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001  初次见面 昏暗的房间里,一双属于女人的双脚在急切地蹬踹着,甚至踹塌了旁边矮桌上的杯杯碗碗,“叮叮咣咣”的破碎声随之响起,但却不能撼动身上的男人分毫。 “说,你还和不和我分手?”男人的声音算不上狰狞,甚至还带着几分调情似的暧昧和温柔,如果忽略他正在过分用力的双手导致脖子上暴露的青筋和血管的话。 女人一只手拉拽着自己脖子上的手机线,一手极力伸长,疯狂地挠向她身后的人,想要解救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也马上就要窒息的喉咙,可惜,她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 李凯赶到的时候,走道里已经乱糟糟围着一堆的人。 “怎么回事?” “听说死人了。” “真是晦气。” “这房子以后怕是要租不出去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房东到现在还没来呢!” “这屋子以后谁还敢住?” 七嘴八舌的嘀咕声来自堵着的这群人,总是有那么一些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凯皱眉,看了眼一旁跟着他的小吴。小吴意会,赶紧率先一步向前面挤去。“让一让,让一让了。” “诶呦,干嘛呀?” “挤什么呀挤?”看热闹的人不愿意动,甚至还一脸嫌弃地看向小吴。都是来看看出什么事的,用得着这么没见过世面似的使劲往前挤吗? 小吴不敢耽误时间,怕事后挨李凯的骂,也不想产生不必要的群众矛盾,于是赶紧一手掏出自己的警员证,一手将面前的众人向两边分开,“警察办案,警察办案,让一让,让一让了啊!”谁让他们刑警平时为了办案方便不怎么穿警服呢,这种时候就总是要多一句解释。 小吴跟在李凯身边已经两年了,虽然不敢说各种大场面都见过,但也不能算是个萌新了,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还是比较得心应手的。所以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李凯跟在小吴后面,已经挤过了人群,来到了案发现场。 屋外被最先到的民警拦下了警戒线,屋里的案发现场保存的还算比较完好。屋子里一片狼藉,杯杯碗碗、汤汤水水的满地,床铺上乱糟糟的被褥,一看就是有人睡过的,靠近床铺附近的矮桌旁倒着一具穿戴还算完整的女尸,床铺的另一角蜷缩着一个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男人,或者应该说大男孩比较妥当,毕竟对方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大男孩一边哭,一边还在拽着身边的一位一身白色大褂的人念念叨叨,“求求你们救救她,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那个被拽着的一看就是个医生的人满脸的无奈,看起来安慰了已经有段时间,“你节哀吧,我已经和你说了很多遍了,我真的救不了她,你拽着我也没用啊!” 男孩却像已经吓傻了般,只会说这一句,“你救救她,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 正在李凯站在屋门口四下里观望的时候,一个穿着一身松垮垮的警服、样貌有四、五十岁的男警员迎了上来,并对着李凯敬了个礼。“李队。”正是负责这一片的老民警,陈斌荣,李凯和他也打过不少次照面了。 “老陈啊,”李凯也回了个礼,放下手的时候顺带着指了指周围正在忙活的两个小警察,“谁第一个来的?” “就是我第一个来的。”陈斌荣笑着回道。 “不错。”这是李凯对现场保存度的评价,也是对老陈的评价。 说起这老陈来,还颇有些故事。陈斌荣原本还有一个哥哥,叫陈斌杰,兄弟两人相差不到五岁,都是做刑警的,结果陈斌杰在一次外出任务的时候不幸因公殉职了,陈家老老小小加一起就这么一个男的顶梁柱了,上面考虑到陈家的情况,就把他从刑警队调到民警队了。 原本算上他哥哥的军功,足够给他弄个派出所副所长当当了,但这陈斌荣就是不愿意坐办公室,待了没两年,硬是自己把自己降成了一个管片民警,天天往各个报警地点的事发现场跑,甭管什么家长里短、溜门撬锁,大事小情的他全爱管。要是赶上个杀人放火案什么的,他更是比谁都往前冲。一天两天的也就算了,可这老陈愣是在这个岗位上坚持了十几、二十年,岁数是眼见着大了,头发都花白了,可这工作热情却一点没减。 所以老陈在群众和同事间的口碑都特别好,所以李凯在得知是老陈第一个到现场后才特别的放心,只要有老陈在,一定不会出什么特别大的纰漏,初期工作由他做,李凯放心得很。 “说说吧,什么情况啊这是?” “是这样,一直哭的那个男孩儿,就是他报的警。”老陈指了指缩在角落里拽着医生不肯放手的那个男人,对方在他眼里可不就是个孩子嘛,跟他女儿也差不了几岁。“死者是他的女朋友,他几乎同时打的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我们早到一步,才把现场保护起来,120急救的就来了,然后他就扒着人家大夫不撒手了。” “你们来的时候人还能救吗?”李凯询问道。 老陈摇摇头。“尸体都凉了。” “那他还扒着人家大夫干嘛?” “吓傻了吧!”虽说已经成年,但到底是个不大的孩子。老陈再次摇了摇头。 “通知技术队做鉴定了吗?”李凯左右看了看,并没有见到法医的身影,于是再次问老陈。 “通知了,那几个就是鉴定队的人,”老陈指了指一旁正在采指纹、核对脚印的几个小警员,“就是法医临时有点事,说是晚几分钟到。” 李凯点点头。有老陈在,果然前期工作顺畅得多!才要询问更多的细节,一个颇有几分冷冽的女声从门口处传来,“请让一让,法医鉴定。”然后一个一身白衣的女子,拎着个金属质感的特大号箱子走了进来。 李凯挑了挑眉,居然是个没见过的新面孔。 “你好,我是法医露娜。”女子进来,直接走向年纪看起来比较大的老陈和李凯二人,因为老陈穿着警服,所以她率先向老陈伸出手。 “你好,民警陈斌荣。”其实老陈不太想跟露娜握手,一来他更习惯敬礼,二来你永远不知道法医的手每天都摸过什么,虽然老陈不忌讳死人,但法医可不是只摸摸死人的脖子确定人死了没有就完事的。但怎么说人家也是个女子,手都伸出来了,他也不能太不礼貌。所以老陈虚虚地拢了一下露娜的手就放开了。 露娜也不介意,转头看向李凯,“这位是?”一般在案发现场和民警对话的,不是和案件有关的人员就是不穿警服的刑警了。 “刑警二队,李凯。”李凯微微点头。 “这是李队长。”陈斌荣在李凯说完后,赶紧又补了一句。 这么年轻已经是队长了? 露娜点头,“李队。” 露娜不知道的是,她看李凯年轻,李凯觉得她更年轻。 “新面孔,刚毕业?” 露娜摇摇头,不卑不亢道,“我从别的区调过来的。” 毕竟没有聊天的兴致,她是来工作的,所以只简单地回答了一句李凯的问题后,便直接问道:“死者在什么地方。” 李凯撇撇嘴,侧身往里面一指,“那边,躺地上的那个就是。”知道有死人,看来在来之前已经了解过工作内容,果然不是新手。 露娜点了个头,穿上鞋套,越过陈斌荣和李凯二人直接向死者走去。 看着露娜打开箱子,冷静地戴上一次性胶皮手套开始检查尸体,李凯转向老陈,正准备继续刚刚话题,却听到了陈斌荣的一句小声嘀咕,“明明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却去做什么法医,你说她是怎么想的?这以后还嫁的出去吗?” 李凯没忍住笑,心里想说:您老操心的还真多!她和您有什么关系啊? “咳。”轻咳一声,李凯在确定自己的表情还正常后,才一本正经地继续向老陈问道,“现场有目击证人吗?” “没有,就这一间屋,就这小两口住。”老陈摇摇头。“周围的邻居也问了,没见有生人来过。” “他怎么说?”李凯直接一指旁边还在哭起来没完的男人。 “一问三不知,说是中午一觉睡醒发现女朋友已经死在一边了,然后就报了警。从我们来就这样了,扒着个犄角一直在哭。”老陈皱眉,虽说刑侦不是他的职责范围,但也知道这案子恐怕并不好办。 “有嫌疑吗?”李凯并不会因为对方哭不哭而判定对方有没有嫌疑,他只看证据。 “不好说。就目前的证据来看,没有人来过,屋子里只有他俩,那尸体一看就是他杀。可附近的邻居也没有听见争吵声或别的剧烈声响。对了,有邻居说起,平日里偶尔能听见那女的的叫骂声,但几乎听不到这男人回嘴。”老陈的工作做得还是比较细致的。 “行,一会儿把所有的笔录交给我。”李凯点点头,见露娜已经完成了初步检查站起身,便一边说着,一边向死者的方向走去。 见到李凯过来,露娜开始做简单的初步检查汇报,“死者脖子上有明显勒痕,面部肿胀、成紫绀色,眼结合膜下出血,颈静脉淤血,口鼻周围有涕液,下体有尿液、体液和少量粪便排出,是典型x窒息致死。死亡时间推断为3-4小时前。” 李凯正在一边听着露娜的解说,一边首次查看死者的尸体,正像露娜说的一样,死者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甚至勒她致死的手机电线还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脖子根上,电线上有个系出来的活扣,是属于两边一用力可以无限绞紧的那种。 “3-4小时前?”身后的老陈却突然插话打断了露娜的报告和李凯的思路。 “有什么问题?”李凯和露娜一同看向老陈,开口的是李凯。 “刚刚那个大夫判定的死亡时间是2个小时前,我们到了没有一个小时。”老陈回答道,说着还看向了那位一直被人拽着不肯撒手的悲催大夫。 露娜看了一眼一瞬间脸色有些尴尬的小大夫,善意地对着对方微笑了一下,才解释道,“正常尸体冷却时间是两小时,但因为地面有大量蹬踏的痕迹,所以判断死者死前曾剧烈挣扎过,肌肉过多用力散发的热量会造成死者死亡后尸冷变缓,所以我又把死亡时间往前推了些。他们这些大夫每天更多的是和活人打交道,对于死者惯于做病理性分析,我们法医才是每天翻弄死人的人。” 露娜明白,其实老陈怀疑的不是那个大夫,而是自己,因为自己是新来的,加上是个女人,又看起来年轻,所以才被对方质疑专业性。 “嗯,你继续。”知道自己似乎多了不该多的嘴,老陈讪讪地闭了嘴。 李凯倒是没有任何表示,毕竟他要做的是最后的统筹分析和抽丝剥茧,现在在所有证据还没有汇总到他这里来的时候,死者是2个小时前死亡还是3个小时前死亡都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是信息的全面性对他来说更重要。 现在至少他知道了老陈他们比他先到不足一小时,还有急救中心来的时候尸体刚冷不久这两个信息。 “初步分析为可能性他杀或x窒息。另外,死者脖子上有抓痕,指甲内有碎屑,更多的细节我要回去做尸体解剖和切片分析。”露娜一口气说完。 “x窒息,是什么?”等露娜说完,李凯突然问道。 “x窒息,又称yyx窒息,是一种变态x行为。”露娜解释道。 李凯还没想明白,却突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眼睛不由自主地向缩在角落里的男人看去,这才发现,原来是对方一直念念叨叨地求救声似乎突然停止了。 “行了,尸体你带走吧!”李凯对露娜挥了挥手,却突然反应过来,这露娜还是个女子,可不是平日里合作的那些五大三粗的老爷们,于是又补了一句,“让他们帮你抬回去。”李凯说完,便向角落里的男人走去。 露娜原本还想说什么,却发现李凯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她这边,于是便干脆闭了嘴。 “你知道什么?”李凯走到床前,直接用蛮力将人家大夫的袖子从男人手里拽了出来。大夫虽然终于被解救了出来,但是有这么多警察在,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需要他们协助调查的,也不敢说走就走。 男人手中一空,就改去揪自己的裤腿儿了,但仍旧一句话不说李凯沉默地看了男人半分钟,也不强问,却突然回身对着身后一帮子说了声,“尸体抬走,该采样的采样,该调查取证的调查取证,其他人可以撤了。还有,这人带走。”最后一句,李凯是对着小吴说的,手指的正是面前蜷缩着的男人。 正在跟几位民警一起做笔录的小吴,听到李凯的声音,赶紧过来将蜷缩在地上的男人架了起来。 “你要干什么?你要带我去哪里?”男人并没有挣扎,却揪着小吴的袖子一脸惶恐地问。 “安静安静,只是例行公事,做个笔录协助调查。”小吴面目和善地微笑着安慰道,双手却用力地攥紧对方将人强制架了出去。 李凯环顾了一圈现场,没发现什么特别需要自己注意,又在离开前看了一圈围观的众人,除了看热闹和幸灾乐祸的,也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员,这才推开众人离开了。 在小吴把那男人正要往警车上压的时候,一个妇女突然急急忙忙地冲了过来,“裴俊,怎么了这是?我听说出事了。” 随后跟出来的李凯看到这女人一头一脸的汗水和还没喘匀的粗气,知道这人怕是一路跑过来的。李凯对着小吴挥挥手,示意他先把人压上车,自己则单独面对这个女人,“你是他什么人?” “我,我是他房东,听说出事了?”女人看了看李凯当着她面刚刚别上身的警官证,颤颤巍巍地问道,“警,警察同志,我房子里真的死人了?”这女人的脸都白了。 李凯点点头。 就见这女人一个踉跄,差点没摔倒,多亏李凯扶了她一把。“怎么会这样?”她万万没想到,只是出租个房子,竟然会遇到这种事情。 “你是他们的房东,平时对这两个人有了解吗?”虽说有点残忍,但该问的还得问,况且这房东也只是受到惊吓和顶多受点经济损失,并不涉及人身安全和情感伤害,毕竟死的也不是她的亲人,所以李凯并没有太多的同情或不忍。 房东太太摇摇头,“我不认识那个女的,房子是当初裴俊单独来租的,租了怎么也有三四年了。至于那个女的,应该是他后来找的女朋友,我没怎么见过,也不知道具体是不是住在这里。你也知道,这几年网络发展的快。头两年还是我来收房租,那时候我每次来,裴俊就不太愿意让我进门,都是直接在房门口就把钱给我了,不过他一个男孩子住,我进去确实也不太方便,从门口看看只要没给我乱拆乱建弄得太脏,也就成了。 就等到这两年房租基本上都是微信转账了,加上租了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就连修个水管,换个笼头什么的都不用我,小伙子自己就掏钱把事情都办了,我就更不怎么过来了。今天要不是接到你们警方的电话,我根本就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 “裴俊租房已经有三四年了?”从房东太太这一大通絮絮叨叨的话里,李凯还是听出了几个重点。 “至少三、四年了。”房东想了想,肯定道,“我房子太多,具体记不住每个租户的租房时间,但裴俊是跟我租得最长的一个,绝对有三、四年以上。” 李凯点了点头,“你最好把以往跟裴俊签的租房合同准备一下,过后会有警察到你那里去调查取证。” “我,我带来了。”房东太太急急忙忙就要翻自己的书包。 “不急。”李凯摁住房东太太的动作,“你进去找随便一个正在录口供的警察都可以,他们会做记录的。” “哦,哦,好。”虽然房东太太不明白这位警察为什么不能帮她现在就录口供,但是此时的她已经被惊吓得全懵了,自然警察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房东太太上楼了,李凯见露娜正好从楼道里出来,就稍等了一下。就在刚刚李凯和房东太太说话的这几分钟里,急救中心的人已经离开,死者也已经盖上白布抬了出来,被送进了技术队开来的车里。 “还有什么事?”见李凯似乎在等自己的样子,露娜也没有直接上车,而是向李凯问道。 “今天能解剖完吧?”李凯问了一句在露娜看来多此一举的话。 露娜点头,只能当李凯还不信任她这个新来的同事,却不想李凯走近一步,突然低声又来了一句,“等你那边忙完,过来给那个家伙做下检查。” 李凯说的那家伙,自然是指裴俊。 “你怀疑他是凶手?”露娜瞠目。那可是第一报案人,而且还是死者的男朋友! “我只是合理怀疑。”李凯耸耸肩,径自离开,向自己的车走去。 哪里合理了?不过对方也没有义务和责任向她解释就是了。露娜哼笑了一声,转身便上了技术队的车,走了。 而李凯这边,上车后的李凯直接就把后座的裴俊给铐了。“你,你做什么?”裴俊抖着的声音里还带着因长时间哭泣而造成的浓重鼻音,听起来颇有几分可怜兮兮。 “我这人胆小、疑心重,有点困了,想睡会儿,所以只能委屈你一会儿啊!”李凯说完,直接对着前面驾驶室的小吴说道,“开车。” “好嘞。”对于李凯的做法,小吴其实也是懵逼的,不过跟了李凯这么长时间,他只知道他们这个李队长做事一贯有自己的风格和理由,他只管听话就好,而且就算真出了什么事,李队也一向都是帮着他们扛雷的。 想到这里,小吴一脚油门,警车稳稳驶向了警局。 ------------ 002  活体取证 回到警局的一个小时后,也就是大约在案发的五个小时后,李凯拿到了大部分和案件有关的资料。 首先,李凯翻看的就是被害者的资料。 资料很简单,寥寥的几页,包括被害者姓名、性别、年龄、身高、体重、家庭等各项个人基础信息,也包括地址、电话、银行卡、工作等各种社会基础信息。 死者年龄不大,22岁,初中毕业,家在农村,下面有一个刚满12岁的弟弟,家庭条件一般,虽然不算贫困,但为了供弟弟上学还是年级小小就出来打工,仅仅接受了九年义务教育的她自然是找不到什么太好的工作的,但也还算上进,从超市的短期促销员做起,现在已经是商场的一名正式销售员,虽然看起来仍旧不是什么高大上的职业,但比那些只能留在洗浴按摩店给人洗脚的已经好太多。 长住地址目前就是裴俊的那间出租房,自然也就是她死亡的案发地点,她已经和裴俊合住在那里一年半还多。从邻居和她同事的初步探访中得知,死者生前是个比较活泼的女子,就是脾气不太好,有点任性、爱闹点小别扭。但在李凯看来,22岁的年轻女子,哪个不任性、不爱闹点小别扭? “通知她家人来认尸了吗?”李凯抖了抖手里的资料问一旁的小吴。 小吴,全名吴亦帆,警校毕业的优等生,自从分到李凯这组,两年来一直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李凯对他什么都满意,就是那名字槽点满满,所以干脆就一直叫他小吴,而很少叫他全名。 “通知了,她家人已经买了北上的火车票,明天傍晚前就能到。”小吴的回答中规中矩。 李凯点点头,又去看别的资料。 虽然各种文件一大堆,但所有证据综合总结下来只有几条。 第一,基本可以断定为现场除了裴俊和她女朋友外,并没有外人闯入。支持证据就是,没有邻居听到看到,社区摄像头没有拍到,现场并没有采集到除了他们二人外的其他人脚印和指纹,门窗等出入口没有破坏痕迹,屋内没有被翻找的痕迹,也无丢失任何贵重物品。由此可以排除入室抢劫和入室行凶。 第二,死者生前并无与人结仇迹象,手机排查无异常联系人,由此也基本可以排除仇杀可能性。 第三,死者银行无欠款,无不良外债,由此也可以排除被暴力讨债的可能。 第四,死者生前正在交往的只有裴俊一个男朋友,无不良异x交往记录,所以也非情杀。 那犯罪理由到底是什么呢?到最后,几乎所有疑点都指向了死者的男朋友兼同居者——裴俊。李凯把其他资料都放下,改拿起了标注裴俊的那一份。 “裴俊审问了吗?”李凯一边翻开裴俊的资料,一边问着小吴。 “没有,刚回来的时候您不是说先晒会儿他吗?现在还铐在审讯室呢!”小吴对李凯的钦佩一向如滔滔江水,从没止过,实在是因为他们李队的脑思路他就从来没弄明白过,不过大部分疑难杂案也都在他们李队这奇奇怪怪的脑回路中迎刃而解,让人猜不透他们李队到底是怎么看出真相的。 “嗯,你先去审审他吧,就按常规的问就行。那时候他在干什么,看到了什么,怎么发现的死者,报案经过,尽量详细点。记得啊,至少三遍!”李凯交代。 “明白。正一遍、反一遍、打乱顺序再一遍嘛!放心吧李队。”小吴说着,拿起录口供的家伙事儿走了。 李凯笑笑,低头专心看向自己手里的资料。 裴俊,23岁,XXX大学大四的学生。 大四的学生?只看到这里,李凯便微微地皱眉,他清楚的记得,房东太太有跟他说过,裴俊租住她的房子有三、四年的时间了,那也就是说,裴俊基本从大一开始就一直在外面租房住?为什么?这裴俊看着可不像个富二代,而且他身份证上的地址也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城镇,他有什么理由放着学校的宿舍不住,要花那么大的价钱租一间独立的一居室? 李凯一边思考,一边翻找着房东太太留下的租房协议,却发现协议的签署时间是一年前,根本没有房东太太所说的三、四年。但再翻看笔录,却明白地写着已经租住至少三年以上。“这笔录谁录的,证词和证据根本对不上,怎么连个解释说明都没有?”李凯往后翻了翻,却发现根本没有备注说明。 李凯一个电话打过去,才知道原来这次协助录口供的里面有个新人。新人,谁没做过新人?谁不是从新人做起来的?所以李凯这责难便也就骂不出口了,只问明了原因,知道了原来是房东太太心比较大,她有个习惯,便是签了新的合同旧的就扔了,所以现在只能找到这一份。房东这边没有版本,自然不能指着从裴俊的旧物里翻,那还不知道要翻找到什么时候去。 在知道了裴俊最初是通过房屋中介找到的房东太太后,李凯就吩咐人干脆去房屋中介问问,看能不能找到几年前的原始合同,毕竟像这种有中介插手的,合同都应该是一式三份的。 才放下电话,李凯就发现露娜已经从门口进来,干脆起身迎接一下。 “给,死者解剖样本分析。”露娜直接把一个文件袋递给李凯。 “怎么还亲自跑一趟?”李凯一边拆着文件袋,一边客套地问了一句。 “你不是要我给那个男的做鉴定吗?”露娜举了举自己手里不大的一个小箱子,依旧是金属质感的。 这丫头不但长的冷,气质冷,说话语气冷,就连用的东西都是偏好冰冷质感的? 李凯拍了下额头,“你看我这记性,走吧,我带你过去。”李凯也不废话,知道露娜这种属性的人是不会有耐心陪着你打屁闲聊天的,公事公办才是最快和这种人建立信任的不二法门。 审讯室里比较空旷,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和桌子上的一盏台灯。 李凯和露娜进来的时候,小吴和裴俊正面对面坐着。小吴是一脸尴尬的表情,而裴俊则是在哭。也不能说是哭,确切的说是一抽一抽地做出哭的动作,大概那么多个小时,哭得也累了、眼泪也干了,便只剩下一抽一抽的动作和声音了。 李凯进来,“啪”的一声打开了审讯室的大灯,惨白的日光灯一瞬间把原本昏暗的审讯室照得透亮,也晃得里面的两个人瞬间闭上了眼睛。 小吴还好,只微微侧了下头就恢复了过来,然后赶忙看向门口,然后就看到了李凯询问的眼神示意。小吴明白,那是李队在问他有没有新的进展?小吴无奈摇摇头。 裴俊却是闭了一会儿眼睛后,直接就趴在桌子上了,嘟囔着沙哑的嗓子说了句,“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李凯既没问话,也没接他的话茬,只关上审讯室的门,对露娜说道,“你去吧!” 露娜点点头,向着裴俊走去。 李凯对着小吴打了个手势,小吴会意,是让他从旁协助,毕竟这次的是个女法医,和以往的男法医不同,可能有些地方会需要帮忙。所以小吴赶忙起身转过桌子,率先一把将裴俊拎了起来。 就在裴俊刚站起来,还一脸慌乱,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露娜的声音已经稳稳地在审讯室响起,“把上衣脱了吧!” “你,你要干什么?”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进来就要脱他的衣服,这是什么意思? 裴俊虽然被小吴拎着,但还是往小吴的身边又缩了缩,他的这个动作看得李凯和小吴都很想笑,不过两人都忍住了。 “脱衣服,检查。”只有露娜仍旧是一本正经的死人脸,根本没有受任何的影响,甚至一边说着,一边还拿出一次性胶皮手套戴了起来。 “赶紧脱吧,要不我帮你脱了啊!”小吴把裴俊又往一旁的空处推了推。 裴俊小心翼翼地把屋里的几个人都看了一圈,看大家都齐刷刷地无声看着他,知道逃不过,便抖着手开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在裴俊脱衣服的时间里,露娜打开了随身携带的录音笔,这是她的习惯,先把所有检查结果事实录音,然后最后一起做笔头整理。 “20XX年XX月XX日,晚19:42分,检查者法医露娜,受检者裴俊。”露娜将录音笔别在身上后,开始动手进行初步检查,“受检者面部无外伤……颈部无外伤……上部肢体无外伤……腰部有一处条状红肿痕迹,需进行样本比对,痕迹尺寸约为长11.7cm、宽2.5cm,形状规则……”一边说着,露娜一边拿出相机,将裴俊腰部的不明红痕拍了下来。 看了眼有条不紊在进行着检查的露娜,和在一旁警觉着协助的小吴,李凯觉得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便将手里刚刚得到的尸检报告从文件袋里拿出来翻看了起来。 略过前面大部分细节和照片,李凯最先看向最后一页的结论。毫无意外的,死因依旧是窒息性死亡,但新添加的几条检验结果里却有一些参考价值颇高的突破性结论。 首先,死者颈部伤痕比对的结果和死者自身肢体吻合;其次,死者指甲中碎屑细胞分析和死者自身细胞切片分析吻合;结论自然就是死者颈部伤口是她自己抓挠的,结合颈部的勒痕,这很明显可以说明死者死前有明显挣扎和企图自救的举动。再有就是死者下体排出体液较少,无外伤、无x爱痕迹、无充血,可以证明死前无x行为亦无x高潮。由此两个结论,露娜给出的推断是可排除x窒息。 对于这个“x窒息”,虽然露娜之前给过一个解释,但李凯还是一脑袋浆糊。好在现在的网络真的很发达,手机上网随便一搜,就明白是一种自残式的个体变态x行为,这种人通过各种手段抑制自己的呼吸以达到缺氧式x高潮,不但属于精神病的一种,而且属于很容易把自己玩死的类型。如果进行死亡归类,也可以归类为自杀的一种。 好了,现在自杀已经排除,只剩他杀了。 那么,凶手是谁呢? 李凯抬头,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唯一嫌疑人,裴俊。 ------------ 003  审查侦讯 “手伸出来。”李凯看过来的时候,正赶上检查完裴俊上身的露娜要求对方伸出双手。 裴俊颤巍巍地伸出戴着手铐的手,双手掌心相对,四指微屈。 “手摊平。”露娜继续道。能不接触对方的躯体,露娜还是尽量不接触,活人和冰冷的尸体还是有些不同的,对着尸体她可以肆无忌惮地翻弄、下剪子、下刀,对着活人,基本的尊重还是要有的,在对方可以主动接受检查的情况下,她不喜欢用强。 虽然戴着手铐,但并没有紧到让双手完全不能动的地步。裴俊停顿了几秒,审讯室里安静地吓人。即使不抬头,裴俊也能感觉到另外三人直勾勾盯着他的目光。 所有人都在等,等裴俊的配合,或反抗。 手铐发出“咔咔”的两声不大点的脆响,回荡在泛着惨白灯光的寂静审讯室里却异常清晰。 裴俊把手翻过来了,然后缓缓张开了双手的四根手指。当他的手完全打开后,一道横跨双手八根手指末关节处的深刻勒痕清晰地展现在众人眼前。 小吴凝眸,深吸了一口气。 李凯却突然在脑海中回想起了之前的几个画面:案发现场裴俊一直拽着医生衣角的双手,后来改攥着他自己的裤角,再后来小吴给他戴手铐时微握的双拳……他的手,好像一直就没有打开过。 “双手第三指节处均有红绀色勒痕,痕迹横向连续,需做样本比对……”露娜的声音不受任何影响地稳稳传出,仍在尽职尽责地做着检查和拍照取样的工作。 裴俊的双眸垂下,呼吸变得稍微急促了些,却并没有说什么或做任何反抗。李凯则一直紧紧地盯着裴俊的反应,就连裴俊睫毛的每一次微小颤动都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直到李凯给裴俊做完全身检查,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看着露娜回到桌子前来填写纸版检查报告,再看看裴俊正尴尬着一张脸淅淅索索往身上穿着刚刚被要求脱掉的裤子和袜子,李凯对一旁盯着裴俊穿衣服的小吴说道,“小吴,去把B-xx180514001的证物取来。” “好嘞。”接过李凯递过来的工作证,小吴向审讯室外走去。 双眼一直没离开过裴俊的李凯,发现裴俊有片刻的停顿,然后又继续穿自己的衣服了。 一旁正在写报告的露娜却突然抬起头来,“你连证物编号都记得?” 这人的脑子会不会太好使了?证物都是由采样组搜集好之后统一编码,即便是由办案刑警找到新的证据,也依然要交上去统一编码留存,需要用到证物的时候,由该案负责的主要刑警用工作证登记取出,用完后还要归还的。所以小吴提取证物才要拿李凯的工作证去,因为以他的资历还只是协办警员,没有资格独自调取证物的。 李凯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打开推到露娜面前,“这里有编号。” 露娜翻了个白眼。好吧,她不该高估他的! 李凯把露娜的白眼看在眼里,并没有说什么,见她又继续低头写报告去了,才又抬头向裴俊看去。没想到他才一抬头,正好撞上裴俊打量他的目光,见他发现了,裴俊又匆忙低下头,把目光别了开去。 李凯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 裴俊因为戴着手铐,行动并不方便,所以直到小吴回来的时候,他也不过是刚刚穿好衣服坐回到审讯桌旁。 “李队,给。”小吴将取回来的证物和李凯的工作证一同递给李凯。 李凯却只拿了自己的工作证,然后指了指一旁的露娜。小吴意会,转而将手里用密封袋包装着的证物递向了露娜。 露娜并没有接过,而是抬头看李凯。 “证物比对,你来吧,然后可以直接写进报告里。”李凯说的冠冕堂皇,而实际上他不过是懒得戴一次性手套罢了,反正露娜的手套一直也没摘。 露娜点点头,也不推辞,直接放下手里的笔将证物袋接了过来,不过嘴里却道:“证物开封说明你写。”每件证物封存的时候封口都做了密封处理,而封口被破坏,说明里面的证物被取出过,自然是需要写说明的。 “OK。”李凯在这一点上很痛快,反正到时候真正要写说明的也不会是他,等小吴写好他直接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了。 露娜拆开封口将里面的证物取了出来,正是那条曾经挂在死者脖子上并致其死亡的手机充电线。“手。”露娜一边将卷起来的充电线拉直,一边面无表情地对着裴俊说道,既没有害怕,也没有迟疑。 小吴已经迅速地移位到裴俊的身后,如果他不配合就用强的意思。 裴俊垂着眼,面无表情的,还是那样颤巍巍地将双手举了出来,然后摊平。露娜比对期间,他没有抬一次眼。李凯却一直若有所思盯着他,盯着他微微颤动的睫毛还有快速滚动的眼球。 直到露娜将证物又重新卷好,塞回了证物袋,才拿出自己的录音笔,点开录音键,说道:“证物B-xx180514001比对,比对结果,与被检人手部痕迹完全吻合。”说完,露娜将录音笔揣回了白大褂的衣兜里。这句话,也正是之后她用红笔在裴俊检查档案的手部勒痕打印图片旁重点标注的一句,“与证物B-xx180514001比对吻合。” “还有什么话说?”向李凯笑着看向裴俊。 裴俊仍旧微低着头、垂着眼,只是他眼球的滚动速度更快了,睫毛眨动得更频繁,鼻尖甚至都冒出了点点冷汗,可是沉默半晌后,他开口的话仍是半带着哽咽的一句“我不知道”。 李凯却突然“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甩,开口大声骂道:“你不知道个屁!人就是你杀的,证据都摆在眼前了还不死心?” 李凯这一下吓了屋里的另几个人一跳,尤其是露娜,写字的笔都停了,傻愣愣地抬头看着像突然抽风似的李凯。小吴倒是没什么反应,除了一开始骤然被李凯的大声惊了一下之外,始终是平静地看着李凯吼人。 裴俊在李凯的怒吼声下急急忙忙地抬起头,慌乱地摇着双手,“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人不是我杀的,真不是我杀的,我醒来她就死了,已经死了。”听裴俊的声音,分明是又要吓哭了似的。 李凯挑起一边唇角,冷笑着看向裴俊,“哦?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你打什么急救电话啊?” “没有,没有。”裴俊慌乱地直要抱头,“我想救她来着,我想救她。可她,可她就躺在那里。”裴俊仿佛又回到了下午的现场似的,双目圆瞪,双手向前伸着,手指指着不知名的地方。“我不敢碰她,我只能打电话。对,我打电话,然后,然后他们来了,就说她已经死了。”裴俊哼哼唧唧的又要哭,可是也只剩下哼唧了,他红肿的双眼已经挤不出一滴泪水。 李凯翻个白眼,坐回椅子里。 妈的,没诈出来! 露娜见李凯突然坐下不说话了,不明所以地看向一旁的小吴,才发现小吴要笑不笑的表情颇有几分要憋出内伤的意思。露娜瞬间明白过来,这应该是李凯审讯中惯用的伎俩,不过显然这次是没管用。 露娜又看了李凯一眼,什么也没说的继续低头写自己的报告了。她是准备把报告就在这里写完,然后直接给李凯的。 审讯室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中,只能听到露娜纸笔间“唰唰”的书写声,和裴俊偶尔发出的一两声抽噎。 谁也没说话。李凯就目光深沉地看着裴俊时不时地抽噎一下;小吴则不明所以地看着李凯,既然李凯在,自然是不用他自作主张的;露娜则是一直低着头奋笔直书。 十几分钟后,露娜停下笔,拿出手机给自己的报告拍了张照片,这才伸手将报告递给李凯。“给,裴俊的检查报告。” 李凯接过,弹了弹手里的几页纸,调侃道,“呦,还是手写版的,挺值钱啊!” 露娜闻言皱眉,“你要是看不懂我的字,我拿回去整理好打印版再给你。 ”说实话,如果不是考虑到李凯正在审案可能着急用这份报告,她也不会在这里写这半天。谁让她的办公室离这里比较远呢,她一来一回就要二十多分钟,再加上开电脑、打报告、上传照片和整理留档,等报告打印出来再送过来,怎么也要一个多小时以后了。 当然,这还不算上她每次尸检工作结束后都要洗上三个多小时的澡。而眼前这份报告虽然是精简版,但也足够李凯目前审案所需了,只是如果为了方便以后的人查阅案件,自然还得回去做份正规版电子报告。 之前只要跟露娜合作过的人基本都知道,她是个讲求效率并且协作力很强的人,她会考虑替合作者节省时间成本,也会不惜劳力的给之前只要跟露娜合作过的人基本都知道,她是个讲求效率并且协作力很强的人,她会考虑替合作者节省时间成本,也会不惜劳力的给予合作者尽可能的方便,以帮助对方尽早破案。 其实本质上露娜算是个嫉恶如仇的人,她志愿在有限的生命里协助破获更多的案件,消灭或惩戒更多的罪犯。 ------------ 004  重大嫌疑 只是第一次与她合作的李凯却并不知道这一点,或者应该说,也没人知道这一点,只是第一次合作的李凯还不太适应露娜的这种高效而已。因为大多数的人也只是把这份工作当作一份工作而已,虽然也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在里面,但很少人会在已经抓住嫌疑人之后还这样分秒必争。 尤其是李凯这种工作了好几年的老刑警,适时的放松和调侃才是他们工作的常态,因为他们时常要面对高密度、高强度的工作压力,甚至经常会面临几天几夜追捕凶手的情况,如果再不会适当自我调节和放松,那是人差不多都得疯。 “好吧,算我失言。”李凯晃了晃手中的报告。 其实露娜的字很工整,根本不存在看不懂的问题。李凯明白,露娜之所以这么说,无非就是讽刺他,并且想要表达她的愤怒而已。说实在的,法医能有这么工整字迹的真不多,而露娜的字就像她的人一样,冷硬、干净。过分干净的那种! “为了向你赔罪,我请你吃饭。”李凯装模作样地看了眼表,“正好也到吃饭点儿了,走吧。” 李凯这话一出,露娜原本就皱着的眉皱得更紧了。她争分夺秒地赶报告助他审案,结果他居然这时候约她出去吃饭? 而一旁的裴俊干脆就傻眼了。什么情况?他这个嫌疑犯还在这里呢?这刑警就公然泡妞儿? “走吧!”李凯向小吴招招手,自顾自地开始收拾起审讯室桌上的一堆文件和证物,一副马上就离开的样子。 “哼!”看着李凯的举动,露娜冷哼一声率先往门口走去。而李凯也在收起了桌上的几样东西后追了上去,最后是小吴,跟着李凯的脚步就准备离开。 这时的裴俊不淡定了。什么情况,这些人就这样又把他扔这里了? “你们什么意思?我是报案人和第一现场证人,你们没有权利把我关在这里。”关键是,他也是人,他也饿了,他也要吃饭啊! 已经快一步走到门口的李凯拉着门把手没有开,听到裴俊的声音回过头来,“呦,懂的不少啊!不过你现在的身份不是第一人证,而是第一嫌疑人。”李凯讽刺地笑着说,说完,才拉开了审讯室的大门。 而露娜在大门开启之后第一个冲了出去,她实在是懒得在这里耽误更多的时间。 “等等。”却不想她才走出去两步,李凯已经赶上来握住了她的肩,强硬地阻止了她的离开。 “还有什么事?”露娜转身的同时用肩膀甩开了李凯的手,不耐烦地问道。 李凯回头看到最后出来的小吴已经关上了审讯室的门,这才对露娜说道:“刚才只是为了麻痹里面的那个人,实际上我还有案情需要跟你讨论。” 露娜狐疑地挑高一边的眉毛,“我能相信你吗?” 李凯苦笑,回头看向小吴,“我是这么不可信的人吗?” 和李凯合作两年多已经有一定默契的小吴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李凯的意思,于是他上前一步主动对露娜解释道:“露法医你放心,我们李队已经是有老婆的人了,他一向不沾花惹草,尤其不吃窝边草。” “什么花花草草的。”露娜白了小吴一眼,才看向李凯,“说吧,去哪里讨论案情?” “去找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呗,”李凯摸摸自己已经饿扁的肚子,“已经八点多了,肚子空着脑子不转的。” 说白了还不是要去吃饭?吃货!露娜瞪了李凯一眼,“走吧。” 李凯点了点头,对着露娜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同时用余光看到小吴锁了审讯室的门,这才放心领着二人离开了审讯室的门口。 露娜绝对没想到,李凯说找个能填饱肚子的地方居然是—— 警局食堂! 露娜本以为再不济也该是个路边小饭馆吧?结果这家伙倒好,连AA制或者客套话都剩了,大家各自拿着自己的工作证直接一刷! “说吧,你要讨论什么?”不过此时露娜倒是相信李凯只是想找她讨论工作了,这也让她放松了不少,甚至说话都随意了很多,之前那种生人勿近的冷冰冰的气质也收敛了不少。 李凯努力把嘴里的一大口饭咽下,又灌了一大口食堂免费供应的随餐茶,顺过了这口气,才说道,“你觉得裴俊说的是真话吗?” “哪句?”露娜抬眼瞥了李凯一眼,虽然她也是一边吃一边说,但动作显然优雅多了,一小口一小口地吃,没像李凯似的一副要把自己噎死的样子。 “对啊,裴俊说了那么多话,您问哪句?”一边满嘴食物的小吴也没大没小的插嘴。 “他说他不记得案发时发生的事,可你们看,我们现在证据已经出来了,基本上可以肯定就是他杀死的他女朋友。”李凯一手筷子一手碗的快速说完,说完又开始大口往自己嘴里扒拉饭,活活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 “他没说他不记得,他说的是案发时他在睡觉。而且反复强调他醒来对方人就已经死了。”裴俊的口供,露娜也是知道的,所以直接反驳道。 “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我们刚刚比对过那根勒死死者的作案工具了,裴俊手上的痕迹与之完全吻合,已经基本可以肯定他就是杀人凶手了。可他为什么一直强调他在睡觉?他不知情?”李凯又灌了一大口饮料。 “他说谎呗!”小吴直肠子地道。 “是说谎倒好办了,万一他不是说谎呢?”李凯放下手里已经空了的饭碗,起身又去窗口盛了一碗饭回来。 “你为什么认为他有可能不是说谎?”露娜和小吴对视了一眼,最后还是由露娜问了出来。 李凯重新入座。已经迅速把自己填了个半饱的他,终于可以一边悠闲地夹着菜吃一边慢条斯理地分析案件了。 “你们看,我刚才分析证物的时候说的其实并不全面,裴俊手上的痕迹与作案工具相吻合,只能说明他在案发前后或案发时碰过那件的东西,并且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能造成勒痕。可是除了他是凶手之外,其实还有其他好几种可能性,比如说案发前他和凶手争夺这件东西,或者案发后他试图解救死者而把那东西从对方脖子上扯下来。这其实都可以说得通的,可为什么裴俊一句都不解释?” “解释?解释什么?”小吴傻愣愣地问。 “你不觉得他如果把所有的一切都推到一个莫须有的凶手身上他更容易脱身吗?为什么他不用这种方法试图解除自己的嫌疑?” 李凯又夹了口菜送进自己的嘴里,“只有两种可能性,一种就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他明知道自己就是凶手,他也明确的知道那勒痕是怎么来的,还有所有一切案发的经过;另一种就是按照他说的,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根本无从解释起,他不知道他自己手上的勒痕怎么来的,他也不知道他的女朋友具体怎么死的,甚至他都不知道那几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场一度沉默,几个人都不说话了,好半晌露娜才长呼一口气,便说道:“如果他真的是凶手,那这个人就太可怕了,他杀完人后可以冷静地报警,再假装无辜的哭泣着自己女朋友的死亡,甚至跟着回来录口供做证人。” “是的,所以说,如果真是这样,你觉得有这样心理素质的人测谎仪对他会有用吗?”李凯反问。 “所以我们根本分辨不出来他话的真假了是吗?”小吴这时候才惊觉案件似乎比他能想象的还复杂。 李凯点点头,“我不排除他真的就是一个冷静的杀人凶手的可能,并且也会积极调查取证,但是,我们是不是也能往另一个方向去思考看看,他有没有可能真的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李凯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露娜说的。 “是有这种可能的!”露娜点点头,“并且有很多种情况可以造成这种现象。” “哦?说来听听。”李凯放下了碗筷,专注看向露娜。 “第一种是人体的应激反应,在人受到过大且自体难以接受的刺激或精神创伤的时候,人体出于自我保护,会把这一段记忆封存掉,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暂时性记忆缺失,作为患者主体是因为难以接受该事件所以不愿意回忆,等之后情感慢慢平复到主体可以承受时,有可能能找回这部分的记忆;第二种则是在精神病人发病的时候,无论是狂躁症、妄想症或者精神分裂,等到病情过后,发病时的记忆极有可能丢失,但这种记忆丢失也不是绝对的;第三种就比较特殊了,也可以算是精神病的一种,就是双重或多重人格,这种情况的特殊性在于,我们完全可以将不同的人格当作不同的人来对待,他们彼此之间交替出现的时候,多数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控制身体的时候做过些什么。” 涉及到心理学方面的知识,露娜也把碗筷放下了,毕竟她只是法医,虽然上学的时候也有学习过相关知识,比如基础心理学、犯罪心理学和行为心理学,但到底不是精神方面的专家。而作为法医,她是有义务帮助刑警在医疗等方面作出技术方面的案件分析并给出结论的,发现案情有可能已经完全或部分脱离了她的知识范畴,露娜的表情也是凝重的。 “有没有办法做出明确的鉴定?”李凯问道。只是还不等露娜回答,李凯的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露娜庆幸自己此时没有在吃东西或者喝东西,不然她一定会把自己呛到,因为李凯的手机铃声居然是名侦探柯南的主题曲,而且通常是在这一段音乐响过之后,柯南会一本正经地来一句,“真相只有一个。”露娜怎么也想不到,看起来还算沉稳的李凯居然会用这么幼稚的铃声。 可听到铃声的李凯却连号码都没看就迅速地接起了电话,就连一旁的小吴都面色凝重地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原因无他,只因为这个铃声是李凯特设的,从局里打过来的电话才会响这个铃声,而且都已经这个时间了,如果没有事情,局里谁也不会大晚上的还用公家座机给李队打电话。 “喂,怎么了?”果然李凯接起来也不问是谁,直接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队,不好了,您留在审讯室的那个犯人发疯了!”电话里传出值班小刑警焦急的声音。 “发疯?什么意思?你说清楚点。” 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临走之前还不忘对着露娜插了一句,“你先慢慢吃,我们先走一步。”说完,对着小吴打了个跟上的手势就离开了。 小吴对露娜歉意地点了下头,就赶紧一路小跑着跟上了李凯大步流星的背影。 露娜确实还没有吃饱,所以她并没有打算马上跟着离开餐厅,但从刚刚李凯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还是让她挺在意的。 发疯?谁发疯了?裴俊吗?又是怎么发疯的?难道他真的是个精神病人?露娜带着满满的疑问,继续慢条斯理地吃着迟来的晚饭。 ------------ 005  人格分裂 李凯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从电话里听说了,裴俊发了疯似的在审讯室又喊又闹,还把审讯室给砸了。 李凯原本以为所谓的把审讯室砸了,不过就是踹翻两把椅子,摔碎一盏台灯,顶多了不得把桌子掀了,也就这样了,毕竟审讯室里原本也没什么东西。 可谁能想到,这个裴俊可真够能折腾的,这还戴着手铐能,愣是用椅子和台灯,把房顶的日光灯都给砸(卒瓦cei)了几盏,桌椅更是被甩得七零八落的满地都是。这哪是砸啊?这是拆呢!君不见桌子变成了三条腿,折叠椅变成了两个片儿,那一地的碎玻璃就更甭提了。 嘶~ 李凯直觉得牙花子疼。 “李队?”从窗户看到审讯室里一片狼藉的小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旁边的李凯。 只见李凯正微低垂着头,一只手的食指在两眉间轻揉着。这是,这是李队要暴走的前兆啊! 要出现了,要出现了,暴走的李队啊!小吴眼里瞬间都是崇拜的小星星。如果说平日里的李凯在他们这些年轻的小刑警眼中是可靠、值得尊敬的前辈,那么暴走的李队在他们眼里就是美国队长般的存在,偶像啊!楷模啊!警生奋斗目标啊! 这边小吴还在心花怒放,那边的李凯已经放下揉着眉间的手,只见他轻声说道,“开门。”声音低沉且毫无感情色彩,倒是和露娜的冰冷有些类似,只是露娜的冷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而李凯的冷却是一种完全的漠视,就仿佛其他人在他眼里也并不比一颗尘埃重要多少。 “是。”就算没见过李队发飙,在警局待过两年的人也都会对李队暴走这件事有所耳闻,所以看门的小刑警二话没说,直接伸手解锁开门,而没问那种类似“你自己不就能开吗”的废话。 而在审讯室的门打开的一瞬间,在里面早就发现门口有人出现的裴俊直接就扑了过来,却被李凯一警棍顶着肚子给怼了回去。 李凯是在小警察推开门的瞬间才从对方身上抽走的警棍,也是在裴俊做出向外扑的动作后,才用警棍对着门内直杵,可就因为他的速度快,反而更像是里面的裴俊自己故意撞上来似的精准地顶在了他的胃袋上,裴俊不但被怼得“腾腾腾”后退三大步,更是在停下身形后捂着肚子干呕了好半晌。 “你们,虐待犯人。”等终于不呕了,裴俊艰难地抬起头,凶狠的眼死死地盯着李凯。 “犯人?”李凯微微挑了挑一侧的唇角,可根本没有人觉得他这个冷到让人发颤的表情可以称之为笑,那双淡然漠视的眼依旧淡然漠视,仿佛裴俊瞪的人根本不是他似的。 缓过劲儿来的裴俊直起身子,才想冲上前对着李凯放两句狠话,可惜表情很到位,但是脚还没抬起来、嘴还没张开,就被李凯突然举起的警棍正面怼脸。 就在警棍距离他的鼻子还有半公分,并没有真正的怼上,但李凯的表情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他再敢犯刺、穷哔哔,对方这一警棍绝不介意劈头盖脸给他招呼上。 裴俊气得呼哧带喘,却只能摆一副凶恶的表情干瞪眼,可是瞪了半天,自己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对面的李凯仍旧是一脸的面无表情。 “把他双手铐后面去。”李凯的警棍没放下,眼睛也还是淡漠地看着裴俊,犹如看一个死人,可他的话却是对后面跟进来的小吴说的。 “是。”小吴虽然说对这种时候的李凯近乎没有理智的崇拜,但他却也多少有一点怕这种暴走的李凯。好吧,不是一点,是相当怕!所以他没有任何废话的坚决且果断地执行着李凯的一切命令。 因为有鼻子前面警棍的威胁,在小吴反铐裴俊的过程中,后者没有一点挣扎,除了依旧在用眼睛瞪李凯以外。 等小吴把裴俊的双手铐好,李凯才又不紧不慢地来了一句,“脚也铐上。” “好嘞。”因为之前铐裴俊的手铐是用的李凯的,所以小吴身上的那副铐子一直闲着,此时倒是正好掏出来给裴俊的双脚也铐上了。 等小吴把裴俊的双手双脚都铐上了,李凯手里的警棍往下稍稍一移,便顶在了裴俊的肩窝处,只一个用力间,被手铐困住双手双脚的裴俊便重心不稳地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你……”要不是有双手在后面还勉强撑了一下,裴俊十分怀疑自己这一下会不会跌断了尾巴骨? 李凯却像没看到裴俊的愤怒似的,把警棍往自己身后一背,闲闲地问了句,“说吧,你到底要干嘛?”裴俊闹这一通总不会只是为了好玩吧?又拆桌子又砸灯的。 “老子饿了,老子要吃饭!”却没想到裴俊脖子一梗,理直气壮道。 “吃饭?”李凯眯眼,完全没料到居然会得到这种答案。 “对,当然是吃饭,老子已经从下午饿到现在了,你们这是虐待懂吗?开庭以后我可以去检察院检举你们。” 裴俊张嘴老子闭嘴老子的,活脱脱一副混不吝的地痞样儿,和之前唯唯诺诺、哭哭啼啼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李凯从废墟似的审讯室里勉强找了一把还能用的椅子,放到裴俊的面前,然后自己坐了下来,接着慢悠悠开口道:“原来是要饭。” “你他妈才要饭!”裴俊还想接着骂,但看到李凯再度抬起来的警棍,不由忿忿地闭了嘴。 李凯这时才对小吴道:“去给他弄碗吃的来。” 小吴张了张嘴,如果是在平时,他还会问上一言半句的,可是此时,他不敢,于是只点了个头,便急匆匆地出去给裴俊找吃的了。 审讯室的门大开着,审讯室里一片狼籍,可是谁也不敢进来,甚至门口连探头探脑的人都没有,偶尔有几个路过的值班刑警,瞥一眼见到里面是面容冷峻的李凯的时候也都匆匆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 就这样,审讯室里只有李凯和裴俊沉默地对视着。确切地说,是李凯一直漠然地看着裴俊,而裴俊虽然也不甘示弱地盯着李凯,可眼睛已经开始不时的往别处瞥了,只不过他硬是做出一副在往门外看、等饭来的模样。 不大会儿功夫,小吴端着一碗盛着满满饭菜的碗回来了。 “李队?”小吴颇有些无所适从地看向李凯,他也不知道他弄这么一大碗饭回来对不对?毕竟李队不像是想请裴俊好好吃顿饭的样子,毕竟他才将对方的双手双脚铐上,可李队也绝不会无缘无故让他弄来一碗饭。李队不会是想让自己把这碗饭扣裴俊脑袋上吧? “去,喂他。”李凯平板没什么高低起伏的声音在审讯室里响起,一下惊到了同在审讯室里的另两人。 “啊?”小吴傻傻瞪大眼睛。 裴俊也是满脸不可思议。 “啊什么?我让你喂他吃饭。”李凯虽然还是一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小吴已经明显从李凯的语气中听出不耐烦。 “哦,哦。”小吴应了两声,一脸懵地端着饭碗蹲在了裴俊的面前,然后用手里的勺子挖了一勺饭,一脸尴尬地递到了裴俊的嘴边。 裴俊看了看小吴,又偷偷迅速地瞄了一眼李凯,再看向自己面前的一勺子饭,反复想了想觉得饭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后,这才张嘴将举在自己面前的连勺带饭含进嘴里。反正他也明白李凯没有要给他解开手铐的意思,所以不如先把自己的肚子填饱。 看裴俊将饭吃进去了,也不等裴俊自己撤头,小吴就一脸嫌弃地赶紧将饭勺从对方嘴里拽了出来。喂男人吃饭的感觉简直…… 只是小吴才刚刚把勺子拿出来,李凯的声音却又立刻传来,“再喂。” 嗯?这一口还没嚼完啊?虽然心里有疑问,但小吴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听从着李凯的命令,所以他马上又挖了一勺饭企图往裴俊嘴里塞。 你妹!裴俊马上反应过来了,李凯这是准备噎死他是吗?紧闭着嘴巴看着面前的勺子,裴俊正犹豫要不要把嘴里这口饭干脆喷面前的小吴一脸。只是刚刚鼓起腮,还不等他动作,李凯的声音又冷冷地响了起来,“你要敢把这口饭吐出来,我不介意掐着你的脖子把这碗饭给你填进去。 ”裴俊闻言转头看向李凯,却见到对方颇似认真的眼神,“填鸭什么的,我一直想研究一下。” 裴俊生生把鼓起的腮帮子又憋了回去,只是仍旧不甘心地一边躲着小吴伸过来的勺子,一边口齿不清的叫骂,“你这是虐待,虐待。” 不等裴俊叫嚣出更多的话,李凯不紧不慢、不温不火的声音又悠悠地响起,“怎么能说是虐待呢?只是我们的犯人饿了,很饿、很饿,我们为了满足你的需要,才不得不快速地把你喂饱,不是吗?” 说完,李凯突然短喝一声,“喂!” 这声“喂”听在小吴和裴俊的耳朵里,分明就是——塞! 所以小吴也不再顾及什么,直接一伸手就把手里盛满饭的勺子怼进了裴俊的嘴里。 之后的审讯室里不时地响起“喂、喂、喂”的声音,而裴俊就在这简单的一个字下被折磨得狼狈不堪。不到五分钟,若大的一碗饭已经喂完了,根本不要说等他嚼,甚至连咽的时间都很仓促,裴俊被塞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没噎死。 “还吃吗?”见一碗饭已经喂干净,李凯悠闲地问。 两腮鼓得像金鱼眼睛似的裴俊一边努力地吞咽着嘴里的食物,一边使劲摇头。 “还饿吗?”李凯又问。 裴俊继续使劲摇,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们一定尽量满足你。”李凯的声音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只是这种温柔反而让裴俊和小吴背后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等裴俊终于把嘴里的食物咽干净了,李凯的问话也适时地响起,“说说吧,犯人先生。” 裴俊一愣,李凯继续道:“你刚刚既然已经承认了自己犯人的身份,那么也就是说,你知道人是怎么死的。” 想了想确实是自己刚刚说漏了嘴,裴俊干脆点头,“没错,人是我杀的。” “哦?这么痛快承认了?不装了?”李凯反问。 “装?”裴俊嘿嘿地笑,“裴俊那个笨蛋确实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看他吓得那个傻样?好不好玩?” 听到裴俊的言论,小吴瞬间一脸了然加震惊地看向李凯。出现了呢,之前露法医说的那个最特殊的情况! “哦?裴俊?”李凯却依然一脸的面无表情加波澜不惊。“那你是谁?” “我?”裴俊突然一愣,然后又马上笑嘻嘻地道,“你猜!” 猜你妹!李凯突然起身,对着小吴说,“带走,单独关押。” ------------ 006  双重人格 李凯从审讯室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没想到会看到露娜正等在他的办公桌前。 如果是平日里的李凯,大概会问上一句“有什么事找他”,可是现在的李凯……仅仅是挑了个眉,就视而不见地回自己的办公桌了。 并未察觉此时的李凯有什么不对劲的同时,也是直来直往地不耽误任何时间。“审讯室那边怎么样了?” “挺好的。”李凯瞥了露娜一眼,翻开档案夹,开始做今天晚上的笔录。不是他喜欢装逼什么的,而是此时的李凯真的不觉得今天晚上审讯室里的那点小事儿算什么事。 “裴俊呢?”就算露娜和李凯不熟,此时也发现了李凯对她似乎有点爱搭不理的,所以她直奔重点,打算赶紧问完赶紧走,她一向没有用热脸贴人冷屁股的习惯。 “招了。”李凯眼睛都没抬,只扔出了两个字。 “招了?”露娜一脸的莫名其妙。刚刚还死不承认的人,怎么她吃了个饭回来,他就已经招了? “嗯,他承认杀人了。”李凯的笔一直“唰唰”的就没停,说到这里,却突然抬头给了露娜一个正眼,“对了,他还承认他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露娜的声音一下拔高了好几度,整个人突然都兴奋起来了。也无怪乎她这么激动,实在是多重人格这种特殊的案例在国内实在太少见了,多数的临床实例和理论依据都是从国外传进来的,国内仅有的个别案例也不是她这种身份能接触到的,毕竟她主修的不是精神科。 “可不可以让我全程跟这个案子,不要请求外援?”刑警在办案过程中如果遇到一些很难解决的专业问题是可以请求外援的,无论是武力外援——比如特警或部队的支持,还是其他方面的专业外援——比如精神科专家,而这一切的决定权在该案件的总负责人手中。 露娜想要全程跟这个案子,毕竟这种机会太难得了,而此案的总负责人,是李凯。所以她只有求他! 李凯微挑了挑眉,“你有精神科文凭?” “我没有,但我可以去考。而且我有学习过相关课程,也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露娜迅速回答,生怕中间一个稍顿,李凯就直接否决了她。 李凯略歪头,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露娜看了好半晌,直把露娜看得希望全无,以为李凯是在以沉默拒绝她。就在露娜低下头,准备就此放弃了的时候,李凯却突然来了句,“试试吧!” “你同意了?”虽然李凯没有给出完全肯定的答复,但肯让她试一试,露娜已经惊喜若狂。 “不是你希望的吗?”李凯一脸古怪地反问。 “谢谢,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露娜激动地一直道谢,如果不是隔着一张桌子,她大概会直接给李凯一个拥抱。 李凯点个头,却并不打算说什么。眼见办公室里的气氛就要陷入尴尬中,李凯的手机却在此时再次响了起来。“软软的风吹着我懒懒的梦,悠悠的游船伴着软软的风……”和之前的曲风完全不同,这次的铃声可以算是一首小清新,还是露娜完全没有听过的国语歌。 见李凯没有接电话的意思,只是一直瞅着自己,露娜明白,这是不想让她听的意思。露娜赶紧点个头告退,“那我先走了。” 李凯点个头,连个再见都没有说。 已经走到门口的露娜却突然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明天审讯裴俊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 “可以。”李凯依旧面无表情,但如果很熟悉的他,一定能从他淡淡的语气中听出一丝不耐,只是露娜和他还并不很熟。 “谢谢你。”再次道了谢,露娜才关门出去。 李凯却突然表情一整,开始手忙脚乱地找手机。 “喂,老婆。”看也不看地接起来就喊,可见这又是一首李凯特别设定的手机铃声。 “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啊?”虽然好似是责备的话语,但电话里传出的却是软语温言甚至带着点柔柔笑意的声音。 “嗯,手头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李凯的声音也少见的柔软下来。 “还在加班啊?那今天晚上能回来吗?” 李凯看了看表,已经十点多了,“我……” “我有点事情想跟你说。”对方听着李凯吞吞吐吐的口吻,赶紧加了一句。 “什么事非得回家说啊?电话里不能说吗?”李凯奇怪道。 “不能。”十分肯定的语气。 “你别吓我,好消息坏消息啊?”自己的老婆少有这么强硬的时候,让李凯一时心里有点打鼓。 “你先回来嘛,回来我告诉你,好不好?”老婆的杀手锏——撒娇一经使出、所向披靡,李凯只有投降的份儿,赶紧一叠声地答应,“好好好。” “那我在家等你,快点哦!”仍旧撒娇中。 “马上,马上。”李凯电话还没挂,已经开始在找车钥匙了。甚至连桌面都来不及整理,就开始往外冲。 等李凯挂了电话,锁上办公室的门,一个声音才在李凯耳边悠悠地响起。 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在他的脑子里响起。【出息!】 【哥,你不懂。】李凯回道。 【哼。】那声音冷哼了一声,不再出声。 李凯也不再废话,急急忙忙往家赶。 “小柔,还没睡?”李凯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钥匙才往钥匙孔里一插,门已经从里面打开了,门里,正是自己的老婆大人——简柔。 “老公,快来。”简柔拉着李凯的手就往屋里拽,而做刑警出身的李凯几乎在进门的瞬间就发现了家里的不同。 他的小妻子是特意打扮过的,穿的居然不是家居服而是今年生日特意买给她的连衣裙,屋里的大灯都熄了,只在沙发旁留了一盏调得昏黄的立灯,而在沙发前的茶几上,甚至还摆着一个只插着一根蜡烛的巴掌大的小圆蛋糕。 今天是谁的生日吗?李凯努力回忆了一下,似乎并没有。 直到李凯一脸懵的被拉到沙发上坐定,简柔才神秘兮兮地从沙发缝隙里掏出一张纸,一张薄薄的短小的医院报告单。 李凯愣愣地接过,愣愣地打开,直到看完,还是愣愣的。 简柔听说过各种丈夫在听到妻子怀孕时的反应,却不包括发呆,而且是一直发呆这一种。 简柔不知道的是李凯的脑子里,此时正在进行着一场争吵。 【哥。】李凯先叫。 【……】没人理他。 【哥……】李凯又叫。 【……】还是没人理。 【哥,大哥,祖宗……】李凯都快急哭了。 【屁事?】一贯冰冷不耐烦的声音。 【小柔怀孕了。】 【看见了。你老婆怀孕了你叫我干吗?】总算是说句话了。 【我,我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难得一见的茫然。 【我……我要不要让她把孩子拿掉?】李凯心这个疼,可是,这不是他一个人的身体,他也必须要尊重另一个人格的意见。 没错,李凯是双重人格,多重人格的一种,并且多年来除了他自己外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只是与普通的多重人格不同,他的双重人格很稳定,没有再分裂出更多的人格,两个人格彼此间也都知道对方的存在,甚至能共享彼此使用身体时的记忆,还能像现在这样,无障碍脑内交流。 而李凯的双重人格,一个温文世故、一个冷酷绝情。温柔的李凯是主人格,有着自出生以来的大部分记忆,而冷酷人格的李凛则是在李凯十二岁的时候出现的,至于为什么出现,在他最初出现的那三个月又经历了什么,李凛则始终不愿意共享,所以李凯有大约三个月的记忆缺失。 不过人是不会清楚地记得生命中的所有时光的,大部分人也只是记得生命中的重要特殊事件和时刻而已,所以仅仅三个月的记忆缺失,李凯很快就不介意了。 【你想离婚?】李凛在听说李凯想要简柔打掉孩子时候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怎么可能?】李凯不可思议道,他疼老婆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离婚? 【不是想离婚你打孩子干嘛?】李凛奇怪道。 【你不是一直不喜欢小柔吗?】李凯也委屈着呢! 【跟我喜不喜欢有什么关系?老婆是你的,孩子也是你的。】李凛从出现开始就有知觉障碍和情感障碍,这是他一直以来就知道的,后果就是他疼觉比一般人弱得多也不会与人相处。所以他以为这次又是他障碍了,才会不明白李凯的想法。 【可是,身体也是你的啊,以后孩子出生,也会叫你爸爸!】李凯始终是希望李凛也能接受他的妻子、他的孩子的,毕竟他们共用着一个身体,可惜李凛始终不喜欢简柔,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你要是不希望孩子叫我爸爸,以后面对孩子的时候我不出现就是了,多大点事。】李凛果然又情感障碍了。 【哥,不是这个意思。】李凯一口老血堵在胸口,呕到不行。 “老公?阿凯?”简柔见李凯半天都回不过神来,终于忍不住出声叫他。 “小柔,”李凯把简柔搂进怀里,“辛苦你了。” 身为刑警的他办起案子来十天半个月不回家是常态,这个家一直都是简柔在操持,如今她甚至愿意给他一个孩子,可他却连自己的秘密都无法和妻子分享。 “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来,为了庆祝我们宝宝的诞生,吃蛋糕。”简柔是那种知足常乐型的,即使自己一个人也能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更别提家里还有一个疼她的老公。 虽然李凯经常不在家,可是李凯疼老婆是出了名的,每年的情人节、生日、结婚纪念日,不管李凯是不是在办案还是身在外地,鲜花一定是一早快递到她办公桌的,礼物也是从来没落过。加上简柔本身也是警察,虽然是民警并且主管内勤,但警察是个什么工作性质她太能体谅了,只要李凯下了班、结了案能平平安安回来,她别的都不求。 “小柔,”看着简柔在切蛋糕,李凯犹豫了犹豫,终于还是说出口了,“你要不先去妈那儿住几个月吧?” 原本还在切蛋糕的简柔一下子愣在当场,“你,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孩子?”她再迟钝,也感觉到李凯的情绪并不高了,这怎么看也不像是欣喜孩子的到来。 “你想多了,”李凯将简柔手里的刀拿过来,放到一旁,“只是,我这三天两头的老不在家,你的肚子以后越来越大,没有人照顾怎么行?而且,你吃饭怎么办?有没有孕吐? 我听说孕妇是闻不了油烟味的,不然会吐得更厉害。可你也不能总点外卖吧?外卖到底没有家里做的营养干净。你要是不愿意回娘家,去我妈那儿住也成,总之你一个人在家我不放心。” 原来是这样!简柔一下就放下心来。“好,听你的,那我过几天就收拾东西,去咱妈那儿住,顺便也给妈一个惊喜。”放心下来的简柔又开始开开心心地切蛋糕、分蛋糕。 可拿着蛋糕的李凯却吃得心不在焉。【哥,我们,是不是该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小柔了?】作为最亲近的人,他从来没打算瞒着她一辈子。 【呵呵,然后你就等着她尖叫、惊恐、歇斯底里,把你弄进精神病院都还算好的,弄不好孩子流产、闹离婚!】李凛讽刺道。 【哥,小柔不是这样的人。】李凯争辩。 【哦?那她是哪样的人?一个蟑螂都能叫得把房顶掀了。】李凛不屑。 【……】李凯想反驳,却发现一时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因为小柔有时候确实很胆小、爱撒娇,这些小毛病在李凯眼里是可爱的,可在李凛眼里就成了公主病。究其根本原因,只是他们两个人格的审美观不一样罢了。 【那哥你喜欢什么样的?】这个问题以前李凯也问过,并且问过不止一遍,可是每次得到的答案千篇一律的是“不知道”。 【我喜欢什么样的有什么用?反正你也不能娶两个。】这明显与以往不同的答案让李凯一下子反应过来。 【哥,你有喜欢的人了?】 【算不上喜欢吧,顶多是那样的也许可以接受。】 【是谁?】李凯问道,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猜测。 果然,李凛开口道,【露娜那样的,也许可以接受吧!】 【……】李凯对李凛的偏好实在是无力吐槽,大概李凛对他也是一样吧!李凯无力地想着。 ------------ 007  专家鉴定 深夜,终于把妻子开开心心哄睡的李凯却依然睡意全无,靠坐在床头,一手搂着睡梦中都要抱着他的简柔,脑子里却还在和李凛讨论案情。 【哥,你说裴俊真的是双重人格吗?】 【你觉得呢?】李凛难得肯征求李凯的意见,通常他对他都是吐槽的时候多。 【一时还真的不好判断。不过我们吃饭前他都没事,后来却突然变了,为什么?】李凯总觉得裴俊的第二人格突然出现的毫无道理。 【嗯,不止这一点可疑,记得我几次让你注意他的反应吗?】李凛问。 【记得,第一次是露娜检查出他手上勒痕的时候,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虽然垂着眼,但眼球快速滚动,睫毛也颤抖得厉害;后来我让小吴去取证物,他直接就愣了一下,还有比对证物的时候,你特意提醒我注意他的反应,我也发现他虽然动作老实的跟个鹌鹑似的,可眼球转动很快,睫毛也一直颤,还有刚比对完证物的时候,他那时候的反应也和前几次一样。直到后来他快哭了,反而之前的那些反应都没了。】 【中间还有一次,你和露娜在聊天的时候,我让你抬头看他,那时裴俊在反观察你们的反应。】李凛补充。 嘶!李凯抽了一口气。【这么冷静的吗?可是如果他能冷静到在审讯室里都反观察我们,那他之前做出的那些反应是什么意思?】 【显然不是因为害怕。】李凛道。 【不是因为害怕,那是因为紧张?可他紧张什么?他杀人都不紧张,报警都不紧张,我们抓住他的时候他除了哭也不紧张,只是比对个证物他倒紧张了?】李凯想不通。 【也许不是紧张呢?】李凛反驳。 【那会是什么?】 【有没有可能,他是在犹豫做某种决定,或者在斟酌该不该做出某种反应?】李凛诱导。 【你是说,他是在考虑要不要做出双重人格的表现?】李凯瞬间睁大眼。 【是的。】 【如果真是这样……】 【那他就绝不是双重人格!】最后一句两个人格异口同声道。 【可是证据呢?】沉默半晌,李凯问道。 【大概只能找专业的精神科大夫做鉴定了吧?】李凛道。 【可是你不是答应露娜了,让他全程跟这个案子?】李凯反问。 【……】李凛不说话了。 没错,今天在办公室里答应露娜的人不是李凯,而是李凛。早在第二次进入审讯室之前,他们的人格就已经互换了。 时间回到晚饭后审讯室前。 面对审讯里一片狼籍,小吴小心翼翼地喊他,“李队?” 李凯正微低垂着头,一只手的食指在两眉间轻揉着。 这在小吴眼里是李凯暴走前的征兆,却不知此时的李凯也在喊,【哥。】 【嗯?】李凛这种时候倒是一向靠谱的。 【哥,收拾他。】李凯兴奋地在心里叫。不止李凯身边的人对所谓暴走的李凯也就是李凛极度崇拜,就连李凯自己也是的。 【哼,怂样。】李凛虽然吐槽,却仍痛快地接管了李凯的身体。谁让李凯打出生就有先天性心脏病,所以无论是体力还是武力值一直就不行,反倒是李凛,虽然有知觉障碍,但他出现后一向爱作怪的心脏反倒老实得很,所以这种需要武力解决的事情从来都是李凛出场。 “开门。”接管了李凯身体的李凛开口了。 之后的时间里便一直都是李凛在主导着李凯的身体,包括怼裴俊和逼着小吴给裴俊喂饭,直到回到办公室后,妻子简柔的电话突然响起,一直安静旁观的李凯才开始催促李凛,【哥,小柔电话。】 【……】李凛回给李凯的是一片沉默,那时露娜还没走,他也没有把身体还给李凯。 【哥……】李凯一直催,露娜却还有话说,“你明天审讯裴俊的时候可不可以带上我?” “可以。”那时的李凛其实已经被耳朵边一直催的李凯烦得不行。 在露娜出门的刹那,李凛就将身体还给了李凯,然后就是李凯急急忙忙找手机接电话。对此李凛是不屑的,却也没办法,谁让李凯喜欢呢! 【对了,还有一点可以证明裴俊的第二人格有可能是装的。】李凛突然想起,又加了一句。 【什么?】李凯赶紧问。 【你记得我问他名字的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吗?】李凛问。 【他让你猜?】李凯记起来了。 【是。】 显然当时的裴俊百密一疏,忘记给自己假冒的第二人格起名字这件事了。 【可是这也只能说明他不合作,无法作为有效证据存在的。】李凯道。 【我敢保证,明天咱再问他,他肯定已经想好名字了。】而且名字这种事,其实现编也来得及的,就是他们当时逼急了,裴俊现场胡说一个,他们也一点办法都没有,毕竟人格又没有什么身份证之类的可以证明真伪。 【所以说……】 【还得找专家鉴定。】最后两人一致道。 第二天,李凯到警局的时候发现露娜已经早早等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李队。” “李队。” 一句来自一直等在他门口的露娜,一声来自公共办公区域的小吴。 看到李凯到来,小吴赶紧从自己的座位上起来,几步赶到了李凯的跟前。 在李凯开门进屋的时候,他抢先半步走在了露娜的前面,并且自以为悄悄地在李凯的耳边多说了一句,“露法医已经来了二十多分钟了。” 跟在后面的露娜翻了个白眼,周身的气质居然更冷了几分。 李凯则是瞟了小吴一眼没说话。 对于小吴,李凯没什么可说的,这孩子太耿直,加上又有点急功,所以常常喜欢把周围李凯不在期间的一些小情报主动汇报给李凯知晓,这让李凯得益不少,毕竟干他们刑侦这行的,巴不得自己多几双眼睛多几双耳朵,好眼观十六路耳听八十一方,所以对于小吴这种类似打小报告的做法,李凯一向是默许的。 而他昨天答应露娜可以来一同审讯裴俊的时候,小吴并不在场,所以一早就来他办公室守大门的露娜被小吴划入为特别事件而特意汇报给他也属正常。 让李凯觉得有些想不透的,反而是露娜的到来。虽然昨夜李凛答应了露娜陪同审讯的要求,但他清楚地记得,李凛可没有说过他一早来就要开始审讯裴俊吧?那么露娜早早的来守门到底是为了什么?她闲得没事干了? 走到自己办公桌前的李凯假装不经意地偷眼看了一下露娜,却发现对方也在看他。这让李凯心里“咯噔”一下,昨夜李凛的话突然就让李凯回想了起来——喜欢露娜那样的,也许可以接受吧!这露娜,不会也看上自己了吧? 呸呸呸,不是不是,是看上李凛时候的自己了!还是不对,是看上李凛了吧? 可是,可是,他和李凛用的是一个身体啊,她分得清李凛和自己吗?关键是,他这个身体是有合法妻子的,也就是他李凯的老婆。可是阻止李凛和露娜的恋爱,好像也不应该? 已经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搅得脑子一团糟的李凯随便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来假装观看,心里却在急慌慌地叫着,【哥。】 【……】李凛没理他。 【哥~~~】李凯已经用上了颤音。 【……】李凛依旧没理他。 得,李凯明白了,李凛这是明摆着不想搭理他。 就在李凯准备再接再厉,第三次呼喊李凛的时候,小吴的声音怯怯的、小心翼翼的从他耳边传来,“李队……你文件拿反了。” “啪”的一声,李凯合上了手里的文件。 “嗯哼,”李凯轻咳一声,看向了身旁的小吴,“你去民警那边看看,他们收集死者和嫌疑人身边人的口供收集得如何了。” “是。”小吴一个立正后,一溜烟地跑了。 李凯一直到目送小吴离开办公室,才将视线收回来,在视线不经意扫过露娜的时候,却在发现露娜还在看他。 妈诶!救命! 【哥,你快出来吧!】原本将小吴调开,就是想要创造一个单独和露娜说话的机会,或者说,是要创造一个李凛和露娜单独相处的机会,所以才说完这一句话,李凯就不管不顾地撤开了对身体的控制权,龟缩到意识的不知道哪一个角落去躲着了。 与此同时,看到小吴已经出门。 露娜冷静地问着似乎一直在躲避自己视线的李凯,“你在紧张什么?” “啪”,李凯手里的文件夹掉到了桌上,在尚算安静的办公室里弄出了一声脆响。 【小子,行,坑哥是吧?】李凛一边迅速接管了无人控制的身体,一边在脑海里骂着不管不顾就丢下身体跑路的李凯。 【……】这回换李凯一声不吭了。 没办法,李凯遁逃,如果李凛再不接管身体的话,那么外在的表现就是李凯这个人会无缘无故的昏倒。可就是这前后不到半秒的时间差,还是导致无人格控制的躯体直接将手里的文件夹掉落了。 