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彩礼危机 国庆节刚过。 北方的天气,早晚渐凉,天空也似乎更高更蓝了。 树尖和草丛深处,象征着收获的红黄两色,已经开始侵染着秋天的色调。 节后一上班,东河省上阳市正丰县的正科级以上干部就接到通知,上午十点,在县多功能会议室召开全县领导干部大会。 消息灵通的人士已经获悉,会议的内容是,根据省委安排,市委组织部领导要来县里宣布新县委书记的任命。 接到通知后,远在各乡镇的党委书记、乡镇长们,匆忙安顿好手头的工作,立即驱车赶往县里。 溪岭镇政府二楼会议室墙上的时钟,刚指向九点,镇党委办公会即宣告结束。 书记和镇长各自回办公室准备出发去县里。 主管农业的副镇长韶宏伟,走出会议室。 路过一楼的农经站,早已等候在门口的办事员王兴泉,赶紧跟在了身后。 韶宏伟一米八的个头,走路带风。 身后的王兴泉则矮了一头,略显单薄,看上去就像前者买一赠一的附属品。 韶宏伟头也不回,洪亮的声音在一楼走廊里回荡。 “东店村范支书的电话打通了吗?” 王兴泉小跑了几步,努力跟上韶宏伟的步伐。 “通倒是通了,可就是不接。” “打给村主任。”指令简洁明了。 出了办公楼,韶宏伟掏出车钥匙,摁了一下。 “啾啾”。 院子里,一辆二手的哈弗H6响应着。 “也打了,一直通话中。” 听到这个回答,已经走到车前的韶宏伟,手搭在门把手上,眉头一皱: “搞什么搞,说好今天到他们村,现场解决蔬菜合作社的滞销问题,怎么都不接电话?” 王兴泉来到车的另一侧,仰头看着副镇长问道:“那咱们还去不去?” 韶宏伟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驾驶座上,车身随之颤了颤。 一甩头,对王兴泉道: “上车。这俩玩意儿不接电话,咱就直接去村里。” “好嘞,韶镇长。”王兴泉痛快地答应着,拉开车门,麻利地坐到副驾驶座上。 韶宏伟发动车子,看着后视镜,倒出镇政府大门,这才教训王兴泉道: “我说你小子的脑子是不是不好使啊?” “嗯……?”王兴泉一脑门子黑线。 “我和你说了多少次,我不是什么狗屁镇长。你贪污那个‘副’字,能发财还是能给你的个头增高?” 王兴泉拉出安全带系上,一脸的赧然,嘴上不服: “人家被称呼职务的时候,都愿意往大了叫。你可倒好,专门喜欢别人称呼你副镇长。” 车子颠簸着压过坑洼不平的路肩,上了去往东店村的乡道,韶宏伟这才扭头骂道: “你懂个屁!你一口一个镇长的叫,黄书记、马镇长听见了会怎么想?想升官想疯了,自个儿搞自个儿?” “再说,要想摘掉那个‘副’,能靠你们这些人的嘴巴么?天天计较这些有个屁用?有那,还不如多研究点问题。” “‘多研究点问题,少谈些女人’,你的座右铭。” 说完这句,王兴泉又不无感慨: “韶镇,说句实话,在溪岭镇这些领导里面,我们还就爱跟着你。你是真实打实的干,不玩虚的。” 前方,一群羊正在过马路,韶宏伟减速停下来让道。 “得得,别在这儿给我变相拍马屁,一点含金量都没有。再拍我也没权利给你转正。” 说着,他降下车窗,看着羊群后面的老乡,微笑着点头示意。 那羊倌见是韶宏伟,用土话嚷道:“韶镇长啊!哩个又下村啊?” “是啊,老哥。家里养了多少只羊啊?” “八十只。” 羊倌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下,另一只手使劲甩了一下鞭子,催促羊群快速通过。 车子再次启动,王兴泉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你看,人家羊倌也管你叫镇长哩!” 韶宏伟苦笑了一下,转而一脸严肃: “谁叫,你们在镇里也不许叫,别给我没事找事,记住没?” “记住了,韶……副……镇长。”王兴泉故意拉了个长音。 俄顷,王兴泉郑重提了个问题: “韶镇,听说这次县里的新书记,是市里派来的,到底什么背景,你知道不?” 他觉得加了那个“副”字很别扭,干脆就省略成“韶镇”。 韶宏伟瞥了他一眼,反问道:“你知道?” 王兴泉撇撇嘴,“连你这领导都不知道,我上哪八卦去。” 韶宏伟自从十个月前离开县委办,一直埋头工作,对新书记的来头也没刻意打听。更何况早知道晚知道对自己也没什么影响,索性道: “你一个咸吃萝卜的小办事员,操什么组织部的心。等书记和镇长开完会回来,不就知道了。” 王兴泉叹了口气: “唉,我就是盼望着,这回能来个像韩书记那样干事的书记,好接着把咱们正丰县搞上去。” “本来,韩书记在的时候,一切都很有起色,底下的劲头也上来了,可谁知……” 王兴泉见驾驶座上陷入了沉思,就识趣地停止了唠叨。 韶宏伟,今年26岁。五年前,211的东河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学而优则仕,考公进入到正丰县政府做科员。 因文笔出色、脑筋灵活,又曾在学校担任过学生会副主、席,次年就被新来的县委韩书记选中,进入县委办任他的秘书。 跟着韩书记的第三年,韶宏伟被调为副科,成为同批考公人群中的佼佼者。 正当他意气风发准备大展身手之际,一年前,五十刚过的韩书记,突发心梗倒在工作岗位上。 老书记的意外去世,使韶宏伟仕途前进的步伐戛然而止。曾经的县委大秘,成了半待业人员。 自古道:一朝君子一朝臣,后朝不用前朝人。 韶宏伟这颗沾过前任书记露水的苗草,自然进入不了其他领导的视线。 在县委办打表勒格、跑腿学舌了几个月后,正好溪岭镇副职出现空缺,韶宏伟主动申请下基层。 对于这一请求,新书记没多考虑就答应了。 正丰县的十三个乡镇中,溪岭镇作为经济排名倒数第一,刚刚脱贫摘帽的落后镇,县里的干部都避之不及。有人主动申请去那里,新书记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韶宏伟之所以申请下乡镇,一是不愿呆在县委办那个势利得极其憋闷的气氛里;二是当年跟着韩书记学到了很多为官的精髓,他想到基层去练练手。 曾经的韶宏伟,考入公职后,也是意气风发。 要知道,在公务员行列里,很多人“自古宰相门前七品官”“秘书圈里出干部” 要知道,在公务员行列里,很多人努力了大半辈子,也仅是个科级。 能混个副处级待遇,已经是他们需求的天花板了。 当时的韶宏伟对此却嗤之以鼻。 喜欢历史又心高气盛的他,心目中的理想,好歹也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那种,古代称作“八抬大轿”,现在怎么也得是市级首脑吧。 酒桌上,他只为“县处级”提了一杯酒,没把潜藏的野心说出来。 同学之间喝酒,从来都是口无遮拦,他早就领教了这帮家伙们的“毒舌”功夫。 在这些家伙眼里,你不能有隐私,哪怕只穿一条内裤,他们都要拉开看看。 如果一言不慎,或许几十年后都会一直成为大家谈论的笑柄。 毕业这几年,得益于老书记“谨言慎行”的耳提面命,他学会了学生时代不曾有的城府。 对于工作,老书记又为他树立了勇毅前行的做事风格。 这种勇毅,必须得有土壤。 所谓的“人弃我取”,与其在县里憋屈着,还不如到溪岭镇这个贫穷落后的乡镇,施展一下。 即使不能出人头地,最起码落得个痛快。 就当是历练,也算是积累。说不定将来有慧眼如炬的领导,会在沙滩上发现他这颗珍珠。 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正是基于貌似有些天真的想法,韶宏伟毅然来到溪岭镇,成了排名最后的分管农林牧水等业务的副镇长。 最落后的乡镇,排名最靠后的副职,这跳板,刚刚能放下脚尖,真够阔以的。 哪知,过渡的县委新书记在正丰只呆了一年,又托关系上调市里任职去了。所以,这次正丰县即将迎来一任新的县委书记。 刚才王兴泉嘴里的不满,指的是在这一年的时间,正丰县很多老书记主导的发展规划都停顿下来。 虽然表面上书记管干部,县长抓经济,但在正丰这样经济落后的县里,大政方针还是书记说了算。 下面的干部自然也是看上面眼色行事,就连基层的小办事员都感觉到明显的差距。 对于执行层面的韶宏伟来说,困难还不止这些。 就拿镇党委书记黄晓坡来说,曾经多次因为工作不力被雷厉风行的韩书记点名批评。 所谓“不爱人者,及其胥余”,因此,对于韶宏伟的到来,黄晓坡并不欢迎。 在请求下乡镇之前,韶宏伟也多少纠结过与黄晓坡的这层微妙关系。 后来一想,等其他乡镇的空缺,还不知猴年马月。再说,我韶宏伟是去干工作的,就像老书记说过的那样,工作就要以工作的态度对待。 如果黄晓坡连这些东西都放不下,那就是他的格局问题了。 韶宏伟不是一个混吃等死的人,也不去过多的计较这些臭氧层的东西。 虽然无力左右全镇发展的大局,但在他分管的范围内,一直兢兢业业,努力做着自己的工作。 来溪岭镇十个月的时间,韶宏伟跑遍了十六个行政村。遇到村里有需要协调的工作,或者各村合作社和一些村办企业需要支持的,都是像现在这样,现场办公,服务上门。 前几天,在外省当驴友探险的路上,韶宏伟接到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主任的电话,说是村里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滞销,很多村民快挺不住了,请镇领导给予协调。 韶宏伟当即给村里的支书和村长打了电话,约好了一上班,就去东店村现场办公,想办法给予解决。 可这两个家伙,无缘无故不接电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韶宏伟心里起急,将车子开得飞快。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猛然间,放在档把前接手盒里的手机唱起了歌。 韶宏伟低头看了一眼,显示是“黄晓坡书记”,就摁下了免提键。 “韶副镇长,你在哪?”话筒里立即传来异常冷峻的声音。 “黄书记,我在去东店村的路上。” “这节骨眼你还去村里干个屁,赶紧去县里,去看看你干的好事!” “黄书记,怎么啦?” “还怎么啦,县里来电话,东店村的十几辆蔬菜车,把县府门口堵上了。” “什么?” 韶宏伟心里一惊,右脚狠狠地踩了下去。 “吱吱吱……” 伴着刺耳的刹车片与轮毂的摩擦声,那辆二手哈弗H6顿挫着,停在乡道上。 ------------ 第二章,县府堵门 “黄书记,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韶宏伟急打方向盘,在狭窄的乡道上掉了个头。一脚油门下去,车子像一匹脱缰的野马,向县城方向疾驰。 副驾上的王兴泉,赶紧伸手抓住头顶的扶手。 韶宏伟山路上的车技,他领教的太多了。速度快不说,转弯还很少踩刹车。美其名曰:悠过去,利用尾速出弯时立即加速,抓地力更好。 王兴泉一边紧张地盯着扑面而来的之字形路,一边不忿道: “韶镇,这范旭彪的脑袋是不是让他家的母驴给踢了。好端端的我们正要去给他解决问题,怎么就非赶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口,去上这个眼药?” “妈的,他以为在村里一手遮天惯了,县委书记也管不了他是吧?我看这傻*就是有俩臊钱把自己脑门子熏坏了,这不明摆着是给镇上添堵吗?” 王兴泉一口一句脏话,不停地骂着。 村里出了这么档子事,如果说村支书不知情,打死谁,王兴泉都不相信。 在镇农经站工作六个多年头,他对各村情况的熟悉程度,仅次于自己的内裤。 除了从服务对象身上,学会了不骂街不会张嘴说话外,他还谙习了许多农民式的精明。 东店村这事儿一出,就被他看了个底掉。 王兴泉口中的范旭彪,是东店村干了十几年的村支书,在村里是妥妥的一霸。 加上又是村子里最有钱的主,和镇委书记黄晓坡关系特殊,从来都不把一般的镇领导放在眼里,更别说韶宏伟这样的落魄干部。 早晨一上班,王兴泉就按照韶宏伟的要求,给他打电话,可就是不接。 现在,东店村的村民突然出现在县府门前,王兴泉就算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里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可就凭韶宏伟的身份,即使赶过去,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 充其量是在县领导发威时,做个垫背的。 韶宏伟并不搭话,手握方向盘,猛踩油门,根本不顾路上的限速标识,只管把车开得飞快。 说起东店村的蔬菜大棚,韶宏伟甚至比王兴泉还熟悉。 东店村是个半山村,地处正丰县的东南部,三面环山,隔着一道山岭,与县城相望。一条清水河从北面的山间,蜿蜒地穿过村东的一片土塬,向东南的上阳方向流去。 村里共362户人家,人均耕地0.95亩,低于全县平均水平,而且一半以上是半坡地。早年以种植玉米、谷子为主,一直处于半贫困状态。 自从一条公路在村东南几公里的地方穿过,脑筋活络的村民们,在村支书范旭彪的带领下,开始打起附近山岭和河滩的主意。 北面山上挖山采石,东边的河滩上挖沙,使原本青山秀水的东店村,突然像长了癣的癞疥头。 但这样的私挖滥采,致富的只是几个“能人”,广大村民并没有得到多少好处。 韩书记上任后,为保护环境,制止了这种私挖滥采的不法行为。 为了解决农民的增收问题,从根本上带领村民们通过产业脱贫致富,韩书记带着县有关部门多次调研,最终决定,用农业扶贫产业基金,在东店村建设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 终于,在韩书记去世那一年,在土塬上建起了三百多座冬暖式温室大棚。目的是使东店村成为上阳市无公害蔬菜的供应基地,并伺机在其他乡镇推广。 这个项目本是一件利市、利村、利民的好事,又属于朝阳的生态农业。在韩书记的规划里,将在正丰县打造若干个这样的基地,除了蔬菜外,包括特色农产品等农作物,甚至林产品。 但这样一个好项目,却在一些人眼里,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官场上的生态,基本上是人一走茶就凉,何况韩书记已经彻底凉凉了呢。 在溪岭镇的书记黄晓坡看来,就不仅是什么凉凉的问题。 东店村的蔬菜示范园区项目,打一开始他就抵触。 在被韩书记多次批评工作拖拉的背后,不是黄晓坡的能力不够,也不是扶贫项目上的选择分歧,关键的关键,还是利益。 被关停的采石场,是他小舅子的同学投资的,暗地里给了他两成的股份。一年一百多万的收入,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而最大的挖沙人,不仅是东店村支书范旭彪的老丈人,也是他远房表哥的二姨夫。 每年孝敬他的钱,已经支撑他在上阳市最好的楼盘,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 官场的人最深恶痛绝两件事,一个是威胁到了他的位置,另一个是动了他的利益。 噢,对了,在黄晓坡这里,还得加上第三件事,不能碰他的女人。 黄晓坡有个癖好,喜欢结了婚的女人,据说更有味道。 至于什么味道,只有他说得清。 问题是,私下里,黄晓坡又声称自己在那方面有洁癖。只要这女人跟了他,此后她的老公都不能碰。这是后话。 所以,这次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正好给黄晓坡和范旭彪提供了极好的口实。 在黄晓坡的授意下,范旭彪瞄准新书记到任这一天,通过几个本家,鼓动其他村民,一大早就从东店村出发,赶在九点多,将十几辆装满蔬菜的车,堆在了县府大门口。 已经赶去十公里外大路口迎接领导的县长王京生,接到报告大光其火。责令溪岭镇立即处置,在新任县委书记到位之前,清理走门前的蔬菜车。 而黄晓坡则不紧不慢地从镇里动身,前往县里。 而黄晓坡则不紧不慢地从镇里动身,前往县里。 作为一镇书记,黄晓坡如此做,有他不足与外人道的用意。 你韶宏伟不是原来韩书记的大秘吗?曾经跟着推波助澜,这笔帐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你韶宏伟现在又是分管农业的副镇长,农民蔬菜滞销就意味着东店村蔬菜基地,成了一个烂尾项目。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天,闹出群体性事件,不拿你祭旗,怎么对得起我这深谋远略的镇书记。 最后一个好处是,经过这么一闹,东店村的蔬菜基地项目,就不再可能成为新书记的工作重点。接下来,采石挖沙就可以重启了。 韶宏伟现在对黄书记的算盘还无从得知,也没像王兴泉那样对自己可能面临的危机,有清醒的认识。 责任心促使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必须赶在新书记到达之前,解决掉县府门前的危机。 他抬眼看了一下时间,已经九点半了。确切地说,留给韶宏伟的时间,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哈弗H6在弯弯曲曲的山路上疾驰。视线里能看到的车,都被他干净利落地甩在身后吃灰。 路过几个胳膊肘子弯时,韶宏伟顾不得自己的那套弯道理论,不得不用急刹车减速。 伴随着尖锐的刹车片的啸叫声,副驾驶座上的王兴泉右手紧紧握住头顶的把手,左手紧抓住座椅下沿。 一双眼睛,时而看着心急的韶宏伟,时而看一眼右侧的悬崖,再紧张地闭上。 王兴泉被左摇右晃,胃里不住地翻滚。 早餐油条加豆腐脑的气味,不时冲顶着他的脑门。 正在这时,韶宏伟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他低头瞥了一眼,屏幕上显示“程秋燕”。 韶宏伟减速,想了一想,伸手在华为手机上,向左一滑。 一旁的王兴泉早看到了,问道:“韶镇,女朋友的,怎么不接?” 他那被车子折腾的白擦擦的脸上顿时现出调皮来,“你就当我是聋子好了。”说完,坐直了身子。 王兴泉立时觉得不那么反胃了,不光是因为说话分散了注意力,而且,车子已经出了山路,来到直路上。 刚放开头顶的把手,韶宏伟的手机又唱起歌来。 手机屏幕上,还是“程秋燕”三个字。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 一直到这首完整的铃声唱完,韶宏伟好像还没有接起的打算,两眼只管盯着路面,认真地开车。 王兴泉手欠地拿起手机,递到韶宏伟面前: “韶镇,要不我给你拿着,你说话?” 韶宏伟略一沉吟,不情愿地点点头。 刚一接通,话筒里立刻传来一个略带不满却又好听的女生: “宏伟,怎么不接我电话,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呢?” 我去,有情况。 王兴泉眼睛瞪得老大,连忙用剩下的一只手作势捂住耳朵。 只听韶宏伟平静地说道:“没有,开车呢。” “噢,那就长话短说吧。昨晚,我又和我爸妈好好商量了一下,最后同意对咱们的结婚条件放宽。” “嗯,是什么?”语调里没有该有的惊喜。 “上阳市一百平米以上的房子,可以改成八十米,必须署上我的名。车呢,不低于十五万就行。” “还有呢?”王兴泉已经听出韶宏伟语气里的不屑。 “还有,还有就是彩礼。我妈说了,三十八万是最低的,不能再少了。” “我妈还说,我弟弟马上就大学毕业了,家里想给他买一套房子,首付怎么也得六十万,就算给你降到三十八万,剩下的钱……” 韶宏伟打断道:“别说了。” 电话那头貌似还在解释:“我们这一带,人家闺女出嫁,彩礼都是六十六或者八十八,我妈说三十八万是这附近最便宜的了。” “啪”的一声,韶宏伟夺过手机,在屏幕上使劲一滑,将手机丢在接手盒里,忍不住骂道: “煞笔,脑子有病。” 谁知,手机并未挂断,话筒里立刻传来: “韶宏伟,你骂谁,你怎么还骂人呢?” 卧槽,出事儿了。 车里的两人顿时石化。 不愧是韶宏伟的小跟班,王兴泉一把抄起手机,对着话筒大喊: “嫂子,韶镇是在骂我呢!我是他的部下小王,是我给他惹祸了。” “今天县委新书记上任,我和韶镇包片的村民,集体围堵在县府大门口闹事,我们正在去处理的路上呢。” “嫂子,你千万别误会,真的不是在骂你,我对天发誓。” 说着,王兴泉也不管对方能不能看见,竟认真地举起右手做发誓状。 话筒里沉默了片刻,才道:“谁是你嫂子,我们还没结婚呢。” 说完,话筒里就传来了挂机的忙音。 韶宏伟看了一眼王兴泉,伸手将他还举在半空的手拉下。 像是在回答手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哼!结个屁?爱咋咋滴吧。” 王兴泉看了看继续专心飞驰的韶宏伟,颇有几分同情地说道: “韶镇,你可真不容易。” 随即,仿佛在替韶宏伟抱不平,也像是自言自语道: “今天是他妈什么倒霉日子,又是村民闹事,又是彩礼催婚,还让不让人活了。” 韶宏伟心里憋得慌,正有气没处撒,听到这话,一抬手,给了王兴泉一个大脖溜子。 “又发牢骚,记吃不记打是不是?” 打得王兴泉一缩脖。 他愣眉愣眼地看了韶宏伟一眼,没敢吭声。 跟着韶宏伟干事的人都知道的,这是副镇长对他们要求的“三不准”: 不准推卸责任,不准背后议论人,不准发牢骚。 王兴泉抬头看了一眼,车子已经下了山,不远就是县城。 这时,韶宏伟的电话又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立马接起: “马镇长,我快到了。” 电话里传来镇长马坤焦急的声音: “快,快,速度,速度,九点四十了,新书记马上就要到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直接闯了十字路口的一个红灯。 侧面驶来的一辆汽车一个急刹车,长按喇叭声中,司机在身后破口大骂。 王兴泉抬起吃惊的眼睛,看着韶宏伟。 这是不要命了。 韶宏伟眼里现在没有红灯,他正在快速思考着对策。 临近县城,他突然意识到,解决村民聚集事件,光靠卖脸、卖嘴恐怕不行。 既然这些人费劲巴拉跑到县府门前,必须得拿出点实际行动,才能解决问题。 他对王兴泉道:“在我手机上,找到孙富江的电话,打过去。” ------------ 第三章,紧急赶赴 “好的,韶镇。” 王兴泉拿起韶宏伟的手机,找到孙富江名字,打了过去。 电话接通,王兴泉开了免提。 “老同学,啥事?”电话里是个瓮声瓮气的男中音。 “富江,事情紧急,长话短说。前天跟你说的,让你爸他们超市,帮忙消化村里蔬菜的事,怎样了?” “这事儿啊,说好了,没问题。” “太好了,那你今天就让他们上来拉菜吧。” “卧槽,今天,这么急?有多少?” “大概三万斤吧,要快,我在县城等你。” “好的,宏伟,我这就和我爸说。” 挂了电话,韶宏伟轻舒了口气。 车子已经驶入县城,速度慢了下来。 刚刚拐进中心大街,远远就看见县府门前围了四、五十号人。 十几辆手扶拖拉机、小四轮,夹杂着两辆小箱货车,满载着各式蔬菜,堵在大门两侧。 四周,或远或近地聚集着看热闹的人群,已经有一些警察在疏导。 韶宏伟的车子,停在靠近人群的街道旁。 两人一左一右跳下车,直奔大门口。 “老蔫、锁柱、范老邪,你们把菜弄到这里干什么?” 韶宏伟大步上前,冲着几个认识的村民点着名,大声喊道。 见韶副镇长来了,聚集在大门口的村民中出现一阵骚动。被他点名的,有两个转身低头直往人群后面躲。 韶宏伟与蔬菜合作社这些村民,大都相识,平日里没少帮助他们。 这四、五十号人除了几个范旭彪的本家亲戚外,大多是碍于范支书的威压,加上私底下出的劳务费,才一起跟着来县里讨说法。 他们最不想见的就是韶副镇长。 王兴泉明白自己该干什么,作为经常给村民们指导的技术员,他一头扎进人堆里,找认识的村民开始劝说。 “哟呵,韶副镇长,你可算来了。正好,这些村民们正到处找你呢。” 四十几岁,青皮头顶,脖子短粗,满脸横肉,因纵欲过度眼泡肿胀的村支书范旭彪从旁边横了过来,拦在韶宏伟的面前。 纵横村镇十几年,拿底下的村民压领导,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一般遇到这种事,最怕被村民指名道姓地找。 此时说这话,想上来先煞煞韶宏伟的锐气。 韶宏伟一见这个青皮头顶,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一身暴发户的行头,行走做派,哪有一点村支书的样子,更像典型的地痞无赖。 见他果然在这儿,却不肯接王兴泉电话,韶宏伟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范支书,不是说好了,今天去村里商量蔬菜销路问题吗?一大早我就让小王给你打电话,一直不接,怎么却跑到这儿来了。” 范旭彪当着身后村民的面上前来,是变相给他们撑腰,自然不肯示弱,嘴里也不相让: “韶副镇长,瞧你说的,还我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一大早的,黄书记就给我打电话,说这帮家伙跑来闹事,我不来能行吗?” 身后的村长裴志民,是一个唯支书马首是瞻的摆设,也跟着点头道: “是啊,是啊,韶副镇长,我们也是刚到。你看,这事儿可咋办呢?” 话虽是无奈,可不知为什么,让人感觉某种说不出的得意。 没等韶宏伟说话,不远处,正在劝说村民的镇长马坤也过来了。 马镇长个头不高,偏胖,圆脸,一副和蔼的模样。 “宏伟,你来的正好,快和我一起劝劝他们,赶紧离开这儿。领导马上就到了。” 说着,满脸焦急地抬起手腕看表。 韶宏伟没看到镇书记黄晓坡的身影,就迎上马坤,将他拉到一边,低头凑近他耳边小声问道: “黄书记呢?这事他出面最好,范旭彪听他的。” 马坤摇了摇头,“刚挂了电话,一直说在路上。” 随即,又严肃地道:“宏伟,王县长刚才来电话,他们在前面大路口已经接上领导的车了,再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王县长对这件事很恼火,电话里骂了我一通。说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群体性事件,要追究领导责任。” 说到这儿,马坤看了韶宏伟一眼,“宏伟,这个项目是你负责的,你高低得想个办法,先把他们弄走再说。” 话里话外,分明是,这都是你这个副镇长惹出来的,将来责任也是你的,你自己想办法摆平。 韶宏伟听出了马坤话里的意思。 一直在黄晓坡的阴影下,虽然是一镇之长,平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谨小慎微的马坤,还能指望他有什么担当呢? 见两个镇领导在一旁说话,几个被范旭彪事先安排好的本家村民喊了起来: “韶副镇长来了有什么用,你能把我们的菜都买下来吗?” “就是,这么多菜,都是县里让我们种的,那就由县里给我们买了好了。 “听说今天新书记上任,正好给食堂搞搞伙食,来个蔬菜大拼盘。” “哈哈哈哈哈……”那几个村民放肆地大笑。 围观的人也跟着笑起来。 韶宏伟观察了一下,除了那个被称做“范老邪”的混混和几个带头叫嚣的以外,其他村民明显是随大流的。 透过人群,依稀能够看到县政府各个办公室的窗口,不时有面孔隔窗向这边张望。 那里面,有观望,有焦急,有好奇,更多的是盼着早点解决,好让门口清静下来。 四周聚拢的看热闹人群,几经疏导,并没见减少。 人们的好奇心,常常令那些被害死的猫,都汗颜。 很多人知道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有事没事的都凑上来看热闹。 不时有人窃窃议论。 “东店的范老二,这是要闹哪出?” “他们村的大棚蔬菜不是搞的挺好的么,这是要做甚?” “嗨,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整事儿。” “还不是给新书记上任添添堵。” “今天有热闹看了,好看。” 这时,马坤镇长的电话又响了,见是王京生县长,立马接起。 电话里王县长严厉地告诉马坤,市委组织部领导和新书记,再有十分钟就到。如果领导的车队到达时还没解决,溪岭镇的班子,就都别干了。 马坤连连称是。 放下电话,马坤看着韶宏伟,满脸的无奈。将王县长的发作重复了一遍。 等黄晓坡是来不及了,村干部又靠不住,事到如今,韶宏伟只好挺身而出了。 他看着六神无主的马坤,胸有成竹的笑了笑,“马镇长,我来试试。” 说罢,他三步两步,来到一辆小四轮车前。 纵身一跃,站在轮毂上,对着几十名村民,大声说道: “村民们,我来说两句。大家今天为什么到这儿来?” 下面马上有人喊道: “韶副镇长,我们大棚里的蔬菜,都烂到地里了。这大棚是政府让我们建的,菜也是你们让我们种的,现在菜都卖不出去,你们得给个说法。” “是啊,韶副镇长,原来你跟着老书记一起给我们强推这个大棚,正好你在这儿,你就给我们解决解决吧。”说这话的,正是那个范老邪。 韶宏伟将双手向下压了压,说道: “推广大棚蔬菜种植是为了使大家能够通过产业致富,现在出现蔬菜滞销,也是预料之中的。” “前天,我和你们支书和村长说好,今天上午本来就是去咱们村里解决这个问题。没想到大家直接到县里来了。” 见韶宏伟提到这个茬,范旭彪怕周围的人听出端倪来,就对范老邪使了个眼色。 范老邪立刻在下面大喊道:“别说那么多废话,给个痛快话,你能不能解决吧?解决不了我们就把菜卸在这儿。” 韶宏伟看了范老邪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恼怒,但也仅是倏然而过。 他知道,范老邪是在故意激怒他。如果他就此发作,下面那些人正好等着看笑话。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一下心绪,继续满脸真诚地对下面的村民道: “所以,我特意赶过来,就是请大家跟我离开这儿,咱们一起商量具体的办法,好不好?” “不好!” 范老邪根本不给其他村民反应的机会,更不会让韶宏伟把大家带走。 “我们听说,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我们就是要向新书记讨个说法。你们这些当官的怕丢人,我们不怕。想把我们唬弄走,门都没有。” “新书记来了,正好给我们评评理。我们东店村靠着山,又有河沙,凭什么不让我们挖。非要搞什么蔬菜,现在可到好,菜种出来了,你们给我们卖吧。” 原来问题在这儿呢。 韶宏伟心里对事情背后黑幕的判断,瞬间证实了。 人群里,王兴泉的目光找到了韶宏伟的眼睛,那意思分明是“看,果然如我所说吧”。 小四轮下,镇长马坤又在抬手看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时停下跺脚。 中心大街的尽头,已经有警灯在闪烁。 显然,那是迎接新书记的车队回来了。 ------------ 第四章,我来解决 一个小时前。 两辆黑色上海大众帕萨特车,驶出了上阳市委的大门,一路向北,直奔正丰县的方向。 第二辆车的后座上,并排坐着上阳市委常委组织部长郭盛文,和新任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 早晨的阳光,透过车窗,不时映照在右排的鲁向阳国字型的脸上。 车内的气氛随意而轻松的。 “向阳,这次到正丰县,可算遂了你下基层的心愿了。” 郭盛文扭头看了一眼正向窗外眺望的年轻县委书记,以一种相熟的口吻说道。 鲁向阳转过头来,报以谦虚的微笑: “郭部长,有您这样的伯乐,我们这些马儿才能跑得欢啊!” 郭盛文浓重的眉尖一抖,厚厚的嘴唇流出一句:“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这套。” 随即语气一转:“这次调整,你最应该感谢的不是我。” “如果不是老领导特别交代,市委路书记还真舍不得你这个能干的政研室主任呐。” 郭盛文口中的老领导,指的是现任东河省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 当年,从东河省学联执行主、席,升任共青团省委宣传部不久的鲁向阳,被苏青峰赏识,调到身边做秘书。 五年任职期满后,鲁向阳被安排到上阳市委机关任职。几次申请下基层,这次终于遂愿。 说到老领导,鲁向阳的目光变得深邃起来: “在领导身边那几年,确实受益匪浅,学到了很多勤政为民的道理,也包括做人。” 说话间,车子出了市区,驶上了通往正丰县的大道,路两旁是秋色渐浓的田野。 郭盛文眯起双眼,靠在椅背上,像是叮嘱,又像是自言自语: “除了老领导,陆书记也对你寄予厚望。不过,这正丰县的书记,可是不好当啊!” 鲁向阳颔首,舒缓的声音从挺直的身体里发出: “正丰,上阳北边的门户,曾经的革命老区,传统的农业县,经济排全省倒数第二。工商业落后,没有像样的主导产业。基础设施薄弱,城镇化水平低,近年来人口持续下降。全县十三个乡镇有四个刚刚脱贫摘帽,拼经济应该是我到上阳后的主要任务。” 谈起上阳,即将到任的县委书记如数家珍。显然,早就做了功课。 郭盛文摆摆手,不以为然:“这些留到年底考核的时候再说。我说的是干部。” “正丰县虽不大,可离着省城太近。上阳若是发烧,正丰立马感冒。正是因为基础弱、底子薄,很多人更希望把那里当跳板,很少能塌下心来做点事情。” 鲁向阳知道郭部长的话意有所指,就表态道: “请郭部长放心。此次去正丰,若干不出点名堂,就对不起组织的培养,更对不起您和老领导的信任。” 郭盛文点头:“嗯,那我们就等着看看,全省最年轻的县委书记的本事喽!” 正说着话,车子减慢了速度。 前排的秘书回过头来:“郭部长,前面像是县里来迎接的。” 郭盛文隔着司机座椅向前眺望了一下,皱了皱眉,对鲁向阳揶揄道: “你看,正丰县这方面的功课,还是挺下功夫的。” 车子到了近前,停了下来。 见郭盛文稳坐不动,鲁向阳也坐在车里,并没下车。 秘书回头看了看郭部长,把准备降下车窗的动作也省略了。 前面的帕萨特车里,组织部副部长段彩萍落下车窗,对跑上来的县委办主任赵文杰说了句什么。 赵文杰立即转身,对侯在道路两旁的王县长等人挥了挥手,随即,向最近的一辆车子跑去。 县里的头头脑脑们一见,纷纷钻进自己的车。 一阵“砰砰”的关车门声过后,路中央,早就等在那里的一辆警车当先启动,无声地闪烁着警灯在前面开路。 十几辆挂着正丰牌照的轿车,鱼贯跟在两辆帕萨特之后,就像一条巨大的贪吃蛇,浩浩荡荡地向县城驶来。 车里,郭盛文看了看身边的鲁向阳,头向身后的车队一摆: “看看,这就是你即将领导的团队,够你受的。” 鲁向阳眯起双眼,避开前面警灯有些晃眼的红光,想说些什么,终没开口。 车队拐上县城的中心大街,远远就看见县府门前聚集了很多人。 因经济条件有限,正丰县委和县政府还在一个大院办公。 坐落在前面的政府办公楼更大,所以,本次干部大会定在县府三楼那间最大的多功能会议室进行。 此刻,导引的警车有意放慢了车速,政府门前聚集的人群正被疏散开,其中还夹杂着十几辆满载蔬菜的手扶拖拉机和小四轮车。 路当中,交警的指挥手势显得颇为急迫,已经走了样。 虽然如此,越是接近县府门前,路边围观的人越多。 经验丰富的郭盛文提醒道:“聚集性上访,这是对你的一种欢迎。” 鲁向阳也似乎猜到县府门前发生了什么,自嘲道: “自古县官上任总有人拦轿告状,何况消息灵通的现在。这只能说明,未来有很多工作要做。” 郭盛文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今早看那个视频了吗?新鲜出炉,妥妥正丰的广告,虽然是负面的。” “郭部长,什么视频?”鲁向阳从今早到现在,注意力一直在上任的事情上。 “一个毁菜的直播,抽空看看。应该很快有人会向你汇报。”郭盛文的话简单明了,并不想干扰鲁向阳的思路。 此时,原本被蔬菜大车堵得严严实实的县府门前,已经被紧急清理出了一条宽敞的通道。 门前的十几辆蔬菜车,正陆续向不远处的中心广场前集中。 只有两辆小四轮车,依旧横亘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个乡镇干部模样的,显然着了急。有个高个子跳到驾驶位上挂上空挡,另几个人使劲往路边推车,一边对着旁边的人大喊:“快让开,让开。” 开道的警车“嘟嘟”地鼓动着喇叭,到了门前。 两辆挡路的小四轮车,在数名上来协助的警察的努力下,被推向路旁。 警车驶进大门,向办公楼前引导。 就在帕萨特紧跟,准备进入大门的那一刻,意外情况发生了。 人群中,一个似乎是刚才被推走的小四轮车主,突然挣脱了乡镇干部的阻拦,冲到前面的帕萨特车前,就势往地下一躺,横在了路中间。 好在帕萨特的车速不快,司机也一直警惕着。 一脚急刹车,停在了距离那人不到一米远的地方。 好悬! 四周围观的人一片惊呼。 “这是谁,不要命了啊?” “这车要是再快一点,恐怕人就交代了。” “来不来的,新书记上任当天就压死个上访的,这样的新闻,还不得上了媒体的头条!” 帕萨特车里的人,显然也被这突发情况吓了一跳。 后排的两人,身体都向前拥了一下。 鲁向阳抓向门把手,想拉开车门查看情况。 郭盛文倒是异常沉稳。 毕竟是现场最高领导,每临大事有静气。 在确定了地下那人无碍后,他伸手拍了一下鲁向阳: “别急,你还没上任呢。” 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对眼前发生的紧急情况快速做出判断,并及时制止尚未就任的县委书记的动作;对于送过很多干部上任,见过太多类似情况的这位“老组织部”,反应恰到好处。 鲁向阳想了一下,觉得也是。 如果现在下车,面对这些村民,自己又不了解情况,无论怎么表态都不合适。 而不表态,就会使自己更被动,更尴尬。 想到这儿,鲁向阳感激地望了一眼郭部长,接受了他的建议,放弃开车门;但身子还是欠起,两眼盯住前车的地面。 脸上有担心,更有对接下来如何处置的期待。 只见,就在那车主躺倒在地的一瞬间,从他身后的人群中早就冲出一人。 几乎就在前者的身体刚刚往地上躺倒的那一刻,就被那人一把拽起。 在后者一米八的个子面前,躺在地上的车主,身体瘦弱单薄,很像电视剧《水浒》的鼓上蚤。 当即,像被拎小鸡一样,被掼到路旁,并听见一声怒喝: “范老邪,碰瓷啊!活腻歪了是不是?” ------------ 第五章,瓷碰砸了 拽起地下那人的,不是别人,正是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 就在警灯闪烁在中心大街上时,站在小四轮车上的韶宏伟早就看得真切。 他意识到,再和下面这些村民和风细雨地做工作,已经来不及。 用不了几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到那时,可就真有新书记好看的了。 韶宏伟当机立断,大手在空中用力一挥,大声喊道: “既然大家想找我卖菜,现在就都听我指挥。”口气不容置疑,就像是战场的指挥官。 镇长马坤吃惊地抬头,望向韶宏伟。 在大小官场上,所有人最不愿招惹的,就是告状上访的。对于这种群体性事件,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凡是把事情闹到这种程度的,都不是小事。一旦粘手,如同引火烧身。更别说处理这种牵扯各方面,前因后果复杂得像微积分一样的难题了。 马坤虽然没有黄晓坡那样相关的利益,却知道里面的猫腻。 做为一镇之长,他硬着头皮撑在现场,如果让他就此承担责任,那是万万不能的。 刚才,王京生县长打电话痛骂他的时候,他就辩解说这件事是韶宏伟负责的。 再说,上头还有黄晓坡书记,马坤自然希望能摆脱与这件事的干系。 听韶宏伟主动承担责任,心里窃喜。 一旁的王兴泉不免为自己的领导担心。 就像在路上时说的那样,这件事分明就是范旭彪蓄谋好了的。那个范老邪分明就是他的狗腿子,一直在下面煽动气氛,推波助澜。 而这些村民,都听村支书范旭彪的。现在,韶宏伟突然大包大揽,这些人能听他的么? 一旁看热闹的人有认识韶宏伟的,小声嘀咕道: “这韶宏伟还以为自己是韩书记的大秘么,他能解决了这事?” “就是,这些人明摆着就是要他难堪,他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 韶宏伟已经顾不了那许多,只听他继续大声说道: “刚才,我在临来的路上,已经和上阳市最大的连锁企业永光超市联系好,他们同意收购咱们的蔬菜,采购人员正在来县里的路上。” “今天,是新书记上任的日子。咱们正丰人历来热情好客,总不能让新书记进不来门吧。”直面问题,把他们的用意挑明。 “现在,请大家跟着咱们农经站的王兴泉,到前面的中心广场集合,等候永光超市的采购人员来验货定价。” 言下之意,想卖菜的,就跟着王兴泉走;如果不去中心广场的,那就是成心闹事。 在县里工作的经验告诉韶宏伟,解决这类问题,需要有人挺身而出,更要有直接了当的办法。 聚集在门前的村民们一阵骚动,对眼前这个不怕事的副镇长的话,一时不知道该听还是不听。 纷纷看向村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没想到韶宏伟会来这一手。 他心里有些气恼,想当面置疑所谓超市收菜的真实性,又怕用意太明显,正在那儿犹豫。 下面的王兴泉立刻心领神会,心里不禁为韶宏伟的机智叫好。 不就是卖菜吗,现在韶宏伟给你们解决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在这儿。 他连忙冲着村民们喊道: “想卖菜的跟我来,中心广场前集合。” 说着,推着几个已被他说服的村民,到各自的车前,发动车子。 镇长马坤一见,顿时也来了劲头。 虽然他不知道韶宏伟所说的是真是假,但显而易见,这绝对是个疏解眼前困局的好办法。 这时候,配合一下自己的副手,也不丢人。 马镇长立即挨个点名:“老蔫,锁住,你,还有你……快上车,把车都开到广场那去。” 受韶宏伟感染,马坤也少见的果断起来。 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十几台车辆的村民,纷纷走向自己的车子。 “突突突” 手扶拖拉机的柴油发动机冒起了黑烟。 “哒哒哒” 小四轮车的马达欢快的叫了起来。 十多辆车子,载着满车蔬菜,跟着王兴泉,在交警的指挥下,陆续往不远处的中心广场驶去。 此时,镇书记黄晓坡也终于到了。 作为做局者,又是这类的现场最容易被聚焦的镇一把手,他不能在之前的时间出现。那样,他就只能直面村民们了。 自己做的局自己解,那不是自己玩自己么? 而他笃定,自己派韶宏伟过来垫背,恰恰能够实现自己一箭双雕的目的。 他约莫着再有一两分钟新书记的车队就到了,才让司机把车开到近前。 可眼前发生的一幕,让他吃惊不小。 蔬菜车已经纷纷离开县府门口,而新书记的车队还没到,他的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下了车,快步走到大门前。 他一边作势挥手,像是在往广场方向疏导指挥车子,眼睛却在寻找支书范旭彪。 范旭彪正在门口六神无主,眼睁睁看着自己精心组织的局,被韶宏伟轻易破解,气急败坏又不敢表露。 见黄晓坡到了,连忙凑上前: “黄书记,你可来了。韶副镇长刚刚说永光超市可以收购咱们的蔬菜,让村民们到广场那集合呢。” 黄晓坡一听就明白了:原来是这个可恶的韶宏伟。 本想让他来充挡箭牌,却不料成了搅局者。 这时候,他不能当面否定韶宏伟,那样无异于彻底暴露他的企图。 一镇的书记,如果公然在县委书记上任当天,撺掇村民闹事,他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但他不想自己苦心布的局就这样轻易被破解,那样的话,重启采石挖沙也就没有指望了。 他抬头看了看不远处正在驶来的车队,又瞄了一眼门口还斜倚在自已那辆小四轮上的范老邪,眼珠一转,对范旭彪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站在这儿。门口那两辆车还挡在门口,你看不见吗?” 说着,趁人不备,给范旭彪使了一个眼色。 范旭彪顿悟,黄书记说的是反话。 心领神会的范支书,立即走上前去,指着愣眉愣眼望向他的范老邪和另一个本家,大骂道: “你们两个煞笔玩意,没看见大家都走了吗,还愣在这干啥?” 范老邪被骂的一激灵,转眼看见范旭彪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顿时就明白了。 这两个家伙在村里唱类似的双簧配合太多了,默契程度几乎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地步。 范老邪马上一副唯唯诺诺顺从的样子。 跳上自己的小四轮,在驾驶座附近四下找了一圈,又将身上的口袋一通乱摸。 那意思是,车钥匙不见了。 另一个本家也如法炮制,两个人一起玩起了“拖”字功。 眼看车队越来越近,韶宏伟一见,心里起急,干脆跳到范老邪的小四轮上,一把推开他。动手将挡位摘到空档,对着大家喊道: “来,大家帮把手,先把车子推到路边去。” 马坤镇长和几个其他乡镇的干部,赶紧上前帮忙推车。 另一辆四轮车也如法炮制。 门口的路,总算在车队到达之前让开了。 韶宏伟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稍稍松了口气。 虽然解决的不算完美,但总不至于把新上任的书记挡在县府大门外。 正在他暗自庆幸之际,被他推到一边,冷眼看着众人把小四轮推到路旁的范老邪,猛地从人群里冲了出去,一挺身,就躺在后面的帕萨特车前。 别看这家伙一直在村镇里混,但他知道,警车后面那两辆挂着上阳两位数牌照的车,是市委领导的。车上一定坐着新来的县委书记。 眼看着鼓动来的村民,都被韶宏伟给忽悠走了;自己的小四轮也被推到一边,范老邪一想起昨晚‘老大’范旭彪给他布置的任务,心里就起急。 想办法,在县府门口闹腾起来,拦住新上任的县委书记,把蔬菜滞销这件事情闹大。 一旦新书记的车进了大门,自己的任务就算失败。 事后,“老大”范旭彪肯定不会饶了自己。 不光许诺的一万块酬劳泡汤,以后再有什么好事,恐怕也轮不到我范老邪了。 想到这儿,他趁人不备,冲出人群,躺在地上拦车。 范老邪幻想着,车上的新书记会像电影里一般,下来体察“民情”。那样,他就有机会把几天来反复背诵演练的台词一股脑说出来。 一旁的范旭彪和黄晓坡,心里一乐,差点当场叫出好来。 这个范老邪,还真有两下子,竟然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当面拦车。 只要新书记下了车,范老邪当着众人的面陈情,蔬菜项目烂尾的这盆脏水,就铁定泼出去了。 范老邪躺是躺下了,词也准备好了,可眼前出现的人不是什么新书记;而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韶宏伟。 范老邪和范旭彪背地里议论过,镇干部里,他们最讨厌的,就是这个自以为是的副镇长。绝对是个如假包换的模范党员,就凭干工作的认真劲,在溪岭镇也是第一号。 此刻的范老邪,又领教了韶宏伟的另一面:手劲忒大了。 他躺在地上,刚看清韶宏伟拧着粗眉的脸,就被像拎小鸡一样拎起来。 横是韶宏伟心里也带着气,将范老邪往旁边一掼,大声喝道: “范老邪,碰瓷啊!活腻歪了是不是?” 范老邪被摔出去四五米远,不肯罢休,挣扎起身,指着韶宏伟,大声喊着: “镇干部打人啦,镇干部打人……” 没等他喊完,旁边,立刻上来两位维持秩序的警察,把他带到一边去了。 人群中有人叫起了“好”,伴着稀稀拉拉的掌声。 车队继续启动,鱼贯进入县府大院。 帕萨特路过韶宏伟身边时,停了一下,车里的鲁向阳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虽然还不知道韶宏伟的名字,但现场处理突发情况的坚决果断,给这位新书记留下了深刻印象。 韶宏伟站在路旁,看不清贴了黑色遮阳膜的车内,更不知道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影响;但他坚信,今天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选择。 办公楼门前,已经开始了简短的迎接仪式。 卸任的过渡书记,也终于露面了。 细想一下,也合乎情理。 马上就要离开了,刚才门前发生的事,好像与他无关。 迎接仪式无非是市里领导、新书记与现县委班子依次握手。 车上下来的,没有资格门前参加仪式的各局、委、办的一把手们,赶紧往多功能会议室走。 按照惯例,领导们在小会议室见面寒暄一会儿后,干部大会即将开始。 镇书记黄晓坡也夹起他那鳄鱼皮的品牌包,匆匆赶往办公楼。 路过韶宏伟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个中颇有意味。在韶宏伟看来,简直是在哭。 马坤路过韶宏伟时,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还特意顺手捏了一下。 一切尽在不言中。 ------------ 第六章,还有一个麻烦 县府门前,终究没闹起来。 领导们都进去开会了。 附近围观的人,兴趣索然,陆续散开。 范老邪被执勤的警察教训了一顿,又见没了闹事的舞台,灰溜溜地爬到小四轮上,把车开走了。 支书范旭彪和村长裴志民,在一旁嘀咕了几句,一同往中心广场走去。 刚才还乱成一团的门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韶宏伟看了一眼中心广场方向,王兴泉正被那些蔬菜车主们围绕着,大声说着什么。 趁着这个空档,他赶紧掏出手机,给同学孙富江打电话,询问永光超市的人上来了没有。 这可是他的赌注。一旦落空,那可就是大笑话了。 孙富江是韶宏伟东河大学的同学兼室友,他老爹是上阳超市连锁企业永光超市的创始人,在上阳拥有十家大型超市,家族资产以亿计。 作为孙家的独子,孙富江在韶宏伟的同学圈里,算是妥妥的富二代,却很低调。 开学时,因为是上下铺,又很谈得来,两人就一直走的很近。 这人不怎么爱学习,两大爱好:打游戏和频繁换女朋友。 据他自己向韶宏伟炫耀,临毕业前和他睡过的,已经超过了两位数。他的目标是在三十岁前,达到三位数。 对孙富江的恋爱观,韶宏伟不敢苟同。一遇到这个话题,就说他是有钱烧的,小心蜡烛烧干了。 电话里,孙富江告诉韶宏伟,超市生鲜部的采购员已经在去正丰的路上,并给了韶宏伟那个采购员的电话。 韶宏伟这才松了口气。 刚挂了电话,远远的就看见王兴泉快步跑了过来。 没等停稳,就气喘吁吁地问:“韶、韶镇,怎、怎么样,永光超市的人上、上来没有?” 韶宏伟瞥了一眼广场方向,稳稳地问道:“怎么,他们急了?” 他知道,随着范旭彪赶过去,中心广场那边消停不了。 王兴泉站稳,脸上透着焦急,用手冲身后一指,“可不是,都在那边直嚷嚷,问我超市的人在哪?” “还说,要是过一会儿超市的人再不来,就说明你在忽悠他们,还要回县府门前继续闹呢。” 果然,这个范旭彪不是省油的灯,依旧在挑动村民。 韶宏伟心想,这村支书哪里还有一名党员该有的样子,早晚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一边把超市采购员的电话给了王兴泉。 后者立刻拨打了过去。 电话那头说人已经到了县里,正在县府门前。 随即,王兴泉就向不远处一辆打着双闪的车使劲招手。 见双方接上了头,韶宏伟叫住王兴泉,细心地叮嘱道: “记住,一会儿和采购员见面时,多提提孙老板,那是我同学的父亲。拉大旗作虎皮呗,采购员这个层次的吃这个。” “不过,言谈中要客气,中午时留人家吃个饭,费用算在我头上。” “再提醒他不要把价格压的太低,毕竟农民种点菜也不容易。关键是,不要给范旭彪留下口实。” “嗯,我明白。”王兴泉应了一句,转身招呼那辆车去中心广场对接去了。 超市的人上来了,韶宏伟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 孙富江这个家伙,也算给力。下次去了上阳,得好好请请他。 至于讨价还价,韶宏伟平日里最不屑于这种仨瓜俩枣的事。那些村民和采购员,才是真正旗鼓相当的甲乙方。 韶宏伟转身来到自己的车上,坐上驾驶座,掏出一支芙蓉王烟,点燃。 狠嘬了一口,泛红的烟头立即燃烧了小一半。再长长地喷出,舒舒服服地享受着烟草的甘香。 今天的一个大麻烦算是解决了。 虽然临进门时,黄晓坡那鬼魅的一笑,现在想起来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但毕竟没给新上任的书记造成太大的难堪。 范旭彪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至于这件事情的后续,就走走看吧。 一支烟抽完,韶宏伟又续上一支。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换新烟的同时,意味着前面那件事也放下了。 他要稍微休息一下,等王兴泉那边完事。 一小时后,会议也基本结束,正好和县里相熟的同事,打听一下新来的县委书记。 他将靠在椅背上的身体,调整了一下,使自己的姿势更舒服些。 车内的烟雾渐浓,他伸手降下半个车窗。 随着烟雾向外飘散,他的目光停在不远处的一座建筑物上。 那上面有四个醒目的标识:凤凰宾馆。 这个宾馆有十七层高,属于正丰县城的标志性建筑,在他上大学那年建成。里面装修豪华,是县城里仅次于正丰宾馆的存在。 一看到它,韶宏伟立刻想到了程秋燕,想起了另一个麻烦,刚才路上自己骂人的电话。 他拿起手机,想给程秋燕打过去解释一下。 点出号码,仔细想了想,又放下了。 怎么解释,解释什么呢? 他俩之间,已经不是一个电话的误会。平日里,偶尔也会出现一些矛盾,但都不像现在这样难以解决。 韶宏伟觉得,如果一定要将自己的婚姻,建立在父母为自己背负巨额负债,降低老两口生活质量的基础上,那自己宁肯单着。 做为家中的独子,眼见父母为自己辛苦了大半辈子,临老再成为儿子的奴隶,韶宏伟感情上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但在骨子里,他还是很喜欢程秋燕的。 两人相识于东河大学,程秋燕是他低一届的学妹。 大三那年,经过努力,他当选为校学生会的副主、席,程秋燕同届被选为宣传部长。 一个组织能力出色、高大帅气;一个能歌善舞、俏丽可人;时间一长,渐生情愫,两人走到了一起。 大学生活嘛,都是青春的年纪,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季节。 学业不再像高中时那么紧张,无非是教室——宿舍——图书馆,当然,很多人将最后一项变成了网吧和游戏。 大好的青春,无处挥霍,大家纷纷找对象,搞生活之初体验。 韶宏伟也不能免俗,在程秋燕之前有过一个女友,不到一年就分手了。 其实,在大学里面谈恋爱,多是身体上的需求,或者为了给青春留个记忆。 仔细回味,韶宏伟对程秋燕最满意之处,还真就来源于这种记忆。 一想到将来两人从此分开,韶宏伟心里满满的不舍。甚至后悔以前没好好把握每一次机会。 一瞬间,脑海里,曾经与程秋燕温存的画面,不争气地浮现出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床头灯下,窗纱低垂,背景朦胧。 线条、弧度、圆润、饱满…… 鼻翼间似乎隐约能嗅到浴后胴体的清香。 这个宾馆里,有韶宏伟与程秋燕太多的爱情记忆。尤其是象征着她生日的623号房,几乎成了他们的爱巢。 记得有一次酣畅淋漓过后,程秋燕喘息方定,食指和中指竖起,像两条秀气的小腿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游走,顺便问了一个问题: “宏伟,你说,夫妻之间,身体需要占双方的满意比重有多少?” 韶宏伟捋起她垂到自己嘴边的长发,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大拇指和小指。 “六成?我看不止,怎么也得八成。”程秋燕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看,在你这儿得有九成。哈哈哈哈……”韶宏伟仰面大笑着。 “讨厌。”程秋燕说着,将两根手指变成钳子,在他胸脯上掐了一把。 从这一点上,说明了两人之间的融洽和谐程度。 随着投身世俗社会,象牙塔里的恋情,更像是善待青春的自己,很少能修成正果。 韶宏伟和程秋燕却想挑战这一定律。 大学毕业后,韶宏伟考公回到正丰县;程秋燕则于第二年,在她身为教师父母的运作下,顺利地成为上阳市的一名小学教师。 两人都有了工作,经济条件也支撑得起,两人就告别了学校期间附近的经济性酒店。隔三差五,程秋燕会在节假日或某个周末,赶到这里,与他幽会。 由于正丰宾馆是县政府指定接待酒店,那里很容易碰上熟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韶宏伟将两人的约会之地,选在了凤凰宾馆。 而且,这里宽大的席梦思床,软硬适度,很适合高强度的战斗。 即使在这里订房,作为众人熟知的县委大秘,他也从来不用自己的身份。 这里的前台和客房服务人员,对他都熟悉。 但韶宏伟不觉得需要太避讳。毕竟是未婚青年,和自己的女朋友在一起,无可厚非。 虽如此,出于谨慎,每次订房都以程秋燕的名义,当然,费用都是他出。 男人么,开房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花钱。 虽然两人讲究平等,但在花销这种事情上,韶宏伟还是比较坚持。 随着时间的推移,与在学校里单纯的谈恋爱不同,两人虽然都还在黄金年龄,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要谈婚论嫁。 在这一方面,似乎程家更着急。 眼看两人谈了六、七年恋爱,女儿经常夜不归宿,程母越发坐不住。 这几乎是国人准丈母娘的通病。 人都给你了,觉也经常一起睡,总得对女儿有个可靠的说法吧。 万一把肚子搞大了,再谈价格,就失去主动权了。 何况,若是错过黄金年龄,女方再选择的余地,比男方就小很多。 虽然算得上书香门第,但程家尤其是程母,对程秋燕的迎娶条件,开得却是异常的传统。 这是好听的说法,说白了就是像周围的人家一样,索要一大笔彩礼聘金。 在她眼里,含辛茹苦把女儿养大,花费了程家那么多钱,不能就这样白白送给这个前二十年还毫不相干的小子。 尤其是,程秋燕身后还有一个即将大学毕业的弟弟。 在上阳房价日益高企的当下,如果不能借女儿出嫁,给其弟谋上一些福利,等娶儿媳妇时,程家同样被动。 对于这一点,韶宏伟与程秋燕也有过讨论。 韶宏伟的父亲是县文化馆的副馆长,母亲原来在邮政局工作,后来下岗在家。 每月靠父亲四千块钱的收入,维持着基本生计。 在得知程家的条件后,韶宏伟的父母倒是通情达理,东挪西借也要给儿子凑上这笔钱。 但固执的韶宏伟拒绝了。 喜欢历史的韶宏伟,本质上是个偏传统的人。他认为,孝是一个人的根本。如果一个人不孝,那就不仅仅是自私,恐怕做人都有问题。 自己长这么大,还没孝敬父母什么,参加工作后再花父母的钱,就是一种耻辱。不管什么理由。 为此,他反复做女友的工作,并想通过女友说服家里,放弃高额的彩礼。 工作五年来,韶宏伟也有了一些积蓄,在上阳的普通地段,付上房子的首付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车子,现在有的开就行,将来有条件了再换也不迟。 两个月前,韶宏伟再次约了程秋燕来凤凰宾馆讨论此事。 他的这套理论,当场就被程秋燕否决。说这样寒酸,别说家里不同意,就是她这关也过不去。 当天,两人不欢而散。 弄得韶宏伟在凤凰宾馆623房间里,抽了一整包烟,呕了一宿气。 这次国庆长假期间,韶宏伟又打了两次电话相约,想顺便解决解决,没能如愿。 身上的火力无处发泄,韶宏伟干脆背上户外背包,一个人跑到邻省的山区做驴友野攀去了。 韶宏伟的思绪刚飘到这儿,也许是巧合,电话颇合时宜地唱起了歌。 他低头看了一眼,是个邻省的陌生号码。 见华为手机屏幕上并没有“骚扰电话”的提示,韶宏伟摁了一下免提。 “喂。” 电话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 韶宏伟清了清喉咙,努力不使自己的烟嗓太明显: “喂,你哪位?” 电话那边有些迟疑:“你是……韶宏伟大哥吧?” 声音听起来病娇无力,却又燕回莺转。 韶宏伟相信那句话,声音好听的,模样肯定差不了。 这是孙富江告诉他的,据说是他与女孩打交道总结出来的经验。 他提起精神,继续控制着嗓音,尽量使声音很柔很轻: “请问你是?” 电话里那边说道: “我是苏雯雯,三天前,在赭石崖……” 没等对方说完,韶宏伟恍然道: “噢,你就是那天坠崖的女孩?” “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你现在怎么样了?” “那天医生说你可能脑干受伤,所以一直昏迷不醒,说是必须转到省城大医院救治。”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而且、而且还能打电话了!”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的?” 没等对方再说话,韶宏伟一连串地说了一大堆,惊喜之情溢于言表。 ------------ 第八章天上掉下个美眉来 时间回到三天前。 韶宏伟带上户外野攀装备,开车来到两百公里以外,邻省著名的风景名胜赭石崖散心。 韶宏伟一直是户外攀岩运动的爱好者,尤其喜欢野外原生环境下的自由攀登。那是一种力量与技巧结合、智慧与勇气碰撞的运动。 在学校时,他经常组织类似的活动。 上班后,倒是这样的机会变少了。 正好节前三天他在镇里值班,后面的四天休息。 来到赭石崖时,已经接近假期末尾,一些游客陆续返回,但旅游景点仍然是人从众。 韶宏伟不喜欢去景点凑人头。 他的目标是景区外围那片未开发的峡谷地带。 那里天坑、地缝、绝壁、峰丛、岩柱群、溶洞、暗河密布,被称为“喀斯特地形地貌天然博物馆”。 正是峡谷的地形复杂、险峻,尚没被人为的开发破坏,又有秀丽的风景,那里成了很多户外野攀体验的理想之地。 抵达峡谷的第二天,韶宏伟驾车来到海拔1700余米的柱香峰。 这里有一条废弃的“崖壁栈道”,是攀岩的好去处。 残破的木栈道,沿着峡谷的悬崖绝壁,断断续续延伸开去,直通峡谷深处。 由于早上刚下过一场雨,峡谷里的空气异常清新。 韶宏伟在山腰处的停车场,停下哈弗H6,背上户外背包,向峡谷深处的栈道走去。 这里,他来过两次,越往深处走,人越稀少。 沿途,峰回路转,水潺鸟鸣,令人心旷神怡。 偶尔,会看到绝壁上有零星户外探险者的身影。 临近中午时,韶宏伟已经徒步走到峡谷深处五六公里的地方。 这里没有人声喧哗,大自然的虫鸣鸟叫是主旋律。 崖壁间,时常会看见一些野生小动物的影子,偶尔会有狼和狐狸之类大型动物出没。 转过一个山脚,来到一处陡峭如刀削的绝壁前,韶宏伟停下。 这里,他攀登过一次,崖壁上还留有打下的岩钉。 卸下背包,穿戴好装备,系好安全带,带上绳索和锁挂,开始攀登。 韶宏伟顺着崖壁缝隙,刚刚向上攀登了十来米,就是一个缓台。 那是一块凸出在悬崖上的巨型岩石,在下面看不到上面的情况。 韶宏伟在崖壁缝间设置了一个锚点攀上岩石。 刚一露头,就把他吓了一跳。 岩石上,崖壁底部,杂生的一处灌木丛中,一个人倒挂在那里。 安全带还在胯下,保护性头盔不知去向。 淡粉色的运动服,被山风鼓起,像是对他的召唤。 不好,有人遇险。 韶宏伟立刻意识到,这是一个不幸失手的攀登者。看样子,显然是攀登到半山腰时,因雨后石头光滑,失足滑落。保护绳还挂在绝壁上。 韶宏伟翻身跃上岩石,试探地喊了一句: “喂,需要帮忙吗?” 对方毫无反应。 韶宏伟判断,对方一定是受了伤,毕竟在户外野攀是常有的事。 他快速到了近前,才发现对方是个女的。 看样子年纪不大,二十左右的样子,像是个学生。 身材修长,长发紧束脑后,面目清秀,虽然双眼紧闭,却依然遮不住足以摄魂夺魄的风采。 天上掉下个大美女。 韶宏伟抬头望了望上天,有祥云翻滚。 他四下看了看,确认着:“还有人吗?” 一般像她这样的女孩,独自野攀的很少,为了安全大都结伴而行。 四周的崖壁,传来他渐远渐弱的回声。 没有其他人。 眼前,只有一个美女,还是受伤昏迷不醒的。 这情形,让他再活几辈子,都不可能遇到。 但现在的韶宏伟,心中没有一丝的邪念,满脑子只是想办法救人。 他先仔细观察了一下。 女孩头朝下脚朝上,倒挂在崖壁底端,头部距离岩石不到半米。 如果不是挂在十几米高处锚点上的保护绳,女孩一定是头颅破裂,一命归西了。 看样子,是在坠落的时候,磕到了头部,才使女孩昏迷。 外观上,女孩身上没有伤口,四周也没有血迹。不知道受伤的部位,也不清楚是否足以致命。 但这样的昏迷如果不尽快救护,在这缺乏医护条件的野外,很可能会送命。 韶宏伟上前,托住女孩的身体,摘下锁挂,脱离保护绳,再将女孩在石头上放平。 他伸手在女孩的鼻下试了试,气息微弱,似乎随时有中断的可能。 抬起女孩的手腕,摸了一下脉搏,微弱无力。 他没去摸颈动脉,虽然那样更有助于判断生命体征;但看着女孩光滑细腻、连着一道明显乳沟的颈部,此时做这种动作,他内心有些厌恶。 韶宏伟学过野外救护,意识到女孩现在处于严重休克状态。 这种状态下,人的意识模糊不清,体温会持续下降,如果抢救不及时,呼吸随时可能衰竭,情况极其危险。 而正确的救人流程,韶宏伟也很清楚:胸部按压和人工呼吸。 先恢复正常呼吸,再送到就近的医院进一步抢救。 可,这…… 如果换做他人,或者周围有旁观者,还好说。 但现在荒郊野岭,一个血气方刚的男性,单独面对一个完全失去反应能力的漂亮女孩,这两个动作一旦做下去,即使是道貌岸然的鲁男人,又会怎么想呢? 韶宏伟犹豫了一下,抬头看看四周。 除了空中掠过的飞鸟,寂静的山谷里,一个鬼影子都没有。 失节事小,救人要紧。生命面前,还讲究什么道德君子。 韶宏伟克服了这些不必要的杂念,双膝跪在女孩身前。 一手抚住女孩光洁的前额,另一只手抬起她的下巴,使头向后微微仰起,像极了亲吻前的预备姿势。 韶宏伟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孩,生就了一副性感的含珠唇,罕见到据说几万人里才有一个。 在韶宏伟的印象里,棒子国一个极红的女明星就有这样的嘴唇。她那纤毫毕至的写真摄影画册,曾经是很多宅男床头枕下的必备。累残了无数的五兄弟,消耗了不知多少国产纸巾。 韶宏伟不觉停下手,不由自主欣赏了一下女孩略显发紫的唇。 标准的M型,轮廓分明,唇部较薄,唇峰突出,起伏的唇线勾勒出完美的线条。 尤其上唇中间有一点凸起,宛若嘴间的一颗珍珠,勾得人,极想把它含在嘴里。 韶宏伟脑海里,立刻演绎出这女孩笑起来的样子。 弯弯的眼角,配上善睐的明眸,一定是清纯中带着妩媚,可爱中蕴含娇柔。 他晃了晃头,努力赶走这不合时宜的联想。 回过神来,用抚住前额的手,捏住女孩巧小的鼻翼。 挺直的鼻梁使鼻子很有弹性,有些凉。 韶宏伟集中注意力,腹部用力深吸一口气,对着女孩的含珠唇,俯下身去。 ------------ 该章节已被锁定 他的嘴唇接近了那颗珍珠。 情不自禁,或者是条件反射的本能。 韶宏伟闭上了眼睛。 张嘴。 坚决地包住了那含珠唇。 不使四周漏气,深深但又平和地向里面鼓气。 事先,他有足够的心理建设,也下了心无旁骛、纯洁自己的决心。 但在两唇相碰的瞬间。 女孩唇部的柔软,仍然传导出一道电流,迅速由唇及身,席卷了他整个人。 韶宏伟只觉得自己的心在狂跳,那“咚咚”的声音,似天上的雷。 心里不由暗骂自己:“怎么回事,专心救人。” 他赶紧转移注意力,持续往女孩嘴里送气。 “呼……” 这一口气也不知道送了多久,直到韶宏伟觉得有些缺氧,头迷迷糊糊的发晕。 气息耗尽,他才意犹未尽地离开女孩的嘴唇。 定了定神。 扭头,观察女孩的胸部反应。 在阳光下散发着令人眩目的光晕。似乎有一种魔力,强力吸住了他的眼神。 韶宏伟赶紧强迫自己注意整体状态。 没有预料中的起伏。 他心里一惊,第一次人工呼吸宣告失败。 不能再拖延了,需要马上进行胸部按压,这是救人流程的第二步。 韶宏伟起身。 吸气,双臂伸直,将两手重叠,找到最高点连线与胸骨交叉处,放在了上面。 韶宏伟再次深呼吸,调整一下姿势。 垂直手臂,忽略手掌边的酥麻感,利用上半身的重量向下按压。 心里默数着:一、二、三…… 隔着速干运动衣,韶宏伟尽量不去分神手感,只管集中注意力,持续有力地按压。 如果按压到三十下,还没反应,就需要再次进行人工呼吸。 韶宏伟心里莫名地有些期待,想尽快按压到规定的次数,再俯身去鼓那含珠唇。 别怪我们的主人公有这样的想法,或者说是一种潜意识的本能。 换了你试试,说不定…… 就在韶宏伟按压到二十下的时候,身下的女孩突然“呃”了一声。 手掌下突然剧烈起伏,颈动脉也有力地搏动起来,翕动的鼻翼有气流排出。 韶宏伟立即停手。 有道是:适可而止真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 他在长舒一口气的同时,些许失落倏忽在心底一闪,迅速被由衷的欣喜代替。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提醒对方:“谢天谢地,可算救过来了。” 蹲下身子,将染着对方唇膏并带着一丝甜甜唇香的嘴。 凑近,轻轻询问道: “能说话吗,我也是野攀爱好者,伤到哪了?” 韶宏伟自报家门是为了避免女孩醒来误会。 孤男寡女的,手按在人家胸口上,又是这种姿势,四周没人证明,怎么解释的清。 韶宏伟没有得到回答,只见女孩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显然,女孩还无法睁开眼,也无力回答他。 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伤势仍然不明,必须尽快送医院。 韶宏伟向远处眺望了一下。 在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县城,开车要半小时的时间。 那里的县医院足以抢救这种外伤。 想到这儿,韶宏伟又问:“能站起来走路吗?” 女孩依旧没有回答。 韶宏伟不再犹豫,轻声对女孩说道:“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送你去医院。”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恕我冒昧了。” 女孩的眼珠似乎滚动了一下,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反应。 “我们只能用我的安全绳一起滑降,可能需要把你绑在我身上。” “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下降到地面。然后,赶到五公里以外的停车场,那里有我的车,可以尽快送你去医院。” “你如果无法行走,我还需要抱着或者背着你。” “还有,如果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一些地方,请你原谅。毕竟是在紧急情况下,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韶宏伟像是在对一个可以正常交流的人,不厌其烦地说明着。 最后,不忘补充一句:“放心,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女孩的眼皮再次微动了一下。 韶宏伟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峡谷里寂静依旧,没有人经过,也无法求援。 回过头来,韶宏伟说了一句:“好,我们现在出发。” 说罢,一哈腰,一手抄起女孩修长的双腿,一手圈住女孩白玉般的脖颈,轻松地将其抱起。 感觉比程秋燕还轻。 韶宏伟来到岩石边,小心地将女孩放下。 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三颗膨胀钉,用锤子快速建了一个安全站,把主绳的一端拴在安全站的快挂上。 再次检查了一下安全站的牢固,毕竟下降时是两个人的重量,来不得半点马虎。 确认无误后,将自己的安全带用保护器与主绳连接好。 转身,背朝外下降了几尺,正好使自己一伸手能够抱起女孩。 这才对女孩说道:“好了,保护站建好了,我现在需要竖着抱你,一起速降。只是……” 韶宏伟犹豫了一下,他想说“你是背朝我,还是面朝我?” 却猛地意识到,他从女孩那儿得不到答案,何况女孩身后有背包也不方便。 韶宏伟牙一咬,果断地道:“得罪了。” 抱起女孩,使其立起来面朝自己,将两人的安全带用快挂连在一起。搂紧女孩的身体,抽出一只手控制保护器。 两人面对面,女孩结实饱满的双乳,紧紧贴在韶宏伟的胸前,令他心悸,呼吸顿时急促起来。 看着靠在肩头女孩秀美的脸庞,闻着迷离的发香,韶宏伟觉得自己身上突然没了力气。 不行,这样可不行。 韶宏伟暗暗提醒自己。 他深吸了一口气,徐徐吐出。 连续重复了几次,才使自己的不正常状态只剩下“咚咚咚”的心跳。 之后,向下看了看,两腿用力蹬离崖壁,开始滑降。 几次以后,到了地面。 韶宏伟一手抱着女孩的身体,一边继续和女孩交代着:“到崖底了,我们现在去停车场。距离这里还有五六公里,你可要坚持住。” 光洁的额头紧贴着他的下颌,皮肤细腻如脂,很舒服。 长长的睫毛下,没有反应。 韶宏伟又去感觉了一下,女孩呼吸匀称,像睡着了一样。 鼻孔呼出的气息,徐徐喷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 刚才下降时,韶宏伟用了很大的力气控制,加上紧张,已经浑身是汗。 他的汗水把女孩的前胸浸透,淡粉色的速干衣下。 两人的心跳,一强一弱,一起一伏,交相呼应。 韶宏伟把身体稍稍离开些,一只手有些不情愿地开始解卡扣。 双方连在一起的身体,终于分开。 他顾不得欣赏她那令人眼热的绝世美景,也来不及收纳地上散落的装备。 一转身,将女孩背在身上,大踏步向峡谷口走去。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天气虽已是仲秋,但中午时分的太阳毒辣依旧。 似乎在考验,又好像故意起哄,追着心急火燎的韶宏伟,一个劲儿地烘烤。 一开始,韶宏伟感觉问题不大,背着女孩脚下生风。 恨不得一下子飞到停车场,赶到医院去。 走着走着,步伐就慢了下来,腿也变沉。毕竟身上背着百十来斤的人呢。 如果女孩清醒一些还好,可以随着韶宏伟的节奏,调整自己的体位和姿势。 可现在的女孩,双臂无力地垂在韶宏伟的肩头,头靠在他的脖颈处,身体随着地球引力,自由起落,如同背了一个死沉死沉的重物。 韶宏伟为了避嫌,没有直接用手去托女孩的臀部,虽然看起来很结实,又挺翘。 而是利用女孩胯下的安全带将她托住。 为了不使女孩的头耷拉下来,又用脖颈子硬挺着支撑。 这样一来,不一会儿,韶宏伟浑身就大汗淋漓,脖子也僵硬了。 走了不到一公里的样子,实在走不动了。 他看准不远处一块岩石,将女孩的身体立在上面,后背倚住她,稍做喘息。 抬头看了看毫无人性的太阳,又望了望峡谷口。 脚下的路,似乎比来时长了许多,看得有些令人绝望。 可这时候,绝望对他是没有任何帮助的。 救人救到底,时间就是生命。 这是此时韶宏伟唯二的念头。 一两分钟后,气息还没喘匀的韶宏伟再次背起女孩。 为了减轻心里压力,他不再去计较回去的路,而是转眼看向崖壁的风景。 同时,努力调整呼吸,使自己的步伐保持匀速。这样,急躁的心情就舒缓了许多。 精神一旦放松,人的感觉就敏锐起来。 “嗡……” 韶宏伟的脑际,再次有电流经过。 按理说,这些体验,韶宏伟早已经历过,不至于大惊小怪。 加上刚才急于赶路救人,心无杂念,忽略了两人身体的接触。 此刻,随着心情的放松,身体变得异常敏感。 这暖流似乎有着奇效,抑或可以激发体内的潜能,不知不觉,他身体变轻,步履变快。 唯一的副作用是,裤子变紧了,两腿之间受到影响,走路迈不开大步。 “耽误事的东西,都什么时候了,净捣乱。” 韶宏伟一边心里暗骂着,一边紧倒着碎步。 不知不觉,停车场竟然就在眼前了。 时间就是这样。 你期待它快的时候,它很慢;你不希望它快的时候,偏偏趁你不注意时就溜走了。 韶宏伟远远掏出包里的钥匙,遥控降下车窗。 晒了半天的车里,肯定像个蒸笼。 提前开窗,可以对流通通风。 到了车前,他先把车里自己的备用衣服铺在后座上,才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放下。 帮助女孩收脚,双腿修长,脚也不大。 他关上车门。 自己坐到驾驶座上。 “嘶……” 他不由吸了一口气,又欠起身。 烫屁股。 但韶宏伟顾不得这许多了,点火启动,倒腾了两下大腿,努力忍住座椅的灼热,准备开车。 还是热点好,能令腿根处降温。 很快,腿就轻松起来。 再次回头观察了一下,女孩仰面躺在后座上,胸脯均匀地起伏着,脸上有了些许红晕,显然是热的。 可以放心开车了。 韶宏伟飞速地将车子开到了那座县城的县中心医院。 抱着女孩,直奔急救室。 但,很快,大夫就出来告诉他。他女朋友可能是脑干受伤,没有意识,需要马上送到最近的大医院进行抢救。 这里离着外省的省城足有五百多公里,如果到那里,需要大半天的时间,显然风险很大。 最近的是东河省的上阳市,那里的东河省医院医疗水平更高。 大夫错以为他们是男女朋友,让他来做决定。 这让韶宏伟犯了难。 按道理,女孩处在危险之中,接下来就该通知她家里人。 自己与这个女孩非亲非故的,承担不了后续复杂的抢救所带来的责任。 但,自见到这个女孩开始,她就一直处在昏迷之中,不知她姓甚名谁,也没有她家人的联系方式,这可怎么办? 韶宏伟在医院走廊来回踱着步。 猛然间,他的目光落在女孩的背包上。 在女孩被送进急救室时,她身上的安全带和背包都留在了韶宏伟这里。 他拉开背包,从里面翻出手机。 手机没电。怪不得一路上没响。 韶宏伟拿着手机,快速跑向服务台,找到一个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趁着这个当口,韶宏伟跑回急救室,以家属的口吻,同意了大夫立即送往上阳的东河省医院的意见。 这里,离上阳有二百多公里,救护车送到那儿,还需要三小时。 毕竟时间不等人,每延迟一秒,都有可能带来危险。 即使自己有假冒女孩家属的嫌疑,但总比耽误了救治强。即使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也问心无愧。 两害相权取其轻,遇到紧急事情时,只能这样选择。 韶宏伟立刻办理转院手续。 到了缴费环节,韶宏伟再次犹豫。 “预付6000元,怎么这么多?” 他接过账单看了一下上面的数字,问道。 “你的病人是跨区域转院,已经超出我们省的范围,按公里收费。每公里10元的标准,来回就得5000元左右,里面还要加上随车用的急救药品和急救设备费用,医护人员以及担架员费用。” “另外,你是病人家属吧,因为要转院,需要你在这上面签字,中途发生意外我们概不负责。” 耳边传来大夫冷冰冰的话。 “我,这个……” 韶宏伟想说“我不是她什么家属”,但转念一想,如果不签字,就有可能耽误女孩的救治了。 网上,不是有因为医院扯皮,耽误病人致死的报道么? 即使眼前的女孩不这么漂亮…… 嗨!即使她不是女孩,自己难道能袖手旁观吗? 强烈的责任感和道义感,充斥着韶宏伟的全身。 “好,拿过来吧,我签字。” 韶宏伟大笔一挥,在单子上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和紧急联系电话。 “手机支付可以吗?” “可以。” 韶宏伟掏出自己的手机。 “滴……” 6000元划走了。 韶宏伟的心里,不禁哆嗦了一下。 旋即,来到服务台旁。 拿起手机,开机。 好在女孩的手机没设置密码。 韶宏伟熟练地点开手机通讯录,搜索最近通话记录,找到“妈妈”,直接点开,拨了过去。 刚一振铃,话筒里就传来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 “雯雯,你去哪了,怎么一直打不通你的手机?都快急死我了。” ------------ 第十一章,苏雯雯的电话 韶宏伟凑近手机说道: “阿姨,您好。我们是外地来赭石崖旅游的游客,偶然在山间发现您女儿攀岩受伤了,我们把她送到附近的县医院来了。” 之所以自称“我们”,韶宏伟是不希望女孩的家人对两人共处的这段空白时间,产生不必要的联想。 荒山野岭,孤男寡女,你说什么也没发生,有几个人肯信? 谁知道女孩的家长是什么德行,万一揪住什么瑕疵不放,救人不得好不说,最终还给自己惹下许多麻烦。 毕竟在仕途上,钱和色,是两把要命的刀,以韶宏伟这小体格,足以把他大卸八块的了。 韶宏伟的谨慎,来源于他的草根出身,无根浮萍更使他不敢造次。 “现在,您女儿昏迷不醒,医院说可能是脑干受伤,必须转院到最近的东河省医院。我们已经给她叫了救护车,马上就送她去上阳。” “您看,我们对省医院也不熟悉,您那边是否安排人去医院等着,救护车一到,你们那里好办理入院手续呢?” “什么?” “啪” 好像是手机落地的声音,很快又被拾起。 “雯雯,雯雯,雯雯受伤了,怎么会这样,告诉你不要一个人出去,你非不听,你看……”手机那边的女子,显然有些接受不了,有些语无伦次。 看来,韶宏伟的谨慎不是对方的重点,女儿的性命才是。 如果人都没了,那还讲什么贞操。何况,现在有谁还在乎程颐、朱熹。 紧接着,手机里传来一个磁性的男中音。 “你是说我们家雯雯受伤了,现在什么情况?” 电话那端语气和缓。 隔着话筒,韶宏伟都能感受到这声音的超强定力与沉着。 他只好再次简单扼要地将情况复述了一遍。 把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用最精练的语言表述明白。看似简单,工作或生活中,很多人却做不到。 经常有人,一说起话来,几句话就跑到爪哇国,拉都拉不回来。 或者说着说着,在一个枝节上,扯得东一下西一片的。 但归纳总结能力,对韶宏伟来说,几乎是天生的。 得益于从小喜欢读史,逻辑能力尤为出色。 大学期间,他的古代汉语成绩最为突出。拿起秦汉时期的文字,像读白话文一样流畅。 耳濡目染,归纳总结,提纲挈领,几乎快成了他的本能。 听完韶宏伟的简短精练的介绍,手机那端冷静地问道: “小伙子,你贵姓?” “免贵姓韶,韶宏伟。正丰人,假期来这儿探险旅游的。”韶宏伟十分坦诚。 电话那端似乎顿了一下,才道: “好,小伙子。我是雯雯的父亲,我代表我们全家,感谢你能及时救护雯雯。” “现在,麻烦你马上催促医院发车,用最短的时间,将雯雯送来上阳。车上,要求医院派最得力的医生护士,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和运气了。” 说到这儿,手机那端传来女人的哭声: “青峰,我们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啊!老天呐……” 电话那端的男中音并没被打断,依旧平静和缓:“另外,你把随车医生的电话给我,以方便路上我们随时联系。” 韶宏伟立即要来随车医生联系电话,告诉了对方。 电话那端再次到过谢后,才挂断。 韶宏伟已经没了继续野攀的兴趣,又惦记着东店村给他打过的关于蔬菜滞销的求助电话。干脆在救护车顺利出发后,也一脚油门,开车返回。 回忆到这里,韶宏伟对电话里的苏雯雯道:“老天保佑,你终于醒过来了,而且还能打电话了。” “不过,你的身体现在一定很虚弱,还是不要多说话。注意休息。” 听了韶宏伟这句由衷关心的话,苏雯雯轻轻“嗯”了一声,弱弱地道: “我是昨晚醒来的,这是我的第一个电话,我只是想和你说一声……,谢谢,谢谢你救了我。” 韶宏伟赶紧宽慰她:“这没什么,遇到这种情况,我相信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的。” 随即就半关心半命令式地说道: “你一定是违反医院的规定,偷偷打电话的吧。客气话就不用说了,好好养伤,等你好起来了,我找时间去看你。” “一言为定。”苏雯雯的语气里流露出惊喜。 “一言为定。我保证。”韶宏伟说着,不觉握了一下拳头。 电话那头,仿佛是护士的声音: “唉,708床,手机对脑部有辐射,你现在还不能用,快给我。” 苏雯雯声音虚弱,急促地说了句:“改天打给你,韶大哥。” 随即,手机里传来了忙音。 挂了电话,韶宏伟对着手机端详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道: “苏雯雯。” “嗯,好听的名字,好听的声音,好看的模样,简直就是一个三好学生。” 接到苏雯雯的电话,令韶宏伟的心情大好。 或许是对自己辛苦救人的一个正向回报,虽然当时没想回报什么的,但事后心里总是有所期待。 加上刚才苏雯雯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做的事,值了。 也或者,也没有什么具体原因,反正韶宏伟的心里,如饮琼浆一般甘甜。 刚才在县府门前,被范老邪等村民刁难,被范旭彪挤兑,还有黄晓坡的那个眼神,这些带给他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 韶宏伟嘴里哼起小曲,又点起一根烟,愉快地继续吞云吐雾起来。 在此期间,广场那边也有了进展。 在王兴泉的主持下,双方的讨价还价已进入了尾声。 有了老板儿子同学这一背景,永光超市的采购员也算懂得世故。 超市的大库里现在堆满了蔬菜,但眼前可算是一个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将最近一周时间,上阳蔬菜批发市场的价格,用平板电脑给村民展示了一番,并说明这是送到菜市场以后的售价。 随即,又将永光超市的进货价报给大家。 村民们本来是一大早拉上积压的菜,跟着范老邪来县府门前闹事的。 之后这些蔬菜,也是要拉到街边摆摊处理。 一想到,县里那些家庭主妇们,杀起价来,可比超市的狠太多。 三斤两斤的往外卖,还不如一次性推给永光超市。 而且,按照范老邪答应他们的说法,不管菜卖得出卖不出,每车菜给二百块补助。 这些村民们,无非是拿人家的报酬,替人家干事。 他们不是干部,也不担心自己的政治前途。 在他们的大多数人看来,蔬菜滞销是事实,来这里露露脸也没什么不值得的。 但这些村民也没有多少在县府门前一直持续闹下去的动力。 现在,既然韶副镇长给大家的蔬菜找到了销路,价格也算公道,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双方很快达成交易。 王兴泉张罗着大家到前面不远处的农资公司院里,那里有专门的磅秤。 超市采购员已经开始打电话联系运输车辆上来了。 望着手扶拖拉机和小四轮车,争前恐后开进农资公司院里,范老邪嘴里骂道: “这帮货,就特么认钱,让他们给老子站站场子,都不给力。” 一旁的村主任裴志民,并没有搭话。 他看了一眼死命吸着烟的村支书范旭彪,“我们是现在就回村里,还是在县里吃完了再回?” 一大早跑上来,折腾了半天,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眼看新县委书记已经进了大门,今天这事儿也只能这样了。 范旭彪心里窝着气,对裴志民的话并没理睬,而是问鼓上蚤般的范老邪: “昨天那个毁菜的小视频,有多少关注了?” 范老邪掏出手机,在上面鼓捣了一番,回道: “关注六千多,点赞七万了。” “不够,跟逗比推广公司联系,再加大推广力度,费用好说。” 说着,范旭彪将嘴里的半截烟,狠狠摁灭在路灯杆上,“这事不能就这么算完。” 范老邪连连点头:“好的,老大,我这就联系。” 范旭彪这才转过头来,冲着裴志民一摆头,“走,老地方,整两口。” ------------ 第十二章,新书记的风采 县政府三楼,多功能会议室。 任命正丰县委书记的干部大会,正在进行。 会议由即将离任的原县委书记主持。 主、席台上,上阳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段彩萍宣布了东河省委、上阳市委关于正丰县委主要领导的调整决定: 鲁向阳同志任正丰县委委员、常委、书记。 随即,离任县委书记,发表离任讲话。 台下第一排。 坐在溪岭镇台签座位上的镇书记黄晓坡,听了几句,心里已经不以为然。 若是不了解情况的人,一定会被离任书记感情充沛、声情并茂的发言感染,甚至心生挽留之意。 但黄晓坡对这一套路太熟悉不过了。 领导坐在台上讲话,不可全部当真,也不能不当真。 很多场面上的话,无非是: 说是说,做归做;说的不一定做,没做的却不见得不说。 这是为官之道的秘诀之一。 台上的这位书记,可谓是娴熟地驾驭了这些技巧。 对此,台下的黄晓坡已是腹诽不已。 这位书记,在他任内的一年多时间,没有像韩书记那样,不顾场合,没头没脸地批自己。按理说,黄晓坡应该感谢他。 可对于黄晓坡几次三番上报的,关于溪岭镇东店村申请利用外部资金联合兴办村采石场的报告,没有当即批准,也没像韩书记那样,借口环境保护和林业资源被破坏,给予当场否定。 黄晓坡先后两次,单独就此事向其汇报,并对该项目如何能立竿见影地带动当地村民脱贫致富,如何有利于乡村经济发展,做了深入透彻的阐述分析。 但这位书记显然对这些都不感兴趣,更不想为韩书记留下的尾巴擦屁股。 后来,听说要调回上阳市里任职,黄晓坡这才理解了他这样做的理由。 一个临时看守书记,当一回维持会长,这样做已经不错了。 只是他小舅子的同学那里,每次催促,黄晓坡可都是拍了胸脯的。 做为溪岭镇的天,如果不是韩书记在的时候,让县里把采石矿的审批权收了上去,他也不至于看着每年上百万的分红损失而无能为力。 黄晓坡在那里暗自吐槽未毕,台上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开始了就职讲话。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铺开上面只写了几个字的黑皮本子,凝神细听。 做为新任县委书记,到底是什么样的行事风格,准备施行怎样的纲领,对他这个镇书记来说,那可太重要了。 只有摸清了新书记的脉搏,他这个溪岭镇的一把手,才能见风使舵,再找机会实现自己的目的。 台上的鲁向阳用手正了正弯到眼前的话筒。 四角的音响传出沙沙的声音,说明可用。 他沉稳的声音,立即在会场里响起, “尊敬的郭部长,同志们:” “刚才,段副部长宣布了省委、市委对我的任命,我本人坚决服从和拥护,也感到非常的荣幸和高兴。” “在此,我要衷心感谢组织上对我的培养和信任;感谢郭部长送我到岗;感谢大家对我的欢迎。在新的工作岗位上,我一定恪尽职守、勤政务实,不辱使命、不负众望。” “从今天开始,我就成为正丰县这个四十六万人大家庭中的一员了。担任正丰县委书记,我深知这个职位的份量,这副担子的沉重,这份责任的重大。” 中规中矩的开场白后,鲁向阳又对正丰县的历史,进行了简单的回顾,对前任书记一年多来带领正丰取得的成绩给予了感谢,并提议向其致以敬意和祝愿的鼓掌。 这阵掌声,意味着前任书记执政历史的结束,新书记从此由客而主。 掌声过后,只见鲁向阳抬起头,说道: “初来乍到,对正丰的情况还不是太了解,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许多具体工作,还望得到大家的协助和支持。借此机会,我先向大家表个态。” 听到这里,座位上所有人都操起了笔。 他们知道,下面就是新书记的施政纲领了。 在大家的记录本上,无论字数多少,都记下了“高、严、实、带”这四个字。 鲁向阳说道:“所谓的‘高’,就是政治立场坚定,在思想上、行动上与中央、省委、市委保持高度一致。坚持高标准,高效率、快节奏地推进各项工作落实。站在全局高度,谋划好各项工作,协调好各方面力量,立足长远,把握发展的机遇。” “所谓的‘严’,就是严肃的政治、严格的要求、严谨的作风、严明的纪律。严抓党风廉政,严管干部队伍作风建设,严格执行中央“八项规定”,坚决反对四风,管好自己、管好身边,主动接受监督,谦虚谨慎、公道正派,干干净净做人,实实在在做事,以实际行动赢得干部群众的信任和支持。 说到这儿,鲁向阳停顿了一下,环顾会场,脱稿说道: “说到廉政,在这里我先立个标尺。在咱们正丰县,从我做起,首先做一个不收礼的县委书记。希望大家监督。” 随后,他继续说道: “所谓的‘实’,布置工作要落实、开展工作要扎实、反映情况要真实。多研究问题,少推诿扯皮,为百姓多办实事,为正丰的发展多做贡献,使全县人民生活得更加富足、更加幸福。” “所谓的‘带’,就是带头维护县委权威,带头维护班子团结,带头践行党员行为准则。认真贯彻民主集中制,重大问题集体讨论决定,不搞个人说了算,不搞临时动议,不搞暗箱操作,增加决策可行性,增加工作透明度,坚决维护县委集体做出的各项决议。共同把正丰的事情办实办好。” 最后,鲁向阳说道: “同志们,正丰既是一块风水宝地,也是一方创业热土。我深知使命神圣,任重道远。我坚信,有市委、市政府的正确领导和大力支持,有县四大班子的精诚团结、和衷共济,有全县干部的共同努力、奋发进取,我当以满腔热情、鞠躬尽瘁,与正丰人民一道,共创正丰充满希望和美好灿烂的明天。谢谢大家。” 鲁向阳的讲话一结束,整个会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台下的黄晓坡和在座的所有人一样,从鲁向阳的讲话里,感受到了浩然的正气。 尤其是讲到反腐倡廉时,说的那个标尺,看似平常,其实已经显示了新书记执政的决心。 想到这里,黄晓坡不觉打了一个冷颤。 一想到自己在溪岭镇的那些事儿,黄晓坡心里自然紧张。 不过,转念一想,哪个领导上台来,不都得说说场面话,摆摆样子么? 至于接下来怎么做,以他的理解,可就两说了。 其实,在座的那些局委办和各乡镇的一把手们,持此想法的不在少数。 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类似的情形几年就会发生一次,对各种官话套话,大都已经有了免疫力了。 记到本子上,免不了回去传达会议精神时要用。 黄晓坡身后的镇长马坤见他肩膀抖了一下,伸手端起桌上的盖杯,意味深长地抿了一口茉莉花茶。 在上阳市委组织部长郭盛文讲话后,大会宣告结束。 会后,照例在正丰宾馆举行了简单的宴会,县委班子成员全体参加。 午宴后,送走了郭盛文部长等人,鲁向阳回到位于县委大楼三楼的书记办公室。 ------------ 第十三章毁菜视频发酵 由于刚来,鲁向阳还没配备秘书。 照例由县委办主任王畅暂时为他服务。 进了屋,鲁向阳浏览了一番自己的办公室。 宽大的写字台、真皮会客沙发、文件柜一应俱全,屋子朝阳,整洁明亮, 靠墙的书架上,摆着自己喜爱的历史类书籍。显然,这个县委办主任已经提前做了功课。 王畅手脚麻利地泡了一杯他喜爱的正山小种:“鲁书记,您喝点茶解解酒。” 鲁向阳点点头,示意他把自己的保温杯放在写字台上,再次环顾了一下屋内,口中随意道: “象征性饮了几杯,不碍事。” 王畅用手示意了一下桌上已经提前放在那里的几份材料: “您的备选秘书人选材料已经准备好,您抽空看看。” 鲁向阳点点头,没说话。 王畅见状,准备告退:“今天下午没有为您安排其他事情,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鲁向阳走到写字台前坐下,没有让王畅退下的意思,他心里惦记着一件事,问道: “上午在来县里的路上,郭部长提到一个毁菜的视频,是怎么回事?” 自己已经是正丰县的一把手,工作千头万绪,总要有个抓手。 尤其是郭部长在车上给他留下的那句“毁菜的直播,妥妥的正丰广告,虽然是负面的”。 脑海里,浮现出门前的蔬菜车,以及“欢迎”自己的混乱场面。 既然上任第一天,就有人给自己出了题目,那就先从这儿开始解题吧。 见新书记屁股刚坐稳,就问起“毁菜视频”的事,王畅连忙拿出手机,很快找到那个视频,播放给新书记看。 视频里,一个瘦削的男子,正开着小四轮拖拉机,用旋耕机在大棚里毁着满地的芹菜。 一个拍摄者的画外音:“老铁们,快来看,这就是正丰县溪岭镇的扶贫面子工程,农民辛辛苦苦地种出的蔬菜卖不出去,只能打烂在地里,这是多么大的讽刺啊!” 随后,是拍摄者的视角特写。 旋耕机的旋转刀齿下,半米高的芹菜齐刷刷到地,紧接着就被耕进土里。 视频不长,一分钟左右。 王畅指着画面右边的小红心:“鲁书记,您看,这个视频目前已经有一万四千多的点赞,关注量已超十万。” 鲁向阳看完视频,觉得画面上那个瘦削的身影有些面熟,没有直接问。 以他的身份,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看法和想法。 即使有所怀疑,或者有自己的目的,也只会从侧面寻求答案。 于是,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这个视频上所说的溪岭镇,和今天早上‘欢迎’我的那些蔬菜车,有什么关系?” 王畅回道:“鲁书记,他们都是溪岭镇东店村的。” 鲁向阳这才在表面了流露出兴趣:“噢,那你给我说说,这个溪岭镇的东店村是怎么回事?” 于是,王畅就将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的由来,以及原来韩书记在这件事上所做的工作,详细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东店村的部分村民,希望允许他们继续采石挖沙,对蔬菜种植的积极性一直不高。今年又遇上周边大田蔬菜产量增加,市场菜价偏低,种植大棚蔬菜成本不占优势。一家一户的村民,又是看什么蔬菜价高就一窝蜂抢种,所以,才导致菜贱伤农,蔬菜滞销卖不出去的情况发生。” 鲁向阳一边听,一边端起手边的保温杯。 啜了口茶,并不去看站在对面的王畅:“这件事,你怎么看?” 王畅意识到,这是新任县委书记对他判断力的一个测试,也算是能力的一个小考。 他略一思索,说道:“鲁书记,那我就直说了啊!” 鲁向阳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有锐利的东西在闪耀。 旋即点点头。那意思是,我只想听真话。 王畅这才说道: “我觉得在这件事上,县镇两级在选择产业扶贫项目上,确实需要更加因地制宜,尤其在保护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上,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从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基地项目本身来说,立项没有太大问题,但我们在项目管理和事后服务上,还存在不足。” “抛开这些,我们乡镇驻村干部在这方面有责任,尤其是这个视频的传播,对我县的负面影响极大,属于舆情管理不力;加上今早在县府门口发生的聚集性上访,应该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 说完,王畅认真观察着新书记的表情,试图从中找出肯定或否定的答案。 刚才的三段论,是官场评价一件事情时惯用的方法。 在没有弄清楚新书记的用意之前,不能贸然全盘否定,也不能盲目肯定。 最好的办法就是这样,先正面阐述,再说说客观局限,最后再指出问题所在。 这样的好处是,进可攻退可守。既能给领导出主意,又不会因自己的主观意识局限,使自己处于被动地位。 但王畅观察的结果,使他失望。 鲁向阳脸上,一如既往地面静似水,不见一丝波澜。 俄顷,鲁向阳放下水杯,略过了这一话题,貌似闲谈似问道:“你是正丰人吧。” 王畅谨慎地应道:“是的,鲁书记,我大学毕业后,一直在正丰工作。” 鲁向阳点点头:“那你一定对正丰各乡镇的情况比较熟悉,明天开始,替我安排一下调研。” 王畅轻轻舒了口气,“好的,鲁书记。我拟了一个调研清单,请您过目。” 说罢,从桌面材料的末尾,抽出一份来,递给鲁向阳。 显然,对这一切,王畅都有所准备。 已经做了一年多县委办主任,知道新书记上任,必然少不了下基层调研。 在他的计划里,从县里的重要部门,到明星企业,再到文体民政福利单位,可谓是面面俱到。 新书记完全可以在他感兴趣的领域做出选择。 鲁向阳大略看了看,将计划轻轻放回到文件堆里,“这样,明天的调研顺序变一下,先从经济排名靠后的乡镇开始。” “好的,鲁书记。” “不过,调研的人员精简一下,叫上一个熟悉情况的副县长,你,再加上司机,我们轻车简从,不打招呼,不固定路线,信马由缰,走到哪看到哪?” “这……” “怎么,有问题吗?”鲁向阳看向王畅。 “没有,鲁书记,我这就安排。” 正在这时,鲁向阳放在桌上的手机振动起来。 一看屏幕上的名字,鲁向阳中断了与王畅的谈话,冲他摆了摆手。 王畅立即后退了两步到门边,快速转身走出书记的办公室。 待王畅关上房门,鲁向阳这才接起电话。 ------------ 第十四章帮我查个年轻人 电话是鲁向阳的老领导,现任东河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打来的。 按理说,鲁向阳第一天上任,一切安顿好之后,应该主动给老领导汇报才是。 对于此次被任命为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可是和老领导磨了好几次嘴皮子,才得以实现的。 自六年前,时任上阳市委副书记的苏青峰上调省里后,鲁向阳先后在上阳市河东区委副书记、上阳市委副秘书长、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岗位上兜兜转转,一直没离开机关。 为了能够多层面锻炼自己,也为丰富自己从政的经历,鲁向阳不止一次向老领导表达自己下县的愿望。 现在,自己的愿望终于实现,理应主动向老领导由衷的表示感谢。 不成想,老领导却主动打电话过来。 以鲁向阳对吴青峰的了解,这个电话可能不止是询问他到任情况那么简单。 做事稳重严谨的老领导,一定是有什么话要嘱咐。 果然,在听取了鲁向阳对今天到任情况的简单汇报后,电话那端直接说道: “小鲁啊,盛文部长亲自送你到岗,说明市委和陆书记对你很重视。在那儿好好干,争取做出些成绩来。” “别的话我就不多嘱咐。勤政、廉洁,是我对你的基本要求,在这方面,绝不能有一点含糊。” 鲁向阳道:“老领导请放心,向阳谨遵教诲,不敢懈怠。” 电话那端又道:“好了,这些都是客套话。今天我给你打电话,有件私事要你留心一下。” 鲁向阳挺了一下身子,郑重地道:“老领导请讲。” “你帮我查一个年轻人,是你们县里的。我手头没有他的资料,名字叫韶宏伟。” “了解到他的情况后,向我报告一下。记住,这件事纯属私事,查的时候不要声张。” “是,老领导。” 待苏青峰那边挂断电话,鲁向阳才将手机离开耳边,放在桌上。 目光落在刚才记在便笺纸上的“韶宏伟”三个字上,不觉陷入了沉思。 在老领导身边工作了五个年头,鲁向阳深知吴青峰的为人。 以一、号、首长反复强调的率先垂范和勤政廉洁的标准,从讲党性、重品行、做表率的角度衡量,苏青峰可以算得上高级干部中的佼佼者。 记得在离开上阳市委时,老领导与自己曾经有过一次促膝长谈。 至今记忆犹新的是,苏青峰敦敦告诫他: 走向仕途,就要努力以成为政治家为目标。政治家与政客的本质区别在于,政客囿于一己私利,个人利益至上是其座右铭。而政治家则必须牢记和站稳党的政治立场,为党和人民事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苏青峰的口头禅是“为官避事平生耻”,既然走上了领导岗位,就要勇于负责,敢于担当。 这是鲁向阳一直视为圭臬,努力践行的标尺。 就像刚才电话中再次告诫自己的那样,勤政、廉洁,是老领导对自己这个曾经的身边人在工作中的基本要求。 一贯严格要求自身,对身边工作人员更是注重品行的老领导,今天直接打电话给自己,查找一个年轻人,这其中到底意味着什么? ------------------------------------- 王畅从鲁书记屋里出来,没有直接回隔壁的县委办,而是来到旁边的小会议室。 左右看了看,见走廊里无人,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这间小会议室,平时是做为书记小范围开会用的,隔音效果很好。 关上房门,王畅走到靠里面一点,才掏出手机,调出一个号码打了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接起后直接就是一个字:“说。” 王畅压低声音:“二叔,方便说话吗?” 电话那边传来“等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说吧。” “刚才在鲁书记办公室,说了两件事。” “嗯,说什么?” “一个是关于毁菜视频,一个是明天要下去调研。” 电话那端:“调研的事就不用说了,说说第一件事,他什么态度?” 王畅回头看了看门口,那里安静依旧。 这才接着说道:“他看了视频,没当场表态。问我怎么看,我就把你说的三点重复了一遍。” “嗯,就这?” “就这。看样子,他对今天早上堵门的事耿耿于怀,心里不舒服。对原来韩书记的决策和村里的事,也没说什么。” “嗯,看来是个谨慎的人。我知道了。”电话那端准备挂了。 “等等,二叔。还有,明天调研,他说只带个副县、我和司机,先从最落后的乡镇开始,不让预先设置路线和往下通知。” 电话那端重重地呼了一口气,停顿了片刻,“还有吗?” “您看,安排哪个副县长去好些?”王畅问。 “陈常务。”说罢,那端就挂断了电话。 王畅盯着手机,犹豫了片刻,还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这次,他一改哈着腰的谨慎,而是不觉直起了腰板。 “喂,黄书记吗?” 电话是打给溪岭镇书记黄晓坡的。 手机的对面立刻传来稔熟的腔调: “老弟,有事?说。” 背景是哗哗的麻将声。 “公事。”王畅强调了一下,以免黄晓坡在牌桌上说漏嘴。 这个黄晓坡爱好打麻将,县里尽知,也不分什么时候,真是让人头疼。 “明天鲁书记可能要先去你们溪岭镇调研,你提前准备一下。” “好,我这就打电话回去安排。” “等等,我正想跟你说这事儿呢。鲁书记这次只带了我和一个副县长,不让提前通知,也不准搞迎送那一套,和以前不一样。” 电话那端,麻将声渐远,似乎是黄晓坡离开了牌桌。 “噢,搞微服私访啊!明白了。那我就要准备得有点水平,让他看起来像没准备一样。” “对对,如果你刻意准备,那就等于把我出卖了,明白?”王畅总算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老弟。你黄哥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黄晓坡就差拍胸脯子了。 王畅没跟他继续废话,接着提醒道: “另外,老黄。鲁书记今天一上来就关心蔬菜视频的事,又特意问了一下堵门的人是哪里的。我把村里蔬菜项目的事,和村民反对种蔬菜的意见都向鲁书记反映了,你心里有个数就行。” “真的?老弟,你特么太给力了。改天我好好请请你,去上阳来个一条龙怎么样?”黄晓坡兴奋之情溢于话筒。 “得了吧,别张口闭口就是这些,当心隔墙有耳,注意影响。” 说罢,王畅直接挂断了电话。 ------------ 第十五章特殊的关心 与县政府隔着一条街的正丰宾馆。 位于三楼最东侧的317房,是个超大的套间。 正丰县的很多干部都知道,除了县府大楼的办公室,县长王京生偶尔也会在这里办公。 做为原县政府招待所的正丰宾馆,在市场化后,才由事业单位转为企业。由于一直做为县里的接待酒店,县主要领导喜欢在此办公的习惯,也延续下来。 虽然后来上阳市委市政府联合出台了《严禁领导干部长期租用宾馆、酒店房间作为办公用房的规定》,但王京生还是敏锐地抓住了规定里的“长期”两字。轻轻地用“偶尔”,就有效地将球打了个擦边。 在王县长的眼里,经过重新改造,按照四星级标准进行装修的正丰宾馆,服务设施谈不上有多豪华。 虽然在县里算数一数二,但比这里豪华的地方,他可是见得太多了。 主要原因,县里经常在正丰宾馆举行政务接待和招商引资活动。在这里就近招待客人,顺带办公,效率又高,又很方便。 私底下,他还有一个用意。 每天在县府办公楼里出出入入的,没办法与下属保持神秘感。 要知道,一个领导干部,如果要想高瞻远瞩、着眼全局,必须使自己与下面的干部群众保持一定距离,才不至于被下属带偏。 所谓的距离产生权威,即是指此。 而且,在县府里,经常有不识趣的退休干部,或者不知天高地厚的上访群众,指名道姓要见县长大人。 这些人一定是港片看多了,以为自己是“纳税人”。 遇到这种情况,如果躲在办公室里不见,会被下属耻笑。 可一旦见了,以自己的火爆脾气,难免遇到不冷静的时候。发生一些预想不到的难堪,对自己高大的形象实在是没有什么益处。 所以,在宾馆办公,绝不是什么贪图这里的安逸,也不是搞什么特殊化,而完全是为了便于工作,维护领导干部的形象。 挂了县委办主任王畅的电话,王京生拉开卧室的门,来到会客厅。 如果要问上面这套理论是否站得住脚,此时客厅里的三位,肯定会投赞成票。 他们是县委副书记孔业兴,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和常务副县长陈向琰。 做为正丰县本乡本土成长起来的干部,要论对正丰的感情,以及为正丰的老百姓着想,在他们三位眼里,没有人比他们更有代表性。虽然王京生三年前才从外地调入,但已经和当地干部打成一片,也算得上半个正丰人了。 见身材敦实的王京生拧着两道粗眉迈步进来,高高瘦瘦,戴着一副无边眼镜,端坐在沙发上的县委副书记孔兴业,当先问道: “怎么说?” 既没提名道姓,也没有排除其他情况。在座的三位,不用沟通,也不用眼神交流,都知道指的是什么。 而且,在这三人里面,孔兴业的年纪最大,职位最高,又与王京生相投,也只有他可以如此单刀直入的说话。 “两件事。” 王京生伸出两根短粗的手指,对三人说道: “一个对今天的堵门事件很不满,二是明天要轻车简从,不打招呼下去调研。” 座上不知是谁,噢了一声。 王京生坐回到主位沙发上,从茶几上抽出一支中华烟,顺手也让了一下座上的三位。 对面的孔兴业摇了摇头。 左边的安达才说了句:“刚掐。” 右边的陈向琰欠起身,先拿起火机给他点燃,再顺手抽出一支自己点上。 王京生将身体靠向沙发靠背,深吸了一口烟,嘟起厚嘴唇吐出一个烟圈,这才问道: “你们怎么看?” 眼下的几位,都是正丰县响当当的人物。 一个县委副书记兼县长,一个县委副书记,一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一个是政府常务副县长,妥妥地大半个县委班子和半个县府班子联席会议的架势。 但今天的气氛,显然不是要开什么联席会议,也没有正式的议题。 他们的目的颇为统一:关心新来的县委书记。 在送走了郭盛文部长等领导后,王京生安排自己的远房侄子,县委办主任王畅,伺候新来的县委书记鲁向阳,其中一个不为外人道的用意,自然是可以在新书记身边,随时打听他的消息。 虽然做为上阳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鲁向阳多次陪同领导,亦或单独来过几次正丰县,但与他们大多是表面上工作的来往。 正所谓: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对于一个出任县一把手的新人,来了正丰之后,到底是守成,还是掀起些风浪,在座的人和全县的大小干部一样,都十足的关心。 除了关心,在座的几位,更有异于其他人的遗憾。 按照官场的惯例,原县委书记上调上阳市里后,在座的几位都是有机会进步的。 县委二把手、县府一把手的王京生,接任县委书记一职,是在他得知此消息后,一直奔波于省市两级相熟关系的主要诉求。 一旦实现,做为县委副书记的孔兴业,再进一步,接替县长职务也是理所应当的。 同样,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目标当然是接替空下来的县委副书记一职。 虽然要与安达才竞争,但做为常务副县长的陈向琰,比前者更有年龄优势,若能争取一下县委副书记,就等于上了一个台阶。 所以,后面的三位也都找到自己的条线领导运作,但归根结底,最关键的人物还在王京生。 只有他动了,后面人的上升才有可能。 毕竟时下要想上面的空位腾出来,只有三种:高升、届满、被举报。 最理想的状态,自然是顺位高升。 大家乐得皆大欢喜。 结果,运作来运作去,王京生的努力都白费了。 据说是省委组织部领导与市委书记几次沟通,从发展经济,促进正丰快速发展的角度,硬是安排鲁向阳空降到了正丰。 王京生等人有些不理解。 放着好端端的市委调研室主任不做,跑到正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镀金,都是正处,何苦来呢? 关键之处在于,这样一来,等于暂时封闭了这几个人晋升的空间。 除了43岁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还年轻一点之外,其他三位年龄都已过50。 在县级单位,规格无法和省市机关相比,作为体制内职务的基层,很容易碰顶天花板。 那句颇为流行“过了五十一,报啥也不批”的职级窘迫,即使对于他们这些有关系的人,也同样适用。 如果三五年内得不到晋升,恐怕这辈子也就没指望了。 鲁向阳的到来,无异在短时间内堵死了在座的进步的通路。 所以,大家坐在一起,同病相怜的同时,对新来的书记到底是来镀金一两年就走,还是久驻沙家浜,可是比谁都关心。 正式基于共同的目的,平时也偶有龃龉的四人,今天难得的一致。 在他们的眼里,铁打的正丰,流水的一把手。 从政生涯二十多年,他们也不知送走了多少任空降的书记。 尽早地摸清新书记的脉络,调整自己的姿势,是他们接下来必须要做的。 见王县长发问,陈向琰和安达才将目光投向了孔副书记。 ------------ 第十六章县长之威 孔兴业见大家都看向自己,用手扶了扶眼镜。 多年来,形成了讲话前先正眼镜的习惯。 以分析问题见长的他,略一思忖,以一贯精炼的语言说道: “两件事代表两个意义。一个要走群众路线,体现勤政亲民;一个是不回避矛盾,准备拿蔬菜这件事开刀。” 不愧是县委副书记,看问题一针见血。 在座的人纷纷点头,认可副书记的判断。 一旁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开口道:“听市里的人说,鲁书记在上阳的时候,就以勤勉实干著称。这次轻车简从,微服私访,与他一贯的作风倒是相符。” “这样一来,下面不好提前准备,可以一杆子到底,了解第一手情况。鲁书记的意思恐怕就在于此。毕竟初来乍到,倒是可以理解。” 县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看了看座上三位,没有表态。 处事稳重的他,一向说话谨慎。 王京生不再卖关子,将手里的半截香烟摁灭在硕大的水晶烟缸中,说道: “既然如此,咱们就全力配合一下。” 王京生的表态,让在座的多少吃了一惊。 王京生一贯强势,在全县干部中也是出了名的。主动配合,有点不像他的性格。 王京生没多做解释,扭头看向陈向琰: “调研的事,我刚才和王畅说了。鲁书记要求一个熟悉情况的副县长陪同,我看由你出面再合适不过了。做为主抓全县经济工作的常务,你比较熟悉各乡镇。一路上方便向书记多介绍一些情况,侧面也可以了解书记对一些问题的看法,以及接下来的想法。” 陈向琰点头:“我对那几个贫困乡镇比较熟悉,我去最合适。” 安排好调研的陪同,王京生随即聚焦如何在蔬菜事件上开刀。 “至于毁菜视频和蔬菜滞销引起的聚集性上访,我看可以分两步走。” 他转向孔兴业,以商量的口吻说道: “孔书记,你看是不是让宣传口对那个毁菜视频进行一下舆情管理。跟跟帖、搞搞网评,引导舆论转向县里项目扶贫的积极意义上来。尽快联系视频的发布者删除,必要时由信息化办直接处理掉。” 孔兴业颔首:“这是他们的正常工作,理应如此。” 王京生这才对安达才说道:“安部长,对于这次蔬菜事件,我看,要追究一下主要领导的责任。” 安达才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这件事的后果也谈不上严重,追究领导责任,是不是有点小题大做?” 王京生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拾起烟盒旁的打火机,自己点燃。 深吸了一口,任烟雾在眼前缭绕,眯起眼睛说道: “毁菜视频,近十万人关注,数千人转发,对我们刚刚有点起色的正丰形象,负面影响不能说小吧?” “新书记上任的当天,数十人聚集在县府门前,拉着卖不掉的蔬菜上访,虽算不上非法聚集,在市领导面前,在全县广大干部群众面前,我们这些人的面子往哪搁?” “对这种造成负面舆情传播和群众聚集性上访的事件,属于典型的工作不负责任,必须严加追究。” 说道最后,王京生加重了语气。 孔兴业在一旁点头:“事情虽然不大,但造成的影响确实不小,我同意京生同志的意见。” 他显然明白了王县长的用意。 在新书记上任的当天,对溪岭镇发生的蔬菜事件果断地做出处理,既彰显出县长对这件事的重视,替县委书记找回一些颜面,又能在全县党员干部之间强化一下县长的威信。 最最关键的,做为他们这一级领导都深谙一个道理:凡事做给别人看。 至于给谁看,怎么看,那就是角度和位置的问题了。 孔兴业心底不禁为王京生娴熟的政治手段赞叹。 什么事该抓,什么事该放,既讲究时机,又能把握火候。 安达才见副书记也表态了,只好说道:“那,处理到哪一级?书记还是镇长?”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 板子打下去,总要有人挨。 溪岭镇的情况,在座的都很熟悉。 镇书记黄晓坡,与在座的交情,单独从哪一位的角度,都不觉得比别人差。 如果要处理书记,恐怕在座的各位都会投反对票。 镇长马坤,可是原县委书记、后来出任人大主任的老领导的女婿。 在座的各位都得到过他的提携,最低也在仕途起步时给予了照顾。 在县里,这些土生土长的干部,背后的关系盘根错节,可谓是打断骨头连着筋。每个人就像趴在网上的蜘蛛,哪怕最末稍的风吹草动,都会及时感知,随即,整张网都会随之颤动。 很多时候,你的处理决定还没上会,门槛立刻就会被说情的人踏破。更别说各种电话,各方面的关系纠葛了。 如果处理不好,今天可能是他,明天或许就会轮到你的某个亲属。互相给面子,遵守约定俗成的官场规则,是最明智的选择。 当今县域干部体系莫不如此,也是具有传统特色的官场生态。 王京生摇了摇头。 旋即,以他一贯的强硬口吻,果断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同时,给出了处理意见: “韶宏伟。党内警告处分。” 安达才眼睛一亮,点头道:“他是主管副镇长,蔬菜项目从一开始立项就全程参与,又是驻村第一责任人,处理他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在座的人都知道,安达才所说的这些,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真正的原因,韶宏伟出身草根,父母甚至往上,再往左右四周,没有什么根基可盘。 充其量做过原来韩书记的秘书。 但韩书记同样是外来户,在正丰没有枝蔓。 而恰恰,蔬菜这个项目,是他跟着韩书记一起推波助澜搞起来的。 这时候,拿他来垫背再合适不过了。 座上的人连连点头,迅速达成共识。 片刻,陈向琰看了一眼王京生,问:“责任人定下来了,是不是等鲁书记调研回来,上会讨论一下?” 王京生把手一挥,做了个果决的手势:“对这种工作不负责任造成群体性事件的行为,追究干部责任,符合组织规定,不必上会。” 其实,王京生的意思,在座的都懂。 王京生来正丰三年多,早已站稳脚跟。 韩书记不幸倒在工作岗位上后,继任的县委书记不太管事,好多属于应该班子决定的事情,如果是介于模棱两可之间的,大都交由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的王京生拍板定了。 即使是上常委会,在座的县委班子二、三、四、六号人物,走动频繁,很容易在一些事情上达成共识。 一来二去,基本上就是王京生县长决定的事情,常委会都能通过。 说白了,就是事实上将书记架空。 好在原县委书记在正丰无心恋战,早早地就开始运作调走。对王京生的独断专行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这无疑在某种程度上助长了县长的跋扈。 渐渐地,在一些非重大问题上,王京生已经习惯于越过书记,直接拍板。 安达才见势说道:“副镇长是县管干部,如果进行纪律处理绕不开纪委监委,纪文军书记那里……”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大家瞬间秒懂。 一说起纪文军来,座上的每个人都不由得牙疼。 ------------ 第十七章,变通的办法 纪文军做为县纪检委书记,同样是外派干部。 按照从严治党、严管干部的要求,进入正丰的一年多来,没少整治党员干部违规违纪违法的问题。 在所有的县级领导当中,纪文军绝对算得上是油盐不进。 但如果论起党性,在座的都不得不暗竖大拇指。 同样的,如果不符合规定的事情,想在他那里通过,简直比登天还难。 按照组织程序,对一个镇级干部进行处分,需要经过认真的调查核实,听取当事人的阐述,处理办法也必须上会集体讨论决定。 现在,王县长急于在新书记面前表态,利用蔬菜危机,体现他果断强悍的工作作风,借机试探一下新书记的权力容忍边界;顺便提醒一部分犹疑观望,等着重新站队的干部们,拿无根无萍的韶宏伟开刀祭旗,是最合适不过又一箭数雕的好戏。 在王京生的眼里,规定是规定,程序是程序,最终还是人说了算,要为权力服务。 但这些非常规操作,一旦要过纪文军这关,基本不可能。 见大家都面有难色,安达才又说了一个折衷的方案。 “如果想不经过纪委监委,我倒有一个变通的办法。” 三人的目光齐齐聚焦在他脸上。 这位县组织部长说道:“把党内警告处分,改成停职检查,以组织处理代替党纪处分,这样就可以绕开纪委监委,在我们组织部的范畴内即可解决。” “只是……”说到这儿,他停了下来。 他实在不清楚,新来的鲁书记是否会因着前任的车辙,放手这些“小事”,毕竟,干部这块是书记的权力范围。 鲁书记如果仅仅是来正丰过渡一下,镀镀金就走还好说。万一是沉下心来干又想抓权,上任的第一天,未经请示汇报,也不上会就直接处理乡镇干部,这个责任他这个组织部长可是逃不脱的。 见仁达才的脑瓜皮这么薄,王京生并不意外,他看了一眼旁边的孔兴业,说道: “孔书记,现在班子的骨干成员大部分都在,这个决定是我这个县长做出的。事情又出现在新书记正是上任之前,我们不能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鲁书记。” “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 表面上是在征求孔兴业的意见,口气上却是不容置疑。但好在他主动揽了责任,这点倒是在孔兴业心里加分。 孔兴业想了一下,觉得对一个小小的副科进行组织处理,不上会也无大碍。何况又是针对毫无根基,在最落后的乡镇,排名靠后的副镇长,凉他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他抬手摘下眼镜,用随身带的眼镜布擦了擦,那上面一丝灰尘都没有。 随后,点了点头。 见最鼎力的政治盟友通过,王京生接着说道: “这件事要尽快,今晚下班前,务必把处分决定发下去。以此警告那些不负责任的干部,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仁达才一见,只好说道: “那好,我这就打电话让人起草处理文件,可是,这签字……” 王京生想都没想: “我来签。” ------------------------------------- 对于正丰宾馆里发生的一切,坐在一街之隔的一个私房菜馆里的韶宏伟,对此毫不知情。 当然,对于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刚一上任就接到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调查他电话一事,更无从知晓。 在他挂了苏雯雯的手机后不久,王兴泉就将永光超市和东店村民销售十几车蔬菜的事情对接完毕。 王兴泉给韶宏伟发来微信,说现在要带着永光超市的采购员去吃饭,询问韶副镇长还有什么特别交代。 韶宏伟回复说,中午约了县委办原来的同事,让王兴泉按原计划陪同就行了。 并嘱咐王兴泉,顺便向永光超市的采购员道个歉,就说本来他这个副镇长要亲自作陪,县里临时有事脱不开身。 好歹打着同学父亲的旗号,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对下面的具体办事人员,也不能失了礼数。 经历了堵门这件事,韶宏伟已经意识到,东店村的温室大棚倒是都按计划建起来了,但要想解决村民依靠本项目致富的根本问题,还在于销路。 这次危机,抛开范旭彪等人背后别有用心的利用和推波助澜,蔬菜滞销也确实是个客观存在。 孙富江父亲的永光超市,这次只能算救了个急。随后,韶宏伟计划明天再去东店村,与合作社的村民们,商讨出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来。 其实,即使没事,韶宏伟也不会去陪一个采购员吃饭,如果超市的副总以上的过来,还有可能。 毕竟自己是官身,在吃饭这件事上,不能太随意。 说符合身份的话,办符合身份的事,是基本常识。而对等原则,则是官场人际交往过程中最起码的规范。 再说,他确实想约几个曾经在县委办共过事,又合得来的同事出来坐一坐。顺便打听一下新书记的情况。 见县府门前的车,陆续开始流动。韶宏伟知道,任命大会已经宣告结束。各委办局和乡镇的一把手们,陆续开始返回。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刚过。 就给几个前同事,发了信息,内容都是: “中午有空吗,我来县里了,一起吃个饭?” 很快,微信上纷纷表示: “不行啊,手头有个材料。” “头召集我们马上开会,可能是传达会议精神,几点完事不好说,你不用等我。” “唉,真不巧,中午有约了。” “老婆大人要我中午回去做饭,不敢不从。” 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应约。 韶宏伟有些失望。 一想到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提不起这帮家伙吃饭的兴趣,也是可以理解的。 如果换在当年,自己是韩书记的大秘时,分分钟屁股后面跟着一大群舔狗。 失望的情绪持续了片刻,韶宏伟迅速坦然。 官场上历来都是这样,人性更是如此。 人缘好坏,历来和职位的高低和上升的前景挂钩。 像现在自己这样,吃饭连个前同事都请不出,也很正常。 既然没人可请,干脆自己去吃。 韶宏伟下了车,锁上车门,徒步过马路。 一般政府门前附近的侧街上,总会有一些饭馆。 有的装修豪华,有的朴素低调。 虽然县委、县府里有食堂,还是会有一些人出来打牙祭。 而很多外来办事的,也往往中午就近解决午餐问题。 韶宏伟对附近的饭馆比较熟,他喜欢去一个苍蝇小馆,以前做大秘的时候,时常光顾,那里的清蒸鱼做得不错。 后面还有一个雅间,闲来可以坐在那里喝茶。 除了清蒸鱼和茶室,韶宏伟特别喜欢老板娘给小店起的名字“绿蚁小馆”。 这让他总是不觉想起白居易的《问刘十九》。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是韶宏伟比较喜欢的关于饮酒的诗之一。 每次到那里,都会不觉吟上一遍,饮酒一杯。 今天虽然开车,不能饮酒,但上午解决了蔬菜危机,又接到苏雯雯的苏醒电话,心里很是愉悦。 虽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不愉快或者小遗憾,但韶宏伟这个人天生的心大,尤其对那些令人不快的事,他更倾向于快速忘记。 “乐观主义+积极行动”,是他自参加工作以来,给自己制定的座右铭。 除此之外,他还有排解郁闷的办法,这是后话。 来到挂着“绿蚁小馆”门前,韶宏伟挑帘就进。 ------------ 第十八章绿蚁西施 “韶先生,您来了,好久不见。” 一进门,狭窄的门厅内,吧台后面一位三十来岁的漂亮老板娘抬起头来,笑吟吟的问。 这老板娘姓孟,至于老板是谁,韶宏伟从没关心也没打听过。 但这条街上,常来的食客大都知道她的绰号,绿蚁西施。 源于她丰满的身材,该凸的凸,该翘的翘,一双明眸顾盼生辉,惹得食客时常和她开最少带有两个+号的玩笑。 她身穿淡蓝色的对襟小袄,头发挽在脑后,浅施粉黛的脸上,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那副弯弯的眉眼,即使不笑,都是那么勾人。 此刻,她抿起的嘴角,带着熟女特有的诱人微笑,看向走进来的人。与这小馆里面的典雅氛围,倒是颇为搭调。 韶宏伟虽然与她相熟,却很少和她开玩笑。“绿蚁西施”对他似乎也格外尊重。 “倒是有些日子了,最近有什么好推荐?” 韶宏伟避开迎面而来的带着几分热度的目光,单刀直入。 “上个月刚上了一道‘山珍荟萃’,估计你还没品尝过。” “没尝过”,这三个字从“绿蚁西施”口中滑出来,听得人心里直痒痒。 说着话,“绿蚁西施”已经起身,走出吧台,将手里那本布面的菜谱打开,递给韶宏伟。 “今天一个人?” 见韶宏伟身后没人跟进,“绿蚁西施”问了一句,身体也靠了上来。 两个惹人心跳,撑得饱满的浑圆,登时进入韶宏伟的视线。空气里,一股特有的芬芳,也随之在四周蔓延开来。 韶宏伟不觉深吸了一口这有些香甜的空气。 随即意识到其中的问题,就不露痕迹的,控制着轻轻呼出,不使她察觉。 并努力将视线聚焦在菜谱上面。 见‘山珍荟萃’是个菌菇锅仔类,纠结着自己一个人是否吃得完,随口回道: “嗯,一个人,吃个便饭,下午还要回镇里。” “谁说一个人,这么大的美女你没看见?” 话音未落,门帘一挑,走进一个人来。 若不是一个莺啼般的女声,韶宏伟会以为所说的美女指的是“绿蚁西施”。 当他看到来人后,就知道那声音是自指了。 还真不是替她吹,来人无论从哪方面,都当得起美女二字。 一件米色风衣,衬托着高挑的身材。蓝色西装,前胸被撑得圆鼓鼓的,同色的一步套裙,紧紧地包裹住挺翘的美臀。 侧面看,S型的身材,前凸后翘,黑色高跟鞋连着黑色丝、袜,给人一种性感与干练的复合美感。 肩上背了一个高仿品牌的包。 一头微卷的披肩长发,随性地披在肩头。柳眉杏眼,巧鼻朱唇,妆容精致,尽显时尚妩媚。 韶宏伟眼前一亮,今天的午饭有得人陪了。 口中道:“哎呦,酒窝美女,这么巧。” 来人是《上阳日报》的记者孟可丽,专门负责跑各区县的新闻。 两年前,还是韩书记秘书的韶宏伟,多次与她打交道。由于是低两届的新闻系学妹,两人很是相熟。 韶宏伟特别喜欢孟可丽脸上笑起来现出的两个酒窝,私底下一直称她“酒窝美女”。 孟可丽挨身进来。 因为门厅较小,同时站了三个人,顿显拥挤。 韶宏伟礼貌地侧身,向里面让了让,以使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孟可丽容身。 动作稍有些大,韶宏伟觉得胳膊肘处碰到了一团柔软的东西,同时传来一股醉人的温热,他知道,那是“绿蚁西施”丰满的胸部。 这扯不扯呢,经常出入这里,也有意无意地用眼度量过那饱满的尺度,今天却无意碰到了。 韶宏伟刚要转过身道歉,就听身后的“绿蚁西施”对来人道: “可丽,你们认识?” “绿蚁西施”竟然对韶宏伟的胳膊贴住她的胸部毫不介意。 就仿佛两人握了个手,不就是部位不一样么。 这时候,韶宏伟再去道歉,就显得太尴尬了。 不仅都是熟人,而且那地方又那么敏感。 韶宏伟当即决定保持沉默,不去刻意渲染自己的不经意。 肘部试着轻轻移开,不去感受那份温热。 那团柔软感觉到韶宏伟有意回避,还主动往前挨了挨。 孟可丽可没注意到这一细节,毕竟韶宏伟一米八的个头,隔在两人中间,除非她有目光穿透人体的能力。 嘴里一连串的说道:“何止是认识?” “刚从县政府出来,大老远的我就看见你从车上下来,直奔这里。”说话间已经转移了目标对象。 “我一看,这回午饭有着落了。可大街上尽是熟人,我总不能扯着嗓子吆喝你吧。” “紧走慢走,还是追不上你这双大长腿。” 说着,孟可丽一甩微卷的披肩发,挑衅地看着韶宏伟。 几缕发稍掠过韶宏伟的脸颊,弄得他痒痒的。 “我身后又没长眼,哪知道你在追我。正好,我一个人吃饭怪没意思的,我请你。” 韶宏伟实在地说着。 “你听听,你听听,根本就没诚意,是因为自己吃饭没意思,才抓我过来垫背,我又不是你的备胎。”不愧是记者,伶牙俐齿。 但孟可丽说到“备胎”时,脸上不觉一红。 “哪里,哪里,是我嘴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 没等韶宏伟解释完,身后的那团柔软离开了他的胳膊,换成一只手,款款握住,说道: “哎呀,门厅这么小,你俩上来就在这儿说个没完,一会儿再有客人来,怎么进屋啊?快里面请。” 说着,拽起韶宏伟就往里面走。 身后,孟可丽也在他另一条胳膊搭上了自己的手,轻轻地似挨似扶着。 乍一看,好像一前一后,被两个美女劫持了一般。 韶宏伟跟着往里走,就势对“绿蚁西施”道: “孟姐,两人卡座,有空的小包间也行。” 饭馆进深很长。 门厅过来后,是条十来米长的走廊。两侧各有三间半封闭的卡座。现在时间尚早,还没有人坐。 过了卡座,两侧各有一个八到十人桌的包房,是用来聚会用的。 再往里,左手是一个四人的小包间,右手就是韶宏伟喜欢的那间经常来喝茶的雅间了。 “绿蚁西施”对韶宏伟的请求并不在意,而是直接拖着身后的两人,来到那间雅间前,说道: “卡座和小包间都预定了,只剩这间茶室了。平时,都是我自用,除了你来,我还真不对外。” 韶宏伟这才知道,自己喜欢的雅间茶室,原来是老板娘的私人空间。 怪不得里面有一种特殊的馨香。 那种香气,不仅是烹茶时燃起的熏香,更有一种特殊的沁人气息。 韶宏伟只在这里闻过,特别喜欢,令他陶醉。 经“绿蚁西施”这么一说,韶宏伟仔细一回味,似乎那馨香与刚才自己深吸的那口气息,有诸多相合之处,就明白那馨香的原因了。 韶宏伟赧然笑道:“原来这里是孟姐的私域空间,多有叨扰,惭愧惭愧。” 说着“私域”时,韶宏伟的脑中倏然有个不该有的想象,一闪而过。 “啧啧,难怪韩书记用你做他的秘书,说起话来,总是那么文绉绉的。” 绿蚁西施一边说,一边放开韶宏伟的胳膊,让他进屋的同时,也把孟可丽推了进来。 ------------ 第十九章酒窝美女 绿蚁西施站在雅间茶室门口,对二人道: “你们慢慢聊,我去给你们安排菜。” 说罢,转身就走。 韶宏伟连忙道:“唉,孟姐,一个菜不够,我再点两个。” “不用了,可丽喜欢吃什么,我比你还知道。” 扔下这句,绿蚁西施扭动着圆鼓鼓的臀,径直往挂着厨房牌子的里面去了。 韶宏伟回过神来,看着正准备脱去风衣的孟可丽问道: “老板娘一口一个可丽,你俩又都姓孟,难道……” “她是我表姐。”孟可丽释疑着,随即对站在身后的韶宏伟嗔道: “哎呀,我说大帅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见,你没看人家脱不下来衣服嘛,衣服带子刮哪儿了。” 韶宏伟定睛一看,原来孟可丽脱风衣时,不小心把腰间的衣带挂到放到旁边那个高仿的挎包带上。 两个带子的卡扣卡住了,孟可丽两手后背,拽着衣袖,抽不出手来。 韶宏伟赶紧上前,帮忙分开卡扣,顺势绅士般地为她脱下风衣。 孟可丽背对着韶宏伟,两手背在身后,那姿势正好令她高耸的胸脯,更加突出。 韶宏伟目测了一下,心里习惯性做了比较,比程秋燕的大。 蓝西装领下,白色衬衣敞开一个V字型口,白花花的胸前一览无余。 白如凝脂的皮肤,忍不住想去抚摸;一道深深的事业线,直通令人眼热的地方。 韶宏伟个子高,帮忙把风衣褪下时,这一幕正好不可抗拒地映入他的眼帘。 “不可抗力,偷看免责。” 虽然这样默默地提醒自己,韶宏伟的心脏还是猛地加快了跳动,腰腹下不受控的暖热升腾,一股热流直冲头顶。 他赶忙接过风衣,移开视线,寻找挂衣架。 但粗重的气息,已经拂过孟可丽的脖颈和耳际,惹得她痒痒的。 她意识到韶宏伟刚才看到了什么。 无所谓,正是要你来看。 只看了这么一下,未免太短,再来! 孟可丽转身,将热辣辣地目光投向韶宏伟。 韶宏伟挂好风衣,一指靠近窗前的方型茶台,说了声“坐”,自己先低头坐在主位靠椅上。 想想,不对劲,又站了起来,示意孟可丽去坐,自己坐在对面的红木矮凳上。 自己个子高,腿长胳膊长,坐矮凳上不耽误夹菜。 茶室,本来是喝茶的地方,茶桌较餐桌低。在这里吃饭,也只能用它做餐桌了。 韶宏伟不等绿蚁西施进来,就自己动手,规整茶桌。 低着头,一副专注的样子,眼角却能感受到对面热辣辣的目光。 孟可丽见韶宏伟一脸的窘迫,心里忍不住想笑。 这次,正值正丰县委书记更迭,作为跑县区新闻的记者,一大早就赶到县府来,在完成报导任务的同时,孟可丽的心里更期待再次见到韶宏伟。 守在会场里,拍了一些照片,又从县委办拿到新闻通稿,会议一结束,她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县府大楼,直奔韶宏伟的车子而来。 韶宏伟的哈弗H6,孟可丽认识,包括车牌号都记下来了。 前年,当时随报社师傅上来采访的见习记者孟可丽,在县委办见到了曾经学校里的学生会副主、席,当时还是韩书记秘书的韶宏伟。 女孩喜欢男人,总是从仰视开始的。仰角越大,强烈度越高。 借着采访的间隙,孟可丽说自己也是东河大学毕业的,比韶宏伟低两届,听过他在学生会时的演讲,还看过他打篮球。 两人顿时拉近了距离,也打开了话匣子。 更多的时候,是孟可丽在说,韶宏伟笑眯眯地看着她听,时不时打断她,插上几句话。 但不知何时,韶宏伟开始拿她的酒窝取笑,叫她“酒窝美女”。 孟可丽觉得很贴切。 本来就是美女,而且还是大美女,带着两个酒窝滴。 虽然韶宏伟说他有女朋友,而且还认识。是她上一届的学姐,学生会的宣传部长程秋燕,能歌善舞,俏丽可爱。 但,那又怎么了? 现在不是鼓励竞争么? 唱歌跳舞谁不会,我比她更卡哇伊好不好? 说什么快谈婚论嫁了,只要还没结婚,世界上就没有人能阻止我喜欢他。 甚至,即使他结婚了…… 这是孟可丽对她的闺蜜,也包括她表姐,就是这个绿蚁西施,理直气壮地说的。 只是,她后悔没把自己的小心思早点告诉表姐。或者表姐应该早点问自己关于男朋友的事儿。 因为在对号入座时,表姐这才和她说,原来她喜欢的韩书记的那个韶秘书,可是经常来小馆里吃饭。有时喝多了,或者想清静的时候,还经常在自己的茶室里,一呆就是好长时间呢! 这一说,把孟可丽的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那样,还经常在县委办公室聊什么呀?在茶室里堵住他,那该有多香啊! 今天,紧追着他的身后,终于把他逮着了,还是在这间布置温馨,格调雅致,气味芬芳的雅间里,孟可丽激动的小心脏都快抑制不住要蹦出来。 见韶宏伟偷看了自己的春光后,就一直窘迫地低着头,干那些他不该干的事,孟可丽心里暗笑: 还说什么有六年恋爱经验呢,自己刚露了那么一小手,就受不了了啊? 那我如果过一会儿,给你来个更刺激的,你还不得昏过去啊! 心里在暗笑,脸上却憋着。 伸出手去,接过茶壶道:“我来” 交接之际,孟可丽故意将手大大的越界,几乎是抓住了韶宏伟的手。 韶宏伟看了她一眼,心知这是故意的。 想了想,还是抽了回来,坦然对着她笑了一笑。 这种坦然,倒让主动的孟可丽被动了。 她脸一红,心脏开始狂跳,手一抖,“哗啦”,玻璃茶壶掉在地上,碎了。 “怎么啦?”绿蚁西施闻声从厨房走了进来。 孟可丽一吐舌头,指着地上的茶壶:“我不小心打碎了。” “碎碎平安,早生贵子。”绿蚁西施直接扔出这么一句。 座上的两人一时哑然。 绿蚁西施取出扫把,利落地将碎玻璃收拾起来。 经过这一插曲,前面的尴尬终于过去了。 两人开始说起了闲话。 说是闲话,主要还是围绕着新来的县委书记展开的。 正好韶宏伟也想打听一些这方面的事情,而作为官媒记者的孟可丽,手里掌握的情况,自然比那些道听途说,甚至多方演绎的消息来的真实。 当韶宏伟得知,鲁向阳书记是原上阳市委副书记的苏青峰的秘书,苏青峰出任东河省副省长、再转任省委常委组织部长后,鲁向阳先后历经了上阳市河东区委副书记、上阳市委副秘书长、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等职。 这次,据说是鲁向阳主动请求,老领导苏青峰力荐,市委陆耀昌书记亲自拍板,才到正丰这个相对落后一些的县来任书记的。 而鲁向阳在市里从政过的地方,口碑一向很好。要求严格,又亲近下属,作风务实,讲究实干,最痛恨那些只说不干的花架子。 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为官避事平生耻”,据说是苏青峰经常说的。 