他。 “您说真的?我这儿可是一千贯起拿!”黄牛眼中有光,感觉自己遇到了大买卖。 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纪纲眉头微皱:“看清楚了,老子是锦衣卫!” 他抖了抖身上的衣服,又露出半截腰牌。 黄牛点头,不以为意:“知道,知道!官爷咱们啥时候交易?” 这家伙真有那么多大明宝钞卖? 纪纲很想一探究竟,可想到自己兜里只有那么点存款,不由气势大减。 他瞪了眼黄牛:“莫名其妙!” 说完便走。 黄牛丝毫不气,又跟了上来:“官爷,我这还有借债业务,本利从优!” 纪纲不理会他,一直往前走。 黄牛仍不气馁,跟在身后叫道:“官爷,机会难得呦!” 纪纲虽然恼怒,却因没钱强忍着。 男人,只有在有权或者有钱的时候,才格外自信,这是万古不变的真理。 现下纪纲没权没钱,面对黄牛骚扰,也只能默默忍受。 毕竟刚才,他吹牛在前。 黄牛跟在纪纲身后良久,推销了一路。 见纪纲实在没有反应,这才骂骂咧咧的走了,再度回到太仓银库门口,寻找下一个客户。 纪纲回到住处。 在京师,他住着两分地的小破宅子。 距离上班地方老远。 他每天半夜就得起来,往锦衣卫衙门赶。 看着眼前的一堆禄米,纪纲心情越发沉重。 “老子为什么不去发财?” 买卖宝钞,低价进,高价卖,不失为一种发财的门路。 此事纪纲想了一路,决定试试。 ...... 东宫。 朱允熥桌案上摆着一张大明宝钞。 关于宝钞的事,现在整个朝廷都在头疼。 老朱既然发现了问题,下面铁定着手解决。 作为皇太孙,需提前应对。 詹事府李志刚身为皇太孙的幕僚,第一时间被召见。 “宝钞是宝钞提举司发行的,原属于中书省,现归户部管理。” 李志刚做了准备工作,他向朱允熥详细科普了大明的经济状况和大明宝钞由来。 大明立国前几年,以铜钱作为大明的法定货币。 但战争消耗了大量的铜,以至于制造铜币的原材料严重不足。 缺铜,是中国历代王朝都头疼的问题。 这对一个新兴王朝来说,挑战极大! 在这种情况下。 洪武七年,大明成立宝钞提举司,令中书省印造大明宝钞。 这是胡惟庸搞出来的。 作为中国最后一位丞相,胡惟庸的能力还是很强的。 大明宝钞吸取了宋元纸币的优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纸币方便流通,使得大明的经济得以高速运转。 洪武十三年,朱元璋干掉了丞相胡惟庸,趁机废中书省升六部。 自此造钞属户部,铸钱属工部。 货币是商业发展必不可少的根本。 现在大明的货币制度是:大数用钞,小数用钱,钱钞兼行。 朱允熥唏嘘道:“可惜,一手好牌打烂了!” 李志刚道:“臣以为,主要是宝钞印的太多了。” 朱允熥点头,问道:“孤让伱去查,户部每年印钞多少?” 李志刚没说话。 “你没去查?”朱允熥皱眉。 这家伙升官后办事不积极了? 不应该啊! “查了,但臣不知该怎么说。”李志刚道。 户部每年印钞的数量,他怕说出来吓到皇太孙。 朱允熥喝了口茶,道:“直接说!” 李志刚见皇太孙有了心理准备,这才说道:“户部去年印了七千万贯大明宝钞。” “这么多?” 朱允熥险些一口茶喷出来。 一贯相当于一两银子。 也就是说,户部的印钞机,每年光印钱就印了七千多万两! 朱允熥问:“去岁国库税收有多少?” 李志刚从袖子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看道: “夏税,全国收米麦四百七十一万七千馀石,钱钞三万九千馀锭,绢二十八万八千馀匹。” “秋粮,米二千四百七十二万九千馀石,钱钞五千馀锭。” 也就是说,大明一年的税收是三千万石米麦,加上绢,钱钞。 折合成白银,大约价值一千一百万两。 国库一年收入才一千万两。 而户部一年就印了七千万两? 朱允熥脸一下子就黑了。 户部这操作,都赶上老美印钱收割全世界了! ------------ 第一百零六章 赏赐日本使臣 货币的发行,要有足够的保证金。 大明宝钞的发行量,远远大于自己的国库储备量。 这就导致了,管印不管收! 大明宝钞只出不进,只投放不回笼。 朝廷发纸钞支付俸禄,而向民间收取物资和金银财货,收租税却也只搭收少量新钞,或干脆不收钞。 国库没有足够的金银储备,从而无法让老百姓用大明宝钞兑换白银、铜钱。 纸币,造价低廉,且只进不出,必然会导致通货膨胀。 并非大明没有懂经济的人。 能上朝面君的,哪个是蠢货? 春秋时齐国就用过经济战搞垮鲁国。 两千年前的老祖宗玩过的东西,这帮子文臣能不知道? 就拿户部来说,大明宝钞拉胯的事,他们能不懂? 都知道。 但为什么没人说? 因为利益! 连年用兵,朝廷财政负担日益加重。 这些年,朝廷发行的宝钞,大多用于洪武年间的南征北战。 大量印发宝钞,其实是变相的将大明的负担平摊给这些宝钞的使用者。 正当朱允熥烦躁之时。 鸿胪寺来人奏报。 “禀太孙殿下,日本国的使臣在鸿胪寺大闹......” 朱允熥:“日本国?怎么回事?” 鸿胪寺卿回道:“那日本使臣进贡了一批倭刀,吵着要赏赐。” 起因是,日本使臣从本国带了些倭刀等特产来,本想在大明市场上售卖,好好赚上一笔。 可大明百姓对倭刀不怎么喜欢,生意不好做。 倭刀大量滞销,日本使臣灵机一动,于是把倭刀朝贡给大明。 换赏赐! 大明作为天朝上国,在周边有几十个藩属国。 这些小国敬畏宗主国的同时,将大明当大冤种。 他们派出使臣,过来磕几个头,然后进贡点土特产,宗主国就会赏赐丰富的回赠。 这是几百年来的老传统了。 日本使臣想借此捞一笔。 朱允熥正在烦着,一听小日子要赏赐,气不打一处来。 “让他们老实点,敢闹事就抓起来!” 李志刚劝阻道:“太孙殿下,日本人冒着掉到海里喂王八的危险,这么远来一趟不容易,多少赏赐一些吧。” 此时大明与日本国之间的关系有些微妙。 前些年,小日子一直不服大明,还挑衅放狠话,要跟老朱碰一下。 朱元璋一怒之下准备攻打日本,让日本人集体换成百家姓。 最后在刘伯温的极力劝阻下才作罢。 这几年,日本国内出现了南北朝,一南一北两個天皇。 小日子开始认怂,主动找大明联络感情,希望大明承认他们的政权。 最终大明承认了日本南朝的天皇。 闹事的日本使臣,正是日本南朝的,也是多年前放狠话的那帮人。 朱允熥想想也是,小日子的事先缓缓。 于是说道:“他们不是要赏赐吗?就让户部给他们称一百斤大明宝钞!” 李志刚:“......” 赏大明宝钞? 鸿胪寺卿一愣。 那疑惑的小眼神,似乎在极力确认自己的听力。 朱允熥道:“你现在去户部,就说孤让他们称一百斤大明宝钞,赏赐给日本国,听懂了吗?” “臣......懂了!” 鸿胪寺卿忙告退。 一百斤大明宝钞,一共大概几万贯。 折算成白银,真实价值其实也就几千两。 面上好看。 要是小日子再闹,鸿胪寺就有话说了。 我大明一下子赏赐你们几万贯,还不知足? 朱允熥正与李志刚商量宝钞之事。 忽然舳舻侯朱寿在宫外请见。 “传舳舻侯进来。” 早在朱允熥是吴王时,他与朱寿便相交甚深。 准确来说,是合作关系。 朱寿掌管漕运。 朱允熥的船运生意,就是朱寿在运作。 每个月进账好几万两银子,三七开,朱允熥七。 “太孙殿下!” 舳舻侯朱寿一进东宫主殿,便扑倒在地,神情悲怆。 天生的演员! 这次朱寿是来求情的。 说是手下一名姓吴的千户,刚从浙江调入京师月余。 因为俸禄的事大闹户部,被关进刑部大牢了。 “太孙殿下,当年打陈友谅的时候,吴强的爹战死在鄱阳湖,臣见他那么小成了孤儿太可怜了,就收养了他。” 朱寿抹着眼泪道:“其实吴强那小子很听话的,就是脾气不太好,求您救救他!” 朱允熥一阵无语:“他又没杀人,不过是掀桌子闹了下,还能判了死罪不成?” “死罪不至于,听说得关十来年......” 说着,朱寿跪倒在地:“等十年后出来,臣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到他了......” 朱允熥表示很同情。 战友的遗孤,被收为义子,现在犯了事,被判十年...... 一旁的李志刚见皇太孙不语,出来搭腔:“舳舻侯啊,这事你得找刑部啊。” 听到刑部,朱寿一脸怒容:“我遣人去刑部说情,可刑部尚书杨靖那厮丝毫不给我面子!” 就在昨日。 朱寿派手下一个武官去刑部,还带着珍珠,结果被刑部尚书当场命人砸碎了。 “杨靖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这么做?” 据朱允熥了解,刑部尚书杨靖是山东人,出生贫寒,在官场属于北派。 他和詹徽、赵勉等人的关系平淡如水,甚至遭到前者的排挤。 杨靖之前是户部尚书,老朱为了平衡才把他和赵勉互换职位。 朱寿叹了口气,道:“那姓杨的不近人情,臣也没办法啊!” 朱允熥摇头:“怕并非如此。” 杨靖他见过几次,是个通经史大义的实在人。 不管是在户部还是刑部,政绩都不错。 自老朱当皇帝二十六年来,大明一共换了将近四十个户部尚书,只有茹太素和杨靖,小有政绩。 像赵勉等人,水平很差,跟混日子没区别! 杨靖在刑部这两年,风评极好。 他量刑平允,不偏不倚,市场复查审理案件。 对供词案情稍有不实者,必定亲自过问,彻底查明。 朱允熥几次去刑部找茬,都没找到。 工作氛围极好! 一旁的李志刚笑了笑,道:“舳舻侯大喜啊!” 朱寿一愣。 老子的义子都要坐牢了,还大喜呢? 他不敢对皇太孙的近臣摆脸色,于是问:“喜从何来?” 李志刚道:“杨靖命人砸珠,是知道那颗珍珠是投献之物。” “倘若你用珍珠贿赂刑部官员,放了吴千户,那可酿成大错了!” 朱寿武将出身,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怎么就大错了?” 李志刚道:“吴千户大闹户部的事,陛下定然知道,哪天若是问起此事,但吴千户已然被释放了,岂不糟糕? “到时候,只怕你舳舻侯的事,比吴千户的还大!” 朱寿听了,冷汗直冒。 “这么说来,刑部尚书杨靖是在帮我?” “或许是吧。” 朱允熥道:“杨靖此人有过人之识,应变之才!他知伱是孤的人,故而提醒。” “那吴强那小子,就得关个十年?”朱寿愁着脸。 “你慌个屁!” 朱允熥目光犀利:“先让他在刑部大牢关上一阵子,磨磨性子,到时候孤自会出手弄他出来。” 蓝玉在诏狱被关了个把月,现在可老实了! “是!” 朱寿放心了。 有皇太孙这话,稳了! 在他心中,皇太孙只要略一出手,就是他们这些臣子的极限! “回去吧。” 朱允熥当场赶人。 鸿胪寺。 看着一车崭新的大明宝钞,日本使臣傻眼了。 “这是?” 鸿胪寺卿高冷地说道:“我大明皇太孙殿下的赏赐!共计五万贯!” 这么多? 日本使臣大喜:“感谢大明皇太孙的馈赠!” 心中却道:大明的储君,真是个天大的傻子! 真好! 鸿胪寺卿一顿鄙视,昂着头道:“知道了,你们可以回国了!” “好好好!我们马上就走!” 日本使臣欣喜的目光,始终停留在一车的宝钞上。 ------------ 第一百零七章 大明金融危机 乾清宫。 朱元璋高坐在龙椅上,紧闭着眼睛,一脸怒容。 他手中佛珠转动,仿佛在强行压制这股怒气。 自微服回宫后,朱元璋便派人去户部问话。 得知大明宝钞的状况,怒从心头起。 用皇太孙的话说:货币体系崩溃,会导致恶性通货膨胀,最终也会促使这个王朝灭亡。 朱元璋不懂什么叫体系,什么叫通货膨胀。 但他知道王朝灭亡是什么。 意外着他一手打下的天下将不复存在! 就近而言,大明宝钞关系到每个百姓的生活,如此贬值,老百姓岂能过好? 正在此时,户部尚书赵勉仓皇赶到,跟做贼一样悄悄入殿。 朱元璋并未睁眼,却如同长有第三只天眼,突然喊道:“赵勉!” 赵勉微微一颤:“臣,臣在。” 朱元璋睁开了眼:“你是户部尚书,你说,宝钞的事该怎么办? 他眼神犀利,直刺人心。 从皇帝问话户部,赵勉就知道,宝钞这个雷,要爆了! “回禀陛下,户部之所以大量印发宝钞,是因朝廷屡屡北伐,打仗需要......” “朕问你该怎么办,不是让你找借口!” 打仗花钱,朱元璋自然知道。 户部疯狂印钱,导致物价上涨,事情已经发生了。 如何处置善后,这才是重中之重! 赵勉想了想,说道:“陛下,臣以为朝廷应下令,禁止民间使用金银进行贸易,再把民间的金银铜钱收归官府,依数换钞,私下不准更换铜钱!” 他的意思,要朝廷强行推行大明宝钞! 不准用金银,那只能用宝钞。 这样的话,宝钞总归值钱了吧! 以往很多人都把宝钞和金银挂钩,一贯宝钞作贱当几百文铜钱花。 现在禁用金银,只用宝钞,一贯就是一贯! 朱元璋微微点头。 赵勉的建议有几分道理。 可以试试! ...... 东宫。 “由是物价踊贵,钞法益坏不行,帝乃谕户部令有司悉收民间钱归官,依数换钞,不准更换铜钱。” 东宫主官杜泽在传达解析政令。 这是他每天的工作。 朱允熥听后,勃然大怒,一掌拍碎茶杯:“户部简直扯淡!” 强行干预市场,还胡乱搞! 政令能让经济规律听话? 老朱对经济一窍不通就算了,户部尚书赵勉也不懂? 杜泽平静如水。 他对皇太孙的脾气已然了解。 他不慌不忙道:“下面臣为殿下读一遍户部的公文......” 户部为了应对宝钞的贬值,制定了种种措施来抑制大明宝钞的恶性发展。 首先是实行“户口钞盐法”。 每户人间配食盐一斤,收钞一贯。 户部又推出“门摊课程”政策,做生意的商人,店铺用钞交纳门摊课。 朱允熥知道,朝廷是在强制商人和普通老百姓用宝钞。 “也罢,到时我会出手!” 朱允熥深知户部这些做法,毫无卵用! 要彻底解决大明宝钞的问题,必须从上而下进行改革。 朝廷政令下达后。 宝钞成为大明唯一的合法流通货币。 在市场上引起了重大轰动。 一时间,宝钞价值大回暖! 纪纲兴奋不已。 他看着一屋子的宝钞,幸福的差点昏过去。 “发财了!” “老子发财了!” 前几日,纪纲将全部家当压上,然后四处疯狂借钱买宝钞。 甚至还在黄牛那办了借债业务。 共计花了一万四千两银子,囤了十万贯大明宝钞! 如果宝钞升值,面额一贯价值一贯。 那纪纲这波将狂赚八万六千两! 看着宝钞一天天的涨价。 纪纲走路都带风! 他切身体会到,做金融来钱真快。 比抢劫还快! 不过纪纲没有急着卖掉宝钞。 现在只是升值阶段,一贯价值二百文左右。 他要等一贯价值九百文以上再出手! “赵总旗,今晚富乐院?” 纪纲一副土财主的高调模样。 赵总旗嘿了一声:“你小子今天为何这般大方?” “你去不去吧?”有钱后的纪纲十分自信,说话的声音都调高了三分。 赵总旗脸上浮现向往的神色:“那么好的地方,哪能不去啊!” 富乐院作为京师最高端的会所,走的是高端路线! 里面的女性工作人员,并非想象中靠低端的皮肉赚钱。 她们靠的才艺以及身份! 赵总旗深知,以自己的经济实力。 嫖是嫖不起的。 而且皇帝规定,官员不许夜宿青楼。 身为锦衣卫,更不能带头违反规定。 二人去富乐院,主要是去听曲。 看姑娘们扭屁股,转圈圈。 偶尔可以把玩一下。 富乐楼里的姑娘,都是一些罪臣的女眷。 这些人本就受过一定的教育。 后来又有专业人员指导业务。 所以单从气质这块,绝对拿的死死的! 伱就是花了钱什么也没干成,你也会感觉到是种享受! 作为教坊司下的青楼。 政策下的富乐院,无条件收取大明宝钞。 这让身怀十万贯宝钞的纪纲,有种捡钱的感觉。 不禁发出感叹:有钱的感觉,真好! 然而好景不长。 纪纲迎来了噩梦! 仅仅三五天时间,市场风向大变。 大明宝钞再度贬值! 这一次贬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跳水! 不仅没稳住价值,反而跌破了先前的一百六十文! 这仅仅是开始! 又过了几日,一贯宝钞跌破一百文铜钱! 价值只有面值的一成! 市场上的人们,依旧在使用银子和铜钱! 这波,纪纲直接亏惨了! “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纪纲瘫倒在床上,看着满屋子的宝钞,欲哭无泪。 他的表情,就如同遭遇大盘跳水的股民。 朝廷的初衷是美好的,但政策在实行的过程当中却出现了种种问题。 由于大明的宝钞超量发行,以至于大明的国库并没有足够的钱财支撑。 虽然户部回收了民间大量的金铜,其数量却有限。 宝钞的遭遇严重的信誉危机! 老百姓根本不信任了! 很多人私下仍然用宝钞换铜钱。 思来想去,纪纲决定割肉离场! 然而,他的宝钞根本卖不出去! 市场混乱,宝钞越发不值钱,没人敢要。 没有卖不出去的东西,只有价格不合适。 纪纲一咬牙,决定用低于市场的价格出售手中的宝钞! 还是卖不出去。 不是没人收,而是他的宝钞有问题。 不是假钞,甚似假钞。 收宝钞的牙商直言告诉纪纲,他手里的宝钞都是旧钞。 旧钞比新钞更便宜! 纪纲险些原地爆炸。 他不仅吃了政策的亏 还上了黄牛的当。 黄牛给他的,全是旧钞! ------------ 第一百零八章 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京师。 夜幕降临,宵禁开启。 一家独门小院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屋内,一个男人带着猥琐的笑容,轻轻脱了衣服。 灯光照在脸上,赫然是那日追着纪纲做生意的黄牛。 他叫西门大郎,本是一名牙商。 在官府朋友的帮助下,做起了倒卖宝钞的大买卖。 油灯跳动。 西门大郎吹熄了灯,衬进被窝里来。 里面的女人缩做一团。 二人新婚不久,女人有些害羞。 “娘子!” “啪!” 纪纲一脚踹开了屋子门板。 惊得西门大郎一个激灵,女人惊恐地所在被窝。 “谁?” “你老子!” 纪纲点了火折子跨步入屋,见了西门大郎上去就是一招锁喉: “你他娘的,连锦衣卫都敢骗!” 光着身子的西门大郎被揪出被窝。 他陪着笑脸道:“官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小的哪里骗过你?” 纪纲喝道:“你卖给我的是旧钞!” “这么便宜,当然是旧钞了.......”西门大郎嘀咕一声。 新钞和旧钞的差别,全因朝廷定的倒钞法。 户部在各地设行用库收换昏烂钞,以旧换新。 没过几年,户部感觉太麻烦了,又规定了调换昏烂钞的界限。 凡票面金额、文字可以辨认的都可以继续使用,不许对用旧钞买货者提价。 但实际上,朝廷收税只收新钞,而民间对旧钞则降价使用或拒用。 这就形成了新旧钞的差别价格。 新钞都不值钱,更何况旧钞? 见这位锦衣卫的大爷面色不善,西门大郎想要解释:“官爷,新钞有点贵......” “你他娘的! 纪纲上去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伸手再打时,西门大郎立刻告饶:“官爷,别别别!别打我!” 他飞快说道:“新钞也有便宜的,一贯宝钞兑换一百四十文铜钱那种,不过得有关系找人拿。” 新钞兑换一百四十文铜钱? 市场上的新钞,可是能兑换一百七十文的! 此时的纪纲又有想法了。 他担心被骗,又扇了西门一耳光:“还敢骗老子!” 纪纲原本桀骜不驯,本性残暴。 历史上纪纲曾与一個侯爵争夺一名美色女道士,用铁瓜砸侯爵的脑袋,险些一锤子干死对方! 这一从买卖宝钞被骗,直接激发了纪纲的杀性! 他抓起西门大郎一顿毒打,各种蹂躏。 就差拔刀把西门大郎做成人彘。 见自家男人被虐待,西门的老婆从被窝里钻出来。 她跪倒在地,不住磕头:“官爷,求求您别打了!” “啪!” 纪纲反手就是一巴掌,甩在女人脸上。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抽死伱这贱货!” 说着,转身去抽西门老婆。 “啪啪啪!” 一顿输出后,西门老婆躺在地上捂脸抽搐着。 纪纲又开始收拾西门,上去就是三个大比兜:“说,找谁拿新钞?” 西门大郎知道,这锦衣卫又想着发财了...... 他不敢再骗,老实说道:“新钞都是从户部发出的,得找户部的人。” “户部的人?” “是是,我在户部有个朋友......” 纪纲略一沉吟,难怪当初在户部太仓银库,这家伙能随便出入。 原来都是有关系的! 不对,照这厮说的,户部的人在倒卖宝钞? 宝钞是户部发行的,现在那帮狗日的居然自己在倒卖? 难怪最近市场上流出那么多新钞! 纪纲心中大恨。 得搞清楚真假! 此时他敏锐的发现了机遇。 太孙殿下不是想搞户部尚书赵勉吗? 我若是查到罪证,立下大功,想来升迁在望! 就算亏本,老子也算因祸得福了! 安排! 纪纲拎起西门大郎:“走!现在就去找你那朋友,我要买新钞!” “官爷,容我穿件衣服......” “快点!” 纪纲喝道:“这次要是再敢骗老子,老子就把你老婆给卖到妓院!” “......” 乾清宫。 两鬓斑白的朱元璋披头散发,穿着一件黑袍。 他卧在躺椅上小憩,心情低落。 仿佛在竭力掩饰内心的震动和痛苦。 朱元璋当了二十六年皇帝,处理过大小国事不计其数。 可没有一件,如大明宝钞这般失败的! 明明已经下令,且户部推行了一系列政策。 为何宝钞一直贬值? 这一折腾,让朱元璋的身子骨越发不好了。 “爷爷......” 朱允熥上前,站在朱元璋身后。 他宛如托尼老师附身,施展手法为老朱按摩头部穴位。 “爷爷,宝钞贬值的事,孙儿想到了几个方法解决。”朱允熥安慰道。 “说来听听。” 朱元璋知道太孙这些日子在户部跑来跑去,对宝钞关注极大。 朱允熥手下功夫不停,说道:“想要让百姓更好的接受大明宝钞,首先要减少宝钞的发行量。” 只有从源头上减少发行,才能有效缓解大明宝钞的贬值速度。 “继续说。”朱元璋微闭着眼睛,享受从未有过的按摩服务。 “其次,朝廷要准许宝钞兑换金银。” 朱允熥道:“朝廷不光印钞,也要回收,这样老百姓就不担心宝钞信誉问题了。” 宝钞的核心是信誉问题。 要解决这个问题,必须从上而下进行改革。 将多年来宝钞的差价进行修补,真正实现一百文宝钞可以兑换一百文铜钱。 朱元璋点头,如此自然解决贬值问题。 可问题是,那么多宝钞,哪有钱兑换? 朱允熥继续道:“孙儿建议将宝钞提举司,改成大明银行。” “以后发行宝钞,要有计划,看国库有多少金银,就印多少。” 他顺便科普了一些金融知识。 希望大明能确立银本位制。 朱元璋感觉这孙子说的越来越玄乎。 于是干脆问:“你说允许宝钞兑换金银,那多余的大明宝钞怎么处理?” 户部每年印七千万宝钞,这些年天知道印了多少。 这一兑换,不直接把国库抢空了? 按摩是个技术活。 朱允熥没按多久,手指就酸了。 他停止了动作,说道:“兑换的政令可以推迟下达,在此之前,咱们要把这些宝钞花掉!” 朱元璋问:“怎么花?” 朱允熥嘿嘿一笑:“将宝钞花在海外!” 也就是说,把钱用在国外! 小日本使臣的事,让朱允熥有了重大启发。 何不建立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像老美那样,收割全世界! 美元霸权是美国维持全球霸权的重要基石,它可以帮助美国收割全球财富。 即便美国疯狂印美元,最终也是全世界为之“买单”。 朱允熥想要复制这个模式。 当然,眼下大航海时代还未开启,连美洲还未曾被发现,全世界没有连成一片。 收割全世界那是扯淡! 不过收割一波东亚地区,倒是可以一试。 大明有那么多藩属国,他们对天朝上国毕恭毕敬。 在政治、文化、经济等领域,什么都学大明。 很好下手的! 再过些年,大明率先开启大航海时代,占据先机,凭实力完全可以在全世界搞大明宝钞霸权体系! ------------ 第一百零九章 开海! “怎么停了?继续按。” 朱元璋沉浸在按摩的舒适中。 这就上瘾了? 手指酸疼的朱允熥丝毫不慌。 心想着有空得找几个宫女,私下教她们这门功夫。 朱允熥让人取来自制的工具。 灵魂提取器! 往朱元璋头上一插。 酥酥麻麻的,老朱一个激灵,下意识缩了下脖子! 他抬头一看,从未见过的奇怪物品,一圈的触手。 “这玩意有意思,是什么东西?” 朱允熥笑道:“孙儿自制的,可以缓解疲劳。” 这玩意对人体没什么危害,按摩时会对头部肌肉和血管造成一定的压力。 一定程度上起到加快血液流动的作用。 让人更好地缓解疲劳,具有一定的理疗的功效...... “再来试试!”朱元璋重新躺好。 朱允熥再次操作。 灵魂提取器的诸多触手,在头皮上缓缓摩擦。 朱元璋只觉头格外的舒适感,进而产生一种愉悦感。 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你说将宝钞花在海外,具体如何去做?” 朱元璋对经济是一窍不通。 但他知道太孙懂这些,不然怎么会舳舻侯一起搞船运生意? 小小年纪,就瞒着家里出去赚钱了! 要是朱允熥知道此时老朱心里的想法,能当场跪了。 朱允熥道:“具体办法,朝廷展开海贸,拿大明宝钞去西洋买东西!” 他提到了海禁。 当初朱允熥是吴王时,曾对江南财团们有过承诺。 未来朝廷会开海,允许民间海贸。 他当了皇太孙,苏州府立马有人来京师祝贺。 江南财团派出了沈家为代表,奉上大量珍珠宝石,私下悄悄询问朝廷何时开海。 现在,趁着老朱进入抽离的状态,朱允熥提起了海禁,先探探口风。 “你想开海?” 朱元璋苍老的声音询问。 “是,海贸有大利!” 说话间,朱允熥停止了动作。 他担心享受中的老朱心不在焉,问题得不到重视。 朱元璋道:“继续,不要停。” 朱允熥:“......” 朱元璋干脆利索的问道:“知道朕为什么要实行海禁吗?” 想了想,朱允熥道:“为了防止沿海倭寇作乱?” 因日本国内动荡,大量武士沦落到海上充当海盗。 小日子骚扰大明沿海,从来都是抢完就跑,生怕被明军追上爆菊。 为此他们收买了不少内应。 玩山贼那一套,有人踩点,有人盯梢,抢完就跑。 官军来了就找个海岛躲起来。 等风声已过,再出来如法炮制。 海上不比陆地,大明想要剿灭他们,需要花费大量人力军力,且费时费力。 通倭的往往是那些海上贸易的商人,他们隐藏在人民群众之中,充当汉奸。 朱元璋一向秉承解决不了事情,就解决掉制造事情的人。 他下旨禁止民间贸易,从源头断了汉奸与倭寇的联系。 有人下海,那就是汉奸无疑了,大明水师抓到就往死里干! 然而,朱元璋却摇了摇头:“实行海禁,不止是倭寇的原因。” 朱允熥已经是皇太孙,朝廷有不能外传的秘密,现在朱元璋可以敞开来说。 “当年江浙诸多富商,还有居住在泉州一带的外国商团,不少人曾经协助过张士诚和方国珍。” 朱元璋冷笑:“那些個混账,当年没看好俺,俺得势后,还能让他们好过?” “还有张士诚、方国珍的旧部,他们带着江浙的土豪劣绅,逃亡到海上堕落成为海盗,与倭寇勾结,在我大明沿海作乱,朕就要是饿死他们!” 说着,朱元璋已经坐了起来。 在他心中,治理国家还得以农为本。 只要老百姓有粮吃,不饿肚子,天下就能太平。 朱允熥听了,深有感触。 一旦发生战争,有钱人往往第一批跑路。 他们甚至提前得到消息,早早携巨款逃往海外。 尤其在江南,江南的有钱人,大多会选择拖家带口,带着财产逃亡海外。 连江南都打起来了,其他地方早乱成一锅粥了。 兵荒马乱的时代,大户人家最容易遭人惦记。 自宋朝起,每个王朝末年,都有海量富商跑往南洋避难。 朱元璋实行海禁,部分原因是防止金银外流。 这方式固然狠毒! 令人心情愉悦。 但太绝对了! 简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严重影响大明商业的发展。 大海就是个聚宝盆,怎么能放弃呢? 朱允熥道:“爷爷,开海后我们不止和倭人做生意,更远的地方。” “更远的西洋人?” 朱元璋说的西洋人是南洋那一圈,此时大明称他们为西洋人。 朱允熥道:“爷爷您说的是小西洋人,更远的地方还有大西洋人,也就是少见的红夷。” “我们可以用宝钞买他们的东西,和他们换银子!” 你想得倒美......朱元璋笑道:“他们要是不换呢?” 朱允熥挥舞着拳头:“那就把战船开到他们家门口,揍他们!” 好小子,有我当年的风范! 朱元璋心说,年轻人吹吹牛皮没什么,最怕是成为一只没有梦想的咸鱼。 大明的储君,可不能当咸鱼! “爷爷,若是咱们大明在世界上建立了宝钞霸权体系,到时候印再多的宝钞,都会有人买单的。” 朱允熥还在试图说服老朱。 朱元璋摇了摇头,道:“远的事情咱爷俩也不聊,就说眼前的事。” 说着,从龙案上找到一本奏疏。 朱元璋道:“这是户部今日送来的,他们奏请彻底取缔海外贸易。” 接过一看。 朱允熥直呼好家伙! 户科给事中上奏,建议一律禁止民间使用及买卖海外来的番香和番货。 禁止大明百姓下海通番! 这么巧么? 朱允熥心说,我这两天刚准备海禁的事,户科给事中今天就有上奏彻底取缔海外贸易? 有点玄幻了吧? 想到近期巡视六部,一个摸鱼的都没有。 朱允熥断定:东宫里一定有文官的耳目! “倭寇仍不稍敛足迹,祸乱沿海百姓。” 朱元璋又抽出一道奏章,乃是兵部所奏。 奏章中提到了日本国当下局势。 数月前,日本国南北一统了。 大明先前承认的南朝后山龟天皇,主动退位。 这龟孙子在别人的忽悠下,主动向北朝的后小松天皇进行让国仪式,交还三神器,实现两朝的合一。 这就导致日本国与大明,关系紧张。 那些失势的南朝大名,在日本失去立足之地,准备骚扰大明沿海。 在小日子眼里,大明是富裕之地,随便抢抢,也够吃喝数月。 ------------ 第一百一十章 杀心! 兵部的奏报,以及户部的陈奏。 精准截胡了朱允熥的开海计划。 令人恼火! 但朱允熥不打算放弃。 海禁,如同一道枷锁,限制大明经济活力,阻碍社会发展。 将大明主导世界海上秩序、成为世界霸主的梦想彻底扼杀! 放开海禁,利国利民,顺应时代潮流,使得大明经济腾飞! 不管在经济上,还是军事,文化上,将发生巨大兑变! 这么多好处,岂能让这群无知小人几道奏章给破坏了? 朱允熥道:“爷爷,以我大明水师的实力,完全可以在沿海剿灭倭寇! 明初的大明水师实力极强,全国拥有至少三千艘大小战船。 稳居全球第一! 整个明朝三百年,陆军前期强如龙,后期菜如狗。 但海军,始终强大。 大明水师建立三百年,打过日本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未曾遭遇一败! 后期是落后西方,但依旧不怂,崇祯朝遇到红夷就是干! 群狼战术一波流! 朱元璋自然清楚大明水师的实力。 但小日子太猥琐了,出海收拾他们劳民伤财! 打仗不是凭心情。 要考虑很多。 起码要看值不值。 朱元璋道:“日本国的君臣平时光着脚走路,说话像蛤蟆一样呱呱叫,国王无道,民众皆是盗贼!” 朱允熥点头,表示同意。 见老朱话中带着恨意,朱允熥跟着道:“倭人反复无常,是一群跳梁小丑,迟早要弄他们!” 要你说? 要弄我早就弄了! 朱元璋道:“倭人虽是一群跳梁小丑,却也不得不防!” 瞧着老朱仍旧保守海禁。 朱允熥一阵蛋疼。 说白了,老朱小农思想意识不到海贸的重要性。 老朱啊,你以为我在第二层,其实我在第九层! 以我目前掌握的金融知识,随便指点江山,都能玩转全球经济! 你就从了我吧! “爷爷,听说日本有个石见银山,少说可以开采出几万万两银子!” 几万万两? 朱元璋哪里见过那么多银子。 听都没听过 “你怎么知道的?” “孙儿听一个去过日本国的人说的。”朱允熥随口一说。 现在日本人已经发现了石见银山,且有小规模的开采记录。 但还没有发现这座银矿的价值。 采矿这种事,需要技术的。 还有将提炼出银子的精錬技术。 小日子不具备,只能随便搞搞。 历史上直到一百多年后,日本人才从海外学习先进的灰吹法大幅提升银的产量。 朱允熥之所以提日本的石见银山。 是因为大明宝钞想要兑换稳住价值,必须有大量的黄金白银。 若是没有,一切都是空谈! 所以眼下,要搞到大量的黄金白银稳住局面! 开放海禁,进行大规模的海贸,是最快的捞钱方式。 明朝的隆庆开关,使得全世界一半的白银流入到中国。 这是什么概念? 朱元璋皱眉道:“你想与倭人开战?” 我当然想......朱允熥摇头:“劳师远征海外,于国不利。” 朱元璋:“不把日本国打下来,如何占据他们的银矿?” “爷爷,咱们可以通过谈判的方式,跟他们签条约,租赁日本国的银矿。” 说着,朱允熥开启了奇思妙想。 大明派出使臣,先是祝贺北朝的天皇,然后再册封他们的征夷大将军为日本国王。 此时的日本是室町幕府时期,天皇被架空,征夷大将军掌权。 如此,室町幕府成为支配全国的统一政权。 大明历来册封的日本国王,都是实际掌控者。 什么天皇,一边凉快去! 大明从来没承认过天皇! 按照朱允熥的计划,大明使臣册封日本国王,等两国正式建立良好的关系后。 再和小日子好好谈谈。 大明许以大利,让日本国出租石见银山,签個一百年的条约。 石见银山位于靠近朝班半岛一侧的海边。 正好方便接管。 大明的官员,坐船五天就到了! 想来倭人不会不识好歹。 此时的朱元璋满脑子都是大明宝钞贬值的恶劣情形。 甭管以后会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眼下真金白银是越多越好啊! 况且是皇太孙提出的意见。 出于对储君的信任,此事可以考虑一下! 朱元璋的办事效率极高。 第二日。 海禁的议题就被提上早朝。 还有宝钞提举司的货币改革。 饶是朱允熥有所准备。 但他还是低估了反对派的力量。 第一个跳出来就是户部尚书赵勉。 极力反对革新宝钞提举司,更反对减少印钞。 理由一大堆。 不利于朝廷开支。 赵勉不仅列出了近年来的军费开支。 还有全国各地赈灾,朝廷投入的花费。 都是大明宝钞的功劳! 怎么能少印呢? 朱允熥当场打脸:“宝钞持续贬值,你怎么说?” 赵勉睁眼说瞎话:“户部的各项举措,短期难以发挥效果,长期一定会控制住宝钞的贬值的。” 朱允熥本想让他立下军令状。 想想经济这东西,短时间内无法看到效果。 要是等几年,黄花菜都凉了! 赵勉这厮,当官时间长了,廉耻之心没了! 遇到不要脸的人,伱能怎么办? 说到开海贸易,赵勉又跳出来反对。 因为即便开海了,也是朝廷和商人在做生意,跟他们没关系。 朝廷赚的钱,又到不了咱们腰包! 朝廷的钱,即便能拿,又能拿多少? 开海收益最大的是市舶司。 而市舶司属当地布政司管理,跟户部一个铜板关系都没有! 不仅赵勉反对,陆陆续续一大片的文臣纷纷站出来反对! 他们的理由千奇百怪。 这次连朱元璋都郁闷了。 前些年,你们可以一个劲的鼓动解除海禁啊。 怎么现在,开始反对了? 看了眼朱允熥,老谋深算的朱元璋知道了。 这哪是反对开海。 分明是反对皇太孙! 他们一个个疯狂反对朱允熥的两大政策。 很明显,大臣们开始针对他这个皇太孙。 上次朱允熥江浙一行,收拢了江南不少富商。 对文官而言。 反正江南的财团已经跟你皇太孙混了。 既然他们选择背叛咱们文官集团,那就让他们饿死! 咱们明摆着就是针对! 断绝他们的发财之路! 所以必须反对开海! 御阶上。 朱允熥看向下方一些人。 看一个个文臣神情安详,得意洋洋的模样。 似乎开海这件利国利民的好事,一点也不关自己事一样。 朱允熥下意识攥紧右手,心中大怒。 老子认真干实事。 既然你们掣肘我,那不好意思了。 孤解决不了问题,那就先解决掉你们! 这一刻,朱允熥杀心四起! 殊不知,他起杀心的同时,也有人对他这位皇太孙起了杀心。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皇太孙下套 锦衣卫衙门。 “李千户,能借我点银子吗?” 纪纲兴奋的说道。 他问李彬借钱。 纪纲没当上锦衣卫前,在吴王的私人情报组织悬天司工作。 上线就是李彬。 如今李彬升官,当了锦衣卫副千户。 “你怎么回事?赌钱了?” 李彬看向纪纲的眼神满是惊讶。 俸禄才发不到半个月,就花完了? 除了去赌钱,他想不到什么地方花钱这么快。 哦,还有富乐院。 另外,什么时候借钱也成了一件值得兴奋的事了? 借钱的人不应该满面愁容,然后大倒苦水,最后可怜巴巴的做出保证吗? 当然了,被催着还钱时是什么逼样子就另说了。 “我接了单大买卖,需要花钱!” 纪纲的表情依旧兴奋。 李彬不吃他这一套,摆手道:“你别跟老子来这出,啥事借钱你直接说!” 他下意识的捂紧了钱袋。 纪纲一阵无语:“好吧,事情是这样的......” 他将自己倒卖大明宝钞的事情娓娓道来。 李彬啧啧称奇:“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还会做生意!” “这不重要......” 纪纲看左右无人,悄声道:“我发现户部的人在倒卖宝钞!” 李彬点点头:“那又怎么样?” 多新鲜! 历朝历代哪个铸币的地方没有这种勾当? 铸币场人员偷偷往家里弄钱,都是基本操作。 李彬小时候就听说,前朝有个人,偷偷把铸好的银子塞到后庭夹住,躲过衙门检查。 在铸币场干了一辈子,攒下不少家底。 纪纲知道领导误会了,解释道:“不是那种小偷小拿,户部的人是大量倒卖宝钞!” 他伸出五個手指:“一次性交易,至少五万贯!天天有货!” 这案子不小啊......李彬忽然有了兴趣:“户部哪个官?” 下面纪纲的话,让他整个人都兴奋了。 “户部宝钞提举司正八品提举,他是户部尚书赵勉的堂弟,名叫赵立!” “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彬十分重视。 纪纲肯定地点头:“确定!我与他们做了几单。” 后半部分他没说......因此办了大量贷款,欠下一屁股债。 “你干的不错,跟我来!” 李彬决定将此事上报。 作为锦衣卫銮舆司副千户,皇太孙的亲信之一。 李彬每日扈从皇帝銮驾上朝,在早朝站岗维持秩序。 他深知户部尚书赵勉,处处与皇太孙为难。 现在,那厮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这能不上报皇太孙,抓住机会去踩一把? 二人快步往东宫而去。 此事纪纲原本可以自己上报皇太孙,独揽功劳。 但他没有这么干。 因为李彬是他的贵人! 而且官场不是民间。 人家带伱混上编制。 你有升职的好事,能不分享? 事后若是被知道,反目成仇是小事,小鞋穿到死,那就惨了! 还不如痛快说出来,二人一起立功! 东宫。 “户部官员倒卖宝钞?” 朱允熥乐了。 纪纲略显激动:“据卑职暗中调查,那厮是赵勉的堂弟,现掌管户部宝钞提举司。” 朱允熥恍然。 我说老赵怎么一个劲的反对革新宝钞提举司。 原来那是人家钱袋子! 朱允熥若有所思:“纪纲,你细说!” 关系到前途,纪纲很卖力。 从自己领俸禄那天偶遇黄牛,到参与倒卖宝钞,被骗上门打人种种。 此后纪纲兜兜转转,又走了几个关系,最后发现最大的卖家竟然是户部尚书! 倒卖宝钞,有着巨大的利益链! 核心,便是户部! 户部尚书赵勉用大明宝钞,以极低的价格在黑市上套现真金白银! 若市场上一贯宝钞可以兑换一百六十文铜钱。 户部打包卖给牙商的,平均一贯宝钞只需一百三十文铜钱! 而且都是新钞! 朱允熥看着纪纲:“他知道你是锦衣卫吗?” “先前有个牙商知道,宝钞提举司的人应该不知道。”纪纲回道。 当官的,不少人想和锦衣卫交朋友。 皇帝身边的人,谁不想弄点关系? 有的官员,甚至想让锦衣卫帮忙打探宫里的事。 但纪纲心里清楚,自己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小旗,就算户部尚书知道,也不会当回事。 一个小旗没有资格和皇帝说话,也没有机会。 想要扳倒堂堂户部尚书,简直异想天开! 就好比一个所长去告财政部长...... 顿了下,朱允熥又问:“那人可知道你的名字?” 文官们知道李彬是东宫的人。 纪纲这个小喽啰,还没人关注。 纪纲回道:“知道,卑职告诉他,我叫哈赤。” 朱允熥大为惊奇:“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纪纲指着远处一条白色京巴狗:“因为它就叫这个名字,卑职和他一样,也是东宫一忠犬。” 赤裸裸的表忠心! 手法粗糙! 他为了往上爬,可以不足手段! 李彬听了直皱眉头。 纪纲余光看到众人的表情,毫不在意。 只要能走向人生巅峰,当狗有什么不好? 东宫这条白色京巴狗,是燕王世子朱高煦送给朱允熥的。 朱允熥一时兴起,就起名叫哈赤。 “你以后不许叫这名字!”朱允熥面色严肃。 “为什么?” 纪纲心说,难道我在皇太孙眼中,还不如一条狗? 朱允熥安慰道:“哈赤是条狗,狗是狗,而你是人,它不配和你比,明白吗?” “卑职明白了!” 纪纲的脸上写满了感动。 原来皇太孙这般重视我...... 姓赵的自寻死路......既然这样。 朱允熥决定带上老朱,登门拜访! 给赵勉来个惊喜! ....... 赵勉的堂弟赵力,是个混工资不办事的主。 在摸鱼这方面,他是大师级的。 身为宝钞提举司的提举,赵力每天主要忙印钞和倒卖宝钞。 这次宝钞大跌,导致生意难做。 今日偶遇一个大客户,让他喜不自禁。 约见的地方是一家茶楼。 赵力穿着便服负手而来,就见包厢内坐着三人。 一老一少,形似祖孙。 还有一个老熟人,正是他的老客户哈赤。 “哈赤兄!”赵力抱拳。 “赵兄!”纪纲回礼。 寒暄两句后,纪纲转身介绍道:“这位是杭州府首富,黄老爷!年轻的那位是黄老爷的孙子黄公子。” 赵力只是个八品的小官,没资格上朝,更没有见过朱元璋和朱允熥。 他在京师为官几年,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他堂兄赵勉。 别的时候,最多能见到六品的户部主事就不错了。 他要是知道眼前一老一少是大明皇帝和皇太孙。 估计得当场瘫倒在地。 哪会这般谈笑风生。 “久仰黄老爷大名!”赵力微笑道。 他亲自接待的客户,都是大量交易,每单交易额在五万贯以上。 按照一贯新钞一百三十文的出价,五万贯宝钞要卖六千五百两银子。 普通黄牛小贩根本没有那个实力! 来的都是有钱的大客户! 哈赤老兄居然能请来杭州首富,这让赵力始料未及。 朱允熥看着眼前这位八品小吏,笑吟吟道:“我们要四十万贯宝钞,你那有货吗?” 四十万贯? 饶是经常交易大单,赵力听了也颇为震惊。 不愧是杭州府首富,实力雄厚! 为了不丢面子,赵力很快管理好表情,笑呵呵道:“黄公子,莫说是四十万贯,就是四百万贯,我这也有!” 朱允熥点点头:“那就好,总归没有让爷爷白跑一趟。” 老朱这次出来,实锤了户部卖炒之事。 “只要你们有银子,绝对不会白跑的!” 赵力很开心,决定带杭州首富去见大哥赵勉。 赵勉先前说过,交易额达到五万两以上的,都要带去见他。 一是担心堂弟背着自己吃独食。 二是身为大明的财长,赵勉总喜欢认认金主。 这也算是人脉! 重要的是,往后逢年过节还能收收礼品。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户部尚书落马 半夜。 赵宅,后门。 赵勉身边的老管家走了出来。 “见过二爷!” 赵力点点头,向老管家介绍:“这位是杭州府来的黄老爷,大量收购宝钞,要四十万贯!” 老管家一直注意朱元璋的表情。 他曾经学过看相。 一眼看出黄老爷乃是罕见的富贵相! 果然,朱元璋挑眉道:“银子管够,宝钞管够吗?” 说着,一招手命人抬来五万两银子。 眼瞅着一箱箱银子被搬进赵宅后院,老管家眼睛都值了。 他头一回见如此豪气的大客户! 理所当然的,朱元璋的这番即兴表演,让他们心潮澎湃。 黄金白银一直是硬通货。 在明初,银子很值钱! 隆庆开关后,全世界一半的白银涌入中国,白银的购买力才逐渐降低。 即便如此,也没多离谱。 太平年间,按照白银购买粮食计算,大概贬值一半。 “黄老爷,请随我来!” 老管家客客气气的将朱元璋几人迎入赵宅。 此时赵勉不在家。 他被朱元璋安排处理公务,在户部加班。 今天,朱元璋来赵家,主要是会会赵勉的老婆。 当朱允熥告知赵勉倒卖宝钞一事时。 朱元璋当即派人调查此事,发现背后还有“隐情”。 赵勉的老婆刘氏也参与其中,经常私自收受贿赂。 为弄清事情缘由,他决定亲自出马,一探究竟! “等会见了我家夫人,可别乱说话!”老管家提醒道。 赵力道:“我家大兄呢?不在府中?” 老管家点头:“老爷有公务在身,还未回来。” 赵力面色一喜。 进了后院。 “嫂子!” “阿力.......” 夜幕中,二人在一旁亲切问候,不时说着什么。 朱允熥见了此景,发现这叔嫂俩关系不一般啊! 开始刘氏以赵勉不在家中不好办为由,让等两天。 待朱允熥说明来意,又送上一小箱子银子。 赵勉的老婆刘氏立即眉开眼笑,欣然允诺,事情可办! “五万两银子全部留下吧,明日就能收到四十万贯新钞!” 说着,刘氏冲小叔子点点头。 赵力挑了挑眉头:“是,嫂子。” 朱元璋见这女人收了银子,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他并未亮出身份,转身就走。 朱允熥松了口气,这出戏演的好啊! 感恩刘氏! 他看了眼刘氏,忍不住又让人奉上一小箱银子:“谢谢姐姐!” “小公子真会说话!” 上了年纪的刘氏喜笑颜开,心情大好。 朱允熥笑着冲他摇摇手:“姐姐改日再见!小弟告辞了!” 几人离去。 望着黄公子的背影,刘氏赞道:“不愧是杭州首富黄家,不仅出手大方,还知书达理懂礼貌,真好!” ...... 半个时辰后。 赵勉回府了。 “夫人,今日府中可来人了?” 赵勉回家时,发现宅子周围多了不少生人。 “今晚来了个财神!”刘氏笑着将赵勉拉进偏房。 满屋子都是箱子! 箱子全部打开,露出白花花的银子。 刘氏炫耀地摸着银子,说自己一晚上就赚了五万两! “怎么回事?” 听罢,赵勉更加生疑,便问来人情况。 听说有个姓黄的老头上门,一出手就是五万两银子,定了四十万贯宝钞。 刘氏又描述了大概长相。 “那一老一少,老的一脸威严,沉默寡言。” “他那孙子黄公子,却是個嘴甜的小家伙。” 刘氏说时还面露喜色,沾沾自喜。 一老一少,老的圆脸,威严...... 赵勉大脑中的警报器立刻拉响,整个人瞬间就警惕起来。 他知道,那老头是大明洪武皇帝! “你个蠢女人!害死我了!” 赵勉一巴掌甩在刘氏脸上,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敢打我?” 刘氏捂着脸尖叫。 他是翰林院学士刘三吾的女儿。 刘三吾在江南文坛,乃至整个大明文官集团,都是德高望重之辈。 赵勉的官场升迁,少不了老丈人的提携。 “这些年,我给你赚了多少银子,你敢打我?” 刘氏疯了一样,抓打赵勉。 眼瞅着自家婆娘犯驴,赵勉又是一巴掌:“你个贱人,今晚来的黄老爷是当今天子,那嘴甜的小公子是皇太孙!你个蠢女人害死我了!” 刘氏瞪大了双眼,脸色惨白。 她再蠢,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洪武皇帝最恨贪腐之人,而且处罚手段极其残酷。 皇帝亲自上门,意味着他们夫妻受贿、卖宝钞的事情完全败露了! “老爷......”刘氏瘫在地上,拽着赵勉的衣角。 “滚!” 赵勉将之一脚踢开,这么多年来难得硬气一次。 可他知道,这或许是他人生最后一次硬气。 这种情况下,别说吏部尚书詹徽作保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了他的小命! “去找白绫!” 刘氏哭唧唧:“找白绫做什么?” 赵勉喝道:“还能做什么?自尽!” 刘氏愕然。 赵勉思前想后,与其受尽折磨,不如自尽了事。 万般无奈,只能先死为敬了! 白绫找来了。 挂在房梁上。 夫妻二人对视着,谁都没有先上,更没有说话。 昏暗的屋子里,静的可怕。 半晌,赵勉才启口道:“伱犯的事,你来吧。” “什么叫我来?” 刘氏急了,骂道:“你这没良心的,想让我先死?” “别胡闹!” 赵勉沉声道:“你先,我随后就到!” 刘氏不依:“你先!” 赵勉:“你惹的祸事。” 刘氏:“什么叫我惹的祸事,私卖宝钞不是你让我干的?贪污受贿不是你让我帮你的?现在说我惹的祸事?” “你个没良心的,当初我是瞎了眼了看上你!” 赵勉不堪其辱,忍不住呵斥两句。 夫妻二人再度吵起来。 “你们都别争了,今晚谁也死不了!” 一道声音打破了二人的争执。 “谁!” 赵勉警惕的看着周围。 屋内再无别人。 声音来的太过突兀,就在二人身边,刘氏以为闹鬼了,紧张到发颤。 “我在你们头上!” 说着,一道黑影从房梁上降落。 这人左手拿着一个小本子,右手拿着一支笔,腰间挂着一枚木牌。 赫然是锦衣卫! “看你们演半天了,跟俺走吧!” “去哪?”赵勉颤声道。 那锦衣卫面色一板,大喝道:“锦衣卫请人去的地方还能是哪里,自然诏狱!” 赵勉大叫道:“我不去!我犯的是贪污受贿罪,要审也是刑部审我!” “你犯的可不止贪污受贿罪!” 房门被一脚踹开,一片火光照进,点亮了屋子。 只见屋外全是拿着火把的锦衣卫! 锦衣卫副千户李彬冷笑一声:“奉皇太孙令旨,赵勉涉嫌谋害皇太子,图谋不轨,着押往诏狱严审!问其同党!” “你......” 赵勉嘴角一抽,当场瘫倒在地。 他知道,皇太孙终究还是竖起了屠刀,自己将难逃一死。 整个大明官场,新的风暴来临了! ...... 这段赵勉被自家老婆坑的剧情看起来狗血,实则是真事。 《明太祖实录》记载,户部尚书赵勉夫妇坐赃罪法被捕,十日后即被问斩。 ------------ 上架感言 明天中午十二点上架,求个首订! 不会卖惨,抱歉了。 这本书的成绩还算不错,起码上三江了。 感谢四组编辑琉星大大! 一直对我很关照,真的很感谢! 这本书属于临时创作。 当天写好开头,编辑过稿,然后过两天我就发布了。 早就想写本关于朱元璋的,主角年轻还能当皇帝。 朱标年龄大了没啥代入感,只能选他儿子。 朱雄英有人写了,还是我之前的书友,成绩非常好。 写朱允炆感觉没啥挑战性,文官集团端着饭碗喂饭吃,皇太孙不二人选。 只有朱允熥有点意思,年龄适合,身份背景很好。 写了后才发现,好几本书的主角都是朱允熥。 居然有人说我抄外站的那本,我差点笑出阑尾炎! 我基本不看小说,最多看一下开头。 我所有小说的剧情,都是按照真实历史事件加工改编的,并且按照历史主线写。 怎么,你想学韩国人?把历史事件申遗? 这就很有意思了。 当然,我写的一般。 相比我的处男作《大明最后一个狠人》,写这本书毫无激情。 我是真不会写日常文。 本人稍微擅长的是战争文。 当初写狠人的时候,金戈铁马,枪炮如林,越写越有劲! 主角朱慈烺各种装逼,对外横推八荒,对内一波波的清算,将一个铁腕皇帝的手段发挥到了极致。 同样是皇帝文,朱允熥的日常文,有时候越写越无聊。 开了第二卷,才慢慢找回感觉。 所以接下里的剧情,我要搞事情了! 不对,是主角搞事情。 大清洗即将开始! 朱元璋与朱允熥祖孙俩的互动将越来越多。 主角即将变成老朱眼里最满意的接班人! 明日中午上架,求支持! 成绩好才有激情创作。 扑街只会胡思乱想,心态崩了主角也会崩。 最后,再次求首订! 订阅的铁子们,在新的一年必发财! 我说的! ------------ 大明皇太孙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宫的诅咒(求首订!) 东宫。 宽大肃穆的大殿内,宫灯悬顶,鎏金的大香炉里吐着袅袅青烟。 朱允熥心情大好,正在桌案上练字。 詹事府李志刚在一旁指导。 大殿门口站着李彬和纪纲二人。 “这次你们二人立了大功,当赏!” 朱允熥头也不抬地冲着殿外说道。 二人默不作声,俯首等待。 他们级别太低,进不了东宫主殿。 不多时,大殿内再度传出皇太孙的声音:“纪纲举报有功,着升三级,为锦衣卫百户。” “卑职谢太孙殿下赏!” 纪纲跪拜,重重叩首,险些把地砖给磕碎了。 放下笔墨,朱允熥负手走来:“李彬,孤以前在中都答应过你,让你袭职济川卫指挥佥事一职,可还记得?” 当初,诸王去凤阳历练,是朱允熥救了李彬,并收下他。 李彬俯首道:“殿下大恩,卑职没齿难忘!” 朱允熥点头:“此事你调度有功,着升两级,调任济川卫指挥佥事。” 李彬的父亲,曾在这个位置上。 济川卫是巡守水道的水军,驻军之地在京师新江口。 那里有大明最大的官办造船厂。 让李彬看守造船厂,熟悉水战,为不久后下西洋做准备。 户部尚书赵勉落马后,想必反对海禁的声音会小很多。 他们夫妻共同贪污,证据确凿! 但朱允熥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以贪污受贿罪杀赵勉,只能动一個户部。 朱允熥想要的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扩大规模,给都察院和六部动动筋骨。 就像历史上的蓝玉案。 最初只有蓝玉被抓,后来牵扯出十三个侯爵,两个伯爵。 依葫芦画瓢,咱们也来一波“赵勉案”! 朱允熥看向老搭档李志刚:“赵勉谋反之事,他招了吗?” “......” 见皇太孙一本正经,李志刚回道:“还在审讯,刑部尚书杨靖建议把赵勉押往刑部受审。” 朱允熥不悦道:“孤建议他不要建议,让他少管闲事!” “是!” 李志刚习惯了,他的作用就是替皇太孙干脏活。 朱允熥沉吟片刻,道:“纪纲,你去诏狱审他,务必审出赵勉谋害我父王的经过,还有他的同党!” 不管朱标是不是被人害死的。 现在朱允熥说是,他就是! “卑职领命!”纪纲万分激动。 又来活了! 还是个大买卖! 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纪纲和李志刚是一路人,二人最擅长干这种活了。 换做李彬,让他这位实在人去办,他就办不好。 升官后,二人谢恩离去。 “李詹事,咱们继续,这回你教我作画。” 朱允熥重新回到书案。 李志刚跟了过来:“不知太孙殿下想画什么?” “雄鸡图!”朱允熥笑道。 雄鸡善斗,且为报晓的灵物。 公鸡在高亢的鸣叫声中,为人们带崭新光明的一天。 朱允熥的心情说不出的畅快。 赵勉被抓,给了文官集团沉重的打击。 不知他的老搭档詹徽,此刻心情如何? 詹徽身为吏部尚书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素来以反贪出名。 当官的都有一个人设形象。 而詹徽在官场上的形象,对贪污腐败义愤填膺,嫉恶如仇。 他统领都察院这几年,积极打击贪污官员,多次受到表彰。 吏部三年一考的京察,詹徽更是做足了文章,对官员品德严控把关,实则是利用京察打击异己。 结果现在...... 大明最大的贪官竟然是他的好哥们赵勉! 尴不尴尬? 就在一个时辰前,朱允熥派马和去吏部问话。 马和当着所有吏部官员的面,大声质问詹徽:“太孙殿下问你,你这些年工作是怎么搞的,怎么培养出这么大的国之蛀虫?” 詹徽无言以对,又气又恼。 不容他多想,马和又道:“太孙殿下第二个问题,你詹徽是不是也贪了?” 詹徽当场昏厥过去。 不知道是真被气晕了,还是紧急避险。 这次老朱亲自出马,赵勉的罪想赖都赖不掉! 满朝最慌的莫过于,赵勉的老丈人,刘三吾。 他之前因率先提议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悟错了老朱的心思,被老朱贬去国子监。 现在官复原职才一个月不到,又得告别翰林院了。 八十岁的刘三吾是个人精。 女儿女婿出事后,他第一时间跑到吏部引咎辞职。 又给老朱写了份奏章,主要是辞职。 刘三吾道:“婿户部尚书赵勉夫妇坐赃罪法当死,皆缘素失教诲,致负深恩,近被御史纠劾,虽蒙恩宥,窃思职居近侍,自当引退,以励廉耻。” 弹劾他的正是大明铁嘴凌汉。 当年凌汉被赵勉等人当皮球踢来踢去,现在没道理不痛打落水狗! 必须喷起来! 朱元璋见刘三吾老得快走不动路了。 心想着杀了他也没什么用,反而落个不好的名声。 于是免去刘三吾翰林学士的官职。 在封建王朝,即便犯事被抄家,也是不杀老人的。 原本大明官场上南派力量,以詹徽为首。 又有刘三吾、赵勉翁婿二人,以及兵部尚书茹瑺、大理寺卿夏长文等人。 几乎大半个朝堂被他们掌控。 现在户部尚书赵勉废了。 翰林院老大刘三吾被免职。 詹徽的处境越发艰难,有凌汉搅局,他在都察院的强势地位受到了抑制。 朱允熥一波下来,直接干掉了文官集团的半壁江山! “太孙殿下画的雄鸡,气象万千呐!” 桌案旁,李志刚抚手叫好。 朱允熥叹了口道:“献丑了。” 不是谦虚,是真献丑了! 从大本堂读书时,作为先生的李志刚,从来不会说朱允熥哪里不行。 只会夸赞好好好! 后来李志刚任吴王府长史,成了朱允熥的近臣,更是如此。 事事贴心。 如今朱允熥是皇太孙,李志刚没有天天上赶着拍马屁就不错了。 横竖一句难听的话都没有。 因为他懂事。 李志刚从小就懂事。 入仕后更是凭借察言观色崛起。 他早早投奔太子朱标。 可惜朱标英年早逝。 李志刚开始蛰伏,观察局势,最终押宝不受重视的皇孙朱允熥。 如今又中! 只要他保持初心,不惹领导生气。 用不了几年,李志刚坚信自己就能位列九卿! “啊!” 旁边寝宫里传来女人的惊叫声。 紧接着侍女雪梅从寝宫跑出来,一脸潮红:“殿下......” 她声音很好听,带着一丝局促,双手放在身后,仿佛犯错的小姑娘。 李志刚仿佛看穿了什么,一脸玩味。 “太孙殿下,詹事府还有事要处理,臣先告退。” 他懂事的让人心疼。 朱允熥一脸莫名。 搞什么飞机? 雪梅的惊叫声吸引了附近的人。 在外面站岗的马和和方长匆匆入殿。 还有其他两个贴身侍女。 梅兰竹菊,朱允熥的四大侍女,负责日夜起居。 方才是雪梅在收拾寝宫。 此时,她杵在那脸色惨白,手中拿着一个扎满细针的小不布人。 几人都看到了,不由大惊失色! 有人在东宫下了诅咒! 马和身为皇太孙的近侍,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难辞其咎。 “前程是完了,弄不好这条命就交代这里了!” 马和内心慌得一比,脸上汗珠子滴落在地。 诅咒皇太孙,这弄不好是会死好多人! 朱允熥沉着脸:“拿来我看!” 马和赶紧过去拿了小布人,看到上面的字,顿时面露死灰之色。 朱允熥接过小布人。 只见小布人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扎满了细针。 尤其是天灵盖,更是密密麻麻的! 精准诅咒!极其恶毒! 朱允熥虽然不大信这玩意,但还是一肚子的火。 他更关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居然有人潜入自己寝宫下诅咒! 要是出手暗算,那还得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朱允熥的心理学 大殿内,静的可怕。 鎏金的大香炉里,不分昼夜的吐着袅袅青烟。 扫了一眼在场诸人。 朱允熥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他淡淡地道:“马和,传孤的令旨,让锦衣卫封锁东宫,任何人不得出入!” 马和擦了一把汗,忐忑地道:“是!” 朱允熥又看向另一个贴身太监:“方长,你去召集东宫所有人,连养的狗和猫都给孤叫来!” “是!” 安排好一切,朱允熥才转身看向雪梅:“这几天可有外人进入寝宫?” 梅兰竹菊四个侍女是去年常家送来的,平日里负责生活起居,冬天里顺带暖床。 朱允熥一向信任她们。 雪梅局促地道:“回......回太孙殿下的话,前天有尚衣监的女官来过,说是天暖了要将寝宫里棉被都拿走,换薄一些的。” 马和埋怨道:“你们为何让外人进入殿下寝宫?” “她们是太子妃的人,奴婢们说话她们不理会。”雪梅小声回道。 朱允熥心想,前天来的寝宫。 而皇太孙的寝宫,每天都要打扫。 显然不是尚衣监的女官。 想来是有人夜里偷偷溜进来,下的诅咒。 甭管是谁,能进入寝宫的,肯定是东宫的人! 因为昨夜,朱允熥和老朱在赵勉家办事,没在东宫。 几個近侍也在宫外等待伺候。 很有可能在这个当口,被人钻了空子。 过了一会儿。 东宫内的太监宫女已经就位,共计三十余人,分别立在大殿前宽阔地方。 朱允熥走出大殿,在廊下椅子上坐下。 他问马和:“全都来了吗?” 马和道:“禀殿下,太子妃身边的几个宫人没来......” 朱允熥面色一寒:“让她们速来,半刻钟若未到,全部杖毙!” 几个奴婢而已,仗着太子妃吕氏的势。 在这东宫,分不清大小王! 很快。 几个宫女飞速赶来。 有人因为跑的急,摔了个狗吃屎,狼狈不堪。 见众人都在下面站好了,朱允熥斜在椅子上淡淡说道: “孤自从入主东宫以来,自问对你们宽厚,不曾有过分要求,虐待你们。” 他语气忽然变得严厉:“但你们中出了个吃里扒外的人,在寝宫投放小布人诅咒孤!” 此话一出。 所有宫女太监一阵惊呼。 朱允熥继续道:“宫里的规矩你们都懂,孤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一个也活不了!” “是谁干的,自己站出来承认,不要连累大家。” “孤会看在咱们主仆一场的份上,从轻发落,打个板子再寻个由子打发出宫了事。” 朱允熥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和眼神儿。 等了一会儿,没人说话。 显然作案者十分自信。 朱允熥冷笑一声:“这是在欺孤年幼,没办法查出来是吗?”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马和一咬牙说道:“太孙殿下,要不将此事上报陛下,到时候就是把奴婢们都交到宫正司活劈了,也省得殿下为此事烦心。” 只要交给朱元璋,东宫里这帮子奴婢,全都完蛋! 方长哭丧着脸说道:“马和说的没错,殿下对奴婢的好奴婢记得,今后无论如何,都不会怪殿下的。” 一听要上报皇帝,一众太监宫女皆是面色惨白。 有几位胆小的宫女吓得当场哭唧唧,抽泣起来。 数年前,宫内有人同外界私通,朱元璋得知后大怒,下旨清理大内,整顿后宫,杀了不少宫女。 那时的情景,历历在目。 在场的宫女们当时都被吓傻了,有人连续做了好几晚噩梦,至今还活在阴影中。 上次只因有人往宫外传递消息。 而这次,可是关系到皇太孙生死的泼天大事! 真有人要害皇太孙,东宫里的人,只怕要被全部诛杀! 事关皇储安危,皇室一向宁可错杀,也觉不放过一个。 朱允熥对马和与方长的表现略微满意。 他不想将此事传到老朱那里,才让锦衣卫封了东宫。 如果此刻老朱得知有人在东宫下咒。 咒的还是皇太孙。 按照他护犊子的脾气,整个皇宫都得闹翻天。 直接杀红眼! 下场只会有一个:东宫团灭! 包括守护东宫的锦衣卫,甚至经常出入东宫的詹事府官员。 朱允熥这些近侍班底,一个也别想保住。 方长、马和两人,现在对自己也很忠诚。 四个如花似玉的侍女......死了怪可惜的。 还有外面的锦衣卫,如纪纲等人。 他们有的是年轻的勋贵子弟,跟着皇太孙,浑身充满了热血和激情! 詹事府的李志刚,解缙,杜泽诸人,更是东宫的重要属官,自己顷注了很大的心血。 如果朱元璋把这些人给废了,朱允熥是不能接受的。 “孤给了机会你不珍惜,休怪孤不讲情面了!” 朱允熥观察众人的表情,想要通过眼神初步能确定一个小范围。 然而并没有用。 下咒的人固然紧张。 但此刻大家都很害怕。 一听这事自己可能会被处死,也跟着紧张。 光凭看,是找不出下咒之人的。 说到心理学,朱允熥心生一计。 “马和,去找来笔墨,给她们一人一份。” “所有人不许交头接耳,方长你负责监视。” 朱允熥的态度,表明了对马和与方长的信任,让二人眼睛湿润。 快步前往库房,马和很快取来笔墨,纷发下去。 他一阵心疼,都是上好的笔墨,给奴婢们用实在太可惜了...... 朱允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淡淡的说道:“孤是不会将你们交到宫正司的,东宫的事就在此解决!” 呼! 一众太监宫女们心里踏实了不少。 只听皇太孙又道:“现在你们所有人,将自己这几天的行踪去处,和谁在一起全部写下来,不得有遗漏!” 一旁的马和郁闷了。 这帮太监宫女们,有不少不识字的,怎么写? 可能太孙殿下另有计策吧...... 一群奴婢,向考试一样,排成排,握着笔墨。 朱允熥像是监考老师,在一旁还是默默的观察她们每一个人的动作神态。 “太孙殿下,奴婢不会写字。”有宫女哭着说。 她害怕极了! 朱允熥板着脸喝道:“不会写的,就写自己名字!或者把东西画出来!” 答题继续。 转了三圈,朱允熥心中大概有底了。 他先前每次说话时,都会观察众人的表情与眼神。 朱允熥第一次说话时语气平淡,让人心神放松。 而有人眼睛往上吊,证明心里装着秘密。 这个时候,朱允熥根本不知道,也不可能知道是谁。 他第二次说话,语气严厉。 心中有鬼的人心神会突然一紧,内心慌乱。 人在这种情况下,往往会眼睛上扬,假装无辜的表情。 朱允熥又让众人写字。 作案者虽然故作镇定,但手还是有些抖,表情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 别的人虽然紧张,但人家认真。 有人即便不会写字,也会绞尽脑汁把自己去过的地方表达出来。 不动声色的几轮操作下来,朱允熥已经将目标锁定了几个宫女之间。 现在就差一步,将她找出来! 朱允熥目光不断在那几个嫌疑人身上扫视,不时走到她们面前,给她们施压。 让她们心里崩溃! 作案人的眼睛不断闪烁,担心自己被发现了破绽。 为了准确揪出那人,朱允熥决定实行最后一步! “孤再说一遍,你现在站出来还不算太晚,否则查出来孤灭你三族!” “孤的耐心有限,给你最后一刻钟的时间!” 说完,朱允熥去了寝宫。 大中午的,外面的太阳有些晒......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人生自古套路深 回到大殿。 朱允熥卧在躺椅上,随手拿本书翻看。 鎏金的大香炉仍在冒着袅袅青烟。 放下手中书卷,朱允熥不由皱了皱眉。 肚子有些不舒服...... 他冲外面喊道:“官房!” 马和听后,大声道道:“殿下要出恭,官房!” 立时,几名太监跑去忙活,进行皇太孙“出恭大典”。 “官房”也就是马桶,且是皇族使用的高档马桶。 朱允熥所用的“官房”,乃檀香木雕刻而成,外形是一条大壁虎,四爪落地恰成四腿底座。 壁虎肚子鼓鼓的活像一个大葫芦,正好是官房的肚子。 有权人的生活,连拉屎都有人伺候....... 好在朱允熥已经习惯了。 一名太监抓起一把香木细末,将之放入壁虎的肚子里。 朱允熥蹲了上去,在众目睽睽之下开始了。 因“官房”中的香木干松蓬起,又散发着清香,便物落下,立即被香木末包起来。 所以没有臭臭的会很尴尬。 最后的环节,连擦屁股都有人代劳。 以前朱允熥不让他们擦,他们还不让,总之挺坚持的。 没办法,他只能入乡随俗。 完事后,其中一个通晓医理的太监还得检查便便,判断皇太孙的身体状况。 众人散去,看着官房中便便的颜色。 小太监眉头微蹙,下意识地摸着下巴。 不对啊!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伸手沾了一点,放在口中品尝...... 小太监的表情逐渐凝固。 随后翻起了医书。 ...... 说好的给下咒者一刻钟时间自首。 一刻钟后。 朱允熥再度出现在大殿外,手里拿着一尊巴掌大的玉佛。 “有人主动承认吗?” 马和有些无奈道:“回太孙殿下,还没有人承认。” 若是不尽快找不出那下咒者,此事终究瞒不住,传到皇帝耳中,必然在东宫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朱允熥也十分担心,怀疑有人借此机会除掉他的亲信。 既然如此......那只能让你显出原形了! 朱允熥神情淡定,双手将玉佛高高捧起,看向众人。 “这尊玉佛乃皇觉寺镇寺之宝,四十年前曾显灵过一次,指引当今陛下起兵反元,建立大明!” 众人听了,无不惊骇。 皇觉寺是洪武皇帝当和尚时,出家礼佛的寺庙,在中都凤阳。 朱皇帝能从和尚成为一代开国帝王,居然是受了玉佛指引! 难怪! 朱允熥见效果不错,继续道:“孤被立为皇太孙后,得陛下疼爱,特遣人去中都将玉佛请来,一直放在孤的寝宫。” 其实是沈家入京拜见时送的......艺术价值很高。 至于显灵,显個屁! “昨夜,有贼人潜入寝宫,给孤下了诅咒,玉佛全都看在眼里!” 众人大惊失色。 更多的人面露兴奋。 幸好有玉佛在,要破案了! 朱允熥大声道:“方才孤进寝宫请出玉佛,现玉佛已赐下佛旨,传言给孤,言说要指认那胆大包天者!” 诸人更是一惊。 有人已经开始慌了。 这年头迷信的人挺多。 朱允熥发现东宫里的宫女,有不少人私下带着佛珠。 还有人在住处供着小木佛,睡觉前拜一拜。 朱允熥这才将计就计。 “现在孤就让玉佛指认贼人!” 说着,朱允熥命人将玉佛供在偏殿大案上。 “现在,你们每个人在手心点一滴墨汁,然后双手合十,前往偏殿跪在佛像前虔诚祷告,再围绕佛像转三圈!” “若是没有下咒,有玉佛保护,手心会干净如初!” “只有下咒者的手心,会是黑的!” 至于为什么要转三圈,这个得问朱允熥。 或许是仪式感吧! 朱允熥郑重道:“在此期间,所有人的双手不能分开,更不能偷看,直到所有人完成,孤让你们张开!” 为了防止有人偷看坏事,朱允熥决定吓吓她们。 “当然,若是有人提前偷看手心,心不诚亵渎玉佛,手心也会变黑,罪孽比下咒者更重!” “现在一个一个进去!” 众人照做,在手心滴上墨水,然后双手合十,一个个排队进入偏殿玉佛前祷告。 这方法若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铁定脑残。 什么玉佛保护,能让手掌的墨水消散干净。 没人会相信这鬼话! 可在六百年前的明朝,好使! 上次那么多人相信神算子,就是最好的证明。 此时,那下咒之人,心里别提有多虚了。 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进入偏殿,像是进入刑场。 过了半个时辰,三十余人全部做完。 宫女们重新站好,个个双手合在胸前。 朱允熥看着她们,严肃道:“全部张开!” 众人提心吊胆地打开双手。 一看,不由发出一道道惊呼声。 怎么回事? 我明明没有做,为何手心的墨汁没有退去? 有心态不好的,当场吓晕过去了。 全场三十余人,只有两个人的手心是干净的。 一个是年约四十多的老嬷子。 还有一个看起来挺机灵的太监。 二人左右看去,见其他人手心都是黑黑的一片。 这才知道,自己被皇太孙套路了! 鸡贼太监率先跪了:“太孙殿下,不是奴婢,真不是奴婢!” “奴婢祈祷完后,被猪油蒙了心偷偷看了手心,见仍是黑色就偷偷用汗水擦掉......” 他的表情很真,连国家一级演员都演不出的那种。 朱允熥知道,下咒的不是他。 而是那个老嬷子! 这鸡贼的太监,完全是个自作聪明的家伙! 可惜,当奴仆这股子聪明劲,用错了地方! “亵渎玉佛,拉出去杖毙!” 朱允熥的声音冷漠无情。 这种连皇太孙的话都不信的人,留着做什么? 有时候人不能太过聪明。 你可以有个性,但不能在上位者面前卖弄你的个性。 朱允熥将目光投向老嬷子:“是谁指使你下咒的?” 终于炸出这老货! 就这智商,也敢下咒害老子? 此时老嬷子已吓得瘫软在了地上,眼中已无神采。 不言不语。 老嬷子在东宫将近二十年了,熬的粥特别好喝。 太子朱标在时,她就一直伺候着,每天熬粥。 马和大声喝骂:“你这挨千刀的老狗,差点连累了大家,太孙殿下哪里亏待你了?你竟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还不速速招出幕后主使!” 面对马和的质问,老嬷子还是不言不语。 此时,所有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个个喜极而泣。 抓到下咒者,她们就无罪了,捡回一条命。 众人拜倒:“太孙殿下圣明,奴婢谢太孙殿下救命之恩!” 有太监怀恨在心,上前指着老嬷子:“太孙殿下,对这吃里扒外的老狗,你不必仁慈,就让奴婢打她一顿板子,看她还敢嘴硬!” 说着,看着朱允熥的眼色,只要得到首肯,上来就揍! “把你知道的全都说出来,孤可以放过你的家人。” 朱允熥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若再冥顽不灵,那你的父母子女,包括族人可就全没了!” 老嬷子爬起来跑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颤声说道:“是老奴一时糊涂,做出此等对不起殿下之事。” 看样子还是不肯说啊...... 不再废话,朱允熥一挥手:“拖去宫正司严审。” 这时,他只觉头晕恶心,身体极为疲乏。 眼前的一切,似乎变得虚幻。 朱允熥摇摇晃晃,似乎站立不稳。 “殿下!” “太孙殿下!” 马和发现了异常,忙将即将倒下的朱允熥扶住。 “快去请太医!”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太孙中毒 朱允熥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身处寝宫中。 宫灯悬顶。 周围除了太监宫女,还有太医。 连杜泽、李志刚、解缙等詹事府的几个属官也来了。 “孤怎么了?” 说话间,朱允熥的头隐隐作痛。 一名穿青袍的太医院院判说道:“殿下只是偶感风寒,无碍的,休息几日便好。” 说着开了两味药让人去熬。 另一名太医穿着绿袍,是正八品御医,比较年轻些,负责打下手。 只是风寒? 朱允熥微微一怔,随后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我在大庭广众之下昏了过去,只是偶感风寒? 连他这个不懂医术的人都觉得离谱! “不对,殿下是中毒了。” 殿内一道声音响起。 什么? 马和看着一個小太监惊问:“你说什么?” “奴婢说......太孙殿下是中毒了!” 那名通晓医理的小太监站了出来。 他叫亦失哈,是海西女真人。 洪武二十年,朱元璋以冯胜为大将军,蓝玉为副将军,北伐辽东。 纳哈出率二十万大军归附,被封为海西侯,大明开始略地海西。 亦失哈在随父武云归附大明,入内廷为奉御。 因熟知医理,被调入东宫,负责皇太孙的出恭大典。 中午,朱允熥出恭,亦失哈觉得颜色不对劲,故而翻看医书典籍。 他发现,皇太孙中毒了! 加上晕厥等症状,亦失哈更加肯定是中毒! 他的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惊恐。 居然有人给皇太孙下毒! 如此胆大包天,跟阎王家是亲戚吗? 还是家里人太多了难受? 七十多岁的杜泽气得胡须发颤。 李志刚黑着脸想要杀人! 大才子解缙直接开启骂娘模式:“入他娘的谁干的?抓到一定灭他全族!” 又是布人下咒,又是暗中下毒,真是歹毒啊! 只有朱允熥本人还算淡定,他问亦失哈:“孤中的是什么毒?” “奴婢不敢确定......” 听到这里,旁边的两个太医不淡定了。 “简直胡说八道!你是太医还是我是太医?” “若太孙殿下中毒,我等为何查不出?” 穿青袍的院判是正六品,面对一个小太监,他底气十足。 亦失哈看着两位太医:“你们的医术......”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来。 但鄙视的表情毫不掩饰。 太医院院判立时吹胡子瞪眼:“我们的医术怎么了?你说出来!” 这么不要面子的吗? 亦失哈含蓄地道:“据奴婢所知,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世袭的,你们父辈的医术或许很好,但你们的医术,奴婢不敢恭维。” “什么叫不敢恭维?”院判大怒。 他是太医院二把手,平日里屡受同僚吹捧,医术不容置疑! “就是你们医术垃圾,懂了吗?” 说话的是朱允熥,他起身冲两个太医喝道:“养你们这群废材,来看着孤等死的吗!” 亦失哈说的没错,大明太医院里的太医是世袭的。 他爷爷是太医,他爸爸是太医,他是太医,他儿子也会是太医。 只要不出什么大意外,他们家的铁饭碗就能一直传承下去。 也就是说:皇宫里的太医,不是取决于医术水平和治好过多少人的口碑。 他们不是民间寻找的,也不是经他人推荐的,更不是医术高的名医。 主要看家世! 世袭的太医,一辈子就在太医院上班,客户群体是宫里住的这些人。 他们治过的病、救过的人太少了,实战经验真的不行! 遇到疑难杂症,太医们要么不商量自己开药,要么不敢治。 就像眼前这两个废柴。 硬是把中毒,说成是染了风寒。 想到明朝历史上的种种,朱允熥忽觉脊背发凉。 成化皇帝朱见深,四十一岁驾崩。 弘治皇帝朱佑樘,三十六岁驾崩。 正德皇帝朱厚照,三十一岁驾崩。 祖孙三代皇帝,几乎都是年纪轻轻好端端的没了。 他们只是得了小病,然后被太医院一顿操作,最后一阵机灵,全都挂了! 正德之后的嘉靖皇帝,天天修仙吃重金属丹药,人家还活了六十岁。 只因他把太医院集体发配了。 嘉靖亲自面试,找了李时珍当太医。 不过嘉靖也差点没逃掉。 期间发生了壬寅宫变了,堂堂大明皇帝,在禁宫里差点被宫女勒死。 可想而知,有些人时时刻刻想弄死皇帝! 要问大明皇室医疗事故频发,为什么不换太医? 首先,皇帝不以为是太医无能。 有些小诊所的村医都打针打死好几个了,患者们仍然前仆后继的求扎。 其次,有文官保护。 把正德皇帝治死的太医,首辅杨廷和出面一保,人没事了。 朱允熥感觉,宫里的太医院似乎已经被渗透得差不多了。 不像老朱,他的厨师、医生都是自己找的。 属于私人定制。 朱允熥终于不淡定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今日发现小布人,他原本以为有人想借此清除自己的亲信。 没想到对方的目标直接是他这个皇太孙! 简直狗胆包天! 可是,对方怎么投毒的? 吃饭? 饮水? 日常起居都是自己人最亲信的人,怎么会呢? 她们图什么? 总归不能因爱生恨吧? 虽然自己长得很帅...... 朱允熥胡思乱想之际,亦失哈说道:“根据太孙殿下的状况,这毒应是慢性,且一直在施放。” 首先排除了饭菜投毒。 在东宫下毒,得手一次已然难得,总不会天天往饭菜里下毒。 若身边的人都是废物,团灭东宫都不亏! 已知的敌人并不可怕,只有隐藏在深处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朱允熥不想将自己置于未知的险地。 他下令将东宫所有的宫女太监遣散,只留下吴王府跟来的。 此时,两个太医还在与亦失哈争执。 似乎想要证明自己的医术。 亦失哈闻到了一股味道,像是有了重大发现。 “太孙殿下,奴婢知道了!” 他指着外面的冒着袅袅青烟的大香炉:“是里面的香料!” 里面的香料被混入了有毒香料! 为了证实这一点,亦失哈将香炉打开,从中取出剩余的香料。 果然从中找到了一味有毒香药! 古代香料和香药的区分并不明显,很多香料本身就是药。 亦失哈闻到了一缕苍耳的味道! 这是一种高级香料的原料,但本身有毒,可损害心、肝、肾及引起出血,神经系统损坏。 中毒的潜伏期一般是几天。 除非生吃,可在短短两个时辰内发病。 众人围了上来,大为震动。 此大香炉常年放置在东宫主殿。 而主殿是皇太孙的办公之地,外人不得传见,不能随意进来。 这样,吸入最多的必然是长期在主殿工作的皇太孙! 此刻,朱允熥暴怒! 他沉声道:“香料从何而来?” 负责熏香的太监连滚带爬而来。 他牙齿打颤,回道:“禀......回禀太孙殿下......宫......宫里的香料,都是太医院提供的。” 此话一出。 两个太医当场就跪了。 “太孙殿下,冤枉啊!” “冤枉啊,不是我们!” “不是你们,又会是谁?” 太医院和光禄寺是接收岁贡香料的重要机构。 每年全国各地均须向太医院解纳香药。 光禄寺则在宫廷举行祭祀活动和负责皇室膳食时,也使用大量香料作为调味品。 身为你詹事府主官,七十岁高龄的杜泽为人最为谨慎,他吩咐道:“去将李太医请来!” 李太医是朱元璋的私人医生。 亦失哈也罢,院判也罢,他们只是一面之词。 这香料究竟是否有毒,杜泽只相信事实。 所以他找了最具权威的第三方。 不到两刻钟,李太医来了。 看起来像是乡间老郎中,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 李太医先是替朱允熥诊脉,进行全身检查。 原本嘴里喜欢念叨的他,顿时安静了。 紧接着皱眉。 朱允熥心中一突。 最怕医生突然安静,这可不是好兆头啊! “太孙殿下宽心,毒性不重,吃些药调理半月即可,多注意休息。” 李太医嘴里又开始念叨,紧接着查看香料。 他放到鼻中嗅了嗅,仔细分辨味道。 “有毒!” 仅仅两个字,打破了东宫的宁静。 朱允熥猛然暴起,指着两个废柴太医:“将二人打入诏狱,严审!” “调一队锦衣卫,将太医院里的所有人,全部拿下!” 一声令下,团灭太医院! 李太医咳嗽了一声:“太孙殿下切勿激动。” 朱允熥补充了一句:“除了李太医!” 当一个人的生命受到威胁时,会下意识的进行反击。 普通人尚且如此,皇太孙一怒,必然血流成河! “有人想要孤的命,孤就灭你们三族!” 朱允熥的冷峻的脸上满是杀意。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太孙监国 得知皇太孙中毒,朱元璋怒火中烧。 洪武大帝一声令下,团灭了太医院! 朱允熥只是抓了一群太医。 而老朱,是直接开杀戒! “抄家!砍了他们!” 乾清宫里发出一声怒喝。 龙之逆鳞,触之必死! 朱元璋不管那些,也不跟你浪费时间一个个审。 香料是出自太医院,那就一锅端! 你毒我孙子,我杀你全家,不过分吧? “爷爷,杀他们不着急,说不定还有幕后主使呢?”朱允熥提醒道。 此时,朱元璋躺在床榻上。 那晚从赵勉府上回来后,他就十分生气。 得知后人毒害宝贝孙子后,更是被气的一病不起。 “你还想审?” 朱元璋叹了口气,余怒未消:“你呀!就是心慈手软,行事磨磨蹭蹭!” 先前朱允熥不让杀蒋瓛,说要扩大规模。 结果蒋瓛在诏狱死撑着,说什么也不招供。 然后又要审赵勉谋反。 估计也不会审出什么。 毕竟没有谋反凭证。 朱元璋的意思是,全部杀了得了。 跟死人啰嗦什么? 查幕后主使? 有必要吗? 谁敢跳出来与君主作对,直接杀了就是! 那些在暗地里偷偷摸摸的小人,跟老鼠似的,不足为惧! 起码他们表面顺从君主,天天跟条狗一样。 朱元璋最喜欢他们看不惯朕,又干不掉朕的样子。 面对老朱的责备,朱允熥不做反驳。 两人玩法不一样。 朱喜欢一個个刷经验。 而朱允熥不同,他喜欢把怪聚在一起,一波开大! 体验感不一样。 历史上朱元璋大肆屠戮功臣,其实很有讲究。 一批批的杀,先从非嫡系开始清理,胡惟庸案。 然后为了给太子朱标铺路,再杀那些没有向储君靠拢的功臣,如李善长一众。 最后,为了给皇太孙朱允炆铺路,又杀了一批没有向新储君靠拢的功臣,如蓝玉一众勋贵。 所以,大明王朝初立,朱元璋再折腾,国家也没有陷入动荡。 稳的一比! 安静了片刻,朱元璋忽然拉着朱允熥的手,虚弱地道:“允熥,爷爷可能快不行了.......” “......” 朱允熥心说,你得了吧,还有五年呢! 想到前段时间老朱装病套路众人,他更加不信。 “允熥,答应爷爷,你要好好的,将来对你的叔叔们好点,往后万不能对他们刀剑相加!” 满脸沧桑的朱元璋,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 “爷爷,您没事的!” 其实五年很短暂。 一想到五年后眼前的朱元璋将离去,朱允熥忍不住落下眼泪。 二人相处了大半年。 老朱对他的好没话说。 能与洪武大帝身处一个时代,成为他的家人,朱允熥觉得自己很幸运。 未来五年,得好好陪陪他,让他安享晚年! 正当朱允熥陷入感动中。 朱元璋再度拉着他的手:“爷爷的身子骨不行了,你是皇太孙,这段时间就由你来监国。” 哈? 我监国? 朱允熥来了兴趣。 “爷爷,孙儿能力有限,怕是难以统筹大局。” 朱元璋咳嗽几声,脸色越发苍白:“能力是锻炼出来的,治理天下这种事,只要上手熟悉了是个人都能干,又不是让你一个人忙活,还有满朝大臣的辅佐,你先试试看。“ 这么一说,倒有几分道理。 “孙儿行事没有分寸,怕得罪大臣。”朱允熥说的很含蓄。 他怕自己控制不住手里的刀。 朱元璋鼓励道:“大男人扭扭捏捏作甚?胆子大一点比什么都强!” 你这样说,那我得好好表现了啊! “是!”朱允熥应声道! 当天,宫里传出旨意。 皇帝龙体欠佳,暂由皇太孙监国! 朱允熥离开后。 朱元璋从床榻上坐起,然后若无其事的下榻,舒展双臂活动。 望着殿外阴沉的天空。 朱元璋感慨一声:“多希望的大明的后世之君,能多几个像朕一样的!” ...... 三月十九日,这一天注定不凡。 京师内外,锦衣卫四下出动。 他们第一时间端了太医院,随后分散人马,奔赴各家拿人。 有围观路人道:“前日抄了户部尚书家,今日又抓太医,宫里这是怎么了?” “洪武皇帝又搞清洗了?” “或许是吧?” 这些年京师百姓见惯了抄家。 上至丞相,公侯伯爵,下至四五品的文臣武将,都被抄过家。 每次都有一大群人围观,图个热闹。 人群中,又有人道:“听说皇太孙被人下毒了。” 路人甲问:“你怎么知道?” “甭管我怎么知道,你听听就行。” 见说话之人穿着皂靴,路人甲懂了,不再追问。 平民是不能穿皂靴的,此人必是当官的! 每逢朝中有事发生,百姓不知道内幕正常。 当官的一般都会知道。 他们的渠道太多了! 奉天门。 今日御门听政,由皇太孙主持。 龙椅空置,朱允熥站在旁边。 即便朱元璋曾告诉他,可以坐这个位置。 但朱允熥不是那般不知好歹的人。 老朱不在乎,别人会不在乎? 保不准各种大帽子扣下来,又是一阵子口诛笔伐。 居高临下,朱允熥放眼望去,一片苎丝罗绢的朝服,满满的衣冠禽兽。 如往常早朝那般。 前期大臣们汇报工作,枯燥无味。 精彩的是议事环节。 今天,朱允熥再提革新宝钞提举司,整顿宝钞。 扔出问题,才能引起争执,有里争执,就能看清局面,方便下手。 此时殿中,正有二人正在大声辨论。 一个是户部右侍郎郁新,一个是兵科给事中方元。 因户部尚书赵勉被抓,郁新高升在望。 他揣摩到皇帝有开海之意,于是决定站出来支持皇太孙。 结果言官方元二话不说跳出来反对。 二人互不相让,大打口水仗,棋逢对手。 倒看得朝臣们津津有味。 “太孙殿下先前提议革新宝钞提举司,尔等不许,可结果呢?宝钞提举司的主官竟大肆贪污,出卖朝廷利益!” “户部出了这么一对大贪官,实在有苦难言啊!” 郁新娓娓道来,听得许多朝臣都是动容。 朱允熥也对郁新注意上了,多看了他几眼。 这位户部右侍郎,有前途! 郁新是凤阳府人,他名字中的‘新’是朱元璋赐的。 如霹雳一声,郁新猛地指向一众言官,须发横张:“尔等如此反对,是否也有利益在其中?” 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随后仿佛捅破马蜂窝,数十个言官御史跳出,个个对郁新进行呼喝怒骂。 “胡说八道!” “绝无此事!” “你简直血口喷人!” “我要弹劾你!” ------------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赞成?谁反对? 面对言官的围攻。 郁新冷笑:“弹劾我?尔等言官,靠的就是一张嘴吃饭,想弹劾就弹劾谁?怎么说都是你们有理?” “胡言乱语!” 一名御史站出来喝道:“十三道监察御史,六部给事中,乃陛下所设,专以监察、弹劾百官之用,岂容你质疑?” “郁新,你这是对陛下不敬!” “对,应该廷杖!” “居心叵测,该杀!” 一时间,户部右侍郎郁新被口水淹没。 他气的浑身发抖。 这个时候,都察院老大詹徽站了出来,义正言辞地道:“御史职责专劾百司,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郁新,你质疑御史职责,是何居心?” 他在补刀。 “哈哈哈!” 一声大笑,大明铁嘴凌汉出场了。 他指着一圈御史:“怎么,你们又想陷害忠良?” “你!” “凌汉!” 言官们又将矛头指向凌汉。 直接开喷! 两边都是御史,又骂起来了,说着没有营养的东西。 “咳咳!请诸君安静!” 詹事府杜泽站了出来。 他七十多岁,神情淡然地说道:“诸位,你们扯远了,现在议的是国事。” 杜泽是东宫最高官员,面子还是有的。 户部右侍郎郁新和御史凌汉停止了喷人。 然而对面的御史,似乎不太给杜泽面子,仍在哔哔赖赖个不停。 朱允熥一指那人:“锦衣卫,将扰乱朝会之人拖下去!” 强行闭麦。 处理一個刺头,朝会回归正常。 看着横眉竖目各人,朱允熥道:“宝钞的事陛下自有决断,下面议开海之事。” 只要将郁新升任户部尚书,革新宝钞提举司的事,手到擒来。 “臣反对开海!” 都察院一个御史出班上奏:“臣以为,依我大明国情,非但不能开海,还得加强海禁!” 他大声说道:“朝廷应制定法规,若奸豪势力及军民人等,擅自造三桅以上大船,带违禁货物下海,前往番国买卖,一律按通贼处置,枭首示众,全家充军!” 朱允熥目光疑惑,问了句:“为何?” 那御史回道:“倭患起于市舶,应当从根源解决!” 又有御史跳出来,甚至要求沿海百姓内迁。 朱允熥心想,你们这是疯了?上朝不带脑子? 他淡淡道:“既然你们想要从根源解决,那干脆直接发兵日本国,灭了他们,彻底绝之,岂不完美?” “不可!” 那几个御史又不答应。 不仅御史们不答应,大多文官都反对。 打仗? 不可能! 一旦和日本国开战,东南沿海将成为战争前线。 各种兵马横行,后勤物资调动,对沿海地区的经济造成一定压力。 江南士绅们美好宁静的生活将被彻底打破。 所以,他们坚决反对打日本。 扯皮了一阵,郁新再度将主题拉回到开海。 “开海之利,太孙殿下早已言明,尔等不由分说的反对,是何居心?” “郁新,你不要说话!你方才质疑谏官之制,是有罪之人!” 郁新一愣,心说我怎么就成了有罪之人? 关于开海,郁新的话条理清晰,有理有据,逻辑十分充分。 言官们无法反驳他,只能转移话题攻击他。 他们觉得,开海是皇太孙拉拢江南财团给予的回报。 咱们反对就是了! 大理寺卿夏长文道:“太孙殿下首次监国,尚在学习政务中,臣建议多听听大家的意见,免得坏了章程。” “你们的意思孤懂了。” 朱允熥点点头,面露微笑:“孤也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这样吧,赞同开海的大臣站到孤的左手边,反对开海的站到孤的右手边。” “孤没有别的意思哈,就是想看看有多少人支持此事,好做出决定。” 真的吗..... 有人不信,但还是站队了。 因为大家都在站队,你一个人杵在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奉天门广场上。 泾渭分明。 望着右边乌泱泱的一片。 朱允熥心说,反对的人还不少呢! 反对派主要以言官居多。 都察院以詹徽为首,大部分反对。 他的老对头凌汉支持开海,还有几个小弟。 六部中,以吏部、兵部、礼部的官员反对者最多。 工部、刑部支持的居多。 户部一半一半。 原本的户部是极力反对朱允熥的钉子部门。 赵勉落马后,户部内部进行了分化。 以户部右侍郎郁新为首,支持皇太孙。 明眼人看出户部二把手郁新,大概率会出任新的户部尚书,于是跟着后面。 局势一目了然! 从布局的目的上来说,朱允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想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反对自己这个皇太孙。 让那些隐藏在暗中的敌人全都跳出来。 现在,如他所愿。 很好! 众人分站完毕,詹徽等人笑了。 今天的早朝议政事为主,来的主要都是文官。 满朝大臣,有将近七成和他站在一起。 人数碾压! 身为文官之首,詹徽决定一锤定音:“太孙殿下,您也看到了,开海不得人心,臣建议朝廷继续加大海禁,以防不法奸商通倭扰我大明沿海!” 见他小人得志的样子。 朱允熥冷着脸看着他:“你在教我做事?” 詹徽道:“臣只是建议。” 朱允熥声调陡然提高:“孤建议你不要建议!每天干点事实比什么都强!” 眼瞅着老大被怼,有小弟看不下去了,出来救场。 “太孙殿下!” 一声高叫,又一御史站了出来。 “臣闻太孙殿下被一贱妇下咒,又有下毒之说。” 那御史抬起头,脸上满是坚决之色:“臣以为东宫小人当道,未必没有太孙之过,臣恳请太孙自检之失!” 朝会上嘎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上首的皇太孙。 有人知道,好戏要开场了! 作为当事人的朱允熥,一脸郁闷。 心说你脑子坏了? 老子被下咒下毒,你却说是我的错? 神经病吧? 他知道,这是敌人准备发难了! 皇太孙第一次主持朝会,下面乱成一锅粥,百官不服,你以后拿什么统御天下? “好好好!” 朱允熥怒极而笑。 他看向殿中那些人,又看向那名御史。 这是一个瘦子,留着个八字须。 长的就一副作死的样子。 朱允熥右手轻轻抬起,指向那名御史:“你叫什么名字?” 此人傲然道:“监察御史,叶希贤!” 朱允熥看着此人骄傲的样子,嗤笑了一声:“你好大的胆子!敢污蔑储君!” 叶希贤昂然道:“臣不敢污蔑,太孙殿下有三失,臣可以一一说出。” 这厮说气话来抑扬顿挫,估计早已打好了草稿。 指不定有几个排比句。 朱允熥当然不会给他表演的机会。 他手一挥:“锦衣卫,将此污蔑储君的贼人叉出去!” ------------ 第一百一十九章 集体杖毙! 下列的吏部尚书詹徽,脸上微笑逐渐凝固。 一众大臣也是发懵。 皇太孙不按套路出牌啊? 怎么能不让御史说话呢? 作为当事人的叶希贤心中更慌。 心说我都背一晚上了,你不给个机会? 昨夜他都想好了,今日当众喷太孙,定要青史留名! 朱允熥这一句“叉出去”,叉碎了叶希贤的梦想。 立时两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大汉将军上前,将叶希贤一左一右夹着架走。 叶希贤回头大叫:“皇太孙你忠奸难辩,为所欲为,以致被人下咒下毒!怎配做此一国储君?” 找死? 朱允熥眼睛一亮,声音冷酷:“将这不守君臣之道的乱臣贼子杖毙!” 杖毙? 那些言官御史皆抑止不住的惊叫。 “太孙殿下,不可太过!” “你不过监国而已,怎敢行使皇权?” 御史们纷纷上前质问。 大明开国二十六年,虽有几次廷杖,但打死人的只有一次。 就是上次册立皇太孙的时候,几个御史玩尸谏,最后真变成尸体了。 现在他居然上瘾了,要杖毙御史? 朱允熥冷笑起来:“很好,果然还有同党!” 众人一愣,什么叫同党? 有人大呼:“我等言官是为国为民,是为朝廷着想!” 朱允熥脸寒如冰:“你们口口声声为国为民,开海之利,宝钞革新,哪一個不是利国利民之举?” “你们却一味反对,甚至构陷支持的大臣!现在竟又怪罪到孤的头上?” 朱允熥猛地咆哮道:“反天了?来人!将这些言官御史,尽数拖出去廷杖八十!” 廷杖八十,纯纯的要被打死啊! 一时间,群臣恳请,连凌汉也为那些言官说话。 詹事府杜泽颤巍巍道:“责打言官,殿陛用刑,前所未有之事,请太孙殿下三思。” 他们担心皇太孙年轻太冲动,把自己给玩坏了! 朱允熥一摆手:“此些悖逆之臣,焉可不惩?尔等不必多说,孤意己决!全部叉出去!” 一队表情严峻的锦衣卫校尉,将十几个言官御史尽数架走。 众臣都是竦然。 有人大呼饶命。 有人神情呆滞。 有人面色灰暗。 也有人以怨恨的目光看向朱允熥:“臣不服!” 朱允熥冷笑着,服不服你先扛住八十廷杖再说! 而詹徽等六部大佬们。 他们则一言不发。 有人是真懵了。 皇太孙年纪轻轻的,还是第一次监国,就敢这么处置臣子? 就不怕青史上的一笔? 十几名言官御史被拉到午门,全部被扒掉裤子。 放眼望去,一片白花花的屁股。 自今日起,大明的廷杖改革了,褪去裤子廷杖的规矩,提前了一百多年! 数十名锦衣卫已持杖待打。 他们在等命令。 究竟是下死手,还是留这些言官一条命。 这时,马和走了过来。 他走到一众趴在板凳上的言官面前,居高临下,与执行的锦衣卫百户隐晦地交流下眼色。 “皇太孙殿下令旨,廷杖八十,审问同党,有招供者,免四十廷杖!” 说着,两只原本呈外八字站的脚尖,摆出了内八字。 手持廷杖的锦衣卫,都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懂了。 不管招不招,全部打死! 廷杖立即开始。 两个锦衣卫负责一个御史,手中棒子高高举起。 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落下。 “啪啪啪啪!” 一阵噼里啪啦的打屁股声音响起,就像扁担狠狠拍在一堆烂肉上。 廷杖是由栗木制成,击人的一端削成槌状,且包有铁皮。 离谱的是,铁皮上还有倒勾。 一棒击下去,锦衣卫再顺势一扯。 尖利的倒勾就会把御史身上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看着都疼,别说是受刑的。 这是纪纲研究出的小发明。 他整人很有创造力。 “啊!啊!啊!” 此起彼伏的哭叫声响彻午门。 叶希贤咬紧牙关强忍着痛彻心扉,一句没叫。 看起来很坚强。 实则没什么用。 仅仅十下,他的后背屁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 二十下的时候,叶希贤再也忍不住,跟杀猪一样惨嚎起来。 在午门廷杖,就算是喊破喉咙也没用。 锦衣卫一个个都是没得感情的打手。 廷杖仍是一记一记而来。 十八名言官御史中,还是有人才的。 有人仰天狂呼:“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他似乎在为自己打气。 受刑的其他人也跟着嚎呼:“陛下!你选错了储君啊!” 还有人发出惨笑:“陛下,我大明要亡啊!” 他们语声凄厉,声不能续…… “啪!啪!啪!” 他们叫的越欢,锦衣卫的廷杖越有力,狠狠打在屁股上。 有御史疼得咬破了嘴唇。 有的御史疼得小便失禁。 就是最坚强的叶希贤,也被打得脸色苍白,精神恍惚,仿佛在厂子里连续加班一个月。 不多时,有御史停止了呼喊,一动不动。 监刑的锦衣卫百户冲他踢了一脚,不由皱眉:“才挨了三十多下,连一半都没到,这就死了?” 行刑的锦衣卫没有停手,继续一记一记的打。 谈不上鞭尸。 廷杖是威严的。 即便是死了,也得接着打。 廷杖停止时,十八名言官御史,被全部当场打死! 断绝气息,死的不能再死了。 散朝后,百官陆陆续续从午门路过。 只见十八具尸体整整齐齐排在一起。 “这......” 左都御史詹徽险些站立不稳。 他万万没想到,皇太孙真的杖毙了他们! 一个不剩! 詹徽的心在滴血。 这十八人,全是他的人,还有两个是他的得力干将。 余者官员也无不惊骇。 今天这种场面,他们是真没见识过。 即便是上次洪武皇帝廷杖几个御史,也没这般凶残! 这次午门廷杖,震动朝野。 整个京师上下,文武朝臣,竦然而惊。 午门城楼上。 朱允熥眉眼放低,瞥了眼下方整整齐齐的尸体。 眼都不眨一下。 大明宝钞明明有着剥削意图。 可这帮家伙就是不许革新,一味的反对。 明知而不改,坚决反对就是有利益挂钩。 还有海禁。 这般自私自利,阻碍大明强盛的人,死不足惜! 今日杖杀十八名言官,是为杀鸡儆猴,树立威望! 当然,不排除是刻意清洗都察院,掌握朝廷舆论权。 ------------ 第一百二十章 锦衣卫上新 文华殿。 位于皇宫东部,东宫之南。 五行中,东方属木,表示生长,故东宫和文华殿,皆覆盖绿色琉璃顶。 文华殿本是朱元璋经常光顾的便殿。 洪武初年,置大本堂,供太子、亲王读书。 而后,皇太子朱标居文华殿后殿文华堂读书。 自那时起,文华殿成了太子朱标学习和办公的地点。 后太子朱标薨逝,空置一年。 如今,皇太孙朱允熥监国,奉旨搬到文华殿摄政。 召见大臣,皆在此处。 杜泽、李志刚、解缙等詹事府官员齐聚文华殿。 他们是东宫属官,属于皇太孙嫡系。 今日午门廷杖,不仅吓坏了文武朝臣,连他们这些嫡系也有种深深的畏惧感。 更多的是担忧! 少年总是冲动,少年总是热血,少年总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 “太孙殿下,您太冲动了。” 一把年纪的杜泽,脸上布满了忧愁。 一向大胆敢说的解缙,也是深表担忧:“太孙殿下,今日之事怕是要青史留名了。” 留的当然污名。 如此悍然杖毙十八位言官,千古以来朱允熥还是第一个敢这么干的。 不用想也能猜到,后世史书上,他将要被文人喷成臭狗屎。 文官集团最大的优势是什么? 嘴和手! 朝堂上喷死你! 喷不了就作书骂死你! 能入朝为官的,文化水平都很高,他们平时喜欢写写诗词,弄个专辑传世。 然后在里面掺杂点时政看法,偶尔感慨自己的才华得不到重用。 这些都是基本操作。 朱允熥满不在乎道:“他们咄咄逼问的架势,真把孤当成幼主可欺不成?” 想到历史上被群臣欺负的孤儿寡母。 以及那些個弱鸡皇帝,连立储君都被大臣逼迫。 其实所有皇帝的一辈子,最大的竞争对手就是满朝大臣。 尤其刚登上帝位的皇帝,大臣们会不断试探皇帝底线。 借助某件事,站在制高点,劝皇帝改变想法。 皇帝一旦怂了,以后休想好过!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慢慢的就变成了文弱之君,甚至傀儡! 翻遍史书,全是这种事情! 所谓强硬的帝王,都是在斗争中稳稳占据上风。 他们可以随意拿捏大臣们。 最常见的就是养狗流,皇帝利用大臣之间的矛盾,放出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臣子去攻击对方,挖出对方的黑料。 有理有据,最后皇帝出面制裁,光明正大的干掉对方。 明朝皇帝养的狗,主要是锦衣卫和太监。 朱元璋和朱棣,想干掉哪个臣子,就会授意锦衣卫去查黑料,然后实名举报。 最后下狱杀掉。 朱瞻基往后的皇帝,这种事几乎交给太监和厂卫去办。 朱允熥第一天监国,便被文臣集体打压,不杀几个哪能镇得住场面? 杜泽等人又准备讲道理,朱允熥忙转移话题:“那下咒的老嬷子供出幕后主使了吗?” 负责对接此事的是宦官方长。 他稍一犹豫,忐忑低声道:“回禀太孙殿下......半个时辰前宫正司来报,下咒的老嬷子什么也不肯说......自杀了。” 自杀? 显然,老嬷子背后的人背景强大,连宫正司都有人。 宫正司掌握宫女的戒令、纠禁和处罚之事。 那幕后主使,朱允熥首先怀疑的是太子妃吕氏。 扎小人、下咒这种事,大男人谁能干出来? 当然不排除后宫有的妃子下手。 传闻晋王和燕王,为夺储君之位有意讨好后宫嫔妃,充当内应,给老朱吹枕边风。 “既然老嬷子宁死不招......” 朱允熥淡然道:“那便灭了她三族吧!”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仿佛视人命如草芥。 惊得众人一个激灵。 看着发愣的众人,朱允熥对杜泽道:“杜詹事,将主审老嬷子的宫正司女官,下狱审问,有罪杀,无罪逐出宫去。” 又指着自己贴身侍女道:“幽兰,你去宫正司接管那女官职位。” 宫正司是元朝时设立的,也叫府正司,属詹事府管理。 明承元制,设立宫正司,但所属部门一直飘忽不定。 马皇后在时,自己管理后宫,宫正司归她管。 马皇后死后,接掌后宫的妃子换了两个,因害怕罪别人,不敢接手宫正司。 近年名义上一直由詹事府管理,实际太子妃吕氏一直插手宫正司事物。 历史上直到永乐年间,宫正司才由太监掌管。 朱允熥觉得,吕氏在东宫已经够碍眼了,必须将她打成光杆司令,扒得一点不剩。 如果她真是幕后主使,那就有意思了...... 老嬷子虽然死了,可线索却没有断。 小布人的料子从哪里来? 上面写的毒咒用的是什么墨,来自哪里? 那些细针的出处又在哪里? 老嬷子之前见过哪些人,去过哪些地方?收没收银子什么的。 只要想查,仔细去查,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将下咒的事情抛到脑后,朱允熥点名李志刚:“少詹事,随孤去诏狱。” 想要让杀言官的事淡化,需转移百官注意力。 南派主力之一的赵勉,成了核心人物。 太平门外,诏狱。 近日来,诏狱里挤满了人。 蒋瓛,赵勉夫妇,一群太医。 原本太医院除了正五品院使有资格进入诏狱,其他御医都没资格。 下毒谋害皇太孙,成了钦案。 所以锦衣卫开后门让太医们进入诏狱,享受单间待遇。 诏狱,天字一号牢房。 能住进此间的,不是赵勉,也不是什么狗屁太医。 犯人是前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曾经执掌锦衣卫和诏狱的一号大人物! 这天字一号房,还是蒋瓛当年布置的,全是他喜欢的风格。 昏暗的牢房内,挂满了刑具。 “蒋瓛,你就招了吧!” 锦衣卫小旗耐着性子和他商量。 一身白色囚衣的蒋瓛沉默不语,两眼空洞无神,披头散发再无往日帝国特务头子的半点风光。 他被关了半个月,已然彻底没脾气了。 不怪蒋瓛不说话,他是真没谋反! 小旗官道:“不要再说自己没谋反的混账话了!当初凉国公被关在这儿的时候,你可是一个劲的拷打人家。” 蒋瓛嘴角微抽。 一个月前,他在此牢房亲自审问蓝玉,一个劲的拷打,逼其招供谋反罪状。 昔日场景仿佛历历在目。 如今自己竟成了谋反的钦犯....... 见这厮迟迟不肯说话,那审讯的锦衣卫小旗叹了口气:“蒋瓛,你有所不知,如今的诏狱变了。” “咱们诏狱里新来一位姓纪的百户,他的手段可是凶残的狠!” 小旗官自顾说道:“纪百户给我们锦衣卫创出了一百零八道酷刑,样样不重,一个比一个快活,你要挨个试试吗?” 蒋瓛眼皮轻抬,终于开口说话了:“我说你们近日为何忽然换了玩法,原来有新手段了。” 小旗官一喜:“新刑感觉如何?” “不过如此!”蒋瓛冷哼一声。 小旗官喝道:“还嘴硬!你只是试了七八道,还有一百道大餐等你品尝!” “废什么话,想用刑便直接动手!”蒋瓛怒喝。 小旗官手里拿着铁箍:“嘻嘻,被你发现了,先试试这个吧!”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幕后主使 诏狱。 地字一号牢房。 赵勉被关在此处。 锦衣卫百户纪纲亲自上大刑伺候。 此时披头散发的赵勉被脱掉衣衫,仰面摁倒,手脚也被捆绑。 这个姿势让他胸前两排肋骨突出,只剩一层皮覆盖在肋骨上。 “赵勉,你是否有过参与暗害懿文皇太子?” 纪纲一边问话,一边用尖刀用力在赵勉的肋骨上来回弹拨。 动作仿佛在弹琵琶。 这酷刑便是纪纲发明的弹琵琶。 赵勉惨嚎一声,虚弱地道:“没有......” “有过?什么时候?” “.......” 赵勉干脆不说话了。 “装哑巴?” 纪纲冷笑道:“老实说出你的同党!否则老子让你后悔来到这世上为人!” 尖刀继续在赵勉胸肋部,上下来回地割剜。 起初几下还能忍受。 越往后,皮肉慢慢绽开,划裂,既痒又疼。 赵勉的表情痛苦万分,放声嚎叫。 每弹一下,他便汗如雨下,胸前血肉模糊,精神状态就像是死而复生一样,生了再死。 疼痛难忍,但又死不了,反复如此。 此刻,赵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生不如死,惨毒难言! 纪纲十分淡定,不时发出心理攻击:“不要指望别人救你了,你现在没救了!” 吏部尚书詹徽和大理寺卿夏长文,极力要保赵勉。 可赵勉身在诏狱,他们想捞都捞不出。 如果能从诏狱转到刑部,给人的感觉不亚于地狱飞升天堂。 “还不说是吧?你不说,你老婆可不一定不说。” 纪纲嘿嘿一笑。 赵的老婆刘氏被关在隔壁二号牢房。 同样在遭受酷刑。 纪纲发明的一百零八道套餐,有十几种是专门针对女囚犯的。 极其恶毒! “纪百户,太孙殿下驾临诏狱。” 纪纲忙放下手中的活,前去迎接。 ...... 朱允熥站在刘氏牢房外。 “老姐姐,咱们又见面了。” 刘氏一介女流,是沾了他老公赵勉的光,才有幸住进了诏狱包间。 可她不觉得幸运。 “太孙殿下,我冤枉啊!”刘氏苦苦哀求。 冤枉个锤子! 洪武皇帝都跟你面对面交易了,还喊冤呢? 朱允熥温和一笑:“老姐姐,话不能乱说的。” 赵勉不管是贪污受贿,还是谋反,都是死路一条。 区别在于:贪污受贿要被剥皮实草。 半年前老朱规定,贪污超过六十两银子的,就得剥皮。 当时赵勉就一個劲的反对,生怕自己遭遇不测。 现在好了,精准落实! 那条规定,就好像专门为他量身打造的一样。 满满的都是诚意。 若是定谋反罪,赵勉会死得就舒坦些。 只一刀就结束了。 当然,要是运气不好被判凌迟...... 还有,犯了谋反罪,全家都要受到牵连! 刘氏的关注点在这里。 她不是官,不会被剥皮实草。 但会死! 被折腾了几天,忽见皇太孙,刘氏眼中瞬间振奋。 “太孙殿下,一切都是赵勉让我干的!真的!” 刘氏泪如雨下,数落起赵勉的种种罪孽。 说着,竟又说到赵勉平日里如何如何不顾家,在外面包二奶...... “卑职参见太孙殿下!” 纪纲上来行礼。 朱允熥点点头:“嗯,赵勉案审的怎么样了?” 纪纲道:“快了,最多三天,卑职保证让赵勉开口指认同党!” 一旁的李志刚满脸不信。 那赵勉好歹是一个二品尚书,饱读诗书,会轻易承认谋逆大罪? 族人不要了? 纪纲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 主要是自己太忙了,既然要审招满,还得挨个审太医院的御医们。 既然皇太孙问了赵勉,那未来几天的工作重心,就得是赵勉。 纪纲自信,只要自己专心对待一个人,定然会打动他的。 其实,对朱允熥而言。 赵勉的用处不大了。 他本想坐实赵勉暗害太子朱标搞事情。 现在谋害皇储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当然,若是赵勉能指认同党,固然最好。 否则还得花不少时间调查。 大明官官相护,各同盟利益等掩护网络发挥到了极点,好多事件刚有了进展又陷入了僵局。 比如右都御史袁泰暴死案。 被掩盖的根本无从查起。 袁泰应该也是被人下毒了,可能就是暗算朱允熥的同一伙人。 朱允熥知道,文官集团最大的鱼,还没有落网。 他下一个目标,就是那条大鱼了! ...... 皇太孙亲临诏狱,审问赵勉谋逆案,立时引起了文官们的极大恐慌。 他们知道,这年轻人想把事情搞大! 必须阻止! 吏部尚书詹徽更是冥冥中预感到一阵强烈的危机感。 他觉得,自己很有可能会栽在这里! 茶不思,饭不香。 傍晚,詹徽吩咐老仆:“准备官袍,我要去面见皇太孙!” 他决定找皇太孙单聊。 文华殿。 詹徽得到召见。 詹徽干过御史,举止一板一眼。 入殿后,他礼数周到。 礼貌性地寒暄数句,詹徽直入主题。 “太孙殿下,赵勉坐脏罪虽已成事实,然他乃户部尚书,一向公忠体国,如何能谋害懿文皇太子呢?” 詹徽执掌吏部和都察院两大重要部门,位高权重,与人说话神情,自带一种咄咄逼人之势。 见皇太孙安坐龙椅,认真看来,詹徽继续道:“赵勉必然是被奸人诬告,如此贸然审其谋逆之罪,岂非陷君父于不义?” 奸人,你在说我吗?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贸然审谋逆之罪,就是陷君父于不义?” 他直视詹徽:“三年前,韩国公李善长都七十七岁了,可曾谋反?你们放过他了?你们陷君父于不义,又岂是人臣所为?” 当年李善长被都察院一群御史疯狂弹劾,便是詹徽和赵勉在幕后主导。 他们利用朱元璋想为太子朱标铺路的想法,疯狂打击非太子嫡系的淮西勋贵。 詹徽辩解道:“李善长的案子,是钦案,是......” 朱允熥逼问:“是什么?” 詹徽一时语塞,不敢说下去。 他若是说,这是皇帝的意思。 那他就废了! 老朱要是知道有人敢甩锅给他,非得扒了他的皮! 面对陷阱,老谋深算的詹徽及时收脚。 他眉头皱起:“太孙殿下初次监国便杖毙言官,大兴牢狱,实在是于国运不利。” 詹徽以大义相激,语中颇有责怪之意。 但他不敢明目张胆的责备皇太孙,全因午门之事。 大着胆子喷皇太孙的言官,全死了! 朱允熥淡淡道:“孤问心无愧!” 他说道:“至于你说的大型牢狱,有贼人暗害皇储,历朝历代如何处置?如此大逆不道,若不彻底绝之,这才是于国运不利!” 朱允熥的意思很明白,连我这个皇太孙都被人下咒下毒。 当年我父王懿文太子,那肯定是被人暗害的啊! 詹徽看了朱允熥一会。 皇太孙如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软硬不吃,实在难办! 只能干掉! 可惜干不掉...... 詹徽抚须道:“嗯,太孙殿下之言不无道理,待老臣回去之后,定然详加追查!” 他沉吟说道:“然人心险恶,敢在宫禁中动手,幕后之人必然藏的极深,一时半会想要查清,又谈何容易?” 朱允熥的目光如鸷鹰般锐利,直刺向詹徽的面门。 他不客气地道:“究竟是谁在暗害孤,何人在幕后主导,想必詹部堂心中有数吧?” 詹徽面目瞬间变得刷白,紧接着涨红,再转为青白,最后恢复正常。 短短几息之间,竟能如此变脸。 朱允熥不得不服! 詹徽像是受到了天大的误会,义正辞严地道:“太孙殿下言重了,若老臣知道何人所为,定然不放过此奸孽贼人!” 朱允熥笑吟吟地看着他,像是在欣赏他的演技。 詹徽大觉无趣,说完便告退了。 连口热茶都没喝。 他的背影是那么挺得笔直,宛如正人君子。 朱允熥笑了笑。 攻敌必救,危局自解。 詹徽老儿的算盘打得真响!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三司会审 詹徽本以为自己很有面子。 亲自劝说皇太孙,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他没想到,收获没有。 意外大大的。 朱允熥不仅不接受他的建议,还像看耍猴一样,时而挑逗一番。 詹徽的心情有些复杂。 不过很快平静了。 好在自己没有将底线交出来。 既然我说服不了你,那就换个人来,直到说服为止...... 将赵勉移交到刑部审理,是南派的底线。 詹徽觉得,刑部尚书杨靖虽然不是自己人,但他人品可以。 起码不会将赵勉定罪为谋逆。 下一位出场的大理寺卿夏长文。 近年来,詹徽、赵勉、夏长文三人号称南派铁三角,关系好到险些拜把子。 