文件掉落的声音阻住了询问的露娜,她愣愣地看着李凯,却只见李凯垂着眸,一只手在掉落的文件上轻轻敲了两下,这才抬眸看向她,“没紧张什么,只是在想一个切入点。” “切入点?”露娜当然不可能知道,刚刚低着头敲文件的,其实是正在心里骂着李凯的李凛。 “什么切入点?”对方的话没头没尾,让露娜一时只能傻傻地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审案的切入点,就像你解剖尸,总得知道第一刀下在什么地方吧?” 露娜点点头,“李凯”的这一句话她倒是深表认同,什么事情都得有个条理才对。 “走吧!”李凛把手里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推,向着门外走去。 “去哪儿?” “当然是审讯室。”李凛斜着眼睛瞟了一眼露娜,一副看白痴的表情。 “你不需要做笔录吗?”就这么什么也不拿就出门审讯?如果来得及,露娜真的很想问候一下此时李凯家里的长辈,无奈李凯走太快,让她连骂人的时间都没有。 “那是小吴的工作。”说完这句话的李凛已经走出了办公室的门。 露娜只好一路小跑的跟上。好吧,至少她带本子和笔了,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先行记录的。只是她怎么觉得,现在的李凯和昨天的好像差很多的样子? ------------ 008  疑信参半 到了审讯室门口,发现昨天他们用的一号审讯室里已经被打扫干净,并且里面已经有人,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审了大半宿了,里面无论是犯人还是警察看起来都很疲惫。 李凛继续往里走,二号审讯室空着,只是二号审讯室是原来的一间审讯室隔成了二号、三号两间,所以足足比一号审讯室小了一倍还多,如果不是审讯室不够用,一般他们都还是喜欢用一号审讯室,当然,把个别特别难搞的犯人带到狭小、压抑的二号、三号审讯室审问,有时也是他们爱用的一种手段。 而今天,恰巧李凛原本就是想用二号审讯室的。 对着值班的小刑警招招手,李凛道,“去把嫌疑人裴俊给我提来。”小吴不在,李凛只有使唤别人。 刑警去提人了,李凛和露娜先一步进到二号审讯室里等着。 露娜一直以为自己就够冷的了,她不仅仅气质冷,更是个冷场王,属于别人想要跟她随便搭话都搭不上的那种。可是今天她才发现,李凯不想理人的时候,居然比她还冷,真的就是一个字都不说,甚至连个眼神都不给你。 她一路默默跟着李凯(李凛)进屋,默默跟着落座,到现在审讯室里明明有他们两个大活人在,却居然静到落针可闻的地步。 这种诡异的寂静一直持续到小刑警把裴俊带进来为止。 裴俊看起来还不错,除了头发有点乱,长出了点点新的胡茬子外,整体还算干净整洁,连个黑眼圈都没有,说明他昨晚睡得不错,居然没有失个眠什么的。 裴俊只铐了一双手,双脚是自由的,进来后便被带到了李凯(李凛)和露娜的桌对面,他便老老实实地低头坐进了他嫌疑人专属的座位,还是昨天初见时那么一副怯懦、胆小、受惊吓的样子,只是没在哭而已。 等送人的小刑警关门出去了,露娜转头看向李凯,李凯则在专注地看着裴俊。 大约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瞪了足有两分钟半,大概是李凯看够了,才听他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地来了句,“姓名?” “裴……裴俊。”听到李凯(李凛)声音的裴俊慌忙抬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明知道他的名字却要再问一遍,但在这里这句话好像也只能是问他,所以裴俊虽然疑惑不解,但好赖是吞吞吐吐地也把问题回答了。 “姓名?”不料李凯的声音再次响起,却问的还是这一句。 “裴俊。”以为对方是对自己吞吞吐吐、犹犹豫豫的答话不满意,裴俊赶紧加大了一点音量,稳稳地把自己的姓名又说了一遍。 “姓名?”没成想,李凯再开口,却还是这一句。 这回就连露娜都侧目看了过来。 几个意思?难道这就是先生您刚刚思考了半天的切入点? “不是,警察同志……”裴俊看看李凯,又看看露娜,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都说事不过三,这都连问三遍了!一句话,就俩字,就算耳背也没有这么背的吧? 可看看李凯看着他的冷漠双眼,裴俊滚了下喉头,还是答了,“……裴俊。”有气无力的声音。 “性别?” “男。”裴俊翻了个白眼,虽然对李凯的这个问题颇不满意,但好歹不是同一个问题了。 “年龄?” “23。” “姓名?” “?” 原本已经开始准备规律回答问题的裴俊在听到这个问题后,突然瞠大了眼。 “不是……”找茬是吧?这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这是不把人逼急了不算完是吗? “……”露娜也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却在回头看到面无表情的李凯后,终于确定了,这就是李凯所说的切入点,只是,意义何在? “警察大哥,您这有点故意了吧?”裴俊挤出一个苦笑,一副可怜兮兮的怂包样。 可李凛可没有漏看他适才刚刚第四次听到这个问题时一瞬间的目露凶光。 大哥?李凛轻扯唇角,“你怎么不叫警察叔叔?” “?”这就有点侮辱人了,他好歹已经是大四毕业的学生,按照正常进入社会的话,除非有亲属关系,否则都是平辈相称,就是相差个几十年的也就叫声“哥”,这上来就让他叫叔叔,明白着就是挤兑他。 “噗。”露娜在一旁却是一不小心笑出了声。没想到看起来一本正经的李凯还挺幽默。 裴俊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自己中烧的怒火,“警察同志……” “姓名?”却不想李凯冷幽幽的声音凉凉地又送了这两个字过来,直接打断了裴俊未出口的话。 “你不知道我叫什么吗?你明明……”裴俊气冲冲地冲李凯吼,后面“都问了三遍”这几个字还没出口,就被李凯(李凛)“啪”的一声狠拍在桌子上的手打断了,“我问你呢!”他吼,李凛的声音比他还大。 裴俊再深吸一口气,却仍旧不能压下心中的火气,于是他一口气回道,“裴俊裴俊裴俊,你满意了吗?” 李凛拍在桌子上的那只手立了起来,手肘支在桌面上,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在裴俊面前摇了几摇,一同缓慢但坚定地摇动的,还有李凛的头。 显然,他不满意! 李凛身子前倾向裴俊,刚刚摇动的那根手指直直地指向裴俊的面门,他语气缓慢却冰冷,像突然在审讯室里刮起了一道腊月里的寒风,“我问的,是你另一个人格的……姓、名。” “……”裴俊的眼神一缩,怔愣当场,却在仅仅不到五秒钟后便反应了过来,他开始对着李凯尬笑,“警察同志,您说什么呢?什么另一个、人格什么的,我怎么听不懂呢?” 李凛也不说话,收回手和前倾的身子,靠入椅背中,就看着裴俊。而裴俊也就不再说话,只是一会儿看看露娜,一会儿看看李凯(李凛)。 二十分钟后,李凛拍拍露娜,示意她跟着他出去,才终于结束了这场大眼瞪小眼的沉默拉锯战。 “怎么样?看出破绽吗?”将审讯室的门关好,李凯才问向一旁的露娜。 “破绽?”冷杉不太明白李凯(李凛)的措辞。 “嗯,我是说,裴俊的表现,符合双重人格吗?” 李凛明白,是他的说法出现了问题。他是已经和李凯讨论过,并且已经认定了裴俊在说谎,所以想要找出裴俊不是双重人格的破绽,可对于露娜来说,她现在还没有下定论,她正在鉴别裴俊是否符合双重人格的过程中。 “嗯,目前来讲是符合的。”露娜如实说。 李凛皱眉,“符合?你不觉得他在说谎吗?他假装不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 “就算他在说谎,他明明知道另一个人格的存在却假装不知道,这也是符合多重和双重人格特点的。 通常多重人格会经历几个阶段:不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知道其他人格的存在却企图否定其他人格的存在;承认其他人格的存在但试图遮掩自己的秘密;最后,开始寻求医生的帮助,这个阶段之后,心理医生就可以介入,帮助主人格进行人格融合或灭杀了。 他现在的表现,应该是处在我刚刚所说的第二或第三个阶段。” 灭杀!?李凛在听到这个词之后,心里狠狠一抽。但表面上却仍自持冷静地问道,“所以,你认定他是双重人格了?”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我还没有见过他的另一个人格,再观察吧!” ------------ 009  三推六问 回审讯室的时候,李凛拉开门,却让露娜先行,在外人看来,李凯低眉顺眼的做着一副绅士状,殊不知,在意识深处,李凛正在冲着李凯低咆,【李凯,出来!】 李凛很少叫李凯全名,通常都是叫他“小子”或者直接说“你”,有时侯也什么都不叫直接说话,毕竟李凯身体里只有两个人格,李凛在脑子里说话除了自言自语以外就只能是李凯说话了,像这样直呼全名的时候不是没有,却是极少的,就连他们打得最热闹的那几年,都不多见。 所以可见李凛应该是情绪极不佳,所以李凯麻利儿地滚了出来。 【哥……】李凯心虚,却又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如果仅仅是他甩身体给李凛让他和露娜独处的事情,应该不至于让李凛发火,不然刚刚他就急了,哪用等到现在?毕竟李凛可不是个多有耐性的人……人格。 【后面你审,想办法逼裴俊展现他的另一个人格。】李凛道。 【啊?你不是说他是装的吗?那要怎么逼?】李凯半迷糊着,明显还没进入状态。 【我怎么知道?逼到他愿意装为止!】说完,李凛报复似的直接撤了,连招呼都没跟李凯打。 等李凯察觉自己的身体正处于无人格控制状态,慌忙赶出来救场,到底还是没有之前李凛的反应快,慢了一拍的结果就是——李凯的脑袋“哐”的一声磕门框上了。 “你没事吧?”巨大的响声引得刚刚进门的露娜骤然回头。 “没事没事。”李凯一手捂着被磕得不轻的额头跟在露娜身后进了门,一手直接把身后的审讯室大门给带上了。 一直坐在审讯室里的裴俊,愣愣地看着李凯一边揉着磕得红肿的额头一边回到他的对面落座,却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此时的这位向队长有点不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裴俊也说不上来,只知道刚刚出门前的那李队长让他从骨子里怕,倒不是说对方气质冷什么的,而是他敏锐地能感觉到来自生命的威胁,这人是真的不在乎他的死活,甚至好似分分钟碾死他也不会多眨一下眼睛,可面前这个李队长怎么说呢? 反正就是突然不那么怕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突然撞了这一下给他的错觉。 进了屋的李凯也依然没有说话,就揉他那个额头揉了足有三分钟。 直到露娜都有些不耐烦了,李凯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说吧,怎么回事啊昨天?” 果然还是一个人!裴俊悄悄深吸口气,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她就已经躺在地上了,然后我就打电话……”裴俊耐着性子,把昨天明明都已经交代过了的话又重头说了一遍。 “哦,这么说你很无辜啊!”李凯吊着眼睛看向裴俊,却突然问了句,“你女朋友叫什么啊?” “?”裴俊一怔,这是这两天来警方提的一个新问题,但裴俊却不信对方连死者的姓名都不知道,不过他还是乖乖地回答道:“赵桂霞。” “赵桂霞。”李凯把名字重复念了一遍,却问了一个怎么看都是不着调的问题,“你女朋友美吗?” “?”裴俊已经不知道李凯这是几个意思了,或者应该说,今天从打审讯一开始,他就一直不知道李凯是准备干嘛?“警察同志……” “赵、桂、霞,这名字起的不好。”李凯却是自言自语一般,好像根本也没想要裴俊的答案。 一旁的露娜以为李凯这又是和他一开始问姓名一样的在找什么切入点,所以还颇配合地主动给李凯帮了句腔,“怎么不好了?” “你听啊,赵、桂、霞,永远照在柜子或匣子,不死才怪,这名字能好吗?”李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露娜终于还是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她后悔刚刚给李凯帮那句腔了。这人怎么不说相声去呢?当什么警察啊! 对面的裴俊却是明显不高兴了,虽然还不到敢拍桌子的地步,但双手已经紧紧扒着桌沿,身体也已经坐直了,“警察先生,请你尊重死者,我想这应该是你起码的职业素养。” “尊重死者?”李凯轻轻挑起一边唇角,“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尊重死者?作为一个亲手杀了她的嫌疑犯?”李凯用右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而且,我怎么就不尊重死者了?知道什么叫尊重死者吗? 作为一个刑警,我就是要竭尽全力地帮死者找到凶手,并且尽最大努力地让她陪葬,这就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最后两句,李凯是直指着裴俊说的,并且掷地有声。 不一会儿,他又闲闲地加了一句,“也是我的职业素养。” 裴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明白李凯这是明摆着告诉他,他就是要竭尽全力地让他给赵桂霞陪葬,裴俊憋了半天,终于憋出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说我是凶手?” 李凯却欠抽似的耸了耸肩,转头对着露娜说,“我有说他是凶手吗?我明明说的是嫌疑犯。” 露娜只是看了李凯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可是心里却对李凯已经有一些刮目相看了。 这人,并不简单! 李凯其实也没要露娜说什么,因为他这话根本就是说给裴俊听的,只不过故意对着露娜说就是了。 李凯回过头来,继续开始他不着调的问题,至少在同审讯室的另两个人看来是越来越不着调的。 “你和你女朋友认识多长时间了?” “两……两年多了吧!” “你和你女朋友恋爱多长时间了?” “两……两年。” “你和你女朋友同居多长时间了?” “两年。” “呦,不错嘛,恋爱就同居。”李凯插了一句,不过紧接着问的问题就让裴俊暴走了,“你和你女朋友一个星期几次?” 裴俊没有当听不懂,而是直接急了,“警察同志,我想这是我的隐私吧?” “隐私?”李凯笑了,“是我法律没学明白,还是你法律没学明白?对着刑警审讯你跟我讲隐私?那我就告诉你,所有一切和本案有关的问题你都必须回答!” “我没看出来你提的问题和这个案子有什么关系?”裴俊强势反驳道。 “有没有关系由我判断,不由你判断。”他强势,李凯比他更强势,“回答我的问题!” “你,你这是故意刁难和侮辱,我要投诉你。”裴俊的脸憋得通红。 “投诉?尽管去啊?你投诉我什么?我打听逼问你的隐私吗?这算什么隐私?聊天、喝酒、吹牛逼都会说的问题。你当你大姑娘呢?扭扭捏捏的。我又没问你和你女朋友ooxx摆的什么姿势?” 这回不止裴俊脸憋得通红,就连露娜的脸都有点烧得慌。 “行,不愿意说是吧?来,露法医,给我个一次性手套。”李凯却像个连珠炮似的,嘴就没停说。 “干什么?”露娜一边问着,一边从衣兜里掏出一副一次性胶皮手套递给了李凯。作为法医,她还真的有随身携带一次性手套,这是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 李凯一边戴手套,一边冷笑着看向裴俊,“检查他是否x无能,毕竟x生活不协调,也可能造成两x关系的剧烈矛盾,这也可能是杀人动机的一种。” 说完,正好手套也带好了,李凯冲着裴俊挑了挑眉,“来吧,脱裤子。” 裴俊深呼吸,再深呼吸,再次深呼吸,终于憋出了两个字,“三次。” “啊?”李凯也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没反应过来,或者干脆是故意的。 “三次,我说一个星期三次。”裴俊梗着脖子吼道。 “早说不就完了吗?瞎耽误功夫。”李凯把自己右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扯下来扔到了桌上。 早说个屁!裴俊这回不只脸红,连眼睛都开始泛起了红血丝。 “那说说吧,你们到底有没有x生活不协调啊?”李凯继续问道。 没完了是吧? 裴俊恶狠狠地瞪着李凯,便咬牙切齿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没有。” “没有?二十岁出头,一个星期才三次,你确定你女朋友真的满意吗?”李凯挑着眉挑衅。 “啪”的一声,这回裴俊把双手狠狠拍在了桌子上,“警察先生,你就是故意的吧?” “我又怎么故意了?行行行,你不愿意说,那我们换一个问题。 ”李凯一脸装出来的无辜,甚至还从善如流似的答应改个问题,不过接下来的话再一次让裴俊呕得想吐血,“那你是同性恋吗?” 你才同性恋,你全家都同性恋! “不是。”这次裴俊学乖了,他先回答了李凯的问题,不过他紧接着就问道,“这个问题也和本案有关吗?” “有关啊。”李凯一副我说了就算的样子。 “我不明白关系在哪里?”裴俊咬牙切齿。他一直觉得李凯就是在故意跟他找茬! “呵……” 李凯笑了,“我有义务解释给你听吗?” 裴俊真的很想掀桌,不过就在这时,露娜冷冷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也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和本案的关联性在哪里?” 猪队友啊,妥妥的猪队友啊! 【哥~】李凯垂眸,心里却在撒娇打滚地求安慰,无奈……李凛不理他。好吧,他已经不是十二岁的时候了,这招已经失效多年! “关联性就在于,”李凯用食指敲着桌子,慢条斯理道,“这种熟人之间的凶杀案,不存在报复社会的问题,嫌疑犯和死者之间要么就是有巨大的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不就是对方知道了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就算是失手误杀,两人之前也必有一定程度的争执,我这就是在大胆猜测、合理判断啊! 你以为破案是什么?不就是筛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就是可能了吗?难道我还能根据自己的个人臆测一条胡同走到黑?那不叫有经验和自信,那叫刚愎自用!” 露娜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换来了李凯除了解释之外,还有外加的一顿数落,脸色多多少少便有些不好看了。 虽说她没指着李凯和其他那些看见她容貌就围上来、知道她是法医就被吓走的肤浅男人一样,对着她献媚讨好,但她好赖是女人吧,也号称是东部警局的高岭一枝花,他这当着犯人的面就这么落她的面子真的好吗? 看露娜变了脸色,李凯心里一突。完了完了,一时没管住嘴,他把露大美女给惹生气了,他哥不会想要杀了他吧?他记得刚刚李凛离开的时候就已经很不高兴了。 【哥?】李凯摸摸鼻子,试着在心里叫了一声。 李凛依旧不理他。 “所以你认为同性恋可能是他的秘密?” 露娜虽然脸色不是很好,却还是把自己想要问的问题问出了口。 “有什么不可以?这在两性之间不但是不可告人的秘密,还是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你看看他,唇红齿白、五官俊俏,不发火的时候跟只小绵羊似的……” 李凯的话还没有说完,一旁的裴俊终于听不下去了,再次梗着脖子大声反驳了句,“我不是同性恋!” “好,你说不是就不是。”李凯点头。 什么叫你说不是就不是啊?这回露娜终于看出一点门道来了,这个李凯,好像一直就在试图激怒裴俊衍? 否则的话,双重人格就应该是裴俊最大的秘密,他扯什么不靠谱的同性恋做什么? 只能说露娜的猜测歪打正着,李凯确实是想要激怒裴俊,但他却一直把双重人格这一点排除出了裴俊的秘密范畴,因为李凛认定裴俊的双重人格是装的,而李凯相信李凛,所以他在试图激怒裴俊的同时,也在推断裴俊的真实作案动机。 而且也确实让李凯发现了一点不同,在他刚刚第一次说“不可告人的秘密”的时候,感觉裴俊的眼神明显收缩了一下。 因为一直处于情绪激动和他对峙的状态,这次裴俊没能来得及掩饰自己。所以说,裴俊真的是有什么秘密的?只是,是什么秘密,让他甚至不惜杀了自己的女朋友? 一边思考着,李凯继续问着自己不着调的问题,“那你们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啊,比如SM之类的?” “是不是因为SM致死的,你们警察在现场搜集证据的时候看不出来吗?”裴俊瞪着眼睛反问。 “啧,聪明啊,都会举一反三了。”看裴俊不再跟着他的节奏走,而是轻易地找到了反驳的点,李凯知道至少这套把戏对于激怒裴俊是不起作用了。 只是上一次,裴俊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把另一个人格亮出来的呢?看来要去查一查审讯室的监控录像了。 “诶,打个商量,把你另一个人格亮出来给我看看呗?”一套方案不行,李凯改了另一种,干脆直接跟裴俊明说。 “什……什么另一个人格?”裴俊眨眨眼,又恢复成了最一开始的那种乖乖的、小绵羊的状态。 李凯却挑起一个邪笑,“你不知道啊?没关系,我帮你。” 说着,李凯突然起身,左手拽住裴俊衣领,右手“啪啪”的开始反复打裴俊的面颊。 “嘿,嘿,那个谁,出来了,天亮了,该起床了,你昨天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李凯左右“啪啪”的少说已经打了十几下出去,把一旁的露娜都看傻了。 何止露娜傻了,突如其来的巴掌把裴俊也打懵了。虽说不是特别疼,根本到不了抽嘴巴的程度,顶多也就是力气大点的拍,但到底长这么大以来也没让谁这么打过脸,裴俊回过神来的瞬间就怒了! “你找死!”裴俊突然目露凶光,被铐着的双手一齐上举,直接抓向李凯的衣领。 只是裴俊反应快,李凛的反应更快,就在裴俊的双手将将摸到李凯的衣领,李凯的一声【哥】还没在脑海中叫完,李凛已经直接出来顶掉了李凯,并且左手直接放开裴俊的衣领,卡向裴俊的脖子。 第二审讯室很小,小到李凛掐着裴俊脖子的那只胳膊都没有完全伸直,裴俊的脑袋就已经抵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李凛也没有反问什么“谁找死”或者说一些什么狠话,那不是李凛的风格,他只是一只手卡着裴俊的脖子,力量控制到既不会让裴俊被憋死但也绝不会让他呼吸很顺畅,另一只手单手就抓住了裴俊袭向他衣领的两只手,毕竟裴俊还戴着手铐,要控制他还是很容易的。 “姓名?”李凛平静地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裴俊不说话。 “你是想告诉我你还是裴俊吗?”李凛轻轻扯了扯唇角。 非暴力不合作什么的,在他这里根本行不通,他有的是办法让对方开口。 “你使用暴力逼供,我要投诉你。”裴俊咬牙切齿地瞪着李凯(李凛)说道。 “投诉也要讲究证据的,”李凛用抓着裴俊手上手铐锁链的那只手指了指身后的监控摄像头,“它今天开没开还单说,就是开了,你以为以我们现在的角度,那东西能拍到什么?” 此时的李凛是站起来的,身子压过半张桌面欺近裴俊,而裴俊是坐在椅子里的,就算原本并不娇小,但纤纤瘦瘦的身影也被李凛高大的身形遮去了大半,此时监视器里大概除了能看到李凯(李凛)的一个完整背影外,能再找到裴俊的半只胳膊都算不错了。 听到李凯(李凛)的话,裴俊企图挣扎出镜,却被脖子上骤然加大的力道阻断了呼吸,一时间,别说挣扎了,他差点没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和李凯的第一主动手是右手不同,李凛从打出现开始,第一主动手就一直是左手,也就是俗称的左撇子,而且他的力量比李凯大了两倍不止,如果说李凯全力的一拳能把人打个跟头的话,那李凛全力的一拳甚至能直接把人打晕过去。 此时的骤然发力,如果不是他收得及时,分寸把握的好,别说只是掐得裴俊不能呼吸,就是直接掐断了他脖子上的软骨都不是不可能。 稍稍收了些手上的力道,看着裴俊在他手掌下急速地呼吸,过了足有好几分钟,等裴俊的气终于顺了过来,李凛这才幽幽地开口,还是那句话,就两个字,“姓名?” “唐……唐磊。”裴俊这次没再说任何多余的废话,而是直接给出了答案。 李凛撒开手,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表面上,李凯(李凛)低垂着眸,右手食指轻轻敲打在桌面上,似乎在思考问题。 实际上,内心里,李凛正在冲李凯喊话,【接下来你来吧!】 【啊?哥你不审他吗?】刚刚不是李凛让他逼出裴俊的另一个人格的吗?现在裴俊所谓的另一个人格终于闪亮登场了,怎么李凛又不玩了? 【我不擅长这个,你来!】李凛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李凯再不出来,他不介意再直接甩一次身体。 【好好好,来了来了。】李凯没办法,老老实实出来接管自己的身体。 也真是的,别人家多重人格都是争着抢着要身体的使用权,像他们这样互甩身体给对方使的,是不是也能算是多重人格里的奇葩?李凯在心里默默吐槽。 ------------ 010  情报间谍 接管了身体后的李凯抬眸看向裴俊,不,现在应该是唐磊了,至少对方自己是这么说的。 “唐磊?”李凯又确认了一遍。 “是。”唐磊恶狠狠地看着李凯的同时,双手一直在揉着自己被李凯(李凛)掐得不轻的脖子。 “既然出来了,说说吧,昨天不是说人是你杀的吗?”李凯懒懒地靠向椅背,准备看着裴俊表演。 “是,人是我杀的。”唐磊痛快承认。 “为什么啊?总有个原因吧?”李凯继续问。 “嘿嘿嘿,你不觉得很好玩吗?她要跟裴俊分手,裴俊就一直求她不要分,她不听非要走,裴俊就跪下来求,我就出来把人杀了。” 唐磊说这话的时候,开始呈现出一种神神经经的状态,“嘿嘿,这样多好,一个也不用求了,一个也不用走了,两全其美。” “所以这就是你的作案动机,和作案经过?” 李凯一边问着,一边侧过头看露娜,他是分辨不出来这裴俊到底是装的,还是真的,所以只能期望露娜能有一个明确的结论。 只是露娜根本没有注意到李凯的目光,此时的她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唐磊-也就是裴俊的第二人格看。应该说,自从裴俊的第二人格被李凯打出来后,她的眼里就一直只有唐磊了。 出现了,终于出现了!露娜表面上虽然还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可其实她的心里早已经翻山倒海般的激动不已。传说中的多重人格啊,只在课本上见过的珍稀案例,现在居然活生生的在她眼前! 得!李凯在心里叹了一声,虽然不知道露娜心里具体的想法,但只看露娜现在的状态,也知道如今他是指不上她了。 于是李凯只能自力更生。只是跟一个装疯的人你是永远没有逻辑可言的,你跟他讲因为所以、因果道理那就是白搭,就像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那么他能做的就只有出其不意。 对着只会冲着自己“嘿嘿嘿”乐的裴俊,或者说是唐磊,李凯突然来了一句,“你有几个人格?” 对方明显一怔,然后过不到两秒,就还是那句话,“你猜!” 现在李凯已经可以认定李凛的猜测是正确的了,这个裴俊就是装的,每当一问到他没有事先考虑好的问题,他就会用“你猜”这种烂借口来敷衍。 “我不猜,我等着你给我答案呢!”李凯的回怼中正平和且中规中矩,却又让对方无可逃避。 唐磊也不答话,就看着李凯,看着看着,突然就双眼闭起、身子前倾,然后整个人就脸朝桌子,倒在了桌面上。 妈的,这是又找揍呢是不?居然真的开始装睡! 李凯捏紧拳头,已经准备站起身来再给对方一顿胖揍了,审讯室的门却在此时被敲了两下,然后小吴就拉开门走了进来。 “李队。”小吴的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资料。 “怎么样?”瞥了一眼桌子上的裴俊,李凯决定暂时先放过他,先看看小吴带回来了什么再说。 “拿回来了一部分,有一些比较有用的资料。”小吴赶紧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李凯。 李凯接过文件,发现调查资料里面赵桂霞和裴俊的资料都有。赵桂霞的那部分是昨天案发后协办民警直接去调查取证的,所以更多更全面一些;裴俊的部分却是昨天晚上李凯特意交代过的,因为时间比较晚,所以明显调查到的东西比之赵桂霞的少了不少。但李凯还是先把裴俊的那部分资料提了出来。 资料比较简单,都是一些比较好查的,直接到相关机关就能调取到的部分。而资料所显示的,从表面上看似乎也没有什么可值得关注的,裴俊的银行卡里既没有存款也没有负债,手机通话记录里除了学校的同学师长,就是房东和女朋友,就连广告类的骚扰电话都没有几通,手机的通讯录和微信通过技术人员的排查也依然是这样的结论。唯一值得注意的,恐怕就是从房屋中介调取到的那份留底合同,细细算下来,裴俊租住房东太太的屋子可不止三、四年,而是再几个月就满五年了。 可李凯却着着实实从这不算多的资料里面看出了很多的问题。 首先,裴俊的银行卡里没有存款,他也没有贷款,但他却每个季度都准时给房东交房租,那么他的钱是从哪里来?根据房东太太所说,头几年裴俊都是交的现金,到后来是微信转账,这一点在裴俊的银行卡里也如实的体现着,他每三个月会有一笔金额稳定的存款信息,然后在几天后就会被转出,这明显是他交房租的钱,金额也都对得上。 但奇怪的是,他的银行卡这些年除了这笔固定的入账之外,并没有其他规律性入账信息,这基本可以说明,裴俊没有在做兼职类工作,没有稳定收入,那么好了,他一个穷大学生,这些年的房租是怎么交的?就算是他靠女朋友养,他这个女朋友也是两年多前才交的,那么之前呢? 其次,裴俊的无论手机通讯录、通话记录还是微信联络人里,都只有同学、师长,再加上女朋友和房东,居然没有家人?而且从他的通讯记录可以看出,他也没有比较常联系的朋友,与大学同学的联系记录甚至还是半年前的。 此一条除了可以说明裴俊性格孤僻以外,结合第一条,还能推断出他的房租并不是来自于家人或朋友的资助。那么也就是说,要么裴俊身上就有大量的现金存在,要么他就是有固定现金的来源。 最后,从现在社会上个人隐私泄露严重的程度来看,裴俊那少到不可思议的骚扰电话简直就是奇迹。那么,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除了孤僻以外,还极谨慎,他不轻易把自己的电话泄露给任何机构或任何人,这才导致几乎无孔不入的广告在他这里少之又少,少到甚至连好几十岁的大爷、大妈都比他接到的骚扰电话和骚扰信息还多! 那么问题来了,是什么导致裴俊如此谨慎?到这时候,如果再说什么裴俊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别说是李凯自己,怕是就连一旁的小吴都说服不了了。 “查。”李凯拍了拍手上裴俊的资料,对小吴说道,“你带上个新人或者协办民警亲自去,把他身边同学、师长,包括周围的邻居,都挨个细细问一遍。还有他的电脑,邮件往来,常上的网站,都给我查出来。” “李队?”小吴表情有点严肃,语气中虽然带着疑问,但从李凯的话里多少已经猜到了些李凯的意思。 李凯点点头,“嗯,直接上升案件级别,如果有任何可疑,我们可以考虑申请安全局的同志支援协助。” “是!”小吴打个立正敬礼后,又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一旁的露娜始终是一头雾水的,她不明白为什么李凯接到小吴的调查资料后,审讯室里的气氛突然就变得凝重了,于是她主动开口,“我能看看吗?”露娜指着李凯手里裴俊的资料问。 李凯也没废话,直接将手里裴俊的资料递给了露娜。而他在瞟了一眼桌上仍旧在趴着装死的裴俊后,什么都没说的又去看赵桂霞的调查资料了。 赵桂霞的调查资料虽多,也很详细,但疑点却并不多,而且唯一的疑点还都集中在了她的这个男朋友身上,那就是在赵桂霞身边的同事和朋友中,知道裴俊其人的并不多,就算几个和赵桂霞比较亲近的朋友知道裴俊的存在,却也从来没有谁见过裴俊的面。 而几个人对裴俊的评价也都褒贬不一,有说他冷漠不关心女朋友的,也有说他专一深情的,还有说他抠门、神秘的……至此,赵桂霞身上的疑点又都转回到了裴俊的身上。 李凯将看完的资料放回了桌子上,于此同时,露娜也看完了裴俊为数不多的资料。只是,她还是没弄明白,这份资料有什么值得李凯和小吴紧张的? 好在勤学好问一向是露娜的美德,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不耻下问”了,并且问得也直白,“这份资料里,有什么值得你上升案件级别的?” 果然猪队友啊,妥妥的猪队友啊! 李凯再一次在心里吐槽,并且实在没忍住地单手扶额,在心里呼唤李凛,【哥,这个,你真的,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她她她……】李凯没敢说什么难听的话,但实在是不明白一向精明骄傲的李凛到底是怎么看上的露娜? 考虑?考虑什么?李凛的情感障碍发作,根本就没明白李凯是什么意思,但他倒是明白了李凯对露娜的偏见,毕竟他和李凯用的是一个身体,李凯的喜好憎恶他多多少少还是能感觉到的。 于是李凛冷静地开解道,【术业有专攻,她看不明白也正常,你若有耐心就给她解释解释,不愿意就拉倒。】 李凯哪敢说不愿意啊?那可是他哥,他亲哥,他后半辈子还指着他飞黄腾达呢,他可得罪不起。 得,解释吧! 于是在内心里沟通好了的李凯,放下自己的手,挂上一脸强挤出来的笑,对着露娜道:“这份资料显示,他有不合理的经济来源,所以,我们大胆推测,他有可能是情报间谍。” 间谍?这问题可就严重了!露娜一怔,虽然还没想明白个中细节,但在这方面,她选择相信李凯的专业性。 “怎么样?露法医,还要继续跟这个案子吗?”李凯这话问的就有点成心了,就差没直接问:你怕了没有? 毕竟涉及到间谍就是国际争端了,可和单纯的国内杀人案件不一样,即使她作为法医或者李凯作为涉案刑警,只要和确定下来的案犯有过密切接触,就要过一遍政治审查,哪怕就仅仅只是走一遍流程,那程序也是相当复杂,更别说如果在过程中她出现过偏向或偏帮案犯的行为,那就等着没完没了的调查吧! 露娜瞪着李凯,暗暗咬牙!这可恶的家伙,明明当初答应她答应的那么痛快,现在却变着法儿挤兑她走,她露娜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吗? 尤其在见到了裴俊的第二人格,确定他真的可能是多重人格之后,她就更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机会了。 “跟。为什么不跟?这个案子我会一直跟到底的。”露娜坚定道。 我的哥欸!李凯简直想哭天抢地,不过也知道那也没用,谁让对方是李凛看上的人呢?他就只能奉陪到底。 “好,如你所愿。”李凯摊摊手,“不过今天就到这里了,我要再去趟现场,你自便。” 说完,李凯收拾起所有的资料,向审讯室门口走去,不过在打开审讯室大门之前,李凯还是回过头来加了一句,“善意的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单独跟他呆在一起,”李凯指指一旁趴在桌子上的裴俊,“他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安全无害!” “谢谢你的提醒。”露娜冷淡点头。 李凯从表面看不出来露娜到底听没听进去自己的忠告,但既然李凛并没有反对或提出异议,李凯还是决定去查自己的案子了。 至于露娜?那不是他需要担心的对象。 ------------ 011  记忆犹新 李凯把手上全部资料收回办公室后,便独自开车前往裴俊的住处,也就是昨日的案发现场。 在路上,李凯接到了先一步抵达到那里的小吴的电话。小吴除了带人搬走了裴俊的电脑主机和翻找出来的所有移动存储设备外,还在翻找纸质信件的过程中,找到了一些关于多重人格和心理学方面的书。 小吴打电话给李凯,除了提前汇报一下他提交了哪些物品给技术鉴定组做专项筛查外,主要还是想问一下李凯那些书要怎么处理? “先原地封存吧!” 这种书李凯自己都有过许多本,其实基本上证明不了什么,无论是真的多重人格还是假的多重人格,都有可能大量查询和翻阅这方面书籍。 只是如果当真涉及到情报间谍方面,那这些书籍就有可能有一些另外的含义了,不过因为现在还不能证实裴俊是不是当真有这方面的嫌疑,所以一切还不能定论,毕竟他们只是处在大胆怀疑的阶段,连任何一项哪怕擦边的证据都没找到。 “您要亲自看看吗?”小吴请示道。 “有什么特别可疑的地方吗?” “目前没有发现。” “那在没有新的证据或突破性进展前就先不看了。”除非能证明裴俊真的是间谍,否则这些书籍的意义并不大。 “好嘞,那我先封箱了。”小吴的行动力一向还是不错的。 “好。”李凯挂断了电话。 等到李凯到案发保留现场的时候,小吴他们收队正要走。 李队,您怎么过来了?”小吴认李凯的车,李凯刚停好车,他就迎过来了。 “正好,你先别走。”李凯下车,往保留现场走去。 “怎么了李队?”小吴挥挥手,示意搬完东西正准备离开的车也先停一停。 “记得昨天裴俊身上的伤吗?”李凯上楼,小吴一路跟着。 “您是说后背那块?” “嗯,找到比对证据了吗?” 小吴脸一红,挠挠头,“我,我忘了。” 李凯轻轻一笑,摇摇头,也没说什么指责的话,只是道,“走吧,到现场再看看。” “欸。”小吴点点头,紧紧跟上。 到了保留现场,李凯细细环视了一圈,便很简单的找到了和裴俊身上那块伤口相似的证据。李凯指指桌子,对小吴道,“去,量量那桌沿的尺寸,如果尺寸吻合,拍个照片给露法医发过去,做证物比对。” “是。”小吴赶紧下去找尺子测量尺寸去了。 李凯又在屋里其他的地方走走停停,脑子里不停地只是在想着一个问题,如果裴俊身边还有大量的现金,那么他会把现金藏在哪儿呢? 还有就是,裴俊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无奈,转了一圈又一圈,李凯什么也没找,他甚至连厕所的水箱都让小吴掀起来翻看了,依旧一无所获。 “衣柜和这些书都查看了吗?”李凯指着屋里的书架问小吴。 “查了,衣服每一件都上手摸了,包括所有被褥和床上用品,床板也掀起来看了,确定没有夹层,也没发现任何东西夹藏在里面。” 对于李凯让查衣柜,小吴是很明白什么意思的,毕竟现金这种东西,薄薄一张纸,就是换成一万块钱一打的也不厚重,无论是缝在厚衣服或被褥里,还是铺在床板下,不大的面积都能藏下一笔巨款;至于书,无论小说里还是电视里都用烂了的招数,厚一点的书中间掏空藏物,简直不要太狗血。 书籍是抽检的,每一层抽了3-5本检查,实在是他的书太多了,每一本都看太浪费时间了。 这点小吴说的倒是没错,裴俊的书架满到没有一点空隙,每层都叠了不止一排的书,并且薄厚都有。除了中间那一层多重人格和心理学的书被小吴拿出、封箱,放到书架旁的一侧角落以致出现了一块空缺以外,别的层却是连再塞一本书的余地都没有了。 “算了,先走吧!”李凯摆摆手。一个地方没有收获,换个方向就是了,没有必要把时间浪费在钻牛角尖上。 让技术鉴定科的人和拉载待鉴定证物的车先走了,小吴带着一个新人、一个民警去走访邻居了,李凯则回车里等着他们。 倒不是李凯偷懒什么的,而是他有别的事情,急需要先行解决一下。 【哥!】回到车里的李凯,急匆匆地呼叫李凛。 李凛在公安局的时候情绪就不太对,这点李凯早就发现了,却一直没有时间单独询问。此时得空,自然得先优先解决内部问题。 叫了一声,见李凛没理他,李凯也没急,顺手从旁边的车门储物格里拿出了一瓶冰可乐,是刚刚小吴临走前给他的,才要拧开瓶盖,李凛的声音已经在他脑子里响了起来,【少喝碳酸饮料,钙流失。】 李凯轻挑唇角,这就是他叫李凛哥的原因,从小到大,不管父母、老师的话他听或不听,李凛的话他是一定会听的,从打李凯十二岁那年李凛出现开始,一直是李凛在管教他,这不许、那不行,不听话也不用什么别的办法,李凛会直接出现挤掉他的人格,占用他的身体,那时候他想不听话都不行。 以至于一直到现在李凯都没有染上很多男人都会有的各种恶习,实在是李凛悉心教导的结果。比如李凯不抽烟,因为李凛说那对肺不好;李凯不喝碳酸类饮料,因为钙流失会导致骨质疏松,向李凯除非必要也很少喝酒,因为对肝脏压力大,睡前绝对不喝咖啡或浓茶,因为会影响睡眠……诸如此类的,简直不胜枚举。 而李凛的理由也让李凯从打一开始就无从反驳,因为这个身体也是李凛的,所以他当然有权让他保持健康的状态和生活方式。 当然,人不轻狂枉少年,李凯在最初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反抗过,他还曾一度叫李凛“爸”,但到底最后还是妥协了,谁让一来他没有李凛强势,二来李凛说的也确实都是对的,他听他的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哥,你终于肯理我啦!】李凯讨好道。 【跟我耍心眼是吧?得,那我以后不管你了。】李凛赌气道。 【别,别啊,我就喜欢你管我,你都不管我了,还有谁管我啊,是不是?亲哥。】 李凯嘴该甜的时候可甜了,不然简柔这种在全市公安局都是出了名的美女怎么能让他给骗到手呢? 简柔可不像露娜似的那种冷美人,一个眼神就能把人瞪得退避三舍,简柔是那种对谁都温温柔柔的类型,就连拒绝人的话也都是说得温婉给人留着几分颜面,所以当初追简柔的人几乎可以从市东头排到市西头去,不仅公安局内部的人追她,就连一些到公安局处理过事件的年轻群众都变着法子想要她的联系方式。 而之所以能把简柔追到手,除了一些其他的必要因素,李凯的嘴甜也是居功至伟。 【别卖乖】李凛哼了一声,太明白李凯牛皮起来的没皮没脸了。 【说吧,什么事?】 【没事,哥,就是想找你聊聊天。】 【扯,继续扯。】 李凯跟他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找他聊天?骗鬼呢?他们俩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在一起,他看见的他都看得见,他知道的他也都知道,有什么可聊的? 【其实吧,还真有事。】李凯暗自琢磨着应该怎么开这个口。 【说。】 【只是不是我有事,而是你有事……】 李凯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委婉,索性直说了,反正也不是别人,而是自己的另一个人格,这世上恐怕都没有比他们之间更亲近的了,也根本用不着顾及什么。 【……】李凛突然不说话了。 【哥,到底怎么了?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真的,和任何人之间有秘密,他们俩之间都没办法有秘密的。 【……不是不能说,只是在想一件事。】李凛想了想,终于开口。 【一件什么事?】 【往事。】 【什么样的往事?】李凯一步不让,非得让李凛把话说明白了。 【就是……你有没有想过,要抹杀掉我?】李凛说话是根本就不会拐弯抹角和含蓄,从来直来直往的吓人。 【抹杀掉?】李凯身体往后仰,将双手放到了脑袋后面,整个人躺在驾驶位上,陷入了回忆中…… 记得李凛刚出现那年,李凯十二岁。原本该是放暑假的日子,加上是小升初结业,放假的早,又没有开学后要交暑假作业的压力,便每天都是昏天胡地的傻玩。但才玩了没有一个星期,李凯再睁眼,就发现居然已经开学将近一个月了。 那天早上起来他原本应该去上学的,可是父母不但全部请假,还带着他去医院做了整整一天的各种检查。 为什么检查,检查的是什么,检查结果又如何,完全没有人和他说,他也一概不知,只知道中间几次母亲抱着他又哭又笑的,偶尔听到父亲和医生的对话,也都是“太好了、那就好、谢谢、太感谢了”之类的。 然后,莫名其妙一天没上学的然后,莫名其妙一天没上学的他,第二天由父亲亲自送到学校,并和校长、年级主任、班主任密谈了一个多小时。 等把他送到他原本在的班级的时候,已经错过了早上的前两节课。然后班主任就对班里全体同学宣布,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李凯同学,丢失了之前一个月和大家相处的全部记忆,现在需要和所有同学重新认识一下,并请大家多多关照他。后面的二十分钟大课间,则全留给他们做自我介绍用了。 再然后,李凯获得了两周的体育课免体时间,主要是用来给他补前面一个月缺掉的课。 好在初一刚开学,学业尚不紧张,三周多的课也并不多,其实一周多的时间,他就已经适应了初中的生活,并追上了前面落下的课程,最后一节免体的体育课,李凯还跟着同学们做了一些简单的体育运动,除了长跑没有参加以外。 原本一开始,李凯并没有察觉到他和别人有了什么不同,虽然经历了近三个月的失忆,但谁让他人傻心大,额,不是,谁让他年纪小,很多事情并不往心里去呢? 直到三个月后,一个跟他不错的同学,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口,“李凯,你真的不记得你失忆那个月发生的事情了?” ------------ 012  前尘往事(1) “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了吗?”李凯也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因为如果是太寻常的事情,大约也没办法让人三个月了还念念不忘。 “你知道你那个时候和现在完全不一样。”那兄弟指手画脚的,从李凯的头比划到脚。 “怎么个不一样?” “就没有一样的地方,不,除了长相。” 那人说完,自己还肯定地点了点头,好像为了增加说服力似的。 “你知道你那会儿一整天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的,别人跟你说话你也不理,那叫一个高冷。” “我?真的假的?就算失忆了,性格也不可能变那么多吧?”李凯知道,自己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怎么不可能?当然是真的。你知道你连任课老师点名你都不理的,后来有个同学帮你代答,说你就是李凯,老师问你你自己为什么不说话,你还特酷地给老师顶了回去,你说你不叫李凯,叫李凛。” 后来这事还惊动了班主任和年级组长才解决。那人连说带比划,惊动了周围的其他几个同学,在大家一致的附和下,李凯才真的相信了事情的真实性。 那时候,是李凯第一次听闻李凛的名字。当然,后来紧张地学习进度和丰富的校园生活让李凯很快便忘记了这次的交谈,并把李凛的名字扔尽了记忆的长河里。 同学和老师们也很快就忘记了李凯刚开学时闹得那一个月的乌龙,即便偶尔会有人翻出旧账来当谈资,也不过是哈哈一笑便过去了,就连李凯自己都没当回事儿。 直到大半年后,初一下半学期的某一天。中午午休的时候,和他比较要好的两个同学带着他偷偷摸摸地来到了校园比较偏僻的一角。 “什么事啊?还搞得神秘兮兮的?”李凯和另一个同学其实都是一头雾水的。 “看,这是什么?”带头的那个突然变戏法似的“嚯”的拿出了一盒东西。 “烟?”李凯和另一个同学虽然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可他的心里却还是迷糊的。烟谁没见过啊?用得着弄得跟做贼的似的吗? 但那个同学接下来的话,却让李凯一时愣怔了一下,“抽过吗?会抽吗?” 两个傻孩子一起摇头。 “这都不会?”拿出烟来的那一个,瞬间膨胀了。“来,哥教你们。” “学校规定不许抽烟。”另一个同学犹豫着。 “啧,规定是规定,学校还规定走廊里不许追跑打闹呢!你小子少跑了吗?” 那人一脸鄙视的反驳,“再说了,你们看咱年级哪个男老师不抽烟?就连那娘里娘气的舞蹈老师都抽。 ”那人说着,突然把两人的头拉了过来,像说什么秘密似的低声道,“而且我还知道,咱们英语老师也抽。” “真的假的?咱英语老师在学校可是有名的美女。”另一个傻兮兮地低叫。 “美女怎么了?美女抽烟的多了去了。” 那人推开两人的脑袋,晃了晃手里的烟盒,“怎么样?尝尝?作为成为男人的第一步。不抽烟你们永远是小屁孩儿!” 李凯虽然不明白,怎么抽根烟就能从男孩变成男人了?但他还是懵懵懂懂、傻愣愣地接过了对方递进他手里的一支烟。 然后,在打火机的火苗靠近他的脸,他才想按照对方传授的经验吸上一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不许抽烟。】 “谁?”李凯吓得差点把手里的烟掉了,因为那声音离他太近了,近得仿佛话是说在他耳朵里面的。 “……”李凯一句话,吓得另两个同学赶紧把手里的烟和火藏到了身后。但抬眼四下一瞅,哪儿有别的什么人啊? “我去,李凯,你别吓我,小心肝都快成爆肝了。”另一个第一次抽烟的,胆子也是小得很。 “你听见什么了?”倒是那个教唆他们抽烟的人,大概因为不是第一次偷偷摸摸抽烟了,所以比他们两人冷静得多,一边问着李凯,一边还在左右四顾着。 “我听见有人说话。”李凯也还在找,他确信自己听到了,而且声音就在他耳边,可是这么近的距离,怎么会没有人? “说话?说什么?” “我怎么没有听到。” 另两人诧异道。 “我听到他说……不许抽烟。”李凯道。 “啊?我怎么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我也没有听到。李凯,你不会糊弄我们呢吧?” “我糊弄你们干嘛?”李凯一脸认真,“我真的听到了。” “行了行了,大概是太紧张了,一时幻听。” 带烟来的那位,又一次拿出了打火机,“你也不用怕,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抽两次你就不当回事了。” 说着,又把火机靠近了李凯,示意他抬起手里的烟,他帮他点上。 真的是我幻听了?李凯犹犹豫豫地,却还是把手里的烟举了起来,但这次嘴离着烟还有一尺远呢,那个声音就再次响了起来,【我说,不许抽烟。】 这次对方的语速明显比上一次慢,并且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清晰,而且不难听出对方语气中的不悦甚至带着某种警告。 “你们听!”李凯再一次暴起。 “我去,李凯你别一惊一乍的行不?人吓人、吓死人的。” “你们没听到吗?”李凯看向两人。 “……”两人无语地看着他,一个摇头,一个摊手。 “真的一点都没听到?”李凯不敢置信地又问一遍。明明那么清晰的声音,怎么可能只有他一个人听见? “真的没有,一个字、一点声音都没有。” “行了,李凯,你要不想抽你直说,又没人逼你。我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就看不起你的。” 带烟来给大家分享的那个同学虽然嘴里这么说着,可脸上分明是一脸鄙视的表情。 “我没……”李凯想解释,可是又明白自己似乎解释不清,一次是幻听,两次还能是吗?而且对方两个人,他们都没听见,只有自己能听见,这就更说不通了。 “行行行,来来来,不就一根烟嘛!”李凯冲对方招手,示意对方点烟。 对方虽然不耐烦,但还是把火点上了,李凯以烟就火,然后才低头去就烟,但这次嘴距离烟还有一个拳头的时候,那个声音又来了,【事不过三,最后一次警告。】 李凯僵停在了当场,他这回确信自己不是幻听了。只是,最后一次警告?警告什么几乎不言而喻,自然是不让他抽烟,但是,如果他不听警告,抽了会怎么样?李凯就这样愣在了火机前。 他到底,要不要试试? 李凯思考的时间其实并不很长,也就一两秒的时间,倒不是他很快做下了决定,而是给他举着火的那位不耐烦了。 “行了,李凯,别装了。”对方“啪”的一声合上了防风打火机。 “我没装……”李凯还想解释什么,却被“啊”的一声打断了。 原来是第一个被点了烟的那位,这半天光顾着看他们这边了,一支烟没怎么抽,却已经烧去了大半,对方第一次抽烟,拿烟的位置不对,此时却是被烟烫了手,吓了一跳的同时,不但烟扔了,还大喊了一声。 “你这才叫人吓人呢!”另两个被突如其来的大喊声吓了一哆嗦,李凯不由小声抱怨着。 “我这不是被烫了吗?”对方一脸尴尬地甩着自己被烫的手指。 “赶紧踩了,别一会儿把周围的东西点着了。” 带烟来的那个看起来多厉害似的,其实也刚学会抽烟不久,根本就不是那种捡着烟头也得抽的瘾君子,所以三个人一人一脚的就把掉在地上还有小半支的烟给踩灭了。 “啧啧啧,这么浪费啊!”一个痞了痞气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凯三人豁然转身。 这回不是幻听了,因为在墙边拐角的地方,正斜倚着一个身影,看校服的颜色,应该是初三的学生,整整比他们大了两届。 三人对看了一眼,虽然对方看起来流里流气的,但怎么说他们也是三个人,对方才一个人,所以三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决断,于是三人往一起一靠,并成一排,由带烟来的那个同学开口问道,“你谁啊?有事吗?” “呵呵,”那人轻笑了两声,“一年级的小豆丁,还挺牛逼啊,还会扎刺呢?” 说完,那人把手伸到自己脑袋的斜后方,勾了勾手指。 就在对方勾手指的时候,李凯就知道坏了,只是还来不及等他有所反应或发出警告,从拐角处已经“呼啦”一下又出来了四个人。 得,五比三!而且对方人高马大,最矮的一个都和他们三个中最高的李凯一般高,加上他们三个顶多也就是贪玩好奇,尚算不上坏学生,可对方几人的气质一看就是那种学校里的混混,专司逃课、打架的类型。 对方五个人一出现,李凯的另外两个同学就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原本这小半步并没有什么,也并不显得李凯多么的突兀,毕竟只有小半步。 但坏就坏在最胆小的那一个退完了之后,还特意绕过另一个同学伸过手来拽了拽李凯的袖子,示意让他也退后,然后人傻心大、并且注意力全在对方五人身上的李凯,非但没明白怎么回事,甚至还连头也没回的就开口问了句,“干嘛?” 这下这句原本是问自己同伴的话,在对方耳朵里就听成了挑衅,不管一开始是不是冲着找事儿来的,这一场冲突是怎么都免不了的了。 ------------ 013  前尘往事(2) “干嘛?”对方说话的还是一开始的那一个,不过有后面四堵人墙做陪衬,那气势立马就和刚刚不是一个档次了。 “哥几个最近手头有点紧,都没钱买烟抽了。” 对方的话说到这里就打住了,李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总觉得对方话跟没说完似的,卡着一半难受。 还是最初带烟来的那个同学最先反应过来了,“学长想抽烟,把我的这盒给您就是了,不过从家拿来的时候就只有不到半盒,您别嫌弃。”一边说着,一边颤巍巍地将手里的烟盒递了过去。 “我看你手里的那个火机不错。”对方接过了烟的同时,又看上了他手里的防风打火机。 那位同学苦了一张脸。这打火机虽然不是多贵重的东西,却是他偷偷从家里拿出来的,原本只是想来装装逼,谁知道这年头装逼都有风险啊!可是这种时候能不给吗?当然是不行的。所以虽然苦着一张脸,虽然回家可能会挨上一顿臭骂,他还是乖乖地把打火机贡献了出来。 “行了,你走吧!”对方挥挥手,赶苍蝇一样的不耐烦。 “我,我这两个同学……”要说这位同学也不是一点义气不讲。 “走不走?”无奈对方一声吼,把这位同学的最后一点勇气也给吼没了,于是只能灰溜溜地离开。 另一个原本就胆小的,这时候抓着李凯的袖子直抖,一副快要吓尿了的样子。 “瞧你那怂样。”对方大乐,吆喝了一句,“过来!” 李凯虽然下意识地拦了一把,但架不住他的同学自己屁滚尿流地上赶着滚了过去啊! “大、大哥……您想要什么您说,我有的一定都孝敬您,可,可是我身上真的没有烟。”那人在对方的手底下一直抖。 对方一手拎着他的脖领子,一手拍着他的脸,“行,小子,懂事,哥几个一定不为难你,只是哥几个缺几个钱花花……” “我,我有,我都给你,给你们。”对方的话还没说完,那同学就上赶着翻兜,不过一共才翻出来十几块钱,显然还不够填对方牙缝的。 “他妈的,刚说你懂事就敢耍老子,你打发臭要饭的呢?”对方一下就把他甩在了地上,周围那四个人一下子围上来三个,只留一个盯着李凯不让他跑了。 “我,我真的没有了,我身上就这么多钱,我,我明天,我明天一定给你们拿,求大哥们放过我。”那人跌坐在地上,看周围这么多人围着他一个,当下就真的吓得哭了出来。 李凯想过去将人拉起来,却让另一个挡住了去路。 “行,你说的啊,就明天,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你要是敢不来,全学校一个班一个班地搜,我们也不会放过你的,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明白了。”那人眼泪鼻涕一脸的猛点头。 “滚蛋吧!”最后,对方在那同学屁股上踹了一脚,那人借着这一脚的力量,连滚带爬地远远跑走了,连头都没敢回。 李凯明白,接下来对方大约就要开始对付他了。其实以李凯三分钟就能和人打成一片的自来熟性格,如果他想要自保并不是没有办法,加入对方和对方混成哥们弟兄是最简单也最有效的办法。 可是李凯就是不想,心里不想,理智上也不愿意。 虽然那时候十三岁的他可能还没有什么大是大非的世界观,也不知道什么叫做为人做事的底线,但他就是不想跟一群巧取豪夺的人同流合污、成为朋友,哪怕就是假装的,也不行。 “呵呵,小子,骨头很硬啊?”对方一行五个人过来了,此时再不是五比三,而已经是五对一。 “……”李凯没说话,因为他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而让他软下骨头求饶,他做不到。向寻心里甚至已经做好了挨上一顿胖揍的准备。 “那就让我看看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果不其然,对方轮着拳头就过来了。 李凯就看着对方的拳头在自己的眼前不断放大,他心里知道应该要反抗,可他的身体却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受从小心脏不太好的影响,他无论是体育还是体能从来都不太好,更不要提身体的运动神经和反应行动力了。 就在李凯以为对方的拳头马上就要轰上自己的脸,甚至他已经能感觉到对方拳头带起的风刮上了自己的面颊,他突然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李凯再醒过来,发现自己是在医院里。周围是自己的同学,还有老师。 李凯,你终于醒了。”说话的是一开始招呼他们去抽烟的那个同学。 “李凯,太好了,你没事就好。你放心,无论什么事,老师给你做主,你只要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老师。还有你别担心,我已经通知你家长了,你母亲正在赶来的路上。 ”陪同的班主任一开口就说了一长串,说得李凯一脑袋雾水。 “发……生……发生什么事了?”李凯操着刚睡醒的沙哑嗓音,傻傻反问。 “你,不记得了?”除了那个一同去抽烟的同学勉强问了一句,其他陪同前来的人都沉默了。 “……”李凯眨巴眨巴眼,看着周围的人。他应该要记得什么吗? 还是他的班主任第一个反应了过来,扑到床头,直接按下了一直忘记按的护士呼叫铃。 并且当护士才一走进病房,班主任就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护士,我的学生醒了,可他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护士一听,也皱紧了眉,“你别急,我去给你找大夫。” 等护士出去了,屋里一堆的人大眼瞪小眼,李凯才有功夫看看自己,这才发现,他不但全身都疼得厉害,而且右臂上还打着石膏。这是怎么回事?他的胳膊断了? 大夫来了,后面还跟着他恰巧及时赶到的母亲。 “小凯!”看李凯的一瞬间,李凯妈妈就已经哭得满眼泪水。 “妈……嘶~”才想说句我没事,却不想只来得及叫了一声,就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浑身冷汗直流。他居然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小凯,小凯,这是怎么了?”李凯妈妈扑到儿子身边,想摸又不敢摸李凯那张已经被打伤了的脸,还有缠着石膏的手臂。 “来,这位家属让一下,让我先给病人做一下检查好吗?”明明是先一步进来,却在进屋后被李凯的母亲生生给挤到后面的大夫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好,好,对不起,对不起,大夫您先来。”李凯的母亲赶紧让开了床边的位置。 大夫给李凯做了一下基本的检查,又问了一下李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最后才问道,“听说你不记得之前发生的事情了?” 李凯点点头。 “小凯,你又失忆了?”一旁听到医生问话的李凯妈忍不住一声惊呼。 “又?他之前有失忆过吗?”医生听出了重点,转头询问,一屋子人的注意力也都转到了李凯母亲身上。 “是的,有,他之前有失忆过。”李凯的母亲明显比刚刚进来的时候更紧张了。 “您先别着急,等下我们出去说。” 医生安抚下李凯的母亲,又转向李凯,“你现在头疼不疼?或者有没有头晕、恶心什么的症状?” “没有。”李凯很肯定地说道。 他浑身都疼,唯独脑袋不疼,而且还清醒得很,一点也没有晕眩的感觉。 “都没有?比如恶心什么的?”医生再问一遍。 “都没有。”李凯再次否认。 “嗯。”医生点点头,“虽然没有其他明显的症状,但是因为患者受伤比较严重,又有伤后昏迷伴随失忆症状,所以还是建议去做个脑电图和ct扫描,看看是否有脑震荡或脑损伤。” “好的,大夫。”李凯的母亲一口应了下来。 “让其他人去预约缴费,你先跟我来一下,说一下他之前失忆的情况。” 医生开始往外走。 “这……”由于这次是突发事件,班主任只通知了李凯的母亲,李凯的父亲并没有来,所以一时没有办法分头行动。 “您先跟着医生去,缴费预约这边我来。”班主任及时出声解了围。 “那就麻烦老师您了。”李凯的班主任李凯妈妈当然是认识的,而且李凯能够直接入院治疗,何以见得一定是老师先垫付了医药费,所以这时候也不是跟老师客套的时候,还钱什么的大可以等事后再说,现在当然还是看病比较重要。 长辈们都走了,急救单人病房里只剩下了一个护士和两个李凯的同学陪着李凯,除了那个和他一起抽烟却第一个走了的,另一个是他们的副班长。 “到底怎么回事?”李凯微微偏着头,问着那个最一开始拉着他们抽烟的同学。他实在是不敢动作太大,就连扭头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带得他浑身筋肉酸疼。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呢?我走以后,怕你们吃亏,赶紧回班找老师,等我带着班主任赶到的时候,你一身是血的站在那正抓着一个人猛揍,四周躺着四个生死不明的身体,我叫你的瞬间,你停了一下,头都没回就直接昏过去了。” “嘶~”李凯倒抽口气,心底发慌,隐隐有了一些猜想。 “等我们上前一看,好家伙,何止四个,足足晕了五个,你手里的那个也早就让你打昏迷了,现在正在隔壁躺着呢,好像一直到现在都没醒。”那同学说得口沫横飞、手舞足蹈。 “这么厉害的吗?”李凯喃喃自语着。 “何止厉害啊……”那哥们还要说,却被同屋的护士制止了,“好了,病房里禁止大声喧哗,他是病人,刚刚醒来,还需要多休息。你们几个小同学还是去外面等吧!” 对于护士的轰人行为,正说到兴头上的人当然是颇有微词的,好在一旁的副班长还有理性,将人直接拉了出去。 后来那一天,李凯就是在各种检查中度过的,不过好在因为是急诊,所以各项检查不用预约排队,基本当天就全都做完了。 当天夜里,李凯转到了住院部。 由于情况特殊,又是在学校出的事故,所以班主任坚持,由学校出钱,给李凯办了个单人病房。 深夜,当所有人都离开,坚持不让父母陪床的李凯,在病床上睁开了眼睛。 ------------ 014  前尘往事(3) “李凛。”李凯低低的沉沉的轻语。 单人病房里依旧安静,没有人理他。 “今天是你,对吗?”李凯继续说着,也不管有没有人回,也许,他原本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知道你怎么到我身体里的,又为什么会出现,不过无论如何,谢谢你。” 随着李凯的话音落下,单人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 一会儿后,“你叫李凛,对吗?”李凯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白痴,睡觉!】有人回他了,极不耐烦的声音。 不过,李凯咧嘴笑了,“嘿嘿,我就知道你在。”欢欣雀跃的声音。 【你再大声点,护士就进来了。】警告。 “哦,对,嘘!”也不知道一个人的病房里,李凯“嘘”给谁听。 又过了片刻,李凯还是压制不住自己兴奋的心情,继续问道:“你是怎么把他们打趴下的?他们看起来凶得很,可不好对付。还有还有,之前的两个多月也是你对不对?……” 【第二次警告,闭嘴,睡觉。】冷酷到不近人情的淡漠语气。 李凯赶紧闭上了嘴,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之前要抽烟的时候,对方也是这么警告了他三次的。 可是紧接着,一股强烈的好奇沾满了李凯的内心。因为他同时记了起来,当时因为外部的原因致使他不得不遵从了李凛的警告,可是其实,他当时是极想试试如果不听李凛的警告会有什么后果的。 而此刻,这种叛逆似的心思又再次占据了上风。 “可是,我太兴奋了,一时睡不着,我有好多问题想问你……” 李凯试着用对母亲撒娇的语气李凛说话,他不知道这样管不管用,虽然这招对母亲一向是管用的,而且他也确实有很多问题想要问李凛。只是他的聒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又是瞬间失去了意识,等李凯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五点半,护士小姐姐来查房送药了。 这一天李凯都闷闷不乐的,父亲、母亲除了早上七点前来看过他一次后,就都去上班了,而同学老师们要上学上课,中间只有一个校领导陪同着警察来过一次调查情况,但在医生告知他们,他不但阶段性失忆而且还伴随脑震荡后一切就不了了之了。 是的,李凯还是被诊断为脑震荡了,因为解释不通他阶段性失忆的病因,加上他右手骨折、胸骨断裂,而且脑袋上还有被攻击过的痕迹,所以这个诊断其实很说得过去。 但李凯却清楚的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李凯明白,他之所以没有那段时间的记忆,是因为那段记忆属于他身体里的李凛,他缺失记忆的时间刚好李凛活动的时间。 而昨天晚上,李凛再一次轻易取代了他,只因为他不肯听他的话及时睡觉。 不过,这还只是一个猜测,毕竟李凛并没有发出第三次警告他就已经失去意识了,到底是自己因为伤重说着一半话就昏睡过去了,还是李凛强占了他的意识,他还需要一个确切的证明,证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只是这一天了,李凯也没等来能帮他做个试验的人,而李凛也再不肯回答他的任何问题或问询,这才是李凯一整天都不开心的真正原因。 傍晚六点半,李凯终于等来了下班后来探望他的母亲,只是见面第一句话,李凯就说了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我要出院。” 李凯的母亲被惊到了,同时被惊到的,还有李凛。 “那怎么行?” 【不准。】 异口不同声的两个声音同时在李凯的耳朵和脑子里响起,只是一个惊慌,一个明显带着怒意。 “我不管,我就要出院。” 其实李凯从小到大任性的时候并不多,一来他没有隔代的长辈带,父母亲工作又忙,早放学的他通常不是自己独自在家就是东家两天、西家三天的寄存在邻居家里,如此一来便由不得他任性;二来因为心脏从小不是很健康的原因,他的身体也由不得他撒泼耍赖,做些太出格的举动。 所以像这种混不讲理又莫名其妙的情况李凯的母亲其实也并不多见,除了…… “小凯,你又失忆了?”李凯的母亲小心翼翼地问。 李凯瞠大双目瞪向母亲。 “还是,你,你希望我叫你李凛?”李凯的母亲见李凯不答话,便斟酌着又补了一句。 “妈,你说什么呢?”李凯愣愣地问着。母亲也知道李凛? 而且,李凛占用他身体的时候,一向是这样任意而为的吗? “呼……”李凯能感觉到母亲在确认是他后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小凯,你告诉妈妈,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出院啊?” “因为这里很无聊啊!” 李凯臭着一张脸,表面上看起来像在耍脾气,实际上就是李母亲撒娇。 而李凯的母亲,一向吃他这一套。 “好了,明天我把手机给你留下,你乖乖在医院养伤。” “不要,我要出院!”李凯却坚持道。 “小凯!” 【不准!】 这一次,两个声音都严厉了许多。 李凯却悄悄在心底偷笑,他当然不是真的非要出院,而是想以这样的方式来刺激李凛,让李凛出来。 因为通过之前的两件事他发现,李凛对他的这个身体是极其在意的,无论是之前快被打的时候突然冒出来,还是昨天逼着他睡觉,所以李凯想要验证自己的猜测,这正是一个一石二鸟的办法,既可以验证李凛是不是真的在乎这个身体,又可以验证到底是不是李凛可以随时任意挤掉他的意识。 所以李凯很作地开始大吵大闹,“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出院,我就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李凯如愿的失去了意识。 李凯再醒过来时,站在他面前的,除了一脸焦急的母亲、严肃的父亲,还有紧皱着眉头的医生。 “小凯,你终于醒了。”李凯的母亲见李凯睁开眼,急忙扑了过来。 “我怎么了?”李凯明知故问道。 “你晕过去了。” 回答李凯的,既不是李母也不是李父,而是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医生。 晕过去了?李凛没有出现吗?还是出现后又离开了? 李凯这时才真正一脸茫然地疑问,“什么时候的事?”他想确认的,是李凛到底出现过没有? “你吵着一半要出院的时候就突然晕过去了。” 李凯的母亲伸出双手握住李凯没骨折的左手,苦口婆心地劝道,“小凯,乖,听话,咱们好好住院养伤,不任性了,好不好?” 李凯还没来得及回答母亲,一旁的医生先一步开了口,“你现在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李凯摇头。 “那你昏厥的瞬间有明显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再问。 李凯再次摇头。 “刚刚听你父亲说,你从小经常性心脏不舒服,却一直没有查出具体病因,借着这次住院,我们准备给你做个心脏实时监测,希望你配合。” 李凯只能傻愣愣地点头。 他的心脏也不是第一次做检查了,但从来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不知道这次父亲为什么又提出来?看来是他这次非要闹着出院把家里人吓到了。 医生离开了,临出门前冲李凯的父亲摇了摇头,低声说了句,“没有找到明显病因,昏迷应该还是脑震荡导致的。” 显然刚刚在他昏迷的时候医生已经给他做了检查,却仍得不出让人满意的结论,这才一直深锁着眉头。 李凯偷偷在心里做了个鬼脸,莫名的有些得意。 但紧接着,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因为他的闹出院事件,导致父亲不再允许他晚上单独留院,而是坚持要陪住。 并且在探视时间结束,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的时候,李凯的父亲才郑重地开口询问道:“李凯,你告诉我,你今天究竟为什么坚持要出院?敷衍的话就不要说了,我要听实话。” 实话?实话就是他想把李凛逼出来。可是这话他能说给父亲听吗?当然不能。 不知道为什么,关于李凛的存在,李凯下意识地就想要独自保有这个秘密,他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哪怕其实很多人可能已经知道了。 “爸,如果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自己那时候为什么就是一根筋的想要闹着出院,你信吗?”虽然父亲一再的强调不要敷衍,但李凯还是想要能混过去就混过去。 “你那时控制不了自己?”李父明显紧张起来,并且根本没有怀疑李凯的说法。 “算是吧!”李凯承认,他那时确实控制不住自己好奇心的想要把李凛逼出来。 “是……那个李凛,控制了你?”李父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犹犹豫豫,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父亲、母亲都知道李凛的存在? “李凛……”李凯眨了眨眼,“是谁?”他还是决定一瞒到底。 “你不知道?”李父皱眉。 “前几个月有一个同学提过那么一句,他说我失忆的那几个月,自己说自己叫李凛?” 李凯最后把问题又推回给父亲。 “他还说什么了?李父不放松地继续问。 “说我那时候脾气不太好,不是很好相处。”李凯这倒是没有隐瞒地复述了一遍同学的评价。 “还有呢?” “没了啊。” “那你还知道什么?”李父问完又补了句。“关于李凛。” “就这么多,没了。”李凯肯定道。 “你之前打架的时候昏迷,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对于自己的儿子,李父太了解了,四体不勤、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虽然不敢说弱不禁风,但不是很强健的心脏让他从来没有火爆的脾气和硬气的拳头,这次能把五个人打趴下,甚至三个骨折、两个重度骨折。 全部昏迷两天没有醒,怎么看怎么也不像自己儿子能干出来的事,反倒有点像儿子失忆那几个月里,自称李凛的那个冷漠、独行的“儿子”能干出来的事。 “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啊。”李凯继续装傻。 “可我怎么听说,你幻听来着?” 因为把人打得太严重,另外五个高年级的孩子中有家长报警,警察做笔录的时候,几个与事的孩子、孩子的家长和在校教他们的班导都被问了话。 最后的调解结果虽然还没有出来,但是其中一个最怕事的孩子有完完整整说了李凯他们三个偷抽烟的经过,其中虽然只是一句话带过说李凯幻听来着,可李父还是留了心,毕竟自己家孩子有过那样的经历——在失忆的两个多月过程中完全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 015  前尘往事(4) “幻听?”李凯呆愣片刻,突然急中生智地一路将人的思路带偏,“我也不知道那算不算幻听,反正我听到有人说话,没听的太清楚说什么,然后那几个人就出来了。” 李父紧紧皱着眉头,沉默地看了李凯好半晌,突然回身,从自己的随身皮包里,拿出了一本书递给李凯。 “这什么?”