孟可丽这一番话,信息量极大。 韶宏伟直呼,这顿饭吃得值了。 如果不是碰巧遇见孟可丽,如此详尽的信息,恐怕只有上级组织部门才能得到。 说话间,菜陆续上来了。 一条小馆拿手的清蒸鱼,一个山珍荟萃,一个橙汁糯米藕,一道芝士焗南瓜。 后面两个,显然是孟可丽喜欢吃的菜。 韶宏伟一高兴,也顾不得下午开车不开车了,让绿蚁西施拿来一瓶红酒,让她也坐下,三个人干了一杯。 落座后,绿蚁西施被客人叫出去了。 韶宏伟和孟可丽继续对饮。 一个不小心,韶宏伟的筷子掉了一支,他弯腰伸手去拾。 头刚一抬起,眼睛不小心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他只觉得鼻子一热,似乎是血出来了。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看到了什么? 此刻,韶宏伟与孟可丽正隔着茶桌,相对而坐。 后者靠里,姿势略高,坐在靠背椅上。 韶宏伟坐着矮凳,两条大长腿支楞着,膝盖正好抵在茶桌边缘。 一开始,孟可丽还淑女般两腿交叉,叠放在一起,翘起一条点缀着暗色花纹的黑丝袜长腿在桌边,做优雅矜持状。 这是她从小在家里,父母告诫督促养成的习惯。 女孩子在外,一定要注意形象,尤其在公共场合的坐,要有个坐样。 可吃着热乎乎的打边炉,话又投机,谈性渐浓;再加上红酒的刺激,随着两人身体温度的上升,也渐渐放开了。 韶宏伟先起身,征求了一下她的同意,脱去了中式夹克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短袖体恤,露出了常年坚持锻炼而成的肌肉。 “你亮肌肉,引诱我么?难道你不知道我有胸器么?”孟可丽心中不服,更不含糊。 她麻利地把西装外套一脱,搭在椅背上,上身只剩一件束在腰里的白衬衣。 真丝衬衣内,隐约可见肉色的胸罩,浑圆的轮廓,挺实饱满,两颗小枣在顶端突兀着。 加上衬衣很好的悬垂感,即使领口打着松散的蝴蝶结,当她身子前倾时,深深的乳沟和两个挤在一起的浑圆,在韶宏伟的角度,竟是一览无余。 韶宏伟瞄了一眼,口有点干。 端起茶杯,咕嘟一声,灌进一杯茶水。 再举起红酒杯,向孟可丽示意,以遮掩目光里肯定流露出的一丝贪婪。 孟可丽抿着涂有淡粉色口红的嘴唇,暗自偷笑,双眼迷离,举杯相迎。 “叮……” 水晶酒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在暧昧的空气中盘旋回荡,激起两池萌动的春水,泛着层层的涟漪。 孟可丽对此,似乎颇为享受。 嘴里,兀自滔滔不绝地说着;眼睛,不忘在韶宏伟俊朗的面庞和健硕的肱二头肌上来回跳跃。 孟可丽嘴巴爱说,韶宏伟可算是早就领教过了。也不枉选择了记者这一发挥她特长的职业。 只要打开话匣子,周围的人就只能做听众。 据孟可丽自己说,从初中开始,她挨老师批评最多的,就是因为和同桌说话,影响别人学习。 后来,老师故意给她分配一个闷葫芦型的同桌,以限制她的发挥。 结果,她照样拽着那同学每天不停地聊,逼着那闷葫芦也变得开朗起来。 今天,酒酣耳热之际,孟可丽更是发挥出了状态。 加上终于见到心仪已久的韶宏伟,又是在如此私密、安全的空间;渐渐地,所有的戒备心解除了。 淑女范,去一边的吧。你才是淑女呢!你全家姐妹都是淑女。 其实,在孟可丽心里,胸前的风景是故意奖励给韶宏伟的福利。 面对心仪已久的大帅哥,眼前又只有他们两人,正是她发挥的时候。 刚才露了一小手,就把韶宏伟整了个不会,接下来就再给他来几手秀一下。 什么六年恋情,什么学姐女友,我就不信,你韶宏伟真的是个“鲁南子”,新时代的“柳下惠”第二? 任凭我如此骄傲的本钱,在你面前晃来晃去,即使你再有定力,不把你眼睛晃瞎了才怪呢。 男女之间,男人主动不可怕,可怕的是主动的女人。 尤其是眼前青春靓丽,容貌和身材都足以秒杀整条街女网红的孟可丽。 这还不算完。 见韶宏伟依旧努力克制着,除了眼睛偶尔偷瞄一眼自己白花花的胸脯以外,目光多停留在餐桌的菜上,孟可丽好胜心就起来了。 “桌上的菜,有我美味么?”孟可丽暗暗在想。 想着,她又开始了第三着。 她一边说着话,一边将叠在上面的腿,在韶宏伟眼前一荡一荡。 黑丝袜,上面还点缀着暗色花纹,裹住她修长的漫画腿,看上去本就无比的性感撩人;现在又荡起来,就像一个鼓槌,狠命地敲击着韶宏伟的心脏。 “咚……咚……咚……” 孟可丽说话的间隙,屋里的两人都能听到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绝对是酒精的作用,否则,韶宏伟的脸不可能这么红,一直红到耳根处。 要知道,韶宏伟可是一斤左右的白酒量。 看来,这红酒搭配上性感女人,还真是有点吃不消。 韶宏伟不时往下吞咽口水,吃到嘴里的菜,也品不出什么味道来。 孟可丽乘胜追击,索性把荡着的腿放下,身体前倾,把泛着桃红的脸,凑近了韶宏伟说着话。 两腿就这样放开了。 不仅放下,甚至还像在大学宿舍里一样,汉子式的,毫无顾忌地把两腿左右彻底敞开。 如果单单分开双腿还好一些,毕竟还有茶桌遮挡。可当韶宏伟掉了一支筷子,低头去拾的时候,这时候就很微妙了。 至于筷子是怎么掉的,鬼知道,就连老天都不知道。 孟可丽见韶宏伟低头去拾筷子,那头正好在她两腿之间,本来下意识地想收腿,准备把敞开的双腿合上。 转念一想,刚才让你看了我的胸脯就窘迫成那样,我现在给你来个劲爆的,看你究竟会怎么样? 想到此,她停下了收腿的动作,而是反其道而行之,将两腿又向外张开了一些。 这一下,可就惹祸了。 筷子掉落的位置,正在她左边的纤纤玉足旁。 小巧玲珑,肥瘦适度的脚,被束缚在黑色的高跟鞋里,脚腕和脚踝秀丽地隆起,在斑斓的花纹点缀黑丝袜的加持下,鞋、足、腿美妙天成,细腻而又充满了灵气。使人禁不住想去抚摸、把玩。 这场景,令韶宏伟想起了《水浒》里的桥段。 这里算得上是茶肆,但韶宏伟可不是西门庆,也无意去捏那翘起的金莲。 他的目光也仅是留恋了一下玉足和小腿,准备拾起筷子起身。 血案发生在这里。 韶宏伟刚一抬头,目光顺着黑丝美腿,竟鬼使神差地落在了一个地方。 在韶宏伟的眼里,眼前的两条美腿,仿佛两条高速公路,笔直地通向远方。 黑丝袜星星点点的点缀,似天上的繁星,令人遐想。 而丝袜的尽头,也就是两条高速公路汇集的那个远方,有一处比诗歌还要动人心魄的风景。 这风景,是亚当夏娃间爱的归宿,是创世纪以来的生命之光,是男人最愿意留恋的地方。 韶宏伟一愣,赶紧把目光移开。临走前,不无锐利地深望了一眼。 这一望,竟让他看到了带有蕾边花纹的淡粉色存在。 “轰……” 韶宏伟脑际中有炸雷轰响。 一刹那,他腿根发紧,满脸赤红,呼吸急促,鼻子一热,血就流了出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慌乱起身,抽出桌上的餐巾纸,擦拭鼻间的液体,一边掩饰道: “这几天秋干风燥,上火了。” “噗嗤”一声,对面的孟可丽手背掩口,笑出声来,脸色绯红。 在韶宏伟低头去捡拾筷子之际,孟可丽的心里是既紧张,又充满了期待。 她故意这样做,多少带有一些挑衅的心理。这动作是勇敢的,也有十足的风险,毕竟那个地方一向神秘又神圣。 少女的害羞和矜持,还是本能地令她无比紧张。 坦率说,这种被窥视的感觉,谈不上美好。 但今天的她,为了追求韶宏伟,真豁出去了。 不是说‘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层纱’吗?那就干脆撩开自己神秘的面纱。 纠结了一下,她还是决定把这恶作剧进行到底。 她心里莫名地期待,更多的是好奇,表面上一直很正经庄重的韶宏伟,究竟会做出怎样的反应。 这一过程虽然仅仅是片刻,但两人都觉得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 待韶宏伟抬起头时,孟可丽见他鼻孔处有鲜血流出,腰也不敢直,弓着身像个大虾米。 加上他腿长又坐的矮,一顶小帐篷傲然支楞着,既碍眼又碍事,那姿势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孟可丽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不成想竟制造出了血案,不觉抿嘴一乐。 忙抽出两片纸巾,暖心地递给韶宏伟。 又顺手抄起茶壶,给韶宏伟倒上满满一杯茶水。 现在,她也顾不得什么满酒半茶了,眼前的场面,被自己整的确实有些尴尬。 韶宏伟只好没话找话,转移两人的注意力。 不然,那顶帐篷,越是在她视线的注视下,越难以消下去。 这光景,要是“绿蚁西施”推门进来,恐怕韶宏伟只能到处寻找地缝了。 韶宏伟端起茶水,不顾热度,一口饮进。 哪怕喉咙被烫得直让他紧鼻子,他也毫不在乎,最起码能多少转移一些注意力。 忍住喉咙火辣辣的痛,韶宏伟又用茶水烫了一下拾起的那根筷子。 对此,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选择冷处理,没去喊孟姐再添一双。 那样,一定会破坏屋里的气氛,也会使韶宏伟更尴尬。 韶宏伟用筷子指向那条一直未动的鱼,说道: “咱俩净顾着喝酒说话了,这鱼还没动筷呢。” “来,快吃,快吃。” 说着,示意孟可丽动筷。 孟可丽忍住笑,用筷子扦了一点,含在嘴里,品了一下。“嗯”了一声,以示赞同。顺便给了韶宏伟一个台阶。 因为筷子已经烫过,韶宏伟夹起一块鱼腹肉,在盘底的豉汁上蘸了一下,送到孟可丽的碟子里,嘴里说道: “鱼最好吃的部位,就是这块。” “你表姐这儿的清蒸鱼,做得最为地道。” “这清蒸鱼啊,先要看鱼的品种,还要看鱼的大小。” “关键是掌握蒸鱼的火候。” “咱们北方人,不太喜欢这种广东人的吃法,动不动就是红烧、炖和炸。那样就破坏了鱼的鲜味了。其实,要说蒸鱼就数广东。” “就像这条海鲈鱼,一斤二两左右,上蒸锅七分钟即可。多了则肉柴,少了贴近鱼骨处还不熟。” “然后浇上调好的豉油汁,可真叫新鲜美味。” “但爱鲈鱼美,出没风波里。指的就是这种鱼。” 见饶舌的孟可丽突然陷入沉默,为缓解尴尬,韶宏伟只好低着头不停地说。 筷子夹起一块鱼,送到嘴里品着。 一边吃一边点头,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他也实在是无奈。 韶宏伟是个偏传统的人。 他早就发现孟可丽看自己眼神的侵略性,偶尔有机会对他毫不掩饰的主动身体接触,也知道意味着什么。 但他现在是有女朋友的人。 虽然与程秋燕在彩礼问题上,两人正在闹别扭,但还没到要分手的地步。 在这种事情上,韶宏伟是抱着做最坏打算,往好的方向努力的想法来对待的。 所谓的最坏打算,自然是分手。 但这句话,不会从韶宏伟嘴里先说出来。 不是他矫情。 两人毕竟在一起六年的时间,曾经在一起共同度过上百个良宵,这样的感情,不是轻易能放得下的。 但彩礼这件事,确实触碰到了韶宏伟的底线。 他无法接受自己的父母,再为了他的小家做出那么大的牺牲。 受制于自己的身份,韶宏伟又没有其他赚钱的门路,天价彩礼确实是他与程秋燕之间的拦路虎。 但韶宏伟相信,这都是暂时的,只要程秋燕坚持说服她父母,未来这一问题一定会解决。 不能因小事情,而做大决定。 婚姻是大事,不能因为彩礼的小事,就轻易做选择。 所以,出于对两人之间感情的珍惜,韶宏伟一直在往好的方向努力。 面对眼前的孟可丽,韶宏伟心里明白,这丫头喜欢自己,有横刀夺爱的想法。 虽然曾经有那么一瞬间,心里冒出“这丫头也不错哦,假如有一天秋燕跟我分手了,倒不是不可以考虑”的念头。 但迅即被他否定。 毕竟现在自己是名草有主之人,而且对孟可丽还不完全了解。即使两人都是成年人,面对眼前的诱惑,韶宏伟还是决定选择闪转腾挪。 见韶宏伟故意在清蒸鱼上绕来绕去,孟可丽终于耐不住了。 她看着韶宏伟的眉眼,轻声唤道:“宏伟。” 这是她第一次这两字相称。经过刚才那件事,在她心目中,已经意味着两人之间的关系进化到极为亲密的程度。 “嗯,什么?”韶宏伟头不敢抬,回道。 两人都能听得出,那里面带着些许颤音。 沉默了片刻,孟可丽猛地来了句:“我喜欢你!” 说罢,孟可丽端起酒杯,不去看他,一口把杯里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韶宏伟虽有精神准备,但孟可丽表白得如此直接,毫不掩饰,还是使他心里一震。 对于一个女孩来说,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心里下多少次决心。 韶宏伟涨红了脸,低着头喃喃道:“可丽,我知道,我知道。” 旋即,抬起头,迎着孟可丽的目光,面带惭愧地说道: “可是,我有女朋友,你是知道的。” 孟可丽把披着微波浪长发的头一甩, “我不管!有又怎么了!谁还不处两次对象,我以前还有过呢,后来不照样分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们在一起都六年了。”韶宏伟开始辩解。 “有什么不一样的,学校时都太年轻,到了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样的人。自从两年前看到你,我就认定你了。我不管,我就是喜欢你,不管追到什么时候,我都不会放弃的。” 孟可丽语气里,满是小女孩的任性和不讲理,弄得韶宏伟一时哭笑不得,就迂回道: “可丽,你对我还不太了解,我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其实我……” 没等他说完,孟可丽直接拦住说道:“既然你说咱们还缺乏了解,那以后我们多接触不就慢慢了解了。凡事总得有个开始吧。都什么年代了,你还那么封建,你怕什么?” 她不顾一切,想方设法逼着韶宏伟答应。 韶宏伟想了一下,又搬出另一个理由:“可丽,你看,你的条件这么优越,工作又好。我现在才是个副科级,向上的空间比较渺茫,钱又挣的不多,即使我没有女朋友,也配不上你啊。再说,我的脾气很坏……” 孟可丽没让他继续说下去:“得了得了,这种借口你也说得出。副科级怎么啦,以你的水平和能力,进步是早晚的事。只不过韩书记突然去世,耽误了你几年。只要你坚持自己,不断努力,早晚会升起来的。我接触的干部多了,会看人,相信我的眼光准没错。” 她的话里开始带有记者的理性,“至于你说的什么钱少钱多,那又怎么啦?我不用你赚太多的钱,我只要你这个人。” “我家里不差钱,只要咱俩好了,钱你不用担心,你就安心走你的仕途,我只会给你助力,不会拖你的后腿。” 孟可丽这一番话,几乎把韶宏伟所有的退路都堵死,只剩下答应这一条道了。 ------------ 第二十二章,重要信息 论口才,孟可丽确实厉害。三言两语,就把韶宏伟逼进了死胡同,只给他留下无条件答应这一条路。 一时间,韶宏伟竟无言以对。 孟可丽说他封建,无非是暗示他,不介意他脚踩两只船。 可韶宏伟知道自己是谁,他还没那个本钱。 在官场上,贪欲和情色,是悬在人们头上的两把刀。任何一把落下来,都会要了他的小命。 自己现在有女朋友程秋燕这件事,县里很多同事都知道,如果再闹出个美女记者孟可丽来,那后面的八卦新闻,不得满天飞啊? 别看自己平时不是什么新闻重点,也不在这些人的视线里,但一旦有了花边,分分钟变成新闻的主角。 那样一来,自己的形象必定受损 虽然不至于像一些官员在外包养情妇那样,触犯组织纪律;但一旦在领导脑海中形成不检点的印象,那自己今后的仕途之路,可就不平坦了。 要想当官,就不要发财。要想进步,就不能贪恋女色。 想到这儿,韶宏伟强按住顺水推舟的冲动,把已经变软的心再次硬了起来,对孟可丽说道: “可丽,你对我的喜欢,我很感激,也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 孟可丽是谁啊,人精一样,一听画风不对,连忙拦住道: “打住、打住,谁要你感谢,我只要你这个人。” 韶宏伟扫了一眼自己的帐篷处,已经偃旗息鼓、风平浪静了。这才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心来劝道: “可丽,做为好朋友,你听我说一句……” “不听不听,就不听,谁是你好朋友,我要做你女朋友。”孟可丽拨浪鼓一样摇着自己的头,长发在眼前来回甩动。 “你条件这么好,比我好的有的是……” “就不,就不。”孟可丽越发坚决,开始不讲理了。 韶宏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决定调剂一下气氛,突然来了一句: “那你舅妈呢?” 果然,孟可丽停止了摇头,愣眉愣眼地看着韶宏伟: “什么舅妈,关我舅妈什么事?” 韶宏伟见她上了当,依旧面无表情,冷冷地讲着自创的谐音梗: “你刚才不是说你‘舅’不么?那你舅妈呢?” “哎呀,你讨厌,你好讨厌!”孟可丽这才发觉自己被韶宏伟骗了,立即反怼道: “哼,什么鬼,一点都不好笑。人家就是喜欢你,就赖着你,怎么着?” 韶宏伟想再和她开几句玩笑,就此滑过去,手机恰到好处地响了起来。 心说谁这么贴心,这时候赶来救驾。 划开手机,看也没看,直接就讲。 电话是王兴泉打来的,他问道: “韶镇,我这边完事了,永光超市的人已经送走了,东店村的村民也都回去了。咱们什么时候回镇里。” 韶宏伟如遇大赦,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你在哪,我们这就回去。” 王兴泉道:“我现在就在你车这儿,我在这等你好了。” “好好,我这就来。” 韶宏伟挂了电话,心里窃喜,表情却颇为无奈地道: “可丽,你看,我真得走了,实在不好意思。” 见韶宏伟有事,孟可丽也不再撒娇。 做为记者,知道像韶宏伟这样的官身,事情多,又身不由己。 好在不管怎样,今天算是把话说明白了。双方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思,下一步她再继续加强攻势。 毕竟这种事也急不得,今后有的是机会。 而且,韶宏伟越是这样,越让她觉得他是个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他能对程秋燕负责,将来对自己也差不了。 想到这儿,她善解人意地一笑: “你总算解脱了,对吧。” 韶宏伟尬笑了一下,一指手机:“你刚才也听到了。” 孟可丽莞尔:“逗你呢,看把你紧张的。你有正事,我怎么能耽误你的时间呢。” 韶宏伟松了口气。 说到这儿,孟可丽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光顾着说咱俩的事儿了,有个重要的信息,可能对你有用。” “你说。”韶宏伟本来站起的身子,又坐了下来。 孟可丽道:“今天早上,你们县里门前的那些事儿,我都看到了。但我不会把它写进报道,毕竟对你们县里不好。” “当时,我就在窗前看。你的表现,我也看到了,真是绝了。我真为你骄傲。” 韶宏伟嘟了嘟嘴,示意她说重点。 孟可丽这才归到正题:“我听身边的人议论,说这次东店村的人来闹事,和前年你和韩书记推广蔬菜大棚,断了村里采石挖沙的财路有关。” “而且,市面上流传的那个毁菜视频,一看就是假的。这背后肯定有人指使。” “什么视频?” 韶宏伟早起到现在,一直在应对村民聚集上访的事,然后就是应付包括眼前的孟可丽在内的三个女人。平时,他也很少刷小视频,没人和他说过视频的事。 孟可丽很奇怪:“这么大的事,你还不知道?” 说罢,掏出手机,找到那个视频,播放给韶宏伟看。 “范老邪?” 韶宏伟当即就认出视频上开四轮车旋耕蔬菜的人,正是被他在县府门前教训的范老邪。 孟可丽就问:“这人你认识?” “东店村的混混、无赖。整天游手好闲,惹是生非,专干踹寡妇门,挖绝户坟,欺聋打哑的缺德事,是个败类。” 韶宏伟抑制不住地气愤。 “这个东西,他家里没有大棚。当初动员他把承包的土地拿出来流转,参与盖蔬菜大棚,他第一个跳高的反对。现在,怎么突然有了大棚了,还现场毁菜?” “摆拍,这特么是摆拍。”韶宏伟不由爆了句粗口。 孟可丽点头:“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摆拍,尤其对我们记者来说,破绽太多了。既然你都看出来了,我就不一一说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们动了人家的利益。他们这是借着新书记上任的机会,给你们难堪,然后借以达到他们的目的。” 韶宏伟点头,不由对孟可丽露出赞许的目光。 孟可丽受到鼓舞,继续透露道:“再和你说个事儿。你们镇里的黄书记,和那个东店村采石场的老板,叫什么彭四海的关系密切。” “噢,你怎么知道?”韶宏伟急问。 孟可丽道:“好像是去年,我们报社收到一封东店村寄来的群众来信。反应东店村的村支书和镇书记与采石场的老板勾结,毁林采石,破坏村里的生态环境。还说其中有利益勾结的事情。” “因为当时没有署名,落款是‘一个老党员’。当时报社的事情比较多,所以领导就让放在那儿,没做深入采访和进一步处理。” “但这封信是我拆开看的,所以我有印象。” 韶宏伟连忙说道:“那这封信你还能找到吗?” 孟可丽点点头:“应该能。这些群众来信来访,都归在档案室,回去我查查。如果你觉得有用,我给你复印一份。” “有用,有用,尽快给我复印一份。” “好,我今天回去就办。复印好了,我给你送过来。” 韶宏伟制止道:“我的大小姐,费那劲干嘛,还不够折腾的。你给我拍成照片,用微信发给我不就结了?” 孟可丽杏眼一立,嗔道:“人家愿意。来看看你还不行啊?” “好好好!你先传给我,下次再上来采访时,你再把复印件给我,这总行了吧。” 韶宏伟赶忙妥协。 ------------------------------------ 看着韶宏伟的背影,消失的门外,门内的孟可丽依旧恋恋不舍地凝望着。 身后的绿蚁西施轻拍着孟可丽的肩膀,赞道: “丽妹子,眼光不错。” “表姐。” 孟可丽侧回身来。因没有完全达成愿望,情绪有些失落。 绿蚁西施劝道:“别急,人家现在毕竟还有一头呢,这事急不得。” “……” “丽妹子,我跟你说啊。在你进屋之前,我已经替你试探过了。宏伟这小伙子,还真是不错。盯住了,争取把他拿下。” “表姐,你替我?” “还试过了?” “怎么试的?” 孟可丽望着表姐如花的笑靥,睁大眼睛,不解地连声问道。 于是,绿蚁西施就把韶宏伟进门后,她如何用热辣的目光勾引他,如何故意挺着胸脯凑近他身边,又如何趁机用两个大奶子蹭他的胳膊,他如何躲避又不敢吭声的窘迫,一五一十地和表妹说了一遍。 说到韶宏伟一边躲,她一边用大奶子追着蹭他的情节时,绿蚁西施夸张地现场示范起来。 “嘻嘻,嘻嘻,呃,哈哈哈……” 两姐妹开心而又放肆地大笑起来。 笑得两个美女的花枝齐齐乱颤。 惹得店内就餐的人,也无由地跟着笑了起来。 ------------ 第二十三章,不同的思考 就在绿蚁小馆里的两个女人,为了韶宏伟的窘态肆意大笑的时候,他的哈弗H6已经开出了正丰县城。 车速不是很快。 和上午来时不一样,回镇里不需要赶时间。 再说,他还惦记着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事情。 马坤镇长通知说,传达县委会议精神的镇委会定在下午四点召开。趁着这个机会,他要先去东店村看看。 虽然今天的事情暂时得到解决,但那十几车蔬菜,也只是东店村三百多座大棚里的一部分。 现在的季节,蔬菜的生长比较旺盛,今天让永光超市临时收了,后面大棚里的蔬菜还会不停地生长。 如果不想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像今天这样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发生。 何况,这后面还有范旭彪等人在推波助澜,必须得尽快想办法解决。 按理说韶宏伟喝了酒,不应该开车。 但以他一斤白酒的酒量,不到半瓶的红酒,还是奈何他不得的。 加上,支帐篷那会儿身上出了些汗,韶宏伟现在的酒意已经消了许多。 本来韶宏伟想让王兴泉开,可等他到了车跟前一看,小王的脸红得像猴腚似的。估计还没等到十字路口,对面的司机都以为看到红灯了,那不是主动邀请交警上前查车吗? 在县城里,交警中队长和大队长等人,韶宏伟做县委大秘的时候,多次调度他们,一般情况下,都不会刻意为难他。但毕竟饮酒驾车是违反交通法规的行为,即使他们肯放行,自己也欠了他们一份的人情。 因为这点小事,惊动这些人,实在是犯不上。 出县城只需经过两个红绿灯,目测了一下,没有闪烁的警灯。 县城外就是一马平川,车子很快就匀速行驶在通往溪岭镇的县道上。 两旁的行道树,已经染上了金黄。秋风吹过,不时有枯叶飘落。 副驾驶上的王兴泉,一开始还滔滔不绝向他汇报与永光超市采购员对接的情况。后来见韶镇一言不发,似在沉思,就知趣地闭上了嘴巴。 东店村蔬菜的事,韶宏伟另有思考,现在他脑子里盘旋的是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 跟着韩书记那几年,韶宏伟被养成了一个好习惯。 凡事在做之前,都要好好谋划谋划。 按照惯例,鲁书记来了之后,一定会有所动作。不管是三板斧还是马拉松长跑,自己这个副镇长都应该主动适应其领导风格。 自己的层级现在还无法和县委书记直接对上话,手里的工作按部就班地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如果能在书记重点关注或者提倡的方向上,做出点成绩,自然有助于引起书记的注意。 这种做法称其为迎合也好,投机也罢,韶宏伟认为都是理所当然。 对他来说,反正工作早晚都要做,他也不会偷懒,而且还会创造性的做。 如果只顾低头拉车,不去抬头看路,一旦方向不对,努力白费不说,效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刚才孟可丽向他详细介绍了鲁书记的从政背景和一贯作风,韶宏伟在心中渐渐捋清了鲁向阳执政脉络和行事风格。 他心里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鲁书记是个讲求实干的书记,一心为民,又有担当,恰恰是韶宏伟喜欢追随的。 这次县委书记的更迭,韶宏伟把它看做是自己的一次机会,一旦抓住机会,就是一个新的开始。 毕竟自己是有野心的。现在自己是个副科级,下镇里的目的,是为了为百姓多做些实事,为溪岭镇的发展多做些贡献。 如果能在此基础上,通过实际工作,而不是单纯的迎合和阿谀奉承,引起新书记的注意,自己因韩书记的突然去世而突然黯淡下来的仕途,是否就会迎来新的曙光呢? 一想到此,韶宏伟身上充满了力量。 不知不觉,脚下的油门深了下去。 ------------------------------------ 在韶宏伟的哈弗H6飞快地驶过一处山坡,将碧波荡漾的红星水库扔在车后的时候,他不知道,溪岭镇书记黄晓坡也被他抛在了身后。 黄晓坡不需要像韶宏伟那样,挖空心思思考怎样适应新来的书记。 此刻的他,也不是在思考工作。 在俯瞰着水库,半山腰处的一幢别墅里,黄晓坡正在与三个人一起研究着国粹。 自动麻将机哗哗的洗牌声,时而响起。 期间是条饼万的报数声,铿锵有力的“碰”、“吃”、“胡了”的口令声,以及发自不同喉咙的爽朗笑声。 麻将这个东西,是黄晓坡除了酒和女人之外的另一大爱好。 新书记上任的会议刚一结束,黄晓坡就接到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四海的电话。 电话里说,听说他来县里开会了,中午在老地方为他准备了简单的午宴,吃完饭后休息一下再回镇上去。 黄晓坡当即答应。 转身找到镇长马坤,说他县里有点事,下午传达会议精神的镇委会,推迟到四点。 马坤点头,先坐车回镇里了。 黄晓坡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离县城十多公里的红星水库。 这里的半山腰上,有几栋看起来像是水库管理用房的别墅。其中有一栋正是承包此处水库管理和维护的责任人,也是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总经理彭四海的专用。 尽管墙上挂着正丰县红星水库服务中心的牌子,但门口经常站立的两个彪形大汉在提示着人们,这里就是彭四海的私人别墅,未经允许,外人不得入内。 这座水库,位于县城与溪岭镇之间,水面面积约有五六平方公里,在东店村的上游,主要为蓄水灌溉功能。 实行河长制后,县里将大小三十几座水库实行了市场化管理养护,山河公司看上了这里的风景和交通便利,通过竞标成为这座水库的管理者。 精明的彭四海当然不单单看上了县里每年十几万的养护费用拨款,家住县城的他,把这里变成了自己的一处会所式基地,平时经常在这里应酬请客兼办公。 黄晓坡对这里轻车熟路。 他喜欢来这里的原因,不仅能濒水临风把酒言欢,而且餐后的麻将切磋也很容易组局。关键是,自己在这里的手气特别好,在他印象里,好像还没输过。 如果时间太晚,不愿回县里的家,他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说起过夜,黄晓坡留恋于这里清新的空气。四周的花草树木,散发出含量极高的负氧离子,对自己的身心很有好处。 每天早晨,唤自己起床的,是窗外的虫鸣鸟叫,城里人对此梦寐以求。 至于一个人睡不着觉的习惯,他也不用担心。 有彭四海这样铁杆的朋友,他的爱好还有什么搞不定的呢。 熟女,床第经验丰富而又安全,这是他不高的要求。 现在,中午喝了半斤茅台的黄晓坡,手气正好。 刚刚放下了县委办主任王畅的电话,他立马给镇长马坤打了过去。 在一片安静的气氛中,他简单安排了一下明天应对新县委书记调研的事。 无非是所到之处,集中突击一下卫生,该粉刷的粉刷,该遮挡的遮挡。 再把镇里的各项板报、会议记录、汇报材料准备齐全。 安排到镇里的企业走走,再到脱贫示范户家里坐坐、看看。 这些,对于经常迎接上级检查的他来说,早已轻车熟路。 所有下乡镇调研的,无非就是这些事情,所说所看,甚至汇报内容也都大同小异了。 最后,他叮嘱了马坤一句:“这些工作今天必须完成,完不成的不准下班。” “另外,我四点回去,会议准时召开。” 放下电话,上手的彭四海看着黄晓坡奉承道:“不愧是书记,布置工作有条有理,干净利落。这就是魄力。” 黄晓坡咧嘴笑了笑,对这种低层次的恭维,早已习惯了,激不起任何涟漪。 他摁了一下洗牌按钮,叫道: “来,继续,最后一圈。” ------------ 第二十四章,出事了 红星水库半山坡别墅里的最后一圈麻将仍在进行。 一边给黄晓坡喂着牌,彭四海一边将自己从小道渠道打听到的,关于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的消息,向黄晓坡做了一番求证。 并大胆预测了新书记未来可能在正丰县的前三板斧。 像彭四海这样常年在商界上混,黑白两道都在行走的人,对即将上任的县委书记的关心,可能不比黄晓坡这样的干部差。 只是他毕竟不是体制里的人,消息来源五花八门,有真有假。 座上的另两人,都是彭的心腹,以陪打牌为主,很懂规矩,并不插话。 黄晓坡也不避讳,将所知道的关于鲁书记的一切,和自己对他的判断,和盘托出。 说来说去,最终还是做出了如下的“黄氏判断”: 新书记到任,无非就是三板斧。这三板斧到底砍在哪,或者说在正丰干多久,都离不开像他这样中流砥柱般的本土干部。 溪岭镇的经济落后,主要还是自然条件所限,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搞起来的。根本的出路,还是靠山吃山。 这次蔬菜聚集事件,加上昨天疯传的毁菜视频,正好给新来的书记提个醒。原来韩书记主导的蔬菜基地项目,是个费力不讨好的烂尾工程。只有因地制宜,开发利用好当地的自然资源,才是简单明了的致富出路。 他已经安排范旭彪再次以村委会的名义起草报告,将村里与山河公司合作采石的项目尽快报给新来的鲁书记,力争早日启动。 彭四海胖胖的圆脸上放着油光,再次对黄书记进行了一番恭维。 正在这时,黄晓坡的手机又响了。 他看了一眼,见是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安达才打来的。 黄晓坡立刻在嘴边竖起食指,冲着座上的三人“嘘”了一声。 随即起身,向里间屋走去。 关上房门,才接起了电话。 做为镇书记,黄晓坡的组织纪律性和政治敏感度还是有的。 县委组织部长给他打电话,在他的日常工作里也是少见。 十有八九是关于干部的问题,期间一定会涉及到人事方面,做为镇书记不能不谨慎。 而牌桌上的麻友,虽然关系都很铁,但在他甄别完消息之前,肯定也不适合让他们知道。 让他没想到的是,电话的内容是通报他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停止检查的组织处理决定。 决定中说:鉴于东店村因蔬菜滞销引起村民不满,致使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事件,相关毁菜的视频广泛传播,舆情管理不力,对正丰县形象造成极为负面的恶劣影响。溪岭镇主管农业的副镇长、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项目的主要责任人韶宏伟同志对此负有直接领导责任。根据《党组织处理规定(试行)》第七条第(五)款,为严肃纪律,经县组织部研究决定,报请县长批准,给予韶宏伟暂停副镇长职务一个月的处分。并责令其写出深刻检查,在全镇干部大会上进行通报。 随后,安达才又叮嘱了一下黄晓坡:对韶宏伟同志,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帮助他正确对待组织的处理,以良好的精神面貌积极改正错误,尽快回到正常的工作中来。 接完安部长的电话,黄晓坡心里抑制不住地兴奋。 拉开里屋门回到麻将桌旁,收拾起摞在桌上的现金,一挥手道: “不打了,不打了。我得赶紧回镇上去。” 彭四海起身问道:“怎么,有事?” “大好事,大好事!真是瞌睡了就来枕头。我正愁怎么摆布韶宏伟这个家伙,没想到,县里就先动手了。”黄晓坡脸上荡漾着笑。 彭四海小心地问道:“那个捣蛋的副镇长,他怎么啦?” 黄晓坡嘴角一撇,得意的说道: “他以为自己还是原来的那个县委大秘呢?在蔬菜项目上,一直和老子对着干。尤其是今天早上,三言两语就把县门口的村民给忽悠走了,恨得老子直牙疼。” “本来老子还琢磨着,借堵门和视频这两件事,怎么回去好好和他算算账,现在可倒省事了。县组织部刚刚通知我,经县里研究决定,给他停职了。” “这下,老子看镇里谁还敢反对采石挖沙,谁还敢和老子唱对台戏?” “真的,卧槽,这也太他妈好了!谁干的好事,我得好好感谢感谢他。”彭四海油光满面的脸上,一副三角眼顿时放着光。 “那当然,怎么做你知道。王县长、安部长,离开他俩,这处分下不了。” 黄晓坡已经收拾好现金,装进他的爱马仕包里,夹在腋下就往外走。 彭四海紧随了几步,跟了出来,边走边问: “那咱们的采石场项目,这回应该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没问题。明天我就让村里报上来,我直接签批了报县里。”黄晓坡一边说着,人已经下了楼。 叫上等候在一楼的司机,扬长而去。 ------------------------------------- 下午三点四十分,韶宏伟带着王兴泉回到了镇上。 刚才去东店村蔬菜大棚里转了一圈,果然各家的大棚里,蔬菜滞销是普遍现象。 他与一些合作社的村民简单交谈了一下,了解了一些情况。 因为要赶回来参加镇上的干部大会,就与蔬菜合作社的社长范东平约好,明天一早,他再和王兴泉过去,与合作社的村民一起协商解决这一问题。 车子进了镇政府大院,一下车,韶宏伟就觉得镇里的气氛与往常不同。 院里三三俩俩的,正有几个镇干部往办公楼里走。 一看到他和小王下了车,都纷纷加快了脚步,转眼就进了楼,仿佛进晚了就要夹住尾巴似的。 一楼的财政所会计,刚拉开门准备往外走。一看见他,马上扭头转身进屋,好像是落了什么东西。其实参加会议用的笔记本就在他手里,那神情分明就是回避和他打招呼。 这些还不打紧。 进了一楼门厅,本来在楼梯口还有说有笑的两个办事员,看见两人连忙敛容正色,低头走开了。 韶宏伟有些纳闷,这些人都怎么了? 难道我俩是瘟神?还是脸上刻着发配沧州的字? 王兴泉也觉出来不对劲,拦住一个同事,想问个究竟。 那同事看了一眼旁边的韶宏伟,借口领导叫她,逃也似的快步上楼去了。 “这些人都是什么毛病?”王兴泉不由嘟囔着。 敏锐的韶宏伟立即预感到: 出事了,而且与他有关。 ------------ 第二十五章天降处分 韶宏伟的脚步在一楼门厅略一停顿,丢下王兴泉在农经站门口挠脑壳,迈开大长腿一步三个台阶,直接上楼。 路过二楼缓台,他向会议室扫了一眼。 门里门外,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堆,窃窃私语。 这情形令韶宏伟脑际闪回了一下《狂人日记》里的赵贵翁和那些议论人的小孩子。 脚步没有停留,直接到了三楼马坤镇长的办公室。 会前,见一下镇长马坤,有助于他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 与镇书记黄晓坡相比,镇长马坤虽然中庸,脑瓜皮子薄,对韶宏伟应该不至于说假话。 他要尽快搞清楚,今天的干部大会,除了传达县委干部大会精神,到底还有其他什么内容? 镇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马坤正坐在座位上,跟站在眼前的党政办主任张超说着什么。 一见韶宏伟进来,立刻对张超使了个眼色,自己也站了起来。 后者一回头,见是韶宏伟,脸上立刻现出一副尴尬的笑,说了声“回来了”,转身对马坤说道: “那马镇长,我先去了,你们聊。” 两人的这一举动,韶宏伟看在眼里,更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这帮家伙一个个鬼鬼祟祟的,好像自己成了众人公敌一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虽然肚子里的疑问震天响,但韶宏伟的脸上依旧一副平静,道了声: “马镇长。” “坐,坐。”马坤一边让座,一边走到门口,左右看了看,把门关上。 回到办公桌前,准备给韶宏伟倒水,被后者礼貌地止住了。 韶宏伟开门见山:“镇长,快别麻烦。我刚从村里回来,怎么镇里的人看我都那副表情,镇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嗨!” 马坤深深叹了口气。 韶宏伟的心猛地一缩。情况似乎对他不太妙。 紧接着,马坤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他。同时,努力做出一副自己看起来与此事无关又无能为力的样子。 韶宏伟接过来一看。 迎面就是醒目的标题:《正丰县委组织部关于对溪岭镇副镇长韶宏伟同志停职的处理决定》 晴天霹雳。 韶宏伟眼睛一花。 什么?停职,为什么? 定了定神,飞速把文件看完。 聚集性事件,舆情管理不力,一共两大罪状。 “这,这,怎么会这样?” 韶宏伟有些不理解,看向马坤,“今天的事儿你也在场,情况你都看到了。我到位的时间,处理的方式,已经是最大限度了。镇长你说,还能有比当时更好的处理方法了吗?” 马坤笑了笑,双手一摊,耸了耸肩,撇了一下嘴。 他不能回答韶宏伟的这一问题。 在官场上混,他当然知道。韶宏伟的这个问题,明显有点话题陷阱的味道。再说,这不是他能回答的,他也回答不了。 韶宏伟继续辩解道:“还有那个什么视频,我下午才看到,明显是摆拍,这怎么能做为处理我的一个依据?” “再说,组织上要处理我,让我承担责任我没意见。但总得履行程序调查吧。事情都不弄清楚就下决定,我有意见。” 韶宏伟把自己的不满和对组织处理程序上的意见,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遇到这种不公,任谁都得着急,何况这里面确实有问题。 马坤等韶宏伟说完,笑了笑,里面有十足的同情。 他抬手看了一下表,说道:“你有意见我很理解,可以按组织程序逐级向上反应。但现在……” 韶宏伟立即意识到,和眼前的镇长说这些,解决不了实际问题。做为一个党员,他知道现在自己能做的只有服从。 再说,韶宏伟特别不喜欢马坤眼里的同情。 女人或者弱者,才喜欢被同情。对于他来说,那种东西既廉价又毫无意义。 马坤只是一个传话筒,开会前和自己通个气,也是履行必要的程序。 想到此,韶宏伟转身离开马坤,回到旁边自己的办公室。 他一直在那里郁闷地呆到差一分钟四点的时候,才不情愿地起身走进二楼的会议室。 一进会议室,不出所料,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在他脸上。更有一些眼睛,超乎寻常的敏锐,似乎要榨出他眼底的心思来。 大家都想看看,面对处分,眼前的副镇长会作何反应。 人就是这样,升迁时不乏掌声,落难时自然有人观赏。 韶宏伟控制住自己低落的情绪,努力使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人一样。 众人眼神中的反馈告诉他,自己的表演失败了。以他的水平,估计申请横店的群演资格都通不过。 韶宏伟红着脸,走向前面第一排中间的一个空位坐下。 那里分明是有人提前给他留好了。以保证整个会场里任何一个角度都能看到。 大会随即召开。 镇长马坤主持,黄晓坡传达了县委干部大会的精神,概括了有关领导及新任县委书记的讲话。 随后,就是通报县委组织部对韶宏伟的处理决定。并要求全镇党员干部引以为戒,举一反三,对照自己的工作,认真检查不足,集中精力投入到对群众服务的实际工作中来。 最后,马坤又讲了一下明天新县委书记要下来调研的情况,要大家立即行动,哪怕不下班,也要把分配的工作做完。 会议随即结束,众人纷纷起身离开会场,去忙迎接新书记来调研的事情去了。 韶宏伟坐在原地没动,耳边是络绎不绝的椅子响和路过的脚步声。 低着头,像开始宣布处分决定时一样。 台上,黄晓坡起身的时候,扫了他一眼,脸上是一副轻松得意的表情。 嘴角动了动,本想叫他到办公室,再来一次诛心般的谈话。想了想,临时改了主意,转身走了。 镇长马坤收拾好本子和材料,看了韶宏伟一眼,觉得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也走了。 会议室很快就静了下来,韶宏伟依旧低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座泥塑石膏像。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使他有些猝不及防。 自己在这件事上,若说一点责任没有,那是瞎话。 蔬菜基地项目是他负责的,做为主管农业的副镇长,因蔬菜滞销而发生了群体性聚集,也是事实。 可毕竟自己及时到场并妥善处理,没有造成什么后果,还把蔬菜销售给了永光超市。 就算这件事自己有责任,可也到不了挨处分的地步。 媒体上倒是时常有国外的什么州长、署长之类的,因为不可抗力的后果而引咎辞职,可咱们毕竟在体制上比他们优越太多啊! 关键是,那个造成所谓舆情失控的毁菜视频,明显是故意摆拍,背后是什么人指使?目的为何?都需要调查。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处分落在他这个副镇长头上,韶宏伟无论如何想不通。 最让韶宏伟绝望的是,下午自己刚刚暗暗发誓,要在新书记到来之后,努力表现自己,甩开膀子大干一场。 结果,膀子还没等甩开,处分的大剪刀咔嚓一下,给剪了。 ------------ 第二十六章,彩礼可以分期吗 这种组织处理,虽然不比纪委监委的党纪处分来得严厉,但基本上在新任的鲁书记眼里,完全可以对自己的前途判个死刑。 就算再有魄力的领导,放着那么多干部不用,唯独青睐一个受过处分的,那也太迷幻了吧。 还有一点更致命。 如果这个处分决定,是由新来的县委书记做出的,因为记恨于门前特殊的迎接仪式,抓住这件事砍出的到任后的第一板斧,以此来立威,那自己在他的任内,可就彻底凉凉了。 五年,对于一个人来说,时间不算长。可对于一个期望在官场上有所作为,力争上进的仕途人来说,就太重要了。 俗话说,一步赶不上,步步赶不上。 如果在三十岁之前升不到正科,自己“黄土垫道,净水泼街”的“八抬大轿”理想,就真的成了一枕黄粱了。 韶宏伟只觉得胸口似有一块巨石压着,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韶宏伟不想在这儿被闷死,起身向外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韶宏伟发现自己来到镇政府后面不远的小山坡前。 山坡独立于镇子之外,四周栽着一排排生长了不到两年的杨树。 几棵老槐树,在杨树林的尽头。 韶宏伟失神地穿过杨树林,来到一棵粗壮的老槐树前。 站定。 他看着眼前斑驳的槐树,凝神了片刻。 猛然间,韶宏伟身子下蹲成马步,对着老槐树大吼一声,双掌像疾风骤雨般落在树干上。 一掌紧似一掌,一连击出了几十掌。直到动作越来越慢,力气也似乎用尽了,才双手扶着树干,大口喘着气。 他在发泄。 他需要发泄。 他必须发泄。 否则,韶宏伟觉得自己都快要憋爆炸了。 只是可怜了那棵老槐树,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和韶宏伟一样,都不知道为什么? 好在老槐树比韶宏伟坚强,任他揍了几十掌,竟然纹丝不动。只是将自己枝头本已枯黄的叶子,送下几片,以示同情。 韶宏伟趴在老槐树上,呼吸渐渐平缓下来。 夕阳在远处的树梢上,静静地望着他,看样子是要准备下班。 韶宏伟信步走上山坡,找了一个土台坐了下来。 此时,他已经渐渐摆脱了苦闷,准备借着夕阳的余晖,静下心来思考。 苦闷、发泄,无济于事。 牢骚、抱怨,不在他的字典里。 即使现在挨了处分,也不等于没有转机。 乐观主义,积极行动。这不是一直以来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怎么一遇到事,就不知所措了呢。 只要有一线希望,总要想办法扭转,更要不断地努力,去改变。 正当韶宏伟暗暗给自己打气,冥思苦想对策之际。 “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掏出一看,是程秋燕的,就接了起来。自己下午骂了人家,确实缺少一个道歉。 “喂,韶宏伟吗?” 这是两人认识六年以来,程秋燕第一次如此称呼他。 “秋燕。” 韶宏伟努力使自己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亲切。 “嗯,直接告诉你决定吧。我们分手吧。”电话那端似乎毅然决然。 “什么?你说什么?”韶宏伟猛地坐直了身子,几乎是喊了出来。 程秋燕倒是冷静依旧:“我是说,我们分手吧。” “秋燕,如果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儿,我现在正式向你道歉。当时我确实在开车,在处理村民上访的路上,心里气急,口不择言。但我真的不是有心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脾气急,有时难免发火,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你不都谅解了吗?” “那件事啊,我没在意,也不算什么。”程秋燕的口气能淡出鸟来。 “那是因为彩礼那点小事儿?”韶宏伟努力模糊那件事对两人关系带来的影响。 “在你眼里是小事儿,可是在我家里,不,在我这儿却是大事。这不仅仅是钱的事,说白了是你已经不爱我了,也不在乎我了,不肯为了我……” 说到这儿程秋燕停了一下,“哎呀,算了,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这段时间,对咱俩的事儿,我认真想了想。就像我闺蜜说的,如果一个男人不肯为我花钱,那结论只有一个,就是不够爱我。如果真的爱我,不管多少彩礼,都能拿出来。” “秋燕,你听我说。不是她们说的那样的,我爱不爱你,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韶宏伟脑海里闪现出两人如胶似漆般亲热的情景。 “别说了,我以前以为我知道,现在一想,我还真不知道。我妈说……” “等等,秋燕。”韶宏伟急忙打断道:“现在你怎么这么容易受别人说什么影响,你忘了我们在一起时的约定,不活在别人的嘴里,做我们自己吗?” 电话那端“嘁”了一声,“算了吧,你还在PUA我。当初我不懂事,上了你能说会道的当。现在我想明白了,我没你那么绝世出尘,也没你那么高尚,我就是个俗人,一个物质拜金女。”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我配不上你。你是副镇长,我只是一个小学老师,我们不是一个阶级的人。” 听到这儿,韶宏伟干脆一横心,告诉了对方实情:“秋燕,还说什么阶级,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被停职了。” “停职,为什么?” 韶宏伟就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向程秋燕说明了一下,最后又说道:“这件事肯定不符合组织程序,我刚才还想着要向上申诉呢。” 程秋燕提醒道:“申诉有什么用,你在体制内,对这些程序还不了解吗?即使申诉,不还是处分你的人说了算,你还能期待什么好结果呢?” “倒也是。”程秋燕这样一说,瞬间浇灭了韶宏伟心中的希望之火。 如果是新县委书记的决定,那自己还申诉个球啊? 韶宏伟失望之余,倒是对程秋燕听到这个消息后,对自己流露出的一丝关心感动,忙趁热打铁道: “秋燕,你看,我遭遇了这么多不公,你现在提分手,对我的打击也太大了吧。” “人家都说‘职场得意,情场失意’,你看我这职场失意了,总不能在情场上再给我沉重打击吧。这也太不人道了!” 没想到,电话那端道:“还人道不人道的,要想不受打击,那你拿钱来啊!三十八万,不多吧?” “我……”韶宏伟有点豁出去了,“秋燕,你是知道我家里情况的,我爸妈岁数大了,身体都不太好。现在已经倾尽所有了,如果再让他们背上几十万的债,每天生活在巨大的压力之下,你说,咱俩的日子能过好吗?” 程秋燕似乎早有准备,“好了,既然你还这样说,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这样吧,我们以后别联系了。你送我的东西,我会用快递给你寄去。再见。” 说罢,那边挂断了电话。 韶宏伟望着手机变成黑屏,一阵发呆。 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儿啊! 今天难道真像小王说的是什么鬼日子,打击一个接着一个,还他妈组团来的。 韶宏伟举起手机,就要摔在地上。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举起手机刚要摔下去,犹豫了一下,又放下了。 他舍不得。 自己半个月的工资呢,手机又没得罪自己。 如果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那还能干什么。 坐回到土台上,夕阳已经没入树林后面的远山。 镇子里,一些平房屋顶上,陆续升起了袅袅炊烟。 嗅着这熟悉的烟火气,韶宏伟的心慢慢平静了下来。 事情已经发生,也无法左右,最坏的结果又能怎样?自己难道没有勇气接受么? 现在唯一能做的,是要好好捋一捋,自己下一步的对策,这才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要说程秋燕,他还是挺舍不得的。毕竟两人六年的感情,一起共度了那么多美好的时光。 校园里的花前月下,曾经的欢声笑语,上百次亲密到负数的程度,甚至偶尔的小矛盾最终和解,不可避免地一幕幕在脑海里过着电影。 难道是提前而来的七年之痒?可自己对程秋燕还没厌倦呢。 两人之间,虽然相处时间长了之后,不再像一开始时那样干柴烈火,但所有的情侣之间,难道不都是这样吗? 现在真要说分手,韶宏伟心里还是不由隐隐作痛。 可这次,程秋燕把话说的这么绝,而且对韶宏伟的父母毫不体恤,这让韶宏伟有些绝望。 在对待父母这件事上,受传统理念的影响,韶宏伟的孝心促使他不可能做出妥协。 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程秋燕能回心转意,或者这只是她的一次极限施压,说不定,最后两人还会和好如初呢。 这样一想,韶宏伟有些释怀了。 虽然阿Q了点,但对此已经无能为力的韶宏伟,也只能这样麻痹自己。 走投无路的事情,只能交给时间了。 眼下最需要有所作为的,是如何面对自己的处分。 即使申诉获得纠正的可能性不大,但自己不能就这么算了。 请组织部门下来调查,尤其是那个毁菜视频的真相,应该有助于还自己一个清白。 只要有一线希望,就要尽百分之百的努力,万一实现了呢? 想到这儿,韶宏伟心里定了下来。 除了写申诉书,自己还应该做点什么。 副镇长职位被停,那就做个普通人,还可以去做个农民。总不能在停职期间,干坐在办公室里吧。那样混日子,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他想到了今天下午与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划开手机,找到王兴泉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阵悦耳的铃声,在韶宏伟身后不远处响起,在这空旷寂静的山坡上,分外响亮。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山坡上已渐被夜色笼罩。 韶宏伟一直以为这里只有自己一个人。突然身后响起铃声,不由吓了他一跳。 “谁,谁在那?” 韶宏伟捏着耀眼的手机,向身后的若明若暗处发问。 距离他不远处的土台后,一个熟悉的身影探了出来。 一边回答,一边举起同样发亮还响着铃声的手机:“是我,韶镇。” 韶宏伟看清了,不禁责怪道: “小王啊,兔崽子,鬼鬼祟祟躲在我后面干什么?偷听啊?” 王兴泉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韶镇,这么晚了,我担心你被野狐狸捉了去,所以就一直跟着。” “一直,你他妈敢监视我?”韶宏伟嘴里虽然骂着,心里却是一阵感动。 没看出来,这小子还特么挺义气。 在自己遭受处分,众人都唯恐沾了晦气,怕给他们带来麻烦而避之不及时,一直跟着自己的这个小办事员竟然不顾嫌疑,主动关心自己,又默默跟着跑到山坡上来,也算是有心了。 王兴泉“嘿嘿”了两声,挂断了还响个不停的手机铃声,这才凑近了说道: “韶镇,其实在会场的时候,我就一直在你身后坐着。大家都走了后,我看你一个人往这边来了,不放心,就一直跟着。” “切,你跟着我干个屁,屁大点事,我会想不开吗?简直是对老子的侮辱。”韶宏伟嘴上继续骂着,以掩饰心中的波澜起伏。 “呵呵,就是,我们眼里的韶镇,那可是顶天立地的。哪能想不开呢?” “屁话少说,刚才的电话你都听见了?” 一想到自己低三下四地对女朋友求情,被王兴泉听了去,韶宏伟不觉有些尴尬。 “嘿嘿,听见一点,没太听清。”王兴泉继续卖着笑。 “听见就听见吧,也无所谓了。”韶宏伟大度地说道。 “韶镇,这你都扛得住,佩服,佩服。” “什么时候你都忘不了拍马屁,而且越来越没含金量。”韶宏伟不想两个人一直站在山坡上,转身往下走。 王兴泉跟在身后:“韶镇,你给我打电话啥事啊?” 黑暗中,韶宏伟跳过一条小土沟,说道: “明天一早,你陪我一起去东店村。” 隔着土沟,王兴泉嘴里不忿道:“韶镇,还去啊?那个破东店村给你带来的麻烦还少啊?要我说,以后咱也不管他们了。技术也好,卖不出去也好,爱咋咋地,干咱屁事?害的你还挨了处分。” 说完,他也跳了过来。 韶宏伟扶了一下踉跄的王兴泉,等他站稳。 “王兴泉?” 韶宏伟大喝了一声。黑暗中看不清他立起的眉毛,声音里却是警告。 “是,韶镇,我该打,我又发牢骚了。” 王兴泉听韶宏伟的口气不对劲,立即想起他的‘三不准’来,好在他反应够快,连忙检讨。 韶宏伟这才说:“不管我停不停职,答应合作社的事必须得去做。咱们不做,难道眼看着农民的蔬菜烂在地里,最后,基地项目就此夭折吗?” 王兴泉连连称是,最后跟了一句: “韶镇啊,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真把工作当回事,也真把农民放在心上。我彻底服了。” ------------------------------------- 韶宏伟回到位于镇里的宿舍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 他和王兴泉在镇中心街边的饭馆里,要了四个菜,每人喝了一个二两的二锅头,才回来。 王兴泉的家就在镇上,直接回去了。 韶宏伟为了工作方便,不想每天开几十公里的山路回县城的家,就在镇上的宿舍里安顿下来。 一个套间式公寓,生活设施应有尽有。但韶宏伟很少自己起火做饭。 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认为做饭这些事,都是女人们干的,心里有点不屑。 一日三餐,大多在镇政府食堂解决。 洗漱完毕,韶宏伟刚把自己的身体在床上放平,手机又响了起来。 看见是父亲打来的,连忙接起。 父亲韶国权不知怎么听说了儿子挨处分的事,关心地打过电话来询问。 文化馆是县文化局下属的股级单位,估计也是接到了处分决定的传达。 韶宏伟为了不使父母担心,就将自己准备申诉的事,以及那个摆拍的视频存在的问题,简要向父亲做了说明。 韶国权说道:“儿子,体制内的事情,有时不是一个简单的逻辑能说得清的。我这辈子在当官这方面没什么作为,也帮不上你什么忙,不过,我还是有一句话要叮嘱你。” 韶宏伟猜到了父亲要说什么,已经不止一次叮嘱了。仍耐着性子道:“爸,您说,我听着呢。” 韶国权说道:“儿子,不论你这次能不能过这个槛,也不管你将来官能当多大,要时刻记住:不管什么时候,人要有志气,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这是咱做人的根本。” “嗯,爸,有志气,对得起良心,我记住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陷入了沉思。 ------------ 第二十八章,故意为难 第二天一早,韶宏伟来到镇政府。 签过到后,直接到了镇长马坤的办公室,和他打了个申请,说要带着王兴泉下村去。 马坤抬起头,像看陌生人似的,端详了他好久,才提醒道: “宏伟,你现在可还在停职期间,没必要着急下村去吧。”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约定,告诉了马坤。 马坤想了想,又道:“这样啊,这件事我做不了主,毕竟你还在停职期间,要不你去和黄书记请示一下?” 在溪岭镇,马坤的脑瓜皮薄是出了名的。 见马坤连这么简单的事儿都推诿,韶宏伟不再多话,扭头出了马坤的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张超,正好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见韶宏伟径直往黄晓坡办公室去了,就冲着他的背影,努努嘴,对马坤道: “马镇长,这韶宏伟脑子没毛病吧? 昨天刚受的处分,今天就没事儿人一样,还要主动下村去。这么瞎积极,是想表现么?” 马坤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没做回答。 张超继续问:“即使去了黄书记那儿,会让他去吗?” 马坤翻看着张超报送来的关于应对鲁书记来调研准备的材料,一边心不在焉地说: “让不让他去,那得看黄书记的心情了。” 停了一下,又抬起头说:“其实,让他去村里散散心也好。只不过我要是直接答应他,万一黄书记有什么事找不见他,问起来怪麻烦的,还不如就让他直接请示去。” “也是。”张超附和着。随即将一大早收集到的,各部门为迎接鲁书记调研而做的工作的验收情况,反馈了一番。 韶宏伟来到黄晓坡办公室门口,脚步停了一下,心口有些发堵。 倒不是上下级之间的隔阂,实在是有时和他沟通起来太困难。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黄晓坡宿醉后略带沙哑的声音。 韶宏伟迈步走了进去。 黄晓坡办公室的陈设比镇长马坤的气派很多,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一二把手的差距。 黄晓坡正在低头看张超报给他的准备给鲁书记的汇报材料,见韶宏伟进来,有些意外。 放下材料,也不让韶宏伟坐,而是冷漠地问道:“找我?什么事?” 韶宏伟就把和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约好了座谈的事情,向黄晓坡做了汇报。 没等听完,黄晓坡就不耐烦地打断,反问道:“你知不知道你还在停职期间?” 韶宏伟知道他会这样问,回道:“黄书记,我副镇长的职位虽然停了,但我还是一名党员,还是镇里的一员干部,可以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黄晓坡鼻子里“哼”了一声,嘴上说道: “韶宏伟同志,既然你还知道你是一名党员,那就要遵守党的纪律。在停止期间,就要按停职的规矩办。” 韶宏伟耐心地解释道:“黄书记,这事是这样。我和他们的座谈本来约的是昨天,可不是发生了堵门那件事了吗?我就和蔬菜合作社的农户们再次约好,今天上午去现场解决蔬菜滞销问题。” “黄书记,你看,他们都在那儿等着我呢,如果再次失约,恐怕……” 黄晓坡不再看韶宏伟,而是低头翻弄着材料,嘴里不阴不阳地说道:“你这是借着村民威胁我了?如果你不去,他们就还会去县府门前闹事,是这样吗?” 这明显是一个话题陷阱,话里话外是在说,你韶宏伟背后鼓动了村民,是县府门前聚集事件的始作俑者。 韶宏伟当然不傻,听出了其中的意思,强忍着怒气说道: “黄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既然已经答应他们了,如果不去,对镇里的影响也不好。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黄晓坡将手里的材料往边上一推: “什么影响不影响的,别拿这事儿说事儿。” 在黄晓坡看来,这韶宏伟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昨天在县府门前忽悠走蔬菜车的拿笔账,不能明着和他清算。现在正好拿他下村这个要求,难为难为他。 其实,韶宏伟下不下村,这件事本来没那么重要。 坐在镇政府办公室里停职,和下到村里去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对韶宏伟来说,区别都不大。 但对于他这个镇书记来说,差别可就大了去了。 他是镇里的一、把手,对于手下的副镇长采取何种停职方式,或者说,停职期间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完全应该由他说了算。 如果换了别人还好说,可现在是他最看不上眼,甚至经常违背他的意志的韶宏伟,那就另当别论了。 既然他手里有自由量裁权,那你韶宏伟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谁让我手里有权呢,谁让你韶宏伟平时不会看我的眼色行事呢? 既然今天撞到我的手里,那就让你难受难受。 再者,东店村的蔬菜滞销是他乐见的,你韶宏伟去了,不管能不能卖出去,这事反正是我不想看见的。 韶宏伟没想到黄晓坡这么个态度,联想到昨天在县府门前他的表现,以及临进门时那个难以尽言的眼神,知道黄晓坡是有意为难他,就耐着性子继续说道: “黄书记,东店村的三百多座大棚里的蔬菜,每天都在疯长,而销路一直打不开,确实需要咱们帮村民想想办法。” “再说,我去了也只是帮他们出出主意,不会以副镇长的身份做出格的事。这样,也并不违反停职的规定。” 黄晓坡把头晃了几下,不以为然地道:“你还真把那几个大棚当回事儿?我最后提醒你一次,别忘了你现在是在停职。” 韶宏伟见黄晓坡这个态度,心里的不满终于控制不住,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 “那我就要请教一下黄书记,组织上哪条规定说在停职期间不可以为人民服务了?” 黄晓坡一听,韶宏伟胆敢以这种口气和他说话,火腾地上来了,用力一拍桌子: “韶宏伟,你在和谁这样说话?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书记?” ------------ 第二十九章这个丧门 两人争吵的声音很大,走廊里听得清清楚楚。 很快,黄晓坡的办公室里,进来了三个人。 党政办主任张超 ,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金立明,另一个就是镇长马坤。 三人见黄晓坡站起身,拍着桌子,对着韶宏伟怒目而视。 韶宏伟站在对面,梗着脖子,也毫不示弱。 见两人的架势,就像两头干架的公牛,金立明率先开口说话了:“都是工作上的事,大家都冷静冷静。” 随即,对着韶宏伟使了一个眼色,让他暂时回避一下。 马坤一见,上来连拖带拽地将高出他一头的韶宏伟,拖出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见韶宏伟出去了,金立明才劝黄晓坡道:“黄书记,您大人不见小人过。韶宏伟挨了处分,正在气头上,何必因一件小事上和他过不去。” 黄晓坡怒气依旧:“这个韶宏伟太过分,简直是不可理喻。我,我……” 他想说‘我早晚找个借口收拾了他’,但一见屋里还有金立明,就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金立明劝道:“我刚才在走廊听了半句,他不是要下村吗?让他去就是了,也不违反停职检查的规定,何必为这事和他生气呢。” 见黄晓坡还气愤难平,金立明只好提醒道:“黄书记,眼看县委鲁书记就要下来调研了,如果让他当头遇到这一出,那对咱们溪岭镇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轰……” 金立明最后这句话,仿佛炸雷般在黄晓坡耳边炸响。 他愣了一下。 是啊,光顾着耍威风和韶宏伟置气了,差点把鲁书记马上要来调研的事给耽搁了。 如果鲁书记现在进到镇里来,正遇上办公室里镇书记与一名副镇长大吵大闹,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会得出如下结论: 溪岭镇的班子不团结,班长控制局势的能力差。 而这种结论对他这个镇书记来说,可是致命的。 再加上新县委书记上任,如果要拿这事开刀,进行人事调整,那太合适不过了。 黄晓坡感激地看了一眼金立明,连连点头道歉:“对不起,你说得对。差点被这个韶宏伟气昏了头。” “那什么,你。”他指了一下党政办的张超道:“快去,告诉马镇长,就说我说的,让那个‘丧门’爱去哪去哪,爱干啥干啥去,别在镇里捣乱就行。” 张超应了一声,出门传达去了。 黄晓坡这才请金立明坐下。两人又商量了一下接待鲁书记的事情,后者才起身离去。 金立明三十二三岁,为人稳重,遇事比较讲原则。在溪岭镇根基不深,刚来镇里做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也才一年多的时间。 平素和韶宏伟还算谈得来,两人关系不错。 据说,金立明的背景是上阳市纪检委的关系,所以,即使在溪岭镇耕耘多年的黄晓坡,对他也多少忌惮三分。 刚才进来,金立明三言两语化解了两人的争吵,可见,他不仅善于抓问题的实质,更会及时给出可行性意见。 见金立明出去了,党政办主任张超再次走进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黄晓坡坐在座位上,脸上显然还带着怒气。 虽然当着金立明的面,他把心中的情绪很好地隐藏了,但见张超进来,就不再掩饰了。 张超凑过来,拿起桌上的保温杯,给书记续上水。 黄晓坡问:“我的话传达了?” “传达了,只是省了‘丧门’这个称呼。” 张超脸上带着嘲弄般的笑,说道:“书记您何必和这个‘丧门’较真呢?现在都已经停止检查了,受过处分的干部,想再发展不是做梦吗?” “他不是要下村去卖菜吗?那是好事啊?” “好什么事儿?”黄晓坡抬头看向张超,满眼的疑虑。 张超回头看了一眼门口,门关着,没人进来。 就说道:“东店村的村支书是谁?蔬菜合作社的社长又是谁?他们两个难道还对付不了一个韶宏伟么?” 黄晓坡摇了摇头:“范东平这个家伙,和范旭彪不是一条心,难!” 张超挠了一下头,为自己不熟悉村里的情况而惭愧。 眼珠一转,接着说道:“那也无妨。范旭彪毕竟在村里一手遮天不是?只要韶宏伟去了那儿,他们不认真接待,把他晾在那儿,他韶宏伟还能亲自挑着蔬菜去卖?” “再说,即使开会,村民们各自都有利益,向来难以形成统一的意见。如果范旭彪能指挥几个手下,在中间起起哄,我就不信他能控制住现场的场面。” “最简单的,一个是蔬菜的收购价格,二是如何长期保证销售出去。就这两条,他就是有三头六臂,敢拍胸脯子吗。” “只要他不敢承诺这些,那村民们凭什么听他的?到头来,还不是被村民一顿起哄,最后灰溜溜地回来?” 黄晓坡听完,看着张超:“嗯,是个办法。你马上打电话,把这层意思和范旭彪说一下,告诉他好好接待一下这位‘丧门’。” “好的,书记,我这就去。” 张超退下后,黄晓坡点起一根烟,心情好了不少。同时也下了要狠狠整治韶宏伟的决心。 这才将注意力集中到汇报材料上来。 ------------------------------------- 韶宏伟被镇长马坤连拖带拽地弄回镇长办公室。 马坤连连劝道:“宏伟,你怎么这么压不住脾气,怎么能跟黄书记那么说话。” 心里倒是对两人争吵起来,有着说不出来由的窃喜。 能在中间充当和事佬,他这个镇长似乎突然变得重要了,自己的形象也高大起来。 