所以赵勉,他们必须营救。 文华殿。 大理寺卿夏长文得到召见。 他上来就慷慨激昂地陈述大道理。 “太孙殿下,臣子获罪,三司审问,槛送刑部大牢也,何故押在诏狱?” 夏长文说了一大堆,目的是请求三司会审赵勉案。 他的理由很简单。 若赵勉只是贪污受贿,交给刑部审理即可,该杀就杀! 但如果是谋逆案,那就必须要三司会审。 定性为谋逆案,会牵扯很多人,夏长文担心把自己给卷进去。 若他当了法官,那就安全多了! 三法司:刑部,大理寺,都察院。 三司会审的都是重大案件。 如果遇到大案、要案及难决之案,三司会审仍然不决,二次翻供不服,便要进一步进行“九卿圆审”。 九卿,由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通政使以及吏、户、礼、兵、刑、工六部尚书。 九个大臣共同审理,清朝时改叫九卿会审。 詹徽和夏长文的心思,朱允熥一清二楚。 他们想利用在朝中的势力,为自己洗脱嫌疑。 赵勉在诏狱受审,难免有一天会扛不住。 若是移交到刑部,对饱受煎熬的赵勉来说,无异于是享福。 而且诏狱水泼不进去,文官的势力难以触及。 刑部就不一样了,赵勉自己先前就是刑部尚书,很好关照的。 即便哪天放弃了,也好解决。 “太孙殿下,朝廷有制......” 朱允熥打断了夏长文的长篇大论:“行了,赵勉的案子就由三司会审吧。” 他同意了。 夏长文却懵了。 皇太孙为何这般痛快? 好像和詹徽说的不一样啊? 会不会有诈? 朱允熥瞥了他一眼:“三日后进行三司会审,由锦衣卫会同审理,到时候让刑部去诏狱提人。” 三司会审的案子,如果是皇帝亲自交代办的,需由锦衣卫会同三法司审理。 这也是朝廷制度。 赵勉是老朱亲自下旨抓的,自然属于皇帝亲自交办的案件。 夏长文还没反应过来,在那发愣。 埋头看奏章的朱允熥抬头:“还在杵在做什么?大理寺没有别的事情了?” “是,臣告退!” 夏长文当即领命,欣然返回大理寺。 朱允熥望着他的背影,轻笑一声:“来人,去诏狱给纪纲传话,三日后三司会审,让他亲自将赵勉移交到刑部。” “是。”一旁侍奉的宦官应了声,迈着小碎步离去。 路过承天门时,夏长文顺道的去了一趟吏部,向詹徽汇报。 言语中,夏长文满满的得意。 那表情像是在说,你詹老大都解决不了的问题,被我三言两语就搞定了,我牛不牛? 詹徽表面夸赞夏长文办事得力,心中却隐隐感觉不妙。 至于哪里不妙,他说不清。 詹徽在官场上的政治嗅觉非常灵敏。 他隐隐感觉到一股危机感。 莫非是皇太孙在下套? 不可能,皇太孙年纪轻轻,哪来这般城府? 詹徽越想越迷糊。 好在赵勉要转移到刑部了。 三司会审,这是他的主场! 三法司,詹徽和夏长文占据两個席位。 另一个席位是刑部,刑部尚书杨靖表面公正无私,其实是偏向皇太孙的。 三司会审,二对一,优势在我! ...... 三日时间转瞬即至。 满朝的目光被三司会审吸引。 刑部大堂,气氛异常。 三法司的堂官都到了,还有锦衣卫指挥使宋忠。 他们一个个坐在那里,面色肃然。 皇太孙朱允熥也来了,就在堂后。 今日他来听审。 他若不来,保不准这案子会出问题。 司法案件,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判不出的。 大堂外,聚集着一大帮品佚较低的官员,这里一堆,那里一群。 他们议论的声音虽低,却不时传了出去。 “大理寺卿真厉害,竟能从诏狱把人捞到刑部,还搞出了三司会审!” “赵勉要乱咬乱攀就麻烦了。” “那可不……听说户部已经有十几个官员被牵扯进去了。” “你说的是贪污受贿,今日审的是谋逆......“ “胡说!赵勉怎么敢谋逆?” “怎么不会?你没看见今日皇太孙都来了么?” …… 议论间,赵勉已经从诏狱提出,押往刑部大堂开审了。 众官望着打扮还算精致的赵勉,不由心生疑惑。 “不是说诏狱是人间地狱吗?怎么他这般滋润?” “谁知道呢......” 大堂上,坐着三位法官。 分别是刑部尚书杨靖,左都御史詹徽,大理寺卿夏长文。 身为东道主,刑部尚书杨靖一拍惊堂木,宣布审案开始。 他一副大厂做派,叼得不行。 “赵勉,你身为朝廷大员,不思报国却以身试法贪污受贿,为一己私利倒卖宝钞,可认罪?” “认罪。” 赵勉低着头道,声音平淡。 不认不行啊,皇帝亲自抓的现行。 不等杨靖继续审下去,詹徽出声道:“按陛下去年颁布的《醒贪简要录》规定,官吏贪赃银六十两以上处以斩首示众。” 他想止步于此,以贪污罪名杀了赵勉。 夏长文立马附和:“对!赵勉贪污数额巨大,应除以斩首示众。” 一旁坐着的锦衣卫宋忠淡淡道:“还要剥皮实草,斩首后把皮剥下来,填塞以稻草和石灰,挂在官府案桌旁,以警示继任官吏不要重蹈覆辙。” 他平淡却带着慢慢血腥的话,惊得一众官吏身体忍不住微微颤抖。 当事人的赵勉,更是忍不住抖动着身上的铁链。 他慢慢抬头,眼睛盯着詹徽和夏长文。 二人同样也在看他。 三人对视,似乎在进行眼神交流。 詹徽和夏长文的神色,带着歉意,又有请求。 赵勉则是平静如水。 “不着急!” 刑部尚书杨靖说话了:“贪污受贿的罪名是肯定了,但本官今日审的是另一件事。” 众人心中一紧,知道好戏来了。 杨靖猛拍惊堂木,震得众人脑瓜子嗡嗡响。 “赵勉,你是否暗通宫人,下毒暗害懿文皇太子?” ------------ 第一百二十三章 指认同党 赵勉眼神木然地看着杨靖。 右臂微抬,嘴角微张,却一句话也没说。 面对赵勉的诡异动作,堂上堂下不知有多少人惊出一身冷汗。 大理寺卿夏长文前倾身体,问:“赵勉,你真有谋逆之举?” 赵勉看着他,眼神挣扎后,竟缓缓点了点头。 夏长文傻眼了。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老哥赵勉居然承认了?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猛然站起身来,目光冷冽地看着赵勉:“这么说来,你承认下毒暗害懿文皇太子了?” 满堂骇然。 不等赵勉回答,宋忠猛然喝道:“说出你的同党!” “我的同党.......” 赵勉脚步挪动,铁链声哗哗作响。 他的眼神不断在堂上诸人身上扫视。 全都是昔日熟人! 夏长文大声斥责:“赵勉,速说实话,不要白白牵连旁人!” 他的意思很明白。 大哥你一定要扛住啊! 赵勉沉默着,身体一阵晃动,忽然指着堂上大喊道:“你夏长文就是我的同党!” 夏长文大惊:“你你你......你胡说!” 赵勉瞪眼大叫:“当初明明就是你夏长文说皇太子提防我等,将来恐不受重用,皇太子主张迁都西安,你又找我说把都城迁到北方,将来必然是北派人得势,我南派将被彻底打压!” 众官大骇。 想到夏长文是直隶松江府上海县人,家族势力皆在江南,顿时心下了然。 莫非是真的? 南派为了阻止迁都西安,下黑手干掉了太子朱标? “你放屁!你胡说!” 夏长文急了:“我从未说过此话!” 说罢,冲上去与掐着赵勉的脖子。 赵勉挥动着铁链挣脱,与夏长文扭打在一起。 文臣打起架来,就跟撒娇似的。 他们嘴上功夫了得,手下功夫却不行。 一旁的詹徽眼皮猛跳。 他真希望夏长文能掐死赵勉...... 出奇的是,竟没有一个人上前阻止。 刑部大堂陷入了混乱。 堂后,朱允熥气定闲神的看了一会儿,这才走到堂前。 他沉着脸喝道:“来人,将夏长文拿下!” 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上前,一人甩了个大比兜,将二人拉开按住。 “参见太孙殿下!”众官过来行礼。 朱允熥坐在大堂正中间,一言不发,胸膛却剧烈起伏着。 得知自己的爹被人谋害,这是一個正常人的反应。 即便此刻朱允熥内心是欣喜的。 大理寺卿夏长文落马。 可喜可贺的一天。 很多人看出来了皇太孙的愤怒,噤若寒蝉。 夏长文被锦衣卫按倒在地,挣扎着大声道:“太孙殿下,臣冤枉啊!是赵勉血口喷人诬陷我!” 朱允熥面色沉痛,挥了挥手:“打入诏狱。” 又进诏狱? 詹徽忙劝道:“太孙殿下,此谋逆大案,应交由刑部审理。”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讲道:“真不知道你们这些臣子,一个个背着天家都干了哪些大逆不道之事。” 这句话说的很重。 詹徽老脸一抖,不敢再说。 刑部尚书杨靖本想也出来说两句,听了此话不敢吱声。 刑部大堂内沉寂了片刻。 朱允熥忽然抓起惊堂木猛地拍下,厉声道:“孤只要案子水落石出,到底是谁想谋害父王?又是谁在谋害孤!” 众人被震得的心都快跳出,一个个垂首不安。 “案子继续查,直到挖出幕后主使为止!” 说罢,朱允熥负手而去。 东宫。 “纪纲,你干得不错!” 朱允熥像是换了副面孔,拍着纪纲的肩膀。 “卑职谢太孙殿下赞赏!” 当初纪纲说好三天就能让赵勉招供,结果第二天就搞定了。 锦衣卫的大刑,赵勉撑不过十个。 得知要三司会审。 纪纲知道皇太孙要干大事。 为此,纪纲还提前安排赵勉彩排两次。 这才有了赵勉在刑部大堂上,十分平静的画面。 彩排过了,自然不紧张。 只是看到昔日老友,赵勉不忍出卖。 但又看到夏长文那副嘴脸,想到他曾与自己妻子刘氏有过一段过往,赵勉终于忍不住爆发。 我活不了。 我老婆也活不了。 你为什么要人模人样的活着? 一起走吧! 在纪纲的酷刑下,赵勉咬出夏长文。 可惜没有指认詹徽。 二人之间不知有何过人的交情。 南派三大主力,一下落马两个。 詹徽眼前一黑,仿佛看到了他奶奶...... “恩师!您怎么了?” 一名叫王平的御史上前搀扶,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詹徽轻声道:“到我府上说。” 王平是他的门人,是都察院中极少几个没被皇太孙清理掉的御史之一。 书房里静静的,只听见翻动纸页的沙沙声。 良久,詹徽叹了一口气,把抄卷放在书桌上。 王平担忧道:“今日赵勉谋逆案已定,夏长文牵扯其中,只怕会对恩师不利,恩师您打算怎么办?” 詹徽站起,手按书桌,果决地说:“立即上奏陛下,终结赵勉案!” 他清楚,皇太孙越俎揽权,要是再让他这样搞下去,下一个很能是自己。 詹徽不敢耽误,决定发动御史给洪武皇帝上疏,结束这一切! 王平道:“不过……” 詹徽敏感地问:“不过什么?” 王平叹了口气:“恩师,都察院现在没几个咱们的人了,剩下的都投靠了凌汉......” 不仅没人,说不定还会调过头来搞你...... “恩师,朝野皆知您与凌汉素存龃龉,此次赵勉案若是受了牵连,只怕凌汉那厮会出面弹劾您,让您清名受损。” 詹徽不屑道:“区区凌汉,如何能奈何老夫?” 王平嘴角微抽,心说你都被人喷成狗了,也拿他没办法。 现在还搁这装逼? 而且,您手下的御史言官,被皇太孙干掉了一大半。 剩下的都快怂成孙子了! 面对门生质疑的目光,詹徽慷慨激昂地道:“都察院没了,老夫还有吏部!” 让吏部的官员上疏! 若是谁不上,今年的京察,我让他好看! 京察是吏部考核京官的一种制度,关系到升迁和调任。 弄不好,就被吏部调到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官。 吏部有权革职或降级调用处分官员。 如此权力,是詹徽操控文官的最佳武器。 王平忽然面色激动的站起来,向詹徽深深一揖道:“学生这就去联络御史,上疏陛下,务必不让他们得逞!” 数日来。 京官们再度活跃起来。 都察院,各道御史。 翰林院,国子监的清流文官们几乎成天聚在一起。 他们时而群情激愤,看见一张张愤怒的脸,都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了。 随后一道道奏疏,如雪花般飞入皇宫。 他们不知道的是。 所有的奏章,都要先经过文华殿皇太孙那。 文华殿。 詹徽等一众官员的奏章放在长案上。 除了一道道个人奏章外,还有一道长长的奏疏。 上面签署着各个官员的名字,密密麻麻一大片签名。 全部都是要求停止对“赵勉案”的审理。 朱允熥只看了几道便仍在一旁。 他着重看了那道联名上书,非常重视。 朱允熥重视的不是赵勉案,而是上面一个个官员的名字! ------------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这龙椅,孤不能坐吗? 如此大规模的上书皇帝,有结党营私之嫌。 詹徽是冒了很大风险的。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可惜詹徽所做的这些努力,身在诏狱的夏长文看不到。 有纪纲亲自作陪伺候,夏长文的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天天吃大餐。 很快他就挺不住了,稀稀拉拉的交代。 他是大理寺卿,是懂刑的。 知道只要是被抓进诏狱,总得交代点什么。 不然他们会一直用刑折磨。 折磨完了还得交代。 锦衣卫的审讯,比刑部和大理寺更加专业。 夏长文深知自己的下场会很凄惨。 既然如此,何必遭罪呢? 千百年来,各行各业都有天才横空出世。 纪纲就是其中之一。 他的才华是在审讯整人上,天生的酷吏! 饶是锦衣卫历经胡惟庸案的洗礼,审讯过众多官员和勋贵,已经足够专业了。 但纪纲的出现,让锦衣卫诏狱焕然一新。 他花了很长时间,看完了诏狱内的各种卷宗,作出了诸多总结。 尤其是对刑讯的发明。 堪称一绝! 连诏狱中工作十年的老锦衣卫,都自叹不如! 私下说纪纲这小子,不得了! 以前锦衣卫用刑,动不动会把犯人给不小心弄死了,造成工作失误。 纪纲出现后,不仅优化了刑讯工作。 还严格培训用刑的锦衣卫。 剥皮实操是个技术活,鲜有人能施展此门手艺。 但在纪纲的培训下,锦衣卫很快涌现出了一大批手艺人。 本着对工作的热情,有人甚至将剥好完成的一张人皮带回来,裱起来每天欣赏。 很快,锦衣卫对用刑火候的掌控,到了一定的程度! 对待犯人,他们仿佛在雕刻艺术品。 一时间,诏狱的艺术氛围浓郁! 在这种氛围下。 诏狱里受审的御医们麻烦了。 他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锦衣卫里人才辈出。 不仅有善于刑讯的手艺人。 还有擅长自制毒药的生物学家。 他们每当研制出新毒,就会找犯人做实验。 懂得医药的太医们,成了他们首选目标。 “听闻尔等太医擅长医药,杜某不才,研制了一种毒药,你们谁愿意尝试解毒啊?” 一名锦衣卫总旗说道。 他叫杜旺,在江湖上有“毒王”之称。 他脸上有个一指宽的褐色斑片,是当初自己试毒时造成的。 杜旺看着一群太医,阴恻恻的笑着,仿佛是阎王派出巡视人间的鬼物。 “这毒不会毒死人,只会让人身体如千虫噬咬,痛苦不堪,尔等谁来试试?” 太医们面露惊恐,没有人愿意试。 “好,就你了!” 杜旺笑眯眯地指着一名太医。 只因他在人群中多看了杜旺一眼。 太医惊恐道:“秦某医术有限,求放过!” “好说!老实交代自然放过你,若一味死撑着,那是你自寻死路!” 杜旺的话冰冷无情。 太医不语。 我也想交代啊,可是交代了就会被处死...... 杜旺见他犹豫,不怒反喜:“桀桀桀,其实我挺希望你们不招供的,如此就能陪我一起研制毒药了!” 这人有毒吧! 太医们集体鄙视。 鄙视归鄙视,活还是要干的。 那名姓秦的太医成了第一個受害者。 ...... 在朱允熥严令下,依某些招供的证词,锦衣卫与刑部的调查,更为严厉进行,陆续有背后阴影浮出。 尤其是夏长文在诏狱中道出一系列隐密之事,让詹徽陷入了风尖浪口。 皓月当空,星稀月朗。 应天皇宫里的钟声响了。 召集百官的朝会钟声,如宣泄的洪水,漫向整个京城。 很快,诸多官员府上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好像成千上万只不安的鸟儿,惊慌地扑打着翅膀,飞向皇宫…… 奉天门。 六部九卿、文武百官有序入场。 虽然每一个人都低着头,但每一个人都注意到了一件事。 空置数日的龙椅,终于有人了! 有人激动,没有露面的皇帝陛下终于出现了! 想必是受不了皇太孙的清算,要出手整顿朝纲了! 走近一看,众人惶然失色。 坐在龙椅上的不是洪武皇帝,而是皇太孙! 朱允熥那张脸阴沉得像布满乌云的天空,预示着暴风雨马上会来临! 大臣们没人敢跳出来质疑。 因为喜欢喷人的御史全凉了。 在春风的沐浴下,坟头已经开始长草了。 百官躬身行礼。 朱允熥一抬手。 马和跨前一步,喊道:“兴!” 大臣们站直了腰板。 朱允熥扫视一眼群臣:“吏部尚书詹徽来了么?” 詹徽出班道:“臣在!” 朱允熥“哦”一声,说道:“今日朝会,孤宣布,免去詹徽吏部尚书兼左都御史二职。” 本以为皇太孙点名会有什么好事,哪知上来就免职! 詹徽的身体一颤,整个人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他知道,夏长文很有可能已经把他给卖了! “堂堂吏部天官,你说免就免?” 有人不服,出来大声叫唤。 说话之人正是詹徽的门生,御史王平。 本来他是准备怂一波的,静观其变。 没想到今天一来就看到皇太孙坐在龙椅上。 而且开口就免了他恩师全部官职。 此时不站出来吆喝两声,将来铁定被人骂死。 身为门生,不为恩师出头,官场大忌! 王平挺直腰板,喝问道:“皇太孙,这龙椅也是你能坐的?” 嗡嗡议论的朝会陡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看向坐那那显耀位置的年轻人。 哪知,朱允熥只淡淡反问一句:“这龙椅,孤不能坐吗?” 心里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想啊,可老朱一个劲的让我坐啊! 让我试试龙椅尺寸...... 王平哪里知道这些,直觉自己抓住了天大的把柄:“皇太孙,你要造反吗?” 朱允熥差点笑出声。 对于这种弱智问题,他都懒得回答。 “皇太孙!陛下究竟在哪?是不是被你给软禁了?” 一个吏部郎中跳出来狂呼:“你这不肖子孙,胆敢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因为这句话,这名吏部郎中没了。 被锦衣卫当场扭了脖子。 若非朝会上不能动刀见血,只怕会被乱刀砍死。 不过吏部郎中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朝中如此大变,为何洪武皇帝迟迟不肯出现? 他真的被皇太孙软禁了? 细思极恐! 昨日上书的官员们纷纷站出来。 “你不过监国而已,有何权力免除二品尚书?” “我要见陛下!” “我们要见陛下!” “皇太孙,你这是造反吗?” 御史王平再度问出这句诛心之言。 我的恩师,今日我保定了! 他一脸正气。 “到底是谁要造反?”朱允熥冷眼看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大清洗! “到底是谁要造反?” 朱允熥手一挥,锦衣卫都指挥使宋忠出列,送上了一叠文册。 “大理寺卿夏长文已经招供,詹徽是其同党!” 说着,将文册劈天盖地甩下去。 王平捡起,打开一看,不由心惊胆寒。 他是詹徽的门生,要是詹徽也算逆党,那自己...... 反应过来后,王平当场就闭嘴了。 相比机智的王平,有人的智商注定要慢两拍。 “在诏狱审的案子,怕是严刑逼供!” 看南派官员七嘴八舌攻击皇太孙。 李志刚和解缙出手了! “放肆!” “尔等居然敢包庇谋逆,是不是同党?” 詹事府杜泽急忙出来,捡起文册一看,也是面色一惊。 他重重咳嗽一声,也加入了战斗:“老夫从未见过尔等如此蠢笨之人!” 皇太孙都带飞上高地了,再不推就结束了! 到时助攻都拿不到! 他们本以为朱允熥是水平一般的土豪玩家,结果直接五杀起飞。 等詹徽倒台了,必然会牵扯一系列,六部大量职位空出。 此时若不出手帮皇太孙,到时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算是皇太孙真造反,也得帮场子! 因为皇太孙从始至终仍是一副淡定神态。 他很自信啊! 说不定早已得到老皇帝首肯! 朝会上开启了口水战。 此时支持皇太孙的官员占据碾压之势。 很多人压根不相信老皇帝被软禁的鬼话。 他们觉得,只要智商不丢,就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 洪武皇帝是什么人? 算上他当吴王时,手握大权三十余载! 什么局面没碰过? 什么时候放过军权? 亲军十二卫的人马,动都没动。 宫中的亲卫也未曾调动过,谈何宫变? 又如何能让皇太孙给软禁了? 扯淡! 正因为不相信皇太孙宫变,越来越多的大臣看清了局势。 及时向皇太孙靠拢。 那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南派官员仍在开炮。 他们已经赌上了前程。 容不得半点退缩。 可惜,这世上最具攻击力的武器并不是嘴。 当锦衣卫把刀架在他们脖子上。 一个個嘴唇打颤,怂的不行。 朱允熥一声令下,打破僵局。 所有站出来的质疑大臣,被纷纷拿下。 “我要见陛下!”詹徽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已经输了。 只能寄希望于皇帝身上。 朱允熥点头道:“准!至于陛下是否见你,孤就不知道了。” 詹徽取下官帽,由锦衣卫押着,向乾清宫走去。 乾清门。 “臣詹徽求见陛下!” 守门的太监前去禀告。 不一会儿,太监回来了。 他居高临下看着詹徽,大声道:“陛下口谕,詹徽不必觐见!” “不必觐见?” 詹徽浑身又是一颤,然后悲凉地笑了起来。 “陛下,陛下啊!” 他知道,自己完了。 彻底的完了! 朝会结束后。 詹徽返回家中。 夏长文的指认,只是让他被免职。 因为证据不足,谁都拿他没办法。 定罪? 东宫如果无法证明下毒一事是老夫指使,如何杀我? 毕竟夏长文一面之词,压根就不知道太医院香料有毒这回事! 谋害懿文皇太子? 老夫当年就没随驾去陕西? 你如何证明我参与了? 詹徽做事,从来滴水不漏。 承天门六部衙门外。 又聚集着一大帮品佚较低的官员,三五成堆议论着。 “户部的赵勉案还未了结,大理寺又起风波,如今又牵扯到了吏部,乱糟糟一场混斗,不知何时收场?” “你说这两桩事绞在一起,最终会如何裁处?” “如何裁处,何时了断,全凭皇太孙的意思,不是你我这种层次的小官能算出的。” “那还用说,皇太孙乃通天人物,谁反对谁倒霉!” “......” 一个太监从午门而来,高呼道:“皇太孙殿下令旨!” 六部堂官与所有官员顿时噤声,黑压压肃穆立好。 太监道:“太孙殿下说,詹徽勾结太医院毒害储君,意图谋逆,着刑部拿办,都察院凌汉主审!” 六部哗然。 “这就抓了?” “昨日刚免职,今日便抓捕,看来锦衣卫是审出了证据!” 在锦衣卫杜旺的试毒试验中,有太医终于扛不住了,招供东宫下毒一事。 是太医院院使,买通管理香料库房的小吏,在香料中掺入有毒香料送入东宫。 京师。 一队队锦衣卫策马奔弛在大街小巷。 口中大呼:“都闪开!奉旨捉拿逆党!” 路旁的行人惊惶避让。 詹府。 这里早被应天府提刀执枪的士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锦衣卫迅速入场,如狼似虎地冲进各个房间,见人就抓,见东西就抄。 书房内。 詹徽将爱琴包好,置于几上,眼中满是不舍。 良久,他坐下来,端起茶杯。 正准备喝,就听得门外响起了杂沓急促的脚步声。 “砰”地一声,门被粗暴地踹开,一群锦衣卫冲进屋内。 领头的锦衣卫品佚不低,竟身穿飞鱼服! 正是颍国公傅友德之子,傅让。 傅让对着镇定自若的詹徽,作揖道:“可是詹徽?” 见他有礼,詹徽挑开茶盖,面色从容的啜一口茶:“正是老夫。” 傅让一把打落茶杯:“装你妈呢!” 他粗暴的将詹徽提起:“想喝茶,进诏狱喝吧!” 詹徽的一家老小,全部被抓,集中在墙脚下。 锦衣卫拿着名单和图像,逐一核对人犯:“詹绶呢?” 见无人回答,再三喝问:“詹绶在哪?” 詹徽有三个儿子,长子詹绶,在翰林院为官。 次子詹绂,官至尚宝丞。 三子詹綗,靠关系在国子监读书。 眼下,詹徽的长子居然跑了! “怎么让他跑掉的?” 正欲回宫复旨的傅让又惊又怒地追问。 “回千户大人,那詹绶昨夜未归,卑职拷问管家,说是连夜坐船跑了。” “跑哪儿了?” “好像是去了日本国......” 傅让咬牙恨道:“难怪詹徽那老贼如此淡定,原来是偷偷留了种!” …… 继户部尚书赵勉落马,被打入逆案。 大理寺卿夏长文受牵连被抄家,定谋逆。 三月二十五日,京师再次大震。 吏部尚书詹徽被锦衣卫抄家。 兵部尚书茹瑺被贬。 吏部左侍郎梁焕引咎辞职。 左副都御史王平被流放。 此外还有数十个官员倒台被抓,并入逆案。 联名上书的官员,一个没逃掉。 或被贬职,或坐徒,或革职闲住,或被调到穷苦之地。 京师如此大变,只有洪武十三年诏定的胡惟庸案可以比拟。 南派遭到毁灭性的打击,朝中格局为之大变。 不但朝中,宫中也有一番清洗。 朱允熥以收受贿赂、勾结外臣等罪名,赐死十余名内廷太监。 二十四监掌印太监,被贬往凤阳的就有六个。 数日间朝中一连串变故,让人眼花缭乱。 待众人回过神来,有心人忽然发现。 这次朝中变乱,似乎是反对皇太孙的人,全部被清理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全是套路! 乾清宫,烛光熠熠。 朱元璋闭眼躺在逍遥椅上。 身后一名宫女缓缓按摩头部,其手法赫然是朱允熥使用的那套。 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站在一旁,轻声汇报着。 “今日锦衣卫千户傅让带队,抄了詹徽的家,其子尚宝丞詹绂拒捕,被当场格杀。” 见皇帝认真听着,宋忠继续道:“陛下当初赐给詹家的牌坊,也被皇太孙下令一并推倒。” 牌坊昭示着家族先人的高尚美德和丰功伟绩,兼有祭祖的功能。 当年朱元璋为褒奖詹徽的父亲詹同,特赐牌坊一座。 如今詹徽陷入谋逆案,一切的荣誉都将收回! 堂堂一门两尚书的豪门望族,将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除了詹徽,吏部自侍郎以下,十三名官员皆卷入逆案,被抄家流放。” 这十三名官员,是在朝会上质疑朱允熥软禁老朱的刺头。 想要借此扩大事情,曲线救詹徽。 没想到全部栽了! 良久,朱元璋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神态。 他笑了一声。 宫女停止了按摩动作,悄然退至一边。 宋忠垂首竖起耳朵,认真倾听。 良久,朱元璋放声道:“俺孙子,终于大胆了一回!” 雄厚的声音在乾清宫激荡,宋忠听了身体微微轻颤。 原本以为皇帝会责备皇太孙,没想到却是这般态度? 论政治觉悟,宋忠比前任指挥使蒋瓛还差。 他的长处就是:听话! 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去想,皇帝要他做什么,宋忠就去做什么。 他就像一个听从指令的智能机器人。 兼摄像头功能,事情无论大小,每日一一汇报。 朱元璋站了起来,在殿内舒展活动筋骨。 “朕是万万没想到,一个毒害皇太孙的混账,居然那么多人帮他!” 说到皇太孙。 当初他在午门杖毙十八名御史。 朱元璋听后先是一愣,有些不敢相信。 这操作自问他都做不到。 他担心局面失控,一直等待机会出面摆平。 然后赵勉招供,承认对懿文太子的死有关。 朱元璋得知后暴怒不已,一直强忍着没出手。 因为他在考验皇太孙。 “爷爷!” 朱允熥大步走了进来。 这几日,他时常来乾清宫探望朱元璋。 即便知道老朱是在装病。 “都处理完了?” 朱允熥点头:“基本收尾了。” 他的心情是激动的。 祖孙二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元璋一指龙案上的圣旨:“去看看。” 朱允熥走过去轻轻拿起展开,目光一凛。 这是新的九卿任免名单! 明朝的九卿为六部尚书及都察院左都御史、大理寺卿、通政使; 上面九卿是大九卿。 还有小九卿:詹事府詹事、翰林院学士、国子监祭酒、鸿胪寺卿、太常寺卿、太仆寺卿、光禄寺卿、尚宝司卿、苑马寺卿。 朱元璋的这份任免名单,几乎涵盖了所有的文官系统。 都察院左都御史一职,由右左佥都御史凌汉接任,执掌都察院。 通政使由蹇义出任,他是朱元璋的机要秘书,干了九年没升迁一直被压着,现在终于得到重用。 原通政使张廷兰,调任大理寺卿。 他以前在大理寺干过二把手,有工作经验。 户部尚书一职,由户部右侍郎郁新接任。 数次朝会,郁新力挺皇太孙,舌战群臣,立下了大功。 礼部尚书一职,空闲了好几年,这次终于有了任免。 由东宫属官少詹事李志刚接任。 最重要的吏部尚书一职,由东宫主官杜泽接任。 吏部这次被清理的太惨了,尚书、侍郎全部被干翻,还搭进去不少郎中和员外郎。 工部尚书不变,仍由严震直执掌工部。 “爷爷,刑部尚书杨靖为何要免职?” 看到刑部尚书的名字,朱允熥发出了疑问。 杨靖为官一向清正,兢兢业业,这次也没牵扯其中,怎么就突然免职? 朱元璋道:“他在此期间,可曾投靠你?” “没有。”朱允熥摇头。 杨靖这個人,虽然给他的感觉是假正经,但一直保持中立态度。 “他明知你是储君,却不投靠你,想干什么?” 朱元璋说的很直白。 直白到朱允熥都惊了。 我是储君,必须让所有人都投靠我吗? 毕竟你才是皇帝啊! 历史上,康熙的太子胤礽,太子干的好好的。 就因为投靠他的人太多了,引起康麻子警觉,借故废掉了胤礽太子之位。 朱允熥这段期间所做的诸多事情,换做别的皇帝,早把他这个储君废了! 太狂了! 朱允熥了解历史,知道老朱对储君十分包容,这才敢干。 只是他仍然大大低估了朱元璋的包容心。 面对朱元璋的询问,朱允熥回道:“或许杨靖是担心引起您的猜忌,故而与孙儿保持距离。” 朱元璋怅然道:“当初善长就是这样,才落了个身死下场。” 韩国公? 说到李善长,朱允熥似乎明白了。 李善长身为文臣之首,虽然当过太子少师,但自始至终与太子朱标保持距离。 既不得罪,也不去舔,完全是正常的君臣关系。 李善长觉得自己拎得清,不会引起朱皇帝惦记。 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 纵观中国两千年历史,几乎所有皇帝都防着储君,生怕储君坐大抢了自己皇位。 唯独朱元璋是个另类! 他不仅放权给储君,还鼓励储君组建自己的嫡系。 在朱元璋看来,臣子明知你是储君,却不投靠你,他们想干什么?自立门户啊! 李善长是淮西勋贵的领袖。 一个文臣当一群武将的老大,手里还有一群文臣小弟。 李善长在朝中根基深厚,即便退休了,影响力也仅次于朱皇帝。 丞相胡惟庸都得时常登门拜访请示。 此前,朱元璋任命李善长为太子少师,本来是希望他能成为朱标的肱骨能臣。 可是,李善长的表现一再拉响了朱元璋心中的警报。 他想到了老贼司马懿! 曹魏“大忠臣”司马懿称病不参与朝政,人人都以为他年老体衰,命不久矣。 可是,这老东西偏偏却发动了政变! 朱元璋担心自己活不过李善长。 无数的历史经验告诉朱元璋,一旦疏忽,大明王朝就可能改姓易主! 对于那些自己可以驾驭,储君未必能够驾驭的大臣,朱元璋毫不犹豫地挥起了屠刀! 洪武二十三年那次大清洗,朱元璋杀李善长等公侯伯爵,是为了给太子朱标铺路。 他将非东宫势力的勋贵及官员一波清洗掉! 朱元璋觉得自己没几年活头了,必须要给储君铺好路! 这次大清洗也是。 此前,朱元璋见朝臣们一直反对皇太孙。 便已经生出了强烈杀意! 皇太孙必须有自己的嫡系! 也就是说,这次老朱默认朱允熥的行为。 即便朱允熥不做,老朱也会出手清洗,甚至搞得更大! 在他看来,一个储君如果没有自己的嫡系,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即便将来登基成为皇帝,也免不了被朝臣操控的命运。 朱元璋本打算自己悄悄的来一波。 后来仔细想想,还是让皇太孙来吧! 既能考验他的魄力,也能让他立威! 实在搞不定了,自己再出来收拾烂摊子也不迟。 于是他装病,让朱允熥监国。 现在看来,太孙的表现很好! 虽然手法有些生涩,好歹敢杀,没有被强大的文官集团给吓倒! 朱允熥魄力十足,胆气凶狠,甚至大大超乎老朱的想象! 这不就是第二个朕吗? 至此,朱元璋再也不怕储君压制不了大臣的情况发生。 不管朱允熥的诸多政策有没有用。 你得先把位置坐稳了。 不做稳怎么起飞呢? 坐稳了才能专心致志的做大事。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六部九卿大换血 “爷爷,孙儿以为刑部尚书杨靖是个做实事、有能力的人。” 无论什么年代,想找个公正廉洁的司法人员,实在很难! 朱允熥决定支持一下杨靖。 朱元璋却不以为意:“我大明有能力的臣子不少,做实事的也有很多。” “不听话的臣子,就好像不听使唤的臂膀,再能干有什么用?” 好几次,杨靖向朱允熥要人,说把犯人从诏狱转移到刑部审问。 险些坏了大事。 朱元璋觉得,这家伙可能是南派的卧底! 他心里甚至对杨靖产生过杀意。 朱元璋看着朱允熥,认真地道:“爷爷告诉你,对帝王而言,臣子的忠诚比能力更重要!” 一旁的宋忠听了,眼睛眨了眨。 陛下说的好像是我...... 锦衣卫是家臣,是皇帝的耳目、鹰犬,说话不用避着。 朱允熥点头道:“孙儿明白,记得爷爷曾说,帝王之道就是把一切有用的人和物集中到自己身边,虽不为我所有,但要全部为我所用。” “即便杨靖不是孙儿的人,也是個可用之人,孙儿想用他!” 宋忠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普天之下,敢这么当面反对皇帝陛下决定的,似乎只有皇太孙一个人。 朱元璋自然不会和好圣孙纠结这点小事。 “你既然坚持,那便留着他吧。” “谢陛下恩典!” “叫我爷爷!” “是,爷爷......” 朱允熥继续看九卿名单。 兵部尚书一职,由兵部左侍郎齐泰接任...... “齐泰?” 朱允熥脸一黑。 “怎么,这回又不满意了?”朱元璋哼哼一声。 朱允熥说道:“孙儿觉得,齐泰此人的能力,恐难执掌兵部。” 记得网上有个调侃朱允炆的笑话:齐泰、黄子澄、方孝孺、李景隆,得一人可失天下,允炆得其四! 妥妥的建文朝四大卧龙凤雏! 说实在的,建文朝的这几位大聪明,齐泰算是可以的。 他提出削藩,应该擒贼先擒王,先削掉手握重兵的燕王朱棣。 齐泰提出将燕王的三护卫兵马全部调到塞外,削其羽翼,然后再缓缓削平燕藩。 提议很有建设性和前瞻性,但被大聪明黄子澄否决了。 最终朱允炆采取了黄子澄的建议,从燕王的胞弟周王开始削。 这一削,削出了奉天靖难,把自己给削死了。 朱元璋冲外面道:“来人,去兵部传齐泰觐见。” “是!”小黄门匆匆而去。 齐泰,本名齐德,学霸一名。 洪武十七年,在应天府乡试中名列第一。 第二年考中进士,先后担任礼部、兵部的主事。 前几年谨身殿意外被雷击中,朱元璋要去郊外祭祀祖庙,于是下令挑选在朝为官九年而且没有过错的官员陪同。 齐泰被选中,朱元璋赐名泰,从此改名为齐泰。 为官九年没犯过错误,多少有点东西。 朱元璋觉得这小伙子不错,为人厚道,打算让其辅助皇太孙。 可朱允熥却不干了。 “爷爷,齐泰书生一个,能懂军事?他要是教我读书写字也就罢了,辅佐军事他不行的。” 朱元璋脸一沉,将朱允熥抓过来一顿打:“你个混账小子,杀了几个人就飘了?” “老子当年杀的勋贵大臣,比你见过的都多!” “......” 朱允熥抱头躲避:“我错了!错了!” 说着,躲在杵在那半晌的宋忠后面。 宋忠低着头,默默的退出殿外。 “......” 朱元璋竖起巴掌追来,朱允熥眼睛一亮,看到一个身材很好的宫女,于是跑向她。 宫女一看,花容失色,提裙忙跑了出去。 祖孙二人折腾了片刻。 很快,兵部左侍郎齐泰来了。 远远的看到殿内追逐的皇帝和皇太孙,他呆在原地。 想了想,还是出声通报:“臣齐泰觐见!” “进来!” 步入殿内,只见皇帝高坐,太孙侍在一旁。 二人表情严肃,似乎从未有过嬉闹。 齐泰恍惚了一下。 只听皇帝陛下询问:“齐泰,驻守北平的都指挥使是谁?” 齐泰不暇思索回道:“回禀陛下,陈亨。” 朱元璋又问:“燕王府燕山左卫指挥使是何人?” 齐泰道:“张玉。” 朱元璋一连问了九边十几个卫的将领名字,齐泰一一答出。 这家伙,有点东西啊! 朱允熥暗暗惊奇,同时又很愤慨。 这逼让齐泰装成功了! 然后朱元璋又询问九边防御。 齐泰拿出袖中的手册呈上去,并简要而详细地说出了九边各个隘口地形。 朱元璋看了眼朱允熥,那眼神像是在说:齐泰还有问题吗? 朱允熥不敢反驳,默许了。 前任兵部尚书茹瑺是南派人,和詹徽赵勉都是湖广的。 这次赵勉案,他当了老六。 眼瞅着老乡被抓,茹瑺一句话没说。 他虽然没有跳出来搞事情,但却在联名奏疏上签字了。 因此受到牵连,被贬职地方。 当然,前兵部尚书茹瑺等人,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全凭上意! 兵部尚书一职空出,齐泰捡了大便宜。 “齐泰,朕让你辅佐皇太孙,你可愿意?”朱元璋问。 齐泰立马拜倒:“辅佐太孙殿下,是臣之荣幸!” 说着,又对朱允熥拜了一拜。 极为恭敬。 朱允熥笑了笑,一言不发,兀自拿起圣旨观看。 齐泰准备退去,忽想到一件事。 “启禀陛下,魏国公受陛下之命,与燕王殿下将阿鲁帖木儿等抓捕,现正押送南京。” 年初,锦衣卫奏报,燕王府的北元降将阿鲁帖木儿、乃儿不花别有所图,意图谋反。 二月,朱元璋命魏国公徐辉祖前往北平,与燕王朱棣商量抓捕之事。 一顿饭的功夫,两个北元降将就被朱棣擒拿了。 齐泰觉得,燕王朱棣是借着押送叛将的由头回京师,恐对储君之位有想法。 他在暗示朱允熥。 朱元璋瞥了齐泰一眼:“知道了,燕王回京一事,是朕批准的。” 说吧,一摆手让齐泰退下。 面对齐泰的示好,朱允熥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看名单。 小九卿里,也有变动。 因杜泽出任吏部尚书,詹事府詹事一职空出,由府丞解缙出任,为东宫主官。 再看翰林院学士一职,又是老熟人。 惠王府长史黄子澄,调任翰林院学士,执掌翰林院。 黄子澄曾险些成了状元,在文化领域还是很强的。 他执掌翰林院,朱允熥没有理由反对。 方孝孺也有任免,出任翰林侍讲。 让朱允熥意外的是,这次黄子澄、方孝孺他们居然没跳出来搞事情? 仔细一想,黄子澄和方孝孺,是惠王府的属官。 关系朝廷大事,他们不敢随意发声。 因为他们代表的是惠王朱允炆。 一个亲王,有啥资格评论政事? 自夺储失败后,朱允炆颓废了。 听说他把自己关在王府中,整日喝酒解闷。 隔三差五的从外面找来歌姬舞乐,过着优游宴乐的生活。 有人说他废了。 有人怀疑他在演,刻意伪装自己,担心皇太孙清算。 朱允熥没理会这些传闻。 因为只要老朱活着,他就没法出手收拾朱允炆。 既然如此,就先养在京师吧! 数日后,养病十来日的洪武皇帝终于出现在朝会上。 他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宣布委任新的九卿。 没人有敢质疑,更没有人反对。 到了此时,很多聪明人已经反应过来了。 近日种种,分明就是洪武皇帝布的局! 不然皇太孙哪里敢这般大胆? 这次九卿任免,最开心的莫过于东宫一党。 他们一个个咧嘴大笑,尽情享受着胜利果实。 日后,东宫的地位将稳如泰山!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惠王朱允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动不了朱允熥的皇太孙大位! 除了老朱...... ------------ 第一百二十八章 燕王进京 长江边,龙潭水马驿站。 此处是长江古渡,地滨大江,为江涛冲啮。 燕王朱棣的人马从龙潭而过,抵达京师诸王馆。 凡进京藩王,先住诸王馆等待召见,等觐见完皇帝后才能去自己在京师的王府。 得知皇太孙监国,惹出一大摊子事情。 朱棣带上乃儿不花等重犯,急不可耐地赶往京师。 朱棣听从姚广孝的建议,准备趁乱浑水摸鱼,在朝中建立自己燕王能力不凡的人设,亲自劝说平息这场争端。 一路上他丝毫没有耽误。 朱棣知道,自己若是耽误一天,迟了一些,效果可能就打不到预想的那般。 “什么?兵部尚书是齐泰?” 诸王馆中,朱棣黑着脸看向一个侍者。 诸王馆的侍者说道:“燕王殿下有所不知,茹部堂被贬到河南当布政使了。” “什么时候的事?” 侍者回道:“三日前,陛下重新任命了六部九卿的大老爷,之前的差不多全被换了。” 全换了? 朱棣一脸凝重,不再问话。 他与姚广孝相视一眼。 二人皆感情况有变。 太快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胡惟庸案历经十余年。 郭桓案和空印案也持续了数月。 赵勉案只半个月就平息了? 在新的任免出来后,朱允熥就下令,停止了所有清算。 胡惟庸案之所以持续十余年,就是詹徽等人打着此案的名义,持续打击对手。 大街上,再无锦衣卫四下出动的场面。 京师朝局恢复平静,让朱棣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老子急急忙忙赶来登台表演。 你告诉我节目结束了? 姚广孝微闭着双目,说道:“贫僧未曾想到,皇太孙竟如此果决。” 他一向运筹帷幄,这次却离了大谱! “一定是父皇出手了!”朱棣咬牙道。 其实,不管是皇帝出手,还是皇太孙做的。 在朱棣心中都一样。 轻易解决掉那么多大臣,是什么力量在推动? 皇权! 至高无上的皇权是可以不讲道理的。 自己贵为燕王,很多事情却无能为力。 至高无上的皇权,让朱棣为之迷恋。 不多时,兵部来人,接走了叛将阿鲁帖木儿和乃儿不花。 朱棣上书,请求入宫请罪。 乃儿不花是他招降的,如今反叛,还好提前拿下了,免去一场兵祸。 ...... 次日,阳光明媚。 朱允熥和解缙一前一后从文华殿走出。 “待会儿面圣,务必要将开海准备详细上报陛下!” 朱允熥对解缙道:“丝绸,瓷器,茶叶都要从民间大量收购,价格不能太低苦了百姓。” 解除海禁,不是全面开放。 主要设几個港口通商,允许民间出海贸易。 开海第一单,由朝廷牵头,来一波下西洋贸易。 需要准备好大量的贸易物品。 解缙是江西人,景德镇的瓷器那没的说。 船就不用准备了。 元末时江南地区已有相当规模的海船建造业。 到明初更是建立起了规模庞大的官营造船业。 除京师新江口船厂和龙江宝船厂外,在苏州、松江、镇江等地均设有官厂。 各种大型船只,数不胜数。 行至金水桥,忽见有人远远的招手:“大侄子!” 来人正是燕王朱棣。 朱允熥迎了上去:“四叔何时进京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他假装不知道,借机宣示主权。 藩王进京,总得和我这个皇太孙知会一声吧? 前段时间,可是皇太孙监国。 朱棣呵呵一笑:“昨日刚到的诸王馆,听说你很忙,就没来打扰。” 说着,他用手拍着朱允熥的肩膀:“好小子!够狠啊!” 朱允熥笑吟吟道:“四叔说什么,我没听明白。” 朱棣道:“大侄子你长大了。” “四叔,我排行老三。”朱允熥纠正。 朱棣咧嘴一笑:“你现在是皇太孙,就是最大的!大侄子你不要谦虚。” 感受到肩膀上的大手在用力,朱允熥眉头微蹙。 大哥,你这样很不礼貌知不知道? 叔侄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 朱棣像是大流氓,宽实的肩膀搂住朱允熥,说道:“你小子真让四叔刮目相看呐!” “燕王殿下,还请自重!” 背后,解缙沉声喝道。 朱棣的行为,属于大不敬。 身为东宫主官,解缙有必要维护皇太孙的尊严。 朱棣停下脚步,虎目一瞪:“我们叔侄俩说话,关你屁事?” 解缙昂首对视:“此乃宫禁前朝,只有君臣,没有叔侄!” “你放肆!”朱棣大喝。 “你才放肆!” 远远的,一身玄服的朱元璋走了过来。 见老四双臂勾搭着太孙,立时勃然大怒,手用力一指:“放开!” “父皇!”朱棣惶恐,忙收了流氓脾气将手拿开,规规矩矩站好。 他就像大流氓遇到了扛把子。 朱棣没想到这事居然被老爹撞到了,一时不知所措,慌了手脚。 “你这混账东西,在皇宫中见了皇太孙非但不行礼,反而无礼放肆!” 朱元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看他走来的架势,似乎要把朱棣给撕了。 朱棣唯唯诺诺的低着头,连个屁都不敢放。 朱允熥的反应耐人寻味,他笑着道:“爷爷,没事的,我和四叔闹着玩呢。” 朱棣投来感激的目光。 “是吗?” 朱元璋见太孙一脸笑容,不像被欺负的样子,顿时宽心。 他看向朱棣:“老四,你随我来!” “是,父皇。” 朱棣跟着朱元璋去了武英殿。 朱允熥没跟上去。 他们父子谈话,老朱又没叫他。 “燕王实在无礼!”解缙恨恨道。 朱允熥淡淡道:“他无礼是小事,别有心思才是大事。” “殿下的意思是?” 解缙懂一点,但不多。 朱允熥道:“四叔说是来请罪,可朝廷允许他进京的公文才发出去几天啊?” 解缙一惊:“燕王是无旨进京?” “先上车后买票而已,陛下都没怪罪他,孤又能说什么?” 什么车啊票的,解缙不懂。 但他知道,没人能证明燕王在皇帝首肯之前就出发进京的。 朱允熥笑了笑:“只怕四叔急急赶来,不是为了请罪,而是想别的事情。” “太孙殿下的意思是......” 解缙环顾左右,见无人这才低声道:“燕王有异心?” 抬头看向巍峨的奉天殿,朱允熥叹了口气:“莫说燕王,就是秦王和晋王,又有哪一个没有异心的?” 说白了,实力雄厚的几个叔叔不服。 锦衣卫密报,秦王和晋王在封地多有僭越。 他们心里还想着太子之位。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朱棣挨揍 武英殿。 朱元璋命人关起门来。 诺大的殿门缓缓合上,屋内一下子变得昏暗。 在烛光的照耀下,又渐渐明亮。 “爹,大白天的为什么要关门?”朱棣挠头道。 “爹,你在找什么?” 朱元璋没有回答。 片刻后,朱棣惊讶的发现,老爹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藤条。 “跪下!”朱元璋的声音如猛虎咆哮。 朱棣一阵心虚,慢慢跪下:“爹!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别喊我爹!” 朱元璋已经手持藤条出动了。 关门打儿子! 朱棣忙改口:“父皇,乃儿不花之事儿臣已经料理了,人就在京师,你可以随时砍了他脑袋!” “不是乃儿不花的事,是你不敬皇太孙!” 啪啪啪! 朱棣不敢躲,更不敢跑,跪在那抱头挨打。 “还有你派人抢了允炆一百万两银子的事,你以为爹的眼睛是瞎的?” 朱元璋化身武林高手,挥舞着藤条:“就你干的那些破事,爹一清二楚!” 闻言,朱棣越发惶恐不安。 “赶紧把银子送回来!” 朱元璋一边说着,手中的藤条却没停过。 他一边抽打,一边喝问:“皇太孙是储君,你不敬他是想造反吗?” 造反......我倒是想,可您还在啊! 朱棣立马叫屈:“爹,这天下都是俺们家的,我造哪门子反啊!” 朱元璋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朱棣:“这天下是你大哥家的,不是你家的!” 没有人知道,这句话在朱棣心中的分量有多重。 就好像普通人的家庭,爸爸突然告诉小儿子,以后家产全部都是你大哥的,你一毛钱没有。 小儿子心里作何感想,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朱元璋似乎看出了儿子的失落,扔了藤条:“起来吧。” 父子二人半晌无语。 朱棣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朱元璋忽然说道:“老四,你是最像我的。” 朱棣猛地抬头,眼中全是希望。 这句话,仿佛是他三十多年来听到过最好听的话。 朱元璋感慨道:“这些年你出生入死,二十岁就出长城上阵杀敌,镇守塞北十几年,有勇有谋,是所有皇子中最像我的。” 他再度肯定,接着话锋一转。 “可惜你不是老二,你大哥走后,爹只有委屈你了。” “爹!”朱棣双目泛红。 他知道,二哥秦王能力不足,恶名昭著。 若立他为太子,不仅兄弟们不服,满朝大臣也不会服。 如果自己是老二,这大位还传个屁的皇太孙的! 只恨自己晚生了几年! 朱元璋继续安慰:“去年的时候,爹有想过要把大位传给你,还问了大臣,可他们都不答应,爹没办法只能立皇太孙。” 其实老朱真有想过立朱棣为太子。 “燕王类我,朕欲立之”不是空话。 因为朱元璋当时正在准备大规模征讨西域。 他让太子朱标西巡选国都,也是出于此原因。 老朱试图迁都西安,有一个深远用意就是在西北搞扩张! 进一步统一全国! 朱元璋是個有雄心的开国帝王。 汉唐等强盛王朝,皆是控制了西域。 他觉得,若大明控制不了西域故土,将来怎么能吹牛“远迈汉唐”? 老朱自己都觉得没脸。 当时西北主要存在三股势力。 即哈梅里(今新疆哈密)、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撒马尔罕(今乌兹别克斯坦境内)。 都是前大元政权的关联势力察合台系辐射范围。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在西北屯下重兵。 并派遣魏国公徐辉祖(徐达之长子)、曹国公李景隆(李文忠之子)、凉国公蓝玉、徽先伯桑敬(桑世杰之子)、都督马鉴、指挥严麟、朱铭、徐质、陈义、勋卫、徐增寿(徐达之次子)等人往陕西等处防边。 朱元璋下旨让蓝玉西征小试牛刀,只是开道清除小喽啰,熟悉下环境。 想要大规模西征,从大明帝国最东边的京师出兵,到最西边。 想想都很难,更何况是交通不发达的十四世纪。 所以迁都西安,会很好的解决指挥和后勤问题。 可惜,这一切的准备,都因太子朱标之死而终结! 朱标的死,打乱了朱元璋试图在西北“远迈汉唐”的伟大战略目标! 一个王朝最强盛的时期,就是开国之初几十年,越往后越不行。 朱元璋清楚,若十年内拿不下西域,大明将永远失去西域。 历史证明,大明的军队止步于哈密城,后来更是退缩于千里之外的甘肃嘉峪关前! 朱元璋知道征讨西域可能会旷日持久,自己若是突然驾崩,后继之君谁能继承自己的梦想? 只有燕王朱棣! 论开疆拓土,还得是老四! 所以朱元璋才说出“燕王类我,朕欲立之”的话。 可惜,太子集团不愿意迁都,更不愿意征讨西域。 立尚武的燕王为太子,更是集体反对。 不仅文官反对,连不少武勋们也反对。 朱元璋一想到要跳过老二、老三立老四,可能会引起兄弟反目。 以及未来皇位继承制不明确,会导致皇室夺嫡之事频发。 朱元璋立马否决了立朱棣的想法。 这也意味着,放弃了征讨西域的计划。 看着还在感动中的朱棣。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道:“老四,今日这顿打,还有爹跟你说的这些话,你心里不要怪罪我。” “儿子从来没怪过爹!” 朱棣噙着眼泪说道。 这些年,他一直想得到老父亲的认可。 朱元璋继续道:“君臣名位已定,允熥是皇太孙,你往后不可再像今天这样,记住了吗?” “记住了。” 朱棣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感到十分别扭。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想得到的东西被人毫无悬念地抢走。 自己却只能眼睁睁地接受现实。 允熥侄儿何德何能当储君? 这个问题不仅朱棣一直在想。 秦王和晋王也时时想问。 朱元璋的声音打断了朱棣的胡思乱想。 “舟车劳顿一路,你在京师住上一段时间吧,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最多半年。” “是,父皇。”朱棣应下。 朱元璋出了武英殿,又来个回头杀:“那一百万两银子,你现在就写信回北平,让他们送到京师。” 顿了下,又补充道:“你亲自送往东宫,交给允熥。” “......” 朱棣终于绷不住了,眼泪不争气的流了下来。 ------------ 第一百三十章 君臣之礼 东宫,正殿。 “臣朱棣,拜见皇太孙!” 朱棣满面肃穆,板板正正的行一跪三叩大礼。 朱允熥脸上露出微笑:“四叔免礼,你我乃至亲,何必如此?” 朱棣跪在那,一本正经地道:“君臣之礼不可违,臣觐见父皇时,行三跪九叩大礼,觐见东宫储君,自然拜行一跪三叩。” 这顿打没白挨,长记性了。 朱允熥站起身来,走下堂去将朱棣扶起:“四叔,请到后殿落座,让侄儿行家礼。” 前堂办公,后殿为家。 礼数也分国礼和家礼。 藩王拜见皇太孙,皇太孙作为侄子,也要向叔叔见礼,叫一声叔,但不能在人前行礼。 朱棣顺势起身,忙道:“太孙万万不可如此,折杀臣了。” “四叔,你我叔侄情深,侄儿幼时便常盼着四叔来东宫,哪有今日这般繁文缛节,你随意就好。” 说着,朱允熥请朱棣入座。 我倒是想随意......朱棣忙道:“以前是以前,如今君臣有别,臣昨日饮酒犯浑,一时冒犯了太孙,望太孙恕罪!” “区区小事,四叔请坐。” “谢皇太孙!” 朱棣坐在下首椅子上,双手搭在椅把上,表情稍微轻松。 望着熟悉的场景,他怅然道:“想当年臣时常来东宫,聆听大兄先太子的教诲,仿若历历在目。” 如今物是人非,不免睹物伤情。 朱允熥知道朱棣与朱标关系极好。 见他如此,便说道:“父王在时,常与我说,四叔不仅精通兵法韬略,还极重忠孝仁义,是所有兄弟中最懂事的。” 说话间,朱允熥命人倒上茶水,亲自端给朱棣。 随后继续道:“父王殡天前曾言,若我将来有机会继承大统,定要视四叔为周公。” 朱棣喝茶的手一抖。 周公姬旦,是周文王姬昌第四子,周武王姬发的弟弟。 同样是老四,同样无缘储君之位,人家周公老老实实辅佐侄儿成王,留下美名,名传千古,成为古往今来君臣的道德标杆。 朱棣有些心动。 错过储君之位,周公也不错啊,很有吸引力。 重要的是可以如皇帝那般一言九鼎! 可大哥真这么说过? 仔细想想,当时老爹看好的是允炆。 太子怎么可能跟允熥说这种话? 一定是这小子编瞎话来忽悠我!试探我的! 朱棣心中一凛。 心说这小子好阴险啊! “皇太孙说笑了,臣何德何能成为周公那般。” 为避免尴尬,朱棣从怀中掏出一沓子类似宝钞的票据。 “皇太孙,这是一百万两银子的抵押票据,凭此会票可在北平各大钱庄兑换百万银子。” 说着,将会票放在茶桌上。 这年头还没有银票,连钱庄都少的可怜,全国找不到几家。 很多商人做大买卖生意,因道路不便,不能携带大量资金。 他们事先会把钱放在京师等有信誉的富商之家,写好票据,凭票据取钱,这就是会票。 朱棣此次进京,担心劫夺朱允炆银子的事被锦衣卫察觉,故而随身携带着,以防老爹问责。 看着这笔巨款,朱允熥笑道:“四叔,我就知道那银子是你截下的。” 朱棣闷闷不乐道:“此事父皇已经训斥过我了,你就别责备我了。” 朱允熥将这比巨款收入怀中:“四叔你误会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怎么会怪你呢?” 朱棣:“?” 朱允熥边塞会票边说道:“你抢了允炆的银子,一定是想助我夺太孙之位吧?” “......” 我为你好个屁! 我脑子被驴踢了帮你夺太孙之位? 分明是你抢走了我的储君之位! 朱棣快要哭死了。 他苦着脸道:“当时我就是这么想的。” “四叔,谢谢了啊!” 朱允熥正准备船队下西洋,需要大量采购丝绸、瓷器等货物,正好缺银子。 感恩财神! “还是四叔厉害,允炆一直被蒙在鼓里,不像三叔派人来劫我银子,还把人给丢了。” 朱棣眉头一挑:“老三派人对付你了?” 朱允熥点头,笑道:“三叔手下一个百户被我抓了,我至今还没告诉皇爷爷。” 朱棣暗暗鄙夷,你这是捏着老三把柄呢! 老三这脑子,瞎凑合什么? 丢人现眼! 朱棣岔过令人悲伤的伤心话题,说道:“太孙,听说你弄了個神机营想要练兵,四叔教你如何?” 论带兵打仗,他很自信。 这次定要让侄儿看看四叔威武的一面! 朱允熥笑呵呵地道:“不必了,有凉国公、颖国公、宋国公他们教我,不必麻烦四叔了。” “......” 朱棣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 比打仗,他和蓝玉他们比,还差个段位。 连装逼都没机会,真他娘愁人! “对了四叔,爷爷让我过段时间去巡视九边,到时候再看四叔练兵,如何?” 收了银子,朱允熥心情大好。 “你要巡视九边?”朱棣一惊。 巡视九边,这是要让边军认认储君啊! 父皇在加强皇太孙在边军的威望! “是啊,爷爷让我去的。” 爹啊,你对这孙子也太好了吧! 朱棣心里泛酸,说道:“太孙,臣给你送这么多银子,有没有奖励?” “当然有了!四叔,侄儿想请你看场戏。”朱允熥说道。 “莪可不喜欢听戏,叽叽歪歪的!” “孤的戏,不叽歪。” “走!现在就去!” 朱棣也想看看,太孙想要唱什么戏。 却听朱允熥道:“现在看不了,要等过两天的,到时我派人去你府上通知,咱们叔侄一起去看。” “什么大戏还得等?”朱棣不解。 可既然太孙说了,那就等两天吧! ...... 京师,燕王府。 太师椅上,朱棣一脸疲惫。 一身黑衣的和尚走了进来,屏退左右。 姚广孝询问:“燕王殿下,宫里情形如何?” 朱棣叹了口气,慵懒地道:“君臣名分以定,在京师玩几天就回去吧。” 他半躺着,像是放弃治疗了。 “燕王殿下,你......” 在姚广孝看来,燕王朱棣是一头猛虎,无时无刻都充满了精力。 今日为何一蹶不振。 这可不好! 他隐隐猜出了这次入宫,燕王是受了打击。 打击他的,正是洪武皇帝! “皇太孙不过是个文弱少年,断无君临天下的才能。” 姚广孝一出口就是语惊四座。 他说出这番话,主要是为了安抚朱棣。 见朱棣面色稍缓,姚广孝继续道:“此番京师变故,皆由皇太孙私心所致,这样的人若做了皇帝,只怕诸王难服。” 他补充道:“尤其是秦晋二王,岂能服他?” 自册立皇太孙后,秦王和晋王早有抱怨。 朱棣隔着几百上千里,都能看到他们不爽的表情。 可是,不爽能怎么办? 原本朱棣不知道老爹的态度,以为有机会搏一搏。 可此次入宫,他深知自己再无机会。 今日父子交谈,老爹掏心窝子说话。 朱棣知道,如果以后自己再不懂事,只怕老爹会亲手掏他心窝子...... 姚广孝继续道:“皇太孙此人权欲熏心,经此一事他收拾了文官,对镇守塞北手握雄兵的藩王,又岂能放心?” “对他朱允熥而言,武勋是自己人,文官是绊脚石,诸王也是威胁,只怕不久后,就要提议削藩了。” “削藩”二字,如一把利刃,直插朱棣心窝。 他不由得坐直了身躯。 这时,姚广孝的声音陡然拔高:“到时候,你燕王就是不犯错,他也会寻个由头动你!” 朱棣不由恼怒。 这小子,这些年来藏的倒挺深,当年俺怎么没看出来?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天生反骨姚广孝 姚广孝,小名姚天禧。 他家住苏州,祖父和父亲两代行医。 姚广孝打小就聪明,如果继承医药世家的衣钵,说不定能成为一代名医。 可他天生反骨,对祖传的医术丝毫不感兴趣。 总想凭借自己的聪明干出一番大事业来。 现实是残酷的,少年人心高气傲,可又没有关系门路,上哪干大事? 姚广孝生活在元朝时期。 有一天他走在大街上,忽然看到有行人纷纷避让僧官。 姚广孝立时觉得当和尚是一条捷径! 元朝时的僧人地位很高,可以和朝廷官员并驾齐驱。 元朝开国前,有个和尚叫刘秉忠,他就是以和尚的身份入了忽必烈幕府,以布衣身份参预军政要务,被称为“聪书记”。 元朝的国号,就是刘秉忠起的,还制定了一系列朝仪、官制、百官俸禄等。 刘秉忠死后,忽必烈追赠他为太傅、赵国公。 后面的皇帝又追封刘秉忠为太师、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改谥“文正”,再后来又进封爵位为常山王。 有元一代,汉人位封三公的,仅有刘秉忠一人而已。 所以,在元朝当和尚很有前途。 姚广孝在十四岁时,出家当了和尚,法号“道衍”。 刘秉忠成了他的偶像。 那时候数百里外的朱重八也在当和尚,不过是地位最底下的杂役和尚,连吃饭都要自己出去讨。 有知识的人当了和尚,自然不是普通的和尚。 姚广孝利用寺院幽静的环境,潜心做学问。 又利用和尚的身份,访问了很多才学高深的人,如宋濂、高启等人。 他成了一个精通儒、道、佛诸家之学且能诗善文的和尚。 因为他的偶像刘秉忠就是这样的和尚。 姚广孝是一個追梦人。 为了追梦,他蛰伏三十年。 期间,张士诚率部驻守苏州城。 姚广孝看出张士诚这个盐贩子并无真才实学,只是偏居一隅,贪图这一世繁华。 所以姚广孝没有去投奔。 而同样是和尚,在此期间朱重八成了朱元璋,身边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文臣武将。 麾下有文官李善长、朱升、刘伯温等顶级智囊团。 武将徐达、常遇春、冯胜、傅友德、蓝玉等骁勇战将。 姚广孝知道自己此时再去投奔,也是被束之高阁,并无多大意义。 后来朱元璋统军势如破竹,打败陈友谅,灭张士诚,北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建立了大明王朝。 姚广孝自知错过了几个亿,再不出山就没机会了。 人生已过三分之二,即便再用刘备经历来勉励自己,心理也难免愈发低沉。 凭什么他朱重八能实现梦想,而我却不能? 姚广孝的梦想,不是当皇帝。 他只是想和偶像刘秉忠一样,发挥自己的才能,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建功立业,名垂千古。 他要让所有人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一位惊才绝艳之人! 终于在四十五岁时,姚广孝选择了有野心的燕王朱棣,并买通关系把自己调到北平。 姚广孝住进了北平庆寿寺,名义上是寺院一把手,住持。 其实,是朱棣精心设计的结果。 寺庙就在燕王府附近,二人为了方便见面。 妥妥的双向奔赴。 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迅速升温。 燕王府中的人都知道,姚广孝是燕王请来的高僧,不敢怠慢。 其实姚广孝是朱棣的主要谋士。 姚广孝将自己置身于一群武夫中。 一堆身披甲胄的武将,中间有个一身僧袍的和尚,场面确实有点滑稽。 但姚广孝不觉得。 他知道这些武夫,将是他实现梦想的趁手工具。 他时常和燕王府的护卫将士们闲聊,偶尔算卦解闷,乘机拉拢好人缘。 看到一个将军,姚广孝就指着他说:“你将来能当侯爵!” 又指着一个将军:“你将来能当国公。” 诸将只是笑笑,毕竟出来从军卖命,谁不想封爵呢? 他们不知道是,老和尚所说的封爵,不是洪武皇帝所封,而是将来的新皇! 姚广孝一直主张朱棣造反,几乎到了日夜洗脑的地步。 朱棣本身就是一个雄才大略的人,听他整日忽悠,感觉自己真有几分真龙天子的气象。 尽管朱棣不想当朱家的逆子,可姚广孝却不肯善罢甘休。 他动不动就给朱棣灌输夺位的好处,和屈居人下的危险。 看着失去斗志的朱棣,姚广孝耐着性子道:“争位之事,你燕王没错,他朱允熥也没错。” 既然大家都没错,那谁错了? 迎着朱棣疑惑的眼神,姚广孝铿锵有力的说道:“错的是当今陛下,他立错了储君!” 朱棣一惊。 老和尚什么话都敢说! 姚广孝道:“燕王你三十三岁,朱允熥才十五岁。” “陛下放着年富力强雄才大略的亲王不立,却立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人当储君,这不是错是什么?” 姚广孝忽然指着朱棣喝道:“朱棣,以你的能力,胜过朱允熥十倍!” “老和尚......” 朱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如同卧虎起身,目光炯炯有神。 硬着令人胆寒的眼神,姚广孝从墙壁拔出宝剑:“若是燕王贪生怕死,那请立即杀掉贫僧!” 熟悉的一幕。 每当二人发生矛盾争吵,姚广孝都会来这么一招。 朱棣真担心自己控制不好,一剑砍了他。 良久,望着凛凛的剑锋,他叹了口气道:“老和尚啊,你这是要把我逼死啊!” 姚广孝肃穆道:“天下大业都是逼出来的!” “你父亲洪武皇帝,不也是被人逼成皇帝的?” 说的好像有道理...... 但刚经过一顿毒打后的朱棣,仍是畏惧父亲的眼神。 “老和尚,你为何这么做?”朱棣询问。 姚广孝道:“贫僧与燕王第一次见面时就直言过,要辅佐一代雄主!” 朱棣皱眉:“我父皇不是雄主?” 姚广孝不语。 当着别人的面说他爹不好,姚广孝可以做到,但也只做一次。 要是一个劲的说,迟早会翻车。 姚广孝和朱元璋并没有成见,只是他的政治思想和朱元璋不和。 所以希望换个新皇帝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其次,是想通过辅佐新皇帝,名满天下。 如何体现自己的能力牛逼? 诸葛亮曾三分天下。 而姚广孝,想要逆天而行! 凭着自己的谋略,扶一个藩王上位,打破上千年来没有藩王谋反成功的历史记录! 提到洪武皇帝,姚广孝说道:“殿下不要被仁孝掣肘,贫僧又不是让你反洪武皇帝。” 朱棣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反父皇就行...... 给他一百零八个胆子,他也不敢反老朱。 “即便百年之后储君继位,百姓都是支持朝廷的,我怎么办?” 朱棣知道,只要是造反就会生灵涂炭,伤及百姓。 姚广孝答道:“贫僧只知天道,不管民心。” 他的话充斥着冷漠。 姚广孝不是悲天悯人之人,他读书从来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他本皈依青灯古佛,享受着隐者之乐,却又难以割舍人间建功立业的野心。 也许这就是姚广孝追求的人生境界。 ------------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朱允熥杀鸡儆猴 朱棣也不是省油的灯,被姚广孝这么一鼓动。 内心的野心再次膨胀。 “老和尚,如今皇储大位已定,父皇让太孙巡视九边,我当如何?” 姚广孝缓缓吐出四个字:“待时而动!” “怎么说?”朱棣问。 姚广孝道:“这段时间,燕王就在京师,每天吃吃喝喝,见了太孙也要恭敬有礼。” 朱棣一脸问号。 心说方才你还一脸激动的跟我说什么天下大业都是逼出来的,怎么现在出这馊主意? 姚广孝继续道:“不仅如此,如果陛下和太孙想要收你的兵权,你就主动交出来。” “一旦交出兵权,那岂不糟糕?” 朱棣最大的倚仗,就是手里的兵马,交出兵权,跟杀了他没区别。 姚广孝哈哈一笑:“做做样子罢了,就算你交了,陛下也不会收的。” “为何?”朱棣感觉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姚广孝展现出了一个谋士应有的耐心。 他悉心解说道:“藩王中,不服皇太孙的不止燕王一人,秦王和晋王的态度更是恶劣!” “陛下为何让太孙巡视九边?收兵权,打压诸王而已!” 姚广孝又提到年初时,代王、谷王、辽王等一众年轻藩王就藩之事。 也是洪武皇帝遏制老牌藩王的手段之一。 原本北境主要是秦王、晋王、燕王三個,一东一西一中,各自统帅各卫兵马,每人手里少说十几万大军。 现在又多了几个年轻藩王,分走了他们的兵权。 朱元璋这一手,意在削弱秦、晋、燕三王的实力。 姚广孝道:“新的几位塞王中,代王朱桂的年龄最大,不过十八岁,余者塞王只有十四五岁,如何能与秦晋二王相比?” “能牵制秦晋二王的,非燕王莫属!” 相比秦王朱樉和晋王朱棡,燕王朱棣还算懂得分寸。 姚广孝的意思是,让朱棣老老实实的,打造老实人的形象。 示弱! 朝廷最喜欢用老实人了。 朱棣请教姚广孝:“对于军队的武将,还有朝廷的武勋,我该怎么交往?” 他显然明白,不掌握军队,要想夺皇位,几乎是不可能的! 有兵权,手里一大堆兵马,才有说话的资本。 姚广孝捻须说道:“疏旧结新,远南近北,朝中的武勋,一律不能结交!” 朱棣道:“此话怎讲?那些武勋老将都是战功赫赫,经验丰富之人啊!” “淮西勋贵,在军中属于南方派,如你的岳父中山王,他们取得的战功用十辆马车也拉不完。” 徐达已死了八年,姚广孝以他为例,是想说徐达那一辈的武勋老将。 如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等人,先不说他们的阵营,光是战功已经顶天了。 再与他们交好,没必要! 即便是景川侯曹震、鹤庆侯张翼这些期待战功的人。 他们板上钉钉是皇太孙朱允熥的人,更不能结交。 姚广孝认真道:“如果燕王和这些人交往过甚,不但捞不到一点好处,反而会引起陛下和皇太孙的怀疑,以为你居心不良!” 疏旧结新,远南近北...... 朱棣沉吟着,终于悟了。 北方军中的年轻将领,一没军功,二没靠山。 只要给他们好处,荣誉,机会。 他们就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燕王殿下,皇太孙派人来了。” 门外远远传来一个声音。 这天,朱棣在王府中收到通知,两日后正午陪皇太孙一起看场大戏。 至于什么大戏,来人没说,只是让准时到场。 搞得朱棣和姚广孝一阵郁闷。 京师。 西市的大街上围满了人,人挨着人,一片人山人海。 “皇太孙,你让臣看什么大戏?” 朱棣跟在朱允熥旁边,二人在城中骑马往西城去。 周围锦衣卫三层护卫,前方铁甲骑兵开道。 看了一圈环境,朱棣很好奇。 别的地方大街上都有小孩玩闹。 怎么这里全是大人,连女人都很少。 朱棣打马追了上去:“皇太孙,咱们要去哪里?” 娘的,这侄子真会卖关子! 朱允熥侧脸说道:“去西市刑场,监斩!” “刑场?”朱棣一愣。 好端端来刑场做什么? 马和见了,好心提醒道:“燕王殿下,詹徽、赵勉等一众逆臣,今日将在西市斩首示众,满门抄斩!” 朱棣是他上个主公,多多少少有些恩情。 今日公开处刑,除了锦衣卫前指挥使蒋瓛外,其他逆臣全部要被斩首示众! 蒋瓛在诏狱创造了记录。 锦衣卫一百零八道套餐,他一个人就尝了九十八道。 已经不成人形了。 但他依旧活着。 除了蒋瓛本身的生命力旺盛,锦衣卫的手法也有功劳。 诏狱里的锦衣卫,尤为擅长用刑整人。 想不让你死,你很难死。 当锦衣卫准备对蒋瓛使用第九十九道大刑时,皇太孙的旨意下来了。 赐蒋瓛毒酒一杯! 他已经失去价值了。 蒋瓛最大的价值,是为锦衣卫奉献了一生。 他用自己的身体和意志,亲自验证了锦衣卫一百零八套餐的极限。 不断激烈着锦衣卫后辈,砥砺前行。 不多时。 锦衣卫开道,朱允熥一行人已步入人山人海的刑场。 京师的百姓最喜欢看热闹了。 都赶着来看这场几年一见的斩官活动。 今天的天气,阳光明媚。 朱允熥高坐台上。 下方是刑部尚书杨靖亲自坐镇,以及刑部一些官员。 受刑的是前吏部尚书、户部尚书、大理寺卿等重臣。 砍他们,必须排面十足! 当一身团龙常服的朱允熥出现时,刑场上一道道仇恨的目光射向他。 “四叔,这些都是谋逆的乱臣贼子。” 朱允熥指着詹徽等人,面露微笑道:“孤是皇太孙,帮皇爷爷监国理政理所应当。” “孤想开海,想为大明做点有意义的事,可他们老是反对孤!还大胆谋害孤的性命!” 朱允熥看向朱棣:“四叔,你说他们该不该杀?” “该杀!” 朱棣有些无语,你都这么点我了......我还能说什么? 刑部的官员对犯人进行一一查对核验。 确认无误后,刑部尚书杨靖起身行礼:“太孙殿下,人犯已全部验明正身!” 朱允熥一挥手,表示知道了。 他继续对身旁的朱棣道:“孤是皇太孙,不是什么可欺的幼主。” 朱允熥手指着一众犯官,冷声道:“这帮玩意儿,竟不识天威,与孤作对,简直找死!” 他冰冷的话语,听得朱棣一激灵。 “午时三刻已到!”刑部官员高呼提醒。 朱允熥一把抄起面前案上猩红的火签,用力甩下去,大声道:“鸣炮,行刑!” 几声追魂炮轰鸣。 一排排头裹红巾,身穿红褂、怀抱鬼头大刀的诏狱的刽子手,端起酒碗喝了一口,朝鬼头大刀上“噗”的一喷,很是讲究。 “行刑!” 听到命令后,刽子手们很有节奏的举起了手中的鬼头大刀,用力向下砍落。 只见一颗颗人头滚落在地,喷出一腔热血,尸体栽倒在地上。 看着如此多大臣被杀。 朱棣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悲凉,一种恐惧,一种担忧。 我若是犯了错,也会如此下场吗? 我了解父皇,他是不会杀我的。 可身边这个大侄子呢? 将来的皇帝,说不准...... 由于犯人太多,得分批杀。 很快,第二批犯人被押上法场挨刀。 几批下来,刑场中已是尸积如山,脑袋滚了一地,鲜血味道让人忍不住呕吐。 稍微胆小之人,都是面无人色,双脚发软。 姚广孝也在人群中。 他一身黑袍,凝视着台上的皇太孙。 朱允熥目光扫过全场时,恰好也看到了他。 目光停顿了短暂半秒。 二人远远对视。 朱允熥目光挪开,没把他当回事。 他没见过姚广孝。 他打趣道:“这年头,和尚都来看砍头了,出家人的慈悲之心呢?” 朱棣一看,老和尚怎在此? 心里不慌是假的。 朱棣干笑两声,看向朱允熥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闪两下。 闻着刺鼻的血腥味,朱允熥似乎在回味:“四叔,你会支持我吗?” 朱棣张了张嘴:“臣会一直支持皇太孙......” 被这么一搞,朱棣刚雄起的野心,再度被无情踩扁! ------------ 祝大家春节快乐! 给大家拜年了! 晚上要陪家人,今天差一章不更新,明天补上。 祝大家在新的一年万象更新,好运连连,财源滚滚!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帝星南移 燕王府,存心殿。 香鼎内明火烧着檀香,满殿飘香。 朱棣披着一件青色袍子,与姚广孝对面而坐。 他脸上浮现着少有的焦虑:“这小王八蛋,今日居然点我!” 说着将朱允熥在刑场上的那番话说了一遍。 今天朱棣被吓得一愣一愣的。 不是砍脑袋吓人。 朱棣带兵打仗十几年,见过的残酷场面太多了,对掉脑袋和血腥之事早已见怪不怪。 他怕的是,自己会掉脑袋! 别人的脑袋永远没有自己的值钱。 一边是鼓动自己造反是老和尚。 一边是敲打威胁的父皇和皇太孙。 朱棣感觉好纠结。 他几次想拔剑,一剑斩了姚广孝,绝了不臣心思,就此当个好臣子。 可总觉得不甘心。 姚广孝抚须道:“皇太孙这是明点了。” 朱棣恨恨道:“我大哥懿文太子极具威严,行事光明正大,可这小子出手不按常理啊,是个阴狠之辈!” 朱允熥骨子里透露的邪门气息,有时候总让朱棣不寒而栗。 “贫僧早就说了,朱允熥没有帝王之相!”姚广孝很满意燕王的态度。 他继续循循善诱:“观千年历史,只有皇帝夷人九族,可有发生储君杀戮臣子的事情发生?” 朱棣道:“不曾有之,储君让他做,着实可惜了!” 心中幻想着,如果我是太子,我会如何如何...... “燕王殿下,凉国公蓝玉前来拜访。” 王府管家在外禀告。 和北平的燕王府一样,京师的燕王府也有太监宫女等配置。 不管有没有人,日常打扫。 “蓝玉来做什么?” 朱棣站起身来,心头一惊。 他刚在还在幻想自己是太子,一听蓝玉的名字,立马惊喜了。 平日里他和蓝玉并无来往,为何今天突然造访? 当年蓝玉在北方主持军务,军队就驻扎在北平附近。 可二人素无交情。 “蓝玉为人骄横、性情张扬,脾气不好,燕王还是见见吧。” 姚广孝怕朱棣被蓝玉骂。 全天下都知道蓝玉的是皇太孙的舅公 妥妥的储君嫡系,又在军中影响极大。 “快请凉国公!” 朱棣决定先探探口风再说。 姚广孝起身,退居幕后。 片刻后。 “燕王好清闲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里绣花呀!” 蓝玉的大嗓门传了进来,但人还没出现。 朱棣迎出去,笑着说:“凉国公金戈铁马,乃军中豪杰,孤难得一见啊。” 蓝玉哈哈大笑,抱拳道:“燕王抬举我了。” 说着,兀自找了個椅子坐下。 这匹夫......还是如此无礼。 朱棣脸上看不出丝毫生气,微笑道:“不知凉国公有何指教?” 蓝玉神态轻松:“燕王殿下,听说你想教皇太孙练兵,咱们切磋一下?” 朱棣面色一僵,有些难看。 心说这匹夫故意来消遣我不成? 诏狱一月游,蓝玉的情商有了显著提升。 他起身抱拳道:“开个玩笑,燕王莫要怪罪,我是给你送宝贝来了!” 呵呵一笑,朱棣请蓝玉坐下,问道:“敢问凉国公,是什么宝贝?” 心头升起一丝疑虑。 “听闻燕王爱马如命,去年我在西北打仗,俘获了一批汗血宝马,今天特意挑选了两匹,送给燕王。” 蓝玉说着,手指外面,像是已经把马牵来了。 朱棣是以勇武著称的藩王,听到有汗血宝马,当下心里痒痒,下意识的迈腿去看。 可猛然想起,会不会是皇太孙在下套,考验自我有无结交朝中大臣的意思? 朱棣立刻警惕起来,退回一步。 他面色一转,不再微笑,一派严肃地对蓝玉说:“俘获的战利品应献给朝廷,让父皇先选,我若接受岂不是对父皇不敬不孝?” 蓝玉道:“这马是陛下赏给我的。” 哦,是父皇赏的啊......朱棣仍摇头:“这样的宝贝我是断断不敢收的。” “你啥意思啊?不给我面子?” 蓝玉拉下脸。 朱棣也不是个好脾气,已经很多年没人敢在他面前撂脸子了。 当下也黑着脸,准备爆发。 不过想到蓝玉背后有皇太孙,他思索再三,决定咽下这口气...... 老和尚说,在京师要低调。 “凉国公不要误会,汗血宝马太过贵重,孤怎敢夺爱?” 蓝玉听后,脸上闪过一丝喜悦。 你想要我还舍不得呢......要不是皇太孙派我来,我能送马给你?做梦呢! “这样啊......” 蓝玉收了脸色,惋惜道:“燕王你不要真是太可惜了!” “......”朱棣脸又黑了。 搁这演我呢? 蓝玉担心燕王反悔,当即起身告辞:“燕王殿下,五日后陛下要检阅神机营,皇太孙邀你一起检阅,一定要来啊!” 说完就走。 蓝玉做事一向干脆利落。 “这匹夫,果然是在试探我!” 朱棣大怒! ...... 东宫。 “凉国公,你觉得燕王可有异心?”朱允熥问。 蓝玉点头,说道:“太孙殿下,臣在北平时,曾观察燕王在封地的一举一动。” 朱允熥问:“怎么说?” “燕王不是一般人,处处学陛下,臣找过人望他的气,有天子气象,燕王迟早是要造反的,您一定要小心!” 这些话,蓝玉以前和朱标说过。 你眼光不错啊......朱允熥笑道:“凉国公放心吧,燕王他反不了的。” 蓝玉颇感诧异,惊呼:“先太子也曾说过此话。” 当时朱标曾言:“燕王对待我非常恭敬,绝不会造反的。” 朱允熥没再说什么。 他为朱棣准备各种套餐,不时敲打一下,慢慢折磨他那颗躁动的心。 朱允熥要让朱棣知道,造反可不是儿戏,是要付出很大代价的。 你先考虑清楚再决定。 不着急,还有几年呢! 咱叔侄俩慢慢来。 朱允熥眼睛一转,决定找个生面孔去朱棣的老巢卧底...... “传杨士奇!” 杨士奇有卧底都察院的工作经验。 而且他没背景,品级也不高,一直没有暴露。 上次都察院大清洗,一众御史升迁,唯有杨士奇没有。 不仅没有,还差点被当场詹徽的逆党牵连。 朱棣他们肯定不知道杨士奇是东宫的人。 因此,朱允熥打算调他去北平当官。 当天,杨士奇得皇太孙召见。 在文华殿,因言户部之事,反对宝钞革新,杨士奇顶撞皇太孙,被杖责二十打出殿外。 不久后吏部将之调任北平道监察御史。 ...... 晚上,朱棣呼呼大睡。 半夜,他梦到枕边躺着皇太孙...... 朱棣瞬间惊醒。 再看身边之人,是个俊俏的女子,古伦氏。 她是女真人,辽东胡里改部头人阿哈出之女,是朱棣养在王府里小妾。 燕王的名头在塞北过于响亮,各族都抢着送女人给朱棣暖床。 “原来是做梦......” 看清枕边之人后,朱棣长呼了一口气。 沉默了几息,他一脚将古伦氏踹下床去。 可怜古伦氏,睡得死死的被吓一跳,精神上差点造成问题。 她知道,燕王这是生气了。 可昨夜自己伺候的好好的,怎么就生气了呢? 呵,男人...... 古伦氏掩面而去。 朱棣继续蒙头大睡。 ...... 今夜碧空如洗,繁星点缀。 姚广孝登高望远。 他时常夜观天象。 他之所以选择辅佐朱棣,正因所谓的“天道”。 当年帝星北移,飘渺晃动、星辰高挂。 姚广孝知道,燕王将来会君临天下! 只要悉心辅佐,必然改变命运,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 今日,姚广孝如往常那般,登上高楼,抬头遥望辽阔的星空。 找了三圈,终于找到了那颗明亮紫微帝星。 忽见帝星已南移! 姚广孝大惊失色,手中佛珠断开,撒了一地。 “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他喃喃自语,似是道心破碎。 ------------ 第一百三十四章 解除海禁 东宫。 “卑职吴强,拜见太孙殿下!” 虎背熊腰的千户吴强,恭恭敬敬的行一拜三叩大礼。 吴强是舳舻侯朱寿的义子,自上次户部发俸禄,掺了部分宝钞,他怒而掀桌,被刑部判了十年。 今天朱允熥特旨让刑部将之释放。 一个千户,在武将扎堆的京师并不显眼了。 洪武二十五年兵部统计内外武官总数,在京武官有二千七百四十七员,军二十万六千二百八十人。 随便扔个砖头在京师大街上,都能砸到一個千户。 吴强能入东宫拜会皇太孙致谢,全因义父朱寿的关系。 舳舻侯朱寿严肃道:“吴强,以后你这条命就是皇太孙的,知道吗?” “儿子知道,刀山火海,太孙殿下一句话的事,吴强绝不皱眉!” 汉子一脸坚毅,像是认定了死理。 “嗯!”朱允熥说话了:“吴强,听闻你身手了得,能力博猛虎,不知真假?” 一旁的朱寿笑道:“太孙殿下有所不知,吴强曾在杭州独自搏杀一头老虎,人称虎千户!” 宋元明清时,杭州经常有老虎出没。 西湖群山连绵,适合华南虎栖息,常有老虎自江西、安徽一带经天目山余脉而来。 宋真宗景德三年农历三月起,老虎至少有十一次进入杭州城里、西湖及郊外,甚至还直达闹市区。 清初也有九只猛虎进入杭州城郊的超山,山上的和尚设下陷阱,先后捕获七只老虎。 说到老虎,吴强自豪道:“卞元亨打得猛虎,我为何不可?” 卞元亨是张士诚手下大将,曾赤手空拳打死猛虎。 这事被施耐庵知道了,写入《水浒传》中,成了武松景阳冈打虎的剧情。 卞元亨现在还活着,朱元璋召他来军中效力,他不来,被老朱发配到山海关充军,现在还搁那修长城。 吴强长的高大威猛,修眉宽颐,高鼻阔口。 看起来粗犷,五官模样倒是不错,符合储君近侍的要求。 皇帝身边的人,不光出身要好,还得长得帅。 朱允熥道:“吴强,你就在孤的身边护卫吧!” 朱寿一惊,低声提醒吴强:“傻小子愣着作甚?还不跪下谢皇太孙天大的恩宠?” 能在储君身边护卫,妥妥的前程似锦。 吴强闷头闷脑的再度叩拜:“谢皇太孙!” 朱允熥看好吴强,是因为他当初在太仓库,敢当着所有官员的面说自己从未吃过空饷。 这人性子直,胆子大,还是开国功臣之后,适合宿卫东宫。 上位者最担心自己的人生安全。 东宫的安保有两班人,一批是朱元璋亲自选的锦衣卫,由颖国公之子傅让总领。 二是朱允熥亲自任命的李彬。 李彬是他一手搭救的人,忠诚度自不用说。 现在李彬调任济川卫水军,过段时间得下西洋,朱允熥一直在物色新的人选。 吴强因宝钞而入狱。 今早,朱允熥派解缙去刑部释放他,得到户部尚书杨靖的阻拦。 杨尚书一本正经的说国法云云,与解缙讨论了大半个时辰,死活不肯放人。 后来朱允熥又派了礼部尚书李志刚前去。 很快吴强便被释放,一刻钟都没有耽误。 同样去办一件事,两个人的结果截然不同。 这让解缙很郁闷,一度怀疑自己的逼格不够,或者杨靖对他有成见。 其实不是,单纯的是他不会官场那一套。 这事让朱允熥领悟一个道理。 上位者,当知人善任! 嘴长的可以用来传话。 阴毒的可以用来干脏活。 强壮的可以保护安全。 高尚的人可以装饰名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途。 上位者要做的,就是用好他们。 刑部尚书杨靖,看似高尚公正,实则心里也有小九九。 李志刚很好的拿捏了这一点。 他说话好听,恰到好处,让人很舒服。 虽然释放吴强的理由很牵强。 “吴强因宝钞入狱,那时赵勉为户部尚书,如今皇太孙在户部革新宝钞,自然要赦无罪。” 李志刚又道:“刑部不放人,是觉得赵勉做得对?或者觉得皇太孙的政策不对?我想杨部堂不是这种人......” 杨靖觉得李志刚说的对,恰到好处的卖个人情。 宝钞革新工作,在皇太孙朱允熥的领导下,户部尚书郁新的指导下,以及宝钞提举司一众官员的共同努力中,开启了新的一页。 朱允熥立足新的历史方位,把握发展大势、引领时代潮流,将宝钞提举司打造成了大明央行。 首先,他下令户部暂停发行大明宝钞。 暂停不是停止。 为稳住宝钞在市场上的信心,他发布一条政令:宝钞可等价兑换金银铜钱,具体实行时间,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初一。 也就是大概一年半后。 给出的理由是:朝廷要在各地兴建银库,以供全国各地百姓兑换宝钞,需要时间。 其实是朝廷暂时没钱给民众兑换宝钞。 政令一旦立即实行,铁定在几天内,大量有人持宝钞来兑换金银。 可国库哪有那么多钱? 提前发布消息,是为稳住宝钞价值。 肯定有人大肆收购宝钞,先囤为主。 这一收,价值就持续攀升。 即便有人不太相信,也会保留宝钞,心想着等两年看看。 现在价值只有面额一成的宝钞,真如朝廷说的那样,等价兑换金银铜钱,那两年后就变了十倍。 姑且信朝廷一次,反正没啥损失。 老百姓在等,朱允熥这边却不能干坐着。 朝廷要利用这期间,狠狠赚银子! 去哪里赚? 海贸! 朱元璋已经同意开海。 分别在苏州府太仓州、浙江杭州、浙江宁波,浙江温州,福建泉州、广东广州,共计六处港口设立市舶司。 不过朱元璋特别提出:太仓刘家港过于靠近京城,恐倭寇和红夷奸人行不法之事。 于是内定苏州府太仓州只许进出朝廷贸易船队,不许民间和国外船只靠近。 老朱的这番决定,朱允熥不打算反驳。 能让老头子开海已是隆恩浩荡了,不能有太多要求,免得搞砸了。 但苏州府的那帮富商,肯定不让。 心说我们一个劲的盼着开海,结果你不准苏州下海? 这算怎么回事? 骗钱呢? 为此,朱允熥想出了变通之法:开放松江府上海县。 上海县就在太仓州隔壁。 此时上海县还是个偏僻的小县城。 但元朝政府曾在此设立过市舶司,后来撤销了。 上海的地理位置十分优越,位于中国大陆海岸线中心、长江入海的咽喉。 是中国自西向东以长江为横轴线和自北向南以海岸线为纵轴线的交汇点。 气候也极好,受冬、夏季风交替影响,四季变化分明。 得天独厚! 全世界都找不到几个比上海更好的港口了。 做港口,朝廷稍微扶持下,就起飞了。 朱允熥以上海县替代太仓州,成为直隶民间贸易港口。 一是安抚苏州府富商们。 二是想利用富商们打造出全球第一大港口。 地方批给你们了,朝廷花钱是不可能的,你们想要做海贸生意,只能你们自己去建设了。 朱允熥相信,苏州府的商人们,会在最短时间内,完成港口建设。 不久的将来,甚至会将上海县打造成全球海贸中心。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疯狂搂银子(补更) 市舶司。 主要职责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公验、公凭。 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等违禁之物。 还有人口买卖,也是禁止的。 七大市舶司设立后。 朱允熥思来想去,决定更改其归属。 市舶司不再隶属当地布政司,改为直属詹事府。 相当于东宫直管! 之所以拿下市舶司,主要是收税。 明朝的市舶司,废了又开,开了又废。 说白了,朝廷收不到银子。 一年下来才几万两,够做什么的? 而宋元时期的市舶司,一年都能收上来上百万两银子,是财政收入的重要部分。 朱允熥参考宋元市舶司制度。 船舶回港抵岸后,市舶司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 将舶货抽分,也就是现场收税。 珍贵货品列为细货,十取二。 一般商品列为粗货,十五取二。 比如一艘商船从西洋运来一船香料,共一万斤,市舶司直接扣下两千斤。 剩下的八千斤商人可以运到全国各地自行售卖。 除了抽分,还得另征收舶税。 按照元朝时定的三十取一。 对于来大明贸易的外国商船,市舶司也要采取类似的管理办法。 如此一来,市舶司的收入将会很多。 这么做,是为了加强朝廷对海外贸易的控制。 进来什么东西,都得一清二楚。 将市舶司并入詹事府,也是为了更好的管理。 朱允熥要向老朱证明,搂银子本太孙最擅长! 您瞧好了就是! 京师,龙江造船厂。 皇太孙的仪仗至此。 龙江造船厂,隶属工部龙江提举司,专门造海运船及战船等。 向南十里路,还有个新江口造船厂,是大明最早的官办造船厂,隶属兵部管辖。 龙江造船厂,是洪武十五年左右才建的。 这一片,属济川卫防区,负责扼守京师水道。 济川卫的前身是新江口营,有水兵一万两千人,战船四百艘。 上自九江,下抵南通,凡盗贼及贩私盐者,悉令巡捕,兼以防倭。 龙江船厂的规模很大。 东抵护城河,西抵秦淮卫军民塘地,西北抵仪凤门,南抵留守右卫军营基地,北抵南京兵部苜蓿地。 龙江船厂西连长江,有着一排排大大小小的船坞。 大多船坞宽七十米左右,长五百米以上。 所有大海船都是木质结构,中间多用铁钉固定,不经拉,只能选在靠江的地方建。 刚进入船厂,映入眼帘的是一艘艘巨大的海船。 见皇太孙仰头观看,负责船厂的提举司官员忙小跑过来介绍。 “太孙殿下,此船长四十四丈,宽十八丈,高四层,船上九桅可挂十二张帆,锚重三千斤,要动用二百人才能启航。” 朱允熥换算了下,大概长一百四十七米,宽六十米。 都快赶上一艘小型航母了。 在这个时代,这艘海船无疑是真正的巨无霸! 一旁的马和激动地问:“这船能容纳多少人?” 他知道,这次下西洋的重任,皇太孙将交给他来完成。 船厂提举回道:“这种大型海船,可容纳千人。” 说着,竟邀请皇太孙上船体验。 传说中的郑和宝船......上去看看吧。 朱允熥登上宝船。 让他意外的是,里面生活设施齐全,不仅配备洗漱设施,还有可以携带家属的幽雅客房。 又有仓库专门备有充足的食物。 甚至可以在船上养猪、种菜、种药材、酿酒,以及种植盆景以供观赏。 此番下西洋,船队除了宝船,还有其余四种类型的船舶。 远洋运输的马船,用来装运战马。 又有用来装运粮食的粮船。 还有装载人员、货物的坐船。 最多的莫过于战船,保驾护航,不服就干。 “马和,你不要紧张,这次下西洋孤给你配两万人马,紧张的将是那帮番人。” 朱允熥安慰道,随即叫来济川卫指挥佥事李彬。 “到时候你们一起去,孤再给你们配备一批火器。” “......” 马和与李彬相视一眼,心说皇太孙打算让我们去海外灭国? 朱允熥从袖口掏出了一份地图。 赫然是粗略的世界地图! “太孙殿下,这是?” 马和只觉得有部分地方似曾相识,好像是大明周边。 可西边长长的地方是哪里? 还有大海中那么大一块岛? 从未听说过啊! 朱允熥随口胡编:“此乃孤梦中所见的天下全图,你此番下西洋,可以对照一二。” “天下全图?” 马和一惊,世界竟有这般大? 朱允熥询问:“对了,茫茫大海,你们打算用什么导航?” 他从小就好奇这個事。 马和道:“奴婢找了世代出海的船员打听,又查阅了各种书籍,打算用海道针经结合过洋牵星术导航。” 说实话,朱允熥听都没听过。 过洋牵星术是用牵星板测量所在地的星辰高度,然后计算出该处的地理纬度,以此测定船只的具体航向。 是十四世纪最先进的航海导航技术。 马和补充道:“奴婢觉得,白天用司南导航,夜间用观看星斗和水罗盘定向的方法保持航向。” 朱允熥点了点头,又问:“船队若有数百艘船,在茫茫大海如何联系,尤其是晚上?” 马和不假思索地回答:“白天以约定方式悬挂和挥舞各色旗带,组成相应旗语,夜晚则以灯笼呼应。” “若遇到雾天下雨,奴婢以为可用铜锣和螺号联系。” 朱允熥满意道:“看起来你准备充足。” “太孙殿下将此重任交给奴婢,奴婢三生有幸,务必做好。” 马和开始感恩。 二人再度将目光投向朱允熥绘制的世界地图。 马和指着马六甲一带说道:“奴婢打算先拿下三佛齐旧港,作为后勤补给基地。” “好谋略!眼光毒辣!”朱允熥赞道。 历史上,郑和第一次下西洋时,就拿下了位于印度尼西亚南苏门答腊岛的旧港,相当于控制了马六甲海峡。 不久后,旧港宣慰司成立,成为大明在海外的一块“飞地”。 大明水师在马六甲海峡的满刺加建立城栅、仓库,以之作为经营西洋的中转站。 此次大明开海,朝廷将首发出海。 下西洋的工作紧张筹备着,预计在两个月后可以出发。 朱允熥如此重视,全因下一次西洋,船队会给朝廷带来巨额利润! 在田培栋先生的《明代前期至中期财政储存研究》中的统计。 郑和下西洋带来巨额利润,仅黄金就有七十二万七千四百余两,白银一千二百七十六万余两,还不包括奇珍异宝和香料实物价值。 那些香料,从南面一众藩属国几钱一斤买来,回到大明转头就卖了几十两一斤。 而七下西洋,一共才花费六百万两,赚钱赔钱一目了然。 历史上明成祖朱棣之所以支持下西洋,是他知道这里面非常赚钱。 他隔三差五的就带着十几万人马去漠北扫荡。 打仗哪来的银子? 主要靠下西洋赚的。 毕竟江南的文官士绅都不鸟朱棣,想在经济上拿捏他。 朱棣也不想张嘴找他们要钱,更不会被他们拿捏,干脆自己做起了生意。 国库拿不出钱打仗? 老子自己有钱! 文官肯定反对啊,钱都被你皇室赚去了,亏的是朝廷的银子! 朱允熥先收市舶司,再搞下西洋,行的也是先肥皇室的路子。 只有攒下一定丰富的家底,才能肆无忌惮的进行对外战争。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检阅神机营 京师南郊大教场。 风和日丽。 四千神机营尽皆入场,于高耸的点将台前列队肃穆,等待检阅。 点将台上,皇太孙朱允熥、燕王朱棣,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魏国公徐辉祖、开国公常升、曹国公李景隆...... 伯爵以上的勋贵,来了约二十人。 这次检阅,朱允熥想让神机营露脸,让大明的将军们看看新式战法。 若得到大家认可,老朱一重视,神机营不仅可以扩编,明军也将全部升级,逐渐大规模装备火器。 所有人都在耐性的等待洪武皇帝驾临。 朱允熥身穿做工精良的鎏金盔甲,在人前晃动,不时与蓝玉等人说着火器作战的理论。 他的盔甲看似沉重,其实很轻。 鎏金盔甲前胸部悬一圆形护心镜,镜周边雕刻着几条五爪金龙图案,镶嵌珊瑚珠、青金石、绿松石等。 护肩纹着八宝吉祥图案,并镶嵌珊瑚珠、珍珠、青金石、绿松石等。 不像是上战场的盔甲,更像是一件艺术品。 能不能防御刀剑,不好说。 反正不需要亲自上阵杀敌,朱允熥只管帅就行了。 盔甲配披风,更把帅提高了一个层次。 既帅又显威武霸气! 神机营的精神面貌,远超朱允熥的预想。 每名神机营士兵,配一支燧发枪,一把雁翎刀,铁甲一套,头戴八瓣帽儿铁尖盔。 还有凶神恶煞的面甲,武装到了牙齿! 与别的主角不同。 朱允熥没有要求神机营站军姿踢正步。 明初军队的氛围,本就极好。 神机营的士兵都是从亲军十二卫挑选出的,他们本就是全国各卫所选上来的精锐,且都是从战争中走出来的老兵。 明末那种烂透了,一盘散沙的军队,才需要搞站军姿那一套,以维持军队纪律。 神机营的站姿虽然不是笔直的直线,却也列阵整齐。 他们森严站着,个個眼神坚毅,一动不动,充满百战沙场的自信,亦是显示出百战老兵的素质。 铁甲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着明亮的冷光。 旌旗飘动,火枪如林,神机营密集的头盔与铠甲耸立,凌然的铁血之气蔓延,让人只觉面对一座山岳。 突然礼炮大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 鼓乐喧天中,一支浩浩荡荡的銮仪引导着一驾华贵的龙辇进入大教场。 銮驾中央的曲柄绣金黄龙华盖下,赫然稳坐着洪武皇帝朱元璋。 在万众瞩目中,朱元璋下了龙辇,步入点将台。 他一身九龙衮袍,足蹬青龙步云靴,步伐稳健有力,将天子的威仪展现得淋漓尽致。 朱元璋已经很久没有步入军营感受到金戈铁马了。 他也是马上天子,皇位是凭本事抢来的! 坐于龙椅之上,俯视万众,朱元璋抬手微微一挥,侍驾的太监、宫女一一退去离场。 军中阳刚之地,岂能有太监女人? 礼官立即高呼:“朝!” 皇族勋贵,军中将士,立时拜倒:“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检阅由皇太孙主持!” 朱元璋朝的声音不大。 一身风骚金甲的朱允熥立即上前,来到龙座之前俯身一拜:“遵旨!” 他欣然起身,跳上吴强牵来的一匹大黑马,绝尘而去。 论装逼,他最积极了。 朱允熥策马在军阵旁穿行,心中涌起自豪。 改变世界战争史,从此刻开始! 这次检阅,朱允熥要向所有人展示什么叫火力! 让所有人知道,这里的军队,才是大明真正的精锐,可横扫世间一切! 神机营主将冯诚策马立在阵前,等待皇太孙命令。 可不知皇太孙杵在那做什么......就像被人施了定身法。 片刻后。 朱允熥动了,他心中激荡,一撩大红披风,猛然拔剑斜指向天,对着神机营将士喝道:“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存!” “大明万胜!” “万胜!” “万胜!” 神机营将士十分配合的呼喝。 朱棣:“......” 皇太孙挺会整活。 他默默的记下这句台词,等下次率军出塞,战前动员也喊上一喊。 朱允熥还在整花样。 朱元璋是个务实的人,他迫切想看看神机营的火器操演。 目光扫了一眼礼官。 礼官立即会意:“吉时已到,检阅开始!” 皇帝挑的时间就是吉时。 鼓乐齐鸣,宏大的武舞曲《清海宇》响起。 满清入关前的中国两千年,一直流行着华美而富有气势的汉家乐章,无论上朝还是设宴,皆需奏乐。 无论是文乐还是武乐,每朝都备有固定的十几首,军人官员人人会唱,就连普通小卒也会。 对他们来说,就是军歌! 朱允熥回到点将台,接过神机营副将沐晟呈上的令旗。 他挥舞令旗,大喝一声:“检阅!” 神机营主将冯诚满脸严肃,冷声喝道:“列阵!” “哗!” 神机营几纵几队,一片锵锵声作响声中,将队伍整齐展开,形成一个更大的方阵,肃杀之气迅速蔓延开来。 “火铳上肩!” 冯诚喝令着,又是一片整齐的金属哗哗声。 “结阵前进!” 神机营列阵而行,三千六百名火铳兵抬手摆臂,铁网军靴踏在地上,一片整齐的轰响,气势一往无前! “止步!” “变三阵!” 冯诚一声喝令,神机营的几个千户各自指挥变阵。 最终形成四个长长的三列火枪阵,每个火枪阵九百人,每列三百人。 变阵看似简单,实则十分困难,需要经过多次演练。 搞不会就乱了,若是在战场上,敌人趁机冲杀,一波就没了。 “取铳!” “哗!”的一声。 第一排几百支火铳一齐探出,动作整齐划一,场面蔚为壮丽! “取药!” “装填子药!” “竖枪!” “唰!”的一声,三排火铳兵一齐将火铳竖在地上。 “装弹!” “取搠杖!” “唰!”的一声,三排铳兵一齐抽出通条,往铳口内捅了三下,将火药铅弹捅实,然后将通条插回。 “持铳!” “瞄准!” “开火!” 火光大作,烟雾腾起,铳声震耳,齐射的轰响声如一道惊雷炸响。 “第二排准备!” “......” 神机营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经历了无数次训练。 想要达到排队同时射击,需听指令行事。 火绳枪的装填步骤更多,多达几十步。 戚继光在《戚继光兵法》中记录了使用火绳枪的十道工序。 而在欧洲,记载的《武器练习》中,火绳枪的开火步骤共分为二十五个步骤。 神机营的燧发枪,不需要点燃火绳等步骤。 子药也是纸筒定装火药,省去了分别装填和火药和铅珠的零散步骤,只需要赛进入用通条捅进去,一步到位。 ------------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大将军炮 “第三排准备!” “开火!” 神机营一排一排的射击,第一排放完枪就退到最后,继续装填。 第二排上前,放完第三排,以此类推。 冯诚曾试过让第一排趴着,第二排蹲着,第三排站着。 后来发现,一轮三排打完后,装填成了问题。 趴着和蹲着,根本没法装填! 滑膛枪需要将枪口朝上,用搠杖把子药捅实了,不然根本打不远。 最终还是得换到后排装填。 还有三排传递法,第一排只负责射击,第二排和第三排负责装填和传枪。 效率要差一些。 几轮后,铳声终于停止。 一阵清风刮过,弥漫的硝烟渐渐散去。 点将台上的诸人全神贯注观看下方军士操演,人人吃惊不小。 凉国公蓝玉大声叫好:“如此射速,比之以往要快数倍!” 至少三四倍! “比黔宁王沐英的三段击还要犀利!”宋国公冯胜也点头称赞。 众人都是大明军中大佬,知道火铳犀利异常,血肉之躯岂能阻挡? 以往火铳的射速是硬伤,半天放一下,只能当辅助用。 现在观看神机营操演,这几波下去,宛如雨点般打出去,谁能受得了? 排枪齐射的气势看着都让人害怕! 燕王朱棣的关注点在神机营手中的火铳。 这些奇怪的火铳,与明军中装备的明显不同! 皇太孙从哪搞的? 各官看得赞叹不已,各人私下议论,就凭神机营这一手,皇太孙治军有方! 蓝玉更是毫不避讳的直言:“皇太孙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看着意气风发的朱允熥,朱棣心生一股巨大的压力。 他自认带兵有方,在诸皇子中排第一。 现在皇太孙居然也懂军事,还另辟新意。 关键他才十五岁啊! 自己十五岁时,还天天在宫后苑掏鸟窝呢! 直到二十岁就藩北平,朱棣才跟在岳父徐达身边学习带兵打仗。 阳光折射在火铳上,寒光闪耀,昭示着神机营的锋锐。 重头戏来了。 朱允熥令旗一挥。 衣甲鲜眀的神机营重新列队,形成一个巨大方阵,人人将火铳斜抱胸前,以齐步走的姿式横跨点将台。 在经过点将台之时,神机营全部换成正步走,火枪斜举着向前。 姿势雄健,脚步铿锵有力,汇成一片整齐的行进声。 路过点将台时,神机营全体齐声高呼道:“万岁!万岁!万岁!” 朱元璋脸上泛起了笑容:“太孙有意思。”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奇特的检阅方式。 望着全副武装的神机营。 朱允熥招呼冯诚:“这些面甲,最好别戴了。” 面甲影响视野和呼吸。 当然平时可以戴戴,帅嘛! 打起仗来不建议。 尤其是火铳兵,太影响操作了! 朱允熥亲眼看到一个家伙似乎是面甲歪着,艰难地装填子药,似乎全是凭感觉在操作。 检阅尚未结束,下面是神机营炮兵出场。 朱允熥返回点将台,立于朱元璋身旁。 祖孙二人低声交谈。 冯诚接手指挥,令旗舞动,四百名炮兵,俩俩一组,抬上来二百门虎蹲炮。 他们一字排开,表演百炮齐射。 霎时间炮声隆隆,响彻苍穹。 先是装填实心弹,进行三轮覆盖。 后改为铅珠霰弹。 目标靶子是密密麻麻一堆草人,被霰弹横扫,如暴雨扫过韭菜。 场面声势浩大,甚是壮观! 还有开花弹,炸起一团黑云。 “那是什么?” 朱棣看的兴起,指着前面问。 不仅他第一次见到能炸的炮弹,在场所有人也是长了见识。 朱允熥回道:“那叫开花弹,技术还不成熟。” 在十八世纪之前,火炮发射的炮弹,基本都是铁球和石球。 像影视里打炮,射出的炮弹动不动就炸,那完全是扯淡! 不是古人没搞出开花弹,而是搞出来了不敢用,以至于经常打仗的将军都少有人见过。 早期开花弹的铸造技术落后,其所用到的空心壳体基本都是由两個分别铸造的半球组成。 材料强度低,一般承受不了长身管火炮的膛压。 一发下去,可能炸的不是炮弹,而是大炮! 直接在炮管中爆炸,炸膛! 炮毁人亡! 所以神机营使用开花弹,用的是大口径短管臼炮来发射,这类大炮的膛压低,更为安全。 开花弹看起来炸的好看些,其实威力还不如实心弹。 内部装填的是威力较低的黑火药,且药量少,炸完之后甚至可能只是崩成两半,对人的杀伤力极小。 而实心弹,发射后就像保龄球一样,能将成排的士兵打碎。 冷兵器作战,习惯采用步兵方阵,密集的人贴着人。 一发实心铁球打出去,能够轻易打穿二十排的步兵纵队。 如果炮弹碰到了地面,它会反弹还会持续攻击,会滚动很远,碰者皆死! 朱允熥之所以试验开花弹,并非为了炸他。 而是......发展毒气弹! 一发射入敌军中,毒烟弥漫,鸟兽四散的场面,应该很好看! 神机营最后压轴出场的是一门重型火炮。 重达五千斤! 炮身上有多道加强箍,以防炸膛。 可发射五斤和十斤重的铅弹。 这是一款车炮合一的重型火炮,可以说是十四世纪的第一门重炮! 神机营的一个炮手点燃一门打十斤炮子的大炮引线。 所有人的神情又紧张又兴奋,死死盯着那嘶嘶冒着火花的火门引线。 火门上的引线燃尽,五千斤重的粗大的炮口猛然火光一闪,炮身一震。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颗硕大的铁球呼啸着飞向远方。 声音如同炸雷响彻,滚滚而去。 饶是点将台上一群大佬久经沙场,也被吓了一跳。 曹国公李景隆正头一次见这大家伙,站起来伸头眺望,忽然这声巨大的炮响吓得一踉跄。 好一阵尴尬。 “这东西,都赶上雷公了!” 开国公常升感慨道,小心脏一阵噗通。 场中最镇定的莫过于朱元璋。 朱允熥早就提前告知,这门炮的动静会很大。 “瞧瞧你们这点出息!”朱元璋训斥道。 李景隆忙跪下:“臣君前失仪,请陛下惩罚。” “罢了!”朱元璋摆手。 在众人眼里,洪武皇帝是真龙天子,无所畏惧,难怪能当皇帝! 良久,才有人汇报弹着点位置。 这发炮弹足足打了三里远! 在场勋贵无不被这门重炮呈现出的强大实力所折服。 “这是什么炮?”蓝玉急切地问。 朱允熥微笑道:“孤称他为大将军炮!” “大将军炮?” 蓝玉面色一喜,为我量身定制的? 皇太孙对我可太好了! 一直沉默寡言的傅友德啧啧称奇:“这玩意可是好东西啊!” 在行的人都看出了门道,大将军炮不仅射程远,威力强大。 最重要的是,有车载炮! 别说这么大的火炮,就是几百斤重的大炮,也只是安装在城墙上或者战船上。 很少移动。 而此大将军炮,如此沉重,神机营的炮手竟能推拉炮车,又可临敌发射,足见其机动性! 战争,战机尤为重要。 有此车载炮,火炮的参战速度将大大提升! 而且炮车在战场上,兼有挡敌和击敌之用。 可以当成战车阻挡北方缥悍骑兵快速冲击的作用。 还可以建立军营,使用火器和叠阵,击杀敌骑! 若是朱允熥知道几位老将心中所想,定会深表佩服! 不愧是名将,全是细节! “哎,可惜神机营没有骑兵!”朱允熥感叹道。 他想神机营再配几千骑兵,掩护炮兵和火铳兵。 朱棣道:“神机营全是火器作战,自身防御太弱,确实需要骑兵掩护。” “四叔也这么觉得?” 朱允熥面色一喜:“听闻燕军时常出入草原沙漠,骑兵天下无双,四叔要不赞助一些? 朱棣脸一僵:“当我什么都没说。”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姚广孝入狱 京师郊外。 春末夏初,柳絮飞舞。 一辆红色顶盖的马车在离京的官道上颠簸着驶去。 燕王府的一众护卫,骑着马紧护在马车两侧。 马车内,朱棣侧卧着,仿佛睡着了。 旁边是老和尚姚广孝,他微闭着眼睛孤零零地盘腿坐着。 这次进京,满怀希望而来。 结果白来一趟! 不仅白来,还给朱棣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神机营检阅后没几天,皇太孙又邀请燕王在郊外狩猎。 朱棣心说打猎是我特长啊! 必须露一手! 待朱棣表演结束,展示一堆猎物时。 皇太孙突然指着一只鹿,严肃道:“燕王射鹿,看来四叔也想逐鹿天下啊!” 这把朱棣给吓得不清,连忙否认三连。 本以为此事过去了,没想到皇太孙聊着聊着又忽然问:“燕王府可有私藏军械?” 朱棣很纳闷,谁家王府没有护卫?那些军械怎么能叫私藏呢? 他一度怀疑,皇太孙是在给自己挖坑。 总而言之,自从朱棣进京后,皇太孙隔三差五的就来这么一出,也不知道是在敲打,还是在下套。 整得朱棣每日提心吊打的,不敢在京师再待下去了。 他决定回北平。 马车外的风声一阵阵荡进,朱棣倏地睁开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掀开了车旁的窗帘望去。 春天的京师很美! 高耸的城楼渐行渐远,仿佛遥不可及...... 突然,马车“咔”的一声停住了。 前方,另一辆黑色顶盖的马车停在驿道正中,挡住了去路。 策马在前开道的两名燕王府护卫警觉地对视了一眼,接着一齐策马驰了过去。 “挡道的,快让开!” 对面马车上的车夫,却恍若未闻,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将斗笠盖在脑袋上,仿若一名潇洒的侠客。 两名护卫更警觉了,又飞快地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伸手握向刀柄。 就在这时,对方马车的车帘掀开了,一个人从马车内钻了出来。 “谁是姚广孝?” 燕王府护卫喝道:“你们是何人?胆敢拦燕王府马车!” “我再问一句,谁是姚广孝?” 纪纲打着哈欠,故意侧身露出半截腰牌。 两名王府护卫大惊:“锦衣卫?!” 他们瞬间闭口不言,往马车看了眼。 这一眼,既没违反王府纪律,也没得罪锦衣卫。 同样是打工人的纪纲心领神会,没有难为二人。 他冲着马车喊道:“姚广孝,你的事儿发了,跟我们走一趟吧!” “放肆!” 马车内传来一声冷喝。 朱棣走了出来:“你们不知这是燕王府的马车?” “知道,要是不知道,也不会拦。” 纪纲冲着朱棣一抱拳:“锦衣卫百户纪纲,见过燕王殿下,卑职奉命办差,还请莫怪。” 得知对方是锦衣卫,朱棣心中一沉。 “谁派你们来的?” 他最担心的是老爹洪武皇帝。 纪纲回道:“皇太孙!” 又是这小子? 他是如何知道姚广孝的? 姚广孝的身份一直是普通寺庙的住持,燕王府对其身份多有包装掩盖。 朱棣黑着脸问:“姚广孝犯了何事?” 纪纲没说,只是笑了笑:“燕王殿下,您真想知道?” 朱棣的心陡然一缩。 此时他已明白,老和尚和自己密谋之事恐怕已被锦衣卫探知了! 天知道京师的燕王府里,被锦衣卫安插了多少耳目! 还是北平的燕王府密不透风啊...... 朱棣心想着,以后少回京师为妙。 “皇太孙可曾传召孤?” “未曾。”纪纲道。 朱棣不再搭理他,径直向马车走去。 姚广孝也从马车中走出,双手合十道:“看来贫僧在劫难逃了。” 说着,主动走向锦衣卫。 他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看得开。 “等一下!” 朱棣叫住了他:“我想与大师喝一壶酒。” 锦衣卫抓人,尤其是洪武朝的锦衣卫,谁敢反抗? 朱棣不敢。 “燕王殿下?” 姚广孝没想到,在此危难关头,燕王居然不怕牵连,坚持要和自己道别。 目光看向锦衣卫。 纪纲掏出画像仔细对比了一下,方才点头道:“最多一刻钟。” 说完上了退到一旁,远远盯着。 官道不远处的一株柳树下。 朱棣和姚广孝相对盘腿而坐,任柳絮如雪花般飘落在身上。 车夫从马车中捧出了一個酒坛,放在二人面前,又摆上两个碗。 姚广孝乍见熟悉的酒坛,不禁眼睛一亮,接着将眼光转向朱棣。 朱棣道:“没错,是洪武十五年咱们在京师初见时喝的那坛酒,剩下半坛我一直封存在京师王府。” “当初你我二人相谈甚欢,你说剩下的半坛留作将来功成之时再饮......” 说到这里,朱棣眼睛湿润了。 老和尚壮志未酬先被捕...... 朱棣揭开坛盖,先给姚广孝的碗中倒满,再给自己的碗中倒上。 他接着捧起碗来:“老和尚,我敬你!” 姚广孝捧起碗来,两眼怔怔地望着朱棣:“燕王殿下......” 相识十余年,燕王只给三个人敬过酒。 第一,洪武皇帝。 第二,中山王徐达。 第三,太子朱标。 除此三人,再无旁人。 朱棣曾言:我父、我岳父、我兄长,全天下还有谁配让俺敬酒? 将目光移到了酒碗上。 几片孤零零的柳絮飘落在酒面上,又慢慢地融化在酒水中。 “老和尚,我对不住你……” 朱棣说着,将酒凑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他们偷偷摸摸十几年的感情,外人难以理解。 二人偷的不是情,而是天下! 姚广孝却笑了:“燕王你何须自责,我辅佐你,是为天道,不是为天下苍生……如今天道有变,呜呼奈何!” 说着,也将酒碗凑到嘴边咕咚几口喝了下去。 他感觉自己被老天爷耍了。 明明说好的事,怎么就变卦了? 朱棣又给姚广孝倒满了酒。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干了起来。 不知说到什么话题,朱棣的手有些颤抖,凑到嘴边喝了几口,竟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娘的,人背运时喝酒都呛!” 朱棣一拳将碗拍碎。 姚广孝仰着脖子把酒喝完,接着将空空如也的酒坛朝朱棣一亮。 “全完了,破罐子破摔了!” 酒坛被打碎。 朱棣和姚广孝对望了一眼,接着放声大笑起来…… 声音惊动了锦衣卫。 “燕王殿下,可以上路了。” “看来,贫僧的下半辈子有人管着了。” 姚广孝望了一眼朱棣,双手合十:“燕王保重。” 二人就此作别。 