李凯傻愣愣地接过,然后发现是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随意翻开目录扫了一眼,却发现全是什么精神分裂症、抑郁症之类的。 “爸,你不会认为我有精神病吧?” “我也希望你不是。”李父认真地说。 “那你还是觉得我是。”李凯哀嚎。 “好了,晚了,睡觉吧!明天白天你有空的时候把书看看。” “我能不看吗?”李凯一脸憋屈地举着书,莫名觉得这东西烫手得很。 “别的你都可以不看,其中有一章必须看完。”李父把李凯手里的书拿过来,放到了李凯的枕头底下。 “哪一章?”李凯有气无力地放弃了挣扎,他的青春期似乎来得有点晚,反正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太违拗过父母的意思。 “多重人格。” “多重人格?”那是李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第二天,一宿辗转反侧没怎么睡实的李凯迷迷糊糊地吃了药和早饭,送走了需要早早去上班的父亲后,就一直在对着自己手里的书发呆。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后,一个不耐烦到有些暴躁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你到底看不看?你不看我看了。】是李凛的声音。隐隐,李凯甚至能从中感受到一丝急切。 “李凛……”向寻短促地叫了一声,然后犹豫半晌,才挤出了下一句话,“你不怕吗?” 【怕什么?】如果声音可以穿出来打人,李凯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李凛打了吧? 李凯拍了拍手里的书,还不等他再开口,李凛的声音已经再次传了过来,【一本书你怕什么?它能咬你?】 “可是……”还不等李凯纠结完,李凛的声音已经打断了他,【可是什么?】 以往李凯的声音出现时,虽然总是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但却很少有像这样直接打断李凯说话的时候,由此李凯可以看出来,李凛大概是真的急了。 “你很想看这本书?”李凯判断。 【……】李凛不说话。 “你觉得我们两个,会是多重人格?”李凯问。 【不看怎么知道?】李凛终于说话。 “我看的话,你能看到吗?”李凯再问。 【啰嗦。】李凛的声音已经有点暴走,然后,李凯就再一次失去了意识。 李凯再醒过来的时候,是护士推他,让他起来吃午饭了。 “嘶……”李凯揉了揉自己胀痛的太阳穴,第一次在李凛离开后,身体出现了明显不适的反应。 “这家伙,到底干什么了?” 下午的时候,李凛再没有出过声。李凯在犹豫了两个小时后,终于把父亲留下来的书翻开了。 内容不多,所以李凯看得很快,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把“多重人格”的那一章看上两遍。 之后李凯发了一下午的呆,却赶在父母下班回来看他前,又把书上的那一章翻了一遍。最后他长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某种决定。 【李凛。】李凯第一次尝试在心底里默默呼唤李凛的名字,而不是用嘴叫出声。 ……没动静。 【李凛,你在吗?能听到我说话吗?】李凯再次尝试。 ……还是没反应。 【李凛……】 【吵死了,干嘛?】李凛暴躁的声音响起。 真的可以!李凯很开心。 【李凛,书我看了,可能我们真的是多重人格。】李凯在心里对李凛说道。 【所以呢?】李凛的声音懒懒地传来。 【所以,你也不想我们被当成精神病,被拉去精神病院供人研究吧?】李凯问。 【废话。】李凛说话一贯简洁,至少目前为止对着李凯都是简洁和不耐的。 【所以下次你再代替我出现的时候,别再报自己的名字了,你就说你是李凯就好。】 【……】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李凯已经觉得李凛不会再回应他了,李凛才问了一句,【为什么?】 【你看啊,从小我就叫李凯,认识我的人也都知道我叫李凯,你使用这个身体的时候,突然说自己叫别的名字,不是一下就暴露了吗? 你就说你也叫李凯,别的人就不知道了啊。就算父母问起来,你也一口咬定自己就是李凯不就好了?】 【你认为瞒得过?】李凛嗤笑。 李凯明白,李凛说的是他们俩南辕北辙的性格。 【每个人在发脾气或者心情不好的时候都和平时不太一样,我们总可以找到各种各样的借口的。】 【借口?】李凛冷哼了一声,略微停顿后接了句,【你找,我不管。】 【好好好,我找就我找,那你是同意了?】 【……】李凛又沉默了。 【李凛?】李凯还想再叫,李凛低沉的声音已经在他脑海中响起,【你爸来了。】 李凯抬头,果然见到自己的父亲已经走到了床头的位置。 “爸。”嘴里对着父亲叫了一声,李凯心底却在对李凛翻白眼,什么叫我爸?就好像我爸不是你爸似的。 “在想什么?看你一直在发呆。”李父将手里买来的晚餐放在了床头柜上。 李凯撇撇嘴,抬手晃了晃手里的书。“还不是这个。” “怎么样?有什么收获?”李父神情一整,赶紧拉来一旁的凳子,坐到李凯的床边,一副打算和李凯好好谈谈的模样。 “能有什么收获?不明所以啊。”李凯一脸无奈的样子。 “怎么会不明所以呢?”李父皱眉,有丝着急的样子。 “爸,你不会是认为,我是多重人格吧?”李凯反问。 “嘘!”李父回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见没有人进来才压低声音对李凯道,“你小点声,又不是多光彩的事,会被人当成精神病的。” “有什么可怕的?我又不是。”李凯的音量可一点都不小。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李父皱着眉问。 “因为没有一点像啊!”李凯说着,拍了拍手里的书,“里面说多重人格的其他人格会反复出现,可是你除了我失忆那两个月见过那个自称李凛的我,还有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还有多重人格每个人格都有“因为没有一点像啊!” 李凯说着,拍了拍手里的书,里面说多重人格的其他人格会反复出现,可是你除了我失忆那两个月见过那个自称向扬的我,还有什么时候见过他吗?还有多重人格每个人格都有自己的名字、性格甚至不同性别、种族或国家,可是你们见过的那个自称李凛的我,和我本人真的有那么大的差别吗? 他说的不是中国话,还是他说自己是女的?他甚至连重新起个名字都姓李,这跟多重人格一点都不像。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书里说多重人格的形成多数成因是因为童年遭受过主人格难以承受的伤痛,可是我从小在你和妈妈的爱护下长大,除了失忆的那两个月我不记得,其他时候哪有什么不可承受的伤痛? 还是说,我那两个月里有过什么惨痛的经历?李凯最后把问题甩向父亲。 “没有,哪有什么惨痛的经历。”李父低头,躲开了李凯的视线。 其实就这个问题,李凯不是第一次问自己的家人了,但是父母给出的回答统一都是车祸撞了脑袋,脑震荡导致了短暂失忆。 李凯隐约中能够感觉到父母的话不实,因为他们的心虚隐藏得并不很高明,但李凯也没有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现在好好的就成了,他觉得没有必要为了过去个把月他不记得的事情去逼迫自己的父母。 而现在,李凯突然想到,也许他可以向另一个人去寻求真正的答案。 “那不就结了!”李凯自己就给自己下了定论。 “什么就结了?你又不是大夫,你说能算?”李父反驳。 “不是,爸,你不会是希望我有精神病吧?” “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李父说着,手就往李凯脑袋上招呼过来。 “别别别,脑震荡、脑震荡呢,小心一会儿我又晕了!”李凯一边用自己没骨折的左手挡着,一边一叠声地求饶。 “行,你说你不是多重人格,那你说说,那个李凛又是怎么回事?” 李父及时收了手,虽然恼怒李凯的口没遮拦,但到底没舍得真把巴掌糊在自己儿子的脑袋上。 “李凛?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李凯才想敷衍了事,见父亲横眉立目地瞪过来,赶紧加了一句,“不过咱们可以一起分析分析。” “怎么分析?”李父问道。 “您看啊,一般人,无论是谁,如果失忆了,不但不知道自己的过去,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连亲人都不认识了,他是不是会性格大变?” 李凯才这么说着,突然想起来,加问了句,“我刚失忆那会儿,认识您和妈吗?” 李父摇摇头,“不认识。” “还是的,您想啊,举目无亲,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周围谁能信谁不能信全都不知道,无法判断每一个人所说话的真假,那得多惶恐啊? 那性格还能一样吗?我觉得要是我,怕都怕死了,我一定谁也不信,谁也不理,等把身边事情都弄得差不多明白了再说。” 李凯这话说的,其实是故意往李凛的性格上贴的,但李父并不知道李凯清楚的知道李凛的存在,并且还能和李凛沟通,所以他很轻易的就被李凯洗了脑。 ------------ 016  前尘往事(5) “也是,想想确实如此,你那时候就是谁也不信、谁也不理,刚开始连话都不肯说,无论谁说什么,你都只是看着,顶多给个点头或者摇头。” 李父回忆着,话里话外的已经认同了李凯的说法,并且已经将李凛和李凯等同起来。 “对吧!那是不是后来那时的我还是相信了您和妈,才给自己取了个李凛的名字?”李凯继续误导。 “信没信不好说,因为你那时候根本不怎么和我们说话,但是李凛这个名字确实是你自己取的,而且你还是跟我们回了家,开学也同意去上学。”李父回忆道。 “还是的,那就是认可你们了嘛!”李凯自己给下了个结论。 “可你为什么就是不承认自己的名字呢?还说李凛是李凛,李凯是李凯,还让我们别把你们混为一谈。” 李父难得的,跟李凯吐露出了一些当时的真实情况,而不是以往的三缄其口。 “我猜测,还是因为对过去的自己一无所知吧!就好像我现在,对那两个月完全没有一点记忆,谁要非说那时候的我怎么怎么样,我也得打个问号,因为我什么都记不得,当然不能承认。 而我只是失去了两个多月的记忆,可那两个多月里,我是失去之前人生的全部记忆,又不知道还会不会记起来,索性全盘否认掉过去的自己,只承认当下的自己。” 李凯说完耸耸肩,一副莫可奈何的模样。 “唉……”听完李凯的话,李父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吃饭吧!” “您不送我去精神病院了吧?”李凯一边看父亲给自己张罗吃食,一边问道。 “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你去精神病院了?”李父诧异。 这…… “嘿嘿……”李凯只能傻笑以对。 当知道了自己可以和李凛无障碍脑内交流以后,李凯就开始无限制骚扰李凛。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随时随地,只要李凯高兴,就直接在心底【李凛,李凛】的叫个不停,而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李凛一旦不耐烦,就会直接接管李凯的身体,而李凯就会失去意识。 好处就是,大概由于李凛和他本身人格替换地太过频繁,以致现在李凯恢复自己意识恢复得特别快。一开始是两三个小时,再后来是二、三十分钟,然后李凯发现自己失去意识和清醒过来的时间仅仅相隔五分钟,这曾让李凯疑惑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只有五分钟? 直到李凛再一次因为不耐李凯的骚扰而直接顶替掉李凯的人格,这一次李凯居然没有失去意识,于是他就清楚的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眼睁睁看着刚刚接管了自己身体的李凛瞬间又撤离了他的身体,然后没人使用的身体就直接摊在床上呈现出了一种近似昏迷或睡眠的状态。 【这,这什么情况?】李凯惊叫。 【嗯?你居然清醒着?】李凛显然也没料到李凯这次居然没有失去意识。 【我,我怎么了?】李凯问,也只能问李凛。 【什么怎么了?人格替换而已,又不是没经历过,大惊小怪什么?】李凛仍旧那副不耐烦的声音。 【可,可我怎么出去,怎么换回来啊?】李凯试了几次,都不能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 【笨!】随着李凛的一声轻哼,李凯最终是被李凛给踹出去的,导致他在刚刚接管身体后,发出了一声不小的闷哼,“嗯!” “怎么了?哪不舒服吗?”不巧,却正好被刚刚进来查房的护士小姐姐给听到了。 “没有。”李凯摇头否认,莫名有些不好意思。 “还是你想上厕所?要不要我帮你?”护士小姐姐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一本正经问道。 “不,不用,没有,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李凯却莫名其妙的又是脸红、又是结巴。 【你怎么了?】护士小姐姐出去后,难得的,李凛主动找李凯说话。 【没怎么啊!】 【没怎么你紧张什么?】李凛对李凯的反应很是奇怪。 【我那不是紧张,是尴尬。】李凯解释。 【尴尬?】李凛嘟囔了一句,又没声了。 …… 【李凛,李凛,我们来练无缝衔接吧!】一个人及其无聊的在床上养伤的李凯,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骚扰李凛。 或者应该说,现在李凛的存在已经占据了李凯的全部注意力,以致他连养伤都不是那么专心了。 【无缝衔接?什么东西?】李凛也对李凯的骚扰渐渐妥协了似的,回应他的次数已经明显增加。 【就是我们的人格替换啊,我们要秒转换。可是我现在自己出来还费点劲儿,每次都得你助我一脚之力。】 【哼,我为什么要陪你练?】 【当然是为了我们人格转换的时候可以不露马脚啊,也许以后用得着呢!】 【……】李凛足足沉默了顿饭的功夫,才幽幽对李凯道,【好吧,那你先从身体里出来吧,我会秒接管的。】 【好。可是……我怎么出来啊?】李凯欲哭无泪。 明明他是这个身体的主人格,可是偏偏他什么都不会,都要李凛教。 【……】李凛似乎也很无奈,反正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稍一犹豫,就再一次强挤掉了李凯的人格。 然后之后的几天住院时间里,表面上看李凯安静地乖乖躺在病床上休息,时而睁开眼睛眨眨眼,或看看周围,更多的时候却是在闭着眼睡觉;实则在李凯的身体里,他的人格正忙得不可开交。 【李凛,李凛,我又退不出来了。】 【李凛,李凛,我出不去。】 【李凛,李凛……】 经过几天的练习和试验,证明了几点让李凯觉得非常可悲的事情。 第一点,就是无论李凯如何努力,他都不可能挤掉已经占据了他身体的李凛的人格,除非李凛主动离开,他才能再次接管自己的身体;第二点,就是无论他怎么反复练习,他接管或退出自己身体的速度都没有李凛快,李凛秒接秒离的速度是他无论如何也赶超不上的;第三点,则是在惊动了大夫之后他们才发现的,就是根据心脏检测器反应。 在李凛占据这具身体的时候,这具身体的心跳强劲而稳健,每分钟的速度也与常人无异,而当占据这具身体的人格是李凯的时候,则心跳明显放慢,跳动虽然不能说软弱无力,但也比李凛在的时候差很多,而他们频繁替换人格的结果就是导致心脏检测仪上的数据忽高忽低,直至惊动了大夫,直接给他下了个心律不齐的诊断。 李凯简直欲哭无泪,到底谁才是主人格啊?而让李凯更郁闷得想撞墙的事情还在后面。 出院回家第一天,还没有复课,那天是个星期六,阳光明媚,温度正好,不冷也不热,用李凯的话说,正好是个晒太阳睡懒觉的日子。可是,才早上六点钟,李凛就把李凯给吵起来了。 【起床了。】李凛一贯冷淡的腔调。 “嗯?”李凯还迷糊着,根本没反应过来哪里传出的声音。 【起床。】李凛的声音冷了几分。 “别吵……”李凯用被子蒙住脸,脑袋还往被子里钻了钻。 【起床!】李凛一声断喝在李凯的脑子里轰然炸开,李凯吓得“噌”一下坐了起来。 “起床,起床……”可等李凯稍稍清醒一点后,才反应了过来,【起床干嘛去啊?】 【锻炼。】李凛给了简洁明了的两个字。 【锻炼?】可李凯仍旧是一脸懵的,【锻什么练?】 【这个身体的体质太差了,需要加强。】李凛难得解释得这么清楚。 【可我现在是个病人。】李凯反驳。 【你已经出院了。】 李凛此时的脑回路李凯不是很明白。什么意思?出院了不等于病好了啊,他右胳膊上可还打着石膏呢! 李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对李凛说了,【我胳膊上还打着石膏呢!】 【胳膊打石膏不影响你腿跑步。】李凛如是道。 什么玩意?李凯以为自己听错了。 胳膊打石膏不影响腿跑步?那他刚长上不久的肋骨呢?他是人,一个整体的生命,不是机器,东边坏了还能使西边。 【没可能的,我不去。】 【你去不去?】李凛又问了一遍。 【不去。】李凯再一次果断拒绝。 【再问你最后一次,去不去?】李凛警告。 【问几次也一样,不去。】但和李凛相处了这些日子的李凯,早就忘记了李凛的威严,一点也不把李凛的警告当回事。 然后下一刻,李凛直接接管了李凯的身体。于是李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在李凛的操纵下,穿衣叠被、洗漱出门。 【喂,喂,李凛,李凛这样真的不行,伤口会长不好的。】 无奈李凛根本不听李凯的碎碎念,依旧我行我素。 【喂,李凛,哥,大哥,亲哥,我都叫你哥了还不行吗?咱不带这么玩的,身体会玩坏掉的。】李凯的话并没能阻止李凛跑出去的脚步。 于是,当李凛尽兴地跑了两圈回来,把身体还给李凯后,李凯又华丽丽地再次住进了医院,原因是,胸部断掉才刚长好的肋骨再次复发。 【哥,亲哥,让我叫你祖宗都成,咱能悠着点不?这好歹也是你的身体吧?你也有义务维护它的是不是?就算是辆车,还得定期保养,坏了还得维修呢不是?更何况是咱的身体,得用一辈子的,中途想换可都换不了。 别说换整个了,连坏个零件都没有原厂配件可替换。所以咱得小心保养着,不能作,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李凯尽情地数落了李凛一顿。 【……】李凛也就一直默默地没出声,由着李凯碎碎念。 李凯想不到的是,他也就念了李凛这一次,而后果是,往后李凛念了他一辈子。 ------------ 017  李凛之谜 之后养伤的日子李凛很老实,李凯也过得无比舒心,学校的课程虽然足足落下了两个星期,但他们两个一个白天学,一个晚上补,居然只用了不到三天就全部补上了。 加上李凯虽然右手骨折,可李凛的主动手恰好是左手,所以写作业什么的根本不耽误,只要让李凛出来,不但字迹潇洒,而且写得飞快,遇到不懂的两人一讨论,居然学习、解题的速度都是从前的两倍。 李凯有时甚至遗憾为什么李凛没有早一点出现? 只是李凯的舒服日子也就过到他养伤结束,等到医院开具出复原证明,允许他上体育课开始,李凯才感叹自己之前真的是太天真了。这李凛简直就是个恶魔! 凌晨五点,李凛的每日叫起准时响起。睡懒觉?没可能的,起床跑步一小时是每日必修课,风雨无阻、寒暑不计。 李凯不跑?当然可凌晨五点,李凛的每日叫起准时响起。睡懒觉?没可能的,起床跑步一小时是每日必修课,风雨无阻、寒暑不计。李凯不跑?当然可以,那这一个小时就会由李凛亲自来跑。 而由李凛来跑的后果,就是之后的三天李凯都会腰酸腿疼,最严重的一次,在李凛跑完,李凯的人格刚刚才换回来的同时,他就腿部抽筋直接倒地了,因为李凛好像根本不知道累和身体的极限在哪里似的,他会以全速来狂奔这一个小时,甚至抽筋、骨折什么的都不能阻止他。 所以在李凯尝试反抗了几次后,就乖乖每天起床跑步了。当然,也有例外的时候,比如他们的这具身体生病,感冒发烧什么的,李凯会以有可能转肺炎为由暂时逃过几天,但李凯小病猫似的体质在这种每日的奔跑中越练越好,这种能偷懒的时候也就越来越少。 至于抽烟?呵呵,有了上次的打人事件,李凯知道,这辈子他都不用想了。 而李凯挑食的毛病也被李凛治好了。 【胡萝卜不吃可不可以?】 【你说呢?】 【嘿嘿,那我不吃了。】 然后李凛出来替李凯吃了,然后李凛一直呆到把这顿饭吃完才离开,然后之后三天每次吃饭的时候李凛都很准时的出来替掉李凯,作为非典型吃货的李凯悲剧了。 怎么能剥夺掉他吃饭的乐趣呢?要知道能吃到好吃的饭菜也是一种极致的享受啊!所以挑食什么…… 【哥,茄子能不吃吗?】 【当然可以。】在外人听起来或许是平淡至极的语调,但唯有李凯能听出其中的威胁。 【别别别,我吃,我吃。】乖宝宝李凯如约上线。 李凯有时候就在想,如果李凛从没出现过,那他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不用每天跑步,不用吃不爱吃的食物,可以尽情喝可乐,可以下课后不回家和同学们去胡天胡地的泡网吧,甚至可能早早就已经学会了抽烟、喝酒,没准儿连女朋友都已经交上了。 但是李凯转念一想,也明白,如果李凛没有出现,大概从那次抽烟事件,他的人生就已经走偏了也说不定,毕竟以他当时的体格、体能是根本不可能打赢那几个高年级学生的,后面的事情就更不好说了。 所以李凯每次就算被李凛给逼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顶多也就是想想:李凛怎么就没有失去意识的时候呢?就像他最一开始人格互换的时候。 难道李凛就从来不睡觉吗?如果李凛也有失去意识的短暂瞬间,那他是不是就可以偷得半日清闲? 【抹杀掉啊……】李凯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顶多恨急了的时候想想“如果李凛没有出现就好了”,但往往这个念头存在不过三秒,就会被他自己打消掉。 李凯自己这么想的,便也就这么告诉了李凛,【我倒是有想过你没出现就好了,抹杀什么的,呵呵,你借我个胆子?】 这一点李凛是相信李凯的,李凯从小就是属于那种分析能力很强,但胆子很小的。 所以李凯从小就很乖,之前是听父母的话,等到他强势出现并干预他的生活后就听他的。 只是,【是没出现,还是没出现过?】 李凯简直哭笑不得。做刑警这么多年,他早就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在送检过程中,有时候就因为一字之差,辩方律师能矫情半天不说,甚至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所以他们在整理笔录的时候会非常仔细,甚至到斟词酌句的地步,可是李凯想不到,李凛居然会把这一套用在自己身上,这算是职业病吗? 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可意思却差了很多,“没出现”是当下不存在,“没出现过”是从来没有存在过。 李凯翻了个白眼,【是没出现!不是,哥,我就奇怪,你从来都不睡觉的吗?其实这问题我早就想问你了,怎么我在的时候你永远在,我不在的时候你好像也在,你不会困吗?而且咱们刚开始人格互换的时候,每次我都会失去意识一段时间,可你却从来都没事,你是怎么做到的?】 【呵呵……】李凛回给向寻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李凯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李凛也一辈子都不可能告诉他,在最初的最初,李凛刚刚出现的时候,他其实是有想过要抹杀掉李凯的,只是后来因为李凯一系列出人意料的表现,再加上李凛自己的那些不可更改的缺陷,才导致他保下了李凯。 这么多年下来,最早的那些彷徨、痛苦与纠结早就被李凛扔进了记忆的犄角旮旯里,却因为露娜的一句话,带出了李凛之前从没想到过的疑问,那就是,李凯这么多年有没有想过也要抹杀掉他?虽然一开始没有,但在后来的那些被他反复逼迫压榨的岁月中呢? 而沟通的结果证明,李凯就是李凯,李凯的脑回路永远和正常人不太一样,也不知道该说他是过分善良,还是神经大条,或者根本就是傻?不过有一句话不是说么,傻人有傻福! 至于李凯是不是在骗他这一点,李凛则一点都不怀疑,因为他们之间是无法对对方说谎的,一旦一方“说”出来的话不实,另一方就会有所感应,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李凛宁可沉默也不开口的原因。 至于他们之间其实也是可以有秘密的这一点,李凛很早以前就知道,但是李凯似乎一直都不知道,或者他明明心底也是明白的,却根本不去往那边想。 因为他们之间最大的秘密,其实就是李凛最初出现的原因。 李凯曾经问过他,但李凛一直没说,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说,关于那段他独自封存、始终没有共享给李凯的记忆。 那是在李凯十二岁那一年的暑假…… 贪玩的李凯因为总是和几个小伙伴偷偷地去野池子玩水,向父向母不放心,毕竟每年在野池子淹死的孩子不胜枚举,那还是会水的,像李凯这种根本不习水性的就更危险。 但是又不能把男孩子圈在家里养,又不是女孩子,关家里还能图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名声。 所以李凯父母决定,干脆花钱给他报个游泳班,不但发泄了小孩子过于旺盛的体力,还能在有人看管的情况下系统地学习一项技能。 而李凯一向乖巧听话,自然是同意了父母的提议。 只是在那个年代还没有网上支付这么便捷的付款方式,大多数人也没有在身上或家里放很多现金的习惯。 于是,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满心憧憬的李凯开开心心地跟着向妈妈一起去银行提款了,甚至在排队等候的时候,还在一遍一遍地问,“是不是钱提出来我就可以学游泳了”,而向妈妈也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应着“是是是”。 一切突变,是当一个拿着普通帆布包的男人进来后。他没有像电影里演得那么夸张带着个头套或者大口罩,而是普普通通的穿着打扮,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眼底一层浓重的黑眼圈,他甚至连个帽子、墨镜什么的都没戴。 如果走在马路上,也不过就是寻寻常常的一个人,绝没有人会把他和抢匪联系在一起。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在进门不久后,就从他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把宽大的菜刀。 抢劫! 那个年月里,还没像现在似的到处都设有安保人员,即便是在银行里。 立时,在银行里等待的人群乱成了一团,然后在那个人挥着刀子随便砍伤了几个人后,众人安静了下来,开始老老实实按照那个男人说的,把自己随身的现金和贵重物品往他的帆布包里扔,男人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淅淅索索翻包和扔钱的声音。 事情就是那么凑巧,凑巧的李母还没有取到钱,身上的现金并不多;凑巧的李凯正好有副耿直的性格和一张没把门的快嘴;更凑巧的是,警察来得那么及时又偏偏那么不是时候。 “打发要饭的呢?”不满的是抢匪的声音。 “我身上真的只有这么多钱了。”委屈颤抖的是李凯母亲的声音。 “当我三岁孩子呢?赶紧的。”不知道是真的不相信,还是只是为了压榨得更多,抢匪颇不耐烦地晃了晃手里明晃晃的菜刀。 “妈妈没骗你,我们已经没钱了,而且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社会败类,那是要给我学游泳的“妈妈没骗你,我们已经没钱了,而且就算有钱也不会给你这种社会败类,那是要给我学游泳的钱。” 才青春期萌芽,个子还没窜起来,可已经有点叛逆期苗头的李凯从李母极力揽着的身后窜了出来。 十二岁的小小少年,也不过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尚不知道什么是怕,但已经开始知道作为男子汉应该要保护自己的家人,所以他挺身而出挡在母亲的面前而不是龟缩在母亲的身后。 更何况,在那个年月,虽然有一部分人已经先富裕起来了,可李家并不在内,他们就是那种老老实实的中产阶级,虽然吃穿不愁,但也就是紧紧巴巴的生活,能攒出余数不多的钱来很不容易,能把这笔钱提出来给孩子报个游泳班,已经算是下了大本钱。 就算不是把存款都掏空,也所剩并不多了,家里的情况李凯一直是看在眼里的,如何能不知道? 再加上不知道是学校思想道德教育得过于成功,还是李凯仅仅是想把书本上的词语活学活用,就连“社会败类”这种话李凯都说出来了。 “你小子……”劫匪一把薅住李凯的脖领子,扬起刀来,发飙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已经有警察推门闯了进来,“不许动。” …… ------------ 018  剑拔弩张 警察拔枪的速度不可谓不快,而更快的,却是劫匪一把把小小的李凯揽到了身前,一手用刀抵着他的脖子,一手紧紧掐着他的咽喉,而劫匪似乎很有经验,一边啐着“妈的,来得真快”,一边已经半蹲跪到了李凯的身后,用李凯的身体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要害部位。 “我的孩子……”被生生从身边夺走了孩子的李凯母亲,只剩下尖叫和泪流满面,却不敢上前一步,因为激动的劫匪抵在李凯脖子上的刀已经压出了丝丝血痕。 最先冲进来的,是个年轻的小警察,大约没怎么现场处理过这样的事件,所以第一时间举着枪就懵了。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位岁数稍长一些的警察,不知道是不是对方的上司,但是进来一看抢匪劫持了人质,当下就皱紧了眉头,知道事情复杂了。 “别过来。”还不等警察走近,那抢匪已经一边紧紧拖拽着李凯向后撤,一边大声叫道。 “我不过去,你别激动,别伤到孩子。”那才走到小警察身侧的年长警察立刻就停住了原本要继续前行的脚步。 “把枪放下。”见自己劫持的人质果然还有点作用,抢匪开始得寸进尺的要求更多。 小警察举着枪一脸懵逼,看看抢匪,又看看自己身边年长的警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放下手里的枪。 年长的警察把小警察手里抖得都瞄不准人的枪口按了下去,“听他的,把枪收起来。” 他说的是把枪收起来,而不是把枪放下。但抢匪此时似乎很紧张,一时也没能反应过来把枪收起来和把枪放下具体有什么区别,反正别拿枪指着他就行了。 小警察颤颤巍巍地把枪收了起来,插了两次才把手里的枪插回枪套里,可等枪回了套,他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举枪的时候分明根本连枪的保险都没打开,“队,队长。” 小警察一脸无措地看向自己身边年长的警察,却不知道,就这无意的一句话,又泄了身边年长警察的底。 被叫队长的警察眉头皱得更紧了,不过也就是对着小警察摇了摇手,示意他别说话。 “你看,我们已经把枪放下了,你别紧张,小心伤着孩子。”一边说着,那队长一边貌似不经意地往前迈了半步的距离。 劫匪见警察把枪放下了,一边嘿嘿冷笑着,一边从李凯身后直起了身子。“你还是个队长?” “是,我是这队的队长,他们都听我的,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但你别伤到孩子。 ”那队长一边说着一边往身后比划着,示意着他身后的人都归他管,只是在抢匪的注意力都在他的手和他说的话上的时候,脚下又悄无声息地往前挪了半步。 抢匪顺着那警察队长的手往他身后看了眼,注意到除了他和那个小警察,在银行的外面,还有两个警察守着门,大概是为了防止自己逃跑吧? “你们人还不少。”抢匪的脸色难看了几分,把手里的李凯攥得更紧了。 早就吓傻了的李凯,在这一攥下呼吸更困难了,一时不仅脸色苍白,更是大张着嘴、半吐着舌头使劲地倒气,他又不敢用手去扒拉脖子上铁钳一样的巨掌,因为他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锋利无比的菜刀。 “别别别,你轻点,你轻点,我的孩子有心脏病,他有心脏病啊!” 李母哭喊得声嘶力竭,情绪过于激动的她自然是没发现,她这话一出口,绑匪和警察队长的脸色同时都难看了几分。 “你看,你攥着那个孩子也没什么用,你这么吓他,如果他一会儿真的紧张过度心脏病犯了,根本也保障不了你什么,是不是? 要不这样,我和他换,你劫持我,我身份在这里摆着,你劫持了我,我的手下肯定都不敢动了,对不对?” 警察队长一边说着,一边又顺势往前上了两步,至此,他离最一开始闯进来的小警察已经有四步远了,距离抢匪已经走了近一半的距离。 “呵呵,擒贼先擒王?”抢匪冷笑。 “对,就是这个意思。”也不管抢匪的说法是不是拐着弯把自己骂进去了,反正警察队长是应下了这句话。 “你当我傻?”抢匪却并不如警察队长的意,口风突然一变,“你当我会给你喊‘向我开炮’的机会?” 警察队长一脸窘色,虽然那抢匪的话猛一听像个脑子有病的智障,但其实对方的意思很明白,也确实一语就戳穿了他的真实打算。 虽是以身相替,但他的身体素质本身比现在的人质好太多不说,就退一万步讲,他真的没有办法绝地反击被对方撕了票,死人质,那是他工作重大失误,死警察,那是因公殉职、英勇就义。 况且,他作为警察,专业训练加上在一线工作了这么多年,他并不认为如果自己当真被挟持后会没有办法脱身。 “你真的想多了,谁不怕死啊!我可不想当英雄。”警察队长一边苦笑着摇头,一边又试图寻机会再前进上半步。 不料抢匪突然发飙,“骗谁呢?不想当英雄你当什么警察?你们这些警察嘴里从来没有实话,我不相信你,你退后,退后!” 抢匪一边说着,一边掐着李凯一同往后又撤了两步。 “好好好,我退后,我退后,你别激动,你会伤着他的,你再用力他就流血了,如果他有个什么意外,你也逃不掉了对不对?” 警察队长看着抢匪的刀已经无限接近人质脖子上的主动脉,整个人也是紧张得不行,一边游说一边乖乖地往后退了两步。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抢匪一脸紧张地看着警察队长,警察队长也紧张地看着抢匪手里的刀,现场除了李凯母亲抽抽涕涕的哭泣声,竟没有其他多余的声响。 只是李凯的脸色越来越白了,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水滚滚而下,前胸后背的衣服也已经湿了大片。 他一直没有哭,虽然巨大的恐惧给他带来前所未有的压力,心脏过速的跳动声也如擂鼓般在耳畔砰砰作响,但他知道,只有自己冷静的面对,才能有一线存活的希望;他也清楚的知道,如果一旦自己情绪崩溃,那已经在崩溃边缘的母亲一定会彻底垮掉。 而一旦现场乱起来,绑匪绝不会手下留情;他更清楚的知道,自己对面的警察叔叔正在竭尽全力地想办法救自己……所以他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哭。 但就算李凯再怎么给自己做心里建设,再怎么咬牙忍住要崩溃的情绪,他到底也不过是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一个心脏不那么太健康的十二岁的孩子,所以虽然时间并不太久,他的身体已经先坚持不住了。 除了大面积的出汗以外,李凯的身体开始出现不受控制的全身颤抖,并且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 要糟! 一瞬间,这个念头至少在三个人心底窜出。 “那个,”最先出声打破这诡异沉默气氛的是警察队长,“你看咱们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办法,你有什么要求你提好不好?” 倒不是他心理素质不行最沉不住气,而是他心疼抢匪手里的孩子。 “还有,你把刀离那孩子脖子稍微远一点,他已经快喘不上气了,我保证我不靠近,好不好?”警察队长说着,甚至又退了半步。 抢匪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乐观,因为人质不断出汗,他控制人质的手已经不断在对方脖子上打滑,这加大了他控制人质的难度,而且如果人质当真犯病倒地或死亡,那他将失去最后脱身的机会。 所以在警察队长给了他个台阶后,抢匪果断借坡下驴。 “把你们门口的警察撤走,还有,你,去把剩下其他人身上的现金和贵重物品给我收集过来。” 抢匪一边对警察队长提出要求,一边对一旁李凯的母亲说道。 “我?”李凯的母亲傻眼,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对,就是你,快点,用我的包去装。”抢匪用下巴点了点他落在一旁的帆布包。 “快点,别想耍小动作,你儿子可在我手里呢!”一边说着,一边将李凯又扎紧了些。 “我我我……” 李凯的母亲一瞬间抖得比李凯还厉害。 她儿子在对方手里,她明白她只能照对方说的去做,可问题是她这种老实人一辈子也没干过这种伤天害理、助纣为虐的事情,一时间让她去帮着敛财,让她瞬间恐惧到手足无措,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 “你按照他说的去做,放心,不会有人追究你的责任的。” 看到李凯母亲紧张到如此程度,警察队长连忙在一旁安慰道。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解救人质。 “……好。” 听到了警察的话,李凯的母亲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颤抖着勉强应了声好,才颤颤巍巍地去拾抢匪落在地上的包。 只是大约太紧张了,居然拿了两次都没拿起来。 “快点!”抢匪不耐烦地吼叫。 原本正弯着腰、半曲着腿捡帆布包的李母被这一声暴喝吓得“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更加剧烈的颤抖和哭泣声夹杂着不明意义的道歉声响起,“对不起,对不起。” 见自己的手抖得不像话,根本抓不住面前的布包,李凯的母亲直接合身扑上,用双臂将帆布包抱进了怀里。 包里沉甸甸的,不知道有多少贵重物品和现金,但更沉重的,却是向母的心。 半跪半爬着抱着包翻转过身,举目四望,周围都是一张张或紧张、或悲凄、或麻木、或抵触的陌生面孔,让她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从你左手边开始,那边的人还没有给过我钱,快点。” 抢匪也不知道是看出了李母的困惑,还是仅仅等得不耐烦了,总之他适时地给李母提出了解决方案。 “好,好的。” 李母一边哭,一边终于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一步三挪的向抢匪说的位置走去。 ------------ 019  直视死亡 等真正走到了人群的面前,李母又一次为难了,她该怎么开口向人要钱? 她不是穷凶极恶的抢匪,她手里也没有刀,即便大家都听到了她和抢匪的对话,但到底被挟持的人质和他们没有半点的关系,谁又愿意为此掏出自己辛苦赚得的财物? “对不起,对不起……”李母只能一遍遍地向众人鞠躬,嘶哑着喉咙不停地反复嘟囔着一句话。 警察队长在一旁看着干着急,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总不好开口强制其他无辜的群众将自己的财物交出来。 人群中一个老太太终于看不下去,长长地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推开面前挡住她的小伙子,走出人群,第一个将自己手里唯一的一个小手包无声地递给了李母。 李母抖着手,根本拿不住递到手里的精致手包,她这辈子还没用过这么好的东西,也知道大概光这一个手包就价值不菲。 老太太没有出声说什么,她甚至帮着李母把她怀里帆布包的两边提手挂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后将自己的手包亲手投了进去,这才拍拍李母挂着帆布包的手臂,沉默地回到了人群当中。 “对不起,对不起。” 李母对着老太太的背影再次一下又一下地狠狠鞠躬道歉,她哭得模糊的双眼让她根本也没能看清老人家的面容,但她知道她伤害了一个善良的人,可为了她的儿子,她又不得不这么做。 有了打头的第一个,后面大家也就都放弃了似的,开始陆陆续续地过来投放自己的财物。 等到这一片的人群都投放的差不多了,抢匪又催促着李母继续往前走。 有了前面人的示范,后面的人近乎麻木地重复着前人的动作,李母还是不停地给众人鞠着躬、道着歉,但速度已经快了很多。 时间不长,之前抢匪没有光顾过的人群便已经让李母走遍了,期间,抢匪和李凯都一直默默关注着李母,只是抢匪紧紧盯着的是李母手中渐行渐满的帆布包,而李凯则是眼里含着泪看着母亲一步一弯的身影。 年纪小小的他可能还无法体会到母亲违背自己的良善本心、违背自己的道德底线内心会受到多么大的压力和煎熬,但他看得到母亲一次次大于九十度角弯下去的腰。 终于,李母收完了绝大部分人的财物,那帆布包也已经被装得鼓鼓的,足有七八分满。 “过来!”抢匪迫不及待地冲李母喊道,并且对警察队长叫嚣,“让你门口的人撤开,至少离门十米远。” 李母无措地看向警察队长,她真的要把这些不义之财亲手交到抢匪的手里吗? 警察队长迎着李母的目光坚定地点了点头,又对一旁的小警察道,“去,让他们躲开大门,十米距离待命。” “是。”小警察打了个立正匆匆跑了出去,远远地可以看到他一边跑还在一边擦汗,可见他也一直紧张得不行。 “快点!”在抢匪的催促下,还不等小警察回来复命,李母已经哆哆嗦嗦地走到了抢匪的面前,颤巍巍地才想将帆布包重新放到地上,抢匪迫不及待地低喝声已经传来,“递给我。” 没有无法,李母只能亲手将沉甸甸的布包递上。 就在抢匪松开掐着李凯脖子的手去接帆布包的瞬间,也不知道小小的李凯哪里突生的一股勇气,居然猝不及防地大力推开绑匪持刀的手,冲着警察队长的方向跑去。 “警察叔叔……”李凯边跑边喊,试图得到警察队长的帮助,只是他才迈出步去,反应过来的抢匪便已经对着他的后背挥起了手中的菜刀。 “不!”千钧一发之际李母松开手里的布包,扑向了自己的儿子。 “咚!”两人沉重地倒地,却也恰恰躲过了抢匪挥来的刀锋。 “哗啦!”布包掉在地上,才收敛到的财物从布包中散落了一地。 大约是财物的掉落让抢匪犹豫了刹那,但他紧接着便踏前一步,伸手向李凯母子二人抓来,并且持刀的手再一次举了起来。 不过就这仅仅的刹那,也已经足够距离不远且反应迅速地警察队长冲到他的面前。 不再等抢匪落刀,警察队长一手紧紧攥住了抢匪持刀的手腕,一手就试图去夺抢匪手里的菜刀。 一切似乎都已经尽在掌握,这场灾难也似乎马上就要终止。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没想到抢匪身上还有第二把刀!所以当抢匪另一只手从后腰处又抽出一把匕首,并且迅速地扎进警察队长的身体里时,连警察队长也没有反应过来。 一刀、两刀、三刀……抢匪迅速地在两秒不到的时间内连捅了警察队长的肚子三刀,等到第三刀捅进去之后,他没有再拔出刀来,只是恶狠狠地把刀在警察队长的肚子里又转了半圈,并且双目猩红地对着警察队长嘶哑道,“你还不死?” “嘭!” “嘭!” 两声枪响回答了绑匪的话,一枪打在了警察队长的腿弯里,显然是射偏了的,这一枪是那个年轻的小警察开的;另一枪是跟着小警察一同进来的另一名警察开的,打在了抢匪的脑袋上,一枪爆头,红红黄黄的鲜血和脑浆掺杂在一起贱了警察队长一头一脸。 “咕咚!”抢匪的尸体被警察队长推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咕咚。”警察队长捂着肚子倒退了两步,再也坚持不住,终于也软倒在了地上。这时候大家才看到,他肚子上插着的匕首。 “队长。” “队长!” 两个警察收起枪冲了过来。 “快去叫救护车!”一枪爆头抢匪的警察只看了一眼自己队长的伤势,当下就变了脸色,推了旁边的小警察一下厉声喝道。但他其实心里无比明白,这种伤势,已经没救了,别说救护车能不能及时来,即便来了,这种伤也根本救不回来了。 小警察脸色苍白、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剩下的另一名警察过来,直接将警察队长抱进了怀里,因为他知道,大量失血的人会觉得冷,“队长……”警察的眼睛红了,哽咽了嗓子,除了这两个字,他已经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我老陈……这次……恐怕要先大家一步了。”警察队长居然还能扯出一抹笑,挂在脸上。 “队长……您别……”警察似乎想要劝慰什么,却最终也没能说出口,因为警察队长紧接着开口,打断了他。 他们都无比的清楚,他现在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能留下的话也不多了,所以一定要让他先说。 “告诉斌荣……把家里人……顾好……先大家……再小家……要对得起……我们的名字。” “嗯……” “我母亲……岁数大了……丫头……明年要高考……先别告诉她们……” “嗯……”警察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呜哇”的一声,到这个时候,在整个事件过程中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的李凯突然哭了出来。 警察队长坚持不住倒退了两步后,就正好倒在了他的面前。 这是李凯第一次见到那么多的血,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直面死亡。 他突然明白,面前这个倒在血泊中的高大身影,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要永远地离开人世了,离开他至亲的人。如果自己没有瞎跑就好了,如果自己……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李凯一边痛哭流涕,一边不断自责道歉着。 “孩子……”原本似乎还要说什么的警察队长突然叫了正在哭的李凯一声,已经沾满血迹的大手颤抖着伸向李凯。 “我……我在。” 李凯不知道突然哪里来的勇气,居然一把就握住了面前那泛着猩红的粗糙大掌,入手的冰凉让李凯轻轻一抖,却仍是坚定地握得更紧了,而没有松开。 “孩子……不哭……你没做错任何事……你很勇敢……” 虽然脸色惨白、唇色已经淡下去的警察一径安慰李凯,但李凯明白,就是他自己胡乱的跑才导致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如果他乖乖地等待救援就好了,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自以为是…… 李凯胡乱地摇着头,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手里的大掌已经反过来握紧了他的手,“如果你还是觉得……对不起我……那么……长大以后当警察吧……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事业……替我守护……更多无辜百姓的……安宁……” 警察队长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似乎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再说不出一个字,他攥着李凯的手也越来越松,只是他的眼睛却依然紧紧盯着李凯的方向,似乎在等他的一个回答。 “我答应,我答应您,我长大以后……一定会当警察,当一名好警察。” 李凯一边嚎哭、一边嘶吼着作出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承诺,一个他后来根本记不起来却仍旧一直在坚决执行的承诺。 警察队长似乎很欣慰,脸上又警察队长似乎很欣慰,脸上又一次挂上了笑容,只是这笑容,便就永远留在了他的脸上。 染血的大掌慢慢松开了,那一双前一刻还泛着璀璨的光、紧紧盯着他的眼眸,缓慢却不可逆转的永远地合了起来。 李凯突然不哭了,也不动,像瞬间被按了暂停键一样,然后短短的一秒钟过后,他突然双眼一闭,也倒了下去。 ------------ 020  人格转化 “李凯……” 见李凯晕了过去,前一刻还强自镇定的李母尖叫一声,扑了过来。 “救救我的孩子,谁能救救我的孩子,他有心脏病!” 李母抱着晕过去的李凯四下胡乱地求救着,但无奈的是现场没有一个医生或者懂急救的人,前一刻他们救不了警察队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离去,这一刻,他们也同样只能看着昏过去的李凯和哭得声嘶力竭的李母而无能为力。 静默,也不过片刻,当有人开始蠢蠢欲动地向着地上的包裹前进的时候,更多的人开始骚动。 银行里唯一的警察不得不放下怀里警察队长还没凉透的尸体,而起来解决问题。 他一把抄起地上的布包,站起身对众人道:“都别动,东西过后都会还给大家的,等统一做完笔录之后。” “还要做笔录啊,我还有急事呢!”人群中不知道谁小小声的嘀咕道。 有了第一声,后面七嘴八舌的声音便越来越没有了顾及。 “对啊,也不知道要等多久。” “现在不能发还吗?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取钱回去急用呢!” “就是就是,我那是看病钱啊,病人还等钱做手术呢,我能等,病人不能等啊!” “谁不是呢?我那孩子今晚的火车,我这是给他取的钱,这要是赶不上了可怎么弄啊!” “……”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理直气壮,刚一开始还能听清几句,到后来就变成了嘈杂的一片,嗡嗡的已经盖过了李母的哭声。 就在众人情绪将要失控,警察想要采取非常手段的时候,一个警察一脑袋热汗的带着另一队警察冲了进来,“副队长,这边。” “副队。”看到后面一队里领头的那人,原本留守在警察队长身边的警察敬了个礼,再次红了眼眶。 “陈队长怎么了?”被叫副队的警察问道。 “陈队长他,牺牲了。” 气氛一瞬间再次凝重,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嘀——噔,嘀——噔”的救护车声音由远及近地匆匆传来,然后紧接着就冲进来了一个医生和两个护士。 “受伤的人在哪?” 医生进门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群人围着,还有堵在门口不远处的一队警察,所以只能开口急问。 “这里。” “在这!” 警察和李母同时高呼。 后面的事情忙乱却有序,因为警察足够多,一度燥动的人群再次被控制住,急救的急救,做笔录的做笔录…… 李母跟着李凯上了救护车,警察队长被蒙着白布抬上了另一辆救护车。 李凛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周都是刺目的白,耳畔有“嘀……嘀……”的电子音规律地响着。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眼睛转了转,才将四周打量了两遍,还不及回忆些什么,便有一群人冲了进来,其中大部分人衣服的颜色和四周的环境一样,白得让人心慌,还有两个则莫名其妙的一脸激动甚至红着眼眶,而人群的最后面,唯有一个一身深沉的蓝,无悲无喜地看着他。 “凯儿,凯儿你终于醒了。”一个妇人在一群白衣服的人身后哽咽道。 “有哪里不舒服吗?”而白衣服中打头的一个则上来就对他动手动脚。 李凛看着众人,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沉默。 他不知道对方口中的“凯儿”是谁,虽然对方一副在叫自己的样子,可他知道肯定不是自己,因为他从心底里抗拒这个名字。 “这疼吗?这疼吗?这里呢?”动手动脚的人不停地在他身上东按西按,李凛只是看着,不说话。 “你嗓子有问题吗?来张开嘴我看看。”对方来掐他的腮帮子,李凛一巴掌挡了回去。 “凯儿?”妇人惊叫。 白衣服的人皱眉,停顿了片刻后,突然指着妇人对他问道:“你认识她吗?” 李凛看了妇人一眼,摇头。 “喝……”妇人惊喘。 “那你认识他吗?”白衣服的人又指着妇人旁边一直搂着她的男人道。 李凛看了看那个男人,再次摇头。 “你知道我是谁吗?”白衣服的人指着自己,再问。 李凛皱眉,看着他。 “我是医生。” “……”李凛仍旧不说话。 “你懂医生是什么意思吗?” 李凛再次摇头。 在场所有人倒抽口气。 “那他呢,你知道他是谁吗?” 自称医生的人突然指着最后的那一抹蓝问道。 李凛看过去,然后就一直看着。 “他是警察。警察,你懂是什么意思吗?”医生再问。 警察……长大以后当警察吧……继续我未完成的事业…… “嘶……”断断续续的记忆从脑海深处丝丝缕缕地冒出来,伴随着的是针扎般的头疼,然后突然,排山倒海的记忆一股脑儿地全被翻了出来,李凛的脑子几乎被庞大的记忆存储瞬间撑爆,让来不及反应的他瞬间捂着脑袋惨叫出声,“啊!” “李凯。” “凯儿。” 李凯的父母同时惊叫出声。 等医生给李凯打了止痛和安定类精神药物,床上的李凯(李凛)又安静地睡下,医生才将一众李凯父母和警察带到了谈话室,“他失忆了。” “怎,怎么会这样?”李母几乎哭晕过去。 “……”李父用力搂着几近崩溃的妻子,面色凝重,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而是跟在后面的警察问了句,“什么原因导致的失忆?根据现场记录,他并没有伤到头部。” “应该是应激性精神障碍。” 病人所遭遇的事情医生在李凯清醒前就已经知道了,包括他昏倒前所经历事情的经过及昏倒时的反应表现,毕竟不止有李母一人在一旁语无伦次的叙述,甚至还有专门找过来录口供的警察在一旁冷静分析整理案件经过。 对于“应激性精神障碍”警察显然也是听过的,只问道,“他大约多久可以恢复记忆?” “这个不好说,有的人可能几小时就恢复记忆了,有的人可能永久性失忆,也有的可以恢复以往的其他记忆但就是单单对创伤事件遗忘,还有的可能造成人格崩塌,直接形成新的人格。” 主治医生也是一脸的无奈,毕竟他不是专业精神科医生。 “建议等他醒来后,你们直接把他转去精神科进行心理治疗,病人身体上并无大碍,伤口已经止血,其他各个方面基本正常,我这里已经帮不了你们什么了。” 主治医生又加了一句后,点头离开。 “永久性失忆?”李母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如果不是有李父在一旁紧紧搂着她的话。 “人格崩塌,新的人格?”李父的关注点则在一个陌生的名词上——人格。 人格是什么?看来要去查查资料和书籍了。 “……”警察则是静静沉默了片刻后,对李父李母说道,“那我就先离开了,如果令郎有新的进展,或者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们直接打公安局电话就可以。” 随后,在李父李母的点头同意中,警察一个敬礼后便离开了。 等李凛再醒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换了一个房间,周围很嘈杂,耳畔有嘻嘻的笑声,同时也有呜呜的哭声。他微皱眉、睁开眼,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仍旧是间入目一片苍白的屋子。 只是床位从原来的一个变成了四个,他在靠窗的第二个,左侧的一个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在哭,但只是干嚎不掉眼泪的那种;而右侧的一个则是个女人,抱着个枕头一直在笑,不时的还从嘴里冒出两句“小宝贝”、“小乖乖”什么之类的话;最靠门的一个床位却是空着的。 李凛才打量完周围一圈,那个之前见过的妇人便拎着一个饭盒进来了,看到他醒着,便惊呼一声扑了过来,“呀,凯儿,你醒了!” 李凛只是看着她,并不说话。 “我,我,我是你妈妈呀!”李母说着,又要掉眼泪。 李凛想了想,认出这人确实是自己的或者确切地说应该是李凯的母亲。 是的,李凛恢复记忆了,从这一次再度昏倒后醒来,他发现他已经接收了身体前主人——李凯的全部记忆。只是这些记忆就像看电影一样,他知道、记得并且能够回忆,但却无论如何无法感同身受。 “……”李凛张了张嘴,却怎么也没能叫出那声“妈”来,所以他又把嘴闭上了。 “你,你需要什么,跟妈说。是不是渴了?” 李母看李凯(李凛)张嘴却没出声,也没想那么多,只当他是刚醒来口干,便赶紧到病床旁边的床头柜处放下了手中的饭盒,并兑了杯温水。 “来,正好可以喝。” 李凛看着这个名义上的母亲,又是倒凉水、又是兑热水,折腾了半天只为给他一杯刚好可以入口的水,便也没有拒绝她的搀扶,顺着她的手劲从床上坐起来,乖乖喝了对方递到唇边的水。 “还喝吗?”看到自己儿子终于不再拒绝他人的亲近,而是就着她的手咕噜噜的喝了一大杯的水,李母哽咽着问道。 李凛摇头,靠坐向床头,然后就直愣愣地看着李母。 “你,你记起我了吗?”李母满怀希冀地问了句。 李凛只是看着她,不点头也不摇头,更不要指望他说话,只是看。 他不想骗她,但也不想认她,因为她说到底是那个李凯的妈妈,而他,不是李凯! 慢慢的,在李凯(李凛)的沉默中,李母的眼睛又红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当着自己的面却不认自己更难过的事? ------------ 021  取而代之 李凛不想看到她哭,于是他把头扭开了,改而去看周围的人。 看自己儿子看向四周其他方向,虽然李凯(李凛)没开口,但李母已经絮絮叨叨地开始解说开了。 “这个病房里住的都是一些精神上受了很大刺激的人,你看那个一直在哭的女人,她是孩子出了意外,听说是锁车里给忘了,活活憋死的,她看到孩子临死前挠得一车窗的血指印当场就疯了;另一个听说好像也不是被骗了还是做生意赔了,反正是倾家荡产,结果就成这样了。” 所以,合着这是一屋子精神病,然后自己便也就被当成精神病人送进来了? 听完李母的介绍,李凛忍不住再度凝视向她。 自己到底哪一点表现的像个精神病了?他只是懒得开口说话而已。 李母刚刚低声在儿子耳畔嘀咕完,就见他直勾勾地瞪向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迎着儿子疏离而冷淡的眸子,她突然莫名就是一阵心虚,“凯儿,我,妈也知道你不喜欢这里,可是咱总得试试,万一过几天你就记起以前的事情来了呢?” 李母不说以前还好,一说以前,李凛当下眸光一寒! 他不是不记得从前,他只是不是李凯,而他们一直只是想要原来的那个李凯回来,却根本没想认他这个儿子。 不过刚好,他也并不想认他们! 那他,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和他们撇清关系? “我不是他。” 这是李凛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嗓音有些喑哑难辨,但他没有停也没有缓,坚定的一口气说完了。 李母倒抽一口气,却是噎在了当场,眼泪又流了下来。 这就是儿子昏迷清醒以来和她说的第一句话?不但不认她,甚至连过去的自己也不认了? “你,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李母抽噎着指责李凯(李凛)。 “我只是说实话!” 李凛无奈,却懒得开口再解释什么,反正也解释不清,只会越解释越麻烦。 而他讨厌麻烦,也不想再看这位“母亲”的眼泪,所以他直接又躺回床上,拉起被单把自己盖住的同时翻了个身,留给李母一个单薄的背影。 李母想要再说什么,可是看着儿子那细瘦的身子,还有想起他之前受的罪,又一句指责的话都说不出来了,他还是个病人呢! 对,她的凯儿病了,只是病了。 “凯儿,起来吃点东西吧,你都好久没吃东西了。” 从出事以来,李凯(李凛)接连昏迷,至少已经有一天半水米没打牙了,刚刚也不过才喝了一小杯水而已,根本不顶什么用,十二岁的年纪,还是长身体的时候,怎么能经得住饿呢? 不说还好,李母一说,李凛顿时便感觉饥肠辘辘,可是,真的只是吃饭?她没有别的要求? 虽然从李凯以前的记忆里能得知,他的这个母亲还是挺疼他的,但他毕竟不是他,不是吗? 李凛翻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母。 李母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默默地打开饭盒,去盛粥了,一边盛,还一边止不住地碎碎念,“你刚醒,先喝点粥垫垫,毕竟肠胃也空了快两天了,不能一下吃得太多,等下你要是胃口开了,想吃什么跟妈说,妈再给你做去。” 李凛默默无言地起身喝粥,喝完了自己去上个卫生间回来就倒床上装睡,而无论李母再说什么他都死活不肯再开口。 反正他们里外当自己现在是神经病,那他我行我素一些又如何? 之后的一个星期,李母请了长假,每天在医院陪李凯(李凛)。 而到底李凯(李凛)也只是被确诊为应激性精神障碍并不是身体上有什么问题,生活上基本可以自理除了不说话以外,加上一家三口的生活开销和李凯(李凛)的住院费都是一笔对李家来说不小的支出,总得有人扛下来,所以李父还是每天踏踏实实去上班,只有晚上才过来看看儿子。 李凛这一周则一直在消化吸收脑子里这十二年来的记忆,外加努力学习怎么和这个世界相处、怎么与人相处,无奈他的前身也还是个孩子,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什么世界观、人生观? 所有的行为模式也不过就是日积月累带出来的结果,李凯做起来自然而然,可对这个半路突然出现的李凛来说,却没有那么顺畅。 更何况外界环境是一屋子的精神病,就算家属和医护人员是正常人,但到底与病人相处的时候不比常人,正常人都被带得神神经经的,根本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所以在忍受了一周吵吵嚷嚷的折磨后,李凛对着晚上来看望他的“父亲”终于开了第一次口,而这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出院。” “小凯?” “出院?” 李母李父异口不同声,但显然声音里都带着不赞同。 “对,出院。还有,我不是李凯,别再那么叫我。” 李凛已经打定主意要开始自己的人生了,既然他已经接管了这具身体,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原主人放弃这个身体,总之是原主人懦弱,他带着深深鄙视的同时,也不屑与之并论。 他是他,李凯是李凯! “你,你怎么能这么说?你是我们的孩子啊!” 李母吓得手都抖了,无措地看向自己的丈夫,可李父只是皱着眉看着李凯(李凛),一个字都没有说。 李凛挑挑眉。他又没说他不是他们的孩子?他只说他不是李凯。 而且那是事实,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随便你们吧,反正我要出院。” 说完,李凛开始我行我素的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并在床头柜下的格子里拿到可以穿的普通衣服后,当下便旁若无人地脱起了病号服。 李母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急急转身道,“我去叫医生。” “等等。” “等等。” 这次异口同声的居然是李父和李凛。 李父叫完之后却没开口,只是看着李凯(李凛),似是等着他先说。 李凛也不客气,直直地看着李母道:“你要去叫医生?然后让他们像对他们似的,用皮带捆着我,给我扎针?” 李凛并不知道那些针管里装着的是什么药,但是他在医院的这些日子里,却实实在在见识了那些大夫是怎么对付那些所谓抽风的精神病人的。 “我……”李母抖得更厉害了。 她怎么舍得她自己的孩子被那么对待?可他确实病了,需要治病啊!李母求救似的看向李父。 李父把妻子搂进自己的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对李凯(李凛)道,“如果我们这么对你了,是不是你下次再要离开,就不会告诉我们了?” “你说呢?”李凛微扬着下巴,哼道。 他傻啊?还告诉他们? 李父点点头,沉默了半晌,似在思考,然后对怀里的妻子道,“你去办出院手续,我帮他收拾东西。” “他爸?”李母微慌,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你也说了,他是我们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这改变不了,去吧,我们带他回家。” 说完,李父又看向李凯(李凛),道,“跟我们回家。” 李凛没说话,却点了下头。 “好,好,回家,回家,我去办手续。” 李母喜极而泣,一边笑着一边抹着眼泪去办出院手续了。 李凛和父母回到家的时候,虽然记忆中有些许印象,但到底是现实中第一次实实在在的“回家”,却不知怎么的,心底里居然产生一种“终于回来了,还是家里好”的远游重归的感叹。 大概,是错觉吧? 李凛只是稍一愣怔的功夫,就被后面跟着进来的父亲拍了肩膀,“还记得自己的房间吗?” “嗯,应该是那边。”李凛往“自己”的房间方向一指。 “哈哈,记得就好,先去休息吧,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李父终于露出了这些时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只为了儿子稍稍找回了之前的些许记忆,哪怕只是记得自己的房间这样的琐碎小事,也是值得庆幸和欣喜的,因为那就意味着,也许能让儿子找回更多原来的记忆。 心里医生果然说的没错啊,在熟悉的环境中应该能让他更容易记得更多事! 和李父一起重拾笑容的,当然还有李母,两人相视而笑,仿佛又重新找回了希望。 “对对对,先回屋去休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叫你。” 李凛自然是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二人回到家后就突然眉开眼笑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听从他们的建议走向“自己”的房间,因为他的心中隐隐也有些期待见到,“自己”的房间是什么样的? 或者确切的应该说,李凯的房间是什么样的?虽然他已经在记忆中知道它原本的样子,可他还是期待真实走进去时的那个瞬间。 这大概就像一个已知却尚未得到的礼物,明明知道它的全部模样,却还是期待礼物到手的那个时刻。 李凛此时尚不知道期待礼物是种什么样的感受,但这并不妨碍他走进“自己”房间时的小小雀跃。 原来这就是“自己”的房间啊!李凛举目四顾,简单而整齐的单人床、堆着一堆书和文具而稍显杂乱的书桌、椅子背上挂着的书包、墙上一副海豚出水的大海报…… 从这些简单而寻常的日常用品中根本也看不太出来什么原主人的性格特点,不过李凛却知道,从今天开始,这里也将属于自己,就像自己现在正在使用的这具身体一样。这就够了! 李凛把自己抛向单人床,看着和医院一样苍白而空旷的天花板,却对着头顶只有一个灯泡的朴素吊灯露出了从打出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这里是“家”,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那种从醒来后就一直如影随形的紧绷感,第一次稍稍缓解了些许。 ------------ 022  灵魂复苏 “小凯,出来吃饭了。” 由于一家子人赶在晚饭的时间办理的出院,等回来后再收拾做饭,李母叫人出来吃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了。 “我说过很多次了,别再叫我李凯。” 李凛早就已经饥肠辘辘,也不知道是空虚的肠胃导致他的耐性告急,还是反反复复地纠正已经把他的耐心全部磨没。 总之,此时的李凛整个人紧绷着散发出一股凌厉而危险的气息,把刚刚一小时前才好不容易缓和过来的家庭气氛又搞得一团僵。 “我……” 李母端着最后盛出来的两碗饭,整个人愣在当场,这手里还有一碗饭是给李凯(李凛)的,可儿子的横眉立目让她一瞬间被定住了手脚,这碗饭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下。 李父看看儿子,又看看自己的妻子,自然地接过李母手中的饭碗。 一边给儿子和妻子摆饭,一边不经意似的顺着李凯(李凛)的话说道,“你不让我们叫你李凯也没什么不可以,但你总得告诉我们要叫你什么吧?总不能整体诶来嘿去的,那也不像话啊!” 李凛突然怔住,这个问题他真的没有想过,只是直觉地一直对“李凯”这个的名字抗拒着,却从来没有想过他希望别人怎么称呼他? “我,想想。”李凛微低着头,嘟囔了一句。 “不急,你可以慢慢想,先坐下吃饭吧。” 李父一边招呼李凯(李凛)坐下,一边又加了一句,“来,尝尝你妈妈的手艺怎么样?这几天吃医院的大锅饭都吃腻了吧?” 说着,又拍了拍李母,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她先坐下。 李凛依言坐下,伸着筷子把桌上每一个菜都夹着吃了一口,才慢悠悠地说道,“确实比医院的好。” 其实李凛吃不大出什么好吃不好吃,只是看着桌上的饭菜比医院乱七八糟盛在饭盒里的看着漂亮精致很多,并且口感上脆的脆、软的软,总比全都烂哄哄一个口感的好些。 “爱吃就多吃点,你喜欢吃什么跟妈说,妈明天再给你做。” 李母几次惹得儿子发脾气,心里已经有了怯意,不明白为什么,醒来后的儿子就是让她莫名的有些怕,加上抢劫事发当日,她总觉的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儿子才让儿子变成这样,愧疚加上那一点点惧意,让她面对现在的李凯(李凛)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 而且,儿子不认从前的自己,也不知道他还认不认他们这个爸爸妈妈,至少从儿子醒来之后,她还从没听他喊过一声“爸、妈”。 “好。” 李母心里还在忐忑着,却不想一旁的李凯(李凛)头也不抬的直接应了下来,这让她一下子又泪水盈眶。 儿子这算是认她这个妈妈了吗? 张了张嘴刚想让儿子叫她一声“妈”,就被一旁的李父拍了拍她的手给阻住了。 李父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好好吃饭。 无论是在这个时候哭,还是这个时候追着儿子近一步亲近他们,都是不智的行为,他不希望才刚刚好转一些的氛围又被妻子的急切弄僵了。 先让儿子好好吃顿饭吧,这可是儿子出事回来以后,他们吃的第一顿团圆饭! 之后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如非必要李凛基本上不出门,他就躲在家里看书。 因为他发现即便接管了李凯的记忆,但那些记忆就像隔着一层纱一样,他只有个模糊的印象或知道大概事情的经过,却无法全面感同身受的接收,并且除了发生事故那一天的回忆清晰明了,之前接收过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居然越发朦胧了。 所以李凛决定,至少在把前身的记忆全部忘干净前,他得先把李凯那六年的学业捡回来,毕竟开学之后他就要上初中了,如果小学的知识都搞不定,就太过丢人了。 好在李凛发现自己的学习天赋还不错,也不知道是曾经有过学习记忆的原因,还是确实自己的智商比较高。 总之,他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把小学五六年级的知识全部复习吸收了不说,还有大把的时间看完了之前李凯存放在书架上的大部分“闲书”。 当然,这些书籍里地理、历史、人文、科学啥都有,除了故事类,李凛基本把李凯的书架看了一个遍。 李凛甚至已经跟李父商量好了,等开学,他不用休学或推迟入学,就按照李凯原本的录取学校继续上就行。 而“李凛”这个名字也是李凛自己起的,是在他重做五六年级试卷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大义凛然”这个词,就坚定了拿来给自己用上了,甚至还问李父他可不可以改姓。 而李父的回答是:还改姓?你觉得呢?简直荒唐!” 于是李凛觉得他似乎确实没有改姓的道理,所以老老实实叫了“李凛”。 至于李凛第一次发现李凯的存在,是在梦里,或者说,是他自己以为的梦里。 毕竟那时候他正在睡觉,然后他就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四周没有任何的可参照物,而一个人影,就那么摆成个耶稣受难的姿势,却双手双脚大开着一动不动的悬浮在半空中。 没有十字架,没有捆绑的绳索,甚至除了那个人影,没有任何的其他东西,李凛不明白他是怎么悬停在半空中的,却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就笃定他是李凯,因为他长着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那张脸上一片血泪模糊,深深浅浅的红色液体糊满了双颊和双眼,让李凛也分不清到底哪些是血哪些是泪? 而在李凯人影的心口处,有一个透明的巨大空洞,那本该是心脏的位置,空荡荡一个巨大的圆。 李凛有些吓到了,无论是李凯诡异的姿势,还是他脸上红色的液体,但他仍管不住自己的好奇,缓慢向李凯的身影靠近。 为什么李凯没有心脏?他记忆中李母是说过李凯有心脏病的,所以,是因为他的灵魂没有心脏,才导致他的作为李凯的时候心脏不健全? 李凛不由自主地伸手抚向李凯心口的空洞处。 他不知道当他摸到那个空荡荡的窟窿的时候,李凯一直紧闭着的双眼会不会睁开?但他却知道,当他的手刚刚触摸到李凯心口的那个位置的时候,他自己却醒了。 没错,彻底醒了,从睡梦中醒来,四周一片漆黑,床还是那张单人床,还是那个小小的房间,他和李凯共同拥有的房间。 醒来的李凛一身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一个梦,也不知道梦里的那个身影是不是真的就是李凯,但他把这一切,牢牢地记下了,并且没有告诉任何人。 接下来,第二次,第三次。 当接连三次在梦中见到李凯后,李凛肯定了,那个人影,就是李凯,并且应该就是李凯至今还躲藏在他身体里的灵魂或者说人格。 因为那身影上的血泪慢慢变得模糊了,干枯的头发却慢慢开始变得飘润有光泽,苍白的唇色也开始有了一些粉红……李凯,在好转。 或者说,李凯的人格在慢慢地复原,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始终没有睁眼,没有醒来,没有意识,而那心口处的空洞,也始终空旷。 对于以上那些李凛也只是疑惑却并不真正关心,让他真正担心恐惧的是,他不知道,如果当李凯的人格真的再次醒来,那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会不会消失?