韶宏伟努力平复着怒气,语气尽量平和地将两人的对话向马坤复述了一遍。 其实,他知道和马坤说这些,屁用不顶。 只是借此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刚才,面对黄晓坡的刁难,面对他做事的非原则性,尤其是那种阴阳怪气的态度,再好脾气的人都会控制不住,更何况韶宏伟这样年轻气盛的。 等到被马坤拽回他的办公室,气已经消了大半。 其实,他那样做,也是积压在心中对黄晓坡种种不满的一种发泄。 可现在仔细一想,自己在人家的屋檐下,又用这种把屋檐撞破的方式抗争,远的报复整治不说,就连眼前自己背的这个停职处分,恐怕都难以顺利解脱了。 想到这里,韶宏伟心里多少有些后悔。 正在这时,党政办主任张超推门进来,传达了黄书记的话。 说是同意他下村去,并说了那句‘爱哪哪去’,以表示对他的不满和惩戒预警。 听完这句话,韶宏伟的心沉到了谷底。 ------------ 第三十章,安全带安全吗 韶宏伟知道,经过这样的一次公开冲突,黄晓坡这个顶头上司算是彻底得罪了。今后在溪岭镇的日子,无论如何都不会好过。 自己的情绪虽然得到了发泄,可因此造成的后果,也会在今后的日子里慢慢体现。 就像木板上钉的钉子,即使他事后向黄晓坡道歉,可拔掉的钉子,眼还在。 他不相信黄晓坡会不记仇,以他对黄晓坡的了解,如果能置他于死地,绝不会给他留一口气。 韶宏伟感到心底一阵阵发冷。 自己如果被陷在溪岭镇,恐怕别说“八抬大轿”了,就连曾经轻视的县处级,都会成了大问题。 见韶宏伟有些失神。 马坤一旁安慰道:“宏伟,你今天先去村里给村民们开会。等接待完鲁书记的调研,我抽空做做黄书记的工作。你回来后,再主动找黄书记认个错,态度诚恳一点,就会没事的。” 韶宏伟不相信黄晓坡会听马坤的劝,再者说,马坤会不会为自己说情,都是两说的。 空口人情,通常在这种首鼠两端的情况下最适用。这一点,韶宏伟心里还是比较清楚的。 要想改变眼前的被动,除非时间倒流或者有一方调走。 而时间即使倒流,难道自己就会向黄晓坡的无理做妥协吗? 韶宏伟迅即进行了否定。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舔。 转念一想,自己做的事,后悔有什么意义。寄希望于别人,本身就是弱者思维。 再说,自己错了吗? 没错。 既然错的不是自己,那还纠结什么?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事已至此,一切就由它去吧。 想到这儿,韶宏伟突然释然了。 他对着马坤回望了一眼,摇摇头道:“马镇长,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 “我只管做好我的工作,至于其他的事,……”韶宏伟没再说下去。转身对马坤摆了摆手,以示告辞。 路过一楼农经站时,招呼了一下王兴泉。 王兴泉立即跳起来,跟着他向外走。 韶宏伟注意到,农经站里另外两个职员,见他进来,没像往常那样站起来和他打招呼。 韶宏伟心里一笑,人皆如此。 两人上了韶宏伟的车,一直开出了镇政府院子,王兴泉才向他打听刚才楼上发生的争吵。 韶宏伟简单描述了一下,没过多的渲染过程。 王兴泉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韶宏伟:“我的天,韶镇。刚才我们在楼下,听说楼上领导吵起来了,还以为是谁呢?闹了半天,是你当面顶撞了黄书记?” 转而又道:“可也是。在咱们溪岭镇,也就只有你眼里不揉沙子。问题是,这样一来,今后的日子可够你受的了。” 韶宏伟此时心里已经很淡定,见王兴泉有些大惊小怪,就道: “怎么?黄书记会吃人?难道他错了也不能指出么?” 王兴泉嘴一撇,“还指出,他可是睚眦必报的主。去年因为那个副镇长喝了酒,在背后说了他几句和山河公司的坏话,传到他耳朵里,不是愣找个理由,给免职了。要不然,您怎么能递补进来这个副镇长呢?” 韶宏伟问道:“黄书记和山河公司,怎么啦?” 于是,王兴泉就将镇里关于两者关系颇深的传说,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些。 可能是顾忌黄晓坡的威势,王兴泉没敢放开讲。毕竟前有车后有辙,经过那位副镇长的事情后,这已经成了溪岭镇话题的禁区。 韶宏伟此刻也不想刨根问底,就一笑而过。 但他心里已经暗暗记下了这个线索。 没想到,一个镇书记竟然与一个相关利益公司走的这样近。 而前任副镇长只是私底下议论了几句,就被黄晓坡清除了。这也难怪身为事业编的王兴泉出言谨慎。 他的转正把柄还攥在镇书记手里,即使面对关系密切如韶宏伟,也不敢放开了说。 身为仕途职场的人,关乎他人利益的事出言谨慎,已经成了生存的第一法则。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哈弗H6所过之处,看见镇上和沿途的村子在打扫街道,粉刷墙壁和标语,王兴泉就转换话题,对韶宏伟说道: “听说今天新任县委书记要下来调研,说是不打招呼,不提前准备。你看,这不是到处都在准备呢吗?” 韶宏伟努力甩掉脑海里萦绕的不快,说道:“我也听说了。或许,鲁书记的想法是好的,他希望看到下面真实的情况。可到了层层贯彻下来,就是另一种样子。” “其实,这也难怪,每次领导下来,无非是走走形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我在韩书记身边时,也对这种现象深恶痛绝。都是形式主义,劳民伤财,为视察者和被视察者两方脸上贴金。” 韶宏伟对此见怪不怪了。 王兴泉又道:“韶镇,你说,鲁书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会不会是另一个韩书记,我倒是挺期待的。” 韶宏伟不置可否。 到现在为止,自己还没见过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 在此之前,韶宏伟何尝不是如此期待呢? 绿蚁小馆里,听孟可丽介绍了一番鲁书记的背景和执政风格,韶宏伟曾经热血沸腾。 可他上任的第一天,第一把火就烧在了自己身上。这让心怀干一番事业壮志的韶宏伟,无疑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见韶宏伟不说话,王兴泉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连他都觉得尴尬起来。 好端端的两个天,都被王兴泉毫无创造力地给彻底聊死了,车里的气氛似乎都凝固了。 惯于拍马屁的王兴泉,在韶宏伟的屁股上端详了半天,也没找见下手的地方。 一路上,两人再也无话。 韶宏伟的车子依旧开得很快,两人赶到东店村的时候,才不到九点钟的样子。 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位于村东头的一片黄土岗上。 那里依山傍岭背北向南,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三百多座日光式温室大棚。远远看上去,颇具规模,仿佛岭上的一道风景。 韶宏伟没有进村,而是直接把车开进了挂有“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合作社”牌子的园区大门。 说是大门,其实就是用钢筋焊了一个拱形门。自门向两端延伸,四周用水泥柱和铁丝,简单围了个园区的四至轮廓。 这东西,别说拦人了,恐怕连山坡上到处跑的野兔子都拦不住。 园区靠近柏油马路这端,有一块相对宽敞的平地,上面坐落着水泵房,沼气池,种子库,肥料库等设施。 进了大门,迎面是个彩钢板包装车间,七米见高,二十米进深,高大而又宽阔。 合作社的办公室就在这座包装车间里,两个集装箱房,就是他们的办公室。 韶宏伟的车子刚在院子里停下,彩钢板车间里早就迎出两个身影。 那两人紧走了几步,远远地就热情招呼着: “韶副镇长,你们可来了。” ------------ 第三十一章农民式的感情 迎面上来招呼他们的两人,韶宏伟都很熟悉。 前面的是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社长范东平。 六十出头年纪,常年风吹日晒的脸庞呈古铜色,额头上数道深深的皱纹,宛如刀刻般醒目。一米七几的个头,习惯性地驼背,走起路来脚下却是铿锵有力。 身后,跟着比他略高一些,四十几岁,皮肤同样颜色,略显瘦弱的合作社技术员韩三多。 走在前面的范东平,远远就伸出满是老茧的双手,抢上前来,紧紧握住韶宏伟的手,嘴里客气道: “哎呀,盼了好几天了,你可算来了。” 韩三多跟在范东平身后,等社长转向王兴泉,也上来双手握住韶宏伟的手: “韶镇长,又麻烦您二位跑上来。” 韶宏伟右手在被握住的时候,左手同样搭在对方的手上轻轻拍着。 对方的手都有一个共同特点,粗糙而又硬实有力。 此时,握在韶宏伟手里,却暖在心头。 这种一如既往的热情,让韶宏伟心生感动。 农民兄弟的感情往往就是这样朴素。 虽然很多人在骨子里看不起农民,经常用“农民式的**”来形容这件事的低层次,但从小受父母教育的影响,韶宏伟从来都没把农民看做低人一等。 试想一下,即使眼下坐在大城市里的四季空调房里,那些指点江山,激扬PPT,纵横政界、商界、职场的高知白领们,如果往前数三代,有几个不是农民的。 可一旦这些人进了城,立马忘掉了脚后跟后面的泥巴,甚至急于通过贬低农民,来抬高自己的身份,缴纳他们进入城里人行列的投名状。 对此,韶宏伟一直不以为然。 尤其是来溪岭镇负责农业后,与更多的农民打交道,韶宏伟更是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一群体。 四人寒暄已毕,范东平问韶宏伟: “韶镇长,人我都已经组织好了,你看什么时候座谈?另外,用不用去村里和支书、村长打个招呼?” 韶宏伟摆了摆手道:“招呼就不用打了,我昨天刚被停职,现在的身份不是副镇长,只是普通工作人员身份,就不要惊动村里了。”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说着,韶宏伟转身就往彩钢板包装车间里走,却被范东平在身后一把拦住了。 他张大嘴巴不敢相信:“你说什么,停你的职,为什么?” 韩三多也满脸的惊讶,看向韶宏伟。 没等韶宏伟回答,王兴泉抢着说道: “还不是昨天咱们合作社去了十几辆蔬菜车到县政府门前闹事,结果,正赶上新任县委书记上任,撞到枪口上了。” “还有,你们村里那个范老邪,录了一个旋耕机毁菜的视频,到处散播,弄得县里很生气,说是损害了县里的形象。结果,这些事的责任都扣到韶镇头上,就稀里糊涂给停职处分了。” 范东平倒吸了一口凉气,古铜色的脸上现出义愤:“还有这事儿?蔬菜车堵门的事儿,我事先不知情。昨天他们拉了十几车菜说是去县里卖,回来后,我才听有人说去县府闹事去了。” “至于那个视频,是怎么回事儿?手机这东西,我摆弄不来,也很少上网,你们给我看看。” 王兴泉忙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小视频给范东平和韩三多看。 没等看完,范东平就指着屏幕上大声骂道:“范老邪,他他妈的毁哪门子菜,他他妈的连大棚都没有。” 说着,一把抢过王兴泉手里的手机,一边仔细看着视频里的画面,一边嘴里说道:“我看看,他是在谁家大棚里拍的?” 韶宏伟赶紧劝道:“范社长,这事你也不用着急,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咱们先开会。开完会后,再去现场一件事一件事落实。” “不是,韶镇,这个逼养玩意儿,敢在背后整下三滥的事阴你,害得你还受了处分,我饶不了他。”范东平还回手机,嘴里用脏话骂道。 韩三多也在一旁不忿道:“是啊,韶镇。咱们这个蔬菜园区,多亏了你和韩书记,噢,当然,还有王技术员。”说到这儿,他歉意地向王兴泉点着头,后者大度地一摆手。 韩三多转回韶宏伟,接着说道:“若不是你跑前跑后地张罗,又是项目扶贫款,又是流转土地组织建设,又是请省市蔬菜专家来现场出谋划策,还三天两头跑来和王技术员指导,我们这些从来没种过大棚蔬菜的庄稼人,怎么能建起这么一大片温室大棚,又怎么能把菜种得这么明白?” 范东平一听更来气了,“妈的,范老邪这个王八蛋,整天游手好闲,流转土地时他就打横,现在种出菜来了,又搞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一会儿我非得好好教训一下他不可。” 范东平是东店村的老党员,曾经干过几年村支书,后来,被范旭彪用现金加许诺给选下去了。 但他在族辈上,是范老邪的二大爷。平日里,范老邪为非作歹时,只要撞到他的手里,没少教训他。 今天一见,视频里是他在搞鬼,气自然不打一处来。 韶宏伟知道这层关系,但他不希望范东平马上就使用他二大爷的威势。 到目前为止,韶宏伟已经隐隐感觉到,围堵县府门前和毁菜视频的背后,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作怪。 其目的,恐怕也不仅仅是让他受个停职处分那么简单。 在事情没完全弄清楚之前,范东平以二大爷身份的一顿胖揍,不见得能把真相揍出来。 韶宏伟连忙制止范东平道:“范社长,今天我们上来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追究这件事。你看,咱们能不能把这件事放下,先把蔬菜销路问题讨论清楚,定下个章程来再说?” 王兴泉见韶镇这样说,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也在一旁道: “是啊,范社长。咱们先说卖菜的事儿,只要把这事儿解决了,昨天去县里的那些人也就心服口服了。那时,你再问他们昨天那些事,是不是就好说一些了。” “可如果,你一上来就说这事儿,好像我们是来兴师问罪来了。那样,就违背了韶镇的本意,也会给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你说是不是?” 范东平听王兴泉这样一说,觉得似乎有道理。 刚才在招呼大家伙儿来开会的时候,就有好几个恣恣扭扭的不愿意来,还说了很多三七旮瘩话,说什么“凭他一个副镇长能把这三百多座大棚的蔬菜给卖出去?做梦吧。” 还有一些人,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观望态度,碍于他的情面,不得不来,心里其实也没报多大指望。 想到这儿,范东平倒是爽快,“好,那就按二位说的,咱们先开会,等把卖菜的事说完,我要上去好好说道说道。” 这才在前面引路,带着韶宏伟和王兴泉奔彩钢板车间而来。 他们没注意到的是,不远处,正有一辆越野车悄悄地驶进了村子。 ------------ 第三十二章扰乱会场 韶宏伟一边跟着范东平往彩钢板车间里面走,一边认真地叮嘱道: “范社长,一会儿开会时,叫我宏伟就好了。别再称呼我的职位,毕竟已经被停职了。再说,咱们今天主要是解决卖菜问题。其他事先往后放一放。” 范东平头也不回:“嗨,韶镇长,停不停的那是他们的事。我们不管这些。在我们心里,你就是为我们农民办实事的好干部,是我们农民兄弟的好朋友。” 韶宏伟见范东平如此仗义,苦笑了一下,也就没再深劝。 以他对范东平的了解,就是再劝也没用。 同时,韶宏伟觉得自己能为这些可爱的村民办些实事,即使受点冤枉也值了。 脑际想起古人的一句仕途名言:“当官不与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此刻,韶宏伟坚信自己这条路走对了。 即使被针对又怎样,有农民的信任,能帮助他们脱贫致富,就是他最大的满足。 进了车间,见人都已经到了。 大约二百多号人,密密麻麻挤满了车间大厅。 东店村的蔬菜温室大棚,因为地势和土地纵横交错等原因,采取的是集中流转土地,集中兴建,按原承包土地面积再二次分配给每家每户的办法。 对于不愿意从事蔬菜种植的农户,采取将土地集中置换到非蔬菜园区以外,另行耕种;以保证蔬菜园区能够连成片,便于集中管网铺设,集中技术指导和规模化种植管理。 但基本形式依旧是一家一户的所有权形式。 如此一来,整个东店村共有二百零五户村民参与了蔬菜合作社,建设了三百一十七座阳光温室大棚。 今天来参加蔬菜促销会的,就是这部分村民。 包装车间里,靠近前面的人大部分坐着,有的事先带了马扎,有的屁股底下垫了块砖,有的坐在纸壳或大棚薄膜上,最外围的人大都站着。 中间留出一条通道,两人多宽,足够两人通过。 见四人走进来,原本闹哄哄的现场,逐渐开始肃静下来。 但仍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交头接耳地嘀咕着。 现场没有麦克风,讲话全靠喊。 好在彩钢房里足够拢音,只要说话时用上足够的中气,全场基本都能听清。 范东平带着韶宏伟两人,直奔最里面的集装箱房。 路过人群中间,很多人纷纷和两人打着招呼。 两人微笑示意,招着手,有种夹道欢迎的感觉。 集装箱房门前,用五个大木箱子临时搭了一个半人高的讲台。人站在上面,整个会场一目了然。 范东平走到木箱旁,请韶宏伟稍等。 自己先登上讲台,对着下面还在窃窃私语的几个小会场,大声喊道:“都别说话了。” 下面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受刚才事情的影响,心里压着火的范东平说道: “今天这个会,韶镇长和我说了好几次了。本来昨天要来,结果……” 他本想说‘结果昨天你们去闹事,给耽搁了’,见韶宏伟在台下急忙冲他摇手,就停了一下,改口道: “反正约了几次,今天韶镇长才得出功夫。一会儿,我们就请韶镇长给我们讲讲,这卖菜的学问。” “大家在听韶镇长讲的时候,都给我认真点,别在下面瞎哔哔。有事的举手,我同意了再发言。” “大家伙儿听见了没?”说到这句,范东平眼睛一瞪,对着台下喊道。 “听见了。” “听清楚了。” 台下的回答并不整齐划一。 范东平不愧做过村支书,知道台下这些人平素里组织性纪律性差,尤其是一些爱挑刺的妇女,动不动就七嘴八舌乱打岔。 在韶宏伟开讲之前,先打打预防针,有利于会议顺利进行。 范东平走下木箱,做了个手势,请韶宏伟登台。 韶宏伟上台前,与范东平伸过来的手握了一下,算是交接。 韶宏伟在讲台上站定,环顾了一下众人,开口说道: “村民朋友们,咱们都是老相识了,就不说闲话了。今天咱们聚在一起就为了一件事,怎么把菜卖出去。” 韶宏伟与村民打交道惯了,知道这种时候必须开门见山。 “其实,这个问题和我们刚开始建大棚时遇到的许多问题一样,都是必然的,不值得大惊小怪。” 刚说了两句,韶宏伟眼睛的余光就瞥见车间门口又进来一个人。 陌生面孔,不到四十岁,身穿深灰色夹克。精神头和气质一看就不是村里人。 那人进门前先是探头左右看了看,见没人过问,就默默地靠近人群后面,站在那里静耳细听。 看样子,应该是城里来采购蔬菜的。 韶宏伟这样判断道。 心想,下面自己讲的这些卖菜经,虽然有些商业机密的成分,不过,对于买菜的顾客,也无需保密。 就收回目光,继续说道:“当初,韩书记和我到咱们东店村来调研的时候,我记得大家也提出过很多问题。” “比如,咱们村大都是半坡地,有自然倾斜度,不适合盖温室大棚。” “又比如,村里的土壤有沙化现象,下去两尺就是砾石层,跑水现象严重,不利于水墒保持。” “还有各家各户承包的地块,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有些人家的地块不够建一个大棚。” “更多的人提出,祖祖辈辈在这块土地上,种的都是谷子玉米,很少种蔬菜。有些蔬菜吃都没吃过,更不知道该怎么种。” “还有,当时很多人反对说,种什么无公害蔬菜?不用化肥蔬菜怎么长,现在咱们村里也没有多少牛马,现在人也比以前少了,也没有多少大粪了。”说到这儿,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声。 韶宏伟待笑声过后,继续说道“尤其说要控制使用化学农药,提倡生物药,很多人质疑说,那蔬菜不得被虫子吃光了啊?” “可现在,大家回头看看,这些问题是不是都解决了呢,就连无公害种植的标准,是不是每家每户都已经可以熟练掌握了呢?” 下面纷纷回道: “可不是” “咱们可不都会了咋滴。” “要说这种菜也没那么难了啊。” “是啊,是啊!” 大家正在和韶宏伟互动,猛然间,人群中,有个尖利的噪音突然响起: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快说说怎么帮我们卖吧。菜总不能种出来烂在地里吧?” 那人话音未落,范东平一眼就认出起哄的人,正是他要找的范老邪。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扭头看见旁边立着一根镐把,抄起来奔着人群中就去了。 嘴里骂道:“王八羔子,老子正他妈的到处找你呢!你倒混进来了。来的正好,草你个妈的,我让你录视频,我让你陷害韶镇长,我他妈今天非打死你个王八羔子不可。” 一边骂着脏话,一边冲着范老邪就扑了过去。 混在人群中的范老邪,一开始还想利用人群阻挡他二大爷。 结果,前面的人纷纷闪向两边,直接给他二大爷留了一条冲锋的线路。 一转眼,他二大爷范东平就到了范老邪身前。 范老邪一见不好,从马扎上起身就想跑。 可是,晚了。 范东平三尺来长的镐把,带着风声就到了。 直接奔着他脑门,狠砸下来。 ------------ 第三十三章,往死里打 这镐把是硬榆木做的,坚硬似铁。 要是直接砸到范老邪的头顶,非给他脑袋开了瓢不可。 吓得他赶紧用手里的马扎往上一挡。 只听“咔嚓”一声,塑料马扎被镐把砸了个稀碎。 范老邪人虽然干巴瘦,反应倒是很灵活。这一马扎,算是帮他捡了半条命。 别看范东平六十多岁了,常年干庄稼活,力气却不亏。 加上这一镐把,带着他满腔的怒火,抡圆了也根本不留余地。 砸碎了马扎的同时,并没就此停止,而是披肩带背抡在了范老邪的肩膀上。 只听“哎呀”一声惨叫。 范老邪栽倒在地上,疼的满地打滚,爹呀妈呀地叫个不停。 范东平并不罢手,再次抡起镐把来砸。 台上的韶宏伟见状,大叫道:“范社长,别打了,快拦住他。” 喉咙已经喊破音了。 既劝阻范东平,又提醒众人。 如果不拦,万一失手打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而且,看范东平的架势,简直就是在往死里打。 旁边有和范老邪一起来的,赶紧出手擎住了范东平的胳膊。 另外几个人,拖起范老邪就往外走。 他们知道范东平的脾气,再不走,非出人命不可。 范东平依旧不依不饶,脚下又狠狠踹了几脚。 范老邪也顾不上肩膀疼痛,在同伙的帮助下,先撒丫子跑出好几百米,看看后面没人追出来,才又躺在地上惨叫不止。 手下的几个见左右无人,掏出电话赶紧打给村支书范旭彪。 早上范支书安排他们跟着范老邪来会场捣乱,没想到,刚喊了一嗓子,就给打残了。 后面的起哄、质疑、煽动,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完全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 会场里,众人劝回范东平,示意韶宏伟还在台上站着呢。 范东平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了。 转念一想,事已至此,还不如趁这个机会,把事情说个明白。 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台前,冲韶宏伟一拱手道: “韶副镇长,不好意思,我再来说两句。” 说着,就做出来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吃惊的动作。 只见他跨上了讲台,拦住要给他让位置的韶宏伟,两人一起站在了讲台上。 那讲台本来不大,用五个木头包装箱拼成。 两个成年人刚好可以容纳得下,但人都站不直溜。 韶宏伟正不知道范东平何意,只见他伸手揽住比他高半头的韶宏伟的肩膀,转过身来,对台下的众人说道: “乡亲们,本来我想先说这事儿,可韶副镇长拦着,不让我说。既然事情到这儿了,我就先把这事说一下。” “就在刚刚,我听说韶副镇长被停职了,具体什么原因你们知道吗?” 台下立即议论纷纷: “韶副镇长被停职了,怎么回事?” “停职是什么意思,就是开除了吗?” “什么呀,停职就是停止他当副镇长,不是开除。” “啊!这么好的干部停职,那咱们溪岭镇还有干事的干部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台上韶宏伟劝阻道:“范社长,先别说这事吧,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范东平坚决地摇头道:“你别管,事情已经这样了,你就听我的。” 转身继续对台下大声喊道:“大家伙儿都静一静,静一静。” 待台下稍微安静一些,范东平大声问道: “昨天上午,你们谁去县里堵门去了,都给我站起来。” 台下顿时鸦雀无声。 范东平点名:“老蔫、锁柱,你们两个去了没有?站起来。” 两人左右看看,低着头站了起来。 “还有谁,男子汉做事,敢做敢当。敢去县里,为什么没有胆量站出来。” 台下陆陆续续站起十五个人,都是昨天县府门前蔬菜车的主人。 那些随车的人想跟着站起来,见车主示意别站,就都坐了回去。 范东平手指着台下这些人,气得手直打哆嗦,“你们、你们……” 韶宏伟赶紧拍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范社长,消消气,消消气。” 范东平胸脯起伏了一会儿,压住怒气大声道: “各位乡亲,你们不是问我,为啥咱们的韶副镇长被停职了吗?” 底下有人道:“就是他们去闹事闹的。” 范东平大声道:“对,就是他们这几个闹的。因为昨天是新县委书记上任的日子。他们拉着蔬菜跑到县府门前闹事,这不是给新书记上眼药么?” “昨天,本来韶副镇长已经和村支书、村长都约好了,要来咱们合作社,像今天这样现场解决蔬菜销路问题。你们可到好,招呼都不打,偷偷背着大家去围堵县府,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快说!” 底下的那十五个人低着头,不吭一声。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原来他们去县里了啊。” “怎么会这样,说好了来想办法,干嘛要去闹?” “就是,这不是诚心让镇上下不来台吗?” “真是鬼迷心窍了,竟然干出这等事来。” 听着大家责备的议论,加上台上范东平社长一声接一声的逼问,终于有一人憋不住了,大声申辩道: “社长,这都是你那侄子范老邪搞的。他私底下答应我们,让我们跟着他到县里讨说法。说是就呆一上午,下午我们就可以随便把菜处理掉。不管处理菜卖多少钱,他都给我们每车补贴五百块。我们一想,反正怎么我们都不亏,正好这几天菜也不好卖,有钱不赚白不赚,谁成想会闹成这样?” “轰……” 台底下顿时炸了锅。 “原来是这样。” “这个该死的范老邪,这是要闹哪样?” “嗨,你以为就是范老邪么?这里面有道道。” “这种钱他们也赚,太不择手段了。” “是啊,县里拿钱出来给我们盖大棚,韶副镇长一直帮我们,你们咋想的,那点钱你们都看在眼里,还要不要脸?” “唉,有钱赚谁不赚啊,范老邪是没找上你,找你你不去?” “这种钱我肯定不赚,昧良心。” 底下不同意见竟然吵了起来。 范东平一见,大喝一声:“都别说了。” “还有一件事,范老邪用谁家的大棚拍的那个视频,啊,快说!” 其中站着的一人举起了手。 范东平指着那人:“你啊你啊,脑筋长到腚沟沟里了,说,那王八蛋给了你多少钱?” 那人道:“也没多少钱,就是把我家大棚里的芹菜按照收购价给买了。然后就开始拍那个东西。当时我还问他,拍那个干嘛,他告诉我不干我事,让我别管。” 范东平指着那人骂道:“你脑袋让驴踢了是不是。他平白无故他买你的芹菜,自己犁着玩?这事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人:“我,这……我也不能什么事都跟你说吧?” “好了好了,不想跟你废话。” 范东平抬起头来,对全场的人说道:“就是因为你们这些人堵了县府大门,再加上范老邪的毁菜视频到处传播,结果惹恼了新来的书记,上来直接就给咱们的韶副镇长停职了。” “韶副镇长为了咱们蔬菜园区付出了多少辛苦,为了大家伙儿做了多少工作,你们难道心里没数吗?” “现在可倒好,我们在座的各位,怎么对得起人家,啊?” 韶宏伟赶忙拦住说道: “好了好了,范社长,到此为止。接下来这里交给我。” 一边说,一边往下劝范东平,趁机又对王兴泉使了个眼色。 后者赶忙上前,扶下范东平,让他一旁消气去了。 韶宏伟这才挺身说道: “各位乡亲,刚才范社长说的不全对,我在这里做个纠正。” ------------ 第三十四章,控制局面 事已至此,完全出乎韶宏伟的意料。 自己被停职一事,突然成了公众话题,如果再不说话,显然不妥。 而且,范东平老社长的有些说法,虽然出于好心,但必须及时纠正。在这样的公开场合,如果任其蔓延,势必会给县、镇两级政府带来不利影响。 受党的教育,韶宏伟深知,个人的荣辱事小,党和政府的声誉比天都大。 面对如此众多的群众,他必须巧妙地控制住局面,既要阐明事实,又要尽快将话题导向有利于蔬菜合作社的工作方面来。 韶宏伟说道:“刚才范社长所说,关于去县政府门前聚集和范老邪的作假视频,这些都是事实。” “对此,我们整个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大多数乡亲并不知情,也没参与,所以,这件事不能代表我们合作社的大多数。” “在这里,我要批评你们这十几个人。你们为了几个蝇头小利,心甘情愿地充当范老邪等人的工具,这是错误的,也是不光彩的行为。” 那十五个人低着头,不再吭声。 韶宏伟借此机会,提醒和警告村民们在此后类似的情形下,该怎样做出正确的判断,是用心良苦之举。顺便批评一下这些盲目随大流的无脑人。 这就是所谓的做事做给别人看,台下二百多观众,心里自然有杆秤。 打完一巴掌,还需要一颗甜枣。否则,这十五个人怎么下来台。 韶宏伟转而说道:“当时我赶到了现场后,你们也能积极配合,和永光超市达成了蔬菜销售协议,没有使事态恶化下去,这一点值得肯定。” “这件事对你们是个教训。赚钱也好,做事也好,不能利益熏心,不择手段。” “我想说的是,只要你们今后提高警惕,不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充当他们做坏事的工具,那我们就可以既往不咎,让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好了。” “同时,我们镇政府这边,绝不会因为你做了一件错事,从此就否定你们。错了就是错了,下次不再犯就是好同志。” “所以,现在你们如果同意我的说法,就请你们坐下。不同意的,还可以站着。” 话音一落,那十五个人齐齐坐下了。 如果就这一件事纠缠不清,势必会闹得合作社内部分裂,一旦矛盾激化,今天这会就没法开下去了。 所谓的‘首恶必办,胁从不问’,就是针对这种被范老邪诱惑和裹挟的情况。 范老邪已经当众被范东平给教训了,大家的议论和指责,也说明他做的事不得人心,一味地在这十五人身上施加压力,没有任何意义,甚至还会促使他们倒向范老邪一方。 看似事情不大,但在现场能够审时度势,准确地做出判断,并用巧妙的、大家都可以接受的方法处理,可见韶宏伟简化问题的能力。 见此情景,人群后面那位深灰色夹克的陌生面孔,不动声色地赞许点头。 只听韶宏伟继续说道:“再说关于我的处分。刚才范社长说得不完全对。” “组织上处分我,是因为我对咱们合作社蔬菜滞销的事情,没有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工作,没有把镇政府交给我的工作落到实处。” “这在党的组织纪律中,是犯了明显的不负责任的错误。按照规定,对我做出停职检查的组织处理,是比较及时,也是完全正确的。我做为一名党员,绝对服从,没有任何异议。” “这绝不是我故作高姿态。别说我们党内了,国外很多国家,不是也有引咎辞职那样的担责现象吗?” “我们共、产、党的干部,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为了广大群众谋福利的。做为一名党员,绝不能斤斤计较个人得失,或者只盯着自己眼前的那点利益。” “组织上对我的停止检查,是对我工作中所犯错误的一种正常的处理,也是对我的一种提醒。提醒我今后要把类似的工作想在前面,做在前面,减少因为我的工作失误,给大家带来的损失。” “更何况,组织上对我的处分已经是从轻的了,如果与大家在蔬菜滞销上造成的损失相比,我的这点挫折简直不值一提,太微不足道了。” “所以,我借这个机会向大家保证,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更加认真努力,帮助大家把咱们东店村无公害蔬菜示范基地建设好,让村民们都尽快依靠蔬菜产业致富。请大家监督我。” 说罢,韶宏伟对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哗……” 没有人号召,而是不约而同且发自内心,台下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多少年了,乡亲们很少听到党的干部如此诚恳、如此认真的自我批评,而且毫不掩饰,毫不做作。 听着韶宏伟的肺腑之言,回想起他在蔬菜园区建设期间,日日夜夜为大家所做的奔波操劳,在处分面前不计名利,一心只想着百姓,在座的村民们无不深受感动。 很多人互相看看,赞许地不住点头。更有人眼里已经噙满了泪花。 王兴泉看着韶副镇长弯下腰来鞠躬,多少有些出乎意料。 转瞬就为韶宏伟的真诚感动了,王兴泉的心激动的砰砰直跳,为自己能跟着这样一位勇于担当的领导,感到无比的骄傲和自豪。 在他直起身那一刹那,王兴泉瞬间觉得韶宏伟的形象高大起来,本来就已经仰视了,此刻,宛如一座巨像一般。 人在什么时候低头,又能在低头的同时使自己形象高大,韶宏伟教科书般地做到了。 人群外,那位深灰色夹克陌生人,摸了摸鼻子,以掩饰有些湿润的眼眶。 韶宏伟接下来的话,让此人又吃了一惊。 “至于新来的县委书记,我听说他在上阳市工作过的地方,口碑极好。我们正丰县很快就会迎来一个大发展时期,对此,我充满信心。” 陌生人不无意味地摇了摇头。 随即,台上的韶宏伟转换话题道: “好了,说了这么多,我们该说今天的正题了吧。” 台下又是一阵附和声: “韶副镇长,你是好样的。” “二十几岁就这么有水平,有担当,真不简单啊!” “韶副镇长,你就带着我们干吧,我们听你的。” 猛然,一个壮年汉子猛地站起来,大声说道: “韶副镇长,话都说到这儿了,干脆也就别藏着掖着了,索性把这事儿抖落开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不知道此人要抖落什么。 那汉子大声说道:“依我看,他们那些人为啥反对咱们种蔬菜,还不是想退回去采石挖沙,这事谁不知道,你们说是不是?” 底下,大家顿时回应道: “说得对,可不是咋地。” “就是这么回事。” “咱们种菜,有人看不得咱们好,想办法破坏。” “就是,合作社轰轰烈烈搞起来了,有人睡不着觉了。” “对,韶副镇长,你给说说,这事咋办?” ------------ 第三十五章办法到底是什么 韶宏伟将两手向下按了按,示意大家安静。 待下面稍稍平静了些,才说道: “既然大家说到这儿了,那我就这件老生常谈的事啰嗦两句。” “前年,我和韩书记来调研的时候,和大家讨论过这个问题。县里为什么把采石场的审批权限收回去了,为什么不让大家采石挖沙了?” “表面上,采石挖沙可以快速致富,可你们也看到了,在全村362户村民中,致富的一共就那么几个人。虽然采石场也雇了村里一些工人,可那个辛苦钱,哪里不能挣,而且挣的很少,又很危险不是?” “关键是,山体破坏了,河床挖空了,村子里的人后面怎么办?这些可都是老祖宗留给我们子孙后代的,几千万年几亿年的东西了,到我们这代,忍心为了那点小利把它挖绝了?” “我们常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为什么又要亲手毁了我们的财富呢?环境一旦破坏,就像我们春天把种子吃了,到头来最后不得饿死吗?” “所以,不让大家采石挖沙,不是耽误大家发财致富,而是不能用牺牲我们子孙后代的福祉,富了极少数人,彻底毁了我们赖以生存的环境。” 韶宏伟尽量用村民们听得懂的语言,深入浅出的将环境保护与产业发展致富的道理讲清楚。 底下的村民们,纷纷点头认同。 “为此,我们经过多方调研论证,才根据咱们东店村的实际情况,依靠这里多是半坡地,西南向采光效果好,日照充足,又临近水源等自然条件,提出了建设面对上阳市的无公害蔬菜基地的设想。现在看来,这一决定是正确的。” “当然,现在遇到了蔬菜滞销的问题,对此,我们不能回避。我认为这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好事,说明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我们的种植技术过关了,产量上来了,已经可以大张旗鼓地搞宣传和销售了。” 韶宏伟再次巧妙地把话题引入到他控制的轨道上来。 而且,在短短的几句话内,不止一次的调整校对,把看似被动的局面迅速扭转,很好的控制了会场气氛。 别小看了这种能力,很多领导或者管理者,往往缺乏这种掌控力。 开会时,遇到有人质疑或者打岔,能顺着话题跑很远,耽误时间不说,更容易分散与会者的话题注意力。 尤其是,看似蔬菜滞销这一问题,竟然被韶宏伟以‘好事’做了定义,侧面肯定大家的种植技术过关和产量增加的成绩,无形中又能提振大家的信心,给蔬菜项目加分。 人群后面的深灰色夹克陌生人,再次颔首。但他好像更关心韶宏伟接下来怎么解决蔬菜销售问题。 毕竟这三百多座温室大棚里的蔬菜不是小数目,看起来确实比较头疼。 就算你韶宏伟的口才再好,控制现场的能力再出色,如果拿不出有效办法,恐怕前面的努力都会白费。甚至还会被村民非议,最后的效果就是彻底砸锅。 这位陌生人莫名的有些替韶宏伟担心,一边在听,一边似乎也在冥思苦想着对策。 台上的韶宏伟似乎知道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心思一样,开始进入到公开解决方案了。 他说:“解决咱们合作社的蔬菜销路问题的关键,一是价格,二是通路。” “我知道,大家最关心的就是这两点。而价格又是优先项,如果价格不合适,通路就没有意义。” “在价格问题上,我和很多在座的村民朋友们讨论过。那就是,我们不能跟旱地里的蔬菜比价,不能跟非设施农业的农民朋友竞争。” “我们的蔬菜园区,有两大优势。一是日光温室大棚可以一年四季生产蔬菜,我们必须打季节差,价格差。” “我们为大家设计了西红柿,黄瓜,辣椒,豆角等十大拳头类反季节产品,就是要在旱地蔬菜种植不了的季节,产出我们的产品。” “这些蔬菜产量高,价格高,技术成熟稳定。关键有利于我们重点培养单品种植户的策略,鼓励种植户成为单品种大王,形成自己的特色,创作具有东店村特色的蔬菜品牌。” “至于品牌战略,等我们有机会再详细讲解。现在这样下来,我们卖的是别人没有的菜,卖的是品牌菜。那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给自己的蔬菜定价,利润也就有保障了呢?” 可能会场的其他人都没注意,但人群后那个陌生人却敏锐地注意到一点。 韶宏伟在讲办法的时候,很少用‘我’这个词,而是多用‘我们’。 这样的一个小细节,说明韶宏伟在此方面受过训练,或者刻意被提醒过,从而养成了一种习惯。 凡事动不动‘我’字当头的,一定在潜意识里想突出自己,或者是不自信,或者是刚愎自用,或者是极端自私,最起码在工作中不好与别人配合。 韶宏伟已经很好地回避了这点,而是动辄‘我们’当头,从这一细节,说明他年纪不大,却很成熟。 台下的村民们,关注点不在这儿。受韶宏伟所说的办法鼓舞,已经兴奋起来。 “这办法好。反季节,专门种好一个品种。” “我要当西红柿大王。” “我当辣椒大王。” “我种黄瓜。” “茄子是我的。” “我是豆角。” “豆角我比你种的在行好不好,还豆角呢,我看你长得像豆芽。” “哈哈哈……” 台下此起彼伏的举手,有的干脆一着急站起来,争先恐后地申报着。 一时间,村民们化身各种蔬菜,热闹成一团。 范东平看在眼里,喜在眉梢,为维持秩序,不得不使劲拍着巴掌喊道: “唉,唉,大家先静一静,静一静,听韶副镇长继续往下说。” 韶宏伟面带微笑,心里对会议结果已经有了期待。 他继续说道:“第二个优势是无公害。这在我们成立园区之初,就进行了设计。” “为什么非要种植无公害蔬菜呢?很多人都知道,与普通蔬菜相比,无公害的成本高,产量也会低一些?” 台下有声音附和道:“因为安全,健康。” 韶宏伟正需要这种互动,一指那人,肯定道: “对,因为安全,健康。更因为城里的顾客需要。” “不管种什么,我们不能单纯看今年什么赚钱就种什么,那样等我们种出来就烂大街了。因为你看到的,别人也看到了。一窝蜂跟风最不可取,等于跟很多同样看到这种机会的农民朋友竞争。” “真正能赚钱的,一定是别人看不到、没被发现、或者还不愿意尝试做的,那样的竞争者就会少,利润才有保障。” “我们的目光,应该盯住市场,盯住顾客。他们需要什么,什么样的需求被忽略,我们就种什么。” “城里人需要什么,健康、安全的蔬菜是他们的最基本诉求。不是有人说,种大棚菜的自己都不吃嘛?那我们为什么不在这方面做做文章呢?” “好了,两大优势讲完,我们现在该说办法了。” 终于到了办法环节,台下所有人都期待地看着韶宏伟,想知道他到底有何高招。 人群后面那个深灰色夹克的陌生人,调整了一些站姿,很明显,他很期待。 哪知,就在大家竖起耳朵,准备听办法的时候,韶宏伟又卖了个关子。 ------------ 第三十六章,三条通路 只听韶宏伟说道: “这办法就是在发挥我们园区优势的基础上,设计了三种针对性的产品通路。至于都有哪三种通路?” 说到这儿,韶宏伟转身对台下的王兴泉说道:“王技术员,你上来,把方案和大家详细讲解一下。” 韶宏伟借此机会,把自己的助手推上讲台,是给王兴泉露脸的机会,毕竟很多具体工作要助手来做。由他介绍方案,便于今后实际开展工作,也趁机在村民中树立他的形象。 王兴泉对此心生感激,也是他愿意跟着韶宏伟干工作的原因之一。 及时认可,多给机会,不和下级争功,这是下级眼中好领导的形象。就像现在王兴泉眼中的韶宏伟。 很多领导,出风头、成绩、荣誉都抢到手里,属下连粥都喝不上,怎么让属下死心塌地跟着你? “好咧。”王兴泉事先被韶宏伟叮嘱过,一直在下面默默地准备,此时一个健步来到台前。 韶宏伟让出讲台,顺便拍了拍王兴泉的肩膀,以示鼓励。 面对下面二百多张面孔,王兴泉按耐住激动的心情,一开始还磕磕巴巴,后来就逐渐顺畅了,向大家介绍了韶宏伟为合作社制定的三个销售方案。 方案一:农超对接。 合作社与永光超市合作,直接与他们旗下的十大超市对接,成为永光超市的定向种植基地。合作社将大路品种的蔬菜直接销售给超市。这部分蔬菜约占园区蔬菜产量的三分之一,价格虽然便宜,但能对合作社的基本产能进行兜底,可以常年销售,属于薄利多销,保证基本销路。 方案二:与社区电商合作。 通过社区团购+社区生鲜店的方式,产生集团式订单,将无公害的精品菜、反季节菜,直供到社区。这部分蔬菜约占园区总产量的三分之一,价格有一定的溢价,利润较好,需要按户进行包装。 方案三:居民认领种植。 实行城市居民对合作社大棚的地块认领,定向种植定向销售。通过网络直播,与上阳中高端社区,建立农户与居民的直接联系。由农户制定种植计划,居民在线认领,提前预付种子肥料费用以及定金,农户在线种植,每日直播在大棚里劳动和蔬菜生长情况。收获的蔬菜,定向销售给认领的居民,实行真正的从地头到餐桌。 这部分的蔬菜暂时定在园区蔬菜产量的三分之一左右,因这部分蔬菜的价格最高,利润最好,如果反响强烈,再逐步扩大到方案一、方案二领域。 初步预计,整个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基地的三百一十七栋温室大棚全年产量在二百万公斤左右,产值将接近一千万元,每个大棚创收三万元。是普通农地收入的三十倍。 一年后,东店村的农民人均收入,将名列整个溪岭镇第一;三年后,将进入全县发达村行列。 王兴泉的方案介绍完毕,台下再次响起热烈的掌声。 村民们听到三个实际可操作的方案,眼里无不放出兴奋的光彩。 大家顿时热烈地讨论起来。 “这第二个方案不错,我家大女儿就在上阳市搞社区团购,好多社区都有,这事儿靠谱。” “我觉得方案三更带劲。没看见现在什么都搞直播吗?咱们农民种菜也给他们直播,市里的人坐在家里,就能看见咱们怎么种菜。这才叫看着放心吃的安心呢!这方法肯定火爆。” “是啊,是啊,人家还先付定金,种菜没风险,再也不愁销路了。在地里干了半辈子营生,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好事。” “要我说啊,如果方案二、方案三都行得通,那超市的菜咱们就不用卖给他们了。” “就是,超市的收购价格太低了,咱们完全可以多卖给社区团购和认领地块的。” “你别说,这韶副镇长还真有两下子,三个方案就把咱们的菜全卖出去了。你说,人家这么年轻,脑袋瓜还这么好使,咱咋就想不出来呢!” “你啊,你就会拉到路边吆喝着卖,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 “那也比你强,你把菜都拉到人家县政府门口了,还五百块钱……” “得得,我错了还不行吗!人家韶副镇长都说了,过去的事儿就不追究了。怎么,你比韶副镇长还牛啊?” “哎,你这人做错了还不让人说?” 台下一时间议论成了一锅粥。 几乎所有人都认可这些办法,更跃跃欲试,恨不能多种些蔬菜出来。 韶宏伟见火候差不多了,再次走上讲台,对大家道: “各位乡亲,大家议论的也差不多了,有没有不同意见?” 大家齐声应道:“没有,就按你的章程办。” 韶宏伟又道:“如果没有反对意见,我们现在进行下一项。” “大家回去好好盘算一下,究竟你的大棚里各拿出多少面积,采取哪个方案。这里,大家也不要都盯着方案三。这个方案利润虽然高,但要求也多,还得和客户进行良好的互动。这方面,我们的王技术员下来会给大家进行专项培训。” “在培训完成之前,先不要急于马上直播。我们不仅仅是种菜的,更是顾客的服务方,得把流程都学会,做好准备工作再开始。” “我刚才在底下和咱们范社长、韩三多技术员商量了一下,从明天开始,合作社开始接受报名。不论是方案几,大家想通过这三种方式销售蔬菜的,都到合作社报名。” “报名截止日为三天。三天后,我们将按照统计的各家销售方式,与上阳的超市和各个电商平台、直播平台对接。” “超市、相关电商和直播平台会派人上来,专门与大家签署销售协议。” “签了协议之后,大家就要严格按照协议上面的要求种菜、直播、收菜、供应,不能因为我们的疏忽,给人家造成损失。一旦违约这可是要赔偿的,大家千万要注意。” 台下纷纷喊道: “放心吧,韶副镇长,这个我们懂。签了协议我们就可以放心种菜了,不会违约的。” “人家都付了定金了,咱肯定得给人家好好种啊!” “那可不,有了协议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从农民就变成商人了。” “这叫那个什么,什么‘契约精神’,对吧,韶副镇长。” 韶宏伟赞道:“对,是契约精神。看来你们都不简单呢。” “哈哈哈……” 人群后面,深灰色夹克的陌生人,脸上现出欣慰的笑容。四下看了看,貌似准备离开。 韶宏伟见时间差不多了,就与范东平商量,准备结束会议。 正在这时,只听外面响起一阵警笛声。 门口的村民向外看了看,连忙冲着范东平喊道: “范社长,不好了,警察来了。一准是你把范老邪打了,人家报了警,来抓你的。” “你快躲躲吧。我们拦着他们,你快走!” 透过包装车间的大门,只见不远处警灯闪烁,两辆警车直接停在了园区门前。 韶宏伟心一沉,不由看向范东平。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园区大门外的两辆警车,是溪岭镇派出所的。 韶宏伟看到前面那辆警车上,领头下来的是秦江涛,就知道是冲着社长范东平来的。 秦江涛身为溪岭镇党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与镇书记黄晓坡关系密切。 范老邪被打,范旭彪肯定会为他出头。与范支书关系不错的秦江涛亲自出面,也就不奇怪了。 事实确实是这样。 一大早,村支书范旭彪就接到镇上党政办主任张超的电话,通知他韶宏伟要来蔬菜合作社给村民们开会,并说:黄书记让他带个话,让他们好好接待一下。最好能派人在会议现场,多提提价格和长期销售这两个问题。 范旭彪接到电话后,心领神会,立即把范老邪找来,让他带上几个人混进会场,伺机捣乱。 范老邪领命去了。 范旭彪又打发村长裴志民去镇里办事,为的是躲开中午对韶宏伟等人的接待。准备开完会后,借口村里没人,把他晾在那儿。 安顿好这一切,范旭彪无事可做,吹着口哨,来到村西头的“马寡妇”家,准备在她身上找找乐子。 这个马寡妇其实不是真寡妇。 因丈夫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到头也就春节才回来一趟。这女人三十出头,无儿无女,家中没有其他老人同住,本人又姓马,村里人就戏谑称其为“马寡妇”。 做为留守妇女,又值三十如狼的年纪,身为村支书的范旭彪,自然就会多加关怀照顾。 以范旭彪的手段,加上肯花钱,一来二去,终于把马寡妇关怀进他的怀里,从此就多加照顾了。 范旭彪最迷恋的,是马寡妇拥有的那对巨峰大乳。 他的青皮头顶没入其中,能把他闷得喘不过气来。 范旭彪喜欢这种半窒息的感觉,欲死欲仙,难以自已。 这对巨峰还有另一个妙用,在他视线的六点钟位置,可以上下运动。 此刻,两人刚刚开始前戏,苟且苟且的,还没进入到使用巨峰环节。 范旭彪放在床头的手机就响了。 范旭彪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见是范老邪的手下打来的,就摁了下静音键,不去理会。 马寡妇俯下身去,扶起洋蜡头,开始品尝。 结果,手机在床头柜上嗡嗡地震动个不停。 这种时候,声音虽然不大,却很烦人。 马寡妇受不了这动静,直起身来,幽怨地看着范旭彪。 范旭彪只好接起电话,示意马寡妇继续。 范旭彪躺在那里,一边听着对方的叙述,一边看着马寡妇的胖脸在六点钟方向拼命地努力。 好几次,他差点舒服地哼出声来。 不得不长大嘴巴,瞪着圆鼓鼓的绿豆眼拼命忍住,将自己也调成了振动型。 当他听到范老邪在会场捣乱未果,反而被范东平打了,猛地坐了起来。 弄得马寡妇满嘴湿津津地,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不知所措。 范旭彪喘着粗气,对着电话说道:“你们在、在那儿等着,我、我这就过去。” 挂了手机,见马寡妇扭过头去,满脸的不高兴。范旭彪又改了主意,伸手颠了颠她雪白的大乳,说道: “心肝宝贝,这时候我怎么舍得走呢,我再打个电话。” 随即,拨打了派出所所长秦江涛的电话。 在铃声响起的同时,他挪动着肥胖的身子,下了床,赤身站在床边。 他这样做,是出于谨慎和对秦所长的尊重。 如果还像刚才那样与秦江涛通话,范旭彪担心对方听出破绽来。 秦江涛是干什么的,这点侦查能力还是有的。 两个人很熟,也知道他经常大白天的,说不定会和哪个女人来一发的习惯。 电话里,范旭彪渲染了一下范老邪的伤势,请求秦江涛亲自带人过来,主持正义。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范旭彪舒了一口气,心头是又气又喜。 气的是,范东平这个老东西,虽然是范氏本家,自从自己夺了他的村支书位置后,一直耿耿于怀,凡事都和自己作对。 村里平时有个大事小情,公开反对也就罢了。 尤其在采石挖沙和蔬菜基地这两件事上,明着跟自己唱对台戏,经常坏了自己的好事。 喜的是,这次可算被自己抓到把柄了,打伤了人,那可不是小事。这次要好好整治整治他。 得知范老邪肩膀受伤,疼的不能动弹,有可能是骨折时,范旭彪甚至认为打的还不够狠。 如果再狠一点,最好打残,或者打死了,那才值得庆贺呢。 不是自己和范老邪有仇,后者毕竟是自己最得力的干将。 自己的目的是,宁可牺牲得力的干将,也要狠狠地治范东平的罪。 而把人打成轻伤、重伤,或者打死,相对的判刑可是不一样的。 虽然美中不足,但听范老邪的手下说,可能打骨折了,好歹也够得上伤害罪了。 哼,打狗还得看看主人呢?敢打老子的人,这下有这老东西好看的。 有秦江涛这层关系,非让他蹲笆篱子不可,连带着把他村东头那八间大瓦房赔给自己。 想到这儿,范旭彪心情突然亢奋起来。 回过身,扳过准备穿衣服的马寡妇,一把扯掉她刚刚戴上的胸罩,脸朝上摁倒,翻身骑了上去。 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 见派出所的警察到了,彩钢板包装车间里的村民们一阵紧张,纷纷站了出来,围在了大门口。 里面好心的村民,纷纷劝说社长赶紧躲起来。 王兴泉也凑到近前,低声劝着范东平回避一下。 人群后面,本打算离开这儿的深灰色夹克陌生人,也停下了脚步,准备看看事情往哪个方向发展。 韶宏伟上前低声与范东平交谈。 范东平不以为然,坚持不躲不藏,坦然面对。并说,范老邪鼓动众人去围堵闹事,本身就违法,不怕到派出所去说理。 韶宏伟点点头,与范东平又聊了几句,让他在里面先等等,自己先迎出去。 身为副镇长,虽然被停职了,平时在镇里与秦江涛也经常接触,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自度在他面前应该有几分薄面。 所长秦江涛来到门口,见上百号人堵住大门,无法进入,就出示警官证,大声喊道: “我是派出所所长秦江涛,现在要带嫌疑人范东平回去问话,请无关的人都闪一下。” 随他一起来的四名警察,也一起喊道: “大家请闪一下,我们在执行公务。” 门口的众人,听见喊声,不仅没让开,反而聚的更紧密,把整个大门堵的严严实实。 秦江涛见喊话无效,就换了一副口气,“大家不要聚集在这儿,我们来找范东平社长,就是了解一下情况,不会有事的,大家请让一让。” 众人没人回答,只是把门口堵得更紧。 正在这时,范旭彪赶到了。 他跳下自己的那辆路虎车,三步两步来到秦江涛面前。 只见他脸色潮红,青皮脑袋上泛着汗珠,走了几步道,竟然气喘吁吁。 “秦所长,您来了,发生了什么事?” 秦江涛看着范旭彪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是刚从女人身上下来。心说:我特么的给你处警,你还顾得上泡女人。 脸色现出一丝不悦,“刚刚接到报警,这里发生了打人事件,我们来调查一下。” “范支书,你们村里的人怎么这样对待执法,这可是涉嫌妨碍公务。你看你这村支书是不是来解决一下。” 范旭彪短粗的脖子一梗,青皮脑袋一扬,冲着门口聚集的村民叫嚷道: “你们在这站着干嘛,聚众闹事吗?” “妨碍公务可是要蹲笆篱子的,都给我闪开。” ------------ 第三十八章, 巧妙化解 范旭彪当着众村民的面,大声叫嚷着。 青皮的头顶,圆滚滚的肉球般脑袋,加上短粗的脖子上一条粗大的金链子,乍看上去,就像个地痞打手。 此时,站在五名身穿警服的警察面前,构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如果仅仅截取这六人的静止画面,还以为是五名警察正把一个恶霸逮捕了呢。 但门里的大多数村民可不这么以为,他们都知道范支书在镇里很吃得开,和派出所的上下都很稔熟,经常在一起吃吃喝喝的不在话下。 平日里,如果范支书遇到一些小麻烦,少不了由警察出面,搞所谓的公器私用,这也是范旭彪得以在村里横行的主要原因之一。 东店村的村民,如果因一些事情与其产生纠纷,一般情况下多由范老邪带人摆平。 这些老实巴交的农民,怎么是这些村霸无赖的对手。 如果报警,则由派出所出面,而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一般的办法是,先把你撂在隔离室里,不闻不问大半天,熬的你没了脾气,外边家属也早就担心得不行行了。这才在里面连哄带吓,最后只能吃了亏,打了牙和了血吞到肚子里。 这种情况,在正丰县不止一个村里如此,农民们大都敢怒不敢言。 但现在不一样。村民们聚集在一起,人多势众,心里有了底气。 加上大家都对范旭彪等人的霸道有气,见范旭彪大声叫嚷,门里的村民没有一个相让,就好像没听见一样。 村民中,不时有人议论着范旭彪和秦所长的关系,自然不肯相信秦所长能对范社长主持公道。 这些话都被人群里的深灰色夹克听见了,只见他深锁着眉头,似在思索。 见局面僵持不下,秦江涛有些急了,接过一个警员递过来的大喇叭,开始喊话: “村民们,我们接到报警,蔬菜合作社的范东平涉嫌伤害他人,需要带回派出所进行调查。” “现在,我命令你们,无关的人一律闪开。否则将以妨碍公务罪,承担法律责任。” 尖利的喇叭声,一遍遍地重复着。 门口的村民,依旧无人理会。 秦江涛一看,村民们不为所动,就吩咐同来的警员向县局求援,增调人力,准备来硬的。 正在这时,韶宏伟挤出人群,走了出来。 他来到秦江涛面前,说道: “秦所长,村民们现在情绪激动,不宜硬来。” 秦江涛看了韶宏伟一眼,问道:“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被停职了吗?这事跟你有关系?” 派出所虽然在镇政府隔壁,秦江涛也兼着镇党委委员,但早上镇书记黄晓坡与韶宏伟争吵的事情,他并不知情。 韶宏伟看了一眼身后聚集的村民,回过头来道:“昨天我就和合作社的村民约好了,今天在这里开会,商量蔬菜滞销的事。” “我虽然被停职了,但工作还是正常做,没影响。” “刚才发生的事,我和村民们都看见了,我们都可以作证。” “范老邪在会场捣乱,范社长气不过,所以才打了他。刚才我和范社长谈过了,他可以出来,配合你们调查。” “但他打人事出有因,希望咱们派出所能把昨天范老邪出钱煽动村民,非法聚集围堵县政府的事一并调查。” “这样,才能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也就能明白范社长动手的原因。” 秦江涛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只接到了打人的报警,现在伤者就在派出所。对于你说的聚众围堵县府一事,我没接到报警,上面也没有命令,恕我无能为力。” 韶宏伟见秦江涛这样说,有些意外,刚要继续和他理论,只听身后说道: “韶副镇长,不用和他们啰嗦了,我跟他们去就是了。” 回头,见老社长范东平已经走了出来,身后上百名村民,紧紧护在他周围,大门处,仍有村民陆续跟出来。 范东平来到秦江涛面前,站定。古铜色的脸上,是毅然的神情: “人是我打的,任何后果我都可以承担。我跟你们走。” 又转向村民们,大声说道:“乡亲们,大家不用担心,国有国法,我范东平打了人,接受调查也是应该的。” “刚才韶副镇长说的蔬菜销售的事,大家还要认真对待,三天内报给韩三多。如果我回不来,就请韩三多代替社长的职位,大家有没有意见啊?” 村民们一听范社长可能回不来,顿时情绪激动起来,有人大声喊道: “老社长,你不能走。” “范社长无罪,不能带走他。” “对,不能带走范社长。” “范老邪故意捣乱,就该打,范社长无罪。” “你们派出所不能偏向,我们不答应。” 村民们一边喊着,一边向前拥了过来,脸上满是愤怒。 村民们步步紧逼,秦江涛和四名民警,连同范旭彪缩在一起步步后退,已经快到警车前了。 望着愤怒的村民,秦江涛心生恐惧,手伸到腰间去摸配枪。 在他们五名警察当中,只有他配了枪。 其余警察,手中的警棍都举了起来,执法仪全部开启。 范旭彪躲在警察后面,不敢吭声。 韶宏伟见局势有些失控,担心村民们做出更出格的事来,急忙高举双手,在空中挥动着,拦在人群前,大声喊道: “村民们,静一静,请听我说。” 王兴泉跟着一起拦着:“大家静一静,听韶副镇长说。” 范东平也拦住村民,不让他们再靠前。 村民们见他们信赖的韶宏伟要说话,就都停了下来。 韶宏伟大声说道:“乡亲们,刚才范社长为什么打人,大家也都看见了。” “但是,打人毕竟是不对的,如果后果严重,就要承担法律责任。” “派出所的同志,也是执行公务,现在带范社长回派出所调查,是正常的工作程序。” “调查办案是警察的职责,就像大家种菜一样。我知道大家出于好心,想帮助范社长,可如果妨碍警察调查,那就不是帮范社长了。” “我们国家是法制社会,范社长到底算不算犯罪,还得看打人的原因,更要看被打人的伤情。” “我们应该相信,派出所秦所长和调查的民警同志,能够秉公执法,认真调查事情的来龙去脉,对这件事做一个公正的了断。” “所以,请大家相信派出所的同志,理性对待他们。” 范东平也高举双手劝阻村民道:“乡亲们,我会没事的,大家放心吧。谢谢大家了。” 经过这一番劝说,村民们稍稍冷静了下来。 韶宏伟又走到秦江涛面前:“秦所长,这不是一起单纯的打人事件,昨天和今天的过程,我都在场,我可以作证。” “现在,我和范社长同你们一起回去,配合你们调查。” 秦江涛见韶宏伟为他解了围,心里松了一口气。 心说,我先把人带回去再说。 只要回到所里,那就是我的地盘,怎么调查,调查什么,还不是我说了算。 如果现在还坚持刚才的说法,恐怕村民们不会让他们带走范东平。毕竟这老家伙在村里德高望重,又加上韶宏伟从中作梗,自己带的这四名警察,根本无力控制局势。 想到这里,秦江涛说道:“好,就依韶镇长所说,回去一并调查。” 韶宏伟这才放心,转身拉着范东平一起上了自己的那辆哈弗H6。 王兴泉也紧跟着上了车。 隔着车窗,韶宏伟又叮嘱了一番韩三多,尽快落实村民报名的事,说三天后会带着超市和电商平台的人上来对接。 韩三多频频点头。 村民们一直簇拥着韶宏伟的车,在前后两辆警车的夹护下,驶离园区,直送到乡道上,才挥手告别。 人群的末尾,深灰色夹克陌生人离开人群,向远处隐在村东头打谷场谷垛边上的一辆越野车走去。 如果是熟悉车牌的人,应该能看出那是县委的公务车。 那人快走到车前时,驾驶座和后面的车门同时打开。 车上下来三个人,分别是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县委办主任王畅和司机丁武阳。 三人齐齐迎上前来。 王畅口中称道:“鲁书记,您可回来了。” 陈向琰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鲁书记,您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收获一定不小吧。” ------------ 第三十九章不做木偶 身着深灰色夹克者,正是新任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 原来,按照昨天的布置,今天一大早,县委办主任王畅就安排好了下乡考察的车辆,并与常务副县长陈向琰早早等在县委门前。 八点钟,鲁向阳准时下楼。 见是一台越野车,微笑着冲王畅点了点头。 再与迎上前来的常委副县长陈向琰握手。 王畅拉开驾驶座后的车门,在鲁向阳上车时出手相扶。 鲁向阳和王畅年纪相仿,上车的动作也利索的很。 王畅的举动,无非是表示自己对这位新书记的尊重。 眼勤手快嘴巴紧,是领导身边的人应该具备的基本功。 鲁向阳刚在座位上坐定,右边的陈向琰也坐了上来。 王畅小跑了两步,拉开副驾驶侧的车门,一边坐一边示意司机开车。 同样的职场规矩,属下的不能让领导等。 待车子驶出县委大院,鲁向阳问:“今天的路线怎么安排?” 陈向琰汇报道:“鲁书记,根据您的指示,按照王主任的计划,我们先到溪岭镇,那里是去年经济排名末位的乡镇。” “嗯,”鲁向阳点了点头,又问:“你们没和下面打招呼吧?” 王畅侧过身来,正面朝着鲁向阳汇报道: “请鲁书记放心,按照您的要求,我们谁也没通知,咱们直接到镇上。” “噢,那就好。”鲁向阳再次点了点头。 越野车很快驶出了县城,沿着县道,望溪岭镇方向而来。 一路上,陈向琰不停地介绍着沿途的企业、厂矿、乡镇、村庄。 鲁向阳不时插上几句,询问一些产业布局、规模、利税、用工、农民收入等具体情况。 陈向琰如数家珍,娓娓道来。 鲁向阳频频颔首。 路过红星水库,鲁向阳看着宽阔的水面,问了一些河长制落实的问题。 陈向琰就将掌握的情况,向书记做了汇报。 车子进入溪岭镇地面,鲁向阳突然问:“昨天流传的那个毁菜视频,就是这里的吧,哪个村的?” 王畅回过头来道:“鲁书记,是东店村。昨天围堵县府门前的,也是他们。” 鲁向阳拍了拍驾驶座上的司机丁武阳的肩膀,冷不丁命道: “走,直接去东店村。” 王畅吃了一惊:“鲁书记,咱们不去镇上了?” 陈向琰也有些意外,但没说话。 丁武阳看了看王畅,指着不远处的岔道路牌,对鲁向阳道: “鲁书记,去东店村从那里就下乡道了。” 鲁向阳没直接回答王畅的疑问,而是表扬了一句: “我们的县委办主任很有心,特意选了这辆越野车。” 随即重复了一句:“直接去东店村。” 丁武阳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把车开到了乡道上。 车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沉寂。 做为县委书记,既然说了此次考察轻车简从,不打招呼,不固定路线,信马由缰,走到哪看到哪,自然可以临时决定路线。 车里的陈向琰比较淡定,他这个常务副县长熟悉县里的各乡村,去哪里都一样。 司机丁武阳,在见到鲁书记之前,一直听直接上司王畅指挥。 现在鲁书记开口,他自然是绝对服从,毕竟这是他的本职工作,给他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说不字。 唯一心里打鼓的就是县委办主任王畅。 昨天,私底下和黄晓坡打了招呼,偷偷告诉了他今天新书记要来溪岭镇的计划,为的是让他们有个适当的准备。 可现在,鲁书记突然要去东店村,当着书记的面,无论如何他也不敢再通报给黄晓坡了。 而东店村那边,肯定没有任何准备。鲁书记这样突然杀过去,有什么针对性,能看到什么,王畅心里一时没底。 尤其是那个村支书范旭彪,实在不让人省心。 曾经私底下王畅也提醒过黄晓坡,范旭彪的形象和口碑实在是不太好,已经连续两届了,还让他当村支书,就凭县里不断接到的关于他的举报,也早该把他拿下了。 每次,黄晓坡都以各种理由或借口,给搪塞过去。 而蔬菜基地和采石挖沙之争,表面上是项目抉择问题,其实是黄、范二人的利益使然。 如果这些被眼前的新县委书记发现了,后果究竟会怎样,就只能看他们的造化了。 想到这儿,与黄晓坡关系密切的王畅,不觉忐忑起来,额头上也见了汗。 其实,去溪岭镇东店村是鲁向阳昨天就计划好的。 为了排除干扰因素,使这次考察能看到下面的实际情况,鲁向阳决定,在车子到溪岭镇地界之前,这一目的先保密。 虽然没在县里工作过,但他对县乡一级干部关系的盘根错节情况,早有耳闻。 包括昨天在给王畅下达不打招呼的命令时,他已经在心里做了打折扣的准备。 所以,车子到了这里,他再提出具体路线,也有很深的用意。 一是考验一下车内三人的纪律性,凡是惊讶或提出异议的,一定是通风报信者。 这样的人今后不适合在他身边,也不值得信任。 二来打破所有可能的提前准备,摆脱可能预先布置好的,做给自己看的表面文章,看到自己想看的东西。 在鲁向阳的字典里,按部就班,拉开架势,走程序式的考察,无异于把自己当木偶摆布,当傻子唬弄。 那些都是准备好的,让自己看到他们希望看到,而不是自己想看到的东西,没有任何意义。 还有一点,在鲁向阳的意识里很关键。 “为官避事平生耻”,如果不直面问题,那还叫什么鲁向阳。 昨天一上任,县府门前就给自己演了一出大戏,给自己这个县太爷来了个下马威,那我鲁向阳还有什么理由,不直面挑战呢? 越野车在坑坑洼洼的乡道上,跳跃式前进。 还是陈向琰率先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鲁书记,您看,这条乡道确实应该修了,县公路局连续两年的计划都没有排上,实在是因为经费有限,需用钱的地方太多了。” 鲁向阳点头,没有说话。 毕竟自己对这一块不了解,不便于贸然表态。 县委书记虽然比不得金口玉言,但每一句话的分量也不小。 尤其是对于他这位新来的正丰县的天,大家都急切的希望从他的口风里,探出一些端倪,找到一些方向。 鲁向阳倒不是担心属下了解了自己的风格,在没有充分的调查之前,任何决定都不值得做出。 所以,他的内心策略是,多看多思考,在没有了解情况前,少说或者不说。 但陈向琰毕竟说了个实际存在的问题,如果自己一直沉默,也会冷了场,让属下不知所措。 鲁向阳这才问了一个心里的问题:“向琰同志,能不能把东店村蔬菜种植基地的情况,详细和我说说。” 见鲁书记问起这事儿,陈向琰立即把自己了解的情况,以及东店村无公害蔬菜种植基地的渊源,一五一十地向鲁向阳做了汇报。 当说到现在这个项目是溪岭镇的副镇长韶宏伟在驻村负责时,鲁向阳眼睛一亮,拦住陈向琰的话,问道: “等等,你刚才说那个副镇长叫什么?” 陈向琰重复道:“叫韶宏伟。” “噢,韶宏伟。”鲁向阳嘴里念叨着,脑海里迅速和老领导苏青峰交代让他留心的那个名字对上了号。 他顾不得脸上流露出的明显兴趣,催促陈向琰道: “好,你就重点给我说说,这韶宏伟是个什么样的干部?” 陈向琰吃了一惊,新来的书记,直接关心一个落魄的副镇长,究竟是几个意思? 前排副驾驶座上的王畅更是惊讶地长大了嘴巴。 心里暗道:“什么情况,鲁书记专门打听前任废大秘?” “难道……” ------------ 第四十章你怎么看 不是常委班子,不是县处级要员,也不是要害部门的首脑。 新任县委书记关心一个落后乡镇排名末尾的副镇长,就连司机丁武阳都觉得有些奇怪。 别看他貌似专心开着车,其实肚子里也在纳闷: 韶宏伟这才落魄了一年多,难道又要时来运转了。 在小车班里,丁武阳和曾经的县委大秘韶宏伟接触很多。 除了常坐他的车,也经常在配餐桌上一起吃饭。 最深刻的印象是,人很正直,也很热情,对他们这些司机师傅,从来都不另眼相看。 不像一些领导,对他们颐指气使,鼻孔朝天。 见鲁书记问韶宏伟是怎样一个人,陈向琰在一旁说,丁武阳的耳朵也在竖起来听。