朱棣知道,这一别,他失去了智囊,同时也失去了勇气。 当天,姚广孝被锦衣卫押往诏狱。 等待他的,将是一次特别的谈话。 ------------ 第一百三十九章 皇太孙夜审姚广孝 诏狱。 人字第一号牢房。 姚广孝所在的牢门被啪地推开了。 朱允熥默默地出现在门边。 坐在对面桌旁的姚广孝目光一凛,他认出了皇太孙。 姚广孝的目光落在朱允熥身上那件五爪团龙的袍子上。 他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失落,一种自己无法掌控时局的失落。 朱允熥的目光则落在姚广孝那须发碜然的憔悴的面容上,还有那身洗的变浅的黑色僧衣。 他也感觉到了一种失落。 赫赫有名的黑衣宰相,竟落得如此田地。 全程躲在暗地里谋划天下,却被挂逼给揪了出来! 这种沉默只相持了一会儿,姚广孝站起身来,合十见礼,一派得道高僧的模样。 “贫僧见过皇太孙。” 朱允熥这才回过神来,微笑道:“道衍和尚,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 姚广孝恍然:“原来当日在刑场,皇太孙就已经知道贫僧了。” 朱允熥点头默认,命人取来酒菜。 二人相对而坐。 如燕王朱棣那样,朱允熥亲自给姚广孝倒满了酒。 姚广孝见他行事蹊跷,没有端碗,只是紧紧地望着他。 “先生今年也快六十了吧?” 朱允熥独饮一杯,说道:“你与燕王密谋,要造反?” 姚广孝一颤,犹疑了一下,端起了酒碗。 姚广孝脱口低呼:“你有何证据?” 他死了没事,绝不能把燕王给坑了!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鼓动朱棣造反,姚广孝觉得良心上有一丝丝的过意不去。 证据? 朱允熥道:“贫僧有一顶白帽子欲献给燕王。” 姚广孝眼角微抽:这是我十多年前私下对燕王说的话,他如何知晓? 莫非北平燕王府后宅也被锦衣卫渗透了? 锦衣卫若早探知,为何陛下没有降罪燕王? 更没有拿杀他姚广孝? 姚广孝怔了好一阵子,缓过神后把目光移向朱允熥。 他挤出一丝疲惫的笑容:“皇太孙说笑了。” “是么?” 朱允熥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孤问你三个问题。” “一,燕王是否与武将有私下联络?” 姚广孝道:“联络?燕王节制北平沿边诸卫军马,与武将有军政上的联系是必然的,那不叫联络!” 联络和联系,一字之差,性质就变了。 朱允熥摆手道:“你只需要回答孤有没有就行,不必多费口舌。” 又问一遍:“燕王与武将们经常联系吗?” 姚广孝点头:“倒是经常联系。” “第二个问题,燕王狩猎时,曾言自己的射艺天下无双,是不是?” 姚广孝道:“燕王的骑射,在诸王中本就突出,说天下无双也不为过。” 话说一半时,姚广孝突然发现,对方好像在玩套路? “皇太孙此言,其心可诛!” “第三個问题,燕王府是否私藏军械?” 姚广孝不再说话,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接! 朱允熥呵呵一笑,道:“你不必回答了,前日燕王狩猎时,曾当着孤的面射鹿,欲与孤逐鹿天下,不臣之心已现,他谋逆大罪没跑了!” 说罢,转身对纪纲道:“都记下了吧?” 纪纲点头:“三条罪状全部记下了!” 朱允熥一挥手:“出去吧。” 纪纲告退。 姚广孝愕然。 他见过不少皇族子弟。 可还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皇族。 还是堂堂的大明储君,皇太孙! 这一刻,姚广孝似乎明白了他这皇太孙是怎么来的。 牵连甚广的赵勉,又是如何利索解决的。 这种人,根本不要脸! 难怪燕王老说皇太孙为人阴狠! 当然,姚广孝和朱允熥是一路人。 姚广孝的眼眶是三角形,如同病虎一般,但天性必然,嗜好杀戮,且不少手段见不得光。 牢房外。 马和犹疑了一下,在牢门边坐了下来。 当初在燕王府,姚广孝是他半个老师,教会他很多东西。 打心眼里,他不希望老和尚被杀。 门内传来了皇太孙和姚广孝的声音。 “孤想治燕王的罪很容易。” 姚广孝微笑道:“可你不能治燕王的罪,陛下绝不会允许的。” 不说朱元璋重视燕王朱棣,就是普通皇子犯事,也不会被杀,顶多是召到京师骂一顿,废除王爵,关起来面壁反省。 等过一段时间,再恢复放回封地。 要是谋逆大罪,恐怕真会被废为庶人,永远圈禁在凤阳高墙。 当然了,这事只能老朱自己干,即便是皇太孙,也不能如此处罚藩王。 朱允熥要是搞朱棣,老朱绝对不会同意。 甚至会认为,他对叔叔们不好,前后言行不一,存在欺君行为。 朱允熥点头道:“老和尚你说的不错,毕竟燕王是我四叔,但孤治你的罪就轻而易举了。” 姚广孝哈哈一笑:“太孙殿下也不想治贫僧的罪,不然也不会亲来诏狱。” “而且治贫僧的罪,相当于曝光燕王意图谋逆的罪,陛下会无动于衷吗?” 朱允熥紧紧地盯着姚广孝:“老和尚,你很聪明!” “还行吧,多吃几年斋饭罢了。”姚广孝平静地说道。 “老和尚,孤可以饶你一命,留下辅佐我吧!” 牢门外,马和一振,凝神聆听。 姚广孝不冷不热道:“你都已经是储君了,没有挑战性可言。” 马和一惊,慢慢站了起来。 老和尚这是在找死吗? 见姚广孝一副装逼的模样,朱允熥很不爽,便出言讽刺。 “老和尚,你自负经世之才,可惜一无是处!” 姚广孝表面平静,实则内心不服。 朱允熥开始吟唱:“老和尚你别不服,你自从入了燕王府上已有十余年,这十几年你替燕王谋划出什么了?” “让燕王当皇帝了,还是让他当储君了?” “去岁我父王薨逝,这么好的机会你都把握不住,你说你有什么用?” “而我,从看到父王薨逝,想到自己的将来恐有苦难,于是心生夺储之心,你也知道陛下最初是看好惠王朱允炆的,险些立了他为皇太孙。 孤阻止了这一切,只用了一年时间,就改变了这一切,夺得了储君之位!” 姚广孝道:“你是懿文太子之子,条件得天独厚。“ “哦?”朱允熥慢慢转过身来:“燕王难道不是陛下之子吗?他不是长,我也不是长。” “那不一样。”姚广孝摇头。 朱允熥冷笑:“道衍,不要通过狡辩来掩饰你的无能,这样只会让孤更瞧不起你!” “你!” 佛也有三分怒,姚广孝很生气! 但他没办法。 只得双手合十,让自己淡定下来:“皇太孙年纪轻轻就懂诡辩之术,贫僧佩服。” 你佩服个毛啊! 孤不杀你,单纯想看看你有几把刷子,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朱允熥的脸上毫无表情:“你这老和尚,想造就史上第一个造反成功的藩王,并辅佐他创造盛世,野心倒是不小。” 姚广孝内心震动。 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次被人看穿内心。 这皇太孙......莫非真乃神人? “你有理想,孤何曾没有?” 朱允熥的耐心已然不多了,直言道:“孤一向惜才,你若诚心归附辅佐,东宫有你一席之地。” “当然,前提你要证明自己有才能,毕竟东宫不养闲人。” 姚广孝差点哭了,几十年来第一次有人说他是闲人! 这小子看不起我! 不行,我要证明自己! 老和尚的直接十分敏锐,已经看出了皇太孙面露杀机。 “听闻太孙殿下要去巡视九边,想来一路不会顺利。” 聪明人说话从来都是说一半,另一半让别人领会。 这样即便被拒绝了,也不尴尬。 哦,老和尚找台阶下了......朱允熥暗暗发笑,脸上严肃道:“你要跟我去九边,替我解决麻烦?” 姚广孝不语,只是微微点头。 朱允熥眼睛一亮,老和尚还挺矜持! “好,姑且让你一试才能。” 姚广孝笑了,答道:“知贫僧者皇太孙!” 朱允熥也露出了笑容,说道:“知我者老和尚也!” 二人相对笑着…… 牢门外,马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眼里闪出了泪花。 姚广孝并不怕死,只是通过这次交谈,越发的对这位皇太孙好奇。 他想着先相处试试,看看皇太孙到底什么路数。 若实在不行,到时候找个机会脱身,再转头燕王...... ------------ 第一百四十章 巡视九边 晚霞映照天际。 乾清宫,烛火煌煌。 “爷爷,孙儿明日就要出发了。” 朱允熥前来辞别。 明日一早,他就要出发巡视边关。 这一去,起码要半年。 朱元璋语重心长地说道:“允熥,路上要万事小心,不要轻易训斥官员,外面不比京师。” 他是担心自己宝贝孙在在外面横遭不测。 听完这句不同寻常的告诫,朱允熥心中感动,频频点头:“孙儿记住了。” 这次皇太孙出巡边关,朱元璋十万个不放心,于是下旨从京卫抽调了将近一万人马随行护卫。 “俺让常升跟着你,等你回来后,常升的云骑就并入神机营吧。” 朱元璋觉得,开国公常升是朱允熥的二舅,他一定会很小心的护卫。 云骑是当年常遇春所创,将官皆是追随过常遇春的。 他们效忠常家,更像是私兵。 云骑虽只有一千人马,但个個都是精锐,冲阵杀敌,如入无人之境! 常家的云骑,是时候收归朝廷了。 你要是舍不得给外甥,那可别怪朕不客气了! 此次巡视边关,第一站是西安秦王府。 朱元璋问:“允熥,你可知道,为何让你先去西安?” 朱允熥乖巧地回道:“孙儿明白,二叔秦王乃诸王之首,孙儿理应先拜会他。” “不,你不明白。” 朱元璋道:“你的储君之位,是朕赏给你的,而不是你自己打拼出来的。” “你能说服得了爷爷,未必说服得了叔叔们。” 朱元璋这番话一出,原本还自信满满的朱允熥,身上那股意气风发的气势,顿时不由自主的萎靡了下去。 老朱说的没错,自己能这般顺风顺水,任性妄为,归根结底是老朱在背后撑腰。 瞧见他这种惘然若失的反应,朱元璋知晓自己刚才这番刻意敲打的言辞已经见效。 于是便趁着这股热乎劲,向朱允熥推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让诸王拜服,让边军认可,是你皇太孙的本分!” “爷爷让你弄神机营,不是让你练兵玩玩,更不是当成护卫,而是要将他们操练成国之利器!” 朱允熥当然知道,自己若是在军事上没几把刷子,常年统兵的诸王如何拜服? 朱元璋也清楚,他对太孙的军事才干,颇有信心。 因此安排了这次巡视边关任务。 之所以让皇太孙首发前往西安,让秦王认可皇太孙只是其一。 主要原因,是朱元璋准备多年的征讨西域计划! 西安不是边关,放排行老二的秦王坐镇,足见其老朱重视西部。 这一夜,祖孙二人彻夜长谈。 聊了很多。 四月初,春暖花开。 五日,朝廷举行了盛大的欢送仪式。 文武百官齐聚正阳门,为皇太孙送行。 上万天子亲军披甲执锐,又有銮驾仪仗打着棋牌,护送皇太孙踏上了巡边之旅。 ...... 潼关。 自古兵家必争之地,此地进可攻中原,退可守三秦。 洪武五年设潼关守御千户所,千户刘通在此筑城。 洪武九年设潼关卫,属河南都司,又增修城牌,依山势而曲折筑城墙。 潼关外的山道上。 一阵激昂的行军鼓点旋律奏鸣,一支浩浩荡荡的铁甲大军正精神抖擞的往西而行。 他们一半骑兵,一半步兵,所有军士都是身披甲胄,全副武装。 在大军中央,是一座豪华的龙辇。 龙辇由六匹骏马驾驭,车身雕刻有龙凤图案,尽显皇家的尊贵豪华气派。 龙辇是皇权至高无上的标志,仅有皇帝和皇后可以乘坐。 而皇太孙朱允熥,正稳坐其中。 朱元璋几乎很少使用如此豪华的皇家仪仗,便宜了朱允熥。 龙辇中,披着锦袍的朱允熥一脸无聊,随手翻阅书籍。 龙辇周围,一千云骑紧紧地护卫着。 骑士们一个个紧绷着脸,在大风中仍然将眼睛睁得老大,眼光一刻也不敢离开龙辇。 宿卫东宫的千户吴强一马当先,领着百骑走在最前面。 他们一个个更是凝神戒备,随时面对突发的危机。 关城前,潼关卫的一众将官早已经在迎薰门站好迎驾。 居高临下,远远望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有人怪叫一声:“娘的,秦始皇出巡也不过如此啊!” 有人嘿嘿一笑:“你看见过?” “听过。” “别废话了,朝廷公文说皇太孙不住潼关,咱们磕头迎驾就行了。” “潼关屁大点地方,全是咱们这些丘八,皇太孙怎么住......” 潼关是典型的军事卫城,一个卫所五千多个兵马,还有家属,几万人住在这,挤得满满当当的。 仪仗队伍越来越近,飘扬的龙旗清晰可见。 潼关卫指挥使立刻上前,领着一众下属远远拜倒:“末将刘通恭迎皇太孙!” 吴强驱马走上前:“皇太孙只是路过,不用招待,速开城关!” “是!”指挥使不敢怠慢,命人打开城关。 吴强带着百骑亲自入关查看有无危险。 銮驾很快穿过潼关,自始至终潼关卫指挥使都没能近前一步。 他很想和皇太孙说上几句话,攀上一点点关系。 结果连皇太孙的面都没见到! 一路上,这种事太常见了。 沿途的官员和武将,几乎个个都盼着有机会让皇太孙看到自己,露个脸什么的。 就好像普通玩家,遇到了国服神豪,想着神豪对自己有个好印象,赞助一下升装备...... 和新年集体求挨打一个道理。 一路上,朱允熥一个地方官和武将都没见。 想通过关系一步登天,如此风气绝不能助长。 他的目的很明确,是去边关,去各个塞外的封地看看。 这是姚广孝给他的提醒。 过了潼关,渡过渭河,是一片苍茫的平原,不时看到一座座村落。 天色越来越暗,吴强勒住了缰绳,翻身下马,走到龙辇旁:“太孙殿下,天快黑了,前头二十里才有个小城,今晚要不就在前面一个小庙里歇下?” 那是一座城隍庙。 “好。” 龙辇内传来朱允熥的声音。 城隍庙在大明很普遍,几乎各地都有,是用来祭祀城隍神的庙宇,大多由有功于地方民众的名臣英雄充当。 明初,大封天下城隍神爵位,分为王、公、侯、伯四等,岁时祭祀,由府州县守令主之。 朱元璋此举之意,“以鉴察民之善恶而祸福之,俾幽明举不得幸免”。 然而,到了明末战乱时期,各地城隍神并没有起到保护地方的作用。 各路神仙是光吃饭不办事,因此信的人少了。 吴强飞快地扫视了一眼这座城隍庙,接着发令:“快!上一百个人,把后殿打扫干净给皇太孙安歇,再把不相干的人请出去!” 很快,锦衣卫上前清场,将城隍庙里管事的几个人赶走。 众人侍奉皇太孙住了进去。 这座城隍庙规模不小,几乎和地方官署衙门有的一比。 有正殿,还有厢屋。 安顿后,只听姚广孝捏着佛珠说道:“贫僧听闻陛下称帝之前,曾经宿身城隍庙而幸免大难,故而立国后,下旨封都城隍为监察司显佑王,职位正一品。” 朱允熥微微一惊,正一品,那岂不是与朝廷的太师、太傅、太保和左右丞相平级? 难怪地方城隍庙的规模也和官署衙门相似。 外面一堆柴火熊熊地燃烧起来。 朱允熥默默地站在窗旁,望着窗外黑暗的夜空。 其余地方,锦衣卫仍在忙碌地清。 忽听有人叫道:“这儿有个人,死了!”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大魔王朱樉 一众锦衣卫连忙拥到神龛后面。 果然看到那里蜷缩着一个死人。 是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脸上沾满了灰土,下半身全是血迹! 吴强喝道:“还不赶快弄出去!” “是。” 两名锦衣卫皱着眉头便去抬那死尸。 一名锦衣卫忽然道:“这小子还没死,他的胳肢窝下还是温的!” 吴强皱了皱眉头:“甭管死活,抬出去!” 少年来历不明,还躲在神龛后,身为皇太孙的贴身护卫,容不得一丝危险出现! 其中一名锦衣卫总旗警觉性很强,他觉得此事蹊跷,于是顺着少年身上的血迹,将他的衣服扯开。 一看,顿时眉头大皱。 “这孩子,居然被阉割了!” 几名锦衣卫围了上来,议论纷纷。 “看着刀口,不像是自己割掉的。” “废话,你小时候把自己那玩意割了?” 声音惊到了朱允熥,他走出后殿,望着少年,蹙眉道:“将他弄醒。” 锦衣卫轻捏少年身上几個穴位。 少年立刻惊醒,他脸色苍白,望着身为全是身穿官服之人,眼中满是惊惧。 看他的模样,不像是汉人,倒像西番人。 随驾的东宫太监方长说道:“太孙殿下,这刀口像是宫里的手法......” 少年所受的,明显是专业人士的刀法! 明朝的太监不同清朝,只是割掉两个炮弹,大炮仍然保留着。 宫刑,基本就是手起刀落,撒上一把香灰,用麦秸插进尿道,敷上药,就完事。 干这种事,分寸很重要。 遇到手艺不好的,或者自己运气不好的,直接出血过多死亡。 其次就是割浅了留有余势的,还要再割一茬。 再有就是割深了,愈合后会深陷为坑,撒尿时淋漓不止,身上臭不可闻。 只有幸运鹅,才能顺顺利利一次性完美解决。 此外,宫里的太监如果手术的时候年龄小,未来有可能再长一点,被发现后还是要割掉。 总而言之,杜绝一切淫乱宫廷的可能性! 可在远离京师的陕西之地,居然有受了专业宫刑的人! 看着血迹,还是不久之前的。 望着绝望的少年,朱允熥那剑眉高鼻棱角分明的面庞,露出了一丝怜悯的神色。 他声音温和地问:“你叫什么名字?为何在此?” 少年被吓得浑身发抖,嘴里喃喃道:“不要抓我!求求你们不要抓我!” 官话生硬,还带着别的语言。 眼看问不出话来,朱允熥冷冷地吩咐道:“将他带到后殿,再熬些热汤,给他喂一碗。” “是。”很快有人去办。 后殿。 少年惊恐地躲在墙角。 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公子是什么来头。 但清楚,一定是个很厉害的权贵! 很快,一名锦衣卫捧着一碗热汤走了进来。 朱允熥接过热汤,亲自端给少年:“新鲜的鸡汤,喝了。” 少年一怔,出神地望了望。 见年轻公子面色和善,很快使他安定了下来。 只犹疑了一下,少年还是舀起碗中的汤咕噜噜喝下,也不管烫嘴。 “你是好人。”少年喃喃地说道。 小孩子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 甚至在好人和坏人之间,都没有一个过渡。 他们不知道,这世界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 朱允熥第一次被人当做是好人,不免心中发虚。 他淡淡一笑:“能告诉我,你所遭遇的事情吗?” 说着,让吴强等人退到门外。 少年的头轻轻地垂下,转过脸去望着门口又怔怔地出起神来。 朱允熥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家里还有什么人?为什么躲在城隍庙里?” 那少年终于说话了,道:“我叫杨庆,西番人......不过我母亲是汉人。” 西番,即西羌,族种最多,自陕西历四川、云南西徼外皆是。 洪武二年,朱元璋定陕西,安顿抚恤了土番十八族。 明初的时候,西北的人口实在太少了! 有的地方,一州之地才不到一千户人家。 整个陕西之地才二百多万人口,明朝的陕西省是陕西和甘肃加在一起。 从兰州到西安,各族混居。 受蒙古势力影响,西番部落经常反叛。 洪武十二年,洮州十八族番酋三副使等叛,朱元璋命征西将军沐英讨之, 沐英进击番寇,大破之,尽擒其魁,俘斩数万人,获马牛羊数十万。 自此,群番震慑,不敢为寇。 这两年,西番有的部落仍然蠢蠢欲动,秦王朱樉动不动点齐兵马去杀一波。 这个少年杨庆,便是秦王朱樉出征西番时掳来的。 一共掳了一百五十名幼女,还有一百五十五名幼男。 幼男全部被阉割! 许多被阉割的男童由于恢复不好而导致死亡。 杨庆装死侥幸逃了出来。 他称秦王朱樉是大魔王。 “这位公子,您......您也是个当官的吧?” 听他这么一问,朱允熥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官。” 杨庆松了口气......不是官就好! 只听锦袍公子又道:“我不是官,但我是管官的,还有你口中的大魔王,是我的二叔。” 杨庆一惊,下意识往后挪了两步。 可身后是墙角,再无可退。 他强忍着镇定,说道:“您救了我,还给我汤喝......您是好人,您就是坏人,我也认了......” 朱允熥被他说得心一动,又盯着他看了看:“那好,你就跟着我吧,我们现在就去大魔王家里。” “.......” 杨庆想要逃跑,疯狂的逃跑! 可是,看了眼门口,全是兵! 朱允熥叹了口,不再逗他,笑道:“放心吧,有我在,大魔王他不敢动你。” “真的吗?” “嗯。”朱允熥点头。 “可你刚刚说了,他是你二叔......” “他是我二叔,我是他上官。” 杨庆不信:“大魔王是大明的亲王,怎么会有上官呢?” “我是皇太孙。”朱允熥只能明说。 然而,杨庆身为番人,压根不知道皇太孙是什么。 他眨了眨眼睛,不敢询问,生怕激怒这位年轻公子。 朱允熥也不去解释,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这小老弟被割了蛋蛋还能逃出来,是个聪明人。 只是二叔秦王,好像不太聪明的样子。 这些年,朱元璋对土番十八族人民,千方百计的安顿抚恤,方得安宁,秦王却如此扰害! 人家还没扯旗反叛呢,就去弄人家一顿。 这不找事吗? 大明是个开明包容的王朝。 蒙古人、女真人、回鹘人、西番等各族人民,都可以正常活动,只要不跳出来反叛,不会遭到打击。 更不会像元朝那样分为几等人。 陕西本就人烟稀少,再搞下去,怕是要没人了。 朱允熥召来纪纲:“到秦王封地了,把人都撒出去吧!” 秦王朱樉是出了名的刺头,见了面怕是少不了一场龙争虎斗。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秦王的下马威 巍峨的西安城楼遥遥在望。 皇太孙的大队人马临近接官亭。 忽听前方“嗵!嗵!嗵!”一团团火花冲上天空。 一杆杆礼铳的筒口冒着青烟,又听吹锣打鼓声。 紧接着一群陕西官员整齐地排在驿道中央。 队伍最前面的吴强猛地一勒缰绳,战马前蹄扬空,打着喷鼻,硬生生停了下来。 “他娘的,吓老子一跳!” 陕西官员的别致迎接方式,让他以为有人放铳袭击仪仗。 陕西省三司官员以及各府、州、县的所有官员,在布政使的率领下,集齐在接官亭恭迎皇太孙巡视陕西。 龙辇慢慢地驶了过来。 所有的官员都睁大了眼睛,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显然没想到皇太孙所乘坐的竟然皇帝的龙辇! 车帘一掀,朱允熥微微抬起头,漫不经心地打量着众官。 却不见秦王朱樉的身影。 不由得眉头一蹙。 皇太孙亲临三秦之地,秦王居然不来迎接? 解缙脑子反应最快,当下喝道:“秦王呢?” 众官员都是一怔,一时竟忘记了上前恭迎。 直到这时,陕西布政使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众官员迎上前去。 “臣陕西布政使司刘士源率府州县正堂主官恭迎皇太孙大驾!” 管好自己的事,秦王的事他们不敢插手。 身为地方官员,若是告藩王的状,是要遭到朝廷严惩的。 朱允熥微微点头,解缙立时高呼:“兴!” 仪仗继续前进,进入西安城,直入秦王府。 众官员一个个神情诧异地跟在后面。 迎接是迎接,皇太孙入藩王府,还得再行君臣之礼拜会一次,这是规矩。 作为大明“天下第一藩封”的秦王府,既有城墙又有城壕,宛若一座小城。 秦王府城内城面积约占西安府城面积的十分之一,外城萧墙内面积约占西安府城面积的近四分之一。 秦王府与西安府城墙形成了“城中之城”的重城格局。 王府大门前,四只红绸灯笼高挂。 门前两旁,站满了披坚执锐的王府护卫。 此时大门洞开,一眼望去,满院通明。 “来了,快,准备接驾!”秦王府长史高呼着。 影影绰绰,大门内许多人已紧张无声地排列在那里等候接驾。 皇太孙的仪仗停在秦王府正门前。 王府内跪满了官员和奴婢。 众人簇拥下,朱允熥徐步走了进来,在跪迎的人群前站定。 跪在前面的秦王世子朱尚炳高呼:“恭迎皇太孙驾临秦王府!” 跪迎的人群齐行三拜大礼。 朱允熥的眼睛在跪迎的人群头上扫视,显然是在寻找着谁。 接着他的脸一沉,淡淡地问道:“秦王呢?” 秦王世子朱尚炳只有十三岁,幼时曾在皇宫大本堂读书,与朱允熥是同窗。 然而数年不见,二人已然生疏了许多。 见皇太孙冷着脸,朱尚炳不敢回答。 秦王府长史回道:“回皇太孙,秦王殿下还在西山打猎。” 打猎? 随行的东宫官员立马炸了。 皇太孙巡边的消息早就提前半個月通知到各地。 仪仗的行程,也是提前一天告知下一站具体时间。 秦王朱樉明知今日皇太孙会来,却跑去打猎了? 想干什么? 给皇太孙下马威? “岂有此理!” “简直无人臣之礼!” 解缙等人纷纷喝叫。 开国公常升当场将秦王府长史一把抓了过来,怒道:“狗一样的东西,不知皇太孙今天驾临吗?” 藩王犯事,第一个遭殃的就是王府长史,充当替罪羊。 常升不敢指名道姓骂秦王朱樉,只能指桑骂槐,为外甥出气。 朱允熥面色一沉,不理会众人,穿过跪迎的人道快步向秦王府内走去。 西山。 秦王朱樉仍在优哉游哉的策马狩猎。 他名为狩猎,实则冷落皇太孙。 太子朱标死后,朱樉一直想当太子,他觉得老大死了,自己理所应当兄终弟及成为太子储君! 父皇不仅不立他为太子,反而立了孙子朱允熥为皇太孙。 这让朱樉很不爽! 他在封地里抱怨至今,一天都没闲着,得空就吐槽两句。 随行的陕西都指挥使聂纬担忧地道:“大王,皇太孙已经到了府城,若不去迎驾,恐朝中有人对您不利。” “怕什么?” 朱樉冷哼一声,道:“这是我的封国!” 来了老子的地盘,还想有好脸色看? 看二叔不整服你! “秦王殿下!” 远处来了几骑人马。 很快飞奔到面前,秦王府长史来了,后面跟着解缙。 几人翻身下马。 解缙展开早已握在手里的圣旨,大声说道:“皇太孙令旨,着秦王朱樉接旨!” 陕西都指挥使聂纬慌忙下马肃立一旁,几名武将也迅速下马。 朱樉却坐在马上一动不动。 他的十八名亲兵也坐在马上,列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 解缙一惊。 陕西都司几名武将也是一惊。 解缙提高了声音:“皇太孙有旨,秦王朱樉下马接旨!” 朱樉扬起马鞭:“再叫,孤抽你的鞭子!” 解缙见他如此相抗皇太孙,惊得脸都白了。 只有一会儿,解缙恢复了镇定,昂着头道:“臣是东宫主官,秦王若是抽了臣,可就不仅仅是打了臣,而是打了朝廷的脸面!” 朱樉的马鞭始终不敢落下。 解缙说的不错,詹事府詹事是正三品官员,小九卿,更是东宫主官。 要是一鞭子下去,算是抽在皇太孙身上,如同打在储君身上! 场面安静了片刻。 解缙再度重复一遍:“秦王殿下,接旨吧!” 朱樉冷着脸问道:“接旨?接什么旨?!” 解缙向前跨了一步,声色俱厉地说道:“皇太孙奉旨巡视边关,首站西安更是陛下钦定,秦王殿下,你若还是皇子,就立刻下马接旨!” 朱樉的脸白了,咬了一下牙,翻身下马,闭上双眼跪了下去。 那十八名亲兵也连忙翻身下马,跟着跪了下去。 解缙暗暗吁了口气,这才宣旨:“皇太孙殿下令旨,孤已到秦王府,着朱樉立即回宫见驾!” 朱樉倏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知道了!” 说完,翻身上马。 朱樉猛一挥鞭,马鞭狠狠地抽在马背上,像是发泄心中的怒火。 那马箭一般向前冲去,解缙等人惊得连忙向两旁闪避。 秦王府大队人马返回秦王宫。 几个陕西都司的武将也跟在后面。 ------------ 第一百四十三章 血溅秦王宫 秦王府。 内部布局肃穆严整,楼阁庄严华美,园林景致如画。 承运殿,窠拱攒顶,中画蟠螭,饰以金边。 殿中王座以红漆金蟠螭,挂帐以红销金蟠螭装饰,座后壁则用画蟠螭彩云。 正殿王座上,朱允熥正接受陕西官员拜见。 按照惯例,他要给全省官员训话。 朱允熥秉承着老朱的旨意,这次没骂人,全程好言好说。 殿外。 杨庆正在秦王府中左顾右盼。 秦王宫占地极大,他们被安排在靠近宫墙的地方。 他第一次看到如此豪华的王府。 仿佛走在天宫里。 这时,秦王府承奉司的承奉太监看到了杨庆。 “这小子,居然跑到这里了!” 大腹便便的承奉太监略微有些吃惊,顿时吆喝道:“抓住他!” 承奉正,正六品太监,为藩王府里最大的太监。 记得当初杨庆这小子是个刺头,不仅抗拒宫刑,还顶撞过骂过他,所以承奉太监对杨庆印象深刻。 很快,杨庆被几个太监按倒。 “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 话说到一半,承奉太监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秦王府怎么能是地域? 大大的不妥! 于是自抽了一巴掌。 “放开我!放开我!” 杨庆大声呼喊,奋力挣扎。 承奉太监抄起棍子上去就是一顿爆头:“将这狗东西押到后宫池塘!” 几名太监顿时兴奋了,嬉笑着将杨庆捆绑起来。 朱樉在秦王府大兴土木,在宫中建起亭台池塘取乐,专门和次妃邓氏在里面折磨宫人取乐。 前几日,还抓了一批孕妇。 不知道今日王妃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折磨人。 承奉司的太监们习以为常,内心甚至有些扭曲了。 “放开他!”东宫太监方长喝道。 皇太孙前天刚说过秦王不敢动杨庆,今日就被秦王府的人给抓了,这不是打皇太孙的脸吗? 方长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挽救一下皇太孙的脸面。 “都放开了他!” 承奉太监见他也是太监衣着,皱眉道:“你是何人?” 方长自豪地道:“都知监,正五品监丞!” 都知监?皇宫里的人? 秦王府奉御正微微一惊。 都知监属内府十二监,同级别的部门还有司礼监、内官监、御用监、御马监等......一共十二個服务皇室的宦官部门。 官分九品,宦官也有很多级别。 普通太监刚进宫时只能当典簿、长随、奉御。 如果表现良好,混组了资历,就能被升迁为监丞。 监丞再往上升是少监,再上面就是掌印太监,提督太监。 方长虽然进宫只有一年,但他一直跟随皇太孙。 早已从最初的小小奉御,成了正五品监丞。 和他一起的马和,是从四品的少监。 因下个月就要下西洋,所以没有伴驾皇太孙巡边。 而秦王府的承奉正,最大的太监也只是正六品。 方长压根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大家都是同行,你级别太低,还敢不听我的话? 事实证明,有胆大包天的主子,就有狗胆包天的奴婢。 秦王府奉承太监,阴声笑了两声,道:“这儿是秦王府,劝你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说着,挥手让人把杨庆带走。 “放肆!” 方长大怒,上去指着奉承太监喝道:“没规矩的东西!” 因为小心眼,太监间的等级十分森严。 若是在皇宫中,这个奉承敢如此和上级说话,铁定要被收拾惨了。 奉承太监仗着秦王妃的势,在王府下人中当惯了老大,哪里受这种侮辱。 两个太监很快闹了起来。 先动嘴,然后两个胖子直接动手! 奈何方才一个人,寡不敌众,被秦王府的几个太监一顿胖揍。 “让你别狗拿耗子,你非要讨打,贱婢!” 奉承太监一顿尖声嘲讽,挽着兰花指带人离开了。 被带走的,还有杨庆。 打不过? 方长当场摇人。 秦王府后宫。 一片嬉戏之声,伴随着阵阵哀嚎。 一名妆容艳丽的女子,身着王妃大衫。 她是秦王府次妃邓氏,开国功臣宁河王邓愈之女。 朱元璋和一众开国勋贵联姻,皇子们娶的王妃几乎都是勋贵之女。 秦王朱樉的正妃是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也是武侠中赵敏郡主的原型。 可这位王妃,并不得宠。 起初朱元璋为了笼络元朝残余势力,尤其是想招降王保保。 于是就让秦王朱樉娶了王保保的妹妹,让她做大为秦王正妃。 可王保保最后没有归降,元朝的剩余力量也被朱元璋打得死伤殆尽。 秦王妃失去了身后的依仗,地位自然一落千丈。 不过朱元璋却并没有为难她,仍然让她做秦王正妃。 后来朱樉又娶了邓愈的女儿为次妃。 这女人妥妥是个毒妇! 她仗着朱樉的宠爱,不仅羞辱秦王妃观音奴,还将之驱逐出寝宫,软禁在别处。 每天送给秦王妃吃的喝的,都是下人吃的。 邓氏又三番五次前去羞辱,使得秦王妃抑郁不堪。 此时,浓妆艳抹的邓氏玉手指着池塘大笑道:“不要让他游上来!” 池塘内,正上演鳄人大战。 一只鳄鱼追赶少年。 那少年,便是杨庆。 池塘里的水,浑浊而泛红。 显然杨庆不是第一个玩此游戏的人。 前几个玩家,皆不幸身死,被鳄鱼撕咬得不成人样,血水几乎染红了池塘,还有几只断臂漂浮在水面。 宫人嬉笑间,杨庆却在惊恐中死里逃生。 好在他水性极好,奋力逃窜,不时用脚蹬开鳄鱼。 他知道鳄鱼的口鼻和眼睛是它的弱点。 但稍微把握不住,就会葬身鳄鱼口中。 “真好玩!真好玩!” 邓氏欣喜着拍手叫好。 感觉超刺激! “好玩是吗?” 一道雄厚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一队锦衣卫闯入秦王府后庭。 朱允熥沉着脸走了进来,一挥手,几名亲卫同时弯弓射箭,射杀鳄鱼。 又有两名亲卫跳入池塘将人救上来。 “你们是什么人?胆敢闯如后宫?”邓氏尖叫。 恶毒的妇人! 朱允熥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人长得挺好看,身材很不错,就是心肠太过歹毒了! 他没有理会邓氏,而是看向她身边一众太监:“秦王府承奉正何在?” 太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 被打得鼻青眼肿的方长喝问:“皇太孙问话,全都聋了?” 皇太孙? 邓氏一惊。 承奉太监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奴婢是。” 朱允熥问:“是你阉割了一百五十名男童?” “是......”承奉太监不敢抬头。 朱允熥面色平淡,又问:“是你将杨庆抓来放入池塘与鳄鱼追逐?” “不.......是是奴婢。” 其实是次妃邓氏出的主意,承奉太监担心主子受到责备,干脆自己承认了。 挺忠心的一条狗......朱允熥再问:“是你打你孤的人?” 承奉太监抬头看了眼方长:“......是他多管闲事,先与我们动的手......” “铿!” 不等他把话说完,只见朱允熥猛地拔出身边亲卫的雁翎刀,一刀斩了承奉太监! 还是熟悉的去头一刀斩! 脖颈出鲜血狂喷,秦王府的承奉太监身体晃动了两下,无力倒下。 朱允熥已飘飘后退,避开了溅出的血。 已经不是第一次砍人了,有经验! 血溅秦王宫! 所有都惊呆了! 谁能想到皇太孙,竟在秦王府杀人! 见手持血刀的皇太孙望来,秦王次妃邓氏更是吓得手足无措。 唯恐皇太孙迁怒自己。 “秦王殿下回来了!” 一声通报。 邓氏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整个人都轻了几斤。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秦王的刁难 进入西安城,秦王朱樉未曾迎接。 进入秦王府,秦王朱樉避而不见。 泥人也有三分气,饶是朱允熥准备和二叔友好相处,也不由得心生一股怒火。 正好有个傻子自动送上门了。 一刀带走,瞬间心情舒爽了不少。 无头的尸体似乎还在动弹,惊得一众宫人尖叫后退。 “阿弥陀佛。” 连姚广孝都无语了。 他站在一旁默默念诵经文,现场超度。 朱允熥伸手制止了姚广孝:“先别忙着法事,说不定还得砍一个。” 目光从泛红的池塘移到秦王次妃身上。 朱允熥手里提着刀,冷声问道:“邓氏,给孤一個解释。” 早就听说秦王两口子凶残,常常干些变态的事,起初还不大相信。 妃邓氏吓得手足无措。 自从嫁入秦王府,她仗着自己的武勋家族出身,又在封国内,有种皇后母仪天下的感觉。 名分虽为次妃,实则一直行正妃权力。 连朝廷也都默认了,册封邓氏的儿子为秦王世子。 传闻秦王次子朱尚烈是正妃观音奴所生,但没有记载出处。 邓氏本以为在封国内一手遮天,没想到来了个地位远超她的皇太孙。 正当邓氏惊慌之际,秦王朱樉回府了! “爱妃莫怕!” 听说皇太孙带人闯入后宫,朱樉急急赶来,他拉着邓氏的手,第一时间出言安慰。 将近四十岁的人了,当众搞肉麻。 关键时刻,还是自家男人靠谱! 邓氏躲在朱樉身后,抱着他粗壮的腰,娇滴滴的哭泣,诉说方才受惊场面。 受谁惊? 当然是皇太孙。 朱樉一阵蹙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承奉太监,顿时脸沉了下来。 “允熥,你想做什么?” “替秦王管教家奴!”朱允熥的声音异常洪亮清朗:“还有,秦王应该称孤为皇太孙!” 解缙也在一旁提醒:“秦王,见了皇太孙还不行礼?” 朱樉看了眼二人,冷笑一声:“这是后宫,行君臣之礼该到前殿!” 说完,抄起邓氏,以一手漂亮的公主抱步入后殿。 看得出来他对邓氏是真爱,不愿让她受委屈。 众人退出,来到承运殿。 陕西的一众官员还未离去。 先前就见皇太孙莫名其妙的走了。 他们以为这是什么仪式,不敢问,也不敢走。 这时看到皇太孙回来,一个个脸色再度露出笑容。 这时已完全是另外一种气象。 很快,秦王朱樉也来了。 陕西布政使刘士源先前还睡眼惺忪的两眼,忽然变得竟炯炯有神,打量着殿上叔侄二人。 他猜测,二人会不会闹出点事来。 果然,面对占据自己王座的皇太孙,朱樉没有拜。 解缙再度提醒:“秦王殿下,该行君臣之礼了!” 若是拜了,就意味着秦王承认皇太孙的地位。 虽然他承不承认都不影响朱允熥是皇太孙的事实。 朱樉忽然冷笑一声:“身为晚辈,无端闯入后宫,当着王妃的面杀人,这般如何能当皇太孙?” 什么? 皇太孙刚才是去后宫杀人的? 满堂像炸了窝,所有的官员都顾不上礼仪官缄,纷纷议论起来。 这消息太劲爆了! 更多的是关注点在秦王的态度。 很显然,不甘寂寞的秦王开始发难了,坚决不承认皇太孙的储君地位。 朱允熥面色淡定:“未经朝廷允许,私自阉割一百五十名男童,你秦王府有此恶奴,不该杀吗?” “还是说,是你秦王下的命令?” 闻言,官员们这才慢慢安静下来。 哦,原来杀的是太监啊。 那没事了。 朱樉自然不会承认阉割一事是自己下的命令。 承奉太监成了背锅侠。 他的死,自然合情合理。 朱樉明知皇太孙砍了秦王府的太监,是故意还以颜色,却无法反驳。 只听朱允熥又道:“孤听闻去年陕西大旱,饿死许多百姓,秦王府不仅不肯开仓放粮,还命令关内军民人等以粮收买金银,致使军民陷入困窘,卖儿鬻女。” “你秦王却下令对三百多余来王府求饶的百姓大打出手,当场杀死老人一名,捉拿了近百人。” 朱樉立马反驳:“没有的事!” “是吗?”朱允熥看向陕西布政使:“有这事吗?” 布政使刘士源一阵头大,他硬着头皮被迫营业:“是有此事......但已经处理好了。” 最终还是选择了站队皇太孙。 身为地方大员,只要脑子没被门挤过,肯定选择皇储。 但刘士源不会上报此事。 因为洪武皇帝有规定,地方官员要是乱告藩王的状,查实了还好,若是被判诬告,那是要被处死的。 当官的都知道,即便是查实了,可皇帝见有人告自己儿子的状,心里会舒服? 指不定哪天找个由头打击报复...... 久在官场的人,是不会轻易给自己找麻烦的。 朱樉知道皇太孙想要拿此事压他的势,愤愤辩解道:“是那些刁民反叛朝廷!” 他的语气信心不足。 只要派个人好好问问,这事都不用调查,是秦王府的错。 “你还听说什么,一起说出来吧。” 朱允熥道:“秦王误会了,孤只是听说而已,至于要不要和陛下说,你觉得有没有必要?” 朱樉立马接话:“道听途说,没必要!” “有没有必要,可不是秦王说了算。” 朱允熥感觉自己的话已经触及到二叔的灵魂了,多的也就不说了。 洪武二十四年,朱元璋以朱樉过失太多为由,将其召回京城,准备废其王位。 幸得太子朱标从中调解,保住了秦王之位。 直到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薨逝,朱樉才被放出来返回封地。 这次秦藩里的事若是再被朱元璋知道,皇太孙再添油加醋说些什么,只怕自己的秦王之位怕是悬了! 朱樉是个聪明人,当场态度大变,行礼参拜:“臣朱樉,拜见皇太孙!” 正当所有人以为秦王服软之时。 只听朱樉又道:“皇太孙,君臣之礼已毕,是不是该行家礼了?” 行家礼,皇太孙就得以小辈身份向秦王行四拜不叩头,秦王坐下受之。 有人心说,秦王果然不是个善茬! 朱允熥心说,真是屋里挂葫芦,把自己当爷了! “阿弥陀佛!” 站在殿门处的姚广孝道了一声佛号,闭目悠然说道:“承运殿公事之地,岂有家礼?” 朱樉大怒:“放屁!朝廷制度岂容尔等讨价还价!” 今天说什么也要让皇太孙给叔拜一拜! 朱樉的态度很坚决。 朱允熥淡然道:“朝廷是有制度,然虽行家人礼,君臣之分,不可不谨,就依照朝廷制度,去后殿行叔侄大礼。” 一众陕西官员都是看热闹的心态。 皇室自家的事,还是关起门来说。 储君是不可能当着外人的面向臣子行礼的。 而且有些话,朱允熥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和秦王明说。 若是一不小心说了,只怕朱老二得当场急眼。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叔侄翻脸 秦王府,存心殿。 秦王朱樉坐东面西,一副大爷模样,坐等皇太孙行大礼。 “允熥,你可以行礼了。” 朱允熥冲他笑了笑,纹丝不动。 看出这小子想耍赖,朱樉黑着脸道:“怎么,你连陛下定下的规矩都不守了?”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二叔,你也好意思提规矩?” “我如何不好意思了?快些拜上四拜!” “二叔,你身为宗人府的宗人令,却在宫中滥用私刑,听说年初时你把两个宫女埋在雪中冻死了,还有一个太监被你绑在树上饿死。” 朱允熥一脸严肃道:“朝廷有规矩,各王府内的罪人,按律应解赴京城治罪,你私自治他们的罪,这般胡作非为就不怕陛下知晓?” 朱樉一惊:“你怎么知道?” 去年年底,朱樉从京师返回封地后,开始大规模清理秦王宫。 终于找了一個潜伏在王府的锦衣卫影子。 他没有杀了这名锦衣卫,而是重金收买,不让自己的恶行传到京师。 此时,皇太孙居然知道此事? 朱樉低声道:“好侄儿,你不用行家礼了,只管告诉二叔,你从哪里得知此事的!” “二叔,我想行礼。”朱允熥作势要拜。 朱樉忙起身阻止:“皇太孙,君臣之分不可不谨,请上座。” 说着,将朱允熥扶上王座。 报以期待的眼神。 朱允熥沉吟了半晌,道:“好吧,孤就告诉二叔吧。” 朱樉立马竖起耳朵,凑近身来。 “能在秦王府安插影子的,还能有谁?”朱允熥轻声道。 “地上有影子,那是天上有太阳。” 说着,朱允熥指了指门外的天空。 秦王一秒就懂,神情仿佛被定住了。 约过了好几秒,脸色才变得十分不自然。 老朱的这些儿子,个个在外牛逼的不行。 可一说到爹,一个个就不行了。 其实在秦王府安插影子,是朱允熥的杰作。 每家王府都有,一个都没跑掉。 这事自然不能让诸王知晓,只能偷偷甩锅给老朱。 毕竟老朱也干这事。 除了老朱,秦王府不乏还有晋王和燕王的卧底。 同样,晋王府也燕王府,也有秦王府的卧底。 总之互相派出卧底,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 去年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事。 晋王朱棡让潜伏在燕王府的卧底,去找朱棣的不法黑料。 结果此事被朱棣察觉到了,差点闹到御前。 说白了,他们父子兄弟这样做,无非是为了储君之位。 几个老牌藩王都有意争夺储君。 而老朱则是担心几个儿子闹出过火的事情。 “不对呀,父皇若是知道这些事,他为何没有处罚我?” 朱樉很快反应过来:“你小子是不是在骗我?” 朱允熥说秦王干的这些不法之事,是老朱告诉他的。 可按照老朱的脾气,知道后能不管?最少也得下旨申饬,骂个狗血淋头。 朱允熥一脸无奈道:“二叔,皇爷爷本来是想削去你王位的,将你贬为秦庶人,是我日夜劝阻,方才制止了这场悲剧。” 说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可惜侄儿如此古道热肠,换来的却是二叔的冷漠,无礼。” “真的?”朱樉半信半疑。 朱允熥红着眼,抹了下不存在的眼泪:“二叔,不开心的事就不提了,王妃在哪?怎么也不见她出来。” 他说的王妃是王保保的妹妹观音奴。 朱允熥明知故问,故意转移话题。 提到秦王妃,朱樉明显不高兴,直言道:“她在冷宫中。” 二人是政治联姻,且性格不合。 朱樉在江南长大,喜欢温柔似水的女子,会撒娇的那种。 而观音奴是在草原长大,性情爽朗。 两个人完全是两类人。 即便观音奴是朱樉的正妃,但他连正眼也不看她。 观音奴对朱家人也没有好感,懒得去奉承朱樉。 夫妻二人形同陌路。 后来元朝大将王保保去世,观音奴没有了利用价值。 朱元璋为了弥补儿子朱樉在感情上的缺陷,就把开国功臣邓愈的女儿邓氏赐给他做侧妃。 邓氏人长得水灵,还会撒娇,正是朱樉梦寐以求的女子,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老朱家个个都是情种。 只要遇到对眼的,自己选择的,就会爱得死去活来。 如洪武皇帝朱元璋与马皇后。 永乐皇帝朱棣与徐皇后,洪熙皇帝朱高炽与张皇后; 堡宗朱祁镇与钱皇后,弘治皇帝朱佑憆与张皇后; 成化皇帝朱见深与万贵妃,万历皇帝朱翊钧与郑贵妃; 天启皇帝朱由校与张皇后,崇祯皇帝朱由检与周皇后。 老朱家不愧是大明第一深情! 秦王朱樉对邓氏,更是一往情深。 他为了逗邓氏开心,专门跑到沿海去抢夺珍珠和玛瑙回来给她做首饰。 朱樉恨不得将全天下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面前。 所以在秦王府,邓氏虽只是次妃,相当于是妾。 但所有人,都称邓氏为王妃! “二叔,不要当舔狗了,女人再好玩你也要克制。” 朱樉一脸问号。 他没听明白。 朱允熥道:“二叔,侄儿劝你一句,不要被那女人给祸害了,否则你早晚会出事的。” 秦王次妃邓氏喜欢折磨宫人取乐,这种女人的心肠尤为歹毒! 然而朱樉却不管。 他甚至立马生气了。 只因有人说他最爱的人坏话! “皇太孙,你可以骂我朱樉,但不能说我家王妃!”朱樉沉着脸道。 朱允熥故作迷糊:“她是王妃?” 朱樉认真地道:“邓氏就是秦王妃!” “......” 行吧......朱允熥不愿浪费口舌,只是郑重提醒:“二叔,孤劝你听从皇爷爷的告诫,善待下人,尤其是厨子!” 历史上,秦王朱樉就是被三个妇人在樱桃煎里下毒毒死的。 朱元璋得知后十分震怒。 气的是自己儿子不听话,他早就提醒过诸王,务必善待身边的厨子,以防下毒。 朱樉偏偏不听! 所以朱元璋评价秦王朱樉:死有余辜! 朱允熥原本以为自己好意提醒,会让朱樉心有顾虑。 然而他大大低估了这位二叔的凶残程度! 在当天下午。 秦王府影子密报:秦王朱樉和邓氏,下令割去三名宫人的舌头,又用火烧死了两个护卫。 只因朱允熥先前说过秦王府滥用私刑之事。 朱樉认为老爹肯定不知道,必然是皇太孙在王府安插了人! 他将怀疑的几个人全部灭口,为防止泄露自己在封国胡作非为的事实。 “秦王,你能灭他们的口,也要把孤灭口吗?” 朱允熥仗剑来到存心殿。 秦王夫妇正在喝酒,秦王府长史也在,在一旁倒酒。 朱樉淡然一笑:“你是皇太孙,国之储君,我哪里敢,二叔相信你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父皇的。” 朱允熥冷笑:“你以为孤只会告状吗?” “不然呢?”朱樉摩挲着下巴,有恃无恐。 邓氏嬉笑着将一杯美酒送到朱樉嘴边,二人玩起了交杯酒。 “孤还会杀人!” 朱允熥一声冷喝,挥剑当众斩杀了秦王府长史。 鲜血溅了一地。 邓氏被吓得惊叫一声,躲在朱樉怀中。 一天之内,她已经看到皇太孙连杀两人了。 一个人秦王府大太监,一个是主官。 朱樉惊怒:“朱允熥,你敢杀我长史!” 长史,是一个王府的主官。 被杀的秦王府长史,追随朱樉多年,忠心耿耿,干了许多脏活。 就是朱樉让他打造龙椅,长史也会毫不犹豫的搞来。 面对愤怒的秦王,朱允熥声势铿锵道:“今日孤杀你长史,若你秦王再不晓人事,蠢如禽兽,孤便斩了邓氏!” 说着,将剑指向秦王次妃邓氏。 邓氏两眼一翻,吓得当场昏了过去。 “朱允熥!” 朱樉咬牙切齿,将爱妃揽在怀中。 朱允熥连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提剑转身就走。 很快,秦王府长史被拖了出来。 姚广孝再度出场,诵经超度。 这哪是皇太孙,分明是个杀星! 此时,姚广孝似乎明白了皇太孙为何要招揽自己。 莫非是想找个念经的僧人化解他的戾气? 顺便一路超度? ------------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争相牵马 叔侄闹得不愉快,朱允熥趁机出去出去巡视各地。 官道上。 朱允熥独坐龙辇中。 姚广孝跟在外面,二人隔窗谈话。 说起秦王府一事,姚广孝道:“陛下让诸王觐见储君,先要在前殿以君臣之礼相见,再让皇太孙去后殿行叔侄大礼,亲情与皇权相克,君臣父子相悖,此乃祸端!” 老和尚的意思朱允熥明白。 皇太孙和秦王是君臣关系,秦王犯下罪孽,本应直接处置。 可因为叔侄关系,搞得没法处置,朱允熥只能斩断朱樉的左膀右臂。 面对姚广孝的煽风点火,朱允熥只是淡然道:“秦王是诸位之首,不可妄动。” 姚广孝道了声佛号,说道:“非也,正因秦王是诸王之首,皇太孙若是动了他,诸王还有谁敢不服皇太孙?” “呵呵......” 朱允熥不动声色地道:“老和尚,你这算盘打得好啊!” “皇太孙何意?贫僧不明白。”姚广孝装傻充愣。 朱允熥冷笑道:“孤巡视九边,所有藩王都在看着,要是第一刀就动了秦王,诸王难免心生畏惧反感,到时燕王、晋王怕不是会睡觉都能笑醒。” 心思被看穿,姚广孝丝毫不慌,反而一本正经地道:“皇太孙此番巡视九边,目的不就是威服诸王吗?” 他继续循循善诱:“你是君,他们是臣,不服就得治!” 目光遥望东南,朱允熥缓缓道:“这天下最大的君是洪武皇帝,孤即便是皇太孙,做事也不能越了他老人家的底线!” 老朱最为护短。 秦王是他的儿子,哪有侄子打叔叔的道理? 要打,也得等老头子没了再打。 老头子尚在,孙儿当着他老人家的面打叔叔,就是大逆不道! 若是放在二十一世,侄子打叔叔,最多是报警接受治安处罚,承担民事赔偿责任。 可在大明王朝,完全不一样! 《大明律》里明确规定,不孝不悌之人,杀之可也。 受宗法制度和儒家思想的禁锢,律法规定的内容,也代表当时的价值观。 “老和尚,孤劝你收起那些歪心思,否则你会死的很惨的。” 打开帘子,朱允熥看着姚广孝,语气依旧平淡:“孤杀人的方式有一百种。” “......” 姚广孝双手合十,目视前方。 一路跟来,他对皇太孙已经有了些许了解。 绝非愣头青! 看似冲动,实则颇有城府,行事皆有目的。 姚广孝真担心这个小杀星,会忍不住对自己动刀。 死没什么可怕的,怕的是毫无价值的死。 若是像秦王府长史那样,被皇太孙冷不丁一刀砍死,人生能有什么意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到了一座军营。 “臣耿炳文拜见皇太孙!” 长兴侯耿炳文,亲率军中将官前来迎驾。 陪同的还有陕西都指挥使聂纬、都指挥同知王毅等武官。 大领导去视察,都会提前通知。 掩藏踪迹偷偷摸摸去的,多是找茬。 朱允熥一招手:“兴。” 目光打量着耿炳文。 看模样六十来岁,一個饱经风霜的老将。 自洪武二十四年三月起,耿炳文奉诏一直陕西训练马步士卒。 耿炳文说道:“皇太孙殿下远道而来,定是鞍马劳顿,还是先进卫城歇息吧。” 陕西都指挥使聂纬等人也在一旁相劝。 去年皇太子驾临西安,他们没有照顾好,深感自责。 时隔一年,皇太孙又来,这次必须照顾好了! 朱允熥道:“不急,检阅后再说。” 他看向耿炳文:“长兴侯,此时能检阅军士?” 耿炳文点头:“随时可以!” 他一挥手,对副将道:“鸣鼓,召集军士!” 副将急急而去,召集军士受阅。 知道外甥喜欢装逼,开国公常升第一时间牵来了骏马。 朱允熥翻身上马,看向众将:“谁愿为孤牵马?” “末将愿意!” 几道大嗓门不约而同响起,陕西都司的武将们一个个争相而上。 尤其是陕西都指挥使聂纬,最能抢! 他是八面玲珑之人,和秦王朱樉的关系很好。 去年蓝玉征讨罕东,他又是蓝玉手下主力,受蓝玉保举立下首功。 如今皇太孙来了,要骑马,聂纬恨不得背着皇太孙检阅三军。 长兴侯耿炳文为人含蓄沉稳,他跨出一步,见诸将争的厉害,就此止步。 聂纬发现后,立马推开众将:“长兴侯在,有什么好争的。” 他主动把机会留给耿炳文。 不得不说,这位陕西军方的一把手,不仅会打仗,还很会来事! 面对朱允熥的目光,耿炳文道:“为皇太孙牵马,是臣的荣耀。” 说着就要接过缰绳。 有心就行......朱允熥笑道:“长兴侯是开国功臣,孤视为前辈,怎敢让你牵马。” 说着,一指陕西都指挥使聂纬:“就你了!” 聂纬大喜,忙礼貌的从耿炳文手中抢过缰绳。 为皇太孙执鞍牵马,众将眼中全是羡慕。 西安府,驻扎着七个卫,还有秦王府三护卫,共计十个卫近六万人马。 此番朱允熥临时检阅陕西兵马,规模不大。 主要是看看军队是否武备松弛。 一圈下来,他很满意。 陕西的兵马常年作战,皆是一色的青壮,个个腰板挺直,分明是那种百战老兵,精锐之士。 朱允熥兴味昂然,笑着道:“孤曾听人议论:长兴侯善守不善攻,凉国公善攻不善守,今日得见,孤以为长兴侯进可攻退可守!” 耿炳文忙道:“臣是上了年纪的老将,早就过了巅峰期,不复当年之勇,更不敢与凉国公相提并论。” 此时的耿炳文更像是一块盾。 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让人感觉很稳。 闲聊几句,朱允熥忽然严肃道:“陛下有旨,让孤代为传达。” 众官立马拜倒听旨。 朱允熥骑在马上,说道:“诏并西安右卫于西安中护卫,改华山卫为西安左护卫。” “另从陕西诸卫中挑选精壮军士为秦府护卫,长兴侯,此事交由你来办。” “臣耿炳文领旨!” 改并卫所的确是朱元璋的意思,临行前祖孙二人聊过西安府的军事。 而后面撤换秦王府护卫,却是朱允熥的意思。 秦王朱樉的亲信,无非是秦王府一众官员,还有三护卫兵马。 朱允熥亲手砍了秦王府的首领太监和长史,现在又借故调走秦王府三护卫。 无疑等同于架空了秦王。 这个二叔太闹腾了。 不听话就是欠收拾! 朱允熥担心秦王反抗,特地将此事交由耿炳文来办。 洪武三年时,耿炳文担任秦王府左相兼陕西行省右丞。 越是开国老将,越是油盐不进,秦王还拿他没办法。 耿炳文表面上和秦王朱樉的关系不错,实则也在暗中监视秦王,不时给京师的朱皇帝发密报。 历史上,秦王次妃邓氏被赐死,就是老耿偷偷告的状,以至朱樉和耿炳文爆发激烈冲突,险些兵戎相见。 这次朱允熥巡视西安府,并非来找茬,主在安抚军队。 如何能让大头兵们道你一声好? 自然要发福利! 领导的千言万语,抵不过一份真真实实的福利。 朱允熥以皇太孙的名义,给陕西全境军士发放布绢五十万匹、绵花二十万斤、粮米十万石。 一半是从江南带来的。 另一半从陕西各府仓库支出。 然而这么好的事,居然出了岔子! 有几个州府仓库,不是着火,就是仓粮陈腐。 总而言之,拿不出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全都慌了 “去查!” “给孤彻查!” 朱允熥脸上的愤怒无法掩饰。 作为即将接手公司的富二代,本想给全厂员工发福利,刷一波好感度,突然横遭变故。 福利库存少了!财物说钱不够! 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轮到自己装逼,被人狠狠地插嘴打断了一样难受。 账都是算好的,来之前朱允熥就让户部核算过了。 为了减轻地方衙门有压力,他还特地从江南搞了一半物资。 皇太孙一怒,整个陕西官场发生了大地震。 布政使刘士源第一个瘫倒在地。 没有巡抚和总督的时代,布政使是一省最高行政长官。 事情一出,皇太孙脸面受损,刘士源无论是否有利益关系,都难逃干系。 事发当天,陕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灯火通明。 所有官员加班算账。 提刑按察使司衙门也没闲着,开始清扫牢房。 八名陕西道监察御史更是连夜前往各事发仓库,亲自审查。 有人甚至写好了遗书。 都察院在全国十三個省派驻监察御史,为的就是巡视府县、监察官员、纠正刑狱等事务。 十三道监察御史,监督不同地方的不同领域,每个省有十个御史左右。 出巡盐务的监察御史称为巡盐御史; 出巡漕运的监察御史称为巡漕御史; 出巡农务的监察御史称为巡农御史; 还有巡关御史、巡茶御史、巡江御史、巡田御史、巡城御史。 这次最倒霉的是陕西道巡仓御史,他负责出巡各地仓场。 出了事,即便不被杀,也会丢了官身。 秦王府。 长案上的蜡烛燃得剩下不到一寸。 方长把刚点好的另外一只烛台拿到长案上,换下了那只快要燃烧的烛台。 朱允熥凝神细思,忽然道:“解缙,你说此事若是闹大,会不会于东宫不利?” 他在考虑要以何种方式处理此事。 是悄悄的,还是把阵仗搞起来。 出京前,老朱特别交代,让他不要轻易问罪地方官员,以防有人狗急跳墙下黑手。 解缙回道:“八名监察御史都是趁夜悄悄出发,没敢大张旗鼓。” “哦,他们倒是明白人。”朱允熥点头。 都担心失了皇太孙的颜面。 解缙迟疑道:“就怕他们上下其手,串通欺瞒朝廷。” 几个州府的仓库早不出事晚不出事,一用就出事了,平时御史都不查的? 朱允熥两眼闪出幽幽的光来:“若真是这样,孤决不轻饶!” 解缙道:“此事已经查办了,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把事情弄秦楚,几个州的仓库究竟是真失火,还是假失火,仓粮是正常陈腐,还是被倒卖掉了。” 朱允熥缓缓点头,还得再派自己去摸底。 锦衣卫虽是天子亲军,但毕竟是亲卫,明面上派他们去查,显然不合适。 望着解缙,朱允熥说道:“明日你带着几个詹事府的官员,亲自去查看。” 詹事府是东宫小朝廷。 “不用等明日,臣今夜就出发!”说着,解缙起身。 “好!”朱允熥点头道。 其实仓库失火这种老掉牙的套路,历朝历代都有。 仓库里东西被贪了,上面来人查,一把火烧光说是损失了。 反正也没法查。 解缙疾步走了出去。 转角遇到了姚广孝。 老和尚大半夜出来,换了身宽大的白色僧袍,就跟幽灵似的。 解缙吓了一跳。 “大师,有事吗?” 姚广孝满面笑容,双手合十:“敢问解詹事是去调查仓储一事吗?” “是,准备今晚就动身。” 解缙没有隐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是大张旗鼓的代表东宫去。 姚广孝面容严肃起来,郑重其事地说道:“解詹事的担子不轻啊,皇太孙的圣明,朝廷的脸面全押在你的身上了!” 出家人说话咋一惊一乍的......解缙问:“大师何意?” 姚广孝一边慢慢地踱着步,一边说道:“皇太孙出巡天下,是为凝聚威望,倘若闹出笑话,真不知道怎样收场哪!” “所以,贫僧才提醒解詹事,要顾全皇太孙的圣名和朝廷的脸面。” 说着暗暗地斜望着解缙,观察他的反应。 解缙不露声色:“多谢大师提醒。” 心说老和尚挺精啊! 他这番提醒,是有几分道理。 西安府耀州仓。 唰唰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 一队队官兵挎刀执枪迅速跑到仓库的门前、墙院边列队站好。 解缙在耀州知州、巡仓御史等一众官吏的簇拥下,来到仓库大门前。 “打开仓门!”解缙命令道。 他背着手,一副大厂做派。 解缙身为詹事府正三品詹事,品级和一高官官布政使同级别,但地位可比布政使高了许多。 储君的亲信,将来起码是六部某个尚书,搞不好是文臣之首。 区区地方五品知州,哪里敢得罪解缙。 “是。” 耀州知州躬身应了一声,命管理仓库的库吏立即开仓。 那库吏答着向前走了一步,向大门深深行了个礼。 然后忽然大声喊道:“天地神祇,朝廷国法俱在,有敢取国库一文钱者天诛地灭,国法不容!开门!” 说完,库吏动也不动。 库门也没有自动打开。 解缙一愣。 玩儿呢? 正当他准备呵斥时,从库门两侧的值房里走出一群赤着上身光着两腿的大汉。 几名大汉只穿着一个大裤衩。 准确来说连大裤衩都不算。 因为前后只是搭着两块没有缝上的遮羞布。 风一吹,就会露鸟。 走在前面的是三个肥肉叠叠的大汉,他们是仓库的掌钥官,每人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铜钥匙。 后面的大汉,则是仓库真正的安保人员,个个身强体壮,肌腱隆起。 仓库大门上了三把锁。 三个掌钥官轮流上前开锁。 三把锁全部开了,八名库兵一边四个,同时齐推。 两扇沉重的大铁门徐徐大开。 解缙抬脚就要进去。 三名掌钥官一齐伸手把他挡住。 “什么意思?”解缙怔了一怔。 三个九品小吏,也敢挡三品大员的路? 耀州知州笑了笑,对解缙道:“朝廷有制度,进仓库者一律换衣服。” 说着,指着一名书办捧着的一叠库服。 说是库服,其实就是只有前后两片的大裤衩。 让三品大员穿这玩意儿? 解缙望着知州,又看了眼巡仓御史,冷笑一声:“看来有人是不想本官进去啊!” 说罢,一脚踏入仓库。 三个掌钥官还想阻拦,随行的两名锦衣卫粗暴地将他们推到一边:“滚开!” “奉皇太孙令旨查验耀州仓,阻拦者杀无赦!” 一排锦衣卫刀已出鞘。 ------------ 第一百四十八章 来自皇太孙的压迫感 耀州仓。 占地面积极大,储存了大量钱粮。 解缙步入仓内,最先看到的是一排排铁架。 上面码着一封封库银,还有大明宝钞。 耀州知州上前道:“解詹事,此处是我耀州库银存放地,您是从第一排查起,还是从最后一排开始查?” 解缙一眼扫过去,看了一圈,见铁架上堆满了库银。 他眼睛一转,说道:“不看了,本官是奉皇太孙旨意查看粮食的,直接带我去粮库!” 知州和巡仓御史对视了一眼,浮现出一丝焦急。 二人没想到这位江西大才子竟这般精明。 知州诚恳地道:“解詹事,要不您查一遍吧,也好指导一下我们耀州仓的工作。” 巡仓御史也跟着相劝,言说皇太孙此番重视仓储问题,还是查一下为好。 他们如此紧张,更是引得解缙怀疑。 “皇太孙赏赐陕西都司各卫所将士,发放布绢、棉花、粮米,并没有赏赐金银,本官为何要查看库银?” 解缙冷哼一声:“直接带本官去粮库!” 西安府耀州仓是第一个上报仓粮陈腐的。 说是仓库里的储粮多年不用,都腐烂了。 “储粮过久,恐已陈腐,实在没什么可看的。”知州仍在劝说。 解缙没有搭理,径自走向粮库。 陕西近年一直有战争。 仓库里的米怎么会放时间长烂了? 很快,众人来到粮库。 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粮食,解缙怔怔地呆在那儿一动不动。 全是坏的! 解缙指了指粮库:“就这些?” 显然,这里的粮食远远没有账目上的数目。 耀州知州解释道:“米陈必腐,故有亏耗。” 解缙认真地道:“其余陈腐的仓粮呢?” 他身上闪烁着正道的光。 还查? 知州怔了一下,又瞟了一眼旁边的巡仓御史。 巡仓于是说话了:“仓粮陈腐,自然要处理掉,这里有账本,解詹事还是查账本吧......”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解缙见二人说得滴水不漏,知道这俩货是久经阵仗的官场老手。 于是又道:“腐烂的仓粮具体去向,何人经手处理的,本官都要一清二楚,让有关人员来说话。” 知州和巡仓御史不由头大。 心说这家伙怎么还认真了,我们都这么说了,你丫顺坡下驴不就行了吗? 这么穷追不舍干嘛? 此事要是捅出去,闹得人尽皆知,对皇太孙有什么好处? 身在官场,不懂得装傻,前途能一片光明? 知州和巡仓御史,恨不得将解缙给生吃了。 解缙见二人眼神不善,于是笑道:“二位不必紧张,本官也是奉了皇太孙旨意办差,并非有意针对你们,等办完了差事就回去,不会耽误你们的。” 见解缙态度很好,没有针对之意,二人立马喜笑颜开:“解詹事多虑了,下官这就让经手人来答话” 你得罪人,不是因为你说错了,而是说对了。 解缙知道,耀州仓一定有问题! 尤其是这个知州和巡仓御史。 想到姚广孝的话,解缙并不打算深究查办,只是把实情弄清楚就行,回去禀告皇太孙。 该怎么处置,得皇太孙拍板。 解缙跟了皇太孙这么久,知道这等露脸的事,还得皇太孙来。 自己不能去抢风头。 待返回秦王府,已是数日后的日落黄昏。 朱允熥心情不佳,回了寝宫后便沉默寡言。 解缙奏报,耀州仓存在重大问题。 经查实,耀州知州与巡仓御史勾结,还有看守府库的一众官吏。 再往上,又牵扯出了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 除了耀州仓,其他两個着火的府库迟迟没有查出问题。 陕西提刑按察司的人早就去查了,他们对地方官员行使监察权。 见提刑按察司迟迟没有上报,朱允熥语气不耐地道:“责令提刑按察司两日内给出结果!” 不能当成普通贪腐案一拖再拖。 官场上的查案流程太过耗时,从查到判,几个月都常见。 如果官官相护,说不定查到最后,大家都没事了,或者让几个小吏出来顶罪。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皇太孙不可能一直呆在陕西。 朱允熥要的是,快刀斩乱麻。 提刑按察司主管一省的刑名、诉讼事务,监察地方官员。 提刑按察司与承宣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并称“三司”,主官是正三品按察使。 皇太孙催促的旨意一到,陕西按察使立马坐不住了。 两天时间,给不出结果,自己这乌纱帽怕是要没了。 他知道,皇太孙想要的结果,可不是让几个小吏出来顶罪。 就在刚才,消息灵通的按察使得到消息: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被抓了! 锦衣卫半夜上门抓的! 耀州知州等人,锦衣卫却没有动。 久在官场,按察使知道,这是皇太孙在给他机会。 “来人!调集提刑按察司所有官差,去拿人!” 按察司佥事问:“大人,抓谁?” 按察使一咬牙:“那几个出事的府库,全都抓!” 佥事一惊,深知其中利害。 这可不是抓几个库吏,说白了但凡仓库出事的州县,几个当地主官都有参与。 什么知州、知县,甚至有知府、同知、通判,再远点还能牵扯到指挥使司的千户、百户...... 刑按察司早就查清楚了,故意拖着不报。 本想着等皇太孙走后,或是等等朝廷的意思...... “大人,这一把抓下去,得抓一窝啊!”佥事小心提醒。 当官的谁后面没个背景? 其中不乏有陕西布政使的人,这一抓岂不是把同僚关系给抓没了? 按察使沉着脸道:“本官何尝不知,现在若不抓他们,过两日皇太孙就得抓我!” 皇太孙的旨意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不照办能行吗? 惹怒储君,就像是虎口里拔牙,找死! 遥想不久前,皇太孙监国,诛杀数十名京官,就连六部尚书等大九卿都杀了三人! 陕西按察使心中一寒,已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从速处置贪腐案! 争取一天拿人,两天判刑,三日问斩...... 当然,要不要杀,还得看皇太孙的意思。 秦王府。 朱允熥手中捏着一份名单,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 陕西按察使侍立一旁。 见名单上的官员不是知州就是知县,朱允熥微微点头:“总算是没有敷衍孤。” 按察使忙道:“臣不敢欺瞒皇太孙。” “差事办的不错,孤记住你了,好好干。” 说着,将名单放到长案上。 这是每个领导都会说的话,很管用! 得皇太孙赞赏,按察使大喜:“为皇太孙殿下效劳,是臣的荣幸,臣当万死不辞!” 朱允熥十分高冷地点了点头。 按察使问:“殿下,臣请问这些人如何处置?” 洪武皇帝规定,皇太孙出巡期间,除了周围邻国朝贡、边境调发这些重大事情需要转发京师外。 其余一切地方诸事均由皇太孙直接处理,不必专门上奏请示乾清宫。 这既是老朱对朱允熥的高度信任,也是一种考验和历练。 想了想,朱允熥道:“各府库不是有个口号么,天地神祇,朝廷国法俱在,有敢取国库一文钱者天诛地灭,国法不容!” “既是国法不容,天诛地灭,那便全部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按察使心中一震。 “太孙殿下,臣的意思是......最好不要明正典刑。” 一切为了皇太孙的颜面...... 即便是皇帝巡视地方,也喜欢他所到的地方欣欣向荣,一片繁华安宁,不希望出现贪腐这等丑事。 “皇帝陛下对贪污腐败尤为痛恨,孤身为皇太孙,亦是秉承陛下之志,除尽天下贪官!” 朱允熥肃然道:“你们提刑按察司不仅大张旗鼓的将贪官污吏明正典刑,还要狠狠地抄他们的家,一粒米都别放过,全部查抄!” 嗯.....将抄家所得,充当福利补给陕西各卫军士。 只是福利到位,你就是最有面子的老板! 这就是恩威并用! ------------ 第一百四十九章 重新认识皇太孙 锦衣卫最爱干且最专业的事情,莫过于抄家。 他们还沉浸此前在京师抄家的快乐中。 本以为随皇太孙出巡边关,一路会很无聊。 没想到皇太孙给陕西军民送福利,送出个贪腐案! 这让随行的锦衣卫十分兴奋! 一队队手持雁翎刀的锦衣卫开始出现在西安府的大街小巷中,对几十名犯事的文武官员进行大抄家! 这次只抄家产和捉拿贪官,犯官家眷一改不抓,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 毕竟只是贪污罪,祸不及家人。 但身为当事人的贪官们,却要倒血霉了。 他们即将面临的是大明朝最火热、最冷酷的刑法——剥皮实草! 几路犯官已从各州县押往西安府城,集体受刑。 沿途的百姓们兴奋不已,一个個拍手叫好,甚至有人破费购买烟花爆竹,欢庆此事。 老百姓都是淳朴的,对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无不痛恨! 光是西安府这十几个贪官,就贪了白银一百余万两,另有还未来得及变卖的官仓物资,米栗六万余石,杂粮三万八千余石,绢布六千余匹,缎衣和裘衣数百余领...... “西安乃十三朝古都,文化昌盛,民风淳朴,然有耀州等地十七名官吏,上下其手,贪赃无法,与巡仓御史表里为奸,欺蒙朝廷......” 城中,大街小巷中贴出了告示。 知府衙门特地派出有文化的士兵,在告示前大声数落贪官罪状,顺便向百姓们普法。 “皇太孙殿下代天巡狩北境,对此无耻贪官绝不容忍,特令法司逮监守者,论死罪!” “今特告知广大民众,今日午时于土地庙对贪官们行剥皮之刑!” 那官差一板一眼地念完告示,笑着道:“望广大父老互相转告,一起来看热闹啊!” 他不忘补充一句:“对了,别带小孩哈!” “哎呀,又有热闹看了!” “皇太孙好魄力啊!一来就斩杀贪官!” “好啊!我大明储君大有洪武之风!” 人群中,一片欢呼叫好。 自从洪武皇帝朱元璋开了剥皮之刑,加大力度惩治贪官,老百姓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去土地庙看热闹。 他们互相组队,相约亲戚好友而行,有说有笑。 在大明朝,斩首之刑,放在城内西市。 剥皮之刑,皆在城外土地庙,故而土地庙也叫皮场庙。 临近中午,土地庙前已经围满了百姓。 有人甚至拿来了长板凳坐在前面。 此时正值盛夏,还有人带着西瓜,边吃边看。 不一会儿,官道上传来车轮辘辘的声音。 一大队官兵押着贪官们来到土地庙。 “来了来了!” “他们来了!” 看着囚车中的贪官们,百姓们眼中散发着期待的光芒。 人人都知道洪武皇帝出身贫寒,体恤民间百姓疾苦,对贪官污吏深恶痛绝。 因此制定了官员贪污六十两以上就要被剥皮实草的规矩。 午时二刻,十几位贪官陆续就位,被锦衣卫排成数排跪在庙前。 他们人人双手倒缚,嘴上绑了布条。 这样方便接下来受刑。 “老乡,何为剥皮之刑?” 有外地行商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伸头看去。 一名乡绅宿老抚须道:“就是把贪官的皮活生生地全部剥下来,比那千刀万剐的凌迟处死更残酷!” 听起来吓人,但没人害怕,都是一个劲的围着观摩。 犯人们听了,不禁大骇,疯狂挣扎着。 其中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最为闹腾,他猛地撞开身旁的官兵,挣脱开嘴上的布条。 “我乃正三品指挥使,便是犯了事也该押赴京师,交由五军断事司审判,你们提刑按察司凭什么杀我!” 杀人是大事,即便是处决普通犯人,也要上报刑部,再经大理寺审核,最后呈报御前,给皇帝勾决。 处置军人,若是小兵小官,交由各自卫所的镇抚司即可。 品级高些的,如指挥使所说的,需要押往京师,交由五军断事司审判。 这种火速判刑、上来就处决的情况,陕西按察使是没有资格的,也不敢做。 陕西提刑按察使本人就在现场。 他瞥了一眼指挥使王纲,随后转身恭敬地取来尚方宝剑。 “王指挥使,不是本官杀你,是你犯了国法,皇太孙要杀你!” 尚方宝剑,有先斩后奏之权,二品总兵以下皆可斩杀! “皇太孙......” 王纲愣了下,紧接着大叫:“我从征云南有功,我父是开国功臣,我要见皇太孙!我要见皇太孙......” 锦衣卫将他的嘴封上,一下子安静了。 手握尚方宝剑,陕西按察使底气十足。 眼看时辰到了,他喝令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剥皮之刑!” 说完,扔出一道火签令。 场中,锦衣卫开始干活。 剥皮这种精细活,普通官差很难把握。 不是弄坏了,就是遇到肥胖的官员不好剥。 受过专业训练的锦衣卫就不同了,他们是专业人士,也十分热爱这份工作。 围观的群中们,只见一众锦衣卫缓缓抽出佩刀,从犯人的脊椎下刀,将之背皮肤切成两半。 然后慢慢地用刀分开皮肤跟肌肉,像蝴蝶展翅一样的撕开来。 他们的手法很细腻,任凭贪官嚎呼,也不为所动,一个个神态自然,充分发挥着工匠精神。 这种“剥皮示众”的刑法,做不了假。 更不存在替身。 因为贪官不光是被当众剥皮,剥完后,还得在人皮中塞入乱草,最后缝合起来,制成稻草人挂在官衙内外示众。 下任官员,乃至衙门里的所有官吏,上下班就能看到。 所谓前车之鉴。 当官的看到前任的下场,会心惊胆战,贪赃枉法之前,得深思熟虑。 一顿折腾后,十几张完整的人皮已经做好了。 行刑的锦衣卫们,如同对待艺术品一样,小心翼翼地往里塞干草,认真的缝补起来。 一个个仿若真人的“稻草人”出厂了。 百姓们看了个个叹为观止,直呼不可思议。 贪腐案,就此告终。 朱允熥在陕西斩贪的手段十分迅猛,震惊了整个大明。 在常人的印象中,皇太孙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活在荣华富贵的温柔乡中。 江南的靡靡之风,让他生来性情温和,甚至有一点胆小...... 可如今,他们重新认识了皇太孙! 这哪是一个性情温和的温玉少年郎? 分明就是雷厉风行,重拳出击的铁汉子! ------------ 第一百五十章 二叔,这是要造反呐! 明朝皇帝出巡,几乎不住官衙,也不建行宫,只在路过的藩王王府住宿。 秦王宫,一座小型的紫禁城。 朱允熥已在此小住了半个月。 他和秦王几乎天天不见面。 叔侄二人自上次吵闹后,就好像故意避开对方。 朱樉将秦王宫里的最大的承运殿给了朱允熥,自己仍住在后庭寝宫。 大殿内,朱允熥一心二用。 他一边翻看陕西各地奏报,一边听取锦衣卫纪纲的汇报。 “卑职发现,常有陕西都司武将出入秦王府,秦王府的护军也从五百人增加至一千人了。” 原本,秦王府有三个直属护卫约一万多人。 因去年朱樉犯事被老朱召到京师,不仅面壁思过,连三护卫都削去了,只留下五百人马暂为王府护卫。 数日前,朱允熥命耿炳文从陕西诸卫挑选精兵入秦王府为护卫。 就是为了换掉秦王这五百亲信。 朱允熥缓缓开口,问道:“是何人增兵护卫秦王府的?” 纪纲回道:“是陕西都指挥使聂纬,说是秦王下的令旨,命他增兵千人。” 听说是为他牵马的聂纬,朱允熥稍稍宽心。 首先排除掉兵变的可能。 聂纬为人八面玲珑,没有兵变的胆子。 一定程度上,此人还是蓝玉的人。 假如是陕西都指挥同知王毅调兵入秦王府,说不定就有变故了。 昨日被诛杀的西安前卫指挥使王纲,正是他的亲弟弟! 秦王朱樉下令调动陕西都司兵马一事,朱允熥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按照朝廷的规矩,陕西诸卫悉听秦王节制。 但军中所有机务必须一式两份:一奏朝廷,一启王知。 藩王与本省都司衙门之间,有一個相互制衡的作用。 都司要调兵,必须经过藩王同意。 但是如果只有亲王令旨,而没有朝廷圣旨,都司也不得擅自发兵。 秦王朱樉直接下旨给陕西都司,增兵护卫秦王府,明显是坏了规矩。 “看来二叔,总想给自己找点麻烦啊!”朱允熥喃喃道。 纪纲略作犹豫,纪纲低声道:“今日卑职得到密报,秦王妃他......” 朱允熥眉头一皱:“什么秦王妃?你说的可是邓氏?” 秦王正妃一直被秦王关在冷宫。 纪纲抽了自己一嘴巴:“是卑职说错话了,是秦王次妃邓氏,卑职手下一个影子,发现了天大的秘密。” 朱允熥冷哼一声:“说重点,再这般啰嗦,你这差事也别干了,回你临邑老家种地吧!” “是......”纪纲吓出一身冷汗。 好不容易获取编制,若是丢了,比杀了他还难受! 回老家临邑,爹娘还会认自己这个儿子吗? 还有未来的岳母,怕是会耻笑半辈子...... 不敢往下想,纪纲调整了下心情,加快了语速:“秦王次妃邓氏,在秦王府多有僭越,卑职手下的影子亲眼看到她着皇后冠服,头戴龙凤珠翠冠......” “什么?” 朱允熥一惊。 邓氏这么作死吗? 纪纲点点头,轻声道:“殿下,需要将那影子找来问话吗?” 朱允熥想了想,缓缓点头:“宣!” 关系重大,必须问清楚。 纪纲退出了大殿,一刻钟不到,带着一个太监进来了。 这影子伪装成秦王府的太监。 难怪躲过了数次清洗。 秦王朱樉是万万没想到,皇太孙在王府安插了太监当影子。 并非太监不能当卧底。 上次朱元璋就是在秦王府安插了太监眼线,被朱樉找了出来。 只因那批太监是宫里赏赐的,挨个观察很好找。 朱樉怎么也想不到,朱允熥成为皇太孙不过才短短数月,这么短时间内,竟能找到太监塞进秦王府。 灯下黑啊! 小太监低着头,弓着腰,乖巧的站着。 朱允熥坐在长案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小太监:“邓氏着皇后冠服是你亲眼所见?” “回禀皇太孙,是小人亲眼所见,邓氏所穿的是真红大袖衣,乃皇后大衫。” 皇后大衫,也称作“燕居冠服”,其功能仅次于礼服,用在各类礼仪场合中。 如皇后册立之后,要穿礼服行谢恩礼毕,回宫更换燕居冠服,接受在内亲属和六尚女官、各监局内使的庆贺礼。 小太监娓娓道来,说是邓氏撒娇很想体验下当皇后的感觉,于是秦王私下派人制作皇后的服饰给邓氏穿。 朱允熥默不作声,眸光沉沉,也不知道是认真听着,还是想到了别处。 小太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不仅如此,邓氏还僭越,睡五爪龙床......” 听到这里,朱允熥凝固的眸子动了动,更加不可思议。 那女人疯了? 五爪龙乃天子专用,朱允熥身为皇太孙都没有这种待遇。 小太监担心皇太孙误会,忙解释:“五爪龙床在秦王殿下的寝宫中,他们二人......” 纪纲脸色微变,训斥道:“大胆的东西,莫要乱说!” 情报人员在汇报工作的时候,要公正客观,万万不能夹杂自己的主观情绪,更不能风闻说事。 这样会影响主子的判断,自己的小命迟早要交代出去。 前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就是这样栽了。 纪纲在诏狱时,曾与蒋瓛深谈数次,从前辈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 小太监被吓了一跳,但仍坚持道:“是奴婢亲眼所见,并非听闻。” 朱允熥颔首,沉思片刻,道:“那五爪龙床此刻在秦王寝宫中?” 邓氏穿皇后袍服,可能是人栽赃。 但这龙床,总不会是栽赃吧? 那么大一个东西,如何能躲过重重护卫送到秦王寝宫? 超能力吗? 小太监肯定地道:“奴婢昨夜还看到了。” 闻言,朱允熥一双眼睛彻底恢复了灵动。 他盯着小太监,沉吟了几秒,缓缓道:“此事莫要传出去。” “是。”小太监郑重道。 传出去就死,聪明人宁愿烂在肚子里。 小太监退出寝宫后,朱允熥一言不发的坐了许久,说道:“去秦王寝宫。” 夕阳的余晖铺洒在秦王宫。 朱允熥带上一队锦衣卫,穿过层层宫墙,抵达秦王寝宫。 守门的宦官远远的认出是皇太孙,笑脸迎了上去,道:“皇太孙殿下,秦王殿下不在寝宫。” 要不是朱允熥一刀宰了秦王府的承奉太监,这位看门的太监,还没资格到秦王寝宫看门。 所以他对朱允熥充满了感激。 朱允熥脚步不停,径直步入寝宫。 忽然想到了什么,守门太监立马上前阻拦:“皇太孙且慢,此处是秦王寝宫......” “滚!” 朱允熥一巴掌将他扇到一边,带着锦衣卫进了寝宫。 看门的太监们,立马如王八买西瓜,滚的滚,爬的爬。 宽敞的寝宫内,布置的十分奢侈。 朱允熥一眼就看到了中间的五爪龙床! 他细细看了一圈,确认无误后,长叹了一口气:“二叔这是要造反呐!” 说完,带人离开。 纪纲多了个心眼子,留下两人看着,唯恐被人扛走了。 ------------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赐死王妃(补更) 长春宫。 一阵阵哭声从殿内传出。 那是邓氏的声音。 这娘们又在撒娇了! 不时又传来秦王朱樉的宽慰声:“爱妃别哭了,过几日他就会离开,咱们姑且忍一下。” 说的是皇太孙。 殿中阁内,二人相拥在一起,如热恋中的小情侣。 邓氏身上穿的赫然是皇后大衫! 邓氏眼眶微红,细声细气道:“你都不知道,这段日子妾天天做梦有人持刀闯入后宫,都吓死人家了。” 感受到手中的温软,朱樉扯起一个笑容,安慰道:“让爱妃受苦了,我已下令让都司在秦王府增兵,保证不会有歹人伤害爱妃的。” “增兵有什么用。” 邓氏双手揽着朱樉的脖子,噘着嘴道:“殿下,你是诸王之长,怕他一个小辈作甚?” 朱樉表情一滞:“爱妃,我哪里是怕他,我是怕父皇......” 这小辈身后有人啊! 邓氏手里捏着锦帕,时不时擦一下眼睛,满脸悲伤道:“不知父皇是怎么想的,让孙子当储君,可惜这辈子臣妾都不能如愿了。” “这......”朱樉看了眼她的装饰,笑道:“爱妃不是已经穿着皇后冠服了吗?” 邓氏别过头去,哀声道:“只能偷偷的穿,何时才是個头啊?” 心中却是暗喜。 男人征服天下,女人征服男人。 男人再厉害,还不是跪在女人的双腿之间? 只要有秦王在,这天下的东西再尊贵,自己也会如愿以偿! “皇太孙驾到!” 殿外一声高呼,惊住了二人。 穿过秦王府后宫,朱允熥脚步不停。 早有看门的太监急吼吼的高声道:“秦王殿下,皇太孙来了!” 一巴掌下去,太监的叫声戛然而止。 朱允熥跨步迈入后殿,锦衣卫紧随其后。 远远看到邓氏往后殿跑。 通过背影,瞧她身上所穿的,赫然是皇后大衫! 身影一闪,朱樉挡在朱允熥面前,愤愤道:“皇太孙,你又闯我后宫?还有没有将我这二叔放在眼里!” “二叔,你如此僭越,有没有把皇帝陛下放在眼里?”朱允熥喝道。 朱樉反问:“你在说什么?” 双手负在身后,朱允熥一派帝王气派,沉声道:“五爪龙床是你能躺的?皇后燕居冠服是她一个次妃能穿的?” “胡说八道,没有的事!”朱樉一脸正色道。 若不是亲眼所见,真被他这副“浩然正气”给骗了。 朱允熥凝视着他,淡然道:“二叔,方便让锦衣卫进去搜一下吗?” “放肆,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朱樉已然爆发,瞪眼怒道。 朱允熥一抬手,冷然道:“搜!” 一队锦衣卫跨步上前。 “狂妄!”朱樉喝道,凶相毕露。 锦衣卫充耳不闻,绕开秦王,冲入后殿。 很快,锦衣卫将邓氏带了出来。 除了身上这件皇后大衫,又搜出了两件。 秦王朱樉再无法辩解,面上仍是气鼓鼓的。 他发现这个侄子,老是和自己作对! 朱樉也清楚,这小子是想拿他这个秦王开刀立威。 “殿下,救救臣妾!” 面对皇太孙的杀人般的眼神,邓氏深知大难临头,将朱樉死死抱住。 “爱妃......” 朱樉是个胆大妄为之人,他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如何。 他也知道,这事就算捅到京师,让老爹知道了,自己也不会被处死。 可是邓氏...... “皇太孙,先前是二叔不对......” 秦王朱樉一向不服人,为了邓氏难得向人服软。 “二叔!” 朱允熥打断了他的话,肃然道:“僭分无礼,罪莫大焉!二叔,你好自为之吧!” 说完,转身离开。 返回承运殿。 朱允熥依旧端坐在铺满丝绸的长案之后。 他面无表情的望着大门方向。 想起了自己出入西安府时,秦王未曾迎接。 入秦王府,秦王又借故在外狩猎,将他晾在那。 我与你推心置腹,你却跟我耍横...... 深吸了一口气,朱允熥道:“去,将老和尚叫来。” 纪纲应了一声,徐徐退出。 很快,姚广孝来了,朱允熥告知了此事。 “道衍,你有何看法?” 姚广孝知道皇太孙这是在考验自己,于是想了想,回道:“贫僧建议将此事上报陛下。” 上次他出了馊主意,让朱允熥心生警惕,发出警告。 这次姚广孝不敢了,老老实实充当谋士。 “皇太孙,按照洪武皇帝的脾气,应该会赐死邓氏,再严旨训斥秦王,禁足秦王府。” “如此一来,也算是立皇太孙之威。” 朱允熥右手抵住下把,做沉思状。 姚广孝二人不再说话,生怕惊扰到深沉莫测的皇太孙。 片刻后,只听皇太孙突然说道:“何必等陛下旨意,孤是皇太孙,一样可以赐死她!” 殿内安静的可怕。 姚广孝和纪纲惊愕地看着朱允熥。 您这决定,也太大胆了吧! 确定要这么干吗? 朱允熥眼中仿佛有精光爆射而出:“就这么定了,传孤令旨,赐死秦王次妃邓氏!” 这一次,他思考了很久。 邓氏不过是藩王次妃。 若她是正牌王妃,朱允熥倒不敢如此放浪。 但次妃算什么?说白了就是个妾! 秦王想抬邓氏为王妃,那只是你们秦王府一厢情愿,邓氏的名分就是妾! 当朝储君,赐死你一个王府小妾,不行吗? 邓氏虽是大明开国六王之一的邓愈之女,但邓愈早在朱允熥出生前一年就死了。 邓愈的长子邓镇继承了其父国公爵位,然而在洪武二十三年,受到李善长牵连,被杀。 邓家遭到清算,失去了爵位。 如今最大的官是邓愈次子邓铭,官至锦衣卫指挥佥事。 邓家一脉,算是毁了,在朝中人脉单薄。 历史上,邓愈的五世孙,在嘉靖朝才被续封侯爵。 “殿下,是赐下白绫吗?” 纪纲低声询问。 很久很久之后,朱允熥“嗯”了一声。 邓愈出生入死,征战多年,御下极严,却忽略了对女儿的约束。 培养出这么个毒妇! 看来任何时候都不能放松对子女的教育,努力培养其严于律己的品格十分重要。 剩下的事,纪纲去办。 朱允熥伏在长案上写奏报。 秦王府之事,必须上报老朱。 良久。 纪纲回来了,身上还有几个大脚印。 “殿下,事情已经办妥了。” 抬头看去,长案后,这位触及权力之巅的年轻皇太孙,面色平静:“秦王怎么说?” 纪纲回道:“秦王......秦王他提剑欲来,卑职将他拦住了。” 朱允熥抬头,看到了脚印。 想来是纪纲被秦王一顿锤。 微微点头,朱允熥说道:“将他禁足长春宫,等待陛下旨意。” 陕西都指挥使司。 衙门大院,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武官。 “皇太孙令旨!” 开国公常升亲自传旨:“近闻陕西都司遣兵常随秦王出入,盖王府置护卫,又设都司,正为彼此防闲。” 只是听到开头,都指挥使聂纬就已知道自己要麻烦了。 “都司乃朝廷方面,凡奉敕调兵,不启王知,不得辄行;有王令旨,而无朝命,亦不许擅发;有如密旨不令王知,亦须详审复奏而行,此国家体统如此。” “今秦府未给护卫,陛下令以兵五百暂为护从,而都司乃敢增兵至千人,其罪不可赦!” 一众武将吓得面色惨白,冷汗直冒。 皇太孙连秦王妃都能赐死,还有谁不敢杀的? 又想起指挥使王纲等人被诛杀,都司衙门一众武官不禁胆寒。 顿了下,常升又慢慢念道:“孤以尔等皆为旧臣,过去常有劳于国,且不置之法,若今后再有违令的,治如律!” 没事? 聂纬喜极而泣,叩首高呼道:“谢皇太孙恩典!” 一众武官也忙跟着谢恩。 一个个心说还是站队好啊! 幸得都指挥使大人牵马有功,得皇太孙青睐...... 若要是站队秦王,指不定今天就没了! ------------ 重复订阅的朋友请加VIP群 前天的情况先说一下。 发布第一百四十七章时,莫名其妙审核没通过,当时是晚上十一点,编辑下班了。 然后我看时间不多,审核一直没通过,就修改了一下可能有问题的地方又发布一遍。(显示审核状态不能修改,只能重发) 结果又提示审核。 我担心断更,又修改删掉可能存在问题的所有关键词,还是发布第三遍,还是审核……全都没通过。 等半天审核终于通过了,结果三章重复的章节都通过了,全部放了出来。 导致有的书友重复订阅。 主要是VIP章节作者没法删除,编辑才有权限。 看到有书友抱怨多花钱了,在此向大家真诚的道歉。 请重复订阅的朋友加一下VIP群(需要粉丝值的),下方一键加入。 订阅过本书的朋友都可以加,新建的VIP群,一起开车纵谈国际风云。 二月一号晚上七点,我会在群里发红包。 感谢大家支持! ------------ 第一百五十二章 朱元璋的态度 京师。 陕西的消息飞入皇宫。 朝野上下一片安静。 没有人跳出来弹劾皇太孙。 甚至都没有人提及此事。 仿佛秦王次妃邓氏的死,他们从未听说过...... 皇太孙赐死秦王次妃一事,长兴侯耿炳文第一个快马上报。 陕西布政使、提刑按察司、乃至陕西都指挥使司,地方三司都有上奏此事。 朝中怎么可能没人听说? 唯一出声抱怨的是翰林学士黄子澄。 他只私下说了一句:“此举不合规矩,有失亲亲之义。” 再无多言。 也没有人跳出来喷秦王朱樉僭越。 一切都很安静。 说白了,这是皇室自家的事,懂事的外臣不会随便掺和。 毕竟洪武皇帝护短是出了名的,谁都不想去触霉头。 满朝上下,只有朱元璋一人龙颜大怒。 生的是秦老二的气。 乾清宫的地上洒满了奏本。 “俺悉心教他们如何为王,一个個拍着胸脯说会在封地善待关内军民,怎么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朱元璋大怒。 秦王朱樉在王府大兴土木,役使军民在宫中建起亭台池塘取乐。 与次妃邓氏在其中折磨宫人取乐。 这些事情朱元璋都知道。 原本以为够离谱的了,没想到朱老二竟睡起了五爪龙床。 还有邓氏,她什么档次?竟穿着马皇后一样的冠服? 朱元璋有一种恶心感。 不止是恶心老二和邓氏的品性。 更鄙视他们的智商! 朱老二干的这些破事,说明他的智商真不行。 能够蠢到这种地步,朱元璋也是服气。 “幸好当初没考虑让他当太子,否则俺的一世英名就毁了!” 朱元璋心有余悸。 老二动辄杀掉府中仆役,揪出了锦衣卫安插在秦王府的影子,居然还认为自己有本事? 你亲爹派人看着你,是害你了? 对百姓不好的藩王,这种人朱元璋真心瞧不上。 当然,老二毕竟是自己的儿子,即便烂泥扶不上墙了,好歹这些年在军中有些威信。 而且陕西地处边境,屯兵众多,各族错综复杂,不能没有藩王坐镇。 还是禁足秦王府一年吧。 大多数情况下,朱樉还是听话的。 想到这里,朱元璋命人拟旨,敕谕秦王! “你这蠢如禽兽的东西,干的都是些什么破事?若有奸人以此为借口,你的狗命还能活?” 朱元璋一边说着,拟旨的通政使蹇义笔走如飞,现场记录。 当然,蹇义记录的不是朱元璋的原话,而是经过自己润色的。 “尔蠢如禽兽,有此所为则奸人易为借口,其王身命不保朝暮......” 不愧是干了八年的皇帝机要秘书,笔下有神。 朱元璋脸色如凝冰霜,语气严肃,继续骂:“你这样蠢,不是皇太孙的过错,而是你咎由自取!若是俺死后你还这样,只怕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蹇义继续记录:“尔蠢若是,非是皇太孙之过,乃尔自取之也!设若朕身后日久,恐尔有不测之祸。” 骂完了一顿,朱元璋语气渐渐平淡:“当爹的话已尽,他要是再不听,秦王一脉消亡怨不得别人了。” 通政使蹇义心里一凛,他在皇帝身边工作近九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重话。 看似火气消了,其实内心已经放弃了秦王。 顿了下,蹇义继续润笔记录:“自今以后,当万分谨慎不可非理放肆......” “如今朕乃尔父教之不听,若久后皇太孙以苦口毒言教之,恐尔不能保富贵也,朕言既至,尔自观之省之......” 写好后,呈交皇帝阅览。 朱元璋扫了一眼,满意地点头:“就这样吧,发往秦王府。” 这事不可能这样算了。 自家没管好孩子,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沉吟了片刻,朱元璋命礼部尚书李志刚编写《永鉴录》。 将汉唐至宋,历朝藩王善恶悖逆之事,将之编写成册,直叙其事。 相当于政治教育的课本,把历朝宗室诸王作威作福以致身败名裂的实例,写进书里让藩王们学习,有所戒鉴。 朱元璋最喜欢搞这种了。 早些年,他下旨将“官民过犯”典型案例辑录成帙,编成了《大诰》。 去年又针对勋贵编写了本《稽制录》,顺便收了一众开国勋贵的赐田。 现在编写的《永鉴录》,是针对藩王的。 朱元璋妥妥的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全方位普法! 论法制宣传力度,还得是洪武皇帝。 正此时,礼部尚书李志刚有事奏报。 “陛下,齐王妃薨有三年,礼部拟次妃邓氏为齐王继妃。” 齐王朱榑(fú),是皇七子。 洪武三年受封齐王。 洪武十五年就藩青州,出镇开平(唐山),时常领兵出塞。 朱榑的原配王妃是江国公吴良之女,没几年死了。 第二位王妃是黔国公吴复之女,没几年又死了。 现在礼部拟定扶正的第三位王妃,是邓愈之女邓氏,也就是秦王次妃邓氏的妹妹。 礼部尚书李志刚是朱允熥的狗腿子。 他想为皇太孙善后,当是弥补对邓家的伤害。 说着,将册子恭恭敬敬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翻看一眼,便将之搁在一旁:“可行。” 他也觉得邓家太惨了! 想当年卫国公邓愈,协同徐达远征甘肃,奋战北元王保保部,斩首两千级,俘获北元王爷公爵以下百余人,士兵八万多人。 战后邓愈继续提兵西进,大军深入甘肃西北数千里,吓得吐蕃、乌斯藏诸部胆寒,不战而降。 可邓家,除了邓愈,一个有出息的都没有! 子孙辈,稍微拿得出手的长子邓镇,还因为是李善长的外孙女婿,被诛杀了。 邓家老二邓铭,老实人一个,在锦衣卫多年屁都不放一个。 说到邓家,朱元璋想到了自己的儿子们。 二十多个儿子中,个个胆色过人。 打北元蒙古人,一个比一个凶! 就说老七齐王朱榑,天性凶悍,如同暴虎,多次北上边塞征战,战功颇盛。 他凶名在外,被称为悍勇藩王,连敌人看了都害怕。 当然,朱元璋并不喜欢齐王的凶悍。 因为这种凶悍,更多的是凶残暴虐,做事残忍! 齐王朱榑几岁的时候,嫌鸟雀吵闹,让护卫将屋檐下的雏雀巢穴全部捣毁,雏鸟拿去烧死。 就藩青州时,更是在封地杀了四百八十多人。 其中还包括朝廷的文武官员,正三品的指挥使五名,正四品的知府一名,正五品的千户九名,还有其他下级军官、小校,生员等。 有人甚至猜测,两个王妃是不是也被暴虐的齐王给折腾死了。 ------------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最苦塞王 平凉府。 地处甘肃,属陕西布政使司关内道,距离西安府五百里。 皇太孙的仪仗自西安出发,开赴平凉府。 此时九大塞王之一的肃王朱楧,正驻守平凉。 所有藩王中,肃王的封地位于最西边,也是日子过的最苦的。 仪仗大军一路向西,越走越荒凉。 本来陕西就人口稀少,西边更是不毛之地,常年住着的大多是军户。 随行的詹事府官员甚至劝告朱允熥,前往平凉府一路艰险,还是别去了。 朱允熥没理会。 九大塞王,沿着长城分驻九地,一辈子都绑在这儿替我看家。 人家牺牲这么大,连去看一眼都嫌累? 让不让人心寒? 一路吹风十多天,好不容易到了平凉府。 肃王朱楧早已亲率文武官员出城迎接。 文官么几个,主要是武官,清一色的边军盔甲。 “皇太孙远道而来,臣不胜惶恐。” 肃王朱楧眼中有说不出的感动。 朱允熥将他扶起,笑道:“半年不见,肃王你成熟了。” 二人年龄相仿,在大本堂读书时,关系很好。 去年朱允熥和几个藩王,在一個月黑风高的夜晚,将麻袋套在先生黄子澄头上,一起敲闷棍,肃王朱楧也是参与者之一。 当时这小子出手可狠了! 当时还提议将黄子澄扔进秦淮河当王八。 都是一起揍过老师的铁哥们,话不多说,全是感情! 朱允熥全程面露笑容,拉着朱楧的手。 二人进了王府。 其实不算王府,由几座二三层的建筑,是肃王的临时暂住地。 相比秦王府的雄壮、富丽堂皇,这地方如同乞丐窝。 “此处不比京师,让皇太孙受苦了。” 朱楧显得拘束,不知是不是被秦王府之事吓的。 “孤很好。”朱允熥点头。 记得肃王在大本堂时,是个活泼的少年,一言不合就撸袖子和兄弟干架。 怎么半年不见,变得如此低调谨慎...... 肃王朱楧,原本受封汉王,封地在陕西汉中府。 后来随着蓝玉、沐英等人在西北一线不断经略,河西走廊及其周边地区被明军牢牢掌控。 出于御边需要,朱楧被改封为肃王,到甘州就藩。 真正的肃王府建在河西走廊中部的甘州,靠近嘉峪关。 比平凉府还往西一千五百里路。 朱元璋是担心儿子水土不服,所以让朱楧在平凉府先住两年适应下。 说句难听的,以甘州的那点人口和条件,堂堂亲王若生了重病,都没地方抢救! 甘州距离西安府都有两千多里路,更何况京师。 这里真是苦寒之地! 连亲王俸禄都没得发。 肃王朱楧感慨道:“我与庆王、代王、辽王、宁王五兄弟的封地远在边地,民少赋薄,朝廷每年只暂时给岁米五百石。” 亲王就藩后,俸禄是由当地官府发放的。 亲王年俸五万石,如今一年才给五百? 朱允熥有些不敢相信,他扫了眼当地官员。 平凉府知府身子一颤,立马站出来,俯身道:“启禀皇太孙,平凉府确有难处,臣早已上报朝廷,户部下文说暂给岁米五百石。” 既然不是地方官府苛刻,朱允熥只得安慰肃王:“这只是朝廷一时权制。” 听说户部尚书郁新,正计划调整藩王俸禄,由禄米岁支五万石,改为一万石。 目前只是提议,老朱还在思考。 朱楧缓缓点头:“朝廷有难处,臣是知道的,并非责备平凉府。” 二人说了几句。 朱允熥开始传达朱元璋的旨意。 “陛下特地交代,陕西行都司所属的甘州五卫及肃州、山甘、永昌、西宁、凉州诸卫,交由你肃王负责整饬。” 肃王朱楧拜倒:“臣朱楧定不负父皇陛下厚望!” 朱元璋最信任儿子们,将军队的权力逐渐从骄兵悍将手中,一步步夺过来交到儿子们手上。 这导致了,藩王对藩地及其周边的军政,拥有着极高的独立管辖权。 每个藩王有三护卫,但此时肃王府,只勉强凑足了甘州中护卫和甘州左护卫。 肃王麾下大概有一万人马。 朱允熥说道:“孤回朝后,就从甘州诸卫调取将士,组建甘州右护卫,给你把人员配齐了,还有俸禄问题。” “臣谢过皇太孙!”朱楧再拜。 “十四叔,何须如此。” 朱允熥将他扶起。 说完国事,下面是家事。 “十四叔,听闻你挑好了王妃,就要大婚了?” “是。”朱楧含蓄地点点头。 小青年有些害羞。 肃王妃是濠梁卫指挥使孙继达的女儿。 就藩宁夏的庆王朱栴,王妃孙氏同样是孙继达之女。 孙继达非勋贵集团出身,当年打常州时,立下大功才升任指挥使。 他就是明军中普通的中层军官,竟然生出两个王妃? 朱允熥特地找了个机会瞧了瞧未来肃王妃。 一看发现,这姑娘太好看了! 十六岁,长得十分温柔。 难以想象,武将家里养出来的,能有这般小家碧玉! 大明皇太孙驾临平凉府的消息,传遍了整个西北。 数日后,有番僧前来觐见。 这个秃驴是土酋哈昝派来的。 去年蓝玉征讨罕东,夺取阿真川,土酋哈昝等人逃遁而去。 现在哈昝饥寒交迫,走投无路,听闻大明皇太孙来了,喜不自禁,立刻派番僧来觐见,恳请归附朝廷。 朱允熥深知祖父朱元璋对西北的态度,主以招降为主。 于是同意了他们的投降,并奏请朝廷单独设立一个卫所,按内地诸卫的标准配置官属。 未来大明经略西北,就靠这些炮灰充当带路党了。 朱允熥在平凉府小住了几日,当地官府压力极大。 主要是补给困难。 护卫皇太孙的兵马足足上万人,平凉府实在吃不消。 让原本不富裕的平凉府,更加雪上加霜。 朱允熥体谅他们的难处,下令大军启程,前往宁夏庆王府。 ...... 苏州府太仓州。 刘家港,是江南漕运和海运的集结地。 当年的大明首富沈万三,就寓居于刘家港,并经常泛海经商。 此时的刘家港内,停泊了数百艘海船。 其中长达百米的巨无霸宝船足有六十余艘! 码头上,大量人员来往,将一箱箱的瓷器、丝绸、茶叶等物品装船。 还有一箱箱的大明宝钞。 由于东西太多,光是装船就已经装了三天三夜。 一名头戴三山帽的宦官站在船头,他身穿蟒袍,挂着披风,高大的身躯依依不舍的面对奔涌的长江。 马和,今日将作为钦差正使,出使西洋诸国。 一身戎装的李彬大步走来:“马少监,济川卫和太仓卫的人马都准备好了。” 马和缓缓点头:“传令,登船!” 一声令下,上万军队陆续登船。 一门门漆黑的火炮被架起。 很快,一支拥有大小船只二百艘的庞大特混舰队形成! 马和手捧着圣旨,目光闪出一丝威严。 这次出海,不仅仅是为了赚银子,更是宣扬大明国威! 他要让海外诸国看到。 什么叫真正的战船! 什么叫真正的航海! 什么叫真正的天朝上国!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尚方宝剑留给你! 出使西洋的船队离开不久。 刘家港又驶出了几艘海船。 他们的目的地是日本。 朱元璋派出鸿胪寺官员,出使日本国。 一共三件事。 一是册封新的日本国王。 二是谈大明沿海的倭寇问题。 三是谈判租赁日本石见银矿。 日本南北朝统一后,还未正式与大明建立关系。 掌控日本皇权的室町幕府大将军足利义满,近二十年来一直以“日本征夷将军源义满”的名义向大明朝贡。 希望能与大明展开贸易。 然而朱元璋屡屡拒绝了室町幕府的要求,理由是足利家是把控朝政的乱臣,不是日本国正统君主。 说白了就是,档次不够,没有资格。 小日子的天皇制度被称为“万世一系”,皇室从未被推翻过。 不像中国动不动改朝换代,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所有有些日本人很骄傲。 这世上从来没有永恒的权力。 是没有人推翻日本天皇。 因为没必要,人家会架空天皇。 小日子的很多武将崇拜曹操,也学着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把戏,一学就是近千年。 最早的是武将源赖朝,架空天皇,建立镰仓幕府,家族统治日本一百五十年。 现在是室町幕府当政,足利家族推翻镰仓幕府,继续把天皇当吉祥物。 主动向大明进贡的足利义满,正是室町幕府的当代掌权人,也正是他完成了日本南北统一。 但朱元璋瞧不起他。 经朱允熥劝说,看在银子的面子上,朱元璋这才派人去日本册封。 不过老朱也是有条件的。 想要得到大明认可,室町幕府必须解决大明沿海倭寇问题。 这群浪人武士是从日本内战中逃到大明沿海的。 谁家的孩子谁抱走。 还有就是石见银矿,这座日本最大的银矿山,银产量占世界银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大明要了! 作为条件,大明同意开放与日本民间贸易。 相信日本人会欣然同意。 毕竟他们还未意识到石见银矿的价值,也没有技术开采提炼银子。 解除海禁,船队下西洋,出使日本。 朱元璋本不愿意,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全因皇太孙朱允熥坚持,每天说好话洗脑。 朱允熥承诺:只要做好这三步,至少可以保证彻底解决大明沿海倭寇问题。 历史上明朝中后期,尤其是嘉靖朝,倭寇猖獗。 戚继光虽然在军事上肃清了沿海倭寇,让大明近百年几乎再无倭寇之患。 其实主要原因并非是杀光了。 而是两年后的隆庆开关。 大明越是海禁,倭寇就越闹腾。 很多是假倭寇,多是大明沿海百姓假扮的。 军事只能解决表面问题,政策才能解决根本问题。 朱允熥坚信,只要大明解除海禁,和日本展开贸易,倭寇问题自然会逐渐消失。 能正常赚钱,谁愿意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 洪武二十六年,由皇太孙朱允熥掀起这波外交浪潮,主要是为了搞银子。 为彻底解决大明宝钞问题,而做出的一系列努力。 在朱允熥看来,明初的倭寇只是小问题。 陕西省。 皇太孙的仪仗自平凉府转头往东。 与肃王朱楧告别后,第三站抵达宁夏韦城,会见庆王朱栴。 庆王家的条件更艰苦。 同样没有王府。 正好赶上朝廷派出内官太监和工部主事,前来宁夏共同负责筹备建造王府事宜。 但庆王朱栴不愿呆在这,千方百计的阻止建造王府。 见皇太孙驾到,朱栴哭着说自己思亲心切,请求南迁返回内地。 十五岁的少年藩王,这半年受了太多的苦。 朱允熥道:“庆王,肃王那边更苦,他可没有在孤面前卖惨。” 庆王仍是一个劲的哭诉。 言说不仅环境苦,下面一群武夫大老爷们根本不服管,甚至有文官阳奉阴违变着法的欺负他。 这些情况都是藩王们要面对的。 历史上的庆王朱栴,为人忠孝老实,一直被地方文武欺负,动不动就被参奏不法,连太监都敢诽谤他。 明白了朱栴的意思,朱允熥召来宁夏文武官员。 当着众人的面,朱允熥故意抬高语气,对庆王道:“庆王,你是堂堂大明亲王,怎可柔弱胆怯?学学你七哥齐王吧!” 众人一听,只觉背后发凉。 齐王朱榑那是出了名的暴虐! 在封地里动辄打杀官员。 你是正三品指挥使?欺我年幼不听我话? 下一秒,指挥使就被齐王刀了。 完全不讲道理的那种。 你是正四品知府,朝廷命官? 来来来,接孤一刀! 青州知府,卒。 诸王中最凶残的,最不讲道理的,莫过于齐王朱榑。 此时皇太孙要庆王学习齐王,显然是在给庆王撑腰,鼓励庆王砍人。 就像他自己在陕西顺手砍了一群贪官,还有秦王府的人。 庆王看着朱允熥,眼神像是在问:我也可以吗? 朱允熥微微点头,道:“孤的这把尚方宝剑留给你!此乃陛下所赐,二品以下官员皆可斩!谁敢不听令旨,你就斩了他!” 身为皇太孙,他压根不需要这玩意。 想砍人的时候,拿把刀就上了! 根本不存在心理压力。 当朱允熥掏出尚方宝剑的时候,宁夏一众官员慌了,纷纷表忠心。 “臣等不敢违背皇太孙令旨。” 在场诸人,都曾听过皇太孙砍人事件。 生怕这家伙手提尚方剑,从陕西一路砍过来。 朱允熥持剑喝道:“你们这群不知好歹的东西,自是不敢违背孤的令旨,孤说的是庆王!” 官员们冲着庆王朱栴一拜:“我等愿听从庆王殿下号令,不敢欺瞒!” 庆王朱栴怯怯地接过尚方宝剑:“皇太孙......” 朱允熥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别老想着回家,这里就是你的家,好好干!” 辈分像是反了。 宁夏的情况比平凉稍好,但条件也有限。 且宁夏卫靠近塞北,开国公常升以安全为由,提醒朱允熥早些离开。 在韦城住了三日,皇太孙的巡边大军继续东进。 第四站,山西太原。 晋王朱棡的封地! 几个有意争夺太子储君之位的老牌藩王,属朱棡最闹腾。 他比秦王朱樉还会折腾,既聪明又残暴。 秦王很少带兵打仗,晋王却把带兵当成吃饭。 他时常亲率护卫大军出塞扫荡一番。 目前诸王中,也只有燕王朱棣能跟他比划一下。 皇太孙仪仗进入山西境内。 这是沿途百官巴结储君的绝佳机会。 谁接待工作搞得好,很可能就会迅速升迁。 朱允熥不胜其烦,传出令旨规定:凡是孤经过的沿途,军民官吏均在境内朝见,不需要再搅扰百姓。 至于亲王,在自家王府前迎接即可。 朱允熥收拾过秦王朱樉,敲打过燕王朱棣。 这次山西太原之行,想来晋王朱棡,定然早已准备好了一系列节目。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晋王的节目 太原城郊外。 正当午时,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只有一团火热的太阳,耀人眼目。 三千铁骑分成三个方队,挺立在火辣辣的热草地上。 一丝风没有。 各色杂旗分青红皂白按东南西北方位蔫蔫地垂着。 骑兵们确实个個精神抖擞。 晋王朱棡用他特有的节目,专门迎接皇太孙。 点将台上。 穿着皇太孙礼服的朱允熥满脸流汗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我说三叔,你不热吗?” 晋王朱棡也坐在一旁,虽满头油汗却是铸铁一般岿然不动。 看着擦汗的一个个山西官员们,朱允熥继续吐槽:“三叔,大热天的你折腾什么呢?” “好了别说了!” 一脸长郁胡须的朱棡终于忍不住了,偏头道:“皇太孙奉旨巡视九边,理应先检阅军队!” “行吧。”朱允熥接过一条湿毛巾,敷在脸上,顿时感到神清气爽。 朱棡站起身来,一挥手。 下方一群武将涌入前方。 为首一名晒得跟黑驴一样的武将大喝一声:“末将山西行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陈用,率山西二十六卫指挥使、指挥同知,参见皇太孙殿下!” 众将拜倒,身后三千骑兵亦是全部拜倒。 不等朱允熥扬手,众将又集体转身:“参见晋王殿下!” 朱棡大刺刺的坐下,也不说话。 下面一群将士仍在跪着。 朱允熥亲自开口,大声喊道:“将士们辛苦了,都平身吧。” 山西众将士仿若未闻,伏在那里一动不动。 众官员都怔住了。 连随驾的开国公常升也是满脸的茫然,喝道:“都聋了?皇太孙的话听不懂?” “常升你叫唤什么呢?”晋王朱棡微微一笑:“孤的兵只知军令。” 说到这里,他慢慢站了起来,喊了一声:“起!” “是!” 如雷般暴应下,接着是“哗啦啦”一阵甲叶响动,三千将士齐刷刷地站起来! 随行的东宫官员,个个眼中露出了愤怒的光芒。 朱允熥脸色平静。 他知道,这是晋王安排的节目效果,以彰显自己在军中的威望。 “都司”相当于各大军区,“卫所”相当于地方驻军。 沿边的都司卫所,除练兵防边外,还有筑城、屯田及从征的任务。 众多的将领和军士,都在各自属地藩王的直接领导下训练、作战。 朱元璋一系列的调动,一系列的政策倾斜,不但让藩王的势力迅速加强,而且军事经验也在迅猛增长。 不知不觉中,大明形成了这样一种格局,即皇帝—藩王—都司卫所。 藩王成为代替皇帝直接控制地方军事力量的第一军事长官。 这种格局是朱元璋削除权臣、加强皇室地位这一指导思想造成的必然结果。 或许地方上的将领不必看皇帝的脸色,但一定要首先面对藩王这个顶头上司。 朱允熥微笑道:“晋王,赶紧开始吧,别把将士们晒晕了。” 见惯了秦王的跋扈,他决定先忍一下晋王,给三叔一个机会。 心情大好的朱棡得意一笑,举起右臂喝道:“检阅!” 队伍前,一个执红旗的军将将旗一摆。 排列在三军前的九门火炮齐声怒放,连响九声,撼得大地簌簌发抖。 山西一干文臣个个听得心旌摇动,面容失色。 朱允熥纹丝不动。 相比神机营的大将军炮,三叔这几门炮,小的可怜。 炮声后,朱棡再度喝道:“骑兵操演!” 声音在朱允熥耳边炸响,似是刻意。 山西都指挥使陈用放声道:“晋王殿下军令!骑兵操演!” 三千军士轰然吼道,惊得战马阵阵嘶鸣。 千骑出动,黄尘滚滚中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三个骑兵方队不断地变换,阵型时而横列,时而纵列,时而成一字形,时而又变幻成品字形。 朱允熥坐在上面矜持地看着。 晋王手下的骑兵,不愧百战之兵,光今天露这一手,水平很高。 突然,军阵中凌空抛出一物。 所有的官员都伸长了脖颈注目望去。 仔细一看,原来是中暑晕倒的士兵...... 天气炎热,骑兵们人人穿甲,又剧烈运动,更是酷热难耐。 场中全是骑兵,若中暑摔下下马不及时扔出来,只怕会被踩死。 “扑通”一声,黄尘腾起,又一个士兵被凌空抛了出来,重重地扔落在地上。 看来中暑的人士兵不少。 “三叔,我就说吧别折腾,你非要大热天的检阅。”朱允熥擦着脸上的汗,说着风凉话。 晋王朱棡却依然面无表情,铁铸般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很快,几个专管收容的军士扛着几副担架跑了过去,抬起晕死的兵士往担架上一放,抬了下去。 他们动作娴熟,看来这种事经常发生。 指挥操演的都司指挥使陈用,双手黑红旗交错一摆,所有阵势立时大乱,浮土灰尘黄焰冲天。 朱棡盯着军阵,颇为自豪地道:“皇太孙,此乃我晋王府护军变阵,据八阵图演化而来,即便我军受敌围困被打乱,用此种阵法可在最短时间内重新整顿!” 说话间,三千铁骑已团成圆形。 两名将军在内不动,宛若两个太极鱼眼。 神奇的是,奔腾的骑兵大军顷刻间以两个太极鱼眼为核心,重新汇聚成两队。 从点将台看去,三千骑兵仿佛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在转动! 