会不会被李凯取代?原本就是身体正主的李凯,会不会取回他的身体,取回他的一切? 过度的揣测和惊惧,让李凛出手了,他决定,杀掉李凯,或者说杀掉李凯这个人格,只要李凯的这个人格消失了,那么一些就都还是自己的! 空旷的空间,除了他和李凯,没有其他任何的东西,想要杀掉李凯,没有任何工具可以借助,只能靠他自己。 李凛缓慢却坚定地伸出了双手,他决定,掐死他! 李凛的双手越收越紧,李凯始终没有醒来,没有睁眼,亦没有挣扎。 他只是本就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色越来越惨白,那还染着血色的眉头也越皱越紧,直到那完全失去颜色的嘴唇轻启,一声低低地呢喃,轻得仿若气音,或者根本就没有声音传出。 可李凛还是听到了,听到了李凯说:“痛。” 李凛一惊,稍稍松了松手,迟疑半晌,终于问出口,“哪儿痛?” 李凯没有出声,沉默了好久,久到李凛又想不顾一切加大手劲儿的时候,李凯终于轻浅却清晰地吐出了一个字,“痛。” 李凛也沉默,沉默的似乎比李凯还更久些,只是到最后,他终究是松开了,松开了掐在李凯脖子上的双手,甚至伸手将李凯脸上仅有的几丝血迹也抹干净了。 “会好的。”他这么对昏迷着的李凯说。 痛,多新鲜的一个词。 李凛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痛,却因为李凯的一句喊痛而止住了一切试图残害他的手段。 或许他只是好奇吧,他也想知道,什么是痛? 而李凯,他到底是哪里痛呢?那个空荡荡的心口吗? 再一次,李凛不由自主地抚向那个空洞,然后,再一次,毫无意外地被弹出了那个神秘而诡异的空间,醒了过来。 自那次之后,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和李凛有了灵魂或者说人格上的接触,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李凛白天也可以进到那个空间里了,再不是每一次的夜晚在浑浑噩噩之间。 开始的几次李凛不知道自己怎么进去的,而且因为他进入那个空间后,好像就不能再控制自己的身体,导致有了几次惊险的“昏迷”,吓得在家陪他的李妈妈又是一通惊叫哭泣,差点又叫救护车。 不过好在几次之后,李凛就慢慢找到了规律,他发现只要他想要回到那个空间去看看李凯,那么他就可以瞬间回去,但是如果他仅仅只是想要独自返回那个小空间,却是十次里有五次不成功的。 所以说,关键的点还在李凯身上?只因为他是这个身体最初的主人? 李凛看那个安安静静、一无所知仍昏迷着的李凯更不顺眼了,只是却也暂缓了灭杀李凯的心,他怕自己一不小心把自己也玩死就糟了! ------------ 023  毁形灭性 其实李凯的归来,李凛比李凯知道的要早得多。 那是在他初一开学后的一个星期左右,他发现那个神秘空间里的李凯再不是安静的沉睡,而是眼睫轻颤,一副随时都会醒来的样子。 李凛不安,不安于不知道李凯醒来后自己会如何;李凛也犹豫,犹豫到底要不要冒险在李凯清醒前干脆再杀他一次? 李凛就在这样的忐忑不安和犹豫挣扎中等了李凯足足三个星期,然后他等到了,等到了李凯睁眼的那个刹那。 那是一个普通的早上,李凛习惯性地在起床之前先去神秘空间里看了看李凯的状态,然后,李凯就猝不及防地睁开了双眼,他睁眼的那一个刹那,神秘空间瞬间一片黑暗寂静,像全世界的电源突然被拉了闸。 李凛瞬间僵直,他不敢动,也不能动,像等待末日审判的罪人,无力挣扎。 无边的黑暗蔓延出无边的恐惧,席卷了这个不过十二岁却出世才两个多月的孩子,他甚至还没有李凯成熟。 救赎来得很快,在李凛还在猜测自己会不会就此崩溃之前,就已经降临。 柔和明媚的光,一点点从身后透了出来,李凛迅速转身,然后就看到一个明亮的光斑正一点点的放大,直至放大成他再熟悉不过的形状,那是,李凯心口那个空洞的形状,就连大小都一模一样。 李凛曾无数次的摸过那个地方,所以绝不会弄错,那种气息和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可如今在那空洞里,却呈现出现实里的景象,让李凛就像隔着一个望远镜在看世界。 不仅如此,他甚至看到空洞里透出来的那片光源还闪动了一下,就像平时自己眨眼睛时一样,只是感觉被放大了,速递也似放慢了。难道,从这里看出去的,是李凯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唔……” 才这么想着,李凛就听到了一声慵懒的轻喃,是那种刚睡醒时的模糊嗓音,然后,他第一次听到了李凯的声音,“我这是睡了多久啊?怎么感觉骨头都睡酥了似的?” 听那动静,这人分明是在伸懒腰。 然后他就看到一根巨大的手指,从面前的空洞前晃过,那空洞中的景象也昏暗模糊了片刻。 果然,这里连接着李凯的眼睛!而那货,肯定是在揉眼睛。 李凛撇了撇嘴,没有恍然大悟的惊醒,亦没有果然如此的庆幸,有的只是淡然平静。 “当当”两声短促的敲门声后,“儿子,该起床了。” 李母的声音隔着门、隔着李凯的身体,传入了神秘空间内李凛的耳朵里,这对他来说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通过空洞中景象的转变和晃动,李凛能感觉到李凯起了床,并且看了一眼书桌上的电子闹钟,然后拉开房门就对着外面的李母抱怨,“妈,你那么早叫我起来干嘛?” “儿、儿子?你叫我什么?” 自从李凛接管了李凯的身体以后,他就再没叫过李母一声“妈”,而李母每次一叫“李凯”,李凛就怒,加上一开始李凛并没有想好名字,李母又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叫错,所以李母干脆就一直叫他“儿子”。 “妈,你没事吧?” 李凯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一副惊诧的表情,不过他才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了餐桌上摆着的清粥小菜还有小笼包,顺手就从碟子里掐了片酸黄瓜丢嘴里了。 “嗯,美味。”不知道为什么,李凯一见食物就是一副馋得不行的样子,活像几百年没吃过东西了似的。 “洗完手再吃。” 李母下意识地给了李凯又要偷食的爪子一巴掌,可等到拍完了才惊觉,可以这样肆无忌惮教育自己儿子的事情,好像自从儿子失忆过后就没有过。 确实没有过,因为李凛也干不出李凯这种拿手直接往嘴里塞食物的事情来,说起来,李凛虽然也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在家里却绝没有李凯这样的轻松自在、无拘无束,他个性虽然恣意、张扬,但在家里却多是循规蹈矩。 李凛如果吃饭,一定是洗好手,在座位上坐定,拿起碗筷,才去碰桌子上的菜,像这种随手抓的情形,不要说做,大概李凛连想都没想过。 只是此时,李凯是李凯! 李母拍完才后怕儿子会不会又生气?没想到一个抬眼,却收到儿子一个大大的鬼脸,然后他就转身向洗手间走去。 这种让人又想气、又想笑,想教训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的事,是只有从前的李凯才干得出来的,一时间,李母忍不住试着轻叫了一声。“小凯?” “干嘛?”不想前面的背影极自然地回了这么一句,再不是前些日子的极力抗拒。 “他,他爸!”李母欣喜若狂,尖叫着喊着自己的丈夫,生怕是自己弄错了。 “怎么了?怎么了?”在里屋的李父听到妻子的尖叫,不明所以地赶忙冲了出来。 “小凯恢复记忆了,小凯好像恢复记忆了!”李母又要哭。 然后就是一阵的鸡飞狗跳,李凯根本不记得这两个多月、将近三个月所发生的事情,也不记得他在银行里被挟持的事,他的记忆仅仅恢复到他刚刚放假一周,连跟小伙伴们约着去游泳的事情都忘了个一干二净,更别提什么游泳班之类的。 而李父李母一直小心地试探,甚至带着李凯去做了一天的各类检查,但就是没把这两个多月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李凛就这么一直在李凯的身体里看着,看着李父李母又哭又笑的庆幸着李凯的归来,看着李凯哭天抢地似的抱怨白瞎了一个悠长的暑假他居然什么也没玩成,看着医生恭喜他们一家终于度过这场灾厄。 李凛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成了灾厄了?但他只是看着,无悲无喜。 当天晚上,当李凯终于睡下,那连接着李凯眼睛的空洞缓缓闭合。 李凛原本以为当李凯闭上眼睛之后,他会再度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可是,并没有。那空洞的周围呈现出一圈淡淡的光晕,有点像日全食的样子,只是比日全食还要昏暗得多。 李凛侧耳静静地听,等到他确定李凯已经睡着了以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朝着那个昏暗的光晕伸出手去,就像每一次他触碰李凯心口上的那处残缺。 然后李凛就发现,他又像之前的每次一样,瞬间就被弹出了神秘空间,从而掌握住了李凯身体的使用权。 李凛动动胳膊动动腿,五指展开又合拢,甚至下床做了几次高抬腿和俯卧撑,他发现他仍旧可以自如地掌控李凯的这具身体。 李凛躺上床,再次试着用意念返回那处神秘的小空间。 然后他发现他不但能回来,而且四周又恢复了那片茫茫的白,而李凯的人格,正蜷缩在一片白茫茫中,睡得香。 李凛回头,发现之前他看外界的那片空洞也没有消失,只是变成了一个黑洞洞的圆。 如果那是出口? 李凛决定做一个实验。 他走到李凯人格的身后,然后对准那个黑洞,飞起就是一脚。 李凯的人格没有重量似的,被李凛一脚踢得飞起,向着那个黑洞冲去,然后,在李凯人格消失在黑洞中的瞬间,四周暗了下来,只剩那个好似日全食的光晕。 原来还可以这样?李凛缓缓勾起了唇角。 那一夜,李凛玩得很开心,他至少踹了李凯二十多次,直到天蒙蒙亮,李凯紧闭的双睫开始颤动为止。 接下来的几个月,李凛过得谨慎却也安稳,他没让任何人发现他还存在于李凯的身体里。 白天,他跟着李凯学习学校里的各种知识,看着李凯和同学、师长乃至家人们的互动,但同时他也发现了李凯的很多做法甚至很多情绪他看都看不懂,也是在那个时候,李凛才渐渐明白了自己有情感障碍,有些东西,不是他想学就能学得会的。 而晚上,在李凯睡着之后,李凛才会出来,利用一到两个小时继续补看一些之前他计划要看却没能看完的书,偶尔会被向父或李母抓到,他也会假装是李凯半夜起夜喝水或上厕所而匆匆关灯蒙混过去。 李凛也睡觉,不过每次都是在把李凯踹出神秘空间,并且李凯也在睡觉的时候,他才会安心睡上几个小时。 李凛的警惕性很高,因为他怕,很怕,什么时候李凯如果发现了他的存在,会也想要杀掉他。 而第一次的忍不住对李凯开口,是在李凯第一次学抽烟的时候。 具体时间李凛其实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在那之前李凯的身体已经很破、很烂,跑个一千米都呼哧带喘得像是随时会挂掉一样,加上李凛在书上看过吸烟者的肺部图片,很脏、很恶心,如果李凯把这个身体弄得更破更烂更恶心,李凛怀疑自己会不再想要使用这具身体。 所以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恐惧,而是急急赶在最后一刻开口喝止了李凯。 其实一开始的喝止是下意识的,他一着急就喊了出来,等他发现李凯能听到他说话,并且似乎他的言语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到李凯的决定的时候,李凛有了底气。 并且,他也一直想试一件事,那就是,在李凯清醒着的情况下,他能不能顶掉李凯的人格,掌控李凯的身体?嘴里虽然说着“事不过三”,但其实李凛心里并没有把握。 ------------ 024  心魔之子 后面的事,出乎了李凯的意料,也同样出乎了李凛的意料,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会出现一群校园小混混,而且李凯和其同伴的表现实在是让李凛恼火,就一个字,怂。 后来李凯的反应也就一个字,慢,他居然就那么傻站着准备让人打?李凛怒了,他是情感障碍,但并不是没有情感。 李凛一怒,那就一个字,干! 李凛二话不说,一手摁向了面前的空间出口,然后他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秒接管了李凯身体的同时,一手扛下了对方的进攻。 后面就是一团乱揍,有他揍别人的,也有别人揍他的,漫天拳影乱飞、满眼血色飞溅。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李凛开始注意到自己有知觉障碍的,因为无论对方使多大的力打他,他甚至耳朵里一度听到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他并没有感觉到疼。 直到一声尖叫着“李凯”的呼喊钻进李凛的耳朵,他才惊觉之下停手,才看见四周躺了一地生死不明的身影,还有自己手里一张已经血肉模糊、肿成个猪头的脸,李凛回神之后秒闪了。 没错,他回到了那个神秘的小空间。 李凛的本意原是希望李凯来与其他人周旋,解决后面的事情,毕竟与人相处这件事李凯比较擅长,而他则根本不会。 至于李凯要怎么跟大家解释发生了什么,这则根本不在李凛的考虑范围内。 况且李凛替换李凯人格的时候,李凯是清醒着的,所以李凛理所当然地误以为李凯知道所有事情的经过,并且在他离开之后李凯就能直接接管回这具身体。 可等到他离开躯体之后才发现,李凯的人格正在小空间里蜷缩成一团昏睡不醒,而无人接管的他们的身体更是像死人一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叫什么事儿?李凛脑袋一懵,就差爆粗口了。 回去,他这时候是不可能回去的。 至于李凯? 李凛往前走两步,蹲到李凯的面前,原本伸出手想要戳戳李凯看他会不会醒的,可又怕一不小心把自己又戳回他们的身体里去,所以犹豫了大约两秒,李凛起身,转到李凯背后,果断出脚! 李凯回到他们的身体后并没有马上醒来是李凛可以猜测到的,李凯醒来后不记得李凛使用身体期间发生的事情李凛也是预料到的,可李凯独处时开始絮絮叨叨的和自己说话是李凛怎么也没想到的。 这人脑子有病吧?这是李凛的第一反应。 可耳朵里听着李凯欢欣雀跃的声音,甚至能模糊地感应到李凯真实的愉悦心情,李凛迷茫了。 李凯不怕他吗?不担心自己被取代吗?这没完没了的碎碎念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凛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被吵大了,所以他强制让李凯闭了嘴。 李凯回到了小空间里,世界瞬间安静了。 可李凛仍旧不懂,不懂李凯。 看着在这片白茫茫的小空间里蜷成一团安睡的人,李凛皱紧了眉头。 这一夜李凛没睡,他就这么眉头深锁地盯着李凯看了一夜,思考了一夜。 他有情感和知觉障碍,李凯没有;李凯有心脏病,他没有;李凯出现在小空间里的时候,无论白天黑夜,这里都一片光明,反之,即便是白天这里也一片昏暗;而他可以通过接触李凯心口的空洞和意念来回任意进出小空间和他们的身体之间,李凯却好像并不能…… 这一切,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且李凯人格心口上的那个空洞,一直也没见好转或缩小过。 清晨,李凯的睫毛频频颤动,却没见他有醒来的意思,听到有护士小姐姐来送药了,李凛起身,再度助了李凯一脚之力,然后就倒头补觉去了。 等李凛一觉睡醒,却突然听闻李凯这小子作死的要出院? 李凛虽然知觉障碍,但也知道他们的身体是伤得比较重的,需要在医院治疗。 至于李凯到底在胡闹什么,李凛根本搞不明白,也不想搞明白,他只是在被李凯闹得不胜其烦之下,直接把李凯弄回小空间再踹出去,就一切搞定了。 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李凯每次进入小空间都会昏睡过去,但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快速让李凯乖乖听话的好方法。 只是紧接着发生的事,一下子就出乎了李凛能够掌控的范围,也多少让他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不知道李凯的父亲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还是早就有所怀疑? 他给李凯拿来了一本书,而且从那本书的新旧程度来看,那是一本虽然买了算不上久,却被反复阅读过很多遍的书。 李凛有一种莫名的直觉,那本书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但李父一直没走,他也就没敢出来祸害李凯。 而李凯似也有所感应,一晚上都惴惴的难以安枕。 等到第二天李父离开,李凯却仍对着书犹豫不决,实在不耐的李凛自己出来顶替了李凯,先一步看了书中的内容。 然后,他就开始犹豫了。 书中介绍得很详细,除了多重人格的成因、表现、实际案例,还有医学上的一些治疗方法。 而按照书中所述,李凯无疑应该是那个主人格,是这个身体真正的主人,而他李凛,则是那个多出来的,需要被治疗、被消除、被灭杀的多余存在。 为什么?凭什么? 李凛一怒之下摔了书,冲回了小空间,而李凯果然昏睡在那里。 李凛单手一把就掐着李凯的脖子将他拎了起来。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的痛苦回忆都要他来承担,而这个家伙不但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安逸自在的生活,却还有资格剥夺他生存的权利? 李凛掐着李凯脖子的手越收越紧,眼见着李凯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脸色越来越苍白。 李凛甚至听到一种近似于耳鸣的尖锐哨音在小空间里回荡,那声音伴随着向寻越来越微弱的气息居然越来越高亢响亮。 李凛豁然明悟,那是死亡奏鸣曲,他知道,李凯终于快要死了,他马上就可以成功杀了他,然后成为这个身体的真正主人! 就在李凯将要步入死亡的最后一刻,李凛却突然松开了手。 李凯摔落进那茫茫的白雾之中,李凛也瘫软地跌坐下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快要被掐死的那个不是李凯,而是他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耳鸣般的哨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李凛的嘶吼声却在空间里回荡开来。 他甚至挥起拳头狠狠在李凯的脸上砸了两下,打得李凯的太阳穴上一片红肿,但最终,他却抱着李凯痛哭失声。 因为他想起来了,在最后的一刻终于记起,李凯只是心脏有病,他没了他虽然辛苦些,却照样可以活得好好的。 可他李凛却是有情感障碍和知觉障碍的,没有了李凯,他根本就不知道在这个社会该如何生存,他连和他的父母亲都相处不好,更遑论其他! 所以,李凯必须活着,而他,是必定要被舍弃的那一个吗? 李凛哭得累了,却仍旧是看李凯怎么都不顺眼,虽然他拿他擦了半天的眼泪,而现在,他不想哭了,所以李凯也没用了。 李凛嫌弃地将李凯再次扔出了小空间,然后就抱着膝盖开始发呆。 他不知道被扔出去的李凯是什么时候醒的,也不知道李凯什么时候看得那本书,让他清醒过来的,是听到李凯在叫他的名字。 不像之前的几次是从小空间外的现实传入的声音,而是直接在小空间里回响,有点像从心底荡出来的声音,瓮声瓮气的,却带着小空间里雾气般特有的柔软。 【李凛……李凛……】 “吵死了!”李凛暴怒。 他还在气好不好?“干嘛?” 李凛直接对着小空间外吼道。 李凛以为他的坏脾气没人能容忍,至少之前已经验证过,连他所谓的母亲都怕他。 但他没想到,李凯不但容忍了他,并且给了他一个又一个惊喜。 李凛从没想到过,最后保护他的居然会是李凯,他把他完完全全地护在了他的躯体之内,并跟他分享他的一切。 他帮他瞒着父母、瞒着亲朋、瞒着大夫,守住了他这个最大的秘密,他的存在! 不到十三岁的李凯用他超乎年龄的坚韧和善良,包容温暖了同样年幼并彷徨着的李凛,这让李凛下定决心在未来漫长的人生中将全心全意地守护李凯,不允许任何人再伤害他。 只是李凯说到底也才不过不满十三岁,除了他少根筋似的胆大妄为,更多的却是一些孩子们常见的小贪心、小懒惰和小毛病。 比如说他贪嘴,尤其爱吃甜食,明明已经把自己的脸都吃成圆嘟嘟的了,却还是见着棉花糖和蛋糕就玩命。 比如说他挑食,绿叶菜都不喜欢就算了,尤其不吃茄子和萝卜,什么萝卜都不吃,一口都不吃。 再比如他喝起汽水、可乐没够,能不喝白开水绝对不喝白开水。 再比如,晚上熬夜看漫画,早上能多睡一分钟就绝不早起哪怕一秒…… 而李凛报答李凯的方式之一,就是先调理好他们那破烂儿似的身体。 于是李凯就惨了,各种哀嚎、各种求饶、各种抗争无果的情况下,便也开始老老实实地按照李凛的要求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 除了改掉生活里的坏习惯,身体变得越来越好了以外,李凛和李凯还同时在长久的共同学习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现象。 比如说,语文、英语、政治、历史李凯比李凛学的好,而数学、物理、地理、化学李凛学得比李凯好,体育则不用说,李凛直接把李凯秒成渣。 如此一来,学习的时候不用说,当然是他们一起学,而考试的时候便就术业有专攻了,两人都挑自己擅长的考,结果就是李凯的学习成绩一度蹭蹭往上长,让李凯的父母和师长认为这孩子终于开窍了。 而李凯写字可以左右开弓的技能,更是一度让同窗的小伙伴们羡慕嫉妒恨,他们又哪里知道,左手写字的从来都是李凛,而李凯其实只会用右手而已。 ------------ 025  扑朔迷离 如果说李凯第一次的全力相护给了李凛难以置信的惊喜,那么在高考报考志愿的时候,李凯给李凛带来的就是超乎想象的刮目相看。 李凛没有想到李凯会那么执着地去报考警察学校,甚至不用他早上再叫起,而是每日五点早早起床锻炼体能,更是提前学习法律相关知识备用,那半年,是李凛从没见过的拼命三郎似的李凯。 有时候李凛都想要劝李凯,要不要休息一下?不过他忍住了,因为他知道李凯是真的想要当警察,他甚至报了不止一家警校,并且只报考了警校。 只是李凛不明白,李凯明明不记得的,明明记得那段记忆、记得那个承诺的是他李凛,可偏偏却是完全不知情的李凯在拼了命似的努力。 李凛也试探过,是不是李凯记起了什么?毕竟对于那一段经历,他和李父李母都颇有默契地一致对李凯隐瞒了下来。 可是没有,李凯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就是铁了心的要当警察,并且还要学刑侦系,谁劝都没用。 李凯的母亲为此还哭过,因为她记得当初那个警察队长惨死的样子,就在她的眼前。 李凛也记得,但是,李母可以为此劝李凯放弃,李凛却不能,说到底,其实那是他的承诺,虽然是李凯许下的,他甚至还要想尽办法帮着李凯实现。 而之后四年的警校生活,李凯和李凛真的是并肩作战,所有训练和科目,李凯能上的李凯上,李凯抗不下来的李凛顶上,哪怕是生病、哪怕是顶着四十度的高烧,他们没有缺过哪怕一堂课、一次训练。 再之后,实习、工作,一路从个警队小菜鸟做到刑警队长的位置,流过的血、落过的汗不知凡几,他们彼此信赖、彼此支撑着走过来,哪怕是李凯恋爱结婚,娶了个李凛不是很喜欢的妻子,李凯也从没猜忌过李凛什么。 但有一点却是李凛始终没搞明白的,那就是李凯始终看不到小空间的出口。 没错,李凯能进入小空间,能看到小空间里的一切包括李凛,但他就是看不到小空间的出口,那个偌大的空洞。 李凯的眼睛好像就是连着他们身体的眼睛,即便是李凛在使用身体,李凯看外面的世界也是第一视角,只是颇有些距离感罢了。 他不但看不到空间的出口,他也看不见自己心口上的那个空洞。 李凛曾经亲眼看着李凯的人格在小空间里拍胸脯,那空荡荡的一个洞,在李凯手掌下像是不存在的一样。 而这件事,李凛始终瞒着李凯,没有告诉过他。 李凛仔细想来,他瞒着李凯的秘密居然有那么多那么多,可这个傻小子,却是始终相信并全心依赖着他的,他甚至叫他“哥”。 谁家亲哥是这么坑弟弟的吗?他甚至亲自动手杀过他!可这个家伙呢?他居然打算为了他,让他的妻子拿掉他的亲子?! 李凛有时候真的觉得李凯的脑回路不正常,比他这个有情感障碍的还不正常! 【行了,走吧!】 李凛也是今天被露娜的一句话勾出了心底隐藏多年的秘密,所以才下意识地用着质问的语气寻求李凯的保证,与其说他是怕李凯存过杀他的心思,还不如说他其实是怕李凯知道或察觉他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动过的那些杀念。 可是李凯没有,李凯还是那个傻呵呵全心信赖着他的阳光少年,一如二十年前他十二岁时全力护着他的样子。 【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李凯哀嚎。 李凛总是这样,不想说的就各种敷衍他,可是今天他既然开了口,就一定要搞明白某些事的。 【什么问题?】李凛语气平板。 【哥,你装傻。】李凯指控。 【我装什么傻?你一下说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问的什么?】 李凛还以为李凯只是抱怨抱怨,所以他根本也没仔细听李凯到底问的是什么。 【好吧,第一个问题,你从来不睡觉吗?】这是李凯这些年来最好奇的一个问题了。 【当然睡觉。】 他就算是台机器都得定期关机重启吧,怎么可能不睡觉? 【啊?那你什么时候睡?】 显然李凛的答案出乎了李凯的意料,他是真的粗神经的以为李凛从来不睡的。 【废话,当然晚上你睡觉的时候我也睡觉了。难不成我大晚上出去跑圈吗?就算我不累,身体也受不了啊!】 李凛觉得李凯的问题真的很白痴,不由就吐槽了一大堆。 【……】 李凯瞠目结舌,半天没找到自己的声音。 他好像,这么多年在心里把李凛过于神话了? 【好吧,那,那为什么最一开始咱们人格互换的时候,我总是失去意识,你却从来不会?】 【我怎么知道?你弱你怨谁?】 这件事李凛是真的不知道,不过那段时间李凯人格的魂力真的很弱,如果能称之为魂力的话,或者称为精神力量更妥帖? 不管是什么,总之在李凯昏迷及醒来之后的那将近一年时间里,李凛其实都能感觉到,李凯的人格整体都是很虚弱的。 后来在他的强制锻炼下,李凯无论是身体还是人格力量,才慢慢地强健过来。 【哥,你太打击人了。】向李凯趴在方向盘上装可怜。 【……】李凛才不鸟他。 还不等李凯再说些什么,放在一旁的手机响了起来,正是名侦探柯南的主题曲。 李凯神色一整,迅速起身接起了电话。 “喂?” “李凯,裴俊的第三人格出现了。” 没有废话,里面传出了露娜兴奋又带着些惊惧的声音。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好。” 李凯二话不说,撂下电话直接发动警车往回赶。 【怎么了?】 由于手机声音小,李凯又是贴着耳朵接的电话,所以手机里的声音在小空间里的李凛并无法听得真切。 【裴俊的第三人格出现了。】 李凯也没有调李凛胃口,直接回道。 【第三人格?】 李凛一时也有些愣怔,【难道他还真是多重人格不成?】 【谁知道呢,我们先回去看看再说。】 李凯一边把警笛放上车顶,一路飙车回去,一边在脑内和李凛无障碍交流着。 【况且,就算是第三人格,也有可能是假装的。我们在书上曾经看到过类似案例的,哥你记得吗?】 【嗯,记得,是一个心里医生的误导,然后对方顺水推舟地产生了一个又一个的所谓人格,但其实都是假的。】 【我们先去看看裴俊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再来做判断。】李凯道。 【……】 沉默半晌后,李凛终于问了一句,【你猜,他这次出现的人格,会是什么样的?】 毕竟他们之前在审讯室其实有诱导过裴俊,没想到对方真的这么快就给他们整出一个第三人格来。 【我倒宁愿和你打个赌,咱猜猜他能整出几个人格来?】 李凯才不好奇裴俊的人格是什么样的,里外再有几分钟他们回到局里就能看见了,这种撑不了几分钟的悬念没意思,他倒宁愿跟他哥赌个大的。 【赌?跟你有什么好赌的?猜对了还能有奖励,猜错了有惩罚是怎么的?】李凛兴趣缺缺。 【当然有!】 李凯却兴致满满,【如果我赢了,你就得答应做我儿子的爹,不许见着儿子就把身体甩给我。】 怎么说这个身体也是两个人共用的,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后长大了认为他的父亲对他忽冷忽热,甚至是不爱他的。 【切,怎么那么肯定是儿子,没准儿是女儿呢!】李凛故意拆台。 【儿子女儿都好,我又不介意,反正你这个便宜爹是当定了。】李凯贼笑。 【你怎么就肯定你能赢,要是我赢了呢?】李凛反驳。 【你赢了要求你随便提,我都答应就是了。】李凯豪气道。 【呵呵,要是咱俩都没赢呢?】 李凛总觉得这就是个套儿,李凯给他下的套儿。 【都没赢下次接着赌啊!】 这么说着的同时,李凯已经把车开进了公安局大门。 【赶紧的,哥,你赌几个。】 李凯下了车,一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一边催促李凛道。 【那就三吧,我赌他就这三个人格。】 李凛想也没想,直接给了个数字拉到。 倒不是他草率,而是他觉得一个人如果要假冒那么多个人格也是挺累的一件事,应该不会弄出太多的人格来吧? 【啧,哥你太保守了,我猜五个,至少五个,怎么也得凑够一个巴掌才过瘾啊!】 李凯一边往公安局里冲,一边还在眼前伸了伸自己的巴掌。 【去,你当母猪下小崽儿呢,还凑一巴掌,我给你一巴掌还差不多。】 李凛在小空间里翻白眼,只是李凯看不见。 【不管,反正就这么说定了,你三我五,不变了?】 【不变了。】 【愿赌服输?】 【愿赌服输。】 【好嘞!】 李凯偷偷地笑了。这赌李凛输定了,因为裴俊既然能在他们的诱导下出现第三人格,那么当然也可以继续诱导他伪装出第四、第五人格。 他哥还是太单纯好骗了!嘿嘿,等着给我孩子当爹吧。 李凯轻快地疾步向里走去,露娜正在办公区外来回徘徊着等着他。 “怎么样?他在哪儿?” 见到露娜后的李凯也没有废话,直接询问裴俊的情况。 “还在二号审讯室。” 露娜双手放在身前,左右搅动着手指,能看出来她还是有些紧张的。 “走,我们去看看他。” 李凯招呼一声,率先向二号审讯室走去。 “好。” 露娜紧紧跟上李凯的脚步,一同赶向二号审讯室的方向。 ------------ 026  真伪莫辨 等到了二号审讯室的门口,两人却没急着进去,透过审讯室大门的玻璃,李凯能看到里面的裴俊正双手抱膝蹲坐在椅子上。 “这什么情况?” 李凯问跟在他旁边的露娜道。 “他一醒来就这样了,我记得你之前的警告,没敢跟他独处,就给你打了电话。” 露娜言外之意,就是她也没有接触过这样的裴俊。 李凯点点头,对于露娜的处理还是满意的。 能听劝就好,能听劝合作起来就会顺遂一些,可以省掉他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走,我们进去。”李凯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开门的一瞬间,李凯和露娜都在注意裴俊的反应。 裴俊也确实有了反应,他慢慢地抬起头来,歪着脑袋看向走进来的两人。 等到露娜和李凯走得近了,他才眯眼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姐姐你回来啦,哥哥好!” 嗯,很懂礼貌的小朋友。但是,根本不对! 裴俊虽说比他们二人小很多,但也小不到需要开口叫他们哥哥姐姐的地步吧? 偏偏李凯邪邪一笑,一边推开椅子在裴俊对面坐下,一边调侃道:“怎么是哥哥呢?叫叔。” 裴俊把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疑惑和诧异。 李凯接着指着自己的鼻子道:“对,我是警察叔叔。” 李凯是故意的,之前审讯的时候他就曾经挤兑过裴俊让他叫警察叔叔,但是当时的裴俊没有叫,所以此刻他旧事重提,就是为了刺激他。 可是出乎李凯意料的,双手抱膝的裴俊乖巧地点点头,脆生生地说了一句,“警察叔叔好。” 李凯吸口气,忍下了抬手搓身上被激起来的鸡皮疙瘩的冲动。 “你叫什么名字?”对方既然装小,那他也不介意配合一下,语气虽然称不上柔和,但绝对不比之前审讯时的生硬。 “我叫崽崽。”此时的裴俊倒是配合,一问必有一答。 “崽崽?”李凯和露娜对视一眼,这名字不是等于没名字一样? 【这家伙不会和咱俩一样是个起名障碍吧?】 表面上看李凯是在看露娜,实际上心里却在跟李凛吐槽。 【别扯上我。】 李凛冷哼。还嫌他障碍的不够多么,什么起名障碍不障碍的? “那崽崽,你几岁了?”露娜见李凯一脸踩到狗屎的表情,只能自己出声询问。 说实话,她有些怕了李凯的奇葩问案方式,她怕他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吓到对面明显还是个小孩子的人。 哦,不,是人格。 坐在对面的裴俊开始掰手指,掰了一遍又一遍。 掰得李凯快要忍不住拍桌子的时候,他终于抬起头来道,“八岁,崽崽今年八岁。” “八岁?”李凯挑眉。 因为此时的李凛正在对他说一件事,一件他刚刚一直感觉违和却没能马上想明白的事。 【八岁的孩子为什么一见面就叫你哥?他不该直接就叫你叔叔吗?哪怕你没穿警服。】 “你刚刚有和他说过话吗?”李凯对露娜勾勾手指,贴着她的耳朵低声问道。 露娜摇摇头。 她刚刚已经和李凯说过了,她在他回来之前没有再与犯人独处过,他难道是不信她? “那他为什么管你叫姐?”李凯依旧贴着露娜的耳朵问,确保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对面的裴俊听到。 露娜眨眨眼,一时间没有明白李凯的意思。 李凯伸手比了个“八”。 提醒道,“他才八岁。” 对啊,露娜突然想到,如果在外面随便碰到一个陌生的八岁孩子,看到一个成年人,即便年纪不会很大,不是也应该直接叫阿姨的吗? 除非是那种特别机灵,嘴特别甜的,才会知道为了哄女生开心而叫姐姐,但那种孩子,不得不说心机也一定很深。 而裴俊,为什么会叫她姐姐,甚至叫李凯哥哥? 不得不说,露娜也是个聪明人。 看露娜突然瞪向他的惊诧表情,李凯明白,露娜懂了。 这是一个巨大的纰漏! 于是李凯看着露娜,对着裴俊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她来进行后面的问询及鉴定工作。 露娜也不推辞,浅浅一笑,便对着对面的裴俊和颜悦色地开了口,“崽崽啊,我这么叫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对面的人还是一副天真单纯的表情。 “崽崽是男孩还是女孩?”按照公安局问案一贯姓名、性别、年龄、住址、籍贯、家庭成员……的顺序流程,露娜准备换个方式一个一个地问下去。 “姐姐好笨,崽崽当然是男孩。”裴俊“咯咯咯”的笑,笑声清脆甜美,就是笑得李凯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从来不知道,不同人格,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时,在外人看来是这么惊悚的? 【哥,我们人格互换的时候,看起来也这么吓人吗?】 李凯不由在心底问李凛道。 【吓人?你这么阳光,我这么帅气,为什么会吓人?】 李凛一本正经、理直气壮道。 “噗。”李凯没忍住,直接笑喷。 总觉得他哥这是在变相夸他帅,因为他们分明长着一模一样的面孔,也用着同一个身体。 只是李凯笑的不太是时候,正是裴俊刚刚嘲笑完露娜笨,而露娜皱着眉头瞪裴俊的时候,李凯的这一声,怎么听着都像是在笑露娜。 “你们继续,你们继续。”李凯摆摆手,示意两人不用理他。 他便又和李凛聊天去了,【哥,那你说为什么裴俊看起来就这么别扭,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知道吗?】 【因为他是装的。】 李凛一口咬定,【你一会儿想办法问问他,看他还有没有别的人格,也许会有更多的收获也不一定。】 他也是这么想的!李凯颇以为然。 只是显然才一转眼的功夫,他哥就把他们俩刚刚打赌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李凯是不可能这时候提醒李凛的,只要他哥到时候别赖账就行。 “那崽崽家住在哪里啊?”露娜继续问着蹲坐在对面位置的裴俊。 “嗯?”裴俊歪着头,把脑袋枕在膝盖上,嘟着嘴道,“崽崽家在哪里?崽崽也不知道崽崽的家在哪里,崽崽迷路了。” 裴俊越说越着急,一副要急哭了的样子,说着就要去拽露娜的袖子。 “姐姐知道崽崽的家在哪里吗?姐姐送崽崽回家好不好?” 露娜睁大眼,一时间僵在座位上,吓得都不知道怎么躲了。 李凯一把将裴俊的手摁在桌子上,轻笑,“崽崽啊,姐姐可不认识你的家。 你告诉叔叔你家里还有什么人,叔叔找你家里人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崽崽,崽崽,”裴俊抽回自己的手,作势又开始掰着自己的手指头数数,“崽崽家里有爸爸,有妈妈,有奶奶,哥哥、奶奶、妈妈、爸爸。” 裴俊垂着头数完了一遍,又倒着数确认了一遍,才抬起头来肯定道,“嗯,崽崽有奶奶,有哥哥。” “是奶奶、哥哥,两个人,”李凯也学着裴俊的样子用手指计数,“还是,奶奶、哥哥、爸爸、妈妈,四个人?” 李凯一手两根手指,一手四根手指,只是两根手指的那只手却是用拇指和食指比的“八”,都冲着裴俊的面前晃了晃,让他选择。 “是奶奶、哥哥、崽崽,三个人,叔叔好笨!”裴俊说着,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 露娜也是斜着眼看着李凯奇葩的计数方式,没明白李凯什么意思。 【哥,他不上当。】 【哼,聪明着呢!】可不是么,这一会儿已经把李凯和露娜都骂了一遍笨! “崽崽啊,你为什么叫她姐姐啊?李凯突然猝不及防地把关键问题抛了出来,“你为什么不叫她阿姨啊?”李凯指着露娜问裴俊。 “因为,因为,”裴俊收了笑容,眨眨眼,却突然又眯眼笑了起来,“因为姐姐漂亮啊!” 大约女人都是喜欢别人夸自己的容貌的,即便冷淡如露娜,在裴俊说她漂亮的时候,也微微羞红了下脸。 “漂亮?漂亮的就是姐姐,不漂亮的才是阿姨?难道不能有漂亮的阿姨吗?”李凯挑眉继续问道。 露娜是女人吃裴俊这一套,他可不是,李凯可不会被这种说辞混淆了逻辑。 “因为漂亮,我想让她做我哥哥的女朋友啊,哥哥的女朋友当然是姐姐,不能是阿姨了啊!” 裴俊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一副理应如此的样子。 这个纰漏,让他给堵上了! 李凯和露娜对视了一眼,然后齐刷刷地看着裴俊不说话。 李凯甚至有一瞬的怀疑,他和露娜是不是真的像裴俊说的,就是笨!至少比他裴俊笨。 【哥~】李凯委屈了,李凯一委屈就习惯性找李凛。 【问他哥是谁?叫什么。】李凛直接道。 对啊!李凯眼睛一亮,迅速问道,“你真想让姐姐做你哥哥的女朋友?” 裴俊憨憨点头。 “那你哥哥是谁?叫什么名字?他在哪儿?让他来接你回家好不好?”李凯一连串的问题直接砸了过去。 “我,我不知道哥哥在哪儿,我找不到哥哥了。”裴俊又一副随时会嚎啕大哭的样子。 “没事,那你告诉警察叔叔你哥哥叫什么名字,我帮你找!”李凯笑。 “哥哥,哥哥他,”裴俊愣愣地看了李凯好半晌,才终于道,“哥哥叫裴俊。” “哦,”李凯挑眉,“那唐磊呢,唐磊是谁,唐磊是你什么人?” 李凯的逻辑思维虽然没有李凛的好,但他绝不笨,只要李凛适当的时候给他一点思路,他就能顺藤摸瓜的一路开展下去。 “唐磊?唐磊?”裴俊愣愣地睁大眼,眨了又眨,然后就突然闭眼倒在了桌上。 “他妈的,又来!”李凯却突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李凯,李凯你别这样。”见李凯一副要伸手抓对方脖领子将人薅起来的样子,露娜赶紧伸手将人拦了下来。 ------------ 027  疑团莫释 “他就是装的!”他们都明白,裴俊就是装的,但那又能怎么办呢? “监控今天开着。”露娜低声在李凯耳边快速地说了一句。 她之所以知道裴俊醒来,就是从监控里看到的,而不是一直留在审讯室里。 如果李凯对裴俊使用暴力,那李凯面临的麻烦将会很多,在不出大事的情况下也许不会对他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总之是不利于他们破案的。 李凯看了露娜一眼,将火气忍了下来,微点了下头算是领了她这份情。 只是出乎人意料的是,李凯这边才把脾气收起来,还不等坐下,裴俊那边却醒了过来,并且传出越来越嚣张的笑声。 李凯和露娜全部向裴俊看去,最后两人对视一眼,决定还是由李凯开口。 “你笑什么?” “哼哼,老大一个男人,对个小姑娘出手,你多出息?有本事你冲我来啊!” 裴俊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昂着头,嚣张地对着李凯勾了勾手指。 “他妈的,真以为我不敢揍你。”李凯作势要动手。 一旁的露娜赶紧将人摁住,“你是谁?”这话露娜是对着裴俊问的。 “嗨,又见面了,美女,我是唐磊啊,这么快就把我忘了?”裴俊对着露娜挥了挥手,公然调戏。 只是这时候谁也没有心思搭理他的戏言。 唐磊?他为什么会这时候出来? “你认识崽崽?”露娜比李凯还先一步问了出来。 “崽崽还当真没说错,你们还真是笨啊!崽崽是我们的妹妹,我当然认识她。”唐磊理所当然地道。 “你们?你们都是谁?”李凯借机问道。 “懒得理你。” 不想唐磊却挥挥手,连正眼都不给李凯一个,转而对露娜道,“来,美女,你问,你问什么我都回答你。” 露娜尴尬地看了眼李凯,见李凯没什么表示,只得对着唐磊把李凯刚刚提过的问题又说了一遍,“你们都是谁?” “啧,真没创意。” 唐磊嫌弃地撇撇嘴,但仍旧还是回答了露娜的问题,“当然是我和裴俊。” “但是崽崽好像并不认识你。”李凯插嘴。 唐磊白了李凯一眼,就是不接他的话。 “崽崽为什么不认识你?”露娜只能再次重复李凯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唐磊无赖地摊摊手。 李凯坐回座位,看着对面一副无所畏惧似的唐磊。 审讯进行到这个地步,似乎陷入了某种僵局,很难有所进展。 在不能动用武力的情况下,其实这种滚刀肉是最难缠的,只能磨,磨时间、磨性子,磨对方也磨自己,看谁坚持得住了。 【哥,怎么办?】 【问他有几个人格。】李凛还是那么直接。 “你有几个人格?”李凯从来都很听李凛的话。 一旁的露娜没想到李凯会这么直接,也赶紧坐回了座位,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唐磊。 对面的唐磊这次没再装听不见,而是转回头来盯着李凯不说话。 “你有几个人格?”露娜以为唐磊还在玩不回答李凯问题的“游戏”,便把李凯的问题又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只是这次,唐磊再没理她,依旧只是瞪着李凯看。 审讯室里一时无声。 好半晌后,打破这一室静寂的是李凯。“你可以继续装晕。”李凯对着唐磊挑唇一笑,讥讽道。 一直表现得暴躁又无法无天的唐磊这次却没急,也没挑衅,只是又看了李凯半晌后,才终于说了一句,“我不知道。” “不知道?”露娜讶异反问。 同一时间,李凛也正感叹,【不知道?可真是个好理由。】 “你怎么会不知道?”却在这时,露娜继续着急问道。 “就像崽崽不认识我一样,我怎么知道还有没有我不认识的家伙存在?”唐磊反问露娜。 【天衣无缝。】 这理由简直厉害,就连李凛也不得不承认这裴俊着实聪明,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漏补缺,把所有的纰漏都堵上了。 【我就不信他能做到天衣无缝,总还有什么是我们没查到的。】 李凯不服气。 【嗯。】 李凛一向是知道李凯的脾气的,他不是个会轻言放弃的人,只要他认定的事,总是有大毅力去完成的。 “那你知道几个,都和我们说说呗。”李凯依旧笑笑的,却对裴俊步步紧逼。 只是还不等唐磊开口说什么,李凯的手机响了。 李凯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小吴,“喂,怎么了?”李凯知道,小吴这时候打给他肯定是有所发现了。 “李队,今天下午我去裴俊的学校调查,有发现点东西。” 小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稍等。”李凯拿着电话起身,向着审讯室的门外走去。 而露娜也急急起身,紧跟着李凯的脚步出去了。 她时刻谨记着李凯昨晚的警告,尤其现在审讯室里出现的又是唐磊的人格,对于这个喜怒无常的人格,她其实还是有些怕的。 到底她是法医,而不是精神科大夫,对于死人,她摆弄惯了,那些不会动的死物也由着她摆弄,可对于活人,尤其还是人格分裂症这种高危险的人群,她其实并不擅长。 李凯看了眼跟在他身后出来的露娜并没有说什么,直到关上审讯室的门之后,他才对着手机道,“说吧!” “裴俊在学校没有什么存在感,他的几个老师几乎都记不住他,就连他的班主任对他的印象也很模糊。 我查了他的在校考勤记录,发现他居然四年一直有住宿舍。 我还打电话给了他的几个室友,统一的说法都是他这几年一直住宿舍,除了偶尔有晚归的情况,连夜不归宿的情况都很少,他的室友都不知道他在外面还租着房子。” 小吴报告得很详尽。 “嗯,这是个疑点。”明明在校外都租了房子,却还留在学校里住,交着房租的同时还交着学校的住宿费,一天两天还能理解,一租就是四年,却没让任何一个室友知道,这本身就不正常。“ 说明他那间屋子里有什么是不愿意让人知道的,他的秘密,应该还是藏在出租房里。” “可是他那间屋我们都快搜个底儿朝天了,也没发现什么啊!而且是个出租屋,他还真能凿墙开洞什么的不成?” 电话另一头的小吴疑惑不解。 “先不管这个,改天我们肯定还要再去搜,你还有别的发现没有?”李凯继续问。 “嗯,还有一个,裴俊的所有室友,没有人发现他有双重人格或多重人格的表现。 对了,他的其中一个室友特意跟我说,曾经在长途汽车站碰见过他。”小吴道。 “特意和你说?你怎么问的?”李凯问。 “我就问他们有没有发现裴俊平时有什么可疑或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们没有发现他有过神经兮兮或者性格突变什么的症状?”李凯又问。 “没有,他们的说法都是裴俊话很少,在宿舍里没什么存在感,也很少参与他们的活动或话题,但也不算是高冷,就是比较难接触的那么一个人。” 小吴如实答道。 “嗯,在长途汽车站碰到熟人其实是一件很平常的小事,你没问问,他为什么特意把这件拿出来跟你说?” 李凯追根究底。 “额,没有。”小吴挠头。 “这样,你把他这个室友单独约出来我见见。”李凯嘱咐。 “好。”小吴刚要挂手机。 【都约。】 李凛的一句提醒,让李凯瞬间改了口。 “诶,等等,你把他整个宿舍的室友都约出来吧,就说我今天晚上请他们吃饭。” “都约?可是他们这大半年实习的实习,找工作的找工作,已经基本都不在宿舍住了,不一定能约齐吧?” 小吴觉得这命令实际操作起来有困难。 “谁要不来,你就跟他说按违反治安管理办,行政拘留!” “李队,到不了那么严重吧?”小吴有点被吓到。 “你不会吓唬吓唬他们啊!”笨。 最后一个字,李凯适时地咽了下去,没有说出口。 “原来如此,我懂了。”小吴豁然开朗。 “你先跟他们把大概的时间段定下来,我去他们大学附近定个饭馆,定好了我通知你具体地点。” 一般大学校园附近的小饭馆都很多,李凯只要去找一处相对安静,方便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就好,当然最好是能有独立包间的。 “好嘞!”小吴痛快道。 李凯无奈摇摇头,挂了电话。 小吴不在,其他组员又都去跟别的案子了,现在哪怕订餐这种琐事的小事也得他亲力亲为。 回头看了一眼,露娜还在一旁等他,“你还要问他什么吗?我叫个警员进来陪你。” 李凯指指里面的唐磊。 “你不审了吗?” 露娜没想到李凯接了个电话就要离开。 李凯看了眼表,摇摇头,“我审不审意义不大,左右现在里面自称唐磊的人是承认自己杀人的,现在就是鉴定他到底是不是多重人格。 如果鉴定下来是多重人格,属于精神类疾病,就会无罪释放。 但如果不是,那他就要负刑事责任。 ”所以其实,现在的关键点是露娜给据的鉴定书。 “你要怎么定论他?” “我,我不知道。” 露娜现在也不敢肯定裴俊就是多重人格,或者不是。 裴俊表现得很像,但其李凯知道的案例露娜同样也知道,因为她到底是法医,相关资料和案件要想了解,会比李凯能查到的资料更多更详尽更专业,所以她当然也知道有过假冒多重人格的案例,所以她才更不敢随便下定论。 李凯深吸一口气,“晚上和我们一起吃饭吧。” “好。” 露娜没有多想,因为她在一旁听得很清楚,知道李凯都约了谁吃饭,真的只是查案而已。 “你自便,我先走了。” 李凯点点头,转身离开。 李凯走得很急,因为定完饭馆他还要回家一趟,由于晚上不能回家吃晚饭,他得先把怀孕的妻子送去父母那里后再赶回来。 露娜看看李凯急匆匆的背影,又看了眼审讯室里的唐磊,只能挥挥手示意值班的实习小警察将人先带走收押,然后也离开了。 她得回去多查查资料,李凯刚刚的那句话说得她突然之间压力山大,初见多重人格患者的兴奋劲儿过去后,才知道自己冲动之下揽到肩膀上的责任有多重。 ------------ 028  明察暗访 李凯一边把车开往裴俊学校的方向,一边对李凛道,【哥,等下定完饭馆,我们先去接下小柔,等把她送到爸妈那儿,我们再回来。】 【嗯。】李凛没说什么。 【毕竟我昨天已经答应了今天送她过去,你也知道她怀孕了,不比平时,咱这工作性质一查案就没个准点儿,我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早一天送过去也早一天踏实。】李凯继续解释。 【嗯。】 李凯昨天答应简柔的时候,李凛是听到了的,所以其实他不太明白李凯为什么要再跟他解释一遍,只能再应一声了事。 【哥,你没生气吧?】李凯问的颇有些小心翼翼。 【我为什么要生气?】李凛一脸懵。 【嗯,那你怎么都不怎么说话?】李凯其实是想问,他哥会不会怪他工作时间处理私事? 毕竟从小李凛几乎就是他的小家长,他事事听李凛的听惯了,尤其是在犯些不大不小的错误的时候,李凯面对李凛就会格外紧张。 他又不是今天才话少?他当他是他呢?整一个话痨!【闭嘴,想事儿呢,别打断我思路。】 李凛确实真的在想事情,也没心思应付李凯那些乱七八糟的胡乱猜测,索性让他闭嘴。 额,好吧,又被他哥嫌弃了。 【……哦。】李凯讪讪应了一声,专心开车。 【我想到了。】 在李凯眼看就要开到裴俊的大学,隔着一个红绿灯就能看到大学校门的时候,沉默了一路的李凛终于开口。 【什么?】 原来他哥真的在想事情。 【之前审讯的时候一直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现在终于想到是哪里有问题了。】李凛道。 【哪里?】 听到李凛的话,还在等红灯的李凯不禁正襟危坐了起来。 【按照裴俊之前的表现我们可以归纳为,崽崽不认识唐磊但认裴俊是哥哥,唐磊认识崽崽也认识裴俊,可裴俊从始到终没有说过他有其他人格的事情,他表现得像不知道其他任何人格。】 【对啊,裴俊不认识崽崽但崽崽认识裴俊,唐磊认识崽崽但崽崽不认识唐磊,在多重人格里,可以有这种单向认知存在吗?如果不能,那就直接可以证明裴俊在说谎。】 李凯终于明白了李凛的意思。 【嗯,但是这点我们无法判断,只能咨询露娜,甚至如果露娜也判断不了,我们还得求助专家外援组。】 其实李凛觉得这种可能是有的,毕竟刚一开始他躲着李凯的时候,李凯就不知道他的存在,只有他单方面的认知李凯。 但毕竟他们只是双重人格,而多重人格会是如何他并不知道,而且他也不是精神科或心理学专家,不知道他和李凯的情况会是个例还是普遍状态。 【我现在就给露娜打电话。】 过了马路,李凯找了个地方停车,便开始一边给露娜打电话,一边搜罗附近看起来合适的饭馆。 半小时后,合适的饭馆已经定下,和露娜的争论却并没有停止。 原因就是露娜也无法做出精确判断,但又不肯同意请求专家外援组支援。 原因一是这种问题在现有书籍资料上没有详尽记录;二是多重人格案例在国内极其稀少,即便请了有关专家也未必能做精准判断;三是多重人格在当今全世界仍属于稀少病种和新病种,并没有大量的可供判断标准或历史资料,所以每一例病案定案时几乎都牵扯大量的人力、物理和争议,谁也不敢保证自己的判断就是绝对正确的。 况且,还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如果这时候请求外援,极大概率最后会成立专案组,甚至国内专家邀请国际专家共同参与研究,毕竟这样的案例实在稀少,研究价值很大,一旦刑事案件变成了学术研究,到时候不但案件进展不能任由他们来把控,甚至他们都有可能被踢出专案组。 “那你说怎么办?”李凯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他第一次发现露娜口才居然如此之好,不但说服了他,还说服了一直旁听的李凛。 “我去请教我老师,不以我们正在破案的名义,只学术探讨、答疑解难。” 露娜冷静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 言外之意就是不会暴露他们案件的任何内容,亦不会影响他们破案,是这个意思吧? 李凯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答应了露娜的要求,但是最后仍旧补充道,“如果进入案件后期,我们找到了裴俊的作案动机或破解了他隐藏的秘密,你依然不能给出准确答案的话,我想我依旧会请求外援。” 也就是说,给露娜的时间并不多。 “可以。” 虽然如此,但露娜依旧欣然接受了。 现在不过就是她和李凯赛跑而已,看是她先找到定义裴俊多重人格的契机,还是李凯先找到裴俊的杀人动机。露娜自认自己从来无惧挑战! 挂了露娜的电话,李凯开着车直奔妻子简柔所在的派出所。 李凯把车开到简柔所在的派出所门口的时候,距离简柔的下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李凯看了眼表,把车熄火,微微把椅背后调,然后就半躺靠在了驾驶座上。 他可不像李凛,永远不知道累似的,他是抓紧一切能休息的时间尽量休息,毕竟晚上还不知道要忙到几点。 比如现在,李凯就在和李凛打商量,【哥,你替我下呗,我睡会儿,等下小柔出来你叫我。】 【嗯,你睡吧。】 李凛自觉出来顶掉了李凯。 【就知道哥你最好了,嗯,如果你也能喜欢小柔就更好了。】 李凯在小空间里伸了个懒腰,直接撂倒,滚了个自己觉得舒服的姿势,就准备小睡一下。 【我一直有一个问题。】 李凛不用看,光听李凯的动静也知道这家伙八成又懒得蜷成一个团了。 【你问。】李凯的声音已经有点迷迷糊糊的了。 【你为什么一直叫她小柔而不是柔柔?】毕竟别的人一直都是那样叫简柔的,难道他不知道这样更好听吗? 【小柔多好听,小小一个多可爱啊,叫什么柔柔(肉肉)啊?她其实一直都很排斥别人叫她柔柔的,只是她不说而已,但是我就是知道她不喜欢,就像她很不喜欢她的父母叫的乳名小肉墩一样,一听就圆滚滚的……】后面的声音越说越低,李凯睡着了。 这么快就睡着了?李凛咋舌。 小肉墩?圆滚滚? 所以说,其实是因为女孩子爱美?李凯又是怎么看出简柔不喜欢别人那么叫她的?他怎么从来没看出来? 要说他可是和李凯同一时间认识的简柔,而且他们相处的所有时刻他都在场。 李凛想了又想,最后发现果然情感障碍不是那么容易突破的,他根本啥也想不明白! 十五分钟之后。 【起来了,你老婆下班时间到了。】 李凛回到了小空间。 【嗯,好。】 翻个身继续睡。 【……】 李凛围着不肯睁眼的李凯转了一圈之后,一脚将人踹了出去。 呼……呼…… 这家伙居然还没醒。 又五分钟之后。 【起来了,你老婆已经出来了。】李凛通过小空间的出口,看到了车外的场景。 “嗯。”迷迷糊糊、迷迷糊糊…… 【和你老婆一起出来的还有一个男人。】 “嗯。啥?” 李凯一下子蹦了起来,还被车顶磕了一下脑袋。 李凯急急向车外望去,果然看到一个男人跟在他老婆身边,有说有笑的一起从派出所里出来了。 原来是这个妖艳贱货!那个男人李凯认识,和他老婆简柔是同期的,细算起来生日还比他老婆小三个月。 典型的一副小白脸长相,唇红齿白、纤腰细腿,搁现在流行一点的叫法,那就是一小鲜肉、小奶狗,一米七七的个头在他一米六八的老婆旁边一站也不算特别矮了,带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无框眼镜,一看就是养尊处优坐办公室的。 没错,就是坐办公室的,他和简柔一样,都是户籍民警,管理户口登记和身份证办理的,冬天风吹不着、夏天雨淋不着的。 这种工作女人做自然无可厚非,一个大老爷们……李凯撇撇嘴,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甩上车门的瞬间,李凯就把不屑的表情收了起来,换了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 “小柔。”李凯一边向简柔走去,一边轻喊了一声。 “老公?”简柔典型没想到李凯会来接自己,惊喜地叫了一声后,就拔腿朝李凯跑来,“你怎么来了?” “诶呦,我的宝贝。” 看到简柔居然敢跑,李凯低呼一声迅速迎上,三两步就冲到了简柔面前,一把将人摁到了自己的怀里,“你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居然还敢跑?” 一边说着,李凯一边狠狠掐了简柔鼻子一下作为惩罚。 简柔吐舌,“一高兴给忘了。” 李凯虽然疼她,但绝不是那种有空闲可以时时围着她转的人,大多数时候,大部分的事情她都得自己独立面对。 哪怕是生病需要人照顾或者一些值得庆祝的时刻,通常情况下,她一个人上班、一个人下班、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他这个老公,一个月三十天,能有三个全天陪着她就不错了,所以今天看到李凯来接她,她才这么高兴。 “可不能再这么不小心了。” 李凯说着,又意思意思地轻拍了简柔后腰一下。 其实他是想打她屁股的,但在外面实在是不合适。 “知道了。”简柔乖巧应道。 “啧,李队长还是这么霸气侧漏啊,连我们小简跑两步都得挨你一顿数落?” 阴阳怪气的声音伴随着渐行渐近的身影传了过来。“我记得简柔是你的老婆,不是你的队员吧?” “原来是小刘同志,好久不见。” 李凯皮笑肉不笑地招呼,对那句“我们小简”假装没有听到,却回敬了一句“小刘同志”。 对于现在几乎没有人再提的叫法,他的这一声“同志”其实是有另外一层含义的,他就是在故意讽刺他娘。 李凯可忘不了,就是这个妖艳贱货,当初在他和简柔都已经确定了男女朋友的关系后,还狂追了简柔半年不止。 你不是“牛”吗?我就在你前面加个“小”,我让你永远也牛不起来。 自打那以后,李凯再见到他,永远叫他“小刘”。 【小肠小肠,小肚鸡肠。】 李凯还在心里特无聊地念叨了一句。 李凛在空间里翻白眼。到底谁小肚鸡肠啊这是? ------------ 029  旁敲侧击 “原来是小刘同志,好久不见。我哪儿是霸气啊?我是被小柔吓的。” 说着,向李凯把简柔又往怀里紧了紧,“你不知道,她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了,还这么活蹦乱跳的哪成? 说起来,以后这几个月还得有劳大家帮我看着点她呢!重活儿累活儿可就别让她干了啊。” “怀、怀孕了?小简你怎么不跟大家说呢?” 刘文顺一愣,突然想起来简柔今天提的调职申请,原本她一直是在岗位一线工作,也喜欢面对群众,热心地给大家排忧解难,却在今天一早突然提交了行政后勤部门的调职申请,原来是因为怀孕吗? 不想一旁近在咫尺的简柔根本没搭理他,而是伸手轻捶了搂着她的李凯一下,“不是说三个月之内不能对外说吗?不然孩子容易保不住。” 以前就是这样的,只要有李凯在场,简柔的眼里就根本没有别人的存在,满心满眼的只有那个男人。 “没看出来啊,你还这么迷信呢?” 李凯说着,伸手刮了简柔的脸蛋一下。 “放心,咱孩子没那么娇弱,只要你别再疯跑疯跑的把你们娘俩摔着!” “我知道错了,你别再说了。” 看李凯揪着她的错误不停念叨,简柔羞红了脸,撒娇地嘟囔了一句,就把脸埋李凯怀里了。 原本身材高挑又英姿飒爽的简柔,在一米八几的李凯面前,一下子就小鸟依人了起来。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李凯拍拍简柔的肩膀安慰,又转头对刘文顺道,“小刘,那我带小柔先走了,你帮我跟大家伙说一声,改天我请大家吃饭。” 也请大家这些日子多担待些,小柔平日毛躁又迷糊,接下来几个月大家可帮我把人看好了,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了,让我在外面办案都不安心。 让人拿话抬到这个份儿上,刘文顺也只能应下来,“放心,我们都会照看好她的。” “谢了。” 李凯道了声谢,随意挥了挥手,就搂着简柔向自己的车走去。 等把自己的小妻子在副驾的位置上安顿好,又系好了安全带,这才关上车门绕去驾驶位开车。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 初见的喜悦过后,简柔突然反应过来,她的老公可不是那么闲的人,能动辄在派出所门口守门等她下班。 “我今天晚上有个约,不能陪你吃饭了,所以先回来把你送去爸妈那边。”李凯抱歉地说。 简柔一听,所有的喜悦都烟消云散了,不由嘟起了嘴。 昨天李凯明明说好要尽量早回来送她的,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早法。 “好了,宝贝,乖,别生气了,对孩子不好。” 李凯见自己的小妻子气呼呼地嘟着嘴,伸手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 “说吧,想要什么礼物做赔偿?老公都给你买。” 时间上的亏欠,李凯试图用物质来弥补。 “我又不是想要礼物。” 简柔垂着头抠自己的指甲,嘟囔声几乎都含在嘴里。 但李凯还是听见了。 看着自己小妻子一脸委屈的样子,趁着一个红灯,李凯一把松了自己的安全带,探过身去,给了简柔一个深吻。 一吻过后,简柔捂着自己羞红的脸惊呼,“这是在马路上。” “噗,”李凯轻笑,“我吻自己老婆怎么了?” 别说这还是在私家车里,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吻自己老婆也不犯法吧!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扣上安全带,一脚油门就缓缓汇入前进的车流之中。 “讨厌。”简柔借机不轻不重地掐了李凯腰侧一把。 “别闹别闹,开车呢!”李凯赶紧讨饶。 回到了家,简柔进屋收拾要带的物品,李凯这才记起还没给父母打电话。 等电话打过去,李家老两口直接炸了锅,埋怨李凯不早一点通知他们的同时,又急急忙忙去给简柔收拾屋子。 到简柔终于带着一个不大的小旅行包进了李家的门,李家二老早就在门口翘首以盼。 “来,小柔,你就住小凯以前的房间吧!” 李母接过李凯手里的包,带着简柔走向李凯从前的卧室,帮着儿媳妇收拾东西去了。 “好,谢谢妈。” 简柔也不跟婆婆客气,直接抱着李母的手臂撒娇。 “跟我客气什么?你说你也不多带点东西,这包怎么这么轻啊!” 李母惦着手里的旅行包,估计里面不超过五身衣服。 “李凯说过两个月肚子起来了就得买新的,旧衣服不用带太多。而且我上班要穿制服,再带两套家里穿的居家服和睡衣就足够了。” 简柔不是不爱美,恰恰是她觉得她的警服是最美的,所以平日里几乎不爱穿别的常服。 “也对,等过几天,妈带你买衣服去。” 李母拍拍简柔的手,开始帮着儿媳妇把包里的日用品往洗手间摆。 这边婆媳俩其乐融融地收拾东西,那边李父已经对着李凯埋怨上了。 “你说你小子,也不早点说,早点说我给你房间换个双人床啊!” “还怎么早啊?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小柔怀孕,今天就给你们打包送来了,还不够早?要不是我这跟着个案子,早晚不着家,你以为我愿意往你这儿送?我还想过二人世界呢!” 李凯“切”了一声,伸手就朝着餐桌上已经摆出来的晚餐菜色伸爪子。 李父“啪”的一巴掌把李凯的手打下去,“行,算你小子还不笨。你可不知道,这孕妇啊,一天没人照顾都不行,当初你妈怀你的时候,一天吃五顿,一顿就吐三回,别提多遭罪了。这回小柔怀了你的孩子,你可得多疼着点自己媳妇。” 李家二老都习惯跟着李凯也管简柔叫小柔。 “我什么时候不疼自己媳妇儿了?” 李凯撇嘴,还来不及说更多,手机已经响了起来。 接起电话来,小吴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李队,您什么时候到?人已经来齐了。” “马上就来,你先带他们进去点菜。” 说完,挂了电话,李凯就向屋里的简柔走去。 “我先走了,你照顾好自己。”李凯抱着自己的老婆在她脸颊上不舍地亲了一口。 “好,你自己也小心。” 简柔也不舍,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从她穿上警察制服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她要过的是什么日子,到她终于嫁给李凯,这认知就更清楚,只是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哪怕一天、一次也没有过! “诶,你不在家吃晚饭啊?” 李父李母却是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儿子根本没准备留下了过夜。 “不了,我局里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吃吧!”李凯挥挥手,小跑着出了家门。 上车前看了眼表,李凯果断将警灯扣上了车顶,并拉响了警笛,他准备十五分钟飙车赶到现场。 事实是,李凯赶到小饭馆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 “坐,都坐,”李凯推门进入单间的一瞬间,随着小吴的一声“李队”,一桌子人齐刷刷的都站了起来,包括小吴,“大家别紧张,今天找大家过来主要就是吃个饭,聊聊天。” 李凯笑眯眯地挥手示意大家都坐下,自己则自动自发的在离门最近的下首一张空位坐了,而没有去坐特意留给他的主位。 吃个饭、聊聊天?众人可没忘,小吴打电话的时候威胁过,如果不来的会被行政拘留。 但迎着李凯一张牲畜无害的笑脸,众人又没办法反驳什么。 “菜都齐了吗?”见大家拘谨,李凯开始主导餐桌上的气氛。 “齐了。”小吴适时回应。 因为李凯之前已经预定了七八个菜,小吴不知道,李凯也没说,等人齐了后小吴又逼着众人一人点了一个菜,所以上来后足足十几小二十个菜,铺了满满一大桌子。 “齐了就开动吧!”见桌上的菜都没有动过的痕迹,李凯明白,大家都是在等他。 “你们要不要喝点酒?” “不了。”众人摇头,有拒绝的,有互相看的,有沉默以对的,但就是没有一个肯配合喝酒的。 李凯轻轻一笑,“都是大老爷们,喝点啤酒还是可以的吧?不用这么拘谨。” 说着,李凯又打发小吴去找店家要了一打啤酒过来。 等酒都上了桌,小吴帮着倒满了各人的杯子,李凯第一个举杯,“来来来,走一个。大家放心喝,一会儿开车的我给你们叫代驾,没开车的我给你们叫出租车,保证都把你们安全送回家,不会让大家露宿街头的。” 李凯半开玩笑半强迫的说道。 众人表示没办法,只得喝了这一杯。 “来来来,吃菜吃菜。” 李凯招呼众人坐下开吃,“这家据说是湖南菜馆,我是在网上查的,也不知道正宗不正宗。你们当中有湖南人吗?来品鉴品鉴。” “这家饭馆还是不错的。” 其中一个看起来性情颇直爽的说道,“我虽然不是湖南人,但是我爱吃辣,来吃过几次。” “小兄弟重庆的吧?”李凯轻松接口。 “你怎么知道?” 要不说,新出社会的毛头小子就是好骗,随便一诈就诈出来了。 “我老婆是四川的,也就爱吃辣,简直无辣不欢的辣妹子,你知道什么好馆子给我推荐几个啊?我好回家哄媳妇儿用。” 李凯笑眯眯的,张嘴就来。 你老婆什么时候改四川的了?小吴闷头吃饭,不敢抬头,生怕自己的表情一个不经意泄了自家老大的底。 而同样有此疑问的,还有小空间里看着众人吃饭的李凛。 不过对于李凯那些李凛看不懂的行为,他也一贯就仅仅是看着而已。 比如说他看不懂李凯为什么会时不时的揉简柔头发、拍简柔屁股,自然也看不懂李凯此时为什么要说谎,还是拿简柔来说谎。 “本市的好馆子多了去了,我随便一数就一大把,跟你说啊……” 对方看来是个吃货,很快就打开了话题。 “别光看我们说,大家吃着喝着。你们都爱吃什么啊?平时都怎么哄女朋友的?这女人可不是那么好哄。” 李凯时不常地插两句嘴,这气氛就慢慢地哄热了起来。 等大家酒过三巡、吃得半饱,众人里也有人开始微醺的时候,李凯突然貌似不经意的来了一句,“那你们有人知道培裴俊爱吃什么吗?” ------------ 030  端倪可察 不过是简单的一句话,众人却突然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还是最一开始那个自称是重庆的小伙子先开了口,“李队长,不是我们不说,是真不知道说什么。 裴俊那小子就是个闷葫芦,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主儿,平时和我们接触的都不多,别说他爱吃什么,就连他不吃什么我们也都不知道。” “你们平时不一起吃饭吗?”到底都一个宿舍的,在一起四年,居然连对方爱吃什么都不知道?” 裴俊不太合群,加上我们宿舍贫富差距比较大,吃饭吃不到一起,大学第一年的时候偶尔请客聚聚餐,裴俊也从来不参加,中午大家都打饭回去宿舍吃的时候,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在食堂的角落就把饭吃了,洗完饭盒才回来。 等到大二以后,兄弟们陆陆续续地交了女朋友,也不怎么常在一起吃饭了。 带着女朋友一起聚餐的时候,都怕他阴阳怪气地搅了局,所以渐渐地也就不叫他了。 所以我们和他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其中一个文绉绉看起来家境就比大家都好的男生开口说道。 左右看了一眼,得到其他人的纷纷点头附和后,李凯沉吟一声,才缓缓开口道,“大家也知道,咱今天来主要就是聊聊裴俊的。但也就是聊聊,大家不用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诚如你们说的,这家伙就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的主儿。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们到现在也什么都没问出来,他就是不说话你们说我怎么办?” “我听说刑警问案可以用各种手段的,怎么会什么都没问出来?”其中一个看起来精明的小个子才诧异道。 “现在不比以前,现在有执法监控,我们也不敢用强。”向李凯半真半假地道。 “而且你们知道,这次死的是他女朋友,不能提案子,一提他就哭,你说一大男人哭那么惨……” “死的是他女朋友?” “他什么时候交的女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我们都知道他有女朋友,大四的时候碰到过一次,那时候你已经实习去了,就没特意告诉你。” “女朋友死了可确实够惨的。” “要说起来我还从来没见他哭过。” 李凯话还没说完,众人中有沉不住气的已经开始七嘴八舌地说开了。 李凯从中间听出了一句重点,“你们没人见过他哭吗?” “没有。”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 “不过好歹是个大小伙子,四年没见过他哭也平常吧!”有人提出质疑。 “得了,毕业典礼那天也没见他红过眼,还有咱宿舍告别会那天,我们可是很多人都哭了。” “我就没哭。”其中一个装逼道。 不过很快就被同伴打了脸,“你拉倒吧,大三你女朋友踹了你那次,你没哭成个水母?” “滚!” 大概是酒精起到了一些作用,加上李凯一直没摆什么架子,众人慢慢已经开始放得开,没有一开始的拘谨了。 “那你们对他女朋友知道多少?”李凯直接改问死者信息。 “不知道。”众人摇头。 “他根本没给我们介绍过他女朋友,如果不是上次瘦猴刚好看到了回来告诉我们,我们都不知道他居然交女朋友了。”其中一个指着那个小个子道。 “回来我们本来起哄,还想诈他一顿饭来着,但问了他几句女朋友的事,他都兴致不高,支支吾吾说不了两句半,我们大家伙觉得没劲,就算了。”小个子接口道。 “我记得就那次之后,没两天他就搬出去了吧?”其中一个突然道。 “嗯,他是咱们宿舍第二个搬出去的。” “说起来,他那时候找到工作了吗?” “不知道。” 李凯算是听出来了,这些人对裴俊的了解确实不多,甚至可以说是知之甚少的。 “你们有人去过他租的房子吗?”李凯适时又问。 “没有。” “就他那性格,他才不会让我们去。” “他女朋友就死在他的出租屋里了。” 李凯一句话,才热闹不久的众人一下沉默下来。 “那他的房东可够倒霉的。” 半晌,还是家境比较好的那一个第一个打破了沉默,只是没想到他第一个考虑到的居然是房东。 “跟他合租的人不得吓死了?” “怎么会死在屋里?入室抢劫?” 之前小吴调查的时候只跟他们说裴俊卷入到一起命案里,具体的情况却并没有告知,所以大家都不知道细节。 “不会就是跟他合租的人干的吧?你们有调查他的邻居吗?” “他女朋友死了,你们调查他干嘛?难不成你们怀疑是裴俊杀的?”终于还是有人猜中了真相。 见大家说的差不多了,李凯才开口一一解惑,“裴俊没有合租者,他租的是独立单间,死者死亡的时候他很有可能就在现场,虽然他是第一报案人,但也不排除他是第一嫌疑人,毕竟现场没有其他人出入的痕迹,也没有遗失任何物品。” 李凯说完,众人都安静了,一时间,小包间里除了众人的呼吸声,就是隔着一堵墙传来的外间吃饭人群的喧闹声,远远的,仿佛跟他们隔了一个世界。 “大家都说说吧,裴俊平时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或者哪怕就是不太寻常的小事都行。” 李凯的话虽然已经说出来了,可依旧没有人开口。 见众人沉默,李凯扫视了众人一圈,最后看向小吴。 小吴跟了李凯两年多,默契还是有一些的,他明白李凯是在问他什么,于是默默给李凯打了个眼色,用眼神指向其中的一个人。 那个人,就是之前小吴汇报说,告知了在长途汽车站碰到裴俊的人。 “真没有什么可说的吗?” 这句话,李凯是敲着桌沿儿单独看着那个人说的,这个人,就是之前的那个小个子,被大家叫做“瘦猴”的人。 瘦猴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了,索性开口,“其实就是一件很小的事,我之前电话里已经说过了,就是有一次周末,我带着女朋友要去郊区玩,一大早在长途汽车站碰到了裴俊而已。” “确实是一件很小的事。” 李凯点头,却仍旧刨根问底道,“只是这一件小事,为什么能让你印象这么深刻,而且还觉得可疑?” “因为他的反应很奇怪啊!” 瘦猴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你知道那天我们是在他上车的瞬间才看到他的,因为我们是排在他的后面,偶遇到熟人我就兴奋的从后面拍了他一下,原本还想给我女朋友介绍来着,谁知道他转身看到是我,一瞬间突然露出饿狼似的眼神,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想咬我,吓得我当时就哑巴了。 