其实也是想看看,在这个常委副县长眼里,韶宏伟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只听陈向琰说道:“韶宏伟是咱们东河大学中文系的毕业生,曾经担任过学生会干部,考公进来后,出任过已故韩书记的秘书,前后三年。” “去年主动申请下基层,指名要来最落后的溪岭镇。在镇里是负责农林牧水等口业务的副镇长。” 鲁向阳插话道:“是党委成员么?” “不是,可能是因为刚来不久……” 陈向琰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解释,鲁向阳一抬手制止了。他心里虽然疑惑,但不想就此深究。 于是给了陈向琰一个手势,示意道:“往下说。” 陈向琰就将掌握的韶宏伟的情况,又深入做了一番介绍。 比如工作认真负责,有干劲,愿意研究问题,敢于承担责任等等。 说完这些成绩和相对中肯的评价,陈向琰说道: “但是,这位同志在工作上有时会比较毛糙。比如就在蔬菜示范园区这件事情上,因为落实工作不够细致,致使园区的蔬菜滞销,这才导致了昨天您看到的县府门前聚集的蔬菜车,以及那个毁菜视频事件。” “噢?”鲁向阳不由皱了一下眉。 老领导苏青峰只是给了他一个名字,现在通过陈向琰的描述,韶宏伟这个人的形象已经立体起来。 最令他印象深刻的是,韶宏伟主动要求下基层,看起来倒有些想法。就是不知道他是灰心于仕途,还是想做一些事情。 尤其是工作中遇到困难,韶宏伟会采取什么样的态度,这很能说明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和能力。 对此,鲁向阳有些担心。 一直试探着表述,同时不断从鲁向阳脸上捕捉神情的陈向琰,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细小的动作,心里略略舒了口气。 原来,鲁书记是因为昨天堵门事件给了他难堪,再加上毁菜视频给县里造成的不良影响,所以才打问韶宏伟的。这真是好名不远扬,恶名传千里。 既然鲁书记对此事不悦,对韶宏伟的处理,看来就做得很正确很及时了。 有了这一判断,陈向琰来了一句: “不过,鲁书记您放心,关于这两件事的追责,王京生县长昨天召集我们班子成员,已经对此做出了处理,追究了韶宏伟的责任。” 鲁向阳又是一声“噢”,不过这次的眉头已经深锁,眼睛里难得地射出惊异的光。看来,韶宏伟遇到了超乎想象的难题。 副驾驶座上的王畅此时也与常务副县长一样,自认为明白了鲁向阳打听韶宏伟的用意。 确实,但凡要点面子的领导,对于上任当天发生那样令自己难堪的事,怎么会忍气吞声呢? 先问清楚韶宏伟的背景,然后再拿他开刀,是顾及可能杀错到相关关系的头上。 如果是韶宏伟这样的草根,那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呢? 有了这个判断,王畅决定表现一下。 他从公文包里,找出那份县委组织部的处理决定。 展开来,扭身回过头,递给鲁向阳。 “鲁书记,这是昨天县委组织部对韶宏伟错误问题的处理决定,请您过目?” 此时,鲁向阳已经将稍纵即逝的吃惊表情,很好地掩藏起来。 历经过很多比这复杂的多的场面,鲁向阳已经练就了与其身份相匹配的城府,情绪不会轻易在属下面前表露。 他接过那份处理决定,面静似水,仔细观看。 车子有些颠簸,细心的丁武阳立即放慢了车速,过沟沟坎坎的时候,几乎是龟速前进。 鲁向阳看完,心里掀起滔天巨浪。 对韶宏伟的处分轻重先不说,单单是这个处分决定的背后,就暴露出了巨大的问题。 一份小小的处理决定,反映了当前正丰县的现状,也直接道明了他的处境。 作为新任的县委书记,上任的第一天就发生了堵门事件,这件事还没来得及处理;紧接着,县长就绕开自己和常委会,通过组织部快速下达了一份追责的处理决定。 看似雷厉风行,实际上在给自己放了一个试探气球。 这种超越县长权限的事情,看似不大,却严重违反了政治纪律和组织程序。 但现在,鲁向阳不打算就这件事情发作。 以王京生为首的原县委一班人,到底有多少人参与其中,有谁推波助澜,有谁拒绝同流,这是他必须搞清楚的。 毕竟今后很多工作要通过常委会进行,常委中都有哪些势力,如何把控,是他即将面临的问题。 所有人都在等着自己的三板斧,如果贸然砍下去,自己在上任大会上,刚刚讲过的那个“带”字原则,言犹在耳,落地有声。一上来就闹出班子的不团结,恐怕今后的工作也不好做。 想到这儿,对于上任后收到王县长的这份礼物,鲁向阳决定先忍而不发。 看着眼前的常务副县长,鲁向阳想试探一下他的立场。 就问陈向琰:“向琰同志,对此你怎么看?” 一语三关。 一是,问你这位常务副县,是否参与了这件事? 二是,对这种违反规矩和程序的做法,持什么态度? 第三,才是对韶宏伟的处理决定的看法。 陈向琰一开始沉浸在刚才的判断里,见鲁向阳接过处理决定,仔细研究了半天,他猛地意识到,也许自己判断错了。 一般情况下,对于这样的处理决定,县委书记应该一目十行,浏览略过。 而鲁书记却一直盯着文件看,只能说明他脑海里另有思考。 表面上是在看,实际上在做判断。 而这判断,绝不限于对韶宏伟处理决定的是否恰当,或者处理的轻重。 他想起昨天在正丰宾馆里,几位常委们关于此事的讨论。 当时他就觉得,这样绕开县委书记,避开常委会,借口事情发生在鲁书记上任之前,就由王京生县长拍板决定,里面有很大的问题。 但以自己的身份和本土干部体系的一份子,他不想得罪王京生和孔兴业,所以就来了个顺水推舟。 现在看来,鲁书记一定是对这种超越权限的做法很不满意。 如果换了自己,刚刚上任,就被属下们架空,心里能好受得了吗?恐怕早就拍桌子发作了。 但这件事已经形成事实,而且自己也参与了,如何打这个圆场呢? 陈向琰想了想,说道:“鲁书记,韶宏伟的错误,毁菜视频传播和堵门事件,都发生在您到任之前。王县长说,对于这样不作为的干部,就应该雷霆手段,及时处理,以正效尤。” “而且,凡是涉及到处理干部,往往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请托和找关系说情的络绎不绝。为了避免这些事情给您带来困扰,王县长就决定在他的职责范围内,责成组织部适用从快原则,立竿见影地进行了处理。” “之所以没做党纪处分,实际上也给韶宏伟同志改正错误留有了余地。对此,我们几位班子成员,当场也表示了赞成。” 陈向琰的一番话,虽然拐弯抹角,但基本回答了鲁向阳的问题。 鲁向阳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因为,司机丁武阳提示: “鲁书记,东店村到了。” ------------ 第四十一章悄悄地进村 坐在前排的王畅回过头来,请示道: “鲁书记,我们是先到村委会,还是直接进村?” 鲁向阳摇了摇头,指着村东头的打谷场道: “谁也不要打扰,先在那儿停一下。” 打谷场位于乡道旁,与村子隔道相望。上面铺满了晾晒的方格状的玉米、谷子。靠近道边,有六七座高大的谷垛。 丁武阳将车子停在一座谷垛旁。 鲁向阳奇怪,正值打谷季节,场院上为什么无人劳作。 就让王畅问不远处蹲在谷垛旁晒太阳的几位老者。 王畅下车,问了个究竟。 老者告诉他,村民们都去蔬菜大棚那边开会去了。 回到车上,王畅向书记如实汇报。 陈向琰立即指着东面不远处土塬上排列整齐的一栋栋温室大棚,对鲁向阳道: “鲁书记,前面就是东店村无公害蔬菜示范园区,他们的办公室就在大门口那座彩钢板包装车间里。如果是开会,一定在那里。” 鲁向阳望了望那个方向,沉吟了一下,问: “这个园区你们都来过吧,里面的人认识你们吗?” 陈向琰回道:“从建设园区开始,我就经常来。” 王畅也回道:“我也陪有关部门来过几次。” 鲁向阳果断地说:“好。既然这样,你们就不要下车了,就在车里等我。” 陈向琰和王畅互相看了看,想说什么,又都忍住了。 鲁书记的举动实在出乎他俩的预料,但又不能说什么。 看来,所谓的微服私访,不是做做样子,绝对是认真的。在他俩的从政经历中,也是绝无仅有的。 鲁向阳没理会两人的目光交流,而是低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深灰色夹克,问道: “怎么样,我看起来像不像个超市的采购员。” 陈向琰回过神来,摇摇头,说了实话:“不像,一看您就是上面的领导。” 王畅也道:“采购员得有个挎包。” 丁武阳一听,指着越野车后备箱道:“鲁书记,后面有我的一个挎包。” 陈向琰找出来,递给鲁向阳。 鲁向阳抬起手,在自己的头上胡乱揉了几下,把发型搞乱,背上挎包,再问:“这回呢?” 三个人都笑道:“像,这回像了。” 鲁向阳拉开把手,刚要下车,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回来。 先是让丁武阳将车子开离路边,隐在两个谷垛中间,既不挡路,又不引人注意,毕竟他们的车牌比较敏感。 随后,又对车内的三人道:“这次既然是微服私访,咱们就把这事儿弄的彻底点。不是我不相信各位,实在是经验告诉我,暗访总有漏风的情况。” “如果镇里有人知道我在这里,那我们接下来就什么都看不到,也问不到了。” 三人看着鲁向阳,不知他要做什么? 打晕、捆起来、塞住嘴吗? 三人不自觉地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脑袋。 鲁向阳想了一下,说道: “这样,我有一个办法。” “为了避嫌,三位把手机都放在明面上,遇到电话进来,可以当着另两位的面接听。但不能发信息,也不能背着另外两位打电话。” “这就是一人为私,三人为公。怎么样?” 陈向琰当即道:“行,鲁书记,我们照办。” 王畅和丁武阳也纷纷道:“鲁书记,我们照办。” 鲁向阳这才笑着背起挎包,拉开车门下了车。 车内三人面面相觑。 他们可算见识了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的厉害。 看似温吞吞,实则心思缜密,雷厉风行,说到做到。 三人掏出自己的或一个或两个手机,并排放在扶手处,开始各自想着心事。 尤其是陈向琰和王畅,一大早,跟着新县委书记,可算是开了眼界。接下来该怎样应对,确实值得深思了。 鲁向阳下了车,向着蔬菜园区走去。 路过蹲在谷垛边上晒太阳的几位老大爷,还热情地和他们打着招呼。 进了园区的大门,没人阻拦。 直到走到彩钢板包装车间门前,才发现里面坐了一屋子的人,足足有二百多。 他左右看了看,见没人上来询问,也没人制止,就挨进来,站在人群边上。 不远处,木箱子搭成的讲台上,一个浓眉大眼的高个子年轻人正在讲话。 鲁向阳立即认出,那年轻人就是县府门前指挥疏散蔬菜车,并把倒在地上碰瓷者,拉起来拖到一边去的那人。 由于鲁向阳没有听见范东平社长的开场白,还不知道此人就是韶宏伟,就在后面一边留意观察会场情况,一边猜测着他的身份。 讲台上的年轻人,看上去很精干,说话很有条理,不像是村里的干部。 先是讲了为什么选在这里建园区搞蔬菜,讲了在建设期间曾经遇到的困难,又讲了为什么要定位在无公害,再回顾了怎样教村民们学会种菜,鲁向阳很惊讶。 台上这位年轻人讲的,和车上陈向琰以及昨天办公室里王畅说的,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心里不由暗想,真像一位老领导所说,坐在办公室里全都是问题,下基层来全是解决的办法。 通过台上年轻人的三言两语,鲁向阳就把园区的前世今生,以及如何利用村里的有利条件,将村民们从传统的种植谷物玉米,向蔬菜种植专业户的转变的过程,完全搞清楚了。 正在鲁向阳感慨之际,在互动的人群里,猛然站起一人,扯着尖利的嗓音开始捣乱。 鲁向阳定睛一看,认得是昨日在自己车前碰瓷的人,也是毁菜视频里的主角。 顿时来了兴趣。 有意思。昨天在县府门前就是这两人在斗,现在,会场里,还是他俩在斗。 他很想看看,面对碰瓷人的挑衅,台上的年轻人会怎么处理? 哪知,鲁向阳没等来两人的再次交锋,旁边猛地冲出一个硬实的老汉,手持镐把,直接把碰瓷人打了,那架势仿佛有刻骨的仇恨。 台上的年轻人一看要出事,就喊“范社长别打了”。鲁向阳这才知道,硬实的老汉是蔬菜合作社的社长。 待碰瓷者被掩护走了,接下来,范社长冲着台上的年轻人叫“韶副镇长”,鲁向阳更是吃了一惊。 原来,这个年轻人就是他要找的韶宏伟? 这可真是太巧了。 ------------ 第四十二章暗自欣赏 用“巧”这个词,在鲁向阳这里不确切。应该是很诧异,很惊喜,很意外。 当初,在县府门前,看到韶宏伟的表现,就已经给鲁向阳留下了深刻印象。 从老领导苏青峰嘱托其秘密寻访,到来的路上听到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做的一番介绍,再到看到县委组织部的处分决定;两天来,鲁向阳耳边听到最多的名字,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 韶宏伟,从他记在便笺纸上的三个字,已经变成眼前实实在在的形象。 围绕着他,两天的时间,竟然发生了这么多故事;而且,按规定还正在接受停职处理过程中,可人怎么跑到村民的讲台上了? 这一切,鲁向阳怎能不暗暗惊奇。 一边惊奇,鲁向阳一边默默地观察着。 随着会场里的情况在继续,在鲁向阳眼里,韶宏伟的形象越发清晰和饱满起来。 经过一阵现场调查,堵门事件和毁菜视频的真相也逐渐暴露。 表面上,是那个挨揍的范老邪干的。但鲁向阳暗自摇了摇头。 看范老邪的做派,顶多是个喽啰,背后一定另有其人。背后的目的,恐怕与韶宏伟阻止了采石挖沙,影响了他们的利益有关。 恰恰是表面上这两件事,导致了韶宏伟的被停职,显然是不公平的。 县里组织部门对此竟然不做任何调查,就着急盲目下结论,恐怕与韶宏伟无根无基,人微言轻,当权者才敢肆意妄为有关。 对待这种飞来的不公平,韶宏伟却出人意料的豁达和洒脱,并将村民的同情和义愤情绪,引导到正确的、有利于工作的轨道。 这在他这个年龄的人来说,很难得。 一般的人会抱怨,甚至会利用村民的情绪,为自己的委屈声张或谋取好处。 但韶宏伟不仅没有,而且还从维护党的纪律和政府尊严角度,很好地化解,并赢得村民的掌声。这一点再次令鲁向阳印象深刻。 在随后的会议进程当中,韶宏伟很好地对会场进行了把控。对所有问题不回避,直面并拿出解决办法。尤其是在蔬菜销路上,三个方案有备而来,不仅打动了本来还将信将疑的村民,也深深征服了鲁向阳的心。 他在想,老领导看中的这个年轻人,果然不凡。他的身上,依稀有自己当年的影子,甚至有着老领导的痕迹。 对于这样一个从政的好苗子,老领导要秘密查访他,也就不足为奇了。 见会议即将结束,鲁向阳也准备撤离。 今天是来微服私访的,自然不便与韶宏伟相见。 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会见他的时候。 鲁向阳准备任由这件事继续发酵,以便更深刻地观察正丰县的政风,弄清存在于体制内的顽疾,顺便再看看韶宏伟后续的表现。 正在这时,派出所的警车来了。 鲁向阳停住了脚步。 这又是一个近距离观察警务作风的好时机。 后面的事情前文说过了。 秦江涛的强横,范旭彪无赖般的无能,包括村民关于村支书和派出所之间关系的议论,以及韶宏伟适时出面平息事态,一直到韶宏伟陪着范东平去了派出所。 这一切,鲁向阳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随着村民陆续散去,鲁向阳也回到了车上。 车上的三人显然等得太久了。 常务副县长陈向琰问道:“鲁书记,您这一去就是两个小时,收获一定不小吧。” 鲁向阳点点头,并没透露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看了一眼并排放在扶手处的五部手机,说道: “看来,大家还都很遵守纪律,不错。收起来吧。” 三人拿回手机,陈向琰小心地问道: “鲁书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这午饭您看是吃村里的派饭,还是我们自己解决。” 通过一上午的接触,尤其是手机事件,陈向琰已经大致摸清了鲁书记的路数。 以前县里领导下来,从来都不去村民家里吃派饭,毕竟那里的卫生条件和口味上,实在说不过去。 但在鲁书记面前,陈向琰觉得只有吃派饭才符合他的性格。 哪知鲁向阳摆了摆手,一指不远处说道:“前面路旁有个饭馆,咱们就在那解决吧,我请客。” 三人顺着方向一看,在前面村边,紧挨着乡道,果然有个饭馆的招牌。 四个人下了车,穿过打谷场,向饭馆走去。 到了近前一看,说是饭馆,其实就是一个乡村中常见的商店与饭馆的综合体。一边是日杂百货,一边摆了三张桌子做过往客人的生意。 老板是个五十几岁的汉子,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摆出四个纸杯,用茶壶给他们倒上浑浊的说不出是什么茶叶的廉价茶水。 王畅要过菜单,点了一个炒鸡,一个过油肉,两盘青菜,又要了一份番茄鸡蛋汤。 老板扯开嗓子,隔着传菜窗,向后面的厨房大声报着菜名。 趁着等菜的时间,鲁向阳向老板打听村里的事情,重点问了对采石挖沙和蔬菜园区的看法。 老板是个直肠子,一五一十地将对采石挖沙的不满倒了出来。 他指着前面坑坑洼洼的乡道,说: “以前,这条柏油马路整齐着呢。自从村里采石挖沙后,过往的大车多了,都是拉石头和河沙的,结果就把这条路给祸害成这样。” “这帮家伙只管破坏,不管修。钱他们挣了,路可是毁了,苦的是咱们老百姓。” 鲁向阳又问:“我看你们这儿弄了这么多大棚,种了蔬菜也要运出去,不是照样弄坏了路吗?” 那老板定定地看着鲁向阳一会儿,这才问道:“我看你们是城里来买菜的吧?” 陈向琰笑着看了看鲁向阳,点头赞道:“老板好眼力。” 那老板立即得意地说道:“打你们一坐下来我就看出来了。”他一指陈向琰和王畅道:“一看你俩就是领导,主事的。” 又指着鲁向阳道:“你是采购员。” 对丁武阳道:“你是司机,对吧。” 鲁向阳和丁武阳连连点头。 陈向琰和王畅互相看了看对方的装扮,确实太有领导范了。 见鲁向阳低头喝水,嘴角微勾,显然是憋不住想笑。 顿时脸上羞愧起来。 老板伸出一根指头,指着鲁向阳说道:“你这个采购员刚才说的就是外行话。” 司机丁武阳身子一挺,想要指正,鲁向阳伸出脚尖,暗暗踩了他一脚。 抬起头笑眯眯地问老板:“我怎么个外行了,请指教。” 那老板振振有词道:“采石挖沙,肥的是村干部和少数人的腰包,和咱老百姓没啥关系。可这蔬菜大棚,现在几乎整个村子家家户户都有一栋。” “我家在土塬上的两亩半地,参与流转土地,也分到了一栋大棚。这大棚是县里扶贫款建的,等于白给一样。一年四季要是把蔬菜种好了,只要能卖出去,不比我开这个店挣钱少。” “你说,这样的好事,能和采石挖沙比么?” 说到这儿,厨房窗口处传来老板娘的呵斥声: “老不死的,在那哔哔什么,快来端菜。” 老板应了一声“来了”,忙去端菜。 老板娘用勺子作势要敲他的脑袋,被他闪过了。 嘴里犹自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整天瞎哔哔。要是被他们听到了,还不得像上次一样封咱的店?” “吃一百回豆子不知豆腥味。快上菜,别让客人干坐着。” 听到这儿,座上的四人相互看了看,都没言语。 ------------ 第四十三章黄晓坡的惬意 就在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和他的三位下属,在东店村头的小饭馆里吃着土味午饭的时候,溪岭镇书记黄晓坡正在他的办公室里,仰坐在大班椅上,得意地哼着小曲。 他的这种惬意,应该是刚刚获得。 这一点,从办公桌上那只水晶大烟缸里,堆积了大半的、没抽几口的烟头数量,可以证明。 昨天下午,他接到县党政办主任王畅的电话,得知了新来的鲁书记要来溪岭镇调研考察,形式是轻车简从的暗访。 正在红星水库山坡的别墅里研究国粹的他,立即打电话给镇长马坤做了部署。 全镇上下,街道要打扫得干干净净,墙上斑驳的标语也要连夜粉刷。 进入镇子所经过的村庄,也依法复制。 除了环境卫生,又让马坤事先和镇上的几个企业打好了招呼,包括各村新农村建设有代表性的种植、养殖大户们也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接待考察和参观。 至于向县委书记汇报的材料,黄晓坡已经快脱稿背下来了。 今早一上班,因为韶宏伟要下东店村去的事情,虽然与他大吵了一架,但在镇党委委员兼纪委书记金立明的提醒下,及时的止损,快速打发走了。准备在接待完鲁书记后,再想办法收拾他。 这一切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迎接新任县委书记的暗访考察。 而且,按照黄晓坡的吩咐,各部门、各岗位明松暗紧,表面上按部就班,实际在离镇子五里的山坡上,就已经安排了瞭望哨。只要挂着县里牌照的那辆越野车,一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立即打电话回来报告。 到时候,镇政府上下,就开始按照布置的程序运转。 可谁知,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坐在办公室里,一直等到快十点了,瞭望哨也没打回来电话。 马坤几次进来询问,王畅的消息是否准确。 按理说,从县城到溪岭镇,几十公里的山路,顶多一个小时就跑到了。 就算路上临时下车走访耽搁一会儿,也不至于到现在也不见影子。 黄晓坡被催不过,挨到十点半,不顾王畅的‘中间不要给我打电话,不方便说话’的叮嘱,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可连续打了十几个,王畅就是不接。 手里的烟,点着,吸上两口,掐灭,再打。 打不通,点烟,再熄灭,再打。 终于在打到第三十几遍的时候,电话总算接了,王畅只说了一句“今天不方便去”,就挂了。 这让黄晓坡郁闷的不行。 到底几个意思,就不能说的详细点么? 正在他烦躁之际,东店村支书范旭彪打来电话,说他的族弟范老邪被蔬菜合作社长范东平给打了,伤势还不清。 黄晓坡不耐烦地训斥说,老子正忙着呢,这种屁事也来烦我? 范旭彪说,他已经打电话报警了,可所长秦江涛说黄书记有令,今天有重要接待,派出所无法处警。 黄晓坡一想,反正鲁书记也不来了,就给秦江涛打了一个电话,告诉他该处警就处警,接待任务暂时解除了。 而且,对范东平这个老刺头,该剃就剃,不要客气。 黄晓坡之所以特意叮嘱一下,原因是范东平在采石挖沙上一直和村里作对,据说还写了不少黑材料,到处举报。 而对蔬菜合作社这件事,倒是异常上心,在韩书记还在的时候,竟然自告奋勇出任了社长。 早就想借机收拾收拾他,现在既然打了人,岂不是正撞在枪口上。 放下电话,黄晓坡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先是告诉马坤,警报解除,大家恢复正常工作。 随即靠在大班椅上,向后仰着,轻轻晃动着,嘴里哼上了小曲。 手指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心里盘算着中午的饭辙。 既然鲁书记不来镇上了,他也无须在这里坐着。 “滴滴” 正在这时,他的微信提示音响起。 他拿过手机看了看,是彭四海发来的,问他上午的情况怎么样? 他看了一下手表,也不回微信,干脆直接给彭四海打了个电话,让他在别墅等,中午一起吃饭,饭后在他那里活动一下。 彭四海当即表示,没问题,好酒好菜好人,一起等着。 之所以说了个好人,只有他俩明白。 这是黄晓坡与彭四海之间的暗语。 如果是“休息一下”,是指找几个人一起打打麻将。 而“活动一下”的“活动”,是“活、塞运动”的简称,就是吃完饭后,找个人陪他睡个觉。 放下电话,黄晓坡收拾起手机,装进爱马仕包里,叫上司机,开车直奔红星水库而去。 在半坡别墅的一间小餐厅内,筵席已经准备好。 洁白的饭桌上,简单的四菜一汤。 数量虽不多,却个顶个都是硬菜。 红烧海参,虫草焖羊排,杜仲炒羊腰,虾仁荟海马,汤是百合甲鱼汤。 这午餐吃完,一般人都得流鼻血,对黄晓坡来说,如此繁多的壮阳大补之物,却是平常。 餐桌旁,只有彭四海和一个女人作陪,正是彭四海公司豢养的出纳。 鉴于黄晓坡的特殊爱好,自从看上她之后,就让她和老公离了婚。 这个女人,三十上下的年纪,皮肤白净,黛眼弯眉,小巧的鼻子,鲜红的有些阔大的厚嘴唇,很有几分姿色。 尤其是她搭在桌沿的一对大乳,沉甸甸的,令人眼热。 座椅上,饱满的臀,撑得一条瑜伽裤,使人很为裤子的命运担心,很怕不小心就爆开了。 三人边吃边饮,老相识般,无拘无束,两瓶勃艮第红酒已经见了底。 那女人一边往身边的黄晓坡接碟里布着菜,一边把眼来递送着秋天的菠菜。 黄晓坡一只手捏着红酒杯细长的杯把,一只手抚摸着女人肥硕的腿根,嘴里不停地和彭四海说着闲话。 眼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彭四海起身准备告辞。 正在这时,黄晓坡的手机响了。 见是派出所所长秦江涛的,就恋恋不舍地抽回夹在两条肥腿之间的手来,接起了电话。 电话中,秦江涛告诉他,范东平被带回派出所了,同时跟着一起回来的,还有副镇长韶宏伟。 又顺便汇报了一下当时在蔬菜园区村民们的阻挡,说东店村的刁民实在是不好对付。接着请示他,接下来对范东平该怎么办? 黄晓坡问了一下范老邪的伤情。 秦江涛报告说,镇上的医院鉴定是肩胛骨错位,没有形成预期中的骨折,不好按伤害定罪,只能算做打架斗殴,对范东平进行治安处罚。 黄晓坡当即否定道:“不行,如果按治安处罚处理,最多才拘留几天,太便宜他了。” 电话那端道:“可是,这……黄书记,如果要硬定他个伤害罪,咱们没有证据,被打的人,伤势也不够啊?” “那你们不会……”黄晓坡刚想说‘你们不会把范老邪打骨折'?见彭四海使劲冲他摆手使眼色,就捂住话筒,问彭四海:“怎么说?” 彭四海立刻凑上前来,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 黄晓坡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笑容,随即一拍彭四海的胖肩,怒赞道:“真他妈有你的。” 彭四海受赞,回到座位上,举起红酒杯晃动着,笑吟吟地看着他。 黄晓坡对着话筒说道:“现在改变一下策略。那个韶宏伟不是跟着一起回来了吗?把他扣下,拘留了他。”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黄晓坡命令派出所拘留韶宏伟,令依偎在他身旁的女人吃了一惊。 她小心地坐直身子,先是仰头看了看黄晓坡,又转脸看了看对面出主意的彭四海。一时没有搞懂两个男人在搞什么名堂。 女人和韶宏伟不认识,按理说不该有什么反应。 她的吃惊在于,一个镇委书记要拘留自己手底下的副镇长,究竟两人有什么仇,令一向霸道的黄晓坡,不惜动用并不属于他直管的专政工具。 看着黄晓坡冷酷的眼神,女人一时有些陌生,眼底不觉隐现出一丝恐惧。 一旁的彭四海没有理会女人的反应,晃动着眼前的红酒杯,穿过殷红的酒液,欣赏着杯影里举着手机满脸严肃严肃的黄晓坡。 电话对面的秦江涛,更是大吃一惊,问道: “黄书记,拘留韶副镇长,我们没有理由啊?” 他为难的不仅是没理由,而是觉得做为镇委书记的黄晓坡,这样的指令有些莫名其妙。 镇派出所是条条管理,归县公安局垂直管辖,是县公安局的派出机构,原则上,接受县公安局的直接领导,向县公安局汇报工作。 镇委书记是正科,派出所所长是副科,虽然相差了半级,但两者却都是县管干部。 派出所所长的任免,先由县公安局向县委提议,由县委组织部考察,县委常委会研究决定以后,由县政府发文任免。 但从属地管理的角度上,派出所所长一般也会自觉接受镇委书记的工作安排。 从溪岭镇的制度设计上,让派出所长秦江涛兼任镇党委委员,更多的是为了工作配合方便。但在黄晓坡和秦江涛这里,已经完全超出了工作关系。 两人私底下,来往密切,互相衬托,以至于工作上的配合,也更紧密。 但即使这样,让一个副科级的派出所长无故拘留一个同级的副镇长,即使有他这个镇书记撑腰,他也不敢如此造次。 一旦既成事实,不是简单的处罚问题,韶宏伟的政治前途,可能就此凉凉。这对于一个立志仕途的人来说,可说是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就是单单为了刚刚听说的,早上在办公室里的争吵,黄书记就下这样的死手,而且还是借助自己的手,秦江涛不仅有些犯难。 虽然两人的关系很好,也不乏一些利益输送,但真要做这件事,秦江涛顾虑的不仅仅是事后的酬劳。 见秦江涛表面是没有理解自己的意思,实际是在推脱,黄晓坡冷笑道:“你这个所长啊,算是白当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我这个镇书记可是对派出所长有任免建议权的。 但也仅仅暗示至此,随即,直接点明了办法: “你手里不是有范老邪和他的手下么?他们难道没看到韶宏伟在现场指使范东平打人吗?” 秦江涛还是有些犹豫:“可、可范东平会否认啊,毕竟打人的是他。” 黄晓坡鼻子里冷哼道:“我说我的大所长啊,亏你在警界干了这么多年,这难道还需要我给你明说吗?” 秦江涛沉吟了一下,最后显然下了决心,毕竟在黄晓坡和韶宏伟之间,他宁愿依靠黄晓坡。 他说道:“黄书记,你有什么打算就直说吧。” 黄晓坡问:“范老邪的伤情鉴定结果,范东平不知道吧?” 秦江涛道:“当然不能让他知道。” 黄晓坡直接就道:“那不就结了。他不知道,你们说什么不就是什么?” 秦江涛彻底明白了:“你是说,以打人造成了伤害后果将面临刑事处罚威胁那老家伙,让他承认是韶宏伟指使的,这样就可以免了他的处罚。再加上范老邪和他的手下作证,这样,就定韶宏伟个唆使村民殴打他人的罪名,完全可以拘留他,并给与治安拘留处理。” 黄晓坡见达成了共识,心里一喜,猛地一拍饭桌,震得桌上的杯盘碗筷都跳了起来,大声赞道: “对,就是这意思。” 挂了电话,黄晓坡举起酒杯,欣赏地看着彭四海道: “四海,你的脑袋里可真有货。当这个总经理真是委屈你了,我看你干个镇长不在话下。” 彭四海将酒杯举起,凑了过去。女人见状也将酒杯凑了上去。 “叮……” 三只水晶杯相碰,发出悦耳的声音,在餐桌上空回荡。 各抿了一口红酒,彭四海这才道: “大哥说笑了,我这脑袋做生意还行,当官不行,照大哥可差得太远了。” “只要大哥再努努力,一两年内争取个副县,再到县长。到那时,老弟我再跟着大哥,把生意做成正丰县里最大。” “咱们哥俩,你从政,我经商,政商联手,正丰县不就是咱的了?” “呃,哈哈哈……”黄晓坡仰面大笑,举起酒杯: “好,借你吉言,来,干了。” “干了” 三人一饮而尽。 彭四海见酒已喝完,知趣地起身,对黄晓坡道: “大哥,我还有点事,出去一趟。您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可以上去休息了。” 黄晓坡点点头,眼睛乜斜着女人。 彭四海转脸对女人道:“快陪我大哥上去,好好伺候着。” 女人嘴里应承着,起身,上来搀扶黄晓坡。 黄晓坡起身,与女子相携来到楼上。 三楼的一半面积,组成了这间套房。 里面完全按照五星级宾馆的配置装饰。 纯羊毛地毯,隔音软包,高档家具,真皮沙发,豪华灯具,应有尽有。 进了卧室,最醒目的是那张占据了半间屋子的硕大欧式床。 据对寝具颇有研究的彭四海讲,这张床属于欧陆皇家级别的存在,出自意大利名匠的手工打造,光独立袋装弹簧就有一千五百多颗。 每颗弹簧都是六圈结构,符合“胡克定律”。每颗弹簧独立包裹在比利时进口的纯棉布袋里,静音耐磨。弹簧材质为钒钢,寿命更长,弹性更佳。手工排列的蜂巢式结构,密度更高,支撑性更强。 填充层则全部采用羊毛、羊绒、骆马毛等纯天然动物纤维材料,透气恒温,抗菌防螨,环保健康。 加上纯手工缝制的围边,单单这一张床的造价就花了十万人民币。是当之无愧的“绅士大床”。 这张大床,黄晓坡自从初次使用,就彻底喜欢上了它。软硬适度,适合在上面翻滚腾挪。 正丰县土生土长的他,还真没见过如此奢华的寝具,以至于对此流连忘返,隔三差五就要在床上体验体验。 当然,一个人体验未免乏味,身边这个丰满的尤物,同这大床一样,也是为他这位“绅士”定制专用的。 女人搀着仅三分醉意的他,一进卧室的门,就开始为黄绅士宽衣解带。 外衣早就留在了客厅。 大床旁的美人椅,成了两人放置衣物的地方。 先是一件白衬衣,落在上面。 紧接着,是一条深蓝色的西裤。上面那条双面皮带上,有个醒目的金色“H”。 不一刻,一条女人的淡黄色衬衣,浅灰色瑜伽裤,一副36D罩杯的浅白色花纹b a,纷纷落在上面。 随后,飘落的是一条男士的淡蓝色满天星齐头真丝短裤。 最后,抛过来的,是一条淡粉色的、装饰着金丝蕾边花纹、中间已经有些湿润的、窄窄的三角内内。 屋子里,是男子略显粗重的喘息。 女人不时地说着“讨厌”,“别急”,“先去洗个澡”。 进挨着卧室,是个有着大按摩浴缸的浴室。 里面很快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又是几声“讨厌”,“哎呦”,“疼”的声音,淋浴的水流终于停止。 两人一起极其坦诚地走出了浴室。 不一会儿,女人的声音: “别用那玩意了,用你的好不好?” “这次能不能坚持的时间长点?” 黄晓坡的声音:“那你在上面,我尽量多忍会儿。” 女人道:“中午不是补了吗?” 没再回答。 卧室里随即是急促的喘息声。 不到一刻钟,声音停止。 门外,彭四海直起了身子,裤子处紧绷。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不屑。 随手,关掉了手里的录音笔。 ------------ 第四十五章,一出精心设计的双簧 溪岭镇派出所。 一进门的接待室里,韶宏伟正在配合两名警员做着证人笔录,介绍着事发时的情况。 因派出所与镇政府一墙之隔,大家平时经常见面,加上韶宏伟的身份仅是个证人,所以接待室里气氛随意、轻松。伴随着问话,时不时三人说些无关的闲话。 隔了两间屋子的讯问室里,气氛却不同。范东平正坐在审讯椅上,被两位严肃的警员讯问。 与审讯犯人不同的是,范东平没有上械具,手脚都是自由的。 这两位警员,都参加了现场处警,目睹了村民们汹汹的气势;加上事前所长有了交代,此时的眉头紧锁,满脸严肃。 很快,接待室里的问话就结束了。 正到了午饭时间,韶宏伟问:若是没什么事了,他先回镇里食堂打饭去了。 其中一个警员说了句“请稍等”。 拿起笔录,去找秦江涛汇报去了。 另一个警员笑着道:“他是请示所长去了,等他回来,你就可以回去了。” 两人又随意说了几句闲话。 不一会儿,那警员果然回来了。不过,神情有些严肃。 他冲着韶宏伟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随即招呼另一位警员出去了。 韶宏伟见对方没让他走,也不好直接离开。毕竟范东平还在隔壁的讯问室里,随时可能有情况向他核实,就坐在椅子上静等。 不料,这一等就是一个多小时。 忍着肚子里咕咕的叫声,韶宏伟将桌上所有的报纸都看完了,两位警员还没回来。 韶宏伟站起,走出接待室,想问个究竟。 走廊里没见那两位警员。 一直走到最里面的警员值班室,才看到其中一位躺在高低床上休息。 韶宏伟纳闷,怎么人都休息了,也不通知自己一声。就上前询问。 那警员见韶宏伟找来了,忙坐起来,说道:“对不起,韶镇长,我们所长说一会儿他要和你聊聊。他现在手里有个急案子,脱不开身,请你在接待室再等等。” “噢,原来是秦所长要找我,那好吧,我再等等他。” 韶宏伟说着,又回到接待室,再次拿起桌上的报纸,开始研究上面还没读过的广告。 其实,此时的秦江涛,正在所长室里,指挥手下的警员恩威并施,力图攻克范东平这个堡垒。 挂了黄晓坡的电话后,刚好询问韶宏伟的一位警员拿着询问笔录,来请示是否可以让韶副镇长回去了。 秦江涛一摆手道:“先别,事情还没弄清楚,先等等。” 他的意图是先拖住韶宏伟,毕竟在取得他想要的口供之前,强行扣押违法。而放他走,又不合黄书记的意思。 这位警员平时跟秦江涛比较近,算是个值得信任的手下。 秦江涛就命他带人,再次询问范老邪和他的五名手下,补充先前的询问笔录。 由于事前与范旭彪进行了沟通,后者也和范老邪通了气。很快,范老邪等六人,一致指证范东平打人是受到了韶宏伟的指使,并当场说了“给我往死里打”这句话。 期间,秦江涛命令另一位警员,告诉韶宏伟,就说所长一会儿找他,先稳住韶宏伟。 那位警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又不想得罪韶宏伟,就跑到值班室躲清静,刚好韶宏伟踱过去,他只好把所长的话说了一遍。 一切准备工作就绪,现在只剩下范东平这一关了。 秦江涛策划了一出双簧,企图诱使范社长就犯。 先是令讯问室里的两位警员,煞有介事地声称: 范东平将范老邪的锁骨打骨折了,按照伤情鉴定最起码是九级伤残,属于轻伤,已经触犯了刑律,是故意伤害罪,要判一到三年的有期徒刑。 还说,马上要将案情报县公安局,申请刑拘的大票。说罢,两人关上讯问室的门出来了。 其实,这是对范东平在心里上的恐吓。尤其在讯问室这样的环境里,范东平又是坐在配有械具的讯问椅子上,虽然没有给他使用手铐,但也足以使被讯问的人产生畏惧心理。 过了十几分钟,一个“好心警员”出场了。 他端着一个盒饭,走进讯问室,貌似给范东平送饭,有意无意地打听一下他犯了什么事儿。 此时的范东平确实需要帮助和安慰。就把自己打人的经过,详细说了一遍。强调他和范老邪的叔侄辈关系,属于教训他的范畴;又将范老邪做的收买众村民去县里闹事,以及录制虚假视频的事,都说了一遍。 这位“好心警员”立即现出惊讶的神情,原来是这样?范东平打人有情可原,在处罚时完全可以考虑进去。 范东平就问,那如果这样的话,能否就可以放他出去。 “好心警员”为难地摇摇头,说这只能酌情考虑,但不足以免除刑罚。 随后,他给范东平出主意,要想解脱罪名,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他打人是受人指使,不得已而为之。 这样一来,范东平就是从犯,而指使他打人的就是主犯。主要责任不在他这边,这样就可以免除刑罚,顶多罚款教育一下,就可以回家了。 说完,见范东平陷入沉思,也不再多说,收拾起吃完的饭盒离开了讯问室。 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讯问的警员再次登场。 依旧是严肃的神情,并声称县局的刑拘大票已经在路上了。票子一到,就要把范东平押到县拘留所拘押。再次制造紧张空气。 随后,另一位警员登场。提出一个问题,要补充笔录。 说是据范老邪和五位村民证实,当时在范东平挥起镐把的时候,当时在台上的韶宏伟喊了一句“给我往死里打”,是否有此事? 范东平当即否认,说韶宏伟说的是“范社长,别打了,快拦住他”。 那位警员定定地看着范东平一会儿,问道: “范东平,你可想仔细了,这可是你减轻罪责的唯一机会,你确定?” 范东平目光炯炯:“韶宏伟就是这样说的,我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吧?” 另一位警员又恐吓道:“如果是这样,那你今晚恐怕就得在县拘留所过夜了。你再好好想想,韶宏伟到底是怎么说的?” 先前的警员缓和了一下语气道:“那边六个人的证词已经足够了,你一个人说不是,也起不了什么作用。我们是看你岁数这么大了,不忍心看你遭那个罪。” “到底是怎么说的,你再好好想想。我们先去看看县局提犯人的车到了没有?” 说罢,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出了讯问室。 把范东平再一次扔进了恐惧的气氛中。 ------------ 第四十六章 正直的范东平 讯问室里,范东平陷入了沉思。 要说他一点也不害怕,那是扯淡。 虽然做过一届村支书,也和派出所多次打过交道。 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他,只是个无权无势,给村民们服务的蔬菜合作社的社长。以这样一个身份,几乎就是白丁一样。 何况,这是他活了这么大岁数,第一次坐在审讯椅上。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位置都是做了坏事的人,才配坐在这儿。 难道自己教训范老邪这个杂碎,错了? 一想到范老邪做的那些坏事,范东平依旧气不打一处来。 心里坚信:没错,我没错!对付这样的杂碎,就该打。 就算因此犯了法,我范东平也问心无愧。 当对面的两位年轻警员,告诉他对范老邪很可能造成轻伤害,以触犯了刑律为由要刑拘他时,范东平心里的确闪过一丝恐惧。 没想到自己六十出头的年纪,一时气愤打了人,竟然要去蹲监狱。 家里的老伴、儿子和女儿,肯定会埋怨他。 村里的乡亲们,今后见了面,也会谈论他蹲过监狱的不堪。 刚才的两位警员,和他历数了蹲监狱的后果。 什么在村里的名誉啊,声望啊,丢人现眼之类的,农村里,大家不都在乎个脸面么? 最要命的,又说等他孙子辈的长大后,会因此影响他们报考公务员。 尤其是这一点,使范东平陷入深深的自责。 就像年轻时看过的一部印度电影《流浪者》,所鞭笞的“法官的儿子一定是法官,小偷的儿子一定是小偷”那样,我范东平为了教训族辈里的败类,竟然不小心触犯了刑法,自此,我的子孙辈竟然不能为人民服务了,这真是天大的笑话,是莫大的讽刺。 如果真有这样的规定,岂不是自己一时冲动,害了后面三代? 一时间,范东平的脑子里,涌进了无数类似的想法,折磨得他难受至极。 就在他悲观绝望之际,那个送饭的警员似乎给他指出了一条明路: 如果他打人是受了别人的影响,或者别人指使,这样就是不由自主的被动行为,可以减轻责任,从轻发落。 可自己没受任何人指使,完全是自己的一时气愤,不干任何人的事啊? 正在他纳闷之际,先前审问他的两位警员回来了。 告诉他范老邪和五位村民指认韶宏伟说过“给我往死里打”那句话。而且要对他补充笔录。 只要自己承认韶宏伟说过那句话,就可以把刑拘变成罚款教育而回家了。 可韶宏伟没说过这句话啊,范老邪他们为什么这么说,警员们又为什么如此循循善诱呢? 猛然间,脑中一道亮光闪过,范东平打了一个激灵。 不对,好像哪里不对。 再捋捋,脑子不能乱。 刚开始的审讯,好像还正常。后面好像就不对了。 那个好心的警察,为什么那么关心自己。 又特意叮嘱自己,找一个指使自己的背锅侠。 然后,就是范老邪六人诬陷韶宏伟说了那句话。 审问自己的警员就连哄带吓,企图让自己把责任推到韶宏伟身上。 好像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真要这样做,自己就能逃避法律的惩罚了吗? 那还叫什么法律。 简直是儿戏了。 不对,这一切都仿佛安排好了一样,怎么这么凑巧,又是这么刻意呢? 他们这么做,到底为了什么? 范东平几乎立即得出了结论。 对,韶宏伟,他们的目标是他。 这些人是想利用自己打人这件事,把屎盆子扣在韶副镇长的身上。 如果韶副镇长指使他打人,那就得承担责任。 那样的话,出去的是自己,被关起来的就是韶副镇长了。 韶副镇长一旦受了司法处罚,今后的前途也就没指望了。 而自己,就会成为作恶者的帮凶,助纣为虐的协从。 范东平的脑海里,顿时涌现出与韶宏伟接触的一幕幕。 从跟着韩书记来东店村调研开始,一直到蔬菜园区建设,再到来溪岭镇担任副镇长,一直到今天为村民们解决蔬菜滞销问题,韶宏伟是他接触过的干部中,能够脚踏实地深入基层,为村民办实事的好干部之一。 难能可贵的是,韶宏伟这么年轻,却不心浮气躁,沉下心来同老百姓打成一片,心里装着百姓,为百姓排忧解难,这样的好干部他怎么能凭空栽赃陷害。 何况,韶宏伟自始至终都是行得正做的端的正人君子,就像自己一样。 漫说他没说那句话,假如他真说了,自己都不会指证他。 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一把老骨头了,没什么可怕的。 蹲个笆篱子,大不了孙子辈不考公务员了,也不能做缺德丧良心的事。 闹了半天,这帮可恶的家伙在套路我。 小样,我范东平吃了那么多年咸盐,岂能被你们这些小崽子套路了。 想到这儿,范东平嘴一撇,心也定了下来。他调整呼吸,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不一会儿,门开了,秦江涛在那两个警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他是听手下的警员说,搞不定范东平这个老骨头,才决定亲自出马。 期间,黄书记又打了两次电话,催问结果,他不能不急。 而且,接待室里的韶宏伟也已经几次打电话问他忙完了没有,等着见他。 陪同的警员见范东平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貌似睡着了,赶紧把他叫醒: “嗨嗨,你可真行,还睡着了。范东平,我们所长看你来了。” 听到呼唤,范东平睁开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进来的秦江涛。 秦江涛一脸关心地道:“老社长,委屈你了。咱们都是老相识了,本来不应该把你咋样,可这次你犯的事儿有点大,我有点托不住了。” 范东平刀削斧刻般的额头已经彻底舒展开了,语气平缓: “谢谢秦所长。我一时冲动,犯了法,不能怪别人,只是给你们添麻烦了。” 两个陪同的警员,互相看了一眼,觉得这老家伙怎么这么平静,看来,恐吓没见效啊。 秦江涛继续关心道:“不过,现在你的案子出现了一个特殊情况。被打的范老邪和几个村民,都提到了韶宏伟曾经喊过‘往死里打’,如果情况属实的话,那你的责任就小了。或者说,顶多是情绪失控,出手误伤。” “我们所里都觉得你不可能主动打人,毕竟这么大岁数了,也过了冲动的年龄,所以……” 范东平一摆手道:“秦所长,别说了。我敢对天发誓,韶副镇长绝对没说过那样的话。” 为了制止他们的喋喋不休的骚扰,干脆发了狠道:“在这件事情上,如果谁说谎,就遭天打五雷轰,从今往后家里女人再生孩子没屁、眼。” 这可真够狠的,意思是看你们谁再敢昧着良心瞎哔哔。 秦江涛当着两个下属,被怼得一愣一愣的。眼睛瞪了瞪,想发作,又找不到由头。 他忍住怒气,不再说话。扭头转身,一摔门,出去了。 两个警员只好指着范东平的鼻子,又恐吓了一番。 见范东平两眼一闭,往审讯椅上一靠,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气得无可奈何,也转身出去了。 范东平心里长舒了口气,心里别提多酸爽了。 ------------ 第四十七章 整治的办法 秦江涛在讯问室碰了个壁,满脸怒气回到所长室。 刚一坐下,手机就响了。 他看了看,见是韶宏伟的,不耐烦地直接挂掉了。 他没办法接。 接起来说什么? 你再等等,等我凑齐了口供好拘留你? 还是下去见他,说些无法自圆其说的谎话? 他掏出烟来,点燃一根,闷头想办法。 而这边,被挂断电话的韶宏伟,心里已经开始冒火。 自己坐在接待室里,被干凉了两个多小时不说,中午饭也没吃上。说是秦江涛准备见他,可连续打了两个电话都不接,他有些气愤。 韶宏伟问坐在接待室里,手上不停摆弄一支笔的一名辅警: “你们对范社长的询问结束了没有,我想见见他。” 警员停下在指尖转动的笔,说道:“韶镇长,这事儿我可说了不算,你得跟我们所长说。” 韶宏伟压着火气道:“我给秦所长打了几个电话了,一直不接。” 那警员耸了耸肩,两手一摊:“那就没办法了,韶镇长,我也只是个辅警。” 韶宏伟心想既然这样,还坐在这里等个屁,起身就往外走。 那辅警连忙阻拦道:“唉唉,韶镇长,你不能走。” 韶宏伟觉出不对劲来,浓眉一立,断声喝问: “怎么,你们要控制我?反了天是吧?” 见韶宏伟少见地发了火,那辅警的气势当时就矮了下去。 是啊,眼前的人物,可是溪岭镇的副镇长啊!和他们所长平级的存在。 虽然秦所长授意,想办法在接待室拖住他,可也没说可以硬来啊! 再者说,万一韶宏伟发作起来,眼下又没有他违法的证据,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辅警。 于是,那辅警换了一副讨好的面孔,对韶宏伟道: “我们所长说了,他一会儿要见您,您看您是不是再多等一会儿。” 韶宏伟根本不再和他废话,扔下一句,“等你们所长忙完,让他给我打电话。” 转身出了派出所,回隔壁的镇政府去了。 那辅警也不敢阻拦,赶忙打电话报告了自己的所长。 秦江涛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给黄晓坡打电话,报告了范东平不肯妥协,以及没法扣押韶宏伟的情况。 黄晓坡告诉他,他很快就回镇上,到时候再说。 当黄晓坡回到他的办公室时,已经是下午四点钟的光景。 他立即叫来秦江涛,商议对策。 秦江涛将范东平的顽固,和韶宏伟的态度,向黄晓坡做了汇报。 黄晓坡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沉思片刻,心里似乎有了打算。走回到办公桌旁,对秦江涛道:“这样,这件事这样做。” “对范东平这个老家伙,继续拘押,逼着他妥协,做了那个口供。” 秦江涛问:“如果那老家伙坚持不说,到了24小时,我们只能放人了。” 黄晓坡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江诗丹顿腕表道: “现在不是还没到吗?到明天中午之前,你们适当可以上点手段。比如熬熬鹰,反复审问,给他讲讲后果危害等等,这些不用我教你吧。” 秦江涛点点头,没说话。 “争取在明天上午之前,让他承认韶宏伟说了那句话。”说到这儿,黄晓坡停顿了一下,“如果到时候实在不招,你们再按规定处置。” 秦江涛道:“如果按规定,根据范老邪的伤情,也仅适合调解,最终达成赔偿协议,罚款放人。” 黄晓坡抬眼看了看秦江涛,反问道:“范老邪为什么要接受调解,为什么要原谅他,如果坚持讨个说法,难道不能拘留他?” 秦江涛迟疑道:“那样就超越了所里的权限,需要报县局审批。我担心到时候照样给打回来,毕竟就打了一下,属于轻微情节,没有什么危害。” 黄晓坡不禁有些恨铁不成钢,揶揄道:“亏你还是个所长,这点小事都搞不定,还能干什么?” 秦江涛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说道:“好吧,那我提前和县局审批的打个招呼,尽量拘他几天。” “嗯,这还不错。”黄晓坡脸上现出满意的神情,这才继续道:“你去搞定那老家伙,我来整治这个韶宏伟。” “怎么整治?”秦江涛好奇。 “你们手里不是有六份证词吗?这就足够了。”黄晓坡抽出两支华子烟,丢给秦江涛一支。 后者接住,掏出火机,先给黄晓坡点燃,再自己点上。 黄晓坡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才道:“六份口供一致,我们就可以认定韶宏伟现场说了那句教唆的话。” “在你们那儿,还讲究什么证据链。在我这儿没那么严谨。就靠这个,治治他绰绰有余。” 说罢,抬手拿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之后说了句:“你过来一下。” 刚放下电话,就听见敲门声。 “进来。”黄晓坡半倚在大班椅上,姿势都没变一下,嘴里命道。 党政办主任张超推门走进。 先是说了一句:“黄书记,您叫我。”又冲秦江涛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黄晓坡将香烟又吸了一口,并没吐出,而是随着说话的节奏散出。 “通知一下在家的党委委员,二十分钟后,开个临时党委会,研究一下近期重点工作,顺便讨论对韶宏伟同志的停职处分执行问题。” 张超马上道:“黄书记,还真挺凑巧,今天镇委委员们,大部分都在家,符合三分之二的多数。” 黄晓坡点头:“安排去吧。” 待张超退了出去,秦江涛看着黄晓坡的脸色,问道:“对韶宏伟,您准备怎么处置他?” “在你弄到老家伙的口供之前,彻底停职,让他回家反省。”黄晓坡狠狠地说道。 二十分钟后,溪岭镇临时党委会在三楼的小会议室如期进行。 参会的镇委委员除了镇委书记黄晓坡,还有副书记兼镇长马坤,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金立明,人大主任兼工会主、席、组宣委员、政法委员、武装部长、主管工业的副镇长,以及镇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秦江涛。 会议由书记黄晓坡主持,议题只有两项: 第一项,在县委新书记上任之际,各部门要打起精神,努力工作,使溪岭镇各方面工作再上一个台阶。 这确实是眼前必须重视的工作。做为镇书记,主持全面工作,必须在这方面有所提醒,有所作为。 尤其是今天上午在预备接待县委书记考察工作中,暴露出的一些问题,黄晓坡也做了严厉的批评。 镇长马坤也表了态,表示最近会加强对全镇干部的要求,加强督导。 其他与会人员,也相继表态,附和黄晓坡的提议,力争使全镇上下有个崭新的工作局面。 见会议气氛良好,黄晓坡随即转入第二个议题: “下一个议题,讨论一下对韶宏伟同志停职检查的执行问题。” ------------ 第四十八章彻底停职 今天早上,发生在黄书记办公室里两人之间的公开争执,除了当时冲进去劝解的三人,其他委员们随后也听说了。 几乎所有人都对韶宏伟的勇气或者是冲动惊讶之余,也同时对他的命运产生了一种无关与已的担心。 大家能够预料到,黄书记的报复肯定会来,没想到来得如此之快,竟然不过夜。 虽如此,因摸不清书记的路数,在座的委员不约而同的选择以沉默应对。 对于会议冷场,黄晓坡早有准备。他先让党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秦江涛,当场介绍一下发生在东店村蔬菜基地的打人事件调查结果。 秦江涛展开自己的笔记本,将他们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时遇到村民围堵阻挠,以及对社长范东平殴打他人的调查情况,向与会人员做了介绍。言外之意,对于韶宏伟组织的这次村民会议,发生了这样的事件,应该负有责任。 当谈到范东平打人的细节时,秦江涛举起手里的几份询问笔录,向大家介绍道: “现在,被打的当事人和五名现场村民一致承认,在范东平举起镐把冲向当事人的时候,当时在讲台上的韶宏伟副镇长做了一个激化矛盾甚至教唆的动作。他不仅没有劝阻范东平,反而大声叫嚷‘给我往死里打’,导致范东平冲动之下,打伤了当事人。现在,伤情还在鉴定过程中。” “我们派出所的民警,调查到这里,觉得事关镇上的领导干部,不敢擅自做决断,才向我报告。我赶紧向黄书记汇报。” “情况就是这样。” 秦江涛说完,将笔录放在桌上,意思是委员们可以任意查看。 小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委员们对于韶宏伟竟然做出如此不理智的行为,感到震惊。 身为一名镇政府干部,在所召集的村民大会上,公然唆使社长打人,而且还要往死里打,这性质实在是太恶劣了。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金立明,伸手抽出一份笔录,认真翻阅着。 其他五份笔录也依次被人取走,大家都想借看笔录的机会,熬一熬这令人感到窒息的时间。 其实,除了金立明之外,其他与会委员的眼睛,虽然盯着手里翻动的笔录,却根本看不进一个字。 他们的耳朵竖着,随时准备捕捉书记黄晓坡传达出来的信息;心里在盘算着,一会儿轮到自己发言时,该如何表态。 黄晓坡诚心想整治韶宏伟,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了,而且看起来很坚决。 可偏偏,韶宏伟公开顶撞了黄晓坡不说,还幼稚的指使范社长打人。不仅违反党纪、政纪,更触犯了法律。 这样的胜负,几乎不需要智慧再做判断了。 即使没有这样的事,一个是溪岭镇的天,一个是排名末尾的副镇长,该如何站队,很多人心里一目了然。 对于韶宏伟,在座的各位,与他有的关系近,有的关系远。 最近的也就算金立明了。 说他们近,不仅两人都是外来的,更因为他们在工作上很多的看法趋于一致,工作起来的踏实作风也很相像。所谓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互相有欣赏对方的成分。 说到远,因为韶宏伟也是外来户,比金立明来的更晚,与在座的大多数本土干部,没有太多的交集。 即使曾经担任韩书记的大秘期间,因层级关系,除了黄晓坡和马坤,与其他人也没多少来往。 韶宏伟到溪岭镇后,出任排名靠后的副镇长,没进党委班子,正所谓‘落坡凤凰不如鸡’,更多的人是或多或少的幸灾乐祸,加上对他们构不成仕途的威胁,自然也提不起大家的兴趣。 这次,黄书记要整治韶副镇长,而且后者又在这个节骨眼上,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但凡有点政治智慧的,都不会站出来人反对。 大家都在心里默默盘算着,没人开口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在黄晓坡的眼神示意下,党政办主任张超打破了会场的平静。 作为黄晓坡的得力助手,鞍前马后的跟班,此时自然最适合他表现。 张超开口道:“我先说两句。” 众人都抬起头来,看向他。 “韶宏伟身为副镇长,在停职期间,不能严格遵守组织上关于停职的规定,不顾领导反对,跑到东店村里组织村民大会,煽动村民并指使范东平打伤他人,情节恶劣,性质严重。” 张超先给韶宏伟的行为定个性,给后面发言的人带带节奏。 “我建议,立即停止他的所有工作,责令其做出深刻反省。同时,派出所应该在此基础上,深挖他的行为是否构成犯罪,镇党委应该给予有力的支持。待事实全部调查清楚后,再根据情况报请县里追加对他的处分。” 说完,张超看了黄晓坡一眼,见后者脸上现出满意的神色,就将身体往后一靠,完活似的看着大家。 随后,马坤和武装部长分别发言,赞成张超的建议,同意对韶宏伟进行停职反省。 这时,已经认真看完笔录的金立明抬起头来,清了清喉咙说道:“我也说两句。” 黄晓坡知道,挑刺的来了。 其他人也看向这位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 在镇上,除了韶宏伟,敢对黄书记发表不同意见的,就数金立明了。 金立明说道:“这份笔录你们大家也都看了吧,我相信大同小异。在这里,我想问一下咱们的秦所长。” 说着他把头转向旁边隔着一位坐着的秦江涛。 “金书记您说。”秦江涛正了正身子。 他知道,这个纪检书记可不是好糊弄的,必须打起精神来。 金立明问:“那个打人者范东平的口供这里有吗?他是怎么说的?” 秦江涛只好实话实说。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敢作假。毕竟这是党委会,而金立明一向以严谨认真著称,较起真来,能把地下三尺的根都刨出来。 但他回答的比较策略:“范东平的口供还在询问中。” 金立明自然不肯这么轻易放过,抓住这句话问道:“那就是说,范东平还没有承认韶宏伟说过那句唆使的话,对吗?” 秦江涛不情愿地点点头,“他没承认。”随即又解释道:“但这不能说明什么,毕竟众所周知,他们两人关系很好,有袒护他的嫌疑。” 金立明淡淡的回道:“秦所长可知道法理上的‘疑罪从无’么?” “可这……”秦江涛还想辩解,金立明没给他发挥的空间,又问道:“笔录上的这几个人,是随机筛选的,还是有组织而来的?” 秦江涛脸上一紧,“金书记的意思是?” 金立明语气平缓依旧:“我只是想问,现场那么多村民,为什么不广泛走访一下,把这件事砸实呢?” 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秦江涛,看得后者心里直发毛。 黄晓坡一看,再任由金立明盘问下去,所有的破绽都会露出腚来。 他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 大家立即看向这个会议主持者,他有一锤定音的权利。 黄晓坡说道:“这件事我看这样。” 众人拿起笔来记录。 “鉴于有些事实还没完全查清楚,为了避免对调查产生不必要的干扰,也为了严格执行县委组织部关于停止检查的处分决定,同时,使被处分的同志能够在此期间彻底反思自己的错误,我提议,对于韶宏伟同志停止其一切工作,在接受调查期间,回家反省检讨。” “好,下面就提议进行举手表决。” 镇长马坤,人大主任兼工会主、席、政法委员、武装部长、主管工业的副镇长,组宣委员薛文静、以及镇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秦江涛,纷纷举起了手。 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金立明要求保留自己的不同意见。 八比一。 至此,镇党委会以压倒多数,通过了镇书记黄晓坡的提议,责成组宣委员和韶宏伟谈话。 随即,会议结束。 组宣委员薛文静,往韶宏伟的办公室而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什么,彻底停止工作,回家反省,为什么?” 韶宏伟看着站在眼前的组宣委员,吃惊地问。 薛文静,溪岭镇党委委员,分管组织、宣传、意识形态、精神文明、广播电视、融媒体。 三十出头的年纪,一头利落的垂肩短发,眉清目秀,身材凸翘有致,既有成熟女人的风韵,又不乏职场女子的干练。 她父亲是原县人大副主任,已退休三年。 薛文静是家中最小的女儿,因嫁给了镇上的首富,孩子又刚刚两岁,所以放弃了在县规划局文员岗位,在镇上给她安排了组宣委员的职位。 人如其名。平时薛文静不爱热闹,虽然主抓组织宣传,除了工作,喜欢呆在办公室里。 韶宏伟与其接触仅限于工作,除了见面时礼貌的打招呼,工作上来往并不密切。 为数不多的一次近距离接触,是一次开车顺路送她去县里组织部开会。 当时薛文静坐在副驾驶位上,也许是韶宏伟太不会聊天了,不一会儿,这女人竟然在车上睡着了。 当时正值盛夏,薛文静穿了一件薄凉半透明的浅灰色丝绸衬衫,领口处打了一个蝴蝶结。 可能是车外太热的缘故,薛文静上车前出了一些汗,胸前的衬衣湿透了,紧贴着皮肤。 韶宏伟见她睡着了,就减慢了车速,使车子平稳一些。 伸手将车内的冷气调小了一档,以防冷风直吹,那样容易着凉。 收回手时,不觉扫了薛文静一眼。 只见她,头靠向另一侧的车窗旁,一缕秀发遮在前额,低眉垂睑,睫毛长长,小巧的鼻子,薄薄的嘴唇,看上去十分诱人。 女人睡着时,是另一种美。 这是精通女人的孙富江和韶宏伟说的。 对于这一点,韶宏伟不否认。就像他经常在程秋燕睡着时,仔细欣赏她的身体一样。 想到这儿,韶宏伟鬼使神差地又回望了一眼,时间比较长。 这一下,韶宏伟的眼球差点掉出来。 丝绸衬衣紧贴在她胸前,清晰地呈现了两个浑圆的轮廓。 生产过的女子与少女时的不一样。 那种呼之欲出的饱满,配合上几近完美的几何曲度,令人想起秋天沉甸甸的收获,忍不住想去摘取。 蝴蝶结下的两颗纽扣,也许是热时解开后忘记了系,此刻向一边敞开着。 由于肉色胸罩内两只饱满的挤压,一道深深的乳沟,就像百慕大三角的海底,任何光都无法逃逸,包括他的视线。 韶宏伟不觉贪看了两眼。 心跳加速,喉咙发紧,头有些发懵。 直到迎面而来的一辆大货车,长鸣着喇叭提醒,他才发现自己的车子已经越过了中线,驶到对面的路上。 他赶紧回舵,把车子调到自己的行车道上。 大货车呼啸而过,可以听见货车司机口中吐出的芬芳。 韶宏伟惊出了一身冷汗,脑袋顿时清醒。 偷看人家胸器,差点出车祸,好在没被发现。这是他与薛文静唯一的一次独处时的经历。 但此刻的韶宏伟可没心思回忆这份福利。 他现在有的只是愤怒。 并在第一时间意识到,这是黄晓坡存心的报复。 薛文静打开笔记本,把她记录的会议上秦江涛的举证和黄晓坡的最后决定,准确地复述了一遍。 “什么,我唆使范社长殴打村民?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这不是颠倒黑白,睁眼睛说瞎话吗?”韶宏伟鼻子都快气歪了。 到现在他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派出所接待室里被留了那么长时间,敢情是秦江涛在整诬告自己的黑材料呢? 一旦诬陷的材料整齐,就会当场拘押自己。 韶宏伟心里不觉一阵寒冷。 黄晓坡和秦江涛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就在一起狼狈,现在又联手陷害自己。 镇党委会在黄晓坡手里把持着,以这种莫须有的证据,通过这样一个简单的提议不是什么难事。 “那范社长怎么说?”韶宏伟敏锐地问。 薛文静回头看了一眼门口,见没人,才说道: “这个本不该告诉你,不过看在你已经被停职反省了,就和你说了吧。范社长的口供还在讯问中。” 现在看来,一定是范老社长不肯诬陷自己,才使他们的阴谋没有全部得逞。 而眼前的组宣委员薛文静,表面上对韶宏伟还算体谅。 温婉的容貌,加上和颜悦色的语气,让韶宏伟的心里好受了些。 事已至此,韶宏伟知道,与眼前的组宣委员没什么可计较的。毕竟她只是个传话筒,决定又不是她做出的。 他谢过了薛文静,说自己执行组织的决定,回家反省。 薛文静临走时,颇为同情地看了看韶宏伟,叮嘱他这段时间说话做事自己多加小心。 韶宏伟拱手致谢。 送走了薛文静,韶宏伟心里的郁闷无法排解。 正在这时,王兴泉探头探脑地踅进屋来。 一进门,就把门紧紧关上,然后跳起脚来骂: “溪岭镇上都是他妈的什么玩意,这不是明摆着诬陷好人么?” “要不是你在现场制止村民,他们还能带走范社长,做他娘的春秋大梦吧!” “现在可到好,说什么是你指使范社长打人,还说你是幕后黑手。” “这么明目张胆地整人,太没下限了。” 韶宏伟急忙竖起食指在嘴边,示意他小声。 王兴泉更来劲了:“怕什么,我一会儿就去找秦江涛,我可以为你作证,你根本没说过什么‘给我往死里打’,范老邪怎么能编出这么不靠谱的瞎话。” 韶宏伟摆了摆手,说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他们这么处心积虑对付我,撒谎对他们来说算什么,喝凉水一样。后面可能还有更卑鄙的呢?” “你也不要去找他,一是没卵用,二来他们只是黄晓坡的工具,问题不在他们。反倒是你若是找他,小心你也会被针对。” 王兴泉不忿道:“我不怕。他们这样对你,我的日子还能指望着好吗?大不了不在这干了,一个破事业编,也没什么好留恋的。” 韶宏伟劝道:“你还是冷静点。你要辞了这份工作,你爸妈不得吃了你?” 王兴泉一听,顿时哑火。 他的父母都是镇上老实本分的农民,一直以儿子在镇政府上班为骄傲,经常眉飞色舞地与人说起。 世界上的老人莫不如此。 哪怕自己受再多的苦,遭再多的罪,都希望儿女有朝一日能山鸡变凤凰。 表面上是虚荣心,内心里是对儿女美好的愿望。 儿女的哪怕一点点成功,都会成为他们骄傲的资本。 王兴泉又是一个孝顺的孩子,每次和韶宏伟聊起此事,也是无奈。 好不容易在体制内苦熬了六年,如果下次省考公务员过关的话,就可以转正了。 想到这里,王兴泉颓丧地坐了下来,一脸担心地看着韶宏伟道: “头,你打算怎么办?申诉,上告?” 韶宏伟坦然笑道:“暂时什么也不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正好这段时间,回家好好陪陪我的老爹老娘。你还别说,我都好长时间,没和二老好好一起呆着了。” “我还可以练练已经生疏的厨艺,这可是将来在老婆面前安身立命的根本。” 韶宏伟努力使自己看起来轻松洒脱。 但一提起老婆,韶宏伟的心头又是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 昨晚刚刚被程秋燕退婚,而且过程也被王兴泉偷听了去。 一天了,光顾着忙工作上的事,也没倒出时间给程秋燕打个电话。 两个人难道就这么完了吗? 一想到自此以后,程秋燕不再属于自己,甚至最后一次,都没来得及做个形式上的告别。韶宏伟心中的惋惜和遗憾,似滔滔洪水漫天而来。兜头猛灌,让他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 ------------ 第五十章,改天请你吃饭 见韶宏伟有些愣神,王兴泉意识到他在想什么。 两天来,打击一件接着一件。 职场失意,情场更是惨败,换了他,想死的心都有。 即使神经再坚强的人,都会濒临崩溃的。 “唉!” 王兴泉低头叹了口气,颇为无奈地道: “头,你说世界上为什么有这么多的坏人,好好的,大家和平友好相处,不好么?” 韶宏伟回过神来,看着这个颇有几分义气的下属,轻轻责备道: “兴泉,你又牢骚了。不过,如果世界上没有坏人,可能就不会有发展进步了。” 王兴泉抬起头,看着韶宏伟:“你这个观点倒是很清奇。” 韶宏伟长舒了口气。 要说心里不郁闷那是假的,他又不是石头做的。但他与别人不同的是,总能在最短的时间内,使自己尽快摆脱出来。 他拿起芙蓉王,抖出一根,递给王兴泉。 自己也就势从烟盒里叼起一根。 烟草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颇受男人的青睐,就在于它有某种安慰性的功能。 就像孙富江所说,男人可以没有性,但却离不开烟草。 女人愁了可以哭,男人就只能依靠眼前腾起的烟雾。 王兴泉掏出火机,先替韶宏伟点燃,自己也点着吸了一口。 两个上下级关系的男人,因为特殊的时间和气氛,此时更增添了几分友情。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任烟雾从鼻孔、嘴边慢慢溢出,说道: “如果世界上都是你所说的好人,他们之间会怎样呢?” “大胆设想一下,他们一定相安无事,互相妥协,甚至无原则的退让,最终不思进取,纷纷躺平。” “这样下来,你说,世界是不是就成了动物世界里的斑马群,几千年几万年都不会改变呢?” “可地球上自从有了人类,几乎每天都在变化。正是变化,推动了世界进步。而一旦变化,就会触碰到某些人的利益,他们就会提出异议,抗议,甚至反抗。” 王兴泉频频点头,看着韶宏伟,吸了口烟,耐心地听他说下去。 “人之所以区别与动物,就是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思维,有自己的想法,有属于自己的利益。” “一旦他们的利益被触动,他们就会像动物护食一样,攻击对方,甚至致对方于死地。” 