朱允熥点头微笑着:“好!” 三叔果然有两把刷子! 他笑了笑,道:“晋王有如此军力,足可以去打天下。” 朱棡洋洋得意,似是没听出皇太孙话中有话。 一旁,晋王府的长史吓了一跳,疯狂使眼色提醒晋王。 他害怕被皇太孙刀了! 瞧见眼色,朱棡这才说道:“军队不是孤的,是大明的,是父皇的,孤的使命是守江山,保社稷,希望皇太孙明白。” 朱允熥呵呵一笑:“孤明白的。” 再看操演,三千骑兵已经远离点将台,此时正合兵一处,摆出冲锋姿态。 主持操演的都司指挥使陈用,犹豫了片刻后,将令旗一挥。 忽然鼓点声变得异常急促。 陡然间黄土飞扬,三千骑兵化作箭形阵,向点将台冲来。 他们人人配有弓箭,此时弯弓搭箭,直指点将台! 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场面太过震撼。 就如同几百辆大卡车集体加速冲来,压迫感极强! 偌大的点将台上顿时一片沉寂,鸦雀无声。 众人都看呆了,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 有文官甚至准备拔腿就跑。 宿卫东宫的锦衣卫千户吴强,表情严肃地护在朱允熥身旁,随时将之背走。 开国公常升怒斥朱棡:“晋王殿下,还不下令让他们速速停下!” 朱棡笑了笑:“怕什么?” 再看看皇太孙,这小子竟安然端坐着。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借尔性命一用! 声势浩大的骑兵冲锋,直到距离点将台三十步时,才分开从两翼冲过。 正当众人松了一口气,只前面众骑弯弓射箭。 “咻咻咻!”一阵密集的羽箭破空之声。 上百支羽箭插入点将台旁的木板上,咚咚之声不绝。 距离朱允熥不过数丈! 侍立一旁的几个东宫太监,吓得当场瘫软在地。 “哈哈哈,皇太孙好胆量!” 晋王朱棡大笑一声,还走过去拍着朱允熥的肩膀。 “晋王觉得很好笑吗?” 只见皇太孙面如寒霜,目光如冰针般的盯着自己。 “呵呵,三叔不过是试试你的胆量而已。” 朱棡解释着。 他虽然不是真正想要杀掉朱允熥。 但这对储君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 这个混账东西.....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给朱老三一点颜色瞧瞧。 他站起身来,向前几步,居高临下一指山西都司指挥使陈用。 “你一個小小的都指挥使,安敢将如此放肆!” “来人,将这厮拿下!” 指挥操演的山西都司指挥使陈用被锦衣卫按住。 其实,都指挥使并不小,是一省的军政长官,正二品。 陈用手底下管着山西二十六个卫,卫指挥使是正三品。 “皇太孙......” 迎着朱允熥的目光,陈用感觉越来越不对劲,额头已挂满了冷汗。 晋王朱棡问道:“皇太孙这是何意啊?” “冒犯皇太孙威仪,论罪当诛!”开国公常升铿锵有力地道。 陈用猛地抬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跪下连连赔罪。 “末将知错,皇太孙饶命!” “想试孤的胆量?孤就让你见识一下!” 众人方错愕间,只见朱允熥猛地抽出身旁的锦衣卫佩刀,毫不犹豫的一刀斩下! 山西都司指挥使陈用,人头落地! “你!” 晋王的脸阴沉的如同铁板一块。 属实没想到,这小子上来就砍了山西军政的一把手! 再看山西诸卫将领,一个个更是惊愕的无所适从。 朱允熥并没有多说什么。 一旦选择了至尊之路,再无退路。 如果你们非要玩,那不好意思了,借尔等性命一用! 面对晋王发怒,常升魁梧的身躯上前,大声道:“储君威仪,岂能冒犯?莫说这陈用,就是晋王那三千护军骑兵,只要皇太孙一声令下,我也会下令灭他们!” “常升,你放肆!” 朱棡气的胡须乱颤,眼睛瞪得跟牛眼似的,手中的佩剑已经拔出了一半。 他和常升从小一起长大,脾气相仿。 换做别人,朱棡说不定已经动手了。 “阿弥陀佛,久闻晋王殿下治军有方,今日一见,贫僧大失所望。” 姚广孝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陈用尸体旁,捏着佛珠诵经超度。 朱棡看去,眉头微蹙:“你这老和尚不是在燕王府吗?怎么跑这儿了?” 他经常往燕王府安插卧底,知道姚广孝这号人。 姚广孝没有回答,口中继续超度。 片刻后,又道:“晋王殿下的护军骑兵,敢冲锋主帅所在的点将台,军中纲纪如此涣散,如何能得到陛下垂青?” “看来晋王在部下的威仪,还不如区区都指挥使。” 听他这般说,朱棡颜面尽失,面色铁青。 原本想吓吓皇太孙,杀一杀他的威风。 没想到被反戈一击。 尤其看到老和尚姚广孝。 更让朱棡心中郁闷不已。 莫非四弟燕王已经暗中投靠了皇太孙? 若是那样的话,麻烦就大了! 诸王中实力雄厚者,且有意争夺太子储君之位的,只有秦、晋、燕三王。 三兄弟平时勾心斗角,但在对付皇太孙一事上,是统一的。 现在老二已经倒了,老四如果投靠皇太孙,那只剩下自己这个晋王,还玩个屁啊! 情绪暴躁的朱棡逐渐平静了下来。 他怀疑是老四故意下套,让皇太孙故意对付他。 晋王愤愤离开,操演结束。 晋王府。 朱棡仍不然死心,千方百计想要搞一波大侄子。 存心殿内,上演着侄儿拜叔叔的家礼。 “允熥啊,人前你是君,家中我是叔,咱们一码归一码。” 朱棡以长辈的姿态训话,讲起了各种规矩。 “三叔,你自己就是个不守规矩的人,跟我说这些屁话干什么?” 朱允熥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朱棡道:“皇太孙,你如此不敬长辈,就不怕我去父皇那告你一状?” “告状?” 朱允熥笑了:“三叔是想要皇爷爷知道,你谋害侄子的经过吗?” “胡说八道!” 朱棡拍案而起,怒道:“我早说了,今日之事纯属是想试试你的胆量,何来谋害?” “我可没说今日之事。” 朱允熥一招手,让人押来一个人。 一个身穿麻衣的汉子,面容憔悴。 是去年朱棡在派往江南袭击朱允熥的人,想要劫走筹款银子。 结果上当了,被朱允熥以空箱计留下。 经过锦衣卫严加审问,为首的汉子最终承认自己是晋王府护军百户,奉命劫银,阻止朝廷册立皇太孙。 朱允熥一直留着,这次特地带来山西。 “三叔,可认得此人?” 看到这百户,朱棡眼中闪过一丝惶恐。 他一直以为这百户死了! 坟头还在太原城外呢! 就连百户的家人朋友,也以为他早死了,大半年来已祭拜过两次。 “这是何人?”朱棡假装不认识。 晋王是个不善演戏的人。 朱允熥笑道:“三叔若是不认识,我可以把他再带回京师,让皇爷爷问问。” 其实此事老朱已经知道了,假装不知道。 不等朱棡反应,那百户已经跪了,以首撞地,什么也不说。 派人袭击皇太孙,罪不可恕。 虽然朱允熥当初的身份是吴王。 但现在是皇太孙。 此时翻出来,自然是算现在的身份。 “皇太孙......” 朱棡郁闷的不知该说什么。 他一向不服人。 即便是在朝会上,他都敢当着老朱的面,殴打开国勋贵江夏侯。 “行了三叔,你也不必解释了,人我交给你,此事翻篇了。” 朱允熥十分痛快。 他并不想为难这些藩王叔叔们,更不想收拾他们。 九大塞王,镇固边防,有效的阻止北元骑兵侵扰大明边境,保护边境百姓生命财产安全。 他们的辛苦,朱允熥看在眼里。 只是几个老牌藩王,总当他是年幼可欺之辈,意图染指皇储之位。 朱允熥不得不用手段敲打一下。 都是敢打敢拼的统兵将才,能安抚最好。 若他们仍不知进退,等老朱百年后,朱允熥只能狠心杀了他们! 还是那句话。 一旦选择了至尊之路,再无退路。 如果你们非要玩,那不好意思了,借尔等性命一用! ------------ 第一百五十七章 还是代王好啊 晋王朱棡,一个让人不愿意接触的人。 朱允熥只在太原呆了两天就走了。 北上大同府,找好兄弟代王朱桂! 山西大同,是大明重要的边防重镇。 管辖范围东至北平的居庸关,西起黄河转弯处的偏关,东西延绵千余千米,南北亦有数百千米。 大同府范围之大,实属九边之首。 仪仗大军进入大同府境内,只见四边平野之地上,密密麻麻的尽是军堡和屯堡。 临近大同城,代王朱桂早已出城三十里迎接。 朱桂今年十九岁,是朱元璋的第十三子。 在大本堂,他与朱允熥的关系最好。 得知允熥侄儿被册立为皇太孙,朱桂别提多高兴了。 当天一连扇了身边的太监二十个耳光,以此庆祝。 在朱桂上前向朱允熥行礼参拜时,朱允熥一把按住了朱桂的手,含笑道:“代王不必行此大礼。” 朱桂温声道:“皇太孙一路来,受苦了。” 二人暄了几句,朱允熥携朱桂的手,同坐龙辇入城。 眼见皇太孙对代王如此亲热,众官都是眼热非常,又急忙跟在身后。 大同府城墙久经历代修葺,高达十四米,可谓是墙高河深,坚如铁壁。 吊桥大开。 龙辇从大同南门永泰门而入。 因多年来无战事,城内非常繁富。 主道青石板大街两旁,密密麻麻的尽是酒肆茶楼。 皇太孙的仪仗进城时,街两旁尽是围观的民众,大多是军户家属。 看着这些滚滚而来的铁甲骑兵,街头街尾似乎一眼望不到边,畏惧与惊叹的声音就没有断过。 有人道:“看,这就天家威仪!” 又有人道:“皇太孙竟亲身前往我边关重镇大同!” 半年前,代王朱桂来到大同,掀起过巨大反响。 前来围观的人如潮水般涌入大同城。 皇子守边,自古实乃罕见。 没想到今日又能看到未来的大明皇帝! 皇太孙的到来,大大增强了大同军民的安全感。 代王朱桂有幸与皇太孙并乘而行,听着街旁的议声,他感慨道:“大同边民心向朝廷,军民共同努力,方有繁荣。” 朱允熥看了朱桂一眼,淡笑道:“代王,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朱桂点点头:“比起京师,这里更自由。” 藩王在封地,想去哪里都行,心情不好时,还可以点齐兵马出塞放火。 不像京师,天天在皇宫里,想出去都难。 即便偶尔出去,不是去军营受苦,就是去凤阳历练。 哪有在封地里当王舒坦? 一行人马穿梭在大同城主道上,朱允熥打量着这座坚城。 这座城,当年是他外公常遇春打下来的。 后来,徐达在旧城的基础上,重建了大同城。 代王府大门附近街道,早有重兵把守。 为了迎接皇太孙,从清晨起,这一带便是清场,由军队严加看守。 朱允熥下了龙辇。 映入眼前的是王府前的九龙照壁。 神情愣了下,仿佛回到了后世。 二十一世纪,他也曾在此照壁前驻足过。 六百年后,代王府只剩下九龙照壁了。 大同九龙壁与北京故宫九龙壁、北京北海九龙壁合称“明清三大九龙壁”。 “恭迎皇太孙殿下!” 代王府诸人的声音将朱允熥的思绪拉了回来。 入眼的是一位高贵的少妇。 其实她年龄不到二十,说是少妇,只因她挺着大肚子...... 怀孕九個月的代王妃徐氏,亲自出府迎接。 他是徐达的二女儿,徐妙清。 看样子最多一个月就要生了,怀的是下一任代王。 “代王妃,快快进府!” 朱允熥亲自上手,扶着她进去。 代王府以应天皇宫为蓝本,缩小规制而建。 除了三大殿,又有大小宫殿二十多座,房屋八百余间。 朱允熥在承运殿接受大同官员拜见后,便与朱桂来到长春殿。 并非行家礼,而是叙旧谈心。 身为皇储,朱允熥不可能因为关系好而如此厚待代王。 他有着自己的想法。 谈话间,朱允熥暗示朱桂,要加强练兵,注意晋王。 朱桂是聪明人,一点就通。 山西和北平是面对蒙古人的军事重藩,朝廷每次北伐都会动用这两地兵马。 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掌握着大明边军的主要力量。 以至于他们二王的势力越来越大。 皇太孙身为大明储君,绝不会让别人势力大过自己。 朱桂也清楚,父皇洪武皇帝今年分封年轻藩王,主要也是为了分二哥、三哥、四哥的兵权。 他身为代王,负责统帅大同府诸军,责任重大。 当然了,同是藩王,代王朱桂受晋王朱棡节制。 盛夏已过,秋高气爽。 傍晚,朱允熥用完晚膳,在代王府花园中散步。 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只觉心情舒畅。 这时,忽听一阵嬉笑声。 透过层层树木看去,花园中的凉亭中坐着两个女子。 其中一个正是朱允熥见过的代王妃徐妙清。 她穿着大红比甲,与一个年轻女子说笑着。 “原来是代王妃,还真是巧。”朱允熥走了过去。 二女惊讶的目光看向朱允熥。 没想到花园内竟有男人...... 定睛一看,原来是皇太孙。 “见过皇太孙。”代王妃徐氏裣衽施礼。 朱允熥对代王妃微笑地颔了颔首。 代王妃身旁的少女,长得白净细嫩,一身白色带有织花图案的襦裙装。 明朝女子的襦裙装与唐代女服相比,少了几分雍容,多了几分恬静,也不像宋代女装那样过于拘谨和板直。 少女的年龄看起来不大,估计只有十四岁,一副清丽的少女形象。 她站在代王妃身旁,上下打量着朱允熥,盈盈施礼后忽然嘻嘻一笑:“原来皇太孙长这样!” 虽然不知道这姑娘是谁,但瞧她活泼的样子,朱允熥顿时来了兴致:“长这样是什么样子?帅吗?” “嘻嘻!” 少女清脆的笑声不停,明眸流盼,似乎不好意思评价。 代王妃温婉一笑:“皇太孙,她是我三妹妙锦,来大同省亲。” 原来是徐妙锦,朱允熥恍然。 历史上的徐妙锦贤且美,容貌是徐家三姐妹中最美的一个,多少世家公子对她倾慕不已。 但徐妙锦坚持要找到自己的真爱,一直未嫁。 传闻朱棣造反成功后,没几年徐皇后去世,他有意册封小姨子徐妙锦为皇后。 于是派人上徐家提亲,结果被徐妙锦无情拒绝了,并写下著名的《答永乐帝书》。 代王妃作为过来人,似乎瞧出了皇太孙对三妹有兴趣。 “妙锦,我身体不适,你陪皇太孙散散步,莫要怠慢了。” 于是告罪离去。 朱允熥:“......” 徐妙锦太过年轻,不知这些套路。 朱允熥却清楚的很,他穿越前相亲过十几次,经验丰富。 代王妃搞什么飞机......孤只是一时好奇而已,这妹子太小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出塞狩猎 花园亭子内。 石桌上摆着一盘荔枝和山杏。 徐妙锦以手托腮,静静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朱允熥看了她一眼,兀自吃起了山杏。 二人没什么话说。 朱允熥只当她是两家世交的妹妹。 虽然长得很漂亮,毕竟太小了,等发育几年倒可以考虑。 徐妙锦目光看来:“你喜欢吃这山杏?” 朱允熥边吃边说:“不算喜欢,山杏有生津止渴等效果,吃起来多汁甜美。” 徐妙锦指了指荔枝:“荔枝同样味道甘甜,汁水丰富,你为什么不吃荔枝呢?” 思想丰富的女子,总喜欢纠结问题。 朱允熥说道:“早过了荔枝成熟的季节了,这荔枝怕是不新鲜。” “是新鲜的,这是淮枝。” 说起吃的,徐妙锦的话明显多了。 “你还没回答,我长得帅不帅?” 朱允熥显得很执着,似乎对自己的颜值不太自信。 “你真想听?” “嗯,你说。” 徐妙锦道:“我在京师听闻,皇太孙青面獠牙,凶神恶煞,今日一见看起来挺英俊的嘛。” 一定是我在京师砍了那么多人,把小姑娘吓到了。 朱允熥一时无语。 二人沉默着。 良久,徐妙锦突然问:“你为什么要杀人?” 朱允熥道:“我现在不杀了。” “......” 徐妙锦眨了眨大眼睛:“听他们说,半个月前你在太原杀了个都司指挥使,是真的吗?” “嗯,有这事,当时天热烦躁,不小心就杀了他。” 朱允熥不想让小姑娘的思想变得复杂。 让他不爽的是,现在居然连女人都知道皇太孙喜欢杀人。 徐妙锦不语,嘀咕了一句:“你觉得我小,所以编话骗我?” 她双目打量朱允熥,似有不满。 朱允熥没有解释,他没有向人解释的习惯。 徐妙锦又问:“听代王说,你在大本堂读书时很厉害,还会三步吟诗,连状元黄子澄都不是你的对手,是不是真的?” 代王真够意思的!居然在背地里宣传我的事迹! 朱允熥十分受用,含蓄地点点头:“有这事。” 徐妙锦认真道:“你文采这般好,为什么还喜欢杀人?就不能和他们讲道理吗?” 朱允熥淡淡道:“我是個不善于表达的人,喜欢动手胜过动嘴。” 徐妙锦双目闪动着。 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皇太孙怎么反着来? 徐妙锦像个记者一样,又问道:“近期我也路北上大同,听闻旁人对你言论,有人说你暴虐好杀,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侍从左右的太监方长等人立时变色。 对方要不是中山王徐达之女,估计早就拖出去了。 朱允熥两目锐利,冷然道:“孤一生行事,何须在意旁人看法?” “你怎么.....如此霸道?”徐妙锦涨红着脸道。 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强势的男人。 朱允熥吃完山杏,擦了擦嘴,道:“正如你先前所说,以为孤觉得你小,故而编话骗你。” “在旁人看来,孤何尝不是年幼可欺之辈?” 他站起身来,负手离去,留下一句话:“不施霹雳手段,怎显菩萨心肠?我若不狠,将来死的人可能是我。” 徐妙锦惊讶地望着朱允熥的背影。 在夕阳的余晖下,这道身影显得格外高大! ......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初一日。 在朱允熥的提议下,代王朱桂组织了一场出塞狩猎活动。 皇太孙护卫三千骑兵,云骑一千,虎贲卫一千骑,羽林卫一千骑。 代王府出护卫五千骑。 不是朱桂想带这些人,而是规矩。 就藩后,朱元璋要求藩王们每次出去打猎,必须选数千骑精良勇士跟随。 让护卫勤加训练,经常吃苦,这样遇到战争才不会胆怯。 大同做为大明本土的北疆、北平的屏障和山西的北部门户。 从明朝建立起直到明朝后期,一直担负着防御和抗击北部蒙古势力抢掠、袭击和侵略的重任。 特别是明代中期,蒙古势力的许多侵扰,都是直接对大同镇进行的。 史书中甚至用“边无虚日”来形容,可见当初大同镇战事的频繁。 正因为如此,朝廷在大同修筑了大量的军事防御体系和作战体系。 如长城、军堡、敌台和火路墩台等。 长城在明朝称为边墙,并非划分边界的墙体。 边墙不是边界,明初长城外的大片地方都是明军实际控制。 这次狩猎的地点就在边墙外。 很快的,他们到达了长城关口。 长城上,一片头戴帽儿盔,穿着深红长身罩甲的边军。 这些士兵,个个强壮彪悍,眼神锐利,充满了压迫力。 比起中原的官兵,似乎不用武器,他们也能一个打好几个。 雄关巍峨,看连绵的长城,在各处山岭蔓延,烟墩一个接着一个。 长城外,遍地都是堡寨和墩台,有几百个。 主要是围绕着大同城建立。 “皇太孙,别小看这些屯堡。” 代王朱桂指着眼前一片:“他们不仅用来屯田开垦,周边还有畜场,鸡鸭场,菜园等,每次大军出征塞外,这些屯堡能支援前线众多粮食!” 朱允熥微微点头,如此可以大大减少从口内运送物资的力度。 随时身旁的解缙也感慨地说道:“朝廷设营田司,数年之内,粮米满仓,养百万军不费民一粒。” 这些屯堡,相当于军事据点,居住与防御一体。 有的还在墙下挖一圈壕沟,围墙上有射击孔,军户住在里面,手持弓箭利器。 几百个塞外马贼,或者一些来犯的草原部落,都难以啃下一个屯堡。 更别说,各囤堡之间都是相互支援的。 主要遇到敌袭,墩台狼烟一点,军堡屯堡便会出兵。 此时众将都聚在朱允熥身边。 见大军准备完毕,在关口集结等待。 朱允熥翻身上马,一指长城外,喝道:“出塞!狩猎!” “轰轰轰。” 蹄声如雷,八千铁骑出动。 烟尘滚滚,火红的马鬃飞扬,一排排手持马刀的骑兵欢呼着奔向大草原。 看云骑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前冲锋。 开国公常升自豪地道:“皇太孙,不是我吹牛,放眼大明各处,能与我常家云骑相比的骑兵,已然找不到一支。” 常升说话时,大同各将,都是又羡又妒地看着那些骑士。 也想着自己何时才能拥有这么多彪悍的骑士。 当年常遇春率云骑冲锋元军,可是一路碾压! 驻守大同的元军,更是畏之如虎,夺路而逃。 ------------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太孙遇袭 塞北河流众多,群山绵亘,草原茫茫,丰美的水草遍地。 还有一片一片的白桦林。 明军一路向北狩猎三日,众人大快朵颐,皆食射来的黄羊。 临时的营帐中。 开国公常升端着酒碗,大声道:“想当年,国朝灭大元,元顺帝携文武后妃弃城而逃,我父开平王与中山王,以骑兵突袭先克太原,又在大同郊外战王保保,俘北元文武八十余人!” 他说的是常遇春和徐达攻下元大都之后,再收复山西之战。 常升借着自己酒劲,说起自己父亲的功劳。 代王朱桂也在一旁呼应,是不是插几句。 常升捧亲爹常遇春,朱桂捧岳父徐达。 两人一唱一和。 “洪武二年,北元大将脱列伯等围攻大同,岐阳王李文忠率军出雁门关增援大同,大败北元军,生俘脱列伯及其众万余!” 有将领提到了李文忠。 在他们看来,大明的开国勋贵们,都是战神般的人物。 虐北元鞑子就跟玩一样! “启禀皇太孙殿下!” 负责巡逻警戒的虎贲卫千户过来奏报。 “前方夜不收传来情报,在三十里外道路上有脱落遗失的车轮。” 夜不收,是明朝边防守军中的哨探或间谍的特有称谓。 皇太孙出塞,事关重大,将士们前行也是警惕四顾,提前放出大量夜不收。 作为天子亲军护卫,虎贲卫和羽林卫不敢稍有懈怠,力争将一切潜在危险掐断。 “脱落遗失的车轮?” 常升放下酒坛,神情变得凝重。 在场将领皆是身经百战的老行伍。 他们敏锐的察觉到,近期可能有蒙古骑兵在边境活动! “皇太孙,蒙古兵很可能再次骚扰边境。” 代王朱桂道:“怕什么?他们敢来,打就是了!” “不可!” 常升摆手:“元人特别狡猾,他们可能故意扔下车轮,主动示弱迷惑我军。” “迷惑我军?怎么说?” “元人可能在前面提前设好了埋伏,在等我们上当,不可随意出击!” 说着,常升发出命令:“来人,速去选百名精卒壮马,散出去侦查敌情!” 明军加强了戒备。 已然入秋,塞外的气温降低不少,犹有高处不胜寒的感觉。 过了一日,夜不收再度传来情报。 在北面一带,出现了鞑子骑兵的活动身影,约有数百人。 看旗号,应该是鞑靼人。 不过这些鞑靼人,举止颇为谨慎,只在明军外哨攻击范围之外跟随,并未发起突袭什么。 “果然是冲着咱们来的!” 常升狠狠地道:“好个鞑靼人,竟敢站着撒尿了!” 他一声令下,数百云骑出动。 蹄声如雷,草屑飞扬。云骑如同一阵旋风,席卷草原,追着鞑靼人就砍。 “乌拉!” 这一小部鞑靼人被追急眼了,一边跑一边策马大吼,看样子也想碰一下子。 双方近千骑兵席卷在一起,发生了猛烈的碰撞。 双方策马奔驰中,挥舞着马刀,都尝试着想将对方包裹进去。 不过明显可以看出,明军云骑的战术娴熟,百骑就有可裹万众的气势。 鞑靼人一触即溃,疯狂跑路。 鞑靼,是蒙古人一种。 洪武二十一年,蓝玉率师十五万北进,在捕鱼儿海一波端了北元汗廷。 明军俘虏了北元皇子、太子妃、妃嫔、公主等一百二十余人,官属三千,军士男女共七万余口。 只有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与太子天保奴等数十骑跑掉了。 他们一路去投奔亲戚也速迭儿,结果被亲戚干掉了。 北元皇帝和太子天保奴双双被杀,汗位被也速迭儿夺得。 自此,北元去大元国号,称蒙古。 但许多蒙古贵族和大臣不承认新任大汗的合法性,毕竟是弑君得来的大位,且不是成吉思汗的嫡系子孙。 蒙古分裂遂分为东西两大集团。 以成吉思汗嫡系后人为首的东部蒙古本部为鞑靼。 西部卫拉特蒙古为瓦剌。 瓦剌部落主要是阿里不哥后裔,也就是那位弑君的也速迭儿。 不过那小子也没好下场,去年挑衅大明,被老朱派总兵周兴追杀上千里,抑郁而死。 茫茫草原上,一波波的鞑靼骑兵,出现在明军的行军阵列之外。 他们皮帽皮袍,帽上有缨,骑马隔着几里,虎视眈眈的跟随,有若群狼环视。 似乎这些年被明军揍出阴影了,没有人敢上。 常升派出云骑出击,然而蒙古人立时如鸟兽四散而走。 等过了一会儿,又三三两两聚在一起。 他们就如同是非洲大草原上的鬣狗,想偷袭雄狮,又不敢下手。 而大明皇太孙朱允熥,亲率明军人马,如同雄师巡视草原,慢悠悠的走着,时而停下修整。 正如朱允熥以前在君前对奏所说,这是蒙古人擅长的鸦兵撒星阵。 他们故意勾引明军追击,引入埋伏地一波歼灭。 与蒙古人交战多年,明军上下连个低级军官都知道这种战术,自然不会上当。 得知鞑靼人心怀不轨,恐有后招。 常升下令,大军在附近一座地形良好的丘陵旁临时安营。 “皇太孙殿下,臣有個发现。” 常升汇总了近几日夜不收侦查的情报,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 “从鞑子举着各色挂着狼皮的苏鲁锭看,周遭蒙古骑兵来源复杂,怕不只是鞑靼一部!” 苏鲁锭,是蒙古军队的军旗和军徽图案。 它代表着战神,代表着成吉思汗,表示着至高无上。 果然,仅仅过了一日,前方夜不收发来情报。 明军西侧十几里外的群山丘陵,也奔来了一股股鞑子兵。 加上昨日探得的东侧有鞑靼大军。 明军东、西、北三个方向,皆有敌骑人马出现! 且蒙古骑兵越聚越多! 除了鞑靼部,似乎还有瓦剌各部的旗号。 朱桂喝道:“这帮狼崽子明显是冲着咱们来的!” “不对,鞑靼和瓦剌怎么在一起了?他们不是内斗吗?” 朱允熥的话,引起了众人警觉。 看样子他们快合并了! “那他们想做什么?” 众人不约而同想到一个不好的猜测。 鞑子想要留下皇太孙! 而且常升等人都有预感,他们很快就会行动了。 ------------ 第一百六十章 活捉明国皇太孙 距离明军营帐十里外的一处背山处,各色旗号飘扬。 大量蒙古人马汇聚于此。 宽阔的大帐之内,坐满了蒙古各部首领。 各人神色警惕,脸上浮现出凶狠,似乎是在向别人展示:老子不好惹! “诸位,好不容易聚到一起,大家都放松点!” 说话的是瓦剌绰罗斯部浩海达裕,如今的蒙古太尉,一个阴险狡诈之辈。 浩海达裕有个儿子,名叫马哈木。 正如朱允熥猜测的那样,瓦剌和鞑靼联手了! 捕鱼儿海之战,堪称大明对北元的灭国之战。 此后蒙古各部被明军打出阴影了,也没敢翻出大浪来。 这几年,弑君的也速迭儿、恩克父子相继去世,阿里不哥后裔中还没有人能够出来服众。 与此同时,被强行迁回蒙古西部的鞑靼部众也积攒了一定实力(期间有旧部陆续来投)。 双方相持不下,打了好几次。 最后决定刚坐下来谈谈,拥立一位共主,重现蒙古帝国辉煌。 既然是共主,必须要是成吉思汗的嫡系。 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有三個儿子。 长子:天保奴,父子俩被蓝玉追的一路奔逃,投奔亲戚被杀。 次子:地保奴,在捕鱼儿海一战中被明军俘虏。 朱元璋不仅没杀他,还赐给地保奴钞币,命有司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 可这小子不知好歹,对老朱处理蓝玉睡了北元皇妃一事十分不满,口出怨言。 朱元璋下令将地保奴流放到了琉球。 总的来说,地保奴和陈友谅的儿子一个德行,当了俘虏还不安分,结果哥俩都被流放海外了。 恩克汗死后,瓦剌与鞑靼各部达成妥协,共同拥立北元皇帝脱古思帖木儿第三子额勒伯克为大汗。 大汗之位从阿里不哥后裔手中被夺回,忽必烈家族复辟。 在拥立新的蒙古大汗过程中,瓦剌绰罗斯部首领浩海达裕起到了主要的作用,被封为太尉。 这次南下的军事行动,也是浩海太尉一手策划的。 主要为了转移内部矛盾。 早在数月前,蒙古各部得到大明皇太孙将要巡视边关的消息。 于是他们有个大胆的想法。 此事,也让内讧的蒙古各部,有机会坐下来好好商谈。 “明国皇太孙竟敢亲身出塞!我看那小子是不要命了!” 浩海太尉粗狂的声音在大帐内响彻。 他瞪着牛眼喝道:“我们一共结集了五万兵马,势必要一鼓作气,将他拿下!” 若是活捉大明储君,必然让自己在蒙古诸部的地位无限拔高! 也让这脆弱的同盟,变得更加坚不可摧。 恢复大元国号,指日可待! 账内各部首领,大多人选择沉默,静观其变。 很多人心里打鼓,感觉此事不靠谱。 经过洪武年间的多次打击,蒙古势力已经基本退出了漠南,对大明边境不构成直接威胁。 有人担心这次南下,掳走大明的皇太孙,会不会把洪武皇帝给惹毛了...... “太尉,我们真的要对大明的皇太孙动手吗?听说他是蓝玉的主子。” 坐在上首的蒙古大汗额勒伯克弱弱询问,满脸担忧。 他虽然是正统嫡系的大汗,却并没有多大存在感。 像是傀儡一般。 额勒伯克心无大志,德行很差,且残忍好色。 他听说自己的弟媳美貌,竟然荒唐的杀死了胞弟,霸占了已经怀孕的弟媳。 当然,额勒伯克汗只是对自己人残忍。 对敌人,尤其是蓝玉,十分畏惧! 当年捕鱼儿海一战,蓝玉率军杀入北元汗廷,他是死里逃生才捡回一条命。 见大汗都怕了,帐中各部首领更是犹豫不决。 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来都来了,你们还打算当缩头乌龟跑掉吗?” 浩海太尉扫视着众人,一派威严。 最后将目光放在大汗身上,大声道:“大汗,你难道忘了捕鱼儿海之耻?” “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浩海太尉的儿子马哈木站出来,振臂嚎呼:“此次我们必须要活捉明国皇太孙,一血捕鱼儿海耻辱!” 父子同台,声嘶力竭。 明军行辕中。 大帐内摆放着一座绘制精细的山川河流沙盘。 “……根据情报所知,蒙古各部汇聚在此的各部人马,已然超过了四万......” 常升指着沙盘一处:“他们眼下仍是按兵不动,攻击意图不明。” 如今鞑子围而不打,确实让人难受。 有人提议一波杀过去。 管他们要做什么,干他就完了! 明军将士压根不怕对方人多势众。 自古汉军出塞,只需找到人,就不怕与敌对战! 敢出塞主动求战,自然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 不敢的只会龟缩边墙内防御。 不过常升等人否决了主动出击的提议。 皇太孙和代王在此,他们的安全胜过一场大胜。 “想让他们动起来还不简单?” 朱允熥坐在大椅上,指着沙盘道:“他们大费周章的赶来,无非是想寻找破绽攻击我军,将孤留下。” “只要我大军南返大同,他们就会随之而动,或是侧击我军。” “甚至一路尾随悄悄跟至边墙,趁着大军入关,趁势破关而入!” 代王朱桂点头道:“皇太孙所言,极有可能。”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 锦衣卫千户说道:“为以防万一,还是派人通知晋王殿下吧。” 他只想让皇太孙平平安安的。 “阿弥陀佛。” 道了声佛号,老和尚姚广孝说话了。 他眉毛挑动:“此处距离北平和太原大致相同,也该通知燕王殿下,让二王出兵合击鞑子,彻底吞下敌人这部人马!” 常升道:“何须通知二王,我军八千精骑,足以横扫这部鞑子!” 如果不是顾忌皇太孙和代王,他早就带人一波杀过去了。 五倍差距又如何? 气势在我,一波下去就问他们还敢不敢了? 历代与塞外鞑虏对战,从来不怕双方决战,怕的是他们逃窜。 毕竟当年元顺帝,连大都都放弃了,鞑子骨子里,就会逃窜! 姚广孝闭目摇头:“然塞外作战,防止的却不是鞑子与我对战,而是他们密密骚扰,截我粮道。” 朱允熥点头,如果敌人采取骚扰断粮之策,那就麻烦了。 此次出塞狩猎,大军八千人,人吃马嚼的需要大量补给。 万一被敌人截断...... 大宋打西夏,每次开始都是捷报频传,然后皆因补给被断,缺粮少水,冻饿交加而败。 所以,这种情况不可不防。 针对姚广孝之言,众人一阵安静,作沉思状。 塞外千里无人烟,草原茫茫,沙漠戈壁,一旦断粮,又上哪去寻找粮草? 现在当务之急,是将皇太孙护送到关内。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各方反应 太原。 晋王府,承运殿。 “臣定远侯王弼。” “臣怀远侯曹兴。” “臣会宁候张温。” “臣安庆侯仇正。” “拜见晋王殿下!” 四位侯爵大步上前,推金山,倒玉柱,朗声向朱棡拜倒。 他们身后一众武将,全部拜倒。 晋王朱棡微笑着扶起王弼:“定远侯快快请起。” 王弼是楚王的老丈人,在军中威望不小。 尤其和蓝玉一起打了捕鱼儿海大捷后,更为显耀。 甲叶锵锵作响,王弼站起身来,立得笔直。 他身后所有军壮,也全部站起身来,个个整齐肃立。 朱棡眼前一亮,问王弼道:“定远侯,你这是?” 四位侯爵,一众武将一道来,傻子也能猜到目的——为了皇太孙。 朱棡却假装不知道。 王弼道:“回晋王殿下,臣听闻皇太孙被困塞外,特率本部人马准备出关支援,望殿下允准!” 他们都曾是蓝玉部将,如今在山西练兵。 皇太孙有难,一众武勋立时坐不住了。 不过山西所有将士受晋王朱棡节制,王弼等人想要调兵出塞,必先请示王命。 朱棡道:“代王府的三护卫兵马已经出发了,你们就不必去了吧。” 代王府三护卫只听从代王朱桂调令,朱桂第一时间派人持王令从大同调兵护卫。 怀远侯曹兴急道:“光凭代王府的一万多人哪里够?” “是啊,听说鞑子人马不低于四万。” “晋王殿下,皇太孙在关外有难,如何能坐视不理?” 几位勋贵你一言我一语,脸上挂着焦躁。 朱棡疑惑地看了众将一眼:“皇太孙可曾下令旨让我等出关营救?” “未曾。”王弼回道。 朱棡咧嘴一笑,看来这小子是怕求援失了颜面啊! 也是,堂堂大明储君,在塞外被围,有如汉高祖白登之围,那是何等的耻辱! 不巧的是,白登山就在大同境内。 朱棡甚至想象,若是皇太孙被鞑子活捉,那会是什么场面? 宋太宗赵光义高粱河之败,被辽军一路追杀,驾驴车逃跑,被后人耻笑了四百年,称其为“高粱河车神”。 若是允熥侄儿也如此,怕是没脸面对举国臣民了。 到时皇太孙被废......谁会被立为皇太子? 肯定是老子朱棡啊! 老二秦王僭越被罚,勉强保住王位已经不错了,早就失去了竞争资格。 朱棡半躺在太师椅上,将腿翘在桌案上。 “晋王殿下,不能再耽误了,请速速发兵出塞支援啊!” 定远侯王弼十分焦急。 “发兵?发什么兵?” 朱棡站起身来:“那朝廷可曾下圣旨让我出关? 王弼无语地摇了摇头:“朝廷恐还未得到消息。” “那就派人八百里加急,先请示父皇。”朱棡一脸淡定。 “晋王殿下,您......” 王弼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了。 他是個聪明人,知道晋王可能会推辞。 但大同距离京师足有两千里,指望朝廷下旨,那得等多久? 说不定关外局势大变。 王弼直直瞪着朱棡:“晋王殿下,皇太孙是国朝储君,他的安危事关国运,更是朝廷的脸面,您如此推诿,怕是不妥吧?” 朱棡脸上阴晴不定,冷哼一声:“正因他是储君,你们莫非忘了,皇太孙在陕西是如何训斥都司的?” “未得朝廷旨意,即便有藩王命令,都司也不得擅自发兵,都是朝廷的规矩!” 朱棡背着手道:“哼,皇太孙的命令,孤不敢违背!” 话里话外都是责怪朱允熥插手九边军务。 众将一阵沉默,一个个脸上很是不爽。 不过晋王凶名在外,又是节制山西诸军的统帅,没人敢跳出来骂娘。 “既如此,臣等告退!” 王弼一甩披风,出了大殿。 王府外。 “王将军,该如何是好?” 众将围了上来。 没有晋王的军令,军队就调动不了。 王弼没有回答,快步翻身上马,喝道:“取我双刀来!” 他用实际行动,回答了众人。 王弼自从虽朱元璋起事以来,历经大小战役上百场,从来双刀不离手,被称为“双刀王”。 “王将军,您这是?” 接过双刀,王弼凝视北方,一字一顿道:“传我军令,北上出关!” 他不忘补充一句:“营救皇太孙,有功大家一起分,朝廷问罪我王弼一人扛!” 说完,催马而去。 众将对视一眼,急忙跟上。 北平,燕王府。 “皇太孙在塞外被鞑靼大军包围了?” 听手下汇报,朱棣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那小子阴的狠,怎么会栽在鞑子手里? 再三确认后,朱棣这才相信。 事情是真的! 若是出了意外,无疑是件好事。 朱棣心中一喜。 和朱棡一样的心思。 似乎又有机会了! 不过朱棣还算冷静,他询问道:“确定皇太孙没被俘虏?” “回燕王殿下,鞑子目前只是试探攻击。” 还好,若是皇太孙被俘,那我老朱家的脸算是被丢尽了! 朱棣万万无法接受,大明的储君被敌人俘虏。 那样的话,自己都觉得没脸见人。 思考了足足一刻钟。 朱棣忽然喝道:“来人,传令张玉、朱能,整军出塞!” 京师。 六部衙门。 风越来越大,吹得站在那儿的文官身上的袍子猎猎作响。 皇太孙在塞外被围的消息传来,京师震动!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一道道阳光慢慢地向天空收缩,大团乌云从天际滚滚而来。 礼部尚书李志刚等六部官员,一片焦急。 看着天上的乌云。 翰林学士黄子澄等人,心照不宣的笑了笑。 风云变幻,世事无常啊! 惠王府。 一滴豆大的雨珠滴在朱允炆脸上。 刚喝了半坛酒的朱允炆浑身一震。 得知消息后,他突然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 须臾,大雨倾盆而下。 朱允炆重重跪在地上,任凭雨水洗脸,大笑长呼:“苍天怜悯!” 王府的护卫侧脸看来,以为惠王疯了...... 乾清宫。 “敢对我大明储君动手,找死!” 朱元璋两条眉毛扬起,眼神中的怒火近乎实质。 “陛下,这是兵部出的方案。” 老太监手里拖着浮尘,将奏疏恭恭敬敬递给朱元璋。 朱元璋接过凝神细看:“通篇废话,兵部的人越来越不中用了!” 他扫了一眼老太监,吓的对方身子一抖。 朱元璋把奏本摔在一旁,面色愈发渗人:“晋王和燕王那边呢?可有派兵?” 老太监脑袋低垂,细声细气:“陛下,燕王殿下已经率军出塞,晋王殿下在等待您的旨意。” 朱元璋眉头一扬:“等待旨意?这个混账东西!” 身上父亲的那丝感情荡然无存,只有帝王的威严与凌厉。 朱元璋脸色如凝冰霜,语气严肃:“八百里加急传旨晋王,要是皇太孙出了意外,朕亲手宰了他!” 老太监额头已经沁出冷汗了。 朱元璋沉默了许久,忽然目光越来越锐利:“北元那帮残废,不能留了!朕誓要灭之!” 这次,蒙古人触及了他的底线。 其次,蒙古各部居然摒弃前嫌,又聚在一起了。 肝胆私自拥立新的大汗! 看朕不灭了你们! “传旨宁王朱权、辽王朱植,让他们各自带上三护卫出塞!” ------------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主动出击 大明朝野上下一片担忧。 然而在塞北,作为主角的朱允熥却异常淡定。 他在享受战场的快乐。 这些时日,他亲自带兵出击,将狩猎的对象从动物换成了鞑子。 半个月来,双方爆发了大小冲突三十余仗。 都是几十人到最多几百人的团战。 两军哨骑单打独斗的场面也屡见不鲜。 不管是两军交战还是玩游戏,占时间最多的都是在试探对方。 能打就开团,不能打先发育,寻找战机。 在众将的屡屡劝阻下,朱允熥这才收了战心,同意南归。 对方太猥琐了,没意思。 明军南归行军数里,到了一平坦宽阔之地。 周遭细密草地,偶尔一些灌木树丛,起伏丘陵。 秋天,河水浅浅,水流平缓,快马容易渡过。 眼瞅着明军想要撤回关内。 蒙古各部人马这才鼓起勇气,越发大胆。 此时草原骑兵围得更紧,怪叫声越来越大。 很多游骑哨探,破天荒的靠近明军一、二里范围内。 “这帮狗鞑子,看样子是要展开攻击了!” 常升下令停止行军,摆开迎战阵列。 “咻!” 一道响箭如若流星从天幕划过。 “乌拉……” 蒙古军猛然怪异齐声吼叫,成群结队,开始向明军阵列冲来,并绕着奔跑威吓。 朱允熥等明军各将,站在一个丘陵上,眺望四野。 只见丘陵后,树林内,钻出了大股的蒙古军队,他们驰骋呐喊,声势浩大。 面对漫山遍野的蒙古骑兵,明军人马显得很淡定。 明军的人马是亲军十二卫的虎贲卫和羽林卫,还有代王府的精锐。 他们都是身经百战之兵,蒙古人的恐吓手段,对他们而言如同孩童怪叫。 这些日子,明军更是见惯了蒙古人装腔作势的样子。 每次气势恢宏的冲来,结果只是故作姿态,冲一半就跑回去了。 “浩海太尉,我们为什么不进攻?” 蒙古大汗额勒伯克弱弱的问。 感觉自己的人马跟個小丑一样来回蹦跶。 太丢人了! 浩海太尉抚着长须道:“回大汗,此乃我军战术!” 鞑靼部的阿鲁台冷笑道:“我看你们是畏惧明军吧?” 蒙古内部的鞑靼和瓦剌各部一直不对付,虽然表面上统一了。 但暗地里,说不定今天一起坐下来喝酒,明天就翻脸偷袭了对方部落,夺了女人孩子。 阿鲁台作为鞑靼部落首领,对瓦剌出身的浩海太尉执掌蒙古大权很不满。 况且谁都知道,这些天有蒙古部落主动进攻明军,每次都被揍的头破血流,各部心生畏惧。 现在浩海太尉居然说这是战术? 浩海太尉笑着摇了摇头,对阿鲁台道:“年轻人,你不懂战术,总有一天你会知道,适当的避战有时候比硬刚敌人更有利。” 阿鲁台嗤笑一声。 可笑,作为蒙古勇士,我会跑? 他不做反驳,静待瓦剌人如何破明军大阵。 远处战场。 瓦剌部人马不直接冲击明军,只以小群来回奔腾,作出要攻击的态势。 浩海太尉看向儿子马哈木:“面对强大的敌人,只有让敌人紧张疲惫,我们才能有机可乘!” 当年成吉思汗时代的蒙古大军,便以此战术,不知破了多少坚固大阵。 马哈木点头称是。 他最喜欢这种学习氛围了。 在实战中直观的体会。 看阵外蒙骑越来越多,远处也尘土漫天,似乎有更多的蒙古人赶来。 代王朱桂皱眉道:“这帮苍蝇,真是烦人!” 常升笑道:“鞑子看起来人马众多,有十万之众,实则不知才几人。” 他解释说:“蒙古人喜欢造声势,用战马拖着树枝乱跑,刮起漫天灰尘。 骑马的人也不一定是男人,可能是妇女或者小孩,他们故意造成人多势众的假象来吓唬我们。” 众将点头,这些年大明发动十余次北伐,北元都被打废了,哪里还有这么多人马? 朱允熥笑道:“这都被你发现了,鞑子这疑兵之计,耍的也不怎么样啊!” 众将哄笑一声。 “是虚是实,咱们出去揍一顿就知道了!” 朱允熥穿着一副精良无比的盔甲,系着披风大氅,腰佩一把黑金色的利剑。 他脸上虽带着和蔼的笑容,举手投足间却极有一股威严气度。 周围明军各将顶盔披甲,尽是精良的铁甲,皆着系着大红披风,神情威严气派。 他们簇拥着皇太孙,更如众星捧月一般。 “此次出塞狩猎,咱们是遇到了点小麻烦……” 朱允熥缓缓说道:“敌人以为仗着人多,就敢挑衅我大明天威,简直是不自量力!” “尔等都是我大明百战精锐,忍了这么些天也该差不多了。” 看着麾下各将,朱允熥猛然拔剑,喝道:“今日就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无敌之师!” 他右臂用力一挥:“铁骑出动,让他们灰飞烟灭!杀!” “杀!” 周围一片轰然喝应,昂然之气直冲云霄。 朱允熥洪声道:“常升,此战由你指挥,不必顾忌孤的安危,尽管放手去战,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是!” 常升早已饥渴难耐,眼睛都充血了。 他同样拔出佩剑,大喝道:“愿为皇太孙效死!” “愿为皇太孙效死!” 众将心下兴奋,跟在这样有魄力的皇太孙麾下,将来建功立业,大有机会! 战机稍纵即逝,作了决定,就要立刻执行。 常升快速召集各将,整顿人马。 明军八千铁骑在整队。 外面的鞑子人马还在狗叫恐吓,尚未意识到危机。 海浩太尉还在教导儿子马哈木各种战术。 “五万对八千,优势在我!” 海浩太尉一脸自信,准备上演一出彻彻底底的歼灭战! 忽听前方明军战阵沸腾,发出一片片欢呼声。 “怎么回事?” 因为隔得远,前面还有蒙古骑兵刻意营造的漫天灰尘遮挡,他们看不到。 “不好啦,明军出动了!” 前方一阵骚动,零零散散的蒙骑在奔逃。 他们都是老兵,被明军追了十几年,反应最快。 “杀!” 随着明军号令奏响,一列列的骑兵齐头并进,一排排的马刀往前斜指。 听到轰轰的声响,再看前方一排排明军骑兵如墙而来,蒙古兵都惊呆了。 后方丘陵上居中指挥的蒙古贵族们也惊呆了。 ------------ 第一百六十三章 霸王硬上弓 蹄声越发急促,汇成一片的轰响。 明军骑兵大军的断然出击,让一众蒙古人一阵愣神。 坐等明军疲惫的浩海太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快他们反应过来。 明军居然敢发起反攻? 他们不要他们的皇太孙了? 浩海太尉不敢怠慢,下令各部迎击。 潮水般的骑兵涌过大地,马蹄踩踏大地宛若奔雷。 明军骑兵们手握兵器,前伏着身子,进入了最佳的冲锋状态。 常升一马当先,亲率常家云骑带头冲锋,他挺着祖传的虎头湛金枪,高声咆哮:“杀!” “杀!” 周围将他紧密护住的云骑战士,同样声嘶力竭的怒吼,一片的马刀寒光耀眼。 大队的明军铁骑气势如虹,携带者排山倒海的气势。 上前阻击的蒙骑感受到了极大的压力,不禁为之色变。 但终究还是对上了! 密如骤雨的蹄声中,两股骑兵洪流发生碰撞。 “嘭!” 战马惨嘶,被巨大的沉闷撞击声掩盖,伴随着清脆的骨折声。 一阵人仰马翻后,双方人马的吼杀声交织一片。 兵器飞舞,血雾弥漫,不时有血肉飞起。 最倒霉的莫过于那些落地的骑士,不等他们反应,转眼间被踏成肉泥。 常升身旁不远,一个凶神恶煞的瓦剌骑兵,被撞得原地起飞,姿势奇特地在空中翻腾旋转了三百六十度。 落地后口吐鲜血,还没爬起来,就被明军铁蹄踏碎了脑门。 骑兵对撞,身着甲胄的明军骑兵占了大便宜。 蒙骑多是轻骑,长相再凶悍,也扛不住科学的沉重一击。 蒙古军队的重骑兵时代已经一去不回,余下的大多是散兵骑射。 震天杀声中,武装到了牙齿的云骑,就像是一面厚重的高墙,粗暴的撞翻一大片瓦剌兵。 透阵之后,蒙骑变得更加稀疏。 冲在最前面的瓦剌骑兵,正在庆幸自己没有被撞到,却陡然间发现身边的战友没了,只剩下自己孤单身影的闯入明军阵中。 接着迎来的是一顿耀眼的刀光! 然后,没了...... “鞑子受死!” 常升骑着追风乌骓马,手提虎头湛金枪,极为暴力的冲向一名瓦剌骑兵。 双马呼啸交错间,在瓦剌兵恐惧的眼神中,虎头湛金枪瞬间刺破其喉咙,一枪带走,令其尸首分离,滚落尘埃! 虎口微微一麻,常升头也不回,继续枪出如龙。 虎头湛金枪曾是常遇春的武器,数十年来不知捅过多少鞑子。 黑马,金枪,红披风。 如此显眼的装备,一看就是明军大将。 常升很快引起了一些瓦剌兵的注意。 几个立功心切的瓦剌骑兵催马杀来,想要斩将夺旗。 “不知死活!” 常升催动胯下骠肥马壮的烈马,猛撞过去,接连撞翻几個瓦剌兵。 他骑术娴熟,马上使用骑枪,得心应手,短时间内连刺多人,更将一些滚落之人踏死。 有个身材粗壮的瓦剌兵,看似憨厚老实,实则是个老六。 眼看队友一个个被杀,他凭借高超的马术,趁乱冲向常升身后,舞着重锤,想要一锤子结果了这位明军大将。 不料旁边一名云骑黄雀在后,从背后捅了瓦剌老六一枪,让他翻落马下。 一阵冲杀后,阵型已乱。 常升扫了一眼周围,发现身旁护卫少了几人。 再看前方瓦剌兵,明显大乱,不少人犹豫着进还是退。 “随我冲杀!” 常升高声呐喊,再度组织冲锋。 “杀!” 身后明军的骑兵亢奋的大喊,他们再次探出整齐的马刀。 一片起伏的丘陵,站着一众蒙古各部首领,此时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幕。 明军这波出击,太突然了! 不仅如此,他们竟以少击多! 浩海太尉脸色阴沉着,望着远处的一座丘陵,忽然灵光一闪。 “明军胆敢大举出击,那他们的皇太孙必然防守空虚,谁愿领一支人马绕后将其擒获?” 十分大胆的想法! 面对数倍悬殊的兵力,对面的大明皇太孙,居然敢不顾自身安危,派出大部人马主动出击。 不得不说,那小子很嚣张! 而浩海太尉这老东西,更为大胆。 瓦剌各部首领互相对视一眼,无人应声。 他们的人马在前面顶着,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看着闲着的鞑靼各部,谁都不愿冒险一试,担心被套路了。 浩海太尉将目光投向鞑靼兵力强盛的阿鲁台:“阿鲁台,如此良机就由你来把握。” 阿鲁台直接摇头拒绝:“我把握不住的,我们没有机会了。” 他手指着前方侧翼。 那里,正爆发出更加洪亮的冲杀声。 侧翼的明军骑兵出动了! 沉重的马蹄叩击草原大地,他们举着明晃晃马刀一路冲杀。 常升一共组织了两波冲锋 中军三千骑兵,为第一波。 侧翼各两千骑兵,掩护中军,作为第二波冲锋。 还有一千,护卫皇太孙。 明军数千骑一起推进的画面,犹如山崩地裂。 从出塞以来,遇到鞑子骑兵,一直被缠着,放不开手脚。 明军众将士哪受过这种窝囊气? 今天必须把他们给弄服了! 在龙旗的指引下,潮水般的明军铁骑涌来,如脱了缰的野马,激起大片烟尘。 “杀鞑子!” 喊杀声有若海啸,滚滚的金属洪流,淹没了前阵蒙骑。 瓦剌兵越发惊恐,很多人面色有若死灰,当成调转马头。 “跑啊!” 恐惧就像病毒,在瓦剌兵中蔓延。 就像炸了营。 各部落看情况不对劲,一个个跑的比兔子还快。 太快了! 根本追不上! 骑兵冲杀,过于惨烈。 战场上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 丘陵上,一阵风卷来,吹得大旗猎猎声响。 朱允熥居高临下,只是冷静看着这一切。 这一战,让他见识到了明初军队战斗力。 很强! 不过.....骑兵冲锋若是能改成骑墙推进,效果会更好吧。 代王朱桂挥舞着手中的剑,面露欣喜道:“孤恨不能亲自冲杀!” 此次大胜,大涨国朝军威。 出兵最多的大同代王府,自然水涨船高。 “皇太孙居中指挥,大破敌军,贫僧佩服。” 姚广孝盘坐着地上,闭目说话,一语定调。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道:“皇太孙英明神武,胆魄过人!” 如果不是皇太孙有魄力,让主力冲杀,哪来这番大胜? 皇太孙固然是个金疙瘩,但在战争中也是个累赘。 为保安全,明军将士难免束手束脚。 今日朱允熥主动下令出击,无疑具有大魄力! 面对诸将的恭维,朱允熥笑了笑,看向姚广孝:“老秃驴,你若再不去超度瓦剌人,他们就变成孤魂野鬼了。” 听到“超度”二字,姚广孝脸都青了。 这一路,他光超度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 老将翻车 “哗哗哗……” 水花四溅,大股骑兵,踏过一条细小的河流。 草原之上,骑兵的洪流,踏坏了无数美丽的花朵。 定远侯王弼带着三千山西人马急急奔赴塞外。 一起的,还有一万代王府的护军。 层层叠叠的帽儿盔在阳光下闪耀,还有包有黑边的旗帜猎猎拂动。 他们赶了数日,终于看到了明军哨骑发出的信号。 还有些骑兵往回奔来,却是边军夜不收。 两军汇合。 远远看到一杆鲜红的龙旗在飘荡,众人大喜。 这意味着,皇太孙无恙! 王弼快步进入营帐参拜。 少不了一阵寒暄。 得知常升刚把瓦剌人揍了一遍,王弼十分不悦,因为战果不行。 “七千人两轮冲锋,才干掉他们不到两千人?” 王弼像是听到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常升红着脸道:“他们跑的太快了,我军根本追不上!” 论逃跑功夫,北元这些余孽,有着三十年的经验,真就无人能及。 朱允熥恍然。 难怪历史上朱棣五征漠北,大多时间在追人。 尤其是最后两次,征讨阿鲁台,明军连阿鲁台的尾灯都看不到。 他们是真能跑啊! 数十里外的一处山沟里。 阿鲁台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此时的阿鲁台还算年轻,不喜欢跑路。 先前一战被明军撵着跑,让他很不爽! 他决定带着自己的人马去找场子。 当然,阿鲁台不是傻子,相反很聪明。 趁着双方交战,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阿鲁台打算绕道去边墙打秋风。 正值大明各地秋收,抢一波就走! 明军营帐。 将士们正在欢庆。 不过夜不收来报,从踪迹判断,蒙古人似乎没打算退去。 朱允熥决定让定远侯王弼接手大军指挥权。 他想看看这位大名鼎鼎双刀王的指挥才能。 王弼虽然是侯爵,但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从老朱打天下开始,王弼就追随左右。 大明立国前后的诸多重大战役,他几乎都参加了。 平江战役,痛击张士诚。 鄱阳湖大战,拦击陈友谅。 平定武昌,灭陈汉政权。 随徐达北伐中原,攻取元大都。 攻下山西,又克陕西。 与沐英讨伐西番,随冯胜北伐,跟傅友德南征云南...... 王弼最出名的一战,莫过于捕鱼儿海大捷。 当时蓝玉找不到北元主力,准备班师回朝。 是王弼建议再找找,并为先锋,最终在茫茫风沙中找到了北元汗廷,这才有了蓝玉捕鱼儿海大捷。 然而,让人大跌眼镜的是。 此次王弼为主将,不仅下令大军收拢南下。 几日来,他指挥明军与瓦剌人小规模交手数次,骚操作一堆,让明军连输数阵。 先前常升打下的威势,荡然无存。 原本畏惧的瓦剌人,忽然又自信了,甚至开始挑衅。 明军诸将一片哗然。 常升忍不住质问:“王老将军,你是不是老了?” 这不经让人想起,洪武二十年时王弼的翻车黑历史。 当时王弼跟随冯胜北伐,降服了纳哈出。 他奉命率军前往信州道迎接北元降将的家属,结果半途遇到大股土匪,被土匪抢走七百多匹马。 这件事成了王弼的黑料。 面对晚辈质疑,王弼哼哼两声:“你懂什么?” 他也不解释。 有人出来解围:“王老将军擅长指挥步军,怕是生疏了骑兵作战。” 王弼不顾旁人看法,他看向朱允熥:“皇太孙,您信任臣吗?” 朱允熥没有回答。 说实话,挺失望的。 原本指望王弼指挥大杀四方,结果被啪啪打脸,如此落差搁谁受得了? 现在你问我信不信任你? 朱允熥想了一下,说道:“当年攻打苏州张士诚,吴军殊死搏斗,我军久攻不下,孤的外公开平王拉着王老将军的手臂问:“军中皆称尔为健将,能为我取此乎?” 忆起三十年前的往事,王弼为之动容。 他永远记得那一幕,当时自己回答常遇春的只有一个字:诺! 说完便骑着马,挥着双刀冲进阵中,击退张士诚军队,常遇春率兵乘胜前进,张士诚军大败,人马溺死众多。 战后,常遇春称赞王弼为猛将! 看着王弼,朱允熥认真道:“昔日开平王信任你,孤今日同样信任老将军!” 能被大明第一猛人的常遇春称为猛将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菜? 朱允熥不相信。 “哈哈哈!” 王弼一阵大笑,朗声道:“皇太孙,再给臣十天时间,臣保证给您一個满意的战绩!” 听他这么一说。 众人似乎明白了。 定远侯怕是在故意卖破绽! 是为了给敌人信心? 上一次,鞑子被打疼了,怕是不敢露头。 他一顿操作下来,又把瓦剌人的自信给整起来了。 夜色已经完全黑下来。 此时,蒙古人的大帐里,一只肥羊已经被烤的金黄。 各部首领坐在一起激烈争论,相互呼喝咆哮,彼此埋怨。 都责怪先前一战对方的人马先跑。 他们几乎天天吵。 而在另一座大帐内,却格外和谐。 蒙古大汗额勒伯克和浩海太尉相对而坐。 额勒伯克汗亲自给浩海太尉满上了一杯酒,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太尉不必自责,接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得知鞑靼的阿鲁台部带兵离去,额勒伯克汗只能依靠瓦剌人。 他身边真正仰仗的,只有浩海太尉一人。 毕竟他蒙古大汗的位子,就是浩海太尉争取来的。 听到大汗问话,浩海太尉淡淡品了一口酒,叹气道:“上次是我大意了。” 额勒伯克汗的眼睛却是微微眯起来:“太尉的意思是,还要继续打?” 浩海太尉点头道:“大汗,据我所知,明军根本没多少人马!且战力严重下滑。” 近日明军连输几阵,怕是力竭了。 浩海太尉和蒙古大汗额勒伯克汗是姻亲。 浩海太尉的儿子马哈木,娶了额勒伯克汗的女儿,还生了个儿子叫脱欢。 历史上俘虏大明皇帝朱祁镇的也先,是马哈木的孙子,还未出生。 这一家子的愿望一脉相承,都希望俘虏大明的君主。 所以额勒伯克汗是支持亲家浩海太尉的。 甚至想在这一战后,封他为太师。 “太尉,听说明军从关内来了几千援兵。”额勒伯克汗还是有些担忧。 “来支援的是哪路人马?主将是谁?” “旗号似乎是代王府的护卫,主将应是那几个指挥使。” 浩海太尉笑了:“一群毛头小子而已,何惧之有?” 只要不是明军那些身经百战的宿将来,浩海太尉根本不惧! 就说开国公常升,好不容易抓到一次机会冲锋,结果出现了相当多的漏洞,浪费了不少战机。 如果换了蓝玉等老将来,一定能抓住这些战机,凭借着良好的组织调动能力进攻蒙古军的漏洞。 一波歼灭半数也不在话下。 可惜啊! 他们没来! “这次,我瓦剌人马为先锋!”浩海太尉自信说道。 大明没有老将出马,草原上谁还是我对手? “报!阿鲁台断了明军粮草。” 浩海太尉弹射而起:“此事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阿鲁台的亲兵就在帐外。” “好,天助我也!” 浩海太尉意识到,战机就在眼前! ------------ 第一百六十五章 感觉自己又可以了 清晨,朝阳初升。 草原上兵甲如林,浩荡如海。 一处凸起的高地上,浩海太尉策马立着,身旁是高高飘扬的黑色苏鲁锭。 在阳光的照射下,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的黑色苏鲁锭,更显耀眼。 浩海太尉满意地观望瓦剌大军,连绵数里,人马漫山遍野,不乏有女人和孩子。 近日,明军的战斗力似乎直线下降,前阵被瓦剌大军打得连连败退。 如今阿鲁台又断了明军粮道。 如此好的战机,岂能不把握住? 再不打,明国皇太孙就要入关了! 一旦明军进了边墙,得到补充,他们就会再度变成猛虎,反扑过来! 苏鲁锭之下,额勒伯克汗兴致高昂。 为了稳固大汗地位,为了至高无上的权力,为了再次统一大蒙古! 今日,定要与明军殊死一战! 额勒伯克汗暗暗发誓。 当然了,打不过还得跑...... 此时,通往边墙的各方要道都被瓦剌军占据了。 这是他们连夜布置的结果。 明国皇太孙想入关? 没门! “太尉,你们绰罗斯部果然个个都是勇士!”额勒伯克汗赞道。 此时前阵的瓦剌兵已经和明军打起来了。 负责打头阵的是瓦剌绰罗斯部的人马,浩海太尉的儿子马哈木亲自出阵。 双方几百個骑兵混战在一起,打得有来有回。 浩海太尉上前一本正经道:“大汗亲临战场督战,对我蒙古勇士来说,是天大的鼓舞,大蒙古必胜!” 额勒伯克汗微微点头,道:“仅仅督战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要亲自冲锋,与勇士们共进退!” “大汗神武!” 马哈木策在马上,右手举着弯刀,冲着岳父大汗致敬。 “大蒙古必胜!” “乌拉!” 欢呼之后,马哈木眺望大阵,自信道:“这部明军不过如此,在我绰罗斯部勇士的打击下,快要坚持不住了!” 吃不饱的明军,战斗力直接减半。 如前几日那般,这部三百人的明军骑兵,丢盔弃甲,败逃回阵。 对面丘陵上。 望着手下兵马再度败下阵来。 怀远侯曹兴一阵抱怨:“老王,我的脸算是丢光了!” 他自太原北上出塞救驾,本想着立下大功。 结果王弼却让他当演员再三输阵,屡屡败在鞑子手下。 不说曹兴自己的脸丢光了,连部下们也跟着不满。 知道的人还能理解,那些不知道内情的同僚怎么看待? 怀远侯曹兴这么菜? “老曹,你就委屈一下,快了。”王弼笑着安慰。 “老子委屈的何止一下?都三下了!” “你看鞑子不是已经上钩了嘛,快了快了!” 王弼看向诸将:“如今贼势凶猛,还有哪位将军愿意出战?” 众将无人应答。 不是没人敢去,而是大家都知道,去了就得输,假装败下阵来。 这么丢人的事,没人愿意干。 王弼干脆点名:“张将军,你来?” 专挑关系好的人坑。 会宁侯张温打着哈欠道:“困了没力气,俺先休息一会儿。” 老战友坑不了,王弼打起了晚辈的主意。 “仇正侄儿?你去?” 安庆侯仇连连摆手:“打不过,打不过,甘拜下风!” “我去吧!” 最后,代王朱桂挺身而出。 他想充当诱饵,引瓦剌军围攻。 他们出塞狩猎,大军向北跑了数百里。 遭遇鞑子,又耽误了足足一个月。 算算日子,代王妃要生了,朱桂想早点打完回家哄儿子。 “不行,绝对不行!万一有闪失,臣就是死罪!” 这次轮到王弼不愿意了。 代王要是出了意外,洪武皇帝还不直接扒了他的皮? 王弼不才,对朱老板还是十分了解的。 “还是我来吧!” 常升请命,愿率一营人马,主动出战。 这里除了皇太孙和代王,就属于常升的爵位最高。 先前瓦剌人被他揍了一顿,一直怀恨在心。 让他出来拉仇恨,王弼觉得可行。 很快,明军行动了。 常升亲率云骑,出现在战场中央,“常”字大旗迎风飘扬。 蒙古各部见了,心中一紧,不由自主想起前段时间被追的情景。 云骑没有立即发起冲锋。 一列列的骑兵齐头并进,一把把竖起的马刀闪闪发光,开始缓缓奔弛。 他们再无先前的锋芒毕露,反而步步谨慎。 感受着明显不同的作风,马哈木畅然大笑:“看来明军是畏惧了!” “太尉,下令冲杀吧!” “等等!” 浩海太尉不愧是老狐狸,他嗅到了一丝危险。 别的不敢说,常遇春的儿子,还有常氏云骑,从来都是一向一往无前的主,怎么会如此小心? 怕是有诈! “报!探马发现明国皇太孙正在南下!” 探马回报,看到了龙旗往南移动,且有大军护送。 “好一招金蝉脱壳!” 浩海太尉这才醒悟,常升只是为了牵制蒙古大军,明军真正的目的是想护送明国皇太孙入关! “各部人马速速领军出击!包围明国皇太孙!” 苍凉的号角声传遍草原。 整片战场上,怪叫之声不断,大股蒙骑向南转移。 目标:大明皇太孙的位置! 此时的朱允熥,正在虎贲卫和羽林卫的护送下,一路南下。 他们还带着大量辎重粮车。 很快,他们就被发现了。 “明国皇太孙在这里!” 不多时,一股股瓦剌骑兵,从各处钻出。 各色的狼旗与苏鲁锭云集一处,瓦剌大军声势浩大! 他们咆哮着策马奔来,隐隐呈三面包夹态势。 “活捉明国皇太孙!” 密密麻麻的瓦剌骑兵,如溃堤般的洪水滚滚奔来,将朱允熥一众团团的围住。 羽林卫和虎贲卫早已迎战列阵。 全军结为方阵,以独轮辎重车、木板车围在外间。 车的外沿密插拒枪,有如刺猬丛林竖起。 不但辎重车马,所有人马都缩入阵内。 蒙古大汗额勒伯克和太尉浩海达裕亲临此处。 望着代表大明皇族的龙旗,以及布阵防御的大明禁军,蒙古一众贵族大声狂笑。 “还想金蝉脱壳!” “明国皇太孙,今天注定要留在此地!” 浩海太尉为人果断,为防有变,他立刻下令全军突击! 号角声再起。 瓦剌大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乌拉!” 滚滚骑兵,朝龙旗所在地猛冲而来。 瓦剌兵挥舞着长矛,重斧等兵器,神情狰狞,张大嘴巴,露出口中的黄牙。 不过看前方的明军,仍是躲在辎重车后严阵以待。 奔至近前,他们手里似乎握着什么...... 就听震耳欲聋的排铳声。 冲在最前面的瓦剌兵,以长生天的名义起誓,他从来没有近距离感受过如此密集响亮的铳声! 视野里,前方的铳焰连成一片火光。 然后就是浓重的白烟腾起。 ------------ 第一百六十六章 诸王会猎草原! 刹那间,一片的非人惨叫,还有战马的凄厉嘶鸣。 一个个瓦剌骑士惨叫着掉下马来,中弹的战马狂奔乱跳。 有的战马中弹后失蹄,翻滚冲撞十余米,将背上的骑兵压死。 羽林卫的这波火铳齐射,出其不意,让第一波瓦剌兵遭受极为猛烈的打击,至少有近百人马中弹。 皇太孙巡视边关,怎能不给身边护卫配备先进火器? 在这片世界,燧发枪第一次在战场上实战,射杀敌人! 中了铅弹的瓦剌兵,身上喷出一股血箭,個个惨绝人寰的嚎叫。 高速飞行中的铅弹,弹头严重变形乃至碎裂,导致人体内组织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弹丸截面积的上百倍。 只要被铅弹射中,以十四世纪的医疗条件,直接等死吧! 听到瓦剌兵的惨叫声,开火的羽林卫都有种心惊胆战的感觉。 这新式火器太强了! 还好在我们手里...... 一轮射击,让瓦剌兵前方颇为混乱。 不过借着马的惯性,余下的瓦剌骑兵,还是狂冲而来。 羽林卫不是神机营,他们没有受过长时间的专业操练。 打完一轮后,因装填等原因,无法进行三段击,更没有时间实行下一轮。 余下的蒙骑滚滚而来,他们狰狞着嗜血的神情。 羽林卫舍弃了燧发枪,抽出各自的武器。 “杀!” 隔着辎重车,长枪齐齐刺出,凶悍的矛尖刺入肉体的声音不断。 密密森森的长矛丛林,下刺马,上刺人。 鲜血狂飙,混合着硝烟,别有一番味道。 一身盔甲的朱允熥骑在马上,周围是密密层层的东宫宿卫。 就连上方,都有盾牌遮挡。 望着周围漫山遍野的瓦剌大军,他毫无畏惧,脸上流露出一丝冷笑。 光凭朱允熥身边这几千人,饶是他们是百战精锐,自是挡不住数万瓦剌骑兵大军的围攻。 当然朱允熥也没打算挡住。 当瓦剌大军围攻他的那一刻,注定这场狩猎要结束了。 随着双方在发生激战之时。 王弼的人马出现了! 蹄声剧烈,喊杀声铺天盖地。 战场两翼的草原地面,在铁蹄的击打下颤抖。 密集的草屑不断抛向空中。 蒙古大汗额勒伯克疑惑地看向左翼。 只见左翼出现了一道浓郁的黑线,那道黑线如同潮水一般,在旷野之上铺洒开来,仿佛一股子铁流! “是明军!” “右边也有!” 瓦剌军中传来惊呼。 渐渐的,两翼的黑影越来越大,黑压压的有若踏破一切的洪流,尽是绵延不绝的骑兵马队。 滚滚而来的明军骑兵像是浩瀚的汪洋,他们盔甲鲜明,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 浩海太尉死死的盯着那片寒光流盈的铁流。 明军上万骑兵尽出,无数马蹄狠狠地敲打在大地上,就如同数千门鼓同时锤响。 他们自瓦剌大军两翼强行插入! 仗着先前优势,马哈木率部阻击,想要去碰一碰。 结果一触即溃,不知被冲到了哪里。 看见这种威势,蒙古人无不为之变色! 明军怎么又突然变强了? 有聪明人立刻反应过来,先前似乎......上当了! “他们竟敢拿储君当诱饵!” 浩海太尉一口老血喷出来。 那轰隆隆的声音,将他的声音完全的盖住了。 王弼手持双刀,冲锋在前。 “杀奴!” 他们高举马刀,铁蹄击打地面,发出有节奏的沉闷声响,对两翼的瓦剌大军发动猛攻。 瓦剌大军原本呈三面包围的姿态围攻朱允熥的位置。 结果明军从两翼背后冲来,一下子就冲散了他们的阵型。 几万人马的想要在此混乱的情况下临时调整姿态,何其困难! 转眼间,潮水般的明军铁骑淹没这方地带,跑得慢的瓦剌兵,很快成为刀下亡魂。 看明军冰冷的杀气弥漫开来,瓦剌诸人色变,恐惧蔓延心头。 只一波冲锋,就收割大量人头。 两军旗幡交错,刀光剑影,响杀声震天。 很快两军全面陷入激战中。 战事进行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战术可言了。 拼的是双方士兵的战斗力、组织、经验和战斗意志,还有两军将领的临阵指挥能力。 战斗持续了一个时辰,鲜血滋润着草原大地。 战场上,蒙骑人马尸体横七竖八,伤员临死的哭嚎声惊天动地。 而明军尽情的高呼,用力举着自己的马刀挥舞,欢声大叫。 他们很多人身上还鲜血淋漓。 胯下的马匹,亦是湿漉漉流淌汗水。 塞北一战,定远侯王弼先以皇太孙诱敌,继以主力分为左、右翼,两面夹击,大败蒙古军,生俘浩海太尉及其众万余! 数十里外的大草原上。 广阔的阔叶林与针叶林,宛若一副色彩绚烂的油画。 虽然九边乱成了一锅粥。 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对许多商家富户来说,也是一个发战争财的机会。 通往塞外的道路上,云集着一辆辆装载物资的车辆,队伍日夜不绝。 从大同边墙往北,此时走着三百多辆各式的独轮车与板车等,由官军一路护送北上。 不巧的是,他们今天遇到了大麻烦。 不知从哪来窜出来的一支鞑靼人马,夺了他们的东西。 正是出走的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 草原山充斥着鞑靼人的欢笑声。 一出来就遇到了明军粮道,别提有多高兴了。 阿鲁台俘虏了一众民夫和明军官兵。 正沉浸在喜悦之中无法自拔。 忽然。 “踏踏踏……” 一片沉重的马蹄声音。 “哪来的人马?” 阿鲁台策马跑向一处坡上,眺望远方。 只见一股骑兵大军正在奔行,铁盔与武器的光辉,前不见头,后不见尾。 他们举着显眼的龙纛大旗,盔甲上有着明显的明军标志。 “不好,是燕王朱棣的人!” 阿鲁台一个激灵,连忙下令撤走。 连刚俘获的辎重人口也不要了,全部放弃! 让一众军民商户又惊又喜。 战马神骏,踏行如飞。 燕王朱棣打着披风,铁尖盔下,是一双雄鹰般的眼睛,顾盼间自有威严。 他身后的甲士,个个策在马上,腰杆笔直,神情冷肃。 他们在草原穿行,浅草没了马蹄。 这一带,是归附蒙古人驻牧之地。 一些水源边,布着星星点点的蒙古包,还有很多蒙古人在各草场上放牧。 看到浩浩荡荡明军人马奔来,中间一杆高大的龙纛大旗。 许多蒙古牧民远远就恭敬的跪下叩头。 朱棣神情一动,脸上浮现出自傲。 塞外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此时他们神情真心畏服,只因明军强盛,让他们无法反抗! 此时大草原上。 除了燕王朱棣的人马,还有宁王朱权亲率朵颜三卫,亦是急急赶来。 就连驻守辽东的辽王朱植,也带着总兵周兴等一众宿将西进。 他们军行至彻彻儿山与蒙古军队发生战斗,顺手俘虏了几个首领。 此番诸王奉旨领兵开赴塞外,各镇大军开拔征虏,兵甲旌旗之盛,耀于草原!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赐名 残阳如血。 战场上,尸体遍野。 除了人的,还散落了不少或死或伤的战马。 骑兵对战时,往往射人先射马。 相对马匹,上面的骑兵不仅目标小,身子扭来扭去的还经常闪避,或使用臂盾隔挡箭矢。 相对之下,战马就蠢笨多了,射中较为容易。 而且骑兵从高速冲锋的马背上摔落,不死也得受伤。 明军清点物资缴获,除了一些兵器帐篷等物,最大的收获,便是那些马匹了。 其中还有不少妇女和孩子。 这次为了俘虏大明皇太孙,创造辉煌,蒙古人是拖家带口。 这一战,明军以少击多,斩敌数千,俘虏万余,无疑是一场大胜。 此时朱允熥策在马上,见那些蒙古人恭顺畏惧的神情,有一种拔开云雾见晴天的感觉。 明军威武,雄风依旧! 朱允熥看向王弼,朗声道:“此战,定远侯当为首功!” 老银币王弼,先是连输数阵示敌以弱,再派常升露个破绽。 狡猾的蒙古太尉以为识破明军计谋,于是主动大举追击包围南下的朱允熥。 结果还是中了王弼的计中计。 孙子曰: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 善于指挥作战的人,能调动敌人而不被敌人所调动。 王弼将《孙子兵法虚实篇》示形诱敌的方法,运用到极妙的程度。 “此战皆赖皇太孙运筹帷幄,以身诱敌,才让我军有机会大破敌军!” 王弼忙大声说道。 他是真不敢邀功。 以皇太孙为诱饵,这事要是传到京师,自己怕是十条命也不够杀的! 同样是明朝,明末的袁崇焕就犯了这样的错误。 把崇祯皇帝当诱饵,吸引后金兵攻城,然后他想着据城而守,给后金军队极大杀伤,复制宁远大捷。 结果低情商的袁崇焕,活生生把自己给玩死了。 定远侯王弼比袁崇焕早生了二百多年,情商也远超袁崇焕。 起先朱允熥自己提出当诱饵,王弼说什么也不答应。 最后还是朱允熥下了令旨,方得实行。 王弼自然不会让皇太孙处于危险之中。 哪怕一刻钟! 更不会让天子亲军的虎贲卫和羽林卫,去消耗瓦剌大军。 羽林卫的排铳声就是明军的进攻信号! 王弼第一时间率骑兵大军赶到。 除非蒙古人瞬间破开虎贲、羽林二卫的防御,掳走大明皇太孙。 否则,已经完成包围的瓦剌大军,扎堆在一起,注定是个悲剧。 这种局面最适合骑兵冲锋收割了。 “皇太孙英明!”众人抱拳齐呼,深施一礼。 朱允熥的大胆决定,赢得了众将敬佩。 也正因如此,明军将士才无不奋勇杀敌! “老将军厉害!”常升冲着王弼咧嘴笑道。 王弼则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年轻人,学着点!” “可惜了,让额勒伯克跑了!”代王朱桂感慨道。 瓦剌贵族首领把秃孛罗,是蒙古大汗身边的悍将,他亲掌可汗中央禁卫军,全力抵抗明军铁骑冲击。 结果把秃孛罗被王弼当场挥刀砍死! 他的牺牲,换来了额勒伯克的逃生机会。 虽然蒙古大汗跑了,但太尉浩海达裕却是被俘虏了。 这位瓦剌最有权势的人,一心想要恢复大元,并策划了这场大胆的游戏。 结果自己栽了。 “你就是定远侯王弼?” 浩海达裕浑身上下都是泥土和血迹,吃惊的看着王弼。 他曾拼命逃遁,可惜身边没有悍将拼死守护,被明军捉了回来。 “你认得我?” 王弼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位阶下囚。 对方虽是蒙古太尉,但在王弼眼中,与杂鱼无异。 当初捕鱼儿海一战,他俘虏了太多北元高官,皇子、公主、王爵一大堆。 成为阶下囚的北元各类达官贵人,共有二千九百九十九人。 数年前浩海达裕在北元,也就是個部落领主。 算个屁! 浩海达裕说道:“我不认得你,但我认识您的双刀!” 自徐达攻取元大都,蒙元北窜,为了应付明军追杀。 北元将明军一众老将作了画像,以及记录下诸多特点。 王弼的特点就是双刀。 当年捕鱼儿海一战,王弼身为前锋大将,他手提双刀,在北元汗廷一阵乱砍,从南砍到北,成为传说。 常遇春、徐达、李文忠等大将去世后,蓝玉成了北元最大的心头之恨,王弼次之。 王弼一脸蔑视:“知道本将军活着,你们还敢南下送死?” “你竟出塞了......” 浩海达裕的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王弼这个老银币在,他说什么也不敢率军南下! 浩海达裕没有立即被杀。 朱允熥想要废物利用一次,让他充当带路党,继续寻找蒙古大汗额勒伯克等人。 利用完以后,再押往京师受死,以彰显皇太孙巡视边关的功绩。 不日,明军继续南下,返回大同。 大同城,鞭炮齐鸣,一片欢庆景象。 今日双喜临门。 人们欢庆明军凯旋。 同时也庆祝代王长子出生。 代王妃徐妙清生了个大胖小子。 这小子是朱元璋的第四十孙。 代王小姨子徐妙锦在照顾,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不时逗弄几下。 代王妃目光随着儿子的身影不时转动,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又蕴涵着母性的光辉。 她的儿子,作为代王嫡长子,会被朝廷册封为世子,将来继承代王爵位。 不过,世子还未册封,只能被称为“大王子”。 这名字,取什么好呢? 取名的事自然不会劳烦代王妃。 宗人府、礼部都会推荐名字。 若是皇帝喜欢,还会赐名。 按照朱元璋规定的藩王各系辈分取名。 代王一系第二代辈分是“逊”,只需要再取一个字,且要是五行属火的字。 正如朱允熥的“熥”字,朱高炽的“炽”字。 大明皇室第三辈,无论何系,取名皆五行属火。 “要我说啊,大王子就取名叫朱逊爆!” 此时在王府前厅内,传出了一阵阵的笑闹声。 说话的是常升,只因代王朱桂向众人征求儿子名字。 朱逊爆......朱允熥差点一口茶喷出来。 一众将领轰然大笑。 代王朱桂也是一阵无语,瞪了眼常升。 “我觉得挺霸气的。”常升嘿嘿一笑。 取名字这种雅事,对武将大老粗们来说十分困难,他们绞尽脑汁也难想出。 而且关于未来代王的名讳,别人也不方便乱起。 还是王弼看穿了代王的意思,提议道:“不如让皇太孙殿下取吧?” 朱桂顺势起身:“请皇太孙赐名!” “好说。” 朱允熥缓缓开口:“就取‘煓’字,叫朱逊煓吧。” 煓(tuān),炽盛之意。 “好!”朱桂欣然接受。 赐名,寄托着喜爱和期望。 皇太孙赐名虽不如皇帝赐名有分量,但朱允熥作为储君,未来的大明皇帝,今日给下任代王起名,代王一系将来无疑是会得到特殊关照。 ------------ 第一百六十八章 四叔,咱们又见面了! 数日后。 大同城更为热闹。 燕王朱棣、宁王朱权、辽王朱植等人陆续赶到大同。 就连驻守宁夏的庆王朱栴也带兵前来。 还有晋王朱棡,从太原而来。 最尴尬的莫过于他了。 “皇太孙......” 王府前九龙壁,朱棡想和朱允熥说话。 不料朱允熥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向燕王朱棣:“四叔,咱们又见面了!” 高大威武的朱棣,气势陡然降了一节,恭敬行礼道:“臣朱棣,拜见皇太孙!” 老四牵头,诸王拜倒。 “快快免礼!” 朱允熥扶起朱棣,对诸王道:“都是至亲,又鞍马千里勤王,实是辛苦,何必行此大礼。” 这话说的晋王朱棡更是尴尬。 人家几位叔叔,隔着几百上千里都快马赶来了。 他这个三叔,却坐看侄子遇险,不闻不问。 现在不仅老爹愤怒,皇太孙不待见,连兄弟们也瞧不起他了。 尤其是老四。 朱棡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郁闷。 如果说先前他力压老四朱棣一头,那么现在,拍马不及。 朱棣内心虽然也有朱棡的想法,想要朱允熥出事。 但他的智谋明显高于朱棡,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判断。 最终选择无旨出兵塞外! 别的藩王都是得了圣旨才来的。 只有朱棣一人,是自行决定。 显然,他堵对了。 朱元璋不仅没有责备燕王擅自出兵,还口头嘉奖了他,好感度拉满。 “这两位将军目光如炬,可是燕山护卫两位指挥使?” 朱允熥看向朱棣身后二将。 所谓的燕山护卫,就是直属于燕王朱棣的王府护卫军。 “末将张玉,朱能,拜见皇太孙殿下!” 张玉年五十岁,曾是元朝枢密知院,洪武十八年归附大明。 他胡须黑白交错,脸上颇多纹横,内敛沉稳。 反观朱能,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一枚,双目锐利气盛。 朱允熥安插在燕王府的细作上报,言说“张玉善谋,朱能善战,被燕王倚为左右手。” “好啊!” 朱允熥温言抚勉,连称二人有功。 他的这番操作,让朱棣眼皮直跳,生怕皇太孙把二将调走....... 因为朱棣看到了活蹦乱跳的姚广孝! 这老和尚居然没死?还跟在皇太孙身边? 巡视边关都带着他,二人什么关系不用多说。 好啊,老和尚攀高枝了! “皇太孙殿下,不如先进府说话?” 朱棣故意岔开话题,不让朱允熥过多接触二将。 朱允熥看了他一眼,微笑点头。 众人进了代王府。 热闹的酒宴后,朝廷忽然来了一道圣旨,是朱元璋写给燕王朱棣的。 很快,诸王在前厅开会,由燕王朱棣主持军议。 按道理在山西,无论是地主还是身份,应由晋王朱棡主持。 但朱棡自觉没脸,索性躲在墙角。 朱棣微笑道:“塞北大捷,定远侯斩首鞑子六千余级,更擒获了太尉浩海达裕一众瓦剌权贵,如此惊世奇功,孤甚是羡慕。” 王弼起身恭敬回道:“不敢当燕王殿下称赞,全仗皇太孙殿下运筹帷幄。” 一片的惊呼声此起彼伏,张玉、朱能等将相顾骇然。 他们来大同的路上,隐隐听闻塞北大捷之事,但都不敢相信。 以少击多,且要护着皇太孙和代王,王弼真敢放开手脚主动出击? 不过听到燕王这样说,哪里还有假。 其实朱棣也是刚从代王朱桂那得到消息不久。 王弼叹道:“只可惜鞑子可汗漏网,不能一网成擒,末将终是忧心,恐鞑子又成燎原之势。” 常升道:“此战他们遭到重创,数年内休想形成气候。” 鞑靼和瓦剌各部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想干一票大的,结果遭到明军当头一棒。 被打散后,他们还敢聚在一起? 只怕现在已经开始内讧了。 忽然,朱棣严肃道:“此番鞑子南犯,彻底激怒了父皇,父皇陛下要我等兄弟齐心,一道灭了北元!” 就要趁着此时,各个击破! 辽王朱植手下将领周兴抱拳请命:“区区鞑子残军,不足为虑,末将周兴愿为先锋,为朝廷解此北顾之忧!” 他语中傲气十足,让诸将眉头微皱。 居然想抢功! 这周兴,曾在去年北伐远征塞北,在彻彻儿山大破蒙古大军,把上任大汗也速迭儿追着打,差点干到狼居胥山。 他打蒙古人,很有经验。 不过在场诸将,谁打蒙古人没有丰富的经验? “既然父皇想要灭了北元,此战便让我大宁来吧!” 一直沉默寡言的宁王朱权站了起来:“孤亲率朵颜三卫,不杀掉额勒伯克汗,绝不回朝!” “十七弟,这等小事还是交给哥哥我来吧!” 眼下狼多肉少,诸王争着要上。 朱棣是個很好的统帅,面对各藩积极请命。 他很快平息争夺,让大家讨论如何消灭敌人。 军议讨论了半个时辰,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已经说出了十几种进攻战术。 总而言之,只要出兵找到瓦剌和鞑靼人,他们除了投降,必死无疑! 在大明洪武朝,北伐是家常便饭。 老朱为肃清蒙古胡元残余部队,这些年发动了十一次北伐。 光是洪武二十四年,就两次! 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国丧期间,也扫荡一波。 此次北伐,明军出动了九边近十万人马。 虽然准备的不够充分,但老朱志在必得。 他是真的生气了! 彻底消灭北元,统一漠北,意义重大。 既然已在前线,朱允熥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在青史上留下浓厚一笔。 “燕王,既已制定好了作战方略,就让孤统筹全军吧!” 皇太孙统筹全局,率诸王横扫漠北,理所应当。 朱棣神情矜持,说道:“皇太孙,陛下传信,让你即刻返回京师,此处交由臣来统筹。” “让我回去?” 朱允熥似乎不太相信。 朱棣看了眼坐在墙角的晋王朱棡,笑道:“父皇的意思是,快要过年了,让您带着三哥一起回京师。” 说着,将老朱的亲笔书信掏了出来。 朱棡面色一紧,意识到了大麻烦。 很显然,这次被召回京师,少不了责罚。 “可惜了。” 本想在诸王面前露一手的朱允熥,感到十分惋惜。 这次出京巡视九边,耗时近半年。 虽然接下里的燕王府、宁王府、辽王府还未去。 但三王已率兵前来,算是见过了,不必再去巡视。 出巡的目的已经达到,未来几年老朱大概率不会再让他巡视边关了。 朱允熥真不知道,以后何时才能有机会亲自领兵作战。 ------------ 第一百六十九章 回京 天气己是颇有凉意,大同城内外人等都换上了厚厚的冬装。 代王府,朱红大门前停着一辆秀丽的车马。 此外还有一些骡马,以及一些仆人侍女,提着大包小包的。 代王朱桂夫妇,亲自将徐妙锦送了出来。 今日徐妙锦身着纯白的华美貂裘,衬得她更显小巧秀美。 她走在大门口,对朱桂裣衽行礼:“代王请留步,流连府上多日,有劳款待。” 朱桂呵呵笑道:“都是自家人,何须客气。” “二姐,我要回京了。” 徐妙锦准备动身回京师。 代王妃走上前来,对徐妙锦道:“三妹一路顺利,路途安康。” 说了几句闲话,徐妙锦上了马车,两个侍女急忙上前,将车帘打开,让徐妙锦进去。 然后又是几个贴身的侍女随徐妙锦进入车内。 蹄声响动,徐家十几名护卫翻身上马,护着一行车马,缓缓向城外而去。 一路南下,风尘仆仆,徐妙锦很不喜欢赶路的感觉。 吃喝拉撒,很不方便。 而且路过一些县,有的县官得知是魏国公府上小姐后,主动在驿站迎接,并送上一堆土特产。 徐妙锦不愿与那些老头子说话。 更不想承他们的人情。 徐达家教极严,是绝对不允许家人收礼的。 所以一路上徐妙锦就跟做贼一样,不敢大张旗鼓,不仅要躲着贼人,还得躲着官府。 昨日皇太孙起驾回京。 徐妙锦本想顺道一起,但想到二人身份,主动提起于礼不合,故而分开回京。 思绪间,马车忽然停下。 “三小姐,前面有官兵......” 马车内,徐妙锦不悦道:“就说我们急着回京,不在本县留宿了。” 又是县官送土特产...... 通告的徐家护卫尴尬道:“三小姐,这次不是本地县官派人来,而是......皇太孙的人。” 皇太孙的人? 不顾身旁侍女的劝阻,徐妙锦打开马车窗帘。 锦衣卫千户吴强下马作揖:“徐小娘子,皇太孙仪仗停留在前方雁门关,请您一同回京。” 徐妙锦眼睛一亮。 皇太孙是专门等我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两目清如潭水。 寒风中,双腮白腻透红,如同抹上一层胭脂。 车轮滚动,一路到了雁门关。 徐妙锦惴惴不安的上了龙辇。 沉静的目光,静静地看着朱允熥。 迎着她漂亮的大眼睛,朱允熥说道:“出远门就带十几個护卫?不怕山贼将你捉了当山寨夫人?” 听他这么一说,徐妙锦心情舒缓,展颜笑道:“皇太孙是要亲自护送小女子回京吗?” 朱允熥笑道:“是啊,将你捉回京师当压寨夫人,免得便宜了山贼。” “呸!”徐妙锦双颊绯红。 他红着脸转过去,半天没动静。 朱允熥担心封建思想害人,将小姑娘给弄哭了,于是道:“是孤唐突了。” 徐妙锦轻嗯了一声,转过头来,低着头也不说话。 朱允熥骨子里是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不善和女子聊天,见她不说话,也不去找话题,兀自拿起身旁的公文阅览。 离京半年,天下发生了太多事,他要一一了解。 尤其是京师形势。 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徐妙锦不时偷看他。 朱允熥偶尔抬头,发现她端坐在那,风姿仪态极佳,丝毫不像先前那般开朗活泼。 这姑娘怎么一下子正经了? 朱允熥十分不解。 直到看完所有公文,朱允熥才主动说话:“你三哥徐增寿升官了,现任右军都督府都督佥事。” 右军都督府,是五军都督府之一,分领在京虎贲右卫、留守右卫、水军右卫、武德卫、广武卫。 徐增寿的都督佥事,是正二品。 徐妙锦眼睛一亮,面露欣喜。 她大哥徐辉祖承袭了魏国公爵位,掌管中军都督府事务,时不时的外出练兵,一年到头几乎看不到人。 三哥徐增寿,早些年是在宫中充当侍卫,自从前年开始,就外出陕西等地练兵。 如今终于调回京师了! 徐妙锦可以时常看到三哥。 朱允熥又询问魏国公府上之事。 提到自己家人,徐妙锦开始兴致勃勃的说话。 仪仗大军一路南下,过山西,入河南,走的很快。 期间路过开封,朱允熥前往拜会周王,顺便在五叔的周王府住了一宿。 朱元璋活着的时候,皇室之间走亲戚很常见(非藩王)。 老朱甚至专门让年轻的亲王去老哥哥们家串门。 朱允熥刚接到詹事府送来的一份邸报,里面有一条,是老朱下旨让沈王朱模与韩王朱松,明年三月去探视秦王、晋王、燕王、周王、齐王五位兄长。 因为这两位亲王,比朱允熥还小两岁,他们很少有机会见到第一批就藩的藩王们。 有意思的是,老朱要求沈王朱模与韩王朱松,同日启程,但不能同行。 韩王朱松要先探望周王,然后是秦晋二王,最后是燕齐二王; 而沈王朱模先探望齐王,然后是燕晋二王,最后是秦周二王。 告别周王,继续南下。 朱允熥召来姚广孝。 “道衍,此次孤巡视边关,你有何发现?” 回京后,朱元璋必然会考较朱允熥这些问题。 耗时半年,可不是出去兜风的。 除了加强皇太孙在边军中的伟大形象,这也是一次历练。 一路上,姚广孝快要疯了,他除了超度就是超度。 好不容易等到皇太孙把自己当谋士,姚广孝有种想哭的冲动。 不过为了维护自己高人形象,他手捏佛珠一本正经,口中缓缓吐出两个字:“人口。” 朱允熥点头赞同。 姚广孝这两个字,说到点子上了。 一路走来,大明各地人口严重失衡。 陕西的人口太少,而山西人口密度相对较高,差不多是陕西的两倍。 明朝的陕西,包括甘肃,面积是山西的近四倍,人口却只有山西的一半,真正的地广人稀。 不仅如此,后世的人口大省河南,人口也不多,甚至比陕西还少,大概二百万。 元末战乱之后,中原大地人口骤减。 朱元璋历经十五年统一了天下,但是江山已是遍地疮痍,布满了战争的创伤。 山东、河南、河北一带多是无人之地。 如今二十余年过去了,此时大明帝国的内部,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战争造成的破坏已成为过去,经济得以恢复,国库渐趋充盈。 朱元璋通过自己的努力,使这片饱经战火摧残的土地恢复了生机。 但各地人口仍不平衡。 尤其是朝廷目前最关注的陕西。 祖孙二人想要征讨西域,可这点人口,怎么征讨? 朱允熥想了一路,认为移民一事,迫在眉睫! ------------ 第一百七十章 祖孙相见 仪凤门城楼上,二十四根旗杆上高扬着十二面龙旗。 风伯、雨师旗各一面‘ 雷公、电母旗各一面。 金、木、水、火、土星旗各一面; 左、右摄提旗各一面,北斗旗一面。 上百名官员排列如仪,肃立在长江边恭迎皇太孙回京。 龙舟之上,旗帜被西北风吹的哗哗直响。 朱允熥在船头上默默地望着遥遥在望的京城。 闲着无事,细细一数,居然有十二面龙旗! 帝王专用的规格......是老朱特许,还是有人刻意为之? 按照朝廷规制,大明皇帝仪仗用龙旗十二面。 皇太子仪仗只能用六面龙旗。 朱允熥是皇太孙,一切规格皆用皇太子的标准,身份也等同于皇太子。 龙舟靠岸,鼓乐大作。 乐声清晰悦耳。 江边码头,惠王朱允炆率众官员一齐迎驾。 “臣朱允炆,奉旨率有司官员恭迎皇太孙还京!” “是允炆哪!” 朱允熥下了龙舟,一副大哥的派头。 我明明是你兄长......朱允炆嘴角微抽。 他顺势叹了一口气,说道:“得知皇太孙在塞北遇险,臣日夜难眠,整日忧心,恨不能亲往塞北代皇太孙受难。” 朱允熥拍了拍朱允炆的肩膀,道:“允炆,你想多了,孤在塞北大杀四方,击的鞑子抱头鼠窜,可威风了!” “......” 朱允炆无言以对,只得笑脸应对。 他内心的痛,无人知晓。 本想着朱允熥在塞北出事,结果竟好端端的回来了! 空欢喜一场! 如此大的心理落差,给年仅十六岁的朱允炆,造成了不小的心理创伤。 朱允熥笑道:“对了,一转眼孤被册封为皇太孙就快一年了,不知道为何陛下不让你就藩……” 似是无意的话,让朱允炆浑身一震。 据他对朱允熥的了解,若是自己就藩,必然不是个好地方...... 迅速调整好心态,朱允炆淡淡一笑:“皇太孙,你也知道,我一向不喜与人争。” “?” 朱允熥惊讶地看着他,凑近低声问:“是吗?你是不争,还是争不过?” 如同遭受暴击,朱允炆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朱允熥故意大声道:“惠王,你这规格也不对啊,既然想在京中当差,就向礼部尚书好好学学吧!” 礼部尚书李志刚,曾是大本堂先生,也教过朱允炆。 说完,朱允熥指了指十二面龙旗。 众官看去,龙旗多了六面! 负责的官员顿时脸色大变。 朱允熥上了迎接的车马仪仗,命车驾启动,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朱允炆。 他当面指出礼节错误,不管朱允炆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都惨遭打脸。 更让别人说不出什么。 论心机,没了文官集团出谋划算的朱允炆,已然不是朱允熥的对手,连当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车驾一路进入皇城,在午门前停下。 朱允熥步行入宫。 “爷爷!” 进了乾清宫,打开殿门,朱允熥拜倒,认认真真行了礼。 “回来了?” 半年不见,朱元璋苍老了许多,身上裹着袍子。 “你这小子,真不让人省心。” “孙儿让爷爷担心了。” 寒风灌入大殿,朱元璋紧了紧身上的袍子:“这次有何收获?” 内侍忙将殿门关上。 朱允熥回道:“读书万卷不如行万里路,孙儿感触颇多。” 接过宦官提来的绣墩,朱允熥挨着老朱身旁坐下,侃侃而谈,细说一路上的所见所闻。 朱元璋的心情很好,认真听着,不时追问几句。 朱允熥又提到了各地人口失衡,主张继续移民。 他建议从山西往陕西移民。 朱元璋表示支持。 劳动力严重不足,必然导致土地大片荒芜。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为了恢复农业生产、发展经济,使人口均衡、天下太平,曾经采取过移民政策。 从洪武三年开始,朝廷先后数次从山西的平阳、潞州、泽州、汾州等地,中经山西洪洞县的大槐树处办理手续,领取“凭照川资”后,向全国广大地区移民。 只因山西人多。 元末中原地区大闹灾荒战乱之时,山西晋南一带却是另一番景象。 由于那里四周都是群山峻岭,易守难攻,起义军多次进攻山西,可终因地势险要而屡攻不下。 另一方面,由于地理环境因素,正好山西那些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丰衣足食,安居乐业。 而中原一带的老百姓听说那里富庶,并且不打仗,便纷纷往哪里逃。 如此一来,与中原一带人烟稀少相比,山西倒是人满为患了。 想要征讨西域,陕西的人口是硬伤。 从临近的山西移民,最好不过了。 毕竟人口最多的直隶和浙江,路途遥远,更为困难,万一迁徙路上感染疾病等情况...... 祖孙二人讨论完移民,朱元璋问:“你的叔叔们如何?” “叔叔们很好,守边艰辛,孙儿都看在眼里。” 朱允熥回道......不能说叔叔们坏话。 朱元璋颇感意外。 他还以为这孙子会大倒苦水,毕竟老二和老三做的很过分。 朱元璋又道:“秦王的事......” 秦王朱樉不仅无视皇太孙,还僭越睡五爪龙床,给宠爱的次妃穿皇后袍服。 完全就是个混账! 朱允熥忙道:“二叔也是受了邓氏蒙蔽,孙儿已经惩罚了邓氏,望爷爷莫要怪罪。” 好小子,出去一圈成熟了。 他又问:“那晋王......” 朱允熥道:“三叔在军中威望极高,值得孙儿学习。” “高個屁!” 朱元璋一拍龙案,与方才的态度截然不同,他怒道:“那混账东西见死不救,连亲侄子都不顾,他那晋王也别当了,明日俺就将他贬为庶人! 明日?为什么不是今日呢? 朱允熥安慰道:“爷爷息怒,三叔或许有苦难言,孙儿不怪他,您就饶了他这一次吧!” 这一招叫以德报怨。 朱元璋十分满意,但表面依旧严肃:“饶了他?不可能!必须处置!” 如果朱允熥在塞北出了事,朱元璋必然会收拾了晋王朱棡。 轻则贬为庶人,重则如他所说那般,亲手砍了。 但现在朱允熥非但没事,还在塞北露了一手。 这让朱元璋十分高兴,对晋王的处置准备从轻发落。 毕竟老三的位置太重要了,且很有能力。 由朱棡坐镇山西,朱元璋很放心。 换了别的皇子坐镇山西,断然没有这种效果。 然而绝不能委屈了宝贝孙子,朱元璋必须要做出表态。 “你说,怎么处置晋王?” 他将问题丢给了朱允熥,想看看这小子如何反应。 “既然爷爷决意要处置三叔,就让三叔戴罪立功吧。” 朱允熥道:“孙儿的意思是,让三叔主持山西移民之事。” 晋王朱棡节制山西兵马,鉴于稳固自己皇太孙的地位,朱允熥绝不能再让朱棡继续立功了。 相反,他要削弱朱棡的实力。 削弱,不一定是削藩。 也不一定是解除军权。 让朱棡得罪人,大面积的得罪人,也是一种削弱。 古代的移民,不像二十一世纪,有钱全家移民国外。 明初大移民的方法和步骤大体有遣返、军屯、商屯、民屯等几种。 更多的还是采用招诱、征派的强迫的办法。 当初官府宣传说中原地方好,几年不纳粮。 即便如此,乡土观念浓厚的大多数人,还是不愿迁去,更别说迁徙到陕西了。 朝廷只好制定徙民条例,按“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的比例迁徙。 移民就像强制拆迁,导致众多家庭在大槐树下砸锅分家。 朝廷给的补贴少,还得拖家带口迁徙数百里、乃至上千里到外省。 不知多少人会骂娘。 当然,大移民利国利民。 既有交流和融合,也有矛盾和竞争。 在这些不断发生和消解的矛盾和竞争中,克服了民族惰性,激发生机和活力,促进经济发展。 对朱允熥来说,有利于巩固王朝的统治。 主持移民是个得罪人的事,他不太愿意揽下此事。 朱允熥让晋王朱棡主持山西移民,完全是让他当恶人! 你晋王不是在山西人气高吗? 好! 看看有多高。 “只是主持移民?”朱元璋微微摇头:“不能这么便宜老三。” 朱允熥笑道:“那您再打三叔一顿吧!” “打!必须打!” 说着朱元璋取出了他那心爱的小藤条。 此藤条专打儿孙! 朱允熥当初也挨过打。 “爷爷,这个不行的。” 朱元璋不解:“老三那么对你,你还怕打坏了他?” 这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不是的......” 朱允熥让人取来一根手臂粗的木棍,真诚地道:“爷爷,用这个吧,孙儿见人家打自家顽皮的孩子,都用这个,包治百病!” “......”朱元璋默默接下此棍。 当天,晋王朱棡被传唤到乾清宫。 然后殿门关闭。 随后里面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老朱动手打人,从来都是下死手。 足足半个时辰,朱棡才一瘸一拐的走出乾清宫。 脸都肿了一半。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抱大腿 京师。 太平门大街。 靠近街口有一座翻新的大宅院,连大门牌匾都是刚挂上去的,上面写着大大的“纪宅”二字。 这是纪纲的新家,他又升官了。 上次升官还是纪纲倒卖宝钞时,意外发现户部尚书赵勉的勾当。 皇太孙拿下户部,牵扯一大堆官员,纪纲由锦衣卫小旗官升为百户。 后来审赵 这一点其实是古人对血脉延续如此重视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一个传承问题,杨易的传承不只关乎皇族与苏家的香火,更关乎整个蜀中未来的道路。 夕梦一遍摇着边天赐的手,一遍笑着哄着他,不让他发火,就像是普通的情侣那样,让边天赐心中暖暖的。 杨易心中一暖,这句话似曾相识,前世的时候,游子在外打拼,家里面总会有人在电话中问上一句“你还有钱吗?没有跟我说”。 姬昊岂会不知道天虹至尊和万灵至尊的想法,此刻瞪了两人一眼道。 只不过左思右想,他都没有发现什么可行的办法,可以对付这两人。 所有长老脸上包括林调清在内都是脸色惶然绝望,林阳轩和李青婉两人更是眉头紧皱,神色忧心无比。 若是其他人当面这么对杨易这么说,显然杨易会认为对方在嘲笑自己,可是云棠仙子却是一个不会说谎的人,这就让杨易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希月儿对这样的处罚条件简直是再满意不过了,立刻激动的说道。 不过在这之前他要确定下,对方是否真能找到另外一只神兽——穷奇兽,只有这样自己死了,才能成就超级神兽的诞生,自己的死也不算白死。 “慕清彦,你抓了我也没有用,我军中还有主事之人!”睢安侯冷笑。 “老师,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离开了”看了一下时间,陈旭提出了告辞。 贺云双转过身看向毒龙谷弟子吩咐道“周冲,带师弟们回去,不得再议论此事”。 看到这一幕巴图鲁也就什么都明白了,他也相信木梓飞成功的驯服了面前的变异双头血狼。 “于是就夺了他的躯体到处杀人,后来被一个叫袁天罡的臭道士给封了起来。一直到那狗屁的什么张角墓才被你发现。”刀魂的声音显得有些憎恨袁天罡,不过想想也是,任谁被封了几千年都不会有好脸色。 “妈,我有信心我一定会达到圣君一级的,并且我还要将这件事情给彻底解决,要让以后我们木家的子孙不再受这诅咒困扰,我们的老祖宗能够做到,那我为什么做不到呢。”木梓飞狂妄的说道。 “方局长,这次的事情,左叔应该都跟你说清楚了吧?”我问道。 “好了,别在那装傻了,还是老子说吧,今天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安东尼看着泰隆没好气地说到。 “你们感觉怎么样了,想往哪方面走?”木梓飞看向钱若男和樊雨问道。 看见徐元庭凝重的表情,东子突然一震,真气一下子又从右掌处卸了出去。 林曦摇了摇头,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说出来。 现在却一直在仰视着别人,还被人轻易的支来使去,哪怕支使他的就是自己。不,或许正是因为支使他的就是自己,这才让伊格尔越发难以忍受凯斯特的这种作态吧。 ------------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祖坟冒青烟 赵磊出了纪宅,心情大好。 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将他笼罩的曙光。 前途一片光明! 正沉浸其中,忽然几骑到了纪宅面前,并在赵磊身旁下了马。 为首是个穿着飞鱼服的人。 赵磊吃了一惊,定睛一看,竟是锦衣卫指挥佥事傅让! “卑职见过佥事大人。”赵磊慌忙施礼,态度卑微。 指挥佥事是正四品,比他高了足足五个品级! 更何况此人还是颍国公傅友德的儿子。 不过,傅让这么大人物,怎么也来拜访纪纲? 赵磊抬头看到,傅让身旁跟着几個随从,手上同样提着礼盒。 傅让只是嗯了一声,神情傲然,甚至都没去注意打招呼的人是谁。 只是领着随从进了纪宅。 赵磊不敢心生丝毫抱怨,只是羡慕。 连傅让都来拜访纪纲,更让他觉得自己抱对了大腿。 ...... “恭喜纪兄弟啊!” 见到纪纲,傅让完全没有刚才门前的傲然神情,一脸笑容。 纪纲站起身来,笑道:“傅大人,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就座!” 傅让入座。 纪纲顺手接过递上来的礼单,神色恭敬道:“太贵重了,下官何德何能敢受?” 说着命人奉茶。 傅让在纪纲面前,丝毫没有勋贵子弟的优越感。 他是颍国公傅友德的第三子。 同样是傅友德的儿子,他与兄长傅忠之间的地位差距却是很大。 傅友德长子傅忠,将来不仅要承袭颍国公爵位,还娶了朱元璋第九女寿春公主。 即便纪纲是皇太孙身边大红人,换做是傅忠,他或许都懒得搭理纪纲。 傅让却不同,他是庶出,仗着父亲功劳在宫中混个一官半职。 若是自己不努力,将来也就是一官半职。 所以他要交好纪纲,自降身份前来拜访。 见纪纲还算礼貌,傅让心中颇为受用。 心中也满是感慨。 纪纲这小子,年纪轻轻就升为千户了。 不愧是皇太孙看重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等洪武皇帝百年后,皇太孙继位,纪纲必然会执掌锦衣卫! 到时再交好,可就迟了! 官场重在早期投资,全凭眼光和交情。 二人亲热地说话,很快称兄道弟。 纪纲也想结交和勋贵子弟,更何况傅让是他的上司。 傅让笑道:“今日来,哥哥除了向纪兄弟道喜外,还想邀请兄弟到颍国公赴宴,五日后家父六十大寿。” 闻言,纪纲一惊。 没想到傅让如此赏识自己,连颍国公大寿这等大事,都邀请他。 “下官一定!一定!”纪纲连声道。 颍国公傅友德,开国勋贵,如今大明军方三大柱石之一。 儿子娶了公主。 女儿嫁给了晋王世子为正妃。 颍国公过六十大寿,到时候去的肯定都是皇亲国戚,朝廷勋贵,文武百官。 自己一个小小千户....... 纪纲知道,这是傅让在抬举他。 官场上,人脉是巨大的财富! 连升两级不说,还得上官如此赏识,看来自己的春天来了。 纪纲大喜,感觉祖坟冒青烟了。 不过他面上倒是没有得意忘形的神情,对着傅让仍是恭谨有礼。 看得傅让暗暗点头,心说这小子倒是个沉稳的人。 “对了纪兄弟,听说你还未成家?” 纪纲尴尬一笑:“下官未曾成家。” 二十四岁的单身汉子,在古代着实少见,尤其是有编制的。 傅让笑了笑:“为兄倒是认识不少官家小姐,要不当回月老给你牵一个?” 纪纲恭谨地回道:“劳大人费心了,不满您说,下官在老家有个未婚妻,准备过了年就娶进门。” “好事啊,傅某提前恭喜纪兄弟了。” “谢大人栽培,纪纲定铭记在心!” 二人都很高兴。 傅让看向纪纲的目光更加柔和,心想这纪纲倒是个聪明人。 继续喝茶闲聊。 见纪纲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身上的飞鱼服,傅让笑道:“纪兄弟喜欢?” “如此华丽高贵的袍子,当然喜欢。” 纪纲感慨,如同刚创业的小老板,看到了一辆拉风的跑车。 心里想象着努力拼搏,将来也能买一辆。 傅让站起身来,在纪纲惊讶的表情中,一股脑脱下飞鱼服。 “既然喜欢,那便送你了!” “不敢不敢!下官不敢!” 纪纲连忙摆手:“御赐的飞鱼服,下官岂敢受之?” 傅让将飞鱼服放在茶案上,微笑道:“无妨,就当是我转赠你了。” 这也能转赠? 纪纲有些发懵。 傅让点头道:“有些御赐的东西可以转赠,有些东西则不可以。” 宝剑、衣服这些,是可以转赠的。 当然像丹书铁劵,代表家族荣誉的东西,万万不能转赠。 《史记》中有记载,汉景帝有一次赐卫绾宝剑,卫绾说先帝已经赐了六把剑。 汉景帝问:你没卖掉换钱? 卫绾回:都在家里收着呢。 从记载看,皇帝赏赐的东西,是可以转赠出售的。 明朝人写的《金瓶梅》第七十一回也有类似情况:一位姓何的太监赠西门庆飞鱼服。 西门庆答道:“老先生职事之服装,学生何以穿得?” 何太监道:“大人只顾穿,怕怎的!昨日万岁赐了我蟒衣,我也不穿他了,就送大人遮衣服儿罢。” 《金瓶梅》作者是明朝中后期的人,借宋朝之人,写明朝之事。 晚明时,连普通百姓都可以在衣服上绣上龙纹。 当然,在明初规矩还是相当严的。 傅让再三提醒:“你在家中穿穿即可,切勿在外面招摇过市。” 纪纲千恩万谢,连声道:“是是,下官不敢僭越,只当是收藏。” 他太喜欢飞鱼服了,半推半就的就收下了。 反正颍国公府不缺...... 二人又说了几句,傅让就要告辞。 纪纲一路送出府外,目送离开。 傅让走后。 纪纲手捧着飞鱼服,裂开嘴直笑。 “没想到俺纪纲也有这一天,真是祖上显灵了!” 说着迫不及待的穿上飞鱼服,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 “快过年了,是时候回山东老家看看了。” 顺便看看祖坟是否冒青烟...... 纪纲家在当地宿安店是最穷的人家之一。 只因父亲早去,母亲一人将他拉扯到大。 连读书钱都没有,还是乡邻们凑钱让纪纲上了社学。 纪纲去参加县试和府试,也是当地大户出资,当是投资。 结果纪纲连个秀才都没考上,又因惹事被社学开除。 那时纪纲暗暗发誓,等将来自己出息了,一定要报答乡亲们的恩情! 连村头的大黄狗,都得安排一下。 只因纪纲当年用过它的狗盆吃饭! ------------ 第一百七十三章 锦衣夜行 腊月初十,纪纲备好马车,告了长假。 向北而去,回山东老家! 赵百户也跟着一起,只为拉近与上司的关系。 还有纪纲府上管家、仆人、侍女等一行十几人。 走了不到十天,熟悉的环境已出现在眼前。 济南府,临邑县,宿安店,纪家庄。 整个庄子内约有人口近百人。 纪纲是锦衣卫,身份特殊,不能穿着官袍招摇过市。 他穿了一件华贵的袍子,一派员外打扮。 眼看要进庄子了,纪纲一挥手。 鼓乐齐鸣,后面的乐队立时吹吹打打。 纪纲在济南府专门请了一个乐队,另买了许多猪羊酒米。 马车豪华,有侍女,有仆人,还一路上吹吹打打的。 纪家庄只有一個入口,马车一进入庄子里,立时引来了多人围观。 纪纲故意将马车车帘打开,任凭北风呼呼灌入里面。 只为露脸让人看到。 “这是谁呀?” “怎么瞅着眼熟啊?” 有人驻足观看,一时半会没认出来。 还有几日过年,纪家庄的人都凑在一起吹牛。 忽听听到南边有吹吹打打的声音传来,接着看到一队担着猪羊酒米的人,敲锣打鼓的往这边而来。 众人都是疑惑,乡老派了一人前去询问。 不久,那人咧着嘴回来了,手上拿着几文铜钱,高兴地叫道:“是纪纲回来了!他发达了,在庄口发钱呢!” 什么? 发钱? 众人一拥而上。 很快,马车周围已经挤满了围观的庄民。 纪纲干脆下了马车,昂首挺胸地骑到马上,连连对周边拱手。 “诸位乡邻!我纪纲回来了!” “是纲子吗?”乡老上前睁大眼睛看着。 纪纲策马在庄前转了一圈,满脸笑容地道:“三爷,是我!” 四边百姓们发出敬佩与赞叹声,他们对着马车指指点点。 当看到一担担猪羊酒米时,又发出阵阵惊叹声。 纪纲洪声道:“乡邻们,这些都是你们的,今日我纪纲要大宴全庄!给你们发钱!” 说着,策马缓缓往家中走去。 听到“发钱”二字,一声声欢呼传来,更有人放响了鞭炮。 纪家庄的居民都很穷,很多人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叠补丁。 脸上也满是营养不良的菜色。 此时人人脸上兴奋,都欢呼着往纪纲家去,只因发钱。 自古以来,很多人都见不得别人好,但如果对自己有好处,那就另说了。 中午,纪纲家的小破院子内外飘出饭菜的香味。 一共摆了八桌,连门前臭水沟旁都摆了三四桌。 但没人嫌脏。 有大鱼大肉吃,还每人发了一千个铜钱,谁好意思嫌弃? 各人吃得非常香甜。 纪纲与母亲柳氏、还有乡老等上得了台面的人坐在堂内。 乡老抚须哈哈大笑,微笑着对身旁人道:“纲子出息了!” “是啊!” “真好!” “婶子有福了!” “对了,纲子你在外面做什么?” 席间少不了有人询问纪纲工作。 大家看出他有钱发达了,可并不知道具体在哪发财。 纪纲只道是自己在京师做生意,遇到贵人发了财。 “纪大人,您何须隐瞒?” 赵磊高声道:“乡亲们有所不知,我家大人乃锦衣卫正五品千户!” 领导不方便说的话,由下属说出来效果更佳。 话音刚落,席间所有人都是站了起来。 “锦衣卫?” “正五品?” 乡下人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官,听着都害怕。 再看纪纲一起来的几位,个个人高马大的,眼中凶光四射,那面相一看就是个狠角色...... 乡老询问道:“可不是乱说?” 赵磊摆手道:“岂敢乱说,如今纪大人是皇太孙身边的大红人!” “住口!” 纪纲一拍桌子,呵斥道:“皇太孙何等高贵,岂是你我能提及的?” 他威严的模样,连纪母都吓了一跳,更让人深信不疑。 赵磊连忙闭嘴。 扫了眼众人,纪纲端着酒杯,站起身来,说道:“诸位乡邻,你们曾对我有恩,这两年又照顾家母,这份大恩我纪纲一直铭记在心!” 他的语气变得亲切:“我纪纲不是忘本的人,这顿饭后,每人再领五两银子,每年都有!” 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大家吃好喝好!” “好!” 众人欢呼,那菜吃的香,酒喝的也香。 发达后,会照顾父老乡亲,这样的人大家都喜欢。 看到这一切,纪纲心中颇有种满足感。 纪纲重新落座,看向乡老:“三爷,锦衣卫训象所里养着老虎豹子,缺条看门的狗,让你家大黄去吧!” 乡老一惊:“驯养大象老虎的地方?狗子去了岂不是送菜? 他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大黄虽然是条狗,好歹养了十来年,去喂老虎岂不让人心疼? 纪纲哈哈大笑一声:“三爷你误会了,就是看门而已,里面的虎豹都是锁起来的,不会吃掉大黄的。” 朱元璋小时候放过牛,对动物有感情基础,导致大明朝的皇帝都普遍爱动物。 在京师有专门的皇家动物园,里面的各种奇珍异宠数量惊人。 每年藩属国还大量进贡。 大明皇帝仪仗中,不仅有大量锦衣卫和禁军,还配有虎豹各二只,驯象六头,分左右随驾,以示威严。 而承担驯养的部门,就是锦衣卫。 纪纲道:“大黄去看门,可以吃皇粮,月津贴一两银子。” 这么多? 各人惊异,有人挠头笑道:“纲子......纪大人,我能去看门吗?学狗叫也行。” 连村里的狗都能吃上皇粮了,看来纪纲真当了大官....... 众人不免跃跃欲试。 “不着急。”纪纲笑着摆手道:“缺钱了就与我说,何须去当差受苦?” 说罢,他转移话题。 “三爷,我有一事相求,还请您出面。” 纪纲掏出一锭五十两的官银放在桌上。 乡老活了六十岁,还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银子,他忙道:“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 纪纲笑道:“是门喜事,我与赵家庄的一位小娘子有缘,还请三爷找个能说会道的媒人上门提亲。” “好好好!” 不等乡老应下,席间众人都是一连声的答应,连称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数年前,纪纲曾去提亲,被人家打了出来,只因穷困潦倒。 整个宿安店都知道此事,成了茶余饭后的笑谈。 如今纪纲身份大变,再次提亲,会如何呢? 众人都是欢笑。 只有乡老眉头微蹙。 前不久他才听说,赵家那小娘子已经与王捕头定了亲...... 好像过了年就要成婚了。 这该如何是好? ------------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暴怒的王捕头 乡老纪三爷是当地有名的乡绅。 他在元朝时通过院试考上的秀才,后来一直考,想要更进一步成为举人,结果屡试不中。 从元朝一直考到明朝,从元顺帝一直考到洪武皇帝。 这都洪武二十六年了,纪三爷还没考中举人。 不过当地没人敢瞧不起纪三爷,纪家庄一众,甚至将他当成牌面。 秀才,虽是 今天是炼器师工会会长继任大典,谁在这个时候捣乱,那就是和炼器师工会过不去。 “白修,你们还等什么!难道你们要眼睁睁看着叶远师傅被杀?”白辰忍不住对白修道。 