然后原本已经一只脚上了大巴车的他,突然就退了下来,转身离开了,连车都不上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招惹到他了?” “你记得是哪路车吗?”李凯觉得确实可疑,便追问了一句。 “记得啊,是4xx路,那辆车从本市出发,一直能开到邻市。”瘦猴回道。 李凯点点头,拿出手机在记事本上记了下来。 “还有别的吗?”李凯看向众人。 “你要说那种眼神,我也见过。”其中一个突然道,“你们记得咱们大一办学籍卡身份证被收走了,后来咱宿舍的是我统一拿回来的吗?” 见其他几个人点头,这人才继续道,“我给他发身份证的时候,顺便扫了眼地址,就说了句,要说起来咱俩还是半个老乡呢! 他就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把身份证抢了过去。”说话的,正是之前的那位重庆小伙子。 “他老家是哪儿?”李凯问道。 “身份证上写的是四川省,后面我没看到。”小伙子耸耸肩。 李凯又在手机上记了一条:身份证、老家。“还有吗?” “这么说起来,你们觉不觉的,我们经常在周末找不到他?”其中一个道。 “好像有点印象,通常他能去的地方不多,也没见他打工,周末却常常不见人影。” “人家不能和女朋友在一起啊?”有人却反驳。 “他不是才交女朋友没多久嘛,可是从大一开始,你周末白天有见过他人影吗?” 几个人争辩起来,李凯倒是没说话,对于这一点他倒是没有什么可怀疑的,裴俊从大一开始就已经在外面租了房子,周末回自己的出租房也无可厚非,加上从各个方面汇总的消息可以证实,裴俊和他的女朋友确实已经交往了两年,他周末回家陪女友就更说得通了。 只是这些信息,李凯知道,却并没打算告诉众人。 后面几个人又各自说了些不痛不痒的事情,李凯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也就作罢了。 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这顿饭吃了也差不多快三个小时,考虑到第二天大家都得上班,李凯终于肯放众人离开。 只是因为中间又续了两次酒,两打二十四瓶啤酒喝下去,多数人也已经醉得歪歪倒倒。 李凯又挨个给众人叫车,并和司机说好了车款他来付。 等到最后一个的时候,是个白净的少年,一晚上都没怎么说话的那种,喝的也不多,众人里除了李凯他是最清醒的一个,就连小吴都比他还要醉得厉害一些,据说他还是裴俊他们寝室的学霸,看起来斯文干净的样子。 等到叫的车来了,临上车前,他却突然拉了一把李凯的袖子,“李队,我能不能单独跟您说两句话。” 这话,是在小吴去帮忙开车门的瞬间,他在李凯耳边说的。 ------------ 031  蛛丝马迹 李凯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这孩子的眼神清澈坚定,便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对小吴道,“小吴,你就坐这辆车回去吧!” “啊?不是还差一个没送走吗?” 爱岗敬业的小吴一脸懵,他原还以为,等把人都送走了,李队会和他讨论讨论案情呢! “他和我正好顺路,我开车把他捎回去就成。” 李凯挥挥手,示意小吴赶紧上车,别让司机等太久。 “您,您喝了酒能开车吗?”小吴还是不放心。 “我不会找代驾啊?赶紧走,明天早上不许迟到啊!” 见小吴还想磨叽,李凯一句上班不许迟到,就把人打发了。 等小吴的车也开走了,李凯才回过头来面对那个斯文白净的男生。 “你有什么话要单独和我说?” “李队,您能不能保证,接下来我说的话,您不和任何人透露,是我说的。” 李凯闻言微微挑眉,这是个很会自保的男生,但也说明,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 李凯向四周看了看,见附近没有什么人,这才点了点头应允,“可以。” 对方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才低声说道,“裴俊身份证上的籍贯是假的。” 李凯一下子睁大了眼,他没想到会是这么重要的事。 “他身份证是假的吗?” 对方摇摇头,“他身份证是真的,不然根本办不了入学。” 这回换李凯深吸一口气了,“你跟我来。” 大马路上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李凯直到把那个男生带到自己的车里,才道,“具体怎么回事?” 男生却没有开口,只是前前后后地扫视李凯的车内饰。 李凯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口保证道,“你放心,车内没有录音设备。” 又把自己身上的手机、执法记录仪和录音笔都掏了出来,摆在汽车前操作台上,“我也没有开任何录音设备。” 男生看了一眼,汽车没打火,李凯摆出来的所有电子产品也都没亮着开关,这才放心道,“其实我也不敢保证他身份证上的籍贯是不是肯定是假的。但是,我曾亲耳听他说起过他的家乡隶属云南。” “云南?”云南和四川倒是接壤。 “到底怎么回事?”李凯追问道。 “那是大三那年的寒假,我因为打工的地方放假晚了一天,就没抢到回乡的火车票,宿舍里就剩了我们俩,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一直没走,总之一直到大年夜,整个这层男生宿舍就剩了我们俩。 我俩都不是爱热闹的人,就没跟着学校组织的去食堂吃年夜饭、包饺子。 但到底大年夜,外面热热闹闹的,我们也不想太冷清,就在宿舍里偷偷煮了电火锅,还弄了瓶白酒。” 男生说到这,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我们都不胜酒力,很快就喝醉了。 大概因为委屈,我就开始哭,刚开始是骂打工的地方不近人情不答应早放假,后来不知道怎么就开始念叨自己的家乡,说家里怎么怎么好。然后他也开始说自己的家乡,却是说家里怎么怎么不好。” 男生说着,表情开始凝重了起来,“我清楚的记得,他说他的家乡虽然隶属云南,却是在云贵川交界的三不管地带,加上是在山里,穷山恶水出刁民,他说他一辈子都不想回去。” 男生突然不说话了,好像陷入了某种回忆。 “后来呢?”李凯只得出声问道。 “当时我已经喝醉了,根本不理他说了什么,就一直哭一直说想家。我这人有一点好处,喝醉了虽然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爱闹腾,但是从来没有喝断过片儿。 所以第二天一早醒来,想起前一天晚上的事,我就知道我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因为之前说的大一发身份证的那件事,那天我正好也在,我也好奇过他当时的反应,所以曾偷偷在学校登记的时候查过他的学籍档案,知道他身份证上的地址是四川省汶川县。” “汶川?”李凯总觉得好像要抓住些什么,却又有些似是而非。 “嗯。”男生肯定的点了点头。 “你应该可以查到他的身份证。” “你继续说。”李凯明白男生还没说完。 “第二天早上是我先醒过来的,我去洗漱回来,他才刚醒,然后我马上就发现裴俊看我的眼神有异,于是我就开始装糊涂,装着忘了前一天的所有事,还感谢他把我弄回上铺。 其实我记得是我自己爬回去的。我还问他我前一夜是不是又发酒疯了,并且告诉他我一喝醉就爱发酒疯,发完酒疯就会忘记所有的事。 后来他也曾试探性的问过我几次,我都装傻蒙混过关了。”男生一口气说完了。 “你提供的这条线索非常重要。” 如果一个人连身份证上的信息都是假的,那么还有什么是真的?而如果他连真的身份证都能弄到手,他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这件事要好好查查了。 “嗯。”男生想了想,补充了一句,“你们如果拿到他的犯罪证据,除非能判他立即死刑,否则我是不会出来作证,您能明白吗?” “为什么?”李凯吓了一跳,裴俊还干过什么遭人恨的事情吗?居然让人巴不得他死? 男生摇了摇头,“就当我胆子小吧!您是不知道,我见过他那个眼神,要把人吃了似的,就是说他杀过人,我都信的。” “我明白了。” 李凯点点头。这个孩子别看年纪不算大,做事还真是谨慎。 “谢谢你今天告诉我的事。”李凯伸出手,一脸慎重地和对方握了两下。 “走吧,我送你回去。” 松开了手,李凯表情一整,又换上了一脸的轻松惬意。 “警察先生,如果我没记错,你好像刚刚没少喝酒吧?”对方却好整以暇地提醒道。 “哈哈,叫代驾,叫代驾。” 李凯寻哈哈一笑,把手机拿过来,开始打电话。 拨了一个号码后,李凯嬉笑着开始和对方聊侃,“周队,今儿晚上又在哪儿查酒驾呢?……哦,离我不远啊,给我派个小交警过来呗。 ……干嘛?当然是帮我开车啊,我今晚上喝的有点多。……详细地址啊,详细地址是XX路XX号停车场。 ……对,对,没变,还是那个车牌号。……好嘞,我等你的人过来。” 李凯挂了电话,才见副驾上的人一脸诡异的表情看着他。 “怎么了?觉得我假公济私,滥用职权?”李凯笑问。 那人尴尬一笑,却没说话。 “周队是这一片的交警队队长,我们管辖区域有重叠,所以有时候会有协作任务,而我一个刑警队队长,你以为我很安全,我的家庭住址随便就能让别人知道?” 李凯挑眉看着副驾上即使喝了酒仍旧干净清透的男孩,“你连给一个裴俊做证都不敢,你知道我抓过多少杀人犯、抢劫犯吗?我也有家人,我也有权利在尽可能的情况下保障自己的安全,不是吗?” “对不起。”对方低下头,突然不敢看李凯的眼睛。 李凯轻笑一声,打开了驾驶座的门,直到仰躺到了后座上,才说了一句,“等着吧,司机马上就来。” 果然不大会儿功夫,一个穿着一身制服的年轻小交警过来敲了李凯的车窗。 “李队。”小交警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和一个可爱的小酒窝。 “小王啊,这么晚了还值班呢!” 李凯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过半,马上就十二点了。 “这不是月底了吗,任务紧啊!” 小王接过李凯的车钥匙,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那就麻烦你了,先送这个小同学回去,然后再送我。”李凯指了指副驾上的人。 “好嘞。” 小王应了一声,转身问旁边的人,道,“同学你住哪儿?” 同学……副驾上的“小同学”一脸黑线,老老实实地报了一个地址以后,一路上都没有说话。 就算是晚上车少,打着警灯可以一路飙车,等绕路把“小同学”送回去后,小王把李凯送到家的时候也已经将近一点了。 “这么晚了,你开我的车走吧,明早我打车去局里,你明天帮我把车送回局里就成。” 李凯怕小王晚上不方便,便决定把车先借给他用。 “不用,我们周队说了,我今晚送完您就可以提前收队了,我家离这边不远,等下我骑辆共享单车走就行了。” 小王还是一笑一口白牙,一个小酒窝。 “行,那你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辛苦你了。”李凯接过了自己的车钥匙。 “为人民服务。”不料小王却调皮地冲着李凯敬了个礼,就像被领导检阅的士兵。 “去你的。”李凯飞起一脚,踹向小王的屁股,不过被小王机警地躲过了。 小王哈哈笑着,挥着手跑走了,“您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晚安。” “晚安。”李凯嘟囔了一句,就转身往回家走,也不知道对方听没听到他的回答?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好困,还喝了酒,他要回家睡觉。 推开家门,一室黑暗,没有平日里那一盏永远为他亮着的昏黄的灯,李凯这才后知后觉地记起,他的小妻子没在家,他已经把她送到爸妈家里了。 关上门,也懒得开灯,在玄关踢掉鞋之后,李凯一路往里走一路就把袜子、上衣、裤子都甩掉了,也没进卧室,才走到客厅,李凯就四仰八叉地往沙发上一扑,瞬间睡死了过去。 【喂,你还没刷牙洗澡。】李凛在小空间里提醒。 呼……回给他的是李凯绵长的呼吸声。 【你也不怕臭死自己!】李凛咬牙切齿。 呼……没人理他。 【……】半晌,得不到回应的李凛一巴掌伸向了小空间的出口。 人格,秒转换。 李凛打开灯,一边一路收拾着从门口到客厅的凌乱衣物,一边想着,这一夜李凯的收获还是蛮多的。 不提最后的那个重大线索,光是之前在饭桌上就收获不小。 首先一点就是裴俊不爱哭,那么他在女朋友死的时候哭那么惨就有演戏作假的成分,因为无论是从他室友的口中还是女方朋友的口中,都能听出,他并没有那么爱他的女朋友;其次,长途站事件确实值得推敲,裴俊的表现太过异常;再来,老家的事件,结合最后得到的线索,就是个重大疑点了。 李凛一边思考着,一边已经刷了牙、洗了澡,顺便还吹干了头发,然后一身清爽地回到卧室躺上床后,才退回了小空间,将身体还给了李凯。 ------------ 032  毛骨悚然 第二天一早,李凯的生物钟准时让他醒了过来,看了看自己身上新换的睡衣和一旁衣架上挂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李凯终于明白为什么上警校的时候同寝室的室友会说他洁癖了,原来洁癖的不是他,而是李凛。 李凯换了运动服,洗了把脸就出门跑步了。 感谢李凛年少时给他养成的好习惯,这些年来他虽然工作强度和压力都不小,却很少生病。 【哥,你说我们要不要去趟云贵川交界?】李凯一边跑步,一边在心里问李凛。 【嗯,裴俊身份证上的地址最好也去一趟。】 【我想起来了。】 李凯终于抓住了昨天夜里错失的那一闪而过的灵感,【听说还查出了很多黑户。所以,裴俊的假身份会不会就是那时候弄出来的?】 【很可能。】 对于李凯的推论,李凛是认可的,不过他要说的,还有另一件事,【对了,昨天晚上吃饭,你不是叫了露娜?她没来。】 【对啊,她怎么没来?】 李凯根本早把露娜这人忘到天外去了,不过李凛还记着这事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他一直认为李凛对露娜是有想法的,他意外的是,【哥你昨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怎么不提醒我?】现在说也晚了啊! 【为什么要提醒你?】 他只是把李凯忽略而他记得的事情告诉李凯而已,至于露娜来不来,或者为什么不来,关他什么事? 【……】 李凯瞬间被李凛噎得哑口无言。 他哥这是生他气了,还是为露娜打抱不平? 【哥~】李凯加个颤音叫李凛。 然而,没人理他。 李凯刚想再叫,手机铃却突然响了起来。是名侦探柯南的音乐,李凯一把将电话接了起来。 “李队,我是值班的大头。”电话对面的人直接道。 这个人李凯记得,小伙子性格挺好,爱笑,还大方,就是花钱大手大脚还酷爱请客,结果常常不到月底就把工资都花光了,于是大家都说他是冤大头,叫着叫着就都改叫“大头”了,而大头也不在意,欣然接受了这个外号,也自称大头。 “嗯,怎么了?” 李凯直接问,这么一大早的,对方又是在局里,一定是有事才找他。 “我今天一大早给关在局里的犯人派饭,然后发现,您抓回来的那个叫裴俊的嫌犯,好像有点问题。”对方的语气中带着疑惑。 “他怎么了?”李凯停下了奔跑的步伐。 “怎么说呢?他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十岁。” “老了好几十岁?” 李凯不知道是自己的听力出现了问题,还是理解力出现了问题,他怎么没懂对方的意思呢? “对,就是突然变成了老年人的感觉。背也驼了,腿也站不直了,嗓子也哑了,眼睛好像也看不清了似的。我递给他的粥,他洒了一地。” 大头越说越快,显然是被吓着了。 “然后他就颤颤巍巍地想去地上捡,然后,然后就摔了。” “摔了?”李凯转身往家的方向跑去。 “嗯,直接摔地上了,还弄了一身粥,也不知道受伤没有,我们不知道怎么处理合适,所以给您打个电话。” 怎么说都是队长抓进来的人,他们职位低,不敢随意安排。 “行,我马上过去。”李凯挂了电话,回家换衣服开车。 车开到公安局门口,正好看到露娜也在往里走,扫了眼车里的时钟,发现离上班时间至少还有半小时。 “这么早?”李凯按下车窗,和露娜打招呼。 “李凯?”露娜显然没想到能碰到李凯。 诧异的同时,突然想到昨天的事,便开口道,“我昨天接到你的电话后,就去向老师请教了,但是聊得比较晚了,就没来得及赶过去吃饭,我怕突然打电话影响到你们,所以给你发了短信,不过你没回我。” 李凯找车位停车,露娜就一直跟在他车旁解释。 李凯停好车,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真的有条短信没有看,不过他不是会随时刷手机的人,办案的时候又习惯把手机关静音,所以根本没有发现,不过这都不重要,已经是昨天的事情了。 “没事,怎么样,昨天有收获吗?”李凯更关心的,是露娜所说的向她老师请教的事。 “嗯,有的,按照老师所说,“嗯,有的,按照老师所说,单向认知是存在的,尤其多见于副人格对主人格,就是说,副人格因为后出现,反而会优先察觉自己多重人格的事实,如果副人格一直隐藏不暴露,那么主人格就不会知道,同理,就多重人格而言,越后出现的人格隐蔽性就越高,比如第三人格出现的时候,第一第二人格对第三人格来说,都算是先显人格,如果第三人格一直不暴露自己,那么第一第二人格将一直不知道其存在。” 两个人一边往局里走,露娜一边说。 “这么说吧,就有点像面向前排纵队,但是没有办法回头看,所以后面的人能看到自己前面排了几个人,可是前面的人却不知道自己后面排了几个。 可是只有排第一的那个位置能控制身体,所以大家都抢着排第一,那么抢的人同样暴露了自己,可是排在后面又不去抢第一的人,就能一直隐藏。” 【哥,是这样的吗?】 李凯因为是第一人格,所以根本不知道露娜所说的理论是否真的成立,也无从验证,只能问李凛。 【嗯,反正我一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你的存在,可你好像并不知道我。】 李凛知道的也并不多,毕竟他们也才两个人格而已。 但是李凛这话一说完,李凯和李凛同时感觉到毛骨悚然,因为按照露娜的说法,即使有第三人格的存在,只要对方不暴露自己,那么他们两个都不会知道对方的存在。 【哥,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李凯是真的有点怕,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怕李凛,却无比恐惧身体里可能还有其他人格的存在。 【行了,没什么可怕的,有我在。】 虽然李凛没有明确说如果真有别的人格出现他会如何,但莫名的,有了李凛的这句保证,李凯突然就安下心来了。 大概是多年的相互依存所产生的信任感,让李凯对着李凛就是毫无道理的盲目崇拜,他就是坚信,只要有李凛一句话,他就是安全的,他就敢把后背给他。 至于李凛,他没有明说出口的话,其实就是,只要有别的人格敢出现,他就敢灭杀了对方,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李凯,他们都不需要更多的人格来争夺这个身体了。 尤其李凯的工作属于高危职业,无论他现在好不容易取得的成绩,还是他的家人,都不需要更多的人格来参与破坏,而这个底线,李凛会帮李凯守着。 对于一个十二岁就差点杀了主人格的副人格来说,李凛从来不惧杀人,更何况只是杀个多余的人格。 “你怎么了?” 露娜发现自己说完之后,李凯的脸色就很差,并且停下来半天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没什么,我只是想了半天也不是太理解,不过无所谓,这方面你是专家,你懂就好。” 李凯笑笑,假装自己对于露娜的言论有听没有懂,并顺势转移了话题,“还有就是,你现在方不方便直接跟我去看看裴俊,他好像又出问题了。” “好,我跟你去。”露娜点点头,跟上李凯的步伐。 “他又怎么了?” “值班的人跟我说,他好像突然衰老了似的,手脚都不太听使唤。” 李凯按照自己的理解说给露娜听。 “衰老?苍老型人格吗?” 露娜因为这几天一直陷在多重人格的学术问题里,所以马上就想到了。 反而是李凯,在听到露娜的话后才突然反应过来,“你是说,他出现了第四人格?” 露娜点头。 裴俊昨天才出现了幼龄人格,怎么就不会有苍老人格呢?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个人格,和另几个人格又是个什么关系。 “快走。” 听到露娜的这个推论,连李凯都有一点迫不及待了。 【哥,我现在倒有一点希望裴俊是真的多重人格了,怎么办?】 对于多重人格的人,除了自己,李凯没有见过别的人,突然出现了一个,其实他是有些期待和有些找到同类的兴奋感的。 只是之前李凛一直说裴俊是装的,对于李凛的信任让他一直压制着这种兴奋和期待,可是今天突然听到露娜推翻了他们之前的一些怀疑,又说裴俊出现了第四人格,这种兴奋便怎么也压不住了。 【能怎么办?凉拌。】 李凛在空间里翻白眼,对于李凯情绪上的兴奋他是能清楚感觉到的。 【我告诉你,就算最后下结论裴俊真的是多重人格,你也不许告诉他咱们的事。】 【那是当然,我又不傻,哪有自己把自己卖了的?】 他们的事连父母妻子都没说,又怎么会随便告诉外人?这一点李凯还是很明白的。 【明白就好。】李凛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 033  人格生成 “李队。” 李凯和露娜到的时候,大头还在单独关押裴俊的拘留室外面守着。 公安局和派出所不一样,被关在这里的没有小打小闹、偷鸡摸狗的罪犯,而裴俊之所以被单独关押,倒不是他犯罪情节特别严重,而是因为他的精神状况特殊,大多数犯罪嫌疑人,宁愿和情绪稳定的杀人犯关在同一间屋里,也不愿意和精神病同处一室,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又突然抽疯或暴起伤人。 “他怎么样?”李凯透过关着的拘留室门上的悬窗看了眼里面的人,发现裴俊是坐在地上的。 “摔了以后一直坐在地上就没起来。”大头回道。 李凯皱眉,从他家里赶过来,开车也要三十多分钟,加上前后耽误的时间,这裴俊在地上坐了怎么也有四十多分钟了吧?他到底要干嘛? “我们进去看看。”李凯招呼了露娜一声,就让大头开门。 等进门真正近距离看到裴俊后,李凯也不禁奇怪,居然有人能平地一个跟头把自己摔成这样?半身的汤粥污垢也就算了,裴俊不靠门的那半张脸居然搓出了长长的一道淤青血痕,从下巴一直到颧骨。 “给他检查检查还有没有别的伤?” 没用露娜说话,李凯也不想裴俊身上的污垢弄两人一手,便伸手一拎裴俊的后脖领子,将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但把人从地上拎起来后,却发现裴俊自己根本就站不稳,腿脚不听使唤似的东倒西歪着,嘴里还不停地碎碎念着,只是旁人根本听不清他嘟囔的到底是什么。 李凯没办法,只好将人搁到一边的床上去坐着。 【不会真这么邪性吧?这人格是老年人,就连身体也突然变老了?】 李凯一边在心里惊叹,一边仔细看裴俊的手和脸,试图从上面找到几条皱纹或老年斑。 【哼哼,你要是在水泥地上这么一动不动跪坐上四十分钟,我保证你站起来腿脚也不听使唤。】李凛却并不买账的直接吐槽。 【所以哥的意思是,他在地上故意这么坐上四十多分钟,是借助外力在给自己强行伪装?】 因为一个人想要学老年人的腿脚不利索并不容易,毕竟也不是专业的演员,但是这样处理过之后,便真的是腿脚不利落了,连演都不用演。 【谁知道,看看吧,看露娜怎么说。】 李凛还是倾向于认为裴俊是装的,但是露娜似乎并不这样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好判定谁的推断就绝对正确,因为多重人格并不像感冒发烧有一个绝对的生物指标,而李凯现在更像是墙头草,正在左右摇摆不定中。 一旁的露娜带上一次性手套,先给裴俊检查了脸上的伤,然后又检查了腿脚和四肢,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后,“来把衣服脱下来,我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伤。” 谁想到裴俊非但没有配合,反而眯缝着眼睛打量着露娜道,“诶呦,原来是个女娃娃,你说你一个女娃,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干啥?还要脱别人衣服,诶呦诶呦,臊不臊得慌呦!” 露娜愣在当场,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话,她当法医这么多年,男男女女、活的死的接触得都不少,她脱别人衣服做鉴定的时候,无论害臊还是害怕的好像都是对方,还是第一次有人问她,她害不害臊的。 “哪那么多废话,让你脱你就脱,你不脱我帮你脱了啊!”李凯见露娜一时被堵得无言,本着合作的精神,便出声帮衬了一句。 一边说着,一边还撸胳膊挽袖子的,似乎当真准备上手。 “诶呦,你个大小伙子,怎么要脱老婆子的衣服?”裴俊一惊一乍的尖叫,双手还紧紧攥着自己的领口,一副别人要强了他似的表情。 “老婆子?”李凯挑眉,看向露娜。 露娜意会,赶紧追着问道,“奶奶,您今年多大啊?” 裴俊眯着眼睛、哑着嗓子谨慎地回道,“你个女娃娃,突然问我这个干什么?” 但却并没有否认露娜奶奶的叫法。 “我就是想问问,您有没有孙子啊?”露娜又问。 “有,有!我孙子可了不起了,是大学生呢!” “那您孙子是不是叫裴俊?”露娜道。 裴俊一愣,然后才接口道,“你认识我孙子啊?” 这算是承认了? “那您有几个孙子啊?”露娜再问。 “几个?这我可记不清了。”裴俊敲着自己的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样子。 这还能忘?还是其中有什么原由? 露娜和李凯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那你有孙女吗?”李凯突然问。 “什么孙女?” 裴俊一愣,然后突然忿忿道,“孙女就是赔钱货!赔钱货!生孙女干嘛?养孙女干嘛?生来抢我的棺材本吗?孙女就不能要、不能养……” 裴俊一边唾沫星子横飞的大声叫嚷,一边还把床板拍得“啪啪”作响。 “你这么激动干嘛?”李凯喝问。 一旁的露娜早已经傻掉了,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她,没有办法理解重男轻女这种事情,更何况对方还在撒泼,就差打滚了。 裴俊被李凯一吼,突然安静了下来,只是胸口还因为刚刚情绪过于激动而剧烈起伏着。 裴俊是安静了,但李凯却还有话要问。“你认识唐磊吗?” “唐磊?什么唐磊?”裴俊沉默片刻,再开口,苍老的声音已经平顺很多,不再激动,“我只有一个孙子,我孙子可了不起了,他是大学生,大学生。” 李凯皱眉,也不理裴俊又开始叽里咕噜的碎碎念,只对露娜勾了勾手指。 “怎么?”露娜跟着李凯到门边。 李凯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刚刚不是说,后出现的人格能知道前面的人格吗?怎么无论是崽崽,还是现在这个,都不知道唐磊?” “我们只是先遇到了唐磊,后遇到的崽崽和这个奶奶人格,可是我们并不能按照我们遇到人格的顺序来判定裴俊人格出现的先后顺序,也许他这些人格都存在了好多年也不一定。”露娜解释。 “但是按照你的理论,唐磊使用过裴俊的身体,只要他使用过他的身体,就证明他已经排到过了最前面,那么他其他所有的人格就应该都知道他的存在了不是吗?”李凯指出疑点。 “这……” 露娜被问的先是一愣,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是有这种情况的,如果一个人格出现的时候,另一个人格当时并不在清醒状态,就不会知道这个人格的存在。 就像有的主人格,只知道自己沉睡了多长时间,却并不知道自己沉睡时发生的事情,这在副人格身上也有可能出现的。” “啧!”李凯烦躁地抓抓头,觉得这根本就是又回到了原点。 “所以你觉得这是他的第四人格?” “不好说是第几人格,毕竟我们也不知道他一共有几个人格。不过这个人格确实是我们没有见过的一个全新的人格,暂时就叫她奶奶人格吧!”露娜道。 “所以你肯定他是多重人格了?”李凯只是想要露娜的一个结论。 露娜却摇摇头,“只是暂时做这方面怀疑,却不能定性。 多重人格的形成也应该是有历史因由的,他不能无缘无故就形成新的人格,在最初人格分裂的时候,就应该是经受过某种精神创伤,才导致新的人格生成,如果我们要定义多重人格,至少要找到他最初形成的副人格,还有副人格生成的原因。” 李凯发现,自从露娜请教了她的老师回来后,好像笃定、自信了很多,分析起多重人格来也头头是道。 “所以说,首先要找到他的第二人格,对吗?” 露娜点头。 “那你要现在开始问他吗?在这里还是去审讯室?”李凯征求露娜的意见,毕竟目前这件事对方是主导,他只是个帮衬的。 “还是去审讯室吧!”看了眼地上还没有收拾的粥,露娜还是选择了审讯室,“去之前让他把衣服换了。” 说完,露娜转身出去了。 “行。”李凯倒是有求必应,也不问为什么。 跟着露娜出来的后,李凯就对还等在门口的大头道,“你去给他拿身犯人服让他换上,然后把他带到审讯室来。” 大头应了声“是”,便去拿衣服了。 李凯一边从外面锁上拘留室的门,一边问露娜,“你不再给他检查检查身上的伤了?” “我看他拍床板拍得那么有劲儿不像有问题的。” 露娜摇摇头,“而且他一会儿换衣服,我们从监控里就能看个大概,发现问题再细查也不迟,况且这半天过去了也没听他说哪儿疼或者哪里不舒服,不会有大伤的。” 听着露娜说要从监控里看着裴俊换衣服,李凯怎么就觉得那么怪异呢? 【哥,你说这算不算偷窥?】 有双重人格的好处之一就是,永远不用担心没人听你说话。 【……】不过李凛经常性不回他就是了。 ------------ 034  跨省办案 两人到监控室门口的时候,李凯接到了小吴的电话,因为也没什么危险,李凯就让露娜自己去监控室跟工作人员查看监控去了。 “李队,上次提交的裴俊的审查报告下来了。” 小吴今早一到办公室,就被告知可以去取内部报告了,所以他拿到报告的第一时间,便通知了李凯。 “这么快?这才几天?” 小吴看着自己手里薄薄一张纸,“因为安全部门初步调查后判定为怀疑不成立,给咱们驳回来了。” “这方面安全部门比咱们专业,如果他们认为怀疑不成立,那就是不成立,还是咱们自己的问题,查吧,裴俊的问题不少。” 所谓术业有专攻,这方面李凯还是更信任对方的专业能力的,安全部门一定有安全部门的排查方法。 间谍的怀疑取消了,那么接下来的,就是他们全力以赴的时候了。 “是,队长。” 小吴就这点好,听话,不自以为是。 “你抽空打几张裴俊的照片,后面有用,还有,你去把审讯室准备出来,过会儿我和露法医就过去。”李凯吩咐。 “好嘞!那报告我给您放办公桌上了?”小吴问道。 “嗯。”李凯挂了电话,正好露娜也出来了。 “怎么样?” “没什么问题,就是胳膊上有点红而已,连青紫的痕迹都没有。”露娜道。 “那他是怎么把脸摔成那样的?”李凯奇怪。 “我调了下之前的视频,脸先着地的,就那样了。”露娜解释。 “有人摔跤会脸先着地吗?”李凯不禁疑问。 “老年人。老年人因为神经反应慢,手脚跟不上,很可能就会脸直接磕在地上。”露娜平静道。 李凯深吸一口气,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再多纠缠,转而问道,“裴俊肯乖乖换衣服吗?” 毕竟裴俊在他们面前总是一副不合作的态度,他还以为大头要给他换衣服会费一会儿功夫,没想到这么快就完事了。 “大头把衣服扔到床上就出去了,他自己在屋里倒是很合作的就把衣服换了,大概脏衣服穿着确实不舒服吧!”露娜推测。 “他穿衣服的时候,没有什么不正常吗?不是说他是老年人?”李凯试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没有,除了扣子解了半天之外,其他还好,毕竟虽然是老年人的人格,到底是年轻人的身体,不是吗?” 露娜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走吧,我估计裴俊已经被送去审讯室了。” 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李凯点点头,只能先去审讯室。 到了审讯室,果然裴俊和小吴都已经在里面了。而小吴显然被裴俊的所谓奶奶型人格给吓了一跳。 “李队,这,这也太诡异了吧?” 见到李凯过来,小吴第一时间窜到了李凯的身边,低声嘀咕道。 “怎么,怕了?”李凯挑眉。 这小吴跟着他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虽然不敢说什么血腥场面都见过,但见过的穷凶极恶的杀人犯也不算少了,怎么这回突然怂了? “也不是怕,就是,毛毛的。”小吴搓着胳膊,没敢说后背上白毛汗都出来了。 “出息!”李凯推开小吴,到审讯室里找位置坐下了。 而这次审讯,李凯真的就是作陪的,笔录有小吴在做,露娜则一直在问一些和案情全无关系的多重人格诊断方面的问题。 裴俊这次人格倒是出奇的稳定,一直是奶奶型人格在和露娜聊,中间没有人格转换就算了,和露娜聊的内容也经常是答非所问,两个小时过去了,不知道露娜有什么收获,反正在李凯看来这纯属就是瞎耽误功夫。 中间出去休息的时候,李凯直接问露娜,“你为什么不直接给他催眠,不是听说催眠很管用吗?可以问出很多他自己都不见得记得的事。” 露娜翻白眼,“你以为催眠跟英语四六级似的,是个广谱类科目,谁都会的吗?别说我还不是心理学专业的,就算专业学习心理学的,也不是所有人都具备这项技能!” 李凯摸摸鼻子。好吧,原来不是所有心理医生都会啊,他还以为催眠和他们刑警学射击一样,是必考科目呢!不过也是,就算射击这种必考科目,也不是所有人都射得精准,百发百中。那么学心理学的不会催眠似乎也没有什么。 “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我准备跟他死磕了,之后他出现的每一个人格,我都会花几个小时来做心理咨询,争取早一点找到他的第二人格。 还有裴俊的主人格,我会尽量套出他的成长经历,找到他的分歧点。”露娜目光灼灼道。 还死磕?这是从心里已经认定了裴俊就是多重人格了吗? 李凯不置可否,只道,“行,那祝你接下来进展顺利。” “什么意思?你不参与吗?” 露娜听出了李凯话里的弦外之音,诧异地瞪大了眼。 我可没那闲功夫在这儿做陪聊!李凯面色不改,一本正经道,“嗯,我接下来大概要出差几天。” “出差?这个案子你不跟了?”露娜不由提高音量。 “你小点声。” 李凯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里沉默对坐的小吴和裴俊,“我当然跟,我出差就是要去裴俊的老家看看。” “去裴俊的老家?为什么?” 前一晚吃饭露娜没有去成,所以关于裴俊身份证有异的事情她并不知情。 不过李凯也并没有准备这时候就跟露娜和盘托出就是了,“裴俊的犯罪动机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这不利于我们指控,人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去找找他有没有亲人,能更了解他一些,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呢?” 李凯说得冠冕堂皇。 “我和你一起去。”却没想到,露娜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你去干嘛?”这回诧异的换李凯了。 “了解他的成长经历更利于推断他的人格形成原因,旁听来的总是没有实际感受到的准确真实,所以我想到他生长过的地方去看看。” 露娜面无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真的假的?不过不管真的假的,李凯都没有过带着个女同事单独出差的经历,何况这个女同事还不是个刑警。 “可是,这不太方便吧?”李凯为难。 “有什么可不方便的?”露娜一脸坦然,好像李凯再推脱下去,反而是他的思想龌龊了。 “我一个大老爷们在外,走到哪儿吃哪儿睡哪儿都成,你一个女人,风餐露宿的怎么方便?” 李凯皱眉,试图让露娜知难而退。 “况且出门在外,真有个什么紧急情况,我一个人根本无暇保护你。” “风餐露宿怎么了?你以为我是娇滴滴的大小姐,连这点苦都吃不了?我可是能扛死人、解剖尸体的法医。” 说着,露娜不知道从哪儿“唰”的变出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而且我也不用你保护,我有自保的能力,万一真遇到个什么事,还没准儿咱俩谁保护谁呢!” 李凯看着自己面前明晃晃的手术刀,突然一阵头皮发麻。 这还是女人吗这?这简直是女修罗! 【哥,怎么办?】 李凯的本意其实是想让李凛帮他想办法劝住露娜的,不曾想,李凛却开口道,【让她跟。】 【什么?】李凯差一点点就原地蹦起来。 这更让他笃定了李凛对露娜是有一些男女方面的想法的。 【怎么了?】 但其实李凛的想法很简单,他们以前调查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有些时候有些情况女人出面会方便很多,尤其他们尚不知道裴俊的老家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万一男人们都出去打工挣钱了,留守的是一屋子孤儿寡母,让他和李凯这种大男人怎么说得上话? 【没怎么,没怎么,哥说让带着,咱就带着。】 李凯也很矛盾啊,不让李凛和露娜接触似乎有些不人道,可如果李凛和露娜真的继续发展下去,他和简柔又要怎么办呢?难不成他还真能弄个重婚不成。 况且就算他和李凛都没意见,也得两个女人都同意才行啊!而现在这个社会,又怎么会有女人肯二女共侍一夫?难道要把他们双重人格的事情告诉她们吗?可这也太冒险了。 “你怎么了?被我吓到了?” 露娜见李凯一脸菜色的一声不吭,以为是自己的举动吓到了他,便顺手就将平日防身用的手术刀收了起来。 “没有,没有。” 李凯直到说到第二个“没有”才勉强回神,于是赶紧找借口道,“我只是觉得,带你可以,但是你这个事吧,不太好申请。” “什么意思?”露娜没懂。 “我们刑警是可以跨省办案的,提交一个申请就可以了,可你怎么算啊?”李凯问。 “我也可以申请协同办案啊!”露娜理直气壮。 那他还能说什么? “行吧,那你准备准备,咱们后天就走。” 李凯说完,转身先行离开了,实在是不想再在这里耽误时间。 “好。” 露娜应了一声,见李凯离开便转身回了审讯室,她还想再多观察观察裴俊。 等中午小吴从审讯室出来时,已经一脸苍白,一副随时会吐的表情。 “怎么了你这是?”同组的副队长胡勇正好结束一个案子回来,走过来拍了拍小吴的肩膀,“走,吃饭去。” “别,别跟我提吃,我想我晚饭都不想吃了。”小吴捂着脑袋摆摆手。 “没这么娇弱吧?咱们平时问案也是一个问题来回来去问,也没见你恶心成这样。”李凯在一旁偷笑,庆幸还好自己躲的及时。 “不一样,绝对不一样。她那……”小吴突然一捂嘴,“别,别让我想起来,想起来我又觉得天旋地转、耳鸣加恶心了。” “你这怎么跟晕车一个症状啊!”胡勇在一旁嗤笑。 “行了,你别逗他了。小吴,我让你打的照片打了没?”李凯问。 “打了,在我桌子上。”小吴赶紧应道。 “行,给我拿过来。” 李凯一边吩咐小吴,一边转头对准备出门吃饭的胡勇说了句,“对了勇子,没意外的话我后天出差,局里这边你看家吧啊!” “行,有什么要交接的吗?” 他们刑警跨省办案也是常有的事,胡勇也不啰嗦,直接应下。 “没有,还是原来那套。对了,我抓进来那人不用理他,吃喝管够,不死就成。”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一般一个案子不会转手两拨人处理,所以李凯抓来的人,不是一起跟案子的人几乎不会过问。 但他突然这样交代了一句,反而引起了胡勇的注意。 “怎么,这次这个有什么特别吗?” “是特别,特别不正常。”李凯指了指脑袋。 也不怪李凯特别交代,他是实在怕他和露娜不在的期间,裴俊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 “啧,我就怕处理这种脑子不正常的,行,我知道了。吃饭去了啊!”胡勇挥挥手出去了。 “李队,您后天出差,是要去四川吗?”等胡勇走了,小吴拿着一叠照片走了过来,是裴俊的正面、两边侧脸和全身的照片。 “嗯。”李凯接过照片翻了翻,看还挺清楚的,就都收了起来。 “那我跟您一起去?” “不用,露法医跟我一起去,你有别的任务要完成。” “什么任务?” “你把这些照片再打一套,拿着去长途汽车站,顺着4XX沿线,挨个站周围去问,看有没有人见过裴俊。”李凯交代小吴。 “这还不大海捞针一样?”小吴咂舌。 “大海捞针也得捞,我总觉得这条线索有用,不能白白放过。”李凯坚持。 “行,我知道了李队,保证完成任务。”小吴一个立正敬礼。 “行了,走,吃饭去。”李凯拍拍小吴肩膀。 “能不能不吃啊……” ------------ 035  势在必行 李凯用一天半的时间把局里和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妥当,便带着露娜坐上了去往四川成都的高铁。 因为到汶川县没有直达车,他们要先到成都,再去倒长途大巴。 当李凯在火车站看到露娜和自己一样只有一个简单的双肩背包的时候,不由有片刻的愣怔。 “怎么了?以为女人出门就一定得大包小包的?”露娜倒是猜到了李凯想法。 “原本,确实是这么想的。”李凯原本都已经做好了一路得帮露娜拎行李箱的准备了。 “直男癌!”露娜不屑地给了李凯一个白眼。 怎么就直男癌了?李凯虽然不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但也猜得到一定不是什么好话。 一路上,十个多小时,露娜一直在看自己带出来的多重人格方面的电子资料。 李凯却是下了几个喜剧电影装在手机里,一路上就“哈哈哈”。 等李凯看到第三个电影的时候,露娜终于忍不住瞟了李凯一眼,“两年前的电影也能让你笑成这样?” 对于李凯的做法,露娜其实是有些鄙视的,一个刑警大队长,路上十几个小时的时间不争分夺秒的分析案情,居然在看这种过期电影。 “哦?两年前的吗?”李凯连正脸都没给露娜一个,随意地回了一句,就又去“哈哈哈”了。 “你不知道?” 看着李凯笑到打跌的样子,露娜终于反应过来,“你没看过吗?”这部电影当年可是很火的。 “没看过啊!”李凯眼睛不离屏幕,对露娜的问题倒是有问必答,“我平时哪有时间看电影。” 语气中没有不甘或抱怨,有的只是稀松平常。 露娜之前几个小时中积攒下来的怒气突然就消散了,“那你平时都干嘛?” “办案啊!”李凯随口应道。 “下班之后呢?”露娜追问。 “下班?”李凯的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离开了,嗤笑,“你有下班的时候吗?我们这种人,还不是随叫随到的?” 警局一个电话,别说你是下班还是在休息,就是在女人身上做俯卧撑也得立马爬下来。 “总……有休息娱乐的时间吧?” 果不其然,虽然露娜猜到了大概,但还是想要证明什么似的继续追问,因为毕竟像她这种一线法医再忙也还是有些私人时间的。 “嗯,当然,休息时间全用来陪老婆了,最大的娱乐是睡觉。” 原本这两句话单提出来说都没有任何问题,但不知道为什么放在一起,却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歧义,让一旁的露娜瞬间红了脸。 “流氓!”露娜啐了一句,转回了身。 她觉得自己主动找李凯说话根本就是个错误! “怎么就流氓了?”李凯的眼睛在屏幕和露娜脸上来回看了两遍,一脸的懵。 不明白自己又怎么得罪这个祖宗了?其实他最大的娱乐是和李凛斗嘴聊天,而且这种娱乐是不分时间场合的。 可是这话他能对露娜说吗?当然是不能啊! 那剩下的第二项娱乐,就只有睡觉了嘛,天知道他如果一天要能够睡满七个小时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可通常他都睡不够! 半夜一个电话就被从床上拎起来的时候简直不要太多,没日没夜盯梢的时候更多。 像这种跨省都不用亦步亦趋、蓬头垢面地开车跟,而是光明正大、踏踏实实做火车出个差的事,简直就是偷来的福利了好吗? 李凯见露娜没有要理自己的意思,又怕自己坏了李凛的事,于是一边转回头貌似专心的看电影,一边偷偷在心里喊李凛,【哥,哥,露娜她怎么了?干嘛骂我?】 【你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知道?】 他有情感障碍好吗?虽然这事他没有对李凯说过,但他以为李凯多多少少能感觉出来。 【……】额,好吧,李凯明白,李凛好像比他还不善于处理感情方面的事情,不过既然当事人都不在意,他就更不在意了,反正喜欢露娜的又不是他。 看电影、看电影。 车到成都的时候,已经晚上六点多了。 两人后来在车上实在无聊,其实都有小睡一下,但是下午小睡了一下,并不代表晚上可以不睡了,尤其现在可是吃晚饭的时间,所以露娜在看到李凯下了火车就准备直奔长途汽车站的时候,有片刻的愣怔。 “怎么了?”见露娜没有跟着自己走,火车头一样往前冲的李凯这才停了下来。 好吧,其实是李凛提醒他露娜并没有跟上来,他才停下来等的。 “你确定现在要去长途汽车站?”露娜问。 “有什么问题吗?”李凯一脸疑惑地看着露娜。 “当然有,成都是大城市,就算是深更半夜找个旅馆也不成问题,可汶川只是个小县城,你确定今晚到那里找得到地方住?”露娜双臂环胸,瞪着李凯。 “住哪儿不是住?非要住旅馆?” 实在没地方睡,在当地派出所窝一晚上也是可以的,反正他们去就是要查户籍的,像这种小地方,户籍管理和办案的派出所应该是不分家的吧? 况且住派出所值班室这种事情,李凯又不是没干过。 露娜原本要反驳,不过迎着李凯一脸“你之前才说自己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现在就找事”的表情,“不睡旅馆难道睡马路”的质问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于是只能改口道,“好,就算不提住宿的问题,你确定现在去长途汽车站就能有去汶川的车吗?” 说完,也不等李凯回话,露娜拿出手机,噼里啪啦的就开始打字。 半分钟后,露娜把自己的手机屏幕举到李凯面前给他看,上面清楚的显示着,去汶川的长途汽车最后一班都在下午四点,而现在已经将近七点了,长途车站肯定早就已经没有车了。 李凯的面色有些尴尬,他也不常坐长途汽车,确切的说应该是几乎就没怎么坐过,所以他也不知道这种跨县城的长途汽车末班车会那么早。 但这并不能打消他今晚之前就要到达汶川的决心,因为如果第二天一早再走,路上几个小时的车程,便又要平白耽误半天的时间。 于是李凯直接拿出手机,给自己局里的值班办公室打了一个电话,“我是李凯,给我个成都公安局刑警队的电话,要系统内部的,不要对外的。” “李队,成都有好几个分局,我是给您总局的,还是给您离您最近分局的?”电话那边的人倒也尽职尽责。 “都短信给我吧,附近分局的也给我两个。” 李凯又把自己的所在地点告诉了那边的值班人员之后,就挂了手机,等对方的短信通知。 等李凯挂了电话,露娜挑眉看着他,还不等开口问什么,连续两声“咕噜咕噜”在两人中间响起。 声音来自露娜的肚子,所以即便冷面如她,也瞬间红了脸。 李凯一拍脑门,终于知道为什么露大美人刚刚脾气这么臭了,合着是到饭点了,他却没让人吃饭。 “走走走,吃饭去、吃饭去,这顿我请,必须我请。” 他是习惯了办起案来没时没点、没日没夜的,但这个案子目前其实不需要这么赶,毕竟嫌疑人已经抓到了,和那种嫌疑人在逃的有很大区别。 露娜没说话,一路安安静静跟着李凯去了火车站里的快餐店。 在点完餐等取餐的时间里,李凯就已经开始打电话。 中间露娜帮忙取了餐,把餐点搬上餐桌,李凯这时候已经两三个电话打了出去。 等露娜晚餐吃了快有一多半的时候,李凯的电话终于打完了。 “搞定。”李凯把电话往餐桌上一拍,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搞定?搞定什么了? 露娜一脸茫然,不过看着李凯吃饭生吞似的吃法,出口的话却变成了,“你这样吃东西对胃不好。” 她记得上次和李凯一起吃饭,李凯也是这样,吃饭快得像是直接往胃里倒,根本都不带嚼的。 李凯拿起套餐里的饮料猛灌了一口,不在意道,“习惯就好。” 他们这种分秒必争的人,通常情况下是没有时间细嚼慢咽的,时间久了,也就养成了这种习惯。 露娜丢了个白眼给李凯,懒得再劝。 反正这种善意的提醒她只会说一次,别人既然不听,她管他死活? 最后等露娜吃完饭的时候,李凯居然比她还早吃完两分钟,但是因为李凯一直拿着杯饮料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所以和他一起吃饭的露娜也并不觉得特别赶。 “现在去哪儿?” 饭也吃完了,是时候讨论下一步去哪儿了,尤其露娜并没有忘,几分钟之前李凯刚刚说了句搞定,虽然她并不知道他搞定什么了,但却知李凯一定已经有所安排。 “先去趟洗手间。”李凯说完,起身出快餐店,往车站的洗手间方向走。 露娜又想翻白眼了,不过在厕所门口等男人这种事情她是不会干的,就算是一起出差的同事也不行,所以她一转身也进了旁边的女卫生间。 于是最后就变成李凯在厕所门口等露娜。 好在露娜进去的时间并不长,等露娜出来的时候,李凯也才接到“已经到火车站门口,车牌号川X-XXXXX”短信通知不到半分钟。 “走吧,车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了。” “车?什么车?”露娜还没明白怎么回事。 “去汶川的车。”李凯大步流星的在前面开路。 ------------ 036  一无所获 直到上了车,听司机和李凯聊天,露娜才明白,李凯居然管成都分局刑警队借了一辆车出来专门送他们去汶川县。 “其实要不是现在局里车紧,借您一辆让您直接开去县里办事也没什么,但队里现在就这一辆车还空着了,要是给您开走了,真有个紧急情况,我们都没车用。 要说起来,我们队长跟您还是校友呢,五年前才请调回来的,刚刚队长还跟我说,一定要把您送到地方,安顿好了,才能回来……” 开车的是个岁数不大的青年小警察,看起来估计也就才毕业一两年,也就和小吴一般大小,但是却没有小吴的谨言慎行,一路上话匣子打开了就没停过,李凯只要时不常的回句“嗯”“这样啊”“原来如此”,他就能永无止境地一直说下去一般。 但别看小警察虽然话多,人也确实热情,一路上不但问了两人吃没吃饭,随身物品带没带够,想要住什么样的地方? 到了汶川县城里,还带着二人先去认了认汶川县管理户籍派出所的门(当然此时的派出所早就下班了),然后又给两人在附近安排了招待所住下,直到确认两人没什么需要的了,这才开车返回成都。 李凯和露娜二人对视一眼,苦笑。 实在是一路被吵得脑袋直疼,而且一番折腾下来,也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再没精神多说什么,于是两人各回各的房间,睡觉去了。 也没约定第二天的集合时间,两人心里都想着,反正肯定是自己起得早,等到收拾准备妥当了,再去敲对方的房门叫起就好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六点多,两人在晨跑的路上遇到了。 “你起这么早啊?” 李凯看着已经跑出一头薄汗的露娜,知道她肯定也跑了有一会儿了。 “我一向早起。倒是你,你不是说最大的娱乐是睡觉吗?” 露娜瞥了眼跑在她身边的人,故意把“睡觉”两个字念得咬牙切齿。 这人果然流氓,此睡觉非彼睡觉也! 李凯冤枉,他最大的娱乐是睡觉,但问题这些年早被李凛教育成根正苗红的十佳好男人,他倒不想出来跑呢,但是要是等李凛接管了他的身体跑完一小时,他大概死过去的心都有了,身体少说报废两天好么! 但是李凯是谁?又怎么可能被露娜的这种小问题难住,“娱乐归娱乐,强健体魄是一个刑警必备的专业素养之一。 这要是案子没办完,人倒路上了怎么行?而晨跑是最经济实惠的锻炼方式了,不是吗?” “一套一套的。”露娜算是见识了李凯的油嘴滑舌。 两人跑完步,吃过早饭,就踩着人家上班点到了派出所。 好在李凯上火车之前在局里就已经和这边打过招呼了,对方管事的人早就知道了他要来,也早就找到了当年相关事件的负责人。 把人介绍给李凯,又把裴俊的档案调出来一份给了李凯后,其他的就看李凯想问什么了。 裴俊的档案其实李凯有,现在全国联网,他的权限又比派出所高,所以其实他从市局带出来的档案比现在汶川县提供给他的这一份还要全面得多,但是李凯并没有说,只是问自己想知道的。 “按这上面的显示,裴俊是09年才上的户口,09年之前都是黑户?而09年之前的档案都是你们给补做的?”李凯语气平稳,就事论事地问道。 “对,当年查出一大批黑户来,尤其以孩子居多。当时裴俊十五岁,也就刚刚初中毕业的年纪。”相关负责民警不卑不亢地回道。 李凯点点头,“你对裴俊有印象吗?”李凯指着裴俊资料上的照片问。 民警摇摇头,“大家都是加班加点的工作,每天见那么多的人,不可能记得他。如果不是他的资料上经手人写的是我,我是不可能知道这个人是我负责的。” 李凯深吸一口气,“那你们当时补写的资料是怎么写的,关于09年之前的?” “多数是当事人自己叙述,能提供证据或有人证佐证的更好,如果实在不能,先暂存,过后能核实的尽量核实,实在核实不了的,几个月过后再问当事人,如果几次询问下来,当事人的说辞都一样,基本判定对方没有说话,就按照对方提供的写了。”民警答道。 “核实?怎么核实的?去现场吗?”李凯继续深究。 “其实所谓核实也就是问他身边认识他的人,其他的是没有办法具体精准核实到位的。” 民警也知道当初这些黑户的档案做得不够详实,但也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 李凯点点头,民警们工作起来也确实不容易,“那这些黑户的年龄是怎么得出来的,有测骨龄吗?” “没有,哪有那么高端?连生日都是对方说几年几月几日我们就写哪年哪月哪日。”民警摇头苦笑。 有本地的有外地的,光是实际人口排查和统计,都已经统计得他们加班加点到直想吐了,谁还会去弄那么高科技的东西? 也是,一般人谁会想着在年龄上作假?也着实没有什么意义,除非为了早上或晚上学。 李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其实李凯一直觉得裴俊比他身份证上写的年龄看起来大一些,但从裴俊学校调出来的档案上可以直观地看到,裴俊之前高三考大学的时候有复读过一年,所以李凯也只是心血来潮的下意识问了一句,便没有深究。 “他的亲人呢?一个都没有吗?” 李凯有看到裴俊的户口本及户籍登记上,他都是户主,备注中只写了双亲亡故无从查证。。 民警摇摇头,“像这种外来务工的人员及亲属,父母双亡只留下一个孩子的,我们根本找不到他的出处。 裴俊还算好了,当时有十五岁了,还有几岁的孩子,被救出来的时候吓得神智都不清楚了只会哭,根本什么都问不出来。 那种的只能送福利院,他当时应该是直接去了寄宿学校,档案就都归学校管理了。” “他档案上写的初中自学,然后就直接上普高了?”李凯指着裴俊档案里的一条问道。 “那这孩子也算本事了。我们这的技校当时应该是刚建成,没有提供宿舍,只有普高建了宿舍,可以提供住宿,像这种黑户的孩子刚给他做了档案,只要他自己考试能通过,普高是可以收的。 但是学费住宿费什么的肯定不能免,毕竟高中已经不是义务教育范围,所以他肯定一边上学还一边打工赚钱吧!” 说到这,民警突然反应过来,“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一下,这孩子怎么了?” 民警也是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能让刑警来查,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明明这么聪明的孩子,还是从灾难里走出去的,不管当初是不是外来人口的子女,好赖户籍是落在他们所里的,他也希望对方能有个好前程,而不是年纪轻轻就惹上什么刑事案件。 “他女朋友死了,他是第一报案人,没什么事,就是例行调查,主要他的档案不是后补的嘛,就过来问问。” 看出民警热心,李凯也不想让个不相干的老同行心里不痛快,所以尽量捡无关紧要的说。 “哦。” 民警还没反应过来,李凯的问题便又跟了上来,“对了,裴俊当初上的高中在哪儿,您方便带我们去一趟吗?” 就档案上裴俊十五岁的那个照片,糊成一片,隐约能看出脸上稍微有点婴儿肥,眼睛眯得跟没睡醒似的,其他的实在是无法分辨出具体的五官长相,和现在裴俊的照片也根本就像两个人似的。 “当然可以。” 民警倒是配合,带着李凯和一直只是旁观没有开过口的露娜出了派出所的大门。 到了裴俊曾经的高中,曾经带过裴俊的班主任正在上课,又等了几十分钟,他们才见到了人,也就是匆匆聊了几句,却几乎没有什么收获。 “您带了他三年,居然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李凯也是奇怪。 “我是带了他的班主任,但我同时还要带三个班的科任课,教师急缺,除了我本来就教的科目以外,我还兼了两个班的语文。” 五十多岁的老教师摇摇头,“每天备课改作业就已经焦头烂额了,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不是特别优秀、特别调皮或者其他方面需要特别注意的孩子,我是根本不会有印象的。” “这还不算特别吗?他曾经是黑户,应该算是特招进来的吧?”李凯追问。 老教师摇摇头,“特不特招的我不管,只要招进我的班我都一视同仁。除非他有什么特别需要照顾的,我才会留意,但是我的印象中几乎没有这个人,所以说明他也不是特困生。” “您是不是记错了?”露娜不由开口,毕竟学过心理学的知道,有时候人的记忆并非如自己以为的那么靠得住的。 老教师却道,“这个你们可以查到的,学校财务室有每年特困生减免学费或领取补助金的记录,根据这个同学的在校年份,你们可以去找校长要求查查看。但是,我真的不记得他。” 说完,老教师就匆匆去赶着上下一节课了。 “好的,我们会去查的,麻烦您了。” 李凯等人告别了老教师,在民警的带领下,又去了学校财务室。 而查询的结果显示,确实如老教师所言,并没有裴俊的登记记录,也就是说,裴俊当年确实没有申请贫困生。 “唉,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 民警始终认为裴俊是勤工俭学,自己挣的学费。 可李凯却突然想到了裴俊这些年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现金。 难道他从十五岁的时候起,就已经有问题了?这么一想,李凯突然皱紧了眉头。 ------------ 037  寻根溯源 【哥,你说他会从十五岁就开始有问题吗?】李凯想不明白的问题便习惯性求助李凛。 【谁知道呢?大概吧!】 这种事情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李凛又怎么会知道? 【这算是职业病吗?是我把人想得太坏了?十五岁,明明还那么小。】李凯一时不想接受这种假设。 【嘁,十五还小?你看看现在的少年犯,哪个岁数大了?还不是穷凶极恶的仗着未成年保护法为非作歹。】 李凛没说的是,他自己十二岁的时候都敢动手杀李凯了,裴俊十五岁了有点作奸犯科的倾向怎么就不行了? 【哥,咱能有点正能量吗?我被你说的都快抑郁了。】 你抑郁个屁,全世界都抑郁你也抑郁不了。李凛还不了解李凯?他这只是为了吐槽他而已。 【行,你阳光,我丧,行了吧?】 【额,这么时髦的网络语,哥你哪儿学来的?】 时髦个屁。 【……】李凛不理他。 “对了,”等几人走到学校门口,李凯突然想起来,“我看档案上裴俊当时登记身份的时候是有一个佐证人的是吗?方便帮我们联络一下吗?” “可以是可以,我可以查一下那个人的地址电话,但能不能找到人,我就不敢保证了。” 民警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手机登录了派出所内部网站,去查找李凯要的联系人去了。 几分钟过后,“有了,是这个人。”民警把地址电话等个人资料调了出来。 李凯却发现,对方是一位十年前就已经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现在怕是要六十多了,人没登记死亡,但记性还好不好,口齿还清楚不清楚就不好说了。 “走吧,先去看看!” 大概也看出了李凯的顾虑,民警深吸口气,默记下地址,收起手机,先一步走了出去。 “走。”李凯和露娜对视了一眼,跟了上去。 露娜明白,李凯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所有相关人员,他势必要走访一遍的,便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默默跟上。 等到了地方,却并没有找到人,大门紧锁着。 “别是人去楼空了?”李凯不怕多跑,就怕白跑。 “我先去问问。”民警到旁边的邻居家去问了。这种事情也只能交给当地的民警干,汶川县光常用方言就有三种,还不算其他,有些上了年纪的当地人更是根本就不会说普通话的。 几分钟后,民警回来了,才知道老太太被接去二儿子家住了,这里是她大儿子家,问得了地址,三人又再上路。 “辛苦了,这一路上陪着我们跑。”李凯对民警致谢。 老民警挥挥手,“应该的应该的,我也没帮得上啥,你们只要觉得有用就行。” 等终于找到了想找的证人,那位老妇人却早已经耳背得厉害了,反反复复问了一个多小时,也不过问出了两句有用的,一个就是“那孩子当初在一家饭馆里帮工,做了很多年”,一个就是“当时饭馆里的人都叫那孩子阿Joo ”。 于是李凯和露娜同时发现了一个问题,“俊”基本差不多的发音,而如果是这种前面再带了一个“阿”的发音喊出来的话,则几乎根本就分辨不清是哪个字。 一天跑下来,该查的基本上都查得差不多了,等民警将两人送回招待所离开后,露娜和李凯才开始就一天的收获交流想法。 “你说他会不会那会儿就已经有多重人格了?唐磊会是他的第二人格吗?”露娜道。 “如果按照你之前说的,前面人格不知道后面人格,后面人格知道前面人格,唐磊不至少应该是第四人格了吗?”李凯分析。 “那不是也有例外吗?”露娜道。 李凯揉揉脸,实在有点头疼,他现在分外讨厌听到“例外”这个词,“如果不按例外算,就算唐磊是第四个人格,你说他那时候会不会已经有四个人格了?”李凯问。 露娜深吸一口气,“是有这种可能的。” “该死的,那个人证那里居然什么都问不出来,除了记得他瘦瘦小小的,居然连照片都看不清了。”李凯捶了下手掌。 “那人家已经那么大岁数了,眼睛又花,耳朵又背,也不是故意不合作。”露娜以为李凯生气了。 “我知道,”李凯叹口气,“都十年前的事情了,别说她一个老人家,我都不一定记得清楚。只是线索理不清楚我着急而已。”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回去吗?”露娜问道。 毕竟这一趟寻根溯源是李凯申请下来的任务,主要是来寻找裴俊的家人的,而露娜只是顺便看看裴俊的生长环境,如果能找到几个他身边的人问一下,她还能从对方的话语中找到一些裴俊的成长轨迹来进行性格形成方面的推演。 但现在这种几乎没人记得他的情况下,露娜其实可以说是毫无斩获的。 “明天再去找几个他的中学同学问问吧,实在不行……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看看。” 最后几个字,李凯说得若有所思。那个地方,是真的不好找啊! 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李凯接到了小吴打来的电话,跟他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就是裴俊死亡的女友赵桂霞的家人已经把她所有的后事都处理好了,尸体也已经火化,骨灰准备带回老家去安葬。 作为负责这个案子仅剩的留守人员,小吴礼貌性地去送了赵家人离开的火车,除了听了好几遍他们哭哭啼啼地叮嘱他一定要找到凶手替他们女儿报仇外,其中最奇怪的一点是,赵家人居然根本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个男朋友!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吗?” 李凯一时没反应过来,“不到男婚女嫁的地步,不愿意把男女朋友带回家给家里人认识也是很正常吧?” 小吴却不这么认为,“您是从小在大城市长大,所以不明白这种小地方出来的人,像赵桂霞这种岁数的女孩,如果在老家,肯定早就嫁人了,她到这时候还没有对象,家里肯定不知道催过多少次,我敢说,老家给安排的相亲饭可能都够吃一个月的了。 您想想,这时候她有个男朋友,该是个多好的挡箭牌啊!可她呢,宁可顶着压力让家里人催,都不告诉人她有男朋友的事,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李凯下意识地就顺口问了出去。 “我不知道啊!”小吴的回答却差点没给李凯气死。 “你成心的是吧?跟我这儿说相声呢?还是逗我玩呢?”要不是够不着,李凯真想把电话拍小吴脑袋上。 “我是真不知道啊,所以才给您打电话!反正我是真觉得有问题,但是又想不出来问题在哪儿。”小吴苦恼的声音传来。 “行吧,我知道了,让我想想!”李凯应下后,便挂了电话。 “怎么了?”露娜在一旁听出了电话里是小吴的声音,知道和案子有关,便问了一句。 “有个事,你给分析分析。” 说着,李凯便把小吴的话对着露娜复述了一遍,毕竟露娜是学过心理学的,又是女人,这种女生的心思,他觉得她应该比他们这些大男人还是清楚些的。 露娜听完,想了想,才开口道,“其实也不是多难猜。咱们就按照正常的思维来推断,如果家里正催着你结婚,而你也到了适婚年龄,并且你又恰好还有了女朋友,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发生什么?结婚?” “没错,到了结婚年龄,并且有了稳定交往的异性朋友,接下来家里势必就是催着你们赶紧结婚生孩子。” 露娜道,“那种再交往两年看看、多谈几年恋爱、过过二人世界这样的说法,在小地方是不成立的。” “所以说,赵桂霞是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 李凯顺着露娜的话,便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不完全是。” 露娜却摇头,“赵桂霞才从乡下小地方出来几年?她自己的想法应该也是和家里人差不了太多的,也会认为自己这个年龄该结婚、该要孩子了。” “什么意思?” 李凯怎么突然觉得露娜的话自相矛盾呢! “意思就是,赵桂霞不是不想结婚,不想要孩子,而是她不想和裴俊结婚,不想要裴俊的孩子,换句话说,她始终不认为裴俊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爸爸。”露娜肯定道。 李凯突然就想起,“之前唐磊说,赵桂霞要跟裴俊分手,所以他才杀人,所以说,他说的可能是真的?” 之前因为怀疑裴俊的多重人格是装出来的,所以裴俊其他人格说出来的话,李凯基本就没当真过。 但如果露娜的分析是正确的话,那么唐磊的话也就有可能是真的了。 唐磊说,赵桂霞要分手,裴俊不同意,于是他一怒之下出来杀了赵桂霞。 难道,这一切都是真的,裴俊的多重人格,也是真的? 正在李凯犹疑不定的时候,偏偏露娜笃定的话语又在此时响起。 “应该是真的。赵桂霞一直想要分手,才没有跟家里人说起过这个男朋友,可她又因为某些原因分不了手,所以才一直是裴俊的女朋友。只有这样,这件事才说得通。” 【哥,怎么办?我糊涂了。我该相信谁?】李凯喃喃的,有气无力地叫着李凛。 李凛之前说裴俊的多重人格是假的,他就一直也如此深信不疑着,可是随着调查的时间越长,证据越多,露娜一项项地分析开始推翻了这种深信,让李凯对李凛的结论产生怀疑的同时,也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毕竟从前,他是从来没有质疑过李凛的,无论李凛说什么,他都是他坚定的拥趸者,可是现在,他居然对李凛的结论产生了怀疑?这样的怀疑,让李凯惶恐不安! ------------ 038  海底捞针 【……为什么一定是赵桂霞不想和裴俊结婚,就没有可能是裴俊不想娶吗?】沉默半响,李凛接口道。 对于李凯的心思,此时的李凛还没有察觉出来任何不对劲,他的思绪也正在新得来的线索和露娜的推论上。 对啊!就不能是裴俊不想娶吗?听了李凛的话,李凯想也没想地直接做了传声筒,“有没有可能是裴俊不想娶?” 露娜微微垂眸,想了片刻才道,“说不太通吧,假设裴俊不想娶但是赵桂霞想嫁,她才更应该跟家里说不是吗?这样长辈一逼婚,不正随了她的意。” 【对啊,哥,那个……】 不等李凯在心里跟李凛说完,气得李凛直接出来顶掉了李凯这个墙头草。 “问题是也得她敢。” “什么意思?”露娜反射性地接口反问。 于此同时,被突然顶掉的李凯在心里小声抱怨着,【诶,哥,你倒是说一声啊!】却忘记了李凛这样直接就顶掉他人格的习惯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除了最初的几年李凯意思意思地说过两次,之后就再也没说过什么。 此时的抱怨,倒是让李凛不自觉地拧了眉。 露娜才问完话,一抬眸,就看到李凯(李凛)目光冷冽地拧眉看着她,不由心中一悸,语气瞬间不自觉地变得小心翼翼了起来,“能,解释一下吗?我没太懂。” 只是这种突然压低音量的小心翼翼,让李凯误读成了一种“温柔”。 在小空间里蹲着的李凯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不住对自己点头:果然露娜对着李凛就是不一样啊! 全部心思都在案件上的李凛却没觉得露娜有什么不同,就事论事地回答道:“以裴俊连人都敢杀了的尿性,你觉得他平时会对赵桂霞很好?” “杀她的不是裴俊,是唐磊。”露娜下意识地回道。 “所以你已经下了裴俊确实为多重人格的定论?”李凯(李凛)双手环胸,用反问句怼回去。 “还,没有。”法医下医学定论是件严谨的事,在没有足够证据确切指认一件事的时候,不能仓促定论,那关系到整个案件的走向,也常常关系着人命。 “好,那我们反向推导,如果裴俊不是多重人格,那么唐磊就根本不存在,那么他的话也就不可信。 而无论裴俊的杀人动机是什么,事实都是他杀了赵桂霞。这样的一个人,我不认为他会想娶她。” “他想娶她和他杀了她并不矛盾。”李凛话音才落,露娜就反驳了句。 李凛盯着露娜挑了下眉,并不说话。 “也,也许他是一时冲动呢!”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样的李凯(李凛),露娜就是无端得觉得很有压迫感。 “冲动到活活勒死自己所爱的人?你当他是变态杀人狂吗?”李凛挑唇冷笑。 之前还认定裴俊是多重人格呢,现在又改变态杀人狂了? 露娜明白李凯(李凛)的讽刺,因为勒死和冲动之下拿重器或刀子之类的凶器一下致命还不一样,勒死是属于窒息而死,死亡过程痛苦不说,中间肯定有一个挣扎和反抗的时间段,在这个时间里死者反复激烈而痛苦地挣扎都没能让凶手住手,可见其杀死对方的决心,绝不仅仅是一时冲动那么简单。 “他,也许是有什么原因的……”露娜含含糊糊地道。 “对了!” 李凛一拍掌,“原因,这就是我要找的,裴俊的作案动机。” “可是你找了这么久,不是也没找到吗?”露娜想了想,加了一句,“如果一切按照唐磊的说法,就都说得通了,作案动机也有了。” 李凛摇摇头,“找不到才更说明他有问题,不然我也不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了。而你,现在已经陷入到裴俊就是多重人格的思维胡同里了。” “难道你不是陷入到裴俊一定不是多重人格的思维胡同里吗?”露娜不喜欢李凯(李凛)给她下的这个结论,于是当即反驳。 “好,就算如此。我要找的是裴俊的作案动机,而你,想要下裴俊多重人格的定论也至少需要了解他人格形成的成因。我们此行,并不矛盾。” 无论哪一种,其实都不简单,李凛查找裴俊的作案动机就要挖掘裴俊自身的秘密;而露娜下多重人格定义,势必要了解裴俊的生平和成长经过,所以两人其实是殊途同归的。 露娜点头,“我们明天先去找他中学的同学问问吧!” 李凛点头,并没有说话。 两人吃完饭后,各自回各自的房间。 李凛和李凯的房间和露娜的房间是对门,在露娜将要进门之前,她突然叫住李凯(李凛),“李凯,你在生我气吗?” 李凛回头,一脸茫然,“什么?”他为什么要生露娜气? “没什么。”露娜以为李凯(李凛)没听清,却也没打算再问一遍。 她只是觉得,今晚的李凯和平日有点不一样。 第二天一早,出门跑步的露娜并没有遇到李凯。 她以为他还没有起,就在她吃过早饭,准备去敲李凯的门叫起的时候,却看到李凯拎着两张A4纸从外面风风火火地回来了。 “你这一大早的是去哪儿了?手里拿的什么?” 看着李凯微微上翘的唇角,露娜不由自主问出口。今天的李凯,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至少比昨天晚上的要好。 李凯摇着手里的两张纸,“去了裴俊的学校,赶在他们早自习之前到的。这是裴俊他们班的花名册。” 说着,将手里的纸张递给了露娜。 露娜接过纸张,粗粗扫了一遍,“这都不准了吧,多少年前的让你给翻出来了?” “昨天我们见的那位老师帮忙找的,” 李凯也一同看向纸上的人名和联系方式,“十年前的东西了,肯定不准了,所以我们还要拿着这份东西去趟派出所,看看能联系到几个联系几个吧!” 最终,李凯和露娜在派出所民警的帮助下,逐一核实并查找,最终也不过才联系到九个人,再去掉其中五个在外地的,只电话联系了一下,其他四个便都约了当日下午或傍晚见面。 只是最后见面的结果也并不理想,所有人的反应都和那位老师不相上下,不是根本记不起来这个人,就是对这个人没什么可说的。 有一个甚至当时还和裴俊同住在一间宿舍,但说出来的话和裴俊的大学同学也大致相同,不外乎是裴俊不爱说话、不合群之类的,其他就没什么更多的了。 只有一个他曾经的女同学看着裴俊的照片说了一句与众不同的话,“这是裴俊吗?我怎么觉得我印象中他好像不长这样?” 然后李凯就把裴俊那张十年前的证件照拿了出来,结果惹得那女人一通狂笑,“糊成这样的照片,怕是他亲妈都认不出来吧!” 李凯囧,露娜汗,两人最终无功而返。 “现在怎么办?明天回去吗?”回招待所的路上,两个人情绪都不高,露娜问着李凯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李凯想了想,终于说道:“等下你到我屋里来一趟。” 小城镇的夜不像大城市的,灯火辉煌、夜生活丰富,在这座小镇里,晚上八点一过,路上基本就已经没什么人了,空寂的街道让夜也仿佛来得早了些。 所以李凯这话一出,露娜当下有些没反应过来,顺口就问了句,“干什么?” 能干什么啊?“有些资料给你看一下。”李凯回答的一本正经。 “好。”露娜面上略有些尴尬,为着自己刚刚问的那句话,好像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想一想又觉得自己没错,作为一名自尊自爱的新时代职业女性,具有一定的防范和忧患意识是应该甚至是必须的,尤其她又不是长得很对不起群众的那一种,更何况一开始李凯也没有说清楚,所以她问一句也没什么错! 这么想着,露娜又理直气壮了起来。“什么资料,方便提前透露一下吗?” “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县城的资料。” 事情到了这一步,李凯再没什么保留,把之前从裴俊大学同学那里听来的事情简单和露娜说了一遍。 “所以我们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就是这个三不管地带?”两人一路说着,已经回到了招待所。 “现在已经不是三不管了。”李凯寻把露娜带回了自己的屋里,为保密还是关上了门,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来一页折叠整齐的纸,递给了露娜。“ 我出差之前查了一下,云贵川交界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这个叙永县,号称鸡鸣三省,2015年开始行政规划整改,现在已经算是旅游胜地了,风景不错。”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倒了一杯水,递给露娜。 “谢谢。” 露娜接过水杯,却并没有喝,而是放在了手边的桌子上,“这上面写,2018年叙永县已经管辖20个镇,5个民族乡,我们要一个镇一个镇的去查吗?” “只能这样。我之前在警局内部系统里查了一下,裴俊的所有档案资料起始点都在汶川这边,而且我们之前调查时派出所的民警也和我们说了,裴俊是作为黑户补登记的,所以他15岁之前的记录根本没有。 但是他在汶川这边登记都已经是十年前了,之前走访的那个作为人证的大娘也说,她见裴俊在这边做工有好几年,那么如果叙永县真的是他的故乡,他出来至少也得十一、二年往上。 十几年前的叙永县什么样,我们谁也不知道。不说这些年的行政整改和人员流动,光是开山修路,建旅游景区,他原来住的地方还在不在都是个问题,那么能记得他的人去了哪里,就更不得而知。我们只能一个镇一个镇的碰碰运气。” 李凯坐到露娜对面的椅子上,指着露娜手里的资料分析道。 “还真的是碰运气,大海捞针一样。”露娜苦笑。“ 十几年前的叙永县地图,我们找当地政府机关能要到吧?” “应该可以,但是作用并不大,当地多山,我们又不知道裴俊故乡的确切地貌和附近风景,所以要来了帮助也不大。” 李凯也想过找当年的地图,但后来却发现,即便找到了当年的地图,也不会减少他们的工作量,反而因为去找地图还有可能加大工作量和延长出差时间。 “所以你对找到裴俊的确切故乡其实并不乐观是吗?” 露娜把看完的资料又重新折起来,递还给李凯。 “再微渺的希望也是希望,我们一丁点的线索都不能放过。” 李凯摇摇头,并没有正面回答露娜的问题,只是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去借车。” 两人没再讨论更多的案情,露娜看完资料后就离开了,李凯等露娜进了自己的房门后才关门。 一夜无话,第二天两个人一天又全都耽误在路上,等到了叙永县,已经又是晚上。 ------------ 039  挨门逐户 好在李凯在火车上的时候已经和当地公安局刑警队联系过,对方对李凯的工作也很配合,不但派了个小刑警过来接他们,还直接给预订了住的地方。 “李队,我们队长把您这边的情况大致和我说了一下,听说工作量很大、很重,并且让我全程给您当司机。”刑警小张说话有点口音,眼睛很小,一笑起来眼睛眯眯的。 “那接下来几天就麻烦你了。” 多一个人帮忙总是好的,李凯也不客气,毕竟这次的工作量真的非常大。 “对了,这位是女刑警吗?”小张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里看了露娜一眼。 “她是法医,怎么了?”见露娜冷着一张脸并不答话,李凯替她接下了话头。 “法医啊,那她有警服吗?” 法医通常分两种,体制内的和外聘的,露娜是属于体制内在编的,不但有警服而且有警衔,但是出门在外她带没带警服,李凯就不好说了,于是偏头看向露娜,换了个问法,“你带警服了吗?” “带了,有什么问题吗?” 露娜的话是直接对着小张说的,不过说话的语调都能冷出冰渣子来。 李凯是习惯了的,反正露娜在局里就这样,他刚开始和她接触的时候,也没少挨冻,说白了就是一句话“生人勿近”。 小张却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惹露娜不高兴了,所以 赶紧解释,“这位法医,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提醒下,如果进山的话你最好把警服穿上。” “为什么?” “为什么?” 这回露娜和李凯难得异口同声道。 露娜是纯属下意识追问,李凯却是真的好奇,因为他们刑警办案平时就很少穿警服,像他这次出来就根本没带警服,应该说他每次出露娜是纯属下意识追问,李凯却是真的好奇,因为他们刑警办案平时就很少穿警服,像他这次出来就根本没带警服,应该说他每次出来办案除非有特殊要求,否则他都不带警服,带个工作证就可以了。 毕竟他们刑警不像民警,民警管片,处理的也多是人民群众内部的大事小情,穿着警服无论是进民居还是处理事件都给人一种安全感;但刑警不是,刑警多数时候要追着犯罪分子到处跑,犯罪分子犯了法可不会呆在原地等着警察抓,他们通常会全市、全省乃至全国的流窜,于是刑警就得天南地北地跟着罪犯跑,还别说穿着警服,就是盯得松一点都可能把人跟丢了。 所以对于同是刑警的小张却要求露娜穿警服这一点,李凯一时没想明白。 “你们要是在县里查案,我不会说这话,这你们不是要进山里嘛,要知道,这山路通了可没几年,搞旅游也就是这几年的事情,小年轻的一代还好一点,上过学、有文化,思想转变的快,可老一辈的人不一样,思想陈旧又没上过学,有的连普通话都听不太懂,最关键的是,这里重男轻女的思想非常严重。”小张解释道。 “重男轻女?”李凯总算听出点重点来。 “没错,重男轻女。重男轻女到女娃娃生出来都会被弄死,时间一长,就会发现十里八乡的只有男丁根本没有女娃,再想结婚就只有去外面买、外面骗甚至是抢。”小张道。 “你们都不管的吗?”李凯听后还只是皱眉,露娜却直接呛声道。 “怎么管?这些年还好多了,县里出钱给办了学校,小娃娃们从小上学,还有了个法律是非观念。 早些年的时候,你穿着警服进来都没用,全村全乡的合起来骗你也就算了,你要真是查到个被拐来的女子想要救出去,他们敢全村拿着锄头扫把追着打。 他们不会认为自己买媳妇是错,只会认为你想断了他们的香火。我们有警察被打伤、打残过,听说别的地方还有被打死的。 你们这种大城市出来的,不会明白我们这种小地方办案的难处。”小张叹息道。 “明白的,都不容易。” 李凯听完拍了拍小张的肩膀,他懂小张的意思,群众从思想上就落后,没有法律观念,警察虽然查出来了,却没有办法管甚至管都管不了才是真的憋屈,毕竟警察也是人,双拳难敌四手,一个甚至几个警察,怎么对人家一个村子甚至一个乡、一个镇的人? 难道还真能拿着枪把人家都扫平了不成?只能慢慢分化、慢慢教育,毕竟落后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个村、一个乡,乃至一个镇、一个县。 露娜不说话了,她也是从小在大城市长大的,并且算是高知家庭,在家里男女绝对平等不说,且对每一个家庭成员都高度尊重,否则她也不可能如此随心所欲地做个女法医。 所以对这种因为文化水平低下而导致的愚昧无知也没有任何的应对办法,在她的感觉中,这种没开化的人类甚至和没开智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凶残、护犊子,没有约束和自制力,任性妄为。 因为不懂法律和人权,所以也不知道怕,你对着这种人讲法律,还不如告诉他会遭雷劈管用些! 露娜虽然不说话了,李凯也没吭声,小张嘴里却没闲着。 对着李凯这个外省来的刑警队长他到底也没敢抱怨工作辛苦什么的,只把这几年参与或听闻的一些案件当个故事讲,一路上倒也不枯燥。 没多大会儿功夫,几人就已经到了对方给安排的招待所。 “李队,你们就住县里的招待所吧,明天一早我来接你们,咱们再一起进山。 不过我建议你们还是每天都回来住,不要在山里过夜。” 小张说完就离开了,李凯和露娜也没有问为什么不能在山里过夜之类的,总之明白小张是为了他们好就行了。 “这两次来接咱们的人怎么都这么能聊?”等小张离开后,露娜揉了揉自己一路上被吵得有些发胀的耳朵。 露娜是性格相对冷淡的人,并且绝不属于健谈那一类的,而李凯虽然健谈却不是那种会没事儿就找人搭拉话的人,他如果找人聊天,多半是有原因的,更多的时候,他宁愿抓紧一切时间保持沉默以作休息。 当然,这只是在旁人或露娜的眼里,其实是如果闲极聊天,李凯可能还更愿意找李凛聊,而他们之间的交流,任何其他人便都不可能知道了。 “年轻人,有活力一点是好事。” 李凯没有解释有可能是对方局里特意找了性格外向的人来作接待,以防会冷场的尴尬场面,只随口说了一句应付了事,却不想一句话惹出了露娜的反弹。 “年轻人?我很老吗?” 这次来做接应的确实都像是刚毕业没几年的毛头小子,可怎么让李凯一说,好像他们两个都一把年纪了似的? 李凯也就算了,三十好几成家立业了,但她可还没到三十呢,甚至连个男朋友都没交! 这……李凯赶紧补救,“怎么会?你当然不老,是我老,我心态老。 做我们这一行的,见的事太多了,心理老得快。那个词叫什么来着,未老先衰,未老先衰!” 露娜没接话,白了李凯一眼,决定马上回屋加敷个面膜好了。 第二天一早,露娜已经很习惯在跑步的路上能够遇到李凯,不过李凯跑步的速度明显比她快,在没有新案情可聊的情况下,李凯也没有故意等她,所以露娜在试着跟了几分钟之后,最终还是决定各跑各的好一些。 在心里抱怨李凯不绅士、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同时,露娜却也安心于李凯的不刻意讨好,这样的纯同事关系,反而让她更有安全感,也更放心大胆地跟着李凯穿梭在各乡镇间,甚至是进山。 小张是踩着上班的点儿来接两人的,来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早饭。 露娜并不领情,只说自己吃过了,李凯却笑笑地接了过来,甚至直接在车上就开吃,但露娜清楚地知道,其实李凯也是吃过早饭的。 “撑死你得了。” 直到李凯将两人份的早餐都塞进了肚子,与李凯同在车后排座的露娜才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 “谢谢啊!”李凯一抹嘴,却张开就来了这么一句。 一开始露娜还以为李凯是再次向给他们带早饭的小张说的,直到李凯悄声加了句,“谢谢你没直接骂我是猪。” “猪是骂你吗?那是夸你。”露娜白了李凯一眼。 李凯眨眨眼,“我没那么胖吧?” “笨。” 等露娜又白了他一眼,李凯就更茫然了。 【她的意思是我又胖又蠢?】 【噗……】 一向不怎么搭话的李凛却突然笑喷了出来,【你不是一向号称情商比我高吗?今天怎么犯傻了?今年是猪年,她要说你是猪的话还真不能算骂你,那是夸你是吉祥物呢!】 李凯瀑布汗。这么弯弯绕的想法谁猜得到?所以说,李凛真的和露娜思想性格都很同步?也就是简称的绝配? 第一天的走访说顺利也顺利,在小张的带领下,他们一共走访了2个镇,几十户家庭,上百口人。 但是却并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线索,这原本也在李凯和露娜的意料当中,所以两人情绪上倒没受什么影响。 一天如此,两天如此,三天如此,到第四天中午的时候,小张已经不由自主地抱怨了起来,“这大海捞针一样的,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 040  沉滓泛起 “找找看吧,也不一定非要找到什么才行,尽人事、听天命。” 李凯还记得小吴毕业第一年刚跟着他的时候,也是这样,耐性不是很好。其实无关耐性好坏,他们只是怕那种漫无目的和毫无进展的挫败感。 “那不是做白工?” 小张没想到会听到李凯这样的回答,还以为他会说什么一定可以找到之类的鼓舞士气的话。 “做白工也比不做工强。” 李凯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带新人的时候,“我们不是神,没有办法掐指一算就知道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我们也不是小说里的神探,永远可以未卜先知地走捷径,直奔作者设定好的谜团中心一击中的;我们只是普通人,只能在现实里磕磕碰碰,就像走迷宫,你不往前走,又怎么能知道面前的是死胡同还是出口?” 李凯见小张的神色有些委顿,不由笑笑地拍拍他的肩膀,“你没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李凯大笑,先走一步,“你总想在接到案子的最短时间内破掉它,但事实上是,在你有限的职业生涯中,根本破不了几件大案要案。” 鸡毛蒜皮的小案子看不上,碰上大案子又浮躁没耐心,这几乎是年轻人的通病。 但是没关系,谁不是从新手过来的呢?他也年轻过,他也是一步步被前辈们敲打着才走到今天。所以李凯其实从来不怕带新人,他只怕新人没有上进心。 小张听了李凯的话,一时还接受不了,蔫头耷拉脑地跟在李凯的后面走。 却正在这时,小张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喂?” 小张在局里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平时一般没人找他,所以电话突然一响,还让他有点不太适应,可是在接听电话不到三秒钟的时间里,却脸色变了几变,“是,马上赶过去,保证完成任务。” “怎么了?”看小张的脸色,就知道有事,所以小张才把手机拿开耳边,李凯的问题就已经砸了过去。 果不其然,小张挂了电话,对着李凯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李队,出事了,我不能陪你们继续进山了。” “出什么事了,你先说。”李凯面色一整,再不是之前散漫的模样。 面对突然严肃起来的李凯,小张下意识地就像对着自己领导一样,认真回答了起来,“火车站那边有人行凶杀人,队里让我立马赶过去。” “走,我和你一起去。”李凯招呼了小张一声率先向他们停车的地方走去。 “啊?这合适吗?”小张紧赶慢赶地跟在李凯后面。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赶紧的。” 说着,李凯已经来到了车子前,一手拉着还上着锁的车门,一边催促小张。 “哦,好。”小张被李凯说得一愣一愣的,赶紧解了车锁,窜进了驾驶位。 李凯拉开车门,不等他招呼,知道事态严重一直紧跟在后的露娜便先一步自觉地迅速上了车后座。 “说说吧,具体怎么回事?”等车子启动开上了路,李凯才开始问小张这次事件的具体情况。 “接到报警电话,火车站有人行凶,从监控上看,已经倒地了数人,人员伤亡情况尚不清楚,民警们已经过去了,但是民警只有警棍无配枪,所以要求我们刑警队过去支援。”小张转述刚刚从电话里获悉的情况。 “那你带枪了吗?”这是露娜的第一反应,既然民警无配枪,需要刑警队支援,那必须是有枪的去才管用啊! “我级别还不够,除非跟队出任务打审批,否则我是没有资格单独配枪外出的。”小张苦笑。 “那你去管什么用?”露娜心直口快地直接反问。 “没那么简单的。” 不等小张开口,李凯直接代为解释道,“一般这种情况,刑警队接到支援请求必须第一时间赶到,但是队里出差的出差,出任务的出任务,就算在局里的人直接往那边赶,肯定也没有就近的人赶过去的速度快,这种情况下,无论是谁,一定要先赶过去,哪怕只有一个人到了,也是刑警队到了。 至于到了后能不能制服歹徒,那是能力问题,可是没有在规定时间内赶到,那就是态度问题,追究下来刑警队是要挨处分的。” “对,就是这个意思,局里已经有领导往那边赶了,但是距离核算下来,我们最近,所以我要先赶过去。”小张道。 先赶过去,这种情况赶过去能干嘛?两手空空,当个垫背的,还是当人肉盾牌?露娜突然不说话了。 警察是人,群众也是人,都会受伤,都会疼、会死,但警察只能往上冲。 “知道对方用的凶器是什么吗?” 李凯可没空管露娜在想什么,他现在正在积极地跟小张讨论案情。 “据说,从监控里看着像是一把大砍刀。”小张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想来刚刚急匆匆的,电话里能传达的消息也并不多。 李凯在听到凶器是刀的时候,却突然皱起了眉。 同车的另两个人不明白李凯何以突然表情凝重的沉默了下来,一直在小空间里旁听的李凛却是明白的。 对于十二岁时的那场事故,李凯虽然没有记忆,却是从打那以后对刀具开始有一种莫名的排斥感,就连家里人日常使用刀具,让他看见他都会不甚舒服。 【我来吧!】 这种情况下,李凛一向护着李凯。 【好,等一会儿车开到现场,我们就换过来。】 李凯也不跟李凛客气,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想打听看看能不能获取更多的有效信息。 “对方的身份能有一定了解吗?或者身高体重之类的。” 其实对这几点提问,李凯都不抱太大希望,毕竟刚刚的电话结束得太匆忙了。 果不其然,小张的回答是,“都不知道,我们一会儿到现场看吧!” 无法得知对方的身份和身高体重,就无法对对方的武力值有个提前的预估与判断。 “那对方行凶的原因呢?” “能是什么原因?在这种繁华场所大面积砍杀无辜百姓,无非是报复社会呗!”小张开着车,话也不过脑子的就说了出来。 “报复社会也是会有原因的,正常人谁没事精神病似的瞎砍人?就算是真的精神病人,也会有个让他突然发病的诱因。”李凯借机机会教育道。 “目前还不知道。”被李凯教训了的小张瞬间老实巴交。 车上三人此时都没话说了,也都没有说话的心情,顶上挂着警灯的车子在众人的沉默中一路向火车站飞驰而去。 等到了火车站,打开车门迈下腿的一瞬间,李凛和李凯便如约换了过来。 但还没来得及关上车门,露娜便已经跟着钻了出来。 “你下来干嘛?回车上等着。” 无论是李凯还是李凛,都没有想过让露娜来趟这趟混水,刚刚是因为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山里,哪怕他们还没深入群山中,所以并没有拦着她跟着上车,可是现在下车就没有必要了。 “小张刚刚不是说现场有人受伤了,虽然我是法医,但也是学医的,相信我,你们需要我。”露娜一边说着,一边已经带上了随身携带的白手套。 不得不说,露娜的切入点找得非常好,如果她说别的,李凯可能还能找得到拒绝的理由,而李凛则根本不会理她,可她说的是救人,现场有群众受伤了,并且不止一个,且伤势不明、生死不知,他们确实需要她。 “走。”李凛也不废话,对着露娜一点头,招呼一声就先冲向了事发地点。 露娜和小张则紧紧跟在了他的身后。 等到了事发地点,看了眼四处躲藏的群众,和跟歹徒对峙着的一众民警,李凛皱眉问道,“火车站站警呢?怎么伤了这么多个人?” 粗略一看,地上少说躺着七、八个。 “别问了,那个应该就是站警。” 紧跟上来的露娜指着血泊中倒着的一个人,血色已经把他的衣服染得面目全非,这使得绝大多数注意力都在歹徒身上的李凛并没有看出来他就是站警。 李凛眉头皱得更紧了,“能救几个救几个,别跟太近。” 对着露娜嘱咐完,李凛就向歹徒的方向走了过去。 “李凯?”露娜突然叫。 李凛微微偏头转向露娜,双眼却始终紧紧盯着歹徒的一举一动。 “你自己小心。”露娜道。 李凛终于给了露娜飞快的一瞥,然后“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快步向歹徒走去。 “李,李队。” 一旁的小张整个懵了。这个人不是来出差的吗?这是他们的任务,和这人没关系吧?而且,这李凯(李凛)看着也不像带着枪的样子啊? “别叫了,过来帮我救人。”露娜一把拉住了一直叫人却不敢跟上前去的小张。 她也明白,这种情况,小张上去也不过是添乱而已,索性把他嘴也堵了,省得分散李凯(李凛)的注意力。 “我什么都不会啊!”他又不是学医的,他哪里会救人?小张虽然这么说着,却乖乖地跟着露娜蹲跪在了伤者的面前。 “你不用会,我让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就行了。” 露娜需要的,也不过是一个能帮她打个下手的人罢了,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不让他影响李凯(李凛)。 警车、尖叫、鲜血……多么熟悉的场景。 李凛的眸光越来越冷,突然,一抹锃亮的刀光向他袭来! ------------ 041  顺水人情 这些年,李凛和李凯碰到的持刀歹徒不算少,而因着当年的事,李凛每次对这种人出手都不会留情,轻则伤筋动骨,重就拆胳膊卸腿了,全视对方的反抗程度而定。 当然,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对方的刀砍过来的时候,李凛只是微微侧身,那刀影“呜呜”带着风声,几乎是贴着李凛的面门落下去的,李凛眼疾手快,在对方持刀的手落到自己胸腹前时,不等对方力尽转向,已经一把死死攥住对方的手落到自己胸腹前时,不等对方力尽转向,已经一把死死攥住对方的手腕,顺势一百八十度向外一拧,只听“咯噔”一声,对方的手腕已经让他扭断了。 对方也是个狠人,手腕断了也不肯屈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杀红了眼,另一只手攥着刀又捅了过来。 要说持凶歹徒里李凛最讨厌的就是用刀的,而持刀的里李凛最恨的则是用双刀的,尤其是这种下黑手捅阴刀的,李凛可以说是碰到一个废一个。 用了记小擒拿,在对方的刀近身前,李凛再一次捏住了对方的手腕,不过这一次,李凛使了十成的力,生生把对方的手腕捏碎了。 没想到这人却仍不罢休,猩红着一双眼,“嗷嗷”怪叫着用头对着李凛的面门便撞来。 李凛双手向前微合,后撤半步,躲开对方攻击的同时,大脚一抬,一脚狠狠踹在了对方的胸腹间,同时攥着对方双腕的手稍稍晚松了片刻,就这一拉一踹片刻间的正反两股力量便生生把对方的双臂卸了下来。 看着被他踹出去半天没起来的人,李凛缓缓踱步靠近,用脚尖踢了踢在地上瘫作一团的人,又把对方手里掉落下来的刀踢得更远了一些,见人真的晕过去了没有任何反应,这才扬声喊了句,“露娜。” 露娜一怔,李凯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过,更多的时候,他叫她“露法医”。 见露娜看向自己,一向粗神经的李凛却并没有发现对方细微的神情变化,只继续道,“来看看人死了没有?” 来看看人死了没有?这是下了多重的手?关键是,他才到现场几分钟?十分钟?八分钟?五分钟有没有?一旁的小张早就看傻了。 反而是露娜闻言,脸色更冷了几分,然后便一言不发地上前检查。 “左手腕骨折,右手腕粉碎性骨折,胸骨断裂三根,双臂脱臼。” 露娜检查完起身,仍是忍不住对着李凯(李凛)说了句,“你是想杀了他吗?” 李凛微挑眉峰,难得解释了一句,“我要想杀了他,现在那两把刀就不会躺在地上了。” 露娜明白,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若真想杀了这人,现在这两把刀指不定插在这人身体的什么位置呢!而露娜相信,他做得到。 “现在怎么办?”露娜问。 李凛却没理她,只对小张招招手,让对方过来。 “让民警和医疗救援队都进来,现场处理一下,该抢救的抢救,该疏散的疏散,统计一下实际伤亡人数,控制一下媒体人员出入,还有,地上那个手脚都铐起来准备带走。” “是。”小张想也没想的就敬礼应下了李凯(李凛)的命令,可等放下手臂才想起来,对方根本就不是他的领导,也没有给他下达命令的权利。 但即便如此,小张也不过就是挠了挠头,便疾步跑开了,“我这就去办。” 等自认都安排好了,李凛才转回来面对露娜,却发现还是没话和她说,于是李凛干脆把李凯换了回来。 【不是,哥,哥,这样不好……吧?】 最后一个“吧”字还没说完,李凛已经把身体甩给了李凯,但因为有提前打过招呼,所以这次李凯身体接得还算及时,没有再出现之前那种掉文件或者撞门之类的情况。 “咳,”李凯抬起眼来,见露娜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假意咳嗽了一声,反问道,“你有话对我说吗?” 闻言,露娜气得直瞪眼。我有话要说吗?你把人打个半残,难道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不过还不等露娜开口,几个穿着警服、挂着警衔的人急匆匆排开众人走了过来。 一看对方身上的警衔,李凯就知道他们应该是小张分局的领导,果不其然,几个人一过来其中就有一个扯开嗓子喊,“小张,小张。” 李凯上前两步,答话道:“小张去处理现场,统计伤亡人数了。” “你是?”对方几个人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却发现没有一个人认识面前这个人。 李凯敬了个礼,将自己的工作证打开交了过去,“我是李凯,出差过来调查案件的。” “哦,你就是李队长,我们之前通过电话。” 其中一个过来和李凯握了手,又回过头去和一个典型是这一群人中领导的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李凯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对方的警衔,明白那人少说也得是个分局副局长。 果然,几人讨论了几声后,先前那人便对李凯介绍道:“李队长,这是我们分局副局长。” 李凯二话没说,上前一步“啪”的敬了个标准礼。 “小李啊,”对方笑眯眯地将李凯的工作证还给他,“出差这几天辛苦了。” 李凯接过工作证的同时也笑眯眯地回道:“不辛苦,本职工作,应该的。” “今天的事情多亏了你啊!”对方继续笑,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李凯也笑,笑容却只轻浅地挂在唇角,眼中是一片警醒的坦然,“没有我也一样的,小子毛躁,一来就把人给伤了,要是您在给指导个工作,一定比现在稳妥得多。” 李凯明白,这么大个事情,捂肯定是捂不住的,后续一定会有报道和处理结果出来。 人家一众领导急匆匆赶来,可见对这件事的重视,他一个外来户,此时不能贪功,更不能喧宾夺主,况且,此事功过还不一定呢! “是啊,看样子伤得挺重,这不太好交代吧?” 对于罪犯,法律上也有明确规定,不能无故伤人的。 “没什么不好交代的,监控可以看得到,是他先动的手,可以算袭警,而且现场多人受伤、死伤不明,持械暴力伤人的罪名他是跑不掉的,现场可以使用暴力手段制服。” 李凛就这点好,虽然他下手没轻没重,但多数情况下都不会先动手,所以李凯事后处理起来也不会太被动。 “嗯,如此说来,小李你立了一大功啊!汇报总结上,我会把你的事情写上去的……” 不等对方后面的话说完,李凯赶紧将话头截断了,“领导,可别。我这算立什么功啊,我就比您早到五分钟,解决不了什么关键问题,而且我就是一个来出差公干的,路过,纯属路过,我要是干过什么,也就是帮你们清理清理现场,总结上就不用体现了吧?” 李凯陪笑脸,心里却明白,这事万不能掺和进去。 “行,我明白你意思了。” 对方拍拍李凯的肩膀,脸上再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却有一丝真实的笑意挂上唇角眉梢,“你今天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提。” “行,那我也不跟您客气了,明天任务重,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李凯说完,又敬了个礼,这才带着露娜离开。 两人出了火车站,直到行出老远,一路沉默的露娜才对李凯开了口,“你为什么要把功劳白白送给别人?” 这么大的恶意伤人事件,李凯及时制止,报上去会是一件不小的功劳,没准儿能记功呢!有了功勋在身,升职加薪,那不都是可以看得见的路了吗? 李凯却摇了摇头,“我一个出差公干的人,贪功只会误事。” “怎么讲?”露娜想了想,还是没明白,她不信对方敢把李凯的功劳自己私自贪墨下来。 李凯看着露娜耿直的眼,发现她真的跟李凛很像,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不懂人情世故,不懂圆滑处事。 “我真的很怀疑,你一个人到底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什么叫我一个人?”露娜再傻也听出李凯是在挤兑她了,何况她又不傻。 只是,什么叫她一个人?她又不是孤儿。 李凯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讨论下去,于是认真给露娜解答了之前的疑问,“出了这么大的事,当地警方是一定有过的,至少也算个监管不力,所以对方才那么着急处理,甚至分局领导都亲自上阵。 我把这个功劳留给对方,有个积极处理的态度在,他们无论在面对媒体还是在对上级报告的时候都有一定的余地。 撇去犯人重伤这件事情不谈,如果这件事最后真能记个功劳,那他们也能功过相抵,功大于过的可能性不是没有,却也大不了多少。 但是反过来,如果我贪这个功,首先面临的问题就是我会在这个事件的后续处理上需要不断的出面作证、报告、总结,耽误我现在的工作不说,还有可能耽误我手头案件的进展;其次就是,功劳都被我这个外来的人占了,那本地的警方就只有监管不力的过了,这时候他们那些积极的做派、紧急派人赶往现场的种种作法不都变得毫无意义? 甚至歹徒最后让一个出差公干的人给制服了,他们还可能过上加过,你认为他们有可能把这个功劳让我轻易带走?” 见露娜想反驳什么,李凯抬手制止,道:“就算他们让我把功劳带走了,这件事要传出去,以后出差谁还会帮我?去哪儿人家都不会欢迎的,对于我们这种要经常出差的人来说,岂不是举步维艰。 再说了,我就算真得了这个功,却耽误了我原本的案件进程,回去后也不过是功过相抵,没有多大意义,还不如做了顺水人情。” 李凯摊摊手,“现在多好,我彻底从这件事情里摘出来,作证他们也不会找我,报告总结他们也不会找我,无事一身轻,我可以踏踏实实办自己的案子。” “那你从一开始就不参与岂不是更省事?” 露娜看着李凯无赖的样子就来气。出力不落好,还真是做白工来的? 李凯看向露娜反问道:“你是个法医,治病救人也不是本职工作,那你在现场为什么要救人?难道也是为了贪功?” “我……”露娜一愣,发现自己竟无力反驳,她突然明白了李凯的意思,就算是职业病也好,总之他们都无法在这种事情上漠视不理,“好吧,我说不过你,算你有理。” “什么叫算?我就是有理。” 对于李凯又开始耍无赖这一点,露娜白眼以对。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李凯看了眼手表,还不到下午两点。“按照原计划,我们接着进山吧!” “好。” ------------ 042  突发事件 因为小张还留在现场,两人也不好耽误人家正常工作,所以干脆自己打车进山,可出租车毕竟不比警车,送到山脚下的大路可以,再往深了却不愿意去了,两人也不好强求,于是干脆下车自己往里走。 只是这样难免就耽误了时间,等两人走进山里最近的村落,已经快四点了。 山里天黑得早,四点多已经有点日落西山的味道。 开始的时候两人还一起走访了几家,但就算山里村落人家少,这一个村子下来也十几户人家、几十口人,为了能在天彻底黑下来之前赶紧问完赶紧离开,最后李凯还是拗不过露娜的执意分头行动,于是两人一左一右的分别走向了村子的两端。 一开始,两人各问完一个出来,还能在村子的狭窄小路上遥望上对方一眼,哪怕只是看见个出门、进门的背影或衣角,但是随着走访的人家渐多,每户人口的不同导致了两人的问询时间彻底拉开,进出门的时候便再也见不到对方的身影了。 李凯一开始并没有在意,随着接触的时间渐长他还是认可露娜的能力的,能吃苦、能受累、工作认真仔细不马虎,所以当李凯问完自己分配的这半边,就到两人约定的村口处等着露娜出来。 可等着等着,李凯觉得不对劲了,已经十五分钟过去了,就算露娜那半边没有都问完,一户总该问完了的,可是李凯一直盯着小路看,没有见到露娜从任何一户人家出来。 会不会是他想多了?太草木皆兵了?露娜可是穿着警察制服的。 李凯耐着性子又等了两分钟,仍旧没有见到露娜的身影。 【哥,会不会出事了?】 【走,去看看。】 李凯听到李凛也这样认为,拔腿就往露娜刚才走访的那半侧村落跑去。 而由于不知道露娜具体陷在哪一家的门户里没能出来,他只能顺着露娜分配到的那半侧村落挨家挨户地敲门。 而此时的露娜,情况也确实不容乐观。 某一户人家中,露娜正被一中、一青两个男人一前一后堵住了去路。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露娜冷着脸厉声喝道。 无奈露娜的低喝听在对方的耳朵里没有起到任何的威慑作用不说,反而好像倒起了反作用。 只见刚刚还只是直勾勾盯着她看的青年突然咽了口唾沫,眼角开始泛起可疑的红晕。 而另一个从打她见到他就一直在抽烟的中年男人,也停了手中的烟,一边“哐哐”两声敲出了廉价烟袋锅子里已经灭了的廉价旱烟叶,一边“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黑黄残缺的牙齿。 “你们看清楚,我可穿着警服呢,我是警察!” 看着越来越向自己逼近过来的叔侄两人,露娜一边试图用言语唬住对方,一边一手悄悄摸进自己腰侧的随身小包中,扣住了手术刀。 听到“警察”两个字,那个年轻的男人似乎有了片刻的犹豫,隔着露娜,对着中年男人叫了一声,“叔……” “怕啥子,什么服不服的,不过一层皮,扒了这层皮还不是个白生生的俏婆娘? 侄儿,你可看仔细了,她可比村东头老四家买回来的那个小丫头还水灵,虽然岁数看起来大了些,但你看这大胸大屁股,一定是个好生养的。等叔帮你把她训好了锁后院地窖里,保证三年给你生俩。” 中年男人手里的烟袋锅子“哐哐”的敲得更响了,一嘴浓重的口音却努力说着普通话,明显这不仅仅是在劝他的侄子,也在试图先在心理上吓倒露娜。 露娜倒是没有想到,在这种连警察都不知害怕的地方,居然还有人懂得心理战术? 果然,就见那原本已经有片刻清醒的青年,在听到中年人的一番说辞后,居然眼睛更红了几分,呼吸也更粗重了些。 “那叔你得帮我。” “要的、要的,不然叔把她带过来干啥子?” 一边说着,那中年男人居然一手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解自己的裤腰带。 那青年见他家老叔已经开始解裤头了,便怪叫一声朝着露娜就扑了过去。 露娜再不敢犹豫,狼狈躲闪的同时,从腰间抽出了一直攥在手里的手术刀,向着对方扑过来的身影胡乱地划去。 原本露娜是想给对方开一个大血口,吓到对方的同时也可以脱身,却不想慌乱之中拿错了刀,抽出来的刀刀头过于窄小,加上对方皮糙肉厚,她一刀下去,对方见血倒是见血了,可不但没吓到这叔侄两人,反倒让这两人更兴奋了似的。 “够辣,爷我就喜欢辣的。” 说着,那中年男人举着手里的烟袋锅子便朝着露娜劈头盖脸地打来。 那青年也不甘落后,舔了舔被露娜划伤的手臂,也举着两个蒲扇般大的手掌朝着露娜的头脸扇过来。 露娜左支右绌,一边堪堪用手术刀挡住了中年男人的烟袋锅子,却不想手术刀虽然刀刃锋利却到底刀片太薄,生生被旱烟袋的烟杆给砸折了。 而另一边,青年厚实的手掌则着着实实地一巴掌从露娜的半边后脑直接扇过耳朵和脸颊,把露娜打得直接扑倒在一旁的简陋藤椅上不说,还伴随着半边耳朵的剧烈耳鸣,就连嘴角和眼角都裂开了,丝丝缕缕的鲜血流了出来,眼见着露娜那半边的脸就高肿了起来,可见那青年是下了死手的。 那中年男人见露娜才受了一巴掌就见了血,并且伏在藤椅上半天起不来,不由斥了那青年一句,“你这瓜娃子,怎的使这么大的力,这城里来的女娃娃都娇贵得很,你这一巴掌死了可怎么办?你就没的女人用了。” 一边说着,那中年男人一边倾身过来想拂开露娜挡住眼睛的头发,看她是不是晕过去了。 那青年男人却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吧?才一巴掌。” 不过想想刚刚掌心中那种嫩豆腐般的滑腻手感,青年也不敢肯定了,脸颊火烧火燎的红起来的同时,着急万分地向中年男人追问,“叔,叔,她死了没有?死了没有?死了也先让我弄一下子……” 露娜只是耳鸣,却并不是聋了,她在感觉到中年男人的靠近的时候就强迫自己迅速压下身体上的不适,左右手交换,把断掉的手术刀换手之后,又悄悄摸向了自己侧腰的便携式医疗包,而这一回,她长记性了,抽出来的是相对粗壮一些的医用剪刀。 在中年男人的手刚把她的头发在中年男人的手刚把她的头发撩开,还没来得及探清楚她到底昏迷没有的时候,露娜突然睁眼抬头,持断刀的手用力刺向对方的手腕,对方吃疼,骂骂咧咧躲开的同时,用另一只手的烟袋锅子又狠狠向着她砸来。 露娜用上臂挡了的同时,没有忘记一旁刚刚伤了她的青年,也不管对方是不是也要动手,便先发制人的将手里的残缺手术刀向着对方狠狠扔去。 扔过之后,露娜一边仓皇地从地上迅速爬起来,一边又从腰包里再取出手术刀,而她这次没有取错,是可以开膛破腹的那一把。 于是现在露娜便一手刀一手剪的和对方叔侄二人对峙着。 中年男人看着自己手腕上豁出来的血口子,皱眉嘬了下牙花子,“啧,这娃子怎么这么刺呢!” 其实露娜刚刚还真是误会中年男人了,他哪里是懂什么心理战,他只是喜欢看女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的样子,只要能吓到对方的法子,打骂恐吓都无所不用。 而露娜在他的眼里就是个城里来的娇滴滴的小女娃娃,小脸还没有巴掌大,一身皮肤水嫩水嫩的,小细胳膊小细腿的看起来感觉碰碰就会折了,怎么也和他们山里面的糙娃子没得比。所以他刚刚才会呵斥他大侄子别打太用力。 就看这女娃子现在受伤的程度,就是山里的娃子也要哭把鼻子抹把眼泪的,可这城里来的女娃娃居然和以前村里买来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她不哭也不闹,更没有抖着身子求他们不要再打了,反而是拿着在他们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刀剪恶狠狠地瞪着他们。 “你说你拿那啥子有啥用,又不是刀又不是斧,还没我的烟袋锅子扛劲道,你乖乖的,莫得再伤着你,咱们叔侄俩也是知道疼人的……” 那中年人一边劝,一边又“哐哐哐”的敲了几下早就已经空了的旱烟斗。 露娜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举着刀剪全身戒备地瞪着他们。 而那青年显然不是个有耐性的,见自己老叔劝了几句没什么效果,当下高声喊了句,“叔,我等不了了。”便再次朝着露娜又扑了过去。 只是这次中年男人和青年在一边,没有对露娜形成前后合围,加上青年擅自行动,中年男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半拍,所以两人的攻击是一前一后到的,有了时间上的落差,便让露娜有了专注对付一个再对付另一个的机会。 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青年,露娜的呼吸却是越来越慢,双眼的眸光也越来越冷,在用剪刀堪堪挡住了对方挥过来的拳头的同时,露娜另一只手迅速出刀,直直刺向了青年的脖子。 ------------ 043  刀光剑影 青年大概是没这样打过架的,平日里村里本就没什么女人,无论买回来、抢回来还是邻村嫁过来的女人,有哭的、有闹的,当然也有泼的会和自己汉子打架,但他见过的女人打架顶多是伸指甲抓脸、揪头发,就是和村子里差不多年纪的表兄弟们打架,也都是拳来脚往,了不得抄砖头、抄板凳,可谁曾见过拿着刀直接抹脖子的? 而且露娜不是抹,她是一刀就直接插进了青年脖子的肉里,并且伴随着她刀入肉的同时还低喝了一声,“别动。” 当然,露娜的这一声别动不是对着青年说的,因为青年在感觉到有冰凉的利刃切入自己喉咙的时候便已经两股战战、牙齿打颤,一动都不敢动了,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 露娜的这一声低喝,是对着青年身后紧接着就要扑上来的中年男人说的,只是让中年男人最终停下动作的却不是露娜的这声警告,毕竟他是跟在青年身后冲过来的,而青年比他高壮上整整一圈的身形则刚好挡住了他的视线,让他一时没能看清自家侄子的情况。 让他最终停下来的,是来自屋门口“碰”的一声巨响,然后他就看到屋子的大门狠狠撞在了墙上,而门口一个高大的身影正逆着仅有的一点点夕阳余晖站在那里。 “谁?”由于逆光,屋子里的人看不清楚门口撞门进来的人的样貌,于是中年男人高声问道。 “露娜?”闯进来的人正是一直在村子里寻找露娜的李凯。 他一家家问的时候,开始的几户人家还都说是来过一个女警察,但是已经离开了,后面的几户人家却已经在说根本没见着人,这让李凯一时难以判断对方言语里的真伪,眼见着村落就要走到底了,还有最后两户人家,李凯的心也在焦急中一点点冰寒起来,生怕露娜是出了什么意外。 而在走到这户人家门口的时候,恰巧传出了一声露娜的低喝,于是李凯便想也没想地踹门闯了进来。 只是虽然人进了屋,可由于屋中三人的身形相互遮掩,一时间李凯也看不清屋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狭小空间中新鲜的血腥味却让李凯不由更担心了几分,所以他轻呼了一声露娜的名字。 露娜也听到了李凯进门时的那一声巨响,只是她不敢转头,生怕一个分神就让对方钻了空子,况且她也不敢肯定闯进门来的会是谁? 直到她听到李凯的那一声轻呼,便立刻拔起手中的手术刀向着李凯的方向冲去。 “快走。”露娜一边冲着李凯跑,一边哑声喊道。 作为刑警队长的李凯应变能力当然没得说,当听到露娜喊的时候就已经把大门给露娜让了出来,不过他是等到露娜从他面前跑过去之后才跟上露娜的脚步,自觉地给她断后。 “你怎么了?”当露娜跑过来的时候,他也看清了露娜那一头一脸的伤。 “先走。” 露娜自然是没空解释的,她太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也知道留给他们先跑一步的时间不会太多。 李凯当然也不会傻得非要在这个时候拉住露娜问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露娜身后向村口处跑去。 原本在露娜跑出去的一瞬间,中年男人就要去追的,那可是他给他侄子骗过来的侄媳妇,哪有进了家门又放出去的道理? 却不想他才想抬脚,他面前的侄子就“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这是……怎么了?”后面几个字在中年男人看到青年一脖子血的时候陡然拔高。 “叔……叔……我是不是要死了?”青年躺在地上,也不敢用手碰脖子上的伤口,只觉得全身瘫软无力,似乎越来越冷,当即吓得鼻涕眼泪一起流。 “不会的、不会的……”中年男人掉了手里的旱烟斗,抖着双手跪坐在地上,却也是不敢碰青年脖子上淌着血的伤口,甚至也不敢碰青年的身体,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他血流得更快。 “叔……我怕……我怕……”青年眼泪鼻涕糊了一脸,却始终不敢哭得太大声,只敢小心翼翼地低低啜泣着,因为他觉得就连他喘气大力一些,脖子处的伤口都更疼,血好像也流得更快了。 “不怕,不怕,叔在,叔在呢!”中年男子双手终于握住了青年的肩膀,扬起头来嘶声嚎叫,“来人啊!杀人了!来人啊!……” 才跑出去不远的露娜和李凯当然也听到了那一声嘶吼,李凯一怔,不由有些讶异地看向身旁的露娜,露娜却只想跑得快些,再快些,却不想身子到底刚刚伤着了,又是在要紧的头部,脚下才要再加速,头上却一阵晕眩感袭来,让露娜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下去。 好在一旁一直跟着她的李凯眼疾手快,一把捞住露娜摇摇欲坠的身体,拖着她往前继续跑去。 “还好吗?”李凯关切道。 好?怎么会好?头上的血已经糊得一只眼睛都看不到了。 可是此时的露娜也只能咬着牙点头。 “坚持不住了跟我说。”李凯一边拖着露娜一半身子的重量跑,一边道。 “好。” 听到李凯这句话的露娜却突然微微放松了一些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李凯也没承诺什么,明明在刚刚见到他的瞬间都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却在此时莫名地就感觉有一股浅浅的暖流划过心底。 在那一声凄厉的嚎叫声后,村子里淅淅索索地渐渐乱了起来,李凯眼见着家家户户都有人拿着家伙事儿出门来,大概正是该吃晚饭的时候,有人端着碗筷就出来了,有人拿着锅铲出来,却也有人是刚好手提着菜刀出来的…… “怎的了?”终于有离得近的进了那扇露娜和李凯刚跑出来的门,却在看到地上躺着的人和他身上的血的时候又一声大叫,“啊!” “去拦住那两个穿警服的,就是他们杀的人。”中年人也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猩红着眼睛哑着嗓子狂吼。 那人听闻转身就冲了出去,一边追一边对周围的村民大喊,“就是前面那两个穿警服的,他们杀人了,快抓住他们,他们杀人了。” 村里的人虽然也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到底一个村的全都沾亲带故有着血缘关系,所以一听说杀了他们村的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先跟着去拿了人再说。 还有那些个冲动的,更是扔了手里的锅铲碗筷,直接抄起了锄镐斧头。 露娜和李凯穿着警服进山原本是为了震慑众人,方便他们查案,不想此时却成了最醒目的标识,让众人紧跟在他们身后穷追不舍。 因为露娜临危及时果断,两人开跑的早,加上村落本身就不大,所以在众人抄起家伙狂追上来的时候,露娜和李凯其实已经快跑到村口了。 但是他们不走运,村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晚归的人,加上村口也住着两户人家,当他们举着各式各样的“凶器”迎面向着李凯和露娜二人冲过来的时候,李凯在心里高喊了一声【哥!】 不等李凯话落,李凛的人格已经一脚把李凯踹开,冲出来顶替了李凯的位置。 露娜只觉得在见到前面疯狂冲出来的几个人后,李凯周身的气质陡然一变,原本一直礼貌地抓在她手臂上半揽着她身子的手也直接握上了她的腰,紧接着,露娜就觉得脚步一轻,竟是整个身子都被半提了起来,只有脚尖还在地面上奔跑踢踏着。 要说现在具体什么感觉,露娜觉得只有一个江湖绰号可以形容,那就是——草上飞。 在双方马上就要遭遇战的时候,露娜下意识地紧了紧手里的剪刀,却不料这一个轻微的动作也没能瞒得过李凛。 李凛紧了紧握在露娜腰间的手,低低说了三个字,“相信我。” 露娜一个愣神的功夫,对面的人已经大刀阔斧地攻了过来。 第一个人用的是一把刨土挖坑用的那种大铁锹,兜头就冲着二人砸来,李凛带着露娜不退不闪反而冲着前方猛冲了半步,然后就一把抓住了铁锹木头把的正中,借着冲力和手劲大的优势一把就将对方的铁锹夺在了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反手就是一拍。 巨大的铁锹面不偏不斜地正中了刚刚那人的后背,那人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后背一痛趴在了李凛离开的路中央。 第二个人拿的是刨地的镐,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居然就那么猩红着眼直对着两人刨来。 李凛面不改色的用手里的铁锹横着一架,然后反手一转泄了对方力量的同时突然近身,以手肘直击对方下巴。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能一击不中,张着大嘴还在骂骂咧咧,李凛的这一肘直接让对方咬了舌头,霎时间一口的血,“嗷”的一声扔了手里的镐,只顾着捂着嘴跳脚了。 第三个倒是聪明,见从李凛这边下手不成,便转而想要去攻击露娜,却不想隔着老远就被李凛甩开铁锹用锹面给了一个大耳刮子,打得当时就头破血流,半张脸肿得像猪头,瘫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唯一一个还在前面拦路的是个个子矮小的男人,大概是看前面几个壮硕的都转瞬就伤残了,愣是傻傻地看着李凛带着露娜从自己面前跑过没敢动手。 被李凛护在怀里的露娜也已经傻了,从在火车站的时候她就知道李凯(李凛)能打,却不知道他居然这么能打,这还是普通人吗? 李凛却是一脸平静,只顾携着露娜一径向前跑。 ------------ 044  宣告死亡 这一跑,就直直跑了半座山,后面的人仗着人多势众穷追不舍,李凛和露娜有着每日晨跑的底子跑起来也不含糊,他们顺着之前进山的路一路往外逃。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山路更难走了,露娜也已经由于失血和长时间的奔跑而处于半昏迷状态,好在是后面追的人由于出来的匆忙,也没带火把、手电什么的照明设备,有几个人虽然拿着手机,但在这茫茫大山里,那一点光亮真的起不到太大的作用。 李凛当然是没用手机照亮的,虽然摸黑前行会给他带来很大的不便,但他也不会傻得给后面的人指明自己的方向,因为他知道,论起山路来,他肯定没有这土生土长的山里人熟悉,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抄近路或者小路赶上来? 走这条人人都知道的主路唯一的好处就是不会有未知的陷阱之类埋伏在路上,而他唯一能拼的只有速度。 黑暗虽然给他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但却也是最有利的保护色,后面追逐的人并不确切的知道他已经跑到了什么地方,只要他能先一步跑过他们预计的位置,便能顺利甩开后面的人。 就这样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又跑了半个多小时,李凛带着露娜终于出了山间小路,跑到了山外的公路上。 又稍稍往山下跑到一个山路的内凹处,李凛把露娜藏到一颗路边大树的阴影里,这才独自去公路上截车。 晚间的山路车辆并不多,而且多是大车,李凛心里也打鼓,那种大货车并不是他的首选,而且他们也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后面的人不久后就会追上来,留给他的时间并不宽裕,所以他必须一击必中。 明晃晃的车大灯从公路上照过来,带来的是希望,同时也有焦灼。 唰的一声,是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和着车轮胎快速摩擦公路的声音。 一辆大货车过去了…… 又一辆大货车过去了…… 隐隐约约的,李凛已经听到了不远的山路上传来了嘈杂的人声…… 终于,一辆家用小轿车出现在了李凛的视野里,李凛冲向了公路。 “吱——”刺耳的刹车声响起,车头堪堪停在了李凛面前不到三十公分的距离。 “找死啊!……”一个男人摇下车窗,对着李凛吼道,只是他骂骂咧咧的话还没尽兴,就发现原本在他车头前的人不知道怎么就已经距离他的面孔不过咫尺,并且直接从车窗探手进他的车里拉开了他的驾驶侧车门。 “警察。”李凛拉开车门,一边薅着对方的脖领子把人往外拽,一边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几乎拍在对方脸上。 “警警警、警察?我没敢干什么违法的事啊?”对方在看到李凛掏出的工作证并蛮横地把他从车里拉出来的时候,几乎吓软了腿。 “少废话。”李凛把人拎出来后,直接顺手没收了对方的车钥匙。 “警、警察同志,我真的……”那人被李凛拽着胳膊一边踉踉跄跄地往路边跑去,一边还在瑟瑟发抖,显然吓得不轻,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李凛已经把他拽到了露娜的面前,“把她扶起来。” “啊?”那人有点懵,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李凛一把甩到了露娜的面前,一个抬眼间,还没看清面前的人是男是女、长得什么模样,就先看到了露娜那一头一脸的鲜血,“啊!”的一声惊呼,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去,然后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这、这……” 李凛没功夫搭理那人的大呼小叫,之所以把人拉过来不过就是为了防止他把车又开走,一把抄起摇摇欲坠已经半昏迷的露娜,李凛先一步向车子的方向跑去,“你要再不快点就把你扔在这!” “啊?啊?好、好!”那人在李凛跑出去两步后才明白这话是对他说的,赶紧跌跌撞撞地紧跑几步跟上。 李凛跑到车跟前,一边把露娜往副驾驶座上塞,一边对着后面跟上来的男人急道,“你坐后面去。” “……” 那人就这两步路还差点没跟上李凛的速度,一边看着李凛甩上副驾驶的门后跑向驾驶座,一边急急忙忙地往后门冲,生怕李凛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黑漆漆的深山里,连呼吸都仿佛困难起来,更别说回话。 那人坐进车后座的时候,李凛已经关上了驾驶座的门,正在打火;在那人关上车门的瞬间,正好看到后面一群拿着各种农具和厨具的人从公路旁的深山密林里冲出来,恰在这时,李凛一脚油门轰下,车子堪堪冲了出去。 在车子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后,那人才喘匀了这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气,“你、你、你们是什么人啊!”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腿一直在抖。 “不是给你看了,警察。”李凛不耐道。 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而且那证件贴着他的鼻梁子比眼镜离眼睛还近,他能看出个屁来啊!那人腹诽,却不敢当真说出口。 “那,那刚刚那些人是……”虽然觉得自己不该多话,但是又实在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所以那人声音低缓又小心翼翼的。 “袭警!”李凛干脆利落地甩了两个字过去,凌厉的语气也充分地显示出了他的不耐。 那人“咕噜”一声滑了下自己的喉头,再也不敢随便开口了。 初来乍到,到这方土地也不过才几天,去医院的路李凛是不认识的,但是他的记忆力极好,去小张所在的公安分局的路他是记得很清楚的。 一路无话,李凛开着车一路狂飙,他也记不得自己超速超了多少,红灯闯了几个,他只知道,露娜已经彻底陷入昏迷,现在急需治疗。 当李凛一脚急刹车把车直接停在了公安局分局的大门口时,分局里面还灯火通明着。 由于下午火车站的事件严重,分局警察全体加班。 而李凛踩下的那一声巨大的刹车声,无疑惊动了分局里的人,有两个警察当下就出来查看。 “怎么回事?” 李凛打开车门,一边向副驾驶走去,一边亮出了自己的工作证,只是解释这种事情不是他会做的,所以他在无言地把露娜从车里抱出来后,就把身体交给了李凯。 李凯也明白,这种善后和费口舌的事情一向是他来做,这也是他和李凛的默契。 “快点,来不及解释了,先帮我把人送医院,还有这辆车这一路过来的违章记录,帮忙清一下……” 其实李凯还有很多话没有说完,但是才说了不过几句,李凯便突然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异样,肺部针扎火灼般的疼,仿佛随时会炸开,四肢肌肉撕裂一样的疼,尤其是双脚,就像踩了一对风火轮,又像踩在棉花上,火烧火燎疼得钻心的同时却根本吃不上力。 李凛是怎么用这么一双脚把车开回来的? 李凯也只能想这么多了,因为下一刻,心脏传来一阵尖锐地刺痛,他就疼晕了过去。 “李队!”来的两个警察当中,正好有一个是下午在火车站出过任务的,所以他认识李凯,只是没想到在他看来那么厉害的李凯此时也倒了下去。 而此时的李凛,正在小空间里气得踹人,【废物!】他没想到他才把身体还给李凯,李凯的人格就直接昏着回来了,而因为李凯的身体是在人前陷入昏迷的,他也不好此时再出去。 又抬了抬脚,但到底这第二脚李凛也没踹下去。 李凛蹲下,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伸出手狠狠掐着李凯的脸颊,【有那么疼吗?啊?看把你娇气的!看来是最近又欠锻炼了。】李凛如是说。 昏迷的李凯自然是无法反驳他什么的,而李凛也只能在小空间里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警员急匆匆地又把他们塞回了刚刚那辆车里,然后一个警察进了驾驶座,一个警察把里面的车主拎了出来,又另外叫了一个警察陪同他们跟去医院,而从头到尾,那个车主都一脸懵的状态。 直到车子开进了医院,露娜被推进了急救室,李凛才在小空间里放松地跌坐了下来。 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他们后面还跟来了一辆警车,里面就坐着刚刚的那个车主,还有拎那车主出去的那个警察。 李凯的身体当然也被送进了急救室,跟在露娜后面的一辆医用推车里。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李凯身体的情况似乎比露娜的还要严重。 “快,已经休克了。给养,电击。” “没用了,应该是运动过量导致的心肌缺血。” “再试一次,实在不行就只能宣布死亡了。” 搞什么?这回换李凛一脸懵了。 他还在这里呢,什么死不死的?不过就是跑了几个小时,就真能跑死了?所以说这次并不是李凯娇气,而是他冤枉了他? 一堆的问号在李凛的面前堆着,但当他看到围在李凯身体旁边的两个医生再次电击后摇了摇头,李凛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冲出了小空间。 ------------ 045  阴阳易位 “快,有心跳了,快抢救。” “怎么突然就有心跳了,明明刚刚电击都没反应……” “赶紧抢救,别废话。” …… 李凛是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是如此沉重,沉重到连眼皮都抬不起来的程度,整个身体隐隐约约的疼,让他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感觉到,原来这个身体也是他的! 从前这具身体无论受多重的伤,他都是感觉不到疼的,每次都是李凯回去后疼得龇牙咧嘴、骂骂咧咧。 所以李凛虽然嘴里说着这是他和李凯共用的身体,但他深心里其实明白,这身体是李凯的,人生也是李凯的,他只是一抹影子,借用着李凯的身体和人格的脆弱,分裂出来的一抹残魂,偷来了这一世,虽得见光明,却永远只能活在无人知道的黑暗中,什么时候李凯想要一个完整的人格和人生了,他大约就会是被抹杀的那一个。 这一点他从很早就明白,早到甚至一存在就知道,所以那时小小的他才几次三番的想要除掉李凯。 可是现在,他居然得到了这具身体的响应,不再只是牵线木偶似的支配,而是确确实实的能感受到疼痛,和身体所带来的压力和不适。 可是同时,李凛也是第一次感受这种身体不受他控制的感觉,第一次在他人格进入后,手不能抬、眼不能睁、身不由己。 也是第一次,除了口鼻间呼吸器里越来越重的呼吸声,他再听不到外界的声响。 他不会也和李凯似的晕着回去吧? 这是李凛晕过去前最后在脑海中闪现的一个念头。 李凛再睁眼的时候,李凯正蹲在他身边傻笑。 【干嘛?】李凛被李凯直勾勾地盯得发毛。 【嘿嘿,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啊!】李凯笑得见牙不见眼,居然还傻兮兮地对李凛伸出手来。 李凛瞠大眼,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李凯看得发毛了,原因无他,而是之前的李凯虽然也能进来小空间,但他在小空间里是不能视物的,李凯的视角一直接的是身体的视角,即便他的人格在小空间里,看到的、听到的也和他用身体看到的听到的一样,所以李凯在小空间里的时候颇有点像睁眼瞎,他看不到小空间,自然也看不到他。 而现在,他看到他了,无怪乎他说初次见面,因为李凯确实是第一次真真正正地看到李凛。 李凛一巴掌扇掉摆在自己面前的李凯的手,【……】那表情分明就是在说,你还敢更蠢点吗? 【嘿嘿……】李凯傻笑,心情却莫名的好,【哥,我才知道,原来咱俩长的一模一样啊!】 【……】李凛一骨碌爬了起来,斜了李凯一眼,仍旧没说话。 因为他要说,大概也只会给李凯“废话”两个字。 李凯却是很习惯李凛的沉默了,犹自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在李凛身后的同时,还在不停地自言自语,【话说,这是哪儿啊?我以前都没来过。】 在前面查看小空间入口处的李凛闻言转过头,又斜了李凯一眼,才闷闷吐了一句,【来过。】 【啊?来过?】李凯足足反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哥你说我之前来过?】 【嗯。】李凛面对着小空间的出口处。 其实他现在什么都看不见,因为李凯在小空间里,所以链接小空间出口处是没有光源透过来的,小空间里现在白茫茫的一片,李凛连外面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都不知道。 【来过?我什么时候来过?】李凯对着李凛的后脑勺问道。 不过李凛是不会回答他的,所以李凯只能继续自己猜,【难道,我每次人格退出来的时候,都是到这里来了?】 李凛终于回过头来,给了李凯一个正脸,【还不算太笨。】 李凯却整个人都不好了,【所以我以前的撒泼打滚,是真的在这里滚来滚去?】他一直以为那是自己心里面的活动,没人能看到的。 【你以为呢?】李凛挑眉,冷厉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点温度。 【天啊!】李凯很想尖叫,觉得已经没脸见人了。 【行了,你当你还是十二岁呢!】 李凯把挡在自己面前的李凯推一边去,又回到刚刚的位置盘腿坐了下来。 所以说,这些年他到底在李凛眼里是个什么形象啊? 李凯哀嚎,他可是清楚地记得,他十五岁之前是极喜欢跟李凛撒娇耍赖的。 【哥你为什么不提醒我呢?】 【提醒你什么?】李凛挑眉看着又蹲回到自己面前的向寻。 【额……】 是啊,提醒他什么,怎么提醒?毕竟他那时候年龄小不说,还看不到李凛,从小作为独生子女孤独了十几年的他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每天陪着他的玩伴,想要他不粘着、不依赖几乎不太可能,毕竟李凛是那么值得依靠和信赖的存在,他所有解决不了的难题,几乎都是李凛帮他解决的。 李凯很有自知之明,他从小就不是一个混不吝的孩子,甚至因为自小心脏就不太好的原因,还有一些软糯,所以……嗯,好吧,这个问题PASS。 李凯一个闪念间,已经在心里把问题翻篇,直接问下一件他好奇的事情,【哥,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睡觉呢!】 也就是李凛,习惯了李凯这么跳跃性的思维,他懒懒地又斜了李凯一眼,【很新鲜吗?】 放在正常人身上是不新鲜,大概、也许李凛也算是正常人吧?! 李凯已经让李凛怼习惯了,一时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哥,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李凯学着李凛盘腿坐下,一时突然有种照镜子的错觉。 李凛却懒得回应李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问题,只问,【你怎么还不出去?】 结果李凯傻傻地反问,【去哪儿?】 李凛表情一整,瞪向李凯。 看到李凛恨不得用眼刀子射他个千疮百孔,李凯赶紧举双手投降,【我不知道怎么出去。】 【你原来是怎么出去的?】李凛敛眉,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结果果不其然李凯紧接着就回道,【用原来的方法出不去啊!】 李凛微微皱起眉头,【你的身体不会是死了吧?】 【我去,哥,咱不带这么咒自己的,那也是你的身体好不好?】 李凯被李凛一句话吓得差点蹦起来。 【那身体要真死了,咱俩不得组团魂飞魄散。】 一边说着不能咒自己,可李凯后面出口的话更不着调。 【跟我来。】 李凛白了李凯一眼,决定自己亲自去试试。 李凯在李凛面前习惯了听话,所以乖乖跟着。 等到了出口的位置,李凛指着面前明显一圈的黑洞,问李凯,【看到了吗?】 【这什么?你刚刚没醒之前没有啊?】李凯好奇地探头探脑。 结果还没等李凯看出个所以然来,李凛在李凯身后直接伸手一推,【哥,你……】李凯已经出去了。 【哥,你不厚道。】 李凯一边抱怨着,一边缓缓睁开了眼睛,而李凛也通过小空间的出口,看到了外面的世界。 明晃晃的灯光,因为没有窗,所以不知道是白天还是晚上。 李凯困难地动了动眼珠,发现了一屋子的医疗器械,还有自己身上乱七八糟的管子。 【这是ICU重症监护室啊!】李凯咂舌。 跑几步就把自己跑进重症监护室了,李凯不知道该说他这身子太弱,还是李凛太猛。 【……】李凛不想说话。 【哥你要出来吗?】李凯问道。 【我出去干嘛?你自己检查检查身体有没有什么问题。】 【总体感觉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除了一身管子有点难受,肺部有一点点刺痛,四肢有些酸胀,脚底有灼烧感以外,别的没什么了。】 李凛很想翻白眼,说来说去不就是浑身难受嘛! 还不等李凛说什么,监护室的门被推开了,然后呼啦啦连医生带护士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 “终于醒了。” “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检查一下各项指标,没什么大问题就可以转病房了。” 其实ICU住三天真不算久,有很多进了ICU就再也没出来的人,可是对于李凯和李凛来说,昏迷了三天却已经是一件不得了的事情了,至少在李凛出现以后,他们还没有同时失去意识这么久过。 【三天?你什么时候醒的?】李凛还是有点不太能相信,想起李凯是先他一步醒过来的,不由问道。 【我也就比你早醒了几分钟。】然后试了一次发现自己出不来后,就开始对着李凛发呆了,毕竟自己看着自己睡觉还是一件比较新奇的体验。 【所以你觉得我们之所以被送进ICU来,是不是因为我们俩都晕过去了?】李凛猜测。 【也就是说有可能因为身体没有人格掌控了,所以就一副要GAME OVER的状态?】为了忽略身体被好几个人戳戳弄弄的不适状态,李凯非常专心的和李凛在脑内聊天。 【什么GAME OVER,不会说话就闭嘴。】这货刚刚还说不让他咒自己,结果他咒起自己来就没完没了。 李凯却发现,李凛在不对着他的时候,明显比和他面对面的时候话多了些,所以说,李凛式的害羞吗?额,李凯为着自己的脑补突然一阵恶寒。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这叙永县我们还查吗?】所有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说实话到现在李凯都一头雾水。 【等见到露娜先问问她情况吧!】 其实具体到底怎么回事,李凛也并不明白。 他和李凯只是被动的承受了露娜带来的后果,却并不知道事件的起因到底是什么。 只是就那天从屋外的情景看来,事情确实蛮严重的。 ------------ 046  翘首以盼 几个小时后,李凯和李凛终于见到了露娜,是露娜推着轮椅过来看的他。 “你怎么样?” “你怎么样?” 不想一见面,李凯和露娜就异口同声道。 【哥,你来吧!】 李凯以为李凛应该会很想要亲自面对露娜,怎么说生死与共一场,两人感情也该有所升温了吧?不想李凛压根理都不理他。 【……】 “我挺好的,那天多谢你救了我。” 说到底那天是她拖累他了,全程基本都是他半抱着她在跑,她几乎没用什么力,如果不是这样,他也不会被累得进ICU了吧?毕竟一个人跑,和负重一百多斤的极限奔跑是不一样的。 “你是我带出来的,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 这一点李凯还是很愧疚的,毕竟那天屋里的情况他虽然不清楚,但就他进门的那一刻情景仍可以看出来露娜当时是在搏命。 “怎么样?严重吗?”李凯指了指露娜仍旧肿着的那半张脸。 露娜摸了摸自己的脸,“放心,只是充血,没有永久性伤害。” “等回去再去大医院好好查查吧!”李凯叹息。 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敢说最重要的就是脸,但有老婆的他可是知道女人都爱美的,如今把脸伤成这样,但愿她别是嘴上说着没关系心里却在记恨自己就好。 要说李凯和李凛最大的区别,就是李凛像一把出鞘的利刃,锋锐且横冲直闯,而李凯却像是刀鞘,知世故且圆滑,所以更容易多思多虑。 这样说起来,其实可能还是李凛更懂露娜些,因为本质里他们更像一类人。 “要回去了吗?”露娜愣愣反问。 露娜心里还没真李凯想的那么复杂,她此时担心的反而是任务还没有完成,回去会不会耽误了事? 至于自己,大概因为她本身是学医的,当初被打后,她只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遭受重击而视网膜脱落或耳膜破裂造成永久性残疾,至于脸肿什么的,她还真的没当回事。 “嗯,先回去。”李凯很肯定道。 算算时间,如果不昏迷这三天,差不多也该回去了,更何况现在两个人都伤了,留在这里也做不了什么,对案件没有任何帮助,不如先回去养养伤,顺便理理思路,也看看小吴那边有没有什么进展。 李凯是这么想的,也就直白地说给露娜听。 “好吧!”李凯说的也在理,露娜无可反驳,便也接受了李凯的安排。 “那天,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 虽说李凯他们笃定要走,但是也得看当地放不放人,毕竟他们那天的动静闹得还挺大的,露娜受伤不假,可他那天逃跑的时候也清楚地听到了村里人喊着“杀人了”。 露娜摇摇头,“他们要我留下做媳妇。” “啊?”李凯的表情一时有些绷不住地扭曲。 这算什么?强抢民女都抢到警察头上来了? “那你……” “我没怎么样,除了受了点伤。”露娜指了指自己的脸。 她的伤几乎都在头部,额头、眼睛、耳朵和肿了半边的脸,却也只是看着吓人,没有颅内出血或骨折之类的硬伤,但毛细血管的局部破裂和额头上的皮外出血却是实打实的,所以眼白里还是一片淡淡的血色,耳朵依然有些轻微耳鸣,头上也仍旧缠着纱布。 “你……” 原本其实李凯是希望露娜自己说的,但是露娜显然是个直肠子,所以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亲口问出来,“你那天真的杀人了?”李凯的声音压得极低,用仅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 不想露娜却“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她凑近李凯,也用李凯那种压得极低的声音道,“怎么?你要帮我串供?” 这傻丫头,心领神会就完了,怎么还说出来了?李凯瞪眼。 露娜向后又靠回椅背,笑着道,“放心吧,我可是法医,哪个星期不得解剖个把尸体?我手底下有分寸,只是在他脖子的表皮上切了个小洞,没伤到气管和血管,顶多流一点血,死不了人。” 露娜用两根手指比了个大约一厘米的距离,“而且那天的情况我已经写成书面报告上交了。” 虽然查证和处理结果还没下来,但是露娜相信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况且她还把那个村子强抢、买卖妇女的事情捅上去了。 “厉害。”李凯比了个大拇指给露娜。 只要没闹出人命来,那么一切情况对他们来说就是有力的。 只是李凯突然又想到一个问题,“你该不会,是用平时解剖尸体的刀切了活人?” “怎么可能?我每次解剖完尸体都有换刀片的。” 被李凯这么一说,露娜也突然感觉一阵恶寒,还好她有及时换刀片的好习惯。 两人正说着,分局探望的人也到了,几人有用的没用的又说了一会儿,还顺便就那天的事情又做了份笔录,才最终确定,等两日后他们的伤都没什么大问题了,就可以出院并直接离开了。 两天的时间说长不长,却已经可以让李凯又像个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的了;露娜也拆去了头上缠得一圈圈的纱布,只留了个大号创口贴在额角,眼底的血色也基本退干净了,耳鸣也好得差不多了。 而这两天的时间,除了养伤,还让李凛弄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李凯身体的感知力确实比原来提升了很多。 比如说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饿、感觉到渴,还有感觉到疼,这是以前几乎不存在的事情。 以前的李凛也不是说感觉不到饿、感觉不到渴,只是他对身体的各种感觉仿佛都隔着一层什么,他能感受到身体的需求,却无法切实的感受到那种迫切。 比如说饿了、渴了或者疼了,他知道,但也只是知道而已,而现在,他能确实的感受到饥饿时胃里传来的空虚感,口渴时唇齿间的干燥,包括疼感也比以前清晰很多,但也就是这样了,那种别人口中饿急了能吃掉一头牛、渴狠了能掉一桶水的迫切感他仍旧感受不到。 两日后,李凯和露娜终于全须全尾的离开了叙永县。 原本按照李凯一直以来的习惯,出差返回后无论多早多晚都会先回分局报个到,但这次一来是露娜受了伤,二来他也担心家里怀着孕的妻子,便和上级领导申请,这次回来直接给他和露娜两人都放了两天假。 李凯到家的时候,已经夜里两点了。 他蹑手蹑脚地开了家门,就摸着黑往自己的房间蹭。 【你干嘛呢?回家跟做贼的似的。】 知道的他是回自己家,不知道的以为进了小偷呢!李凛在小空间里皱着眉问李凯。 【这不是怕把大家都吵醒了嘛!】李凯道。 【以前半夜回来也没见你这样。】 以他们的工作性质,半夜才到家的情况简直多不胜数,如果李凯怕吵到人,通常直接就在沙发上睡了,或者干脆不回家睡办公室,这种非要回家还非要进屋的情况在李凛看来便有些多此一举且自找苦吃。 【以前是以前。】李凯已经悄没声息地挪到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以前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李凛没懂,以前李凯一出差一个多月的时候也常有,怎么没见他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似的非得进门? 【小柔现在不是怀孕了嘛!】李凯一边耐心地解释着,一边已经推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一盏昏黄的小夜灯静静的在夜里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光晕不大,也就两个拳头的范围,并不足以照亮整个房间,但它亮在那里,就让寂静的夜一下仿佛暖了起来。 李凯在家的时候,简柔睡觉从来是不开灯的,但只要李凯不在家,简柔就会让家里的灯整宿整宿的亮着,有的时候是沙发前的落地灯,有的时候是门厅的射灯,还有的时候干脆开着客厅的大灯。 