听到这儿,王兴泉打断道,“你是说,我们的蔬菜项目,触碰了那些人的利益,所以才不择手段的打击我们,迫使我们屈服,甚至彻底整垮我们?” 韶宏伟点头,“所以,你那个好人理论是乌托邦似的幻想。世界上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斗争。” “人少的时候小斗,多了就大斗。不信你翻看世界史,不仅我们上下五千年,是‘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改朝换代争斗;就连非洲酋长制,甚至西方三权分立的国家,无时无刻不充满了争斗。” “所以啊,老人家曾经说过‘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斗争是社会进步的主旋律。” “眼下,虽然遭受了一些挫折和失败,也伴随着诬陷和不公平。但,我们不能寄希望于对手怜悯,更不能无端躺平。总之,一句话,我不怕斗争。” 说到这儿,韶宏伟狠狠地掐灭了烟头。 这一套理论,听得王兴泉一愣一愣的,看韶宏伟的目光里,满是钦佩。 “难怪当年韩书记那么欣赏你,脑袋里就是有货。” 韶宏伟摆摆手,“又没有含金量了。” 王兴泉也在烟缸里掐灭了烟头,把话题拉回到现实,担心地问道:“可你和黄书记斗,好像胜算不大啊?人在屋檐下,这次,摆明了要让你彻底不得翻身。” 韶宏伟站起身,走到窗前,像是在回答王兴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就不相信,在党的领导下,他一个镇书记就是天了。” “我干的是革命工作,不是他黄某人的附庸。只要我们光明磊落,问心无愧,那些阴暗的角落,总有阳光普照的时候。” 屋子里,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王兴泉一时不知怎样安慰韶宏伟更好。 其实,安慰来安慰去,反倒变成了韶宏伟对他的思想教育课。 走廊里,陆续有脚步声经过。 院子里,发动汽车,电瓶车启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大家陆续下班了。 沉寂中,王兴泉又感慨道:“头,我最佩服你的就是这点,不管多大的事都压不垮你,心态总是这么积极。” “他们那么不择手段地整你,你竟然不当回事?” 韶宏伟转回身来,看着王兴泉道:“我行得正做得端,心里又没有鬼,怕他个球?” 随后,走到王兴泉近前,说道: “已经到了下班时间,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头,你说。”王兴泉正了正身子。 韶宏伟道:“我现在比较担心范社长,毕竟他把人打了。那个范老邪肯定还会被他们利用,说不定会对老社长下手。” 王兴泉点头:“这事他们干得出来。听说,老社长还被关在派出所,到现在还没出来。” “估计他们会威逼利诱,以我对老社长的了解,他不会跟着他们的节奏走。那样,肯定会吃苦头。” 转而愤愤道:“这个可恶的秦江涛,简直就是那人的走狗、帮凶。早晚一天会得到报应。” 韶宏伟说道:“发狠说气话没什么卵用。我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去完成一下。” 王兴泉顿时来了精神,“好的头,你说。” 韶宏伟说道:“我现在目标太显眼,不方便出面。你抽空找一下范社长的家人,告诉他们一件事。一旦派出所要拘留范社长,请他们一定要申请行政复议。” “复议的同时,要向县公安局提出暂缓执行拘留的申请。出个担保人,交纳一些保证金,就可以暂缓执行。这样一来,范社长就可以回家了。” “然后,申请县局下来调查,这样,一切就会水落石出。这就是我所说的,给黑暗的地方来点阳光。” 王兴泉一拍大腿,赞道:“太好了,头,可真有你的。这可真是个好办法。他秦江涛隐瞒一时,可无法欺骗县局所有人,村民们也会作证的。” 韶宏伟又叮嘱道:“此外,还有一点,范社长的家人可能不会写行政复议书,你要负责帮他们起草好。” “范社长打人的原因要重点强调,尤其是范老邪鼓动村民去县府闹事和蔬菜视频作假这两件事,要说清楚。” 王兴泉点头记下,“好的,我这就去。” “别急,还有一件事。”韶宏伟拦住着急起身的王兴泉。 “你抽空去镇上的医院一趟。你表姐不是在那儿当大夫么?想办法打听一下,范老邪的具体伤情诊断,看看够不够得上轻伤。如果连轻微伤都算不上的话,他们就没有权利拘留范老社长。” 王兴泉眼睛里露出崇拜的光,“头,你可太厉害了,这一点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韶宏伟这才放开王兴泉的胳膊,推了他一把: “你哪里都好,就是改不了这拍马屁的毛病。快去,办不好我找你算账。” “得嘞,你就擎好吧!”王兴泉高兴地起身。 走到门口,忽然回过头来,一脸的纳闷: “我说头,你怎么对自己的处境毫不在意,只惦记关心别人。” 韶宏伟冲他挥挥手,“快去快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 第五十一章演了一出小戏 见王兴泉关上门出去了,韶宏伟的神情才慢慢由轻松,渐渐敛容而成严肃。 他走到窗前,看着王兴泉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韶宏伟不是钢铁侠,也有脆弱的一面。只是跟着老书记身边锻炼了几年,已经学会了在有些场合,该如何收敛自己。 狮子只有独处的时候,才能舔舐自己的伤口。 韶宏伟现在还不想审视自己的伤口。他的脑海里开始梳理一天来所发生的一切,检讨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这是他的一个习惯。 每天下班前,将一天的工作梳理一遍。 这样,有助于发现自身的不足,对出现的失误,如果有可能尽量去修正弥补;再对次日的工作,或者领导交办的事情,提前做个计划。 但现在,计划就无需做了。无非是回家陪老爹老妈。 至于失误和不足,仔细想了一下,也无所谓修正弥补。 最大的失误,要数早晨一上班,在黄晓坡办公室自己的不冷静。 自己没有控制住情绪,被对方带了节奏。 当时怼得倒是挺爽的,可后遗症也不小。 令他没想到的是,黄晓坡的报复来的如此迅猛,根本不给他任何余地。 黄晓坡这样做,无非是向所有人传递一个信号:凡是和他作对的,没有好下场。 但韶宏伟对此没有多少畏惧,只是在心里对自己的处理方式做了检讨。 今后再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要以更策略的方式,对待他的无理和跋扈。 还是韩书记那句话:别人可以做错,自己却不能。 老书记也多次提醒他:遇事不要冲动,要有城府。今天算是受了教训了。 其次,就是在派出所耽搁了那么长时间,没有及时发现他们的阴谋。这方面,只能说自己的防备心太差,对别人总往善意的方面去想。 今后再与这些人打交道,自己一定要多留个心眼,不能一不小心中了对方的套。 至于黄晓坡让自己停职回家反省,这也没什么。 自己行得正坐的端,眼前的冤枉只是暂时的。何况,自己还有机会申诉。 对,申诉。 检讨至此,韶宏伟的脑海里一亮。 按照《组织处理规定》,县委组织部对自己的处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首先在程序上,组织部应该先下来调查核实,听取相关方面意见,并与本人谈话落实情况。然后才是提出处理意见报县委常委会研究,作出处理决定。 可是,对自己的组织处理,根本没走这个程序。 如果程序不合法,那么,结果一定就是违法的。这是党课上反复强调的调查原则。 对,向县委提出申诉,申请重新调查。 想到这儿,韶宏伟打开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游走。不一会儿,申诉书就写好了。 他检查了两遍,包括标点符号无误后,点了保存。 拉开抽屉,拿出一个优盘,下载到优盘里。 他的办公室里,没有打印机。 如果去党政办打印,那个张超必然会看见。 自然的,黄晓坡第一时间就会知道。 那样的话,恐怕会对自己的申诉带来干扰。 出了镇政府左拐五十米,就有一家打字复印店,他准备到那里。 下载完文件,刚要拔下优盘,一个名字猛地在他心头一闪。 鲁向阳。 这三个字,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跳了出来。 昨天鲁书记刚刚上任,组织部就下了对自己的处分决定。这件事现在想起来很是蹊跷。 表面上看,是鲁书记迁怒于上任当天县府门口的闹事,盛怒之下,在当天下午就召开常委会,给自己下了这个处分决定。 但细分析一下,这件事怎么看都不太可能。 那天在绿蚁小馆里,孟可丽向自己介绍了很多关于鲁书记良好的官声和颇受好评的从政经历,依此来推断,这绝不会是他的做派。 更有可能是少部分人的暗箱操作。 如果鲁书记对此不知情,而是组织部为了讨好新任县委书记,把自己当成一只替罪羊当场献祭,那这件事就太容易翻盘了。 只要将真实的情况,包括组织部门违反规定,不经调查和集体讨论程序,就对自己进行处分这些情况,反映给鲁书记,那岂不是很快就能真相大白。 最关键的,自己藉此赢得了一次直面鲁书记的绝好机会。 祸兮,福之所倚。 危机危机,危险中必有机会。 看似一件坏事,竟然变成了好事。 韶宏伟禁不住有些小兴奋。 借助这个机会,让新来的县委书记了解东店村蔬菜项目与采石挖沙之争,了解溪岭镇的干部队伍建设情况,了解正丰县一些部门,还有肆意为政的情况,这岂不是一举数得。 他停止了拔优盘。 另行起草了一份给鲁书记的情况反映,用两页纸的篇幅,简明扼要又完整准确地将以上三点阐述完毕。 曾经身为县委书记的秘书,他知道领导在看这类材料时的阅读习惯。 不能长篇大论啰里啰嗦,更不能就一件事情展开太多,抓不住重点。 韶宏伟的办法是,大标题加小标题,纲目结构加陈列式概述。 这样,领导看起来条分缕析,一目了然。 情况反映写完,韶宏伟又仔细检查了三遍,将段落版面进行了优化,这才保存下载到自己的优盘中。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四十了。 打字复印社七点下班。 韶宏伟收拾了一下桌面,不无留恋地环顾了一下办公室。 十二平米的房间,由原来的一间大办公室分隔而成。 虽然小,但十个月来,韶宏伟还是对它充满了感情。 在接下来被停职反省的时间里,这间办公室也只能孤零零的等自己了。 韶宏伟不是一个喜欢伤感的人,心里的不舍也转瞬即逝。 他揣上优盘,拿起手机,关灯,锁门,下楼。 刚出了办公楼,院子里迎面走进一人。 身材不高,青皮头顶,脖子短粗,满脸横肉,一双鱼泡眼贼溜溜地乱转。 范旭彪。 韶宏伟看到那青皮头顶,胃部禁不住一阵紧缩。 越是不想看见的人,越往眼皮底下凑。 范旭彪是来找镇书记黄晓坡的,约好了晚上和秦江涛一起去红星水库吃鱼喝酒。 一进门,就看见韶宏伟正往哈弗H6跟前走。 范旭彪心里得意,冲着韶宏伟大声嚷道: “哟呵,这不是韶副镇长吗,这么晚了才下班,你不是被停职了吗,还这么积极啊?” 韶宏伟见他言语里充满了嘲讽和挑衅,禁不住直接怼了回去: “噢,范支书啊,怎么,这么晚了还来镇上办事?你可真是村民的好支书啊!” 范旭彪听出韶宏伟挖苦他的意思,满是横肉的脸上并不恼,他自认在心理上占了优势,就道: “那是,我特别珍惜村支书的位子,如果不好好为村民服务,说不定哪一天我也被停职了,那人可就丢大发了。” 韶宏伟肚子里已经组织好了语言,正想继续开怼。转念一想,刚刚还自我检讨早上的处理方式,现在何不拿眼前的范旭彪练练自己的忍耐力。 就装作示弱的样子,以一副谦虚的口吻道: “我的停职,只是个意外,说明我的工作做得还不够好。” 范旭彪对韶宏伟突然转变态度有些吃惊。心说,莫不是韶宏伟怕了?知道自己和黄书记交好,想借机讨好自己。 想到这儿,也收起嚣张,摆出一副同情的样子,说道: “我说韶副镇长,停职检查算不了什么,又不是撤职查办,说不定一个月后又是一条好汉。只要好好表现,我在黄书记面前讲讲情,还是会给你机会的,你说是不是?” 范旭彪的话里话外,意思很明显。 你韶宏伟要是能够识抬举,放弃和黄书记作对,与我们站在一起,就不会这么狼狈,也不会被针对了。 韶宏伟又是一阵反胃,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好在胃里空空,自中午到现在,还没吃东西。 但他也没兴趣继续和这种人演戏,就冲范旭彪摆了一下手,向自己的车子走去。 “啾啾。” 韶宏伟拉开车门坐了上去,启动车子。 范旭彪看着韶宏伟的背影,回味着刚才他的话和动作,一时没弄清,韶宏伟对自己的拉拢,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 第五十二章,家的温馨 韶宏伟回到位于县城的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韶家所在的县府家属宿舍,位于县政府后身,与县府隔街相望。 五栋七层红砖洋灰楼组成的小区,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建筑。九十年代房改后,在县文化馆工作的父亲韶盛荣,为迎娶母亲张金花在此购置了一个两室一厅的二手房。 韶宏伟在县一中上初中的时候,类似的建筑,还是县里的主要风景。 不远处多座拔地而起的高层居民小区,是近十年来的杰作。 由于韶宏伟回来的晚,本来不大的小区院子里,已经没有空余的车位。只好把车子停在外围的马路边。 这个时间,类似的传统小区,风景都是一样的。 仲秋的夜晚,气候宜人,人们多不愿意饭后呆在家里。 三三两两的人,有的外出散步,有的在庭院里一边与左邻右舍说着闲话,一边遛娃、遛狗。 靠近东侧的小广场,健身器械上满是消食健身的老人。 庭院里,荡漾着大小孩童们奔跑打闹的嬉笑声。 韶宏伟一边走,一边与相熟的邻居打着招呼。 有两个县府的同事,见了他,似乎愣了一下,想和他说点什么。见韶宏伟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就算了。 韶宏伟知道他们想聊什么。 无非是善意地打听一下关于自己的处分到底是怎么回事,顺便抱怨一下处分的不公,亦或表示一下廉价的同情。 对这种毫无意义的闲聊,韶宏伟觉得无趣,也不需要。 虽然庭院里的人,不再像当年自己做韩书记大秘时,对他那么热情和尊敬,但韶宏伟觉得这很正常。 他记得韩书记在时,经常告诫他的那句话:势利是人的本性,如果有人不势利,就离圣人不远了。 但很显然,现在这世道,圣人早就不吃香了。 物欲横流,一切都看孔方兄。 即使生活比以前好了很多,可看着网络上活得比自己还滋润的人遍地都是,人们哪有心思听你瞎扯什么情操和道德。 正因为此,见怪不怪的韶宏伟,正值被处分的落魄时节,自然更加快了脚步。 一进楼道,就听见从三楼韶家的门缝里,流淌出悠扬的二胡声。 韶宏伟听了几个音符,就知道那是父亲喜欢的二胡名曲之一《良宵》。 每当节日或者遇到高兴的时候,韶盛荣都会拉上此曲。 曲子里的抒情、清新、明快,给人以怡然自得之感。时而流畅、浑厚如歌,时而明亮,激情有力,时而昂扬、华彩多姿的曲调,最适合传递欢乐的情绪。 刚才在镇政府边上的打字复印社,韶宏伟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母亲晚饭回家吃。 似乎已经准备开饭的张金花,一听这个消息,欢快地叫道: “老头子,先不用往外端了,儿子说回来吃晚饭,快把冰箱里的排骨拿出来。” 显然,两人本已做好了两人的饭菜,听说儿子要回来,必须重新考虑晚餐的菜单了。 门洞里的韶宏伟微微一笑。知道这曲子,一定是父亲得知自己回来,兴之所至而奏。 做为县文化馆的副馆长,经常组织群众性文艺活动,带着文艺团休去外县、市交流,又常到各乡镇和社区表演。除了这些本职工作,韶盛荣在民族器乐、民歌、山歌等民间艺术上,造诣颇深。 尤其是拉的一手好二胡,曾经在东河省的汇报演出中,拿过一等奖。这也是他得以成为副馆长的资本。 有了这一绝活,隔三差五,韶盛荣情绪上来了,都会在家里来上一曲。 所以,韶家家庭的艺术气氛和业余生活,质量还是相当高的。 在韶宏伟很小的时候,韶盛荣就开始培养他在器乐方面的兴趣,希望孩子能在音乐方面有所发展。但韶宏伟小的时候只是觉得好玩,往往学上几天就腻歪了,不肯用功。 韶盛荣见儿子不是那块料,也不再勉强。 耳濡目染,韶宏伟对音乐倒有了几分鉴赏能力。包括在他的车里,经常车一开动,就开始萦绕着旋律。 伴着轻盈柔和、洒脱自如的旋律,韶宏伟拾阶而上。 到了自家门口,一股浓浓的葱花炝锅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香味是韶家特有的,与别人家的不一样。 韶宏伟从上小学起,就喜欢一进家门时的这种味道。那往往意味着一顿丰盛的晚餐。 当然,很多时候,韶宏伟是在放了学之后,还在院子里贪玩,几次呼唤未果,最后被母亲拎着耳朵牵进门的。 韶家晚饭和大多数的国人家庭一样,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无论是饭菜质量,还是仪式感,都在家庭生活中,占有相当重要的位置。 母亲张金花,在韶宏伟大二那年,从城关邮局下了岗。年过五十的她,除了偶尔出去打打家政零工,基本就在家里操练厨艺。 为的是给时常上城下乡的韶盛荣,和偶尔回家吃饭的韶宏伟的胃,留下足够强烈的美味记忆。 听父亲拉二胡,吃母亲做的清炖排骨,是韶宏伟自认的人生两大快事。 韶宏伟到了门前,掏出钥匙开门。 客厅里,椅子上正在微睁双目操琴弄弦的韶盛荣,见儿子进来了,并未停下乐曲。 而是将最后一个单元奏完,这才笑眯眯地看着站在门口静听的儿子,对厨房里的老伴大声说道: “儿子回来了,开饭。” 正在厨房里忙碌的张金花一听,忙探出头来道: “老头子,你来端菜,我把青椒炒一下,菜就得了。” 韶宏伟换了拖鞋,进洗手间洗了手,也到厨房门口,探着脖子问道: “妈,今天几个菜啊?” “滋啦……” 张金花一扬手,将葱花丢进炒勺,又将砧板上的肉丝,用菜刀收进去,拾起木铲翻炒,这才头也不回地道: “四个菜,猜猜都有什么?都是你爱吃的。” 韶宏伟在门外嗅了嗅鼻子,“嗯,有清炖排骨,还有糖醋鱼,加上肉丝炒青椒,剩下的就猜不到了。” 韶盛荣端着两盘菜出来,说道:“看,还有你爱吃的椒盐蘑菇。” 韶宏伟赶紧接过来,放在桌上。 四方形餐桌上,碗筷早已齐备。 中间还立了一瓶绿玻璃瓶的56度红星二锅头。 韶宏伟曾经给父亲拿回来一些高档白酒,但每次韶盛荣都说,他就喜欢这口,喝了几十年了,口味改不了。 韶宏伟把瓶盖启开,给父亲倒满三钱杯,自己也满了一杯。 布好筷子,又到厨房去招呼道:“妈,菜好了吗?” 张金花端着炒得的肉丝炒青椒,走出了厨房。 嘴里一边道:“你和你爸先吃,不用等我,我又不喝酒。” 韶宏伟一直等母亲坐到父亲旁边,将筷子递给她,这才坐下。 这个小细节,其实是韶宏伟从小被韶盛荣养成的习惯,一直到现在都丝毫未改。 自韶宏伟懂事起,韶盛荣就告诫他: 不管在哪里吃饭,大人没上桌,小孩子不能上桌。大人不动筷,小孩子也不能动筷。 遇到好吃的,只能吃自己那一边的,不能夹别人眼前的,更不能用筷子去翻动菜。 说这是他们老家自古以来的规矩,世世代代流传。 韶盛荣的老家在山东,齐鲁之地,礼仪之邦。 自小就深受传统文化熏陶,虽然来到东河省定居,但这些优良的品质,一直做为家风流传下来。 韶宏伟给母亲倒了一杯水。 韶盛荣举杯:“来,儿子。”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 韶宏伟刚举起筷子,放在鞋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韶宏伟放下筷子,起身拿起手机。 手机上显示“孟可丽”三个字。 韶宏伟看了看父母,说了句:“我先接个电话。” 说着,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 第五十三章孟可丽的电话 韶宏伟轻轻掩上房门,接通了手机。 “喂,宏伟吗?你还好吧!” 电话里是孟可丽温婉而又熨贴的声音,极治愈,极减压。 自认识以来,她从来没这样称呼过他,而且还是以一种亲密而又关切的语调,让韶宏伟心中一暖。 “还好,那封群众来信查到了?” 韶宏伟简单回应的目的,是不想被她带入到暧昧的情绪里。 在看到手机上“孟可丽”三个字时,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绿蚁小馆里托付给她的,关于查找那封群众来信的事。 电话那端,孟可丽显得有些不高兴,嗔道: “你看你,人家这么晚打电话,难道就是为了那封信么?” “这……” 不等韶宏伟辩解,电话那端又道: “你有了不开心的事,也不告诉人家。要不是我给你们县委办打电话核实新闻稿的事,我还不知道你出了这么档子事呢?”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何况还是一个酒窝美女。 韶宏伟心里暖意横生,嘴上却道:“这点小事,我干嘛要满世界嚷嚷?” 手机那端道:“可我不是外人啊,哪有男朋友有事不和女朋友说的?” “我们……”韶宏伟一脑门子黑线,心说,我还没答应你好不好? “我们什么?你现在不要急于撇清关系,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吧。”电话那端显然知道他要说什么。 韶宏伟只好道:“昨天下班前的事,今天在东店村忙了一上午蔬菜销售的事情,随后又发生了老社长打人的事,我又跟着回来处理,一直忙到晚上。” 随即,韶宏伟就将昨天临下班时,接到县委组织部处理决定,以及今天早上和镇书记的争吵,下午又被责令回家停职反省的事情,前后说了一遍。 也说不上为什么,平日里不爱向别人诉苦的韶宏伟,在孟可丽面前竟变得毫无保留起来。 期中不仅仅是信任,更有一些相知的感觉。 最后韶宏伟道:“事情就是这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应付的。” 说完这些,心中竟有了几分轻松。 看来自己扛,确实挺辛苦。有个倾诉的对象,竟能使自己得到一些解脱。 孟可丽嗔道:“我知道你能应付,我是为你气不过。他们这么做,肯定违反了组织程序。你可以向鲁书记反应,这样会简单些。” “你怎么知道鲁书记不知情?”韶宏伟吃惊于孟可丽的判断。 孟可丽道:“我和你说过鲁向阳的为人,他不会如此草率地处理这类事情。我觉得,县里有人把你当替罪羊了。黄书记不在了,你又没什么根基,拿你开刀是做给县里其他干部看,提醒他们站好队。” “嗯,有道理。不愧是记者,政治思维足够敏锐。”韶宏伟由衷地赞美道。 “嘚嘚,夸美女,不能说她有智慧。你知不知道有句话,叫什么大什么无脑了?” “胸大无脑。”韶宏伟脱口而出。 “你好讨厌,谁让你说出来。” “……” “我啊,脑子自然是有一些;那儿么,你也看见了。咯咯咯……”电话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韶宏伟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绿蚁小馆里,自己帮孟可丽脱衣时的画面。 白色衬衣下,敞开的V字型领口,白花花的那么晃眼;深深的沟壑连同两侧的风景,在他眼前盘旋。 电话里笑了片刻,又一本正经地道: “算了,还是我教你吧,夸女孩得说她漂亮,说她温柔可人,说她可爱。” 停顿了一下,冷不丁来了一句:“说,我可爱不?” 孟可丽趁机索爱。 韶宏伟回头看了看门口,转回头压低声音道: “嗯,很可爱。” “咯咯咯……”电话那端再次传来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你好虚伪啊!” 韶宏伟有些不忿了: “你看看,本来就是啊。我回答了,你又说我虚伪。原来你是挖好了坑等我跳,下次不说了。” “我不,我就要你说。”孟可丽撒娇道。 “又是你舅,那你舅妈呢?”韶宏伟终于扳回一局。 “讨厌,你好讨厌。” 韶宏伟得意地在这边笑。 孟可丽似乎察觉出什么,问道:“在哪呢,怎么说话都不敢大声?不像你的风格。” “我刚从镇上回来,准备吃饭呢。”他如实说道。 “在家里?”电话那边似乎松了口气。 “嗯,我妈刚做好了饭。” 孟可丽立刻关心道:“怎么这么晚才吃饭?这样对身体不好,不管遇到什么,总会过去的。” “那不打扰你吃饭了,本来还有两个重要的信息告诉你,还是等你吃完饭吧。” 韶宏伟问:“两个,还重要,要不要现在说?” “不着急,先吃饭,我等你。”孟可丽善解人意地道。 韶宏伟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韶盛荣和张金花满是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一直等他坐下,张金花才问:“谁的电话,鬼鬼祟祟的,程秋燕?” “妈,不是,一个记者朋友。”说完,低头开吃。 中午到现在,肚子早就提过无数次抗议了。韶宏伟觉得自己能把眼前的整桌菜都吃下去。 但他只吃了一口,就愣住了。 自己的碗里,堆满了排骨和鱼肉。 红润的肋排,肉向里面缩着,露出两侧的骨头,只需一啃就能下来。 鱼肉是一大块鱼腹肉,最滑嫩的部位,没有刺,还很入味。 碗里都是两道菜的精华,老两口趁他打电话之际,将它们布到自己的碗里。 “爸、妈,你们怎么不吃,都夹给我干嘛,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说着,韶宏伟给爸妈碗里各布了一块肋骨。 韶家的饭桌上,一直如此。 从韶宏伟小时候记事起,家里好吃的基本都成了他的专利。 那时,他以为这是一种天然的权利,因为他小么? 等到长大后,才慢慢懂得:不舍得吃,其实是父母最朴素的爱。哪怕餐桌上美味丰富,不差大人的那一口。 也渐渐明白,父亲爱吃鸡头,母亲爱啃没多少肉的脊骨,其实都是二老舍不得吃他爱吃东西的一个借口。 他们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给了他们最爱的儿子,同时,也把无尽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韶宏伟不愿父母再为了自己的婚事,背负巨额债务最根本的发端。 张金花见儿子说不是程秋燕的电话,脸上露出一丝失落,随即就叮嘱道: “儿子,我和你爸都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为了彩礼和人家秋燕怄气。我们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可韶家娶媳妇,也不能让人家说咱们的不是啊。” 韶盛荣也道:“你妈说得对,人家姑娘养了那么大,说嫁就嫁,怎么也得收点成本回去吧。现在上阳也时兴这个,我打听过了,六十六万在她们那边算中上等,再说人家姑娘也不错,值这个价。” 韶宏伟啃着一块排骨,嘴里道:“秋燕说,她爸妈同意降到三十八万了。” 韶盛荣一拍桌沿:“那可以了啊。三十八万,不多,不多。我和你妈攒了有二十几万,再借一些,就差不多了。” 说罢举杯:“来,儿子,三十八万,你应承下来就行了。” ------------ 第五十四章,餐桌上的一笔账 韶宏伟没有接父亲的话,而是举起酒杯与父亲相碰,喝了一口放下,才问道: “爸,你现在每月工资多少?” 韶国权放下喝了一半的酒杯,“我一个副股级,乱八七糟加起来到手四千出头。这些你不是都知道吗,怎么了?” 说完,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韶宏伟又往母亲的碗里夹了一筷子鱼,问道:“妈,今晚咱这一顿饭得一百块钱吧。” 张金花看了看桌上的四道菜,点头道:“嗯,不算酒的话,一百出头。” 随即又道:“可咱家也不是天天都这么个吃法,那不成财主了。” 韶宏伟笑道:“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财主水平,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好不好。” “好,就算今天是因为我回来,改善了一下。那咱们打对折,一日三餐最少得六七十块吧?” 张金花这才点点头:“差不多。” 韶宏伟继续算道:“家里一个月的生活费怎么也得小两千块,还只能维持中下水平。咱们再保守一点,加上水电煤气费,每月算两千出头,不多吧?” 张金花筷子在嘴边停住,看着韶宏伟:“儿子,你算这个干嘛?” 韶宏伟又转向父亲问:“爸,你这副馆长跑前跑后的事多,离不开车。你的五菱宏光用油、停车费、维修保养,一个月下来,少说得八百块吧?” 韶国权将筷子放下,看着儿子,没吭声。 “手机费,烟钱,酒钱,六百块肯定很紧张;再加上同事朋友家里有个喜事、人情往来之类的,每个月再加六百机动钱,肯定也不富余吧?” 算到这儿,韶宏伟两手一摊,对父亲道:“爸,你的四千块工资,没了。” 韶国权有些无力地辩驳道:“我还有年终奖呢?” 张金花也在一旁说道:“儿子,我就知道你在算这个账。账是这么算,日子可不一定这么过,不管怎样,我都能省出钱来。” 韶国权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我们的日子还可以再紧点。再说,我们文化馆这两年搞经营,还是有些起色的,说不定年底奖金会涨呢。” 韶宏伟笑了一下,对父亲道:“爸,你们文化馆的群楼,租给那个KTV,前一阵子不是因为里面发生一起涉及未成年人的侵犯案,被关门停业了吗?” “我判断,那个老板至少面临三年的刑期,今年你们的房租肯定泡汤了,涨奖金是不可能了。” “爸,说到这儿,你们还是赶紧把地方收回来,另行招租吧。别相信他们在外面放的风,还什么花多少钱摆平,这事是上阳市公安局督办的案子,根本不可能。” 韶国权点头:“我也和我们社长这样说,可他……,你也知道他和那个老板的关系,轻易不会赶他们走。” 韶宏伟耳闻过其中的事情,就劝道:“爸,这事您最好别参与,就让社长去弄去,如果开会讨论时,您就发表自己的意见就行,平时不要过问。即使将来有什么事,有会议记录在,该说的话咱们说了。毕竟您不是决策者,责任不在你。” 韶国权点头:“这个我懂。放心吧儿子。” 韶宏伟这才转回话题道: “还有,爸,你有关节炎和高血压;妈,你有窦性心律不齐和肺气肿。随着年纪的增加,家里是不是得留点应急的钱?” 老两口默然不语。 韶宏伟的这些账,他们不是没算过。 可算来算去,也算不出钱来。而儿子结婚是老两口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因为算不出来钱,就给耽搁了呢? 眼看着女家开出的彩礼,老两口虽然财力不足,可也不能为了这,让儿子结不成婚吧。 为了给儿子凑彩礼钱,老两口已经开始亲戚朋友的四处借钱,只是瞒着儿子而已。 韶宏伟继续说道:“所以,爸、妈,你们若是再借上十几二十万,背上这个债,我爸到了退休都还不完,那咱家今后的日子还能叫个日子吗?” “如果为了我的结婚,让家里变成这样子,我不知道结婚的意义何在?” 韶国权轻叹了一口气:“儿子,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说明我和你妈没白疼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可话说回来了。天底下做父母的不都是如此吗?我们辛苦半辈子为了啥,还不是为了你能够成家立业,活出个人样来。” 说到这儿,韶国权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韶宏伟捕捉到了,那是对他被县里处分的担心。 曾经自己是县委大秘的时候,父亲在文化馆里,包括宿舍大院里,也是挺胸叠肚走路的主。 自从到了溪岭镇做副镇长后,韶国权也低调了很多。 作为县文化局下属的事业单位,关于韶宏伟被停职处分的通知,已经传达下来。 昨天,父亲给自己打电话时,给过自己建议。 难得儿子回来吃顿饭,今天在饭桌上,刻意回避这个话题,就是不想让韶宏伟窝心。 母亲张金花还不知道韶宏伟的遭遇,也没有察觉老伴的神色变化,接着话题道:“可不是,你看左邻右舍的,哪个父母不是为了孩子豁出去一切;咱们的亲戚朋友家里,哪家不都是这样?” “咱家就你这么一个孩子,我俩的负担还轻点。不管怎样,你和秋燕的婚事要早点办了。你没看人家王大婶和我年纪一般大,过年前都抱孙子了。” “如果你们今年能结婚,明年正好要孩子。到时候,生下来我给你们看,你们小两口安心工作就行。” “要是等第一个孩子大了,你们愿意生,就再生一个,现在国家不是提倡多生么?不像有你那会儿,到处计划生育,抓的孕妇满世界跑。现在的政策多好啊,想生几个生几个……” 一憧憬起未来,张金花脑海里的蓝图,就在她的口中展开。 父子俩耐心听着,只好举起酒杯助兴。 这顿饭,在父子俩的半瓶酒中,宣告结束。 韶国权是半斤酒量,韶宏伟更在一斤左右。 但在家里,父子俩的酒量都大打折扣。 再加上韶国权心里有儿子被处分的心事,韶宏伟惦记着孟可丽的两个重要消息,饭吃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宣告结束。 韶宏伟帮助母亲收拾下碗筷,刚要戴上围裙刷碗,被张金花一把抢了下来,推出厨房。 “去去,陪你爸喝茶去,这些活用不着你干。” 韶国权在一旁茶几上泡好了茶,给儿子倒了一盏。 待韶宏伟坐下,韶国权放低声音,将自己冥思苦想为儿子谋划的解困出路,说了出来。 有两个办法。 一是在县文化宫的音乐班里,有县委组织部长安达才的孙子。他可以通过老师找上安达才的儿媳,请她回去为韶宏伟说情。 另一个是县文化局长,也是个二胡爱好者,经常请他去切磋。可以请他走一走上层路线。 韶宏伟笑着婉拒。告诉父亲这些办法都不好,只会使事情更麻烦。 于是,将自己准备向县委申诉,以及直接向鲁书记反映相关情况的事,和父亲说了一遍。 韶国权点头道:“嗯,你的办法比我的好。我也觉得这次组织部这样处分你,不太合适。你给韩书记做过秘书,知道这件事该这么办,趁着新书记刚来,给他反映上去。说不定,能引起他的重视,给你平反了呢。” 随即,韶宏伟又向父亲说了程秋燕昨晚提出和他分手的事。 这让韶国权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心里内疚不已,嘴上不停地自责。 韶宏伟赶紧安慰了几句,正在这时,手机又响了。 他知道肯定是孟可丽打来的,就站起身,拿起手机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 第五十五章孟可丽的小心思 电话果然是孟可丽打来的。 这个小妮子,此刻,正将两只白嫩的脚丫子,翘在卧室的梳妆台上,一边玩着王者游戏,一边不停地勾动着葱玉般的脚指头,计算着韶宏伟在家里吃饭的时间。 心不在焉地玩了两局,结果都输了。 遂点开语音,冲着手机里的队友,骂骂咧咧地嚷了几句“臭煞笔”,“一群臭猪”,“这也能输”。 因为惦记着可以和韶宏伟通电话,骂归骂,心里倒也不生气。 看了一下时间,才过去二十多分钟。想象着韶氏父子俩肯定在喝酒,就强忍着打电话的冲动,又开了局游戏。 这一局,战绩不错,结束时都到九点了。见手机还没动静,终于按捺不住,主动打给了韶宏伟。 电话接通后,韶宏伟委婉做着解释:“好巧不巧,我正和我爸说着话呢,心想着说完了就给你打,你的电话就过来了。” 孟可丽一听,没有像往常那样开怼。而是把脚从高处放下来,使自己成为坐姿,装腔作势地连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正和咱爸说话呢!是不是打扰你们了,要不我过会儿再打?” “咱爸?” 韶宏伟顿时头大。 心说这小妮子越来越嚣张了,得适当收拾收拾她,就道: “难道你就是老爷子年轻时荒唐的结果,你竟然是我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以后你可得给我老实点,我性格里可是有虐妹倾向的。” 孟可丽也不含糊:“嘁,还虐妹,尽管放马过来,看看谁虐谁?纠正一下,咱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本来就是一家人。” “好了好了,就知道嘴贫,那两个重要信息呢?”韶宏伟敌不过,先败下阵来。 孟可丽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继续演绎。 她的心思无非是想尽量和韶宏伟多说说话。 “你们聊完了吗?我还担心打扰咱爸呢。我可不想将来见了面,咱爸说,‘噢,原来你就是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啊!’那该多尴尬啊?” 韶宏伟不禁哑然:“我了个去,你这都是什么脑回路啊,亏你想的出?” 孟可丽不管那套,更进一步,给韶宏伟来了个嗲声嗲气: “哎,宏伟哥哥,你和咱爸都聊些啥子么?快说给我听听嘛,我好想知道嗳!” 这声音和腔调,弄得韶宏伟头皮直发麻,实在是受不了了,“我说,我的大小姐,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咱爸的,我听着好别扭,叫叔叔好不好?” 孟可丽见好就收:“那好吧,先叫叔叔,等我收了改口钱时再叫。” “……”韶宏伟感觉自己被调戏了,却又无可奈何。 “那你告诉我,你和叔叔都聊些啥?” 韶宏伟只好多少满足她一下:“也没什么,就是关于我被处分的事,给我出了几个主意。” 韶宏伟隐瞒了父子俩关于程秋燕的话题,在孟可丽面前,尤其避免谈起。 据宿舍里的死党孙富江告诫: 不管一个女人怎么诱惑你,千万别当着她的面,谈论另一个女人,尤其是对方的优点。 女人吃这种醋,能吃到骨子里。除非你不喜欢这个女人,否则接下来和她相处的日子,会让你生不如死。 在察觉到孟可丽对自己有了那个意思之后,他就更避免谈及了。 韶宏伟也曾暗自里将她和程秋燕做过比较。 说心里话,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脾气秉性,两个女孩各有优点,如果可以,韶宏伟甚至都想拥有。 那简直是人间的幸福伊甸园,也是天底下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 但这毕竟是梦,也仅仅存在于他的白日一念间。 清醒过来,他认为自己心里虽然很喜欢孟可丽,可只要还没和程秋燕彻底分手,就不应该和孟可丽走得太近。 不仅是韶家父母对他的教育传统,更多是他对两个女孩的尊重。 脚踏两只船,看起来时髦,但这其中酝酿的醋酸的含量,足以颠覆他一直以来苦心经营的形象。 在韶宏伟一心想走仕途升迁的道路时,体制内日益重视道德品行的当下,冒这个生活作风的险多少有些不值得。 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官场前进的道路本就充满了崎岖坎坷,如果不能控制身体本能的欲望,到最后,自己可能一头都得不到。 在韶宏伟这个年纪,又值荷尔蒙分泌旺盛的季节,要想控制煎熬的欲火,确实很难很难。但韶宏伟必须挑战一下。 不过,随着程秋燕给他发出了最后的分手通牒,韶宏伟心头对她的责任感,也随之逐步降低。 但现在,他还不想将这些告诉孟可丽。 这小妮子不仅身材火辣,容貌勾人魂魄,热度也着实让人受不鸟。 韶宏伟正值事业的低谷,还不想这么着急着进行频道切换。 他需要一些时间过渡,舔舐伤口,消化一下失恋的痛苦,进行必要的心理建设。 电话那端,传来轻轻的声音:“噢,那叔叔有什么好办法?毕竟他也在县里工作。” 韶宏伟不想细说,简单回道:“几个方法都讨论了一下,最后还是赞成我的申诉和向鲁书记直接反映的做法。” 随即转换话题:“说说你的信息吧,这对我很重要。” 孟可丽不再卖关子,将手里掌握的两个猛料说了出来。 原来,从绿蚁小馆分手后,孟可丽回到报社,就去找自己的领导,申请去档案室查询那封群众来信。 在档案室,孟可丽查阅了那封来信后,又在同一分类里,发现了一封群众来信与之相关。 复印了这两份来信后,为了彻底弄清来信所说信息的背景,回家的路上,孟可丽查阅了企查查和官方注册网站,又打电话给正丰县委办的主任,以核实新闻稿的名义,确认了部分相关信息。 顺便在闲聊的过程中,得知了韶宏伟被停职处分的消息。好在她查阅资料的工作都已做完,这才急忙把电话打给韶宏伟。 她知道韶宏伟的工作风格,严谨而又认真。 如果仅仅是将两封信拍了照片发给他,不足以证明她孟可丽的办事能力。 对于韶宏伟来说,如果仅仅是靠自己的容貌和身材征服他,难免会像他说的那样,有“胸大无脑”之嫌。 做为《上阳日报》正在冉冉上升的时事新闻记者,她要让韶宏伟知道,孟可丽绝不是浪得“犀利敏锐、问题女神”的虚名。 孟可丽道:“我在档案室找到了那封信,信上说,他是一名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看不惯村支书范旭彪和镇书记黄晓坡与社会上的商人勾结,不惜毁坏子孙后代的绿水青山,肥了少部分人的口袋。” “还说,自从采石挖沙后,村里的环境一天比一天差,而村支书和镇书记的腰包却一天天鼓了起来。” “信里也提供了一些可供调查的线索和证据。说如果报社进村调查,他会与我们见面的。” 韶宏伟打断道:“三十年的老党员?东店村里,超过三十年党龄的就那么几个,我都认识。不过,听你这么一说,我大致能猜到他是谁了?” “是谁呢?”孟可丽问。 ------------ 第五十六章,离奇的失踪 韶宏伟道:“这个人叫范东平,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社长,原来是村里的老支书。今天就是他,在会场打了拍假视频的范老邪。也是为了他,我被变相扣在派出所两个多小时。” “这是一个有正义感的老同志,在东店村很有威望,有一定的号召力。我们在东店村推广蔬菜项目和驻村工作上,都得到了他很大的支持。” 沉吟了片刻,韶宏伟说道: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了。等过了这几天,他打人的案子没事了,我单独找他谈谈。想办法搞清楚范旭彪和黄晓坡在采石挖沙方面,都有哪些违规操作。” 孟可丽赞成道:“嗯,这件事要落实起来不难。既然你们关系不错,他应该可以依靠。如果掌握了确实的线索,可以上报县纪委监委介入。那时,他们别说想对付你了,自己能不能全身而退都不好说。” “我调查这件事,不光是为了我自己摆脱困境,也为了蔬菜园区项目能够顺利推进。更主要的,做为一名党的干部,绝不能纵容这些蛀虫在队伍里胡作非为,祸害百姓。”韶宏伟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嗯,我支持你。”电话那端传来孟可丽坚定的声音。 韶宏伟处于工作状态时,是她特别喜欢的。身上的凛然正气,包括嫉恶如仇的性格,尤其配上他坚毅的眼神,简直酷毙了。 孟可丽的脑海里,浮现出韶宏伟说这话时迷人的神情,不觉有些走神。 “另一件事,是什么?”手机里,韶宏伟在问。 “噢,另一件事……”孟可丽回过神来,“另一件事肯定会让你吃惊的。” “你说。” “我在我们档案室翻看同类群众来信时,发现了另一封。矛头也指向了东店村采石挖沙的合作者,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及其总经理彭四海。出于好奇,我把来信详细看完,当时我就吃了一惊。” “噢,你看到了什么?”韶宏伟顿时来了兴趣。 孟可丽:“山河公司和彭四海在正丰县经营多年,树大根深,也算得上县里数一数二的存在。尤其在溪岭镇,几乎所有政府工程,都被他揽在手里,别人很难染指。” 韶宏伟点头:“这些我都知道,说说你发现了什么?” 孟可丽那边的语气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彭四海的旗下,涉及到房地产开发、市政水利工程、道路桥梁施工、建筑石料开采和乡村旅游等业务。” “你们东店村那个与他合作的采石场,只是他的项目之一,所开采的石料近一半是他们自用。自打你们韩书记叫停了那个采石场后,他们公司的石料都是外购,每年增加的成本超过千万元。” “所以,彭四海与黄晓坡的勾结,恐怕不是咱们想象的那么简单,这里面也不仅仅是利益纠缠。” 停顿了一下,孟可丽不无担心的说道:“宏伟,当年的韩书记可以说是触碰到了彭四海和黄晓坡这些人的根本利益,我相信这背后肯定不止黄晓坡一个人。有些事,不是他这个级别能决定的。背后还有什么人,还不好说。” “韩书记去世后,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恢复采石场项目,毕竟这是上千万的真金白银。同样,也会顺便对付你这个曾经的韩书记大秘。” 说到这儿,孟可丽一改平日里的没心没肺,而是发自内心的关心道: “宏伟,我,我真有点为你担心呢!” 韶宏伟心头一热,随即安慰道:“没事,我做的是革命工作,行得正坐的端,不怕他们来阴的。还有什么?” 孟可丽深深地吸了口气,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稍停才说道: “后面的事才是关键。一年前,山河公司在承包县级公路改造的溪岭段工程施工过程中,出现过一次桥梁涵洞垮塌事故。” “根据当时的报道,现场砸死了两个人,伤了四人。事后,山河公司通过赔偿,堵住了受难者家属的嘴,又加上县里镇里帮他掩盖,才没被列入较大事故上报省里。只是做为一般事故在县里进行了处理,上报上阳市了事。” 韶宏伟道:“这事我知道一些。当时韩书记刚刚去世,新书记到任仅一个月,县里为了不使新书记难堪,千方百计控制舆论,对事故做了低调处理,也没造成多大影响。” “不过,前一阵子,我好像听县里的人说,有一个山河公司的雇工家属对处理结果有异议,一直在上访。因为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具体情况我也没详细打问。怎么,这里有问题?” 孟可丽道:“对,问题就出在这儿。那个家属上访无果后,多方求助媒体,其中就包括我们《上阳日报》。我今天下午在档案室,看到了这封求助信,你猜怎么着?” “嗯,你说。”坐在了书桌旁,拿出纸笔,准备记录要点。 这是他曾经做秘书时,养成的一个习惯。 遇到类似的情况,他会迅速掏出纸笔记录,以便事后分析,或者整理相关思路用。 电话那端孟可丽道:“那封求助信上说,她的丈夫在山河公司工地干了两个月了,也在那天出工的工人当中。但事故发生后,他丈夫没在死亡和受伤的名单里,也不在安全的工人队伍里,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韶宏伟有些吃惊,“失踪?竟有这样的事,那后来呢?” 随即,在纸上写下“山河公司”,“失踪”的字样。 手机里接着说道:“后来,家属去工地上找,又去公司里找,都说没见到他丈夫。而私底下有个工友说,早上上班时还和她丈夫打过招呼。至于事发期间,他丈夫到底在不在出事现场,那位工友也不敢肯定,也没人说得清。” “那家属没报警吗?”韶宏伟一边写下“打招呼者”,一边问。 “报了啊。当地派出所处警后,调查了一圈,也没有明确的结论,只能列为失踪案上报。” 韶宏伟将笔一掷:“扯淡,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能在工地上失踪?” 孟可丽:“说的是呢。所以,家属不服,县里、市里到处上访,包括来报社求助,想讨个说法。” “但这种事情,毕竟需要专业的调查。我们报社对这样的信访,也只能表示一下同情,一切需要等有关部门的调查结果。” 韶宏伟又拾起笔,一边思考,一边貌似考问道:“你觉得这里有什么问题?” 孟可丽想了一下,说道:“以我们记者的职业敏感,这个工友很可能遇难了。” 韶宏伟:“依据呢?” 孟可丽道:“在没有详尽调查前,只能这样假设。” “理由呢?”韶宏伟紧跟了一句。 孟可丽没有计较韶宏伟的口气,按照自己的推断说道: “山河公司为了控制事故死亡的人数,不超过重大事故标准的三人界限,隐瞒事故的规模,少报了一人,这样可以减轻事故的责任,不至于被列入今后政府项目招标的黑名单,又能省去几十万的赔偿。” 韶宏伟点头肯定:“照你的推断,那个遇难的雇员有可能被他们秘密处理了。” “可以这么说。”孟可丽道。 “太卑鄙了,简直是丧尽天良。” 韶宏伟猛地将手中的笔,狠狠砸在桌上。 ------------ 第五十七章我们见个面吧 “咔嚓。” 韶宏伟手中的笔,被砸得粉碎。 听到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孟可丽忙问: “怎么了,你砸了什么?” 韶国权也推开了门,关切地看着儿子。 韶宏伟忙冲父亲摆了摆手,示意没事。 后者掩上门回客厅去了。 韶宏伟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语气平静:“没什么,一支笔。” 孟可丽不由叹了口气,“唉,宏伟,别说你气了,一开始,我也气得不行行。” 韶宏伟努力克制着,兀自愤愤不平: “我的气愤,在于他们手段的恶劣。对山河公司和黄晓坡他们来说,那个民工只是一个数字或者是背后的一些责任,可那是实实在在、鲜活的生命啊!” “对那个民工一家来说,顶梁柱没了,天就塌了,这个家庭就毁了。家里的老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他们竟敢昧这种黑良心的钱,天理何在?” 孟可丽听着手机里几乎是怒吼出来的声音,一时不知如何安慰韶宏伟。 韶宏伟这样激烈的反应,孟可丽一点都不吃惊。 沉默了良久,才道:“宏伟,我特别能理解你,就像今天下午我看到信时一样。” “除了气愤,作为一个记者,遇到这种事的第一直觉就是,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而且又跟那个山河公司有关,心想一定对你有用,就赶紧把它复印下来,和那封信一起带回来了。” “不过,这些只是我的初步猜测,因为没有见到家属,也不了解具体情况,还不能直接下结论。” 韶宏伟稍微平静了一些,肯定道: “嗯,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是人命关天的大事,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东西,得想办法揭开这个盖子。” 孟可丽又沉默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么,就问: “宏伟,你猜,那个上访的家属是你们溪岭镇哪个村的?” 韶宏伟:“哪个村的?” “你猜猜。” “不会是东店村吧?” 孟可丽:“还真让你猜对了,就是你驻村的那个东店村。立马就被你猜到了,你可真厉害。” 韶宏伟知道孟可丽是在有意调节自己的情绪,脸上也稍稍释然: “呵呵,那也没你厉害,一下子查到这么多有用的资料。太谢谢你了。” 听到“谢”字,孟可丽立刻不满意了,嗔道:“说什么呢,干嘛谢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再说,你那个混蛋镇书记,为什么变着法的整你,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跟着韩书记叫停了他们的采石场,又搞了蔬菜大棚,这些都触动了他们的利益。” “你们的蔬菜大棚搞得越好,村民越是受益,村里的采石挖沙就越难启动,所以,你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停你的职,就是给你个教训,好让你不再碍他们的事。你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韶宏伟肯定道:“你的分析很对,现在看来就是这样。” 孟可丽这才道:“所以啊,我不能让你孤军奋战,我要做你的同盟军,我们是一起的。” “只要能帮上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电话里随着语调越来越温柔,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 韶宏伟心里涌起一阵感动,不禁脱口叫了声: “可丽。” 孟可丽的心一动,一阵温暖的涟漪随即泛起,心里直呼:他叫我可丽,叫我可丽了嗳,他终于不再绷着了。 红唇贴着话筒,声音有些颤抖道:“嗯,你说。” 韶宏伟犹豫了片刻,说出口的却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谢谢你,真心的!” 孟可丽有些小失望,赶紧趁热打铁:“就一句廉价的谢谢么?” 韶宏伟意识到自己刚才的那句称呼有些暧昧了。但想了想,孟可丽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理应感谢感谢,就道: “那你说,需要我怎么做?” 孟可丽脑子里立刻谋划出下一步行动,“嗯,我现在不说,等见了面再告诉你。” 韶宏伟问:“为什么不是现在呢?” 孟可丽嗔道:“哼,现在?岂不是便宜了你!” 见气氛愈加暧昧,韶宏伟赶紧拉回正题: “好了,可丽。咱们还是说正事。你把那些资料都发给我吧。” 孟可丽也回归了正形:“嗯,我一会儿就用微信发给你。” “宏伟,这事儿我认真想了一下。如果能把一年前的这起事故调查明白,能替那个民工家里主持公道不说,也可以从侧面帮到你。” “那个山河公司与黄晓坡是利益共同体,一旦那名民工遇难属实,他们就会因为出现过严重的工程事故,上了政府招标的黑名单,今后他们在县里就很难拿到政府工程。” “如果我们能在采石场项目上,拿到他们利益输送的证据,黄晓坡就会被纪委监委调查。加上鲁书记到位后,也会继续叫停挖沙采石项目,蔬菜园区的事情,也就好推广了。” “这几件事联系在一起,环环相扣,而且都和你有关。一旦水落石出,你就会摆脱现在这种困难的局面,你说是不是呢?” 孟可丽的一番分析,正中韶宏伟的心底。 “可丽,你分析的很对,不愧是个记者,目光犀利,判断准确。可是……” “可是什么?”孟可丽警觉道。 韶宏伟想了想,才道:“可丽,我想说的是,这件事非同小可。你把资料都发给我,从此,你和这件事就不再有什么关系。” 孟可丽急忙打断:“为什么?什么叫不再有什么关系?我就是想和你有关系,怎么啦?” 韶宏伟不禁苦笑,这小妮子任性的时候都不忘调戏他,遂一本正经地道:“这件事你听我的,后面的一切就交给我好了。” 孟可丽断然否决:“我不,我要和你一起。你为什么要甩掉我,还没卸磨呢,就想杀驴?不对,我不是驴,人家是小美女。” 韶宏伟态度更加坚决:“不行,这事很危险,我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参与。听话。” “就不,就不,就不……!”孟可丽一连说了三个。可以想象到,此刻她的头一定摇成了拨浪鼓。 韶宏伟只好道:“可丽,实话告诉你吧。现在看来,这件事情说大会很大,背后会牵扯到很多的人和利益。尤其是山河公司,听说他们还和社会上的一些黑暗势力有勾结,我不希望你陷入危险中。” 孟可丽打断道:“那你自己对付他们,就不危险么?” 韶宏伟道:“可我是男的,遇到特殊情况,我也好应付。” 孟可丽立即以一本正经的口气道:“嗨嗨嗨,韶宏伟同志,亏你还是党员,国家干部,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封建的东西。” “我是女的咋了,别忘了我们报社是党和政府的喉舌,尤其对于调查这种事,我出面可比你这个副镇长管用。包括对一些线索的追踪,我也比你有经验。” “再说了,现在是法治社会,光天化日之下,朗朗乾坤的,他们还敢把我怎么样?还反了天了呢?” 韶宏伟依旧想解释:“可是,可丽……” 孟可丽根本不听:“没什么可是的。再说了,即使万一有什么不好处理的情况,不是还有你呢么?有你这个大帅哥保护我,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韶宏伟再次无语。 孟可丽反倒替他决定了:“好了,好了,就这么定了。我保证只帮忙,不添乱。你说咋干就咋干,一切都听你的,还不行嘛?” “唉…”韶宏伟叹了口气,“我说咋干就咋干?” “嗯,你说咋干都行。”说完这句,孟可丽猛然意识到字眼里的不妥,脸颊腾地绯红。 还好,电话对面的韶宏伟看不见,似乎也没觉出什么不妥。 就道:“那好,你参与可以,只负责外围调查,其他一切都听我的。” 孟可丽红着脸点头:“嗯,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 韶宏伟想了一想,说道:“那好,那我们就见面商量一下吧。” 孟可丽快乐的心都要从胸膛里蹦出来,轻呼道: “真的,那太好了。噢,耶!” 随即开心地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 第五十八章,你必须想我 “女孩的秘密还是不说的好。”韶宏伟不想八卦。 孟可丽却自顾自快活地说道: “实话告诉你吧。本来我想着明天一早就去你们县里,到了后给你打电话,问你在哪儿,然后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好给你个惊喜。” “现在,既然你都说要见我了,那正好,我也就不憋着了,正好告诉你算了。” “说,你是不是想我了?” 说着说着,她又开始调戏起韶宏伟来。 以前总是调戏别人的韶宏伟,在孟可丽面前竟然有些没脾气,勉强吐了一个字,“没。” “不行,你必须得想我。”孟可丽蛮横地说,“你要想我的眉,想我的眼,想我的唇,想我的酒窝,还有……哎呀,反正你哪儿都得想。” 没想到,被女孩调戏的感觉挺好,尤其还是个酒窝美女。 韶宏伟心里甜丝丝的,嘴上却怼道:“嗨嗨嗨,哪有你这样的,还带强迫着别人想的。” 孟可丽继续撒娇:“我不管,我就要你想。现在就开始想。快,快说,想了没?” 韶宏伟不禁苦笑,被拗不过,就玩了个文字游戏道: “好好好,我这个哥哥想,请异父异母的妹妹明天吃好吃的,这总行了吧。” 哪知他这一套,在孟可丽面前根本过不了关。 “不行,不行,你这根本就不叫想。别以为你是中文系的,就和本宫玩文字游戏,别忘了本宫可是记者。好好说,重说。” 韶宏伟无奈,只好吓一吓她:“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明天不要到县里来了。” 孟可丽一愣:“为啥?不带反悔的,你可是大男人。” 韶宏伟笑着来了个反转:“大男人咋啦,谁让你欺负大男人的。再说,我没反悔啊!我明天去上阳去找你,还不行吗?” 电话里又响起孟可丽的轻呼:“噢,耶!说话算数?” 韶宏伟:“我保证。” “耶,太好了,你大概几点来啊?”孟可丽想赶紧把时间砸实了。 “嗯,我的计划是这样的。上午我去医院看个病号,中午想请我们大学同学吃个饭。这次蔬菜堵门事件,多亏了他爸的超市帮我收了那几车蔬菜,我要感谢一下他。” “吃完饭后,我就去见你,怎样?” 听到韶宏伟的计划里,没有程秋燕,孟可丽心里暗喜,但嘴上依旧不满足: “要那么久才能见到你,不好玩儿。我恨不得你现在、马上、立刻、一眨眼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以为我是蜘蛛侠啊!”韶宏伟笑道,略一思索,“要不这样,如果你明天中午有空,和我同学一起吃饭。吃完饭我们再聊,怎么样?” 孟可丽想了想道:“还是别了,我和他们又不熟,就不和你们一起吃了。不过,咱们说好了,下午你可不准再安排别的事儿了,全部时间都给我。好不?” 韶宏伟知道孟可丽不想和他的同学一起吃饭,是担心人多不方便。另外,她的那点小心思,韶宏伟也懂。 于是就道:“好,我答应你。不过,我晚上还要开车回来,不能喝酒。” 其实,韶宏伟的意思不在于喝不喝酒,而是强调晚上回来。 孟可丽当然听得懂弦外之音。心说,到时候就由不得你了。 于是,痛快地答应道:“嗯,咱俩下午找个地方喝茶,不喝酒。”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最后,韶宏伟说道:“我爸还在客厅等着我聊天呢,要不咱们就聊到这儿?” 孟可丽痛快地答应道:“好,退下吧。那本宫就先赏你一个吻!” “呜哇!” 不等韶宏伟再说话,孟可丽直接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往床头一扔,在卧室里欢快地跳起了抽筋舞。 看着梳妆镜里,自己手舞足蹈的样子,孟可丽愈加开心地笑着。 第二天一早,受命在家停职反省的韶宏伟,没有呆在家里,更没有做什么反省。 七点刚过,吃过母亲准备的早餐,和父母打了个招呼,趁着还没到上班时间,他先去了一趟县委收发室。 曾经做为韩书记的大秘,韶宏伟与收发室的看门大爷很熟。 他将一个写有“鲁向阳书记亲收”字样的信封,交给了老大爷。 叮嘱他,一会儿送报纸的过来后,将这份材料与送给鲁书记的报纸放到一起。 看着老大爷认真收好自己写给鲁书记的那封情况反映,韶宏伟这才放心地回到他那辆二手哈弗H6上。 韶宏伟的车子出了县城,上了高速,直奔上阳市方向。 ----------------------------------- 一个小时后。 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刚在办公室的写字台前坐定,县委办主任王畅就轻轻敲了两下门。 “请进。” 王畅进来,在距离写字台两米处站定,小心地问道: “鲁书记,您看,今天的考察路线怎么定?” 经过了昨天一天的微服私访,王畅等人已经领教了这位新任县委书记大人的厉害。也知道,任何企图左右鲁书记思路的做法,哪怕是考察路线这样简单的事,都是徒劳的。 鲁向阳边翻动着写字台上的报纸、信件,边对办公室主任道:“还是昨天的方向,继续信马由缰。” “好的,那出发的时间?” “半小时后。” “好的鲁书记,我这就通知陈副县长。” 王畅说着,上前拿起写字台上的保温杯,走到饮水机前,给鲁书记沏上了正山小种茶。 放下保温杯,王畅又道:“鲁书记,如果没其他事,我先去准备去了。” “嗯。”鲁向阳边拆着手头的一个信封,边点了点头。 王畅转身去了。 鲁向阳手里拆的,正是韶宏伟给他的那封情况反映。 他是被信封上的“亲收”字样吸引的。 根据经验,这类的信件多半是有所诉求。一般先由秘书处理,根据内容分门别类进行归纳,再统一报给他批示。 由于还没确定秘书人选,加上一上班,县委办主任王畅的事情比较多,负责文件分发的办事员,就直接将这些信件呈送到他的办公桌上。 鲁向阳打开一看,见是给自己反映问题的专信,先看了下落款。 “韶宏伟”的签名立刻跳入他的眼帘。 他嘴角禁不住一勾。 这两天围绕着这个年轻人,发生了太多的事。今天又收到他的来信,如此强度的信息,简直有些应接不暇。 飞快地看完,见信上反映的问题是,东店村蔬菜项目与采石挖沙涉及的利益之争,溪岭镇干部队伍建设的不正常情况,以及这次组织部对他进行停职处理的不公。 信上所说的事情,鲁向阳都已经了解。他心里自有打算,还不想立即着手处理。 但这封信还是给他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原因在于文笔。 叙事简明扼要,阐述条理清晰。既说明了问题,又列举了一些事实,阅读起来很是舒服。 别看这么简单的公文,很多干部却不见得有这个功底。 鲁向阳心里暗道:不愧做过韩书记的秘书,笔头不错。 心里动了想把他调到自己身边的念头。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 老领导让自己暗地里调查韶宏伟,是否有老领导的打算,还不得而知。自己现在虽然很喜欢这个韶宏伟,但在老领导发话之前,还是不能动的。 昨天一天的考察下来,除了通过东店村了解到溪岭镇的一些情况外,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韶宏伟了。 从各方面表现来看,这是一个很有头脑,立场坚定,敢于负责,踏实肯干的好干部。 这样的青年才俊,能入一向以识人著称的老领导的法眼,一点都不出他的意外。 同样爱才的鲁向阳,已经对韶宏伟开始喜爱了。 受老领导的托付,经过这两天的考察,虽然鲁向阳对韶宏伟已经有了比较立体的印象,但他还没有向老领导汇报的打算。 在苏青峰身边日久,鲁向阳早已养成了严谨周密的工作作风。 就拿奉命考察韶宏伟这件事来说。 很多人经过昨天的事情后,一定会将对韶宏伟的印象,第一时间报告给苏青峰。 但鲁向阳不会这样草率。 他之所以被苏青峰栽培,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的秘书出身。 鲁向阳的特点是办事周密,能够做到想在领导开口之前,做在领导吩咐之前。 表面上是调查一个干部,如果只是把组织部的档案拿过来报给领导,那样的下级,恐怕只能适合跑跑腿打打杂。 优秀的下级,能够从领导的目的出发,事先从各方面细致的了解这个干部的全面情况,在向领导汇报时,尤其是面对领导提出的一些问题时,能够自如的应对。 但鲁向阳的工作还不止这些。 除了需要稍后向县组织部调取韶宏伟的个人情况,家庭背景等政审资料外,他觉得仅靠这两天的考察,还不足以使他彻底了解韶宏伟这个人。 下一步,鲁向阳需要当面接触一下韶宏伟。同时,对于此次被组织部违规处罚,鲁向阳也认为是个难得的从另一个角度考察他的机会。 他要看看这位年轻人,面对不公或者逆境时的态度和作为。 只有这样,才能在动态中,全方位地了解这个干部,才能更好地完成老领导交给他的考察任务。 看完韶宏伟的来信,鲁向阳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反手将那信放进了抽屉里。 ------------ 第五十九章,漂亮的护士 与此同时,韶宏伟的车,已经下了高速,进入了上阳市区。 他的目标是位于市中心的东河省医院。 昨天在开车从镇上回家的路上,他再次接到了苏雯雯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来医院看她。说她的家人也想见他,感谢他。 韶宏伟知道,苏雯雯所说的家人感谢他的另一层意思,除了救命之恩外,还有他在县城医院里,为苏雯雯垫付的六千块救护费用。 毕竟萍水相逢,不仅把她从崖底背到医院,为她赢得抢救的时间救了她一命不说,还毫不犹豫为她支付了一笔数目不算小的费用。对于这样的义举,任何一个家长,都不会置若罔闻。 女儿脱险后,及时找到救命恩人表达谢意,实在是人之常情。 而如果连面都不见,就直接把钱转给他,那才叫不通人情呢。 其实,韶宏伟对于自己救人这件事,没觉得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管在何时、在哪里,遇到类似的情况,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出手想救。 做为一名受党培养的干部,虽然不信佛教,但那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还是比较认同。 平日里,看见一只流浪猫狗遇险,他都会伸手,更何况活生生的人呢。 赭石崖的事情,回来之后,他也没和任何人提起,也不希图苏雯雯家里给他什么报答。 但出于电话里答应苏雯雯有时间去看她的承诺,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去省医院走一趟。 苏雯雯的伤势到底怎样,也是韶宏伟的一块心病。 她为什么一个人去野攀,又为什么遇险,抢救过来后到底恢复得怎样,有没有什么后遗症? 这些都是萦绕在他脑海里的问题。 尤其在县医院听大夫说,脑干受伤的后果很严重。轻则导致意识和感觉障碍,重则会长久陷于昏迷。若治疗不及时,就会落下终身残疾,甚至无法自主行动。 而当时,自己的人工呼吸和胸部按压,只是帮助恢复了呼吸,自始至终,苏雯雯的意识始终处于无法自主状态。 苏雯雯苏醒后的情况也不一定乐观,这一点从她给自己打电话时,软弱无力的语气,就可以得到部分证明。 至于具体的伤情,到底严重到什么程度,由于通话的时间较短,也不方便细问,在韶宏伟心里一直是桩心事。 一想到,苏雯雯清纯可爱的模样,韶宏伟实在不忍心把常年卧床和她的青春靓丽挂上钩。 这也是他想去医院的原因之一,他心里有美好的希翼。 如果能看到苏雯雯安然无恙,或者能恢复成正常人那样,韶宏伟也会打心眼里高兴。 对于苏雯雯的请求,韶宏伟当即答应下来。 自己不是被停职回家反省了么,正好有充裕的时间去一趟上阳。 除了见苏雯雯,韶宏伟到上阳的另一件事,就是见孙富江。 他要和他敲定东店村蔬菜合作社与永光超市后续合作的事,顺便与两个经营电商网站的同学,中午一起吃个饭。 最后,才是与孟可丽讨论她手里掌握的山河公司与黄晓坡的材料,以及后续调查的事。 此次上阳之行,韶宏伟的日程安排可谓紧凑。 按照当地的习俗,探望病人最好选在上午,寓意是祝福康复。 所以,韶宏伟把看望苏雯雯放在第一个顺位。 车子进了市区,韶宏伟导航去了一家鲜花店。 昨日在网上订了一束鲜花,正好顺道去取。 花店里,一位颇有几分小资气息的年轻老板娘,将早已包装好的小花篮递给他。 依次为他介绍着订单上的花朵。 “先生你看,这24支粉色的康乃馨,寓意着四季平安;6支百合,代表着顺顺利利、早日康复的意思。” “考虑到你是去看病人,我给你搭配了这些绿叶和代表幸福的黄英,又给你点缀了一些石竹,配上这支精美的小花篮,看望病人再合适不过了。” “对了先生,你如果对我们的花和服务满意,别忘了给我们的店铺点个五星好评。下次订花有优惠和赠品的噢!” 在老板娘的喋喋不休中,韶宏伟要过一张卡片纸,抬笔在上面写下祝福语: 雯雯: 人生需要磨练,坚强挺起健康。一缕阳光送给你,希望早日看到活蹦乱跳的你! 落款是:友,宏伟。 随即,韶宏伟点开应用,在这家店铺下面,给它点了个五星,并附图留言好评。 开心的老板娘亲自将花篮搬到了韶宏伟车上。 离开了花店,十分钟后,韶宏伟就到了省医院。 停下车,韶宏伟捧着花,直奔脑外科。 到了护士站,他询问708病房在哪? 正在兑药的一个年轻小护士,抬起头来。 一副淡粉色的口罩下,闪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问道: “708病房,你找哪位?” “病房里是不是有个叫苏雯雯的?” 漂亮小护士奇怪地看了看他,问道:“你是苏小姐的什么人?” 