陈星宇的大部分精力,却都用在了两人看不上眼的普通军队之中。 神奈天突然爆发一阵大笑,身躯陡然膨胀起来,肌肉高高隆起,皮肤下的青筋凸显虬结,好似盘踞的老树根。彭的一声爆响,沙滩被震出一个环形深坑,神奈天一掌轰下,竟然将当渡打的下半身陷进了沙滩中。 方萍英这才看清楚方秀,方秀披头散发的,两边脸都是通红一片,瞧着 刚才是挨了不少巴掌的,这越加能让方萍英肯定应该是她和别的男人的事情被家里人知道了。 信上说,让冀州城主带着冀州的兵马去平叛,地点正是临近荆州的另一座城池,这不是最重要的,最让人忧心的是,皇帝让冀州城主平叛是假,让他趁机偷袭幽州军队是真的。 轩丘鹤将他从司马家带走的时候人不知鬼不觉,他当时的模样也和平时很不一样,就算是熟悉的人也不一定能认出来。而自己又一直被控制,从来没有将这个消息传出来过,她怎么会知道的? “莫先生,对不起,对不起,当时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老吸血鬼毕竟是活了二百多岁的老妖精,当时便明白了莫枫心中所想,于是急忙直起身来摆着双手向莫枫解释道。 “哼,传统不可废,你今天必须低头!”一名背生双翼的老生站了出来,这对羽翼却全是鱼鳞状,边缘则是锋利无比,散发着如同神铁一般的寒光。 陈星宇自然要补救一番,毕竟他可不想无缘无故的跟飞贼一族结下仇怨。 那个老太穿着一身团花的旗袍,头发烫成了大花卷,虽然看上去跟魏九爷岁数差不多 ,气派可是差得远,堪称一个雍容华贵,而且眉眼不怒自威,让我忍不住想起了慈禧太后来。 “献祭!”大师兄没有理会那守护者,而是反手握剑,然后高举起月华剑,朝着自己的心脏便是刺了过去。 “呼!”叶然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不再隐藏,准备直接施展出五重血脉之力,来面对两位扩脉境二层修士的联合进攻。 “你叫我?”红衣服神秘人闻言一愣,其他三个神秘人闻言则是一脸戒备的朝红衣服神秘人望去,也是疑惑不解。 他这么做的目的,自然是担心这个方位有紫气谷的弟子,毕竟他穿避世红缕衣的时候与紫气谷弟子在天桥城结怨太深。 “嘶!”青云府的族人闻言,瞬间就是倒吸了一口气,很显然这三十块星辰石的代价令他们有些难以接受。 看着看着就笑了,看着看着就失落了,心情跟随着慕少琛的记录而跌宕起伏。 “童言无忌,本宫就是喜欢三阿哥直率可爱的性子。”高凌曦从来以笑容掩饰心思,却不想有朝一日,会对着个奶声奶气的娃娃笑酸了脸皮。 ------------ 第一百七十五章 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晴天一声霹雳,纪纲闪亮登场。 他觉得自己很帅。 李冰儿也觉得他很帅。 丈母娘伍氏更觉得...... “纪纲,救我!” “岳母大人勿怕,小婿在此!” 纪纲挺着胸膛,彰显男人的伟岸。 “纪纲?果然是你!”王捕头怒指。 “王林,几年不见,你还是这副疯狗模样!” “大胆!竟敢侮辱官差!” 纪纲笑了:“别废话了,你我也算熟人,直接开个条件吧。” 女方悔婚,各朝视为违法行为,的确很被动。 订婚之后而解除婚约,称为退婚或悔婚,大明律规定女性可以退婚的三种情况:即“妄冒”、“犯奸盗”、“男家故违成婚期”。 妄冒就是假冒。 男人不想娶,设套让朋友冒充新郎来娶。 遇到这种情况,女方可以合法悔婚,彩礼不退,且男方要被判刑至少一年。 “犯奸盗”,也就是未婚夫作盗及犯徒、流移乡者。 女方可以悔婚,退还彩礼即可。 最后一种情况,是订婚后男方无故五年不娶,或者逃亡过三年不还者,女方可以悔婚改嫁,彩礼也不用退。 纪纲熟读《大明律》,他想当着未婚妻的面解决这些问题,树立好形象。 重要的是,早早迎娶冰儿! 但如果王捕头不知好歹的话...... “哈,悔婚?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伤风败俗之事?” 王捕头指着纪纲和李冰儿。 既然我得不到,那就毁掉! 王捕头对着李冰儿一顿大骂:“你平日不读《女戒》吗?如此不守妇道!我们王家是不会迎娶这等不正经不知廉耻的人。” 花容失色的李冰儿哭着叫冤,辨称自己并没有做任何不守妇德之事。 那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人心疼。 王捕头不依不饶,怒斥道:“你这女人有辱我王家门楣,给列祖列宗蒙羞,你自尽吧!” 闻言,纪纲脸色骤变,喝道:“你这厮找死!” 上去一拳将王捕头干翻在地。 随后骑上去,左右开弓又是一顿猛烈的输出。 他真的怒了。 姓王的太歹毒了! 这时,一众衙役赶来,见状忙拉开二人。 对着纪纲一阵呼喝。 “敢打咱们王捕头,我看你是不要命了!” “抓起来!” “带回衙门!” “一群不自量力的东西。” 纪纲一挥手,身后跳出五六个锦衣卫便衣,三拳两脚干翻这群衙役。 “反了反了!” “有人造反了!” “快去县衙调兵镇压!” 李家庄一阵大乱,鸡飞狗跳。 纪纲哈哈大笑:“某便随你们去那县衙走一遭,看看谁要造反!” 他胆大包天的样子,让不明真相的人以为他疯了。 临邑县衙。 大堂内外,破例地站了很多人。 除了坐在正中的知县,连刑名师爷、钱谷师爷、文案师爷等后堂幕僚也来了。 还有一众捕快差役。 差不多临邑衙门的所有人都来了。 不为审案,只为看看谁竟敢在临邑县打王捕头! 临邑的捕头,从来都很霸道,更别说带头大哥王捕头。 纪纲这厮,不仅打了,还抢了王捕头的老婆! 简直反天了! 知县摸了下惊堂木:“传他上来!” “传宿安店民纪纲上堂!” 门外一個差役鼓足了中气,大声喊道。 这一嗓子多多少少带点恩怨。 所有的人都睁大了眼睛,一齐望着堂口。 来了! 纪纲穿着一件锦袍,肩上挎着一只黑色的包袱,脚上穿着一双皂靴。 他一步一步走进来,直挺挺地站在大堂中央! 神态淡定,甚至有些想笑。 若是搁几年前,纪纲见此威风凛凛的临邑大堂,还有满堂阵仗,说不定被吓得腿脚发软。 而如今...... 纪纲就这么大摇大摆站在那里,神情傲然。 知县猛拍惊堂木:“见了本官为什么不拜?” 纪纲道:“洪武皇帝陛下规定,无罪在身,见官不跪!” 朱元璋规定,草原见到官员,不需要下跪,只需拱手作揖即可,除非是罪犯,在堂上受审,才需要下跪。 那知县猛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大胆贼人!你殴打官差,藐视朝廷,居然还这般桀骜不驯!跪下!” 两旁的差役齐声喝道:“跪下!” 从纪纲踏进县衙的那一刻起,知县有把握从《大明律》中找到十个完全不同的罪名安在纪纲头上。 最重要的是,合情合理! 纪纲笑了笑:“你们眼瞎吗?我穿的是皂靴。” 说着,抬起了一只脚。 洪武朝对百姓的衣食住行管制极严,普通人是不允许穿皂靴的,大多只能穿草鞋。 乱穿靴子是要被判刑的。 在明初,皂靴相当于是官靴! 其实知县第一眼就看到了他的靴子。 本想在靴子上做文章,来个数罪并罚,判个十几年。 没承想纪纲自己承认了。 这就意味着,这家伙是个官! 堂外,纪三爷冲着知县喊道:“大人,他是京官,莫要伤了和气啊!” 他没敢说出锦衣卫,怕知县老爷心里承受不住。 京官? 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咯噔。 知县到底是知县,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尽力用威严的语气问道:“你官居何职?” 纪纲没有回答。 知县看在眼中,一阵恼怒,这人太猖狂了! “大人,您要替卑职做主啊!” 被揍成猪头脸的王捕头在堂上大呼: “那纪纲是本地人,曾被社学开除,连个秀才都不是,能是什么官?定是在诓骗大家!” 众人一想,好像有点道理。 他说是官就是官? 知县神情凝重,觉得有道理,凡是在外当官的临邑人,他全都知道,逢年过节还会去慰问其家属。 想到这里,知县抄起惊堂木猛拍:“本官再问一遍,你官居何职?若不回答,当冒官论处!” “哦?” 纪纲神情淡然,嘴角上扬:“就怕我说出来,会吓到你。” “少装神弄鬼的,还敢假冒官员!”王捕头喝道。 转头又对知县诉苦,并说王家如何如何受辱。 暗示的意思不言而喻。 知县身在官场,一看纪纲的气度就不一样,有点东西。 可对方这么年轻,即便有官身,也应该不是什么大官,反正没本官大...... 知县定了定神,鼓足了中气,大声说道:“不管你官居何职,敢在我临邑犯事,本官可依律将你拿下!” 眼瞅着一群衙役跃跃欲试的样子。 纪纲知道自己是时候展露身份了! 他慢慢地拿下肩头的黑色包袱,又慢慢地弯下腰去把包袱解开。 众人看去,只见他从里面掏出一件红色的类似曳撒的衣物。 慢慢抖开,穿在身上。 知县也是伸头看去。 官袍? 不像啊! 待纪纲穿上,显露出衣物上的蟒形图案,又有四爪飞鱼纹。 那知县当场就懵了,不由自主慢慢地站了起来。 “那是.....二品赐服飞鱼服?” 飞鱼类蟒,作蟒形而加鱼鳍鱼尾为稍异飞鱼类蟒,不是飞鱼形。 待反应过来后,知县飞快地走下公案,对着纪纲躬身深施一礼,颤声道:“下官临邑知县,拜见大人!” 官员相见,行揖礼,凡下见上,躬身举手齐眼为敬,上官随坐随立无答。 纪纲挺立在那里,嘴角撇过一丝冷笑。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令牌,摆在知县眼前:“本官官居何职,你且看仔细了!” 知县迅速扫了一眼,只见上面赫然有着“锦衣卫”三个字。 因为太过紧张,他根本不敢看后面的官职姓名。 “是下官唐突了,望大人恕罪......” 知县身体摇晃着,险些站立不住。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祖坟喷火 县衙一站。 纪纲彻底火了。 全县都知道当地出了个大人物。 其实纪纲只需掏出锦衣卫令牌亮个身份就行。 可他非要穿飞鱼服装逼。 这一顿操作,让他不火都难。 飞鱼服是什么? 二品赐服! 不知道的寻常小民还以为纪纲是二品京官。 二品京官,相当于六部尚书,啥概念? 纪纲却不以为意,他的性格就是如此。 骨子里桀骜不驯,胆大妄为,喜欢招摇。 还有两日过年,纪家庄内整日传出欢乐的声音。 此时的纪纲家,不是以往那破宅院。 短短数日,已焕然一新。 临邑的大小工匠们主动免费来翻新宅子。 一阵敲锣打鼓声传来。 “纪大人!” 临邑县最大的士绅张老太爷亲自来拜访纪纲。 饶是他上了年纪,此时扔下拐杖,颤颤巍巍地冲纪纲行了大礼。 张老太爷言说自己的父亲,曾与纪家故去老太爷有着深厚交情。 还说起两家百年前的趣事,语音哽咽真诚,听得很多人都是落下泪来。 纪纲沉默着,只当是听故事。 一個士绅而已,他提不起丝毫兴趣。 就在昨日,连济南知府都派人前来问候。 更别说短短数日间,府县的官员,纪纲已经见了不少。 他心中感慨万端。 做官的感觉,真好啊! 不仅天天有人拜访送礼,连未婚妻李冰儿悔婚之事,也不了了之。 王捕头甚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肇事者,被关押在大牢中。 而这一切,纪纲一句话没说,全是别人办的。 说起纪纲的婚事,不乏有官员说要当媒人要给纪纲介绍官家小姐。 他们拍着胸脯承诺,无论身份还是姿色,都比李冰儿要好。 纪纲并不买账。 身在官场,自然知道联姻的好处。 但纪纲坚持要娶没有身份背景的李冰儿。 他只为一个信念:“我纪纲看上的东西,迟早要得到!” 正如那飞鱼服。 纪纲初当锦衣卫时,便看上了指挥使宋忠身上的飞鱼服,觉得威风凛凛,将来也要弄一套穿穿。 如今有了,不美的是,这件是别人赠送。 迟早有一天,他要得到属于自己的赐服! 思绪间,张老太爷递上一个礼单,说是百姓们的心意,他作为临邑士绅代表,代为转达,请千户大人一定要收下。 纪纲知道这礼单就是张家自己送的,拿百姓当借口,不过是在人前寻个理由。 纪纲推辞了一会,便高兴地收下“临邑百姓”的心意。 望着家门口围满了人,稳重地走到那百姓面前,亲切地道:“乡邻们,本官将于年后初六成婚,自今日起将大宴八日,还请诸位乡邻捧场......” 他滔滔不绝,引来了一片片的叫好声,气氛更为浓烈。 纪纲让老管家款待这些乡邻百姓,自己则是在家中大厅设宴招待客人。 临邑知县又来了。 新建的大厅很大,桌椅都是新的。 厅内很快飘满了饭菜的香味。 大碗的肉,大碗的汤,百姓们都是吃得狼吞虎咽。 “大家吃好喝好!” 纪母神情有些紧张,怕自己举止不得体说错话,让别人在背后笑话。 这时,负责修缮纪纲祖坟的工匠匆匆跑了进来。 “纪大人,你家祖坟喷火了!” 满场愕然。 紧接着是羡慕。 纪纲面容沉静,唇边铁硬的短须似乎都柔和了许多。 祖坟冒青烟,说明家里有了大好事,或当了大官。 若是这家子遇到了天大的运气,何止是祖坟冒青烟,简直是要喷火。 祖坟喷火,只在传闻中听过。 如今,纪家居然实现了! 众人笑着向纪纲祝贺。 临邑知县连连敬酒恭祝。 连祖坟都喷火了,这样的人不值得拉拢,谁值得拉拢? 席间,知县借着酒意,与纪纲说起了王捕头的事儿。 纪纲当做不知,表示不敢兴趣。 知县尴尬一笑,又找话题道:“纪大人可知朝廷近日下了公文。” “哦?说来听听。” 纪纲对朝廷里的事十分关心。 作为情报人员,他需要掌握一切有用的情报,以时时应对皇太孙的垂询。 知县道:“朝廷近日下了命令,要从山东往河南进行移民,我们临邑县也有名额,三百户。” “朝廷邸报上说,河南彰德、卫辉、归德、山东临清、东昌诸处,土宜桑枣,民少而遗地利,乃命后军都督佥事李恪等往谕其民,愿徙者验丁给田。” 纪纲蹙眉:“莫不是要从我们宿安挑选三百户移民到河南?” 临邑县的人口并不多,但相比隔壁东昌府的临清等地,临邑这些年少经战事,人口相对稳定。 而宿安店的人口偏多,且贫民较多。 移民针对的大多是贫民多的地方,以贫苦著称的纪家庄首当其冲啊! 然而谁都不愿意走,再穷都不愿背井离乡。 到时候朝廷的政令下来后,指不定有多少人会来纪家求助。 知县笑道:“原本上面的意思是打算移民三百户到归德府,因有纪大人在,有些不愿移民的百姓不免会让您出面做主,故而知府大人做出了调整。” “如何调整?”纪纲询问。 知县道:“临邑县的三百户贫民,只移民到隔壁的东昌府临清县,不去河南。” 去临清? 纪纲知道,临清北通北平,南控江淮,在军事、交通等方面均居重要地位。 因此朝廷为储存转运漕粮,在这里修仓储粮,修建的粮仓不仅数量多,且规模很大。 这些年又有诸多皇子在临清练兵。 经过元末混乱后,临清的人口骤减,大量土地荒芜。 移民到临清,还不要迁移? 纪纲神情庄重而威严起来,沉着脸道:“那纪家庄呢?也得全部搬走?” 这一走,岂不白返乡了? 知县呵呵笑道:“纪大人误会了,纪家庄不搬,一个都不走,纪家庄的名额由王家庄承担。” 纪纲若有所思。 心想知县是在卖人情! 还有那王家庄,是王捕头所在的地方,庄子里大多是王家族人,个个小日子过的不错,根本没几个贫民。 纪纲默默点头,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数日后,纪纲成亲,场面热闹非凡。 不仅临邑县士绅大户齐聚,连济南知府也亲自到来,还有一连串叫不上名字的官员。 与纪家的热闹相比,临邑大牢内,一片死气沉沉。 不久后,王捕头便死在牢里。 说是自杀。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除夕夜宴 洪武二十六年,除夕。 京师白昼为市,热闹非凡,到处都挂着多彩的花灯,蔚为壮观。 傍晚时分,天已渐暗。 宽大恢宏的应天皇宫内悬灯结彩,洋溢着节日的气息。 奉天殿广场上,五光十色的烟花闪烁,将皇宫映照的明亮如昼。 龙纹环柱巍峨高耸,琉璃碧瓦金币辉煌,雕栏玉砌荧光闪闪。 今晚,是一年一度的除夕夜宴。 凡在京皇子、皇孙、后妃、公主皆入宫团圆参加御宴。 除了皇室成员,朱元璋还邀请了皇亲勋贵、朝中文武重臣,以示君臣同心。 御宴由礼部策划,光禄寺负责具体事务的执行。 尽管要求除夕夜宴尽量从简,但光禄寺依然营造出了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 奉天殿内乐声悠扬,氲氤缭绕。 地上红毯锦绣,庄严肃穆。 门窗蝉幔珠帷,贵气逼人。 皇亲勋贵,文武重臣齐聚一堂,仪态万千的宫娥穿梭其间,往来伺候迎奉。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就像一幅喜庆的宫廷浮世绘画。 “陛下驾到!” 随着宫廷礼仪官的一声高呼,满殿笑声如同卡带,一片安静。 众人垂手侍立,恭迎皇帝御驾。 左右各八名太监宫女开道,两道硕大的羽扇出现。 在一大群宫人的簇拥下,朱元璋与朱允熥祖孙二人,从奉天殿正门缓步走了进来。 按照以往传统,除夕夜宴时,是马皇后陪同朱元璋出席,帝后同坐上首。 而如今,只有祖孙二人携手共进。 待朱元璋落座后,朱允熥在其下首不远处坐下。 打量一圈宴会。 好多都是以前未曾注意的人。 如鲁王朱檀的母亲郭宁妃、代王朱桂的母亲郭惠妃、唐王朱桱的母亲李贤妃。 还有在京的一些皇孙世子。 往年朱允熥的身份是皇孙,每年这个时候奔着吃席来的,其他啥事不管。 如今他是皇太孙,知道在场诸人,每个人都代表一個家族。 身为掌权者,如何处置与他们的关系,是门技术活。 如郭宁妃,她的兄长是巩昌侯郭兴,还有个兄弟是武定侯郭英。 后妃和未出阁的皇子公主,只有在除夕夜宴时,才有机会和朝廷大臣接触见面。 能来参加宴会的,都是朝中重臣,普通官员没机会的。 就好比老板在家里设宴招待员工,请的不是经理就是主管,怕是连领班都没资格来。 这个时候,你可以亲切地称呼老板的老婆为“嫂子”,笑着逗逗老板的孩子。 老板之所以请管理层聚会,无非是想增进和下属间的情谊,挽留人才,让他们拼命打工。 皇帝举行宫廷宴会,也有着很强的政治目的。 这既加强了皇帝与百官之间的联系,有助于增强朝廷的凝聚力,激发百官报效皇帝。 如万历朝的官员申时行,在接受万历皇帝赐宴后,感动地写下一首诗:“......调鼎十年空伴食,君恩一饭报犹难。“ 随着皇帝和皇太孙落座,众人一一坐下。 一堆女人中,以太子妃吕氏最为显眼。 她一身艳丽的宫装,脸上淡施胭粉,显得耀眼夺目,魅力四射。 想来是在刷存在感。 吕氏坐在郭宁妃旁边,一直笑谈。 自马皇后薨逝,由郭宁妃总摄后宫。 对于吕氏,朱允熥只是淡然一瞥。 “陛下有旨,传膳!” 随着礼官一嗓子,一队队宫装侍女如蝴蝶穿花般将酒菜端了上来。 宴会分为上桌,上中桌,中桌,下桌四个等次。 每桌的菜肴肯定也不尽相同。 上桌的菜品有凤鸡、双棒子骨等菜肴,酒五种,菜四样,汤三种,以及马牛羊胙肉饭,可谓是非常丰富。 上中桌和中桌则和上桌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在菜的种类和酒的数量上少了一点。 而下品桌的菜相对于其他几种来说,稍逊不少,就只有一些细粉汤、椒醋肉并头蹄,猪肉饭,馒头和几种酒。 朝廷举办的宴会种类繁多,按照规模等级,有大宴、中宴、小宴三种。 按照礼制,大宴要行酒九次,期间还要有音乐和舞蹈。 无论是行酒,还是举箸,都必须由皇帝开头。 如往常那般,朱元璋开场致辞,说些勉励温馨的话。 众人举杯共庆。 在丝竹管乐声中,宴会正式开始。 钟鼓司首奏《炎精开运之曲》、再奏《皇风之曲》。 奉天殿外,两位舞师执旌引舞,演《平定天下之舞》。 舞士三十二人,皆左手执干,右手执戚,分为四行,每行八人。 舞姿作发扬蹈厉、坐作击刺之状。 平定天下之舞,是大明官方宴庆舞蹈,象征以武功定祸乱,逢宴会必有此舞,延续近三百年。 朱允熥看得兴起。 明初延续了汉唐尚武雄风,这才是强盛王朝应有的样子! 舞曲一曲接一曲。 施展雄风后,一队舞姬来到殿上,载歌起舞,裙袂飞扬,彩带飘舞,彰显柔弱身姿。 该走的仪式走完后,众人吃喝谈笑,观看歌舞,互相劝酒。 朱允熥简单吃了一些,不动声色地观察在场诸人状态。 谁与谁交好,一顿饭的功夫大概心中有数。 再看老朱。 老头子今天难得没有发飙。 最近,朱元璋的脾气很不好。 年前还砍了一个官员。 “皇太孙!” 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叫声。 朱允熥偏头看去,是江都郡主朱依薇,他的亲姐姐。 朱标一共有五儿四女。 长子虞王朱雄英。 皇太孙朱允熥。 惠王朱允炆。 还有吕氏所生的朱允熞和朱允熙,他们年龄太小,直接忽略。 四个女儿中,江都郡主和宜伦郡主是常氏所出,与朱允熥一母同胞。 另外两个,是吕氏所生。 江都郡主朱依薇是朱标长女,比朱允熥大两岁,生的亭亭玉立。 “皇姐。”朱允熥笑道。 江都郡主走到朱允熥身边,笑眯着眼睛恭祝节日快乐。 朱允熥回礼,寒暄几句。 “听说皇姐要与长兴侯家定亲,是真的吗?” 礼部那边的消息,朱元璋有意将江都郡主下嫁长兴侯耿炳文之子耿璇。 江都郡主点点头,面露羞涩,似乎对耿璇颇为满意。 朱允熥早有准备,命人取来一份锦盒,里面有着礼品。 大姐江都郡主性格较为开朗。 二姐宜伦郡主则十分文静,甚至有些孤僻的感觉。 整个宴会,她几乎没与任何人交谈,也不曾露出一丝笑容。 朱标离开后,她一直没能从丧父的忧郁中走出来。 其中不乏有吕氏的原因。 ------------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朝拜 洪武二十六年,在盛大的除夕夜宴中结束。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初一。 上午,奉天殿再度热闹,进行正旦朝贺。 文武百官俱穿象征吉祥的红色官袍。 人人面露喜色。 因为朝贺后,就放假了! 大明官员的法定假期很少,只有冬至和正旦。 正旦乃岁事之始,也就是大年初一。 凡每岁正旦节,自初一日为始,文武百官放假五日。 冬至节本日为始,放假三日。 洪武朝的假期,只有八天! 过年五天假期,啥事都不用管,想想都舒服。 所以正旦这日,百官朝贺期间,人人面露喜色,发自内心的欢喜。 历史上朱棣当皇帝后,又加了元宵节十天假期。 后面的大明皇帝们陆续完善法定节假日,如端午、中秋,还增加了月假三天,官员全年大概能带薪休假五十天。 正旦大朝,除了百官朝贺,还有大明的藩属国使臣。 朱允熥看去,并不多。 主要是朝鲜国、爪哇、占城、暹罗、大小琉球等,距离近的周边藩属国。 大明的藩属国目前有二十多个。 但来的只有几个,只因老朱先前关闭了市舶司,因倭患一度停止了朝贡。 如今大明开海,设立诸多市舶司,但消息还未传到海外诸国。 朱允熥粗略算了下,等马和的船队在大海上逛一圈,明年正旦至少能来三十個国家使臣。 史上,郑和下西洋后,大明的影响力达到巅峰,明会典等文献上记载的朝贡国多达一百四十个。 论海外影响力,冠绝古今。 皇帝在前朝接受朝拜,皇后也要在坤宁宫举行贺仪,后宫各妃和重臣命妇,皆要到坤宁宫拜见。 然而马皇后薨逝多年。 为维护皇家与官员的关系,规矩依旧。 只不过命妇入宫,拜见的对象换成了总摄六宫的郭宁妃,以及太子妃吕氏。 按照朱元璋定下的规矩。 每年正旦日,文武群臣先到奉天殿朝拜皇帝,随后到东宫朝拜储君。 大多皇帝担心自己的班底倒向储君,一般会给储君单独搞一套班底,且人员需经皇帝亲自挑选,以达到控制的目的。 但朱元璋和朱允熥基本共用一个班底。 完全不设防! 如今的六部,吏部尚书杜泽和礼部尚书李志刚,直接是从东宫提上来的。 不仅如此,朝中大臣只要不支持皇太孙,老朱就给他冷板凳。 反对皇太孙的,全部杀掉! 上次的九卿清洗便是如此。 东宫,春和殿。 难以想象的热闹,文官、武官扎堆来。 能到的,都到了。 东宫可称宽阔,然而这日,却有拥挤狭窄之感。 “为太孙殿下贺!” 如潮之声响彻大殿。 朱允熥高坐大殿,接受百官朝拜。 他缓缓点头,朗声道:“为我大明贺!” …… 礼仪后,不熟的官员依例退场。 皇太孙的嫡系们,留下聚在一起。 以武将居多。 他们尽数穿着红袍礼服,个个跟新郎官似的。 尤其是蓝玉,这匹夫一身红袍,说话间动不动叉腰,颇为滑稽。 “张老弟,本侯的长子曹炳与贵千金之事,就这样说定了。” 景川侯曹震对鹤庆侯张翼说道。 “好好,俺回去就和内人说说。” 曹震惊道:“嘿,这事还要跟你老婆说?张老弟你不会怕老婆吧?” 鹤庆侯张翼突地脸一红:“瞎说!老子才不怕!” 面对众人疑惑的目光,他继续道:“俺闺女貌若天仙,温雅端庄,岂能白白便宜你家犬子,俺得先看看你家那小子配不配!” 曹震回怼:“你这厮!我不妨告诉你,我儿子曹炳那是一表人才,人见人爱!” “别吹牛,改天让你儿子去军营,俺要亲自考验他!”鹤庆侯一本正经地道。 去军营...... 众人轰然大笑。 已经脑补出鹤庆侯考验女婿体能的情况了。 他们三三两两谈笑着。 又听有人道:“舳舻侯,听说你家在搞船运生意,在生意场上人脉广阔?” 舳舻侯朱寿道:“有话直说,磨磨蹭蹭像个娘们!” 如今的朱寿在勋贵中属于大财主。 随着朝廷开海,他的船队越做越大,每个月都有好几万两银子进账。 羡煞一众勋贵。 普定侯陈桓搽着双手,对朱寿嘻嘻笑道:“呵呵,有件事还想请你帮忙……我家内人的堂兄的表兄的管事的侄子,想买几艘海船,不知你这……” 朱寿缓缓喝了口茶,说道:”呵呵,可以可以,等回头和我下属的副手的文书的小吏说,小事小事!” “......” 朱寿始终没有把皇太孙才是大东家的秘密透露出去。 “这三媒六聘,可不能马虎……” 谈笑间,那边景川侯曹震对鹤庆侯张翼家的亲事已经定下了。 鹤庆侯也不提考验女婿的事了。 看他们之间畅谈交谈,朱允熥大为感慨。 遥想历史,这帮家伙大多在洪武二十六年被老朱一波清洗了,抄家的抄家,灭族的灭族。 如今却活蹦乱跳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自己的出现,挽救了大明武将集团,更改变了历史! 人老了就喜欢讲自己年轻时的事,朱元璋也不例外。 北巡回来这些日子,朱允熥日日陪在乾清宫,听老朱故事。 尤其是元末那段历史,讲的最多。 “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这可不是朱元璋随随便便喊的口号。 其中蕴含的意义,十分重大。 在元末明初时,中国面临着一个严重的问题。 南北汉族大分列! 从公元936年石敬瑭称帝,将燕云十六州割让给契丹开始。 到公元1368年,朱元璋派徐达和常遇春收回截止。 燕云十六州已经在胡人的统治下,历经了432年。 十六州之地,包括今北京、天津北部,以及河北北部地区、山西北部地区。 北宋时,金人南下造成靖康之耻,又占据了半壁江山。 再到蒙古人统治的元朝。 整个两汉总共才四百年时间,推动整个华夏民族逐渐产生统一的民族认同,成为汉族。 而一个地方竟然脱离汉族统治达四百多年。 事实上,元朝实行的四等人制度(四等分别为:蒙古人、色目人、汉人、南人),已经从政治上明确了汉人(北人)和南人,是两个不同的种族了。 到了明初,北方汉人和南方汉人在民族认同上,实际上已经差不多可以算是两个民族了。 如朝鲜族和大韩民族,这才几年啊,就已经有很大差异了。 相比一统天下,建立大明,朱元璋最大的贡献是恢复中华,弥合南北间隙! 大明立国后,朱元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制定《大明集礼》,恢复汉族礼仪文化。 从服饰等各方面,强制要求! 还有语言方面杜绝胡语,钦定《洪武正韵》,推广官话。 在这种环境下,大明想要开疆拓土,何其困难!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祸水东引 东宫,春和殿偏殿。 姚广孝求见,想要辞行。 他天天被锦衣卫看着,实在受不了了。 看着须发半白的老和尚,朱允熥不急不缓地道:“有人说: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亦有人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还有人说: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最后,朱允熥逼问姚广孝:“道衍和尚,你的梦想是什么?” “当然是屠龙!成就不平凡的一生!”姚广孝在心中说道。 真正的回答,却只是道了声佛号。 他不愿回答出来。 四目相对,朱允熥没有继续追问,换了问题:“你猜猜孤的梦想是什么?” 姚广孝不假思索道:“当一代明主,安民保境,文治武功,盛世千古留名?” 朱允熥摇头:“这只是传统意义上的明主罢了。” 姚广孝又道:“皇太孙是想四方征讨,威加海内,做千古一帝?” 当皇帝的,八成有这梦想。 朱允熥没有回答,问了一个问题:“在遥远的极西之地,有大片国度,你可知道?” “贫僧有过耳闻。” “孤要灭了他们,让他们换上百家姓,说汉语,习中华文化。” 朱允熥眸中带光:“孤想打造一片不一样的世界!” 听他这么一说,姚广孝心中一寒。 打出天际? 很快姚广孝就淡然了。 三千大道,装逼第一,他很早就悟出了这个道理。 皇太孙是在装逼! 哪知,朱允熥气定神闲地道:“争名夺利,我本不愿,奈何孤年轻气盛,坐拥天朝,总得做点什么。” 他今年才十六岁,按照历史进度等老朱驾崩,朱允熥登基为帝时,不过二十岁。 这么年轻,或许还是名义上的亚洲共主。 确定不干点什么? 人这一辈子,总要进步。 国家也是,如逆水行舟,没有压力只会慢慢腐化。 姚广孝默然。 看出皇太孙在装逼,没想到皇太孙这個逼装的,竟如此酣畅淋漓! 此时姚广孝只有一个疑问:小伙子,你确定自己能活得长久? 看着须发半白的老和尚,朱允熥上来就画了个大饼。 “道衍,此次北巡你功劳不小,若想要名分为官,孤有的是办法,在京或外调为官都行,哪怕是位列九卿,也不是不行。” 姚广孝轻轻地摇了摇头,心说您可别画了! 北巡这一路,我有啥功劳? 无非就是提了几个建议,采纳率不足五成。 最大的功劳,是诵经超度? 你杀人,我超度。 朱允熥看着他:“怎么?委屈你了?” 姚广孝道:“皇太孙误解贫僧的意思了,贫僧本就不是为官之人。” 朱允熥紧紧地盯着姚广孝:“为什么呢?” 姚广孝缓缓答道:“贫僧是个和尚。” 望着他:朱允熥玩味一笑:“大明朝已经有和尚坐上龙椅了,如何不能再让一个和尚当个宰相?” 姚广孝讶然看去。 他已经对皇太孙高看一眼,然而现在才发现,自己大大低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胆量。 直言洪武皇帝和尚坐龙椅。 还言说被废除掉的丞相制? 当然,宰相和丞相不是一个概念。 丞相是官职名,宰相是俗称。 宰相不一定是丞相。 宰相在不同朝代,有不同的官职对应。 如西周时的太宰; 春秋时的相邦、相国; 秦朝的丞相; 汉朝的大司徒; 魏晋时期的侍中; 隋朝的尚书令、中书令; 唐宋时期的尚书左仆射、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 包括明朝的内阁大学士; 清朝的军机大臣,清末的总理等。 这些职位,都可以称为宰相。 自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后,六部直接对皇帝负责,职权相同。 若是出现一个权力凌驾六部尚书之上的人“宰相”,那无疑等同于是丞相。 洪武朝没有内阁,更不存在类似拥有宰相权力的人。 如果非要挑一个,先前的吏部尚书詹徽算半个,他同时掌管吏部和都察院,身兼九卿两个位置。 结果他没了。 甭管詹徽是否对朱标下过毒,他的结局都是注定的。 在朱元璋手下当差,位高权重的下场只有死! “朝廷取士授官,自有制度。” 姚广孝接着说道:“贫僧在燕王府诵经祈福十余年,朝野知道的人甚多,如果皇太孙用一和尚为官,岂不有伤太孙德行。” 其实就是不想在东宫效力。 姚广孝总觉得在皇太孙身边,自己的才能得不到发挥。 “贫僧的能力与皇太孙比,如同皓月下的萤火之光,何堪用之?” 姚广孝的态度卑微。 他只想溜走,但始终跑不掉。 他千方百计的想甩脱锦衣卫,结果引来了更多锦衣卫...... 这帮锦衣卫也不说话,就这么天天盯着他,到点轮班。 姚广孝曾尝试沟通,结果人家视若无睹,根本不鸟他,好像是一群石头! 朱允熥倏地站了起来,问道:“道衍,你想归隐?” 姚广孝双手合十:“圣明无过皇太孙。” 还想跑? 朱允熥态度忽然冷淡:“你不当官,孤偏偏让你当!你就在僧录司当个正八品左讲经吧!” 僧录司,掌管有关僧侣等相关事务。 最大的官是正六品左善世。 姚广孝的新职位,是天天讲经。 果然啊,是拿九卿之位忽悠贫僧...... 其实姚广孝知道皇太孙并不是想用他,更不会让他出任九卿。 只是想将他看在身边。 姚广孝不明白的是,自己明明隐藏的够好了,皇太孙是如何知道他心怀不轨的?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若是贫僧不愿去僧录司,殿下会杀了贫僧吗?” 姚广孝难得硬气一回。 他决定不装了。 他表面很稳,任谁都没有看出破绽。 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孤不会杀你的。” 朱允熥慢慢走到窗前,望着远方,说道:“你还有一条路,去日本国。” 姚广孝:“?” 转过身来,朱允熥微笑道:“你没有听错,孤给你两条路,要么去僧录司讲经,要么去日本国弘扬佛法,二选一。” 你不是不愿辅佐我吗? 你不是喜欢鼓动人造反吗? 去造小日子的反吧! 小日本刚结束了南北朝。 对大明来说,统一的日本不利于大明的利益。 必须让他们继续闹腾下去,大明将来才好下手。 而姚广孝,是朱允熥觉得最适合的搅屎棍! “贫僧去日本!” 姚广孝没有丝毫犹豫。 只要能跑路,远一些也无妨。 况且日本人也喜欢佛法,去那里说不定能混个神僧的名号...... (日本最负盛名的三大奇僧之一的一休和尚,洪武二十七年大年初一刚出生) 姚广孝听说日本天皇号称“万世一系”?皇室从未改朝换代? 贫僧不信,愿施展屠龙宝术,终此传言! 姚广孝觉得,自己去日本,可操作的东西太多了。 ------------ 第一百八十章 打不过就加入 送走了姚广孝。 朱允熥手中捏着一份来自九边的军报。 新年的第一条好消息。 “臣朱棣奏:蒙古瓦剌、鞑靼诸部再度火并......” 去年朱允熥在大同时,塞北一战明军打散了瓦剌和鞑靼。 太尉被俘后,蒙古大汗额勒伯克跑路。 燕王朱棣奉旨率诸王及九边近十万兵马横扫草原。 等到追上他们时,发现蒙古人已经内讧了。 因为太尉浩海达裕被明军俘虏,额勒伯克汗失去了主心骨,恰好浩海达裕的儿子马哈木带着瓦剌人马一路护驾。 额勒伯克还想倚仗强大的绰罗斯家族,故以马哈木护驾有功,封其为丞相。 马哈木与瓦剌贵族首领太平分领瓦剌诸部。 结果引起了蒙古诸部不服。 原因是马哈木年轻,不能服众。 而且他老爹浩海太尉坑了大家,以至于被明军击败,各部损失惨重。 鞑靼出身的阿鲁台第一个不服,他率部突袭了马哈木,并俘虏了马哈木的儿子脱欢,将之当做家奴养在身边伺候自己。 马哈木战败跑路后,失去亲信的蒙古大汗,被瓦剌大领主乌格齐哈什哈所杀。 这是北元第二起弑君事件。 草原上这帮老六,一个個把背刺玩的炉火纯青。 眼瞅着燕王朱棣率明军大队人马杀来,第一个跳出来的还是阿鲁台。 他选择贡马言和,表示有归诚之心。 打不过就加入! 阿鲁台最怕的就是朱棣,见一次跑一次,都不带犹豫的。 被阿鲁台击败的瓦剌首领马哈木,得知阿鲁台投降明军后,担心自己会被明军重点打击。 于是也遣使至明军大帐,表示愿归降,并献上故元传国玺。 马哈木要求大明厚赐本部,待遇不能低于阿鲁台。 ...... 朱允熥看完朱棣的军报,嘴角扬起笑容。 阿鲁台和马哈木,一个是鞑靼首领,一个是瓦剌首领。 这二人臣服了,北方可定。 前天朱允熥与老朱讨论过塞北局势。 根据朱棣数次呈报的军报来看,明军想要一次性灭了北元,有一定难度。 主要是对方太能跑了,大冬天的明军想要追击很困难。 即便剿灭了大部,让他们逃掉一两个贵族,过段时间又可以在草原上扯旗拉起一片人马。 这些蒙古贵族,大多生长在元朝,骨子里总想着恢复祖宗荣光。 哪怕被杀的只剩下几个人,他们也会找机会卷土重来。 比如被杀的额勒伯克汗之子本雅失里,这小子看亲爹被杀了,吓得直接逃到中亚的帖木儿帝国去避难了。 就凭其“元裔”这一特殊身份,帖木儿帝国也得收容他。 历史上他逃亡中亚多年,最后又回到漠北草原,被阿鲁台拥立为蒙古大汗。 所以朱元璋的意思是,对北元残部,暂时还是以招降为主。 再按照朱允熥先前的想法,对归降的蒙古贵族进行册封,并在草原上建立大都护府,实行牧民教化,推行汉文化。 参考大明在西域的政策,册封哈密国王纳忽里为忠顺王,马哈木和阿鲁台,少不了也要封王。 历史上,二人分别接受大明册封,一个是受封为顺宁王,一个受封为和宁王。 朱棣将他们打的服服帖帖,但只是采取分化政策,并没有驻军汉化。 以至于马哈木的孙子也先坐大。 不过目前来看,朱允熥不担心也先的问题。 不论其他,也先的爸爸目前还在阿鲁台手里当家奴呢,生死难料。 现在朱允熥只需要下一道旨意,就能让阿鲁台杀了也先的爸爸脱欢。 当然,他不能真这么干。 堂堂大明储君,竟让杀一个孩子? 不说有损声誉,恐怕阿鲁台自己也会多想,明廷是在故意制造矛盾? 毕竟那孩子是瓦剌首领马哈木的长子,要是真杀了,双方算是彻底结下死仇了。 思绪间。 “皇太孙殿下,陛下唤您。” 殿外,乾清宫的小宦官带来一套衣物。 朱允熥一看,是一身平民衣服。 他瞬间明白了。 老朱又想微服私访。 朱允熥麻利的换上衣服,赶到午门汇合。 远远看到朱元璋的身影。 他一身灰色袍服,站在那更显孤寂。 每逢过年,看着阖家团聚,老年人最开心。 然而年后子孙为了生计各奔东西,老人常常会心生孤寂之感。 身为皇帝,朱元璋亦是如此。 朱元璋看着昔日热闹的宫殿,如今却只剩下自己一人。 触景生情,心中不免惆怅。 听到宫外老百姓燃放鞭炮的声音,朱元璋很想出宫去散散心。 “爷爷!” 朱允熥上前。 “这么快?”朱元璋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近日事情不多,只等爷爷召唤。” 朱允熥搀着他,左一句又一句,尽量让自己变成话痨。 出了午门,祖孙二人走着走着,路过六部衙门前。 发现里面灯火通明。 “官员们都休沐了,为何还有人在衙门?”朱元璋疑惑道。 说着,走进户部衙门。 往日热闹繁忙的户部衙门,此时空荡荡的。 再往里面,发现一个身穿绿袍的小吏坐在班房里。 桌上摆着两个小菜,一壶酒,一人独饮。 小吏抬头一看,对面一老一少。 见二人穿着打扮寻常,他并没有呵斥,反而笑脸相迎。 “二位这是寻人?” 大过年的到六部衙门,多是官员的家人来寻。 许是家里人出去应酬,假托是在加班。 小吏昨天还遇到一个。 那户部员外郎明明夜宿青楼了,却跟家人说是在衙门当值,害的家人找来。 大过年遇到这种事,挺尴尬的。 “不是寻人,只是路过,天冷想讨杯酒喝。” 朱元璋说着走过去,就在小吏的对面坐下了。 小吏瞧二人气度不凡,应是官家人。 尤其这老头,很可能是哪位退下来的老干部,重回衙门回忆过去...... “老先生请随意。” 小吏很热情地招呼,亲自为朱元璋倒了一杯酒。 又为朱允熥倒了一杯:“小哥儿也来坐吧。” “好!” 朱允熥微笑点头,坐了过去。 三人一桌,简单碰了一杯。 “这是江西麻姑酒?”朱元璋闻出了味。 小吏道:“老先生见多识广,小可佩服。” 朱元璋微微点头,又饮一杯,然后询问道:“为何不回家过年。” 小吏回答道:“家在湖广,来回奔波时日不够。” 就放五天假,这一回去全在路上了! 甚至还不够来回的。 朱允熥道:“朝廷不是给在京官吏分了住房,为何不将家人接来?” ------------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亚洲共主 “不瞒二位,小可出生贫困之家,为家中长子,下面还有两位弟弟,家父过世后家中负担尤重......” 小吏说着,眼泪忍不住落下。 他父亲早逝,家中有个老娘,还有两个弟弟,自己尚未完婚。 因为刚当官,俸禄有限,且在京师高消费的地方,老娘不愿牵连他,独自在老家照顾他两個弟弟。 “无力照顾老娘,我真是不孝!”小吏流泪自责。 还是个大孝子......朱允熥心中评价。 他问道:“官员们都放假了,你虽不能回乡,也可回住处,为何在衙门?” 从腊月二十八起,到大年初六,朝廷各部公事压后处置,通政司也不再奏事。 除了兵部和五军都督府,各部衙门根本没有公事处置。 那小吏道:“年前皇太孙殿下主持全国移民,有些地方的衙门公文还在路上,等户部签收核算,小可故在此等候,免得官差到京后苦等数日,延误了朝廷大事。” 朱允熥目前的工作重心是大移民。 不仅仅从山西往陕西移民,又将浙江、直隶、江西等人口多的省、府、州、县,往北方移民,以弥补南北隔阂。 工程巨大。 根据洪武二十六年户部对全国人口的统计。 大明两京十三省,人口总计六千万。 其中,直隶人口一千万,浙江人口一千万,江西人口近九百万。 光是这三省人口,就占了全国总人口将近一半。 尤其是浙江,地域面积为当时全国最小,但人口密度远超其他诸省。 而云南全省只有二十六万人。 所以,朱允熥主导的这波移民,不仅仅是针对北方,全国各地都动起来了。 但不是直接从直隶往陕西移民。 而是例如从直隶往附近的河南省人口少的州县移民,再从河南人口多的州县,往陕西移民。 短距离就近移民。 如此可避免习俗、方言、生活习惯等各方面差异太大的麻烦。 往南移民同样如此。 听小吏这般说,朱元璋道:“等上几日,或许延误不了朝廷大事,但你这年假可就真没了。” 小吏神色流露出认真:“移民大计,利国利民,小可本是国子监学生,幸得朝廷信赖,得以入户部当差,若是混日子,岂不愧对朝廷信任?” 朱元璋听到小吏的解释后,心中不免跌宕起伏。 没想到这样一个小吏,竟然有这么大的责任心。 勤勉善良,身在低位,心系国家百姓。 朱元璋见他不平凡,于是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吏道:“小可名叫夏原吉。” 朱允熥眉宇一动。 果然这些历史人物都不同寻常啊! 夏原吉,明初户部尚书,政绩卓著,尤以理财为专长,经济改革的倡导者。 “好,夏原吉,多谢你的麻姑酒,味道很好,不虚此行!” 朱元璋没有过多评论,谢过之后起身离去。 朱允熥跟在后面,冲着夏原吉微微一笑。 他知道,这家伙要升官了! 祖孙二人继续逛街。 年后的京城格外热闹。 街道上,行人如织,穿梭不绝,处处都是货郎叫卖之声。 除了普通吃食用品外,还有各种正规物品。 南街一面,举着很多人,围人如堵。 “占城国的伽蓝香,一斤三十两银子。” “旧港国的金银香,每斤二十五两银子! “日本国的苏木,一斤只要四十两!” “柯枝国的胡椒......” 几个箱子一溜儿摆开,里面陈列着各种香料。 蓄着胡须的商人在摊位上高喊:“快来买呀!快来瞧呀!真正的细货,西洋珍品!” 围观一人吐槽道:“这么贵谁买呀!” 一斤三十两银子,完全属于奢侈品! 那商人鄙视地看了问话人一眼,说道:“阁下见识短了!” 他指着面前的占城国伽蓝香,说道:“此香料名为伽蓝香,乃沉香中的一种,惟占城国一大山出产,天下再无出处!” 商人又指一香料:“此乃旧港国的金银香,我大明与他国皆不出!”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在问:“旧港国在哪?” 有见多识广的人说道:“为南海一小国,距此有万里之遥!” 京师中非富即贵,最不缺有钱人。 听那商人介绍,又闻着奇妙的香味,立马有人愿意出钱购买。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购买香料,朱元璋有些意外:“生意这么好?” 朱允熥道:“爷爷有所不知,这些香料利润极高,海商们在西洋购入,最多不过一两银子一斤。” “那岂不是获利数十倍?”朱元璋惊道。 朱允熥点头:“海贸就是如此赚钱。” 商人逐利,民间商人下海的速度不比朝廷官方的船队慢。 他们为了把握先机,目前只做周边藩属国的生意。 朝廷开海大半年,各地海商们已经下海来回好几趟了。 而马和带着朝廷的船队,不知跑那里去了。 他除了做生意,还得逐一访问海外诸国,宣扬大明国威和开海政策,难免耗时。 香料是西洋诸国或地区的经济支柱,它们非常欢迎大明的船队到来与之进行贸易。 大明在海外进行的香料交易,主要以物物交换的形式进行。 西洋诸国对大明出产的瓷器、丝绸、茶叶等,极为喜爱。 而且大明众多藩属国,都接受大明宝钞,将之当成宝。 朝廷利用下西洋之官船,载运这些货品到海外。 在返程中,官船又购买或交换一些大明所紧缺的香料、染料、宝石、象牙和珍奇异兽等。 往往获利丰厚。 这些事朱允熥知道,但朱元璋不清楚。 在亲眼看到实际效果之前,没看到白花花的银子之前,朱元璋对开海的好处持保留态度。 此时的洪武皇帝朱元璋,可以说是真正的亚洲共主。 东面的朝鲜、琉球是大明的铁杆藩属国。 不论国王登基,还是外交策略,都得先得到大明皇帝首肯。 日本的室町幕府,在国书中奉大明为正朔,称臣纳贡,建立明日贸易关系。 大明赐足利义满“日本国王”金印一枚。 就连北方最不听话的蒙古,鞑靼和瓦剌也向大明臣服纳贡,首领马哈木和阿鲁台接受官职册封。 西边的哈密国,在明军的打击下,洪武二十五年来大明贡马,请罪,国王受封大明忠顺王。 东察合台汗国的第三任可汗黑的儿火者,于洪武二十四年派遣使臣哈马力丁到大明朝拜,并贡马和方物。 就连中亚霸主帖木儿帝国,同样向大明称臣纳贡,遣酋长迭力必失等向洪武皇帝进贡奉献的表文。 南面的安南、暹罗等藩属国就更不用说了,跪的比谁都早。 从草原到雨林,从波斯湾到黄海。 他们都是中原大皇帝的藩臣。 尽管他们有时不听话,但还是官方承认了大明洪武皇帝的共主地位。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孤全都要! 皇宫位于城东,京师主城区在城西。 祖孙二人从城西商业街返回皇宫,必然会经过秦淮河。 “官人,来呀!” 朱允熥正说话间,冷不丁传来一声浪叫,就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在楼上扬手帕。 明显是冲朱允熥来的。 “......” 见俊俏少年郎不语,那女子骚姿弄首继续道:“相公,发什么愣呀,来玩呀!” 楼上又有几名穿着轻纱衣服,头上簪了茉莉花的年轻官妓,朝朱允熥抛媚眼。 她们衣着暴露,也不怕冷。 “这些小浪蹄子......” 骂骂咧咧的挣脱掉几个小失足的围堵后,朱允熥尴尬一笑。 见孙子一脸囧样,朱元璋在旁边微笑着,哪知...... “夫君!你也来啊!” 有個徐娘半老的女人就要拉朱元璋进去坐坐。 便衣跟在旁边的锦衣卫指挥使宋忠,立马上前呼喝:“退下!” “凶什么凶啊!哼!”被推开的女子扭着腰肢离开了。 望着周围嘤嘤啼啼的声音,觉得丢了面子的朱元璋一脸愤怒:“败坏民风,简直堕落!” 朱允熥差点笑出声,心道秦淮河边的声音,不是您老开创的吗? 听说您这些年可没少来...... 瞧见朱元璋这副愤恨难消的架势,朱允熥生怕他一怒之下,会以作风问题展开一场净街行动。 朱允熥忙不迭的点头认可:“对,简直堕落,居然还有大臣来这种地方!” 青楼行业,流传了两千多年。 若是因为老朱面子找不开全部封掉了,着实可惜。 不仅可惜,还劳民伤财。 更会让全国男性同胞在背后谩骂。 此时已是傍晚,秦淮河上所以灯船鼓声一响,两边帘卷窗开,河房里焚的香雾一齐喷出来。 香雾和河里的月色烟光合成一片,望着如阆苑仙人,瑶官仙女。 还有那十六楼官妓,新妆袨服,招接四方游客。 朱允熥咧嘴一笑,道:“爷爷,恕孙儿直言,这些酒楼,舞榭歌台,并非全是堕落,他们同样也是太平盛世的表现。” 迎着朱元璋的目光,他继续道:“元末乱世之际,街道上全是兵马横行,民不聊生之状,哪有如此繁华画面。” 朱元璋原本阴云密布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还是孙子懂俺! 朱元璋为了彰显海内太平,思与民偕乐,特地命工部统一督建了十六楼,妥妥的“国立妓院”系列。 朝廷官办青楼,自然是为了赚钱搞创收。 朱允熥明明知道,但假装不知道,还说的冠冕堂皇,为的就是让老朱没有心理负担。 望着秦淮河美好的画面,朱允熥想到了相关诗词。 本想吟诗一首装个逼,但又模模糊糊想不出来。 “允熥怎么不走了?” 朱元璋目光看来:“你小子还想进去不成?” “......” 朱允熥:“爷爷您想多了......” 说完忙快步离去。 望着他的身影,朱元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这小子长大了,是时候给他安排侍婚宫女了...... 封建王朝皇室子弟大婚,年龄往往不大,很多事情不知道,需要引导。 数日后。 内官监掌印太监领着八名少女来到东宫。 待老太监说明来意后,朱允熥一阵无语。 这种事居然还得试? 看不起谁呢! 孤上辈子好歹也是经过多位老师教导的人,且有过丰富的实战经验。 “真是眼界限制了他们的想象力,看低了孤!” 朱允熥内心吐槽。 内官监大太监道:“皇太孙殿下,您挑一个吧,她们都是刚刚培训过的。” 所谓的培训,就是看插画,听老嬷嬷在一旁讲解。 说着,八名宫女脸上不约而同浮现一抹红晕。 朱允熥看去,她们约十五六岁,个个姿色上佳,身形高挑,楚楚动人,发育的也挺好。 其中一个宫女,微笑时还有梨涡。 见皇太孙迟迟没有选择,内官监太监以为他不明白,解释道:“皇太孙殿下,明年您就大婚了,陛下的意思是,让你先熟悉一下婚前流程......” “不必解释,孤懂的。”朱允熥道。 原来懂啊......那应该是不好意思挑选。 大太监微笑道:“还请殿下挑选一个吧。” 朱允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只能挑一个吗?孤不能全要?” 太监:(⊙o⊙)… 稍稍一缓,大太监有些为难地说道:“八个是有点多......” 为东宫挑选宫女试婚,是老朱突发奇想的,连太子朱标都没试过,朱允熥是第一人。 弄好了将来或许会成为内宫制度。 试婚的宫女,必然也会在大婚后被册封为妃子,当然不可能是正妃。 一个就不错了,皇太孙居然还想要八个? 哪有一大婚就册封八个妃子的? 连历朝皇帝都没有这种经历! “好吧,那孤就挑两个吧。” 朱允熥叹了口气,从八个姿色上佳的妙龄少女中,挑了两个最合眼且身材最棒的。 内官监大太监长松了一口气,忙带着剩下六位退去。 ...... 正月初六,官员假期结束,陆续上班。 户部衙门。 夏原吉在衙门前打扫卫生。 “夏原吉,部堂大人叫你去后堂。” 抬头一看,这人竟是户部尚书郁新的亲随! “是。” 夏原吉不敢怠慢,放下扫帚虽那人前往后堂。 同时心中纳闷,自己不过一个从九品小吏,在户部垫底,为何户部尚书郁部堂突然召唤? 莫不是工作上哪里出了问题?要将我打发回国子监? ...... 后堂。 长案后,户部尚书郁新低头翻看公文。 “是夏原吉吗?” 郁新微笑地招手:“过来坐。” 夏原吉正了正衣冠,上前施礼。 郁新指着右首一张空椅:“坐吧。” 见部堂大人眼神慈祥,夏原吉施礼后坐了下来。 心中莫名其妙。 郁新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口温和地道:“夏原吉,你工作勤恳认真,经吏部考核决定,升你为户部主事。” “?” 夏原吉嘴巴微张,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了问题。 户部主事,秩正六品,这是连升了八级呀! 夏原吉站起身来,忐忑不安道:“部堂大人,您是不是搞错了?” “哪能错呢,吏部发来的公文就是如此。” 郁新打开任免书:“夏原吉,湖广长沙府湘阴,祖籍江西德兴,国子监监生,不是你吗?” 夏原吉吃了一惊,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他不语,郁新温言道:“小夏啊,你是不是在京师有关系?” ------------ 第一百八十三章 你也配穿飞鱼服? 什么关系? 夏原吉脑中一阵迷糊。 就像突然中了大奖,但不知道大奖从何而来。 郁新笑着往北指了指,意思是宫里有人。 夏原吉是个聪明人,忙道:“学生家中贫苦,族中唯有家父做过教谕。” 教谕相当于县教育局局长,在明朝是个不入流的小官。 郁新头都想破了,也不知道夏原吉是如何得到那位赏识的? 领导这般问话,夏原吉隐隐知道,自己这次升官,是因为上头有人关照。 且那人地位极高,竟能让吏部破格提拔。 他忽然想到了那日的一老一少! “部堂大人,那日卑职遇到两人......” 夏原吉将当日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还描述了朱元璋和朱允熥的容貌。 户部尚书郁新当场起立。 “你真不知道那两位是何人?” “卑职不知......” 郁新抱拳向天:“你说的那位老人,乃当今皇帝陛下,至于年轻人,是皇太孙殿下!” 夏原吉大惊,惶恐不已,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自己竟与皇帝陛下同桌对饮! 那日朱元璋见夏原吉勤勉善良,虽然身在低位,但心系朝廷和百姓,故而提拔。 他这样做是让文武百官知道,国事大于家事。 只要对朝廷之事有责任心,也可以加官进爵。 朱元璋从来不吝赏赐,尤其是官职,只要他发现了好苗子,不是赐名就是赐官,至今已不下十人受此恩赏。 ...... 锦衣卫衙门。 上元节后,休长假的纪纲回到京师。 他带着新娶的老婆李冰儿回来了。 “纪千户,皇太孙殿下召唤。” 刚进入衙门,就见有人过来招呼。 纪纲身体挺直,再无往日的威风,肃然道:“我马上到!” 这一回老家就是一個月,他担心期间皇太孙有事询问,自己又不在,会招致皇太孙不快。 东宫,春和殿。 “正月里下雨,叫富贵雨,也象征着天赐良缘,或有意外收获。” 朱允熥负手而立,看着窗外的淅沥小雨,轻声说道。 纪纲伏在殿外门槛处,认真聆听。 良久,朱允熥转身,看向纪纲,淡然道:“今日怎么不穿飞鱼服了?” 风雨带来的股股凉意,让纪纲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 自己在老家临邑县衙身穿飞鱼服的事,被皇太孙知道了! 纪纲猛然清醒:皇太孙不仅让他监视别人,同样也派了别人来监视他。 “卑职知罪,请皇太孙殿下惩罚。” 纪纲在门槛外重重磕了个头。 朱允熥一身黑色锦袍,负手来到殿门前,身形气派非凡。 他威严的身影,在纪纲眼中如同一尊不可逾越的高山。 朱允熥看向纪纲,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你什么档次,也能穿飞鱼服?” “是卑职不知天高地厚。” 纪纲心念电转,恍然醒悟,自己这一切,都是皇太孙所赐。 那件飞鱼服,却不是皇太孙所赐,而他却视如珍宝,招摇过市。 如此作为,无异于自毁前程! 想到这里,纪纲的态度越发恭敬:“卑职回去便毁了那件飞鱼服,往后只要不是皇太孙所赐物品,卑职一概不受。” 见他一点就透,朱允熥脸色略为和缓,语气仍是严厉:“你有什么资格毁掉飞鱼服?那东西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是!卑职回去就送回颍国公府.......” 听到这里,朱允熥猛地转过身来,对纪纲喝道:“你此行回乡,可不仅仅是飞鱼服之事,朝廷移民之事,也是你能插手的?” “还有那捕头王林之死,你应该心知肚明。” 如霹雳炸响,纪纲趴伏在地,不断叩头:“卑职知罪,卑职知罪!” 朱允熥凝视他良久,知道纪纲是个野心勃勃之辈,需时时敲打。 否则他能上天去! 历史上“指鹿为马”的,可不止赵高一人,这纪纲也干过。 朱允熥缓缓在殿门踱步。 良久,他温言道:“你成婚是喜事,孤应该祝贺。” 说着,让人递上礼物。 那礼盒中,赫然是一颗明亮的珠子。 朱允熥道:“琉球国进贡的夜明珠,不知能否入你这临邑大财神的眼。” 纪纲回乡,给乡邻到处发银子, 还有那聘礼,已然超出了他锦衣卫千户的俸禄。 钱从何处来? 自然是抄家所得。 朱允熥话里话外,都在敲打纪纲。 纪纲恭恭敬敬地受了夜明珠,再度重重磕头:“卑职谢皇太孙殿下赏赐,将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即便自己为皇太孙立下诸多功劳。 但若皇太孙想要收拾他,便如捏死一只蚂蚁一般容易。 任凭皇太孙如何惩罚,纪纲除了效忠,别无选择。 况且纪纲清楚,皇太孙内心还是在乎他这个工具人的。 略示惩戒后,朱允熥淡淡道:“你在家休息几日,去山西一趟,盯着晋王。” 说完,挥了挥手。 “是!” 纪纲应了一声,大步去了。 ...... 山西。 洪洞县,广济寺。 这座千年古寺初建于唐朝贞观二年,经过不断发展扩建,到了宋朝时,占地广大,香客众多。 此时,晋王朱棡正领着一群官员在寺中巡视。 他被罚主持山西移民之事,办公地点就在洪洞县广济寺。 洪洞县有着驿道优势,北通幽燕,东连齐鲁,南达秦蜀,西抵河陇。 加之广济寺院落宽阔,易于官府设局驻员,集结移民,发放川资凭照。 朝廷在山西进行移民工作,就将广济寺选为集中地。 “他娘的,人呢?怎么才这点?” 朱棡一路上骂骂咧咧,就差动手殴打地方官员。 他本来觉得移民蛮轻松的,没想到这是件苦差事。 老百姓根本不愿迁徙! 山西布政使关贤说道:“晋王殿下息怒,告示已经都贴出去了,想来有的地方距此遥远,百姓们尚未赶到。” 朱棡脸一沉:“你放屁!告示都贴出去半个月了,难道是废纸不成?”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掌管山西民事。 布政使知道瞒不住,忙解释道:“老百姓的乡土情结根深蒂固,让他们迁徙,没那么容易的。” 朱棡一声冷笑:“山西地狭民稠,那么多人挤在一起,田地哪里够?一个个穷的要死,让他们迁到外地免费拿地享福,莫非朝廷害了他们不成?” 明初山西民众而地狭,所以贫穷的人多。 另一名官员插话了:“就算穷死,很多人也不愿迁徙,毕竟祖坟在这里。” 朱棡上来就怼:“祖坟在这怎么了?也不见他们天天祭祖!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岂能祖祖辈辈居于一地?” 众官哑然,无以言对。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暴躁的晋王朱棡 晋王朱棡说这话没毛病,毕竟他老朱家就是这样。 朱棡的祖上是句容人(元朝属集庆路,明朝属应天府)。 后来曾祖朱百六迁居到泗州盱眙。 祖父朱五四又迁居濠州钟离。 父亲朱元璋打下金陵建立大明,又定居金陵。 朱棡受封晋王后,在太原开府定居,后世子孙也会在太原。 人家祖辈几代不断迁徙,就移民这件事,山西的官员根本没法反驳朱棡。 “你们都听着!” 朱棡的耐心不是很多,他扫视山西众官:“各衙门把兵丁和差役都派出去,按照移民的名单一家家的上门请,不肯来的就捆了押来!” 说完大步向前走去。 许多官员不以为然地对视了几眼,跟了上去。 在他们眼里,晋王再强势也是统兵的藩王,平日里管不着文官。 等朝廷的这次差事忙完了,谁也不鸟谁! 咱们只听皇太孙的! 山西布政使关贤,十年前曾任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是东宫属官。 山西文官一把手是东宫门人,下面的官员自然对晋王没好脸色。 谁让晋王先前开罪皇太孙的? 广济寺,禅房。 天已经黑了,房里透出一缕灯光。 朱棡实在是累得乏极了,不一会儿竟躺在竹椅上沉沉地睡了过去,顷刻间已是鼾声如雷。 这是他第一次处理政事,一天到晚忙的不行。 可是效果甚微。 又过了数日,朱棡询问负责移民的官员:“迁徙的人来了多少?” 那官员答道:“大概五百户。” “这么少?”朱棡的脸更青了。 合着老子忙这么久,才这点人? 这事要是传到京师,让父皇知晓,岂不又遭责骂? 更让百官们质疑:就这水平还想当太子? 朱棡第一次感觉政事真麻烦,还不如统兵在草原上大杀四方来的痛快。 但一想到自己办差无能,还不如十六岁的侄子,心中不由窜出一头怒火。 这时,小吏递上一杯茶来。 朱棡“啪”的一声将杯摔得粉碎,咬着牙道:“这帮狗娘养的官员,办事不力个个都是废物!” 接着盯着小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是何官职?” 小吏哪里见藩王发这么大火,听说晋王喜欢虐杀,更是吓得脸色煞白。 他忙跪了下来:“回晋王爷,卑职叫丁题,是山西承宣布政使司都事。” 都事,掌管受发文件,从七品。 朱棡脸上毫无表情,一字一板地说道:“这山西移民之事,孤交给你了!” “啊?”丁题吓了一跳,忙叩头道:“卑职只是個从七品官,与布政使大人的从二品差了十多级呢,实在不敢......” 朱棡一口截断了他的话:“什么从七品从二品的,又没让你去布政使衙门坐堂!” “那晋王殿下您的意思是?”都事小心翼翼地问。 朱棡道:“你现在就书写告示,就说朝廷将按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对太原、平阳二府州县进行全面迁徙。” “凡移民者都必须到洪洞县的广济寺办理迁移手续,领取凭照川资,不愿迁者也必须到这里向官府央情。” 朱棡的脸色越发阴沉,狠狠地道:“凡是逾期不来的,官府上门抓人,到时全家不论几口人,一律强行迁走!” 小吏还在发愣,朱棡猛然喝道:“就这样写,告示以山西承宣布政使司的名义发出去!每条街每个村都要贴上!” 说完,朱棡回头看向身边的山西都司指挥佥事:“赵将军,你现在带人,将洪洞县那些迟迟不来的人家,不困贫富全给抄了,带来此地!” 杀鸡儆猴! 强行移民! 那赵将军小心地躬身道:“晋王殿下,这抄家可是要向朝廷请旨的……” 朱棡不耐烦地摆手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请旨?叫你抄你就抄,执行军令就行,有什么事孤一身担着!” “是!” 赵将军答应一声,便去点上兵马。 既是军令,那就没有顾虑了。 明初大移民的方法和步骤大体有遣返、军屯、商屯、民屯等几种。 朱棡打仗和治理军队厉害,军屯搞得很漂亮,商屯也勉强。 每年有大量商人因开中法往九边运粮,以粮换盐引,朱棡节制山西所有军队,难免会接触到不少以粮换盐的商人。 可民屯,朱棡就不行了。 他没接触过。 民屯与军屯分属两个管理系统。 民屯“领之有司”,即归府州县所管,上达行政的省布政使司; 军屯“领之卫所”,隶属军事部门的省都司。 因民屯系由官府组织,通常发给耕牛、种子、农具,而且关系到朝廷政策和税收。 朱棡不懂这些,此时唯有粗暴解决! 不管怎么屯,首先要有人,把人迁徙来分地进行开垦。 官府不听话,那只能上军队了! 洪洞县城。 大街上,就见山西都司的官兵们,在一户人家进进出出。 不时抬着扛着大笼小箱往门外的车上搬。 “军爷,你们做什么?我们没犯事啊!” 这户人家一见官府来抄家,一个个吓得不行。 领头的赵将军道:“谁说你家犯事了?我们是响应朝廷移民政策,免费帮你们搬家!” 这户人家更急,大声呼喝道:“朝廷政策是针对那些穷苦百姓,我家是士绅啊!” “士绅怎么了?士绅就该带个好头!” 赵将军继续指挥着:“都快些!” 两名官兵放下箱笼又急忙跑了进去,忙的不亦乐乎,比搬家公司还专业。 眼看着家里的东西要被搬空了,那家主急道:“将军有话好好说,我与太原知府周大人有旧......” 赵将军头也不回:“我等只是奉命行事,你有话去对晋王殿下说吧!” 这时几名官兵抱着几只首饰箱从里面走了出来。 身后几个姨太太哭喊着追了出来:“天杀的!你们是强盗吗!” “强盗?” 赵将军霍然转头,冷笑道:“来呀,将这几个臭婆娘全部带走!” 几个姨太太全部坐在了地上,连哭带叫地闹了起来。 “军爷!”乡绅大惊。 赵将军大声道:“按照朝廷移民政策,八口之家留三,你家八口人,只能有三口人留下,其余五口人必须全部迁走!” 晋王朱棡杀鸡儆猴,先拿洪洞县开刀。 按照朝廷制定的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将各家强制抓走。 包括城中的士绅。 至于那些大街上的难民,乞丐什么的,更是被全被抓走,一个不留! ------------ 第一百八十五章 晋王的手段 太原府。 山西承宣布政使司衙门。 布政使关贤正坐在他的大案前,拿着户部给的移民方案发愁。 时而用毛笔圈圈点点。 布政使司左参议急急而来,在关贤耳边悄咪咪地说话。 “什么?晋王派兵强行抓人?” 关贤蹭地一下站起身来。 “是啊,连士绅都抓了,洪洞县乡绅大户程家,也被抓了大半。” 左参议说着将手中的告示递了过去,继续道:“晋王说了,洪洞县只是第一个,太原、平阳二府各州县若再不按时移民,不分老幼全家都得抓!” 关贤接过一看,脸拉得更长了:“这告示怎么是以布政使司衙门的名义发的?” 他是布政使,居然不知道有这事? 左参议道:“是那都事丁题写的,说是晋王交给他的差事,他不敢不从。” 布政使关贤的脸陡然冷了下来:“不知好歹的东西,着提刑按察司将他拿下!” 左参议道:“大人,就算将丁题拿了,告示已发出去多日,只怕很多人已经赶去洪洞县了。” 官府都下这种公告了,算是最后通牒,老百姓哪里敢反抗? 更不敢拭目以待,只能响应号召。 再看告示内容:“凡移民者必须到洪洞县的广济寺办理迁移手续,领取凭照川资,不愿迁者也必须到这里向官府央情......” 关贤的表情逐渐凝重,缓缓道:“晋王这招,只怕是招诱啊!” 他为官多年,一眼便看出告示中隐藏的套路。 那移民,不管愿意不愿,横竖都要来洪洞县广济寺集合。 他们既然来了,还能走吗? 若是无视告示不来? 今日的洪洞县就是下场。 甚至更严厉! 正如晋王所说:“凡是预期不来的,官府上门抓人,到时全家不论几口人,一律强行迁走!” 妥妥是征派强迫的办法。 左参议像是抓到了大把柄,惊喜道:“大人,咱们要上书朝廷弹劾晋王吗?” 在他看来,若能搞一把晋王,必然会引起东宫皇太孙的注意。 “弹劾晋王?你有脑疾不成?” 关贤悠然道:“官员弹劾藩王,你是想本官自断前程吗?” 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护短? 那官员又道:“那就由着晋王胡来?” 关贤意味深长地说道:“不管他,移民之策是朝廷大计,咱们山西的任务只要能成就行。” “况且此是晋王所为,老百姓骂也骂不到咱们身上,且对皇太孙也有好处。” 关贤知道,身为一高官官,最好不要掺和进皇家斗争中。 他只要将此事提前上报东宫,朝中自然会有人对付晋王。 ...... 山西平阳府,绛州。 一座青石砌成的五孔大石桥,神气地跨在汾河上。 这儿显然是一条交通要道,熙来攘往许多人在等着过桥。 他们以青壮居多,一个個背着家当,如逃灾般地排场一条大长龙。 桥头上,站着一队兵丁,还有一名县吏模样的人在指挥交通。 几名行商模样的人默默站在一旁,冷静地看着。 纪纲和几名锦衣卫奉命到山西。 一路上全是这种场景。 一个老汉挑着担子走了过来,见纪纲没排队,望了一眼便直接插了进来。 纪纲上前:“老丈。” 那老汉以为对方几人来找茬,连忙扛着扁担准备让开。 纪纲顺势移步上前拦住他:“请问老丈,你们是要去哪里?” 那老汉惊觉地看着几人,问道:“几位不是本地人?” 纪纲道:“在下是从山东前往太原做生意的行商,途经贵地。” 那老汉叹了口气:“原来如此,既然你们是外地人,也不用去洪洞县了。” “去洪洞县?” “是啊,太原、平阳二府移民的都得去洪洞县广济寺大槐树下集中。” 老汉补充道:“是山西布政使衙门下发的告示,听说朝廷还派了个亲王来监督,不去不行啊!” 旁边有个中年人搭嘴道:“不愿意迁走也行,告示中不是说了,可以来此向官府央情请托,大不了花点银子。” 这时,桥头的官吏向这边吆喝了:“快些过桥!别老是待在那儿!再走二十里路开饭!” 洪洞县一事,让太原、平阳二府各州县的百姓慌了神。 他们成群结队的赶往洪洞县。 只见路上全是拖家带口的人。 好在一路上官府管吃喝,老百姓的怨声倒是少了许多。 纪纲看了一会儿,寻了个没人地方,也伪装成了老百姓,混入人群。 晋王朱棡发出告示仅仅半个月后,太原府和平阳府十几个州县的人潮涌入洪洞县。 广济寺内,香烟缭绕。 靠近山门的地方,有个像是衙门的办公场所。 “肃静”、“回避”牌分竖在两边,中间是摆放文房四宝的公案,上面有惊堂木、令签。 在公案的后面挂有一幅地图,是官员用来研究迁民方向及线路的。 此时,成千上万的民众齐聚在洪洞县广济寺大槐树下,喧声冲天。 “不要挤,都一个个来!” 官差的呼喝声此起彼伏。 门前摆着两个公案,其中一个是办理各种迁民手续的小公案。 另一边公案是用来为移民们登记造册的。 旁边还放置着几个大箱子,里面装满了供移民迁移路途中花费的银锭铜钱。 移民们在此拿上迁民凭照,由书吏填写好,然后再去另一边公案处领上川资,就被迁走了。 忽然公案前传来一声高呼,一青壮正与官吏扯皮。 “告示上不是说不愿迁者可以到这里向官府央情吗?我不愿意迁!” “你不愿迁就不迁了?拿着川资凭证赶紧一旁排队!” 那青壮大叫:“我不迁!你们骗人!” 很快,不愿迁走的人,意识到被官府骗了,人群中发生了骚动。 忽然,广济寺山门的地面隐隐颤动,像是大股人马行进的声音。 众人赫然转头。 发现大量兵马已是将广济寺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个个身着甲胄,奔跑起来伴随着阵阵甲叶碰撞之声。 晋王朱棡,调动了山西三万兵马! 不是普通官兵,全是上过战场的正规军! 众人大惊,现场短暂的惊呼后,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时朱棡出场,他骑着高头大马,挺着身子来到人群前。 他扬着马鞭洪声道:“在场所到之人,不论男女老幼,一个不留全部迁移!” ------------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强力执行 晋王朱棡出其不意,调集大批军队,一举将广济寺团团包围。 在附近州县视察的布政使关贤等一众山西官员,闻讯赶来。 看着满是兵马,关贤冲到朱棡面前:“晋王殿下,您这是?” 说着指了指被甲士捆缚的一些百姓。 凡不从迁移抗拒者,皆被官军绳捆索绑,一串一串连接起来,在官兵的喝遣下蹲在一起 王崇阳心中也觉得奇怪,但是毕竟和自己没多大关系,所以也没深究。 如果陈非很早就开始跟踪陶羡。那是不是证明她和陶羡的事情。陈非也是知道的。 况且王重阳未出家为道之前,也是中进士中科甲,所以才又抛出以国师之位待之诱惑,没想到王崇阳居然又拒绝了,而且居然提议让海霍娜来担当国师。 幸好他的反应能力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不然还真有可能在大意之下被他逼得手忙脚乱。 但他们现在有一个难题,就是公司运作的资金不足,无能力投产新产品,而银行因为他们公司的业绩下降,不肯再贷款。 周瑜诡计出尽,想引诱周泰出城作战,无奈周泰不上当,愣是守在皖城等他来攻。 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看到的事实,费劲千辛万苦弄来一对寿星兽,如今却死在他脚下,怎能让他不恨不气。 自己刚才也就是为了躲开夜宸,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去了那个地方了。 “我知道错了。”萧韵儿低着头,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一样,这次的确是他们的不对,幸好他们没事,如果出了事,不仅性命有可能不保,说不定还会给凌风带来很大的麻烦。 “这里的饭菜倒还不错,不过,这不是海岛吗,怎么全是走禽肉类,海鲜这么少。”萧韵儿看着满桌子的美味菜肴,有三盘是海鲜,其他的都是走禽肉类。 陆伟祺很是期待,虽然知道她有了男友,但他还是忍不住的期待与她每一次的见面,然而这次的期待在见到这个可爱的姑娘,以及她身后的男人时,他的心跌落了下来。 完美三尾人柱力,实力爆表,之前战争中能和玖辛奈打得有来有往,若不是性格不太可靠,同时也要安抚另一部分血继家族,五代水影之位应该是他的。 泽热情的像个老鸨,和以前冷若冰霜的样子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边和许梦如做着,一边却幻想着若君和瑞康激情的场面,越想他就越嫉妒,越嫉妒他就越在许梦如身上发泄着。 墨西哥,看来是力大无穷的牛符咒,还有念力飞行鸡符咒也要想办法搞到手,看着和睦的一幕,许乐在心中策划这如何夺取符咒。 如果建立一个简单的报警阵法,那么如果想让阵法运转得顺利,首先的有禁制,只有触发了禁制,阵法在能运转。 然后就发现了六艘的法器船,以及每艘船后面都有几个昏迷不醒的人,这些法器船一起往镇外而去。 红英此刻已经奄奄一息了,眼泪顺着脸颊不停的往下流,日后她再也不能陪在君娘身边了,只希望她不要再犯傻。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再去碰那些东西,为什么不听我的?”陆天翔脸色阴沉的看着陆勇,要不是就这一个儿子,她恨得一巴掌拍死对方。 到时候就算是查出了李老的死和他们没关系,刘胜宇也会因为此时的冲动受到牵连。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岭北大都护府 文华殿。 朱允熥靠在大椅上,静听詹事府奏报。 “户部议奏,徙山西太原、平阳、泽、潞、辽、沁、汾一万户实陕西,山西布政使司已完成。” “户部遣官核实徙山东、山西、湖广流民三千余户于保定州,免赋役三年。” “山西平阳、大同、蔚州、广灵等府州上奏:本处地孬且狭,岁次不登,衣食不给, 之前,爱在思考这么问题。但是,在发现这个国家发生叛乱后,她找到了机会。 “诸位长老,随本宗主移位到天阳台,本宗主到要看一看,龙腾想要耍什么花样?”帝天心道。 “不过,她毕竟是忍者,我最后也中了她的毒。现在,我估计也活不了多久了。”说到这里,青草撩起袖子,给他看了自己那黝黑的手臂。 “贤侄,够了,还请收手!”赵瑜乔此时内心翻江倒海,龙天骐的天赋太逆天了,武法双修!还都是神兽护身,现在他知道赵海为什么毫无反抗之力就被废了,他们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 “呃,我只是觉得,此处应有掌声。”迎着众人的目光,东巴颇有压力的解释道。 走到一边之后,陆坤神识扫了下这个偏厅的简易法阵,一拍储物袋,密密麻麻二十来个妖兽尸体出现在地上。 “这个疯子!”而此刻地精老祖面对龙天骐的攻击一点也不敢大意,急忙恢复原形,拿出一个黑铁锤朝着黑白剑气迎了过去。 南宫翎的伤势,虽然没有周兴云那么严重,但秦蓓妍还是在她昏迷期间,细心地帮她检查过。 只要把杨琳杀了,今天的事情就彻底办妥。不对,确凿的说,就算不杀杨琳,平南王也会和咏安驸马斗个你死我活,杀了杨琳,不过是让趋势变得更激烈,可算作献给王爷的赠礼。 同时他体内筑基中期的法力波动散发而出,让下面那些不过是炼气中期的人露出恐惧之色,有几个甚至不堪地吓坐在地上。 白莲教这个名字,似乎与地球上某个造反专业户的名字相同,但性质却有着天差地别。九天界白莲教那是此界超一流门派,仅次于几个至尊势力。此教弟子各个都有着一朵白莲,性命交修,疏为不凡。 如此看去,修建广场之人,好像将广场之上,数百亩的山峰全部劈砍而断,将整个山峰挪移到其他之处,筹建了一座好似露天的广场。 大量的土木工程在建设,蒸汽机的使用让各种行业的效率得到了急速的提升。 源源不断的能量被输送,这可是能够摧毁一颗恒星的主炮,那宇宙风暴凝聚的气运颜色不断变化,其高温已经接近几亿度,可怕至极。 不只是这人身边如此。整个术士峡谷各种诡异生物统统趴伏在地面不敢动弹。这是生物本能的提醒。 突然萧阳看到远处有一道亮光,萧阳心中疑惑,拼命向那道亮光跑去。 冷厉手下的弟子见状忙想上前击杀厉惊天救下冷厉,可是他们的刀剑击打在厉惊天身上就像是砍在空气中消失不见。 老人用那浑浊的眼球看着林睿三人,带着痰音的声音听着就像是在拉风箱。 叶闲从那个黑袍人的身上,再次找到了两枚含沙射影。如果那个黑袍人没有废话,直接开始便是将三枚含沙射影全部招呼叶闲,或许叶闲还真的会被重创。 ------------ 第一百八十八章 劝燕王造反! 洪武二十七年正月。 朝廷派的几名文官到了北平。 他们即将前往岭北大都护府,负责推行教化蒙古诸部的任务。 他们要在北平逗留半个月,待准备好书籍和物资后,再北上和林。 随行的,还有户部负责统计牧民造册的官员。 以及巡视地方的监察御史。 杨士奇就是其中之一。 燕王府,大厅。 朱棣看着杨士奇,微笑道:“岭北不比江南,年年都可能打仗,朝廷将你调任岭北,杨御史要受苦了。” 北平道监察御史,要准时向朝廷汇报情况。 不乏有监视藩王的任务。 身为藩王,生怕这群监察御史说坏话。 杨士奇出任北平道监察御史大半年以来,每每向朝廷汇报北平诸事,都言说燕王治下极好。 这让朱棣对这个年轻的言官很有好感,想要发展一下。 说到受苦,杨士奇高声道:“皇太孙听不进我的谏言,小心眼将我罚到北平,此次又将我调任岭北,我早已习惯了!” 他站在那,一副铮臣的模样。 朱棣认真看了杨士奇一眼,低声道:“可不能这么说!” “怕什么!大不了掉脑袋!” 杨士奇昂着头,样子豪迈。 在朱棣眼中,却是破罐子破摔。 这种人在北平当监察御史,无疑是件好事! 见燕王已喝退身边奉茶之人。 杨士奇再无虚假寒暄,直言道:“臣即将北上和林,此去短则数月,长则一年,臣有一言想要说与燕王殿下听。” 瞧他一脸凝重的样子,朱棣缓缓点头:“说吧。” 杨士奇缓缓说道:“秦始皇奋六世之余烈,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大秦江山一统,最后却被一阉人算计,亡了大秦。” 朱棣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道,一般文人引经据典,说明是想表达什么。 杨士奇继续道:“无德无能的胡亥矫制篡了扶苏的位置,觊觎王座终成真!” 他眼神越发犀利:“洪武皇帝再厉害,也比不过大一统的秦始皇吧?” 预感到了话里有话,朱棣眉头微蹙:“你到底想说什么?” 杨士奇笑了笑,他此番前来,辞别是假,说事是真。 今天他要干一件大事:劝燕王造反! “恕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倘若洪武皇帝是壮年时期,他杀伐决断,谁都不敢造反。” 朱棣拍案而起:“你已经大逆不道了!” “那就请恕臣继续大逆不道下去!” 杨士奇没有被吓到,反而上前一步。 “如今皇帝陛下日落西山,大明王朝将交由皇太孙手上,燕王您真的甘心吗?” 眼看燕王站起身来正在到处找剑,杨士奇语速加快说道:“就算您甘心,其他藩王会甘心吗?他们心里是否蠢蠢欲动,您心里比谁都清楚!” 朱棣停止了动作,目光犀利地盯着杨士奇,缓缓道:“你個贼子,好大的胆子!” 杨士奇哈哈大笑一声:“世人都说燕王胸有千军万马,是杀伐决断的当朝皇子,帝王之心初见峥嵘!依臣看来,的确如此。” 望着宛若疯状的御史,朱棣仿佛看到了十几年前与姚广孝见面的情景。 那时候,道衍和尚也这般胆大妄为,劝说自己造反。 自平定北元,王者归来后的燕王名声大噪,响彻九边。 原本被朱允熥打压后心灰意冷的朱棣,内心再度燃起熊熊烈火。 二哥秦王被禁足王府。 三哥晋王名声大坏。 只有自己这个燕王,如日中天,统帅九边半数兵马。 俗话说功高盖主,朱棣没打算盖过亲爹朱元璋,但对于太子储君之位,他还想搏一搏...... 只因当年,朱棣遇到一个名为袁珙的大相师。 那袁珙自幼天资非凡,好学能诗,曾游于海外洛伽山,遇异僧于别古崖,授以相术。 袁珙在元朝已有名,所相士大夫数百人,这些人的生老病死,吉凶福祸都算得很精准。 甚至时间可以精准到某日某时,简直无不奇中。 如元朝的江南行台御史大夫普化帖木儿,袁珙说他印堂发黑,百日后恐有灭顶之灾。 结果普化帖木儿在浙江做官的时候,果然被义军首领张士诚给干掉了。 袁珙又给江西左副都御史程徐看相,说他千日之内会得到升迁。 仅仅一年后,程徐拜兵部侍郎,擢兵部尚书。 后来姚广孝将袁珙推荐给燕王朱棣。 朱棣不信邪,想试探袁珙的能力,于是挑选九个相貌、体型和自己差不多的王府护卫,穿着一样,且聚在酒肆中一起饮酒。 袁珙受命来到酒肆,扫了一眼众人,当即摆在朱棣脚下。 另外九个人笑着说袁珙拜错了人,袁珙却非常自信地说自己没弄错。 朱棣这才相信袁珙的相术牛逼,召他进王府专门看相。 袁珙看过燕王藩邸的校尉士兵,说他们将来都是“公侯将帅”。 袁珙又对朱棣说:“燕王殿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乃帝王之相,可登基坐殿。” 朱棣自此十分自信,常常幻想自己当皇帝的样子。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杨士奇缓缓说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试问这人世间,谁会拒绝传国玉玺上面的八个大字?” 身后传来朱棣的声音:“传国玉玺已经丢失数百年了。” 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称皇帝,铸造了一方传国玉玺。 秦朝之后,历代帝王皆对此玺奉若奇珍,视为国之重器, 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 传国玉玺,成了中国历代正统皇帝的凭证。 史载传国玉玺最后一次出现在后唐时期,后唐末帝李从珂举族与皇太后曹氏自焚于洛阳玄武楼,传国玉玺就此失踪。 不过世人皆知,平常大火是烧不毁玉石的,人们坚信传国玉玺没有被毁。 宋朝立国后,宋太祖赵匡胤开始寻找传国玉玺。 他是篡位得来的江山,迫切想要传国玉玺证明自己正统合法。 结果没找到。 到了宋朝第七位皇帝宋哲宗时,有农夫于耕田时发现传国玺,送至朝廷。 经十三位大学士依据前朝记载多方考证,认定乃始皇帝所制传国玉玺。 而朝野有识之士很多人怀疑是假的。 元朝末年,顺帝北逃时,把玉玺带走了。 朱元璋以为传国玉玺在元顺帝那,于是派徐达深入漠北,穷追猛打北元,还是没找到。 后来蓝玉在捕鱼儿海一锅端了北元汗廷,俘获了三千王公贵族,还有大量各种珍宝。 但一直没有找到元朝皇帝的玉玺,更别说传国玉玺了。 朱元璋很失望,将此列为生平一大憾事。 但前段时间,瓦剌首领马哈木突然说,传国玉玺在他那!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帝王心碎 马哈木是蒙古丞相,被阿鲁台击败后逃走。 塞北一战,诸王横扫草原,阿鲁台自知不敌投降。 元气大伤的马哈木担心被明军围剿,也率众投降。 为了能捞到好处,马哈木派人告诉朱棣,说他可以交出传国玉玺,只求待遇不能比阿鲁台低。 杨士奇忽然转头,看向朱棣:“燕王殿下,听闻那马哈木将传国玉玺交给了您。” “您既然拥有传国玉玺,象征着受命于天,为何不放手一搏?” 说到传国玉玺,朱棣的脸色骤变。 “胡说八道,那块玉玺还不知真假呢,况且马哈木那厮根本就没交给我!” 朱棣很愤怒,感觉被人骗了一样。 杨士奇眼珠子一转,不再追问。 他忽然说道:“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皇位亦是如此。” “试问天下谁能拒绝?洪武皇帝不能,皇太孙不能,你燕王就可以?” 这句话听得朱棣热血沸腾。 不过他内心仍在挣扎,心中暗暗道:“孤万万不能造反!” 不是不能,而是概率太小了! 古往今来,就没有藩王造反成功的! 唐太宗李世民是成功了,但人家是宫变,上来就砍了储君,逼宫上位,半天的功夫全部搞定! 而藩王叛乱,要以一隅敌全国,难如登天! 朱棣忽然抽出一把宝剑,直指杨士奇:“好个姓杨的,胆敢有不臣之心,今日孤就宰了你,上报朝廷!” “好啊,请燕王殿下速速动手,将臣的头颅送往京师,看看朝廷会不会信你。” 说完,杨士奇转过身去,看向大厅外的天空。 朱棣目光一凝。 这家伙说的有几分道理,就算自己杀了杨士奇,又能怎样? 说不定还会引起朝廷的怀疑。 老爹洪武皇帝的疑心病一向极重,他见了杨士奇的头颅,会不会反问一句:“人家为什么只劝你燕王造反?” 还有那手段百出的皇太孙,他会不会趁机做点什么? 杨士奇似乎能看穿朱棣的心,继续道:“藩王掌兵在外一天,皇太孙之位就一天不稳固。” 说着,转过身来,继续道:“洪武皇帝想要为皇太孙铺平道路,朝廷必然会呈现血雨腥风之势。” “他能对某些功臣下手,也可能会对藩王下手!” 最后,杨士奇沉声道:“谁能保证洪武皇帝不会有一天磨刀霍霍向你燕王?” 朱棣大喝:“你别危言耸听!” 杨士奇没有讲大道理,直言道:“燕王殿下,您有合法的建制军队,有称霸一方的地盘,有后方经济保障,有能征善战的武将班底,何愁大事不成?” 看着锋利的剑刃,杨士奇额头隐隐有汗水溢出:“当然,眼下自然不适合举兵,您要是有雄心,此时便准备起来,谋定而动!” “住口!” 剑刃缓缓拉动,割破杨士奇的脖颈,滚热的鲜血缓缓流出。 最终朱棣收了剑,低喝道:“你这条命先留着,再敢胡言乱语,孤必杀之!滚!” 杨士奇二话不说,当场走人。 出了燕王府,他背后内衬,早已湿了大半。 冷风一吹,浑身颤抖,就连腿都不停打着颤。 杨士奇飞速钻进早已备好的小轿中,险些哭出声。 当日,他离开了北平。 杨士奇启程数日后,京师传来一道圣旨。 燕山左护卫指挥使张玉,调任浙江都指挥使司,升任都指挥同知,统领浙江沿海卫所军,防守海疆。 燕山中护卫指挥佥事朱能,调任到福建都指挥使司,升任都指挥佥事,操练水师。 燕山三卫是燕王府的护军。 藩王三护卫虽隶属兵部,但兵部想要调动,得经过藩王许可。 正因如此,许多藩王将自己王府护卫将领,当做是家将,对他们倾注了大量感情。 朝廷想要调动藩王护卫将领,只有皇帝的旨意! 朱元璋就曾多次越过各地藩王,直接调动他们的护卫兵到其他地方参与作战。 但从未有过这般调任将领的举动。 一脸懵逼的接旨后,朱棣心在滴血。 自己的左膀右臂两员大将,竟全被调走! 父皇这是在防我? 宣旨结束后,在一盘茫然中,燕王府众人刚欲起身。 只听传旨太监又道:“皇太孙也有令旨传达。” 朱棣只得俯首听旨。 传旨太监说道:“皇太孙思念燕世子及两位王子,请三位王子到京师小住。” 太监的声音不大,听在燕王府众人耳中,却如同一记炸雷。 燕王三个儿子,竟要全部入京为质! 其实朱棣有四個儿子,小儿子朱高爔出生没多久就早夭了,是别的妃子生的。 燕王妃徐妙云偏过头,凝视着朱棣。 美眸中似乎在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虽是妇人,却也知道,若是寻常燕王犯错,京师是不会如何防备燕王的。 晋王朱棡虽然声誉受损,可手中还握有九边近一半兵马。 需要燕王朱棣牵制。 燕王妃徐妙云不禁猜想,朱棣一定暗中做了什么才会引起朝廷如此应对! 几乎同一天,山西晋王府也有圣旨传来。 就洪洞县移民一事,朱元璋粗暴地数落了朱棡一顿,并革去了晋王府三护卫。 朱棡自己可以随意调动的几万王府护军,瞬间没了! 他虽然还能节制山西兵马,但需要朝廷旨意才能调动。 山西的朱棡懵了。 北平的朱棣也懵了。 陕西的朱樉更是一脸懵逼。 他被禁足在秦王府面壁半年多,忽然就接到圣旨,自己被解除了兵权, 原本秦王可以节制陕西兵马,现在交由肃王朱楧节制。 秦王被禁足,还被解除了兵权。 晋王被革去三护卫、 燕王手下两位大将被调离封地,且三个儿子当了质子。 三大老牌藩王,在段段时间内,皆受到不同程度制裁。 皆是皇太孙朱允熥一手操纵。 大明军中震动,尤其是九边的一众将领。 他们知道,此时自己若不趁机倒向皇太孙,将来怕是没机会了! 燕王府。 书房内,昏暗的烛光下。 朱棣凝神沉思。 良久,他从书架后的暗格中取出一个小箱子。 从怀中取出钥匙将之打开。 里面赫然是一枚玉玺! 正是蒙古丞相马哈木献出的元朝玉玺,被他私自藏了起来。 “唉,终究是留不住了......” 朱棣怅然一叹,脸上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他知道,朝廷针对燕王府的一系列手段,皆因此玉玺所致。 或许父皇早就知道了此事...... 这一刻,朱棣的帝王心,彻底碎了。 第二日。 燕王世子朱高炽,携两位弟弟,带着元朝玉玺前往京师。 随行的,还有朱棣的请罪奏疏。 ------------ 第一百九十章 皇帝玉玺 京师。 天色已晚,漆黑夜空中繁星闪烁,紫禁城仿佛被莹光笼罩。 乾清宫,灯火通明。 朱元璋单手托着一枚方二寸九的玉玺,眯着眼左右打量。 这块玉玺是燕王朱棣送来的。 负责呈送的正是燕王世子朱高炽。 此时小胖子瑟瑟发抖地趴在地砖上,不敢抬头。 来之时,他们兄弟三人互相推诿,都不愿呈送玉玺,担心惹得皇爷爷震怒后果难料。 最终老二朱高煦和老三朱高燧,二人联手将老大朱高炽推了出来。 言说他才是燕世子,代父受罚是理所应当。 燕王私藏前朝玉玺,事情可大可小,全凭洪武皇帝心情。 “爷爷,您试试。“ 一旁的朱允熥取来印泥和白纸。 朱元璋浸上印泥盖上。 赫然显示鲜红的“皇帝之玺“四个大字。“什么玩意!“ 朱元璋大为失望,这不是他心心念叨的传国玉玺。 这只是一枚普通的元朝皇帝玉玺。 皇帝的玉玺并非只有一个,在不同场合盖章不同文件,需要不同的玉玺。 秦制,天子六玺。 秦始皇有六枚玉玺,后来又铸传国玉玺。 汉沿秦制,天子六玺,皆白玉制成,钮作螭虎,文与秦同。 汉高帝刘邦进入关中之后,获得了秦始皇的蓝田白玉玺,佩带在身边,称作“传国玺“。 到了唐朝,实行八玺制。 武则天将“玺“改称为“宝“,也叫八宝。宋朝立国,遵循唐朝旧制,皇帝八宝。 但到了宋徽宗时,这位大艺术家又增加一宝,还在玉玺上纂刻虫鱼,制作十分精美,几乎接近秦玺。 宋室南渡之后,又增加到十一宝。 到了明朝,朱元璋根据不同用途,制作了十七枚玉玺。 (明朝皇帝一共二十四枚玉玺,另外七枚是后面皇帝所制) 如“皇帝信宝“玉玺,用以诏亲王、大臣,调兵。 “皇帝行宝“玉玺,用以册封、赐劳。 “天子行宝“玉玺,用以封赏藩属国,赐劳。 “制诰之宝“玉玺,用以下诏书、识诰命。“......“ 朱元璋看着趴在地上的朱高炽,斥责道:“又不是传国玉玺,你爹藏它做什么?“ 说着,粗暴地将元朝玉玺扔在地上:“拿回去让他好好玩!“ 没有寻到传国玉玺,朱元璋很失望。 玉玺被磕碎了部分,滑到朱高炽面前,他哪里敢捡,只顾低着头瑟瑟发抖。 “爷爷息怒。“ 朱允熥去将玉玺捡起,说道:“或许四叔不知真假,是担心马哈木蒙蔽朝廷。“ 老朱已经处置过朱棣了,不能再揪着不放。 朱允熥知道老朱是想让他开口求情。 否则老头子为什么晚上召见燕世子? 关起门来说话,不就是想冷处理此事。 “没出息的东西!“ 朱元璋指着朱高炽:“你就在京师老实呆着,下去吧。“ “是。“ 朱高炽艰难地站起来,作揖后转身,一溜烟跑没影了。 那速度,仿佛瞬移,看得朱允熥目瞪口呆。 “允通,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早些休息吧。“朱元璋步入龙案后坐下。 朱允熥跟了过去:“爷爷,您不休息吗?“ “忙完这些再休息。“ 龙案上,是一堆奏章。 老朱又要熬夜了。 朱允熥二话不说坐下来,拿过一堆奏章,一起干活。 自巡视九边归来,又着手全国大移民。 如今朱允熥的储君身份更加稳固,朱元璋特许他在文华殿办公。 这一宣布,每日往来的大臣更多,有处理不完的国事。 朱允熥乐在其中。 美其名日是为老朱减负。 朱元璋上了年纪,身体时好时病,身为大孝孙,朱允熥必须扛起责任。 乾清宫,灯火跳动。 烛火下的一老一少,仿佛不是帝国的掌权者,而是认真做家务的祖孙俩。 经过近两年的历练,朱允熥处理政务得心应手。 大多事情,不需要再询问朱元璋,他已能自行决断。 “爷爷,孙儿以为这道奏疏非常好!“ “哦?何人所上?“ 朱允熥看了眼名字:“是应天府上元县典史隋吉的上疏。“ 典史? 朱元璋放下手中奏疏:“拿来俺看。“ 典史是個不入流的地方小吏,只因在天子脚下当官,才有资格上书。 越是小官上书,朱元璋越是关心。 他可以从小吏口中,更直观的了解民生问题。 果然,这位上元县典史的奏疏深深吸引了朱元璋。 上疏的事情并非国家大事,小的不能再小了。 应天府上元县典史隋吉上疏言:有一户农民,是一对夫妻,家里有田四十五亩,儿女幼小。 春夏耕种之时,因为丈夫病了妇人从旁照顾日日熬制汤药,等丈夫病好了,已经耽误了农忙时节,田地荒了一年。 这一年,这户夫妻没粮食上交国赋,也没粮食养儿女,只能穷困流离。 上元县典史隋吉请命,乡里小民,以二十家或四五十家,团为一社,每遇农急之时,有疾病则一社协力,助其耕耘。 这样一来,就不用担心庶田荒芜,百姓饥窘,还能加深邻里关系。 朱元璋看了这封奏疏后,连连称赞:“不错不错,这隋吉是个好官,法子也好!“ “自古以来民风淳朴,邻里和睦,贫穷时,亲戚相助,婚姻死伤时,邻里相助。“ 朱元璋忽生感慨:“蒙元一朝治世近百年,轻视教化,风俗颓敝,以致亲戚不亲,邻里不睦,甚至有强者欺弱,富者吞贫,大失忠厚之道。“ 见他如此,朱允熥作揖行礼:“陛下即位以来,常申明教化,于今已臻其效。“ 朱元璋却是摇头:“天子脚下,发生百姓因错过农忙,穷困流离这等事,说明朕做的远远不够!“ 他看向朱允熥:“允熥,你觉得该如何做才能防止此类事情发生?“ 朱允熥沉思片刻,回道:“孙儿的想法是,让户部置全国民户一百户为一里,一里之间的百姓有贫有富,但凡遇婚姻、死丧、疾病、患难,富者出钱,贫者出力,对有困难的一户进行救助。“ “又如春秋农忙之时,一家无力,百家帮忙,推此以往,这样邻里之间哪还有不和睦的道理?“ 朱元璋听后,大为欣喜:“着户部以此意告谕天下百姓,在全国内实施!“ 这一政策虽然有一定的弊端,比如农村随份子,自此开始…… 但实施以后肯定会改变邻里关系,使邻里关系更加和睦。 最重要的是,能实实在在的解决老百姓遇到的困难,减少社会矛盾。 待处理完奏疏,已经是深夜。 朱允熥亲眼看着朱元璋入睡,这才返回东宫。 第二天一大早。 尚宝司来人,还送来了五枚玉玺。 说是皇帝陛下交予东宫的。 朱允熥一看,竟是皇帝玉玺! 代表大明皇帝权力的十七个玉玺,老朱竟送来了五个! 这意味着,此后皇太孙朱允熥拥有处理政务加印玉玺的特权。 连太子朱标都未曾有过的权力!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大明常务副皇帝 曙光破晓,一片阳光洒落在金色琉璃瓦上,泛起万道金光。 早朝结束后。 朱允熥将朱元璋送往乾清宫,见他没有别的安排,这才返回文华殿。 今天的朝会有个很大的特点:没人抢着奏事了。 以往奏事环节,都是通政使先说,然后六部尚书抢着说。 有时候因为急着奏事,两个尚书你争我抢,甚至口吐芬芳,毫无体统。 现在不同了,礼部尚书李志刚制定了各司朝会奏事顺序,获得朱元璋批准。 凡早朝奏事,五军都督府最先,其次亲军十二卫,往后是奏报天下诸事的通政使司。 再往后顺序是刑部,都察院,五军断事官,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应天府,兵马指挥司,钦天监。 若太常寺奏祀事,则当在各司之先。 天下大事,祭祀第一,历朝皆是如此。 除了早朝,晚朝也有规定。 晚朝是下午开的朝会,规模不比早朝。 凡晚朝,唯通政使司、六科给事中、守卫官奏事,其余各衙门有军情重事,方许奏闻,余皆不许。 礼部这套规定,间接地肯定了武将地位,军事为重。 还有文华殿奏事。 礼部规定,若向皇太孙启事,则詹事府在先,其余衙门次第同早朝。 皇太孙在文华殿召见大臣,首先奏事的自然是东宫下属部门詹事府。 礼部尚书李志刚是朱允熥的心腹。 这一顿操作下来,直接拉升了东宫集团的地位。 大明王朝的权力过渡,平稳展开。 文华殿。 朱允熥高坐在大椅上,头也不抬地正在批阅奏章。 太监方长悄悄地走了过去,在朱允熥的耳边轻轻说道:“殿下,李部堂和黄学士来了。” 朱允熥这才抬起头,将手中的笔搁下:“请他们进来。” 礼部尚书李志刚,翰林院学士黄子澄,都曾是大本堂的先生。 “臣李志刚、黄子澄拜见皇太孙!” 二人进殿行礼。 朱允熥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免礼。” 李志刚道:“禀皇太孙,三年一度的春闱即将开始,臣二人奉旨为会试总裁,特来请殿下训示。” 春闱,也就是科举会试,因士子会集京师参加考试,故名会试。 又因在春季由礼部主持,亦称“春闱”、“礼闱”。 会试主考官称总裁、副总裁,一般以礼部官员和翰林院学士充任,常有变动。 朱允熥把目光转向黄子澄:“黄先生状元之才,如今当了主考官,士子们必然大受鼓舞。” 黄子澄的脸刹那间青红交加。 当初在大本堂,他身为先生故意针对还是普通皇孙的朱允熥。 又以“韩信斩樵”之事与朱允熥辩解,被朱允熥反讥“状元之才”。 黄子澄本来会试第一应是状元,因在殿试的面试环节懵逼口误,表现不佳才成了探花。 “状元之才”对他来说,无疑是在嘲讽。 现在皇太孙又提此事...... 黄子澄连忙俯首道:“臣当初出言无状,顶撞了皇太孙,请殿下恕罪。”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黄子澄学富五车,深知其中道理。 朱允熥笑了:“谈不上顶撞。” 说着接过方才递上来的茶呷了一口,回归正题,说道:“会试是朝廷的抡才大典,你们身为主考官,要公平取士,不能心怀偏私。” “臣明白!”二人一齐答道。 会试主考官前来请皇太孙训示,只是过個场面,以示储君尊贵。 朱允熥简单说了两句,便让二人去忙。 端起茶杯,朱允熥的目光,看向了长案的五方玉玺。 年纪轻轻的,就有种当皇帝的感觉了...... 玉玺,是皇权的体现。 只要握有玉玺,甭管是不是皇帝,都可以行使皇权。 最经典的莫过于清朝的慈禧太后,她最初的权力,便是来自两块皇帝印玺。 清抄宗咸丰快嘎了的时候,任命了八位辅政大臣,辅佐幼主。 (咸丰皇帝在位期间,被英法联军抄家,火烧圆明园,故称清抄宗。) 咸丰为了防止辅政大臣擅权弄势,准备了两方印章来制衡。 一方印章名为“赏御”,由皇后执掌。 另一方印章名为“同道堂”,由皇太子执掌,也就是同治。 但同治才六岁,那印章由慈禧代管。 任何一道辅政大臣所拟的圣旨,必须加盖两枚印章才能生效。 结果慈禧联合老情人恭亲王发动辛酉政变,干掉了八大辅政大臣。 慈安太后没有主见,死的早,两枚印玺被慈禧得到,从而彻底掌控满清决策权。 ...... 朱允熥拥有五块皇帝玉玺,得文武百官拥护。 无疑是半个皇帝。 可以说他这个皇太孙,是名副其实的大明帝国常务副皇帝! 思绪收回,朱允熥继续看奏疏。 帝王越是勤奋,手中权力越是牢固。 相反,懒政大概率会被架空。 自从朱允熥在京师推行考成法,各部官员越发积极。 原本都察院的御史们只知道喷人。 现在也绞尽脑汁,为国献策。 朱允熥随手翻看一本奏章,便是都察院御史的陈奏。 监察御史裴承祖的上奏:“平越、龙里、新添、都匀等卫,平浪等长官司诸种苗蛮,不知王化,宜设儒学,使知诗书。” 意见很有建设性。 几个地方都在贵州地区,大明目前对贵州的管理有待加强。 朱允熥往前翻了翻,找到一道类似奏疏。 是户部知印张水清的上疏:“云南、四川诸处,边夷之地,民皆啰啰,朝廷与以世袭土官,于三纲五常之道,懵然不知,宜设学校,以教其子弟。” 说的都是对西南地区的教化问题。 这也正是朱允熥接下来想要推行的。 如岭北大都护府那样,边疆地区想要进行长久的治理,必须进行教化。 教育工作要跟上。 朱元璋是位十分注重文化教育的帝王。 明初的社会,在经历元末战火之后,能够获得幸存的,大都是一些奸诈狡猾之徒。 那些老实善良的人,早已在历史的变动中,成为了枯骨。 为了改正民风,教化百姓,并加强对王朝统治的巩固,朱元璋进行一场全民化教育普及。 其中的教育机构,统称为申明亭,意为开导百姓,以尊教化。 政令一出,明朝所管辖的村庄内,纷纷建立起了大大小小的申明亭。 在这里,明朝皇帝所颁布的政令与旨意,都得到了良好的学习与传播。 这是针对成年人的。 教育从娃娃抓起,朱元璋深知这个道理,他下令在全国各府、州、县皆立社学,让老百姓的孩子读得起书。 社学以教化为主要任务,教育十五岁以下之幼童。 教育内容包括御制大诰、本朝律令及冠、婚、丧、祭等礼节,以及经史历算之类。 明朝的教育,从中央到地方,形成了一套完备的教育体系。 同时,社学服务儒学,为科举选拔人才。 如今大明的教育工作很成功,穷人家的孩子也能上学。 但在西南边疆地区的教育,几乎没有。 因为此前历朝历代,就没有在云、贵、川三地搞教育的。 别说搞教育了,就是治理发展,也几乎不存在。 ------------ 第一百九十二章 推行教化 以贵州为例。 贵州这方土地有着辉煌的史前文明。 秦汉之际曾因“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而声名鹊起。 但在历朝统治者心中,贵州“远在要荒”之地,落后贫穷,交通梗阻。 只要不发生危及自身统治的事件,保持名义上的臣服,便算万事大吉。 因此,从来没有一位帝王认真思考过,要将这片土地纳入国家发展的统筹范围。 倒是喜欢将贵州当作是贬谪罪臣的场所。 只有朱元璋,他是历史上第一个从国家层面倾力经营贵州的帝王。 元朝曾在贵州地区遍行土司制度。 贵州乱不乱,土司说了算。 大明立国后,明军一举灭了盘踞在川蜀一带的明夏政权。(国号大夏) 贵州土司们见状相继归附。 洪武五年,故元贵州宣慰使郑彦文及土官宣慰使霭翠、叔禹党、宣慰使宋蒙古歹并男思忠等来朝,贡马及方物。 当时,云南尚在残元势力的手里,朱元璋对前来归附的贵州各级土司的情况也并不太清楚。 有鉴于此,朱元璋并未在贵州设行省府县,也未驻军。 只是改设贵州宣慰使司,秩从三品,仍隶四川行省。 到了洪武十五年,颍国公傅友德等人平定云南后。 朱元璋才下令置贵州都指挥使司,以平凉侯费聚、汝南侯梅思祖署都司事。 明军在贵州驻军。 朱允熥查看过五军都督府的档案,十多年来,朝廷先后在贵州境内建立了二十八个卫。 每卫定额兵员5600名,卫之下设千户所、百户所以掌控地方,令土司势力不敢异动。 如今整個贵州已布满了大明军队,形成了“诸卫错布于州县”的格局。 贵州的二十八卫驻军总数近十六万,加上家属、子弟,数量更是惊人。 这些来自于中原或江南地区的人口,不仅在贵州开垦出大批耕地,还给贵州带来了内地先进的农业生产技术、手工工艺与较为先进的商业文化。 贵州可控扼云南,军事战略地位重要,所以明朝十分重视。 只要云南发生叛乱,驻守贵州的军队,就能进可攻退可守,占据主动。 云南是个特殊的存在,对中原王朝来说很不好管理。 唐朝灭亡以后,不久大理国就在云贵地区建立了,这个政权建立了三百多年。 而到了元朝,虽然在原大理国境置云南行省,且先不说元朝仅仅维持了七十余年,元朝对地方的控制力也不行。 到了明朝,明军虽然攻占了云南,但是对云南的收复、治理,归于中央直辖下的再华夏化,是一项极其艰难的任务。 其难点主要并不在于扫清蒙元残余势力,而在于其本土分裂势力。 参考安南。 秦朝、汉朝、唐朝时期,中央政权都对安南地区进行过行政管辖。 后来朱老四虽然收复了安南故土并且置省管辖,但是由于安南独立了四百多年,其内独立势力极为强大,叛乱此起彼伏。 到明宣宗宣德三年放弃安南,撤销了行省。 虽然嘉靖朝明军又入安南,迫使安南国王将土地册及户籍献于大明,成为名义上的属地。 但他们始终自己有国号,不认同自己是大明。 乃至二十一世纪,人家还是个国家,更不认可。 原因就是没有教化,让他们没有在思想上有认同感。 辽东亦是如此,数百年没有掌握,不识汉字,个个都听酋长的,朝廷实难控制。 还有西域。 后面清朝虽拿下了新疆,却是经过三代人近百年的努力,将准噶尔汗国彻底亡国灭族了才有的新疆。 人基本全被杀光了。 明初明将云集,武德充沛,开疆拓土打下土地很简单,难的是治理和守住。 劳师远征,打下没几年后再叛乱,纯粹是浪费国力。 虽然明朝对云南、贵州的建设和掌控力,是先前历朝所未有的。 但朱允熥仍不满意。 必须上软实力,统一价值观,进行永久管理! 他决定对云、贵、川大力推行教化,建立儒学社学。 教化之事,由礼部主管,朱允熥即谕礼部:“边夷土官,皆世袭其职,鲜知礼义,治之则激,纵之则玩,不预教则难以化。 应于云南、贵州、四川边夷土官皆设儒学,使之知君臣父子之义,而无悖礼争斗之事,此仍是安边之道。” 刚刚对云贵地区进行过大移民,再配合教育,很有搞头! 朱允熥一切的准备,皆为将来备战,开疆拓土! 若是后方不稳,谈何打出去? 说起教育,朱允熥想起了昨日有武官上奏。 言说有些武臣去世,后代年幼无人照料,只是寄养在锦衣卫。 朱允熥想了想,对方才说道:“去传吏部尚书杜泽。” 他打算让吏部在京师清凉山东侧的虎踞关开设学堂,再聘请十位儒士,专门教导已故武臣寄养在锦衣卫的子弟。 那些已故武臣的子嗣,长子承袭职位,其他儿子大多混日子。 朱元璋将他们安置在锦衣卫领俸禄,不管年龄多大,不用当差,端好铁饭碗就行。 老朱只管他们物质生活,压根顾不上他们读书的事。 既然遇到了,朱允熥不能不管。 不仅要管,还有那些被老朱杀掉的功臣之后,他都打算一并招来。 如胡惟庸案中被牵连的荥阳侯郑遇春,吉安侯陆仲亨,延安侯唐胜宗...... 他们说是被灭族了,其实大多子孙都在。 朱元璋杀了一众开国勋贵,很多都是只杀当事人,和除去爵位并抄家没收财产,子孙们基本没事。 如吉安侯陆仲亨,儿子陆贤活得好好的,是驸马都尉。 又如延安侯唐胜宗,几个儿子避祸湖广,第三子还改了姓。 但生了几个儿子后,又恢复唐姓。 荥阳侯郑遇春的子孙更多。 即便是历史上因蓝玉案被诛杀的定远侯王弼,他的子孙不仅没事,朱元璋还赐封王弼的长子为安远侯,次子为西亭侯,后人代代为官。 朱元璋用谋逆罪杀他们,并不是他们真谋反,所以用不着斩草除根。 身在贵圈,受害者家属也都清楚,所以也不会嚷嚷着要替亲爹报仇。 朱允熥优待被杀的勋臣子孙,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补偿。 主要目的是通过利益共享的方式稳定朝纲。 那些开国功臣被冤杀,对冯胜、傅友德、蓝玉等一众还在勋贵来说,心里多多少少会有埋怨。 认为老朱不厚道,甚至感觉自己哪天也会突遭不测,心有防备。 朱允熥这样做,会让蓝玉等勋贵集团内心好受些,继续认真卖命。 终于处理完了一堆奏疏。 朱允熥伸了伸懒腰,决定出去走走。 此时全国士子云集京师,准备参加科举会试,如此热闹,不去看看可惜了。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三个活宝 秦淮河北岸,夫子庙。 庙宇红墙青瓦,飞檐翘角,古柏苍翠。 此处全是人头。 来自各地的士子齐聚于此,个个头戴四方平定巾。 大胖子朱高炽也在其中。 他穿着一身儒服,那宽阔的身躯,引起路人一阵侧目。 士子中极少有这种吨位的存在。 他们多是寒窗苦读,身材精瘦。 在士子们看来,这些富家子弟,光长肉不长学识,多是华而不实之辈。 来了也考不上! 走几步累了,朱高炽找了個地方坐下。 他身后,跟着两个弟弟,朱高煦和朱高燧。 “我说老大,咱们这样出来真没事吗?”朱高燧有些担心。 他们是来京师当质子的,现在到处乱跑,会不会惹得皇爷爷或者皇太孙不高兴? 朱高炽看了眼三弟:“有事没事,关你们啥事?” 朱高炽责备两个兄弟不厚道,让他一个人去送玉玺,独自面对皇爷爷,那天差点吓尿了。 老二朱高煦道:“老大,你也知道皇爷爷不喜欢我。” 老三朱高燧忙接话:“也不喜欢我,咱们燕王府三兄弟,皇爷爷就看你老大顺眼点。” “顺眼?” 朱高炽气不打一处来:“我差点被吓死,幸好皇太孙从旁斡旋,咱爹才没事,我也没事。” “皇太孙替你说话? 朱高煦笑了:“皇太孙将咱哥仨看在京师当人质,你还替他说话?” “要我说啊,皇太孙就是想使坏对付咱们爹!” “咦,你们为什么不说话了?”朱高煦看向大哥和三弟。 朱高炽不断冲他挤眉弄眼:“二弟,京师重地,还在少说话为妙!” 朱高煦呵呵一笑:“怕什么?就算当着皇太孙的面,我也敢说!” “二哥,你少说两句吧。”三弟朱高燧弱弱地道,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瞧着大哥快把眼睛给挤瞎了,三弟又畏惧的样子,朱高煦这才转头向后看去。 霍然发现皇太孙在身后! 正目光严厉地看着他。 朱高煦的腿当场就软了,如面条一样瘫在地上。 “皇太孙.......” 朱允熥身着便衣,制止了三人行礼。 他背着手盯着朱高煦:“高煦,你要当着孤的面说什么来着?” “臣......臣不敢。” 朱高煦此时才十四岁,比朱允熥小两岁。 饶是在北平调皮,无法无天,但此时见了亲爹口中心狠手黑的皇太孙,朱高煦再也不敢哔哔。 在背后说人家坏话,被正主逮个正着,想想都觉得尴尬。 更别说面对了。 “皇太孙息怒,二弟不是那个意思。”朱高炽上来求情。 这三个活宝...... 此刻朱允熥便衣出宫,不想折腾。 他目光凌厉地看着朱高煦:“听说你喜欢习武,不喜诗文,孤成人之美,就罚你去神机营当个小卒,一个月不准出军营。” “是......” 朱高煦不知是喜是悲。 片刻后,朱高煦和朱高燧不敢与皇太孙在一起,寻个理由溜走了。 朱高炽也想跑,被朱允熥留下。 “炽哥儿,一起走走吧。” 二人幼年同在大本堂读书,关系是最好的。 还有个秦王世子,关系原本也挺好。 因朱允熥在秦王府赐死秦王妃邓氏,导致二人关系彻底凉凉。(秦王世子是邓氏所出) 如今皇室同龄人之中,几个要好的藩王全部就藩了,只剩下燕世子朱高炽可以经常见面。 朱允熥说什么也不会伤害朱高炽。 二人兜兜转转,来到会试所在的贡院,也就是后世的江南贡院。 贡院周围全是士子,酒楼、客栈,就连民房也被租完了。 一边是贡院,一边是秦淮河。 不知多少士子,昨晚在花船上渡过。 拐过明楼,看到一个肤色麦色的书生坐在巷口石头上,手捧书籍埋头苦读。 此时是二月天,北风时而刮着,尤其是巷子口,冷风无处不在,呼呼灌入那书生身上。 书生三十出头,身材精瘦,与朱高炽肥胖的身躯形成鲜明对比。 此处稍微偏僻些,尤其是巷口,更是清冷。 朱允熥上前道:“那边有个亭子,兄台何不去那读书?” 书生抬起头来,看着二人锦衣华服,再看自己洗了无数次的浅灰布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起身作揖:“多谢公子关心,这里很好。” 那边亭子里,有几个富家公子在嬉笑玩闹。 任何时候都有贫富差距,很多穷酸书生虽向往富贵生活,但在真正的富贵人家面前,往往心生自卑。 也只得在心中默默勉励自己,一定要金榜题名,鱼跃龙门! 朱允熥微微一笑,回礼:“在下朱帅,应天府人士,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书生道:“在下景清,陕西真宁人。” 陕西真宁县,是后世的甘肃正宁县,距离京师两千多里路。 “幸会,祝兄台金榜题名。”朱允熥道。 他没有打扰书生读书备考,转身离去。 书生呆呆站在那,见对方并未说什么,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捧着书继续默声诵读。 未几,那边传来一阵笑声。 一个穿着黑底隐花的绸袍的富家公子路过,身边还跟着两位佳人。 他行迹放荡,大庭广众之下拉着两个女子,甚是亲昵。 看到书生蹲在那,富家公子随手扔出几钱银子,道:“讨饭的也读书?” 景清抬起头,站了起来,礼貌地说道:“这位公子,在下并非乞丐,乃是前来应试的举子。” 听他口音,富家公子讥笑道:“原来是北方佬。” 巷口一阵风吹过,富家公子的绸袍由于质地很轻,被风吹得一阵阵飘起,露出里面那件月白底子上绣着一朵朵淡红梅花的皮袍来。 衣服倒挺骚。 景清默不作声,只是皱眉,又坐下兀自看书。 富家公子旁边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啧啧道:“你这穷酸的北方佬,也想咸鱼翻身不成?” 景清好歹也是举人,哪里受得了对方再三羞辱,还是个女子! 瞧那娇滴滴的模样,倒像是青楼里卖艺的。 景清当下大怒,义正言辞地与那富家公子理论,大谈君子之道。 他声音不小,越说越快,字字犀利,吸引了众多士子围观。 听到动静的朱允熥也返回驻足观看。 瞧着景清的模样,口中子曰不断,妙语连珠,与先前谦卑的样子截然不同。 朱允熥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某个擅长打嘴炮的御史身影。 