李凛一直以为那是因为简柔自己在家怕黑,但李凯却始终明白,那盏灯是给他留的,只是为了告诉他,她在,在家里等他,哪怕她根本不知道他哪天哪时候回来,或者回得来回不来。 果不其然,看不懂的李凛奇怪问道,【怎么还开灯?有你爸妈在家她还怕?】在李凛的知识体系中,是明确地知道有光线的情况下人是睡不好的,哪怕只是一盏昏暗的小夜灯。 李凯轻笑,【她是给我留的。】 【给你留的?】李凛不懂。 李凯也知道李凛不懂,但他也没有解释什么,只是悄悄地上前,轻轻地揉了揉简柔埋在被子里的小脑袋。 简柔的头发很软,骚在掌心里痒痒的,侧睡在床上的简柔,整张脸埋在被子里,只露了个脑瓜顶在被子外面,被李凯这么摸也没有醒,只是咕哝了一声,下意识地在李凯的掌心里蹭了两下,然后又睡死了。 李凯脱了衣服,关上小夜灯,然后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将自己的妻子抱了个满怀。 其实在李凯刚打开卧室门的时候,看见屋里从前的单人床被换成了双人床,而且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李凛是有瞬间的不满的,仿佛自己的领地被人侵犯了。 因为从李凯结婚后,他和简柔就直接搬出去了,有性格古板的李凛看着,李凯也没过过什么婚前同居的日子,而且李凯也没有兄弟姐妹,李父李母也不是好客到那种会留人住宿的人,所以李家李凯的这间卧室,一直以来都只有李凯和李凛住过,哪怕是在他结婚后,这家房也没有用做他用,而是一直给他留着的。 可以说,这个房间,记录这李凛从出生到成长的整个青春岁月。 上次出差前,李凛虽然也知道简柔要住进来,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她睡在这间屋里,而且他的单人床那时也没有被换掉,所以感触还不那么明显。 但是今天在这里看见睡着的简柔,他却有瞬间的狮子被侵犯了领土般的愤怒。 只是这种愤怒在看到李凯揉上简柔的手之后,奇异地就平息了。 那个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李凯由心底散发出来的愉悦,那种愉悦不是瞬间爆发的那种兴奋,也不是能让人哈哈大笑的那种短暂喜悦,而是一种隽永的安宁与满足,仿佛只要她在这儿,便什么都不求、什么都足够了。 原本李凛是有些轻微洁癖的,不管再累再困,从外面回来不洗漱就钻被子里在李凛这里是绝对不可能的,哪怕李凯睡着了,他也会自己起来去收拾,但是今天,看着李凯小心翼翼地把简柔搂进怀里,甚至为了不吵醒她,连上床都是轻手轻脚的,李凛突然就熄了把他拎起来的冲动。 大概,偶尔一天不刷牙,也不会长蛀牙吧?大不了明天早上让他刷两遍。 嗯,就这样!李凛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完,也转身去小空间深处睡觉了。 ------------ 047  车毁人亡 第二天一早,李凯美美地陪着老婆和双亲在家吃完早饭,又将爱妻送去单位后,才脚步轻快地回局里报道。 只是才一进办公区,李凯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首先是人太齐了,他这队一共就七个人,今天一早到了五个,算是他六个人,只有一个没到,这在平日里几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上面有特殊任务要求全员到齐的情况下;再有就是现场的每个人都穿着警服,要知道平日里刑警办案是不穿警服的,除非有特殊仪式或者领导要求列队检查什么的。 最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是很好,严肃之外透着一股沉闷,绝不仅仅像是有特殊任务。 “怎么了这是?”所以李凯进屋后,连“早”都没问,直切重点。 “李队,您回来了。”这两年一直跟在李凯身边的小吴第一个迎了上来,“我听说您受伤了。” 之前在李凯住院期间,小吴有给李凯打过电话,不过当时李凯在ICU还没醒,他的电话是当地负责值班守着李凯的刑警接的,所以小吴知道李凯急救的事情,原本还想着过几天再打电话过去问问,却没想到李凯这么快已经回来了。 “我没大事……” “李队。” “李队……” 李凯摇了摇头,话说了一半还来不及解释,屋里的其他几个人也都反应了过来,纷纷对着李凯问好。 而副队长胡勇更是直接两步冲了过来,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边问着一边就直接拿眼睛上下打量着他,“你回来了?怎么样?严重吗?” 看来他住院的事情,队里的人都已经知道了。 “我没什么大事,你们这都一脸哭丧似的表情,不会都是因为我吧?” 李凯笑笑,想缓和一下气氛,如果是因为自己住院的事情让大家瞎担心了一场,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却不想众人一阵沉默,表情却一点没见好转。 而胡勇抓在他肩膀上的手,甚至更用力了几分,“李凯,”胡勇深吸了一口气,才接着道,“小王,走了。” “哪个小王?”李凯心里咯噔一下,语气不由沉重了起来,希望不是他想的那样。 “就是,经常给你代驾的那个。”胡勇继续道。 李凯一噎,半晌没反应过来。 警察的危险性之大、死亡率之高李凯一向清楚,只是那是刑警啊,小王只是交警,严格意义上来说,跟他们甚至都不算一个系统,怎么,怎么会突然走了? “怎么没的” “我们追捕逃犯的过程中,他们奉命协助,设置关卡拦截,时间紧、任务急,来不及摆放大量桅杆,小王就想直接把车横在路上拦截,结果逃犯强闯关卡,他还来不及从车里出来,就……”胡勇说不下去了。 “车毁人亡?”李凯替胡勇说出了后面的话。 “人抢出来了,不过,大出血,没救回来,送医院的路上,就已经,走了。” 小吴跟着李凯已经不短的时间,自然明白李凯是跟小王相熟的,便把当时的情形多说了几句。 李凯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才看向自己沉默的一众组员,“所以你们这是?” “毕竟是因为我们的任务人才没的,我们怎么也得去送他一程。”胡勇解释道。 “今天?” 送兄弟离开,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彼此不用明说,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嗯,”胡勇看了眼手表,“十点的告别仪式。” “我去换衣服。”李凯一早并没有穿警服出来,但是他的办公室里有备用的。 “我们等你。”胡勇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是拍了拍李凯的肩膀。 众人等李凯换了警服出来,就都沉默着出门上了警车,集体去参加小王的遗体告别仪式。 仪式简单而庄重,小王的领导和同事们都来了,见到李凯一众人,大家无论平日里相熟或不相熟的,也都沉默着敬个礼表示慰问。 期间哭得最惨的是小王的母亲,前前后后反复说了几遍自己儿子连个媳妇都还没娶,也不甘得一直疑惑着怎么当个交警都会丢了性命? 小王的直属领导周队一直在旁陪伴着安慰老人,可也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抵不了老人家的丧子之痛。 李凯几人在仪式结束后留下了自己的一点心意,李凯和胡勇更是把自己一个月的工资都掏了出来,可是他们也明白,一点点钱财对于一个已经孤苦无依的老人家现在根本顶不了什么用。 “小王的父亲早逝,就留下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现在小王没了,老人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对于这次的事情胡勇是最愧疚的,虽然他们当时执行任务请求支援并没有什么错,但到底小王是因为他们的任务而死,让他心里怎么都过意不去。 “以后过年过节我们轮流去看看老人家。”李凯拍拍胡勇的手臂,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胡勇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谁都拖家带口的,也都不富裕,当刑警的更是没什么节假日可言,谁也不敢说就大包大揽地承诺全权把小王的母亲当自己的母亲奉养,可如果是大家轮流着照顾,总不会让老人家无依无靠的。 等到告别仪式结束回到了局里,李凯把警服一脱,拍了拍手,“行了,大家各忙各的去吧,事情已经发生了,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只有把我们的工作做得更好,才对得起离开了的人。” 李凯想要给大家鼓舞一下士气,虽然牺牲了一个同志,大家心里都不痛快,可总不能一直陷在这种情绪当中,这对他们办案是非常不利的。 却不想,每个人的脸色非但没有好转,甚至大家看他的眼神还都怪怪的。 “怎么了?”这下李凯是真的懵了,他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啊? “李队,其实还有一件事。”小吴吞吞吐吐的,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什么事?”李凯向其他的几个队员看了看,发现有几个人的神色中隐隐带着怒意,另几个则是神色中隐隐带着颓色。 “您还记得,三年前您和胡队抓过一伙到境外贩卖人口的罪犯吗?”小吴小心翼翼地问着。 其实当时李凯办这个案子的时候小吴还没入职,而且这个案子也不是李凯主办的,而一直都是胡勇在跟,但在最后的时候,对方亮了武器,没想到居然有一批枪支,胡勇拿不下来,不得已请求了支援,最后是李凯带着来赶来支援的特警一起才把人都拿下,争斗过程中李凯曾经大开杀戒,更在最后的时候为了救胡勇而挨过一子弹,好在只是擦伤,并且是伤在小腿上,并没有什么大碍。 而小吴就是那之后入的职,入职之后除了听同事们吹嘘李凯的神勇,就是一直以一个实习生的身份在照顾受伤的李凯,这才使得他后来能一直跟在李凯身边办案,要知道这种机会可不是每一个新人都有的,不是谁都可以在新人的时候被队长亲自带。 “当然记得。” 那也算是他们队里的特大案件了,当时胡勇可是没日没夜的带人跟了将近一年,才终于找到了对方的窝点,把一伙人一网打尽的,他和胡勇还都因此挂了彩。 胡勇也是因为这个案子才被一举提为副队长,要不然以胡勇那种火爆脾气和爱得罪人的性子,不知道还要熬多少年才能提上来。 小吴四下看看,见大家都没有开口的意思,便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由他继续说下去。 “其中一个主犯被放出来了,并且扬言,要找你和胡队报复。” 听到小吴的话,一旁坐着的胡勇满脸怒意的狠狠用拳头砸了下桌面,发出“乓”的一声巨响,但紧抿的嘴却是一个字都没有说,只剩“嘶嘶”的粗喘声和他紧紧攥着的拳头能让人看出他压抑了多大的愤怒。 “主犯被放出来了?” 李凯听完紧紧皱眉,“主犯当时不都杀了吗?最轻的也判了十年以上的刑啊。” 这件事虽然当时因为受伤他和胡勇都没有去参加庭审,可结果他们还是清楚的,毕竟这案子也费了他们队里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精力,他们怎么也得知道个结果才安心。 当时这个案子的主犯一共七个人,涉案人员百余人,从国内的拐卖,到运送至国外组织卖淫或器官贩卖,形成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产业链,算是一个特大犯罪团伙了,并且因为他们跟域外犯罪集团有勾结,所以非法持有枪支,才使得当时他们端掉这个犯罪集团的窝点时极其艰难。 但结果还是让人满意的,至少当时的七个主犯有六个是枪毙了的,只有一个判了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好像还是一个主管财务的,因为当时没有找到任何此人与倒卖人口有关的犯罪证据,逮捕他的地方也是在一家明面上注册的公司,加上其他犯人及他本人的口供,所以当时认定此人只是一个负责洗钱的主管财物人员,对于犯罪集团的非法勾当并不知晓,加上认罪状况良好,这才从轻判处了。 那么这个被提前放出来的,难道是这个人? ------------ 048  井蛙之见 “被放出来的是当时主管财务的一个主要成员,不过他声称他对一切犯罪事件都不知情。”果然,小吴如此解释道。 “这个人我知道,当时几个人里就他摘得最干净,那典型不正常。怎么可能一点不知情?就算他当真不知情,其他主犯攀咬同伙也理应不会放过他。但偏偏当时所有主要犯罪成员全都一口咬定他只是被聘请来管钱的。 不过那时我还有另一个案子在跟进,加上这个案子当初很快就宣判了,我就没怎么再关注这个案子的后续,但是我记得我有提醒过胡队再继续找证据吧?”李凯看向胡勇。 不过有一句关键的话他没有说,就是当初这个案子是胡勇主要负责的,并且因为这个案件重大立功表现而得到晋升奖励,他总不好在中间横插一杠,对案件指指点点或参与其中,那会有抢功劳的嫌疑,能在事后再给胡勇提一句醒,已经是顶着得罪人的风险了。 胡勇却摇摇头,“当时这个案子判下来得太快了,而且另外几个主犯也都算得上是极刑,可以说是刚判完就杀了,我后来再想找人问问都没得找。 而且当初那个人认罪态度非常好,一直表现得很合作,判了十年也没有任何过激表现或反应,我就没再关注这个案子。毕竟是已经结案了的。” 胡勇的话也很合情合理,毕竟就一般程序来讲,其实只要案件送审后就和他们没有太大关系了,他们只管抓捕犯人和搜寻证据,至于之后审判等司法程序有专门的部门和人员来负责,严格意义上讲已经不归他们刑警队的工作范畴了。 如果每一个案子他们都要从破案一直关注到犯人下狱之后的监管,那一辈子恐怕也跟不了几个案子。 “那现在是怎么个情况?怎么才两年多就放出来了?”李凯皱眉。 “还不是那一套,表现良好,刑期一减再减,已经从十年改成八年,又从八年减到五年,然后又说什么因为身体原因保外就医,最后假释。现在人已经出来了。” 说话的,是同组的另外一名组员,当年跟过这个案子,跟这个案子的时候还是一个入职不到三年的半新人,现在也算是个五年以上的老警员了。 只不过到底还是年轻压不住火,遇到这种事情难免忿忿不平。 旁边的胡勇也点头,“听说托关系花了大价钱保出来的。” 李凯却摇头,“没那么简单,从当初那么多个人一起做这么大的案,但他却能摘得干干净净就能看出来,他的背景恐怕不简单。” “那怎么办?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小吴着急道。 当年的案子他虽然没参与,但他入职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个案子结尾的余韵,几乎周围的人每天都在讨论,所以他也知道当初那伙人有多穷凶极恶。 现在对方放出话来要对李队和胡队不利,他怎么能不着急? “能怎么办?怎么办也不怎么办。” 李凯嗤笑,“对方无论是花钱走关系还是凭自己本事取得的假释资格,总之现在已经是放出来了,只要对方没有做违法犯忌的事,或者说,只要我们没能再掌握到对方违法犯忌的证据,我们就只能把他当个普通公民看待。” 众人都沉默着,只有小吴沉不住气地叫了一嗓子,“怎么能这样?对方明明都放出话来了。” 李凯抬手就给了面前的小吴一巴掌,“啪”的一声虽不算大但也绝不算小的巴掌声在沉闷的办公室中响起。 “李队,你干嘛打我?”小吴捂着被李凯狠狠给了一巴掌的后脑勺委屈道。 “我打你了吗?”李凯挑眉反问。 “这,这么多人都看见了。”小吴原本被打的就很懵,这下更懵了。 李队没事打他本来就很奇怪,打了还不承认就更莫名其妙,难道没事逗他玩? “谁看见了?”李凯向周围扫视了一圈,问道。 刚才没看这边的同事茫然看过来,恰好看到小吴被打的几个人反倒扭开头调转了视线。 无论李凯这时候为什么给小吴一巴掌,迁怒也好、教训也罢,总之这里所有的人都是李凯的下属,他说没有便没有,没人会愿意在这种时候去做出头鸟,触李凯的霉头。 所以一时间,竟没有人应声。 “嗯?”李凯对着小吴挑了个高音,“你怎么证明?” “我……”小吴环视了一圈,却发现无论躲避或不躲避他目光的同事居然没有人愿意出来给他证明,而且他还发现,审讯室里虽然有监控,可是他们的办公室里却没有监控设施。 他怎么证明?他证明不了。 打一巴掌又不是用刀用枪、有凶器有指纹,况且李凯这一巴掌打得虽重却还到不了让他受伤的程度,连个痕迹都没留下来,他能怎么证明? “我为什么打你?”见小吴支支吾吾却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李凯继续问。 “我怎么知道啊?”小吴可委屈了,虽说被勺了一巴掌不是什么大事,但无缘无故被打又被堵得哑口无言,这滋味别提多憋屈了。 “呵呵,”李凯冷笑一声,“一无人证、二无物证、三无作案动机,你凭什么指认我打你啊?” “这……”小吴一怔,突然就明白了李凯的意思,他这是在教他,他给他一巴掌的背后,显然有着更深一层的含义。 “同理,”果然,李凯紧接着就说道,“是你亲眼看见对方放话了,还是你有人证物证指认对方放话要对我们不利?就算你能证明对方真的放话了,在他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你是能告他袭警啊还是能告他人身伤害啊? 人家现在连个纸片都没寄过来,你想告个恐吓都做不到,难不成你想告人家因为说话太大声违反治安管理行政拘留十五天?” “噗……”胡勇在一旁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个组里,他算是和李凯共事时间最长的一个了,两个人从还是新人的时候就在一个组队,同事来来去去,有人调岗、有人晋升、有人离职、有人牺牲,现如今,同期入职的也就只有他们两个还呆在这个组里。 李凯无疑是升得比他快的,除了肯拼能拼,李凯的好人缘也给他一路走来开了不少绿灯,但李凯的毒舌也一路伴随着他,只是这些年他当了队长以后已经稳重、收敛多了,胡勇也好久没听过他这么肆无忌惮地嘲讽了。 李凯瞪了胡勇一眼,他要敢当众拆他台,他就敢下班后拽出李凛找他打一架,不打到他鼻青脸肿不算完的那种。 胡勇看出李凯眼里的威胁,一手举在耳侧做投降状,一手对着李凯拱了拱,示意他接着说。 李凯转回头,看向一脸尴尬颜色的小吴,接着道,“他们为什么不肯给你作证你知道吗?”李凯指了指周围的人。 小吴顺着李凯的指尖一一看过去,发现有的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有的人面色尴尬地转开了视线,但也有浑不在意看着他们的人。 而浑不在意的人中,胡勇就是其中之一。 胡副队之所以理直气壮浑不在意,肯定是早就看出来了李队是要给他做机会教育,所以也就乖乖配合着。 至于其他几个不在意的,除了真的没看到的以外,或者是和胡队一样的心思,或者就是认为李队是在和他开玩笑,但无论是哪种,显然都不是李凯要问的。 李凯要问的,肯定是那些明明看到却不愿出面作证的人。 那么,为什么呢?“因为,您是队长?”这是显而易见的答案,但小吴依然有所迟疑,李队是这个意思吗? “对,我是队长,所以他们忌惮我,忌惮我这个职位会给他们工作或者前程上带来的影响。” 李凯话锋一转,“那么,你认为,为什么当年所有主犯都给那个财务证明清白?” “他们忌惮他?”小吴终于算是跟上李凯的思路了。 “对,忌惮他,比忌惮警察、忌惮法律更忌惮他,你觉得会是为什么?”李凯接着问。 小吴想了想,却摇头,在法治社会下,有什么比警察和法律更惹人忌惮的吗? “我们国家的法律,至少目前的法律,祸不及家人。”李凯给了小吴一点提示。 “您是说,他用他们的家人威胁他们?”小吴如醍醐灌顶般,瞬间明悟。 李凯点点头,“是人都有弱点,名利钱权情,只要把握住对方的弱点,掌握一个人并不太难。 既可以让对方给自己做事,也可以在事发后让对方守口如瓶。 父母儿女、妻子情人、兄弟姐妹,总有个在乎的吧?” “可是,”小吴犹豫了犹豫,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能做出这种人口贩卖的人,应该是没有什么人性,至少是不在意他人性命的人吧?这几个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不在意他人甚至是亲人、家人性命的人吗,怎么就能让他们都守口如瓶呢?” 李凯点了点头,这小吴终于是用了脑了,“这种连家人和亲人都不在意的人,通常都很在乎自己的生命。” “可也不对啊,他们都判死刑了。”小吴依然想不通。 ------------ 049  喻之以理 “那你觉得,什么比死更可怕?”李凯继续引导。 “比死更可怕?”小吴搜肠刮肚地想了半天,“死不瞑目?”显然刚刚李凯说的用家人威胁的那一招就属于死不瞑目范围内的。 “还有生不如死和不得好死。”一旁的胡勇终于忍不住了,插嘴道。 “生不如死、不得好死?”小吴想了想,终于明白了,“您是说,在监狱里动手?” 李凯点了点头。 “难道他能买通狱警?”小吴惊呼。 “他是不是能买通狱警我不知道,但你别忘了,监狱里比狱警多得多的,是什么人?”李凯再问、再教。 “是犯人!”这次小吴反应得很快。 “对,是犯人。就像我们刑警不可能无止境的二十四小时保护他们的家人一样,监狱里的狱警也没可能全天二十四小时的看护他们的生命安全。 况且,只要不出人命不见血,事情不闹得太大,监狱里犯人之间的那点小摩擦、小争执,狱警是不会管的。 而屈辱、折磨人的方法……”李凯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相信小吴能明白他的意思。 “生不如死……” 原来,这就是生不如死!“而我们国家现行的死刑方式,无论是执行枪决还是用药安乐死,都很干脆,都没有折磨犯人的死法,可是和他们关在一起的都是死刑犯,真要是把他们生生折磨死,也不过就是早执行晚执行的事情,连一命换一命都算不上。” 小吴终于是开窍了,也终于弄明白了李凯的意思。 “总算开窍了。”李凯欣慰点头。 “我们明明都知道真相了,那为什么……” 小吴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李凯打断了,“我们是警察,不是黑社会,警察要讲证据,而不是仅凭推断,脑袋一热、一拍脑门就能随便抓人。 你以为演动画片呢?仅凭自己的推理和对方打个嘴仗,犯人就声泪涕零地认罪伏诛了?玩呢?就算是私家侦探也要讲究实际证据。证据、证据!刚刚教你的都白教了?” 李凯手又痒了,又开始想往小吴的脑袋上招呼。 “可是他明明有作案动机。”小吴还是不甘心。 “十个人里有八个曾经有过杀人动机,有杀人动机的人就一定会杀人吗?” 李凯终究没忍住,又给了小吴后脑勺一巴掌。“用点脑吧你!” “怎么感觉这警察当得这么憋屈?”小吴小声嘀咕着。 不得不说,自从入职警队以来,他打小的认知一直在被刷新。 小的时候,他妈老拿警察吓唬他,一哭一闹就说警察来抓了,以至于他曾经一度十分惧怕警察,但也是那时候就开始根深蒂固地认为警察几乎是上天遁地无所不能的;等到大了一些,虽然知道所谓的“警察叔叔”也是不能无故抓人的,但年少时的英雄主义因为那段时间的港剧刑侦破案片盛行而牢牢地锁定在了警察身上,那时在小吴的心里警察就等同于英雄,以至于他从青春期开始就立志要做一名警察,并且一定要是刑警。 可真正入职之后才发现,一切不能说和想想中的天差地别,但也确实相差甚远。 想想中的警民合作,呵呵,大多数人更愿意远离是非、明哲保身;想想中的被尊敬、被佩服,呵呵,惧怕可能,尊敬未必;别人可以喊累喊苦,你喊累喊苦试试?别人可以犯错,甚至别人有困难有矛盾可以找警察,警察找谁? 还别说什么情绪上来能不能发个脾气之类的,就是群众的问题没有及时解决或者解决的不到位都是要被各种指责谩骂的,而且你还只能承认错误不能有所怨言。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因为你是警察,你是人民的警察。 小吴承认,各行各业中都一样,当了这两年的刑警,他已经见过很多事:当医生的有为了钱财罔顾人命的,原本应该是天真的孩子都有可能杀人、偷窃,甚至帮忙拐骗人口……警察也不过是由一些普通人组成的特定职业,可不能因为那少数的几颗老鼠屎就否定了更多兢兢业业奋斗着的人。 小吴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也不怕工作所带来的危险,他怕的就是广大群众的不理解,还怕的,就是这种明知道对方有罪却抓不得、碰不得的无力感。 “当警察憋屈?”李凯却是笑了,“当土匪不憋屈,你要不要试试?” “李队……这年头哪还有土匪?”小吴知道,李凯又开始拿他开涮了。 “这年头有黑社会。” 之前参与过当年案子的那个年轻刑警突然接口道,“哼,说起来,同样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成天担惊受怕,人家过的什么日子?吃香喝辣、肆意妄为。我们能?”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可是在场的大家谁心里不清楚? 风餐露宿,加班加点,全年无休,这还都是轻的,上面下面的受夹板气,以前审个犯人还能用个私行什么的,现在可好,文明执法全程监控后,连个犯人都得当爷爷供着,打不得骂不得,碰上个混的能把自己气个半死也套不出对方的供词来,还不能犯一点错,犯点错被人往网上一搁,网上的键盘侠能活活骂死你。 把自己气个半死也套不出对方的供词来,还不能犯一点错,犯点错被人往网上一搁,网上的键盘侠能活活骂死你。 “汤兴你给我听着,人生如此操蛋,谁还没遇到过几个王八蛋,但你不能因为遇到过几个王八蛋就把自己也变成王八蛋。 我承认咱们当刑警的遇到的王八蛋比别人多些,但你也不能因为这样就近墨者黑吧!”李凯训斥道。 “李队,我就是一说,您也知道,小时候我哥汤信就是被人贩子拐走的,不然也不能有我,我从小就立志与一切犯罪分子做斗争,怎么可能真去混什么黑社会?” 汤兴见向寻真急了,赶紧投降表忠心,只是神色间难免有些委屈。 这个汤兴李凯是知道的,他的哥哥汤信在七岁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找了两年都没找到,他母亲一度差点疯掉,后来还是又怀了汤兴才好转,但他们一家人也从来没有放弃过寻找汤信。 汤兴之所以选择当警察,也是觉得做了刑警之后有更大更多的机会方便寻找他的哥哥。 可以说,谁去混黑社会他也不会去,因为他天生的对犯罪分子有一种仇视。 李凯明白,汤兴其实也就是口头抱怨抱怨,可这种时候这种抱怨却会对组里的其他队员产生一种负面的影响,他是不会去作奸犯科,但保不齐有那意志不坚定的就被他偏激的言论给影响了呢? 所以李凯在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的情况下,仍旧出口斥责,并且语气严厉,都能称得上是疾言厉色了,所以才惹来了汤兴的一阵委屈。 “唉,有时候我真的很怀疑,我们这警察做的有什么用?” 不想这边李凯才把汤兴的负面言论摁住,旁边又传来了一声悠悠的叹息,而且开口的,居然是胡勇。 “我们今天拼死拼活的抓人,人家关不了几天就又放出来了,那我们在忙什么?做白工,做无用功吗?” 对着胡勇,李凯却不能用对汤兴的办法了,胡勇是他组里的副队长,他虽然对他此时的言辞和做法颇不满意,却也明白胡勇大概是真的遇到了工作上的倦怠期,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劲,大概是这次那个财务提前放出来的事件给他打击太大了吧?当着其他组员的面,他怎么也得给他这个副队留些颜面的。 “那怎么我们才不算做白工?把所有抓住的人都杀了?还是都关上一辈子?” 李凯反问,“法律存在的作用是警示,终极目标是引人向善,而不是灭绝人命,死刑是迫不得已才用的。” 这些道理在入警校的第一年学校就教过,应该是每一个警察都清楚明白的道理。 但大概越是他们这种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多年的老警察,越是容易忘记,因为看到的社会阴暗面太多了,看到死不悔改的犯人也太多了,很多人放了抓、抓了放,这几乎是常态。 “警示?引人向善?” 胡勇嗤笑一声,“事实是,法律就是给好人定的,只有好人才会遵纪守法,恶人才不会管你法律是什么,恶人要是能改邪归正,母猪都能上树了!”胡勇将李凯怼了回去。 事实上,胡勇并不是想怼李凯,他对李凯也没什么不满,他只是在发泄心中的愤懑,他肚子里有一股气,一股长期积攒下来的戾气,这次的事件正好就成为了一个突破口,让他一时间不吐不快。 只是胡勇的这种表现,却让队里的其他队员高度紧张了起来,所有人都在看着他和李凯,看着他们的副队跟队长在争吵,至少在他们眼中“事实”是这样的。 看到全组队员都看过来,看到队员眼中的担忧和紧张,李凯无视脑海里李凛怒喝“怼他”的叫嚣,轻一拍额头,换了一种轻松的口吻道,“事实是,母猪不可能上树,不但母猪上不了,公猪也上不了,没有猪能上树,除非它是猪精,或者它叫猪八戒。” 噗…… 李凯一句话,队里好几个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看紧张的气氛稍有缓解,李凯才接着开口道,“但是不是所有犯了法的人都一定是恶人啊!”李凯轻叹。 “就在当年这个案件去支援你的当天凌晨,我也抓了一个犯人,一个七岁小女孩的父亲。 当时凌晨两点,他下夜班回来,正好赶上一个入室盗窃的小偷正要强奸他的妻子,他妻子因为年幼的女儿睡在隔壁不敢大声挣扎,他一气之下将人杀了……” 李凯讲得不紧不慢,声音也平淡的没有什么高低起伏,但并不知道这件事的胡勇却慢慢地听得专注了起来,“他们夫妻俩是在凌晨四点的时候报警自首的,我赶到的时候不到五点。 当时他们夫妻认罪态度很好,妻子一直无声地在哭,听说刚出事的时候一度想要自杀,最终被丈夫给劝下来了。他们当时没有别的要求,只让别告诉他们的女儿,也别吓到他们的女儿。我最后让所有取证人员都先回避了,陪着他们夫妻俩跟女孩一起吃了一顿早饭,还陪着那个丈夫最后一次去送女孩上学。” 李凯说到这,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座子做了下来。 “当时我给他们分析得很清楚了,入室抢劫和强奸未遂都罪不至死,他过失杀人却有可能是死罪。但是那个丈夫也说的很清楚:他认罪,但他也不后悔,如果事情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杀掉那个企图伤害他家人的人,所以他认罚,所以就是判他死刑他也不冤枉。” 李凯稍稍停顿,“最后到底怎么判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后来就接到了你紧急支援的请求。我只负责把他带回来、关起来,然后就……”李凯摊了摊手,看着胡勇。 后面的事情他们都知道,李凯带队去支援,然后负伤,等他养伤回来,大概案子也判完了,并且后来他们不断的有新案子要忙,大概也没什么时间关注已经判了的案子。 “不过我知道现在,他的妻子每个月都带着他们的女儿去看他,他的女儿知道了真相也并没有看不起她的爸爸,反而视她爸爸为英雄,他的妻子也说,不管他坐多久的牢她都等他,而他的刑期也因为他在狱中表现良好,已经一减再减。” 李凯特意把“一减再减”几个字加了重音,就像之前队里的队员说“一减再减”时一样。 只不过之前队员用的语气很不屑,可此时李凯的语气却很慎重。 一时间,队里人都沉默着,没有人开口。 “没有人可以做到面面俱到、绝对公平,法律也是人定的,自然也无法做到面面俱到、绝对公平,它只能做到相对公平,有漏洞有缺陷也是必然的,但我们不能因为它的有缺陷有漏洞就否定它。” 李凯深吸一口气,看着所有人,“我知道你们每天面对太多丑恶的事件、丑恶的嘴脸,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罪恶与美好并存,我们警察要做的,不就是尽己所能地消除罪恶守护美好吗?” 已经有人在李凯的劝说中,渐渐焕发了斗志而不再颓废,但依然还有的人在纠结和挣扎着。 “退一万步讲,就算所有的罪犯都冥顽不灵、死不悔改,我们抓了放、放了抓,但在抓起来的那一段时间内,至少我们保护了更多无辜的人吧? 我们抓起来关他一年,这一年在监狱外面就有多少人少受他迫害?关起来两年,关起来三年呢?就为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我们是不是也应该一次次再把这些坏家伙抓回来?” 最后,李凯说,“我们不会做白工,永远也不会是无用功,你们每一分的付出,都有人会因此而受益,甚至得到救赎。” “嘶……”胡勇深吸口气,抹了把脸,终于振作了起来,“我知道了。谢谢!” 胡勇站起来,过来拍了拍李凯的肩膀,以示感谢,然后转头对着一众队员拍着巴掌道,“好了,开工了,小崽子们,都振作起来。” “开工了,开工了。”队员们也都迅速响应道。 刑警队办公室里的众人又都投入到了每天紧张、忙碌的工作中。 看着大家恢复活力的身影,李凯轻轻地一笑,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 ------------ 050  欲盖弥彰 在李凯走进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后,李凛的声音才悠悠响起,【你,还好吧?】 说实话,李凛不太相信李凯真的不生气或者不气馁,这已经不能用意外来形容,而是意外之外的打击接踵而来。 先是劳而无功,把自己拼来的功劳上交;再是同伴受伤,明明是为群众办案,拼在第一线,但反过来作为同伴的女法医却差点被未开化的所谓群众强奸,甚至两人拼得一身伤;才回来又得知关系不错的小交警牺牲了。 还是因为协助他们办案的原因;紧接着又是几年前拼死拼活抓住的重案要案死刑犯居然被放了出来;队里的一堆人也不省心,不能相互鼓舞士气也就罢了,一个个还竟拖后腿,就连他的副队都不能做比肩作战的后盾,还得让他劳心劳力、拖着拽着地别掉队…… 别说是作为正常人的李凯,就是身为有情感障碍的李凛都有股撂挑子不干了的冲动,这还是在他知道当年的真相,背负着对已经死亡的刑警大队长巨大恩情和承诺的情况下,而李凯却对此一无所知,或者确切地应该说是毫无记忆。 【嗯?你指什么?】李凯却一脸懵,不知道李凛问的是哪件事? 【指这些天所有的事。】李凛也不拖泥带水,直接问。 【这些天啊……】李凯一屁股坐进自己的办公椅里,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是有点生气。】 【只是有点生气?】李凛穷追不舍。 【好吧!一度很生气。】尤其在胡勇都说出那样的话的时候。 【只是生气?】李凛打破砂锅问到底。 【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李凯一边开自己桌子上的电脑,一边反问。 【你……就没觉得气馁,没想过放弃?】李凛终于说出了“放弃”这两个字。 李凯靠回椅背里,顿了顿才道,【不是气馁,是沮丧,很多次、很多次,真的很沮丧……】李凯叹息,【但是放弃,从来没想过!】 【为什么?】李凛一直不知道这些年李凯坚持的动力到底是什么。 【因为我没那么懦弱,一点困难、一点打击还打不倒我。】 李凯道,【无论是反社会型人格还是那些犯罪者,在我的眼里都不过是被生活的重拳击倒的人,都是一些失败者、可怜人,无论命运给了他们什么或者夺走了他们什么,总之,他们俯首称臣了,他们输了,他们连自我都掌握不了,只能随波逐流。】 李凯深吸口气,【我没那么伟大,我也不想拯救什么,我只是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并坚守我的原则和底线罢了。我愿做一只不倒翁,也许谁都可以随意摁到我,但下一刻,我马上就会再爬起来。】 说到着,李凯轻轻一笑,【况且,哥,我不是还有你呢吗?我扛不住了,你上啊!就算全世界都与我为敌,不还有你陪着我呢么,那我怕什么?】 最后一句说完,李凛看不到,李凯自己也没看到,那一刻的他笑得又痞又坏,像极了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 【……】李凛从不知道李凯的心性是如此的坚韧,从他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把李凯当成一个弱者、一个懦夫,因为他的怕、他的难以承受,所以才导致他的出现,他来承担他承受不了的痛苦,包括他们查阅的心理学方面的书籍也多是这样解释的。 而李凯也一直表现得弱势,各种被他欺负,即使有多少抱怨也不会做出什么坚决的反抗,导致李凛在保护他的同时多少有些轻看李凯。 可是今天,李凛才知道,李凯不仅承受得了,甚至他远比他想象并认定得坚强且有韧性得多,他不但能自己负重前行,甚至还能拖着拽着身边的人一起,这种负重不是身体上的,而是心理上的,甚至李凛自己,都是被他拖拽的那一个。 而且李凛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李凯把他看得这么重!原本他只知道李凯依赖他,并且以为这种依赖源于李凯的懦弱和寻求庇护,可是今天细细想来,李凯对待他的态度,更像对待父母亲的那种撒娇和信赖,一种源于亲缘、血缘间的信任,甚至李凯对他比对他的父母还更高一层,一种“我把后背交给你,我就敢扛整个世界”的信任。 只是,只有李凛自己知道,他在最初的时候怎样对待并背叛过李凯。 所以此刻的李凛,心里五味杂陈,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并且,他开始考虑一件事,一件无论对他还是对李凯来说都非比寻常的大事。 李凛陷入了自己的沉思,李凯刚开始着手准备处理一些这些日子以来落下来的文件,小吴已经敲门进来了。 “李队,您方便吗?跟您汇报一下我这边案子的进展。” 李凯招手示意小吴过来,“正要找你呢。怎么样?有发现吗?” “有。”这么长时间过去,要是再没有发现,小吴怕李凯会想要劈了他。 “快来说说。”李凯精神一震,这么多天,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了。 “我拿着裴俊的照片去了之前他同学碰到他的那辆长途汽车的总站,问了所有的司机和售票员,有两个人对他有印象。” 小吴一边说着,一边翻开手里的资料夹,把对裴俊有印象的两个人的资料递给李凯看。 “这两个人分属不同的车次,一男一女,相同点就是都在周末当值,其他没有共同点,也和裴俊没有别的任何交集。” “他们怎么说?”李凯看了看手里的资料,很普通的一个司机和一个售票员。 “那个司机之所以对他有印象,是因为那个司机本身是一个特别热情并且爱和人聊天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经常做他车的人,他都能认个脸熟,并且习惯和熟客搭话聊几句无关痛痒的。 他说裴俊曾经有一段时间每个月固定做他这个车次的车,但是就在他一次无意中和裴俊搭了句话后,裴俊就再没坐过他的车。”小吴道。 “那个时间段大概在什么时候?他还记得他和裴俊说了什么吗?”李凯一边问着,也一边去翻小吴做的笔录。 “他说大概在几年前了,具体哪年他记不清了,持续了大约半年的时间。” 小吴帮李凯翻到司机笔录那一页,把重点指给李凯看,“具体说的什么话他也记不清了,但他说他跟第一次搭话的人也不会说什么特别的,无非就是哪站下啊,去哪儿啊,干什么去啊之类的。” 李凯看着笔录,轻轻用手敲着纸面,“一句无关痛痒的话不会把裴俊吓得再也不坐他的车了,那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从他跟他同学这么多年的相处可以看出来,他轻易不会露马脚,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触及到他了。” “不知道。”小吴也不明白司机说了什么能一句话就吓得裴俊不敢坐车了。 “那个售票员呢?说什么了?”一时想不到,李凯干脆留着慢慢想,先问下一个线索。 “要说起来那个售票员之所以记得他,也是因为爱岗敬业。她一开始是把他当小偷了,所以才多留意了他一些。”小吴说到这里,也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说?”李凯问。 “那个售票员说,这个裴俊每次出现的时候都背着个一看就空荡荡的双肩背,并且上车的时候通常都是戴着个大墨镜,无论冬天夏天,可下车的时候一定把墨镜换成棒球帽和一次性口罩,也无论冬天夏天。” 小吴一边说着,一边也把笔录帮李凯翻开了。 “嗯?做得这么明显吗?”李凯有点怀疑。 “其实不算明显,因为无论背包、戴帽子、戴墨镜或者戴口罩,都是现代人出门常备装备,加上他出入极没有规律,有时三两个月、半年也不出现一次。 那个售票员是一开始把他当小偷了,所以才多看了他两眼,所以才在后来第二、第三甚至更多次看到他的时候能一眼就认出他来。”小吴解释道。 “我明白了。” 李凯突然戳着笔录上的一条道,“你看,这个售票员最后一次见裴俊是在两个月前。但是司机见他却在几年前,说明他这些年一直还是在做着同一件事。 司机说他习惯和熟客聊天,但是售票员却说她见裴俊没有什么规律,也就是说,司机当初说的话里,肯定透露出了一个信息,他在规律的乘车,并且让司机记住了他。” “所以他后来打乱了乘车时间,并且做了装扮?” 小吴也一下就想明白了,因为笔录里司机没有说裴俊戴帽子口罩之类的特征,而且从时间顺序上来看,是司机遇到裴俊在前,售票员在后。 “我现在比较奇怪,裴俊都挡得这么严实了,那个售票员是怎么认出他来的?”李凯看向小吴。 “这个问题我还真帮您问了。” 小吴一副“队长,您得夸我”的表情,“那售票员不是把他小偷了吗?所以曾经有一次在他换装的时候借故查了一下他的票。” 小吴把笔录又往后翻了两页,指给李凯看。 李凯一看,还真是,那个售票员不但借查票的机会看清了他的长相,还特意把他周围几个人的票都查了,假装一副怀疑有人逃票的架势,很好的掩藏了自己的动机。 “啧,这个售票员不简单。” “那是,正经标兵呢,有当朝阳大妈的潜质。”小吴指了指资料里售票员得的各种奖状。 “贫吧你!” ------------ 051  满腹狐疑 “还查出别的什么来了吗?” 李凯迅速地把文件夹里的资料都大概浏览了一遍,发现除了这两个人的线索和证词笔录外并没有更多的内容。 “没有。”小吴摇头。 “他下车的城市去看了?”李凯问。 “去了,远郊区县,拿着他的照片把附近的地方都问了,我还特意把他的照片P上帽子和口罩,都没有人对他有印象。” 小吴也委屈,李凯出差这几天他可没闲着,腿都跑细了也就弄出这么一点线索来而已。 “他很谨慎,连跟他朝夕相处几年的人对他都没有很深的印象,更何况擦肩而过的路人了。” 对于这一点上,李凯倒没有责怪小吴办事不利的意思。 毕竟和裴俊大学同学聊天的时候李凯就发现了,裴俊好像很抵触与人接触,甚至是故意逃避人群的,出差这一趟更加深了这项认知,裴俊在故意模糊他人对他的印象,故意把他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但恰恰这一点更说明他有问题,而且是从很早以前就有问题。 一个人可能不出众,但三两个熟识的同学好友起码还是会有的,所有师生对他都印象模糊,这根本就不正常。 “有什么事情,是他需要坚持好多年,并且按照那个司机的说法,是需要他每个月都去做的?甚至冒着被人注意的风险也必须去。” 李凯可以肯定的是,裴俊这种行动轨迹一定是抱有某种明确的目的性的,绝不会只是想去散散心。 “那笔钱。” “经济来源。” 李凯和小吴同时想到了。 “小吴,去查当地的银行监控,就从两个月前的开始查起。先查长途汽车站周边,如果没有,再往外排查。” “好嘞。”小吴迅速起身,准备出门干活去了。 “对了,那个裴俊,您要提审他吗?”临出门前,小吴突然问了一句。 小吴还是比较了解李凯的,像笔录这种事情他是不耐烦自己做的,每次都是小吴帮忙整理,所以如果李凯要提审裴俊的话,他最好在,省得事后李凯还得口述,他再补会很麻烦。 向李凯想了想,摇摇头,“先关着吧!”没有新证据,他见他也是白见,没有任何意义。 小吴出门后,李凯将出差几天的文件都看了看,虽然有胡勇帮着处理过了,但他作为队长还是要做到知情的,尤其小王那件事,他把报告重点看了一下,并重新做了案后总结。 还有就是,裴俊的命案没有结,作为第一案发现场的出租屋还在保护中,屋主又不能租又不能卖,甚至连屋子都不能进,已经几次来询问并诉苦。 李凯想了想,决定最后再去一趟,如果实在找不到新的证据,就把现场解禁了,交还给屋主处理。 李凯到出租屋的时候已经下午四点多,虽然还没到傍晚,但是光线并不是太好。 带上白手套,打开屋里的灯,冷光白炽灯,让向李凯瞬间有种回到审讯室的感觉。 李凯把屋里又都扫视了一遍,书桌、书架、床、床头柜、小茶几……他看得很慢,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并没有发现什么新的线索,却始终有种怪异的感觉。 又翻回去看了一边,还是没发现什么特别。 【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李凯一边在心里嘀咕着,一边转身准备离开。 临关灯前,李凯最后不甘心地又回头扫了一眼,才要关灯,李凛却喊了一声,【等等。】 【嗯?怎么了?】李凯停下。 【你觉不觉得那个书架看起来有点怪?】李凛问。 【书架吗?我刚刚就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但是不知道是什么。】李凯又返回去,反反复复看着眼前的书架。 书架在房门正对着的那面墙上,一进屋最显眼的位置,而屋里的灯就在书架正前方的房顶上,大灯一开,明晃晃地把书架的位置照得最亮堂。 【这算是灯下黑吗?】李凯走到书架前,一层层地看。 【到底哪里不对劲?】 书架被搬空了一层,其他的层都满得不像话,除了立着的整整齐齐的一排排书脊,所有缝隙边角里也被各种大大小小的书籍填得满满当当。 【你说他有这么爱看书吗?书架满成这样?如果真的需要这么多书,他干嘛不再买一个书架?屋里又不是没地方放。】 事实上裴俊的房间算不上拥挤,至少旁边再摆一个一样大小的书架绰绰有余。 李凯依旧没看出所以然来,不过他也不急,一边一遍一遍地反复扫视书架,一边在心底和李凛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总觉得空着的这层别扭。】李凛道。 【空着的这层当时被搬走检查了,放得多是心理学方面的书,还有些侦探小说。】 李凯说的这些其实李凛都知道,【你说他弄整整一层心理学的书和侦探小说干嘛?】 【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李凛一向不明白人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 【他不会是想通过这种方式学习反侦察吧?】李凯说完自己都笑了。 【也许就是呢!】李凛却深以为然。 【不是吧,哥,我开玩笑的。】李凯说完却也认真思考起可能性来。 不得不说,可能还真让李凛说对了,因为一般没有特殊渠道和训练的人,大约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学习了,以裴俊凡事谨慎小心的行事作风,他大概不会明目张胆地去买刑侦类书籍来看。 【到底看出什么来没有?】 李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毕竟他们今天是来找新证据和线索的。 【会不会只是因为它空着,所以我们才看着它别扭。】 李凯实在是看不出来了,就细节观察上来说,其实李凯一直不如李凛,找不同什么之类的游戏从来都是李凛比李凯厉害。 【我知道了。】李凯的话音还没落,李凛已经喊了出来,【你看中间那块隔板,是不是弯得很不正常。】 【隔板?】李凯一愣。 【空着的那层上边的隔板。】李凛道。 【下面的书都空了,上一层书太重,压弯一些很正常吧!】 李凯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伸手去摸了摸那层板子,发现板子的漆面都有一点龟裂了,显然是受力过度。 整体看起来,别的层的隔板都很直,这层确实下弯得很厉害。 又用手往上托了托,并不觉得特别重。再弯起手指从下面敲了敲,发出了“通通”的声音。 【嗯?声音似乎有些发空。】李凯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同寻常。 【拿下来看看。】李凛道。 【嗯。】 李凯也是这么打算的,不过在拿下来之前,他先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以留做证据,或者方便他还原现场。 费了一点时间把上一层书架上的书也搬空后,李凯才发现,这个书架的隔板特别好拆,连插槽或螺丝都没有,只轻轻一托就拿下来了。 【我去,果然有货,内有乾坤啊!】 李凯把隔板拿下来后发现,原本就不足2cm的刨花板子,中间被挖了长长的一层凹槽,而凹槽里,用纸张包裹着什么塞得六七分满。 大概是因为板子总被人这么拿,板子的背面刨花的地方已经被磨得比较平滑,一点也不剌人,在凹槽的边缘位置也有一个浅浅的凹痕,大概是长期用指尖扣出来的,里面的东西很容易地就可以被取出来了。 在取东西前,李凯又拍了两张照片,这才把纸包从凹槽的缝隙里拿出来。 等把纸包取出来打开一看,李凯狠狠吹了一声口哨,【这叫什么?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纸包里是一个户口本,一张身份证,还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老旧的房产证明。 户口本很破旧,磨得纸张都已经松散掉落,也不知道全不全,里面不过几个人名,连张照片都没有;房产证明上的户主还是手写的,纸张泛黄,老得可以当古董收藏的那种,名字和户口本上的户主是一个名字。 户主姓谢,而那张身份上,愕然写着裴俊的名字,可那张脸,却并不是李凯所认识的裴俊。 还有那张银行卡,连个名字都没有。 李凯又是几张照片拍下去,这才拿出文件袋将几件证物全部装进去。 【走了,收工。】 李凯离开出租屋,一边往自己的车里走,一边给小吴打电话,“你给我查一张银行卡的资金流向,时间越往前推越好,最好能一直查到十年前的,卡号我等下发你手机上。” “那火车站银行那边?”小吴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他总得知道哪个工作比较紧急。 “先查这张卡。”李凯说完就挂了。 【走了,回家。】李凯发动车,方向盘一打,直接往自己家的方向驶去。 【裴俊,唐磊,谢军?】谢军,户口本上最后一页的一个名字和俊字怎么如此相近。 李凯一边开着车,一边还在问李凛,【哥,你说他到底是谁?唐磊?还是谢军?裴俊又是谁?他顶掉了裴俊的名字,裴俊会是他杀的第一个人吗?如果是那可就刺激了,连环杀人案啊!还有那张银行卡,会是谁的?】 ------------ 052  大惑不解 【你注意没注意到,这张身份证的发证单位是汶川?】 李凛已经习惯了和李凯随时随地的讨论案情,哪怕是在开车的时候。 【当然注意到了,说起来,这身份证上的照片可比他那张糊成个鬼的照片清楚多了。】李凯道。 【这就是你的重点?】李凛的声音中带着懒洋洋地鄙视。 【额,好吧!有点偏。】李凯讪笑,赶紧回归正题,【也就是说照片上的裴俊确实是当时汶川救助的那个人。那我们现在关着的裴俊是唐磊?或者应该叫他谢军?】 【如果这个人真的是谢军的话,那他果然是个起名废,你当时问他第二人格的名字,他就直接把自己的本名换个谐音说出来了。】 李凛想起唐磊人格在审讯室出现的时候。 【哥!你比我偏得还远吧?】李凯简直快哀嚎了。 【咳,被你传染了。】 【这也怨我?】李凯嚎了。 【好了,重点:一,如何确认现在关着的确实是谢军,我们只有一张老旧的户口本,户口本上只有姓名没有照片,而且户口本上最后登记的日期很早,是在二十多年前,地址确实就是我们曾经去过的叙永县的山沟沟里,问题是那时候那里还是三不管地带,我们只有推论,很难找到实证。 二,这张身份证上的裴俊去哪儿了,谢军现在交上来的身份证上是裴俊的名字和他自己的脸,他是如何弄到二代身份证的?还有,他和裴俊到底是什么关系? 三,如果真的是谢军杀掉了裴俊,什么时候杀的,作案动机、作案地点、案发现场我们一无所知,这个案子,将会很漫长。】李凛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说实话,李凛的细节观察和视觉记忆一向比李凯的要好,在把户口本拿出来翻看的那短短几分钟内,李凯也只不过是看了个大概,记住了几个名字,然后大部分注意力都用来照相了。 原本是准备等明天回局里再慢慢翻看分析的,却没想到李凛已经把时间、地址、发证机关全记住了。 【还有一点,他的多重人格是真的还是假的?他除了扮演裴俊,为什么还要弄出一个本尊人格来?】 相比较之下,李凯的思维连贯性比李凛的更广更宽一些,他能把一堆琐碎的点串联起来。 【还有那个小弟弟和奶奶人格,他为什么要弄出那两个人格来?】 【你记不记得,那两个人格都说认识裴俊,但从来没有说过认识唐磊?】 李凯一提那两个人格,李凛立即想起了当初在审讯室的时候,她们都说的自己的亲人是裴俊,却都似乎并不认识唐磊。 【假设,如果说这个谢军每杀一个就模拟出一个人格来,他不会是把人家一家子都给杀了吧?】 细思极恐啊!李凯一个哆嗦,没来由地突然觉得有点冷,【还是说,他身体里根本就住着好几个灵魂,他每杀一个人,那个人的灵魂就会进入到他的身体里?】 【你小说看多了吧?】 李凛冷漠平板的声音传来,却恰好及时地安抚了李凯,【照你这个说法,那赵桂霞不也应该变成他的人格之一?】 【我哪有时间看小说?】李凯嘟囔着反驳了一句,底气不太足。 嗯,下回在火车上不能看恐怖电影了! 说起来,那个裴俊,也就是他们推断出是谢军的人,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样了,向李凯知道如果他有什么新的问题小吴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他汇报的,刚刚汇报工作的时候没有提,应该就没什么大问题。 不过此时,李凯突然还是想要了解一下这个“裴俊”的近况。 所以也不管是不是在开车,李凯一个电话就打了过去,“小吴,裴俊最近情况怎么样啊?” “还那样,疯疯癫癫的,一会儿是小男孩哭,一会儿老婆子骂,要不就嗷嗷狂笑着说人是他杀的人,三个人格轮流抽风,倒是主人格裴俊出来的时候多数都很安静,安静吃饭、安静睡觉、安静发呆。” 要说小吴这助理做的绝对称职,随叫随到、随时骚扰也没有怨言,而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很少能有问倒他的时候,李凯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给他直接放出去独立办案了,这小子已经差不多能独当一面了。 “行,我知道了。” 李凯看了一眼车上的电子表,“你下班吧,今天不用加班。” 李凯这话说出来,也就意味着他今天不会回局里了,没有用到他小吴的地方,小吴赶紧道谢。 “好嘞,谢谢李队。”可算能早下班一天了!小吴高高兴兴收工。 挂了电话,李凯已经很肯定现在的“裴俊”表现出来的还是那四个人格,并没有多出一个或者少一个,只是不知道这几个人格出现的是否有规律或者什么诱因? 【哥,你说他真的是多重人格吗?还有那个小男孩和老婆子,到底是什么人?】 李凯又把问题绕回来,他现在已经倾向于小男孩和老婆婆是真实存在过的人了。 【找时间,再审他一次。】 之前说不审,是因为没有新的有力证据和线索,仅仅凭两个司机和售票员的证词是没有任何力度的,根本打不破“裴俊”的心里防线,因为只要他咬死对方认错人就可以一直僵持不下,不了了之。 可是现在不一样,现在他们得到的新证据和线索足可以给“裴俊”迎头狠狠一击,只要他露出丝毫的破绽或口风,他们就能继续追查下去。 【嗯,明天就审。】李凯道。 早上出门的时候,李凯就已经答应了老婆大人还有老妈,今天晚上他会回家陪家里人吃饭,李凛当然也是听到的,所以对于李凯一改雷厉风行的作风,没有在得到证据的第一时间赶回警局,而是选择回家吃饭,他能明白,却多少有些不理解。 【我还以为你会吃完饭就赶回去审案呢!】因为从前李凯没少这么干过。 【嘿嘿,哥,咱是要当爹的人了,明白不?得多点时间陪老婆孩子。再说,裴俊这案子也不是一两天能解决的了的,慢慢来吧!】 真难得,能从李凯的嘴里听到“慢慢来”这三个字,也不知道有了“父亲”这个身份之后,他是变沉稳了,还是懈怠了。 但无论是什么,这都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李凛不会左右他的选择,所以李凛沉默。 晚饭的时候,因为李凯难得的在家吃晚饭,李妈妈别提多高兴了,一家人一个桌子吃顿团圆饭,这是年节都不一定能盼来的好时光,所以李妈妈笑得合不拢嘴,一直给李凯和简柔夹菜。 “你呀,媳妇怀孕了就得多心疼点她,多顾顾家,别老一天到晚跑的不见人影,知道吗?” 自从怀孕以来,简柔都快被向妈妈供成老佛爷了,相同的话题也是见一次念一次,尤其对李凯这次出差,李妈的怨念比简柔的还深。 “过两天小柔第一次产检,你陪她去。” “行,有时间我一定陪她去。”李凯点头答应下来。 “什么叫有时间啊?没时间你请假也得给我去。” 李妈妈发威,“你这以前孙猴子似的满世界翻,全中国地图都快让你翻遍了,一眼没瞅见就指不定几百公里以外了,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不见人影,你说你结婚到现在,实打实的陪过媳妇几天?不行,小柔怀孕,又是头胎,第一次产检,这么大个事,你说什么也得给我陪着去。” “妈……我的工作性质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我哪敢给您打包票啊?” 这到底谁妈啊?李凯怎么突然觉得自己妈比丈母娘还可怕啊! “知道什么啊?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就知道你得给我去。”老太太已经开始混不讲理了。 “妈,妈,李凯要有时间一定会陪我去的,如果他真没时间,您陪我去也是一样的。” 简柔赶紧出来打圆场,不能真让老太太因为自己和她儿子吵一架。 “那怎么能一样?” 老太太还要说,简柔赶紧插嘴,“听说这次要照B超,他要不去,只能说他没福气,咱们能比他先一步看到宝宝。” 简柔笑着摸着肚子,转移话题,“也不知道能不能照出男女。” “不能吧?这才几个月啊?” 李凯赶紧配合简柔自力救济,转移老妈的注意力,“而且就算能照出来,医生应该也不会告诉你的。” “我不管男孩女孩,反正都是我大宝贝,我都喜欢。”李妈妈道。 “可是不知道男孩女孩,不好起名字吧?总不能生出来再现想,那是不是太赶了?”简柔道。 “那就男孩女孩都起几个备着。”李父道。 家里要多个小生命了,是大事,所有人都积极参与进来。 “我是起名废,这个真帮不上忙,体力活儿可以找我。”李凯举手投降。 “小柔现在不是调到户籍管理了吗?小柔应该知道什么名字好。” 李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那表情别提多嫌弃了,就差直接说李凯“指不上”了。 ------------ 053  英雄情结 李凯赶紧闭嘴,生怕自己多说多错。 “只要别太生僻,笔画别太多都行,咱们家的姓不太容易重名。” 简柔如实说道,“太生僻或者笔画太多,都是给孩子以后找麻烦而已。” “同意。”李父点头。 “附议。”李凯举手,被李妈一个瞪眼又缩回去了。 “表示一下同意还不行了?”李凯小声嘀咕着。 “嘀咕什么呢?”李妈问。 “……” 李凯一手投降,一手做了个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坚决不再说话了。 “除了起名字,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你尽管说。”李父问简柔。 “没有什么了吧?婴儿床、婴儿用品什么的等李凯哪天休假我们再去挑,反正日子还长,不用着急。” 简柔也是第一次怀孕,很多东西想不到。 “谁说的?很多东西要准备的。” 李妈妈却是过来人,“育婴书、月子菜谱、胎教之类的,现在生孩子可不像我们那时候,现在要科学生产和喂养的。” “噗……咳咳咳……”听到“科学生产和喂养”,李凯差点把嘴里的汤给喷了,生孩子还是养小猪仔呢这是? “你又什么毛病?”李妈瞪过来。 李凯赶紧摇头。 “反正你上班就安心上班,什么都不用管,这些妈去给你挑,然后你下班回来不累的情况下,有空看看就行。还有菜谱,你就只管挑你喜欢吃哪个,到时候妈给你做。”李妈对简柔道。 简柔赶紧点头,“嗯,谢谢妈。” “对了对了,还有,房间里多摆点漂亮明星的照片,我听人说,怀孕的时候多看漂亮的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漂亮。”李妈妈笑眯了眼。 这回李凯可不能再沉默了,“我孩子像我就行了,还用像谁啊?再说了,我还不够帅?小柔还不够漂亮?还得漂亮成什么样算漂亮啊?” “啧,你一个大男人你不懂。” 李妈挥挥手,“同样的眉眼五官,不同的比例能差很多的,细节上差一点点,外观整体上看起来也能差很多的,要不然现在怎么那么多人去做面部微整,不止女孩子做,男孩子都去做,什么垫鼻子、开眼角之类的。 诶呀,反正我说摆就摆,听我的!而且就十个月,几张照片的事,这种飞醋你也吃?” 同样的眉眼五官,不同的比例能差很多,细节上差一点点,外观整体上看起来也能差很多,垫鼻子、开眼角…… 别的话李凯都听不到了,母亲的这几句话让李凯瞬间陷入了沉思,总觉得似乎就要抓住什么了。 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得到的几张裴俊的照片,李凯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你要干嘛去?”李母怒瞪自己儿子。 往常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李凯突然想到了案件中的什么关键点,然后人就直接跑没影儿了,有的时候是一夜、几个小时,有的时候就是几天几天的见不到人,更有十天半个月不回来的。 以往她可以不管,事实上家里也没人管,他们都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可是这次不行,这次简柔怀孕了,而且他才出差好几天回来,才全家吃上一顿安稳饭,她不能让他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又冲出去。 “我……” 看着全家三口、六只眼睛都盯在自己身上,李凯尴尬笑笑,生生压下了自己心里的冲动,“我去刷碗,都吃完了吧?”确实全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李凯干脆把餐桌上的几个空碗和空盘子都收了向厨房走去。 “我来帮忙。”确实是都吃完了,大家只是在闲聊天而已,简柔也起身要帮忙收拾。 “诶呦我的小宝贝,你可别动,去去去,跟着你爸去客厅看电视去,这里我来。” 李妈赶紧把简柔拦住,还给李父使了个眼色。 几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当然是心领神会,李父明白自己老婆大人的意思,也赶紧开口,道:“小柔啊,走,陪爸看电视去,这里让你妈和小凯忙就成,你现在就顾着你自己和你肚子里的那个宝贝疙瘩就好了,孕妇可不能累着,你白天都上一天班了,晚上就好好歇着,啊,听话。” “爸,我不累,我白天也就是坐办公室,哪能都让妈一个人忙啊!” 简柔虽然是独生子女,但也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反而家里因为自己的父亲当过兵,从小家教甚严。 “那不是有小凯呢么!”李父死说活说地把要帮忙的简柔拦住。 “他也上一天班了……”简柔被拦进客厅,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他一个大老爷们,刷几个碗累不着他,放心吧!” 李父把电视遥控器递给简柔,“你就踏实歇着,等一会儿你妈给你端水果吃。” 简柔实在说不过,老老实实坐进沙发里。 餐厅里,见自己老公把儿媳妇劝住了,李妈这才端着剩下的盘子走进厨房。 一进厨房,就见没怎么做过家务的李凯围裙也没穿,撸了个袖子就在刷碗,洗洁精弄出来的沫子飞得到处都是,一边的袖子也滑落了一半下来很快就要进到水里,但李凯却明显在出神,心思根本没在手中的碗上。 “小凯啊!” 李妈把手中的盘子放下,一边帮李凯挽着衣服袖子,一边道,“你怪妈妈吗?” “妈,您这说的什么话?”李凯回过神,停下手中刷碗的动作,伸着胳膊看李妈给他卷袖子。 “你别怪妈妈拦着你,也别怪我凶你,我也知道你的工作性质,可是现在不一样,孕妇的心思特别敏感,你又长期不在的她身边陪着她,现在我多向着小柔些,多疼她一些,她才能死心塌地地等你,给你生孩子,守着这个家,你明白吗?” 谁能不护犊子呢?不过高明与否罢了,表面上看李妈是向着儿媳妇凶了自己的儿子,其实她越向着儿媳妇,儿媳妇反而会对自己的儿子越好。 “妈,我当然明白,您最疼我了,所以我才把小柔放您这边啊!有您在,我百分之二百的放心。” 李凯由着李妈卷完袖子又给他系围裙,“就是您要多受累了。” 说着,李凯还给了李妈一个拥抱。 “我受累有什么的,你小子还少累我了?” 李妈拍拍儿子的背,“行了,你刷碗吧,我把下午弄好的梅渍西红柿给你媳妇端去,她现在可爱吃酸的了。” 李妈一边嘀咕着“酸儿辣女”,一边美滋滋地装了一盘子梅渍西红柿出去。 “啧,这老太太,还说儿子女儿都一样?分明就是想抱大孙子啊!” 李妈出去后,李凯悄悄笑斥了声,又低头刷碗了。 【你慢慢刷,我睡觉了啊!】 自从李凯知道了李凛也是要睡觉的,并且能在空间里看到李凛后,两人每次休息前都会互道晚安。 【别啊,哥,我等下还有案情要跟你讨论呢!】李凯加快了手里的动作,准备速战速决。 【还有什么要讨论的?你今晚不是不办案了吗?】 李凛在小空间里看着李凯把白色的沫子洗得到处翻飞,甚至有几个泡沫都飞到了他自己的头顶上都不自觉。 李凛十分怀疑李凯到底会不会洗碗? 【只是不出门了而已,不是不办案,正好我有点事情要请教一下小柔。】李凯如实道。 【请教小柔?】 李凛稍一思索就明白过来,【那个户口本?】 【嗯。】 【你还真准备大晚上和你老婆讨论案情?你妈妈刚刚不是还提醒你怀孕的女人心思敏感。】 就算有情感障碍的李凛也觉得这个事情似乎不太妥当。 【噗,】李凯却是嗤笑一声,【哥,你不是真以为小柔是妈说的那种人吧?】 【哪种人?】李凛是真不懂。 【就是,耐不住寂寞,老公工作忙不回家就一肚子埋怨。】 【我不知道简柔是哪种人,我只听说无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都是需要花时间来经营和维系的。】 虽然情感障碍,但书李凛还是看得懂的,这种理论李凛曾经在书里看到过。 【咳咳,】 李凯一时竟无言反驳,【这个,也,有例外,或者应该说,也不是例外,而是另一种方式的经营和维系。】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凛又开始不耐烦。 【哥,有的女人是不求老公有什么大出息,只要时时陪伴就好的类型,但小柔不是。怎么说呢?】 李凯想了想,道,【小柔是有英雄情结的那种人。】 【什么意思?】李凯已经把李凛说懵了。 英雄情结?她还想英勇就义还是拯救全人类? 【这么说吧,你记得我是怎么追上她的吗?】 当时李凯虽然和简柔是相亲认识的,但同时追求简柔的还有很多很多人。 【不是靠你的油嘴滑舌吗?】李凛吐槽。 【额,也算是吧,毕竟当时追她的人那么多,不说点甜言蜜语哄她开心大约也不会这么顺利。】 李凯差点被李凛带偏,【不过这不是重点。你记得我们和她第二次见面的时候吗?】 【迟到两个半小时那次?】李凛的记忆力一如既往的好。 【没错。就是那次,咱们临时出任务来不及通知她,等赶回来的时候我灰头土脸的也没顾得上整理,脸上甚至还挂着从歹徒身上溅上的血。 那个时候我清楚地看到了她眼里的不耐,她原本大概是要拒绝我的,但当她看到我的一瞬间,我发现她的眼神变了,刹那间变得灼热,像被什么点燃了一样。】李凯陷入回忆里。 【我怎么记得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是她以为你受伤了,所以可怜你呢?还有好几个人说你好心机什么的。】 李凛可是记得当初简柔嘘寒问暖了好几天,就问李凯是不是真的没受伤,有没有不舒服什么的。 【呵呵,哥你信不信,当时我要真是因为那个任务受伤进医院了,就是躺病床上丢了半条命,她也不会因为可怜我就答应成为我的女朋友的。】 李凯肯定道,【她要的是得胜归来的强者,她有英雄主义,她不在乎在她的英雄出征的时候漫长又寂寞的等待,她只要我赢着回来。】 【这就是你破起案来不要命的原因?】李凛问。 【额,这没什么关系吧?作为一个刑警,努力侦破案件不是我的本分吗?】 ------------ 054  面部检测 等李凯鸡飞狗跳地终于勉强把一团乱的厨房收拾利落后,简柔已经吃完水果回屋洗澡去了。 “爸、妈,我也回屋了。”李凯对二老打声招呼也向自己房间走去。 “赶紧去,赶紧去,我们不用你陪。”李妈挥手,赶苍蝇似的。 李凯清楚,李妈没出口的话是让他好好陪老婆。 李凯轻轻一笑,也不多话,直接回房间。 回到房间后,见简柔洗澡还没回来,李凯带上白手套,坐到书桌前,将自己从出租屋带回来的证物一件件取了出来。 【你还真是……】李凛也无语了。 【孕妇头三个月禁房事,大晚上的,不破案你想让我干嘛?】李凯却是反问道。 确实是,能干嘛啊?李凛不知道。 那就还是破案吧! 除了出租屋的证物,李凯还调出了手机里裴俊在抓入警局时的照片。 【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李凯的破案准则一向是大胆揣测、谨慎求证,他的想法哪次不是另辟蹊径的大胆来着? 【说吧,什么想法?】 李凯把从出租屋找到的裴俊的旧身份证和手机里裴俊的照片摆到一起,【哥,你说这两个会不会根本就是一个人?】 【嗯?】 李凛又反复看了看,【不能吧?这相似度连百分之六十都没有。】 裴俊汶川的那张身份证照片上,是个黑瘦黑瘦的小伙子,高颧骨、小眼睛、尖下巴,长长的头帘连个头缝都没分,毛躁躁地和眉毛纠结成一片,乱糟糟地遮在头顶上,像个毛了边的马桶盖似的。 整个人看起来就没什么精神,眼神涣散着、微微驮着点背,一看就是典型灾区难民的样子。 但是反观李凯手机里的照片,虽然也是尖下巴,但整体圆润很多,是张典型的瓜子脸,黑白分明的眼睛虽然不是大得夸张的那种,但绝不是前一张那种小眯缝眼,比板寸长一些的头发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整个人虽然看起来有些阴郁,但仍旧是一副干干净净的在校大学生样貌。 “在看什么呢?”还不等李凯回话,简柔洗完澡、吹干头发回房间了。 “老婆,来,正好你帮忙看一下。”李凯招呼简柔过来。 “看什么?”简柔走到书桌前,探身看向桌子上的一堆东西。 “你看看,你觉得这两个人会是一个人吗?”李凯把比对的两张照片指给简柔看。 简柔反复看了又看,也给不出一个肯定的答案,“不好说。” “那如果这样一个人,拿着这张身份证,找你们办理业务,你们会给办吗?” 李凯晃着手机,指着身份证上的照片问,手机上正是裴俊的大头照。 简柔点点头,“会呀,为什么不给办?我们是民事部门,不是刑事部门,通常情况下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每一个进来办事的人都是我们服务的对象,总不能把每一个都像犯人一样怀疑。 当然如果系统里有案底的我们就会特别注意一下,但如果没有案底的良民,只要他出具的证件齐全,我们为什么不给办?” “就连身份证也给补办吗?” 现在这张旧身份证上的有效期明显还没有到,但裴俊留在公安局刑警队档案袋里的却是另一张新的身份证,明显他补办过身份证。 简柔轻笑一声,“怎么了老公?你是办案办傻了,还是最近累着了?除了身份证过期或损坏,没人会拿着旧身份证去换新身份证,身份证补办的人多数是因为身份证丢失,或者紧急情况忘带了需要办理临时身份证。” 李凯一拍额头,“真是糊涂了我,那身份证补办需要什么?” 李凯可没补办过身份证,他们刑侦也不学这个。 “当然是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通常是户口本,如果是集体户没有户口本,那就需要单位或者学校开具的证明。”简柔回答。 “学校开具的证明。” 李凯喃喃道。“你再帮我看看这个户口本有没有什么问题?” “好。” 李凯不是第一次回到家了还在研究案情,所以简柔很明白他桌子上摆的都是证物不能随便碰,更加不能留下自己的指纹,所以简柔从李凯的储物柜中拿了一双一次性手套戴上,这才接过李凯递过来的户口本。 把户口本从头到尾翻了两遍之后,简柔很肯定地告诉李凯,“这个户口本有缺页,张数是不对的。” “果然!” 当时看着这个旧户口本零零散散的样子,李凯就怀疑它有问题。“能看出它缺哪页吗?” “这个不好说,能看出缺了前后完整的一张,也就是两片四页纸。但是到底是缺了一个人的信息还是两个人的信息就不好说了。 通常户口都是按照入户情况来排的,也就是时间顺序。 你看看这上面,祖孙三代,祖辈有爷爷的信息、奶奶的信息,儿子辈却只有一个儿子的信息记录,孙子辈也只有一个人的信息,我们无法推断儿子辈中是不是还有兄弟姐妹,或者媳妇的户口页,也无法推断孙子辈有几个户口页。 总之,反正不是少了一个人就是少了两个人的户口。”简柔说完,把户口本还给了李凯。 “而且这么旧的户口本,应该是全国户籍还没有联网前的了,我们这边根本查不到。”最后简柔补充了一句。 第二天回到办公室,李凯并没有急着提审裴俊,而是先找了露娜。 “我需要你再给裴俊做一次检查。” “再做一次检查?查什么?” 露娜并不觉得当初自己有什么地方的检查做得不到位,李凯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要求? “我要你帮我看看,他的面部是否有做过整形手术。”李凯道。 “面部整形?” 通常除非是死人,否则活人的话,法医只检查与案件相关的部分,而不会全方面把个大活人从上到下翻过来调过去的查一遍,这涉及到人身权益问题,“行,你提份申请报告过来吧,我去准备下工具和检查室,你直接把他带我这边来。” “还要去检查室啊?审讯室里不能做吗?” 李凯分明记得上次的检查就是直接在审讯室里做的。 “恐怕不行,肢体上大面积的好查,哪怕犯人反抗也不怕,但是面部细节需要犯人绝对的配合,如果他不配合,我查不了。 我这边有床有麻醉药,可以应付各种突发情况,总之你带过来吧!”露娜解释道。 “我知道了。”李凯迅速打了份申请报告,然后亲自去提人。 李凯再次见到裴俊的时候,裴俊很平静,并没有因为长久的拘留或李凯突然地提审而有任何激动的反应。 “怎么,这么久没见,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李凯一边带着裴俊向露娜的检查室走,一边调侃。 “说什么?能说的我都说了,别的说再多你也不会把我放出去。”裴俊冷漠道。 “你就不好奇,我这些天是不是查到了什么新线索?”李凯又道。 裴俊瞥了李凯一眼,“不好奇。” 李凯却轻轻一笑,“这才对嘛,这才是你真实的样子。” “……” 裴俊微微一顿,却马上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李凯却不放过他,“你平时应该就是这么一副冷漠而谨慎的样子,连正常的好奇心都不敢有,什么事情都不参与,不多说、不多问。前几天刚抓到你时的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根本就是你演出来的。” 