韶宏伟纳闷道:“我是她朋友。怎么,你们这里探望病人还要查户口吗?” 那小护士与旁边另一个圆脸的护士交换了一下眼色,好像在和一个小学生讨论高等数学般,哧哧地掩口一笑。 “算了,你替我带他去吧,我来兑药。大夫刚查完房,一会儿我过去给她输液。” 那圆脸护士遂对韶宏伟道:“先生,请跟我来吧。” 说着,走出护士站在前面带路。 韶宏伟发现,这一层病房的走廊,干净整洁,宽敞明亮。不像其他病房区那样,满是愁眉苦脸的陪护,或者手扶着腰一步一挪的康复患者。 就连护士站里的风景也着实养眼。 两个小护士,身材凹凸有致,一身护士服恰到好处地裹住身体。模样虽然被口罩遮挡,但仅仅透过明亮的眸子,已经可以断定,若摘下口罩,肯定是瞬间秒杀一众网红的绝色。 对于这一点,韶宏伟比较赞同孙富江的说法,眼睛好看的,模样一定差不了。 韶宏伟好奇,紧走两步,赶上圆脸护士小姐姐,不去看眼前一扭一扭的美臀,有一搭无一搭地问道:“请问,你们省医院的护士,都像你俩这么漂亮吗?” 那圆脸护士听了,眉毛一动,眼角立即荡出灿烂的笑来。 她并没回答韶宏伟,而是在一扇门前停下了。 韶宏伟见门牌上正是708,赶忙整了整衣服,把花篮端正。 圆脸小护士,伸手在门上轻轻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一声“请进”,这才轻轻推开门,对着韶宏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待韶宏伟捧着花篮进去,圆脸小护士掩上门,不觉又是噗嗤一笑,转身回护士站,和那个小护士议论这个话题去了。 韶宏伟进了病房的门,才明白小护士为啥笑他了。 这是一间特护病房,房间里除了各种监测仪器外,只有一张病床坐落在屋子中间。 整个屋子里,只有病床上的患者和一名旁边陪护的人,并无第二个病人。 “草率了。”韶宏伟心里暗道。 躺在病床上的人,韶宏伟认识,正是在赭石崖下,自己救过的苏雯雯。 另一个是位四十几岁的妇女,一身普通妇人打扮,干净整洁,显得很利索。 病床上的苏雯雯,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是虚弱。 中年妇女正从苏雯雯腋下拿出体温计,举在半空中查看。 听见门响,两人转过头。 见是一个陌生的英俊青年,手捧着一个花篮走进来。 中年妇女问道:“先生,你是?” ------------ 第六十章又是含珠唇 病房里的两人,韶宏伟只认识苏雯雯。 苏雯雯和中年妇女却并不认识韶宏伟。 韶宏伟猛地意识到,在赭石崖,自己不论是对苏雯雯进行人工呼吸,还是反复按压她的胸部,又背着她跑了五六公里路,一直到把她送到县医院;当时的苏雯雯从始至终并没睁开眼睛,更没有面对面交流。 自己其实应该提前跟她打个电话的。韶宏伟有些后悔。 见中年妇女发问,他只好报以灿烂的一笑,看向苏雯雯,自我介绍道: “我是韶宏伟。” 话音刚落,早就猜到七八分的苏雯雯发出一声惊呼: “宏伟大哥,真的是你吗?”说着,挣扎着就要起身。 中年妇女赶忙上前,将智能翻身护理床升高一些角度,使苏雯雯能够半立起身靠在床头上,嘴里劝道: “小姐,大夫说你不能激动,你可得悠着点。” 转身走上前来,接过韶宏伟手里的花篮,嘴里客气道: “您是韶先生啊!我们苏家上下,这几天都在念叨您呢。我们小姐更是天天挂在嘴边上,说你是她的救命恩人。” “今天您终于来了,这可太好了。苏先生和夫人还说要好好谢谢你呢。” 随即,指着病床旁显然是专门给探视者准备的扶手椅,而不是稍远一些的靠墙沙发,连声说道:“请坐,您快请坐。” 这间特护病房,如果不看那些医护设备,会让人以为是在豪华酒店里。 再看中年妇女的态度,不像女孩的母亲。如果是临时看护,不会与苏雯雯有着家人般的亲近。又一口一个先生和夫人的称呼,韶宏伟猜她应该是家里的佣人。 这多少让韶宏伟吃了一惊。没想到,自己竟然救了一个富家的千金。 在韶宏伟的朋友圈里,除了孙富江这样的土豪子弟,家里没有几个能请得起佣人。 苏雯雯光顾着高兴,中年妇女也没做自我介绍,韶宏伟更不便多问。 走到那把椅子前坐下,抬眼看着病床上的苏雯雯。 他这才发现,苏雯雯几乎是在一片花海中。 大大小小的花篮,捧花,堆满了病床四周,姹紫嫣红,争奇斗艳。 自己送的那个花篮,在花店里看着还不错,现在在韶宏伟眼里,竟显得有点寒酸了。 苏雯雯倒是没在意。示意阿姨把韶宏伟带来的花,捧到她胸前。冲着粉百合嗅了嗅花香,又抬头向韶宏伟报以灿烂的一笑,才让阿姨把花摆到左手的床头柜上。 苏雯雯的这一举动,让韶宏伟暖意横生。 这不仅是对自己的一种尊重,也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虽然他和她的距离曾经是那么近,近的都成了负数。 但像这样的心暖,韶宏伟还没有过。 看来,虽然出身于富贵人家,眼前的苏雯雯倒是个细心体贴并不跋扈的女孩。 他仔细端详着眼前的苏雯雯,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幅唯美的图画。 身着淡蓝色病号服的她,置身在一团团锦簇中,宛如一朵盛开的娇艳的花。 脸色略显苍白,因为激动,已经泛起些红晕。 两只乌黑的大眼睛,宛如夜空中灿烂的星星,正灼灼地向他照射着。 韶宏伟临出门前,稍微修整了一下自己的边幅,自认为还算得上整洁利落。 加上自己清爽英俊的面孔,一般情况下不会讨人嫌。 一身休闲运动衣,国产的品牌,与他的身份相匹配。 毕竟今天要陆续见一些人,这身装束可谓远近皆宜,不正式也不随意。 可能是过于兴奋,苏雯雯直盯着韶宏伟的脸庞,一时竟说不出话。 韶宏伟没有躲闪,坦然接受着她的凝视,轻声说道: “雯雯,我来看你了,现在好点了吗?” 苏雯雯灼灼的目光不离他的眼睛,激动地点着头,不知不觉,竟泛起了泪花。 一旁的中年妇女赶紧劝道:“小姐,小姐,你可不能激动,大夫说,现在最怕的是情绪激动。” 韶宏伟也忙把眼睛移开,劝道:“听阿姨的话,别激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苏雯雯任中年妇女替自己擦去流淌出来的泪珠,点着头,努力控制住情绪。 韶宏伟移回目光,用一种朋友式的关心语气问道:“雯雯,自从那天送你上了救护车,一直惦记着你的伤势。情况是怎样的,医生怎么说?” 没等苏雯雯回答,中年妇女在一旁道:“大夫们今天上午做最后的会诊,说很快就能出结果。” 韶宏伟闻言,心中一沉。 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到今天才确诊,说明伤势不像苏雯雯表现出来的这样无碍。一想到这里是脑外科,韶宏伟不禁为她的病情悬起了心。 但表面上,不能表现得大惊小怪,这是看望病人的大忌。而且不知为何,韶宏伟心里竟莫名地涌出一阵心疼。 这种心疼,韶宏伟相信已经毫无掩饰地展现在自己的眼中,口中却道: “省医院是咱们东河省最好的医院了,脑外科又是医院的明星特色科室,专家力量雄厚。你只是受了点小磕碰,应该没事,估计很快就能康复出院了。” 苏雯雯似乎已经读懂了韶宏伟眼里的含义,嘴角一勾,脸上现出坚毅的神色:“嗯,我没事,我相信他们。” 语气冷静坚定,与她娇美的脸庞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 见两个年轻人已经聊上了,中年妇女在一旁道: “噢,对了,韶先生。你先坐,我这就叫夫人去。刚被大夫叫走。” 说完,中年妇女起身,往病房外去了。 “刚才这位是……”韶宏伟指着离去的中年妇女,问道。 “我阿姨,从小照顾我长大的。”苏雯雯轻描淡写地一笑。 随即说道:“宏伟大哥,可算见到你了。要不是你那天救了我,或许我现在的灵魂已经在天上飞了。” 说这话时,苏雯雯向他伸出了双手,示意韶宏伟握住。 韶宏伟犹豫了一下,看向苏雯雯,做着求证。 毕竟两人是第一次面对面交流,尽管是女方主动,出于谨慎,韶宏伟不得不加着礼貌的小心。 苏雯雯肯定地点点头,将手再次向前伸了伸。 韶宏伟只好伸出右手,准备像平时握女士的手那样,轻轻搭住。 不料,就在韶宏伟的手接近她的手时,苏雯雯将手腕一转,立着的手立刻变成掌心向上,直接进入韶宏伟宽大的手掌,横躺在了里面。 这动作是那样的坦然,那样的放松,就像她愿意毫无芥蒂地躺在他的怀里一样。 虽然对于韶宏伟来说,与苏雯雯身体的接触,早已超越了握手。但此刻,他的心里还是不免一阵悸动。 手掌处,一股奇特的触觉传来。 如果非要用词汇来形容,勉强可用的只有“柔软、温热、无骨”,但却形容不了一二。 这种感觉,比第一次握程秋燕手时更强烈,比看到孟可丽的高速公路交叉口时更激动。 韶宏伟不觉轻轻握了握,给苏雯雯以正向的回馈,又尽量不那么露骨。 他看向她,努力在脑海里思索着更适合朋友式交流的语句,一时竟然不得。 苏雯雯笑意盈盈,一脸真诚与满足地看向他。 大大的眸子中,有灼灼的光。 巧鼻下,性感的含珠唇在微微翕动,欲言又止的模样。 “嗡” 看到似朵娇艳欲滴的花在绽放的含珠唇,韶宏伟的脑中有一道闪电划过。 赭石崖下,为苏雯雯做人工呼吸和按压胸部时的情景,像一帧帧电影胶片样清晰而又快速地闪过。 韶宏伟懵在了那里。 ------------ 第六十一章,我是被吻醒的好不好 在东河省医院的ICU病房里,苏雯雯醒来后,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是谁救的我?” 母亲周雪冰心疼地抚摸着女儿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蛋,安慰道: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先好好养伤康复,别操心这事儿,妈会处理好的。” 苏雯雯吃力地摇动了一下头,坚决地说道:“妈,我知道,你有他的电话,给我。” “你怎么知道?”周雪冰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见女儿执拗地闭上眼睛,旁边的护士也劝周雪冰把电话给护理对象,免得刺激她情绪激动。 周雪冰无奈,只好把从县中心医院转院通知单和救护车订单里查到的韶宏伟的电话,写在一张纸上,放在了苏雯雯的枕下。 看着苏雯雯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周雪冰心里一阵纳闷: “医生说,女儿脑部受伤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在她苏醒期间,也没人谈起路上的过程,她是怎么知道有人救了她的?” 见女儿尚很虚弱,周雪冰忍住好奇,没再深问。 醒来的次日,苏雯雯就向家里安排24小时陪护自己的阿姨,要来自己的手机,趁看护自己的护士不注意,给韶宏伟打了过去。 之所以这样迫不及待地联系韶宏伟,苏雯雯有两个目的。 一自然是感谢,感谢救命之恩。 二是求证,求证韶宏伟是个什么样的人? 聪明的读者君,行文至此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们的女主人公之一苏雯雯,不是韶宏伟以为的什么巨富家的千金,而是东河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的女儿。是他和时任东河省能源集团公司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的周雪冰,两人唯一的孩子。 苏雯雯在这样一个家庭环境里长大,自小就被万千的宠爱围绕,在百般呵护中长大。 按理说,这样的女孩,性格往往会很任性,甚至有说一不二的跋扈。 但在苏青峰和周雪冰严格的教育下,苏雯雯没有向那个方向发展,而是在良好的环境中耳濡目染,培养出了很多优秀的品质。 比如知书达礼,富有爱心,严谨自律,端庄娴静,热心公益事业等等。 但有一点,却超出了父母的预料。 为了锻炼自己从小就不大的胆量,高中时,苏雯雯加入到一个户外探险的社团,开始了她的冒险之旅。 从徒步穿越、山地自行车、登山、攀岩 、溯溪,到高山滑雪、跳伞、蹦极跳、潜水、冲浪,从此,苏雯雯就迷上了户外运动,越来越痴迷,还不断升级。 因为运动的危险性,母亲周雪冰虽多次劝阻,却拗不过固执的女儿。 父亲苏青峰倒是站在女儿这一边,对她进行鼓励,说这样有助于养成她坚韧不拔的性格。 所以,这次赭石崖遇险,实在怨不得别人。 野外运动,偶尔出出意外,也是常事。 但让家里人意外的是,这次苏雯雯是一个人的野攀。 本来,苏雯雯和父母说,她们社团在网上越好了同伴,组了一个五人的小团队。 后来,团队的两位成员在选择攀登地点方面出现分歧,又加上另外两人退团陪家人去旅游了,苏雯雯只好一个人出发,去她早就想体验的赭石崖野攀探险。 那一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一如苏雯雯的心情。 一大早,她就来到赭石崖一处人迹罕至的孤崖下面,做着准备工作。这是她早就在地图上选好的野攀路线。 这里,崖壁陡峭,怪石嶙峋,四周景色优美,可谓是一步一景,攀岩和赏景两不误。 苏雯雯一路攀登,一路欣赏,一路顺利。 当攀登到悬崖的半腰处,她砸下一颗膨胀钢钉,摸出一个外挂,将自己挂在崖壁上稍事休息。转过身来,欣赏四周的风景。 却不料,那颗钢钉突然松动脱落,人从崖壁上直接下坠。 不幸的是,在坠落的过程中,头几次撞到崖壁上,头盔也不知飞到哪去了,人当场昏了过去。 好在安全带和保护绳在最后关头起了作用,在接连扯落了沿途的几颗钢钉后,人在距离悬崖半腰一处平台的半米处,停了下来,才不至于当场殒命。 苏雯雯失去了知觉,悬在半空中,身体随着山间的风自由飘荡着。 平时荒无人烟的崖壁,倒是时常有野兽和猛禽出没。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直到韶宏伟的出现。 对于救命之恩,她自然要感谢。 苏雯雯急于给韶宏伟打电话的第二个原因,是求证。 所要求证的事,却难以启齿。 这个世界上,到目前为止,除了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包括为他治疗的省内著名的脑外科专家,以及参与会诊的大夫们。 在这些医学专家的判断里,包括一直提心吊胆的苏青峰和周雪冰,都认为苏雯雯的苏醒,是这些妙手回春的医者们的功劳,也是医生们口中连连称呼的奇迹。 昏迷了足足三个多小时,还能保证生命体征,在动用了各种抢救措施后,安然苏醒,堪称省医院一个不大不小的奇迹。 只有苏雯雯心里暗笑:什么奇迹,全是狗屁。 因为,她早就醒了。 不是被氧气机,也不是那些急救措施折腾的,而是在韶宏伟给她做人工呼吸时,就开始有了意识。 神奇不神奇? 惊讶不惊讶? 卧槽不卧槽? 就是没有扯淡!!! 当时,苏雯雯从崖壁坠落后,脑部受到连番的撞击,昏了过去。 但她的意识还在,没有彻底丧失,只是身体的触感消失了。 她只觉得自己在一条长长的、黑暗的隧道里飞速地穿行,很快,前面仿佛有光在指引。 随后,她来到了一个五彩缤纷的世界。像传说中的天堂,又有陶渊明描绘的桃花源的样子。 但这个世界只有光影,没有声音,她的身体似乎变得很轻,轻到可以忽略不计。她的意识到了哪里,人就会同步到达。 而且,她的意识里只有愉悦,无由的愉悦,伴着自己不断地上升、上升…… 直到恍惚间,她的唇被一个宽厚而又温热的唇吻住。 她猛地一激灵,灵魂似乎才回到了身体里。 意识告诉她:我回来了。 随即,“初吻!我的初吻!” 这样的惊叫开始盘旋在她的意识里。 在此之前,苏雯雯只是从影视作品或者文学书籍里,看到过人们接吻,也憧憬过那种甜蜜的美好。 尽管那些作品,直观和客观的展示和描述了其中的细节;未经人事的她,却不知具体是什么滋味。 而此刻,就像是自己曾经做过的一个梦一样,唇上有了一种温热的感觉。伴随着一个男人的呼吸,一股暖暖的气息,徐徐注入到自己似乎干瘪的肺腑里。 那种感觉,极其美妙,就像刚才在天堂里的飞升。 随着气息的注入,苏雯雯又觉得自己刚才四处飞散的灵魂,被聚集在一起,注入回自己的体内。 越聚越多,多到在脑中开始堆积、堆积…… 自己是那只被王子吻醒的青蛙么? 苏雯雯意识里突然这样想着。 脑海里再次出现了那个梦境。 清风和煦的海边,她似乎仰面躺在沙滩上,世界明明很明亮,却看不见太阳的模样。 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走过来,凝视良久,俯身亲吻着她,温柔地亲吻着。 当她做这个梦的时候,身体都会有那种飞升的感觉。 这种感觉很奇怪,每次在醒来后迫不及待的闭上眼睛,想重新回到梦里无果后,她会发现自己的内内是湿的。 所以,自己为什么醒来,苏雯雯比任何人都知道,而且极其肯定的确定: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医学专家们,也不是那些冰凉生硬的仪器,而是那只温热的嘴唇。 是的,嘴唇。她确确实实是被那个梦中男人的吻,给救回来的。 如果没有那一吻,恐怕自己的灵魂早已在天堂里穿梭,而送到医院的,也只是一具没有呼吸的躯壳。 对于这一点,苏雯雯是苏醒后,反复在心中进行确认,而且经过了认真的逻辑思考。 没错,确实是那个吻。 但糟糕的是,她不能向大夫说,也不能向父母说,更不能向任何人说。 因为,她无法向别人证明这一点。 但凡有些正常思维的人,一定会认为她傻了。 医学专家们会因为白白拥有几十年业内翘首的丰富经验,却被一个吻抢走了功劳,会感到很没面子。 更要命的是,当时她虽然有了意识,却没有呼吸。这在一般人的常识里,那是不可能的。 人们都习惯于以已知解释未知。苏雯雯可不想在这方面空费口舌。 得罪了抢救自己的医生们不说,家人和身边的人,肯定会像看怪物一样看自己。 更关键的是,那是自己的隐私,关于最宝贵的初吻的隐私。 这么宝贵的经历,怎么能轻易和别人分享。 她现在能做的,就是尽快找到那个吻醒自己的人,验证一下自己的那个梦。 ------------ 第六十二章那个磁性的声音 苏雯雯要验证那个梦,她迫切地想知道,当初在悬崖上救自己的到底是谁? 鬼使神差的,这个人不仅让自己体验了初吻,还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 对她来说,世界上如果还有什么事,比她的治疗康复更重要的话,那一定是找到这个人了。 从她被吻时恢复意识开始,直到彻底苏醒过来,苏雯雯唯一知道对方的信息就是他的嗓音。 至今,她还清楚地记得那带有磁性的、浑厚的、好听的男中音。 那声音,每当回忆起来,都使她心神荡漾。 还是那天,在吻了自己好久之后,他似乎抬起了头,不知在看什么? 自己骄傲的山峦么? 她的意识刚起,自己丰满的胸脯,立刻被一双宽大的手按住了。 她的心里一惊,难道他要…… 长这么大,自己的胸脯还是第一次被男人的手占据。 虽然他没再向她期望的方向运动,她也不能对他进行指引,但她还是希翼他能在那里多按一会儿。 随着有节奏的按压,她明白了,那是他在帮自己进行心肺复苏。 大约在按压了二十下的光景,自己的胸腔内似乎突然充满了力量。原来被他注入的气息,像火山口的岩浆骤然向外喷发。 随着一声咳嗽,就好像打开了胸中的某个阀门,她终于能够自由呼吸了。 山野间,富含氧离子的清新空气,猛地灌入,在胸中回旋,涤荡着她的五脏六腑。 一瞬间,苏雯雯感觉到能够自由的呼吸,何其美好。胜过世界上最宝贵的奢侈品,只是自己从没意识到。 呼吸自由后,她开始努力想睁开眼睛,张开嘴巴,挪动四肢。 可不管她有多么努力,除了脑中的意识和肺腑顺畅的呼吸,眼睛和嘴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四肢更是无法动弹。 她暗自判断,在自己的灵魂去天堂旅游了一番的光景,她的身体也进入了一段危险的休眠期。 身体的某些器官可能受到损害,或者关闭了不知哪个开关。虽然经过施救者的努力,也只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可奇怪的是,她的耳朵却能听见。 峡谷里的鸟叫虫鸣,树梢间穿行的风声,不远处潺潺的溪水流动,都毫无遗漏地进入她的耳际。 正在她惊讶之际,耳边传来一个男子的、充满磁性的声音: “谢天谢地,可算救过来了。” 随即,又听见一声轻轻的询问: “能说话吗,我也是野攀爱好者,伤到哪了?” 听声音,这个男人一定很吸引人,温暖又可靠的那种。 苏雯雯想回答,可根本没办法启口。 她拼命挣扎了一番之后,发现只有眼珠在她使劲全身力气的情况下,可以微微转动。 她尝试着努力了一下,眼皮下的眼珠似乎能感觉到光线的变化。 看来可以。 又听见那个声音问:“能站起来走路吗?” 苏雯雯想动动眼珠回答。可刚才的努力,耗尽了她的力气,没办法,只好养精蓄锐充充进度条,等下一个问题。 那个声音不给她太多的时间充进度,一句接一句地说着,貌似很为她的情况着急: “你现在的情况很危险,必须马上送你去医院。” “如果不介意的话,就恕我冒昧了。” 听到这句,苏雯雯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一些,连忙使眼珠滚动了一下。 那意思是:“你冒昧吧,我欢迎你的冒昧。” 苏雯雯是一个偏传统的女孩,她的这种想法,绝不是处于人迹罕至、荒山野岭,和一个陌生的、强壮的男人独处,孤立无援的无奈。 这是她发自内心最大胆、最直接、最主动的表达。 一切都源于他吻她时,带给她的那种奇妙的感觉。 何况,事情进行到现在,如果这个男人有什么邪念,恐怕也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更不会反复向自己解释他的救人行为了。 仅仅凭借这两点,苏雯雯觉得这是一个靠谱的男人,值得托付的男人。 只可惜,那男人似乎没有察觉到她在用眼珠的滚动,来传达自己的情绪,只听他又说道: “我们只能用我的安全绳一起滑降,可能需要把你绑在我身上。” 苏雯雯眼珠又是一动,心里喊道:“快绑,快把我绑上,除了皮鞭什么都可以。” 男人继续无视,说道:“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下降到地面。然后,赶到五公里以外的停车场,那里有我的车,可以尽快送你去医院。” “你如果无法行走,我还需要抱着或者背着你。” “还有,如果过程中,不小心碰到一些地方,请你原谅。毕竟是在紧急情况下,一切都是为了安全。” 苏雯雯眼珠又动,心里又喊道:“没事,随便你碰,多碰碰,我不介意。” 他还是没有察觉,只是像和一个植物人对话一样,不厌其烦地说明着。 最后,补充了一句让苏雯雯感动至今的话:“放心,只要有我在,你不会有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儿,苏雯雯在心里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如果她能发声,恐怕整个山谷都会为之感动,与她一起震撼。 但遗憾的是,实际上,她也只能通过滚动一下眼珠,进行回馈。 那男人依旧没有理解。说了一句:“好,我们现在出发。” 男人抱着她来到崖边,过程中甚至还向她解释,“保护站建好了,我现在需要竖着抱你,一起速降。只是……” 犹豫了一下,果断地道:“得罪了。” 随后,她感觉自己和那男人紧紧贴在了一起。 男人宽阔的肩膀,给了她很好的依靠。 他面对面抱着她,粗重的气息,喷在她的头顶发梢,痒痒的。 她的胸部,紧紧贴在他的胸前,很舒服。 她的耳朵正好靠在他的心脏处,耳边传来“咚咚咚”有力的心跳,是那样的美妙。 正在倾听着他的心声,只听见他说:“到崖底了,我们现在去停车场。距离这里还有五六公里,你可要坚持住。” 随后,就是漫长的在他后背上的路程。 彼时的太阳很毒辣,烤得她的后背很难受,他的身体似乎也出汗了。 随着脚步变慢,她知道男人有些累了。 她想在背上调整姿势,以减轻自己秤砣式的压迫。可没用,自己只能是个秤砣。 她的脸枕在他的肩头,感受着他脖子处浸出的汗水,真想替他擦拭,甚至想替他舔干。 可是,这些只能是意识,身体还是无能为力。 休息了片刻,重新启程。猛然间,她意识到了胸前的两团温暖。 这个意识一生,苏雯雯暗自得意起来。 于是,她将意识集中在胸前,用意念给他疲劳的背部做着按摩。 说来也奇怪。 似乎男人感受到了这种按摩,又好像从中汲取了力量。 余下五公里的路,男人再也没有停歇过,直把她背到了车里。 剩下的事,就是在医院和救护车转院了。 不过,让苏雯雯失望的是,她再也没有听见那个磁性的男中音,一直到她彻底苏醒过来。 ------------ 第六十三章,梦中的那个人 正是由于苏雯雯在被救护的过程中一直有被动意识,甚至可以听到周围的声音,所以,她不仅知道救自己的是个男人,甚至把他的人工呼吸当成了亲吻。 随后,又是胸部按压,又是面对面抱在一起,再到后来趴在他的后背,用自己宝贵的圆润,给他暖心地意念按摩;如此长时间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心中已经对这个救自己的男人,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遗憾的是,在她进了县医院后,就再也没有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 从身边医生和护士的交谈中,她得知自己可能是脑干受伤,需要尽快转院。 而被医生护士误认为是她男朋友的那个男人,再次挺身而出,不仅代替家属在转院通知单上签字,而且还支付了救护车的费用。 这一系列事情下来,在苏雯雯心里已经不仅仅是感动了。 更让她惊喜的是,如果他被人误认为是自己的“男朋友”,那就说明他的年纪应该和自己相仿,各方面条件看起来与自己也应该差不多。 那也太令人期待了吧。 这让她迫不及待地想在第一时间见到他。 所以,一睁开眼睛,苏雯雯见到母亲的第一句话,就是:“妈,是谁救的我。” 她根本不关心自己的伤情,不顾母亲的劝慰,坚持要那个男人的联系电话。 因为在转院的过程中,她听到医生留了她“男朋友”的联系方式。以她母亲的办事能力,不可能不记下来。 果然,在她的倔强面前,母亲周雪冰没有坚持,将电话留给了她。 当看到“韶宏伟”这三个充满阳刚气息的名字,苏雯雯心里顿时横生了满满的暖意。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伟岸的男人,时刻微笑着站在自己面前。 一时间,她觉得在所有的汉字里,就数这三个字最好看。左看右看,越看越爱。 有了名字,那个存在于苏雯雯脑海里的声音,也逐渐立体起来。 那夜,她失眠了。 几乎一整晚,苏雯雯的脑子里始终萦绕着那个磁性的男中音。 手指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的书写着韶宏伟这三个字。一直到窗边泛起鱼肚白,才在保姆的劝说下,闭上眼睛睡了一会儿。 醒来后,她找了一个护士离开的机会,终于拨通了韶宏伟的电话。 当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时,苏雯雯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是他,就是他! 那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中音。 虽然电话中的磁性音,略尖锐了些,甚至带了些许烟嗓,但苏雯雯还是一下子就和赭石崖底的那个声音对上了号。 苏雯雯努力调整气息,不使电话里的自己听起来过于虚弱,更要抑制住声带不自觉的颤抖。 虽然两人的谈话,很快被回来的护士及时制止,好在她与韶宏伟的联系总算是接通了。 电话里,韶宏伟首先关心她的伤情,又叮嘱她不要多说话,好好注意休息。 苏雯雯除了不停地“嗯”外,也赶紧表达了自己的感谢。 当韶宏伟说等她好一点了,找时间来医院看她时,苏雯雯激动得差点从病床上蹦起来,如果她能跳起来的话。 自那一刻,苏雯雯就开始憧憬着两人见面时的情景,脑子里不停地琢磨: 他长什么样,帅不帅,是否像自己梦里的那个人? 如果两者合二为一,那自己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 那样,即使天塌下来又如何,即使世界末日又能怎样? 但很快,她又开始像很多小女生那样担心。 万一,他的形象与自己的那个梦相去甚远,自己会不会失望,那个美好的梦境会不会从此破碎。 在这种既憧憬又忐忑,既期待又不安的心情下,苏雯雯在第二天下午治疗结束后,再次想给韶宏伟打电话。 正好,母亲周雪冰刚放下老公苏青峰的电话,说是要请救命恩人过来见见。 苏雯雯立刻自告奋勇给韶宏伟打了过去,说她家人想见他,感谢他,问他能不能抽时间来医院一下。 没想到,韶宏伟当即就答应了,说次日就来省医院看她。 苏雯雯放下电话,对着等在一旁的母亲淡淡地说道:“人家说了,明天有空过来医院看我。” “噢。”周雪冰应了一声,审视的目光才从苏雯雯的脸上移开。转身给自己的秘书打电话,安排感谢韶宏伟的事宜。 苏雯雯不去理会母亲盯着自己那奇怪的眼神,也不管那里面有多少含义。 感谢自己的救命恩人,再怎么做都不为过。何况自己现在能做的,只是打电话。 但她很不自信。 自己期盼见到韶宏伟的心思,不知道在母亲面前掩盖的怎样。 一转念,苏雯雯干脆不去掩饰心里开出的快乐之花。 “哼,你琢磨我的表情也没用,和你跟老爸这么多年,我也多少学会了处变不惊,学会了如何掩饰自己的想法,也就是你们一直说的要有城府、城府吧。” “再者说,人家是一个小女生,难道就不允许有点小心思么?” 之后,又是一个不眠的夜晚。 苏雯雯为了不至于在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时双眼布满血丝,直到后半夜,才通过数了无数次的羊,迫使自己睡着。 一大早,在医生查房前,苏雯雯早早就醒了。 她让保姆给自己洗了脸,梳了头,破天荒的在入院后第一次施了点淡妆。 在她的要求下,保姆手里的镜子,被反复拿来照,脸上预演着各种表情。 刚才,狐疑的母亲周雪冰被医生叫去旁听会诊去了。 临走时叮嘱保姆测量完体温记录下来,报给护士。 就在周雪冰离开不一会儿,韶宏伟就出现了。 门一开,当一个高大英俊的身影,在一簇花篮后面探出头来时,苏雯雯一刹那就愣住了。 是他!难道这是真的吗? 这个人,像极了自己梦中的那个人。 不,确切的说,就是自己朝思暮想、魂牵梦萦的,那个在阳光下俯身亲吻自己的白马王子。 苏雯雯不觉揉了揉眼睛,以确定自己不是幻觉。 当来人面对保姆的询问,立即将一双浓眉下的大眼看向她,报出自己的名字时;苏雯雯虽然有所期待,但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宏伟大哥,真的是你吗?”问出这句话后,她只觉得自己像个小傻子。 突然变傻,那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 苏雯雯猝不及防,心脏剧烈的跳个不停,激动得说不出话,眼里瞬时涌满了泪水。 听着保姆说着感谢他的话,苏雯雯只能目不转睛、痴痴地看着韶宏伟走上前来,在椅子上坐下。 近在咫尺,这真的不是梦。 随着韶宏伟关心的话语,苏雯雯眼中的泪水已经夺眶而出。 这是幸福的泪,惊喜的泪,快乐的泪。 那天在赭石崖救自己的人,就是梦里出现的白马王子。 现在,正活生生坐在自己面前。 虽然有所期待,有些预感,但当美梦成真的时候,带给她的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直到保姆为她擦去脸上的泪花,又从韶宏伟口中听到熟悉的磁性男中音安慰,苏雯雯才缓过神来。 待到保姆离开房间,苏雯雯随即做出了此时她认为最应该做的举动。 伸出自己的双手,把自己交给他。 ------------ 第六十四章,到底几个意思 面对苏雯雯的坦诚,韶宏伟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按理说,握女孩的手,对他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但面对苏雯雯的主动,韶宏伟还是有些犹豫。 一切都源于在此之前,自己曾经为她做的那些无界限的举动。 韶宏伟不知道自己做这些事时,苏雯雯的意识是清醒的。如果知道,他绝对做不到苏雯雯这样坦然。 但即使如此,他仍然在面对苏雯雯时,感受到不小的心里压力。 尤其是一想到含着含珠唇进行人工呼吸,和对她的胸部反复按压两个环节,就令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至于抱着她,以及背着她走了五六公里的经历,他相信昏迷中的苏雯雯也不知情。 苏雯雯察觉出了他的迟疑,心里倒生出几分甜蜜,双目灼灼地望着他,又将手向前伸了伸,以示鼓励。 其实,苏雯雯本来是希望韶宏伟能拥抱她,那样才符合她的期盼心理。 但两人毕竟是第一次正式见面,这里又不是欧罗巴,想了一想,还是使用握手这一最适合的礼节。 男女之间的社交中,女士主动伸手,是基本礼貌,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韶宏伟伸出右手,准备像平时握女士的手那样,礼貌地搭一下就收回。 但他太小看苏雯雯了。 既然不能抱,那就化身于手。 只见她手腕一转,想像着自己的手就像她的身体一样,软软的躺进韶宏伟宽大的手掌里。 被她这么一弄,韶宏伟心里不觉一动,手轻轻握了握,积极地回馈着。 苏雯雯受到鼓舞,将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同时,热烈的目光,灼灼地射向韶宏伟,嘴唇微启,一副期待渴望的模样。 这下把韶宏伟给整不会了。 即使他经历过两个女人,也抗不住眼前的苏雯雯。尤其是她那独具风格的鲜艳欲滴的含珠唇。 一瞬间,韶宏伟只觉得体内的血液猛地涌到了头顶,耳根子一热,脸唰地就红了。 他想抽回手,又不忍心,怕伤害她的自尊。 病床上的苏雯雯,看起来是那么柔弱,宛如黛玉般的楚楚,他怎么忍心拂了她的好意呢? 一时间,房间里陷入到一片沉寂中。 此时任何的语言,在这对青年男女之间,都是多余。 沉默良久,还是韶宏伟打破了沉默。 这样下去,会令他窒息。 “雯雯,很高兴看到你醒过来,我相信,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苏雯雯的手依旧款款地躺在韶宏伟的手中,享受着他手心的温暖。眼睛不离对方的眸子,千言万语凝聚在心头,说出口的却只能是: “宏伟哥,我真的、真的想说声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 韶宏伟微微一笑:“雯雯,这句话你都说过了。” 苏雯雯心里惊呼,宏伟哥的笑好迷人啊! 嘴上喃喃道:“说过了算什么?救命之恩,我可是要报答一辈子呢。” 韶宏伟连忙道:“雯雯,快别这么说。再这样,我可就承受不起了。” 苏雯雯声音变得更轻:“我还没报答呢,你怎么就说承受不起呢?” 她的话再明确不过了,甚至都已经露了骨了。 韶宏伟当然听出了其中的意味,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苏雯雯正准备对韶宏伟发起进一步攻势时,听见门一响,母亲周雪冰的声音出现在了门口。 “韶先生来了吗?我来看看。” 韶宏伟赶紧将手收了回来,站起身,移步到病床外。 苏雯雯的手臂只是在原地放下,不甘心地搭在床上。 只见,当先推门走进两个女人。 前面这女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略显偏胖。淡蓝色衬衣,黑色西装裙。肤白如新剥鲜笋,脸部富有光泽,一看就是日常保养之功。双眉修长,一副银边窄框眼镜架在鼻梁间,眉目间隐然有凌厉之色。 韶宏伟料定此人应该是苏雯雯的母亲了。 就对着来人屈了一下上身。 身后跟着刚才从房间出去的保姆,上前一步介绍道:“夫人,这位就是韶先生。” 又转身对韶宏伟道:“夫人来看你了。” 韶宏伟即道:“伯母您好!” 遇见不知对方年龄的女性长辈,结了婚的称伯母,不知配偶在否的称阿姨,是基本的礼节。 周雪冰回道:“韶先生啊,快请坐,请坐。”随即吩咐保姆道:“快给韶先生倒水,怎么好让客人干坐着。” 保姆忙去饮水机前取杯子倒水。 韶宏伟客气道:“不用麻烦了,我坐一坐就走。” 一听韶宏伟要走,苏雯雯不顾礼仪,急忙拦道: “不,宏伟哥,先不要走,我妈还有事和你说呢。” 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周雪冰看了女儿一眼,脸上有一丝不悦,心说: 这刚一见面,来不来的就叫上宏伟哥了,到底几个意思? 联想到女儿这两天在说起韶宏伟时的神态,以及迫不及待地要给他打电话的样子,心里泛起了嘀咕: 自己这个女儿一向不喜欢暧昧,这次受伤,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又好像对这个救她的傻小子有着某种期待。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眼睛不由上下打量起韶宏伟来。 见韶宏伟相貌英俊,仪表堂堂,举止得体,谈吐有度,心里已经给了一个印象分。心说:这小伙子倒是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过,她立即想到韶宏伟的家庭,这对于她这个组织部长的夫人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这个小伙子,只是县文化馆副馆长的父亲和家庭主妇母亲的背景,和自己不在一个层次上。虽然救了自己的女儿,也只能做个普通朋友。 想到这儿,周雪冰扫了病床上的女儿一眼。 苏雯雯看出了目光里的含义,无非是让她保持淑女范,不要在陌生人面前太随意。 可苏雯雯心里不服。韶宏伟不是一般人好不好,怎么能把他和过年过节到家里走动的那些人相提并论。 人家可是救过我的命。 最最关键的,他是我心中的白马王子,是梦中情人的存在。 想到这儿,苏雯雯把小脸一扬,脖子一梗,对着韶宏伟说道: “宏伟哥,快坐,别急着走。” 保姆沏好了茶,双手端着,放在一旁的茶几上,口中也道:“韶先生,请喝茶。” 韶宏伟一时成了屋子里的焦点,这让他有些惶然。 其实,关于感谢韶宏伟这件事,苏青峰已经催促周雪冰两次了。 女儿脱险五天了,根据医院的说法,为了治疗可能还需要转院。 而女儿已经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想见见救命恩人,哪怕当面说句感谢的话。 一向疼爱女儿的苏青峰,认为女儿的想法无可厚非。懂得感恩,一直是他对女儿强调的做人准则之一。 以苏青峰的身份,这样的事情自然不宜出面,所以才敦促夫人周雪冰代劳。 至于给鲁向阳打电话调查韶宏伟,苏青峰没向夫人和女儿提起。 这也仅是他的一种习惯性做法。 对于救了自己女儿的人,调查一下,便于今后指导女儿以何种方式来往。 感谢韶宏伟的方式,老两口已经商量妥当,周雪冰负责执行就是了。 医院定于今天对苏雯雯的病情做最后的会诊,之后,有可能将苏雯雯转院。 所以,周雪冰昨天才同意女儿给韶宏伟打了那个电话,约他来医院一见。 周雪冰正要将谈话导向正题,病房外,一群医生簇拥着一个老教授模样的人,走了进来。 ------------ 第六十五章,不惜一切代价救治 进来的是东河省医院脑外科的专家团队。簇拥在中间的老者,是京城神经外科医学泰斗邹非桐教授。 为首的邹老教授年届七旬,一头银发,满面红光,精神矍铄。 应他最得意的学生之一,东河省医院黄院长紧急之约,昨晚从京城专程飞来上阳。 据刚才在会诊室时的介绍,周雪冰记得,邹老教授的头衔很多,诸如: 京城大学医学院终身名誉教授,主任医师,博士后,博士研究生导师,波士顿彼得·本特·布莱根医院特聘学者,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京城领军人物等头衔。 东河省医院的黄院长,带领着他的医疗副院长、神经外科主任医师等一众医学专家紧随其后。 如此兴师动众,只为一人——苏雯雯。 原因也只有一个,苏雯雯是东河省委组织部长苏青峰的女儿,脑部受伤后的病情有些棘手,已经超出了东河省医院的医疗能力。所以,黄院长才向京城的老师求助。 不仅是东河省,恐怕在全国其他的地方也有这种特例。 有限的顶级医疗资源,只能向有限的顶层人群倾斜。 没办法,人吃五谷杂粮,患病是在所难免的,不论高低贵贱,也不管你有权还是有钱。 有病治病是所有人的刚需。 受主客观条件制约,经常有这样一种情况。相同的病症,在不同的医院不同的医生眼里,判断也会因着水平的高低,而有所不同。 自然的,治疗方案和手段,也会不一样。 如此一来,一些人的疾病因为得不到准确及时的治疗,因医误人甚至误命的事也时有发生。 之所以各地医院门前会有医闹的现象出现,某种程度上不能完全怪那些患者。 他们太弱势了。往往倾其所有为了家人治病,出于自己对疾病的判断和医生之间的误解,对意外的结果不肯接受,大多情况下,闹一闹是他们无奈的选择。 就算不把手术器械落在病人已经缝合的肚子里这样的事算在内,一些大大小小的医疗事故,在各地的医院里也时常发生。因为医生水平的局限,没有准确得到救治的患者,在每天数百上千万的病人之间,也不在少数。 那些著名的医学专家,即使都是妙手仁心,可毕竟每人只有一双手,能惠及的患者实在是太有限了。 根据微观经济学中,稀缺资源市场配置的竞争原理,人们若想在如此激烈的资源争夺中取得优势,唯二的条件是,有权或者有钱。 有钱的人就不肖说了,总以为世界上所有的事,都可以用钱摆平,包括疾病。 事实上却是,在官本位主导的当下,在医院院长还由各级卫健委任命的前提下,有权显然比那些空有钱财的土财主或者暴发户们,更具得天独厚的优势。 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一向正直,很少假借权力谋私的苏青峰,此次在女儿受伤抢救这件事情上,稍微破了下例。 因为,女儿是他心中最柔软之处。 苏雯雯是苏青峰和周雪冰都过了三十岁,结婚五年后,才姗姗来到人间的。 做为家中唯一的孩子,几乎就是他们的心头肉。 从小就在爱的包围中长大,两人给予了她所能给予的最好的生活。 可以说,小时候的雯雯就像一个小公主,生活在童话世界里。 到了受教育的年龄,从幼儿园开始,就享受着最好的教育。 进入大学后,在女儿是否出国读书的问题上,苏青峰与妻子周雪冰有不同看法。 迫于自己的身份,苏青峰力主女儿留在国内读书。不去赶那种无意义的时髦,也避免未来给可能的竞争对手以口实。 家庭会议的结果,懂事的女儿支持了父亲,选择在国内大学就读。 同时,为了避嫌,苏雯雯没有考取苏青峰对其有影响力的东河大学,而是进入了更优秀的浙省大学。 在很多事情上,父女俩的观点总是相合,对一些事情的看法也多出奇的一致。 用苏青峰的话来说,这可能是优秀基因遗传的结果。无论是相貌还是性格,苏雯雯就是女版的自己。所以,世界观和为人处事,也与自己很相像。 妻子周雪冰对此经常感慨,说她的小棉袄是漏风的,都补在苏青峰这一头了。 对于家中唯一的女儿,两人都寄予了厚望,希望她能有个美好的未来。 但万万没想到,在苏雯雯二十岁刚过的年纪,竟然突遭此厄运,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都是苏青峰支持她的野外探险活动,怎能不让他心里充满了后悔和内疚。 也正因为此,苏青峰放下韶宏伟的电话后,破例动用了自己的权利,给主管医疗系统的东河省卫健委主任打了电话,责令他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及时救治自己的女儿,让她尽快醒过来。 接到这个电话,东河省卫健委主任包括省医院的院长立刻行动起来,组织了省内最好的脑外科专家,在苏雯雯进入医院后,立即展开救治。 经过几个小时的努力,苏雯雯终于苏醒过来。确切地说,是睁开了眼睛,也可以说话了。 但令人意外的是,苏雯雯的下肢不能动弹,也就是说,暂时处于半瘫痪状态。 这样的结果,显然是苏青峰和周雪冰不能接受的。 东河省卫健委主任和东河省医院的院长也深知这一点,立刻与专家们紧急商议解决办法。 专家们说,苏雯雯由于在跌落的过程中,颅内受伤,虽然经过紧急治疗,消除了颅内血肿,但位于功能区处有一个出血点,没有得到控制。 正是此处对于神经的压迫,造成了下肢失去知觉。 而东河省医院的医疗条件,对这样精准的手术没有十分的把握。 最好的办法,邀请京城神经外科医学泰斗邹非桐教授,前来会诊并制定治疗方案。 建议报给周雪冰后,她与丈夫商量,同意医院的办法,尽快邀请邹非桐教授前来会诊。 在此期间,院方安排苏雯雯住进高干才能入住的特护病房,医生、护士24小时值守看护。 为了照顾女儿,周雪冰又把从小带雯雯长大的保姆派了过来,以便随时和她沟通,报告情况。 除此之外,自从女儿住院以来,下了班的苏青峰都会赶到医院。 他通知随行的秘书,在门外挡住任何人的打扰。只是坐在病床前,握着女儿的手,陪着女儿说话。 苏青峰满眼疼爱地看着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儿,一想到今后竟要与病床相伴,做为父亲的他心如刀绞。 苏雯雯读懂了父亲的内疚。 因为在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父亲眼里,她竟然看到了少有的泪花。 苏雯雯相信小时候被父亲告知的那句话: 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比天下所有的父亲更爱。 看到父亲难过,苏雯雯总会笑着宽慰道:“老爸,告诉你个秘密。那天我真的到了天堂了,和想象的差不多。” “可上帝说了,他不喜欢我。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两个更喜欢我的人,就是你老爸和老妈。所以,就让我回来了。” 说这话时,苏雯雯差点一冲动,把自己是被一个男人的吻唤醒的事给说出来。 看到老妈和保姆也在一旁,就忍住了。 因为她知道,如果说了,老爸可能会相信,但老妈一定会说她胡说八道,尤其在关乎男女的问题上。 自她懂事时起,周雪冰就像一个老母鸡看护小鸡,很怕一不小心她就被天上的老鹰捉了去。 所以,一直到现在,苏雯雯都没有交往过男朋友。 在她参加户外社团探险这件事上,周雪冰一直反对。 最后,还是得到了苏青峰的力挺,才在周雪冰保留意见的家庭会议上,勉强获得通过。 对于暂时站不起来,苏雯雯倒不恐惧。 以老爹老娘在东河省的地位和实力,就算自己的脑部有什么伤害,只要现代医学能够企及的水平,她相信都会用在她身上。 而如果超过医学能力之外,那她也没什么可抱怨的。 经历了赭石崖前的生死,已经在天堂边缘走过一回的苏雯雯,倒是比父母更洒脱。 昨晚邹非桐老教授到了后,院方就通知周雪冰,邀请她次日一起旁听专家们的会诊,并参与做最后的决定。 在观看了苏雯雯的病历和相关检查记录后,结合影像资料,邹非桐老教授给出的结论是: 患者是由于外伤造成轻度的脑挫伤,伴有轻度的脑肿胀。肿胀消除后,发现的那个出血点压迫神经,影响了站立和行走。必须尽快做手术,止住出血点,解除压迫。 随后,老教授特别介绍了他所在的医院内,可以实施这一手术的一台价值两亿多元的进口设备,被称为“神经手臂”的手术机器人。 说它可以通过内置核磁共振成像装置,立体定向确定颅内靶点,能够实施人体中最微小的神经构造。精准度高,又能避免人为操作失误,是当今世界上最先进的技术。 最后,给出的的意见是,尽快转院到京城医院,为患者进行颅内手术。 周雪冰在询问了手术风险以及可能出现的问题后,打电话与苏青峰进行了商谈,最终同意了这一方案。 正在这时,保姆来会诊室,告诉周雪冰,救小姐的那个韶宏伟先生来了。 ------------ 第六十六章,五十万还嫌少吗 周雪冰随同保姆回到病房没多久,身后的邹非桐老教授也带着一众医学专家到了。 在确定了诊疗方案后,老教授要去病房见一下患者,这是他的一贯做法。 韶宏伟见一群白大褂进来,连忙起身,让出自己的位置,靠近窗边站着。 这里不碍事,又能看到病室里的一切。 尤其是苏雯雯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竟然无视一群为自己而来的专家学者。 邹老教授走到苏雯雯床前,检查了一下她的眼底,又例行问了几句话,让她做了几个头部规定动作。 之后,和蔼地对苏雯雯道: “小姑娘,别担心。你只是受了一点轻伤,脑部神经有个开关给卡住了。到我们医院里,用国内最好的机器人帮你把开关打开就好了。” 苏雯雯听着通俗易懂的解释,目光也礼貌地望着老教授慈祥的脸,点点头,灿烂地笑了一下。 随即,邹老教授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病房。 周雪冰送到门口,又与黄院长沟通了一下转院的细节,这才转回病房来。 就在邹老教授转身的时候,病床上的苏雯雯早把目光又移回到韶宏伟脸上,示意他再坐回到她面前。 韶宏伟走过去,没有坐下,他担心苏雯雯再让他握她的手。 经过短暂的接触,他已经感觉到,苏雯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富家千金。那火一般的热情,非他能够抗拒。 鉴于她母亲还在外边,韶宏伟决定站在那里,询问苏雯雯要转去哪个医院。 苏雯雯就将她知道的,要去上京医院的消息告诉了他。 两人正说着话,周雪冰回来了。 她向韶宏伟示意,出到病房外,她有话说。 韶宏伟看了苏雯雯一眼,后者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微笑。 他心里暗暗猜想,苏家一定是要对自己进行感谢。 当着苏雯雯的面,谈及这些事毕竟不妥,所以,才把自己叫出来。 果然,刚在门外站定,周雪冰就拿出一张银行卡,对韶宏伟说道: “韶先生,前几天你救助我女儿的时候,垫付了救护车的费用,本来应该早点联系还给你,你也看到了,这几天都在忙我女儿转院的事。正好今天你来了,我把六千块存到了这张卡里。” 稍一停顿,她观察了一下韶宏伟的表情,见后者脸上一直挂着礼貌的微笑,没见什么变化,就道: “另外,我和我丈夫给你准备了一点心意,也一并在这张卡上,还请你收下。” 韶宏伟连忙推辞道:“伯母,千万别。力所能及又是举手之劳,怎能要回报。” 周雪冰这才将银行卡坚决地往韶宏伟手里一塞,特意加了一句: “这卡里给你存了五十万,算是对你救助我女儿的酬谢,韶先生千万不要推辞。” “多少?”韶宏伟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仪态,脱口失声。 心说:乖乖,到底是土豪啊!出手就是五十万,跟喝凉水一样。 对韶宏伟的震惊,周雪冰并不意外。 在她的预想里,眼前这个年轻人可能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能力赚够五十万。 而他的父亲仅仅是县文化馆的副馆长,股级干部。他的母亲又没有工作,对于这样一个家庭来说,这样一笔数目的额外来财,足以使他们一家震撼的了。 这也是她和丈夫苏青峰协商后,确定的一个她认为足够报答他的数目。 从韶宏伟现场的反应,可以证明丈夫苏青峰所谓‘是不是少了点’的担心是多余的。 原来,当那天接到韶宏伟的电话,听到女儿攀岩受伤的噩耗,手机从周雪冰的手里滑落的那一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的苏青峰,一跃而起。 一个健步来到妻子身边,将手机拾起,示意她继续通话。 见周雪冰后面有些语无伦次,苏青峰干脆把手机拿过来,亲自和报信的人通话。 对方听起来是个年轻人,情况介绍的简单清楚,毫不拖泥带水,同时也把女儿伤情的严重性,讲的很明白。 这一点,给苏青峰留下很深的印象。 但这只是他潜意识里的东西,眼下他最关注的还是宝贝女儿的病情。 “脑干受伤,昏迷不醒,需要转院。” 仅此十二个字,已经足以说明伤情的严重程度和危险性。 苏青峰当机立断,要求对方配合,在最短的时间内安排救护车,把女儿尽快送到东河省医院来。 这里,是他的地盘。只要能把女儿安全的转运过来,苏青峰就有把握,利用国内最好的医疗技术抢救女儿。 对方不仅第一时间办好了转院手续,安排救护医生和护士随车出发,而且还替他们交付了救护费用。 这让苏青峰和周雪冰心里充满了感激,一致认为女儿遇到了好人。 而苏青峰也在电话里及时询问了对方的名字。 “韶宏伟,正丰县人。”苏青峰记住了。 在女儿醒来的当天,如释重负的他忽然想起,跟随自己多年的秘书鲁向阳,刚好到那个年轻人所在的正丰县就任县委书记。 于是,苏青峰破天荒地主动打电话询问部下就任的情况,随便让他替自己查访一下女儿救命恩人的底细。 查访的目的,一是要了解这个人的背景。毕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今后少不了来往,调查清楚有利于指导女儿与之交往时应该掌握的分寸。 二是考虑报答的方式。在了解了韶宏伟的情况后,苏家可以酌情安排感谢金。 救了自己的宝贝女儿,丰厚的感谢金是必不可少的。 何况苏家不缺钱。 在仕途上打拼了近三十年,苏青峰小有积蓄。 加上官员的收入很硬实,基本没有什么地方需要花钱,收入的大部分都存了下来。 但这只是苏家财产的一少部分。 相对于夫人周雪冰的收入,苏青峰只能说惭愧。 当初苏青峰娶了上京政界豪门的周家二小姐后,周家见他能力出众,适合在政界方面发展,就开始着手打造他。 为了避免周雪冰对他的仕途发展带来影响,周家破例让女儿离开了政府体系,转入到国企。 而能源体系在周家势力可以影响的范围内,周雪冰自然就在东河省能源集团有限公司这一国有上市公司里如鱼得水。历经基层、中层的磨练,最终到了现在的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的高管位置。 虽然职位也相当于正局级,但权力范围和职能却与政府体系里的相去甚远。 显然,周雪冰不在意权力,而周家也是刻意如此设计的。 在周家的计划里,周雪冰除了必要的位置待遇,她只需要有钱即可。 作为上市公司的高管,除了百万以上的年薪,年终奖、股票分红、期权奖励等,哪一项单独拿出来都不比薪水少。 在周家对苏青峰和周雪冰这对夫妻的政治设计里,两人一政一商,双壁生辉,琴瑟和鸣。 既不相互影响,又能共同发展,堪称政商协调发展的楷模。 这一设计最大的好处是,保证苏家稳定的经济基础,使苏青峰能专注于向上攀升,不使他为了钱的问题费脑筋。 按照周家的说法,当你对金钱没有欲望时,仕途上就可以放开手脚, 正所谓,没有欲求者是无敌的。 事实也正是这样。 苏青峰从政近三十年,从来没在经济上出过任何问题。一路走来,两袖清风,官声斐然。 这次,在感谢女儿救命恩人的问题上,苏青峰主张大手笔一些。 在他的意识里,宝贝女儿的性命是无价的,就是感谢的再多,在他看来都不过分。 周雪冰问:“你打算给那个年轻人多少酬金。” 苏青峰说道:“一百万,怎样?” 周雪冰惊讶道:“你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普通人奋斗一辈子,都攒不下一百万。” “他只是碰巧救了一下女儿,你就这么大方。我看给五十万足矣了。” 苏青峰心想,自己正让鲁向阳打听这个年轻人。从妻子得到的他父母的情况看,十有八九应该是体系内的,那样,自己可以对他再行帮助和奖励。 于是就道:“好吧,夫人,就依你。人家不还给咱女儿垫付了救护车费用吗?要尽快和人家联系。要不然,人家会认为我们太不明情理了。” 在周雪冰的眼里,救了一次人得到五十万,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绝对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意外收获。 见韶宏伟惊讶的喊出声来,周雪冰并不意外。脸上挂着淡淡的、洞悉一切般的微笑,再次确认道: “五十万。卡是苏雯雯的名字,密码是六个八,不限额支取。” 那意思是:小子,接着吧,回去偷着乐吧,随时可以取出来花。 却不料,韶宏伟紧接着来了句: “伯母,这钱我不能收。” 周雪冰有些不解:“怎么,五十万还嫌少吗?” ------------ 第六十七章,这钱我不能收 周雪冰和韶宏伟两人谈话时,离着房门不远。 也不知是当母亲的故意,还是就是想让病房里的人听见。 反正门外两个人的声音,苏雯雯和保姆在屋里是听得清清楚楚。 保姆在床边,一边替苏雯雯掖着被子,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 苏雯雯则黛眉微蹙,凝视注目。她本不想听,又忍不住好奇地支起耳朵。 这情景,使她的脑海里浮起一本书上看过的‘袖里吞金’的典故。 说的是在古代,人们在骡马市进行牲口买卖的时候,为了避免通人性的骡马知道主人要卖它而伤心,更为了避免其他买家了解双方的讨价还价,所以,就在袖子里“拉手”进行交易。 当然,眼前的事情无需讨价还价,苏雯雯也不是牲口,但她脑中不知为何,这种糟糕的感觉挥之不去。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获救的价值,与古代的牲口被交易没什么两样。在所有人眼里,生命的价值一样可以用金钱来衡量。 尤其这个买家,是她心心念念的韶宏伟,这让她的心里很不舒服。 更有些担心,韶宏伟见到这么大一笔钱后,会不会做出贪婪的反应。 或许,就在一瞬间,那个海边的梦,心中的白马王子,自己在获救过程中朦朦胧胧的美好感觉,都会如肥皂泡一样破裂。 但转念一想,世间的事不都是如此么? 大到跨国之间的谈判,小到市井人们的来往,最后还不是落实到利益交换。 但在苏雯雯的骨子里,她很看淡金钱,甚至多少有些鄙视眼里只有钱的人。 那样的人,俗,而且俗不可耐。 这是因为自打一小,她就没缺过钱,也不知道钱对一个渴望成功的人意味着什么?更体会不了普通人为了钱所做的努力和煎熬。 正是因为此,现在的她,心里除了那种不适外,倒升起了十分的好奇。 自己心目中白马王子,吻自己的梦中情人,英俊伟岸的宏伟哥哥,在金钱的考验面前,会是怎样的态度呢? 见小姐盯着门口,愣愣的出神。保姆似乎多少猜到些她的心思,也停下手来,垂首站在那里,避免发出任何声响。 门外,见周雪冰以为他嫌钱少,韶宏伟淡然一笑: “伯母,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把它收下。”周雪冰嘴上几乎是在命令。心里暗道:在这样一大笔诱惑面前,还矜持什么?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推着输液车走过来的小护士,用凌厉的眼神示意她停下来。 没个眼力见,没看见这里正在处理重要的事情么? 小护士知趣地停在不远处,脸侧向墙壁,似乎与这里的事无关。 周雪冰决定尽快搞定眼前的年轻人。 刚才和黄院长约定,一会儿女儿输完液,就该办理出院转院手续。飞上京的航班定在下午三点,期间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她可没太多的闲工夫和韶宏伟纠缠。 她相信,眼前的年轻人只是礼貌性的矜持,心里应该早就伸出无数只手来,想尽早把银行卡拿到手。 也许就在下一秒,这一幕即告结束。 但很快她就失望了。 只听韶宏伟坚定地说道:“伯母,这钱我真的不能收。” 目光坚毅,没有游离,显然不是客套。 周雪冰顿时惊道。 “为什么?” 世界上竟有不喜欢钱的人,而且是白给的。 她看着比自己足足高一头的韶宏伟,不由向后退了一步,以使自己不至于仰视。 韶宏伟嘴角一勾,说道: “伯母,救人是我的本分,本分的事何谈报酬?即使不是您的女儿,我也会出手相救。而且,今后遇到其他人的这种情况,我还会出手,而不求回报。” 这下把周雪冰给整不会了。刚才脸上洞察一切的神情,甚至有些居高临下的倨傲,瞬间一扫不见。 她再次认真打量着眼前的韶宏伟。 浓眉挺鼻,阔口厚唇,一双大眼炯炯有神。 面相上倒是一个诚实厚道之人。 曾经做过人力资源总监的周雪冰,可谓是阅人无数。由面及人,是她的本领之一。 从第一眼开始,韶宏伟就给了她一个很好的印象分。 所谓的相由心生,眼前的年轻人不像是智力有问题,甚至眼神里还有某种锐利的东西。 可他藉着什么,如此出人意料的拒绝呢? 其实,在听到卡里的数字时,韶宏伟的心里不禁一哆嗦。 “我去。到底是土豪,一出手就是五十万。” 也从侧面证明了自己的判断:自己救的是一个富豪的女儿。 如果是一般人,或许客套一下就会欣然接受,就像韶宏伟第一反应那样。 五十万确实不是个小数目,而且对他来说受之无愧,也在情理之中。 关键是,现在的他,确实也很需要。 别的不说,几个月来,与程秋燕反反复复争执的彩礼,如果收了这五十万,不就彻底解决了吗? 这样一来,程秋燕就不会再坚持分手,自己的父母也不用四处去借钱,家里也不用背负债务。 看起来,一切都很符合常理,也没什么不妥之处。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里很不舒服呢? 对,好像与自己做人的准则相违背。 如果被救的人,家里没有钱;如果她家很困难,甚者连自己垫付的救护车钱都还不起,那样的情形,他还会救么? 几乎毫不犹豫,韶宏伟就在心里回答:“救,不管遇到什么情况,他都会救,因为,他不是为了钱。” 有了这个判断,他忽然觉得眼前那张银行卡异常刺眼。 加上周雪冰居高临下的神情,他忽然有种被轻视的感觉。 有钱人就了不起么? 人的生命,难道是可以用钱来衡量吗? 一想到,屋里那张天真无邪灿烂的笑脸,一想到,救人时自己吻过的含珠唇,韶宏伟猛然意识到,自己绝不能收这个钱。 虽然孔子也曾批评过子贡为鲁国赎人而不受其金的行为,称其为不善。可此一时彼一时。孔子所责怪子贡“取其金无损于行”的道德样板,在世风日下的当下,已经不再有示范意义。 虽然我韶宏伟没什么钱,但男子汉的骨气还是满满的,道德自然也可以超脱于金钱之外。 物质上的匮乏,绝不代表精神上也是乞丐。 想到这儿,韶宏伟更加坚决。 他说道:“伯母,救人是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也是做人的本分。如果每个人救人,都企图获取回报,那岂不是把见义勇为变了味。甚至会出现很多人遇到危险,没有钱的人得不到救援的情况。那简直就是这个世界的悲哀。” “为了证明这一点,也为了您把钱用在更需要的雯雯救治上,所以,这钱我不能收。” 周雪冰本以为韶宏伟是矜持,现在见他如此坚决,甚至还说出了自己的理论,不觉一愣。 仔细一想,似乎有些道理。 一时间,对自己刚才递卡时的倨傲有些惭愧。 那是一种看着乞丐在碗里区别五毛还是百元大钞时特有的神情。 也许就是这种神情,刺激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难得的自尊心。 她有些后悔。 不远处的小护士,站在那里貌似不经意,其实已经从两人的对话里,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清楚楚。 心里不禁惊呼:“哇噻,五十万,如果是我,可就发达了。” “这个手捧鲜花打听苏雯雯的帅哥,原来是她的救命恩人。” “不仅模样英俊,骨头还挺硬的。只可惜,那么大一笔钱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 “如果是我,立马拿着。这些钱够买多少名牌化妆品?限量包也可以安排上,好不?” “可惜,他怎么不是我的男朋友。如果是,我立马跑上去,替他收了这笔钱。” 小护士在那儿肆意脑补想象,周雪冰站在那儿直愣神。 韶宏伟决定收尾了。 他对周雪冰客气道: “伯母,实在不好意思。我上午还有事,进去和雯雯打个招呼,我就走了。” 说罢,转身就往病房里来。 ------------ 第六十八章,你要等着我 苏雯雯在屋里听到了门外的一切。 心里犹如过山车,又像惊涛骇浪般翻滚。 从一开始的担心,到两个人之间的坚持和推让,最后如遇知音般的欣喜,苏雯雯已经激动得浑身开始颤抖。 现在听韶宏伟说要进来,她连忙示意保姆再帮自己把已经陷下去的身子正了正,满眼期待地看着门口。 周雪冰在原地愣了片刻,见小护士推着车往这边走,就跟着进了病房。 她脑子里还没想好接下来该怎么处理。 首当其冲的是丈夫苏青峰知道她没有完成任务后,怎样埋怨她;以及屋里的女儿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办事不力。 已经进了病房的韶宏伟没有她那么多的想法,直接走回病床旁,看着苏雯雯道: “雯雯,我一会儿还有事,不能跟着送你去机场了。希望你在上京能早日康复,这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愿望。” 苏雯雯虽然舍不得,但也知道到了告别的时候了。 她用自己炽热的双眸,肆意捕捉着韶宏伟的眼睛,说出了她已深思熟虑的话。 “宏伟哥哥,再次谢谢你救了我!” “刚才,你们在屋外的话我都听到了。虽然我也不赞成爸妈用钱来解决这个问题,但这是他们表达感激心情的一种方式,希望你不要误会。” 毕竟在这样的家庭长大,苏雯雯说起话来条理清晰,用词严谨,就像在做小作文。 说着,她再次抬起双手,示意韶宏伟握住。 韶宏伟回头看向周雪冰,征求她的意见。 毕竟是青年男女,又是在女孩母亲面前,这是应有的礼节和尊重。 周雪冰对女儿的举动有些意外,想了想,没做声。眼睛看向别处。 那意思是,你们看着办。 苏雯雯见韶宏伟还在犹豫,再次向前伸手,催促道:“宏伟哥哥,握一下嘛。我还有重要的话要说。” 周雪冰转过头来,不明所以地看向女儿,心说:“这丫头搞什么鬼,当着我的面?” 见韶宏伟还在用眼神向她征求意见,就轻轻点了点头。 韶宏伟这才轻轻搭住苏雯雯的手,眼睛看着她,鼓励道:“你说。” 苏雯雯没像刚才那样,把手躺进韶宏伟的手掌里,那样有点太放肆了,她也需要适当顾及母亲的感受。 她任韶宏伟牵着自己的手,两颗炽热的眼睛紧紧盯着韶宏伟,根本不去理会旁边母亲严厉的目光和保姆诧异的眼神。 苏雯雯启动她那诱人的含珠唇,说道: “我这一去,吉凶未卜,手术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清楚。” 韶宏伟急忙打断道:“雯雯,你要有信心,相信医学科技,你这点小病很快就会治好的。” 周雪冰也在一旁道:“不许胡思乱想,好好配合大夫,很快就会没事的。” 保姆也劝道:“小姐是富贵命,相信老天,你不会有事的。” 苏雯雯对大家的话置之一笑,说道:“这些我也相信,可事情总有两面性,我要说的不是这些。” 又把纤细柔软的手向韶宏伟的手里送了送,才道: “宏伟哥,下面的话我只想对你说。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周雪冰目光一抖,想要开口制止。见女儿向她看了一眼,目光里分明有警告的意味。平日里母老虎式的她,竟然犹豫了。 韶宏伟也有些发懵,他不知道苏雯雯接下来要说什么。 不过,以刚才两人独处时的表现,和苏雯雯见到自己后那种含情脉脉的眼神,就算他再傻,再不肯自以为是,也已经意识到她要说的大概内容了。 但,他现在什么也不能做,更不能不让苏雯雯说出来。 以她大小姐的脾气,眼下屋内没有人能阻止得了她。 只听她道:“你不肯接受我家里给你的酬谢金,如果这世界上有人能够理解你的话,那一定是我。” “既然你不肯接受钱,但我们家对你的感谢,你却不能拒绝。我有一个很好的主意,可以两全。” 屋内的另外两人同时瞪大了眼睛,心里既好奇又期待:这丫头有什么好主意,能使这件事情转圜呢? 苏雯雯继续说道:“答应我,如果我从此站不起来了,你就做我的哥哥。这样我们就算一家人,也就不用分什么里外和金钱了。” 说道这儿,苏雯雯看向周雪冰问道:“妈,可以吗?” 周雪冰立即道:“瞎说什么呢,怎么就站不起来了?就依你,这样认个哥哥也好。” 保姆也说道:“就是,上京医院有世界上最好的技术,你一定能站起来。” 韶宏伟没有说话,他已经隐约意识到苏雯雯后面的话是什么?前面的都是铺垫好不好,没那么重要。 果然,苏雯雯淡淡的一笑,说道:“那这件事儿就说定了。一旦我站不起来,宏伟就是我的哥哥,像一家人一样的亲哥哥。到时候,我要怎么感谢哥哥,都是家里的事。” 随即一转折,鼓起勇气,一双灼灼的明眸盯住韶宏伟的双目,说出了令在场的人都震惊的一句话: “如果我能如愿站起来,像正常人一样了,我要你做我的男朋友,好吗?” “轰……” 虽然心里有所准备,仍然阻挡不住有炸雷在韶宏伟脑际炸响。 “什么?这,这……你胡说些什么呢?”周雪冰一时竟语无伦次。 保姆惊讶地望着自己看着长大的苏雯雯,像看一个陌生人。 还是韶宏伟反应快。 这时候,不能冷场,如果自己不说话,场面将更尴尬,甚至难以收场。 他冲着苏雯雯报以灿烂的一笑,坦诚地说道:“雯雯,很高兴你能用这种奋不顾身的精神来堵枪眼。可是,我已经有女朋友了,而且正在商量结婚的事儿呢。” “我可以答应做你的哥哥,也接受你选择的这种方式。你现在还在上学读书,我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回到校园。” “而且,男女朋友这种事,可不能用这种报恩的态度来对待,一切都是缘份促成的。我相信你将来一定会遇到你的白马王子,也会有属于你的幸福。” 韶宏伟说的既坦诚,又入情入理,听得旁边的人直点头。 不等韶宏伟说完,苏雯雯却将头摇得拨浪鼓一般,不顾自己的头晕,任性地说着: “不,不,我不要你现在就结婚,你必须等我。等我站起来,等我穿上婚纱,陪你走进礼堂。” 周雪冰已经听不下去了。 刚才女儿突然说出男女朋友那句话时,她一时发懵。 后来听韶宏伟特别理性,而且恰如其分地拒绝女儿,心里暗暗舒了一口气。 心里对韶宏伟儿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但要真让韶宏伟这样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喜欢上自己的女儿,甚至做她的男朋友,周雪冰肯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哪怕他是女儿的救命恩人,哪怕在一些方面两人也很般配。 考虑到苏家就这么一个孩子,在苏青峰和她的计划里,要将女儿培养成将来事业的接班人。韶宏伟这样一个普通阶级的人,怎么能配得上自己的女儿呢? 见苏雯雯还在不依不饶,甚至要让韶宏伟等她,那不明摆着要拆散人家一对吗? 