富家公子也是应试举子,被景清说的一阵头大。 他自知理亏,连忙带着两个佳人跑路。 这一幕,惹来一阵哄然大笑。 骂完人的景清继续在巷口读书备考,众人见没戏看了这才离去。 朱允熥叹道:“读书人最重要的品性莫过于戴仁而行,抱义而处。” 一旁的朱高炽笑道:“皇太孙以为景清是这样的人?” 朱允熥微微点头,他知道景清就是这样的人。 起初只觉得这名字耳熟,转了一圈才想到,这家伙小有名声! 历史上朱棣起兵靖难攻入京师后,文武百官有人不服被杀,有人顺从继续为官。 唯有景清身怀利刃入宫,在上朝之际刺杀朱棣。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怒斥朱棣“逆贼”! 结果失败惨死,被诛全族,乃至家乡父老也全部都遭到迫害,村子沦为了废墟。 同样是被杀,方孝孺等人是南派,他们代表江南地主阶级利益,是从头到尾就要削藩,维护自身文官利益的。 最后闹翻了,失败了,不死怎么办?投降了会被人骂一辈子。 而景清出自北方偏远之地,自幼父母双亡,住在农村祖母家,毫无背景。 后曾在北平为官,朱棣对其大为赞赏,篡位后更是准备重用。 然而景清选择刺杀朱棣,尽忠赴死。 他完全是秉持读书人的气节,不屈从于权势、利欲、苦难、暴虐,坚守自己的品性。 真正做到了“戴仁而行,抱义而处,虽有暴政,不更其所”。 ------------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相师出山 贡院大门外的高墙前,墙上贴着一排黄榜告示。 开端写着“洪武二十七年甲戌科会试告示”的字样。 告示前站满了应考的举子,他们一个个像是伸长了脖子的鹅,聚精会神仰头看着告文,生怕错过一個字。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来参加会试。 明朝的科举考试制度共分五级:童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通过地方县、府两次考试者,成为童生,十里八乡的知识分子。 童生参加地方府、州举行的院试,录取后成为生员,也就是秀才。 只要考取了生员,就算脱离平民阶层,称为“士”了,享受一定特权。 秀才往上是举人,需要前往各省的省城参加乡试。 乡试三年一次,一般在八月举行,故又称“秋闱”。 中了就是举人,地位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十里八乡的地主士绅们抢着上门送福利。 不过朝廷对各省乡试产生的举人有名额限制,一般是按照各省的人口,名额少则几十个,多则一百几十个。 总而言之,三年一次的乡试,全国录取总额为一千人至一千二三百人。 乡试是科举中最重要、也是最艰巨的一关。 中举人后就有资格做官。 也仅仅是有资格。 官场上一个萝卜一个坑,上面的官老爷不退休,哪来的机会? 很多举人一辈子都没机会当官,哪怕是七八品的小吏。 他们巴不得当官的早点死。 所以大多举人选择继续考,参加最后一级考试,会试! 会试金榜题名后成为贡士,紧接着就是殿试,由皇帝亲自面试,然后赐进士出身,直接当官。 成为进士后,外放地方为官,少说都是七品知县起步。 一二甲的进士,在翰林院镀金两三年后,再外放地方,能当知府。 举人和进士的地位,天差地别! 此时贡院前,围着告示的都是举人。 他们有的第一次来参加会试,十分紧张。 有的则是考了不知多少次,头已花白一片。 看着皇榜,竟激动的泪流满面,虽然还没开考。 大明全国六千万人,能走到会试这一步的,只有一千多人,妥妥的万里挑一! 他们骄傲! 一个青年举子声调很高,旁若无人地说话了:“黄榜告示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金榜,张兄弟咱们去喝酒吧。” 众举子一齐把目光转向了这人。 正是那位富家公子。 这人相貌俊秀,如此寒冷的天气却手拿着一把绢面的折扇,兀自展开轻轻地扇着。 众举子见了无不露出鄙夷的神色。 太能装了! 也不嫌冷! 被富家公子称作张兄的人,面显尴尬之色,轻声呼唤:“方兄......” 富家公子名为方中宪,是方孝孺之子。 他出身大族,自认才华横溢,且父亲方孝孺是翰林院侍讲,与此次会试主考官黄子澄不仅是同僚,还是是至交好友。 因此方中宪十分得意,丝毫没有把众人放在眼里,催着同乡好友张信道:“走吧,哥带你去鹤鸣楼喝酒!” 张信只得随他走去。 鹤鸣楼紧邻着贡院,高矗在街北,下层朱楹青阶一排六间门面。 上层是歇山式顶子,出檐木廊邻着街面,木廊檐前还挂着四盏红纱西瓜灯。 酒楼正中门楣上方挂着一块泥金黑匾,上写着“鹤鸣楼”三个大字。 门匾下,朱高炽面露尴尬地指了指,轻声询问:“皇太孙,咱们真要进去?” 鹤鸣楼,是国营妓院十六楼之一,三楼以上有特殊服务。 朱允熥默默点头:“你不要乱想,咱们是来体察民情的。” 嗯,与士子们交流。 朱高炽还想说什么,却见皇太孙已经迈步进去了。 酒楼内就是大厅,已经散坐着数十个人,三五一席,都是举人打扮。 他们有的吆五喝六、拼酒正酣。 有的醉眼迷离,正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出神。 还有的在摇头晃脑吟诗作对。 更有的喝醉了,硬拉着别人听自己刚作的文章…… 他们来自全国各地,什么品性的人都有。 朱允熥二人走了进来,身后远远跟着吴强和几个锦衣卫便衣。 跑堂的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冲着朱允熥笑道:“嗬!状元郎莅临,好兆头!” 又扫了眼身后吴强几人:“公子是几位?” 朱允熥道:“就我们俩人,后面的不认识,去挑个雅座。” 听力极好的吴强:“......” 跑堂的伙计抬起头对楼上喊道:“两位状元,楼上雅座,请!” 二人登楼,朱高炽调侃地说道:“第一次被人称为状元,心里美滋滋的。” 朱允熥淡淡一笑,指着楼下一堆:“来的都是状元,在这种地方,别说是当状元了,给钱就能当爹。” “想当爹怕是要去三楼。”朱高炽道。 朱允熥惊讶地看着他:“看来你懂得不少啊!” 二人一齐笑了。 楼上雅座,也有不少人。 透过帘子,朱允熥看到了先前的富家公子。 那厮正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吹牛。 只见方中宪将酒杯往桌面上一撴,叹道:“这一次会试,家父放出话来,不考中便不许回家,也不准让我与佳人吟诗作对,说是让我去那庙里当和尚。” 张信笑道:“方兄才华横溢,风流倜傥,花间手段冠盖京华,你若当了和尚,那庙里的尼姑们可就有福了。” 这时,忽听有声音自隔壁传来:“不想金科状元言语如此轻薄。” 方中宪与张信一怔。 走到隔壁雅座一看,里面竟坐着一个老道士! 老道士并没穿道袍,只头上挽了个髻儿,戴着条雷阳巾。 他两条淡淡的眉毛,一条高高的鼻梁,面色白得像纸,偏是嘴唇血红,使人一见便生鬼神之念。 见二人走了进来,老道士看向张信,呵呵一笑:“今日老道得见状元郎,实在难得。” 张信笑道:“你说我是今科状元,刚才跑堂的也称我们是状元,还有楼下那些,全是状元。” 方中宪也笑了:“我说老道,你想骗钱就直说,我送你十两。” 说着,真掏出了十两银子拍在茶桌上。 老道看也不看那银子,反而看向方中宪:“你父亲的愿望怕是落空了,莫说你考不中,就是想当和尚,也是没机会了。” 他声音细得像铜丝,听得人耳鼓嗡嗡颤响。 方中宪问:“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老道淡淡一笑:“三天之内,你必有牢狱之灾,此时若是回家静坐养神,或可避免。” 方中宪闻听此言,丝毫不掩饰心中的鄙视之意,当即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 在他心里,凭自己的身份地位,敢让他下大狱? 方中宪指着老道:“胡说八道!三日后我若逍遥法外,那当如何?” “贫道袁珙。”老道干脆自报身份。 可对面二人皆是没有反应。 方中宪道:“袁珙是谁?没听说过。” “......” 老道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 当年自己凭借出神入化的相术,名震江南,这俩小辈居然不知? 老道不想理会二人,于是偏头。 却发现了不远处走来的朱允熥二人。 老道眉头不自然的跳动两下,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家父方孝孺 作为江南最负盛名的相师。 袁珙所相士大夫多达数百人。 生老病死,吉凶福祸,无不奇中,甚至可以精准到某日某时。 袁珙还有个特点:嗓门大。 听说有人算卦,隔壁雅座的朱允熥来了兴致,过来围观。 当初老朱可是当街杀了一个号称半仙的道士。 现在居然还有人敢在京师明目张胆的算卦。 走到桌旁,朱允熥笑着问道:“借光,在下可以听听吗?” 张信伸出手,做了個“请便”的手势。 方中宪却一脸嫌弃的样子,嘴里还隐隐说“北方佬”几个字。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笑笑没说话,目光投向袁珙:“先生可否为我相面?” 相师袁珙,在历史上很有名气,朱允熥曾在明朝人写的杂记里看过记载。 袁珙曾为朱棣算过卦,言说朱棣有帝王之相,髯过脐,必登大宝,为二十年太平天子。 后来朱棣造反成功,在册立储君的时候,在三个皇子之间一直犹豫不决。 袁珙给皇长子朱高炽看过面相说道:“天子也。” 又给皇长孙朱瞻基看相,说:“万岁天子。” 储君于是确定。 不过此时,朱高炽就在面前,袁珙却不认识。 当初他去燕王府给朱棣算命,朱高炽还小,且从未见过。 朱棣从袁珙口中得知自己有帝王之相,担心被人知晓,便连夜派人将袁珙送回老家。 几年过去了,袁珙一直很低调。 前段时间他听说姚广孝莫名其妙去了日本,于是决定出山,继续给人看相。 仔细打量朱允熥,袁珙抚须,悠悠说道:“公子贵不可言,观之有状元之才。” 又是状元? 张信笑道:“你说我是今科状元,这位公子也是状元,莫非他是下一科会试的状元?”“ 袁珙想了想,认真道:“你们同科。” “两个状元?扯淡!” 方中宪像是抓住了把柄,急不可耐道:“你这老骗子,满口胡言,同科怎么可能有两个状元?” 朱允熥也暗暗摇头,心道这位著名的相师,怕是明朝人的记载刻意夸大。 “贫道看相,从未有过出入,这次会试的确有两个状元,不过其中一人,终究无法告知天下,亦称为隐状元。” 也就是两个状元,只有一个会公之于众。 袁珙又道:“不仅状元有两位,一甲三人中,探花亦有两个,二人中一人被除名。” 方中宪兀自不信,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混蛋,你把本公子当三岁孩童?” 科举考试,怎么可能有两个状元和探花? 简直儿戏! 朱允熥也觉得不可能,即便发生南北榜案,分南北卷,也不会产生两个状元。 而且,南北榜案发生在洪武三十年会试,由江南文坛领袖刘三吾当主考。 如今才洪武二十七年。 这一年的科举会试具体发生何事,朱允熥前世没注意。 袁珙对方中宪的狗叫行为充耳不闻,反而重新认真观看朱允熥面相,一脸凝重。 明明燕王朱棣有帝王之相,可这位公子,居然也有! 还有,方才看相,明明也看出他有状元之才。 又是状元,又是帝王,这年轻人...... 还有旁边这个小胖子,面相也是极好,隐隐也有帝王之相,唯一的不足就是短命。 他们二人的命格居然如此诡异...... 短短片刻,袁珙一度对自己引以为豪的相术产生了怀疑。 朱允熥笑问:“老先生怎么了?” “这位公子命贵不可言,风水虎踞龙盘。” 袁珙只能将自己看到的说出来。 他相人的方法主要是望气,细细观察人的体型、气色。 方中宪一脸冷笑地看着朱允熥,讥讽道:“你居然信他?” 朱允熥淡淡一笑:“为何不信?” “白痴!”方中宪口不遮拦,鄙夷道。 饶是朱允熥最近注重修养,不轻易发火,也被这厮也激怒了。 先前这厮当众羞辱陕西书生是北方佬,他忍了。 方才这厮嘴里嘟囔着说他是北方佬,朱允熥又忍了。 现在居然敢直接骂他白痴! 给你脸了? “啪!” 一道重重的巴掌甩在方中宪脸上。 朱允熥觉得自己的手好疼...... 方中宪被一个大比兜抽懵了,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混账小子竟敢打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朱允熥摇头:“不知道。” 遇到这厮几次了,确实不知道他名字。 感受着火辣辣的脸颊,方中宪自问自答,狠狠地道:“我名方中宪!” 此刻他没带随从,想要以势压人。 毕竟对方旁边有个大胖子,看起来不好对付的样子。 朱高炽挡在朱允熥面前,用宽厚的身体充当肉盾,时刻准备着对方反击。 “方中宪是谁?”朱允熥拨开朱高炽,一脸天真的问。 朱允熥哪里认识这种货色。 关键对方还以为自己很出名。 这就很有意思。 方中宪皱眉,以非常牛逼的语气说道:“家父方孝孺!” 这五个字,很有分量。 自从刘伯温、宋濂等人死后,浙东文官集团,以方孝孺等人扛大旗。 毕竟方孝孺是宋濂的弟子,且年轻时就受到一众文坛长辈的赞许,他有资格领这头。 朱允熥听到方孝孺的名字,有些意外。 “你爹真是方孝孺?” 方中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不会告诉我,你没听过家父大名吧?” “这倒不至于,听过。”朱允熥道。 方中宪像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遇到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那样他装逼会很难受。 朱允熥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问道:“你爹方孝孺在朝中很有势力吗?” 方中宪昂着头道:“家父翰林院正六品侍讲,在朝中不算很有势力,只是偶尔给皇帝陛下和皇太孙开经筵侍讲而已。” 自认为是在凡尔赛,假装在不经意间衬托出自己的优越。 朱允熥却笑了:“还有这事?” 他直接好家伙,自己身为皇太孙,居然不知道有这回事。 方孝孺什么时候给孤讲过课了? “无知小儿!” 方中宪面露不屑,说道:“速速跪下磕头,免得给自己惹出大麻烦,连会试都无法参加!” 听他这么说,朱允熥的眼睛逐渐亮了起来。 连会试资格都能取消? 很好! 孤就喜欢和那些背景强硬的人作对! 不等朱允熥发话,便衣追随的吴强已飞身而至。 粗壮的大手将方中宪抓起,如同扔垃圾一样,直接顺着楼梯扔下了楼。 “咚咚咚!” 一阵略有节奏的人体滚动声,方中宪滚到了楼下。 楼下乱哄哄的士子们顿时安静下来,愣愣看向四肢展开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方公子。 可能要打架了! 有人担心受到牵连惹上官司,影响接下来的科考,二话不说快步离场。 楼上的张信也怔住了,本想与朱允熥舌战辩论,见同乡好友伤势不明,匆忙下楼查看。 袁珙站起身来,看了朱允熥一眼:“这里不久将成为是非之地,我劝二位还是避一避为好。” 说完径自飘然而去。 朱允熥笑了笑,没有离去,复向自己订的雅座间走去。 坐等方家来寻仇。 他也想看看,这五城兵马司,会如何办案。 ------------ 第一百九十六章 没钱居士 方中宪的伤势无碍,哼几声就从地上爬起来了。 好在不是直接从二楼扔下来。 方中宪抬头看了眼二楼雅座的方向,目光怨毒。 他和同乡的张信仿佛心意相通,二人面容黯淡地对视了一眼,竟同时从围观的人堆中挤出了鹤鸣楼。 今天没带人,先走再说,摇了后再来找场子! 二人刚出酒楼。 一个人迎面走了过来,神秘兮兮地对他们低声说道:“两位想买功名吗?” “买功名?”张信一愣。 那人从提袋中掏出一个信封:“会试考题,五十两一位,两份八十两。” 张信惊问:“是会试考题?” 那人点了点头。 方中宪本来心情就不佳,忍不出破口大骂:“买你妈個头!” 他是真生气了。 今日出门遇到个穷酸书生,被教育一顿, 刚才又遇到老骗子,说自己三日内有牢狱之灾。 还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给打了。 现在竟有人卖考题! 真当本公子是蠢笨? “不买就不买,你怎么骂人呢?”那人吐槽。 身旁的张信无奈摇头道:“你知道他是何人?” “何人?” 张信道:“这次会试的主考官,乃是翰林学士黄子澄,与他父亲乃同僚至交。” 那人神色有异:“打扰了。” 说罢提着袋子进入鹤鸣楼。 他们不买,有人买。 不论什么年代,都有智商堪忧的人。 读书人中不乏有傻子,想要走歪路。 每年被骗的人,能饶鹤鸣楼三圈! 二楼雅坐。 朱允熥叫了两碟菜、一壶酒,与朱高炽对饮。 一双眼不时地暗中打量着二楼雅间酒客和上楼下楼的人。 突然他眼睛一亮,有个人提着袋子,两眼穿梭般寻找主顾,时而拉着人到一边交易着什么。 不多时。 那人上楼来了,对着雅座挨个推销着什么。 很快轮到了朱允熥他们。 那人把提袋往桌上一搁,坐了下来,又四处看了看,然后低声问道:“两位公子,要买功名吗?” 朱允熥心里一咯噔,暗道莫非考题泄密了? 对面的朱高炽,同样异常紧张,连筷子都不动了。 满朝皆知,礼部尚书李志刚,乃是东宫出来的,是皇太孙的嫡系。 若是这次会试考题泄密,发生科场舞弊案,那李志刚必然要承受洪武皇帝的怒火,难逃一死! 朱允熥默不作声,继续吃菜。 他怀疑此人是骗子。 又想要看这考题。 见此,那人摇了摇头,低声叹了一句:“可惜啊,到手的金榜题名要错过了。” 刚要离去,朱高炽不露声色地问道:“这功名什么价?” 那人一喜,回头低声道:“六十两一位,两位一百两。” 说着掏出两个封套从桌子底下递了过去。 朱高炽没接,说道:“我怎么知道真假?” 那人那人把手一缩,笑道:“您若不信,可以不买。” 见皇太孙迟疑,朱高炽决定买下了,当即掏出了一叠宝钞。 那人飞快数了下,速度如同点钞机:“公子,这才四十贯,我这价是六十两,两位一百两,您这差太多了。” 按照官方折算,一贯宝钞是一两白银。 先前宝钞大贬值,自从朝廷开海和革新户部宝钞提举司后,以及承诺两年后等值兑换金银,宝钞价格飞速回暖。 如今一贯宝钞,折算六钱白银,还在继续升值。 朱高炽道:“我只一人要,就四十贯,多了没钱。” “公子话不能这么说......” 朱高炽:“没钱。” “这位公子你出一份钱买两人看,你好歹再多给几两......” 朱高炽:“没钱,你爱卖不卖。” 那人翻了翻白眼,只得收下四十贯宝钞离去。 朱允熥也是一脸无语,不愧是传闻中的没钱居士! 朱高炽拿着那个封套,在手里不断地晃着。 过了好一阵子才说道:“皇太孙,您真不想看?” 朱允熥淡淡道:“还未开考,看了又如何?孤还能拿个来路不明的考题去质问两个主考官?” 不说此时考题严格保密,有重兵看守。 朱允熥作为皇太孙,不可能因为路边买个考题,就去询问礼部尚书。 对臣子来说,这无疑是不信任的表现。 朱高炽道:“皇太孙所虑极是,但倘若里面真的是今科会考的题目呢?” “若真有官员泄露考题,孤会亲手送他们上路!” 朱高炽目光一滞,被皇太孙的气势所折服。 片刻后,朱允熥吃完小菜,在朱高炽惊愕的眼神中,亲手将那封套打开,取出考题细细看了一遍。 “皇太孙,您不是说不看吗?” “我有说过吗?”朱允熥莫名其妙的看着朱高炽。 看完后,他凝神细想。 决定去参加会试! 一是为了印证考题是否泄露。 二是朱允熥想要看看自己什么水平。 他虽是穿越者,但拥有着两世记忆。 先前朱允熥的记忆和所学东西,都在脑海中。 朱元璋精心制定了大明皇室精英教育,皇室子弟受到了极好的教育。 朱允熥想要看看,自己和士绅富家私塾教育,以及民间社学教育培养出的士子,水平差距究竟如何。 历史上,以皇室子弟身份参加科举的人,不多。 唐宋时期,不禁止宗室子弟参加科举,但是并不鼓励。 因为科举是给士子的进身之阶,皇族去争抢名额不合适。 所以朱元璋禁止宗室子弟参加科举,不许当官。 直到万历年间,宗室人数越来越多,朝廷发不起俸禄,才允许宗室子弟科举,自谋出路。 不过考中后科举入仕,要放弃世袭爵位。 天启和崇祯两朝,大概有十几个皇室成员中了进士,凭自己本事吃饭。 朱允熥也想去感受下科举氛围。 做好决定后,朱允熥唤来吴强:“你去锦衣卫衙门,挑几个善长易容的。” 所以打算让锦衣卫安排一套易容术,化名进场。 至于考号身份等,由主管会试的礼部安排。 那相师袁珙说朱允熥有状元之才,值得期待。 不过朱允熥对袁珙的相术不太相信。 他说那张信是今科状元。 又说那方中宪三日内有牢狱之灾。 朱允熥刻意放过方中宪,倒想看看那厮会不会真有牢狱之灾。 如今他等了半天,也不见方中宪带人来找场子,更没看到五城兵马司的人出没。 ------------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不自量力 对于相面算卦,朱允熥一向持怀疑态度。 固然可以通过面相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善恶,或是贫富。 但想要算出对方的身份,和未来的成就,着实有些玄幻。 只要我不出手收拾,方中宪就不会有事! 抱着这样的心态,朱允熥与朱高炽离开了鹤鸣楼。 “站住!” 走到外间,听到一声断喝。 鲜凉的血水,顺着李慕白的指尖儿,一滴滴的飘落在冰凉的青石板上。 那些血液见之前威胁自己的冰雪之力这次竟然敢直接伸进血池中顿时勃然大怒。 在浮空城进行超大型传送时,空间跳跃带来的压力会很恐怖,强度不够的浮空城直接就化作尘埃了。 李哲的嘴巴瞬间变长了半米,两颗黑色的眼珠在刹那间变成了橙黄色,尖锐的牙齿上有绿色的液体滴落。 少年心中的愁是她心底的忧,那份失去了的安全感到底该如何才能重新回来呢? 从检视的结果来看,的确已经感知不到那个魔皇的任何气息了,以神剑本体与其接触,那种感应要比指魔剑更加准确可靠,可以说根本不存在任何误判的可能。但另一方面,王九又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宋昌金和罗猎相识的时间虽然不长,可是也能够看出这位侄子跟自己并非一路,心中暗忖,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虽是叔侄,看道不同不相为谋。 史蒂芬则一直注视着整个战场,好几次差点攻击到索菲娅的敌人都被他给控制住了。 “还有一只利维坦!?”史蒂芬瞳孔渐渐化作金色,身影完全消失在原地进入了高等隐形状态。 这一瞬,冰莜凌眼眸睁开,那眸子晶莹剔透,有着至高的力量在其中演化,渐渐化为虚无。 猫哥听了,并未再问孔德,而是再看学掌柜与筐桶掌柜出手猜拳。 看着光学十字准星与目标重合,萧峰脸上不禁再一次流露出了几丝邪色,随之轻轻地扣动扳机。 而此时对方突然出现,若是没有目的,鬼才相信,因此方逸充满了戒备。 真实世界之中,姜预每发动一次攻击,地底类人王族者都会提前感应到,以做出应对,但是,都是和虚拟世界的攻击同步的。 李靖手持宝塔缓缓转身,看向陛下,道:“陛下,李靖以死,魂魄将散。我那三个孩儿皆以成仙得道,李靖无忧矣。”说着看向手中宝塔,说:“此塔望陛下交与可用之人,让他镇妖伏魔。”话毕将手一伸,塔向玉帝飞去。 “废什么话,不敢打就赶紧滚回家去。”姜预双手抱胸,眉毛高扬,下巴轻抬,一副高傲瞧不起人的样子。 调查的结果,他也没有和谁透露过,知道今天,他才发现,原来当初调查的资料还是有点用处的,至少可以让叶晨吃瘪一次,不是吗? 滴滴手环呼叫了一番,却是半天连接不通,最后,滴滴手环显示,呼叫目标手环已损坏,无法接通。 怎奈老洪今天倒霉,他遇到的对手虽然老千技术不咋滴,可是却拥有超人异能的透视眼。 李龙飞恼怒起来,正想进一步发作,耳边忽然响起锁在狼头项链里的神针张的声音。 少爷在门口顿了一顿,望着她的目光带着几许复杂,这些复杂最后也不过一闪而逝,他等了等,想着她先发现自己,可等了许久,见她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叹了口气,带着几许感叹。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皇太孙考试记 今日,阳光明媚,是会试开考的日子。 天空光芒万丈,照在数千士子的身上,仿佛照亮了他们的前程。 贡院外,人山人海,喧闹冲天。 为防止考场内外的串联作弊,江南贡院的外面建有两道高墙。 两墙之间留有一丈多宽间距,形成一圈环绕贡院的通道。 围墙的四角又建有四座两丈多高的岗楼,围 不一会,一副猪头样的布能带着哭腔大喊着师兄救我,逃离了医馆。 每年有多少新人演员进入这个行业当中?去看看那些剧组酒店为了博得一个机会的演员每天被演员副导演或导演或制片人睡的还少吗? 把两人带到住处,王公公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便走了,主要是说给朱一品听的。 当晚,昂热带着两人直击犬山家,突破了重重守卫,来到犬山贺面前。 他开始感觉蹊跷,犬夜叉完全不会控制自己的妖气,刚好,二狗子的CP日暮戈薇也一样控制不了自己的灵力,理论上来说,只要他们两个在场,所有人的感知里都会出现两个大灯泡。 认同是一种意志,也是一种力量,生出明悟的他,体内的力量正在迅速增强。 乔知末浑身的血液好似凝固了一般,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点开语音。 “哈哈哈,你们这些老家伙怎么都围在一起?”龙云国的声音浑厚而又充满力量,听的方梨心神振奋。 嬴戌嫚完全不知始皇帝听到了自己内心所有的想法,还在那疯狂YY。 如果按照字数来定,那就是100分钟的电影大概在两万五千字到两万八千字。 “臣等谢王上。”郭孝恪和王玄策两人相互望了一眼,翻身下马,拜倒在地。到了眼前这种情况,两人知道自己以后就是和李景隆捆绑在一起了。 今天见到侯逆涛,他也是凭着对武器中血气规则封印的感应,才能一眼确定这个仇人的身份。 四大剑圣并非是说他们剑术最强,只是因为参加悲鸣洞穴之战,联手击败魔界使徒希洛克并幸存下来,所以成为了阿拉德最出名的剑士。 “哼。”高威面容冷峻,也没说去不去,其实到现在,他还一句话没说呢,不过整件情的来龙去脉,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帝云瑾面上红红白白,她脑中闪过千思万绪,甚至不管不顾的想着,干脆起兵杀了帝明媚,免得受此煎熬。 “撤,撤。”副将不敢怠慢,赶紧指挥大军逃走,甚至眼前的都梁宫已经抛之脑后了,所有的金银财宝也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前者穿着一身火红色的铠甲,全身燃烧着火焰,狭长的斩龙刀宛如岩浆,简直帅爆了。 眼看着天界四方势力联军已到,而东洲联军却还有大半没有退出东天门,李青莲一人一剑,来到了天界四方势力所组成的联军面前。 自语一番后,谢百里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的练习,不管是十年,二十年,哪怕是三十年,只要能达到长生大哥的水平,这辈子算是功成名就了。 更别说,在这之前,云顶天还受到黑狱亡魂咒的压制,这皇帝当的,实属憋屈。 徐策体内的三大剑意涌出,瞬间形成了无敌剑域,将徐策团团围住。 那么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之内,刘彻的注意力必将全部放在这件事上。 她不可能只有二十两银子,就算是三十两银子,她肯定也是能够拿得出来的。 ------------ 第一百九十九章 降维打击 贡院。 应试的举子们埋头答题。 有的凝神沉思。 有的淡定书写。 有的一脸懵圈。 还有的抓耳挠腮,一副孩童模样。 天字号舍内。 朱允熥奋笔疾书,时而抓起考篮里的食物塞入嘴中。 好几道类似的题目,先前在大本堂做过。 太简单了! 再看对面那位八十 慕卿卿心中有了早就有了自己的盘算,容霆不是会在那天公布未来的霆王妃是她吗?那她就当场打他的脸。 “你又来我家里干嘛?”龙灵儿变了变神色,冷声的向着李悠然问道。 她根本想不通自己哪里说错了,容霆为什么这么关心慕卿卿,还特地找她来问话? 刚才还对穆千媚恨得死去活来,现在又期盼她来相救,可见她心里对穆千媚的想法那是又爱又恨,也是很复杂的。 扭头张望了一眼,李瀚发现所处的位置是一处山谷,四周是高耸的青山,植被跟地球十分类似。 仅这“笑傲江湖”四个字,就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都是江湖人,谁没有过笑傲江湖的梦想呢? 但这时男子依靠在动车上,用下体对着李冰冰,让李冰冰不能上前。 赵大少却知道全明星投票是可以做假的,换成他是总裁也不会允许阿莲进入全明星。 同学们议论得热火朝天,丝毫没有注意到霍薇薇精致的脸蛋已经愤怒得扭曲了。 但这次在春风酒楼,却完全是意外,前世的她这个时候还被慕贺关在柴房里,没有来春风酒楼,更没有和容霆发生关系,她不确定这次会不会怀上,为了以防万一,她现在必须要去买一副避子汤来喝。 陈雪珊的叫喊声让正在客厅的吴佩宁三人都跑进了卧室,看着有软绵绵的陈雪珊,三人都捂嘴笑了起来。 “条件!”古道锋嘴角抽搐,眼神邪魅而又带着森冷寒意,有些人或许不怕死,甚至不在乎自己的命,却把身外之物看得高过一切。 而两者对话间,柴辰和杨浩天已经见了鬼一般望着萧锋和叶藏锋。因为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两个怪物居然在他们之前就结识了,而且看他们这样子,就是知己故交。 西瓜虽然没说,不过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肯定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路上,夏秋灵说道:“我觉你们跟我们不一样,应该不属于我们两个部落。你们是从北边来的吗”? “原来是这样。”当师叔自言自语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第一反应便是想问到底是怎么样了。师叔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让我起了一些鸡皮疙瘩。 狂风迎面扑来,刮过两人的脸颊如刀子,吹得脸上的肌肉变形,带来彻骨的寒意。 萧锋可是用了足足十万年的时间,融入炼化了无数金属材料,耗费了极大的心血。先用九幽魂火祭炼十万年,再用自己的灵魂化为作为器魂。这才让拓世镜,拥有如今的威能和品阶。 能量风暴被毁之后,那清潭之中已是干涸如枯般,甚至连原本已结出的冰层,都变的无比脆弱,褶皱如山,裂缝随处可见。 中年男子气若游丝,一边不断咳血,一边挣扎着想要起身,用乞求般的目光看着宁千秋,姿态凄凉而卑微。 她没想到傅以行这么牛,想着三天太长,一天差不多,没想到片刻功夫就把沈家的公司弄的一团乱,还急招着沈傲娇回去。 ------------ 第二百章 当为会试第一! 会试已毕。 一声炮响,龙门开了。 蓬发垢面的举子们各自提着考篮一窝蜂拥了出来。 人群中,朱允熥出了贡院,有种大病初愈之感。 强烈的阳光照着一个个面色苍白的举子,好象整个街道都在摇摇晃晃,晃得人头昏眼花。 走了几步,朱允熥看到贡院大门前站着几個人,皆是戴着枷锁。 有 “这是俺们队长发明出来的,你说他为何会有!”常何显得很是得意。 而且不是炒作出来的,是正经科班出身,京城电影学院本科毕业,还没毕业就和我们公司签约了,当时是我父亲在负责,签约的过程我不太清楚,只是说看中了她的潜力。 “您好,请问您是谁的客人,”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站在传送阵的旁边说道。 聂风和断浪两人对视了一眼,叹了口气道:“事情都过去了,你起来吧。”他们又能怎么办呢?父亲都死了这么多年了。还能杀一个畜生出气吗? 这两件事都让那些商人明白,如果自己不服从,那么他们赖以生存的众星城也同样难逃厄运,有了交易所的公证,商队会获得行省领主私军巡逻队的接触性护送,而没有的,则要冒着独自上路的危险,最终难免就是人货两空。 只是可怜这两尊王者,原本还打算对那个姜族的少年搜魂夺魄,但是转眼间就应验到了自己的身上。 “嘿嘿,西方教!还不如我修罗族有情有义哪!”六道轮回旁边,血海深处,一道不屑的声音传出,蕴含着浓浓的嘲笑之意。 十八说完不理会九幽的反应,直接带着十九离开了此处,金銮殿内顿时变得一片寂静。 果然,那红色能量刚一出现,瞬间如滴在清水里的浓墨一般,几个心跳的时间便完全取代了先前的淡紫色能量,而天翔脚下的地面,也在顷刻间再次下陷了十多公分。 魔礼红思考一下,了头。随后低头,直到陆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方才大喘了口气抬起了头,眼中满是庆幸。 老朱倒是干脆地同意了,却大手一挥,派出了飞熊卫一千人马跟随护卫。 满脸横肉的混混,对照着单子上的头像照片,堵上个学生,正在粗暴的询问。 修炼毫无疑问是枯燥且痛苦的,尤其昨天肌肉残留的酸胀还未消解,今日的修炼就更觉费力,像是继承了什么debuff似的。 因家中穷得一无所有,父母兄长连一张裹尸的草席都没有,只能以破衣裳勉强盖住尸体,向邻居刘继祖求来一块地将三人合葬了。 我明明是个天才,难道要和那些废物一样,只学习和修炼免费课程? 滨边理恵的身体相较于同龄人来讲,还算不错,但那也只是相较于同龄人来讲。 白狐夭夭看了看屋子里的粮食,为了不让人察觉这些精米的特殊之处,她都把精米中的灵气吸收了。 当然,钱是缴纳到帮里的,桐哥因为二头目赏识,能多拿点,我只能花桐哥的。 即便如此,朱元璋也如此恼怒那刘崧的行为,足见其对刘宽、对科技司的期许和支持要比他预估的更大。 要知道在战场里,击杀掉敌人是能获得赏赐的,杀掉的敌人实力越强,身份越高,得到的赏赐也就越丰厚。 不过禾渊两人却正值叛逆时期,一听说祁家会为难祁旭尧,他们就乐了,非但没有让祁旭尧离开,反倒拼命地劝祁旭尧撑住,不管祁家要做什么都要坚持到底。 ------------ 第二百零一章 差点意思 贡院。 至公堂静谧无声。 各房阅卷官和主考官齐聚一堂。 经过两天两夜的努力,阅卷工作已经完成。 下面是填榜和发榜工作。 礼部尚书李志刚安坐大堂正中,目光扫向一旁的副主考黄子澄。 这家伙在做最后的检查工作。 黄子澄要查看所有录取者的答卷,上面有没有避讳,有没有 称粮食这么大的事,还得男人回来才算数。而且也得一起教育一下这个公公。 凌天羽彻底傻眼了,他就这么被抛弃了?合作没谈成他回公司后怎么交代? 过程之复杂,之艰难,比之之前的生命进阶,要难上数十倍不止。 这家伙该不是为了追求李雨蒙,故意给李雨蒙做了司机的富家少爷吧? 馅面儿都是早就准备好的,不管哪个主子想吃,只要吩咐一声,厨房就能供上。 下一刻,磅礴无比的元炁从他体内迸发了出来,压的叶轻舟二人都有些喘不过起来。 “兄弟们,赶紧过来集合。”一个身穿七号篮球服的学生大声喊道。 陈婉芬那个时候都急疯了,几乎找了大半年,可惜连林伟伦的影子都没找到。 “纪凌,你不要拒绝我,我知道你有这样的能力。”林筱沫恢复了她的强势。 魍无慧本就深恶魔教,这当儿自是乐得答允,转而敞开吃喝,如此酒足饭饱,方才怀揣猪肘离去了。 一环套一环,道尊的阴影在李初一心里越发壮大了,可这并不妨碍他恨。 巴也仰面笑道:“我侄儿私自下山,虽然违反了玉峰城的律规,不过……我也不忍心看他在山下身受煎熬而亡,这北寒蜂给你倒也无妨。”说完,巴也将布包向前一递。 要知道,他身上可是藏着两道桀骜不驯的血色雷霆之力,这是他深藏的底牌。 在苏扬走到七号擂台之时,在台上比赛的正是苏扬所认识的一人,也是有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国张家的张启。 只是朱启随手一击,就能够拥有八级洪荒术级别的威力攻击,实在是有点骇人听闻。 青鸾之火立即缠到孔雀大明王身上,不过却没有丝毫的作用,根本阻碍不了孔雀大明王进入,孔雀公主也立即跟着自己的母亲一起进去。 但是邪风的这种方法岂是能够复制的,他最怕的就是师尊问起來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叶迅没有想到叶无双居然会是这样的反应,无奈之下,咽了一口气,放下手,怒火冲冲的转身离开。 “芯核,可不可以利用屏蔽能力阻断这个‘波’动的传播。”思來想去,他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想办法阻断阵‘波’的继续传播,这样就能争取多一点时间给阵图吸收火灵力。 李初一大急,虽然感动,但四大叔也太鲁莽了。自己这副样子他又不是没见过,他不知道现在过来是什么后果吗? 一次两个佣兵团的整体实力应该是在差不多的水平,可林寒手上的戒指怎么解释? “对对对!这事值得把这杯酒干了。”帕尔马将军举起手中酒杯与常剑锋的酒杯相碰,之后仰头将威士忌一饮而尽。 橘枳的公寓里,智能空调将房间里的温度、湿度保持在最让人舒服的状态,也就是温度24℃左右,湿度45%上下。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的长老、执事长老、甚至一些顶尖内门弟子,同时扬起一丝笑意。 ------------ 第二百零二章 谁是朱帅? 虽然还有半个时辰才放榜,但外头报子早已有人收买了贡院内的书办。 他们提前得知榜上有名的举子,先一步吹吹唱唱找中了的举子讨喜钱来了。 报子大声问道:“苏州府陆子高陆老爷是在这里下榻吗?” 客栈掌柜的连声应道:“是!是!陆老爷就在小店下榻,高中了吗?” 陆子高是个知名话痨,住在客 察觉到来自迪达拉的嘲讽,水树上前一步摆出战斗的姿态。查克拉已经流动到拳头,使得力量获得大幅度的提升。 结果,就那一次,这个最强人出手了,他以化魂初期的实力跟那个化魂中期的强者打得天昏地暗,大战了三天三夜,最后将岛国那个强者给斩杀掉了。 缺乏足够的人手,这个水树是早知道了,至于紧缺到多严重,这个可能不太好说。但是听到连领队的上忍,居然都很难调拨出来,这个还真的是麻烦。 “你这些年抛下我,到底去了哪里!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我歇斯底里的吼道。 谁知最终结果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未能让桓卫断交,反倒又搭上一个桓振。 除此之外,什么色彩效果、画面效果之类的就别说了,没看雷布斯同志差点就钻到手机里面去了么? 不过这一招有个好处,就是属于大范围的密集攻击,只要是在这个被攻击的范围内,基本上就没有可以躲避的余地。 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不愿意的,至少,柴微云就是兴奋,因为他就是杭城人,他老家就在杭城下辖的富阳区。 “啧啧,你的身体真香,以后有你日日陪伴在我的床边,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吴恩达的确是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色狼。 难道必须用强的了?我心里暗暗思忖着,如果这样的话我又怕打草惊蛇,虽然我是隐身状态,但是强行攻破这里的话,这里面的人肯定会怀疑到我是来救徐峰的。 黎世高心中异常的紧张,因为他知道变身状态维持十秒钟,要是在奇门遁甲之前不能结果了他,接下来水匪头领也会躲避,不会那么好杀。 凯洛特拿出血脉银杯,这是进行实验的大好时机,在海上航行中他已经把银杯的使用方式摸索清楚,但不知道效果如何,这些海盗什么的死就死了,到时候就说他们是因为心怀鬼胎,对自己不忠心而死就是了。 957安德斯递给了一份情报給安德烈,说现在大汉帝国的舰艇,居然没有很多大炮,安德烈听到了,疑惑的看了一下安德斯,然后拿着情报就看了起来。 她当时看起来最多三十多岁呀,后来陈志豪发迹了,人人都说王大妈跟着去城里享福了。 稍事休息后,罗天阳掏出一把破邪符,左脚忽地向前迈出一大步,迅速朝石平台接近。 事实证明通过这种捣乱的行动确实让人族在巨人潮结束后大伤元气,以至于给了异族一段真空的发展期,这种行为看似得到了一个好的结果,实际上有着严重的后遗症。 他们仿佛都是不食人间烟火,很少主动跟学生有什么交流,上课就是上课,你在下面只要不是动作太大,很本就不闻不问。一张嘴就是滔滔不绝,每节课绝对会写满所有的四块黑板。 然而此刻,屋内打坐的李修远忽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一股腥味飘了进来。 ------------ 第二百零三章 殿试 三月初一,清晨。 乾清宫,灯烛高照。 正中的龙案摆满了会试试卷,那一边还有一堆奏疏,都是批阅过的。 朱元璋坐在龙案前,身上穿着黑色常服,脸上一片端严。 “皇太孙人呢?” 他指着一堆奏疏:“奏章早就批完了,他怎么还不送来?” 自从将五枚皇帝玉玺交给朱允熥,朱元璋就让 有些巴掌,就算是不打在人脸上,也很响,很疼,那些被多尔无视的人,感到出离的愤怒,这是一种赤裸裸的羞辱,可他们却不敢做什么,只是在心中不断诅咒。 不过,就在他刚出手的瞬间,一道蕴含着冰寒的声音也是陡然传来,只见得一道人影自洛璃后方闪掠而来,一拳轰出,滚滚灵力,携带着升腾的黑炎,毫不留情的对着那冷厉青年轰去。 她肌肤莹莹之中,似有淡光流转,脸色柔和,双眸流转,眸光闪闪,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不再是平日里的争强好胜,高深莫测,纤腰扭摆,款款而来,流露着一股了媚到骨子里的妩媚,非常吸引人。 为什么上天总是垂帘这种人,不仅野蛮霸道,而且仅凭一己私欲就任性妄为。 孙婉茹的眼睛也是一亮,但是她随即想到自己的遭遇,又变得黯然起来。 政衡仅仅对于他们三人的名字而起了兴致,自然没有任何想要染指东北的意图。现如今的大明朝还是嘉靖帝中后期,虽然好道教,不侍朝,然后依然牢牢掌控这朝廷官吏,可以称得上是位有作为的皇帝,乃是中兴之主。 上午九点半不到,姚功军推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副指挥长李聪,从姚功军脸色来看,似乎不太高兴。 与之几乎相同待遇的,王志纹、吴艳祖、黄博、邓超、段奕宏,全部都接受到了各路邀约,各路采访,各路活动,本已经成名的他们又享受了一次一夜成名。 日本搬家公司的效率是出了名的高,凌易开车刚到没多久,他们的货车也跟着到了,然后一个个兄贵像蚂蚁搬家一样有条不絮地扛着东西进入公寓。 后方,深渊军团之中,黑龙看到这种情况,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更加的开心。又是五百名恶魔战士出现,向着水潭前进,汇合了上百名的恶魔战士,再一次的向着水潭之中杀了过来。 魏野哼了一声,也不答话,只是目送这两人猛地跃上西厅房檐,转眼间就听得福康安埋伏在屋上的侍卫一个个重伤惨叫的声音纷纷传来,显然是这对活无常兄弟在魏野手下饮败后,索性拿帅府的侍卫们出气。 老猫和弗拉基米聊了起来,虽然都是泛泛而谈,但是等到和弗拉基米喝完一杯红酒后,老猫的声望显示栏中,与奥达亚狂热者的关系竟然从敌对变成了普通。 “估计这里妖兽都被灭绝,她感觉不舒服吧,算了,我们继续找找,找不到的话,也只能先出去。”紫云烨叹口气。 “你是说毒药是假的,那秘笈在你身上了”朱九真脸上一喜便用身体死死靠着陈默的胳膊问道。 另一方面,风云之中,聂风的冰心诀也是最适合妹妹的心法,麒麟洞的菩提子可以迅速提升族人的功力,龙元可以长生不老,都是极好的东西,林涛自然要将它们取来。 许朗在总参为了俄国和日本的事又忙了一天,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了。赵芷若正在碧荷和紫云的陪同下抱着一个多月大的儿子坐在院子里面晒太阳。 ------------ 第二百零四章 暴露了 肃立在大殿左右柱旁的监试官们一个个目光如梭,不停地来回扫视着作答的贡士们。 见朱帅运笔如飞,两个监试官轻声细语道:“看来那朱帅,或许要连中三元了。” 接连在乡试、会试、殿试中考中了第一名,叫连中三元。 即便是状元,只是殿试第一,不一定是会试第一,也不一定是乡试第一。 自古言: 下一刻,一个由真气凝聚而成的硕大拳头向着秦烈的身上狠狠砸了过去。 因为二大爷一家,是全村上下第一个被仙家祸害的家庭,二婶子生下的那个肉球,也是第一个被祸害的胎儿。 林川一把抓住陈静怡的手,巧劲一使,陈静怡的上半身全部葡在桌子上。 刘大年亲自帮张楚整理宿舍,从铺床到放洗漱用品,整个一个保姆形象。 林川拿出手机附近搜索一下,马上看到了一个花店,打电话过去,要了一束兰花。 而旁边安静无比的齐玥和叶谦偷偷摸摸的抬头,交换了一番眼神。 温黎身上没有力气,倚在霍远琛怀里大口大口喘气,她仿佛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脑子里一片混沌。 现在整个学院都知道,社会人才张楚空降学院,是因为张雪迎的关系。 等到中午,助理将买好的饭菜带来后,顾知微打开餐盒拍照后,给傅谨行发过去。 眼看天已经渐渐明亮了起来,傅清泽还没想出什么办法,他有点不敢起床出门,生怕一出门就看到白芊芊冷漠的表情。 大家又去看云多多,发现她身上穿的甚是单薄,那样子,看着都冷。 崔平生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眼看云多多要被打,情急之下,他竟挡在了云多多面前,生生替她受了一鞭子。 “好了,接下来你要训练了。不在你脑袋里乱走了,我看着呢~”那种回荡的声音刚走,我的脑袋就觉得清醒了很多。 云多多见目的达成,终于放下了心。可惜,之前和高家不熟,此时不方便突然提到高欢。想到这里,云多多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大家所使用的子弹都是改造弹,也就是李仁杰以前考核时所使用过的子弹,弹药减少、弹头采用橡胶并暗藏麻醉针。 裴艺菡疯狂通过跑步发泄着她内心的烦闷,却没看到她的面前因为安装篮球架而散落下的几块零零碎碎的板砖。 无聊的时候就翻翻屏,点点花花绿绿的按键,然后就会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说着她很难理解的话语。 万众瞩目之下,只见银月之盒剧烈颤抖了起来,而一种带着彻骨寒意的强横气息一扫而过,所有月光雪兔一族都露出了一种真正的敬仰与尊重,似乎认识气息的主人。 然而我更没想到的是,晴那个家伙居然来追我了!现在我要解决的是第3次表白。 “恐怕什么?难道还有吃人的妖鬼么?”茅十七瞪了他一眼,大声说道。 “怎么了?”张落叶跟着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只见得天空之中,一个绿点正往着这边的方向,慢慢扩大着,等到绿点彻底展现在他面前时,他不禁吃了一惊。 “只是没想到,第一任画壁宗主会用如此方法来化解身上力量的侵蚀。百花姑娘,你认为若是他取回这两股力量,会是夺得天神力量的第十任画壁宗主的对手吗?”张落叶想了想,试探问道。 ------------ 第二百零五章 朱允熥的目的 太阳偏西。 奉天殿内的殿试圆满结束。 科举是给士子的进阶途径。 皇族子弟去争抢名额成何体统? 还是堂堂大明储君。 稍不注意,就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抹黑,制造读书人与皇室之间的矛盾。 朱允熥属实没想到老朱会现场揭穿了他。 他灵机一动,开启共情模式。 化被动为 紧接着,那个提着柴刀慢慢往前走的身影顿了顿,随后转头看向这条街道的尽头。 毕竟都不是省油的灯,都想要投资,想要名垂青史,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邱索低着头,热泪满眶,那些惨叫声使他备受煎熬,他的双手握成拳头,指节发白。 如果可能,倒是可以把始皇放在刘备那里,让他专门去指导刘备。 她洗漱完毕从浴室里出来,大门正好从外面打开了,只见慕余生提着两个袋子进来了,很显然,慕余生是出去买吃的了。 “嘶”发觉自己的伤口好像越来越痛,他皱了皱眉低下头看了看布满全身的伤口,因为刚刚刘叔那会心一击疼的更加厉害。 不过这也未必是好事情,能在九品的位置上坐稳才行,似乎很难,关键就看试炼的运气了。 邱索大感惊讶,艰难地将它换到另一只手上,结果还是一样——这翡翠一样的玩意确实是随着他的心脏在不停地跳动。 没有进行任何后天培养,一出生就是下品四级是非常恐怖的,甚至还有返祖现象,这导致寒庆在家主选举中,竟然奇迹的翻盘了。 本来刘义生并不是负责长安城的,但是一年前,冥界莫名发生异变,导致冥界防线战争连连,为了查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很多故农宫的队伍都开始联合调查这件事。 “你死之后,我会把你战死的消息通知你们鬼界,而且,我的刀下不杀无名之鬼。“魔军将领说道。 不过,他也并未曾将这一丝难以置信显露在脸上,就如紫云仙尊口中所言,方才也不是他真正的全力。 元雨飞翻身坐起,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取出一颗丹雾丹药吞服,然后开始修炼元气剑诀第七层。 至于另一个原因,则是仙池外灵气好像差一些,但过于浓郁的灵气,其实并不适合修士长时间吸收。 “没事!”而秦风他在听到张春生和陈强的话之后,转身回应了一下,便再次向着着火的办公室走了过去。 她有了心事,因为傅清也跟曲渡,到底是有过过节,她没有办法跟她的好朋友分享,说自己喜欢上了给她留下心里阴影的人。 众人随即离开平台,走到了山谷边缘,疑惑的朝着山谷深渊之中看去。 然后乖乖的到桌子旁坐下,韩笑准备好了那些东西,一个一个摆上桌,岳阳看着她来回跑,都担心她累着,可也不敢真的上去帮她,怕她不高兴。 没等张少博反应过来。韩莹已经带他穿过了中心花园。在穿过花园的途中,张少博发现在右侧,有一个锻造房。里面好像有一百人。他们正在拼命地打造材料。 但好歹他回复自己了,哪怕是指责她胡说八道,那也比不搭理她强。追一个男人,一定得让他印象深刻,要是无悲无喜,那大概率是失败的。 铁笼密室淘汰赛虽然有SD的选手参加,但是只要不是傻子都应该知道,冠军只会在RA选手中产生,这么来看,陈凡的机会似乎又提升不少。 ------------ 第二百零六章 牢笼治世 秦始皇自称始皇,想要子孙世世代代都当皇帝,可传到二代反而绝了后。 秦朝的灭亡,让历朝统治者挑灯夜读也要研究的课题。 “这天下,哪有不变的江山社稷?” 朱元璋感慨道:“改朝换代,国运三百年已然不易,就像俺建立的大明王朝,俺也想传至百代,可能吗?” 朱允熥心说不可能,传到你的第十 此刻,两人的气息虽然高昂,但是身上多处都是已经有了伤痕,稍显狼狈。 既然来了冷宫,我想去看看上次走后邵千缕有没有再回来,然而一转身对上了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边的愤恨让我心惊。 “那你打算怎么办?”姜子羽都不知道怎么说了。“不要了呗,这种男人还要来干嘛,我要的感情是那种纯洁的,没有一点沙子,他已经污染了我。”心如止水说道。 “芸被认出只是因为沈梦辰是月光属性,是这一系的属性,有这一系的修行者是不会来这么偏远的城市的!”她的意思就是说由于光属性太过于稀少,就算出现也没几个会认得出来,这让我们放心许多。 宫人们见我来了,虽不明白我怎么成为太后跟前的“新晋红人”,也都按惯例退了出去。 何澜尴尬的一笑,随后便转身走进熊洞,果真如何澜所说,熊洞之下就是凡人修行组织基地。 “现在怎么处理?我们继续降价吗?”挂了电话的杰拉德再次朝着心腹问道。 拿不拿塔其实都无所谓,反正姜子羽是不打算在线上混了,大摇大摆的去对面摸了个蓝buff,然后悠然的往下路去了。 一张八仙桌就陈旭元在这儿品茶,让其他修士有些莫名其妙,不过修真界脾气古怪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各自到各自的地盘品酒吃菜,讨论最近发生的事情。 “哥,我好像不是他的对手,要不咱俩一起上吧。”武白此时心里有些打退堂鼓,跟平时的作风很不相符。 张峒道有张峒道的心思,李平阳有李平阳的着急:按照话里的意思,这位张大人还要继续在乌江县久居,既然这人要久居乌江县,那么找个什么回老家去的理由后续要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回鲁东去吧? 在尹家的帮助下,九州集团在短短三年时间迅速崛起,位列西京龙头企业。 天边的云雾遮住了太阳的光线,为晨雾缭绕的山林覆上了金色纱幔,给淡蓝色的天幕涂染上了橘黄的氤氲。 在场的众人在听到南宫飞云这么说的时候顿时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当初季高义顾及着自己的面子,也不在乎这点钱,给她母亲花高价定下了墓地的位置,位置挺高的,还有屋檐遮挡,每周都会有人定期打理维护。 芥子草虽然不是什么珍贵的灵药,但是芥子草作为三品丹药清障丹的主要灵药生长的环境却是非常的危险,因为它们只生长在十万大山中的无底沼泽之中。 若是碰上猎物更是嘎嘎乱射,百发九十五中,用起来相当娴熟,足以称得上是青石部落第一神射手。 这让白馨羽觉得十分新奇,龙武城的坊市无疑是要比其他坊市要热闹,卖的东西也不一样,各种灵药,灵兽幼崽,灵兽蛋,以及各种疗伤丹药和各种符箓,这些都能在这个坊市中买到。 景恬从牛仔裤后面,掏出一个墨镜,再看李明洋就没有那么强的冲动了。 ------------ 第二百零七章 冒籍 文华殿。 礼部尚书李志刚坐在绣墩上。 朱允熥看着他:“陆子高具体什么情况?” 李志刚站起身来:“臣调查过了,陆子高本是常熟人,初名冠孝,但入赘于长洲孙氏,却以常熟籍应试,被人指认冒籍。” 示意李志刚坐下说话,朱允熥眯着眼说道:“指认陆子高的,无非是黄子澄、方孝孺他们。” 此时,易枫颇为狼狈的从一片废墟之中爬了起来,身上的衣袍残破不堪,满是血痕。 “陆长官,听说,国军即将撤退?”好久,一个声音打破了这样的安静。 但童玲相信感情,就像她的父母,俩人完全是通过介绍认识的,见了一面之后觉得不错就结婚了,之前别说谈恋爱,连说话都没超过十句。 “这都是些什么残兵,竟然如此诡异?!”事到临头,枯骨老魔才发现这些残兵真是太强悍了,是无与伦比的强悍,劈砍下来时,他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像是被抽离了一般,神志竟然有些模糊了。 他有些后悔了,早知道刚才的态度不要那么强硬好了,直接签订契约就不会有现在这样的事了。 五只魂兽剧烈的挣扎着,奈何根本动弹不得,只能发出一阵阵悲吼声。 张娇大吃一惊,她知道以王猛现在的状态,一定会开枪的,这孩子真是疯子。 这足以让奥斯曼海军舰队,必须面对现实去选择,要么无所作为的避战,那么就要挨打,要么就与远东舰队力拼。 这样导致了欧洲个各国,有着大战一触即发之势,不过他们之间还有最后的一道天平,那就是远东集团。 另外左边十点中方向是个卖麻辣鸭货的店铺,老板是个中年男人,细长的脑袋扁扁的嘴,长得就像鸭头,实在没什么可看的。 都说人有从众心理,现在的场景也诚实的反映着这个心理活动,托尔的部下们用真诚的表演,让托尔有了一种自己这种抗拒的样子才是不正常的感觉。于是,这一次在自己体内绽放的充实感并没有让她感到厌恶。 方二海的这个喊叫声,惊讶中,带着惊喜,就像中了百万大奖一般。 这句话让使那个金发高个子青年一脸铁青,自己的未婚妻当着自己的面前宣布她有别的男人,不管这是不是真的,但作为一个男人内心绝对会是非常愤怒的。 “然后呢?”楚云有点不耐烦了,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应该怎么将林晨,奥斯汀,大白救出来,还有沈雨和穆远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他现在是心急如焚。 设计者自然会料到,被困住的人一定会知道他们使用了空间魔法的这个秘密。 重新恢复光明,舞台之上已经没有了斯鲁德的身影,一丁点的能量气息都感受不到。 对于韩宥这种时不时就喜欢上对方野区散步的不安分辅助而言,riddle这种脑力型的打野选手真的是让他不得不时刻调整着操作上的节奏,无疑是由内而外的感到不爽。 还记得当时n退役的时候苏宇琦的情绪明显低落了很久,这会明明是给他创造了绝佳的再聚机会,这人即使不主动请缨也就算了,居然还就这么跑了?可以说是非常不领情了。 而在亡灵之国沸腾起来的这段时间,凶慈馆领地简直安详得像皇家花园一样。 丘爱国领着司机对所有的车进行检修,并加重了底盘,改装油箱。在底盘下~了一层薄薄的夹层,用于偷藏没有在持枪证上登记、无法带出境的枪支。 ------------ 第二百零八章 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今的许观,在翰林院当修撰。 翰林院史官修撰,从六品,只有每届的状元才能干。 主要职责为掌修实录,记载皇帝言行,进讲经史,以及草拟有关典礼的文稿。 说白了就是镀金。 想到了勤勤勉勉的许观,朱元璋道:“恩准许观恢复原姓,升任礼部右侍郎。” 许观原姓黄,因父亲入赘,随母姓许 贺兰瑶压下宁儒熙头的那一瞬,一支箭就擦着贺兰瑶的手背而过,那只箭一直穿透了贺兰瑶这边的马车壁也没有停下来。 叶倩却脸红的连带和耳根子都红了。见李白一副等你喂我的神情,她只能喂他吃了一口蟹肉,李白则一副十分美味的样子,然后俯身在叶倩耳边说了一句话。 姜洛香可不管这个,她兴高采烈,急急忙忙的走到他给的地址才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处宾馆,她还以为他是住在里面的。 要是宁儒熙看着,估计那些杀手的刀都到面前了,宁儒熙还没反应过来。 “这是地狱边境,你出不来的,你就被这无边无垠的亡灵之海吞没,困死在这,再也别想出来。”黑衣人的声音从四方传来。 而且还有一个前提,住院病房内没有需要他扎针灸的病人。否则,这个治疗数字还要减少。 胡依一一眼看过去,才发现原来跟晋王世子妃一起来的,还有娉婷县主——齐艳兰。 “你给王爷送了几年药了?”药有些烫,贺兰瑶拿过来在鼻子下闻了闻后又放回了床头。 可渐渐的,心底有个伤口不断地蔓延,有些坚持不断地崩溃,有种意志在心底分崩离析。 最重要的就是清军在使用这些投降明军是做到了基本上的赏罚分明,也就是说只要你认真的为清军作战,那无论是钱财的赏赐或者是官位的提升清军都能给他们提供。而这在原来的明军中是不可想象的。 在凌晨五点多的时候,雨彻底停下了。我一夜没睡,当然在杜婷婷来过之后,也就没有了生意。我的大脑之中全部都是刘燕燕的样子,根本无法安心入眠。 尽管我是知道,这消息有可能是不会回复的,可还是会忍不住去发。这是什么?这就是我对于她的爱和思念吧。 郎震知道,木家人来的时候排场不差,想到那些“盗匪”居然连这样的人也敢拦截,就生出了清理道路的心思。 她一时在心里就有点心疼爸爸,那么少的收入,还要打肿脸充胖子,这都是为了自己呀!她在心里就有一个念头,自己以后就要暗中贴补父亲,不能让自己的父亲过得太难了。 张龙抱着一叠被子走进屋子里,方涛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他的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锁的牢牢的绝对挣脱不开。 燕七已找了个破碗,舀了半碗酒,用力扳开林太平的嘴灌了下去。 都千劫接过登名显生牌,仔细看了看,没看出特异之处。试着把灵魂烙印打在了这个登名显生牌,此牌显现出耀眼的红光,接着又沉寂下去。 都千劫懒得跟他们废话,一股威压压了过去,所有人都东倒西歪,二人从容离开了酒馆。都千劫穿上金龙翼甲,冬一新穿上飞行器,沿着一个方向飞走。 一阵夜风袭来,吹走了都丁当失去玩伴的惆怅,蹦蹦跳跳地回了自己住的别墅。都千劫摸了摸自己的光头,转身进了自己居住的房子。 ------------ 第二百零九章 敛财手段 气魄是存在于人心间最不容易发现的潜在素质,非一朝一夕养成的。 朱允熥总是爱玩大动作。 为了扩大海贸,他调集浙江、福建、湖广等五省府县优秀造船工匠四百余户来京师造船。 东宫对龙江船厂的要求是,多造大型远洋巨舶! 此事引起了许多大臣反对,觉得这是劳民伤财。 朱允熥不会因为大 冷焰缓缓的翻转了身体,在里面舒舒服服的伸了一个懒腰,就继续沉睡了过去。 “庄主,他?”翠儿刚带着福伯走进来,便看到商离佑昏倒在了地上。 也没想太多,她捡起来后就直接往浴室里走,想要顺手洗了,浴室‘门’一拉开,里面一副美男出浴图。 魏宣清看着坐在对面,容颜秀雅清俊的男子,脸上神色,除了恭敬,还有畏惧。 看得出她第一眼是抗拒的,可不知为什么,到最后竟一声不吭的收下了。 “你是谁?”陈况微微皱眉,望着眼前这个有着冰蓝色瞳孔的男子,他确信自己不认识这人,可是这人却突然出手相助,令他有些好奇。 ‘门’前的院落中,如同这个院子的名字一般,种着许多翠竹,青葱翠绿,给整座园子添了不少生机。 虽然这样说有点没出息,但她想,这大概是因为……她的生活中已经许久没有亮色了。 “爵敖,你说了半天,到底跟均瑶有何关联?她既不是千年生,也不是那人的同伙。”龙啸怒吼道。 “三阶。”夏橙橙骄傲的扬起了脖子,她的天赋真的很好,一年半就晋升到初阶巅峰,也怪不得长青和长鸣两人将她视作宝贝一般。 王海明自然是利用权限,调出了关于孙悟空的影像,并且通过“剪辑”,将最有争议的一个画面,做成照片。 桑丘子睿如此讽刺的语气,让肖云放十分不悦,可是心底里,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种种推断,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双系灵根以上的弟子,第一次可以免费复制一门功法,第二次才需要收取灵石。 在这一方铁盒的世界中,并不受力量法则的约束,而是灵魂越强,能力越强。孙悟空五兽淬炼的圆满灵魂,在这一刻,力量得以释放。 一般的高阶修士,都不会来烟翠清心苑的这种地方,虽然可以排解烦恼,甚至是提升修为,但大多数修士都是不屑,认为得来的修为不是正途。 这样野蛮的家伙,其实已经和它们另一支生活在地表的牛头人成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生物。所以更多的学者和知识渊博的法师更喜欢称呼它们为牛头怪。 不想,最后他破关而出,但回首前尘往事,自己也觉不堪入目,从此以后,一心修行,终成妖族大圣。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个桑丘子睿一直就隐藏得极深,从未在任何人面前展露过,他亦是一名秘术师的手段。 只是冷蔓言自从和龙笑风认识以后。她便是从未关心过龙笑风的过去。直到现在。龙笑风的过去突然跃然至她的眼前。这让冷蔓言疑惑的同时。心中也更是好奇。三人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去呢。 和教会那棒子神棍们打架就这点不好。如果你不能一次弄死某个家伙,那么“治疗术”“神圣还原”“祛除邪恶”这些神术挨个刷一遍,你过往半天所花的功夫就白费了。 ------------ 第二百一十章 扬威四海 万里之外。 浩瀚无垠的大海上,大明远洋船队如同一条巨龙,浩浩荡荡的行驶。 望着茫茫大海,马和感到前所未有的兴奋。 这是华夏数千年来从未有过的壮举,中国人要在海上开辟一条丝绸之路! 庞大的大明远洋舰队,各型大小船只二百六十艘,人员两万七千多名! 航海人员繁多,分为几大部分 不管是时宜还是赫祁,他们都是如此坚定的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为他争取公道。 听到姚轩的话,夜影的眼中闪烁着敬佩之色,紧接着沉声回应道。 “这老东西不杀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楚阳必须要想一个可以彻底解决麻烦的办法。 他虽然是神桥境,可在三清圣宗,不止有神桥境,多的是实力强到离谱的高手。 这都被人看到了,也知道了,他们哪怕是想要为傅婉清跟时筝说话,却都没有这个立场来说任何事情。 越想越觉得对,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像地上跪的那一些人一样,哭天抹泪的求原谅,只有经过大风大浪,身后有底气的人物才能直视他。 宋星瞬间施展开风影步,爆发了自己是全速,这一刻是他,如同一道闪电,速度已超以往任何一刻。 宋星这才想起,老师当初赠与他的乌族炼体诀是第一重,已经不适用于现在的他了。 白月这一次也是实在没有任何办法了,如果时宜真的将这一切事情都告诉周舟后,那么可就真的没有了挽回的机会,白月不想看到这样子的情况发生,唯一可以阻止的就是不让时宜将这一切真相都说出来。 杨络蓝发现叶枫竟然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适应自己的攻击,让她是又惊又恨!驻守在这里一百五十年,除了主人,她还没有吃过谁的亏。 张大先是加入乐属军,而后被编入突击营,军旅生涯已经有一年多的时间,然而他真正接触卫阶,也不过是从卫阶带着司马曜等人暂避到石头城那个时候开始的,前后不过三四个月的时间。 想着想着,叶枫的战斗天赋再次觉醒。恍恍惚惚之中,他只感觉面前的冰箭迅速的变慢。而自己的头脑就仿佛是一台精确无比的光脑一般,将他们的行进路线,转着方向和力度都计算的一清二楚。 厉天巫的离去,让宋铭悬挂在心中的一块石头放下了,现在唯一要做的就只有一个等了。 当然了,在这两大郡国选手看来,天武郡国仅仅只是九品郡国,选手实力低微,可有可无,即使联手也没有任何的意义。 那位魔道前辈竟然真的出现了,而且还是面前这位苏宇的师父,难怪他有如此实力。 一道道闷响声传来,所有人的身形,仿佛被大山横撞,瞬间如流星般倒飞。 这天下,竟然还有如此奇葩的秘境奇地,克扣试炼者的修为,这也太不厚道了。 “不可一口气吃个胖子。”喃喃一声,叶枫拿起了卡米附送的黄色布卷。 “额,不是还有两个么?”叶枫指了指此时正在台上表演的同学道。 阿婆罗族王的秘法施展成功,乾坤鼎虽然将阿婆罗族王笼罩,但是无法将其彻底镇压。 闻言一股暖流涌进云潇冷痛的心间,眸中泛出一抹湿润的泪花,立即被冷冽的寒气浸蚀,使得眼睛鼻子略略泛酸。 “不知道老二那边怎么样了。”第七天的早晨,叶枫从远处看了看那凹槽,眼神中闪过一丝担忧。 ------------ 第二百一十一章 强国之姿 马和的职务是“钦差正使总兵太监”。 面对将士的怒火,家属的悲愤,马和表现出一个领导人的坚定意志。 他便力排众议,制止了部下的鲁莽行为,命令派出使者前往国王驻地交涉此事。 马和对众人说道:“此处盛产黄金,我们死了七个船员,就让他们赔款七千两黄金,大家以为如何?” 原本怒气冲冲的 刘大郎不想进行这种对抗式的舆论战,但这不意味着他不会反击,星云科技有自己的引流方式。 因为一旦与其他车辆发生了碰撞车毁人亡是最好的结局,超高的车速会使得足足有两吨重的车身携带上无匹的动能,它会在碰撞的瞬间顶开面前的车辆,然后继续进行下一次碰撞,直到车辆彻底报废为止。 在切割磁力线的过程之中,电能终于被产生了出来。高大的灯杆之上,高亮度照明灯在闪烁了几下之后,终于释放出了明亮的光芒,将火电厂一期工程这里映照的如同白昼。 国内的功能机已经基本退出了市场,但在印度,功能机依然是主流,甚至在未来五年内,功能机依旧会是印度手机市场的主流。 知道了,但不会改!杨妈厉害的一点就在于,她喜欢买东西,但杨爸抱怨的时候,她从来不生气。 他们是非常乐意把这件事严重化,甚至告到长老甚至掌教的面前的。 “队长,你认识他?他水平怎么样?”听了向朗的话,刘峰和尹泉还没接口,关封就问道。 也只有两头魔皇靠着双重魔体叠加,皮糙肉厚,才能在原子吐息的扫荡下坚持下来。 尤其是敌方的科技比己方更先进,这就更进一步增加了这种可能性。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怎么能够推掉自家母上安排的任务,就算想要丢给路明非这个时候那个狡诈的家伙也会早早地溜出门去不见踪影。最后路明泽只能带着满腔的哀怨告诉夕阳的刻痕说“夕阳我有点事情,下次再约时间吧”。 对于凡人来说,最难克服的就是生死,生命有限,生老病死,似乎无法避免,但这对九大帝君来说似乎也不算什么。 赵峰心中一喜,心念闪动,又有十几颗高阶火球术向前飞去同时,赵峰自己也提着天狼棍紧跟着火球冲了过去。 虽然说剧情上没有说你们的精彩,没有让人看着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可是这景色,就这景色就可以给九十分。 树叶一转,青光闪烁,爆发出一道惊人的锋芒气息,直接划破天机仙帝的真气护罩,没入天机仙帝的身躯。 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情况,杨易便发现如他这般打算的人并不少,可见世上的聪明人并不是他一个。 这种绝望,是因为他李继勇打算与中国为敌。明国,几年前才是摇摇欲坠的模样,现在的势头却让所有人感觉不可抵挡。 剩余的两尊麒麟怒吼一声,便化作本体,然后就见三道金色的火焰朝着攻击的众人席卷而来。 “不算大消息,都是些你应该知道的东西,也算是对你通过第二个考验的奖励。”秦广王的语气一无既往的平静,不过秦晚的心跳,在这一刻,乱套了。 “可是你衣服都湿透了,这么回去会感冒的,要不然和我们先去病房吧,我让老师拿件干衣服给你换上。”梓易忍不住插话。 萧羽刚刚坐下,一个体型魁梧的少年一屁股坐到他身旁,这人叫做李泰,是武州城李家一个旁支子弟,算是萧羽在武院可以说得上话的人。 ------------ 第二百一十二章 都是人才 马六甲海峡。 水柱冲天,喊杀声不断。 蒙蒙大雾中,船只交错,伴随着阵阵落水之声。 面对大规模海盗的挑衅,马和下令大明船队反击,连火炮都拉出来了,暴打海盗! 数百米外,还有几只海盗船。 海盗旗下,站着一袭绛红战袍的中年人,他外着玄铁重铠,摩挲着手中长剑。 他便是海盗 接下来的两天倒是很平静,天空依然万里无云,路过耕地的时候,麦苗都蔫吧的耷拉脑袋了。 一鞭子随即也在爷爷旁边睡起来,爷爷沾枕头就睡了过去,正睡的香的时候被一鞭子拍了起来。 南宫兜铃被看的烦了,她又不是马戏团的猴子,也不是橱窗里的展示品,这些妖怪凭什么观看她。 门口的侍卫身上披着蓑衣,上面也落了很厚的一层雪。江欣怡很想劝他们去休息,换岗的就来了。她也就没再开口说什么,即使说了也没用,他们不会听她的。 从9月22日起,通往莫斯科所有的重要作战方向几乎都开始了激烈的战斗。位于莫斯科西南160公里的卡卢加于24日陷落,离莫斯科150公里的加里宁被夺占,离莫斯科100公里的鲍罗季诺遭到了德军的致命一击。 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何事,那道闪电在离她只有两米外的地方深深劈入沙漠,激起大片尘沙,就跟爆炸似的。 在得知了英军残部被美国军队救走后。准备将英军几个主力装甲部队‘包饺子’的隆美尔大怒。他在指挥部的作战会议上里大骂负责包围他们的第15装甲师和几个意大利步兵师的部队长。 红袍老者微微点头,他明白,对于青雉这种天地间巅峰般的强者,那些异魔必定会异常的注意,只要一出现,说不定就会被他们盯上。 “那就好,你若是相信我,就收拾东西跟我走,以后你就会知道了。”吉海说。 “易昕他昨晚喝多了,怕来了会失礼,所以就叫我们几个来了。”安鹏飞抿了一口茶水说。 武道高手们失声惊叫,不少人都已经绝望了,看到这一幕后精神一振再次狂热起来,重燃通过考核加入四大隐世仙门的希望。 这是看到刘零后,内心突然升起了无尽的怜悯之情的征服王伊斯坎达尔的自言自语。 这几年国家的经济发展慢慢走入瓶颈,林峰未来式科技公司的出现,无疑给这个瓶颈带了希望之光,特别是电脑产品全部技术都是自己研发出来后,接着手机产品又上市销售,给走入瓶颈的华夏国经济带来一股甘泉。 “好!”方离甚至没有听见咒语声,在赫伯特答应的同时,一道闪电就从他手指中迸射而出,直接就飞向方离的身上,而此刻方离脑中还在转着“这老家伙居然还能默雷电术”的念头,根本来不及反应。 “不行!我命令你马上给王司令松绑!”说完,孟大魁举起驳壳枪,打开机头对准杨树山的太阳穴。 李思怡也是愣,惊讶的看了眼付炎,像是松了口气,却又好似不安,没有说话,表情比较复杂。 此次炼丹大会已经报名的,便有八百六十余人,报名已经到了最后几天,哪怕是最偏远的家族,部落也已经报名完毕,几乎不会在有什么过多的数据上的差别。 尚品玉还在因为电话的事,被御枫批评一顿,又把这两天她的表现尽情的展露出来,说到了她的病根上,因而使她还处在害羞中,而无法对人的时候,御枫的话在此时响起。 ------------ 第二百一十三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马和扭头从桌案柜子里拎出一只沉甸甸的银袋,豪爽地直接塞入刘智手中。 “刘千户这些日子辛苦了,等回京后和弟兄们去买些酒喝吧。” “正使大人,下官哪敢要您的钱呐!下官做的这些,不过都是分内之事罢了。” 刘智连忙后退一步,连连摆手拒绝道。 “嗐,这有什么的嘛?刘千户就拿着呗,也算是 “那我们真的要接受对方的条件,交出矢量引擎?”维克多有些不甘道。 “我?我怎么知道,你才是老板,而且我对加盟商这个也不太懂。”张栋摇头说。 两人都清楚,这种巨大的动静根本就不是他们自己能搞出来的,因此它只可能会是乌恒人弄出来的。 原本他以为这个字是由线条组成,但是这一次重写时他无意中将虚拟屏幕上的“字”放大了一些。 到了次日早上,关晓军出去练拳的时候,关阳也跟着他一起去了公园,两人对打了一阵子之后,晨练这才算是结束。 她的心又被触动了一下,倒真不好逗留了,只得走出办公室等候。 整个凤山乡,加起来也没有几辆吉普车,所有车子的车主关云山都认识,对他们的车子也都极为熟悉,不看车牌也能知道那辆车是谁的,但是现在这辆车他却感到极为陌生。 云清顿时高兴起来,他一直很看好张志平,而这次大战中,青松门最大的亮点便是张志平横扫四大派大弟子,五国之中都开始流传他的名声。 他手中的破蒲扇开始扇动起来,火堆上的烟气全都被扇进了洞口里。 被师父点醒到这个份了,无极脸皮再厚也该有所觉悟。于是乎,为了摆脱身上废物的称号,无极发愤图强,训化了一把雏剑。 虽然出身日本,但我现在是罗马的客将嘛——立香这么为自己辩解。 “哟……这么认真!”晚餐后,南禾在房里拿着饭前容祁给她出的几道题目在做,南午便推门走了进来。 于是,萌萌就这样把所有学生和老教授们都给折服了。而萌萌教授的名字也开始真正的传遍了整个北大,几乎到了人人皆知的地步。 虽然不知道他对她好,带她出来到底是什么目的,可是他答应她的事,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出现。 抬头,看向百里御,她想要说什么给自己辩解,嘴唇动了半天都没有办法发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觉得他这双眼睛真好看,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眸子,深邃的像是星辰大海一样,沉浸着所有的对她的爱。 傅时琛当初为了让她强身健体,一直让她学习散打,但是她都用来见义勇为了,三天两头因为打架进局子,傅时琛就不让她学了。 洛神花顿觉生无可恋,这还没有成亲她就这么虐待他,成亲了还得了? 没办法,总算也是英勇救人,闻一鸣回到家,全身一阵无力,刚躺在床上,头疼欲裂,眼前金星乱冒,全身仿佛被火烧一样难受。 象牙质地细腻,硬度适中,光泽柔和,牙纹细洁,才是制作高档工艺品的天然好材料。 “恭喜师叔晋级王者,想当初师叔刚来武者星才只有黄金段位的实力,这才过了多久,就已经远超于我,看来我加倍努力修炼,尽量跟上师叔的步伐。”墨龙拱手道。 拿魏望侯来说,他知道天策军的火力不若,所以并没有太过靠前,在他对面的山坡上,差不多有十来门佛郎机在开火,差不多一半打的是散弹,但他清楚地看到,一轮炮击下来,前方便倒下了三四十人,惨叫声随之响起。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天下第一港 陈祖义自投罗网,大大出乎了马和预料。 这么懂事的海盗,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为了“感恩”陈祖义,马和决定将他带回大明。 为了加强大明在南洋的影响力,马和拟在旧港驻军,设立宣慰司,并与旧港华人首领施进卿洽谈了此事。 施进卿表示,愿意接受大明册封为官。 马和又代表远在万里之外 郑曙光很信服对方的能力,不介意搭一趟顺风车,从而改善家庭的经济情况。 “五十个俯卧撑?教官,这样太狠了吧!”萧嘉豪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五十个俯卧撑,对于军队士兵来说,不值一提,但对于我们这些乳臭未干的学生来说,却是不可完成的任务。 郑辰纹丝不动,也不反抗,也不挣扎,任凭这股妖力冲击在他的身体之上,甚至,他都没有动用任何剑气抵挡。 身为世家大族的吴良虽然无良,可身手还是不错,而且吴良从一开始与自己靠近,恐怕为的就是让自己帮忙,既然如此,此时用到他,他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原本,在拍卖会时你就应该死了,留你一条命,但你,却不知悔改。”秦宇死死掐住吕向阳的脖颈,任由他如何挣扎。 如果不出意外,日后丹道神宗的重任将会落在秦宇身上,那时,道苍子的位置就是秦宇日后的位置。 本是穷乡僻壤、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现如人间地狱,暗无天日。 而且还连续击打三拳,难道他真的不想活了吗?窦林一脸惊慌的看着孙潜,在那老爷子身边多年,他自然了得这老头子手段凶残,威严十足,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挑战自己的权威。 孙潜点点头接过米饭就要吃,心想:生病了,怎么可能?昨天还那么精神。就在孙潜想着的时候从楼上传来洛馥的声音。 洛阳城高三丈五尺,门关重重,高大雄伟,巍峨森严。护城河深而宽阔。 虽然奥普森脸上还保持着平静,但心理已经翻起了波澜。香娜投资集团还有李辰那强劲的发展势头,已经被很多媒体称之为奇迹,现在有机会加入还是很诱人的。 如今这坦白来的实在太晚了些,但总算是说出来了,总算是等来这一天了。 但是,美好的事物通常是要建立在痛苦之上的。自己的美好,就必然要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上面。 上官海澜不是已经被抓了么?为什么皇城司的人反而多了起来,会不会和宣绍被被抓走有关? 素依跪在地上,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悬了起来,又惊又惧,身上的衫子几乎被汗水浸透了,黏黏的贴在身上,本是夏季里,可她却觉得刺骨的寒冷。 他已经决定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缓解跟西山秀明的关系,他有他自己的打算,毕竟西山秀明的影响力在那里,能跟西山秀明和平相处,无论是对日本本土自己的家庭,还是对自己以后的前程影响都极大。 在修真者眼中,所谓的精怪是指一些开启了部分灵智的草木植物、或者是那些由天地孕育出的灵物。而这棵朱果树,显然就在此列。 “想要交代?”那人说话间,已经抽刀出鞘,烟雨听得刀划破空气,停在某处。 一边想着心思,王浩明一边在桌上找起了茶壶,今天晚上所吃的菜,稍微有点咸,这会他的嘴里,也有点渴了,这杯子太一口茶下去。根本就不解渴。 ------------ 第二百一十五章 麒麟现,圣人出 “臣马和。” “臣李彬。” “叩见皇太孙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喧天的锣鼓、沸腾的人群的夹道欢迎中,马和一行人终于踏上了这片他们阔别近两年的故土。 沿着早已铺设好的金红地毯,缓缓步上岸边的高台。 他们整齐划一地翻身拜倒,向着黄龙伞盖下的大明储君行了三叩九跪的大礼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的样子,让这里弥漫着一股纸醉金迷的味道。 这个地方只怕是要待上一阵子了,只盼着萧夕凌能早一点出关,助我们脱困。 陆玄相信,这些情况对于主持试炼的人而言,一定也在考量范围之内。 所以如来不能不考虑,秦风给他们的长生丹,是否也有这个限制? 夜幕降临以后,本以为可以松口气的仙苗们慢慢发现,他们的想法是何等幼稚。 好奇心驱使着柳芊芊悄悄的摸了回去,躲在了内室外的屏风后面,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虽说这里已经成为北魏的治理地盘,但是大多数原来的规矩都没有改变。 第三天,江家人早早的就来到了,静等结果,因为结果今日就能出来。 她越是着急,顾长夜就越是觉得她可疑,如果真的问心无愧的话,怎么会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情焦急上火? “既然是损招,那你还是别说了,”李世民瞪了一眼李承乾,冷哼。 贪欲,往往会让人失去理智,从而做出一些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情,眼下的这些至仙强者们,就是如此。 俩人瞬间继续缠了起来。不过说到底还是神鹰的技巧高了一筹,毕竟算起来。我们队伍里,神鹰就是仅次于我的高手。随后才是天辰。 今天看着这血腥的场面,混江龙不知道是仇家来寻仇还是其他原因,反正要是放走了楚风和赵静自己的夜店就算是开到头。不要说其他人就青帮就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校尉谢过周宝,周宝唤人,取来校尉的衣甲马匹,收拾整齐了,这才带了大队,押了俘虏的军兵,继续前行。 “你们,都突破了?”萧岳问道,但是并未惊讶,因为这些人都是天才中的天才,进入到这方元力如此浓郁的世界,不突破才怪呢,原来在九仙大陆那块元力贫乏的大陆积攒足够多的基础了,到了这里,都是厚积薄发。 又有人驳道,军中已经无粮,如是就地安营,不待明日,军心必乱。 “东方冷羽”创造的奇迹,让她在刚刚那场比赛中赚取了将近五个亿。 完全就去了伪善的和蔼,而是成了自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自己的面具。 琳琳低下头,满脸的歉意,她想到了刚才对叶东城那样的态度,实在是不妥。 赵静第二天清晨在沐浴的暖阳里与深爱的男人走出这个隐藏着细菌与消毒液无形对抗的气流的医院,赵静笑眯眯的呼吸了口新鲜的空气,回头对着医院摆了摆手。 死亡主宰压根也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老巢已经毁了,而那地底的神体们,他也已无法顾及。 我最爱的人,尘,永别了!看着那越来越模糊的脸庞季子璃用尽一生的力气想要将他刻入心中,她最遗憾的是没有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 不过在这里也没有人在意实力,即便是渡劫期修士,照样会跟筑基期修士聊得热火朝天。 ------------ 第二百一十六章 巨大收益 庆祝大明远洋船队返航的大朝会,一直持续到午时方才结束。 日头渐渐地高了,耀眼的阳光映上头顶皇城的琉璃瓦,将其染成炫目的金色。 东宫,春和殿。 郑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地方。 他进了大殿,熟练地挽起袖子把春和殿彻彻底底打扫了一遍。 在海外,他是一个雷厉风行、统帅数万水师军队的 原来这龙啸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玄均瑶身上,耳朵全数自动屏蔽外界话语。 虽然那罪恶之地是非常邪恶的存在,是毁掉承诺的人都会被传送过去的神罚的地方,可是有些实力强大的人,却依旧是在那个混乱的地方建立了自己的势力。 不值得,为了那样的姐姐,不值得,为了那样的家人,也不值得。 “金毛,有什么办法?”冷焰手中砍刀挥舞,不断的将那紫色的藤蔓劈断。 隔了几辈之后的子孙,基本上是不会再为隔了房头的伯祖祭祀了,所以就算没有子嗣,也要从别房或者别处过继一个来,为的便是这直系之间的承祭。 如果他和楚兮兮能够结婚的话,那徐家就会彻底从商人上升一个等级,到时候他想要做什么都会很方便。 夏瑾轩与商离佑并排而立,两人都背负着手,直视着前方,虽然前面除了树就是草,但在他们的眼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被魂力包裹起来的隐形石悬浮在空中,隐形石外层的青石的石胚因为魂力的原因而开始出现裂缝,让人吃惊的是那石缝里面竟然爆发出金色的光芒。 “哒哒!驾驾!”远处又传来一片马蹄声和人声,听声辨人,比刚才过去的那一拨人还大,不知是什么来头。 廖之远“扑哧”一笑,气流吹起他手中瓶子里的一些粉末。那粉末像有眼睛一般,不偏不倚地落进高绝打着哈欠的大嘴里,还被不知情的高绝吞了下去。 言师想起了自己不过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就将体内的灵气化解了。 只见米勒的双目散发着微光,一只眼仁漆黑,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一只眼仁光芒四射,像是夏日里的骄阳,没有任何一丝杂色。 “呵呵,陈叔,虽然您是黑道老前辈,我也很敬重您,但是我李凡天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李凡天认真的看着陈知进说道。 或许我真的不会停下来为任何人做任何的事情,表面上我做的更加多上一些。 “数码宝贝世界新的防火墙已经完成了,想要进入数码宝贝世界需要经过这道防火墙。能够经过这道防火墙需要我们手中的神圣计划才可以,及川明明没有这个的怎么能够打开大门呢?”光子郎百思不得其解。 一位看上去满身虚幻,宛若灵魂般的中年男子从山底飘飘而上。虽然那位中年男子看上去好似一阵风都能将其吹散一般,但是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好的,光子郎趁着这段时间我先去联络大家。”说着,太一跑到屋外。 其实,林枫之所以说出玉佩在自己手里的消息,也是因为玉佩现在远在日本,这些家伙即使再次找上自己,也得不到玉佩。 相比殖民船队那边的熙攘忙碌,护航舰队就显得过于清静,长度超过千米的大力神级战列舰,威风凛凛地守护在殖民舰队外侧,黑色的外装甲似乎深不见底,边缘处又反射着恒星的光芒。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华夷国际秩序 “宣三佛齐首领梁道明!” “宣渤泥国王黄森屏!” “......” 洪武皇帝朱元璋兴致盎然地在奉天殿召见了随船而来的各国使臣,赐他们膳食。 尤其是三佛齐的梁道明和渤泥国的黄森屏。 二人本是大明人,跑去海外私自立国。 黄森屏原是朱元璋派到海外的使者,结果翻船在渤泥国 止不住的冷笑,“老狐狸,这就忍不住露出狐狸尾巴了吗?这次我可不会让你得逞!”,不在理会王大厨的情况,闵婕看向已经冲到门口的中年男人。 衣服碎片呈直线向森林深处蔓延,这次蒙程走在最前方,由金全义殿后,蒙程手握拂晓,注入灵力,光亮大起。 “现在的人,赚了钱就黑了心,这么想要成名,别人的作品怎么办,活该被雪藏吗? 卡蒂狗将王腾严严实实的挡在自己身后,锋利的爪子轻刨着地面的泥土,仿佛随时准备发出致命的一击。 林沐荞全程在VIP位看戏,还在心里暗爽,没想到平时嚣张跋扈的宫承希也有怕的人。真的一物降一物。 他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自己的穿山鼠被那只长着利齿的鲤鱼王蹂躏的画面。 之前拼合复活的宝石人们,也在他刚刚去趟厕所的时间里,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元祁走进洗手间把自己弄脏的衣服稍微清理一下,出来后走在走廊上隐约觉得对面有动静。 其他的奖品也是极丰厚新颖,有好运卡一张、清蒸排骨做法、酸菜鱼、青椒酿肉、番茄炒蛋、清炒西兰花、干煸四季豆、冬瓜汤、青椒无限、西兰花无限、乌鱼无限,凝时饭盒十个。 而鬼斯通见偷袭不成,竟然灵活地躲开了这一击,“桀桀桀”地退回到健的身后。 应该多积攒一些稿子再发的。。。有的说跟电视剧差不多,是的。 大雪,漫过这片火海只是,皆化成了一滩水,滴滴还未落地便被烧干了。 所以对于她的身体,他不敢掉以轻心,检查没事,他才能放下心来。 面无表情的李宇轩与同样处于愣神状态中的木强,已然抢先一步来到了树顶之上。 男子亦十分不情愿地将弃如烟的话怼了回去,还不忘撩了一撩鬓前的碎发,以示节操的清高。 而顾北一远去的身影决绝亦似无情的很,一步一步都似在她的心里划上了一把把的刀痕,令她痛苦,令她难以痊愈。 杨思琳见这人如此木头,也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而是选择将这件事直接和歌柒交谈。 厉涵渊轻笑,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如雾如风,这还是他第一次对着人笑,而不是对着动物笑。 那些一对一的,也都没问题,就是龙翔和丛帅一对二,看起来有些吃力,那就去帮他们,今天就是要速战速决的。 严哲旭将网上关于苏以茉的话题大概跟夜萧阳汇报了一遍,夜萧阳眉头微皱,什么商业联姻、什么包养,这届网友脑洞真大。 马车一阵剧烈震动,剩下的两匹马儿本也已到强弩之末,如何还能负担得起,顿时也被拖得马腿一跪,步了两个兄弟的后尘,变成通往长安之门的两道血痕。 韩信在目标大楼顶上找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先是处在下方的金圣哲四人着地,然后他再从略高一些的半空里落到混凝土地面。 刘弘名面前,一个清道夫气喘吁吁地向他汇报情况。他的右手里攥着一把染血的长匕首,而他的左手,已经不见了,临时用撕碎的衣服包扎起来的布条,上面浸满鲜血,并且还有血往下滴落。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争当干儿子 洪武二十七年九月十八日,万寿圣节。 皇帝的诞辰称为万寿圣节,取万寿无疆之义。 万寿圣节,与过年一样是全国性的节日,臣民共同为皇帝祝寿。 宫廷内,亦举办重要的礼仪活动。 寿节之日,朝臣诣阙称贺。 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高坐龙椅,接受百官诸藩朝贺。 大明有明文规定:藩属国 虽然刘零不知道那圣杯究竟是多么神异的存在,竟然能够让Rider拥有这种召唤固有结界的能力。 “什么个情况?说来听听?”方离倒是对这个理由不怎么在乎,反正现在也是闲着,没准他还能学习到美国人处理这类事情的方式呢。 林影心中一惊,了然怕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认出,可听到对方询问自己是谁之时,方才稍稍安定。 “我,无言以对。”梦璐撇了撇嘴,干脆不再理付炎,跟狗玩了起来。 眼下唯一难熬的就是魔凤深渊里的这段路程,乌漆嘛黑不说,还荒无人烟,除了遍地的枯骨,连棵树都看不见。 “多谢采儿姐姐!”采儿出门后,王曦打量着房间,窗明几净条件很不错。采儿走后不久,就有人把热水和衣服送来了。王曦闻了一下自己满身汗臭,嫌弃的把衣物扔掉,钻到水桶里泡着。 林天暗叫一声侥幸,扫一眼水面上的涟漪,背着张志阳匆匆离去。 音铃伤势渐愈,已经能够下床走动。她每日走到寒潭前,望着飞流直下的瀑布,一言不发。赛娇妹每每在她背后望着她的身影摇头叹息,又对她充满了希望。 所以此时此刻的魔焰谷,对于龙菲来说,可以肆无忌惮地到处乱走,完全不必考虑魔焰的存在。 于利翔只觉得有些为难,他的能力尹梦离是知道的,这么艰巨的任务交给于利翔,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尹梦离还真是豁得出去。 如果这一次他们再次欺骗了某个妖,而后又被发现,恐怕就不只是赶走那么简单了。 等到天明之时,云容的双眸睁开,她的眼眸之中已经散发出了和平时很不一样的光芒,朝着云寒月的身体扫去,一片‘阴’毒之‘色’。 不如我下午藏在这里,静观其变,有了眉目便可告知龙井,说不定还能探到一些他瞒着我那些事情的蛛丝马迹。 “好。”轩辕寒月点点头,也正色道,跟着大长老进入了到一间房之中,这是一间灵房,中间则是摆放整齐各位之前逝去的药盟盟主灵牌。 顾绾绾不由得后退两步,目光在屋内搜寻了一遍,但是却没发现那人的身影。 眼角就飘到了姚明远那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萧明珠虽然自负容貌不输旁人。 “东家您现在还想什么呢?张侍卫早就出去了!”阿南指着门口神色焦灼地道。人家张侍卫已经出门好一会儿了,此刻都不知道到哪儿了,亏得东家还在这里不知道寻思什么。 皇帝想了想,的确,若他说的是真的,那就可以把皇太妃身上的全部赶出去,若是假的,那对皇太妃也没有坏处。至于许眠,那就当做是给他留一个血脉吧。 曲毕,叶铃兰推开莫之城:“抱歉,我去趟洗手间。”她弯身,拾起高跟鞋,匆匆的转身,她离开之际,莫之城的视线已落在她的手机。 “我见过你,你是那个光之国里面火花塔之上的雕像!”贝利亚眯了眯眼,惊呼出声来。 ------------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朝觐制度 国宴之事,是藩属国太多,导致混乱。 为了避免类似事情发生,朱元璋下令更定藩国朝贡礼仪。 朱允熥召集群臣在文华殿一起商讨了半个月。 最终选定了吏部尚书杜泽制定的朝觐之制。 杜泽不愧是老臣,想的十分周到。 他的方案,对周边藩属国进行了一系列旨在健全藩属体系的制度化设计。 “那不就结了,错在那些暗设养妖阵的人身上,就算会牵连进许多人,也不是你的错。”穆博伦试图说服她。 我和老王八早就预料到无法逃脱被煮熟的厄运,索性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好色老王八挠了挠头,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好色老王八决定说实话了。 再者说,我被冰仙子看了,吃亏的是我,又不是冰仙子,冰仙子又能说我什么。 我站在饮水机旁,大脑还有些放空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雅美万种风情的走进来,丝毫没有上周五被保安拖走的狼狈相。 这是季婕入职后的第一次考试,她自己非常重视,倒是没有再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反而一心扑在了孩子身上。 虽然后来彭霞的父亲死在狱中,可是相比于彭震当时表现出的维护家族的态度,至少对彭霞来说,父亲的死,还算是因祸得福。 “咚咚。”我的身子一僵,因为沈修则忽然伸出手在,在我的桌子上面敲了几下。 韩锋吓得一惊,鸡肉被笼子挡了回去,但是鸡血却透过笼子全部喷到了韩锋的脸上。 说到这里,董秋水略微显得悲伤,其实我同样也非常的悲哀,虽然有足够的资金,也有强大的经济支撑,可是想要让一个东西变成品牌,非常的困难。 如果莫天能以另外一种方式活过来,那怕他只是机器身躯,林峰都替莫天感到高兴。 在自己的身体处于虚弱状态的时刻,如果突然遇到了什么危及生命的威胁,那可没办法完美应对。 那没穿鞋的一双如冰莲般的娇嫩粉足,足尖自然的向下垂,点在总统套房内高贵的红地毯上,根根精致的脚趾们晶莹剔透,如玉雕琢。 虽说这几个倒霉蛋的间谍生涯就此划伤了句号,但是,他的后继者们确实如同扑火的飞蛾,还在前仆后继的朝着华夏这个古老的国度扑来。而且,比他的前任们更强壮,更有力。 “做的不错。”斯考特看了玛雅手中的石板一眼,赞赏的点了点头。 “喵—”王曦蹿到司流云的头顶上,两只猫爪不停的比划着,让他看看周围的情况。 宗门弟子们失声惊呼,陆子川和李亭君等人更是紧张得心脏都要蹦出来。 付炎掏出手机,给余雷樊佳发了一条自己自己正在赶过去的信息。 听到影一的话,众人的心稍安。只要不是和城主那种强者死磕还是有希望的。普通的士兵实力只有聚力初境,他们是‘精’英影子,自然强过一般的士兵。 正当祁零沉浸在他说出的狂傲话语中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仿佛是在驱赶畜生一样。 他在说了这话后却发现玫瑰夫人并没有回答,他诧异的抬起了头来,却是更加愕然的发现此刻玫瑰夫人正朝着自己微笑,脸上满是温柔。 “就想给我做压寨夫人不成?别以为我和你们一样,绑一个留一个,以后你们少在我身上动此心思,动不动就什么压寨夫人,你们这副贼相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那个被称作大哥的人语气中露出愤怒之声。 ------------ 第二百二十章 不征之国 乾清宫。 朱砂红得像血,在龙案砚台上轻轻荡漾。 “你的提议很好,彰显我华夏大国胸襟。” 朱元璋搁下朱笔,扶着龙案慢慢站了起来。 朱允熥上前搀扶,轻轻捶着后腰。 朱元璋力图恢复汉唐文化和礼仪,十分重视大明威服四海的形象。 “为何给琉球使者赐服?” 停下脚步,朱 不过,王豹却也得到了一丝机会,立刻御剑而起,疯狂逃窜而去。 因为他们都知道,岩龙的特点就是蛮横霸体,以及强大爆发力,而此次叶星辰的对手牛辉,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霸体武者。 双生冰翼被干掉后,地球的温度渐渐开始回暖,人类也从那地下避难所走了出来,在人类联军的带领下收复了一个个曾经沦陷的城市。丧尸……这种末世爆发时最常见的生物,却彻底消失在了人们面前。 他转头,望着闲庭信步离开的叶无双,有一种错觉,这个襄王府的姑爷仿佛一位运筹帷幄的能人。 所有人御剑悬浮在那座巨大的山脉之前,彼此对视一眼,皆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砰”办公室门被踹开,“不许动,警察。”胖墩和赵雪拿着枪对准周刚财喝道。 那道身影才一点一点的爬起,抬头向四周看了看,发现一切很安静后,这才发出了一声堪比猪嚎的惨叫。 手持妖刀?天血樱的璎珞一直压着神王打,而神王一直缩在盾牌后面,不敢露头。为了保护叶幻,璎珞可以说是拼尽全力。 香嫂赶紧放下水盆:“张妈你这是怎么了?”她伸手搀扶着,让她去厨房院外的一间厕所,张妈却忍不住了,身子沉着往下倒,嘴里白沫也吐了出来。 “璃梦,真的没事么?”炼着急的问道,但是现在她的手上并没有握着武器,而且炼成为冒险者也没有多长的时间,对于现在的这个情况的发展也不算是特别清楚的样子。 但是他也知道,林风既然这么说,那必定是有自己的用意。还是先藏起来再说吧。 田甜看到进来的是上次无故消失的赵子龙,秀目也不由为之一亮。 昨天晚上,楚阳的那几记耳光,便将付成军打成了半聋,这个毛病将伴随他一辈子。等楚阳推门进了屋子,正看到付成军脸上被揍得跟猪头一样,在客厅里被尿憋的团团乱转呢。 刘中扬身为武士,气血强悍,力量充沛,身形如若装甲车般轰然撞了过来。他的双拳更是连连发动,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向着赵子龙的胸膛连续轰去。 云家的众人都是纷纷讨论起来,就算是那些个化劲高手,也都是纷纷变了脸色。 下了一整日的大雪早已停下,此刻正是化雪的时候,所谓下雪不冷,化雪冷。 钱隽在宏亲王府暗探可惜都在外院活动这次两个侧妃插手进来到底宏亲王授意还侧妃自己意思钱隽一时还摸不出来只能再继续观察。 想到这里,陈睿立刻迈大了步子,走到了陈馨的卧房前,然后一把就拧开了陈馨的房门。 “我就说这些,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各位多担待。”包飞扬深深地鞠了一个躬,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蒋亚芳却不怕他,鼻尖朝天一翘,一副你能耐本姑娘何的得意表情。 再之后,则是这个结界内部的敌人,如果说第一波出现的敌人战斗力是一,那么第二次的就是二,第三次的就是三,第四次的就是四,一次比一次强一点。 ------------ 第二百二十一章 祖孙之间的分歧 “奴婢司礼监掌印韩赞,进宫侍驾!” 朱元璋充耳不闻,约莫过了半刻钟,才出声唤道:“进来。” 老太监眉毛银白,颌下无须,迈着小步上前,微微拱着肩,手中捧着一沓奏疏。 韩赞将奏疏放在龙案上:“皇爷,这些都是皇太孙殿下处理好的,些许小事皇太孙已批红,国政大事需要您龙目御览亲自批红。” “以后你霜莲吧!”唐焱看着她一头银丝长发,一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妖精说。 “无法使用。”食尸鬼丝毫沒有回避的回答了何楚离的问題,因为他清楚,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过于勉强的话反而可能会对何楚离的安排造成影响。 “不是,让大家伙儿全部下来,这个地方,很有可能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老邪乎摆了摆手,摸出腰间的砍刀,猫着腰向前移着步子。 靠,居然是蓝色的套装散件,而且是来头和属性同样吓人的装备,尽管只是蓝色的特殊装备,不过加上之前那些战神的勇气套装,用来武装荧火的战士团队已然是绰绰有余了。 不去管牛魔王的垂打,“我看你认不认输。”把牛魔王死死的按在地上。 难道,他体内竟然还有冥气?人怎么可能吸收冥气?身体如何能承受? 就在两者接触的一瞬间,李铁山的身体就划出了一条抛物线,向远方坠落而去。 只可惜。他们太沉不住气。在颜清婉的身上动了心思。过早的暴露了真实目的。倒是可惜了这二十多年的部署。 “魔鬼鱼人的级数又怎么可以与我魔龙相提并伦呀,你击败魔鬼鱼人这种级数的大魔兽的确很了不起,但我比他强多了。”魔龙冷说。 一张极为普通的烧饼而已,宽大软薄,根本就是毫不受力的那种,但是被冷无情随意的抛了出去后,一离开他的手掌,霎时间,烧饼化作流星,带起一阵破空声,拍在了修为宗级的老者脸上。 我们的影视剧拍摄非常顺利,等到拍摄完毕之后,我们一起去了虎儿岩。 甚至,能够幸存下来的人,多少人又是因为李一生而存活下来的? 狂暴的劲浪随之席卷而开,漫漫黄沙直接分开了一个诺大的坑窝。 和大楚帝国的军官相比,那些西域各国的军队和贵族军官的战斗力确实有点弱。 然而,就是如此恐怖,让无数人心神颤动的一击,在是对李一生没有丝毫的作用。 宁凡在心里不断地祈祷着许若兰没事,他的脸色越来越白,表情中透露着浓浓的疲惫。 白胡子老头身上穿的衣服太奇怪了,他上身竟穿着一件大红的兜兜,下身没有穿衣服,只裹着一块花布头。 所以在他们的眼里,很多时候,武林的未来安康,甚至比他们自己的门派存亡还要更加重要。 两人的大战越发激烈,但是却是谁也不敢保证能够战胜对方,旗鼓相当的实力,要分出胜负可不容易。 萧尘心中有了数,当务之急是先要调理好自己的身体,然后找到凤凰一行人,之后再在这边寻找是否有萧家人的踪迹。 诺雅踢了毯子,还会向着他的怀里拱,一蹭一蹭的,果真就像是一只慵懒的猫,那份满足感都会令百里九无端生出感慨来。按捺了体内莫名的躁动,胳膊越揽越紧,越有种失而复得的侥幸与珍贵。 Y·Y做的都是限量版,那些只有一件两件的,很多都是设计师自己手工制作的。 ------------ 第二百二十二章 西北锤王 满朝纷议中,朱允熥却在京师大街上散心。 京师依旧繁华。 密密麻麻的商铺,酒楼,叫卖声,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 如同后世大街上商店里播放的流行歌曲。 朱允熥握着阳光,扫视着大街。 一派和平盛世景象。 即便在盛世,也有炎凉。 朱允发现了一个小乞丐。 小巷子里 半天后,铁皮才回了电话,听声音有气无力的,好像还没有睡醒。 “爸爸,妈妈,我为你们,报仇了呢……”琪莎拉眼角含泪,耗尽了所有力气的她随即坠向了大地。 就算是有功,大概所有的功都是姥姥的,我们公司所有的设计师都很努力,谁也不敢浑水摸鱼,谁也不想让自己的工资垫底,我不比别人有什么天赋,其实,就是我幸运一点点,有人提携,有人帮助,遇到了很多贵人罢了。 一系列的事件表明,当年那个曾迫使嘉禾、邵氏联手对抗的新艺城已经远去,加上最近永胜的崛起,电影王朝的格局正悄然间发生着变迁。 许久之后,唇分,姜辰目光凝视着云祈,祈如水一般美丽晶莹的目光,姜辰如一般。 一听见有东西跟着,我立刻有些害怕的四处看了看,生怕那个跟在四舅姥爷身上的东西现在就在我身边偷听呢。 如今,在这样的世界里,这些,却是真正的规则,是不可能被扭曲的。 “好!”这下他答应了,因为就算现在不给她看,一会儿让疗伤的时候他也要拆开。 夏临渊自己也被这异样的感觉给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却与舒夜的目光不期而遇。 而就在约瑟芬亲王喝骂不止的时候,战场上又响起了一连串的巨响,这才让约瑟芬亲王停止了喝骂,转而捂住了耳朵。 陈愿没放过金父,把人送精神病院了,而对于老爷子,陈愿简直把人当成祖宗供奉,伺候得比亲生儿子还贴心,因此老爷子最直观见证了陈愿一日日的心灰意冷。 叶楚心里嘲讽地一笑,陈息远总为叶嘉柔保驾护航,可不就是年少有为吗? “切!”或许是良心发现,烟绯收回了目光,找了个座位挨着甘雨坐下。 叶楚认得他,这个男人是沈九爷。当初,她住在督军府的时候,沈九常来找陆淮。 之后陈息远为了追叶嘉柔,故意抹黑叶楚的名声,说叶楚娇蛮跋扈,目中无人,叶楚的名声一落千丈。 招儿抽了抽鼻子,道:“我不想跟你说话!”说着,她气得扭头走了。 负责看守招儿的乃是船上最下等的海盗,像他们这种人无一技之长,出风头挣功劳的事,从来轮不上他们,就只能在船上做些打杂之事。 “诶~怎么能这样嘛?”派蒙直接气的在空中跺起了脚,空也是一脸懵逼地望着他,还能这么吊人胃口吗? 为了取消云曦那一桩膈应他的婚约费尽心思,说是请慕老爷子出面,还真的一大早就拉着云曦回了慕家大宅。 这剑名唤贪狼,是琳琅恭喜司徒非出师所赠的礼物。然而经过一番境遇,贪狼剑也随着主人堕成深渊的魔剑,刚一出鞘,天地变色,方圆十里的煞气朝着他集聚过来,如雷云滚滚,声势极为骇人。 闭上眼,仰着头,许久许久,等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她不再纠结。 张嬷嬷跟在王如身边伺候多年,从王如儿时陪伴到她去世。如今到了倾城跟前,她更是伺候了两代主子,按理说,她的忠心无可怀疑。 ------------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匠心时代 燧发枪,以及各种火铳,最重要的部分是铳管。 为了保证击发时不炸膛,需细心打造。 特别是在铳管的焊接上,粗细薄厚要均匀。 人工钻铳管,费时费力,且产量缓慢,一个工匠好几天才能打造一根铳管。 于是在朱允熥的建议下,军器局采用了水力钻床。 在水流的作用下,青铜制的简单机械,带 “你是说,十刃全部都会二段归刃了?!”一瞬间空蝼只感觉自己仿佛哔了狗一般。 带着这个疑问。她深入了竺兰。她想搞清楚一切疑惑。以及娘亲被关押在何处。这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不管怎么样。先要从一国的百姓着手。栖蝶驾着马车在城里四处闲转。直到发现了一家药店。栖蝶停下了马车。走了进去。 话音一落,秦秋兰的目光便落在了死去的贺光耀身上,眸子中的仇恨迅速退去,化为了浓浓的回忆之色,虚弱惨白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温馨笑意。 而这一幕,也被直播出来了,时尚台虽然说,只播时尚,但是,其他紧急新闻,也可以播的。 化身黑皮大姐姐的东仙要,唔,或许我们可以称之为东仙要子,听见了蓝染的话语之后,也收起了武器伸手从事业沟之中掏出了一条白色长布在空中舞动成了螺旋状。 “凌沐风,白笑歌,你们给我滚出去,这是本王的别院,谁让你住进来了。”祈玉寒一剑劈过去。 伴随着骨头断裂之声,一名低阶中期的护城队队员惨叫出声,其手臂之上有着一枚血洞浮现,而这血洞之中,已然空无一物,血肉,骨头都是消失而去。 而如今曙光盟的食物,都是来自于从黑虎帮中得到的几株二代植物。 狂风呼啸,黄沙漫天飞舞,将整个偌大的绍城笼罩在内,在一片漆黑无比的夜色之中,绍城之中的建筑物都诡异的呈现一片暗黄之色,腐蚀之声随处可闻。 关键是这个属字,很明显,就是归附,归顺的意思。别忘了张良是要投景驹的,而刘邦也是去投景驹的,一个要投景驹的韩国贵族后裔在途中遇到另外一个投景驹的落魄头领,前者竟然改变主意投了后者。 “你看我干嘛?”被季礼看了半分钟,可却不言语,洛仙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骆格的心智、果敢、胆识……足以在任何一间分店担任店长,且称得上顶尖水准。 忘仙楼剧烈的晃动,瑶香止不住看了看那泛起波纹的护楼大阵,是那个具灵期的修士来了吗? 至于后果,当然也会有些不利的,但只要在人族内部,地球怎么也不可能比原本时空差。 韩东雇佣了一个司机,两个打扫房间的仆人,还有一个厨师兼日常用品采购。 虽然并不认识周图南,但是见着周图南是道人,就像是见到了主心骨一般。 “什么龙婆鬼婆的,听也没听说过,那是个什么东西?”林青霜气乎乎地说。 修行世界当中,两个强者之间的相遇到激斗,每一个环节都是险之又险,蕴藏着难以预料的危机。 并没有给关鸠更多的时间思考,这些个恶鬼见到关鸠,猩红的目瞳中闪烁着兴奋。 大涅槃前的动物也不是全部都发生了异变,还是有一些保持了原本的模样,当然,身体素质多少也会比以往增强了许多。 发泄过后,趴在那柔软芬香丰满滑腻的躯体上。原本干净美洁的床单,此时湿漉漉的,尽是欢娱过后的痕迹,里面还有一朵朵盛开的红艳樱花。 ------------ 第二百二十四章 火器时代 神机营的驻地在定淮门东面的军营。 位于京师西北角,可扼守定淮门和金川门。 出了军器二厂,朱允熥顺道前往军营视察神机营操练。 此时场地热火朝天,操练声不断。 神机营每日操练火器,不是炮声就是铳声,少不了被周围的人投诉。 