裴俊沉默地又走出去好远,最终还是停下来对着李凯道:“警察先生,你要为你的言辞负责,你这是恶意揣测和毁谤。” “哦,我怎么毁谤你了?”李凯一副似笑非笑的无赖样。 “无论是谁的亲友死了,除非极度冷血的人,我不相信谁能无动于衷,更何况莫名死去的是我挚爱的人,我一时失态不是很正常吗?”裴俊道。 “那你现在冷静下来了?那你冷静的也未免太快了?这时候她不是你挚爱的人了?”李凯讽刺道。 “我这些天莫名其妙地被你们当成凶手关押着,无论精神和体力都让我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过度沉迷于悲伤,我连自身都难保了! 更何况,我不是女人,就算我悲伤难过我也用不着每天以泪洗面。这个答案你满意吗?”裴俊怒气汹汹道。 李凯拍了拍巴掌,“很精彩、很完满,简直无懈可击。希望你接下来也能继续保持住这种无懈可击!” 李凯说着,拉着裴俊的胳膊快走几步,到了一间屋子前,直接开门将他推了进去。 裴俊踉跄着跌进屋子前,用眼睛扫到了门楣上的办公室牌子,“检查解剖室”几个字异常醒目。 “你们要干什么?”裴俊一副汗毛都要炸起来了的样子。 “来了?” 露娜恰在这时迎了上来,“去里面吧,我都准备好了。” 根本没有人搭理裴俊的叫嚣。 李凯带着人往里走,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单独的隔间,一间里面开着灯,有一张白色的医疗床各式器具,李凯能认出的并不多。 而紧挨着的另外一间则黑着灯,拉着帘子,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 055  疏而不漏 李凯单手掐着裴俊的后脖颈子进了亮着灯的那间,对裴俊的挣扎视若无睹,“你平时解剖尸体,不会就在这张床上吧?” 一句话,不止裴俊,就连李凯自己,都觉得后脊梁有点发凉。 露娜白了李凯一眼,“这间是检查室,旁边那间才是解剖室,里面还有一具刚运来的尸体还在解冻待检中,你要去看看吗?” 李凯摆摆手,“算了。” 除了工作上的需要,否则他可没那癖好成天和尸体打交道。 “上去吧!”李凯指着面前的医疗床,对裴俊道。 “你们想干什么?你到底要干什么?” 几番挣扎,裴俊到底也没挣开李凯地掌握,只能眦目欲裂地冲着李凯吼。 李凯胳膊使力,直接将裴俊掼到床上,“你以为我们要干什么?还能活刮了你不成?” 一边说着,一边将挣扎着要起身的裴俊直接摁倒在床上。 “老实点!一个检查而已,你在怕什么?嗯?” “还要检查什么?你们不是已经检查过了吗?” 裴俊双手抓着李凯的胳膊,即便李凯摁着他,他也不肯乖乖躺下。 “需要检查什么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李凯拉起医疗床上的皮带,直接将人绑了。 “你他妈的放开老子,这他妈什么鬼地方?” 裴俊的嘴里突然传出粗声粗气的叫骂声,这种语气很有代表性,而李凯手底下挣扎的身体也突然变得强势有力了很多,让李凯一时不查差点摁不住。 “唐磊?”李凯眯眼问道。 “老子……” 原本剧烈挣扎的男人还要再说什么,一个口罩式的呼吸器直接扣在了他的口鼻上,一息后,男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你……”李凯一愣,看着一旁拿着呼吸器的露娜。 露娜耸耸肩,很稀松平常地解释了一句,“瞬时全麻,四个小时候后就会清醒。” 好吧,很高效、很精准、很露娜!李凯放开了对身下男人的压制。 然后李凯就在一旁看着露娜拿着各种仪器和设备一通忙活,一会儿把几张胶片类的东西放到裴俊的嘴里,用个机器拍了好几张,一会儿拿着圆头的钳子似的东西撬开朱衍的鼻腔,拿个大灯一径照…… 总之,李凯在一旁看着都替床上的人脸疼。 【我觉得等她检查完,裴俊的脸一定会肿。】李凯对李凛调侃道。 【……】李凛懒得理他。 半个小时候后,露娜给了李凯很明确的结论,“这个人确实做过面部整形手术,眼睛开过内眼角,切口不大,开的很小很保守;鼻子也动过,但是鼻腔内没有发现垫片或人造软骨等东西,也就是说鼻梁是真的。 所以怀疑他只是重塑了鼻头;牙齿拔了两颗,都是上牙,但是很奇怪他拔的不是虎牙,而且牙齿矫正似乎并没有完全做完,以致整口牙齿并不是理想中的那么整齐。颧骨和下颌骨我也查了,没有做过磨骨类手术。书面的完整报告,等过两个小时我整理后发给你。” “眉毛和睫毛之类的有动过的痕迹吗?” 李凯追问,对于面部微整他了解的不多,只印象比较深刻的就是每次老婆简柔画完眉毛和睫毛、眼线就跟换了个人似的,精神很多。 “那种东西没有办法做长久的,就是种植毛发类通常也只管大约三个月左右,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可能纹眉纹眼线,那种太明显了,普通人肉眼就能看出来。 但是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写进报告里。”露娜解释道。 “好,那我等你的完整报告。 那他……”李凯指指床上的人。 “抬回去吧,我按照他的体重配的麻醉量,应该没有大问题,到时间就会醒来了。” 露娜不在意自己的办公室里躺着一具尸体,却不愿意单独和一个随时会醒过来的杀人犯共处一室。 李凯打电话叫了两个拘留室值班的小刑警过来将人抬走,在等人的期间,李凯对露娜道谢:“今天,谢谢你,帮了我很大忙。” 难得的,露娜浅笑嫣然,“这不是应该的吗?配合你们调查办案本来就是我们的工作,更何况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能帮到你我很高兴。” “救命恩人可不敢当。” 李凯摇摇头,心里话却说:救你命的那是李凛,可不是我! 露娜笑笑,也不在言语上多做纠缠,反正她心里清楚就行了。 “案件有进展了?”不然李凯也不会来找她给裴俊做检查,肯定是他又查到了什么。 “嗯,算是吧!” 只是有新的线索,但还没有掌握实际性证据。 只是这些,李凯并不习惯向露娜说,而且李凯总觉得,应该把李凛叫出来面对露娜。 “你是怎么想到裴俊可能整过容的?”露娜好奇。 对于这一点,其实李凛也比较好奇。 每一次李凯的突发奇想,总是能在破案中起到一些微妙的作用。 “这,大概是,突发的灵感。”李凯总不能直接说跟老妈聊闲天得到的提示吧? “李队。” “李队。”两个小刑警办事效率很高,不等露娜和李凯多聊什么,已经进来抬人。 “行,我们走了。”李凯指挥人抬起裴俊,麻利走人。 对于案件后面的侦破,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 从露娜的检查室出来,安排人将裴俊送回拘留室并三个半小时叫醒他之后,李凯直接去鉴定科找人做面部解析,按照裴俊现在的照片和露娜做出的检查结果用电脑做面部复原。 “再黑点,面部脂肪再少点……能不能再年轻几岁?” 经过好一番调整,最后李凯拿到的照片已经和裴俊汶川身份证上的照片有了九分像。 “这样的结果,基本已经可以断定是同一个人了。” 鉴定科的人又对那张身份证上的照片做了骨骼扫描分析后道。 “谢了!”李凯拿到结果后,兴冲冲地回了办公室。 李凯才到办公室,小吴也一脸兴奋地冲了回来。 “李队,查到了。” “查到什么?”李凯一把抢过小吴递过来的资料。 “都查到了。您给我的那个银行卡号是农村信用社的,在中小城镇常用,一线大城市几乎没有,用户名叫谢图。” 小吴说到这,李凯突然插嘴道,“谢图?你确定?” “确定。对方资料影印版在这儿呢!”小吴直接把资料夹里的资料翻到银行账户资料页。 “YES!对上了。” 李凯狠狠一拍桌子,“你接着说。” 小吴不知道李凯说的什么对上了,也来不及问,他急于把知道的一股脑都汇报给李凯听,“这张卡的资金流动很久远,这张卡只有入账而没有出账记录,并且曾经在开户的时候就存了一大笔的钱,将近五万左右,后来陆陆续续一直在存。这张卡便只有支出记录而不再有入账记录。 开始的支取金额很小,都是几百几百的。大约在几年前,有过几笔偏大额的,都是几千块。后来这张卡的支取记录就开始变得稳定了,算算日子的话,大概就是裴俊上了大学之后。 我按照这两年这张银行卡的出账时间和出账端口,很容易就调取到了取款人的提款监控影像,对方带着口罩和棒球帽,和那个售票员说的看到裴俊乘车时下车的样子出奇的一致。 我又对比了裴俊银行卡的存款记录,发现这张卡的出账日和裴俊银行卡的入账日基本都在同一天。” “好样的!” 李凯一拍小吴的肩膀,连小吴递过来的资料,还有自己昨天从裴俊的出租屋里找到的资料一并交给小吴,“把所有纸质资料复印,原始证据封存归档,然后准备一下,我们出差。” “出差?去哪儿?”小吴一愣。 “四川,叙永县。” 李凯打开电脑,一边接收露娜那边传过来的裴俊正式的完整版检查报告,一边把之前在鉴定科做出来的裴俊整容前的高清照片打印了几张出来。 “今天吗?” 小吴显然已经习惯了李凯的说风就是雨,直接就问是不是当天走。 “今天。”李凯很肯定道。 “除了案件相关资料,还需要准备什么吗?” 小吴也不是第一天跟李凯了,自然也不是第一次跟李凯出差,所以该问的还是问清楚。 李凯想了想,“还是带身警服吧!” “是。”小吴小跑着去准备了。 【你确定今天要出差?】 看李凯已经开始打电话询问今天去四川的火车班次了,李凛终于忍不住问道。 【对啊,我不是已经让小吴去准备了?】李凯不明白李凛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你才答应过你妈过两天陪你老婆去产检。】李凛语调平淡地提醒。 【耽误不了。】 李凯匆匆看了一眼日历,【所以才要今天赶紧走,这次用不了多长时间,有两天就回来了。】 【那你出差不打算和家里人说一声吗?】 李凛看着李凯直接从办公室的储物柜里往外掏警服,就知道他这次连家都不准备回,就打算直接从局里走。 【不说了,等晚上就说办案晚了不回去了。】 李凯也十分明白,如果他这时候跟家里说他要出差,他妈指不定怎么骂他呢!【对了,哥你不跟露娜说一声吗?】 【嗯?】李凛被李凯说的一愣,【跟她说干嘛?】 【额,她不是一直想要查裴俊多重人格的根源吗?我们这次去,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性能找到裴俊的老家。你不带她去?】 对于露娜,其实李凯也不知道该怎么自处,更不知道该不该撮合她和李凛,但又觉得如果人为的阻碍李凛的感情发展似乎有些不人道。 【带她去?】 李凛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果断道,【算了。女人,麻烦!】 【……】李凯已经无力吐槽。 这就是一个所谓救命恩人的评价?麻烦。 ------------ 056  断井颓垣 “李队。”约定的时间到了,小吴准时到公安局门口和李凯汇合。 “走吧,开我的车去火车站,那边我已经联系好了,由于时间紧张,已经错过了直达车点,我们可能中途要换两趟车。” 李凯把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小吴,直接坐进了副驾驶的位置。 “好嘞。” 小吴就这点好,任劳任怨,无论李凯交给他什么任务他都痛快答应,鲜少有抱怨不甘的时候。 “对了,李队,您是哪儿找到的谢图的户口本和他那张银行卡啊?” 小吴去复印资料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户口本上的内容,不由惊奇这份重要物证的由来。 “你觉得呢?”李凯一边翻着手机里的证据存档找电话,一边反口问道,就差没直接说“你猜了”。 小吴想了又想,“想不到。” “案发现场,裴俊的出租房里。”李凯也不逗他,直接给出答案。 “啊?我们都快把他房子翻得底掉了也没找到,李队在哪儿发现的?”小吴更迷了。 李凯把找到证据的地方一说,小吴直说这种藏东西的办法快赶上地下工作者了,就差凿墙了。 “哼哼,如果不是凿墙动静太大,加上是出租房,我估计他倒宁愿凿墙来着。”李凯冷哼。 “可是,为什么谢家的户口本和银行卡会在裴俊身上?”这点小吴还是没想通。 趁着红灯,李凯把自己手里打印出来的那份露娜整理出来的检查报告,还有鉴定科做的还原照片递给小吴。 “这什么情况?” 这两份资料小吴之前还没见过,匆匆看过几眼之后已经被吓了一大跳,“大变活人啊?” 李凯摇摇头,示意小吴别再说话,然后就开始专心打电话。 不到一小时的车程,李凯前前后后打了几十个电话,都是打给裴俊原大学的同学和老师的,几十个电话里,真正接通的也就五六个人,李凯也不问别的,只是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他们觉得裴俊其人是不是一个爱打扮或者特别注意个人形象的人,说通俗点,就是不是一个爱臭美的人。 而众人的答案也都出奇的统一,尤其裴俊同寝室的同学们,给出了很有说服力的证据,首先裴俊并不喜欢照镜子,爱照镜子几乎是所有爱臭美人的标志性举动。 这一条不具备的情况下,这种可能性已经降低了近一半;其次裴俊的衣服并不多,无论初夏秋冬,就那几件衣服,并且衣服的颜色都不鲜艳,所有的衣服也都是穿坏了才买新的,并且不赶时髦,而这一点说明,就让裴俊戴墨镜及棒球帽出门更显得奇怪,对此李凯还特意追问了句,而裴俊同寝室的同学没有人见过他戴过棒球帽和墨镜。 最后,他有细心的同学还特意说明,裴俊没有日常护肤品,什么洗面奶、润肤露、防晒霜那些乱七八糟的一概没有,他只是很宅,不常出门,所以在男生里算肤色偏白净的,一个连日常护肤品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爱臭美? 呼~临下车前,李凯长出一口气,有这些佐证就足够了,他已经不用再打电话了。 “一个不爱美的人,却去做了整容手术,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李凯在打电话的时候小吴在一旁都听着呢,因为一路上不能发问,他也就自己思考着。 “通常一张脸代表着一个身份,一个如此不爱美的人却执意改变原本的面貌,无非是想要舍弃掉旧有的身份,他如此大费周章,恰恰说明他原本的那张脸一定有人认识,而且,他那么急于掩埋掉那个身份,那么那个身份就肯定有问题。 至于谢家的户口本为什么在他手里,那就很好解释了,因为他就是谢家的人。” 李凯末了在心里加了一句,【哥,我们把事情想复杂了,从始到终应该就没有裴俊其人,裴俊,只是谢军借机捏造的一个假身份。】 “谢家的人?谢军,唐磊?裴俊的第二人格?李队,他不会真是多重人格吧?” 显然小吴也想到了谢家户口本上最后一页的人。 “这个,不好说。” 【哥,你觉得呢?】嘴上应着小吴,李凯心里却在问李凛。 【我从来不觉得他是多重人格。】 这次李凛没有沉默,而是直接坚持了己见。 “等下我把电话录音发给你,你记得整理存档,别剪辑,完整录音才有法律效益,虽然不能当直接证据,但好歹算佐证。”李凯对小吴吩咐道。 “好嘞。” 找了一圈停车位,终于停好车的小吴问,“李队,车怎么办?” “搁着吧,快的话我们不到三天就回来了。”李凯接过车钥匙,向站台走去。 因为已经不是第一次到叙永县,两次出差时间离得比较近,李凯又留了个人情在当地,所以当地刑警队在得知他们没有赶上最近的直达火车的时候,甚至不惜连夜安排人赶到数百公里外的成都火车站去接他们,免了二人的倒车之苦。 几人赶到叙永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短暂的休息了几个小时之后,李凯带着小吴找当地户籍工作人员查找谢氏一家的户籍资料。 毫无意外的,这一户口本的人都没有核查登记。 如此,李凯又找到当初做户籍登记的人员,详细询问。 “这么说起来,这户人家我还真有印象。当时这一片刚收编到我们县的时候,因为要做旅游规划,很多个村子都在迁户,很多家里没人、外出打工,或者只有孤寡老人和幼儿的不好迁,但是随着旅游发展起来后,很多外出挣钱的年轻人回来了,慢慢的一个个旅游村建立起来,原来太旧太偏僻、地形地质不好的村落就都搬空铲平了。 但就只有这一家,几年间,我们先后派人去了几次,他家都没人回来,和他们一个村的都已经搬空了,现在就这一户废弃的,因为不知道是不是有房产在,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申报拆除,就一直在那放着,好在地方不在旅游规划区内,平时也没什么游客去那边。 偶尔要有个驴友进深山什么的,全当是个临时落脚点吧!”对方说道。 “这个户口上的具体地址能不能带我们去看看?还有和他们一个村子的人都搬去哪里了能不能帮我们查查?我们想当面了解一下这家人的情况。”李凯询问。 “当然可以,我找个路熟的带你们去。至于他们原来同村的,我也可以帮你查到,只不过他们当年这个村子由于地理位置不好,很小很穷,总共没几户人家,跟那种动辄几十户几百口人的村子没办法比,能不能查到有用的信息就看你们的运气了。” 对方说着,便着手帮忙查询地址,“建议你们再带个会几种当地方言的翻译过去,这种山里的村子,老一辈的一个村子一个口音,如果再赶上不同民族,那是真听不懂,或者你们找当地村里的年轻人给你们翻译也是可以的,年轻一辈普通话程度还是很高的,毕竟要搞旅游嘛!” 有了工作人员的提醒,拿到查询出来的地址后,李凯带着小吴、管区民警还有一个会几种当地方言的老警察,四人一车进了山。 第一站去的,自然就是谢家户口本上的所在地。 到了地方,李凯不得不说,这地方真的是凶山恶水。倒不是山不峻、水不美,而是这个地方太偏僻了,人迹罕至不是问题,地理位置和地质才是最大的问题。 这个村子的地方离水源并不算远,但是由于位置陡峭、狭窄,无法牵引水车,地质又过于坚硬,无法打井取水,导致想要用水全靠人从水源处挑。 李凯大概估算了一下,以水源处并不算充沛的流量,要想打满一缸水,体力好的小伙子也得用上五到六个小时。 这还是正常的情况下,要是赶上个旱季,水源处缺水、断水,他都不知道这个村子的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走进原本的村子,可以看到其他家都已经基本铲平了,就剩下地基和一些残砖断瓦,满打满算,这一个村子人最多的时候大概也不足十户人家。 而在最里面偏僻背阴的地方,还有唯一的一间屋子残存着。如果那还能称为一间屋子的话。 走近前,发现院门被一把锈得已经看不出原貌的大锁锁着,只是一旁的院墙都已经塌了半边,还别说锁了,这有院门和没院门都没什么区别。 从一旁的院墙坍塌处看进去,里面是一间正房和一间偏房,还有一个搭建在院子里的灶台,看灶台上原本应该也是有顶子的,只是现在似乎因年代久远也差不多塌干净了。 院子里一个大水缸特别的显眼,足有近一人高。李凯甚至很怀疑,这么大一个缸,当初是怎么搬上来的? 四个人鱼贯从断墙处迈进去,发现里面两间屋也不过是土炕砖床,连个像样的桌椅板凳都没有,就算原本有些杂物,这些年大概也尘归尘、土归土了。 水缸旁有些看起来是木头片子的东西,糟得不成样子,一碰就碎了,也不知道原本是水桶还是椅凳。灶台旁边半躺着一个大铁锅,也是锈得不成样子。 “走吧,这也看不出什么来,破落成这样,这么多年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过,或者动过什么?” 李凯在把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后,就招呼众人离开。 ------------ 057  原形毕露 由于地方偏僻,几人下了车要走上两个多小时才到地方,等回来又是两个多小时,加上车程,一来一回五个多小时近六个小时,这一天就算过去了。 好在民警熟悉山里的路,不然这一趟会更艰难。 傍晚天色渐暗的时候,四人的车从深山里开出来,正好离其中一个旅游村不远,李凯不想这一天就这么荒废了,便和两个当地的警察商量着能不能至少去那个村子取个证。 两人听说李凯这个案子的拘押取证时间快到了,便也配合着跟着李凯去了村里。 只是正好是晚饭时间,旅游村里的人正忙着给客人添茶倒水、做饭端菜,加上李凯这四个人里两个穿着警服的,这猛一进来让不明所以的众人难免都紧张了起来,村里人便更不愿意招待他们,只想一问三不知地赶快打发几人走。 当地的年轻民警就要急,大概是觉得在外省来的领导面前丢了面子——怎么说李凯的官职也在那摆着呢! 李凯却一伸手将人给拦了下来,“你先告诉我,哪几家是从原来谢家那个村里出来的人。” 民警对着手里备份来的户籍资料和身份证照片,指了其中的三户人家。 李凯发现这三户中,其中一户人家招呼的客人比较多,四五个人的一大家子,另外两户接待的客人,一户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一户是两个结伴进山的驴友,正好这三户人家是比邻而居的,于是李凯招呼那一对小情侣和两个驴友拼个桌。 “不介意拼个桌吧?我们四个人进山一天了,没吃没喝的,这正好到饭点了,我们也没地方吃饭去。咱八个人拼桌大的,我掏钱,让老乡给咱们加几个菜,你们看成吗?” 李凯这话一出,小情侣和两个驴友都同意了,先不说免费请客谁不愿意啊?就是这几个穿着警服往这一坐非要吃饭,谁也不敢说不给吃啊! 见客人同意了,村里人也不能说什么,尤其李凯还干脆利落地直接塞了二百块钱给老乡,“老哥,您先给我们四个上几碗水解解乏,这一天是真渴了!” “行行,你们坐,你们坐,我这就给你们倒水去。” 钱进兜了,这就是客人了,哪有把客人往外撵的道理,老乡赶紧去给李凯四人倒水添碗筷去了。 李凯也不着急,招呼民警几人坐下,然后就跟那对小情侣还有驴友两人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仿佛真的就是坐下吃顿晚饭的样子。 直到菜上齐、饭上桌,李凯这才招呼两家村民,“老哥哥,咱这村里有没有什么特产的酒啊?您老哥俩陪我们喝一盅?” “有的嘞,有的嘞。” 其中一个兴冲冲地拿酒去了,另一个却直摆手,直说自己不会喝酒,“不会喝咱就坐下聊聊天嘛,相逢就是有缘,一别就是今生,咱下回也不一定见得着了,您看您给我们张罗了这一大桌子菜,就坐下一起吃一口呗!” 李凯拉着老乡,死活不让走。 “就是,一起坐下吃吧!” 也不知道李凯的哪句话触动了其中一个驴友,也帮着拉老乡入座一起聊天吃酒。 不大会儿功夫,酒上桌、人落座,菜色虽然比不得城里市里,但已经是竭尽这地方所能的丰盛。 李凯大口吃着菜,又跟老乡互相敬着喝了两杯酒,这次貌似不经意地道,“老哥,听说您两位原来不是这个村的?” 人过半百,谁比谁傻多少?两个老乡一听李凯这话,对视了一眼,由拿酒的那位开了口,“我就知道,冲着调查我们谢家村来的吧?” 李凯又夹了一口菜塞进嘴里,貌似全不在意似的摆摆另一只手,“调查谈不上,您也知道,这鸡鸣三省现在旅游做得好了,这上面就想把旅游区再往大了推推,可往深了再推,这基础设施也得跟上,您看着这手机,” 李凯把自己手机掏出来点了点上面的信号格,“进山得有信号吧?我们就是找地方想再多建几个信号塔。 您看您原来村那个地方,岩体解构够稳定,又背风又背阳,我们信号塔建那里结实啊!可是他有一户人家迁不走,我们不敢拆啊!” 李凯一通扯,把几个人说的云里雾里,也不知道真假。 “您是村里的老村民了,您应该也知道,为了铲平那个地方,民警已经去找过那户家人好几趟了吧?” “要我说你们找他干啥子?直接拆掉就好了嘛!十几年不见人影了,回不来的了。”拿酒的老乡直接道。 “那怎么成?万一我们拆了,他家哪天回来人告我们怎么办?”李凯做出一副夸张的怕怕表情。 一直不怎么开口的那位不肯喝酒的老乡却突然接口道:“你们如果能换个地方建就不要在那里建什么信号塔了,那家人不要招惹的好,邪得很。” “邪得很?怎么讲?”李凯追问。 其他几人一听这有故事啊,也全都聚精会神起来,尤其那对小情侣里的女生,直接就催促起来,“怎么个邪法?老伯您快讲讲!” 那老汉却拿着烟袋抽着,不肯再开口。 还是一开始拿酒的那位老乡,轻叹口气,缓缓打开了话匣子,“要说起来,那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家三代单传,阿图媳妇娶回来两年才好不容易生了个男娃娃,他家总想着能要开枝散叶多延续些香火,阿图又进城打工,就说要给孩子起个体面点的名字,于是就给起了个名字叫谢猜。 起得时候我们就说,这个名字不好胡乱起的,谢猜反过来就是拆卸,怎么好叫这种名字。 但是他们家人不听劝,阿图出去打工多年,说我们这叫封建迷信,不能信的。但是自从他家的崽子叫了这个名字,他家就没得好过。” 老乡似乎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举起杯子来“滋”一口干了杯中的酒,这才接着道:“那崽生下来的第二年,他爷取水摔断了腿,没有两年就走了。 阿图媳妇跟着阿图出去打工,那崽在家和他奶过,崽五岁的时候,阿图媳妇大着肚子回来,说是怀了,半年后生了个女娃子,还没得满月,不知道怎么掉水缸里淹死了。 阿图媳妇嚎啊,老远就能听到她的哭声,嚎了两天,月子做完就赶回城里了。 两年后崽七岁的时候,阿图媳妇又大着肚子回来,这次生的是个男娃子,可才不到三个月,居然死在自己的床上了,而且死得时候口鼻里都是水,说是淹死的。 哪有在床上可以淹死的嘞?阿图媳妇疯了,崽跟着她去城里找阿图,可听说阿图媳妇回到城里没多久就不见了。 后来啊图和崽也回来过几次,在崽九岁那年,他奶又不知道怎么跌到水缸里淹死了,我们村里人发现的时候,那水缸里的尸体都发臭了。” “报应,都是报应,那女娃子怎么死的?大家虽然没看见,谁还不知道是她奶把她扔水缸里淹的,那么小的娃子,自己怎么会跑水里去?”一直抽烟的老汉突然语气沉沉地加了句。 那喝酒的老乡又一口干了一杯酒,摇了摇头,不再作声。 一时间,众人沉默,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后面的事情,李凯也没再问,他沉默了片刻,推开了面前的杯碗,轻轻地说了句,“散了吧!”然后就率先起身离开了餐桌,也离开了小院。 续李凯之后,小吴和两位民警也纷纷起身告辞。 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直到晚上回到住的地方,李凯才问小吴,“你怎么看?” “他们家人也太惨了?几乎一家子都死光了。可是,确实有几个人死得蹊跷。”小吴道。 李凯点点头,并不下什么结论,“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再问另外几家看看。” 第二天,四人一车再次进了山,去的是另外两个村子。 所找到的当年和谢家同村的村民,跟前一天那两位村民说的基本差不多,但是也有效补充了两点,其一就是当年村里人曾背地里给谢猜起外号叫拆卸王,而且拆卸王的户口是在他两岁的时候才上的。 也就是说,裴俊的实际年龄其实远比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大得多,因为他身份证上的年龄已经比户口本上的年龄小了两岁;再有就是谢猜奶奶死后谢图曾经带着谢猜回来过,办丧事的时候言语中似乎曾经透露过原本想要再娶,结果被丧事打乱了计划。 而后父子俩收拾了家里的东西,锁了门进城去了,这一走就没再回来。 至于谢猜为什么户口本上却写的是谢军,离开后他们去了城里什么地方,则都没有人知道。 李凯也拿出了他还原过的裴俊整容前的照片,村里人虽然没有见过谢猜长大后的样子,但纷纷指认这应该就是谢家的那个小谢猜没有错。 李凯还特意问了阿图媳妇,也就是谢图母亲的姓名,因为户口本上显然没有她的户口,众人知道的不多,只有两个很肯定她是姓裴。 案情到这,裴俊的真实身份基本已经查清楚了,只是他杀赵桂霞的作案动机还至今未明。 “走吧,今天晚上睡个好觉,明天回去了。” 跟两名帮忙的民警道谢并告别后,李凯和小吴回到了招待所,并且李凯归心似箭地直接定了第二天一早的飞机票,他可没敢忘,明天,是老婆简柔产检的日子! ------------ 058  医疗事故 第二天凌晨五点多,李凯就坐车赶往最近的能直飞回程的飞机场,而小吴因为级别不够,又不想自掏腰包坐飞机,于是李凯干脆安排他再去汶川一趟,看看有没有可能查到谢图的一些个人资料。 李凯回到市里,才下飞机打开手机,还没来得及考虑是坐机场大巴还是干脆打出租车,局里的电话就已经追了过来。 “喂,我李凯。”迎着众人怪异的目光,李凯一脸淡然地按下了接听键,终止了柯南的主题曲。 “李队,XX区出事了。”电话里值班小刑警的声音很着急。 “XX区,XX不是我们队负责,怎么了?他们队人手不够吗?” 一开始李凯以为值班的小警察通知错人了,后来想想,也可能是对方人手不够需要其他队支援,所以李凯又追问了一句。 “不是不是。” 能听出,小刑警急得甚至有些语无伦次了,“XX区啊,出事的是XX区妇产医院,有医患袭击了产科大夫,甚至还劫持了人质,李队,你老婆在里面啊,现在妇产医院已经戒严了。” “卧槽!” 李凯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媳妇简柔今天正好在XX区妇产医院产检,“谢了。”挂断手机。 李凯疯了一样往出租车停靠区跑去,只是大约跑得太猛太急,才跑没几步,心脏就传来了不堪负荷地剧烈疼痛感。 【哥……】 不等李凯再说第二个字,李凛直接冲出来替掉了李凯,甚至为了节省时间,遇到的所有障碍物都是直接跨越或翻越过去的。 等到了出租车停靠区,李凛一手掏出警官证,一手按住阻拦人群用的栏杆,直接翻了出去,并且跑到打头第一辆正准备上人的出租车前,一把将推着行李箱正要上车的人薅到了一边,晃了下工作证道:“警察!” 然后就二话不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只对着司机报了一个地址,“XX区妇产医院产检。” “不是,这不合适吧?您是警察也不能不排队啊!” 出租司机看着被关在车门外急得直骂街的原乘客,对着李凯(李凛)吞吞吐吐道。 “你开不开?你不开我开!”李凛直接怒道。 “不是,这……” 司机还想说什么,李凯对李凛说了一句【哥,我来!】就直接冲出了小空间,顶到了李凛,这还是第一次,李凯能自主顶替掉李凛的人格。 李凛一愣,却没再说什么,而是安静的在小空间里看着。 “警察办案,我赶时间,不好意思麻烦你坐后面的车吧!” 李凯先是按下了车窗,对着外面的乘客展开了警察工作证,让对方看清他工作证上内容的同时解释了一句,紧接着又返回来对着司机道,“司机师傅,快走,命案,着急。” “我去,命案?” 司机一听这话,一脚油门就踩了下去,车子“呼”的一下就冲了出去,“您是刑警啊?”一边开着车,司机还加问了一句。 “对,刑警。您有多快开多快,不用管限速,等下我给您留个我的联系方式,回头您找我,我把您这次的违章都给清了,如果清不了我帮您交分交罚款,您放心!”李凯承诺。 “得嘞,有您这话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您瞧好吧!”说着,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车速居然又快了几分。 趁着车里这会儿功夫,李凯的电话又打回了警局,“具体什么情况?那边警员到位了吗?” “李队,那边负责刑警队已经赶到现场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只知道是伤人流血事件,有劫持人质,具体伤亡数字现在还未明。”那边解释。 “怎么发生的?具体原因知道吗?”李凯又问。 “听说好像是病患治疗失当,造成一尸两命,家属情绪失控,暴起伤人。” “已经全楼管制戒严了?”李凯再问。 “没有,只有特殊楼层特殊区域戒严了,因为出事地点距离电梯、楼梯等可出入口都有一段距离,所以也不怕他串到别的区域去,而且据现场第一批赶到的管区民警回传的消息说,那人也没想跑,就想和所有涉案人员同归于尽。” “嘶~”李凯深吸了一口气,揉揉额头,“行吧,你跟那边协调一下我过去的事情,我正在往那边赶。” “刚刚我已经帮您说过了,那边现在队里还有其他案子在跟,原本就人员不足,听说您过去支援可愿意了。”小刑警喜滋滋地道。 “行,等回来要是你嫂子没事儿,你下个月的瓜子我包了。” 这个小刑警李凯有印象,是个脸上有点婴儿肥的小姑娘,别的爱好没有,就特别爱嗑瓜子,原本是姓卓,但局里的人都喜欢叫她啄木鸟,后来叫着叫着,大家就干脆叫她小卓了。 “就一个月啊?”小卓耍赖。 “那你想怎么样?”李凯失笑。 “嗯,三个月,至少得三个月,您说嫂子安危这么大的事……” “行,就三个月,管够!”李凯赶紧止损,就怕等下对方又狮子大开口。 “好嘞,有事您再给我打电话。”对方高高兴兴挂了电话。 【哥,等下到了医院……】李凯对着李凛求救,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 【放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不等李凯说完,李凛已经打断了他。 这不是安慰,而是李凛要求自己必须做到的事。 他曾经救过数不清到底多少的人,这一次也一定可以救到简柔,因为她是李凯在意的人,他就不允许她有事。 【哥,我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用。】李凯紧紧攥着自己有些发抖的手,在心里有些颓丧地对李凛道。 【干嘛这么说?】 如果换以前,李凯这么说,李凛可能会毫不客气地回他一句“你才知道啊”,可是现在,李凛越来越觉得,李凯只是有些东西不擅长而已,就像他,很多事情学也学不会,无论他看李凯做过多少次,无论李凯做起来多么的轻松,换到他自己身上,就是不行。 【如果没有你,我连医院都赶不到,如果不是你,恐怕当初我连刑警都当不成。】 李凯清楚地记得当初上警校时每次的阶段体能考试,全部都是李凛帮他完成的,就连日常训练,大体力、高强度的也都是李凛来做。 李凯其实一直有一个疑问,明明他们共用一个身体,但是他有心脏病却又查不出来,而在他面前一向不怎么给力的心脏到李凛出来的时候却乖巧的不行,长跑负重跑、疾跑急停、极限跳跃、各种高强度体能训练完全不在话下。 【……如果没有你,单凭我,也依然没那么容易赶到医院你没看出来吗?况且,如果单凭我,可能根本就没有人会打这个电话通知。】犹豫了犹豫,李凛依然说出口。 如果是以前,这种类似安慰和示弱的话李凛不会说,在李凯的面前,李凛似乎一直是一个严厉的大家长,各种嫌弃、各种要求、各种被依靠。 可是现在,依然被依靠,但李凛已经慢慢明白,很多时候,他其实也在依靠李凯,不是怕麻烦,而是他也有很多做不到。 【哥……】李凯没说出口的,是他这次其实有点怕了。 【放心吧,没事的,我在呢。】而李凛难得一次的,善解人意。 车子在沉默中一路疾驰,很快就到了XX区妇产医院产检门口。 “车费……”李凯翻手机,准备扫码支付。 “行了,您赶时间就赶紧去吧!回头我不是还找您呢吗?”司机挥挥手,让李凯赶紧下车。 李凯直接拿了一张司机摆在车上的服务卡,上面有司机的联系方式和公司信息,“放心,完事我找您,一定不让您吃亏。” 说完,李凯匆匆下车向医院大楼跑去。 跑上出事所在楼层,在隔离区域外,李凯还没来得及找相关工作人员询问情况,就一眼看到了在隔离区出入口位置的李母。 “妈?你怎么在这儿呢?” “小凯?” 李妈一把拉住李凯的胳膊,就像落水者终于拽到了一块救命的浮木,“小凯,小柔在里面,小柔在里面啊!我就下去交了个钱,让她先排队,谁知道,谁知道……” “她出事了?”李凯一瞬间眦目欲裂。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她就被隔离在里面了,我又进不去……”李母说着,已经开始流眼泪。 这种事情她这辈子经历过一次,一次就已经足够,她受不起再来一次了! “行,妈您别激动,先别激动,我会处理,我会处理的好吗?”见母亲开始哭,李凯赶紧劝住,他现在当务之急是先进去。 李凯掏出工作证,向隔离区里走去。 “先生您……”有不认识他的协警过来阻拦。 “我是**区刑警队过来支援的。”李凯也不废话,直接将工作证打开举到对方眼前,脚下也没停,直接越过了隔离带。 “李队。”走了没多远,已经有认识他的民警过来打招呼。 “怎么样?具体出事地点在哪?”李凯直接问重点。 “就在前面,走,我带您过去。” 民警一边带着李凯往里走,一边说,“您来了就好了,我们区队长刚好没在,现在带队的是刚提上来的副队,和犯人僵持住了,您来了我这心里就有底了。” 李凯办案和处理案情的能力一向是有口皆碑的,能打能聊、能屈能伸,少有他办不下来的案子和吃不住的犯人。 “具体和我说说,什么情况。”李凯也是边走边问案情。 “唉,要我说也是那个医生缺德!患者是个孕妇,她肚子里长了个东西,和她肚子里的胎儿一起越长越大,胎儿已经六个月了,产妇不想拿掉孩子做手术,又不能吃药,大夫就给她安排了个折中的办法,好像是要超声介入,穿刺把她那个东西抽出一部分来,好先控制住那个东西的大小,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懂,只知道控制住后可以等生孩子的时候剖腹产顺便一起手术拿掉。 本来想得挺好,患者本人和家属也都同意了,可谁知道安排到超声这边,超声介入的医生和助理却一拖再拖,就是不给人安排具体的手术时间。 刚一开始这家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后来产检的时候经其他孕妇提醒,才明白人家这是明着暗着在向他们要红包呢!那家人大老远从外地赶过来看病,原本就不富裕,一时也不知道该给多少,正四处筹着钱呢,结果患者原本需要穿刺的地方突然破裂大出血,孕妇和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保住。 这不是今天那个超声介入的医生正好出诊,那个患者家属就藏着刀过来了,来了就直接给了那医生肚子好几刀,又劫持了那个医生的助理,直嚷嚷着要给他媳妇孩子赔命。” 两人说话间,已经走到了超声区外面。 ------------ 059  败德辱行 “其他人都撤走了吗?里面只有歹徒、人质和咱们的人?” 还没进入超声区,李凯就已经听到了一片压低的嘤嘤哭泣声。 “哪儿啊?好多人呢!” 民警又解释,“这医院的超声介入室和常规B超检查区脸对脸,那歹徒拿着刀子挟持着人质在超声介入室门口,对面原本站在B超区外排队等候的很多孕妇及其家属为了躲避歹徒都缩进了几间B超室内,一时间也出不来,我们也不敢让她们出来,都是大着肚子的,跑不了也走不快,这万一出来磕着绊着,这一伤至少就是俩,咱们可承担不起。 但在屋子里虽然一时半会儿没多大危险,可也不能久,这孕妇情绪原本就不稳定,还有些月份已经比较大的,就怕担惊受怕之下出现什么问题,到时候场面就不好控制了。” “你们做的对,孕妇们如果在歹徒面前一乱,对方受了刺激暴起伤人就麻烦了,怎么也得先控制住歹徒。” 李凯点点头,“B超区有多少人?” “连医护人员带孕妇及家属,怎么也得百十来号人,我们又进去了几个民警安抚情绪。”民警道。 “人质呢?几个?”李凯接着问。 “就一个,就是那个和医生一起索要红包的助理。” “伤者或死者也就一个对吗?”李凯问。 “对,歹徒一个人来的,就刺伤了一个人,挟持了一个人。”民警点头。 “明白了,我进去。”在外面说再多,也不如实际进去看看。 “那您小心点。” 民警大多是做协调工作的,在有刑警的情况下,他们不用玩命往前冲,所以对方并不用跟着李凯进去。 李凯点点头,拐过掩体墙壁,进了隔离区最核心的部分,也就是案发现场的医院超声区。 就像之前那位民警说的一样,常规超声候诊区和超声介入区脸对脸,而歹徒用刀顶着人质的脖子,就在超声介入室的门口,两个刑警不远不近地隔着两米多的距离和歹徒僵持着。 其实走道足够宽,有近五米的距离,如果警员足够,形成无缝合围圈,将歹徒困死在里面的话,完全可以先撤离对面超声区的孕妇们,但问题就是,一来警员不够多,歹徒又情绪激动,谁也保证不了一定百分百就能把暴起的歹徒摁下不伤到人。 二来孕妇不比普通人,又是这么多的孕妇,撤离时如果推推搡搡出现踩踏或撞伤,谁也付不起这个责任。更何况歹徒的手里还有一个人质,这个人质的安全也要保障。 李凯再看向超声候诊区,由于超声候诊区的正面是玻璃体墙壁,所以候诊区里的情况几乎可以说是一览无遗。 近百口人堆挤在里面,好在座椅足够多,大着肚子的多数是坐着的,站着的要不就是家属,要不就是月份还比较小,而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护人员穿梭在人群当中,或安慰或检查,有实在不舒服的,就退进更里面的B超检查室里去躺着了。 而在候诊室大门口的位置,有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和一道亮丽的身影守在那里。 而当看到那个亮丽的身影的时候,李凯大踏步疾走了过去。 “你来啦?”当看到李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神情一直紧绷的简柔突然就笑开了。 他说过他会来陪她产检的,现在,他来了。 李凯点点头,上上下下地用目光扫视他的小妻子,很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也没有明显的情绪上的失控,应该没有受伤或磕碰到。 “你怎么在这儿?怎么不去里面?”李凯一边问一边伸手帮简柔挽了一下她耳畔边的碎发。 简柔轻轻一笑,“我是警察,就算没穿警服,也是警察,有危险的时候,我就该挡在群众的最前面。” 李凯又看了看简柔的肚子,“你们还好吗?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放心,我们都很好。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情况,你该相信,你的孩子,没有那么脆弱。”简柔单手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神情坚定道。 “嗯,”李凯点头,“我先去把那边的事情处理一下。” “好,我等你。” 就是这一句,无论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下,只要李凯走,简柔都是这一句,不问因由、不问归期,从不埋怨,只用满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有外人在,又是在这种情况下,多少双眼睛盯着,两个人一直都很克制,没有表现得过于亲密。 可是这一刻,李凯忍了忍还是没有忍住,单手伸出来掐了掐简柔白皙的脸蛋,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而简柔,一句话不说目送着他。 她的英雄,又上战场了! “李队。”李凯刚进来的时候,监管这个区的两名刑警就已经看到他了,见他一直在旁边说话,便也没打扰他,直到他此时过来,才开口打招呼。 “怎么样?僵持多长时间了?对方和人质情绪怎么样?”李凯问道。 “僵持了有半个多小时了,对方和人质的情绪都平静了很多,大概都累了。”管区的副队长作为主要负责人对李凯解释道。 李凯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这么长时间过去,以这样的出血量,屋里被刺伤的那个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上去试试?” 怎么说李凯也只是过来支援的,并不是主要负责人,所以他行动前还是请示了一下对方的意向。 “嗯。”管区副队点了点头,默认了李凯的行动。 【哥,咱们要过去了。】李凯向前一步的同时,在心里对李凛道。 【嗯。】 李凛明白,并且已经做好时刻动手的准备。 这次毕竟不像火车站那回,那次的那个是拿着凶器任意伤人,李凛可以直接大开大合地冲过去大打出手,但这次对方的手里有人质,只能先李凯上去,看用言语能不能安抚或刺激对方,他再找机会动手拿下歹徒。 “你是谁?你别过来。”李凯才走上前一步,前方的歹徒就突然紧张了起来,用力抓住人质的同时,眼睛紧紧盯着李凯质问。 “别紧张,” 李凯迅速举高双手,并且五指张开,“我就是想过来跟你聊聊,你看,我没有枪、没有刀、也没有警棍,我没带任何能杀害你的东西。” 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左右翻转了两下身体,让对方能看清楚他敞开的衣摆下没有任何凶器。 “事实上我刚下飞机,” 李凯往对面的超声等待区指了指,“我原本是要来陪我妻子产检的。” “你想要说什么?”持刀男子仍旧紧张地戒备着。 “我想说的是,我其实特别能理解你,并且就此时此刻都能感同身受。” 迎着对方一脸不屑的表情,李凯指了指身后的方向,“我老婆也怀着孕,就在对面,如果她现在因为今天你的所作所为而导致惊吓流产或者有任何损伤,你猜我会不会此时也想杀了你?” 歹徒神情突然一怔。 李凯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紧接着又道:“而且现在对面还有几十上百个孕妇,还有她们的家人,你猜那些孕妇如果有个什么不测,他们的家人会不会也憎恨着你,就像你此时憎恨着她一样的憎恨着你?” 李凯一手突然指向歹徒手中的人质。 歹徒有些慌乱了,“我没有,我没有想伤害她们,我只是想要恶人有恶报。” 李凯狠声道:“可是现在在他们的眼里,你才是那个恶人!” “我没有,我不会伤害她们的。”歹徒使劲地摇着头。 “我知道,你只是很爱你的妻子和你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孩子,对吗?”李凯突然放柔了语气。 歹徒突然就愣住了,并且直勾勾地看着李凯。 “从你满是伤痕老茧的双手和你脸上的沟壑可以看出,你为了给她们一个幸福美满的家,曾经拼命地努力过,对吗?现在她们不在了,你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你曾经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李凯缓缓道。 原本满脸戾气的歹徒,突然“哇”的一声就哭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她们都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你觉得人生没有出路没有希望了,我懂。” 李凯赶紧接着道,“但是你没有去处,难道也没有来处吗?你的父亲、你的母亲,你来的地方,就没有人在等着你们回去吗?” 李凯这一说,歹徒哭得更凄惨了,“有,有的,怎么没有,我的老父亲、老母亲,他们还在等着我们抱着孙子回去,还有村民,我们借了半个村的钱才敢跑这么远这么大的城市来看病。” “那你要让他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一直空等下去吗?”李凯又问。 “可是没了,都没了。”显然歹徒已经陷入到自己的思维中,开始听不进李凯的话。“都是她,都是她们,她们该死!” “她们确实该死,但却不是由你来审判!”李凯突然厉喝一声。 歹徒又呆呆地看向李凯。 “她们是恶人,对你和你的家人做出了恶事,但你不能因为你们被伤害了,就也变成恶人,去伤害更多无辜的人。那你和她又有什么区别?”李凯喝问。 “我没有。”那一脸愁苦、穿着朴素却紧紧握着手中刀的汉子又摇头。 “你没有?” 向寻侧身单手指向身后的超声候诊区,“你看看她们,她们因为你饱受惊吓,被滞留在这里少说至少一个多小时了,我不知道她们当中是不是有人会早产,甚至会流产,或者会不会有胎儿或孕妇有生命危险?你能保证吗?你保证没有吗?” 那汉子开始颤抖,开始已经握不稳手里的刀。 李凯身后的两个刑警已经开始蠢蠢欲动,李凯及时悄悄在身后比了个稍安勿躁、继续等待的手势。 “你用错了方法,你在用别人的错误惩罚你自己,为什么明明是别人犯了错,你却成了那个罪不可赦的人?把刀放下,放过你自己吧?你已经离开的妻子和孩子,肯定也不希望你这么伤害你自己的。”李凯道。 那汉子“啪嗒”一下掉了手里的刀,然后就嚎啕大哭起来。 李凯迅速上前把刀踢到一边,然后才单手拍了拍那男人的肩膀。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后面的两个刑警,一个迅速追过去用证物袋收起了那把刀,一个过来李凯身边押走了还在不停哭的男人。 被劫持的人质终于松下一口气,瘫倒在了门边。李凯临走前看了那人一眼,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人在做,天在看,好自为之。” ------------ 060  水落石出 后续的工作有管区的刑警和该区的管片民警负责,李凯毕竟只是隔区过来支援的,又是队长,自然不必事事躬亲到最后,他只要帮忙把歹徒抓住了,就可以算是大功告成了。 简柔看着歹徒被带走,看着身边警员的警戒慢慢放松,看着李凯一步步地向自己走过来。 等李凯终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简柔笑了,李凯伸手揉揉她头顶的发,也笑了。 “你不用跟着去吗?”简柔问,毕竟她不是刑警,很多关于刑事案件方面处理流程的事情她并不懂。 李凯摇头,“不用。” “你不回局里?”简柔微微歪头,接着问。 “先陪你产检,我答应过陪你产检的。”李凯道。 “先,陪我产检,也就是,等陪我产检完,你还是需要回局里的?”简柔只是单纯地问问,并没有任何的情绪在里面。 “得回去报个到,有些事情需要处理一下。”李凯解释。 “报个到?你这两天没在本市?”简柔听出了端倪。 “没在,有个线索,需要到当地去调查取证。” 到这时候了,李凯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反正他人已经回来了。 “查到了吗?”简柔问,眼睛里都是星星闪闪的微光。 “查到了,重大线索,突破性进展。”李凯笑,太明白简柔目光里的深意。 “太好了。”简柔笑,似乎李凯案件有进展,她比他还高兴。 “小柔,小凯。”李妈的声音突然传来。 除了案发现场的超声介入室还在保护现场做后期处理工作以外,其他地方的警戒已经解除,担心得无以复加的李妈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冲了进来。 “小柔,你没事吧?没什么不舒服吧?”一边说着,李妈一边伸手上上下下检查着简柔的身体,又是摸额头又是摸胳膊的,生怕简柔磕碰了哪儿似的。 “妈,我没事。”简柔笑着摇头。 “你没事就好,太好了,你没事就好。”李妈说着,又要抹眼泪。 “怎么又哭了呢?” 李凯伸手把李妈搂进怀里,“这次只是虚惊一场,软软一点事都没有,真的,我保证。” 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另一只手把简柔也搂进了怀里,一左一右地拥抱着他生命中最重要的这两个女人。 等陪简柔产检完,把李妈和小柔都送回家后,在回公安局的路上,一直沉默着的李凛终于对李凯开口道:【她,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她?谁?小柔?】李凯问。 【明知故问。】 也就是李凯不在小空间里,不然李凛一定当面给他一脚。 【怎么和你想想中的不一样了?你想想中的小柔什么样?】李凯笑,乐呵呵地反问。 【我可能表达的不太准确,我的意思是,她似乎和我之前以为的,不太一样。】李凛道。 【噗,我当然知道哥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不一样了?】李凯嗤笑一声,李凛的表达能力他太了解了。 【就是,以前我一直以为她胆子很小,一只蟑螂、一个蜘蛛什么的,她也能大惊小怪地尖叫着满屋子上蹿下跳,但是今天,她却表现得很镇定、很勇敢,很,与众不同。】 李凛努力阐述、表达着自己对简柔全新的感受和认知。 【呵……哥,女人怕一些恶心的小虫子,跟她可以为了保护群众而牺牲自我并不矛盾冲突。】李凯轻笑一声,对于李凛的逻辑也是服气的。 【不矛盾吗?】李凛的脑子一团浆糊了。 【当然不矛盾了。这么说吧,哥你记得我跟你说过小柔有些英雄主义吧?】 【记得。】 【嗯,这种英雄主义不只作用在别人身上,也作用在她自己身上,她除了崇拜、欣赏英雄以外,她其实也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英雄。至于那些个什么蜘蛛啊、蟑螂啊之类的,我觉得那其实也不能叫怕,她大概只是觉得恶心!】李凯解释。 【……】恶心?李凛沉默了。 李凛无语了,李凯却还有话要说,【哥,说真的,其实你不觉得,小柔从最一开始,其实喜欢的是你吗?】 【你什么意思?】李凛是真不懂。 【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她答应做我女朋友的那次吗?】李凯问。 【记得。】 当然记得,李凯也才提过没几天而已。 【那一次,或者应该说,其实每一次,浴血奋战的不都是你吗?你才是她心目中的那个英雄。而我,不过是借助了你的光环,享用了你奋战过后的成果而已。】李凯的语调,有些罕见地艰涩和沉闷。 【破案靠的只是拳头吗?】李凛却突然问道。 【啊?】李凯让李凛突然而来的问题问得一懵。 【你今天降服歹徒用的是拳头吗?】李凛又问。 【当然不是。】这个问题就太好回答了。 【可我只会用拳头。】李凛道。 【……】这次换李凯沉默了。 【我是谁?】李凛再问。 【你是我哥啊!】李凯答。 【我、是、谁?】李凛又问一遍。 【你是,李凛。】李凯慎重再答。 【李凛是谁?】李凛还问。 【李凛是,我的第二人格。】李凯终于说出口。 【很好,我是你的第二人格,所以,我即是你,你也是我,我们原本就是一个人,她喜欢谁,或者喜欢哪个人格多些,有什么问题吗?那不都是你吗?】 李凛难得在情感这根筋上通达一回。 李凯笑了,【所以哥,我儿子叫你爹的时候,你得应着!这事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局里,把手头的资料整理了一下,李凯直接提审了裴俊,也就是现在的谢猜,户口本上的谢军。 在等待值班警察把裴俊送到审讯室的时间里,李凯接到了远在汶川的小吴打来的电话,“李队,查到了。” “怎么样?有谢图这个人吗?”李凯问。 “有,在当时失踪人员的名单里,谢军的名字也在上面,但是和登记找到裴俊的位置不在一个区域。” 小吴现在办事已经越来越周到,很多李凯没有交代的事情,他也已经能根据案情知道要调查取证的方向,并且调查的很全面。 “行,我知道了,你买车票回来吧!”李凯道。 李凯挂了电话不大会儿,裴俊被送了进来。 这一次,裴俊看向李凯的目光里有些探究,也有些忐忑。 毕竟李凯和露娜在把他弄昏迷过一次之后就不见踪影了,他并不知道他们对他做过什么。 李凯挥挥手,让送裴俊来的刑警出去,又对裴俊抬手示意,让他坐。 然后当着裴俊的面,李凯把审讯室的大门落锁,并亲手把头顶上方的监视器插头拔掉。 “你要干什么?”裴俊道。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李凯笑。 唇角轻提,很温和的一种笑法,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在裴俊的眼睛里却感觉到了一种逼近死亡的彻骨冰寒。 裴俊看了一眼大门的方向,李凯正从那里离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的桌子前。 “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俩,无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哪怕你现在就杀了我,也没有人能看到。”李凯单手撑在桌子上,微微倾身对着桌子另一侧的裴俊说道。 裴俊的眸光有片刻剧烈的晃动,不过很快他又平静下来。 “我不懂你什么意思,更不明白你弄成这样有什么意义?”裴俊指指审讯室的大门和上面的摄像头道。 “不懂没关系,你懂这些是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就成。” 李凯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大叠的资料副本甩到了裴俊的面前,里面有他的整容证明、原始照片还原、谢家的户口本,还有谢图银行卡的出入账记录,甚至还有一份昨天晚上小吴刚刚整理出来的叙永县村民的口述笔录。 裴俊把那些东西一份份地拿起来看,越看身体抖得越厉害,脸色却青一阵白一阵的不停变换,最后裴俊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李凯,像一匹要择人而噬、生啖其肉的饿狼。 “对了,还有件事忘了告诉你,我专门找人问过了,咱们国家的法律,不支持多重人格无罪论啊!你就算真的是多重人格,也无法死刑豁免。”李凯却依然云淡风轻地浅笑着。 裴俊的眸光,再一次晃动起来,只是这一次晃动得很轻微,并且转瞬即逝。 “说说吧,谢军同学,你那么多的秘密,你自己一个人背着,藏着掖着这么多年,你不累吗?”李凯终于收起了笑脸。 “累?”裴俊,不,此时应该说是谢军了,突然抬起头来哈哈大笑,“有些人生来就是原罪,只要活着,他就没有资格累。” 李凯看着裴俊,沉默。 “你知道村里人都叫我什么吗?”谢军问。 李凯当然知道,他们都叫他拆卸王,但是李凯仍旧沉默。 “他们都叫我拆卸王。”谢军以一种诡秘的声音和表情说道。 “你知道第一个因我而死的人是谁吗?”谢军仍然以这种姿态问。 李凯不知道,便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是我爷,他因为我调皮,打水的时候摔了出去,连人带桶,所以他摔断了腿,没几年就死了。” 谢军微歪了脖颈,似乎陷入某种回忆中,“我奶说我爷是因为我死的,就是我杀了他。她恨我,我知道,但是她只能跟我相依为命,没人,家里没人了,除了我和她。” “你知道我第一个杀的人是谁吗?” 谢军突然回过神来,盯着李凯,用之前唐磊的那种癫狂的笑容对着李凯,“是我妹妹,亲妹妹,连名字都还没有,小小的一团,那么软,带着温热的奶香,就在我的怀里。 然后她让我把她扔水缸里,我不敢,她说那是赔钱货,从我的怀里抢出去扔进了水缸里,我去捞,捞啊捞,水缸那么大,那小团子那么小,可我捞到她了,我捞到了,我抱着她从水里出来。 可还不等我听到她哭一声,一只手摁着我的肩膀,把我摁回了水里,我的脸在外面,可我的手在水下面,我手里还抱着那软软的一小团,我使劲挣扎,使劲挣扎,可我挣不开,直到我手里的那一小团彻底的凉了下去,那只手把我拉出了水缸,那是我奶的手。” ------------ 061  全盘托出 李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他紧紧盯着谢军,紧紧盯着,无法想象一个几岁大的孩子,是如何面对近在咫尺的死亡的,并且这种死亡还和他有着直接的关系。 “你知道那种手感吗?” 谢军却还在笑,“湿哒哒的、滑腻腻的,冰凉的一小团,就在我的手里。” 李凯几乎不忍直视眼前的谢军,但他却知道他此时不能错开目光,他只能看着他。 “她的尸体在哪里?你把她埋哪儿了?” 李凯直觉认为谢军不会不管妹妹的尸体。 “尸体?” 却不想谢军突然“嘎嘎嘎”的狂笑,以一种疯癫、几乎笑断气的姿态,“你知道吗?随手就被她丢到山洼里了。 李凯遍体生寒,瞳孔急缩、压根紧咬,已经不知道该以一种什么表情面对谢军。 一时间审讯室突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谢军不说话了,李凯却知道,事情还没完,因为就他调查所知道的,后面死的还有谢军的弟弟和他的奶奶,而这一切,李凯相信谢军脱不了干系。 所以在短暂的沉默过后,李凯直接问,“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傻女人又大着肚子回来了。这回生了一个男孩,我奶让我好好照顾他,说那是我弟弟。我就不明白了,之前我奶明明说家里有我就够了的,不需要有别的孩子,既然有我就够了,我不用有妹妹,那为什么要有弟弟呢?于是我就好好照顾他,像照顾妹妹那样照顾他。 半夜他哭,可是妹妹都没哭过,他为什么要哭?于是我就用一块滴水的湿毛巾盖在他的脸上,不让他哭,然后果然他就安静了。” 谢军的表情很平静,平静地一如像说他半夜饿了起床吃了一碗泡面那么简单、随意和理所当然。 李凯的眉头紧皱着,唇角紧抿着,他明白,这是谢军正式走上杀人路的开始,而被他杀死的,绝不仅仅是这一个孩子。 “你母亲呢?你没想过她会受不了吗?”李凯问。 “受不了?为什么会受不了?反正她已经死过一个孩子,再死一个有什么关系?而且她还有我啊!” 谢军说,不过紧接着他似乎又带着一丝疑惑道,“但这一次她说什么都不肯再在家里呆着了,也不肯吃饭,就闹着要回去找我爹。于是我奶就让我把她送回去我爹那。” “结果你猜怎么着?” 这回不等李凯开口,反而是谢军反问李凯,但是还不等李凯答话,谢军自己就先“咯咯咯”的笑了起来,一种邪气、让人听了忍不住会起鸡皮疙瘩的那种笑声,“结果我们回去,居然发现我爹和别的女人……咯咯咯” 话还未说尽,谢军又笑了起来,“结果那个傻女人就发疯了,她撕了户口本,把她自己的那一页给吃掉了。你说她是不是有病?不吃饭,却要吃纸。” “后来呢?”李凯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反复了两次,才终于从嘴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后来?后来她就跳河了。我看着她跳的,她还想让我跟她一起跳,我又不傻,我为什么要跳?桥那么高,会受伤的好吗?不过我当时告诉她,我会陪她一起跳的。” 谢军小声,像说什么秘密一样说着他曾经答应过他的母亲,“然后她就从桥上跳下去了。” “之后呢?”李凯见谢军没有要继续说的意思了,不得不问。 “之后?之后我就回去和我爹过了啊!”谢军理直气壮。 “那你母亲呢?你们没有去救她或者打捞她的尸体吗?”李凯追问。 “救她?她自己要跳的,为什么要救她?至于尸体,没有尸体啊,失踪了!”谢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谢军对于生母的这种冷漠是李凯始料未及的,但想想便也能理解了,毕竟谢军从小见到母亲的次数就不多,原本就陌生没什么感情基础,加上母亲当着他的面吃了他妹妹的肉,谢军可能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恨上了他的母亲。 “那你奶奶呢?”对于这个一切罪恶的始作俑者,李凯相信,她也不会有什么好结局,恐怕也是断送在了自己亲手养大的孙子手里。 “她呀!我和我爹也是偶尔会回去看看她的,但是我爹每年只过春节回去一次,平时都是打发我去。那次我半夜回去,见她正病得厉害,怪辛苦的,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我就帮了她一把,把她扔水缸里了。” 谢军说完,又悄悄加了一句,“告诉你哦,我爹让我给她的钱,我偷偷留了一部分,而且我还找到了她那些年攒的钱,我也藏起来了,没给我爹。” 难怪谢军那么会藏东西,原来他从那会儿就已经开始偷钱藏!李凯恍然大悟。 “后来呢?你是怎么去的汶川?”李凯问。 “什么怎么去的汶川,我们一直就在汶川好吗?”谢军不屑道。 “那你为什么要改名?” 谢军闻言痴痴地笑,“为什么不改名?这么好的机会。” 李凯皱眉,明白谢军说的是洗白的机会。 谢军的言辞,引起李凯一股极度不适。 但谢军显然还没说完,“你知道吗?我爹给那女人存了一大笔钱,他却不知道那女人外面还有别的人,她嫌他穷,她都准备和别人跑了,却根本不知道我爹不吃不喝给她存了一大笔钱当聘礼,就为了娶她,你说好不好玩?好不好玩?”谢军说着,拍着大腿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然后你就跑到别的区去了?”李凯问。 “我只是从我们住的地方,跑到了我平时打工的地方而已。” 谢军耸耸肩,对于杀了自己最后一个亲人,没有一点的愧疚之情。 李凯深吸一口气,事情基本已经捋清楚了,后面就是谢军借着人口普查的机会谎报成了不在籍人员,成功骗取了新的身份证明——裴俊。 再然后,在考大学期间,利用所谓的一年复读时间,通过整容和假装身份证丢失、学校开具集体户证明又再一次重新伪装,获得了新的二代身份证。 自此,一个全新的,背景干净、无人认识的裴俊诞生。直到出了赵桂霞的案子! “你为什么要杀赵桂霞?她真的是你女朋友吗?”李凯问道。 对于这个案子,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找到裴俊的杀人动机。 “她要和我分手。”谢军道。 李凯却知道,这绝不是重点,所以他沉默以待。 “她说她这么多年以来,从没真正认识过我。”果然,谢军紧接着就道。 “所以你怀疑她可能知道了你的部分秘密?”李凯问。 “难道不是吗?” 谢军反问,“她不可以知道的,她不能说出去,我也不会让她有机会说出去。” 李凯深吸一口气,替赵桂霞觉得冤枉,“你有没有想过,她说的有可能只是字面上的意思,你把自己包裹的这么紧,小心翼翼地严防死守,谁能真正的认识你? 她作为一个敏感的女孩子,相交这么多年的男友仍然处处提防、保留,她失望之余提出分手有什么稀奇的?” 谢军突然一怔,愣在当场,显然这个可能是他根本从来没有想过的。 李凯摇摇头,起身走到门边去把紧锁的大门打开,他没想到这个案子办到最后,居然是如此荒诞的杀人动机,仅仅就是因为一句话,一句在旁人看来无关痛痒的话。 李凯打开门的一瞬间,谢军突然笑起来,疯狂大笑,笑到打跌,笑到泪流满面的程度。 李凯没理他,叫值班刑警进来把人带走,却在谢军临出门的刹那,看着桌上一堆资料的李凯突然想到什么,开口说了一句,“我能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吗?” 谢军沉默,以为李凯会问什么后不后悔之类的问题,却没想到李凯只是问:“你父亲明明给你起的名字是猜,为什么户口本上是军?” “我爹说,当时他一边报户口,那人一边和他聊天,聊着聊到了以后想让孩子有出息、名字也要很讲究,我爹就让那人给建议,那人就给写了军。 我爹小学都没读完过,哪里知道那个军是哪个JUN?等我上了学,问我爹我名字的由来,才发现字错了,应该是参军的参,可那时已经多少年都过去了。 你看,我的出生,从打一开始就是个笑话!”谢军扯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跟着值班刑警走了。 ------------ 062  完美演绎(终) 谢军刚被带走不久,监控室来人了,进了审讯室正好看到李凯在收拾桌上的资料。 “李队……”来人欲言又止。 李凯笑笑,“你等下。” 然后从角落里取出了一个隐藏着的执法记录仪,并在备份上传好里面的内容后,递给了来人,“去拿这里面的东西把监控内容补上吧!” 来人冲李凯比了个大拇指,“还是李队厉害。” 然后就高高兴兴地拿着执法记录仪走了。 【哥,你说谢军真的是多重人格吗?】一边收拾完东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李凯一边问李凛。 【是不是多重人格已经不重要了,杀了这么多至亲的人,不是精神病也是变态了,特通羁押是免不了的了,这种人谁敢跟他关在一块?】李凛道。 【没想到真让你跟露娜说对了,他还真的是变态杀人狂!】 这么多年杀人犯李凯见多了,但这种专杀身边人而且杀了这么多个的,李凯也是第一次遇到。 【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无论是不是假装,为什么会有奶奶型人格?】李凛还在思索。 毕竟裴俊、唐磊和崽崽的人格都很好理解,裴俊是他的伪装人格,也就是外在洗白后的社会型人格;而唐磊恐怕就是他的最真实本我,就连名字都是基本一样的。 至于崽崽也很好理解,那是他最初的痛,一切罪恶转折的开始,大概也是他作为人最后的一丝天真和善良;但奶奶型人格的出现是为了什么?无论是假装的,还是真的多重人格,这个人格的出现都让李凛匪夷所思。 【这恐怕就是他最矛盾和痛苦的地方吧!毕竟他从小是和奶奶相依为命长大的,他虽然恨他奶奶逼他杀了妹妹,可他也想让他奶奶爱他,而他奶奶大概也是恨他的吧,毕竟他的爷爷因为他死了。 从奶奶人格的言论里我们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奶奶人格反复强调的就是她的乖孙考上了大学,可是我们从案发时间分析,在他考上大学前他奶奶就已经死了,根本不可能知道他上了大学。所以大概他的心里,还是希望他的奶奶能以他为荣的吧!】李凯分析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 想了想,还是没能明白,这种复杂的心理状态不是李凛能理解的。 【行了,不用想了,后面的事自有法院的人去操心,我们送审就可以了。】 李凯把资料整理好,办公室门关上,拿起车钥匙准备回家,【我们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晚上回家怎么才能不挨老妈的骂?】 【我觉得你首先应该操心的是,怎么去火车站提车?】李凛提醒。 【糟糕。】 李凯彻底把这事忘了,他的车还在火车站没有开回来! 李凯到家的时候,由于去火车站提车回来晚了,全家人已经都吃过晚饭,李妈和简柔正拿着婴儿的B超单子讨论着什么。 “你没说你要回来吃饭啊?”李妈一脸嫌弃地问。 啧,真的是亲妈!“你们聊,我去煮泡面。” 李凯很认命,谁让他关键时刻没和家里说就偷偷跑去出差了呢! “妈逗你的,冰箱里给你留菜了。”简柔捂着嘴笑,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对母子是俩活宝。 “啧,还是老婆大人疼我!”李凯去热饭了,留着婆媳俩在客厅继续讨论。 “我听大夫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可是咱家没有双胞胎基因啊?” 简柔疑惑,她家里没有双胞胎,李凯家里也没有双胞胎,怎么突然就双胞胎了? “我听我妈说,她好像有过两个双胞胎弟弟,但是都没养大,特别小就都夭折了。”李妈妈说道。 “所以这算是隔两代遗传?”简柔道。 “算不上隔两代吧!我怀李凯那会儿,大夫一开始也说是双胞胎来着,后来怀着怀着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一个了,也不知道一开始看错了还是怎么回事,你这也是,还小呢,做不得准,不一定就真能生下双胞胎来。” 李凯端着热好的饭菜从厨房出来,正好就听到李妈说这一句。 “我一开始是双胞胎?”李凯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对啊,你说怪不怪?这种事医院还能弄错的。”李妈道。 “这种事医院不可能弄错吧?”简柔怕怕地拍拍胸口,她可是孕妇,正怀着呢,别拿这种事情吓她。 “那不是弄错,怎么好好的双胞胎还能没一个?难不成怀一半还流一个不成?” 李母也一直纳闷了好多年。 一旁沉默吃饭的李凯没有说话,可他脑子里却想到了一个只在网络资料里看到过的名词,嵌合体人“奇美拉”。 【哥,你说,我们会是嵌合体人吗?】李凯问。 【是与不是又能怎样?】李凛反问。 这么多年已经过来了,是与不是有什么关系? 【如果是,你就可能真是我哥啊,那我这么多年还真就叫对了。】李凯兴奋道。 【怎么就没可能我是你弟?】李凛问。 【那要不你叫声哥来我听听?】李凯开始花样作死。 【滚!】果然李凛就怼了回来。 晚上洗澡的时候,李凛犹豫了犹豫,还是决定把之前想好的事情付之于行动。 【有件事情,我想询问下你的意思。】李凛道。 【?】 李凯不解,李凛少有这么慎重询问他意见的时候,【什么事?】 【对于当年我第一次出现,你失忆的那几个月的事情,你想不想知道?】 【想啊,可是这么多年你们都不告诉我啊!】李凯想也不想道。 【你真的确定?】李凛再问。 毕竟当年是因为那件事,他才出现的,他一直认为他的出现是因为李凯接受不了现实,但现在想来,可能并不是。 真正的李凯,不该那么脆弱! 【确定以及肯定,但是如果你实在不想告诉我也无所谓,反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就像你说的,又能怎么样?】李凯无所谓道。 【好。】李凛说完,就把当年的记忆共享给了李凯。 【……】 过了好半晌,李凯才幽幽地说了一句,【原来,老陈的哥,是因为我死的。】 平静,很平静,对于当年的那场血腥,李凯没有任何的过激反应。 【……】李凛却没有接话,他在等,等李凯说起另一件事。 【哥啊,你当初掐我来着?】 果然,对于李凛曾经想要掐死李凯的事情,李凯还是开口了。 【嗯。】李凛认下。 【那个,我能不能掐回来?】李凯问,毕竟这么多年,他也不是没有幻想过他也能欺负、碾压李凛一回的。 【嗯?】李凛怎么也没想到李凯会是这种反应。 【额,不同意就算了,反正我也打不过你。】李凯默默认怂。 【切!】李凛直接翻了个白眼。 李凯洗完澡回到屋里时,正好看到简柔在网上查看有关“嵌合体人”的网页资料。 “怎么在看这个?”李凯问。 “让咱妈说得有点担心啊,我怕怀着怀着真流掉一个怎么办?”简柔道。 “结果呢?”李凯又问。 “结果我发现,按照网上的理论,应该是因为怀孕的时候营养不够养活两个胚胎,导致一个胚胎吃掉了另一个胚胎,或者是其中一个比较弱的胚胎因为抢营养抢不过比较强壮的那一个而自然死亡分解,变成了对方的养料。 总之都是因为营养不够,嗯,我想我们现在这个年代应该不会出现这种问题了,大不了我怀孕的时候多吃点就是了。”简柔道。 “怎么就一定是身体强壮的那个吃掉了发育较弱的那个?为什么就不能是强壮的那个,看着弱小的那个快要不行了,而宁愿牺牲自己、成全对方,让对方活下去?”李凯反问。 “啊?”简柔傻傻抬头,看向李凯。 而李凯的理论不止惊到了简柔,也惊到了小空间里的李凛。 【你这么想的?】甚至震惊到让一向少言的李凛直接开口询问。 【对啊!哥你不这么觉得吗?我们看过的资料里,嵌合体人多数不是嵌合半个身子,就是嵌合一只胳膊一条腿的,可如果我们真的是嵌合体人,那哥你留在我身体里的,是什么?】李凯问。 【是什么?】李凛傻傻跟着问。 他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 【我猜,是心脏。你看,我心脏不好,却从来查不出病因,说明这颗心脏其实根本是健康的,尤其你出来的时候,它从来没犯过毛病,这说明什么?只能说明这颗心脏原本就是属于你的。 尤其当年的事情,我受刺激,心脏承受不住负担差点过去,于是你就适时醒了过来,重新接管了这颗原本就属于你的心脏,也顺便接收了我昏迷的身体,这才有了一直以来我们以为的双重人格。 哥你这么多年守着我,每次在我撑不下去的时候冲出来替我承担一切,你不觉得的这就是一次次当年的场景再现吗?当我们还是胚胎的时候,也许某一次我也撑不下去了,于是你冲过来,为我承担一切,甚至牺牲掉自己。 不然你怎么解释,你留在我身体里的,恰恰是一颗心脏呢?要知道,人体最重要的,除了大脑,就是心脏了。】李凯噼里啪啦地就对着李凛说了一大堆出去。 李凛不知道李凯说的是不是真相,但他此时却切实的感觉到,其实他才是被李凯守护的那一个,一如这么多年,李凯用他特有的温柔和善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方位守护着他。 或者,应该说,他们守护着彼此吧,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完美诠释一切! “李凯?李凯?”简柔叫着在她看来一直垂着眸发呆的李凯。 “小柔,”李凯抬头,突然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啊?现在?”简柔一脸懵。 “现在。”李凯笑。 “在哪儿?”简柔不由自主地去看手机,还以为李凯要通过电子产品推荐好友给她。 【哥,准备好了吗?】 【啊。】 “在这儿。”不想李凯却突然伸手指向自己的胸膛。 简柔瞠大眼。 “你好,初次见面,我是李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