但没办法,谁敢管? 好在距离京师主城区较远,外 给藩王增禄,看似是在给诸王示好,但实际上却是给诸王增加了一套枷锁。 “可是,你要怎么做呢?”由美村良疑惑道,以张少飞的战机的最强攻击都是能伤到怪兽,而不能打死怪兽,张少飞又要怎么做呢。 三人合力,终于将七尊白色佛像轰碎,同时,也成功的震伤了世自在王佛。 众人本听他说话慢吞吞的,似是一个智者,但冷不丁冒出一句“他妈的”,都是一愣。 黄风疼的撕心裂肺,圣光天狼一爪拍在黄风天灵上,将黄风从空中拍落下来。 面对老赵,袁顶成黑着脸,老赵那边一声不敢吱声,谁都知道袁顶成进去过,方方面面的人对方都认识。 “那怎么办呢?”狩矢也没了注意,只得看着张少飞,期望张少飞有什么好主意。 “只要你诚心相助,我最少有九成把握!”慕容巧星眼中精光一闪,断然说道。 而现在,这座最少使用了五十万尸骨的京观,已经有些撑不太住了。 铁拐李爆喝一声,将手中的烈火酒葫芦向天一抛,葫芦中喷出了滚滚烈火,向红孩儿烧来。 我大致数了数,差不多有三十多块。除了花舌子要的数儿,剩下的也差不多够把粮食的缺口填上了。我这才推开窗户,把大洋给扔进了院子里,自己则悄悄地躲在窗户后面,看着院子里的动静。 每次召来神使后,如何解释清楚这一切,可是件相当令人头疼的事情。 “魅影夜总会的带头大哥在哪,让他出来见我。”对方为首的一名男子道,在他身边,有人替他点了烟。 看来。杀人夺宝的事情,金野不止干过一回,而且唐向晚对此也颇为反感。 杜明想不通,想问,但又见顾辰溪已经闭目养神了,是以,怀着疑惑,杜明躬身退了出去。 因为林云的气势太过于强大了,这让他都感觉不到林云的实力了,现在才知道,这龙战王盔和他身上的根本就不一样,他的明显力量上要插上一些。 “你怎么来了?”平日她虽然住在祠堂里,但对于顾连霆的作息还是了如指掌的,如今看得他来这么早,月婵还有些惊诧。 梁鸿云居然在帮冉洪做事,这是我之前绝对想不到的,我还以为是郑保呢。 若是平常,这样的高度,雷厉三人一个呼吸就能到达,但是在这散漫的世界里,他们却是不能表现的太过异常。 怎么突然觉得,这个画风有点像上街看见糖,娃让买,爹却不给买的凌乱画面呢? “时间不多了,我不能再耽搁了!得迅速破阵才行!”鹿子明一边一边收起了三代鬼切,随后开始继续寻找招魂幡。 这种高人一等的感觉不知他们是从何而来,包拯也不例外,也许是大宋这几年展露的实力给了他们信心,陆子非见包拯将这事当做一个笑话,他也不想多解释什么。 后面这个是重点,请保安,让正常的乘客行走也艰难,太浪费公共资源。 ------------ 第二百二十五章 枕边风 东宫。 太子妃吕氏在书案前临字。 沾满了墨汁的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皇太孙的变故,让她无法心静如水。 当初皇帝赐皇太孙五方玉玺,可用朱笔御批奏疏,吕氏得知后跟杀了她一样难受。 如今皇帝收了皇太孙的诸多特权,吕氏又欣喜万分。 缓了两日,脸上的喜悦仍挥之不去。 刚才寨门前人仰马翻的时候,白青已用神识观察过了,寨外来的,是一个百余人的骑兵营。 汉帝国与匈奴交战时,车垒战术屡见不鲜,再加上当时汉弩的威力较大,往往可以给缺少重骑兵的匈奴造成大量的伤亡。 “是我注入的灵力太少了吗?”思索片刻之后,叶开喃喃自语道。 遮天巨尾拍在邮轮上,邮轮“砰”的被打出一个坑洞。旋即又响起一片嚎啕呻吟。 对于他俩来说,生命里的每一次遇见都是天作之合,每一场邂逅都是绝地逢生。 白青选择了一间较大的客栈住下。毕竟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城市,会有各种消息流通。而城中最易探听消息的地方,不是酒楼便是客栈。 明关自己也获得不少的特性,楚天拥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能导致莫卧儿帝国的战象部队混乱,似乎也不足为奇。 装修公司因为觉得给梦洋带来了麻烦,所以这一次不仅没有收钱而且还格外用心,把每个地方都细细的检查了很多次。 “死吧!”黑衣人张开嘴巴,露出沾血的牙齿。他就像一颗蟒头,张开了血口,狠狠地向着叶笑攻击。 两队不是应该在篮球场上杀得水深火热吗?怎么现在连球丢不抢了。 顾慎之进到边关的时候,顾安之已经带兵,离开了边关,卫熠不放心,说服了他,跟在队伍之中。 头发还没干,慕皎就坐在床边擦着头发,看到床头的抽屉开了一半,伸手便想把抽屉关上。 看到老爷子如此客气的对待池未染的姨妈和姨夫,蓝月心里的嫉妒和不满更加的浓烈了。 夏氏一族因为夏阙多年来的专权,如今形势微弱,已无力于神帝之位,因此族人推举夏千央作为夏氏一族的新族长,举族搬迁到神界东南的夏氏一族的祖宅所在地瑶城,自此彻底的脱离神界的权势中心,不问世事。 “不好好在下头待着,竟来打扰生人!”老余头厉声喝道,咬破舌尖,唾沫混着血直接拍到连胜头顶上。 不过,物极必反。人类的寿命越来越长,繁衍能力却越来越低。整个地球上的人口,都在锐减。 “主子,您如今这般,就算去见了皇上,又能怎样?”她还想说,‘既然皇上将她贬为婕妤,足见对她有多厌恶,她再凑上前去,只会让皇上不高兴’。 “喏,照片……”陆柒翻出安筠发过来的彩信图片,将手机递给厉穆军。 他要的也根本不是什么和亲郡主,而是血莲花,既然如此,他这么急着来接人,是何用意? 她不甘心的试了一次又一次,可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能从自己的体内感知到一星半点儿的力量。 权位这种东西是有瘾的,一旦沾染上去,想要戒掉何等之难,更何况杨国忠本就是贪图富贵之人。 “德木图,别出手,我来吧!”想透这些关节,龙新便出口向德木图嘱咐道,不想让他卷进龙痕的恩怨里来。 ------------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安南之变 十六楼高基重檐,栋宇宏敞。 每日高朋满座,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里面都是盛妆的官妓,任人挑选,助酒陪侍,只要你出得起白花花的银子。 原本十六楼是禁止官员入内的。 然而,官员们很快就成了十六楼的主角。 朱元璋对此也并没有好的办法,总不能因为这点事把官员全部免掉或杀头吧。 半个月的时间不见,蝶灵看到古争的时候,眼圈竟然都有些泛红,说出的话更是让古争都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老本行,胖子口若悬河滔滔不绝,龟兹口音也没有了,言语间显得无比自信。 前线正处于最紧张的时候,梵雅最精锐的部队不能没有指挥官,于是在第二天,皇后就忍着巨大的悲痛,临时加冕为了梵雅的第九代皇帝。 当各大门派高手终于从白鹿洞魔音伤害中缓了过来,云集在巨石擂台下时,贾无卿的对手也出现了。 “本王凭什么相信你?”话虽然如此说,其实心中早已信了三分。 “你要挑战我,大剑豪鹰眼米霍克”波鲁萨利诺挠了挠头,神色有些慵懒。 “往南边去瞧瞧!”那男子不过微微蹙眉,手中的鞭子一挥,便朝着方才的方向而去。 然而还未等进宫拜见的嚒嚒传回口信来,倒等来了一人,离王——萧楚离。 下一刻,两道身影不约而同的朝着对方冲去,面对对方两者都有绝对自信的两者,根本是一场硬碰硬的战斗。 夏雨婷从来没有让家人帮她在这方面做什么,既然你们不同意那我就自食其力。 吕布想不通的是为什么联军的人潜伏到了军队里面?这样的手段也太高明了,令人忌惮。吕布心中惊讶的同时,也生出无力感,再没有心思留下来作战。和这样厉害的军队作战,和这样厉害的人物为敌,太不明智了。 “忘了?”李方圆一边痛苦的挣扎着,一边细细的咀嚼着周枫的这句话,只不过此时他的脑袋非常的痛,实在是让他没办法顺利的思考,只能够躺在地上不停的翻滚着,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够减轻自己的痛楚。 似是表白的呢喃。上略有些怅然的表情。言先生的脸看的应雯不知怎的。心头感觉到一。 段晨微微一愣有些惊讶的看了天星子一眼,心道他竟然知道我打天道河的主意? 男人的原则一向是坚若磐石,谕天明在原则问题上更是从不让步。言先生很确定如果他没有适时地提出“那个”建议,谕天明绝对会立刻将言先生放倒,然后将姜夜莺抢走。 如果我的离开能够让你有点难受的话,我真的很高兴,因为那说明,你是在乎我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住手!”谕天明暗叫不好,如果真让孩子把这个面具再戴到脸上,那恐怕就很难再将两者分割开了。 此人乃是这些日子日夜不停的监控陈家的一名探子,他顾不得比赛的激烈以及自己的突兀迅速的跑到段无极身旁。 想到了这里,周枫微微朝叶罗那边望了一眼,而此时的叶罗也是眉头紧皱着,却也只能给周枫一个鼓励的眼神,不好有什么太大动作。 一如往常,这件事被第七部队抹消在了历史之中。可人心中的伤害,是无法被弥补的。 现在的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也只能希望林宇他们可以慢一点解决蜂后了,这样他还有可以施展的地步,要不然此时的他也就只能光看着,怕是什么也做不了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 祖孙和解 朱允熥入殿,看到老朱半躺在在御座上,神态自然地看书。 他放眼看去,御座旁有《资治通鉴》、《通鉴纲目》、《大学衍义》、《贞观政要》等书。 朱元璋一直看书,也不搭理朱允熥。 这脾气...... 短暂的安静后,朱允熥主动寻找话题:“陛下,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 朱元璋哼哼两声 等到从山上下来看到了接水口,他的担心就有点多余了,不过就这样一条干净的水源暴露在丧尸的眼皮底下,如果没有用一些手段保护起来,那么做水源被污染也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他的凤凰化身,境界也提升了一层,相当于不漏境的第二步。 陆珍珍那她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吓了一跳赶紧的就让她停下,这哪里像是一个怀孕的人? 而且风言墨推广之前也是事先探查过的,其他的国家并没有出现这些粮食品种,特别是玉米和土豆。 乌行云便知这位高人不过是在戏耍自己,心中愤怒,却也无可奈何。 总之,国内玩家看到新闻,突然又活过来了,开发疯狂给那位游姓教授上嘴脸。 白意讲了一个当初打仗时的故事,夜袭寒月主将营。故事讲完,外面刚好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接着就是嘭嘭的敲门声。 他们双方之间必有一场大战,这一场大战乃是你死我活之战,容不得出现半点失误。 颜沁蹲在角落里仔细观察这些守卫,想要找个空隙看看能不能进到这个宫殿里面去? 尹屿见沈不悔说得漫不经心,便没有再多问其他,心里确实感觉异样。 “都说,男人不能说不行……哥哥,看来你真的喝醉了!即使喝醉了,也不要说自己不行……还没有试试,你怎可说不行呢?”马红梅话中有话。 把美色和美食并列。说破了,美色不过就是满足人的心理需求的非物质形态而已。 “咦?”那魔修自练成此枪法,同期修为中鲜有对手,这个仙门的弟子修为比自己略低,竟然硬挡了一枪? “早知道把双儿表妹叫过来了。”秦旭咽了咽口水,回想自己带来一些东西,看看有没有能够解围的东西。 段郎听到这里,背心一阵发麻……要是自己没有预先知道,很容易被对方引诱上当……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当务之急是先下手为强……不给他们调兵遣将的机会。 下一刻,这幅躯体捡起摔断的一条胳膊跟一颗头,就像是组装零件一样将其重新接回了躯体。 昨晚两人走到最后一步,真正的水乳相融,可李知恩毕竟是第一次,李以墨不敢太过,而且今天两人还有工作。 古拓等人相继中招,封闭六识,强行切断自身与外界的感知,依旧没有太大的作用。 “不谢、不谢,你不早点恢复伤势,我都没安全感,嘿嘿嘿。”云轩恬不知耻的暴露了自己抱大腿的意愿。 原本还有信心逃跑,可姜卓方从七彩的风洞中,看到了一种超自然的力量,特别是七彩中的红和白,变得异常的纯粹。 姜卓方回头一看,那四人依旧在极速地飞行,还在咬住他的气机不停地追赶,这速度甚至超过了他,按照这种速度推算,用不了盏茶功夫,他就会被追上。 曼特因面带后悔,正如拉克劳斯所说的,最初当他察觉到马尔坦的威胁时,就是想给这个守财奴一点好处,让马尔坦放弃复仇,结果正是因为自己的纵容,才导致这一切演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外戚干政你怕不怕? 洪武二十七年十月初八。 朱元璋御笔安南国王谕,称胡氏怀奸挟诈,残灭其王,自图富贵,为乱臣贼子。 最后警告胡氏:“一切作为,甚非子孙之福!令胡氏自缚至大明京师请罪,天朝或可饶其一命!” 全文霸气侧漏,彰显大明国威。 当天傍晚,朱允熥在西宫侍奉朱元璋。 忽听郭宁妃发了高热, 赵青犹豫了一下,还是迈步走了进去,都已经到了这一步,赵青也是有些好奇了,对方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到底是有什么事? 一道充斥着玩味的声音传入苏林鸿的耳朵,声音不大,却足以房间里所有人都清晰的听见。 朱一杰和刘辉,以及其他的不少灵魂师公会的人,他们的脸色都是大变。 加上陈家和他有交情,但是夏轩刚才才捐了几十亿被禁运的机床,这份大功他可不敢忘了。 “就凭你这样的废物也能杀死本少的话,本少不知道死多少次了?”徐峰嘴角带着不屑之色。 东瀛的黑帮和华夏的黑帮不同,东瀛的黑帮是合法化的,可以在政府注册,可以将据点光明正大地标出来。 若是他们获胜了,自然就没什么话说了,可事实却是这三人全都是战败而亡,这下袁绍派这边的那些诸侯,一个个都是脸被打得啪啪作响,哪里还有那个心情去追究这些? “轰!”“轰!”“轰!”在巴图尔的期待中,联军的火炮终于响起,随后在火炮的掩护下,冲车和云梯也逐渐地靠近明军的守护墩台,联军的士气渐渐地高涨了起来。 整个市一医院的医务人员以及病人和病人家属都是一惊,一脸的茫然。 那人一说话,却是器宇轩昂,散发出来的气势赫然是筑基期三层的修为。 “怎么,不喜欢吗?”炎临城注意到安慕涵神色的变化,有些不解。 我无言的看着这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总是挺拔俊逸的人此时颓然在我眼前,失魂落魄,全是因为我。 “我来只为了上面那个房间,把我带上去,就没你什么事了。”叶飞说道。 江政委高兴,看向陈锦生,发现他眉头不知何时皱了起来,脸色也不好看就没继续说下去。 “活不活命,这是看人的,你活不成,只能说明你命该绝。”谷青云说道。 顾黎和张同一人坐在一边,四只眼睛互相瞪着,谁也不认输,谁也不服谁。 “瑚儿,我帮你挡下一刀,并不是为了堵你的口。”雷决语气有些着急。 南宫夏烟一脸嫌弃,把宫烨宸的手给弄开,宫烨宸的手她也不拉了,扯着他的衣袖就走。 “必须说明的是这一份清单之中,所有涉及的纸制品,全部使用了符合环保循环标准的再生材料,在包装成本上面,相较于以前提升了一倍以上。”桥本三郎说明着详细情况。 他本就是欺软怕硬的那种人,此时看到比自己高出一头的乘务员,顿时语调都降了不少。 “原来如此!皇上圣明。臣等这就亲自去请。”一干大臣整整衣冠,浩浩荡荡的准备上山。 最重要的是这人和夜魅的关系应该不简单,现在夜魅的事情云浅已经不能置之度外了,既然要帮夜魅,自然是对他和星月的那些过往了解的越清楚越好。 “这位乘客,飞机现在还在飞行的过程中,请立即回到你自己的座位上。”赵梦梦带着职业微笑对着孙伟成规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厌恶。 ------------ 第二百二十九章 心狠手辣朱皇帝 永寿宫。 “若朕驾崩,你当如何自处?” “陛下,您万寿无疆,万不能说此话!” “朕在问你,当如何自处?” “臣妾......臣妾......” 郭宁妃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殉葬? 谁想啊! 她仍一个劲的劝慰朱元璋,不要多想。 可老朱如何能不多想? “你不是想完成你母亲的遗愿吗?”他看出她的心思,却没有生气,而是笑着问了一句。 即便你房间之间的墙壁做的足够厚实,隔音效果不错,但如果用一个杯子扣在墙上,将耳朵贴上去,还是可以听到隔壁房间的动静的。 他有点不愿相信被关在大牢之中,被酷刑折磨得不成人样的中年男子是当初的贤王。 王子虞猜测没错。这青衣人果然是护卫的头目。之前他曾向东方雪了解过,这护卫的猫化虎,要比鱼成龙的单兵作战能力上,更胜一筹。但是,猫化虎的总体谋略,略逊于鱼成龙,因此,才让猫化虎担任了龙虎卫的副职。 毫无疑问,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果然,下一刻,幽冥天都出现了,他是一名中年男子,拥有超高的境界。 看到广场上大家安静了下来,郭睿继续说道:“这次召集大家前来,是想要通知一件事情。依照我们幽天道院的惯例,为了检验学员们的实力还有这将近一年来的修炼成果,每年九月初要举行学院大比。 “是吗?”烈焰一惊一喜,如画的眉目间,浮上一丝笑意,无法用言语来表达她此刻期待的心情了。 雷加是坦格利安王朝的继承人,而雷加的儿子伊耿自然比叔叔韦赛里斯的继承顺位更高,乃至于此时他们手中的俘虏情况很尴尬,既不能用来威胁敌人,也无法做到有所制约。 楚芸怜见她十分担心的样子,心里疑惑,却没搭话,她何尝不知道这梁府不简单,单是从大门到大厅的这一段路上她就看到了十来个地缚灵。 看的连我自己都有点不敢相信,更别说老张他们,一个个都石化的跟个二愣子似的。 听了景兰她们说的,季子璃觉得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感到紧张,他的眼神太过宠溺,满满都是温柔让她不知如何是好,只听到心咚咚的乱跳。 霍青松由宫里出来,便赶往这里与先行来这里的羽林卫汇合。因为今天是会试放榜的日子,众多学子聚集在礼部的贡院。为了避免一切意料之外的麻烦,皇帝陛下特别派来羽林卫以防万一。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得她花容失色,然而但还不待她体内真元暴涌而出,那遗蜕微闭的眼中,一道毫芒暴掠而出,正面击中了冯秋英的额头。 这下天生愣住了,他不明白这个狼霸天明明都准备回答了,怎么突然之间就变了副面孔呢? “出岫姑娘来得真早,是侯爷放你出来的罢?”云忠先行开口笑问。 \t可是两人翻来覆去研究,也没发现秦风有出千的动作,唯一让人觉得可疑的是,两次开盖之前,秦风的两根手指都敲了敲桌子。可是他敲桌子的手指距离骰盅那么远,到底是如何做到控制骰子的呢? 自浅韵走后,出岫一直在想她说的话。直至晚饭过后,仍旧心中难安。 介绍:竹灵清风套装,借用和吸收竹灵仙境的天地灵气、形成了这个孕育着“竹灵清风套装”,该套装部件部落在竹林仙境的各个角落。聚齐整套套装,你将会变得更加强大。 ------------ 第二百三十章 女宠之祸 明月高照,繁星点缀。 今夜的应天皇宫内,很不平静。 后宫在忙着收殓。 前朝有官员得召入宫。 距离早朝时间还有一个时辰。 一身道袍的朱允熥来到西宫前驻足,问小黄门:“陛下睡了吗?” 小黄门垂首答道:“回禀皇太孙殿下,陛下正在大善殿召见大臣。” 在大善殿? 突然,马车顿住了,甚是突兀。车厢中的东方明珠不虞有此,收势不住,娇躯向前撞去。 花皮狗看到马斯丁终于和英俊的保时捷持平的时候,他也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同样那些下注赌马斯丁会赢得人也都松了口气。 想起了那日在洛阳皇城里找玉玺的那个夜晚,那个诡异灵异的一晚。这个三国时代,正是鬼神之说盛行的年代。 可是,就在水袖拼死想赚回本钱的时候,奇迹的一幕却发生了。那几个围攻的大汉前一刻还凶神恶煞势不可挡,后一刻却一个个瘫倒在她的长剑之下。 “那倒不是,是因为我这个姐姐爱展昭胜过爱她自己,和她接触的这段时间,我能深深感受到她把展昭不仅仅当成爱人,已经当成了一种信仰。 但是很可惜,今天李焕然不在,之前他时候要去旅游,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去了。 “好,好!将军请!”袁绍和曹操唯唯诺诺的跟着孙坚来到袁术的帐下。 “老板,你的脚。”李貌关心的说道,只是他这关心是出于真心,还是出于假意就没人知道了。 姬如千泷的功夫比她还是月儿的时候长进不知多少倍,但是对于现在的天明而言,并造不成多大的威胁。但一直这样下去,他肯定会死在月儿的手上,他当然不怕死,只不过,如果让姬如千泷杀死他,那样就太残酷了。 “赵允初?!”慕容剑心吐出一个名字,自己都惊讶的捂住了嘴。 云凰打定主意要杀了枯叶,主动攻击时,调动了所有的力量凝聚天灵剑,为的就是伤了枯叶。 夏时光虽然没听懂刘淼说的什么,不过刚从她的语气中大概也猜到不是什么好听的话。 第一天就去问领导似乎不太好,还是换上衣服跟着去看看情况,如果不合适明天就不来了。 戒玄曜不由得转头看向自己这两个越长越大的宝宝,那两个宝宝竟然十分配合的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亲爹。 戒玄曜哪里知道,自己也有被自己老婆当做商品拿来赌博的一天,曾经那个高高在上的戒玄曜都是拿别人的前途去赌。 “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乖乖吃饭。”乔斯年夹了她爱吃的菜给她。 看着头条新闻,上面把她写的天花烂醉,她和寒墨的照片更是拍的那个美。 乔夏面不改色地说道,当时听到这个数字心疼死了,可是唐宇说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开心,解气。 “那好,我们先吃早餐,然后等吃完早餐在一起去看孩子。”时靳风又折回身子坐下,一如既往陪着夏安宁吃着早餐。 飞羽看着晃动的帐篷,脑海里闪过了她的脸庞。用力甩头,试图甩掉那张脸,却是越发的清晰。 林涵溪实在看不下去了,她正欲起身,却被易跃风制止,用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那表情格外严肃,绝不是在和她开玩笑或者戏弄她。 “这有什么问题?”兰斯洛特突然变得特别大方,好像一点也不会担心某某会赖账一样慢慢的说起自己的事情。 ------------ 第二百三十一章 皇太孙又回来了 十月初九早朝。 文武百官依例来参加,至奉天门广场站好位置,众人忽然发现一件特别的事情。 数日不曾早朝的皇太孙,居然重新出现在皇帝身边! 而且还是坐着的。 这让收到消息准备弹劾凉国公蓝玉的官员们,大吃一惊。 几个准备打头阵的言官,畏畏缩缩,无人敢妄动一步。 丹陛之上 “托马斯,永别了!”布鲁意气风发的对着托马斯号摆了个告别的手势。 学徒们虽然心中奇怪,韦斯利半夜三更出去干嘛,但是他在红袍兄弟会中地位很高,没人敢质问他。 这人说起来也是个悲剧,套句俗话,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且对慕容世家忠心耿耿,可惜,最终却不得善终。 虽然其中更多的是有厚积薄发的因素,但是不能否定的是,深渊混乱的特性隐隐更加符合兰斯发展的道路。 尽管表面上表现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心里面还是暗自震惊于刚才威尔逊施展的能力,那种亲切的感觉差一点就让他相信对方,这种可以影响到别人意志的手段,确实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一个经常生气经常感到痛苦的人,其实就是用别人的罪过或自己的往事来不断的惩罚和折磨自己。 然而,不知为何,曹子诺却觉得心中似乎有点不安,这试炼任务该当和以往的世界都不同,但是,暂时来说曹子诺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而秦国水淹大梁时,那时魏国城市建设较为粗糙,防洪措施简陋,才被秦国钻了空子。而在明末,李自成水淹开封时,那时多年战乱,开封早已经水渠堵塞,一些防洪措施不到位,才被淹了。 而邪魔之心,此时此刻似乎又恢复了正常,只不过貌似丧失了一些灵气,变成了一颗普普通通的心脏了。 “呵呵、呵呵,就是一个中位的圆满神,根本就上不了场面。”要是别的人问,南宫平还真的不会这么老实,但现在老酒鬼问,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当然他分身的事情还是严格保密的。 容薰了然,发现宅子被李叔照料的十分好,屋里的装饰纤尘不染,花园里也很干净,心里一暖,虽然对这个地方没感情,可是触景难免想到其他的。 血战之后,一切显得多么的静谧,多么的和谐,两方人马很默契的进入了休息阶段,要不是城下还有墙上那些短时间内还祛除不了血迹,祥和宁静的样子都会让人误以为昨夜发生的血战是一场梦而已。 刚才进殿的时候,慕洛的注意力都在卫麟身上,虽然知道他会带些许的使臣,但未来得及细看,本以为能称为妙医圣手的肯定是以为垂暮的老人,却没想到,竟是如此年轻。 今日,司徒千辰还是一如往常,上奏了一份弹劾慕蓁的奏折,里面详尽写了慕蓁在近日将朝堂上三个重要的官职卖给了富家子弟,导致地方民不聊生的罪责。 许是那盏花灯摔在地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响,让孟雪鸢和司徒千辰将视线移了过来。 “这是劲拳,可是劲拳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骐达捂着胸跪倒在地上,脸上仍旧带着一丝震惊问道。 “本人这里有一颗木属性舍利,想加一百个大珍珠,交换一颗风属性舍利。”此时一直没说话的郑天骄傲的说道。 ------------ 第二百三十二章 储君威严! 直到第三天,太子妃吕氏被赐死的消息才放出来。 朱允炆得知亲妈死后,奔赴东宫,嚎啕大哭,哭得是死去活来。 朱允熥只能上前安慰,让家属节哀。 并在朱允炆愤怒的眼神中解释了一句:“挺突然的,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 说完就走。 爱信不信。 朱允炆的哭声更大了。 他不 陆单到了饭馆之后第一时间冲向前台,随着经理的目光看到了秋林,秋林也正看着陆单。 不过这一次她却并没有如第一次那般紧张,反而是神不变的走到了桌旁坐下。 楚国与大燕国签订了和平协议,百年内,互不侵犯,楚国再送五座城池作为协议条件。 而如今,三个天真无邪甚至还带着些许萌态的孩子炯炯有神的盯着自己,他觉得自己心里好像遍山遍野的开满了鲜花,不止芬芳,还灿烂。 话说完,手中白色光芒翻动,下一刻,丁酉的脖颈处已经有了好几道口子,都是致命伤,丁酉已经死了,那名司机咽了咽口水,愣愣的看着秋林。 一想到那个雨夜,想到那天的男人,她的心里也是泛起了痛楚,那样的他,她也是会心疼的。 “好,知道了,总感觉自己动手准备的新年,过的才有意义。以前在宫里,我们都是一起动手的,贴对联,挂灯笼,铺红毯,包饺子,好不热闹!”梦璇笑眯眯的说道。 出了大厅之后,孟飞扬踩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带着孟浅朝着右边走去,右边恰好是盛家的花园。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警察直接破门而入,几警棍下来,便令得许父不得不吃疼放开了手。 宁惜醉与易宸暄不同,他的温柔体贴是真心实意沒有半点虚假,她感觉得到,所以才会毫无戒备与他成为朋友知己。 这次被派来威慑革命党的舰长急忙把眼下的情况向分舰队总部汇报,请求下一步行动的具体指示。英国佬在这边犹犹豫豫,可光复军就干脆得多了。 不过楚昊然现在可是没时间跟他聊了,只好匆匆说了几句话,就离开了中转空间,回到了虚拟代码空间里面。 易宸璟和白绮歌两人历经无数考验才走到一起,这份至死不渝的情义岂是一句话就可以打破的。偶遂良了解遥皇脾气也深知易宸璟的执拗,他知道,这样下去父子二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渐渐缓和的关系又要崩解了。 记不得扫帚是怎么丢下的,也记不得靠近时自己是否有主动,等素鄢确定一切都是现实的时候,人已经被苏不弃紧拥怀里。 偏生前头那马车却是半点儿动静也无,桑支见状,只柔柔一笑,便又钻回了马车内。 “你……”话到嘴边再说不下去,高高扬起的手掌沉重落下,却不是落在易宸暄的脸上。遥皇转身背对着众人,一阵急促喘息后是猛烈咳声,剧烈得白绮歌都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把五脏六腑咳出來。 “您不必气恼。”彩画掩嘴而笑,贤妃脸色更是难看,只觉得嘲讽至极。 原来,并不是每一个佣兵都有资格住宽敞的屋子,睡温暖的床,以前只是听说,现在看到却是有些无奈的暗叹:物境天择,适者生存。 卖十斤,给半斤米提成,算下来,赚的也不少,最主要的是会提高伙计的积极性,提高成交率。 佟锦臻看着地上掉落的监视器,冷哼一声后,将手枪又重新塞进了一边的机关内。 ------------ 第二百三十三章 抢着出征 此时宋国公冯胜也来了。 他一看蓝玉在挨打,本想劝几句,然而他看了皇太孙的眼神,顿时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有事?” 冯胜摸了摸下巴道:“臣准备促使凉国公和武定侯和解的......” 说着,命人将武定侯郭英请来。 冯胜知道蓝玉的脾气,肯定不会去武定侯府道歉的。 于是干 哼,死到临头还这么嚣张,唐僧,就看看你的徒弟是如何消失的吧。 讲述完自己的考核经历之后,苏陌才对比比东说起他的时空之力。 他看了一眼周泽,见到一个令人心安的笑容,之后才慢慢地朝后退去。 就是不知道,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会不会是林泰来信口胡编的? 屋内的周泽居然全然听不见,而屋外的警察也是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无法进来,就好像屋外和屋内被什么东西给隔开了一般。 回了学塾后,陆云笙看到木云子正坐在院子中喝茶,他的身子明显已经好多了。 “昨天晚上我来这里的事,有没有人发现?”陆云笙神色严肃了几分。 一开始修炼,宁荣荣她们就感觉到了在这里修炼的不同,能量充裕不说,吸收的魂力也非常容易被她们所吸收,可以让她们更轻松的提升修为。 “当然去!”林泰来的梦想很多,其中之一就是能找个才貌双全的名门闺秀结亲,直接少奋斗几十年。 又例如大量豪强地主被迁移到南京或者江北,导致很多大家族支离破碎。 “然后就睡着了。”陈幽幽说出这几个字,自己都感觉有些好笑了。 百曼止住哭声,说“百诺你跟我来。”说着把百诺拉到一个房间里。 二人练了半天,已经能基本熟练瞄准射击了。“我们时间不多了,争取今晚到达九天峰,升阳帝国的第一座悬峰。如果你们练好了的话,我们现在不妨来个比赛,看谁射的多,可好?”夏天问。 韩冰接过来一看是两瓶汽水,密封的,她想起三个月前,佐藤也是给了她一瓶矿泉水,也是没启封的,结果就被迷晕了,结果就被佐藤注射了病毒,最糟糕的是还断送了秋风的性命。 所以普峰每年有半年是在龙之海,另半年则是在西半球的无尽之海。这真的是一个很奇特的现象。根绝观察得知,穷奇栖息的那片海域的确有大量的可燃冰储藏。那个地方在接近北极的地方,但仍然在龙之海洋。 众人目观着这一切,不由心中满是震撼,翻腾后期高手的修为,果真恐怖异常,就连夏流也是暗暗点头不已。 所有人都从中感觉到了一股血腥狠辣之气,纷纷远离,大厅一片狼藉。 潜云知道,自己这一生将背负起村民和爹娘的仇,直到报仇雪恨。 就在易水寒目光越来越冰冷之际,夏流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原地之上。 他说话很温柔,让韩梦莎心中一暖,下意识的点点头,认同了李雷的做法。 不过,这个角色,我可是非要不可了,他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光。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这天的深夜,这口鼎在一声低沉的嗡鸣下,离殇丹被叶枫一次性炼制而出。 但是要知道星光集团几乎就代表着亚洲人,几乎就是华夏种族了,而华夏种族的强者可谓是u联与欧联的总和。 萧子川淡然姿态,加上鬼尊等人的默认,让掌天教尊瞬间确认了事实。 ------------ 第二百三十四章 皇太孙亲征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初五。 在新年的鞭炮声中,朱允熥在东宫设宴,款待一众勋贵。 他磨了半天,才说服朱元璋。 此番征讨安南,事关朱允熥的未来,也关乎大明的未来。 只有在安南建立功勋,展示自己,才能以强军之名搞军校,当校长。 否则,搞军校名不正言不顺,让人觉得是一场闹剧。 最重要的是,通过此战证明大明对外征讨决策是正确的! 今日东宫大殿上,人声喧哗,气氛热烈。 军中各将聚在一起,各人或轻声交谈,或高声议论,声音一个大过一个。 朱允熥还未进殿,就听到了他们的大嗓门。 “皇太孙到,肃静!” 吴强大吼一声,声震瓦砾。 众人吓了一跳,立时各就各位,安静坐好。 靴声中,朱允熥一身五爪龙袍,龙行虎步而来。 众人一起施礼高吼:“参见皇太孙!” 朱允熥笑容满面,挥手让众人坐下,自己在铺着貂皮的主位就坐。 各人安坐,蓝玉和冯胜分坐下首两侧。 郑和则站在朱允熥身旁。 这次他也要随行出征。 能路过云南老家,他心情美好。 朱允熥看向堂中各人,目光落在蓝玉身上,笑道:“怎么样了?能跑起来吗?” “用了云南白药,健步如飞!”蓝玉咧嘴一笑,蹦出一句广告词。 上次吃了军棍,腰险些被打废了,幸好郑和送来了云南白药。 蓝玉用后效果很好,决定为其做代言。 众人一阵哄笑,皆道凉国公言语风趣。 “先谈正事后设宴。” 朱允熥命人给各人上了茶,宣布进入议题。 “陛下已经答应,让孤挂帅征讨安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大殿内,像是丢了一颗雷,当场引爆。 “什么!” “您要亲自去?” “这怎么行?” “......” 勋贵们各种反应和表情都有。 储君亲征,自唐朝以来,几百年来还是第一次....... 朱允熥虚按双手:“有些话孤不说你们也懂,就不说了,总之这场南征很重要!” 有聪明人很快联想到了那十五個“不征之国”...... 只要安南一战打的够痛快,大明可以放心的对外用兵。 若是不利,未来想要用兵就难了。 即便皇太孙当了皇帝,也会有人以安南之战没打好为理由而反对。 若是多年不打仗,武将们的地位岂不一落千丈? “下面孤宣布这次南征的各将名单。” 朱允熥提前放风南征人选,若是有人因一些原因不能去,或不想去,朱元璋可以临时换人。 然后在朝会上正式宣布。 打安南,连皇太孙都亲征,对于这种机会,没有人会拒绝。 各人集中精神,认真听着。 所有人都关心自己是否有机会参加南征。 朱允熥取出一份文书,一个个点名。 “凉国公蓝玉!” 蓝玉精神一振,停止了腰杆。 他当年参加平定云南之战,较为熟悉南方的环境。 “宋国公冯胜!” 原本没有信心的冯胜听到自己的名字,心中大动。 皇太孙居然为他争取到了带兵的机会! 自从洪武二十年冯胜为征虏大将军奉旨征讨辽东,因犯事被朱元璋夺去大将军印,再没有带兵出征过,只负责在各地操练军马。 八年了,老子终于又可以带兵打仗了! 冯胜脸上说不出的感动。 “开国公常升!” “魏国公徐辉祖!” “曹国公李景隆!” “......” 朱允熥念出了一串名字,抬头看了眼一脸笑容的李景隆。 他打心底是不想带李景隆去的。 这家伙被后世戏称“大明初代战神”、“资深演员”,在战场上各种骚操作。 朱允熥担心带着他会影响战局...... 因朱元璋极力要求,朱允熥才不得不带上李景隆。 毕竟他是朱允熥的同辈,又是亲戚,朱元璋想要年青一代多多磨砺和磨合,将来也好留下一段君臣佳话。 勋贵子弟除了徐辉祖和李景隆二人,还有统领神机营的冯诚和沐晟。 以及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春,也将从云南进兵。 朱元璋早已下达了旨意,调动擅长湿热气候作战的四川、云南、广西各地精兵。 又从浙江、福建、贵州抽调了十余万兵马。 加上从京师带着五万天子亲军,包括神机营。 共计三十万大军,号称八十万!皆听从皇太孙节制。 大明一共出动了五位国公,还有几个侯爵。 这阵容绝对豪华! 这也是朱元璋最终松口让朱允熥亲征的主要原因。 如此阵容和兵力要是护不住皇太孙周全,那就是天意! 朱元璋还有另一层安排:若战事不利,可以让蓝玉统筹全局。 或者冯胜。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临场应变能力极强。 朱元璋给朱允熥的主要任务是监军,监督粮饷,核记功过。 指挥打仗的事,由老将们干。 以皇太孙的身份去,主要是鼓舞士气,顺带镀金。 可朱允熥并不这么想,谁是主角还不一定呢! 宣布完出征将领名单,大殿内一阵唉声叹气。 “凭什么不让俺去?” 颍国公傅友德直接站起来,大声嚷道:“昔年我平甘肃、定四川、取贵州、下云南,专打恶仗,去收拾安南,凭什么不让俺去?” 傅友德性格刚烈,脾气倔,本以为这种环境作战,主将自己当是首选。 结果就这? 好歹给个副将也行啊! 多少年没下馆子吃快餐了! “颍国公稍安勿躁!”朱允熥上前安慰。 傅友德打蒙古时七战七胜,一生未尝败绩。 而且他最擅长大兵团作战,是不可多得的帅才。 也正因如此,朱允熥才将他排除在外。 他解释道:“颍国公带兵多多益善,而安南多水网,不利大军展开,故陛下以凉国公为将。” 而蓝玉得了常遇春的真传,擅长打闪电战,经常出其不意,以速制胜,动不动就来个抄家斩首,比较适合在安南作战。 傅友德脾气是倔,但不是个不知深浅的人。 皇太孙都出来解释了,再发脾气可能会麻烦......他选择闭嘴。 不过心中仍是惋惜。 不仅傅友德,定远侯王弼等人也想去。 就连熟知水战的舳舻侯朱寿,也私下跟朱允熥找关系,请求带着他去征讨安南。 态度十分恳切,甚至卑微。 景川侯曹震是个粗人,他当场表示:“俺甘愿当个马夫,为皇太孙牵马,只求一路追随皇太孙!” 又有人吼道;“一句话,只要能跟皇太孙打仗,干什么都行!” 朱允熥来到人群中,看着一个个熟悉的人,看着他们期待的眼神。 知道他们担心自己的安危,也想建功立业。 朱允熥微笑道:“行了,下次带你们去!”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在不久的将来!” 朱允熥负手而立,气势昂扬:“日月所照皆为汉土,诸君,你们愿意追随孤开疆拓土吗?” 不约而同的,殿内所有人一齐拜倒,齐声吼道:“愿为皇太孙效死!” 一个个脸上带着锐利的傲气。 ------------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军南下 洪武二十八年正月初八。 朱元璋正式任命凉国公蓝玉任“征夷大将军”,宋国公冯胜为“征夷右将军”,统兵从广西进兵。 命西平侯沐春任“征夷左副将军”,从云南进兵。 明军兵分两路,由皇太孙居中节制,务求一举扫平安南! 正月十六,朱元璋在奉天殿为出征各将大宴壮行。 一群武将穿着亮光可鉴的盔甲,头戴云翅盔,神情意气风发。 众人相见,不免寒暄:“恭喜凉国公了。” 蓝玉摆手笑了几声,备有面子。 挨了皇太孙一顿打后,他低调了许多。 尤其是朱元璋出场的地方,更是不敢大声说话。 害怕一不小心犯了老皇帝忌讳,遭到清算。 蓝玉打定了决定,等到了安南,一定要好好发泄! 正月十八日,大军出征之日。 正阳门外,大教场。 卯时初刻,教场周边己是人山人海。 今日皇太孙将亲征安南,京师百姓,能走路的几乎都来了。 潮水般的人流,密密麻麻全是人头,如同节假日的景区一样。 大教场上,天子亲军八卫人马,还有神机营将士。 五万人马个个甲胄齐全,在教场上整齐肃立,列成两個长长看不到尽头的方阵。 作为天子亲军,他们个个盔明甲亮,高大威武,形象真不用说。 大乐声中,已是六十七岁的洪武皇帝朱元璋,亲自策马阅兵。 他一身戎装,腰悬利剑,一身冰冷的盔甲在阳光下闪耀无比。 朱允熥也是一身戎装,策马其后,但心地看着朱元璋的背影。 这或许是老头子最后一次穿着戎装了,任凭他如何劝都不听。 自大明立国以来,朱元璋再也没有穿过甲胄。 今日,重拾旧甲,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若是朕再年轻几岁.......” 朱元璋暗自叹了一口气,熟悉地握着缰绳。 祖孙二人策马行进,在一个又一个军阵前经过。 军阵中,一道雄壮的声音蓦然高呼:“吾皇,万岁!万岁!” 所有将士皆齐声呼叫:“万岁!万岁!” “万岁!万岁!” 大教场上传来山呼之声。 军民共同呼喊,声音沿途而来,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朱元璋策在马上,看着欢腾的大军,心情激奋。 抚摸着腰间冰冷的甲片,朱元璋面色坚毅,缓缓抽出宝剑,洪声道:“明军威武,大明万胜!” 朱允熥亦是抽出武器,竭力大喊:“大明万胜!” 无数将士举起兵器:“万胜!万胜!“ “万胜!万胜!” 纛旗移动,五万京卫将士,在京师百姓的欢送下,向南开拔而去。 ...... 大军浩浩荡荡,一路往南。 内线行军,不用担心遭到敌人埋伏。 故而骑兵在前,步兵在后,辎重和炮兵最后。 在大军后面,还有无数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 多是沿途各省提前征调的。 打仗,打的是后勤补给。 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供给是何等庞大? 这些工作兵部和户部数月前就已在准备。 为此,老朱还杀了两个办事不力的户部官员。 大军南下,穿过数省,沿途群山众多,行军十分困难。 然明军上下气势高昂。 连皇太孙都不畏艰险同行,谁敢叫苦? 况且都是军中精锐。 原本朱允熥是打算走海陆直达安南的。 他咨询了航海经验丰富的郑和,最终打消了这个念头。 海陆不是随便走的,需要等候东北季风。 在没有发动机的时代,风向的季节变化不仅能驱动帆船,还可以带动了海流变化,为航行提供动力。 郑和船队历次下西洋都是在冬季利用东北季风出海,而在夏季利用西南季风回国。 东北季风不一定什么时候来,需要慢慢等。 总不能因为等风,而耽误了出兵。 毕竟四川、贵州、广西、云南各省的人马已经出动了。 别等前线快干起来了,你们一群将帅还在海边等风...... 那不用打了,士兵们可以直接哗变了。 兵法有言,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将士们不能等风坐船,可粮草物资可以。 战争需要源源不断的粮草,山地难行,这个时候用海运最好。 一旦东北季风刮起来,海运的速度将远远快于陆运,且损耗也会大大减少。 大明远洋船队承担了这一任务。 这个时候,郑和不是太监,而是一名水师将领! 他充分利用自己丰富的航海经验,制定了极为严格的海运计划。 神机营自成军以来,第一次出国作战,个个兴致勃勃,健步如飞。 山路难行,神机营的一众大杀器,由海运出发。 神机营将士只是携带了火铳等火器装备。 蓝玉穿着厚重的甲胄,跨着佩剑,后系大红披风。 他策马大声传令:“加快行军!争取灭了安南,中秋回家过节!” 五军都督府对这次战争的推测,要在八个月内结束。 明军众将士欢呼一声,走的更卖力了。 “军心可用,士气可嘉!”朱允熥赞许道。 他骑马累了,干脆坐在仪仗马车中,一路上有瓜果伺候,倒是滋润。 如神机营将士那边,朱允熥十分期待大明新式火器在异国他乡大显神威! 神机营的战术,经过刻苦操练,己经非常成熟。 战士若能奋勇作战,必将威震天下! 行至桂林,朱允熥在靖江王府歇脚一日。 靖江王一系是朱元璋侄子朱文正一脉。 朱文正在洪都保卫战中坐镇孤城抵御住了陈友谅六十万大军的进攻,战功卓越,堪称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 但因战后朱文正对朱元璋的封赏不满,欲投靠张士诚。 朱元璋得知,将朱文正软禁至死,册封其子朱守谦为靖江王,世袭罔替,就藩桂林。 不过朱守谦是个混账,在封地**于市,激起粤人怨咨而被削爵,也早早死了。 朱守谦被废后,朱元璋册封其嫡子朱赞仪继位。 朱赞仪虽比朱允熥小一辈,但年龄相差无几。 这小子鉴于祖上的下场,见皇太孙驾临桂林,吓得出城二十里迎接,异常恭敬。 朱允熥没有为这位大侄子,只是当众教育他要爱惜封地子民。 “孤脾气可能不太好,将来你若学你父亲那般混账,小心断了家族传承!” 靖江王朱赞仪被吓得连连许诺,当场写下保证书。 “皇太孙殿下,臣二人即将前往广西凭祥前线,特来辞行。” 蓝玉和冯胜入殿辞行。 明军分兵两路,他二人要去广西前线统兵,在此分兵。 自古中原王朝征讨安南,走的基本是广西凭祥。 从云南进军比较困难。 朱元璋的意思是,让皇太孙朱允熥前往云南西平侯府,居中指挥。 如此相对安全一些。 同时老朱也暗中给沐家下达旨意,务必护着皇太孙周全。 蓝玉将沐晟提了过来:“沐晟小子,照顾好皇太孙,若是出了一点差池,老子亲手砍了你!” 沐晟拍着胸脯保证:“有末将在,天王老子来了也伤不了皇太孙一根汗毛!” 不用多说,沐家上下都清楚,皇太孙在云南若是有一丝丝的闪失,沐家得集体自杀谢罪! 宋国公冯胜也招来侄子冯诚,严肃叮嘱,务必保护好皇太孙! 交代完一切,蓝玉和冯胜,仅带着各自亲兵,快马奔赴前线。 那里有早已完成结集的十几万大军! ------------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云南沐王府 经过两个多月的行军,终于抵达云南。 西平侯沐春率云南各卫将官出城三十里来迎。 见了朱允熥,三十岁的沐春行双目湿润,行一跪三叩大礼参拜。 沐春的父亲沐英,是朱元璋的义子,八岁就跟着老朱打天下。 朱元璋视沐英如己出,当皇帝后将沐英封在云南。 沐英也将朱元璋当成亲爹,将诸王当 可是谁又能知道,在世界末日中银行卡里的积蓄只不过是一组数据罢了。 它们被控制之后,仿佛接到了某种命令,不再继续向外面的世界冲锋送死,而是朝着原路返回了十方幻境。 “在别人面前自然是要脸,但是在风清面前,不要脸才能够争夺正妻的位置。”和氏璧道。 林晓峰将照片收好,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走出了办公室,往自己所居住的别墅走了回去。 然而在这一刻,他们却看到了这名刺客原本被遮挡的真容,那一张有些过分年轻的容貌。 林晓峰半跪在了地上,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疼痛不断的从身体之中传出。 “你起来吧!不是我要救你,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想枉死任何人。”苏婉扶起他说。 “你来了?”苏婉听到脚步声,睁开了眼睛,见是他,带着感激的心情说。 而一些想法更为深远的甚至也想到了自己的这个华人政权,可是没有得到中原王朝的册封承认的,虽然自己绝对是支持国主朱明的,可中原强大的王朝若是一顶谋逆的大帽子扣下来,那我们自己这些官员岂不都是从犯? 杨廷被暗算了,这是她们心中清楚的事情,可是,到底是怎么被暗算的,现在,他的情况到底怎么样?两人不知道,也不得而知。 另一边,正在逃窜的老毛子大部队中,一个年轻的老毛子少将正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各个部队之间的协调工作。 而裕亲王吩咐手下抓到魅影的时候暂时先不要伤他性命,为的就是得到那张战王令,有了这块令牌便可调动朱雀国一半的兵力,到时候整个朱雀国便是他裕亲王的天下了。 每个外门的风格都有不同,之所以会这样,就是因为这个权利的缘故。 饶佩儿捂住耳朵张嘴拉着长调大叫,制止冉斯年的“污言秽语”。心里暗想,冉斯年这个大坏蛋害得她从此往后可能都无法正视钥匙这种随处可见的生活必备品了。 范骁话音未落,瞿子冲已经翻了个白眼,扶着额头一下子栽坐在椅子上,一旁的邓磊和梁媛望着范骁呆愣了两秒钟,然后噗嗤笑出声。 婚礼过后,秦唯一这个名字成为了全帝国人民茶余饭后的最热门议题。 众人踩着石阶便欣赏周围的环境,一边照相,在欢声笑语中上了山。 身边靠窗坐着的是饶佩儿,她一直精神饱满地望着窗外倒退的景色,若有所思,可是她的左臂一直紧紧环着冉斯年的右臂,好像这样抱着不放,晚上就能把冉斯年带入自己的梦中一样。 立刻,那些老毛子的脸色就彻底变了,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这才是最关键的,他们也无法保证每一个手下都能对他们保持忠诚,就像是谁都200没料到他们也背叛了国家和民族一样。 头疼的感觉越发的深刻,白晟恨不得现在两眼一黑晕过去。惹到了一个不该惹的人,不知道是他们兄妹俩点背,还是上天在玩他们。 ------------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安南版马奇诺防线 洪武二十八年四月初三。 沐春率云南各卫兵马,由蒙自斩关夺隘,进入安南境内。 他过于担心皇太孙的安危,以至在前面疯狂开道。 饶是朱允熥亲率数万大军在后面追,连人家尾灯都看不到。 “沐春这厮,怎么老抢俺的功劳!” 岷王朱楩挥动着马鞭,他一路奔波,灰头土脸。 云南到安南,有路可走相对好些。 不像去缅甸,需要穿过层层雨林,沾染各种疾病。 骑在战马上,朱允熥无奈摇头:“行了,别抱怨了,前往白鹤与蓝玉他们会师吧!” 早在上个月,蓝玉和冯胜自广西凭祥进军。 二人带兵如入无人之境,连破隘留、鸡陵两关,一路攻击前行。 两路人马分进合击,所至皆克。 按照明军预先制定的计划,云南和广西两路大军攻破安南外部防线后,要在安南一个名为白鹤的地方会师。 接下来,明军将合兵一处,攻打安南重镇多邦! “就怕凉国公和宋国公已经拿下多邦了。” 身旁,神机营主将冯诚有些担忧。 其余各将也有类似焦虑。 两位大佬组队走下路,小小安南焉能抵挡? 怕是早早推了下路塔。 朱楩一惊,叫道:“蓝玉不会打入安南国都升龙了吧?” 若是敌人水晶被推,那还玩個毛! “不会!”朱允熥摇了摇头。 安南副本虽然不难,但也不是随便打的。 尤其是多邦重镇。 多邦,也就是越南的谅山。 自古有“下谅山而越王降”之说。 原因在于谅山险要,而其南面却为一马平川,大军可长驱直入。 只要攻下了谅山,那安南基本上也就完蛋了。 直到二十世纪仍然是如此,当年对越自卫反击战,杀红眼的许司令直接下令“谅山上一间房子都不能留!” 那是何等残酷的争夺! 以蓝玉的风格,他不喜欢打攻坚战。 而冯胜打仗一向靠脑子,也不爱正面硬刚。 正如朱允熥猜想的那般。 等云南大军进军安南抵达多邦时,发现蓝玉大将军正在睡大觉! 不仅蓝玉在睡,冯胜也是睡! 当然二人不是睡在一起,而是分开睡。 蓝玉的中军帅营,几乎成了宿舍。 “你们在干什么?” 西平侯沐春走进来,像是看到了奇奇怪怪的事。 “是沐春啊,这么快就来了。”蓝玉翻了个身。 冯胜也被吵起来。 简单寒暄后,沐春询问道:“敢问大将军为何不进攻多邦?” 广西一路的明军,比沐春早到了半个月,他们居然在这睡大觉? 沐春有些不敢相信。 蓝玉打了个哈欠,指了指外面的安南军防线:“猴子们搞了个乌龟防线,打算死守,咱们先不急着打,再等等。” “等什么?”朱楩挤了进来,疑惑道。 蓝玉换了个姿势:“等破绽。” 朱楩叫道:“等个屁!直接扑上去砍啊!” 半躺在榻上,蓝玉瞪了他一眼:“行军打仗,哪有硬刚的,将士们的命不是命?”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朱楩撇了撇嘴。 蓝玉眉头一簇,问道:“你这货是谁?” 朱楩:“......” 冯胜提醒道:“他是岷王殿下。” “哦?”蓝玉冷笑一声,盯着朱楩:“小子,你不会打仗本大将军可以手把手教你,但你最好不要拿将士们的性命开玩笑!” 他语气很冷,半分面子没给岷王。 被批评后的朱楩顿时涨红了脸,破天荒的没敢顶嘴。 蓝玉是皇太孙的舅老爷,除了老皇帝和皇太孙敢当众呵斥他,还有谁敢? 就是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见了蓝玉也得客客气气的,不敢撂脸子。 然而小霸王朱楩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觉得丢了面子,故意冲着别的将领放声道:“一个小小的乌龟防线,就将我大明将士挡在外面,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说着,一撩披风:“待孤亲率岷王府护军,一举击溃贼兵!” 朱楩出了军帐,招呼部下准备出战。 蓝玉重新躺下,打了个哈欠:“乳臭未干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 西平侯沐春劝道:“大将军,岷王殿下万一有失,不好向皇太孙交代啊!” 蓝玉满不在乎:“皇太孙远在云南,不妨事。” “咳咳。”神机营主将冯诚提醒道:“皇太孙殿下已到多邦,正在营外视察敌军防线。” “什么!” 蓝玉弹射起床,吹着胡须道:“你们怎么不早说?” 说着,命人取来甲胄披风。 冯胜着急忙慌穿好衣服。 朱楩虽然激动,但并没有丧失理智。 他在出兵之前,找到了朱允熥。 原因是:朱楩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指挥不动岷王府的护军了! 他脑袋大了一圈,又在亲信的提醒下,才意识到一些问题。 此时,朱允熥在重兵包围下,正在视察敌军。 “啧啧,这帮安南人有点东西!” 就见密密麻麻的安南人在广挖战壕,修筑了大段大段的石墙和御要塞,密置弓弩火器。 他们中广大多是民夫。 安南胡氏父子知道此战重要,明军是来灭国的。 因此号召安南“全民皆兵”,尽发举国近百万兵民参战。 多邦(谅山)的重要性,是个安南人都知道。 也是专门防御北方强大的华夏国度的。 安南伪王部署了不下十万精锐大军驻守此地。 多邦依宣江,桃江,富良江,陀江四处天险为依托,修筑了大量的工事。 且每个工事的后面都布置了密集的弓弩还有火器。 各式城栅相连九百里,把防线搞得固若金汤。 可谓是十五世纪越南版的“马奇诺防线”,固若金汤! 听闻大明储君就在对面。 安南兵部尚书出营遥拜道:“远夷不敢抗大国,犯王师,定是有小人谗言,以惑大明天子劳师远征。” 认怂了? 有点迟吧? 朱允熥冲他招了招手:“你有话过来说!” 军中有大嗓门立刻上前传话:“过来说话!” “......” 安南兵部尚书哪里敢去,远远地传话:“天兵远临,小国贫乏,万方有罪,吾王即当上表待罪,请天兵暂退!” 终究是不敢去。 看到明军如此威势,说不怕是骗人的。 “狗娘养的!”朱楩大骂。 “皇太孙,让臣率部冲杀,破了他的龟壳!” 年轻人被蓝玉一激,就控制不住情绪,想要证明自己。 在岷王朱楩的再三请求下,朱允熥最终应允,让其率部进行试探性攻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宣传战 长江后浪推前浪,后浪可是真的浪。 岷王护军出动了四千人,由朱楩亲率,以步军在中,骑兵护住两翼,往谅山压去。 距离谅山两里,那边号角声四起。 只见朱楩的王旗如猛虎下山,护军们扛着云梯直冲多邦城寨。 像是要踩着梯子上天。 这阵容,这气势,让安南军队大惊失色。 驻守谅山 这一顿却是吃的出奇的香甜,一人呼噜了一大碗面汤还吃了不少牛肉罐头。 喻微言转回身迎了过去,刚走两步便见百里无尘穿着一袭白色的衣衫步入了殿宇之中。 方正发了两条,第一条没人看到,第二条才被人发现,也算是运气不错了。不过方正并不清楚这些,大家既然反应这么热烈,他自然也热烈的回应了,同时他灵机一动,想起了自己之前的念头。 乐冰深呼吸吐气,脸上又是震惊,同时又有些吃惊,这里怎么会有她的爸妈? 在火焰房里,它的皮肤生出一层奇怪的膜,火焰烧在上面毫无反应。 一眼看去,一大片黑雾包裹之中,是一名赤着双脚,穿着破烂黑袍的老头,他一只老手紧捂胸口,嘴上溢血,模样十分痛苦。 一时间捷报如同雪片般飞入长安,李隆基大为欢喜,朝臣也是一片喜气。唯独李林甫、杨国忠等奸臣,一个个暗暗皱眉,担心李光弼趁此机会做大,日后影响他们的权势。 “哎呀,好了,大家别这么围着了,看给孩子吓得。我觉得,还是报警吧,让警察来处理吧。”有人道。 关于本公司这一次发布的最新产品,并非是生物肢体再造技术,尽管再造人体是一件很有历史性的研究,然而我们对人体的研究却要更加的深入。 曹雪珂醒了,夫妻两也就不再说这个话题了,都不想曹雪珂听去。 他们也需要时间,将下任掌门徐长卿逐出师门的事情给处理一下,最起码,也要处理的像模像样才行。 隐约间,茅庐之中一曲清幽的琴声悠扬的响起,徐徐传出,听到这慕婉晴的传来,那肆意低吼的灵兽同时安静了下来,十分享受的爬伏在地上,渐渐的昏沉的睡去。 李晓立马回想起来,晓组织的成员每人都有一枚戒指,并且戒指上面刻有自己的代号。李晓迫不及待的拿起戒指一看,只见自己的代号是:二。 “待这回的位面战场结束后两百年,我就到那光明神界去找那奥古斯塔。”阿诺德突然说道。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下一次他回国就得在赛季结束,五月底六月初了。这几天他得好好玩一玩,让绷紧的弦稍微放松一点。 但今天这件杀人之事生之后,顿时又将这魔子推到了江湖的风头浪尖之上。 微笑间,欧楚阳猛的侧身,手中黑焰一挥之际,抖出数道满是电蛇的刀花。 这个时候先把网络铺好,以后别人开始起步的时候自己这边已经甩过他们几条街了,市场估计也被自己占了大部分去了。 刚才突然杀过来的人也是一同参与猎神者考核的,不过既然想杀自己,阿诺德自然不会手软,直接一剑杀死。所以在和阿奇尔谈话的时候,才会故意那样说。 只见他钢牙一咬,面露狰狞之色,刚欲吞服魔丹,突然空中射来一束亮光,其后出现一道白点,正不紧不慢地赶来,似乎在用神识查看此处境况。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战神李景隆 多邦守军层层上报,最后明军不堪一击的情况,传到了安南兵部尚书阮景真的耳朵里。 阮景真深谙兵事,常常以儒将自称,想要在战场上建功立业。 他自然是想打败明军,在安南名流千古,为后人所仰。 这或许是个机会! 战场上信息告诉阮景真。 明军迟迟不敢打,且上次交手,大败而逃。 明军的战斗力或许真的不强...... 此时明军缺粮,处境艰难,想来是后勤补给线没有跟上。 这种情况,内部一般不稳定。 而且明军没有扎稳固的大营。 要不要主动出击搏一搏? 阮景真苦苦思索,萌生出偷营的想法。 但想到王上的交代:死守多邦防线,逼明军退兵...... 这一夜,阮景真在纠结中失眠了。 一连数日,安南军中的自信心高涨,甚至传出了“安南十万不可敌”的传言。 开始有将领陆续请战。 这帮人明显是中了蓝玉的套路,让敌人骄横,放松警惕,甚至滋生好胜之心。 “我军若是击败明军,亦可逼明军退兵!” 阮景真也开始尝试说服自己。 四月初七夜晚,皓月当空。 安南大军往明军大营摸了过去。 偷营! 阮景真终于说服了自己。 今夜月光皎洁,不是太黑,能见度高。 太黑的话,营养不良的安南士兵大多有夜盲症,无法参与偷营的伟大任务。 所以阮景真选择了相对明亮的今夜。 阮景真不愧是安南兵部尚书,还是有脑子的。 他担心明军下套,于是命令安南兵马以分节前进。 就像是拉翔,怕整块堵住马桶,阮景真选择一节一节的拉...... 即便中了埋伏,也可断尾求生,及时撤回多邦防线。 “来了!来了!” 魏国公徐辉祖和曹国公李景隆二人,早已在小山包上烤了几天野味了。 二人奉蓝玉军令,就等着猴子们出来浪。 “大将军真是料事如神!”李景隆赞道。 借着皎洁的月光,看到安南军出来,还如此分兵。 徐辉祖便跟旁边的李景隆嘲笑道:“九江,你看这帮猴子多有趣,哪有偷营这般磨磨蹭蹭的!” 些许时间过去,旁边并无人回答徐辉祖。 徐辉祖回头,一看李景隆已火急火燎带着人马杀了过去。 “好个九江,居然想抢功!” 在小山包后蹲了几天的徐辉祖不甘示弱,招呼人马冲了过去。 对面安南大军还在摸黑徐徐而来。 很快,双方都进入了对方的视野。 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间定格了。 李景隆都要笑出猪叫声。 不用多说,直接开干! “杀啊!” 伴随着凄凉的号角声,李景隆有如战神附体,举刀策马狂奔。 战马嘶鸣,蹄声如雷。 数千明军骑兵,带着如云的旗帜,如泄了堤的潮水,挥刀涌去。 整個大地,似乎都在铁蹄下剧烈颤抖。 听得动静,居中而行的兵部尚书阮景真忽然一愣。 循声望去,顿时脸色大变。 阮景真立时吼道:“给我迎战!” 安南士兵们目瞪口呆中,愣了好久,才回醒过来,叫道:“明军杀来了!” 回应他们的,是明军射来的大片利箭,还有标枪,飞斧,甩刀,铁骨朵。 以及,一波波明军铁骑明晃晃的马刀! 明骑一波一波的骑脸输出,不给安南军半点喘息的时间,不断奔骑射杀。 一时间,安南前队有了溃败的危险。 阮景真心急如焚,不断吼叫,却丝毫不起作用。 战场太乱了! 黑影重重,不知多少明军重骑压来。 他们重甲重马,轰轰声响中,撞飞瘦小安南士兵。 李景隆直接策马腾空越起,马蹄踏在安南士兵的天灵盖冲杀! 动作十分凶猛,且可观性强。 眼睛一黯,阮景真猛地一拉缰绳,冲身周围吼道:“全军速撤!” 说完,做了个拔马的动作,往多邦城寨跑去。 若不是晚上,他娴熟的马术,定然让更多的人看到。 慌乱的安南军队听到号声,纷纷掉头。 有的甚至不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数里外,明军大营。 一片热闹。 与阮景真不谋而合,蓝玉也打算今天攻打对方。 不过并非夜间,而是黎明! 蓝玉打算趁着黎明人最困的时候,与细作们里应外合,对多邦发起进攻。 正准备间。 “啪!” 一道绚丽的烟花在夜空炸响。 蓝玉抬头看去:“是小徐和小李发信号了,老子引蛇出洞之计成功了!” 这信号,是俩小辈在摇人。 他们遭遇了安南人马! 唯一的解释是:安南人马出来作死,两军碰上。 如此正好趁乱杀入多邦! 蓝玉左右望了一眼,大喝道:“传令全军,立刻结集!” 约寅时二刻,战鼓声响彻明军大营。 就见各营密密麻麻的人马出来,最后合成密不通风的一片。 终于要开战了,所有将士都呼了口气,脸上洋溢着期待。 明军修整半月,吃饱喝足。 开始整活! 在大帐外兴奋的来回走动,蓝玉忽然问:“宋国公呢?” “还在睡觉!” “.......” 蓝玉大步走到冯胜营帐,使出一招龙爪手,把老同志冯胜从被窝里揪了出来。 让他顺应时代潮流回归战场,焕发老年人第二春。 冯胜哆里哆嗦,刚提起裤子就被亲兵扶上马,迷迷糊糊带着几万人上了前线。 兵贵神速,明军有数十万大军,连营二十里,等全部结集不知要多久。 蓝玉只得先带着上万精锐将士,向多邦发起进攻! 临行前,匆匆留下一句话:“请皇太孙统兵踏平多邦!” “......” 朱允熥已是一身戎装,走出了营帐。 “这蓝玉......打起仗来好生果决!” 眼看大战在即,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装逼! 朱允熥叫来宣令官,向各部传达军令:进攻多邦重镇! 此时,前方的多邦已是一片攻城混战。 蓝玉的中军,离敌军防线不到二百步,就近指挥战斗。 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明军里应外合,已经抢占了城寨大门。 还有明军正架上云梯,从别处突破。 登城作战,安南军没了城寨优势,防线立时失去了大部分作用。 看着明军破开城寨,后续一波波涌向多邦,城头上的安南各将目瞪口呆。 兵部尚书阮景真无法接受眼前结果,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快就破城了?” 他撤回来时,已经及时关闭了城寨。 现在又被打开了,就挺突然的。 有人喊道:“是明军细作开城!” 阮景真愤怒咆哮:“快顶住!” 此时明军己经源源不断涌进来。 城门就那么点大,能打的只有前面两排人。 他们与安南兵激烈交起手来。 论单打独斗,久经沙场的明军个个作战勇猛,一刀一个小朋友。 他们没有怯者,只有勇者! “杀!” 明军枪兵呐喊着,挺起自己的长枪大戟,用坚强的身影往里冲杀! 双方的惨叫声接连响起,长枪入肉的声音不断。 如此残酷的血肉拼杀,守城的安南兵何曾见过,一个个胆气瞬间少了大半。 眨眼间,冲来正面刚的安南兵已经死伤三十余人,节节后退,露出犹豫恐惧的神情。 安南兵部尚书阮景真面色凝重。 他知道,明军这回不是闹着玩的,可能真的要全力破城! 阮景真向外看了又看,陡然间瞳孔睁大,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远方的地平线上,从三面方向,黑压压的明军人马涌向多邦。 少说也有十几万! “明军的主力杀来了!” 清晨的大风不时呼啸而来,将旌旗吹得猎猎作响。 明军雄壮的声势扑面而来,令城头上的安南兵十分惶恐。 在正面逼来的明军旗海中,大明皇太孙的织金龙纛尤为显眼,在风中如同巨龙翻腾! 龙纛后面,一色都是银光铁甲,胯乘骏马的精锐。 除了众多锦衣卫护卫外,还有羽林卫、虎贲卫等天子亲军。 亲军后面,才是密密麻麻的明军各部。 大军严整,士气高昂。 这场面,节目效果拉满! 没有过多亮相,朱允熥果断下令,各部轮战攻城! 很快的,明军一波波攻城队伍,扛着云梯冲上安南多邦防线。 ------------ 第二百四十章 恐怖如斯! 长长的多邦防线上,全是人头! 十几万人挤在一起,用“乱”来形容都是抬举。 李景隆不愧是大明战神,堂堂曹国公,竟然身先士卒杀上了敌军城寨! 这是何等的勇气和魄力! 李景隆的行为感染了明军众将。 “杀啊!” 此时的安南寨墙,多处被明军攻上,己经不成防线了。 后方的中军位置,朱允熥面露满意之色。 就见战场两侧,两道庞大的黑线,从多邦重镇后出现。 驻守多邦的十万安南精锐出动了! “看来猴子要从两翼包抄夹击我军! 朱允熥虽然年轻,少经战阵,但一路上恶补的兵书不比谁少。 他很快就明白了安南军的意图。 一旁的西平侯沐春提议道:“皇太孙,臣请战迎击敌军!” 同龄人的徐辉祖与李景隆已经立下功臣,沐春不甘示弱。 “臣也请战,以骑兵虐杀他们!” 开国公常升跳了出来,一脸兴奋样子。 安南如此多的步兵出来迎战明军,想要缓解城寨压力,若此时明军以骑兵杀入,突突一波......想想都激动! “开国公,是我先请战的!”沐春有些急了。 常升不要脸的嘿嘿一笑:“你先的又怎样?杀敌报国还分先后?” “殿下,神机营请战!” 执掌神机营一年来,冯诚日夜操练神机营,早已饥渴难耐。 又有人来争,常升不乐意了:“冯诚,你们是火器部队,攻城战瞎掺和什么!” 三人正欲理论,朱允熥摆手道:“好了,不用争了,你们全上!一人一边料理掉!” 他站起身来,喝道:“传孤的将令,中军击鼓,大军压上,一鼓而下!” “咚!” 身旁不远,一架巨大的战鼓敲响,浑厚的鼓声一波波传扬开去,传遍四面八方。 ...... “明军主力出动了!” 烈日之下,安南兵部尚书阮景真眺望远方。 就见黑压压的明军,以两路骑兵开道,洪水般向多邦涌来。 距离太远,城墙上无法进行远程攻击。 即便在城寨上居高临下,箭的射程只有七八十丈。 而明军大阵隔着二百步开外。 多邦防线,广阔的战场上十分热闹。 东边在打攻坚战,西边却在野战。 为防止明军突击,城外的安南大军依托城寨结阵而行,呈现一片片方阵。 如此不用更担心被明军绕后迂回打乱阵型。 明军的战鼓依旧高昂,却迟迟没有出动。 连一向急性子的常升和沐春,也安坐战马上,翘首以待。 他们在等一个有利于骑兵出击的时机。 安南军队如同乌龟,以防御为主,宝贝骑兵们硬上不划算。 而主动创造有利机会的,是神机营! 在朱允熥的命令下,神机营首先出战。 没有想象的燧发枪,三段击战术。 朱允熥针对战场形势,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横扫! 在众人的注视中,神机营四百名炮兵,两两一组,抬着虎蹲炮迅速前进。 “一百五十步!” “一百四十步!” 测距的神机营士兵不断报出距离。 不仅明军各部没看懂他们在干什么,就连对面的安南大军,也搞不明白。 他们根本没见过虎蹲炮。 当然他们是见过火炮的,只是正常的火炮,都重达数百斤,且射程近。 像对面两人就抬着跑的短小黑东西,不可能是火炮! 他们从未见过有军队能一次性拿出数百门火炮的,自古未有。 莫非是喇叭,喊话劝降用的? 毕竟明军才出动了几百人。 “......” “一百步!” “止步!” 命令下达,神机营炮兵迅速架炮,二百门虎蹲炮一字排开! 明军大阵未动,安南将领根本不信明军这几百人敢杀过来,那是送死! 安南军队就那在愣愣看着神机营炮兵在捣鼓东西。 他们的任务是牵制明军主力,为多邦防线减轻压力。 不过,见多识广的安南兵部尚书阮景真,很快感到了一股危机感。 他远远仔细端详着,忽然大叫:“那是明军的火炮,快阻止他们!” 安南将领立时下令发起进攻。 烟尘冲天,安南大军闻令而动,以前锋军数千人向神机营发起进攻。 登高望远的朱允熥看到了这一幕,不禁嘴角咧开:“好戏要开场了!” 神机营炮兵用的可都是霰弹,一炮下去扫一片! 被炮堵在脸上射是什么场面? 神机营首秀,占了冷兵器时代的优势! 对方甚至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武器! 待安南兵冲出数十步,就要冲到神机营阵前方,冯诚大喝道:“开炮!” “砰!砰!砰!砰......” 炮声纷响,汇成一片。 凌厉的火光腾起,紧接着是大股的硝烟。 每门虎蹲炮装填发射五钱众的铅弹一百枚,形成扇形打击。 二百门虎蹲炮一线排开,一起打击是什么场面? 神机营阵前,肉眼可见密密麻麻的弹丸射向前方,笼罩着前方近百米,左右数里的范围。 无数的人马嘶叫,冲来的安南兵成片的倒下。 不知道有安南兵被打成了马蜂窝。 许多人浑身浴血,当场裂开。 侥幸没被打中的,则是茫然的站在那不知所措。 他们不知道前面的战友为什么集体躺下了。 在他们的认知里,没有霰弹这种武器。 一瞬间,天地似乎静止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 可以明显看出,安南军的阵地起了一阵阵骚动。 战友裂开的血腥场面就在眼前,对陌生的巨大力量,是個人都觉得恐惧。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沐春等人,一个个嘴巴张开,能塞下一个鸡蛋。 “此炮,恐怖如斯!” “神机营居然有这等好东西!” 明军将士们议论纷纷,十分眼热虎蹲炮。 蓝玉曾在神机营阅兵上见过虎蹲炮,于是上来科普:“此炮为虎蹲炮,乃皇太孙所创!” 众将立时惊呼恭维:“皇太孙真乃神人也!” 朱允熥笑而不语,区区虎蹲炮而已。 待过几日神机营的大型火炮运来,再展示什么叫地动山摇! 还有教做人系列的燧发枪,手雷...... “砰!砰!砰!砰......” 又是浓烟冒起,神机营炮兵发起了第二轮炮击。 如先前那边,冲在半道的安南军队又是成片倒下。 无数安南士兵狂叫奔回,似乎精神崩溃。 两军对战,最怕前阵溃逃。 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一旦前阵溃逃,后面兵马以为战败,敌人杀来,也会跟着跑,这样基本上兵败如山倒。 安南军中撕心裂肺的哭嚎声响起,被铅弹射中的人尖叫着滚倒在地。 鲜血如河水般的流满了方寸之地。 大量安南士兵炸窝般的向后拥挤逃命。 恐惧会传染别人。 起初只有数百人的溃退,逐渐演变为数千人,乃至上万人。 万人溃退,不是上官呼喝就能停下的。 就像人群中,你不走,也会被人流顺走。 望着对面混乱的场面,开国公常升大喝道:“兄弟们,随我冲杀!” 说着,猛抽马鞭,一骑当先。 随后千军万马涌动,铁蹄翻滚,烟尘冲天。 明军铁骑发起了强势进攻! ------------ 第二百四十一章 土崩瓦解! 安南大军扎堆而来,扎堆而跑。 随着明军的骑兵冲入安南阵中。 安南士兵还沉浸在惶恐之中,根本来不及结阵防御。 十万大军,如同菜地里的黄瓜,任明军随意宰割。 冷兵器时代,步军若不结成军阵,如何是骑兵的对手? 便以明军之强,若以散兵对战敌国骑兵,也是死路一条。 一波波明 下意识地,林浩就摸了摸食指上的戒指,不论怎样说,之前的鬼谷的那件事发作了没几天呢!说欠好就是那个什么狗屁的股东不知道又从哪请过来的废物杀手。 看着大家的评论,没怀疑什么,也没有人问到为什么突然涂口红,姜妧不禁在心底松了口气。 至于秦岭,杨志二人,就是寒夜身边的左右护法了,这二人一身的实力了得,可以说在超一流地步傍边也是难逢敌手的,因为有着毒功的存在,甚至还杀过不少有名的高手。 昨日他见陈平原的时候,对方还是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可这才隔了一天,竟然便似乎恢复了过来,如何能让白玉京不惊疑。 “刘建设撒谎,或许,他真就是朱红丽口中的刘哥。”尚勇兴奋起来。 忽地,在一个不起眼的桌角下,一根极细的扭曲琴弦、映入了沐挽婷的眼里。 “以我对你的了解,绝不相信你会做出这种事情,但如果院里不能及时有个明确的态度,回应媒体及公众的质疑,等有关部门查下来,只会更被动。”李祥解释道。 可这么多人围住白玉京,周围却也根本没有任何人多一句嘴,不,甚至连多看一眼的人都没有,显然早已经习以为常了。 幕恩熙本也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也忍不住问了出来,这是有多大的仇才会让这个金家四爷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杀手。 方朝阳也是有意岔开苗伊的话题,不想老院长一直陷入到这份难解的悲痛之中。 不是让他容靖度过难关,也不是让容氏度过难关,而是让容家度过这个难关。 两个一块打麻将的贵太太一前一后开口,方太太总在圈内伪装出一副很受宠的样子,她们早就看不惯,恨不得当面揭穿。 深吸一口气,祁云眼神逐渐坚定,今日就算身死,也绝不能让幽牧安然离开。 苏稚看的图都心烦,上回在寻找恶魔的游戏里,房间搜的她已经很心累,现在又是要从那么多个房间里找人。 殷时修本身在国内媒体上露面极少,殷氏集团的大名要比他自己的名字响多了。 作为泰山郡的办公地点,一向都是以政事为重,怎么可能会有舞姬来这种地方进行跳舞。 而双方的大军云气还没有汇聚在一起,依旧还有一段距离,一些高手,还能够勉强保持飞行的姿态。 下一刻,血海升腾而起,无尽的血水在上空凝聚,原本一片血海的地方,此刻已是成为一片平原。 龙族似乎真是冷血一族。就这样的念头吓到纪以宁了,作为一介凡人,要不是宁水月,她根本就走不远,不曾有过这么大的世面,她究竟是从知道这种不可思议的信息的? 章嘉泽有些不高兴了。自己和妻子的矛盾一直是一块心病,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他不愿意去揭穿它,他怕那血淋淋的伤口会让他承受不了。所以,长久以来,他都在一种近乎麻木的状态中度过。 ------------ 第二百四十二章 火器王子的自信 东都升龙。 城头上飞舞着大虞国旗帜,楼台上还有一杆高大的王旗。 城堡内驻扎的,尽是精锐的安南士兵。 “阮景真丧师辱国,实乃我安南之耻!” 堡内大厅,响起了一道严厉的声音。 一名年二十出头的青年高居上首,神色阴沉。 此人是安南大皇子胡元澄。 去年,安南权臣胡季犛篡位,自称是虞舜、胡公满后裔,立国号为大虞,自称大虞国皇帝,年号圣元。 一人篡位,全家富贵,胡季犛将儿子们全都封了一遍,其长子胡元澄被封为卫王,兼左相国。 在胡元澄两侧,各坐着一排安南大小将领。 而兵部尚书阮景真,则是袒露脊背跪在那,接受训斥。 读书人出身的他,受尽了屈辱。 多邦一战,安南上下都在密切关注。 然而多邦防线却在半日之内沦陷,让驻守升龙的大皇子胡元澄暴怒不已。 一顿羞辱后,胡元澄阴沉着脸喝道:“来人,将阮景真拉出去斩首祭旗!” “卫王饶命!” “卫王饶命啊!” 阮景真汗滴滚滚,已是顾不得面子,大声求饶。 看他的样子,在场安南将领们心下不忍,试探性的求情。 胡元澄相貌清逸,行为举止却雷厉风行,他抬起右臂,断然道:“无需多言,斩了!” 任凭阮景真如何挣扎,也无济于事。 堂堂兵部尚书,脑袋被挂在自家军旗上。 厅内鸦雀无声。 良久,胡元澄才开口说道:“前线虽有不利,然我大虞仍有数十万精兵,百万之众,又有富良江天险,何惧明军?” 他在为众人打气。 厅内不少安南将领已经躺平了。 饶是胡元澄杀了兵部尚书,也未能挽回多邦防线被破的颓势。 “大皇子,明军兵多将广,不可小视。” 安南大将军邓宗稷一脸凝重道:“明军骁勇善战,其更有犀利火器,如虎添翼,实难对付......” 他本来就不支持与大明开战,结果搞出这种被动局面。 多邦一战,邓宗稷派人搜集情报,并且认真分析过。 明军中出现了一种特殊的火器,威力大,还便于携带。 听当事人描述,那玩意一波下来,跟下雨一样,触碰着非死即伤。 而且明军足足有数百门。 加上骑兵配合,简直无敌了! “火器?” 大皇子胡元澄眯起眼睛,他最擅长的就是火器! 十四世纪的火器并不稀罕,甚至火炮使用普遍,只是相对于后世过于落后。 不过难免会有天才出现。 大皇子胡元澄,就是一个火器天才。 他曾亲自改进过明军当时最先进的“神机铳”,又发明了“飞枪”等火箭。 在安南军中,胡元澄被奉为“火器之神”! “论火器之威,明军如何胜我大虞军?” 胡元澄哈哈大笑三声,十分自得。 他坚信玩火器,自己的嫡系人马才是天下王牌! 明军居然以火器著称? 简直班门弄斧! 大将军邓宗稷苦口婆心地劝道:“卫王殿下,不可轻视明军火器。” “轻视?” 胡元澄道:“他们最先进的神机铳,在我眼中不值一提,还有你所说的那种火炮,与我神火箭相比,如何?” 他口中的神火箭,就是连发毒火箭。 毒箭飞出,威力大,射程远。 由于胡元澄对大明火器的不断改进,此时安南的火器,比此前的明军火器,还要先进一些。 可惜胡元澄并不知道,世界上突然多了一个兵种:神机营! 永乐时期的火器比洪武、建文朝厉害太多。 “大将军,你可以说明军步骑无敌,但绝不能说他们火器犀利!” 有擅长拍马屁的将领出言说道,为大皇子站台。 邓宗稷沉思良久,不再说话。 他知道,卫王是想用火器找明军碰一碰了。 开会的时候,你越是不说话,领导越觉得你有话要说,找你询问。 看着闭口不言的邓宗稷,胡元澄询问道:“依大将军,该如何应对明军南下?” 邓宗稷起身跪下道:“回卫王,依臣之见,当重兵防御富良江一线,据险固守,与明军拼消耗,以图拖垮明军! 胡元澄微微点头:“那就辛苦大将军亲自防守富良江。” 他熟知史书,知道在三百年前,中原王朝的北宋,三十万大军南下交趾,正是在富良江与交趾军大战了一场。 虽然宋军最后胜了,却也是惨胜。 三十万宋军由于冒暑涉瘴,粮草不济,战死及疫亡者过半,最终班师回朝。 大宋一寸土地未占,还倒贴一個顺州。 显然,朱允熥也知晓这段历史。 明军拿下多邦后,没有丝毫耽搁。 朱允熥率军取道芹站,轻松连克新福等地,击走安南伏兵,长驱直入抵达三带州,以获取从广西赶来的船只。 正如安南大将军邓宗稷所言,安南境内多江,安南军可沿江布防,据险固守,拖垮明军。 显然,朱允熥不吃这一套,从海路搞物资运输。 源源不断的补给从云屯港,沿着瓷器河道运往安南腹地。 作为大明藩属国,安南与大明之间有着紧密的贸易关系。 云屯港周边宽阔而水域较深,足够接纳来自大明的货船。 有些财大气粗的大明富商,甚至在安南海阳开厂,建立陶瓷产业。 就像富士康在中国建厂。 从河内经红河支流凳河再经海阳南侧地域入海,借此可将海阳生产的瓷器经水陆送至云屯港,出海后贩卖到南洋各地。 同样的,大明水师也能从云屯港,深入安南腹地! 早在此前,朱允熥就派郑和调集广东,福建两省水师战船,准备参与富良江战役。 待获得船只后,朱允熥将军队推进至富良江北扎营。 又派宋国公冯胜等人出兵嘉林江,攻击各处安南守军,假装要进军他处,以麻痹安南军。 随时准备渡江战役。 郑和一身戎装,大步迈入营中。 此时,他是一名水师将领。 “殿下,臣已派人与占城国王取得联络,他们承诺会派兵北上!”郑和满脸欣喜道。 让大明的藩属国小弟一起参与作战,是朱允熥的杰作。 就像老美发展小弟,让小弟协助阵,分担伤亡等。 打仗不能自己都买单,也要让小弟们出点血。 按照规划,饱受安南欺负的占城国,将从南方发起进攻,对安南国都清化形成威胁。 大明与占城南北两路,把安南这么轻轻一夹,直接夹成潼关肉夹馍! 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朱允熥打算试试代理人战争的套路...... “先痛快灭了安南,往后对付小日子,再试试新模式吧!” 朱允熥眼中闪烁着期待的眼神。 ------------ 第二百四十三章 安南情报网 被富良江阻断,明军没有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但每天小规模的战斗从未停过,多是试探性攻击富良江防线各段。 各种你来我往的拉锯战。 或是斥候间的渗透与反渗透。 这一日,岷王朱楩从前线回来,俘虏了一些安南兵。 “这帮孙子,弩箭与火器弹丸都用毒药浸泡过,沾之即死,损我七个兵!” 朱楩骂骂咧咧的抱怨,不时踹打缩头缩脑的安南兵。 原本他不拿小兵当人看,上次兵败出丑被朱允熥惩罚性教训后,低调了许多。 战争的残酷,让朱楩真正成长起来。 这也是朱允熥乐意看到的。 打下安南后,他希望有藩王坐镇,安定局面。 带朱楩出征,正是磨砺这小子。 “伤员可有及时送去救治?”朱允熥询问道。 朱楩点头:“除了七个当场没了,还余十几人受伤的都第一时间送去了战地医院。” 战地医院是朱允熥提出的。 在出征前,兵部从大明各地招收了数百個郎中,随军出征。 平均二百个士兵,配一个郎中。 在封建王朝,这是很难想象的。 明军中虽有随军医师,但数量少的可怜,一个卫所五千六百人,才配有三个医师。 朱允熥鉴于三百年前的宋越熙宁战争,知道明军南征将冒暑涉瘴,故而多配军医,建立战地医院。 被朱楩的俘虏的一众安南兵,仍在挨打。 古代战争中,没有什么俘虏保护法,俘虏挨打是最轻的处罚。 朱允熥看到了从安南兵那缴获的武器。 他们武器千奇百怪,大多是冷兵器,也有火器。 看向一支奇怪的火铳,朱允熥忽然问道:“安南有如此火器?” 这支火器很像明军卫所兵使用的神机铳。 外行人看不出,但朱允熥仔细端详了下,发现这支火器在神机铳的基础上,增加了木马子结构。 如此能提高了气密性,并使铳弹受力更加均匀。 除了这支火器,还有一种类似“飞枪”的大型火箭。 经过试用,朱允熥感觉这玩意实用度不是很高。 与后世印度的火箭有的一比,打出去不确定会飞到哪里。 不过即便这样,能在这个时代捣鼓出如此火箭,也是一种极大的进步。 这火箭若是运用空气动力学稍加改造,将会成为真正的杀手锏! 显然,对方的物理差点意思。 据安南兵俘虏交代,说这些都是他们的卫王胡元澄发明的。 “卫王十分擅长造火器,是我们的火器之神。” 那名嘴巴不牢的安南兵说道,脸上带着崇敬。 朱允熥神情凝重:“没想到安南还有这号人物,看来我们对安南知之甚少。” 他转身对吴强道:“去将安南情报网的黄中叫来!” 打仗,打的就是一个情报。 战争中,情报乃重中之重,尤其是出国作战在陌生的环境,面对敌人的封锁,没有群众为向导,如同瞎子一样。 所以朱允熥提前布局南洋情报。 让锦衣卫走出国门,辐射世界各地,在战争中发挥重要作用。 如历史上的万历朝鲜战争,锦衣卫收集了大量的日军军情。 又传闻锦衣卫配合大明使臣沈惟敬,毒杀了丰臣秀吉,完成斩首,使朝鲜战争提前结束。 负责安南情报网的锦衣卫名为黄中,原本在云南都司任职。 黄中熟知东南亚各国,并精通各国语言,擅长伪装渗透,发展下线。 得皇太孙召见,黄中欣喜若狂,还带来一个人。 “小民黎旷,拜见皇太孙!” 一个蓄着胡须的男子跪在朱允熥面前。 他低着头,不敢抬起目视天威。 黎旷是安南清化梁江蓝山乡的豪绅,被锦衣卫发展成为安南情报网的分支负责人。 朱允熥的宣传战效果良好,短短一个月,就笼络了一大批想要投奔大明的的世家。 黎旷拜倒叩首:“逆贼胡氏倒行逆施,弑主篡位,屠害忠臣,请大明皇太孙主持公道,诛杀胡氏父子,救我安南万千黎明于水火!” 黎旷的家族,本就是依附安南陈朝的世家。 结果权臣胡季犛篡位,屠戮陈朝大臣。 如太保陈元沆、柱国陈日暾、上将军陈渴真、车骑将军范可永等人。 他们反对胡季犛篡位,全族男丁皆被杀,女人没为官婢。 为了彻底铲除忠于陈朝皇室之人,胡季犛派人四处搜捕陈朝皇室的支持者,很多世家被牵连。 即便没有被牵连的家族,也是人心惶惶。 世家们并不看好胡家称帝,觉得他们挑衅大明,在疯狂玩火,弄不好会自焚。 加上明军征讨安南,一些家族认为,即便自家不被胡家打击。 最终也会被明军打上“支持篡位”的罪名而抄家。 还不如暗中投诚,痛快表明立场,敞开双臂迎接明军! 不仅这些家族,连各地的儒生们,也纷纷请求明军常驻,一定要诛杀篡逆的胡氏父子,荡除奸凶,复立陈氏子孙。 对于这些请求,朱允熥只是笑笑。 这帮安南儒生太单纯了,大明费劲来打安南,只是为陈朝复国? 想吃屁呢! 望着黎旷,朱允熥淡淡道:“安南陈氏宗嗣继绝,支庶沦灭,无可复立。” 直接挑明,大明不是来替人打工的。 想让明军为陈氏复国是不可能。 闻言,黎旷先是愣了一下,很快调整好表情,点头称是。 他是个聪明人,而不是陈氏忠臣。 你陈氏亡国了,管我们什么事? 如果非要说作用,陈氏最大的用处无非就是:下一朝掌权者如果对我们不好,我们世家就能打着陈氏的旗号造反。 历史上黎家便是如此。 黎家先是充当带路党,帮明军打胡氏。 大明在安南设郡县后,只因镇守太监马骐苛待黎家,黎旷的儿子黎利遂在蓝山起兵,打着陈氏的旗号抗击明军。 明军撤出安南后,黎利立国称帝,在安南建立后黎朝。 “黎旷,你的事黄中与我说了。” 朱允熥笑呵呵道:“孤听闻你有一个儿子名叫黎利,应该有十岁了吧,可以送去京师学堂学习。” 我何时与皇太孙说过黎旷的儿子......黄中一脸问号。 身为情报人员,他反应很快,忙笑道:“黎旷兄弟,你运气真好,京师学堂可是我大明勋贵子弟读书的地方!” 黎旷听后,面露喜色,再度拜谢。 有大明储君这句话,黎家要发达了! 随后,朱允熥接着向黎旷画大饼,说了一些鼓励的话。 任何时代,世家为了富贵延续,卖起国来丝毫不带犹豫的。 这些家族,只要给点利益,就会努力卖命! “黄中,胡元澄此人如何?” 朱允熥问其了那位擅长使用火器的安南皇子。 黄中点头道:“回皇太孙,胡元澄就在升龙城内,此人志短,不足为虑!” 据黄中所说,胡元澄虽是长子,但其父胡季犛却另立次子胡汉苍为太子,这使胡元澄的地位甚为尴尬。 为此,胡季犛曾借砚来比喻说:“此一卷奇石,有时为云为雨,以润生民”,并要求长子胡元澄对答,以观其志。 胡元澄便回对:“这三寸小松,他日作栋作梁,以扶社稷。” 胡季犛听后,明白长子并无不满,于是决定立次子胡汉苍为太子。 明军南征后,胡季犛就将胡元澄派往前线统兵,对抗明军。 “黄中,孤有任务交给你。” 朱允熥言归正传,向二人发布任务。 首先,锦衣卫要摸清富良江布防,大明水师要将安南水师团灭在此! 其次,敌后宣传战搞起来。 锦衣卫深入敌后,散布言论,将安南的军心和人心全部搞乱! 至于胡元澄,那年轻人自诩火器之神,朱允熥打算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火器! ------------ 第二百四十四章 锦衣卫渗透战 富良江,是安南东都升龙谷北部的重要屏障之一。 安南大军在此驻扎了大量兵马,以防明军突入。 这一日,一叶小舟载着锦衣卫黄中一行人过了富良江,来到对岸渡口。 波光粼粼的渡口上冷冷清清。 自从安南东都升龙加强了盘查,富良江被封锁,安南人明知道无法渡河,谁也不来触这个霉头。 搞 洪宇却没有任何的怜悯之心,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夏皇殇都是要惨死在齐龙光的手中。 宁罡见众人都挺此人,便知道,这人肯定在炼丹一途,有着自己的见解。当下一笑,示意他可以上前触摸观看。 萧楠夜也的确没有辜负他妈妈的希望,生的这倔强性子,一回国就跟他对着干。 车子开出去的时候,大白狗忽然挣脱了少年追上来,跟在车后大叫。 正当他紧张之时,心跳都在努力压制中时,一阵旁若无人的咀嚼声和喝酒声清楚的传入耳边,而且这声音是越来越响亮。 正当众人惊讶之时,只见前方二百米处,一艘漆成黑色,两端狭长的船只出现在众人眼前。桅杆上,一面画着一把刀和一把剑相交的旗帜。在刀剑相交的地方,却画着好大一只酒壶。 秦凌的处置问题,老板已经安排好了,所以最后也就没有我什么事情了。 倒是季英赖着不肯走,LEO怕他吵到睡觉的公主,只好想了些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比如下棋。 “叔叔抱你吧!”冷瑞听到声音后,笑着走过来,贝贝看了一眼姐姐,影月笑着点点头,她才撒欢的跑过去。 皇宫城墙很高,足有三十多米,若普通人在这里,或许被这高大威严的城墙给唬住,但她宁静却绝对不会。因为她这种情况不知道见了多少,就是更为宏大的建筑,在她面前也短不了什么。 而现在呢,当衣衫在鞭下呼啸而至时,当拳打脚踢蜂拥而来时,你又是如何隐忍着凌厉的痛楚,想哭,或者已经哭了。 一滴眼泪滑落他的眼际,悲呛的箫声也变得更加呜咽,他固执地狠下心來不看她,只是将箫吹得更加动情。 他一遍遍的演练着这半套太极,动作虽不是行云流水却也看上去有模有样了。 林立人一听这话顿时怂了,像是凭空矮了一截似的,老老实实地趴在桌子上不说话了。 方正懒得理会,这些人样子吓人,却不敢乱来,竞技场外面是严禁打斗的,谁违反谁倒霉。 他惊叫一声,慌忙挣扎着身子向外跑去,却发现巨蟒早已将自己死死缠绕了起来,一圈又一圈,从头缠到脚,骨骼因为承受不住迫力而发出咔嚓的声音,他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 古凡照例盘腿在床上冥想了一晚,丝毫没有因为离家而改变这个习惯。 其中一条蛛丝已经明晃晃的冲到了眼前,董燕儿只听得“哐当”一声撞击声,随着一股花香的翩然而至,她被猛地抱住翻过身子,直接在草地上滚了好几圈,跟着便是被人用力的箍住了肩头揽在怀里,刹那间腾空而起。 蛤蟆打电话让所有人都来这里,然后找人重新装修和打扫,我不知道蛤蟆这次回来带回来多少钱,但是我知道的是,他这次回来做足了准备!他是真的打算立根了。 戒指弹过去,这位外号被叫做‘猴子’的连忙接住,险些没掉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 禅让 安南,清化皇宫。皇元殿内,正举办着禅让大殿。大虞国开国皇帝胡季犁今日禅让,传位太子胡汉苍。 半个月前,明军攻破了多邦防线,消息传到清化,安南朝野上下一片震动。 安南国,是华夏中原王朝对越南的古称。安南这个名称来自唐代的安南都护府,这片土地上经常改朝换代。 出现过黎朝、李朝、陈朝、胡朝、后黎朝、莫朝,国号改了一茬又一茬。 但中国对他们的称呼,都是安南。直到清朝嘉庆八年,清朝改 “安南国”为 “越南国”,册封阮朝创立者阮福映为 “越南国王”, “越南”名一直沿用至现代。近日,清化城内出现了诸多传言。言说明军大破富良江,已挥师南下攻占东都升龙,斩杀大将军邓宗稷,擒获卫王胡元澄。 现明军已挥师南下西都清化。与此同时,占城举国十万大军北上,与明军南北夹击清化。 诸多传言,让安南胡朝上下一片惊慌。不仅民众信了,纷纷涌出都城,就连守军也在焦虑。 更别说掌权的皇室和世家。饶是胡季犁知道这是明军细作在故意散步消息,却毫无办法。 真真假假的消息掺在一起,很容易让人上头。就是胡季犁自己都想跑路了。 他虽然是谋逆篡位,但谋的是自家人的利,只要搞定了满朝大臣和百姓就行。 没有外部势力干涉,统治者可以轻松收拾所谓的 “刁民”。有大明参与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强大的国度,现在打来了,点名要收拾胡家,不跑等死? 但身为大虞皇帝,怎么能跑路呢?这让臣民怎么看?熟读史书的胡季犁,从历史中得到经验,很快想到了一个办法:禅让! 向宋徽宗学习,锅甩给儿子。让太子胡汉苍接盘,自己幕后指挥,就当是向大明服软! 我怕了退位还不行吗?此前,胡季犁虽然篡夺了陈朝皇位,穿黄色龙袍,住在仁寿宫里,出入使用皇帝的车仗,但仍然遭到了陈朝遗臣的一致反对。 为了得到陈朝遗臣的支持,在清化创立胡朝太庙时,胡季犁特意分为东西两部分。 东太庙祭祀胡氏祖宗,西太庙祭祀外祖父家的陈明宗和陈艺宗,但收效甚微。 畏于陈朝皇室支持者的反对,胡季犁在发布诏令的时候自称予而不敢称朕。 随着局势糜烂,反对胡季犁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世家投降明军,充当带路党。 在强大的内外压力下,胡季犁不得不金蝉脱壳,传位太子胡汉苍。太子胡汉苍由陈朝宗室徽宁公主所生,有陈朝血脉,也算稳住局面。 既能随时跑路,还能用太上皇的身份继续掌握实权。一举两得!胡季犁为自己的机智洋洋自得,很快宣布禅让。 在安南统治阶级忙着更迭权力时,北方战场上发生了巨大变化。富良江战役打响了! 安南军队依托主场优势,在江面上集结了四百余艘战场,以及所有水师。 对明军严防死守!安南大将军邓宗稷知道大明皇帝发动三十万人来安南,不是来公费旅游的。 是要将他们这帮猴子全部解决掉。不过一向以沉稳着称的邓宗稷丝毫不慌。 他觉得,明军出国作战,后勤本就是一个大麻烦。长期待在这里消耗粮食,后勤供应肯定要出问题。 还有一个严峻的现实问题也摆在了明军主帅面前。南方的丛林加上湿热气候,会让很多的明军军和随军民夫出现严重的水土不服现象。 不出所料,明军的战斗力将会严重下降。而且这种状况还在持续的发酵和恶化。 搞不好撑不住就会自动退兵。这不是邓宗稷的胡乱猜测,而是结合上千年的历史总结出的。 这也是安南人之所以一直生存到现在的先天优势。千年来,每当北方中原王朝派出大军来攻打安南的时候,气候和水土都成了他们赖以致胜的秘密武器。 连纵横天下无敌手的蒙古人,都要喊爹妈救命。当年忽必烈派元朝大军征讨安南,就在这条富良江前,蒙古人被揍的哭爹喊娘。 有富良江这座大江阻隔。只要西都清化那边的朝廷没有骚操作,以及东都卫王殿下不犯傻。 邓宗稷认为重兵防守富良江,还是能守住一年半载的。明军再能打,总不能飞过来吧? 不过,他还是太低估了明军的战斗力。更低估了对面那个阴险的大明储君。 远远的,邓宗稷看到明军的龙纛往后移动。邓宗稷以为大明皇太孙又去攻打别处泄愤。 这些天来,明军经常打一个地方换一个地方。在邓宗稷看来,他们是没辙了。 只要自己一直防守,对方肯定会泄气。第二天,斥候来报,对岸的明军在昨日分批后撤了! 安南各将这才如梦初醒发现明军原来这是在撤退,于是大喜过望,纷纷请战追击。 邓宗稷怀疑明军有诈,不许出击。然而安南各将仍在坚持,认为绝地大反击就在眼前。 他们要把之前的失利和损失全部找回来,要让明军血债血偿!一阵鼓噪声中,邓宗稷思来想去,决定派人过江追杀明军。 幕僚们说的不错!出兵追击,史书上会记下这一笔,将名留千古!看着敌人撤军,和追击敌人撤军,这是两码事,天差地别。 看着敌人撤军,只能说明自己怂,敌人强大到自己都不敢动。而是追着敌人打,那就是牛逼! 史官的春秋笔法稍微一动,就是 “大破敌军,追杀数十里”。能击溃大明的军队,妥妥的 “护国名将”!邓宗稷当即下令:全军出击!安南大军在水师的运输下,一批又一批地登陆江对岸,集结完毕之后开始全军追击明军。 一个个高兴坏了!当全军追至兜顶岭时,猴子们傻眼了!两边的明军伏兵尽出,由宋国公冯胜亲自指挥。 前面的明军在朱允熥的率领下,也笑嘻嘻地返身杀了回来。战争中,打乱敌人的节奏,就能掌握战场主动权。 邓宗稷大觉不妙,喝令道:“撤!”然而,蓝玉带着人马迂回,断了他们的后路! 安南一万多人的军队就此被彻底包圆了。没啥说的,明军把这帮人围起来,就是一顿猛冲猛打。 最重要的是富良江。明军这边从广东和福建调来的水师,也入场了。郑和亲自指挥水战。 李景隆和徐辉祖这哥俩也没闲着,率本部人马趁机渡江。安南军队被压向了江边,明军得势不饶人,疯狂攻击。 安南水师见势不妙纷纷驾船逃跑,明军水师在后面猛追。傍晚,朱允熥亲率大军渡过富良江,攻破筹江、困枚、万劫、普赖等寨。 看书喇拆其沿江木栅,俘虏和斩杀无数安南军。打脸的是,安南大将军邓宗稷一脸自信所说的 “明军百万之众亦无法攻克的九百里四江防线”,被明军仅用一天就突破了! 连邓宗稷本人也会明军阵斩,五名安南将领跪地投降。此战,明军斩杀安南军两万八千余级! 安南人的尸体被扔进江里,富良江为此而断流三日。 ------------ 第二百四十六章 神机营出战 富良江一战中,安南军队遭遇重创。大将军邓宗稷被当场斩杀,安南兵死尸漫山遍野,就连江水都为之断流三日。 此一战,蓝玉等人将指挥艺术发挥到了顶点,基本上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奔流不息的富良江旁。耸立着一个高大的空心敌台。简单的誓师打气后,朱允熥跳上战马,率兵直奔安南东都升龙! ……东都升龙,守军密密麻麻。紧张压抑的氛围笼罩在整座城池上。安南大军在富良江惨败,意味着安南的江山破碎大半。 “明军就要杀来了,不想死的都精神点!”一个四十余岁,身着精良甲胄的安南将军,沿着寨墙巡视,不时冲缩在墙后的守军怒吼。 顺着起伏的寨墙,可以看到手持弓箭的安南兵。只有少部分人持盾牌大刀,以及老旧火铳。 又有人使用弩箭、投石机等武器。整座寨墙上,找不出几门像样的火炮。 这个时代,由于火炮稀缺,以及威力等原因,不流行火炮守城的战术。 经过一日行军,明军已经抵达升龙城了。两军对阵,安南卫王胡元澄亲自率兵出城迎战。 他知道,守是守不住的。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明军刚经过一场大战,居然不休整直接杀来了,多多少少有点看不起自己。 必须打击一下他们的嚣张气焰!胡元澄策马眺望。看书溂只见一片密密的明军阵列,以及如海般的红色旗帜。 最显眼的,莫过于代表着大明储君的,那杆华丽非常的巨大织金龙纛。 那是大明皇太孙的旗帜!龙纛周围,分别站立一众明军大将。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开国公常升,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 众人前面,正是大明皇太孙朱允熥。周围尽是精锐的羽林卫战士。各人一色明盔明甲,精良的甲叶外露,前后胸口有巨大的护心铜镜,威武非常。 他们警惕侍立着,虽披着厚实沉重的盔甲,在炎热的天气下,却一动不动,宛若雕塑。 此时朱允熥站在一座三层高的战车之上,发出各种号令,排兵布阵!他摆下的阵势,是大明经典野战阵型——三叠阵。 前军为正兵,有左、右两翼,又有中军与预备队。每翼还有前队、中队不等纵队。 明军以三叠阵对敌,当前行与敌军相距数百步,前队与中队不动,后队迅速赶上,排在前队之前,准备迎战。 当敌军来到五十步至一百步之间时,便以急促的鼓声为号,最前面的将士们踊跃出击。 在战斗过程中,前、中、后三队的位置不断循环,厮杀与休整交替进行。 鸣金收兵的时候,前队迅速撤到后队的后面。而中、后二队不动,准备应付追兵。 三条阵线轮换作战,进可攻,退可守!能列出这样的阵列,非精兵强将不行。 明初的大明军队,正是这种精锐!明末时,郑成功的军队和李自成大顺军,也受到三叠阵思想的影响。 但他们始终无法真正摆出,更谈上不上熟练施展。明末很多大明武将,连基本的战阵旗号都不懂。 作战时领着家丁一拥而上,败了又乱哄哄的一泻千里,根本谈不上任何阵形。 高大的战车上,朱允熥开始鼓舞士气。环顾一众将士,他高声道:“三百年前,宋军止步于富良江,因伤亡惨重班师回朝。” “一百年前,元军又惨败于此,无功而返。”朱允熥目视四方,一撩身后大红披风:“今日我大明王师,饮马富良江,大破敌军九百里四江防线,何其壮哉!” “彩!”众将高呼一声。待现场安静下来,朱允熥喝道:“此战之后,再无敌人可阻我大军的步伐!” “接下来,我们将破升龙!入清化!灭安南,杀尽一切贼子!”明军将士们高呼:“破升龙!入清化!灭安南!” “破升龙!入清化!灭安南!”声浪由近到远,越来越响,仿佛巨浪拍向升龙城。 对面的安南将领们闻言面色大变。他们是听得懂汉语的。安南贵族,大多都会说汉语。 况且胡元澄的祖上就是中国人。他爹是篡位的胡季犁,老头子不仅熟读儒学,还会写诗,文化水平很高。 看书喇面对明军战阵,压给给到了安南卫王胡元澄那。稍作情绪调整,胡元澄猛的喝令:“禁卫军,迎战!”他决定拿出自己的王牌部队:皇城禁卫军! 四千人全员装备火铳!且都是改装后的神机铳。安南禁卫军又熟练操作沐英的三段击战术。 胡元澄自信,如此装备战术,在天下间已是最为先进,试问谁人能敌?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对面有挂逼!安南禁卫军摆好了迎敌的阵势,如同恃强凌弱的壮汉。 龙纛之下,朱允熥嘴角一扬:“这就是安南火器王子的底牌?”听说对方也全员配备火器,不禁兴致大增。 这不巧了吗?必须碰一碰!朱允熥淡然一笑,挥手道:“神机营出击!”令旗挥动,战鼓雷动。 神机营主将冯诚猛的喝道:“结阵前进!” “前进!”随着各营的喝令声响起。一色八瓣帽儿铁尖盔、红色铠甲的神机营中,立刻传出 “哗哗”的行进声。他们如墙推进,威势自成。胡元澄脸色微变,明军战阵的森严超出了他的想象。 双方在二百步外列阵对峙,神机营对战禁卫军。东亚两大王牌部队之间的较量! “神机营炮兵退下!” “骑兵退至后侧两翼!” “余者各部人马,无令不得进攻!”朱允熥接连发出三道命令。他要以三千神机营火铳兵,干服对方! 告诉猴子们,枪是怎么玩的!见明军如此,对面的胡元澄眉头微皱。明眼人都看得出,对方是想单挑。 而且明军这支队伍,貌似也是清一色的火器部队。 “卫王,让末将率骑兵将他们冲散吧!”胡元澄瞥了那请命的将领一眼,淡淡道:“他们的骑兵更精锐,你若去了,不见得能回来!”那将领呐呐无言。 刚才请命,不过是装个逼表现自己而已。真要让他出击,只怕会腿肚子打颤。 大将军邓宗稷那么稳的一个将才都被明军灭了,谁敢去送死?也只有卫王,才有此胆色。 要不人家是卫王呢?一家子都是胆大包天的主,连造反篡位都敢,别说与敌对战了。 ------------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边倒的屠杀 神机营在前进。安南禁卫军却迟迟没有出击。在火器王子胡元澄的战术中,火器军是用来防守的。 他在等有效杀伤距离。改造后的神机铳,有效射程达百步。不过由于精度差,需要等敌人进入六十步距离内,也就是八十米,才是射击的最佳时机。 远了打不中。即便六十步,命中率也不高,齐射的话约六七成这样。见神机营逼近,安南禁卫军有些慌张了,人人看向卫王。 “卫王,敌人上来了!”有将领急促道。 “闭嘴!”胡元澄冷哼一声。 “止步!”在神机营距离禁卫军八十步时,密密层层行进的神机营瞬间停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停下了?安南那边发出一排疑惑。胡元澄也是眺望着,眼神充满了怪异。 明军在搞什么?隔着这么远,火铳打不着,弓箭射不到,连对骂都不一定能听到。 有将领小声请示:“卫王,咱们要进攻吗?”胡元澄缓缓摇头:“敌不动我不动,静观其变!” “对,不能进攻,兴许又是诱敌深入之计!”有大聪明叫道。在多邦一战和富良江之战中,明军屡屡设计引诱安南大军主动出击,结果打乱了原有的防守布局,惨遭失败。 接二连三的中计,这次岂能再上当?安南将领们说什么也不上了。看书喇就这么坐等明军过来送死! “攻!”战车上,没有一丝丝犹豫,朱允熥果断下达进攻命令。神机营拿着领先几百年的高科技燧发枪,用的是先进的战术。 打对面的臭鱼烂虾,但凡犹豫一秒,就是对神机营的不尊重!朱允熥要让对面的猴子们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火器部队! “检查子药,准备作战!”神机营第一排一千名火枪兵集体迈出左脚,千杆燧发枪整齐翻下,将枪口对准了前方的禁卫军。 他们列成三排,共三千人,每排一千人,展开一条线。神机营主将冯诚一甩令旗,一个字自口中冷冷蹦出:“杀!” “啪!啪!啪!啪!啪........”宏大的火铳齐射声响起,一道道火光激射而出,犹如阎王发出的一片片地狱一世游邀请函。 对面的安南禁卫军如同碰瓷的大爷,身上陡然冒出大片的血雾,然后成片的倒下。 禁卫军的阵型微微出现了骚动,人人眼中露出恐惧的神情。 “快,反击!” “射射射!”对方动手了,岂能不反击?胡元澄迫不及待的下达命令。开场就被干掉上百人,安南禁卫军的压力很大,听到命令后紧张地发起反击。 一阵参差不齐的火铳声响起,神机营前排倒下了几个火铳兵。对,只有几个。 八十步距离,命中率感人,更何况不是齐射。在这个时代,无论是火枪还是火炮,对战时齐射的杀伤力永远比轮流开火产生的战果大。 然而除了朱允熥这个穿越者,没有人懂这个道理。安南禁卫军的火铳即便命中神机营,铳弹打在全副武装的神机营铁甲上,也不一定能打穿。 不过弹丸的力量,足以让人的体内受到重创,重则出血而死。几个神机营遭受重伤,被人拖了下去,后面立马就有人补了上来。 其他人皆是一动不动,端着自己的火铳等待着命令。 “杀!”冯诚死神般的喝令声响起。 “啪啪啪!”神机营的火铳声不绝,一道道猛烈的火光冒出。每次伴随着这火铳齐射的声音,对面的安南禁卫军就会倒下一片,就跟约好了似的。 神机营本就是从亲军十二卫中,挑选出的擅长火器的士兵,又经过一年的日夜操练,无论是临战发挥还是战场经验,都是一流的。 而对面。仅仅两轮打击后,就嘶心大叫,如猴子乱跳,集体崩溃。从现场看去,只要不瞎,都能看出两军巨大的差距。 安南禁卫军火铳兵用勺子舀火药往火铳里装填,速度很慢。如同蜗牛。 神机营则使用定装纸筒火药,装填速度提升了数倍。还有燧发枪使得神机营火铳兵的密度增强,以密度来增加精准度。 安南的火铳兵则不行,左右需要很大位置。同样百米长的一条线,神机营能站一百名火铳兵。 禁卫军只能战五十个,加上武器差距,精准度一天一地。神机营使用的是燧发枪,比十四世纪的神机铳,领先了至少三个时代。 无论是精准度,威力、射程,还是射速,都是碾压。安南禁卫军使用的火铳,如同二战时小日子的零式战机,看起来牛逼轰轰。 可对面的神机营,人家使用的是第四代战机!都不用带脑子,直接吊打! “这仗似乎不好打啊......”胡元澄吞着口水说道。刚才他已经懵了。 胡元澄对火器研究极深,当他看到明军的火铳在八十步外能打出这般命中率时,就已经懵了。 还有,什么时候火铳射速能这般快?望着瞬间崩盘的禁卫军,安南各将口中发苦。 何止是不好打,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禁卫军,完了!在明军精锐面前,安南人知道了什么是天外有天! 不过他们着急没用,因为升龙城主事的是卫王胡元澄。听着各人急叫,望着蠢蠢欲动的明军,胡元澄十分冷静。 他也不去派兵镇压溃兵,反而派出骑兵接应禁卫军撤回。 “象阵准备好了吗?”胡元澄喝问道。那将领脸上哆嗦的横肉,回道:“都准备好了,只等卫王一声令下。”胡元澄眼前一亮:“赶紧放出来吧!”龙纛之下。 朱允熥见胡元澄很快制止部下骚乱,不由点头称赞:“这胡元澄有点东西。”蓝玉等人也是缓缓点头:“此人可用。”大明从来不吝啬吸收别国人才。 自朱允熥在文华殿强调华夷之辩后,大明在政策上对外更加包容。即便在战场上,对方能力出色者,也可有为我所用。 若是不服抵抗,就打服你!除非罪大恶极不能赦免,或是现场自杀! “传令骑兵,准备冲击吧!”朱允熥发出命令。没有大江大河和地理优势防守,这座规模一般的升龙城,手到擒来! 安南军队紧急撤回城中,明军骑兵在后面追赶,趁势一拥而入杀进城中。 然而,城门后像是有怪物苏醒。刚冲进去的明军骑兵,又很快退了出来。 他们像是看到了可怕的东西。城门处一阵拥挤,如同发生了洪水。只见一道灰色洪流蜂拥冲出。 城门处的人马措手不及,不管是明军的,还是安南军队,不断被踏翻,踩翻在地。 “不好,是安南战象!” ------------ 第二百四十八章 用炮轰! 象军,是安南军中的王牌。每逢国战,安南人处于下风时,总会动用此底蕴。 大象身体硕大结实,在冷兵器时代的战场,几乎是刀枪不入。不光安南人使用战象,暹罗、缅甸、乃至印度人,都在用。 曾经牛逼轰轰的亚历山大,以马其顿方阵破敌,占埃及,吞波斯。当亚历山大企图征服印度时,遭遇了印度的象阵,引以为傲的马其顿方阵遭受重创,被印度战象踩成了肉泥。 大象看似温顺,攻击力却极强。一脚踩下去,肝胆俱裂。一鼻子甩过去,能把人掀飞七八米,摔成粉碎性骨折。 升龙城,原本拥挤的城门,瞬间鸡飞狗跳,人人拼命避开。即将城破之时,安南军杀出 “回马枪”,派战象反攻明军,意图力挽狂澜。一大群庞然大物自城门冲出,它们集体冲锋,地动山摇。 明军争先恐后往后逃去。不说象群的冲击,光是这种场面,都能给人造成极大的心理恐慌。 “哈哈哈!”安南众将一阵狂笑,士气大振。足足二百头战象,看明军怎么打! 趁着明军后撤之际,胡元澄立刻发出命令,重整军队。明军阵前。众将看着满眼高大的战象,神情凝重。 谈不上畏惧,只是重视而已。明军也有战象,且高级将领对大象并不陌生。 大明皇帝仪仗里,就有几头大象,但凡出巡或重大节日,都有大象出场。 锦衣卫里还设置了训象所。这时,安南统帅胡元澄将战象排在安南步兵前面,骑兵置于两翼。 安南军的阵式宛如一座城,象群似棱堡,重骑兵就像环绕着的城垣。绝对防御! 西平侯沐春提议道:“皇太孙,臣建议弄些黑油柜车,车内存巨兽,待战时口中喷火,耳鼻生烟,声若雷鸣,贼兵所乘巨象必会竭惊,反冲后队,自相践踏!”宋国公冯胜点头道:“此武侯平南蛮之法!”沐春的建议确实可行,当年诸葛亮平定南蛮用的就是这个方法。 不过......朱允熥摇头道:“太麻烦了。”他目视前方,沉稳似海,说道:“直接用炮轰!”很快,神机营拉出了火炮。 明军的大型火炮十分沉重,每炮需要几匹马拖拉,行军缓慢。所以早在数月前,就提前从海运出发了,再从入海口沿红河运来。 要不是先前担心被安南军队截获,打多邦时朱允熥就打算用火炮强行轰开所谓的多邦防线。 ......神机营阵地中,几十门八磅大炮一字排开。所有人屛息凝气,四野一片安静。 朱允熥深吸一口气,一摆手,威风凛凛地喝道:“开炮!”冯诚大声应道:“是!”一名炮手们点燃大炮引线,开始试炮测距。 引线冒着火花,嘶嘶燃烧着。猛然粗大的炮口火光一闪,接着一声巨响,喷出大片浓厚的硝烟。 炮身剧烈的一震,一颗大大的黑色铁弹冲出炮膛,往远处的安南军阵地快速飞去。 神机营炮手们纷纷抬头,看着这颗炮弹的飞行方向与落点之地。待上报距离,各炮迅速调整。 神机营特有的进攻号角声吹起。 “开炮!”数十门火炮齐齐轰鸣,仿若一连串的炸雷,神机营炮阵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声。 浓密的白烟,覆盖了前方的炮兵阵地。如此巨响。惊得安南象群一阵嘶叫,连后方的安南大阵,都起了一大阵骚动。 沐春等人近距离感受火炮之威,更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皇太孙的大炮,如此惊天动地! 站在战象上的安南象兵笑容僵硬,他们站得高看得远。不知多少颗巨大的炮弹冲自己而来。 “啊!”很多人放声尖叫。轰隆隆,巨响声中。一颗颗炽热的铁球,飞入安南象阵中。 噗噗噗噗噗!一颗颗五斤重的大铁球呼啸而来,激射出一股股血雾。高大壮硕的大象,在铁球的强劲冲击下,如同豆腐般当场开花! 骨折声大作,几头大象发出痛苦的嘶鸣,姿势各异的摔出去。一个象兵骑在战象身上,被火炮射出的铁球击中,整个当场裂开,尸骨无存,只余下一滩褐色的鲜血。 一轮炮击下去,安南军傻眼了。象兵们双眼瞪得大大的,满是恐惧与不可思议。 大象们则是瞬间炸锅,被火炮击中的大象嘶鸣乱窜。一片混乱中,操控战象的象兵纷纷滚落,被后面的战象无情的踩踏而死,白的红的溅了一地。 大象看起来挺牛批,其实根本不能用来打仗。它们非常容易受惊,炮一响就得四散奔逃,阵型一下子就乱了。 明军的战马一开始也一样害怕火器的声响。后来经过大量针对性训练和选种,才让骑兵能配合火器部队进攻。 奔腾的战象被惊的嘶鸣乱撞,纷纷调头逃跑,冲散了后面安南步军,踩死者无数。 地上一堆大肠小肠,安南军阵脚大乱,连两翼的骑兵也坐不住了,慌忙远离。 与之相同着急的,还有安南一众将军。方才他们已经看懵了。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也不相信,世上竟有如此凶猛的杀器! “明国人的炮真大啊!”城头上,一向钟爱火器的胡元澄发出赞叹!一众安南将领望来,皆感不妙。 城下安南军的惨状,守城的兵都看在眼里,不由胆战心寒,对明军的炮火大为不安。 这种恐怕的火炮,也让他们畏惧。安南一个名为阮飞明的将领提醒道:“卫王,他们有强大火炮,我们有飞枪火箭,请用卫王下令反击!”那是一种大型火箭。 胡元澄立时来了精神,说道:“是啊,我军中亦有强大火器!”他想到了自己研发的飞枪火箭。 “待我军飞枪火箭射出去,定让明军吃不了兜着走!”胡元澄自信满满地道。 安南的火箭试验时威力极大,杀伤范围广,只是从未在实战中用过。刚研发不久,战事太急了没机会试验。 这次......胡元澄立刻下令让人间城中所有火箭取来,摆在城头准备发射。 ------------ 第二百四十九章 自己人都怕了 “快,将火箭架起来!” “定要炸的明国人哭爹喊娘!”升龙城头上,安南兵忙的热火朝天,两个人一组抬着一大捆东西出来。 “速度快些!飞枪准备!”负责火箭的安南将军阮飞明不断催促,指挥一架架火箭。 各人夹杂着对战事的希望。飞枪火箭其实是一种纸筒大火箭,外形如枪,在构造上属于多火药筒联式三飞火箭。 它利用火药燃烧后所生气体反冲力,将火箭推进至敌方上空爆炸。火箭用竹篾编成,中间安置一个长两寸内装发射药的纸筒,内装填爆药。 有药线从中通出,并与爆药相连,外表用纸糊十几层,涂上各种颜色。 攻敌时,顺风点火,纸筒中发射药喷射而出,产生反冲力,推送火箭飞入敌阵爆炸。 爆碎后烟雾迷目,棱角扎人。这玩意一炸一小片,且射程高达数百步,所以安南 “炮兵总指挥”阮飞明迷之自信。 “砰!”阮飞明身后的石墙突然炸开。明军一颗五斤重的大铁球,带着席卷一切的气势,破墙而出。 升龙城的寨墙为石墙,只是用石头堆砌而成,与大明各地城墙的坚硬度丝毫不能比。 巨响声中,寨墙瞬间破碎。尘土飞溅中,夹着大股的血雾,一个安南兵当场被打成碎肉,泥土夹着一些支离破碎的肢体乱飞。 还有数人扑倒在地,个个灰头土脸,身上满是泥土血肉。轰!又一颗大铁球破开一道寨墙,激射出的石子横扫一片。 附近几个安南兵猝不及防,被石子击中,发出绝望的尖叫。一个安南兵下半身断裂,痛苦地在地面爬行着。 内脏与鲜血不断从身下流出,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声。连身穿三层甲的阮飞明也被飞出的石子擦中,一口老血吐出。 随后,更多的尖锐刺耳的呼啸声传来。 “明军炮击升龙城了!”阮飞明怪叫一声,扶墙而起,敏捷地奔跑着。他虽身穿几层重甲,但仍然跑得飞快。 在他身后,小兵们也是随在后面胆战心寒的奔跑。 “跑什么!反击!”胡元澄大喝一声。跑到墙角躲避炮火的阮飞明这才想起自己是将军,忙站起身来。 看着远方开炮的明军,阮飞明深吸一口气,大吼一声:“火箭发射!”立时从左到右,勇敢的安南炮手们紧张上前,点燃了引信。 “嘶嘶嘶!”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引线冒着火花,很快烧完。 “咻,咻,咻,咻,咻!”尖锐的呼啸声中,各飞枪火箭喷出大股大股的浓烟与火光。 一枚枚火箭拖着长长的烟火轨迹,极速飞入天空。如同窜天雷。 “这就是猴子的杀手锏?”明军大阵中,所有的人都看着空中飞行的火箭。 这玩意不同寻常,声势浩大,所有人对其有着畏惧心理。明军中也有火箭,不过因制造麻烦,且技术不成熟,军器局很少造火箭。 安南这火箭嘛.......朱允熥还是很有兴趣的,当下凝神静看。 轰轰几声响,空中冒出几团巨大的火光。安南军的几枚火箭,在空中提前爆炸了,弥漫出几团黑烟。 “啊哟!”一片惨叫传来,立时有几人被炸翻在地。炸是炸中了,不过炸的是自己人。 飞枪火箭发射后准头分散,飞出去结果又绕回来,在城头爆炸!更多的直接飞出战场了,炸到人的少之又少。 明军阵地,从小兵到官将,各人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随即爆发出一片欢呼。 “啊哈!猴子们在自残吗?”蓝玉拍着大腿疯狂大笑,险些不行了。接下来就是一顿口吐芬芳的无情嘲讽。 朱允熥微微一笑,安南的着实火箭不错。若是以空气动学理论稍加改造火箭尾部,此物将领先世界四百年,成为真正的大杀器! 可惜胡元澄不懂物理学......待烟雾慢慢散去,升龙城上的胡元澄等人,看着自己的轰炸成果,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胡元澄对阮飞明怒道:“你怎么回事?咱们开的火,自家兄弟挨炸?”看书溂阮飞明嘴角一抽:“卫王......我也不清楚啊,这是您造出的火器......” “闭嘴!”胡元澄一摆手。听得明军集体嘲讽,他吸着冷气,脸上神情变幻。 太丢人了!胡元澄实在不知用什么言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城头短暂的安静后,胡元澄恼怒地看了阮飞明一眼,吼道:“继续放!”阮飞明无奈,只得道:“是。”这次安南炮兵们学聪明了,知道看准风向,免得飞回来伤了自己的人。 数十架飞枪火箭架在枝枒之上稳定瞄准,在各自队官的喝令下,纷纷向城外发射火箭。 大火箭发射响声如雷,腾起一片烟雾,带着烟火轨迹,尖锐呼啸着往城外的明军射去。 火箭飞得又高又远,其势如骤雨疾风。一时间,天空中满是烟雾轨迹,谁也不知道这些玩意最终会落在哪里。 不论明军还是安南人马,都是紧张的抬头望着。火箭在半空先后爆开,密集的爆破碎片,如同暴雨似散开的小铁弹笼罩周边。 加上火焰飞溅,瞬间在战场上造成杀伤,混乱一片。烟飞火烈,声如巨雷,人马遇之,击如粉碎。 好在安南军放的火箭足够多,不过胜在量多密集,不少飞入明军中。 “卫王,求求您别放了!” “再放下去,自己人得全没了!”城下,有安南将领抱着头大叫。安南牌飞枪火箭,炸的自己人都怕了,不断哀嚎。 相比明军,他们觉得自己的火箭威胁更大!胡元澄嘴角微抽,头大无比。 不放吧,明军必然拿下升龙。放吧,搞乱了战场,或许有一丝机会。还是放吧! 放完为止,也不枉白研发一场......火箭继续腾空。炸的各处人仰马翻,不知所措。 似乎是感受到了火箭的威胁,朱允熥凝神细想,断然道:“神机营,让敌人试试我们的火炮!”低沉的号角声中,明军炮兵阵地又发出震耳欲聋的炮声。 浓烟密布,大颗大颗沉重的铁弹呼啸而出,冲向了升龙城。轰!轰!不断有寨墙被击中,轰隆隆倒塌声不断。 这些石墙都颇为简陋,只要击中,无有不倒塌者。激射的铁球带起一阵阵石雨,横扫周边的安南兵。 防线己经一塌糊涂,多处的土墙石墙倒塌。甚至有几门火箭架子被击中,火箭散落一地。 墙后的安南士兵们,不是心胆俱寒,到处乱跑,就是面如死灰、眼神呆滞。 很多人或茫然不知所措的坐着,在此之前他们根本没见过如此威力的火炮! 惨叫声,惊呼叫,城上守军乱成一片,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有的炮弹越过越过寨墙,激射在城内,将一些石屋木屋打塌。 一些倒霉蛋被铁球带中滚中,断手断脚,拼命的向身旁人惨嘶呼救。神机营炮阵中,各炮的炮手疯狂操作。 火炮发射后,立时用打湿的羊毛木棍清刷炮膛。就听水汽的丝丝声响不断,篜气腾腾冒出来。 看书喇清刷炮膛后,装填手又填入新的发射药包,又送入铁弹压实。动作一回生二回熟,卖力的操作,就好像自己在打炮。 炮声震耳欲聋,一发发炮弹呼啸而来,霹雳般爆响声不绝,激射的大铁球不断砸在升龙城的石墙上。 胡元澄等一众安南将领,已然没了底气,他们窝在一起,躲在厚实的城门处。 “打出旗号,就说我们投降!”胡元澄咬牙道。掌令官懵了,以为自己听错了。 扫视诸将,胡元澄喝道:“你们谁若不愿投降,就撤回清化吧,我不会强留!”就在昨日,他得到西都清化方面传开的消息。 自己的父皇,居然传位给弟弟胡汉苍了!老头子还没死就迫不及待传位了。 昨日刚听到汇报的胡元澄当场就愣住了。自己辛辛苦苦在前线与明军死战,老爹居然干这种事? 还打个屁啊!不如投了!本着一丝希望,胡元澄想要力挽狂澜,为自己攒足政治资本,好为将来与弟弟争权。 然而,明军实在太强了!饶是自己使了全力,也遭不住被吊打的命运。 还是投了吧!面对北方强大的王朝,安南君臣内心是复杂的。千年来,他们不得不臣服。 虽一心反抗,却在文化上对汉文化充满仰慕。在胡元澄的强压下,安南各部人马放弃抵抗,打出投降的旗号,并大开城门。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明军入城,将自己包围。升龙城数万安南将士,忐忑不安等待命运的道来。 ------------ 第二百五十章 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 升龙城,正举行盛大的投降仪式。安南统帅胡元澄自缚跪拜,向大明皇太孙朱允熥请降。 “大明皇太孙明见万里,亲率舟师千里来援,定使两国情谊更近一步。”胡元澄满嘴奉承话,试图将两国的战争状态改成同盟关系。 至于和大明共同的敌人是谁,当然是自己的老爹胡季犁和弟弟胡汉苍! 谁让他们背着自己传位的?不要脸是政治家的基本操作,哪怕是被当众打脸,他们不会觉得尴尬朱允熥哈哈一笑,说道:“你是懂变通的。”说着招手将其起身说话。 “谢大明皇太孙夸赞......”胡元澄的姿态放的很低,不复当初意气风发。 此时他们说的都是汉语,无障碍交流。看自家卫王与大明皇太孙言笑晏晏,有硬气的安南将领高声骂道:“堂堂卫王,甘当马屁精!”安南一众降将听到,无不色变。 胡元澄却若无其事,面上带着微微的笑容,一副儒雅风范。他继续与朱允熥汇报安南的情况。 东都升龙之后,除了一个咸子关,再无一处地方能阻碍明军南下。整个安南,也再也组织不起有效的军事抵抗。 胡元澄认真道:“南征大局一战而定,此后天朝大军可长驱直入西都清化,剿灭伪王!” “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很好!”朱允熥含笑道。他对这个年轻人越发看好了。 正如胡元澄所言,安南之战已经进入尾声了。大军只需往南推进,将很快攻克安南全境。 光是多邦战役和富良江之战,明军就斩杀安南军队不下六万人,俘获无算。 安南的有生力量被摧毁。三日后,明军各部云集,向南推进。目标:安南都城清化! 富良江后,再无大江大河阻拦,明军势如破竹,一马平川!明军大量的人力物力,源源不断汇集起来。 又有安南土着相助,送来物资助战。自进入安南境内开始,明军便向当地官民广发檄文,声称是来讨逆,告诫安南百姓不要 “助逆”。此外,明军大军过处,皆纪律严明,与民秋毫无犯,更没收安南官僚的 “逆产”分发当地贫民。一路上,安南士民无不纳款以降。当地乡民甘为向导,带着明军奇袭各处。 明军的意图,安南军敏锐察觉到。这些天,往咸子关处调动的兵马明显多起来。 然而,能打的着实不多。更有以反抗胡家父子统治的当地 “义军”,甘为先锋,为明军打头阵。五月初五,端午节。受中华文化影响,安南人也过端午。 《大越史记·全书本纪》卷五《陈纪》记载:天应正平五年夏五月,端午节,吊屈原及古贤人如介子推者,每年是月皆举行之。 随着时间推移,端午节在安南逐渐演变成杀虫节,驱毒杀虫。安南每年的正月初五,各地都要庆祝端午节。 这段时间,安南西都清化城门不闭,金鼓震天。今年也不例外,每天都有附近的人入都城看热闹。 然而不同的是,今年端午入城的人比以往多了许多。人流中,有很多外地人,他们大多是成群结队的商队,且个个体格健壮,貌不惊人。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乱逛和消费。有细心的守城关好奇道:“这些人为何只进不出?”一般人都是早上进城,傍晚就出城返回了。 然而近日进城的人,很少出来的。明军都要打来了,很多富商提前跑路了,外地客商却蜂窝入城。 这不蹊跷?有安南官吏叹道:“西都防务漏洞百出,怕是明军细作已然潜入城中。”潜伏在清化城的,不仅有锦衣卫,还有明军的斥候。 往清化城扎堆!明军斥候负责渗透,刺探军情和安南部署。锦衣卫的工作就多了,主打的是策反。 他们人人腰缠数百金,当官会说的负责买通安南将领和大臣。业务能力差点的普通锦衣卫,则负责买通守城兵丁。 锦衣卫在清化城的脉络深厚。一些青楼妓女,都被发展成了间碟细作,为锦衣卫效力。 清化皇宫外,商楼密布。近年比较出名的是一家名叫九阁的商楼,专门贩卖海货,物美价廉,时髦风尚,颇受西都人的追捧。 早已回到清化的锦衣卫千户黄中,正是这家商楼的东家。今日,就见一个充满成功气息的男子步入商楼。 化身掌管的锦衣卫千户黄中迎了上来,微笑着介绍铺中的商货。同时暗中打量着对方。 对方身上,似乎有同行的味道!陌生男子抚着短须淡淡听着,趁周边的人不注意,轻轻的说了一句:“地振高冈,一派溪山千古秀!”黄中脸上笑容敛去,神情一正,沉声道:“天悬北斗,七颗星阵九霄明!”二人对视一眼,似有万千的情绪在内中流动。 不过黄中仍谨慎问了一句:“一身锦衣秀,男儿踏浪来,敢问兄台,从何而来?”男子微微一笑,伸指朝天:“天上来!”黄中彻底放心,轻声询问:“敢问尊姓大名?”男子道:“锦衣卫,纪纲!”纪纲......黄中微微一惊,他听过这个人,是皇太孙身边的红人。 没想到他从大明京师亲自来了。定是有大事汇报!二人同为锦衣卫千户,却分属两个不同部门。 黄中专理南洋情报,而纪纲主管国内情报。二人都是朱允熥亲自挑选的人。 且互不认识,防止情报部门被一人掌控。见纪纲到来,黄中并没有打探来意,而是招来一个沉稳的伙计,说道:“带贵客到后堂去!”那伙计点点头,深深的看了纪纲一眼,说道:“贵客,请!”…… “皇太孙到哪了?”到了后堂,纪纲迫不及待询问道。黄中道:“殿下已经攻破安南东都升龙,正往清化而来。”他补充道:“中间只有个咸子关稍有兵力防守,余者各地多是不战而降。”早些天,锦衣卫一路南下大力宣传,早已搞得人心惶惶,就连安南皇帝都禅让了。 清化北部的咸子关,估计一天都守不住。纪纲微微点头,说道:“看来只有猴子们的老巢了,要不我派人潜入宫中,将那安南伪王干掉?”此行,纪纲也带了一些人。 不乏有擅长潜伏刺杀的高手。他有要事禀报,希望可以尽快见到皇太孙,决不允许有人耽误他时间。 “......”黄中有些无语,干咳一声说道:“纪千户大可不必,我已在城中广布细作,买通大臣将领,清化城守不住的。”按照黄中的方略,收了钱的安南朝臣,会尽力说服胡家父子弃城而逃。 看书溂如此,锦衣卫便可守株待兔。哪里需要冒险去刺杀。 ------------ 第二百五十一章 喜迎王师 攻取安南东都升龙后。朱允熥命宋国公冯胜率两万人马,对安南西部各州县进行清剿。 凉国公蓝玉率三万人马夺取沿海各处。西平侯沐春......自北向南,全面开花! ......五月初八一大早,明军主力源源不断汇集到咸子关前。人叫马嘶,哨骑呼啸,鼓号之声不绝。 宋国公冯胜率两万人马,完成对安南西部的清剿,从左翼汇入。凉国公蓝玉率三万人马从右翼汇入咸子关。 西平侯沐春,也完成自己的清剿任务,领麾下人马到达。大军越集越多,人海铺满大地,晨风中旌旗猎猎作响。 大阵布于咸子关正前。明军个个神情严肃,皆着红色齐腰甲,一色云翅盔,望之有若火云。 连绵不绝的军阵一片沉寂肃然,就连咸子关上守城的安南兵,也被明军军势所慑,个个静默不语,压力极大。 朱允熥望着大军,神态颇为自豪。精兵勇将用起来就是顺手!朱允熥还想学一下校长,结果大家都不用指挥,接到命令后,各部人马便能很好的完成任务。 各路将领到达后,便前往中军向朱允熥报告。为了活跃气氛,安南皇子胡元澄哈哈一笑:“王师云集,定能旗开得胜,一战而下咸子关。”随行的,还有投降的数万安南人马,他们仍由胡元澄统一节制,充当炮灰,又兼顾劝降任务。 岷王朱楩嘿嘿一笑:“你倒是想得开,皇太孙倒是想战,可对面不给机会啊!”自升龙南下,一路上再无安南兵马来阻击。 记得当年北宋攻打安南时,宋军在付出沉重代价深入越南腹地之后,在丘陵地带时常遭遇伏击。 后勤保障也跟不上,宋军进退两难进军不得,不得不草草收兵。看书喇然而这次明军下场,朱允熥来了个全面开花,明军如冰雹过境,摧毁一片。 安南各部闻风丧胆,又见卫王投降明军,一个个斗志全无,索性投了。 在一众将官的簇拥下,朱允熥眺望前方咸子关。 “孤都来了,对面不打算投降吗?”闻言,胡元澄上前垂首说着什么,朱允熥不动声色,只是微微点头。 一声马匹嘶鸣,划破了空寂的荒野。胡元澄催马来到阵前,大呼道:“我乃卫王胡元澄,守关将军是谁,速速出关迎接!”叫门王子登场表演,轻车熟路。 守将阮子明趴在城垛上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待看清模样后,松了一口气。 “开关,迎接卫王!” “将军,卫王已经投敌了,不能开关啊!”守将瞥了眼多嘴的副将,冷笑一声:“我如何不知?” “那您是打算投降了?”有人问道。投降这种事,对军人来说极为耻辱,很多人无法接受。 看着下面人海移动,咸子关守将阮子明心头沉重。明军势大,连破多邦、富良江、升龙三处重要防线。 此次更是出动十几万大军,凭咸子关的这点守军,怎么可能守住?再说连大皇子卫王都投降了。 看着身边一众部下,咸子关守将郑重道:“我们是迎接卫王的,只是顺便被明军俘虏了.......”被俘比投降听起来要好很多。 被动与主动的区别。短暂的思想挣扎后,不等守将下令,咸子关已被打开。 识相的安南人太多了!再看守将阮子明,人已经跑下城关,一路滑跪至胡元澄面前。 胡元澄大为欣喜,第一时间带着阮子明到朱允熥那邀功。安南第一关的咸子关,不战而降。 朱允熥大觉无趣。大军已经摆好了破关姿势,你说不做了?多扫兴。朱允熥出言训斥了阮子明两句,让这名降将瑟瑟发抖,一时摸不着头脑。 心说这位大明皇太孙果然非寻常之人!好在清化距离咸子关不远。为了让明军保持斗志,朱允熥下令入关,直取安南都城清化! 中军营官喝道:“吹号!” “呜呜呜,呜呜呜!”中军号角齐鸣,一阵令人热血澎湃的气氛荡漾开来。 全军都看向中军位置,微微骚动起来。中军营官再喝道:“击鼓!” “咚!”鼓车中的大鼓敲响,浑厚的鼓声立时传遍四野,震人心神。 “咚!” “咚咚咚!”鼓声三响时,从前军到中军,从左军到右军,全军鼓乐应和齐响。 朱允熥策动马匹,当先而出。随后十几万大军,随着激情鼓乐密密行进。 大军遮天蔽日,人海如潮,大地为之颤抖。看着千军万马齐进的盛况,咸子关守将双腿发软,靠着关墙角脸色煞白。 幸好自己够怂,保住一条狗命,感恩卫王......激昂的行军鼓乐中,胡元澄策马昂头。 再回到清化,他已不是当初那个安南大皇子、三军统帅。在他身旁,是岷王朱楩,他生性好动,行军时总喜欢左顾右看,遇到敌人时总会亲自带人护卫去追击。 转眼一瞧,朱楩发现了状态异常的胡元澄。这家伙面色古怪,有时狰狞,有时兴奋,就像梦游一样,有时还笑出声音。 不时还咬牙切齿在骂什么。 “你在干什么?”朱楩好奇道。自从胡元澄被俘后,不仅没受到虐待,反而颇受皇太孙器重。 这小子也争气,一路上招降了很多安南军队和官吏,还拉起了一条后勤线。 所以胡元澄有幸能跟在皇太孙身旁。以大家的猜测,如果大明在安南另立亲明的国王,胡元澄很可能会被立为新王。 不过最终如何处置安南,众人不得知,那是皇帝和朝廷的事。听得询问,胡元澄对朱楩恭敬点头,重新恢复神态。 朱楩若有所思,心想着这家伙可能快要见到家人,又恨又爱吧。为国征战的长子,不得宠却让年幼的弟弟得了皇位,搁谁能舒服? ……终于,浩浩荡荡的明军人马,抵达西都清化。朱允熥遥看城头无精打采的安南王室旗帜。 他本来猜测,大军行进途中,胡家父子会派点人从侧面过来拦截。没想到一个兵都没用。 是放弃抵抗了?还是弃城而逃了?无论如何,先拿下清化再说!千军万马中,朱允熥面沉似水,控着缰绳一路奔过军阵,身后一众护卫跟随。 待观察城池后,众人回到自己中军。敌人似乎没有什么防御......朱允熥儒雅的脸上满是严肃,吩咐道:“西平侯,你负责率部主攻!”沐春出列抱拳:“是!”言罢,前去准备人马攻城。 “凉国公,你率骑兵策应两翼,以防敌军突袭。”蓝玉接令,高声吼道:“皇太孙放心,没有一个猴子能从臣的眼皮底下威胁中军!”他一抖自己的披风大氅,借着风势,让它高高飘扬。 朱允熥看向冯胜:“宋国公,你部人马负责掩护辎重,保护后勤粮草。”冯胜郑重道:“皇太孙请宽心,臣定保后方无虞!”大材小用,朱允熥对冯胜自然放心。 不是故意打压谁,最后一战,他想让各部人马都沾点功劳。尤其是沐春,他的西平侯爵位是该升一升了,所以担任主攻。 像蓝玉、冯胜他们,都是国公,功劳大了怎么封赏?最后朱允熥对神机营主将冯诚高声道:“冯诚,把神机营火炮都拉上来,给孤狠狠的轰!”神机营炮火犀利,最后一战岂能不放开了干? 正当各部人马准备强行攻城时,突然清化城头上的安南军旗掉落。被人奋力扔了下来。 城头上站着几个人,迎风展开,变成了大明的军旗。忽然是锦衣卫。 “他娘的,功劳又被人抢了!”沐春气的当场骂娘。 ------------ 第二百五十二章 入主安南王宫 清化王宫。皇元殿内,一张硕大的餐桌,金樽玉盏,摆了满满的一桌。 殿外,排着长长一溜王宫侍从。他们弯着腰,将手上装有菜肴的各式金银玻璃器皿高举过头,神态如敬神明。 有人紧张的瑟瑟发抖。因为皇元殿内换了主人,正在里面用餐的是,大明皇储! 在王宫侍从们的身后,还有一个个表情严肃的明军甲士,他们的兵器闪烁着寒芒,稍有不慎就会沾血。 两日前, “大虞国”开国皇帝黎季犁及其次子胡汉苍逃出清化。今日午时,安南都城清化被明军完全占领。 整座城池被蓝玉清理了三遍,确认没有危险分子后,方才迎皇太孙入城。 皇元殿内丝竹妙曼,朱允熥正在用膳。整整上百道美味佳肴!朱允熥拿着金筷目光慢慢地向满桌的菜肴看去。 他旁边侍立着郑和。朱允熥目光落到哪样菜肴上,郑和就用小银勺将那样菜舀一勺放在碟子里,以银针试毒,确认后再放到他面前。 尝了两样菜肴,朱允熥将筷子一放道:“味道一般,真没办法下筷!”因文化差异,他对安南的美味兴趣不大,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就觉得索然无味。 朱允熥的一句话,令跪在殿外的一众安南降官紧张不已。不愧是天朝上国,这些美味佳肴都瞧不上! 有人安南官员壮着胆子道:“天朝皇太孙莅临小国,您受苦了。”他想给新主子留个好印象,受到留用。 不止他这样想,其他投降的大臣,喇官场玩的就是人情世故。朱允熥眉头微蹙,挥了挥手。 立时有甲士上前,挨个抽耳光,让他们闭嘴。要不是觉得他们有点用,对这些卖主求荣者,朱允熥早就下令集体枪毙掉了。 挨了巴掌后的安南百官忍痛摸着脸,不敢有一丝怨言。他们垂着头不敢多看,也不敢多想,恭敬的重新列好队,跪伏在那。 撤掉膳食,殿前一名亲卫迈步而来:“殿下,纪纲宫外求见,说是有急事相报。” “让他进来!”纪纲的到来,让朱允熥有些意外。莫非国内有状况?一入皇元殿,纪纲便带来了一份大礼。 他冲身后吆喝道:“押上来!”逃窜的胡家父子本想逃窜到奇罗海口,乘船逃亡海外,半道上被锦衣卫捕获,押回清化。 当然,主要功劳是安南情报网的黄中等人。不知不觉中,纪纲学会了揽功,惹得黄中等人颇为不爽。 “殿下,卑职幸不辱命,将伪王黎季犁、胡汉苍父子捕获!”黄中上前道。 “大虞国”太上皇黎季犁和现任皇帝胡汉苍被押了上来。这对父子再无往昔尊贵模样,衣衫不整的被按在殿前。 朱允熥瞥了他们一眼。学什么不好,非要学王莽篡位?关键是篡位后,遇到大明南征,又学宋徽宗临危传位。 这下好了,父子俩全被逮了!安南百官看着主子被俘,人人心慌不安。 他们好不容易把胡氏父子忽悠出清化,言说自己将与明军血战,死守都城。 结果一转脸就献城投降了。眼下同跪一殿,胡氏父子自然愤怒。胡汉苍骂道:“我父子待你们不薄,你等既受我胡家重用,应当为社稷而死,为何苟且偷生?”他年纪轻轻,又是大虞国现任皇帝,的确有资格呵斥臣子。 一安南官员反驳道:“你胡家人不是逃跑就是投降,为何要求我等赤胆忠心相报?”恼怒的胡汉苍看到了一旁的胡元澄,瞪大了双眼:“兄长,你怎会在此?”胡元澄面色潮红,没有回答。 他爹胡季犁跳起来喝道:“逆子,竟敢投降,我还以为你战死了!”胡元澄叹了口气道:“我又不是太子,弃暗投明而已,闲话少说。”典型的立小不立长,老大不高兴了。 正当一家人准备扯皮的时候,朱允熥喝道:“闭嘴!”他的怒喝声吓得这些人全身发抖。 朱允熥看着下面的胡季犁,冷冷道:“你好大的狗胆,弑君篡位,不尊宗主国,妄图挑战我大明,是嫌自己命太硬吗?”胡季犁一惊,他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眼下是阶下囚,存活率不高,只得叩拜求饶。 “天朝皇太孙容禀,是陈朝皇室无后,众官推举下臣,下臣才......”眼瞅着朱允熥面色不善,胡季犁忙拉出自己的儿子胡汉苍:“下臣之子乃陈顺宗的外甥,下臣自知不配为王,因此退位将王位传给胡汉苍......”胡季犁是个聪明人,不敢在朱允熥面前自称皇帝。 因为在大明那,世界上只有一个皇帝,那就是大明皇帝,也是天下共主! 胡季犁揣测朱允熥的心理,连忙叩头道:“求天朝赦免臣之罪,下臣一定赤胆忠心相报,世代为大明镇守疆域!”朱允熥厉喝道:“不忠不义之辈,滚出去!”胡季犁心惊肉跳,冷汗刷的就下来了,连忙退到殿外。 胡汉苍本来也想说一下自己母亲是陈朝公主的身份,祈求大明理解,眼见此幕,哆哆嗦嗦不敢再言。 朱允熥看这父子越发厌恶,心中涌现杀机。大明想要郡县安南,这对父子,肯定是不能留了。 按惯例会押往大明京师处死。而且,安南作为一个肆无忌惮挑战明朝宗主国地位的典型被兴师问罪,被纳入大明的直接管辖,这会对西洋番国起到了杀鸡做猴的警示作用。 此后大明可以用安南之事警诫、震慑不安分的藩属国,效果将会十分显着。 从洪武二十八年四月初三朱允熥进入安南境内,到五月十日占领安南都城清化。 明军只用了一个多月便攻克了安南全境。算上行军近三个月,以及蓝玉在多邦重镇前修整了半个月,满打满算用了五个月。 比原计划的八个月提早了三个月!得府州四十八,户三百三十万,可称是不世之功。 平安南之役,明军之速胜,一者是皇太孙朱允熥及各将统筹有方,上下三军用命,二者也是策略正确。 朱允熥采取了一系列攻心与抚民之策,安南民间抵抗甚少,省了很多麻烦。 “纪纲,你有何事?”屏退左右后,朱允熥独留下纪纲问话。 “禀皇太孙,秦王殿下薨了,是被毒杀的!” ------------ 第二百五十三章 郡县安南 嗯?朱樉死了?朱允熥语气惊讶,但神态自若,仿佛提前预先知晓了一般。 看得纪纲心中一紧。秦王朱樉是被三个妇人毒杀的。朝中有人怀疑是皇太孙暗中派人所为。 此前纪纲坚决不相信,身为皇太孙的爪牙,连他都不知道。但皇太孙得知后的反应,也太淡定了吧......真是他另派人所为? 看到黄中等人,纪纲才知道皇太孙的爪牙,不止自己一个人......秦王被人毒杀一事,不是朱允熥淡定,而是他心里早有准备。 历史上,秦王朱樉就是洪武二八年三月被三个妇人毒杀的。很多人认为这不是偶然事件,纷纷猜测干掉朱樉的幕后主使是谁? 有人怀疑是朱元璋。有人怀疑是当了皇太孙的朱允炆。还有人怀疑是燕王朱棣。 其中老朱的怀疑最小,毕竟他从未杀过自己的儿子。皇太孙朱允炆嫌弃最大。 历史上这小子根基不稳,秦、晋、燕三王对皇太孙的威胁最大,文官集团需要铲除他们。 至于燕王朱棣。他是老四,想要名正言顺坐上储君之位,需要把前面两个兄长解决掉。 毒杀秦王朱樉,也可以嫁祸给皇太孙朱允炆,动摇朱允炆的储君之位。 可谓是一箭双雕。巧的是,历史上秦王朱樉被毒死后两三年,晋王朱棡也莫名其妙挂了。 就政治立场而言,朱棣和朱允炆都有作案动机。但朱允熥的到来,打乱了这一切,他代替朱允炆成了皇太孙。 朱允熥发誓,自己从来没有派人搞死朱樉!秦王朱樉都被他收拾成那样了,女人自杀,兵权被卸,屁点威胁没有。 如今自己的皇太孙之位如日中天,稳如泰山,何必去干这种蠢事惹一身骚? 那么只剩下朱棣了?思索片刻,朱允熥摇头否则了。朱老四被他看得很紧,又经过几轮钓鱼式恐吓,现在老实多了。 而且朱棣也清楚,皇太孙朱允熥是什么人,他想要干掉二哥嫁祸给侄子,只怕一个弄不好,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思绪收回,朱允熥让纪纲继续汇报。 “秦王薨去不久,信国公汤和病重,陛下亲身前去探望,回宫后就一病不起了......” “现在兵部由齐泰把持,说要暂停安南战事。”大明京师据此太过遥远,消息来往缓慢,且明军推进太快,一个多月就攻克了安南全境,导致京师一封战报都没收到。 很多人以为明军仍在多邦与敌军消耗,为此方孝孺等人疯狂反对安南战事,上书请求撤军! 听了京师一些列情报,朱允熥若有所思。这些事结合在一起看,似乎有人故意想把水弄混,好浑水摸鱼。 比如将秦王毒杀,故意刺激朱元璋,让老朱原本就不太稳健的身子越发难熬。 若皇帝驾崩,皇太孙出征在外,及一系列武勋不在京师,这局面.......说秦王朱樉只是单纯被三个妇人毒杀,朱允熥是不相信的。 因为在此之前,朱元璋的外甥曹国公李文忠,也是被人毒死的。 “立刻飞马奏报京师,安南大捷!”朱允熥决定以大捷稳住京师局面,再等待圣旨班师回朝。 在此期间,他要收拾安南的摊子。不能刚打下就撤了,那样的话用不了多久,便又会生乱。 经过数日的安排。朱允熥立起屠刀,杀了一大片此前拥护胡氏父子的安南官员及士绅。 至于胡氏父子,以及主要族人,押往大明京师,余者全部处死!此前投降的卫王胡元澄,也将随明军一起班师回朝。 总之不留后患。凡是早早拥护明军的安南人,将暂时成为安南新的权力阶层。 在安南,朱允熥一边耐心等待朱元璋的旨意,一边巡视安南各地,加强战后整顿。 按照他与朱元璋此前制定的计划,打下安南后,废安南国号及一切政权,实行郡县制。 暂将安南化为行省,更名为交趾布政使司,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使司。 交趾是安南古称,名称来源于《礼·王制》曰:南方曰蛮,雕题交趾。 安南地处中国大陆与中南半岛的连接处,是大明经略西洋的跳板,地理位置极为重要。 在安南设立郡县,大明可以更容易地控制中南半岛,大大提升大明对南海的控制力和影响力。 近可制占城、暹罗、真腊诸国,远可控满刺加及半岛附近的苏门答刺、旧港、瓜哇、泞泥等国。 将安南完全变成一个作为与东南亚和西欧各国船舶往来通商的根据地。 进而开启大航海时代。除此以外,朱允熥加紧对岷王朱楩的培养,让他驻守安南。 有大明王旗在,很多人不敢造次。担心朱楩脾气不好坏事,朱允熥又留下一枚定海神针。 “冯诚,你在这看着他!岷王要是胡来,只管教训!”冯诚年龄大,资历高,是冯胜的接班人。 他两个姐姐一个是周王妃,一个是皇太孙的大舅母。且冯诚是朱允熥的亲信将领,执掌神机营,又在云南镇守多年。 他是个闷葫芦,只听命令。有冯诚在,安南问题不大,而且岷王也不敢胡来。 .......大明京师。呼天啸地的倾盆大雨已经笼罩了黑沉沉的天。 应天皇宫,西宫。朱元璋正在熟睡。突然,一阵沉闷的雷声又把他惊醒了过来。 朱元璋倏地坐了起来,揉了揉眼,就着灯光望向外面。一道闪电将书房内外照得一片惨白。 紧接着是一声令人胆寒的炸雷,仿佛就在头顶,震得书房簌簌发抖。好像一把铁锤砸破了扣在苍茫大地上的锅,惊得值夜的小黄门浑身激灵溂披上袍子,朱元璋迎着扑面的罡风走了出来。 袍角衣襟都被风撩起老高,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袭走了朱元璋最后一点睡意。 一群内官急忙迎了上来,躬身道:“陛下,外头风大,当心着了凉!”微微摆手,朱元璋仰视着黑沉沉的天穹。 雷声犹自像车轮碾过石桥似的滚滚流动,闪电时而在云层间金蛇走空。 “阵仗倒是不小,就是唬不住朕!”要不是行动不便,朱元璋恨不能站到外面跟雷电碰一碰。 看了片刻,朱元璋厉声吩咐道:“去派人告诉所有朝臣,明日早朝如常举行!”几个小黄门忙不迭地答应着,准备冒雨传唤诸位大人。 老皇帝既然说了,就是要雹子,早朝也要开!谁都知道,近日皇帝脾气不善,对臣子责备颇多,又因琐事杀了不少人。 ------------ 第二百五十四章 自寻死路 天空阴风阵阵,奉天殿灯火通明。今日早朝在殿内举行,放眼看去,一片苎丝罗绢的朝服。 红色的,蓝色的服色,仙鹤的补子,孔雀的补子,獬豸补子......满满的衣冠禽兽。 皇太孙南征后,朱元璋已连续多日带病举行朝议,主打后勤工作。每每朝廷有重大军事行动,五军都督府和兵部最受倚重。 然而五军都督府的主官们大多领兵出征了,兵部突然支棱起来了。兵部尚书齐泰,每天不仅忙着统筹后勤工作,还不时作战计划。 写完作战计划,就送入宫中,让朱元璋有些无语。身为开国皇帝,下面又是一帮子开国大将。 这配置已经是天花板了,打个安南还需要你个书生给出主意?齐泰是朱元璋信任的人,他不忍打击这个年轻人,每次只是敷衍了事。 你说训斥吧,不好。不说吧,这齐泰又拎不清。天蒙蒙亮,朝会开始。 因秦王薨逝,礼部率先出班请示诏定丧礼并为秦王加谥号。礼部尚书李志刚奏道:“陛下,考宋制,亲王薨逝宜辍朝五日,皇帝及亲王以下,宫眷服制与鲁王葬礼同,十二日而除,素服期年......”还未说完,朱元璋强行打断,斥道:“秦王德行不良,死有余辜,也配朝廷缀朝五日?”众臣哗然。 原以为儿子死了皇帝会很伤心,没想到竟是这般态度。让所有人想不到的是,朱元璋不仅当场否决了礼部给秦王准备的谥号,还亲自给了个 “愍”的谥号。愍这个字做谥号可不是好的评价。《谥法》中, “在国逢难曰愍,使民折伤曰愍,在国连忧曰愍,祸乱方作曰愍”。朱元璋已经经历过了三次丧子之痛。 洪武二十二年,鲁王朱檀去世。洪武二十五年,太子朱标去世。洪武二十六年,刚出生的皇二十六子朱楠夭折。 现在,秦王朱樉死了,还是被人毒杀,朱元璋非但没有表现得痛彻心扉,反而认为秦王朱樉死有余辜。 朱元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朱樉生前所犯罪行列数一遍。不孝!荒淫酒色! 治理封地无方!肆虐境内,贻怒于天!屡教不改,终不省悟!余恨未消的朱元璋下令削减秦王葬礼规模。 “秦王罪孽深重,着礼部降低葬礼规格以示惩戒,警示诸王!”朱元璋对太子朱标和秦王朱樉可谓是两个极端。 对太子朱标寄予厚望,对次子朱樉则失望透顶。似乎朱樉不是他的亲儿子。 一片难堪的沉默中,朝会结束了对秦王身后事的规划。最后朱元璋不忘补充一句:“让秦王妃观音奴殉葬!”王保保的妹妹,终究没了价值。 秦王朱樉的死,给大明带来唯一的贡献是:朱元璋就此定下制度,亲王丧,辍朝三日。 朝会继续。兵部尚书齐泰汇报安南战事,长篇大论说了一通。 “......安南北部山高林密,以丛林为主,便于守军隐蔽,常对来犯军队伺以游击袭扰。” “我朝南征大军即便越过大山,又会遇到数条湍急大河,再向前又得进入红河平原水田地带,容易遭受埋伏。” “昔年宋军和蒙古大军南下,便因此付出了极大代价。”齐泰说话云里雾去,似是反对继续南征。 朱元璋在宝座上看去,黑压压的大小臣工皆尽默然站立。他眉头一挑,从多年的经验来看,今日可能有事要发生。 待兵部汇报完,监察御史郑公智整了整衣冠,他郑重出列,说道:“陛下,皇太孙在安南久未所有作为,臣请撤军回师,以熄西南战火!”他的话声音不是很大,却如同一道惊雷,在奉天殿内回荡。 群臣先是一呆,然后个个睁大眼睛。特别是东宫的属官们,眼中皆尽射出灼灼的光芒。 有人趁机向皇太孙发难!好胆!詹事府詹事解缙的目光投向方孝孺,怒意难掩。 出来说话的御史郑公智是方孝孺的学生,还是其老乡。这段时日,方孝孺与黄子澄他们,拉着齐泰四处搞事情。 还有状元张信,仗着在宫里当差接近皇帝,串通一气。皇太孙在时他们不敢劝阻南征,现在皇太孙统兵在外,却提议撤军! 这不是明摆着打击皇太孙的声望吗?郑公智的话音刚落,如同捅了马蜂窝似的,迎来一片呵斥。 “胡言乱语!” “王师劳师远征,刚与敌军接上便撤军回师,与投降何异?置国朝威望于何地?” “郑公智,贼子耳,臣请杀之!” “陛下,郑公智不死,恐寒了南征将士之心!”奉天殿内,一片杀气腾腾的话语。 尤其是左都御史凌汉等人言辞最为激烈。他本就是大明铁嘴,自从投靠皇太孙后,越发精神了。 都察院是朱允熥一手杀下来的,大多御史都是东宫门人。根本不用李志刚和解缙等人出马,御史们直接开喷! 潮水般的攻伐喊杀之声,瞬间就淹没了议请撤军的监察御史郑公智身上。 郑公智被攻击得非常狼狈,他猛然想到什么,大喝一声说道:“安南形势不容乐观!再不撤军,恐丧师辱国!” “放肆!”整个皇极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无数人偷看宝座上发怒的老皇帝。 郑公智偷偷的看了一眼兵部尚书齐泰,不由自主的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一片静默中,朱元璋的脸色阴晴不定,怒道:“如何不利?又如何丧师辱国?你这厮要是说不出好歹来,朕亲手宰了你!”郑公智心中一颤,双腿发软,但还是强行镇定,努力说道:“回陛下,昔年蒙元三征安南,第一次因热不能堪,班师回朝......” “第二次元军又因盛夏霖潦,军中疾作,死伤者众,退兵时又被敌兵追击,丧师辱国。” “元军三征安南时,将士多被疫不能进,终无法征服安南,贻笑大方。”历史上,不仅北宋曾打过安南,元朝也三次对安南用兵,但皆以失败告终。 看书喇北宋还好些,虽然没有占领一片土地,起码干掉了安南太子,还获得了大量赔款。 元朝就拉胯了,堂堂的大元帝国,还是开国之初忽必烈当政,在安南北部这片屁大点的地方,毫无作为。 究其原因,是因为地形和天气。安南地形狭长,地势西高东低,境内七成以上地区是山地。 尤其是西北部和中国广西、云南接壤的地方,除了高耸入云的大山,就是跌宕起伏的高原。 中西部的长山山脉,海拔在两千五百米以上,绵延一千多公里,纵贯南北。 那些起伏不平的高原,形状不规则,大山中间几乎没有道路。从云南进军的路线,走的是一条崎岖不平、非常狭窄的道路。 那一带山高坡陡林密,很多地方人迹罕至,普通军队根本无法通过。十分艰难。 安南境内巍峨的群山,构成了一道道无法逾越的屏障。只有少数山口勉强可以通过,但是地势险要,易于扼守,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中原军队远道而来,肯定是以骑兵为主,运送战略物资需要水路和战船。 但是广西云南边境的河流,大都河面狭窄。且水深不够,不利于大型战船通过。 水深九米左右,水浅的时候只有两三米。由于河道狭窄,经过的船只非常容易遭遇伏击。 这些河流的流量不一定,时大时小,流量小的时候河水浅,很容易搁浅。 如此一来,征讨安南的时候,在一马平川的中原如鱼得水的中原骑兵,到了安南之后就虎落平阳。 特长难以发挥,很容易陷入被动挨打的境地,交战时付出巨大代价。越南独特的地理环境,在近代也发挥着重要作用。 让西方强国法国咽下失败苦果,让超级大国美国深陷越战泥潭。在冷兵器时期,就更加难以面对。 所以越南人总喜欢吹嘘自己国家多牛逼。郑公智引述元军的失败教训,劝朝廷撤军。 方孝孺也出来说道:“连曾经所向披靡的蒙古军队,三次对安南用兵都铩羽而归,我朝大军恐难讨到好处。” “臣以为前线既进展不利,还是撤军为好,免得重蹈蒙元覆辙,有辱陛下圣明......”朱元璋的手颤抖一下,瞬间脸色铁青。 这时,御史景清出来反驳道:“我朝之军队乃百战之兵,大将云集,况乎皇太孙御驾亲临,士气高涨,攻克安南只是时间问题,何来失败之说?”景清是洪武二十七年的榜眼,得皇太孙朱允熥鼓励。 重要的是,他对明军的战力非常自信。景清是陕西人,算是住在边境,常常见明军西进,扫平沙漠。 翰林院学士黄子澄悠然出列,说道:“蒙元征讨安南,亦是皇子亲率大军。” “百年前,忽必烈第九子镇南王脱欢率五十万大军南征,结束损兵折将,脱欢中箭受伤,仓皇逃跑,元帅乌马儿被俘,南征惨败。”那次之后,元世祖忽必烈以脱欢丧师辱国,命他终身不许入觐。 黄子澄身材中等,脸色有些青白,然说出的话却皆是诛心之言:“只恐皇太孙重蹈蒙元镇南王之祸也!” “胡说八道!”眼见黄子澄还要滔滔不绝,一直在那听文官们打嘴炮的定远侯王弼再也忍不住,猛然大喝一声。 老大们都出征了,王弼成了在京勋贵的代理话事人。有他出声,一群武臣立时跳了出来。 特别是舳舻侯朱寿,他的嗓门最大,当庭吼道:“黄子澄欲陷储君于不义!陛下,臣请杀黄子澄,以安天下!”就连颍国公傅友德,也出来声援。 这帮文臣,太过分了,不懂打仗的事尽瞎掺和!听他们吵闹,朱元璋只觉心力交瘁,重重咳嗽几声,他半躺在御座上,如油尽灯枯的老者。 面对武臣们的攻击,黄子澄并未不反击,面色得意的回归朝班,并暗暗与方孝孺和齐泰对了一下眼色。 兵部尚书齐泰会意,出班奏道:“陛下,安南地形险要,阻碍南北交通,我朝的南征大军即使能够攻克难关,进入安南境内攻城掠地,也始终无法长久站稳脚跟,更无法巩固战果,到时难免会失败。”他言道,兵部作出模拟,时值夏日雨季,安南道路泥泞,南进的明军会面临粮草供应困难。 如此一来,后勤补给无法跟上,给扩大战果带来极大困难,甚至生存下来都是问题。 朱元璋冷冷看着他,齐泰夷然不惧,继续道:“征讨安南的战争会加重民困,尤其是广西与云南,为此会群盗并起。 “民变一旦闹大,将会对朝廷造成重大打击!”齐泰等人洋洋自得,轮流上奏。 朱元璋深锁眉头,被他们说的越发担心朱允熥的情况。安南战事到底如何了? 为什么没有军报发来?难不成真遇到了大麻烦?各种念头纷至沓来,朱元璋一阵不安。 “报!”正此时,殿外有人高呼。只见一个锦衣卫穿过层层护卫,疾步入殿,跪在殿门出高呼:“启禀陛下,安南大捷!大将军蓝玉用计攻克多邦重镇!斩敌三万级,俘虏四万!”听得安南消息,朱元璋第一个反应过来。 他仅仅扶着龙椅,老脸上露出笑容:“好个蓝玉!”朝臣纷纷出言议论。 “才打下多邦?” “打下多邦,下面就快了。” “是啊,安南最难啃的就是多邦。”这时,监察御史郑公智出列,厉声道:“南征大军进展如此缓慢,恐遇到极大困难!”他依然主张退兵。 只要能打击皇太孙,其他不重要。 “报!安南大捷!皇太孙亲临阵前,我军于富良江大捷,斩敌两万八千余级,阵斩安南大将军邓宗稷!”不一会儿,又一个捷报传来。 “报!安南大捷!” “皇太孙攻克安南东都升龙,俘虏安南大王子!” “报!咸子关不战而降!皇太孙统军入关!” “报!皇太孙入主安南都城清化,活捉逆贼胡季犁父子!”捷报一个个的送来,由锦衣卫依次上奏,如同断网的邮箱,联网后一股脑的收到邮件。 其实,朱允熥此前压根就没写战报。通常战报都是发给兵部的,再由兵部挑写上报皇帝。 朱允熥觉得自己堂堂皇太孙,岂能向兵部汇报?所以就没写。他即便上报,战报也是绕过兵部,由锦衣卫直接报上金殿! 而且朱允熥担心老朱身体不好,想让他多休息。于是决定将军报一起打包发往京师。 得知京师状况后,朱允熥为了增加节目效果,特意让锦衣卫一个个汇报,才造成了眼下场面。 捷报频频传来,满殿的文武大臣们,个个都不由自主看向殿外。兵部尚书齐泰等人,呆呆着看,满脸不可置信。 啷的一声,黄子澄手中的笏板落在地上,险些摔碎,他仍不自知。方孝孺、郑公智等人一惊,一个个脸色难看。 被当场打脸,任谁都不好受。 “报!王师攻克安南全境!皇太孙奏请班师回朝!”最后,马不停蹄返回京师的纪纲,亲自上殿将捷报呈上。 这道捷报,是朱允熥亲笔所写,详细说明了安南目前的状况,以及自己的看法。 如让岷王朱楩就藩安南的想法。原本萎靡不振的朱元璋,顿时来了精神。 他认真将捷报一字字看完,说道:“准!皇太孙即刻班师回朝!”朱元璋没想到,这孙子竟如此能折腾。 原以为遇到了麻烦,结果玩了一波速战速决!放下捷报,朱元璋忽然目光如电,投向百官中。 “郑公智背国惑众,扰乱军心,锦衣卫,将他拖出去,杖毙!”你说皇太孙不行,征南困难重重,结果现在打下了全境。 现在不光是打脸的问题,还得追责!自朱允熥革新都察院后,御史们再也不能风闻奏事,胡乱嘴炮,还得要为自己的发言负责的。 原本这样规定朱元璋是不赞同的,怎么能限制御史说话呢?此时看来,很有必要! 起码会让皇帝有借口杀御史! ------------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国际风云 京师,信国公府。汤和病情加重,久不能动。朱元璋听闻汤和病重,恐不久人世,遂亲身前往探望。 见到汤和时,他躺在床上已难以动弹。不过见到皇帝亲临,汤和仍挣扎要起身施礼。 朱元璋阻住了他,叹道:“老兄弟不用多礼,躺着安心养病。”二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穿着开裆裤时就认识了。 小时候一起放牛,长大后一起造反打天下。虽然有过不愉快,也只是暂时的。 现在二人老的不行了,说没就没。一辈子的感情在此刻爆发。朱元璋在床榻旁坐着,认真倾听汤和说起年轻时的事。 将死之人,总会回忆人生中的一幕幕。说起汤和的功劳,二人对之雪泣。 尽管朱元璋的身体状况也十分不好,但他仍坚持来。他知道,这或许是二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不是 “你死就是我亡”的局面...... “陛下,你要坚持住啊!”汤和忽然拉着朱元璋的手,竭力道。后面他什么也没说,却像什么都说了一样。 四目相视,朱元璋微微点头:“俺会等到允熥回来的。”那些想让他早早驾崩的人,严重低估了他的生命力。 身为布衣天子,从乞丐做到皇帝,发妻、儿子,女儿,孙子,养子......身边的亲人死了一圈,朱元璋什么苦难没经历过? 谁若与他作对,是这个世上最愚蠢的决定!感受着汤和担忧的眼神,朱元璋安慰道:“老兄弟放心吧,朕死之前,会把该做的事全部做完,该杀的人全部杀完!”汤和脸上露出了笑容。 重八的性格他了解,别的事不敢说,留后手这种事,他一定会安排好一切的。 片刻后,汤和终忍不住说起朝中之事:“陛下,微臣还有一事相告.......是关于” “你说。” “日本小夷,屡扰濒海之民,臣虽老退,时常关注海外。”汤和缓了一口气,继续道:“臣闻浙江澉浦守军逮捕海盗胡德等人,供称是奉朝鲜将领的命令来劫掠我大明沿海、刺探消息,臣恐周边小国趁我大明南征之际不安分,危害国朝边疆。”汤和此前负责沿海水师操练,防备倭寇。 浙江沿海数十座卫城,多是汤和主政浙江海防时所筑。前段时间,浙江都司在杭州湾北岸逮捕了一批海盗。 这帮海盗经过严刑拷打后,供称是奉了朝鲜国将军的命令,扮作倭寇来劫掠大明沿海的。 汤和以为,朝鲜国趁着明军打安南,想要向辽东扩张。朱元璋微微点头。 朝鲜国看似安分守己,实则颇有野心。几年前还是高丽王朝时,高丽王就利用高丽曾作为元朝征东行省的身份,玩起了和现在韩国人极为类似的编造历史把戏。 如在铁岭卫问题中,朱元璋本想通过建立铁岭卫,来代替元朝时设立的开元路。 然而高丽编造历史,声称 “铁岭迤北,历文、高、和、定、咸诸州以至公山佥镇,自来系本国之地”。 朱元璋对高丽的主张只当是笑话听,不以为意。然而令人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随着当时明军在辽东地区与北元势力之间的战事胶着,高丽末代君主禑王竟然主动出手,派遣李成桂北上辽东与大明开战! 最后没打起来,李成桂当了老六,在威化岛回军,转身推翻了高丽王朝,自立李氏朝鲜。 为了安抚新生的李氏朝鲜政权,大明选择主动后退一步,将铁岭卫北撤回到鸭绿江以北。 主要是担心朝鲜哪天翻脸,和北元双线夹击铁岭卫。国与国之间,最多的就是防备。 朱元璋对朝鲜国的防备,从未轻视过。在他看来,李成桂就是个有野心的人。 而且前几日,锦衣卫在京师抓到了几名朝鲜细作。这帮犊子,借朝贡之便在京师打探大明朝局,尤其对南征之事十分关注。 望着病榻上的汤和,朱元璋道:“老兄弟可有什么想法?说出来俺一定采纳。”汤和临终之前还不忘为国谋策,心系国家,这才是华夏脊梁! 汤和道:“上上策,在辽东之北设立都司,以藩王镇守。”至于派哪个藩王,他没说,也不好说。 朱元璋默然。早在洪武八年,他就在东北地区南部设置了辽东都指挥使司。 北面尚未形成完整的管理制度,目前由总兵官周兴、庄德等人在嫩江和呼兰河一带建立卫城和千户所。 自李成桂篡位建立朝鲜国,近年朱元璋有过在辽东北部设立奴儿干都司的想法,打算让辽王朱植前去镇守。 最终因安南一事暂时搁置了。汤和继续说道:“如今形势大不同,望陛下以大明江山社稷为重,对藩国万不可纵容......”朱元璋还要再听,汤和已溘然而逝。 洪武二十八年八月七日,信国公汤和逝世于京师府第,终年七十岁。朱元璋罢朝三日,遣使吊祭,命所有亲王各遣官致祭。 不久,下诏追封汤和为东瓯王,谥号襄武,赐葬凤阳曹山南麓。又命塑像祀于功臣庙,配享于太庙。 八月十三,朱元璋派遣鸿胪寺官员陆子高,携圣旨前往朝鲜国。要求朝鲜国王李成桂对海盗一事给出解释。 不仅要解释,还得派长子或者次子来大明京师,当面解释!还有海盗胡德供出的朝鲜将领,也要押解到大明受审。 如若不然,恐有覆巢之祸! “巢”同音 “朝”,覆巢之祸那就是灭国之祸!朱元璋一向主张与周边小国和平共处,难得以如此强硬的态度对待藩属国。 这标志着,大明对外政策的改变。安南一战,明军势如破竹,让朱元璋所有的担忧随风而去。 周围一群又菜又爱跳的玩意儿,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在东亚风云变幻之际,中亚和欧洲大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 中亚霸主帖木儿帝国,先后夺取了波斯和阿富汗,攻占两河流域,征服花剌子模,灭伊利汗国。 洪武二十五年,帖木儿帝国进攻钦察汗国,毁其首都萨莱·伯克尔等城市,统治亚美尼亚和南高加索。 洪武二十八年,帖木儿扣押各国使节,包括明朝和奥斯曼帝国,对外宣战。 正当朱允熥征讨安南结束班师回朝之际,帖木儿亲率大军,进攻印度德里苏丹国首都德里,屠杀战俘十万人,占领印度北部。 恒河边,帖木儿策马遥望东方。随后又看向西方。他在做抉择。究竟是向东,还是向西? 东方的大明帝国,不仅灭亡了大元帝国,还将蒙古人赶出了富庶的中原地区。 而西方也有个正在崛起的大国——奥斯曼帝国。不久前,奥斯曼帝国君主巴耶塞特一世,在尼科堡战役中一举打败了匈牙利、法国、德国等国的联军,占领巴尔干大部土地。 将近一万名十字军成为奥斯曼军队的俘虏。欧洲联军除了三百名贵族骑士被巨款赎回外,其余的几乎全部被奥斯曼军队屠杀。 从此,欧洲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奥斯曼帝国扩张,拜占廷帝国危在旦夕。 从太平洋西岸的东海之滨,到太西洋东岸的欧洲大陆,三大帝国并存,疆域横跨整个欧亚大陆! 大明帝国,帖木儿帝国,奥斯曼帝国,此时都处于王朝的巅峰期!在意外的变数中,即将发生不可控制的变故。 ------------ 第二百五十六章 班师回朝 八月十五。 南征大军赶在中秋佳节前回到京师。 除了天子亲军和神机营,余着各省人马已陆续返回。 只留下云南、广西二省部分兵马驻守交趾省,还有岷王府护军。 如往常一样,迎接凯旋大军的京师百姓们人山人海,热情欢呼。 生在强盛王朝,每一次对外征战,国民们都会为之自豪。 为庆祝南征将士凯旋,朱元璋早已下旨在奉天殿设下大宴。 赴宴的文武百官不绝。 奉天殿广场上,眩目的苎丝服摆云集。 有相识的官将,相互之间不断招呼,然后陆续进入奉天殿内。 此时百官已全部进入奉天殿。 殿外只余值勤的大汉将军们。 又有钟鼓司的乐队,以及教坊司的舞者在殿外等候演奏。 诺大的奉天殿装不下文武百官,只有五品以上的官员才有资格入正殿宴席。 五品以下的官员,他们酒尊食桌,则位于大殿的东西二廊。 百官都到了,皇帝和南征的主角却迟迟未到,所有人看着满桌的佳肴没法动筷子。 朱元璋自不用说,身为皇帝要压轴登场。 而朱允熥,还在东宫沐浴更衣。 蓝玉等人,也在各自府中沐浴。 今日皇帝赐宴,也会封赏有功将领,需万分重视。 午时末刻。 帝驾自右顺门至奉天门丹陛,殿内立时大乐作响,鸣鞭声起。 鸿胪寺官领百官赞拜。 须臾后,武乐大作,钟鼓司奏平定天下之曲。 朱允熥等人,整理衣甲后昂然自台阶进入奉天殿。 一进入大殿,就见无数的目光投来。 朱允熥双目一扫,就见雄伟的大殿上,整齐摆满了一席席酒案。 上面都有酒器餐具,边上坐满了文武百官。 见皇太孙自奉天殿正门而入,百官集体起立。 皇朝大宴,威武整肃。 朱元璋高居御筵之上,见出征各将进来,不由将目光投了过来,特别注目在朱允熥身上。 武曲中,一身皮弁服的朱允熥领诸将三呼万岁。 朱元璋抬手道:“众卿平身,赐坐。” 他又看向朱允熥,手指点了下自己身旁,示意到身边来。 朱允熥会意,大步越阶上前。 比之以往,十七岁的他步伐更为沉稳。 经过战争的洗礼,神态也越发凌厉。 朱允熥居高临下之际,目光如电,看得百官心中一紧。 在内官指引下,蓝玉等有功将领分别在自己案前坐下,等待开席。 这时,三十二名舞士进入殿内。 他们皆左手执干,右手秉戚,在乐章相印下,作平定天下之舞。 这是一款明代的宴庆舞蹈,象征以武功定祸乱,宴会及庆典时用以助兴。 所谓礼乐崩坏,天下大乱。 中国自古对礼乐看得极重,不管设宴还是大典,礼乐不可或缺。 只有少数民族政权,才不怎么当回事。 武曲大乐中,朱元璋哈哈大笑。 他目光扫过蓝玉等人,高声道:“来人,取金碗来,朕要亲自与功臣们碰杯!” 内官取来五个金碗。 有眼色的礼部尚书李志刚亲自给每个金碗倒酒。 凉国公蓝玉,宋国公冯胜,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西平侯沐春五人出列,分别上前接过御碗,高高举起。 朱元璋看向五大勋贵,特别看在朱允熥的脸上,脸上笑意难掩。 乐止,朱元璋高声道:“王师平定安南,将士奋不惜身,忠勇可嘉!” 他举起御杯:“众卿众将满饮此杯,为我大明贺!” 朱允熥率先起身,举杯道:“为我大明贺!” 随后,所有人都起身高声道:“为我大明贺!” 皆尽一饮而尽。 朱元璋喝了酒,兴奋之下,苍白的脸上浮起红潮。 在朱允熥的劝阻下,朱元璋只喝了一碗,剩下的由朱允熥代劳。 五大勋贵,每人赐饮御酒三碗,并连金碗一并赐下。 此等殊荣,看得殿中各臣暗暗羡慕。 接下来是封赏。 和大多数人想的一样,洪武皇帝对凉国公蓝玉和宋国公冯胜二人的赏赐,仅仅是赏赐财物、宅子、黄金、布匹等。 收获最大的莫过于西平侯沐春,他被进封为黔国公,世袭罔替。 沐春当场就哭了,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父亲沐英,是朱元璋收养的义子,是朱元璋和马皇后一手带大的。 要不是被朱元璋半路捡去,幼年的沐英早饿死了,哪还有沐家的一切。 洪武皇帝对沐家的恩宠没的说! 接着受封的是李景隆和徐辉祖二人。 这二人一個是朱元璋外甥李文忠之子,一个是朱元璋的好兄弟徐达之子。 不过二人已然袭爵国公,只能升职。 朱元璋任命二人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李景隆掌管左军都督府,徐辉祖掌中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是中军都督府、左军都督府、右军都督府、前军都督府、后军都督府五都督府的总称,统领全国军队的最高军事机构。 平均每个都督府,分管几个省的卫所。 大明立国之初,五军都督府的权力很大,各都督不仅负责管理卫所的训练与生产,还可参与到中央军事决策中。 此番封赏,有心人看出了门道。 洪武皇帝对老国公主要赏赐财物和宅子。 对年轻的国公,给实权。 国公爵位以下的加官进爵。 对此蓝玉等人没有一点意见。 在洪武皇帝手下,能活着就不错了。 自己都混到国公了,还想怎样? 还想更进一步的话,那只能封王。 按照惯例,功劳大的只能死后才能追封为王,如徐达、常遇春、汤和、邓愈等人。 蓝玉觉得自己还年轻,不想这么早被封王。 以礼部尚书李志刚为首,祝捷声音不断,此后殿内气氛热烈。 蓝玉抱着金碗,与人嘎嘎碰酒。 冯胜等人也高兴地接受了百官的不断敬酒。 不过他们比较低调,只用普通酒杯喝。 一连到了第九爵酒,教坊司跪奏九奏驾六龙之曲,方才大宴膳成。 舞曲中,朱元璋不住点头。 经过他三十年的努力,大明王朝终于有了江山帝业安,四夷臣服的盛况。 不过,这盛世中总有一些反骨仔。 祖孙二人坐在一起,不时说起这几个月的事情。 提及京师中的种种情况,朱元璋说道:“你要是再迟些回来,朕不知又要背负多少屠戮臣子的骂名了。” 这些日子,他憋的不行,险些没忍住大开杀戒,幸好孙子回来的早。 朱允熥沉声道:“孙儿让爷爷挂念了,下面的事,就交给孙儿来办吧!” 朱元璋欣慰地道:“好,有你此言,朕就安心了。” 他眼中满是期盼之意。 还得把机会留给年轻人啊! ------------ 第二百五十七章 训斥群臣 文华殿。 朱允熥铁青着脸,端坐铺着黄缎的雕龙金丝楠木椅上。 他的面前,跪着通政使,大理寺卿,以及六部尚书等三品以上的九卿大员。 稍后,四品、五品的官员则一直跪到了大殿的门槛边。 五品以下的,没资格来。 长长的桌案上,赫然摆放着十七枚皇帝印玺。 朱元璋将全部皇帝印玺,都交给了朱允熥。 这意味着,代表大明至高无上的皇权,全部捏在皇太孙手中。 此时的皇太孙,等同于皇帝! 只是差个年号。 除了显眼的十七枚印玺,以及身居高位的朝中大员们,文华殿内还触目惊心站立着两排持刀的锦衣卫。 纵然是为庆贺皇太孙回归重新监国,满朝文武穿得花衣锦簇,却非但看不出什么喜庆气氛,反而有一种沉重压抑的感觉。 朱允熥开口了,一开口,便是疾声厉色,直指兵部尚书齐泰。 “你兵部是干什么吃的?” “国朝大征之际,耗费巨大,你身为兵部尚书,竟敢听信蛊惑,上言撤军,齐泰,你怎敢任意妄为!” 朱允熥对着齐泰一通劈头盖脑的怒斥。 “那郑公智是什么东西?” “他懂打仗吗?” “你懂打仗吗?” “你们兵部一群无能之辈,全是废物!” 齐泰低着头,嘴唇咬得紧紧的,任由责骂。 整个大殿被朱允熥天威震慑,鸦雀无声。 偏偏跪在右边的官员不知谁嗓子眼发痒,忍不住咳嗽一声。 朱允熥马上把脸转过来,将满腔的怒气倾泄到他头上:“怎么,嗓子被屎噎着了?” 大臣们被骂得一個个趴在地上,大气儿也不敢吭。 骂了一通后,无人敢应,朱允熥又转过脸质问门口的方孝孺:“你怎么还有脸在这?” 当初在朝会上提议撤军的监察御史郑公智,正是方孝孺的学生。 正当方孝孺发愣之际,只听朱允熥又道:“宋濂教出你个人模人样的东西,你教出个什么东西?” 宋濂是方孝孺的老师,也是太子朱标的老师,所以朱允熥不能说宋濂教出的人不行。 提及自己的老师,方孝孺胆气大增,他抬起头来辩解道:“臣是为朝廷好,过于担心南征之事才建言……” 见这厮竟敢辩解,朱允熥勃然大怒:“真听你们的,大明就该亡国败家了!” “幸亏孤还在,要是孤在外有个山高水低的,你们不得跳起来造反?” 方孝孺被他这些话给吓住了,颤抖着不知如何应对。 造反可不是儿戏。 安静了片刻,朱允熥又道:“有人趁孤出征在外,陛下龙体欠安之际,指使妇人毒杀秦王,意图作乱,危害朝廷。” 他扫了一圈众臣,最后看向齐泰:“齐泰,你可知道?” 齐泰哆嗦着,回道:“臣,不知……” 朱允熥冷笑一声:“知不知道不是你说了算!孤问你对意图作乱之人,该如何处置?” 听懂意思后,齐泰心中一突。 他知道自己这次恐怕危险了,不过皇太孙的意思似乎在给自己机会...... 也是,没有确凿证据,如何能轻易处死九卿大员? 顶多就是问责罢官。 齐泰一咬牙,回道:“对意图作乱之人,当处以拿杀……” 朱允熥点点头:“好,那便拿杀了!” 说着,甩出一道令旨,冷冷道:“锦衣卫,照着名单去抓!抄了他们的家!” 其实朱允熥也不知道谁在暗中作乱对老朱家出手,干脆不服他的都算作乱。 最近几个月跳出来的,一个也别想跑! 纪纲应声领命,怀着兴奋的神色大步出殿。 开始干活。 见状,大臣们一惊。 暗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所有人都知道老皇帝最近没动手,是留着给皇太孙处置,没想到皇太孙二话不说就开杀。 终究还是低估了他的魄力。 京师,恐将又是一片腥风血雨啊! 说了半天,朱允熥总感觉面前少了些人。 他打量一圈:“对了,黄子澄呢?怎么没来?” 吏部官员回道:“黄学士患病,已请旨准备回籍调理。” 这段时间属黄子澄最跳,如今见皇太孙得胜归来,他立马称病不朝,准备溜之大吉。 “亦失哈!”朱允熥唤来东宫内官。 “奴婢在。” 名为亦失哈的太监,曾在东宫投毒事件中立下大功,如今升职为少监。 朱允熥命人取来一件直领披风,说道:“亦失哈,你去一趟黄学士府上为他把把脉,再将这披风送过去,天渐冷别让先生着凉了。” 披风是明代比较流行的一种服饰,从贵族到小民都适用,相当于穿在身上的对襟大袖的外衣。 当然,朱允熥可没那么好心。 此番回京,他选定的第一个受害者,正是黄子澄! 秋高气爽,丹桂飘香。 亦失哈手里抱着一件银色的披风,进入黄宅。 他对黄子澄转达朱允熥的令旨:“皇太孙说,天气渐冷怕您冻着,叫咱家送这件披风过来,给先生御寒。” 黄子澄还在装病,一直耷拉着眼皮在听,越听越懵逼。 皇太孙这般好心? 将披风摊开,亦失哈又道:“黄先生好福气,这披风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听到这句话,黄子澄不觉抬头望了披风一眼。 皇家的衣物,大多使用金、玉或金镶宝纽扣,这是大明特色。 见黄子澄没反应,亦失哈重复道:“这件披风上的纽扣可是金的!” 黄子澄面色一沉:“知道了。” 亦失哈继续重复:“这件披风的纽扣可是金的!” 黄子澄走过去,将披风穿在身上:“这件披风很暖和,至于纽扣是不是金的,不重要!” 亦失哈眉头微蹙,对方好歹也是状元之才,这般蠢笨? 他兀自在翻来覆去说:“这披风上的纽扣是金的!” 黄子澄渐渐明白了太监这样说的含意。 这是要他吞金自杀! 皇太孙对他下了杀心,但因曾有过名义上的师徒关系,不能明着杀。 黄子澄转过身来,满脸已是抑制不住的愤怒:“我知道皇太孙的意思了!他想让我吞金自杀,恕我办不到!” 听他这般表态,亦失哈有些吃惊。 他不再重复,只是一声冷笑:“看来黄学士病的不轻啊!咱家治不了你,这就回去请太医院的人来!” 说完便转身离去。 黄子澄长松口气,庆幸自己撑住了。 不过他内心仍然很慌。 他深知皇太孙的性格,既然下定决心出手,绝不会轻易收手。 “好在我曾是他的老师,有这层关系,就算他是皇太孙,也会投鼠忌器吧?” 黄子澄自我安慰道,他选择继续装病。 ------------ 第二百五十八章 成立北镇抚司! 洪武二十八年八月十九,皇太孙朱允熥设北镇抚司。 锦衣卫明面上只是皇帝的仪仗卫队,巡查缉捕的职能只有少数亲信锦衣卫才有,且没有正式的职位。 饶是朱元璋喜欢任用锦衣卫,但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北镇抚司,在洪武朝并未出现。 真正将锦衣卫发展到极致的,是明成祖朱棣,也是他设立了北镇抚司。 洪武朝的锦衣卫,只有镇抚司,不分南北。 镇抚司只负责锦衣卫的法纪、军纪。 之所以后来分南北镇抚司,是因朱棣迁都北京所致。 明朝迁都后,原来在南京的锦衣卫,称为南京锦衣卫,用以养老。 而后设的北京锦衣卫,成了真正的锦衣卫,分南北镇抚司。 北镇抚司,专理皇帝钦定案件,可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不必经过司法机构。 南镇抚司,依旧负责本卫内部的刑名司法事务。 在朱允熥的运作下,真正的特务机构“北镇抚司”提前问世! 他重新倚重锦衣卫来监察、刺探、逮捕官员。 北镇抚司核心职责是专治诏狱,直接向皇太孙负责,锦衣卫长官也不能干预。 毫无意外,纪纲成了北镇抚司首任镇抚。 普通卫所中的镇抚是从五品,朱允熥特将北镇抚司镇抚升为从四品,以示特殊。 摆明了,北镇抚司就是为皇帝固控臣子的工具。 往往新部门成立,定然会有一番热闹景象。 就如同洪武十五年锦衣卫成立之时,赶上了胡惟庸案,热闹了好些年。 现在北镇抚司成立,纪纲新官上任,又接了皇太孙的大单,别提多精神了。 一时间,京师缇骑四出。 洪武大街上,车水马龙,繁华热闹。 忽然一阵急促的马嘶声,时而伴随着高喝声:“闪开!” 众人转脸一瞧,一队身穿青绿锦绣服,腰挂绣春刀的人策马而来。 “是锦衣卫!” “看来又有哪位大官遭殃了!” 街旁人纷纷议论,他们不知道北镇抚司单干了,只道是锦衣卫厉害了。 也有消息灵通的人,知道这帮官员是得罪的皇太孙。 昨日,国子监博士黄彦清,私下议论皇太孙得失,被锦衣卫抓入诏狱。 太常少卿廖升,与郑公智交好,知道自己无法逃脱,痛哭与家人诀别,自缢而亡。 还有监察御史王度,在文华殿大骂皇太孙凶残,以语不逊论死,被皇太孙诛族。 又有监察御史董镛,学人家在午门求雨,矛头直指皇太孙。 结果被抓论死,妻女发配教坊,姻族死戍者二百三十人。 今天,锦衣卫抓的是监察御史甘霖。 这帮嘴炮惹事全凭一时之快,妄图青史留名,丝毫不顾及家人和九族的感受。 围观的吃瓜群众们唏嘘不已。 诏狱就是个修罗场,进去后只要活着出来就能成神。 比如凉国公蓝玉,从诏狱出来后成了太子太师,现又得赐郡王府一座,跟位列仙班没两样。 御史甘霖就不同了,他在诏狱里被锦衣卫喂了毒药。 如果毒死,那是解脱。 可甘霖吃了几斤毒药,却一直不死,是真难受啊! 锦衣卫控毒大师的具体手法是这样的: 给甘大人先灌三两毒药试试体质。 察言观色,掐时间快毒发时再灌解药。 等甘大人恢复一点元气了,再灌毒药。 接着再灌解药,再灌毒药,再灌解药……来来回回捯饬,直到招供。 最后甘大人吃了三斤毒药终于受不了了,在诏狱求死,当场被戮。 想死还不简单? 没有人惯着他。 …… 黄子澄府上。 几个太医院来的太医,以及四名挎刀锦衣卫,立在房间内外,排队准备给黄子澄“看病”。 这次由纪纲亲自来会诊。 床前的帐子垂放下来,黄子澄的手从帐子内伸出,一個花白胡子的太医正为他把脉。 很快,花白胡子太医把完脉,退了下来。 另一名中年太医上前继续为黄子澄把脉。 纪纲问花白胡子太医:“张太医,黄学士病情怎么样?” 花白胡子太医认真地说:“从脉象上来看,黄大人无甚大病……” 没等他把话说完,纪纲把脸一沉,呵斥道:“黄大人病成这样,你还说没什么大病,是何居心?来呀,把这个不学无术的老家伙扔到井里去!” 门外应一声,进来两个锦衣卫,不由分说,将花白胡子太医一把扛在肩上,往外边走。 随着花白胡子太医的哀求、挣扎声越来越远,隐隐约约传来“扑通”一声响…… 幽暗的井水咕咕冒泡。 现场解决,一套动作下来干净利索。 屋子里剩下的几个太医脸色全都变了。 那名给黄子澄把脉的中年太医颤抖着退下来。 另一名名医上前继续为黄子澄把脉。 纪纲微笑着问中年太医:“李太医,黄大人病情怎么样?” 中年太医颤抖着说:“从脉象上来看,黄大人病得不轻,怕不久于人世……” 闻言,纪纲面色一喜,马上夸奖道:“李太医不愧是御医啊!医术精湛,说到根子上了!” 下面的程序就是治疗。 在纪纲的严词要求下,太医院的太医们开始对黄子澄进行抢救。 “你们干什么!” 躺在那装病的黄子澄,终于察觉到了情况不对劲,拼命大叫。 可是,任凭他喊破喉咙,也无济于事。 对医师来说,患者大喊大叫不配合很正常,医者父母心嘛,可以忍受。 继续治疗就行了。 ...... 翰林院外,一份以吏部名义发布的公告醒目地贴在红墙上。 一大群官员在观看。 一个官员念出声来:“翰林学士黄子澄,身患病重,需调养将息,年内所有大小经筵,均着停止……” 翰林院官员们面面相觑,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疑问。 “黄大人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病重了?” 有知情人道:“可能是为了躲皇太孙吧。” “应该是了.......” 黄子澄是翰林院的老大,他不上班需要通告。 ...... 黄子澄府上。 六名太医院御医,对黄子澄进行了惨绝人寰的治疗。 他们扒开黄子澄的血管,放了一斤多的血。 紧接着又给黄子澄吃催吐药。 用肉桂,茴香,甜根菜,盐等调制成药水,给黄子澄灌肠。 每两个时辰灌一次,连续五天。 眼看不见好转,医术精湛的李太医,提出用烙铁治疗法。 他用滚烫的烙铁把黄子澄头皮烫出几个大血泡,再将血泡挤掉。 不仅如此,赵太医也提出了一种治疗方式。 在黄子澄的脚底涂满鸽子粪便。 接着鼻孔塞满喷嚏粉。 最后全身涂满热膏药。 纪纲看得心痒难耐,他也才想到了一种专业的治疗方法。 他从诏狱提了两个刚整死的文官,把他们的头盖骨磨成粉掺进泻药,给黄子澄服下。 最终,顽强的黄子澄终于去世了。 纪纲不禁感叹,黄子澄这厮的命是真硬啊! 黄子澄的家属全程观摩了治疗过程,并对几位太医表示感谢。 在他们看来,黄子澄曾是皇太孙的老师,皇太孙派这么多太医来,是真想救人。 而且这么多天,大家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里。 治疗过程都是公开透明的,不存在虐待。 只怪黄子澄是读书人,原本身子骨就弱。 黄子澄的老婆许氏与儿子黄圭、黄玉、黄润、黄泽,他们一个劲的称赞皇太孙的好! 家属们没有医闹,黄子澄的朋友们却不让了。 有翰林院官员对治疗程序提出质疑,尤其是灌肠。 太医院当场打脸他们,称太医院用的是唐朝药王孙思邈《千金要方》里的小续命汤。 主治半身不遂,口眼歪斜,手足战掉,语言謇涩,肢体麻痹,神思昏乱,头目眩重,痰诞壅盛,筋脉拘挛,屈伸转侧不便,涕唾不收。 又有人提出疑问:“那放血是什么情况?” 太医院再度说明,称这是西医里经典的放血治疗,所谓中西结合。 也不知道太医院从哪搞来的偏方。 其实,“放血术”统治欧洲医学界上千年。 原先,放血术都是由教堂的僧侣来进行,一直到了1163年,亚历山大三世宣布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欧洲民间的理发师。 理发师扛起了外科医生的“重担”。 因欧洲的理发师帮病人放血,转灯变成理发店的标志。 也就是大街上理发店门口转动的彩灯,红色和蓝色分别代表动脉和静脉。 美国人的国父华盛顿,就是放血术放死的。 一共放了四次血,差不多五斤重,就这还没有立刻死亡。 相比华盛顿遭的罪,黄子澄才被放血一斤多,算不了什么。 最终,翰林院学士黄子澄、皇太孙的老师,因御医抢救无效死亡! ------------ 第二百五十九章 染指兵权 文华殿。 礼部尚书李志刚捧着一叠奏章对朱允熥说道:“皇太孙,翰林院学士黄子澄病死了……” “嗯。”朱允熥点点头,接过奏章边翻阅边问:“给他厚葬吧!” 不知何时,他也开始注重名声了。 历史上,在朱元璋晚年捅刀子的文官中,黄子澄是主力。 他为了让朱允炆得到皇储之位,费尽了心思,导演各种场面,教朱允炆应对老朱的问话,以此获取好感。 后又主张推行削藩,还是强行削藩,不带脑子的那种。 典型的轻率寡谋,识见迂阔。 往深里说,就是除掉潜在对手。 历史上,黄子澄等人的文官集团,为了稳固朱允炆皇太孙的地位,进言借老朱之手除掉了蓝玉等勋贵集团。 扶朱允炆登上皇位后,对文官集团权力威胁最大的只有藩王。 所以他们力主削藩,借新皇之手废掉老朱呕心沥血建立的藩王制度。 没有藩王和勋贵制衡,谁还能对文官集团产生威胁? 自己调教出的小皇帝还不是乖乖听话? 常常标榜自己是君子之人,往往用心险恶。 可惜,朱允熥不吃他们这一套。 黄子澄也清楚,因此三番两次铤而走险,想要改变现状,打击朱允熥的地位。 他虽然没有翻起什么大浪来,但朱允熥总觉得留着他是个麻烦。 这次,好不容易把他给治死了。 要不是黄子澄有一层东宫老师的身份护着,怕是死得更惨! 李志刚看着朱允熥的脸色,慢慢说道:“殿下,臣以为黄子澄在您出征期间,有种种忤逆之行,不应厚葬。” “大家都这样认为吗?”朱允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李志刚道:“大多人这样认为……” “唔。”朱允熥的眉头皱起来,突然问道,“齐泰和方孝孺呢?” 李志刚说道:“齐泰尚未表态,方孝孺......他不等吏部批示,已经辞官回乡了,举家连夜走的。” 这厮跑的倒挺快......朱允熥有些吃惊。 还指望他们嘴炮硬刚呢! “殿下,翰林院学士一职空缺,您觉得派人去比较好?”李志刚问道。 翰林学士作为翰林院的最高长官,主管文翰,并备皇帝咨询。 在后面的明朝官场上流传一句话: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殿试前几名,才有资格入翰林院当个六七品的小官,包括状元。 翰林院学士虽然只是正五品,但属于小九卿之一,其在朝堂上的实权,相当于丞相。 黄子澄死后,李志刚看上了这個位置,他打算让东宫派系的人执掌翰林院。 整个朝堂上,也只有翰林院没有东宫派系的人。 必须填补这一空白! 哪知,朱允熥却摇了摇头:“让刘三吾复出,接管翰林院吧。” 刘三吾,一个八十多岁的老头子,明初文官集团的老大,也是前户部尚书赵勉的岳父。 他曾经执掌翰林院,洪武二十五年皇太子朱标死后,朱元璋议立储君,说:“燕王英武似朕,立之何如?” 结果刘三吾反对立燕王朱棣,强推了朱允炆。 后因赵勉案,刘三吾被革职遣返回乡。 李志刚不明白,皇太孙为何要重新召回刘三吾? 是因为他编写御制《大诰》有功? 还是皇太孙想借此拉拢翰林院那帮人? 按皇太孙的性子,不应该啊...... 细细一想,李志刚陡然心中一寒。 或许皇太孙想找机会干掉刘三吾! 李志刚不愧是朱允熥的老师,一想就通。 朱允熥却有此打算。 刘三吾那老东西,藏的很深。 据锦衣卫密报,这老东西回乡后也没闲着,一路作诗,广认门人。 “老夫今日到长沙,风送归舟日未斜......八十还乡能有几,当时画锦亦堪夸。” 小诗写的很狂! 刘三吾在家乡茶陵猛刷存在感,不时发表高见抨击朝政。 常常有文人登门拜访,得其字画以引为豪。 ...... 兵部大堂。 长案上,公文和书信堆得像座小山。 朱允熥一件件翻看着,眉头愈来愈紧。 猛然,他将一份公文往桌子上一拍,震怒地问道:“孤设立军校的批示,为什么还押在这里?” 自南征归来,朱允熥决定携此大胜之际,在大明设立第一座军校,以此培养年轻将领。 然而,兵部对此却无动于衷。 几位兵部官员讪讪的,谁也不吭声。 朱允熥厉声道:“哑了?问你们话呢!” 兵部尚书齐泰道:“回皇太孙的话,臣对这个军校不太明白,因此......” “不明白?” 朱允熥喝道:“孤交代的事情你们明白也好,不明白也罢,照办就是!” 提前四百多年的事,他们不明白也正常。 朱允熥也懒得向他们解释。 齐泰说道:“殿下这话臣不敢领受,若臣子一味的遵旨照办,不解其意,不问青红皂白,与奴才何异?” 听了这话,朱允熥冷笑一声:“齐泰,你对孤交代的事一味地搪塞拖延,是何居心? “是觉得孤年少可欺,还是觉得孤不配监国?” 皇太孙说出这样的话来,就是齐泰再怎么不服,也不禁惶悚跪下,叩头道:“殿下息怒,臣知罪了!” 主动认罪还有机会。 被动认罪死路一条。 朱允熥没理会他,这次来就是整顿兵部的。 “你们兵部既然不肯办事,那也不用干了,都写个致仕奏疏上来吧,孤痛快批了!” 集体辞退。 兵部众人见这情势,欲哭无泪,搞好不好会丢了饭碗。 纷纷看向齐泰,希望领导能处理好此事,哪怕是求爷爷告奶奶。 齐泰硬着头皮道:“殿下,臣还年轻,不能致仕......” “齐泰你顶的好啊!” 朱允熥余怒未息:“昔日你君前对奏,对边防之事了解甚多,如此甚好,就去交趾总督军务吧!” 交趾刚打下来,后续问题很多,搞不好会重蹈历史。 派齐泰去,若是丢了交趾,可名正言顺杀他! 假如治理好了,代表齐泰有能力,朱允熥将毫不吝啬的重用。 当然,放身边肯定是不行的。 朱允熥兵部之行,不仅是为整顿兵部,换上自己人。 也为掌管兵权。 利用军校,培养新型军事人才,以备将来。 九月初五,世界上第一所军校——大明陆军学院成立。 从明军各营中挑选精健、聪颖的低级军官百余人来陆军学院学习。 由凉国公蓝玉总管学院事宜,冯胜、王弼等老一辈将领,充当教官。 并督率学员赴营演试枪炮阵式、建造台垒、操习马队、步队、炮队及行军、布阵、分合、攻守诸式。 至于新式战术,则按照朱允熥亲自编写的册子,教授天文地舆、格致、测绘、算化及行军新法等课。 学员一年毕业,发回各营任用。 学习优等者,留在陆军学院充当教习,或回营升职为主官,转相传授新式制胜之方。 为了适应全球新形势的需要,朱允熥作出统一的规定:各省都指挥使司分别筹办陆军讲武堂,为现带兵者研究军事之所。 每个省都要建一座军事学院! 学科相对陆军学院简单些,只分为步、骑、炮三个兵科,设甲、乙、丙三班。 各省陆军讲武堂,归大明陆军学院统一管理。 此时明军虽强,保不准等冯胜、蓝玉这群人死后,会出现优秀将领断层的现象。 所以朱允熥让这些老将发挥余热,培养接班人。 最起码在他当皇帝时,手里能有一大批能打的战将! ------------ 第二百六十章 大婚人选 西宫。 朱元璋与朱允熥正在对弈,祖孙二人闲聊家常。 “你到了大婚的年龄,该为自己物色个太孙妃了。” 朱元璋说道,脸上无悲无喜。 太子朱标去世已有三年,皇太孙守孝期已过,是该娶妻生子了。 朱允熥十七岁,惠王朱允炆更有十八岁。 这哥俩的年龄,着实属于大龄剩男。 今年说什么也要把他们的婚事给办了! 这是朱元璋定下的调子。 “嗯,太孙妃的人选,爷爷您看着安排,孙儿随意。” 朱允熥微笑落子,没有丝毫抗拒。 早几日,礼部尚书李志刚便提及此事,让他早做准备。 比如有什么心仪的女子,先透个底,礼部自会安排,保证能让朱允熥娶到自己喜欢的姑娘。 李志刚甚至拍胸脯打包票,言说只要是在大明境内的,都能搞定! 让他意外的是,朱允熥并无人选,只是说了句:“这事你随意安排,只要符合太孙妃标准就行。” 看似没什么标准,其实“符合太孙妃标准”这個标准,可太大了! 太孙妃,未来就是皇后,国母! 什么人能成为国母? 首先要漂亮! 其次,性子温和,知书达理,智慧贤惠。 娶老婆,符合这几条就足够了。 朱允熥的心理年龄已不年轻,不再追去什么所谓的爱情。 他整日忙来忙去,也没功夫去想这些。 当皇帝,三宫六院是基操。 未来的皇后只要不是个妒妇,能负责打理好后宫就行。 当然,身具智慧,能教育好皇子更好。 朱允熥的随意,让朱元璋颇为意外。 “你确定太孙妃的人选自己不去挑一下?” 朱元璋是自由恋爱者,当初在郭子兴身边当亲兵,偶尔邂逅马秀英,产生了极大好感。 郭子兴也觉得朱元璋是个人才,想要拉拢捆在身边,于是将义女马秀英嫁给朱元璋,成就了二人。 这一成就,让郭家祖坟冒青烟,原本的濠州城小军阀,一跃成为大明滁阳王。 成为开国皇帝的义父兼岳父,干女儿是皇后,亲女儿是贵妃,两个外孙是亲王,自己被追封为王...... 郭子兴一辈子也想不到,自己为之奋斗的梦想,竟在死后轻松实现了。 只因一门亲事! 很多人都以为朱元璋靠着郭子兴的势力,才成就帝王伟业。 其实,当初郭子兴只是个濠州城小军阀,手下几千人马。 濠州城里还有好几个他这样的小军阀,孙德崖、俞氏、鲁氏、潘氏四人,各自称元帅。 一群粗人,没啥见识和远见,跟个土匪窝一样。 结果朱元璋带着二十四个兄弟(后称世称为淮西二十四将),出去单干几个月,就拉起来两三万人马。 若没有朱元璋,谁会知道郭子兴? “太孙妃人选全凭爷爷安排。”朱允熥依然如此说道。 朱元璋看了他一眼,说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不像允炆,那孩子越发无状了。” 朱允炆? 朱允熥问道:“爷爷,老二他怎么了?” “他看上了一个姓马的女子,是光禄少卿马全之女,说非她不娶。” 提及此事,朱元璋的心情晴转多云。 当然,朱允炆看上的马氏,和马皇后没有任何亲属关系,只是同姓而已。 不过,这马全却是人管集团的人。 经朱允熥几次出手,六部九卿以及小九卿撤换了大部分,马全是少数几个没有被撤换的主官之一。 他能在几次风暴中心安然无恙,多多少少是有点东西。 朱允炆也看上了这一点,还想和文官穿一条裤子。 他的小心思朱允熥明白,朱元璋也明白。 “允炆这孩子,从小敦厚老实,近几年也不知跟谁学坏了,喜欢耍小聪明,你莫要怪他。” 朱元璋盯着朱允熥,想要他给一个承诺。 曾经两个孙儿为争夺皇储之位明里暗里屡屡较量。 这种政敌关系,往往会随着一方胜出,秋后算账。 朱元璋知道,以太孙的性子,在自己死后,朱允炆必然会被他清算。 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朱标死前,朱允炆又日夜陪在身边侍奉。 单是这份孝心,朱元璋也要保他下半辈子无忧。 “孙儿明白。” 朱允熥想了一下,说道:“只要他做出违背祖宗决定的事,孙儿不会动他的。” “有你这话,俺就放心了。” 朱元璋微微点头,又说起之前的话题。 “俺的意思是,在全国各地进行选秀,从万千良家女子中海选出相貌端庄、性情温婉者,册封为皇太孙妃,你觉得如何?” 朱允熥频频点头,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容浮现他脸上,他笑而不语。 阅人无数的朱元璋不免起疑:“你认为可有不妥?” 朱允熥眨了眨眼,回道:“孙儿以为如此大举选妃,似乎有些劳民伤财,不如惯例从勋贵中挑选适龄女子,爷爷您觉得如何?” 朱元璋微微低头,看着桌案上的那盘棋,终是寒光一凛:“如此只怕我朝有外戚势力崛起。” 朝中的勋贵,皆是开国功臣。 他们富贵一生,而且大多家族已经与皇族结亲了。 若再出个中宫皇后,将来只怕很快坐大。 朱元璋觉得自己在世时,尚可压制一切勋贵。 但死后。 皇太孙或许可以压制勋贵,他的儿子呢? 万一是软蛋该如何是好? 历史上,母亲是皇后,外公是勋贵,当了权臣后篡位的事还少吗? 朱元璋对外戚的防范,从来都是谨慎而强硬。 根本就不给外戚任何机会! 就说朱允熥的母妃太子妃常家。 别看常家现在风光,出了一个太子妃,两个国公。 常遇春两个儿子,一个是次子常升,开国公爵位,现在跟了朱允熥,风光无限。 但长子常茂,原郑国公,洪武二十年被朱元璋削爵流放,死在了外面。 明目张胆的打压。 凉国公蓝玉家也是,亲家被处死。 还有信国公汤和家,女儿鲁王府被赐死。 要不是朱允熥保着,宋国公冯胜、颍国公傅友德这些老功臣,也会被挨个打压。 他们都和皇室联姻,属于外戚。 自古外戚之祸,后患无穷。 ------------ 第二百六十一章 皇太孙大婚 面对朱元璋的担忧,朱允熥拿起一粒棋子握在手中。 他稍加思索,说道:“爷爷,不如从魏国公府选吧,中山王徐达忠义仁厚,其子魏国公徐辉祖,亦是忠义性直之辈,不会有外戚之祸。” 朱允熥说的,自然是徐达第三女徐妙锦。 她今年十五岁,比朱允熥小两岁,年龄正适合。 徐达还有个小女儿,年仅十二岁,历史上嫁给了安王朱楹为妃。 朱元璋忽然笑了,恍然大悟。 原来这小子早就打好了徐达家的主意。 听说数年前,朱允熥巡视边关,回来时与徐家姑娘聊了一路...... 所有勋贵家族中,朱元璋最放心的就是徐家。 徐达父子都是厚道人,知进退。 以现任魏国公徐辉祖的性子,这辈子也当不了权臣。 朱元璋闭目凝神,想了一会儿,说道:“就依你吧!” 他知道,这小子想要收了徐家的政治资源。 徐达在军中的影响力极大,死后部分关系被老四朱棣所得。 朱允熥与徐家联姻,不排除有打压老四的嫌疑。 “不过你要答应爷爷,往后子孙后代,不论皇帝还是藩王,娶妻纳妾只许从平民之家选取,勋戚大臣皆不得立!”朱元璋认真道。 “是!”朱允熥忙应下。 他知道这是防止外戚的有效手段,也是贯穿整个大明朝的选妃制度。 老朱这一套制度下来,终明朝一朝,都没有出现一例后妃干政的事,更没有出现汉朝那样的外戚专权。 不仅如此,明朝反而是一個贤后频出的朝代。 洪武朝的马皇后。 永乐朝的徐皇后。 洪熙朝的张皇后。 正统朝的钱皇后。 万历朝的王皇后。 天启朝的张皇后。 崇祯朝的周皇后,她们都以正直、深明大义著称于世。 站在男人的角度,这个政策可太好了! 不用联姻,万里挑一选个既漂亮、身材又棒、还知书达理的女子。 这不是梦寐以求的事? 也正因如此,明朝的皇帝,是历朝最幸福的,没有之一! 朱元璋同意了皇太孙妃的人选。 然而朝中有大臣却反对这门亲事。 此事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燕王娶了中山王长女为燕王妃,侄儿如何能娶四婶的妹妹呢?岂不荒唐?” 反对声最大的是工部左侍郎练子宁。 他是黄子澄的同年,洪武十八年的殿试榜眼。 黄子澄被御医治死,练子宁一度怀疑其中有猫腻,故而心中有气,始终站在质疑第一线。 “此言差矣!” 礼部尚书李志刚出言反驳道:“皇太孙与徐家小娘子青梅竹马,且无血缘关系,如何荒唐了?” 不等练子宁说话,李志刚又道:“洪武十九年,颍国公傅友德长子傅忠与第九皇女寿春公主成婚。” “颍国公傅友德之女,嫁与晋王世子为妃,同样是隔着辈分,如何不成?” 李志刚举例子摆事实讲道理,提起了皇室与勋贵的联姻。 傅友德的儿子娶了朱元璋第九个女儿寿春公主。 傅友德的女儿,却嫁给晋王世子朱济熺,也就是朱元璋孙子。 同样隔着辈分。 所以说有先列,不存在伦理问题。 如果非要揪着辈分不放,那当初这桩婚事岂不是大错特错? 到底是皇帝错了,还是以前的礼部错了? 又或者是整个都察院言官系统失职? 总而言之,当年没人反对,你练子宁在翰林院时也没反对。 现在同样的事你若是反对,你就是双标! 不仅双标,还是在打所有大臣的脸! “这.......”练子宁被怼的哑口无言。 他不敢承认,承认了就得罪了太多的人。 很快,皇太孙大婚之事被提上日程。 十月初三,朱元璋任命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礼部尚书李志刚为副使,持节至魏国公府行纳采、问名之礼。 汉族传统的婚姻仪礼,从议婚至完婚一共需要经过六种礼节,被称为“六礼”。 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纳采,就是男方遣媒妁往女家提亲,送礼求婚。 得到应允后,再请媒妁正式向女家纳“采择之礼”,大概就是送彩礼的意思。 男家行纳采礼后,再托媒人询问女方的名字和出生年月及时辰,以便男家卜问,决定成婚与否,吉凶如何。 简单来说就是挑日子。 除非双方八字特别克,不建议在一起,这种情况很少。 媒人除了问生辰八字,还得问女方家庭情况,以便分辨嫡庶。 专业的媒人,还会议门第、职位、财产以至容貌、健康等多方面。 问名也须携带礼物,一般用雁。 凭朱元璋和徐达的关系,两家也不是第一次结亲,都互相了解。 因此纳采、问名之礼同时进行,走个过场。 家中有喜,魏国公徐辉祖十分开心,大开中门迎接使者。 问完了正事,李景隆将徐辉祖拉到一边,说道:“我听说朝中有人反对这门亲事,他们为什么反对?” “还不是忌惮皇太孙与我魏国公府结亲。”徐辉祖叹了口气。 那样皇太孙将通吃所有勋贵。 徐辉祖意外地看了李景隆一眼:“九江,你身为正使这都不知道?也太不靠谱了吧?” 李景隆讪讪一笑:“我哪知道这些破事。” “对了,你三妹人呢?” 提起徐妙锦,徐辉祖头大如斗:“闹情绪呢!” 李景隆笑道:“都快成为太孙妃了,还闹什么情绪?” 看左右无人,徐辉祖悄悄道:“三妹她不太乐意......” “?”李景隆睁大了眼睛。 内院。 徐妙锦怀抱琵琶,凭栏远望。 如玉的十指在琵琶弦上流泻,此起彼伏的弹拨之音交错,一曲流畅的古曲《高唐赋》骤起。 忧伤的感觉缓缓而出,像是铺散的丝绸,又像展开的书卷。 《高唐赋》中的神女最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自由奔放、大胆追求爱情的举动。 阵阵拨音,纯净婉转的音色之中透着骨子里的刚劲与沧桑。 院外,徐辉祖凝神静思。 一旁的李景隆却面上很是焦急,问道:“妙锦不会心里有人了吧?” “胡说八道!”徐辉祖斥道。 见他如此肯定,李景隆嘿嘿一笑:“没有最好,我怕你家麻烦.......”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不同寻常,说话从来不藏着掖着。 “走,一起去安慰下妙锦。” 皇太孙指名的太孙妃,思想可不能出现问题,李景隆担心搞不好徐家喜事变白事。 “听说皇太孙只是找人搭伙过日子,并不是对我真有感情......” 徐妙锦红着眼睛向大哥倾诉。 她是个向往爱情的女子,很难接受这种政治婚姻。 “......” 李景隆有些无语,女人啊总是喜欢胡乱想象。 大多人的婚姻,都是搭伙过日子。 那有长长久久的感情,成婚后时间久了,有的也会成为亲情。 李景隆不知道皇太孙究竟是否对徐妙锦有感情,他不敢乱说,只能在一旁闭嘴不语。 “妙锦,我知道你心里难过,你别急.....” 徐辉祖尝试着安慰妹妹:“若是皇太孙对你真没意思,大兄替你拒绝!” 李景隆讶然望来,那表情像是在说:你疯了? 徐妙锦表情一怔:“大兄的好,妙锦五内感铭,只是天子金口岂能朝令夕改,是妙锦不懂事了.......” 她又看向李景隆:“曹国公,我有一封书信,劳请你交给皇太孙。” 她决定亲自对话。 ...... 春和殿内。 朱允熥歪在床榻之上,宫女手拿锦扇小心地为其扇着。 而立在殿内的礼部尚书如实回禀,不敢有半分的隐匿。 半晌之后,朱允熥突然睁开眼睛:“她没有哭闹,只是送来一封书信?” 李志刚打量着朱允熥的神色,小心应对:“正是。” 说着将徐妙锦亲笔写的书信奉上。 信封上写着《答皇太孙书》....... 朱允熥打开一看,只见其中写道:“臣女之所未愿者,谅殿下亦未必强愿之也,臣女愿为世外闲人,不作繁华之想......” 短短几句话,表达了徐妙锦的婉拒之意。 朱允熥合上信纸,恍然无事人一般。 徐妙锦的态度他早已猜到,一个历史上为了放弃皇后之位,跑去剃发出家的女子,怎么会轻易服从? 朱允熥之所以选择徐妙锦,在于三点: 其一是因为政治需要,收拢九边原徐达一系的将领。 其二,徐妙锦是个才貌双全之人,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徐妙锦出身富贵,自小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其姐燕王妃徐妙云更为出色。 这般优秀的美人,是个小伙子都会有想法。 其三,徐妙锦不贪图权势,淡泊名利,是值得令人钦佩的女子。 最起码以后后宫不会乱。 朱允熥随口问道:“惠王那边,定好了日子?” 看似随口一问,李志刚不由大感意外,立即答话:“是,今日一早,惠王府就送来了惠王殿下大婚选定的日子。” 还是光禄寺卿马全的女儿。 “好,你去吧!”朱允熥仿佛倦了,身子向后一歪,闭目凝神,不再言语。 没结过婚的人,可能会对结婚十分重视以及期待。 但结过婚的人,大多不想再结第二回,觉得就那样,甚至有种心累的感觉。 徐妙锦的亲笔书信,朱允熥没有回复,代表旨意不变。 这让徐妙锦十分难过。 她看透了权势的背后是怎样的阴暗。 徐妙锦的二姐代王妃徐妙清有产后抑郁,姐妹二人互通书信。 代王妃时常与妹妹诉苦,说代王喜新厌旧,男人都靠不住之类的话。 二姐的悲剧让徐妙锦看清了现实,更加恐婚。 恰好近日燕世子朱高炽入京,徐妙锦找到了他,说道:“皇太孙欲纳我为妃,我不愿意,求大外甥帮帮我!” 她知道朱高炽与皇太孙私交甚好。 所以,足智多谋的大外甥,自然成了徐妙锦的“智多星”。 朱高炽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的三姨母,苦笑一声。 他摇头道:“皇太孙的性子执拗,做出的决定轻易不会悔改,此事难办啊!” 皇太孙,我姨母不想嫁你! 就算给朱高炽几个胆子,他也不敢在朱允熥面前说这种话。 其实,他此番来京师,跟此时脱不了关系。 燕王朱棣反对这门亲事! 他看出了东宫的目的。 还有。 俺堂堂朱棣,竟跟侄子成为连襟,这面子往哪搁? 所以,朱棣很不爽,派出世子来探探风,能拆散就拆散。 不仅朱棣反对,晋王朱棡也反对这门亲事。 他们都是背地里反对,明面上不敢。 “不过也并不是没有办法,就看姨母能不能坚持了。” 朱高炽忽然想到了一个馊主意。 但他不敢说。 这一日,朱允熥召朱高炽入宫谈话。 期间朱高炽言语暗示,徐妙锦有遁入空门的打算。 朱允熥听后脸色不愉。 要是真的,传出去多丢人? 徐妙锦是开国功臣徐达的女儿,不可用强。 自己必须毫无悬念的拿下她! 朱允熥选择亲自登门。 ...... “皇太孙,舍妹她.......” 魏国公府,徐辉祖诚惶诚恐。 朱允熥没有理会他,亲自敲响了徐妙锦的房门。 她比以前长高了许多,出落得亭亭玉立。 “你的脸是怎么了?”朱允熥蹙眉。 就见徐妙锦脸上裹着面纱,面纱遮挡的肌肤灰蒙蒙的,非常丑陋。 随行的宫女仅一眼便惊呼出声,不敢再看。 徐妙锦低垂着头,眼中似有泪水盈眶而出:“殿下,臣女得了绝症,容貌尽毁,大师说必须要皈依佛门才能保住性命,如此一来,臣女便不能侍奉殿了......” 见她满脸愁容的样子,朱允熥却笑着道:“这有什么?不管美与丑,孤看上的人,不会改变!” 一旁的徐辉祖翻了翻白眼,心说这俩年轻人可真会! “你说真的?”徐妙锦讶然道。 她没有想到,皇太孙竟回说出这样的话。 这让她十分震动。 原本打算就此剃发遁入空门,可见了皇太孙的表现。 这样一来,徐妙锦还有些小期待。 如此男人,才当得我的男人! “可是......你将来是九五之尊,你会允许一个毁容的人成为天下人的国母吗?” 徐妙锦大着胆子问,声音却变得有些颤动。 小女孩的心思可真单纯。 朱允熥认真道:“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你若成了国母,自不用担心天下人的眼光。” 话语掷地有声,完全不背人。 恋爱脑徐妙锦听了这番话,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似乎看到了一道光,照在了皇太孙身上。 缓缓摘去面纱,揭去涂在脸上的东西,接着就是一阵轻声细语的道歉。 看着小家碧玉的姑娘,朱允熥感觉回到了学生时代。 先收着,养几年吧...... 洪武二十八年十月十九日。 在朱元璋的操持下,册封皇太孙妃的过程极为隆重。 还是曹国公李景隆为正使,礼部尚书李志刚,詹事府詹事解缙为副使。 大婚使团率领仪仗大乐和放置着皇太孙妃册宝的龙亭以及文武百官,再至魏国公府行发册奉迎礼。 十一月十六日,盛大的皇太孙大婚仪式开始了。 在文武百官和内外命妇的叩头如仪中,十五岁的徐妙锦头戴九龙四凤冠,身着真红大袖祎衣红罗长裙红褙子红霞帔。 在一片煊天鼓乐中被迎入皇宫,成为太孙妃。 东宫春和殿。 大红的喜服,大红的龙凤烛。 满室的大红。 从此,十七岁的皇太孙有了妻子,他成年了。 他不再是独自一人站在世间至尊的殿宇上迎接万众的仰视。 而中国古代宫廷一段缠绵凄凉的爱情,也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内揭开了序幕。 ....... 之前说过,本书不写感情了,都一笔带过。 这章纯粹是简单还原下历史上的徐妙锦拒婚事件,感觉就是一个恋爱脑,性格和我老婆有几分相似,难缠.......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 第二百六十二章 姚广孝名扬日本 京都,北山山庄。 日本的关白一条经嗣、以及军方代表大内义弘在大门相遇。 身为日本国一文一武权力最大的两个人物,却在门外等候通传。 北山山庄里面住着的不是天皇,而是日本最有权势的人。 室町幕府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 一个完成了日本南北统一的关键人物。 和中国南北朝类 “我们缺钱吗?需要别人买衣服!”江亦宁冷冷的朝着我问了句。 像这样的言语,曹偌溪听的多了,自然也就麻木了,可后面那些添油加醋的说法让她的美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说她高中就被搞大了肚子?她许美珊也不怕牙齿脱落? 远处观看的修士,这一刻紧张到了极点,甚至于有些人连呼吸的都忘记了,绷紧神经,看着这一幕。 难道真的要答应他的要求嫁给他?狼窝还未知出不出的去,又要入虎穴吗? 好不容易等到了臭豆腐,我也终于觉得为了两个宝宝的容貌着想少吃一点儿才好。于是没有和上次一样贪吃,只吃了几块解解馋就放下了。 蓝子昊微微眯起眸子,眸底一抹暗色闪过,绕过车头开了副驾驶的门,从储物箱里面摸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点上。 炎亦烽将手指放在了上面,果然如凌络琦所说的,墓碑蓦地亮了起来,可是接下来,又暗掉了。 曹偌溪看着某人气冲冲拎着那些礼品出门时,她忍不住要为奶奶点赞了。 先前苏辰缪领出城外的五百黑甲,已是全部战死。而风传伦率领出城的一万黑甲,也已是所剩无多,只得不足千余。 按理说以她跟江锦言的过节,她病的越重,江锦言会越舒坦,哪有给她拿药看病的道理? 妖卫长点了点头,实际上他对于凡驭,已经是完全的信任,不过同时也是这样,他没有想到凡驭在这一次的战斗中起到了那么关键的作用。 浮云暖手中玉剑脱手而出!一时宛如划破夜空的流星,划开阴气,与义庄外的厉鬼缠斗在了一起。 而岳倓似乎极为擅长掌法,赤手空拳的情况下与伯夷子相争这么久,也没有显出下风的姿态。反而是堪堪站成了平手。 这一次两个士兵没有那么没礼,皇澜虽然不是古龙军团的人,但是他们都知道是统领级别,是王爷身边的人,是他们不可高攀的大人物,所以也不敢违背,恭恭敬敬的将柏母送了出去。 愣愣的看着已经空了的手心,那男人到底是怎么夺过去的,心里震撼,他不是普通人,也就真的平静了下来。 叶易天看着叶芊荨的样子嘲笑出来,两人就这样互相的扭笑起来。 “算了,刚子,别说这样丧气的话,大家还没发够财呢,讨论什么进去不进去的事呀。”裘虎轻轻地拍了拍徐刚的肩膀,打了个圆场,又教训了其它人一顿,终于把这件事给糊弄过去了。 "那公子说说,我们一行人有何可疑之处?"初菱上前一步,方才浮云暖躲雨翩翩后面的动作初菱早就注意到了,虽然只是推测,但也不至于这么巧吧? 当盒子刚被打开的了瞬间,一股淡淡的香气顿时从盒子里飘了出来,这种味道说浓不浓,说淡越也不淡,明明只是觉得有那么一股香气的存在,可是再去仔细地体会的时候,这股味道却又淡了许多。 ------------ 第二百六十三章 屠龙术现世! 帷幕后,六十余岁的姚广孝一头银发,腰板挺直,面色沉静如水。 与他相对而坐的是足利义满,一个只有三十七岁就已退休出家的中年人。 足利义满同样是和尚打扮,昔日杀伐果决的大将军,如今脸上满是和煦。 “听神僧一席话,胜读十年经书。” 足利义满坐在榻榻米上,这样说道。 姚广孝微微 通灵的宝物,王天不是第一次见到,想到这里,他的右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自己的胸口,尽管如今他的胸口此时已经变得无比的平坦。 当李棋儿在听到李天的这句话之后,李棋儿鼻子一酸,差点感动的哭出来。 “这……”南宫雪面色惧意的盯着满洞的魔蝙,抽出配刀,面色冰冷的环视着魔蝙。 她说完魅惑的一笑,一摇一摆的扭动着诱人而成熟的大屁屁走开了。 放开手后,我立马往上一抬,顾不得手上钻心的疼痛,我拼劲全力抓着他的手腕,控制他手里的匕首,不让他刺到我身体。 话音未落,凌乾便将视线放在了白鹤等人的身上。确实,他们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令他们异常忌惮的事,所以在这里踟蹰不决,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云雀扶着知了,这个时候知了虽然已经不吐血了,但是脸色还是很难看。 我和胡鑫磊怎么能够让他得逞,我们两紧紧摁压着蓝军哨兵的手。 来到韩若云的面前,我的眼睛望着卸了妆的韩若云,不化妆的韩若云要比化过妆的她要好看太多了。 看着千身手上的钥匙,金钟道人的脸铁青起来了,果然是在自己门下手里抢来的。 我赶紧撕去符纸,用毛巾把她额头擦干,换了一道符后,继续用糯米吸去尸毒。 鲍信在不远处看到鲍韬受伤,更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便大喊着奋杀围攻在自己身旁的西凉士兵,向鲍韬的方向杀去。 一般来说,门上的禁制必然留有妙相真人的印记,也只能他才能进入。 而这时,听了这大王的话,赵云才知道这个部落的根本名字原来叫藤族,这上面的大王是滕王。 为了挡住这一刀,着急的曹操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后方敌兵看过来的长戟。 熊熊的烈火不断灼烧了起来,散发出了极大的威势,吞天神火彻底爆发肆虐,一时间,惨叫之声不断响起,无数的的魔兽大军,直接化作了灰烬,活活被凌天烧死。 是的,他们和这个世界本来就是格格不入,做的事情更是让人觉得发指,这样子的家伙张天生真的就是有多少就会结果掉多少,这根本就是一种最大的真善美。 此时的朝堂大殿,百官已经到齐,当然这也是董卓昨晚将他们控制的结果,一大清早,也不管醒没醒,就直接命令手下将他们带到大殿。 “他若连这个都承受不了,那么我便不会让他参与那个计划!”苏无道淡然道。 秦心,秦音见状,也是纷纷露出了焦急之色,眼下太虚公子使出了杀招,情形就是变得完全不同了起来,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苏夏夏想了许久,也许北辰铭只是随口一提呢,回头她在商量一下,婚姻是件大事,哪能说结就结的。 “做的好,岛上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吧。”源雄介拍了拍那名武士的肩膀,随后又问到了其他人的情况。 同时,革命派也派来教师交给他们知识,可以说,现在孤儿院的孩子比以前要幸福太多太多了。 ------------ 第二百六十四章 天皇的准父 足利义满陪着姚广孝从帷幕后走出来。 一条经嗣和大义内弘一齐站起,垂首而立。 足利义满却像是没有看见他们,一直将姚广孝送到殿门口。 姚广孝深深鞠躬道:“请留步。” 足利义满双手合十:“神僧保重。” 看着姚广孝在内侍伴随下走远了,他才回过身来。 大义内弘等人正欲上前 “长虹贯日!”还是这一招,这一次,龙傲的金色剑气一分为三,分别迎向三道黑色的雷光,只不过,这一次的三道剑气的每一道剑气,都和上一次的那道剑气威力相仿,这一点,足以看出,龙傲之前没有使用全力。 万古之前大败而归,一切重新轮回,若这真的是万古之前那一战,便让一切改变,尽我所能,斩杀来敌。 莫璃点了点头,袁师傅那里,她现在这一身也不便过去,不然更是不礼貌了。 赵普脸不红心不跳,不卑不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作为楚国的一个情报头子,相当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对李景肚子里的那些花花肠子,赵普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三月天,大地回春。北方溪流解冻,流水叮当,或许还有些春寒料峭,可南方早就是莺飞草长,绿树环山,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陌……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我们以前的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一辈子都不记得以前的事情了,你不会觉得,对你特别不公平吗?”他像珍宝一样呵护着她,可她却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任何事。 马希广看到自己兄弟,心里面有些诧异,李皋却大喝一声,道:“还不拿下。”话音一落,李府的家将们一拥而上,就要拿人。 他的声音不算高,但足以让旁边的人听清了,当下就有许些人转过头来打量他。 有人的地方,有没有江湖,那不一定,但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八卦。 谢歌弦也不问她为何而来,重新执起一粒白棋,思忖了一会就轻轻落了下去。 “师父,你说牧白离的师父,是被魅族的人害死的?”莫尘早就想问,但是刚才在大会之上不方便,所以一直等到现在。 听罢萧如雪大怒,张嘴正要说两人胡闹瞎给萧如玥添乱,就听到是身后王翠锦低声和丑姑嘀咕。 卢氏会所自然是不能用了,本来谢雨想直接改为谢氏会所,不过仔细思虑来去,竟是不大喜欢,而今有了‘春’香,谢雨便是询问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拿王爷要挟我吗?”听到这话,孙老夫人怒不可遏,猛地一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一双浑浊的眼睛像是啐了毒的针似的扎向洛王妃。 “奶奶,家里不是还有一头母鸡,您还存了些鸡蛋的吗?来了这么多客人,要是不多做点的话,大家连鼻孔都不够塞!”春花直接揭穿老奶奶的底。 “四丫头,咋还关着门哩,是不是又不想让爹进门了?”伸手摸了摸顾清宛的头发,顾元河开玩笑的说道。 所以,就主动留在家里照顾叶梦媛,让思无邪安心出差,毕竟,国家大事要紧。 自从当年与柳蓝的战事结束后,他已再不问朝中之事,除非是有战事或其他特殊情况,否则是不会去上朝的,而这些日子睡眠不足,使得他醒的一天比一天晚。 没想到真的是吞阴兽出来作恶?而张三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看到了吞阴兽,而吞阴兽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美食。 ------------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一盘大棋 足利义满对日本天皇有不少僭越行为。 但始终还是没有夺取日本的天皇之位。 因为大明还未首肯。 洪武二十九年二月初三。 大明京师,东宫春和殿。 “日本准三后源道义上书上明皇帝陛下。” 詹事府解缙高声朗读足利义满送来的国书。 宝座上,面色稍显憔悴的皇太孙朱允熥认真 孙安当然不在意背这个锅,就算要他背弑圣的锅也无所谓,反正已经背得像龟仙人了,没有了那几个孤儿,也就没有人阻止他杀阿克帕比奥了,不是坏事,只是他仍没想到该如何杀死这个巨人。 刚才正是因为周帆冲过来,老太太才用拐杖钉住他,然后去应战的,只要靠Déjà-vu躲过这一刺,周帆一定能及时赶到。 弗格斯相关词条的编辑量在十分钟内已经突破一亿,搜索和查看数据更是破了二十亿。 哎,落落这个叛徒,陷害她那么多次,好想打死她,不过暂时不行,落落做饭挺好吃,而且默默好像挺喜欢她,生活如此美好,自己要淡定,脾气不能太暴躁。 这一练就练到刚才,练得神清气爽身心舒泰,就是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感觉过去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可是……”珞宇已经发现,这座山谷其实是一个封闭的空间,除了面前的二人一鹭,并没有任何其他的生命,就连虫子都没有一个。 而与此同时,一直埋伏在城外,等待周辰命令的海波东,加刑天、云山、苏千等共计十四位斗宗强者,还有数百位天罗卫和迦南学院的斗王长老们,纷纷赶赴战场。 麦米餐厅霸榜,自然是让麦米餐厅的熟客们觉得脸上有光吗,都兴奋的讨论着这件事。 “若神人愿为官,我太史局愿倒履相迎;这国师的位置,我也愿双手奉上,只求能常伴神人之侧,得神人指点。”国师已经在心里将叶谨瑜脑补成具有大法力的人。 然而还不待他们反应过来,黑色光柱,就猛然破地而出,将整个城市都是笼罩而进。 本来以东皇太一的身份和地位,他以前也认识圣人的,甚至还不少。可是他现在却是一个都不敢联系了,因为他疑心病上来了,觉得哪个圣人都有问题。 姜豪腰一挺,站了起来,双手张开,慢慢走向杨羚,他要掐住杨羚的脖子。 夏青青不仅长得十分漂亮大方,又十分温柔,体贴,也配得上老板。 “兄弟说的是何人?道来,我即刻派人下山去请。”宋江急切的拉着汤隆道。 以唐家权倾于世、富可敌国的地位,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大杀四方吗? “传我将令!全军迅速前进,务必在天亮前进驻贺州!”伍彦柔慵懒的坐在美人怀里,羽扇纶巾颇显从容不迫的姿态。 苍老的声音,但却中气十足,爽朗的笑声中又透露出丝丝狡猾,很难令人相信,就这么个老者,居然会是兵器谱排名的第一人。 龙渊一出现便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其他人基本上都是独身前来,龙渊带了“家属”,想不引人注目都难。 若是朱明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三人正是秦家村与他一道习艺的秦林,秦松,秦亮三人。他们三个本来沿着大道西行。听到前方传来马蹄声和济水帮帮众的呼喝声后,秦林不欲惹事,便带着秦松,秦亮避到道旁的林子里头。 ------------ 抱歉 断更这么久。 主要是因为先前看到追订太少,心态炸了,没心思写了。 这本书原本就是临时开的,属于当天写个大纲直接开那种。 写第一卷时就赶上口罩放开,阳了那段时间十分煎熬,每天强忍着胡乱写。 之后状态一直不好,失眠严重,记忆力下降等等。 本来想写轻松日常流的,以及刻画配角们鲜明的性格。 如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朱元璋; 积极立功的朱棣; 暴躁老哥蓝玉; 正经人徐增寿; 稳如老狗的耿炳文; 脾气倔强的傅友德; 文弱带着小心思的朱允炆; 表面一本正经却带着一丝风情的太子妃吕氏; 小鸟依人,对感情执着的恋爱脑徐妙...... 然而,以失败告终。 在我心中,历史是严谨的,写不出离大谱的剧情。 对历史人物固有的形象,也很难作出改变。 在大多数人印象中,朱元璋是个一言不合就砍人的狠人。 开始我也这样认为,但写这本书期间,我翻了明太祖实录等一些史料,以及查阅其他历史人物时,看到朱元璋的种种做法,对他有了新的认识。 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朱元璋。 这就导致,我原本的设定没法写了...... 真的抱歉。 后面会尽快收尾完本。 书友们不必浪费书币订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