这样任性的举动,正好给了周雪冰发作的借口,立即大声喝道: “雯雯,不许胡闹。你宏伟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等你站起来了,可以去见人家,可以去喝哥哥嫂子的喜酒,岂不是更好?” 周雪冰一急,已经承认了宏伟哥哥这一叫法了。 苏雯雯被母亲这一喝,脸上一僵,旋即眼窝一热,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噼里啪啦,像断了线的珠子、 嘴里喃喃道:“我不要,我不要,宏伟哥哥,你要等我啊!” “呜呜呜呜……” 到后来,干脆抽回手来,捂住脸哭出声来。 韶宏伟回头看看周雪冰,尴尬地立在那里。 保姆赶紧上前,劝道:“小姐,小姐,可千万不能哭,大夫说了,这样对你的脑子不好。” 早已进到门内在一旁旁听,不敢靠前的小护士,此刻也赶紧上前,劝苏雯雯道: “苏小姐,你脑袋里的伤还没好,千万不能激动。” 随即,扭头白了韶宏伟一眼。那意思:你还杵在那里干嘛,赶紧劝劝呐。还看不出来嘛,现在只有你的话最管用。 周雪冰也有点麻爪,用祈求的眼神看着韶宏伟,示意他赶紧说话。 韶宏伟被苏雯雯的哭声一时搞得有些慌乱,他最怕女孩子哭了,尤其是漂亮女孩。 见局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又不能说和女朋友正在闹分手,那样虽然可以解燃眉之急,但绝不是周雪冰想听的办法。 又要让周雪冰满意,又得阻止苏雯雯哭下去,毕竟后者更重要。一旦苏雯雯的病况出现一点闪失,那他的罪过就大了。 韶宏伟提了一口气,对苏雯雯说道:“好了雯雯,先别哭了。你听我说。” “你先去上京治病,我会一直关注你的病情。等你回来的时候,我这个哥哥亲自到机场接你。你说好不好?” 苏雯雯听见韶宏伟的话里,留了一些余地。既没说他和女朋友是否会继续结婚,也没说是否同意自己成为他的女朋友,但也足够有想象力的了。 更何况,这么大的事,岂能是一句话就定下来的。 既然有了台阶下,苏雯雯就顺势止住了哭声。 也确实,刚刚哭了那么几下,头就像裂开似的疼。 她可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那样的话,还怎么做宏伟哥的女朋友呢? 苏雯雯抬起梨花带雨的脸,望向韶宏伟: “真的?说话算数。” “当然算数,一定。”韶宏伟使劲点了点头。 “拉勾。”苏雯雯伸出小拇指头,冲着韶宏伟比划道。 “拉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狗。” “哈哈哈……” 病房里,立即盘旋着快活的笑声。 ------------ 第六十九章,瞧你闺女干的好事 送走了韶宏伟,周雪冰离开由护士和保姆照顾输液的女儿,到隔壁特意为其空置出来的房间,给丈夫苏青峰打电话。 电话里,周雪冰将与省医院黄院长协商好的,将女儿转院到上京医院的安排,做了详细介绍。并告诉丈夫,飞机是今天下午三点的。 为了安全起见,也为了调动周家在上京的医疗资源,周雪冰已经向集团公司请了假,专程陪女儿去治疗。 当然,一起随行的还有保姆。 苏青峰表示赞成。一想到周家在上京的势力,他对夫人到了后,给予女儿的医疗技术和各方面支持,抱有充分的信心。 苏青峰叮嘱周雪冰,到了上京医院,要尽快安排给女儿做手术。 这种脑部引起的病变,极易导致永久性功能损害,手术越早成功的机会越大。毕竟女儿已经卧床五天了,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周雪冰当然明白这个道理,随即表示赞成。 她说,本来这个邹非桐老教授也在她的医疗资源人脉范围内,但出于对东河省卫健委和省医院的积极性的尊重,她就没直接动用周家的资源。毕竟找的是同一个人,达到目的即可,不必讲究由谁发起。 苏青峰笑着夸奖她,说她现在懂得收敛锋芒了,也很有分寸。 换做以前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以她的脾气,还不早就把世界搅翻天了。 苏青峰的表扬刚一落地,周雪冰立刻就抱怨起韶宏伟来。 苏青峰心里一紧,问道:“韶宏伟,那个救女儿的年轻人么,他怎么啦?” 周雪冰就把他坚持拒绝五十万酬金的事说了出来。 苏青峰听后,“噢”了一声,心中略感惊讶,没直接评论。 周雪冰不满道:“你怎么就噢了一下,也不说说你啥意思?” 苏青峰笑道:“你看看,你又来了。我正听你介绍情况呢。人家不收你的钱,又不是我指使的,你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周雪冰不依不饶:“还不是你,让我来处理这破事儿。我一个集团党、委副书、记,还兼着纪、委书记,低三下四地给人送钱,感觉就像是在行贿。结果,人家还不领情,钱不收不说,还给我讲了那么一段大道理。” “弄得我跟个什么似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么大岁数我还是第一次干这事,你说,这要传出去,这都是什么事啊?” “啊,哈哈哈哈哈……”电话里传来苏青峰爽朗的笑声,“原来你是觉得没面子啊?” “你还笑,说,是不是都怪你?”在苏青峰面前,周雪冰立刻化身成苏雯雯第二。 “好好好,我不笑还不成。那你跟我说说,他都跟你讲了什么道理。” 周雪冰就把韶宏伟的那套见义勇为的本分理论,以及他的为人道德观,大致重复了一遍。 她最后说道:“我看这个韶宏伟,就是死爱面子,骨子里有那么点傲骨,人倒是挺正直的,可惜就是家庭出身太平淡了。” 苏青峰脑子里好像正在思考什么问题,听夫人这么说,追问了一句,“刚才最后那句你说什么?” “我说,我让人调查了他的家庭,他父母只是县城里的普通人。” 苏青峰纳闷了:“这和他收不收咱们的钱有什么关系?普通人家岂不是更需要钱?” “当然有关系了。你今天没在场,你是没看见今天你那闺女,简直就像着了魔似的。” 在说到周雪冰认为不好的事情时,她口里‘咱们的闺女’立刻变成了‘你的闺女’。 “我一进屋,就看见两人刚把拉着的手分开。我就纳闷了,他俩以前不认识啊,进展怎么这么快?” “等我和那小伙子谈完钱的事,人家回到病房和她告别。她可倒好,又让人家拉她的手不说,眼睛还一直长在人家身上。” 苏青峰打断道:“噢,这么说,咱闺女喜欢上她的救命恩人了?” “喜欢个屁,我不许她喜欢。”周雪冰立即爆了粗口。 苏青峰见触动了夫人的脉门,立即不说话了。 只听周雪冰继续说道:“这还不算。接下来你的闺女更离谱。” 苏青峰淡淡一笑,语气依旧和缓:“怎么离谱了?” 周雪冰鼻孔里使劲向外喷了一口气,像是在发泄,接着说道:“她说什么如果她站不起来了,就认人家做哥哥。” “好啊,这事我看可以,不收钱收个妹妹也不错。”苏青峰不置可否。 “不错个狗屎头子。”周雪冰的不满立刻升级。 狗屎头子,是她最高级别的脏话了,“这还不算完,你闺女接着说,如果她要是站起来了,就让人家做她的男朋友。” “你听听,你听听,你平时教育出来的好闺女,哪有大言不惭主动追人家的女孩,何况还是咱这样的家庭。” 苏青峰差点说出来,当年你不也是这样追我的吗? 考虑到周雪冰正在气头上,苏青峰决定先避开她的锋芒,先调节一下妻子的情绪:“先别急,你先擦擦嘴。” “去,讨厌鬼,这时候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苏青峰每次遇到妻子说‘狗屎头子’的时候,都劝她别把狗屎挂在嘴边上,那样不卫生。 见妻子缓解了一点,就策略的问:“那个小伙子的意思呢,当时你也在场?” 周雪冰不屑道:“人家当然拒绝她了,你以为呢?你说,这有多没面子啊!” “噢,理由呢?”苏青峰好奇,以自己女儿的出色,竟然有人会拒绝。 “人家说他有女朋友了,正准备结婚呢。你听听,哪有这样的闺女,对人家什么都不了解,也不问清楚了,上来就要人家做她男朋友,结果尴尬了吧。太丢人了。” 苏青峰略一沉吟,说道:“哦,这样的年轻人,现在可不多了。不爱钱,又专一感情,品质不错。” “还不错呢,我还不知道你闺女。不就是为了感激人家,看着人家不收钱心里过意不去,想用这种方式报答人家。这能是一回事吗?简直是胡闹嘛!”周雪冰的火气依旧。 苏青峰道:“你还别这么说。以我对女儿的了解,她不会这么冲动,也不会为了报答舍了自己。毕竟报答的方式有很多种,这一点,我还是很相信女儿的。” 周雪冰怼道:“那你就相信吧。我今天在这儿把话撂下,不管女儿怎么闹,这事可由不得她。在婚姻大事上,必须得听我的,按照我给她设计的路子走。” 随即对丈夫下令道:“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得配合我,绝对不准挑战我的底线,听清楚了没?” 苏青峰自然不会直接和妻子硬刚,而是问道:“你对那个年轻人了解多少?” “够多的了。他爸是县文化馆副馆长,他妈是家庭主妇。他是东河大学毕业的,学生会做过两年副主、席。现在在正丰县溪岭镇当排名末位的副镇长。”周雪冰一口气说道。 听到这儿,苏青峰的心里一动。 关于安排鲁向阳秘密调查韶宏伟一事,周雪冰不知情。这件事有可能涉及到工作上的安排,他不希望家里人参与。 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他是鲁向阳管辖范围内的人,那这件事情就好办了。 只不过,今天只是听夫人侧面这么一说。对于韶宏伟的综合素质,人品性格,工作能力等方面究竟如何,还需要全面了解。 女儿的事是家事。如果单纯为了报答救女儿之功,给鲁向阳打个招呼,提拔韶宏伟到一个位置也不是不可以。 但,如果这个人的人品不行、能力有限,尤其是操守不过关的话,给了他位置很可能最后反倒害了他。 很多草根出身的干部,在到了一定位置后,就把握不住自己。对自己曾经望而不及的权力肆意挥霍,对金钱的诱惑难以抗拒,最终因违法违纪受到惩处。这样的反面例子,在他这个组织部长眼里,可是太多太多了。 所以,如何对待这个韶宏伟,还要等鲁向阳全面调查清楚后再做决定。 苏青峰在脑中快速将思路捋了一遍,耳边妻子的话还在继续。 “你说,就他这条件,怎么配得上咱们的宝贝女儿。别说在上京我们家里给她准备好的五六个门当户对的青年才俊,就是咱们省里那些领导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咱们随便挑?” “这事儿啊,你就不要参与,等我选好了告诉你,我们再一起和女儿说。” “这……”苏青峰无语,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计划包办? 周雪冰不给他反驳的余地,“这什么这?你就好好当你的官,家里事你不要插手。” 话锋一转,“说到这儿,我这次回娘家,正好替你在上京行走行走。你的组织部长都干了两年多了,也该动动了。” 见说到这个敏感话题,苏青峰立即制止道:“这事儿别在电话里说,小心隔墙有耳。” 挂了妻子的电话,苏青峰沉吟片刻。 拿起手机,再次拨通了正丰县委书记鲁向阳的电话。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离开东河省医院时,时间已过了上午十点。 他把哈弗H6开出医院,一边开车,一边通过蓝牙耳机给孙富江打了个电话。 “喂,富江,中午定在哪了?” 孙富江:“你忙完了?” “嗯,刚从医院出来。” 孙富江:“那好,你先到我这儿吧。你不是爱吃鱼么,中午就订在离这儿不远的临江仙鱼馆。那里的淡水鱼做得可是一绝。” 韶宏伟问:“刘义明和宋爱学呢?” 孙富江:“我昨晚就通知他俩了,都没问题。刚才打电话确认了一下,都在路上了。你要是早到了,咱们就在我这儿喝会儿茶。” 韶宏伟:“好的,那我现在就往你那儿走。” 正要挂断,孙富江突然来了一句:“噢,对了,你把程秋燕也叫上吧。中午我女朋友也过来,我让他俩也都带上了。光咱们大老爷们喝酒没意思。” 韶宏伟苦笑道:“你呀,一刻都离不开女人。” 耳机里传来一个鄙夷之声:“切,哥们,手足也;女人,都是衣服。没有衣服,哥们不也冻的慌?你赶紧的吧。” 韶宏伟想了一下,只好道:“好吧,我打电话问问。” 电话里说的刘宋两人,与韶宏伟和孙富江都是大学同寝室的同学。 毕业后,两人投身到互联网行业打拼。 说是互联网,表面上挺高大上,其实就是自媒体。再通俗点,就是开网店,搞直播带货。 刘义明带货搞的比较早,赶上了抖音推广的政策,吃了第一波丰厚的流量红利,现在成立了一家直播带货的公司,搞得风生水起。 宋爱学先是与人合伙搞了代理推广共享单车,赔了个底朝天。又在淘宝、拼多多上开网店,也都铩羽而归。 后来,与朋友合伙介入了生鲜社区团购,这才算喘过一口气来。 此次,关于东店村蔬菜基地的销售,韶宏伟在假期时,分别与老同学打了电话。大家一听他那里有三百多座大棚,当即表示可以长期合作。 韶宏伟又让他们大概出了合作思路,结合自己的想法,后来就变成了那天在蔬菜园区村民大会上,韶宏伟公开的三个销售方案。 这次,韶宏伟来上阳,也是专为敲定此事。 在韶宏伟的职业操守里,不管停职不停职,这些工作总要有人做。 韶宏伟认为自己干的是革命工作,不是给黄晓坡干的,也不是为了做表面文章。 东店村362户村民的福祉,是他这个驻村副镇长义不容辞的责任。 即使黄晓坡再打压,也无法阻止他把这件事做下去。 韶宏伟挂断了孙富江的电话,将车上的导航调整到了建设路金融大厦,那里是孙富江开设的投资公司所在地。 随即,调出程秋燕的号码,手指在上面游移着,下不了决心是否该打过去。 韶宏伟刚才没和孙富江说两人正闹分手的事儿。 以他对孙富江的了解,如果听说他和程秋燕分了手,今天的饭桌上,就能立马给他这位老铁介绍上一位。 围绕在他身边的女人太多了,随便和哪一位说说,把她们的同学闺蜜之类的介绍给韶宏伟,简直就是分分钟的事。 对于女人,孙富江一直将刘备的那句口头禅挂在嘴边上。 说他朋友间重情谊吧,在韶宏伟这些同学好友看来,倒也是。 可对于女人,就有些不公平了。 仗着有钱,孙富江换女朋友的速度,比网上那位国民老公不遑多让。 经常是左拥右抱,齐宿齐飞。 对此,韶宏伟不以为然。虽然两人是要好的哥们儿,但在爱情观和对于女人的态度上,两人有着鲜明的区别。 韶宏伟是个重感情的人。 一直以来,他认为这是自己的一个致命弱点。 不仅是对女朋友,就是对老领导,对同学朋友,只要他认准了,都是义无反顾。 这次,和程秋燕的彩礼争执,别看他态度坚决,但也仅局限在对程秋燕的极限施压上。 真到了要分手时,韶宏伟心里一百个舍不得。 也正因为此,面对酒窝美女孟可丽的猛烈攻势,以及今天更小一点的他所认为的富家女苏雯雯的表白,都选择了拒绝。 在他的字典里,感情就是感情,金钱也好,美色也好,随着时间的推移,都会黯然失色。 如果没了感情,那些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呢? 人不能搂着钞票睡觉,也不能期望自己的女人一直看不腻吧。 这一点,在大学宿舍的夜谈会上,每每谈及。 更多的时候,会招来集体嘲笑,甚至被驳得体无完肤。 但韶宏伟一直坚持。 孙富江在此问题上,就一直不以为然。 多次劝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能及时行乐就及时行乐。要不然,到老了的时候,绝色美女脱光了躺在你面前,都无能为力,那岂不是太遗憾了。 所以,关于自己正和女朋友闹不愉快的事儿,韶宏伟暂时不想告诉孙富江。 但刚才他所说的带上女朋友聚会的事儿,又不好推辞。 以前,这些同学也经常用这种方式聚聚。 酒桌上有了女人,争奇斗艳的,倒也是个美妙的风景。 可以自己与程秋燕目前这种状况,实在是不太合适。 转念一想,自己这两天正想腾出时间来,给程秋燕打个电话,约她见见面。 毕竟六年多的感情,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如果能借着这个由头,把她约出来,和她好好谈谈,说不定程秋燕的态度也会转变呢。 其实,韶宏伟在内心里很不想和程秋燕分手。 两人毕竟在一起走过了六年多的时间,单单从感情上讲,两个人还是很深的。 关于这一话题,他记得有一次激情之后,程秋燕问他: “你说,你到底爱我有多深?”随即来了一句:“不许说月亮代表你的心。” “负数。”韶宏伟不假思索。 “怎么是负数,哼!原来你不爱我。”程秋燕赌气背过身去,给了他一个细腻光滑的后背。 韶宏伟伸手去搂她,手搭在一个柔软上用力。 程秋燕扭动着身子,像泥鳅一样摆脱。 他只好伸出一条腿,缠着她光滑的下身,底下顶了顶她的腰身道: “那你说,刚才我的这段距离哪去了,不是负数是什么?” 程秋燕这才反应过来,一翻身,一把抓住它道: “好,我让你负数!说,这回是什么数?” 一边说,一边手上发着力。无名指上戴着他给买的K金戒指,卡在那里生疼。 韶宏伟撅着腚直往后缩,像个大虾米似的,只好求饶道: “现在不是负数了,是饶恕。” “噗嗤。”程秋燕笑了,松开手道:“让你嘴贫。这回好好说,你到底爱我有多深?” 韶宏伟把身子放直,手不老实地乱摸:“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为啥每次都要问啊?” 程秋燕打落了他搭在山峰上的手,嗔道:“就是老生常谈才能看出你的诚意来,看看你到底爱不爱我,会不会永远爱我。” 韶宏伟被她逼不过,貌似沉思了片刻,盯着她腮边的潮红和好看的大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 “很深,很深。” “不行,到底有多深?”程秋燕不依不饶。 韶宏伟张开手指,努力比划了一下道:“平时呢,大概八厘米左右,刚才过去的一个小时,不低于十八厘米吧。” “你讨厌。” 说着,程秋燕张开腥红的血口,直接向他的脖子扑来…… 每当想起程秋燕的时候,类似这样的回忆,总是不争气地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韶宏伟叹了一口气,终于拨打了她的电话。 振了半天铃,几乎就在他以为对方不接准备放弃时,突然通了。 “喂,哪位?”话筒里的声音很陌生,不是程秋燕他爸。 “我、我找秋燕。”韶宏伟犹豫了一下,直接说道。 “亲爱的,电话。”电话那边叫道。 卧艹,还“亲爱的”,什么情况? 韶宏伟脑袋有些发懵。 不一会儿,似乎是高跟鞋的声音,伴着“谁呀”的问话。 “显示是一个姓韶的,男的。”那男声道。 韶宏伟明白了,程秋燕已经把手机号码上的“老公”改成了“韶宏伟”。 失落,绝望,一起涌上心头。 随即,电话里传来程秋燕的声音:“是你啊。不是说过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吗?就这样吧。” 没等韶宏伟说话,直接挂断。 直到手机里的忙音在蓝牙耳机里响了半天,韶宏伟还没回过神来。 前面的绿灯已经亮了。后面的车子喇叭在滴滴地催个不停,韶宏伟赶紧启动车子,往前开。 “完了,这次他妈的必须得完。”韶宏伟恨恨地骂道,心情也猛地降到了冰点。 从电话里的那个男声,韶宏伟终于明白,程秋燕为什么如此决绝。 两个多月来,程秋燕始终回避和他一起亲热,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现在看来,彩礼只是一个借口,分手是程秋燕早就计划好的。 如果说,在此之前韶宏伟对程秋燕还有所留恋的话,这个电话就让韶宏伟彻底死了心。 韶宏伟喜欢程秋燕不假,舍不得六年来的感情也是真,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他绝不去纠缠。 “哼,舔狗,让别人去做吧。老子今天自由了。” 韶宏伟大声喊着,一脚油门下去,把车子开得飞快。 ------------ 第七十一章,我要飞得更高 经过一段距离发了疯似的狂飙,直到遇到前面一处红灯,韶宏伟的车子才停下来。 “好,就这样结束吧。” 他自己冲着自己,大声做着了结。 结实的胸脯犹一起一伏。显然,心中一时难以像嘴巴一样做到如此果决。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也不知为什么,这首歌的旋律不知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他看到美丽的景色,脑中不由浮现出应景的诗句一样。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正是他此刻心境的一种自然反应。 遭此突如其来的打击,韶宏伟不能不感到憋闷、失落。 他觉得程秋燕这样做很对不起他。 转念一想,人家已经正式通知和自己分手了,再找个男友也很正常。 既然自己给不了人家想要的东西,那就任凭她另觅他枝就是了。 可为什么会心痛,是因为自己骑了一圈的自行车被偷走了吗? 或许是自己更在意她们两人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吧。 这可是原则问题。 如果那样,婶可忍叔不能忍。 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这种不正常的情况,只在这两个多月间。 程秋燕的一些蛛丝马迹表现,似乎也从那时才有的征兆。 包括迟迟不肯和自己见面。 好不容易见了,一直被他笑称“欲望好强”的她,却不肯陪着自己在凤凰宾馆623房间里,像往常那样酣畅淋漓一番。 其实,两个月前的那天,她不肯接受他为她脱衣服,不肯在房间里洗澡,甚至直接撂脸甩袖子离去这件事,就已经是个很明显的端倪。 只是自己当时只顾着郁闷了,以为她是为了彩礼的事,和自己沟通无果后,使的小性子。 现在想起来,说不定那时程秋燕就已经做好了分手的准备。此后只是以彩礼这个借口,为两人的分开,找个道义上的立足点。 一想到此,韶宏伟原来存在心底的对她的美好印象,瞬间荡然无存。 “哼,分就分,离开我是你最愚蠢的决定,早晚有你后悔的那一天。”韶宏伟愤愤地想。 但,怎么让她后悔,自己有什么本钱让人家后悔? 一时间,韶宏伟又有些茫然。 人一旦被分手了就是这样,总想着将来自己能飞黄腾达,让当初放弃自己的那个人打脸。 可打脸总得有实力啊!自己简单发发狠解决不了未来的问题。 就凭现在的状况,自己都看不清未来,拿什么去打人家的脸呢? 假如不是韩书记突然病故,假如自己的仕途正春风得意,假如自己有呼风唤雨的能力,你程秋燕还会如此决绝吗? 如果说,在此之前,韶宏伟的目标还不是很清晰的话,经历了程秋燕的打击,他猛地清醒起来。 按照自己现在这样的状况继续下去的话,将来打脸的只能是自己。 如果不能尽快地脱颖而出,别说八抬大轿了,就是县处级都是可望不可及的。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动的等下去。自己必须要努力,最起码也要在三十岁之前,迈入到正科实权人物行列。 这是自己必须完成的任务。 他又想起了给鲁书记的那封情况反映。如果能借这个机会,引起新书记的注意,他就有信心在今后的工作中证明自己。 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反复告诫过他两句话。 第一句是:永远坐在第一排。 说的是在新学期或者面对新来的老师,争取在第一排听课,争取第一个举手回答问题,争取第一个引起老师的注意。 现在的鲁书记刚刚就任,如果能借助自己受处分之事,引起他的关注,那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韶宏伟环顾过左右,自信与周围的人相比,自己有超过他们的能力。现在他需要的只是机会。只要给他一阵春风,兴许就可以起飞了。 第二句话是:男子汉,不管到任何时候,都要有志气。 就像在拳击台上,哪怕被打倒了,在数到九之前,一定要站起来继续。 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永远不要放弃。 对,志气。 我要振奋起精神来,开始奋斗。 无限风光在顶峰,只缘我还没攀登。 当今世界,有权就有了一切。只有站在高处,才不会像今天这样被人肆意选择。 想到这儿,刚才因失恋带来的颓废和锥心似的心疼,瞬间消失了。不甘的心结也彻底放下了,韶宏伟甚至觉得身上前所未有的轻松。 “失恋于我,丢掉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必将是个崭新的世界。” 一刻钟后,韶宏伟的车子开进了孙富江公司所在的上阳金融大厦的停车场。 下车时,他腰板挺得溜直,脚步异常坚定轻松,嘴里的曲子也已经换成了“我要飞得更高”。 韶宏伟乘了电梯,直奔孙富江公司所在的大厦27层。 推开孙富江办公室的门,见宽大的办公室里已经坐了两拨人。 窗前的一拨,孙富江带着宋爱学、刘义明围在那张红木茶台前,正在品茗畅谈。 一名身着一步紧身裙,雪白的衬衣,白净皮肤,容貌靓丽的公司助理模样的女子,正用纤纤玉手,给大家煮茗奉茶。 另一拨是三个争奇斗艳的女子,在另一侧的桌上,正捧着花茶,矜持地聊着天,看样子相互之间还不太熟悉。 其中一人韶宏伟认识,是宋爱学的女朋友。另两位,模样身材姣好得不相上下的,韶宏伟猜测应该是另两位的女友。 一见他进来,茶台前的孙富江立即向他招手。 “来来来,宏伟,就等你了。” 一旁的瘦高个子戴眼镜的宋爱学站了起来,“来宏伟,你坐我这儿。” 孙富江一把扯住他道:“你就坐这儿,再加个位子不就完了。” 听他这么一说,还没等吩咐,坐在他右手为大家泡茶的女助理,早已起身,搬了一个红木圆凳过来。 一旁宽面大耳的刘义明赶紧搭了把手,接过圆凳,放在一个空位上。 嘴里说道:“来,老同学,坐这儿。” 眼睛却瞄了一眼女助理低领白衬衣下,深深的事业线。 刘义明这家伙也很好色,但没有孙富江那实力,平时只有羡慕的份。 但今天的这个助理,也确实惹眼,尤其是她那略显夸张的胸部,撑的上衣鼓鼓的,分明是在给这些男人们发福利。 不过,韶宏伟除外。 倒不是他不喜欢大胸,而是觉得那是孙富江碗里的菜。 所谓的‘朋友妻不可欺’,同样适用于编外的。 说是助理,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 助理助理,帮助打理之意。 不管是老板遇到什么需要帮助的事情,就要挺胸而出打理。 而漂亮的女助理,遇到好色的男老板,该打理什么,那还不一目了然么? 何况又是孙富江这样的兔子,什么窝边草能逃过他的掌心。 在这些同学里面,数孙富江和韶宏伟走得最近。他对孙富江的了解,仅次于自己。 即使这些都不打紧,韶宏伟也不会对与自己无关的大胸感兴趣。 而刘义明的眼睛乱瞟,也怪不得他。 借用他的话就是:“不能怪兄弟不够意思,实在是嫂子太漂亮了。我又不是武松。” 刚才这一切,自然逃不过孙富江的眼睛。 但他却视而不见,嘴角勾了勾,对女助理道: “宏伟来了,换新茶。” 随即,问正在落座的韶宏伟道:“喝绿茶还是乌龙?” 韶宏伟也不客气:“绿茶吧,正好去去火。” “好,小颖,我柜子里不是有今年的女儿红吗,拿出来?” “是龙井吗?”小颖朱唇微启,传出的是燕语莺声。 “对,柜子里左边那盒。”孙富江头也不回,用手一指身后的柜子。 小颖起身,移动着高跟鞋上一双雪白修长的漫画腿,向柜子走去。 刘义明的眼珠不由也被带了过去。 “龙井也有女儿红啊?我只知道普洱里面有。” 韶宏伟将车钥匙放进裤兜里,直了直身子道。 孙富江瞥了一眼紧盯着自己助理大腿的刘义明,抬起两根指头,点着韶宏伟,嘴里叹道: “哟呵,我们的韶大秘还懂女儿红,跟着领导这么多年,你肯定喝过。” 韶宏伟笑道:“假的肯定喝过。” 宋爱学忙问:“怎么,这女儿红还有真假?” 孙富江抚摸了一下前胸,颇为自豪地道: “现在市面上就没有真正的‘女儿红’。” ------------ 第七十二章,别样炫富的方式 韶宏伟看了看孙富江,对大家说道: “这真假区别可就大了去了。我了解女儿红还是初中的时候看《红楼梦》。记得好像是有一次贾宝玉面条吃多了,需要普洱茶消食清胃,袭人和晴雯特意为他煮了一杯‘女儿红’茶。所以,我以前一直以为‘女儿红’只有普洱茶里有。” 韶宏伟看过的书,在寝室里算是比较多的。每次夜谈会,总是以他的广征博引,侃侃而谈,催人入眠而告终。 孙富江接过小颖递过来的茶盒,看了一眼道:“就是这个,泡吧。” 随即接着韶宏伟的话道:“普洱里有女儿红,龙井里也有。但我这个可是地地道道的女儿红,我敢说,现在世界上能喝到这个茶的,不超过一百人。” “卧艹,这么厉害!”刘义明刀子样的目光,在小颖交叉的雪白双腿间寻觅未果后收了回来,参与到话题中。 “这‘女儿红’有什么特别,不就是个茶叶名吗?” 孙富江嘴上轻蔑地一笑,看着小颖给大家换上了玻璃杯开始泡茶,才不无炫耀道: “不管是普洱还是龙井,真正的‘女儿红’,现在几乎已经绝迹了。” 小颖分完茶叶,开始烧水。一边用安了美颜睫毛的大眼睛,好奇地看向自己的老板,满是求知的样子。 宋爱学不失时机地问道:“为什么?” “因为现在根本做不到。” 孙富江挺了挺已经有些发福的肚子,猛地问道: “真正的‘女儿红’必须由处女采摘,这个谁能保证做到?” 座上的人除了韶宏伟都摇了摇头。 听见男人们开始讨论她们平时也避讳的敏感话题,另一桌的女子们,也停止了闲聊,竖起耳朵倾听。 “卧艹,真的?我瞧瞧。”刘义明一听到处女两字,眼里立刻放光。 这是他内心一个不能为外人道的小尴尬。到现在为止,他好歹也算经历了三四个女人,还没遇上一个第一次给他的。 孙富江得意地一竖大拇指,指向自己:“我能。” 不管大家信不信,那神态已经快飞升了一般,继续说道: “这还不算,而且处女采茶还不能用手,而是用嘴唇采下一片,马上放入茶篮。如果在嘴上停留时间一长,嘴唇的温度就会让叶片由绿变红,茶的品质就大大下降。” 孙富江没理会刘义明看着茶叶眼里露出的贪婪,一指已经被小颖倾入85℃沸水的玻璃杯中,正在一片一片慢慢下沉的碧绿茶叶,说道: “你们看,我这女儿红的茶叶根部很圆润,说明不是用手掐的。一般的茶叶上面都有指甲掐痕,在做成茶后都去不掉,我这茶就没有,这就是最大的区别。” 宋爱学鉴定了一番,点头道:“没错,说明富江的这个茶,是经过处女的嘴唇,一片一片采下来的。” 刘义明这才抬起头来,不甘地抢白道:“你可拉倒吧,这就能说明是处女采的?” 说着,眼睛不由瞟了一下一旁的小颖,“现在的处女,恐怕只能在幼儿园里面找。说不定,这茶叶是茶山上嚼着大蒜的老大娘,一口一口给摘下来的呢。” 小颖听了不觉抬起手来,低头掩口一笑。 见刘义明不捧场,孙富江有些恼了:“我说义明,你真他妈恶心,你到底喝不喝?” 刘义明连忙双手接过小颖递过来的玻璃杯,点头哈腰道:“喝喝。这么好的茶,怎能不喝。” “喝了这女儿红,就相当于间接和几个茶山上的处女亲嘴了。这感觉,简直绝了。” 说完,也顾不得水温,直接在杯子沿吸溜了一口,闭上眼睛做陶醉状。 小颖被他那猥琐的样子逗得忍俊不禁,别过头去彻底笑了笑,才用眼瞄了一下孙富江。 见后者脸上没有什么不满的表情,就正过身来,继续给大家分茶。 一旁的宋爱学看不过,扶了扶眼镜,怼了刘义明一句:“瞧你那没见过市面的样,你也就这点出息。” 韶宏伟笑了笑,觉得该自己出场了。 同学之间,大家互相抬抬杠,说点让对方下不来台的话,是本分。 如果大家都像官场上那样,藏着掖着,就不能称其为同学了。 但韶宏伟不太喜欢直接抬杠,他擅于和风细雨地和和稀泥,从而在不知不觉中控制局面。 他举起杯子观赏道: “嗯,这茶一看就是嫩芽,外形挺秀,色泽绿翠,确实没有手掐的痕迹。你们看,汤明色绿,茶叶在水中慢慢舒展,上下沉浮,如美人出浴,像是在水中舞蹈,显然是春茶无疑了。” 孙富江总算遇到了知音,“女儿红只能是明前茶。” 韶宏伟“哦”了一声,继续道:“苏东坡不是有首诗曾说,‘戏作小诗君勿笑,从来佳茗似佳人’么,这好茶确实好似佳人。” “而女儿红,正是茶与佳人的结合,堪称茶色兼容。自古以来都是帝王级的享受。听说,当年乾隆皇帝七下江南,每次都要喝女儿红,也一直是皇家贡品。” 韶宏伟旁征博引,瞬间进入了他擅长的节奏。 品了一口茶,在嘴中回味一番,赞道:“茶中果然有豆花香,唇齿生津,后味回甘,确实是龙井中的上品。” 被韶宏伟如此高明的圆场,使孙富江的虚荣心得到大大的满足,肥厚的手一拍茶台,大声嚷道: “卧艹,大秘就是大秘,果然见过世面,又他妈的能拽词,佩服佩服。” 一旁的三个女人,也向韶宏伟投来艳羡的目光。 刘义明自知这方面不如韶宏伟,干脆闭嘴。 宋爱学似乎想起了什么,放下品了一口的茶杯道: “要不是宏伟说喝绿茶,今天还真错过了一次和处女打交道的机会。”说着话,眼睛向女友那边瞥了一眼,见没什么异样,就问韶宏伟道: “宏伟,你一向心大,今天怎么还需要败火了呢。说说,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韶宏伟看了看他,没说话。 他暂时还不想变换节奏,把自己的伤口展示给大家看,也不想马上成为茶桌上的主题。 孙富江心思也没在韶宏伟身上,见女儿红已经进入了品尝阶段,又示意小颖去柜子里拿来两盒烟,接在手里,随意往茶台上一丢,说道:“来抽烟。” 刘义明一看烟盒,立马拿起一盒,嘴里惊叹道: “卧艹,牛逼了,富春山居。” 宋爱学也拿起一盒,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富春山居图道:“果然是利群的顶级名烟富春山居。”又问孙富江:“市面上买不到吧?” 孙富江轻描淡写地说道:“那得看你出多少钱了?” 韶宏伟这时已经明白了孙富江的用意,分明是利用这个机会,在老同学面前炫耀一番。就帮着搭了一个台阶道: “富春山居选用上品烟叶,不加香精,却又香气高雅绵长,柔和细腻,抽完口里生津、回甜。是目前国内最贵的烟,属于特供。出厂价虽然是八千元一条,市场价却在两万以上。但却是有价无市,能买到这种烟的人基本没有卖的。” 这一番如数家珍般的话表明,韶宏伟不仅知道这烟的来历,而且抽过。顺便帮着孙富江抬了抬轿子。 孙富江心领神会地看了韶宏伟一眼,嘴角露出满足的笑意。 他俩这对死党,从大学时起,忽悠起寝室的同学来,历来都是配合默契,天衣无缝。 就算相声中的名段《扒马褂》,在两人的表演面前,也相形见绌。 刘义明惊叹道:“我去,这一支支烟,横不是卷着一张百元大钞再抽?” “奶奶的,这一般人可真抽不起。富江,也就你这种土豪吧,普通人可能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抽了。” “我打开了啊。” 说着,也没等别人发表意见,利索地撕开外包装,打开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里。 拿起茶台旁的Zippo火机刚要点燃,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给孙富江让烟。 孙富江摆摆手,接过小颖递过来的雪茄套装问道: “你们谁来这个,我抽不惯烟卷。” 宋爱学接过刘义明递过来的富春山居,瞄了一眼那精致的雪茄烟具,没说话。 眼前相当于百元大钞的烟,他也想尝尝。至于那雪茄,门道太深,还是别当众露怯了。 韶宏伟没去接富春山居,而是要过小颖手里的烟具,仔细端详了一番,继续他的弧圈球传球助攻: “如果天堂里没有它,我是不会去的。” “什么?”宋爱学抬眼看向韶宏伟。 “啥意思?”刘义明更是直接。 小颖侧过俏脸,将求知的大眼睛水汪汪地忽闪着看向他。 孙富江也有点云里雾里,不知韶宏伟在说什么? ------------ 第七十三章,装杯的层次 “这是马克吐温关于雪茄的评价。” 韶宏伟轻轻说道。 屋里的人都有些发懵,虽然都是大学同学,学的是一样的课程,也知道马克吐温,但显然都没听过这句话。 韶宏伟继续道:“雪茄,可以说是烟草里的贵族。拜伦也曾说过:‘给我一支雪茄,除此之外,别无所求’。还有丘吉尔、肯尼迪、徐志摩等等,很多名人都是雪茄的狂热爱好者。” 韶宏伟当年做韩书记的秘书时,为了更好的跟各界人士打交道,曾经疯狂的恶补有关经济学和社会学方面的知识。 其中,也包括世界各地的奢侈品和上流社会的各种兴趣爱好等等。 而且,韶宏伟最突出于常人的本事是,他能把所掌握的知识,在适当的时机,以巧妙的方式,尽可能的展示出来,以使自己的知识积累发挥最大的作用。 其实,他也就知道他所说的那些。 可就是这些皮毛,到了他嘴里,就宛如一个资深的业内人士,在不经意的流露,而毫无故意炫耀的成分。 这一点,甚至把不明就里的孙富江都给蒙住了。 韶宏伟指着手里的古银烟盒,颇为内行地对孙富江道:“你这烟盒是雪松木的吧,可以对雪茄保温保湿。” 孙富江立即笑着点点头。 韶宏伟又指着上面的“Cohiba ”念道: “高希霸,古巴顶级雪茄。原来专供古巴传奇领袖卡斯特罗和一些高级官员,直到1982年才开始对外销售。这个牌子本身就带有人物崇拜和奢侈品的意味。” 又从盒里拿起一支雪茄,“这个高希霸,一直是世界上昂贵雪茄爱好者追求的对象,可是,因为国内对进口烟草进行管制,基本买不到。” “哦!” 座上不知是谁,发出了遗憾的叹气声。 韶宏伟的声音在继续:“这个雪茄的原料都是定点种植,精选烟叶,三段式发酵烟叶历时一到两年,最后全部由人工手工卷制。” 韶宏伟说着,熟练的打开一支雪茄包装,将雪茄在鼻子与上唇间抽动了几次,嗅了嗅。 从烟盒里拿出专门配备的雪茄剪,剪掉茄帽,接过助理小颖适时递上的火机,轻轻灸烧着烟脚,旋转着点燃。 “高希霸雪茄气味柔和,口感顺畅,有淡淡的豆香混合了咖啡可可的味道。” “抽上这样一支雪茄,品尝的不仅是烟草,更有精神和心理上的享受。”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听着韶宏伟的口述,看着他的表演,仿佛在欣赏艺术品展示,没人出声。 刘义明忘记了吸手中的富山春居,宋爱学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 另一边的三个女人,也欠起身,站在那里注目观看。 小颖从套装里拿出专用烟缸,摆在韶宏伟的手边。 孙富江微笑着看着自己的老铁,脸上尽是欣赏的神情。 韶宏伟旁若无人,注意力都在雪茄上,一边操作一边享受着这一过程。 见火苗将雪茄脚四周燎得焦黑发亮了,才将雪茄叼在嘴上,轻轻向外吹了口气。 又拿下来欣赏了一下,见雪茄燃烧均匀了,才将雪茄重新送进口中。 吸上一口,任烟气在口中盘旋回荡着,再慢慢吐出,脸上是怡然自得,超然物外的神情。 这一番操作下来,简直是雪茄大佬的现场推广,令所有在座的人,都目瞪口呆。 韶宏伟举起雪茄向孙富江示意了一下,表示赞赏。 后者拿起小颖递过来的另一盒雪茄,也如法炮制,品尝起来。 相比之下,刚才抢着抽富春山居的刘宋二人,显得土气至极,只好一口接一口的喝茶。 两个人的雪茄吸了没几分钟,觉得装杯也装的差不多了,孙富江亮了一下腕上的江诗丹顿,对大家道: “十一点半了,咱们去吃饭吧。” 旋即起身。 助理小颖立马紧走两步,在衣架上拿下几位女士的外套,挨个交给她们。 在轮到一位高挑女子时,对方警惕地白了她一眼。 小颖面上一紧,随即换上一副低眉顺目殷勤的笑容。 高挑女士这才满足地接过她递过来的外套,穿在身上。 小颖回过身,拿起孙富江的外套,递给他。 韶宏伟将手里的雪茄放置在烟缸上,起身。 刘、宋两人也将手中抽的差不多的烟头掐灭。 顺手将剩下的富山春居各自揣进口袋。 孙富江对小颖说道:“去,让司机搬一箱拉菲下去,今天有女士,喝点红酒。再拿两瓶茅台的内供酒,男士们喝。” “好嘞。”小颖转身去隔壁交待去了。 这时,孙富江终于发现了一个重要问题,问韶宏伟: “宏伟,你老婆呢,怎么没带来?” 刚才,他主要的注意力都在自己装杯上面了,忽略了韶宏伟是一个人进来的。 事已至此,韶宏伟也不再隐瞒。 两人的关系很要好,早晚也得知道。如果现在不说,少不了事后挨埋怨。 就道:“刚刚OVER了。” 孙富江并没露出多少惊讶,只是眉毛一挑:“真的?” 韶宏伟点点头。 吃惊的倒是眼镜后面的宋爱学:“不会吧!宏伟,你俩六年都熬过来了,竟然会分,怎么可能?” 刘义明也吃惊不小:“号称最重感情的宏伟同学,竟然弃旧人如敝屐,这世道变了啊!怎么,准备高升了,先急着换老婆?” “不是有个中年人的三大喜事么,升官、发财、换老婆,你这么早就想步入中年了吗?” “去你的,”韶宏伟搡了他一下,随即挤出一丝轻松的笑来,“主要是我的问题。” 男人嘛,这时候就得拿得起放得下。 毕竟两人相恋了六年,不管事实是什么,对于外人来说,分手的原因本无对错,无非是缘份尽了。 韶宏伟更不想把过错归结到程秋燕身上,搞得自己好像是多么正义的受害者。 那样,不仅会让这些同学看不起,自己也无法接受。 孙富江急忙打断道:“不管是谁的问题,分了好,分了就好。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走走,正好今天聚齐了,为你的自由庆贺一下。” 说着,上来揽住韶宏伟的肩膀,拖着就往外走。 走的过程中,孙富江使劲抱了韶宏伟两下。 兄弟两人,心底自知。 临江仙鱼馆就在距离金融大厦一街之隔。考虑到要饮酒,一行人都没去停车场开车,徒步前往。 等到了鱼馆门前时,孙富江的司机和小颖早在那里等候了。 看来孙富江训练手下还是有一套。 包间自然早就定妥了,一行九人直接上楼,进了包间,分宾主落座。 孙富江做东,自然做了主位。 拉着韶宏伟的胳膊,让他坐在了主宾位上。 左手坐了那个高挑的女孩,依次是宋爱学的女友鞠茜和宋爱学。 韶宏伟的右边,坐了刘义明,身边是一个圆脸的大眼睛女孩,再下来就是助理小颖和司机了。 看着这个座次,不用介绍,韶宏伟已经知道谁和谁是一对了。 宋爱学鞠茜这一对自不必说,原本认识。 刘义明的女朋友显然是新换的,应该不出半年左右。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有些知性,肯定没少挨刘义明欺负。 最后就是孙富江这对,比较奇葩。 那个高个子女孩,与小颖一样有着一双修长的漫画腿。 看来,最近孙富江的女孩风向偏好,转向大长腿了。 但韶宏伟立刻开始好奇了。 以孙富江的做派,这次新女朋友来了,又带了各方面条件都不相上下,波涛胜过女友汹涌的小颖,接下来在酒桌上,这两朵花该怎样争奇斗艳呢? ------------ 第七十四章,现在的女人都怎么啦 酒桌上有了女孩,就是不一样。 靓丽的衣着,精致的妆容,白脸红唇,顾盼生辉的大眼睛,插花般镶嵌在几个男人中间,的确是一道道养眼的美丽风景。 等众人都坐定,孙富江才想起来,将刘义明和自己的女友向韶宏伟做了简单介绍。 孙富江的现任女友是那个高个子女孩,叫李佳佳,圆脸大眼睛女孩是刘义明的女友叫吴可馨,连同宋爱学的女友鞠茜。 三个人一起对着韶宏伟微笑。 显然,刚才他的一番装杯,他知识的广博,已经在三个女孩那里,得到了正面的反响。 桌上的另一个女孩小颖,没参与到投向韶宏伟的注目礼。 她侧着脸,对着俯身弯腰在她面前的女服务员吩咐着什么。那服务员不时在手里的点菜宝上操作一下,显然是在确认上面的菜单。 女服务员看起来年纪不大,个头不高,略瘦,脸上有些雀斑。一身碎花蓝布对襟小衫,藏青色镶边七分裤,头上包裹着一块簪花头巾,一块明黄色红边的短围裙系在腰间,典型的渔家女装扮,与鱼馆里的船家氛围很是匹配。 她一边向小颖确认着菜单,一边照顾着另一个身着黑色马甲的年轻男服务员。 那男孩看起来动作生疏,似乎是个新人。 此刻,正在接手台上,按照司机的要求,启开红酒,往分酒器里倾倒。 门口处,传菜员已经推着传菜车等候,凉菜已准备好,只等确认完菜单上桌。 小颖检查完菜单,又让女服务员拿着点菜宝过去给孙富江看。 孙富江抬头,问了一下几位女士,有没有忌口。 三个女孩摇摇头,表示没有。 孙富江就摆摆手,对服务员道:“那就按照订好的菜单上吧。” 服务员这才收起点菜宝,示意门口的传菜员进来。 小颖起身,检查了一下菜。 点了点头,矜持地坐回到座位上。 那女服务员在男服务员的帮助下,将凉菜从小颖和司机中间上了桌。 韶宏伟看了一下,见六道凉菜红绿黄白相间,摆盘精致,颜色靓丽,看起来赏心悦目。 经常陪领导出来应酬的韶宏伟,对小颖的宴席安排略略颔首。 正式宴席上的凉菜,讲究色、型、器、意,至于香和味,倒不是最主要的。 凉菜以开胃为主,首先讲究菜的颜色。 就像很多日料中提倡的,菜上来时,要先让眼睛吃一遍。通过感官,能引起食客的食欲,是凉菜的主要功能。 孙富江让服务员先给女士们倒红酒,男士们不消说,都得喝白的。 第一个就是圆脸女孩,吴可馨手捂着红酒杯,直说不会喝酒。 孙富江并不为难她,而是把眼睛来瞪向刘义明:“你看看,都是同学,也没有外人,随便喝点,怎么还把杯子捂上了。” 那意思好像是,盖在杯口的不是吴可馨的纤纤小手,而是刘义明的。 刘义明赶紧上去,抓住吴可馨的小手,顺便攥在手里,嘴上道:“不会喝也少喝点,都是同学,不喝不好。” 小颖趁机夺过服务员里的红酒分酒器,就往吴可馨的杯子里倒。 “咕咚咚”,一下子就倒了三分之一杯。 吴可馨赶紧抽出另一只手,去抬分酒器,嘴里叫道:“好了好了,这么多,我可喝不了。” 说着话,拿眼来看刘义明。 刘义明贴在她耳边,小声道:“没事,放心大胆的喝,最后有我给你兜底呢。” 吴可馨只好看着酒杯开始发愁。 孙富江见刘义明一副舔狗模样,笑了笑,没说话。倒是对小颖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对她的手疾眼快,表示满意。 随即,他就把拉菲酒在红酒中的地位,又渲染了一遍。 由于前面的杯,韶宏伟都借着孙富江的奢侈品装过了,剩下的红酒和白酒的学问,很自然的就都留给了主人孙富江。 尤其在酒桌上,有主次之分。不到自己时,不能乱说话,那可是要罚酒的。 在孙富江介绍拉菲酒的过程中,女服务员接过男服务员递过来的白酒分酒器,绕到韶宏伟的跟前,就要往他面前的三钱杯里倒。 孙富江急忙中断介绍,拦住道:“等等,小姐,白酒不能这么喝。”接过分酒器,摆在韶宏伟面前道: “这个是你的。今个可是茅台特供酒,谁多喝就是多占。咱们一人一个,自个倒自个的酒,三两喝完咱再添,喝完这两瓶再换红酒。” 对服务员道:“小姐,一人一壶,论壶冲。” 韶宏伟身怀一斤的酒量,并不推辞。 宋爱学嚷嚷道:“老铁,你知道我酒量不行,茅台确实是好酒,我就这一壶喝到底好不好?再说,我还开着车。” 没等做东的孙富江说话,刘义明嘴一撇:“就你特殊啊?谁不开着车呢,那意思我们的车都是自动驾驶的呗?” 宋爱学继续抵抗:“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和你们不能比,我真不行。” 孙富江立即抓住话把道:“啥玩意?你不能喝,谁能喝咋地?那意思我们就是酒囊饭袋呗!还你不行。你到底行不行,那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对吧。” 随即,转向鞠茜问道:“嫂子,我们爱学哥哥到底行不行,你给个实话?” 在这几个人当中,宋爱学长三人一岁,其他人论生日下来,依次是韶宏伟、孙富江和刘义明。 从大学时起,几个人就与各自的女朋友认识。现在座上除了宋爱学外,女朋友都换了。 所以,鞠茜与他们三个都很熟,出席这种场合也不是第一次了。 每次喝起来,这几个家伙,嘴里都没有把门的,也不管座上有没有女孩,基本都是黄段子可劲造。 但孙富江说这话时,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讨论一个极其严肃的话题。 鞠茜知道孙富江话里的地雷,倒也没像一般的小女生那样,臊红了脸不知所措。 她看了主位的孙富江一眼,又瞄了一眼宋爱学,大大方方地道:“总体上来说,还是令人满意的,偶尔也有不行的时候。” “啊,哈哈哈哈……” 座上立刻爆发出哄堂大笑。 大家没料到鞠茜回答的这么直接,即增加了笑话的热度,又很好地维护了男友,顺便也自我调侃了一下。 三个女孩被鞠茜的坦然惊到了,一想他们之间已经很熟了,只得掩着嘴偷笑。 两个小服务员,似乎也听懂了,想笑又不敢笑,拼命忍着。 李佳佳笑了一会儿,赶紧将目光盯向小颖,又在她和孙富江之间寻找着什么。 孙富江察觉到自己的两个女孩之间的争风吃醋,这正是他想要的。 只有争起来,才有意思。 不管怎么争,他自己完全可以把握节奏。到了一定火候,他只需咳嗽一声即可。如果哪个女孩还不识趣,那就直接出局换人。 正是有了这个实力和底气,所以,对于左手的李佳佳和对面的小颖之间的明争暗斗,他装做看不见,静观事态的发展。 韶宏伟坐在那里,对这一切自然看在眼里,心里想不明白。 现在的女人都怎么了? 虽然孙富江很有钱,情商也算高,但明着把两个明显敌意的女人弄到一起,又都是为了一个男人公开吃醋,这样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孙富江根本不理会这些,见大家笑成一团,达到了他想要的气氛,就继续渲染道: “嫂子说得对。爱学这人我们都了解,说他行他就行,不行也行。” “不过,不管行不行,现在对于男人来说,最不能说的就是‘不行’两字。” 刘义明立即配合道:“那女人呢,女人不能说什么?” “女人不能说‘随便’。”说完,孙富江止住了,留给大家一个反应的时间。 刘义明反应快:“卧艹,就是啊。女人一旦随便起来,那还了得,那还不成了公共汽车——谁都可以上?” 一旁的吴可馨脸一红,脚底下踩了刘义明一脚,嗔道:“瞎说什么呢?” 宋爱学也不甘示弱。 这帮同学们在一块,嘴里从来都没正形。刚才被孙富江调侃了一下,自然也想借机摆脱自己的尴尬,就抢着道: “要我说,随便还不是女人最不能说的。” 刘义明不顾吴可馨的脚踩和红脸,好奇地问:“那你说是啥?” 宋爱学看了一眼自己的女朋友,见鞠茜颔首,鼓励他正面战斗,遂道: “尤其是女领导,最忌讳说的四个字是,开放、搞活。” 说完戛然而止,给大家留下足够多的时间去品味。 “哈哈哈……” 片刻,座上顿时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 笑了一阵儿,孙富江把眼来看韶宏伟。 韶宏伟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刚刚失恋心情不好,所以刻意调节气氛。心里一阵暖意涌动。 他不能再沉默,在座位上光顾着傻笑了,那不是他当年学生会副主、席的风格。 韶宏伟略一思索,说道: “大家说的都对。我也没你们那么多经验。趁着热菜还没上来,给大家讲一个清代第一才子纪晓岚的笑话吧。” 话一落地,大家齐齐地将期待的目光投向了他。 ------------ 第七十五章,酒局中的段子高手 韶宏伟道:“纪晓岚一生娶妻一个,侍妾七个,是真正的风流才子。但我说的这个笑话,与他的妻妾无关。” “唔?” 孙富江脸上有些小失望。 一提到妻妾,他就联想到自己的女人。心说,如果政策允许的话,我的妻妾比纪晓岚的都多好不好。 但他知道,当着女朋友的面,还有在座的两个美女,他不能据此炫耀。 他也知道韶宏伟喜欢冷面讲笑话,而且重点在最后,前面的都不怎么好笑。 他也知道韶宏伟喜欢冷面讲笑话,而且重点在最后,前面的都不怎么好笑。 “唉。” 刘义明也叹了口气。他也希望韶宏伟多讲讲关于妻妾的笑话,毕竟那是他的理想。 开场白后,韶宏伟继续:“当初纪晓岚还没被做庶吉士的时候,在县里就已经很出名。尤其是他的书法,在当地堪称一绝。很多文人都以求得他的墨宝为荣。” 说话间,第一道主菜上来了,枸杞炖甲鱼。 孙富江示意服务员给大家分一下。 服务员在接手台上拿出公勺,从主宾开始,依次给大家分鱼汤。 韶宏伟利用这段时间,继续讲着他的段子: “这一天,纪晓岚去县城外的一座寺庙看望他的老朋友弘毅方丈。两人谈诗论经,好不惬意。临别时,弘毅方丈请纪晓岚给他留一幅墨宝。” “纪晓岚略加思索,蘸墨挥毫,一挥而就。” “弘毅方丈在旁边,只见他笔力遒劲,力透纸背,很快书就了一副对联。” “上联是:日落香残,扫去凡心一点。下联是:炉边火烬,须把意马牢拴。” “弘毅大师鼓掌道:‘好,好一派修行晚景。’随即吩咐小沙弥,装裱一番挂在方丈堂前。” “弘毅大师鼓掌道:‘好,好一派修行晚景。’随即吩咐小沙弥,装裱一番挂在方丈堂前。” “过了半年,纪晓岚进京赶考去了。” 这时,服务员将一份甲鱼汤上到韶宏伟面前,他双指轻叩台面,以示谢意。 即使对待普通服务员的标准服务,韶宏伟也不托大。不像一些食客那样,居高临下,颐指气使地使唤或者刁难服务人员。 这是韩书记一直表扬他的一点,并叮嘱他,不论将来位置多高,这样好的品质不能丢掉。 小服务员心里一喜,不由多看了韶宏伟两眼,对这样尊重自己的客人,心生好感。 韶宏伟嘴上不停:“寺庙这天来了一位两人共同的朋友,也是个文辞高手。言谈之中,弘毅方丈就说起半年前纪晓岚给寺院留墨宝的事。” “那人很感兴趣,要去一观。方丈就引了那人一起,驻足堂前品评观看。” “他站在对联前琢磨了半天,突然倒地,四脚朝天,狂笑不止。”u defi edu defi ed “他站在对联前琢磨了半天,突然倒地,四脚朝天,狂笑不止。” “弘毅方丈很奇怪,说好端端你一个秀才,倒在地上疯笑什么?岂不是有失体统。” “那人强忍住笑,爬起来给弘毅方丈拆解对联道:日落香残,这香字去了日,剩啥?” “回道:‘禾’。” “凡字少了一点念啥?” “几啊。” “炉字去了火念啥?” “户。” “旁边再加上一个马字呢?” “卧艹,秃驴。”刘义明脱口而出。 “哈哈……” “和尚庙里,挂了半年的秃驴对联,这纪晓岚。” 众人也算明白过来。发出会心的一笑,但都很收敛。 孙富江见韶宏伟讲的笑话太高深,座上的几位女士仅轻轻一笑,觉得不过瘾,就道: “宏伟,你这笑话太雅了,没颜色也没加号,太没意思,不过关。来,先罚酒一杯,罚完重讲。” “喝,快喝。” “喝,快喝。” 韶宏伟拗不过,只好对孙富江道: “富江,这第一杯酒得你这东道主先来,你开了头,这酒才好往下进行。” 孙富江点头,趁势举杯,敬大家道: “来来来,今天老同学聚会,嫂子弟妹也都齐聚,略备薄酒,不成敬意。我代表公司上下全体员工,敬大家一杯。祝大家心想事成,事业爱情都顺顺。” “好,都顺顺。”座上众人齐声应道。 喝白酒的男人们将手里的三钱杯一饮而尽。宋爱学紧着鼻子,也干了。 喝红酒的女士们,在小颖的监督下,喝了三分之一。 韶宏伟注意到,李佳佳喝的比较深。 不知道是她心里不忿小颖,还是酒量本来就高,控制不住口。 孙富江伸过手来,要给韶宏伟斟酒。 后者拦住他的手,自己满上。 旁边的李佳佳知趣地拿起分酒器,给孙富江斟满酒。 孙富江抬眼扫了对面的小颖一眼。 见她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浅笑,没什么异样的表示,就转过头来,对韶宏伟道: “现在,该你罚酒了。自罚一杯吧。” 韶宏伟爽快地斟满了三钱杯,举杯道: “好,今天老同学相聚,借着富江的酒,我敬大家一杯。先喝为敬,我先干了啊,你们随意。” 说罢一饮而尽。 韶宏伟来了个偷奸耍滑,想借这杯罚酒,顺带敬酒。 刘义明怎肯放过他,立即纠正道:“少来了你,这杯是罚酒,你敬什么敬啊?” 宋爱学也道:“就是,白喝。敬酒单算。赶紧补个笑话。老规矩,如果大家觉得不好笑,你还得自罚,快,快讲。” 孙富江看着韶宏伟,一耸肩:“没办法,这杯是罚酒,讲吧。必须带加号,不带黄色的不算数。” 韶宏伟见小计谋没得逞,苦笑了一下,低头想了片刻。 “好吧,既然你们愿意听带色的,那我就给大家来一个。还是纪晓岚的。” 刘义明叫道:“等等,我有个提议啊。如果这个还不好笑,也不带黄色,就罚两杯怎么样?” 韶宏伟当然不肯:“卧艹,那不行。哪有这样干的?如果我讲完,你们他妈都拼命憋着不笑,那我岂不是吃亏了。不行,规矩不能改,就一杯。” 宋爱学道:“我看行,宏伟能喝,笑话又多,多贡献几个助助兴。讲不好就该罚双杯。” 韶宏伟一瞪眼:“爱学,嫌事小是吧,要不咱俩单喝?” 宋爱学秒怂:“我艹,我可不敢。你跟个牛似的,谁受得了。” 刘义明大叫:“宏伟怎么可能是牛,他是驴好不好?” “哈哈哈……”三个男人立即大笑。 这是关于韶宏伟的段子,只有他们寝室的人知道。 当初在他少不经事的时候,曾经在寝室里,炫耀过自己的战斗时间,长达两个小时。自此,驴一样的男人,从此在寝室风行。 今天毕竟有女人在场,韶宏伟脸上略一红,旋即转移注意力道: “好,我开始讲了啊。你们可要准备配合我,该笑不笑的,都是甲鱼。” 孙富江开始劝菜,“来来来,吃菜吃菜,边吃边讲。” 韶宏伟吃了口菜,看了看大家,开始讲道: “这一天,纪晓岚上朝,平时总爱缠着他讲笑话的三个小太监,在门口围着他不让通过,非要讲一个笑话才肯放行。” “纪晓岚被拗不过,只好说道‘从前,有个老太太,生了三个儿。’说完就往前走。” “三个小太监急忙拦住嚷道:‘不行不行,没讲完,下面呢?’” “‘没有了’。纪晓岚扔下一句,继续往前走。” “‘不行,纪晓岚你打赖,这笑话没讲完呢,怎么就没有了?’三个小太监不依不饶,扯着他的棉袍袖子不让走。” 鞠茜不觉问道:“是啊,怎么讲了一句就走,没头没尾的?” 因为太熟了,韶宏伟不理会她,继续讲道: “纪晓岚一边急着走,一边回头说道:‘下面就是没有了啊!不信你们摸摸。’” “哈。” 宋爱学刚乐出一个“哈”,猛然想到刚才的提议,赶紧用手捂住嘴,使劲憋着,不使自己笑出声。 孙富江和刘义明已经听懂了,但努力憋着,就是不乐。 四个女孩当然也知道下面是啥了。 但见三个男士都憋着,如果自己乐,显得见多识广一样。 于是,只好紧咬着嘴唇,也是不敢乐。 于是,只好紧咬着嘴唇,也是不敢乐。 酒桌上,所有人一时都憋着,没人乐。 韶宏伟一见,大家明摆着故意想罚他喝酒,反倒来了劲了,继续加砝码。 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继续讲道: “三个小太监被纪晓岚摆了一道,旁边的一个老太监不干了,上来一把扯住纪晓岚道:‘纪翰林,听说你对对子很厉害,我这里有个对子,你若对上来了,就让你过去。’” “纪晓岚站住脚,心说,跟我玩对子,看我不整死你,就说道:‘请吧。’” “老太监操着江南口音,出的上联是:‘小翰林,执夏扇,穿冬衣,一部春秋曾读否?’” “纪晓岚一听,阔以啊,一个上联把春夏秋冬都包了,没给他留余地。” “回味着他的口音,略一思考,你来春夏秋冬,我给你对东西南北,于是脱口而出的是:‘老太监,生南方,来北地,那个东西还在吗?’” “轰……” “哈哈哈哈……” 韶宏伟的话刚一落地,刚才一直憋着的几个人,再也控制不住了,满堂大笑。 刘义明指着韶宏伟,笑弯了腰,在地上直跺脚。 宋爱学都笑出眼泪来了,拿手指点着韶宏伟,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孙富江拍着韶宏伟的肩膀,哈哈哈地裂开大嘴乐不可支。 四个女孩,脸颊绯红,笑的意味深长。 司机刚喝了一口甲鱼汤,全喷到了地上。 房间里仅剩的那名女服务员,也跑到走廊捂着肚子笑去了。 只有韶宏伟,将段子讲完,没事人一样,拿起筷子吃菜。 待大家笑的差不多了,才道:“怎么样,算过关了吧。” 却不料,孙富江收敛了脸上的笑,说道: “不行,不行,宏伟,还不行。” “这还不行,你们都笑到姥姥家了,一个个的那德行都快笑成狗了,还不行?” 韶宏伟满脸的冤枉,看着好友孙富江。 ------------ 第七十六章这段子不够黄 刘义明和宋爱学一时间没明白孙富江的意思,四个女士也齐齐看向他,不明白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只听孙富江说道:“笑是笑了,也挺招笑。” “正因为都笑了,说明宏伟的段子质量高,按规矩,我们每人喝酒一杯。然后,你再给大家讲一段,怎么样?” “好,我赞成。”刘义明率先响应。 宋爱学一扶眼镜,顶着已经泛红的脸蛋也道:“对对对,富江说的对,能者多劳。” 鞠茜一旁道:“笑死了。宏伟的段子,不能细寻思,越寻思越想笑。” 李佳佳也道:“就是,其实前面那个‘没有了’,我就憋不住了。看你们都不笑,我就干忍着,都快憋死我了。” 吴可馨俏脸绯红,说道:“我笑点比较高,后面这个我好像以前听过,但他一直冷着脸讲,听起来更好笑。” 见大家都很捧场,韶宏伟也不客气。 这种同学聚会,就是图个乐呵。 尤其是自己刚才来之前的郁闷,通过这样一个氛围,几乎排解得差不多了,就道: “那我陪大家先喝了这杯,然后再给大家献丑。” “好,宏伟。刚才第一杯我提过了,你就提第二杯得了。咱们每个人提一杯,轮着来。”孙富江就势说着,主持着酒令。 说着话,第二道、第三道热菜陆续上来了,分别是两吃鲈鱼和砂锅马哈鱼头。 韶宏伟提醒孙富江道:“菜别整太多,吃不了浪费。” 孙富江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一晃又半年多没见了,今天凑到一起,尽兴,尽兴。” “后面还有红烧黄河大鲤鱼和白汁河豚,其他都无所谓。这两道菜,是这里的一绝。” “黄河大鲤鱼是地道的野生鱼,一条就有六斤多,和那些养殖的不一样,黄肚皮,肉特别鲜美。这鱼特别少,需要提前预定,我认识这的老板,咱随时来随时能吃上。” “河豚倒是多见,但这里做得尤其鲜,等会大家都尝尝。” 吴可馨抚摸着自己沟壑深深的胸口道:“河豚哎,我可不敢吃。听说日本每年都有因为吃河豚被毒死的,太吓人了吧!” 孙富江眼睛没去瞟那手和沟壑,微微一笑道:“吃个河豚算个啥,河豚可是鱼中之鲜,吃了河豚百味不鲜。小日本说‘不知河豚味,不可见富士山之美’,他们经常倒是冒死吃河豚。” “不过,大家不用担心,这里做河豚的厨师有特殊鱼种加工许可证,经验老到,绝对安全。我在这吃的河豚,能有一车了。” 听他这么轻描淡写地一说,大家对后面的菜都有了期待。 韶宏伟不再客气。心里已经盘算好,今天的酒宴说是孙富江做东,毕竟合作社销售蔬菜的事需要大家帮忙,加上对孙富江收购堵门蔬菜事情的感谢,等宴席快结束时,他会偷偷溜到吧台先去买单,就更不能在意菜点的多少了。 相反,他现在更应该充分活跃气氛,使大家喝的尽兴。 吃了几口菜,韶宏伟提过一杯酒,接过服务员递过的热香巾,擦了擦嘴,说道: “好,既然大家爱听,我就再给大家讲一个带加号的。” 三个男人一听,立即停下筷子,看向他。 女孩们也轻轻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不敢发出声音。 “不过,我可说好了啊!女士们听了,可不能胡乱联想,我讲的可是跟植物有关的段子。” 瞧着韶宏伟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样子,女孩们已经开始想笑了。 韶宏伟道:“这是一个古代举人的段子。” “有一天,这个举人闲来无事,在家中院子里海棠树下教他的丫鬟读书识字。这个丫鬟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招人喜欢。” “举人一直想调戏她,正好借这机会,就教丫鬟对对子。” “举人出上联:一个字,海。” “丫鬟想都没想对道:山。” 刘义明在一旁道:“山对海。雨对风。大陆对长空。《笠翁对韵》里的,这怎么调戏啊?” 宋爱学怼道:“你讲还是宏伟讲?” 韶宏伟没理他,继续讲道:“举人说:我还能加字。” “丫鬟说:你加我也加。” “举人就道:海棠。” “丫鬟想了想,对道:山药。” “举人道:我还能加字。” “丫鬟道:我也能加字。” “于是,两人就开始加字。” “嫩海棠,老山药。” “带叶嫩海棠,连毛老山药。” 孙富江嘴角已经开始上勾了。 “一枝带叶嫩海棠,半截连毛老山药。” 几个女孩脸上开始泛红,轻咬下唇。 “斜插一枝带叶嫩海棠,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刘义明已经乐得嘴巴裂开了。 “鬓边斜插一枝带叶嫩海棠,腰间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哈哈哈……”座上宋爱学终于笑出声来。 “最后举人终于如愿地说:我爱你鬓边斜插一枝带叶嫩海棠,丫鬟无奈道:我怕你腰间悬挂半截连毛老山药。” “哈哈哈……” 等到韶宏伟一本正经地把段子讲完,座上众人已是笑成一团。 孙富江用手点着韶宏伟道:“这个够味,十足的冷笑话,只是女孩不宜。” 韶宏伟一脸无辜的样子,“我说的是植物啊,你们想到的是啥?” “不行。”刘义明笑着使劲一拍桌子,震的骨碟一蹦高,说道:“不行,这个虽然好笑,但不够黄,再来一个。” 韶宏伟看着他:“这还不够黄啊,再黄我看就得摘你的黄疸了。” 宋爱学抹着眼角的眼泪,笑道:“不够黄,不够黄,再来,再来,今天就笑死在这儿得了。” 鞠茜也娇喘着笑道:“今天这个,可真是笑死人不偿命的局。” 李佳佳和小颖也都手掐着腰,忍住不时袭上脸的笑,互相看看,再看向韶宏伟,期待他再讲。 吴可馨破天荒地恳求道:“再讲一个吧。” 韶宏伟见大家上了坡下不来了,干脆把压箱子底的一个黄段子拿出来,一咬牙道: “好,那我再讲最后一个。” “这个可着笑了,活这么大,就指着这个段子活着呢。当年,赵本山花钱买我这个段子,我都没卖他。” 刘义明道:“你就在这儿吹吧,反正你们正丰的老牛也没剩几头了。” 孙富江问:“黄不黄?” 韶宏伟道:“这个加号是满格的。刚才的是静态的,这个是动态的。” 孙富江一听,眼睛瞪得老大,“卧槽,还带动作的?” 催促道,“那还等什么,快讲快讲。” 众人立即停筷住杯,目不转睛地看着韶宏伟。 韶宏伟清了清嗓子,说道:“这个还是纪晓岚的。” “当年,纪晓岚督学的时候,有很多门生。督学就相当于今天的教育总长,所有经过他点中录取的举子,都算他的门生。” “平日里,督学大人和门生们经常往来,也互相诗文互动。” “这一天,正遇上一个门生新婚大喜,众人齐来道贺。正在热闹之际,门人报:纪晓岚大人吩咐人送来一幅墨宝,作为庆贺。” “在场的人都齐齐向新人贺喜,说能得到纪大人送对联贺喜的新人,那可太荣耀了。” “新郎新娘也受宠若惊,连忙将墨宝请至堂前,当着众多宾客面前展开。” “只见上联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下联是:仄仄平平仄仄平。” “众人顿时一片叹息声,接着看横批,是四个音:平上去入。” “新郎新娘也觉得有些失望。” “堂堂四品督学大人,竟然写了一幅五六岁的孩童蒙学时都会的诗词音律音阶对联,这实在是大出所有人的期望。” “但由于对联是纪晓岚派人送来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贬低内容的。只好大夸纪大人的墨宝,总算遮掩过去了。” “待闹罢了洞房,所有客人都走了,新郎新娘两个,还对此耿耿于怀。两人对坐,新郎担心说,是不是纪大人对我有意见,送来这副对子提醒我,让我注意点什么?” “是啊,这对子太简单,其中肯定有什么寓意。”眼镜宋爱学也开始冥思苦想,试图破解其中的奥秘。 其他人都摇摇头,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名堂,更没有可乐之处。 韶宏伟喝了一口茶水,继续以他惯有的不紧不慢的语调说道: “新娘也有些担心,一起和新郎分析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看看时辰不早了,新郎就说:娘子,咱们该行周公之礼了。” “卧槽,来了。”孙富江敏锐的意识到,段子到了关键时刻了,赶紧提醒大家。 所有人的耳朵齐齐竖起,眼睛紧紧盯着韶宏伟。 就连那名小服务员,也停下手里的活计,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朵却不肯漏掉一个字。 韶宏伟继续说道:“于是,小夫妻俩宽衣解带,相拥入衾,共度鱼水之欢。” 众人见韶宏伟说的文绉绉的,没有过多渲染床上的细节,不免有些失望。 刘义明不禁问道:“就这?” 宋爱学也摇摇头,表示没什么可乐的。 几位女孩也听得懂,知道是床笫之间的常用语,确实笑不起来。 孙富江也有些失望,看着韶宏伟,说道: “刚才吹牛吹大发了吧,就这,还指着这个段子活着?我看这回你不得被罚酒罚死才怪呢?” 小服务员拿起骨碟,准备给客人们更换。 ------------ 第七十七章,兄弟齐心 讲段子,讲究抑扬顿挫,爆料时要出其不意。 很多人在讲段子的时候,一开始自己忍不住先笑,等于把笑点提前消耗了,也拉高了别人的可笑值,所以,讲出来后别人就不觉得可笑。 韶宏伟爱听段子,对相声、脱口秀、喜剧小品更是热衷。 他发现,所有这些作品里的包袱之所以引人发笑,一定要出人意料。 如果大家事先知道笑点在哪,要想引人发笑,就需要极强的艺术功力,那一定是艺术大师的层级了。 对于普通人来讲,讲段子要想达到逗乐子的目的,韶宏伟发现只需做好一点,那就是全程冷面,沉着地慢慢讲。 最后的效果,往往更好。 韶宏伟见大家都开始放松,这才说道: “但就在新郎新娘之间的一来一往渐渐入港,就要达到巅峰之际,新郎突然停住了。” “卧槽,原来笑点在这儿呢?”座上有人嚷道,兴奋点迅速调动,所有人也开始期待。 “接着说,别在这个节骨眼喝水,快说。”见韶宏伟又去端茶杯,孙富江拦住道。 韶宏伟只好收回手,嘴上依旧不紧不慢道: “新娘有些幽怨地看着新郎问:怎么不动了?别停嘛!” “就是,别停嘛!”刘义明模仿着女人的腔调,起着哄。 吴可馨在桌子底下,用高跟鞋跟狠狠踩了他一脚。 疼的他差点叫出声来,痛苦地咧了咧嘴,不好意思声张。 韶宏伟无视两人的小动作:“新郎撑着身体,俯视着身下的美人,喘着粗气叫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新娘扶着新郎的腰,脸上满是羞怯,别过脸去,不好意思的嗔道:你知道什么了?这个时候你要知道什么,该知道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新郎兴奋地说道:我知道纪大人这副对子的妙处了。简直就是两个字,绝了。” “新娘只好强忍着不适,好奇的问:纪大人的对子有什么妙处?看把你高兴的,对子比咱俩做这事还重要吗?” “新郎说:太重要了,纪大人的对子,说的就是咱俩现在的事儿。” “新娘桃花一般的脸上,红晕更浓了,嗔道:怎么可能,一个四品大人,竟然还管咱们夫妻间床笫之事?” 在座的众人,都是一头雾水,见韶宏伟说的条条是道,就忍住好奇细听。 “新郎道:纪大人的对子,妙就妙在横批上。要不是刚才咱俩这一番动作,我还真猜不到呢?” “新娘道:横批不就是‘平上去入’吗,发音的四声,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新郎使劲点头:对对对,说的就是。说着,不顾身子底下的新娘,拔枪出来,说道:来来来,咱俩再重新示范一下整个过程。” “新娘身子一震,心里这个恼怒啊!” 韶宏伟说到这儿,环顾了一圈四个女孩。 吴可馨抬手,本想捂上耳朵,又觉得不妥,只好闭上眼睛做不想听状。 李佳佳低下头去看自己的酒杯。心说,韶宏伟也真是的,这个过程讲它干嘛,谁还不知道? 鞠茜和小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耳朵却竖得比谁都夸张,恐怕漏掉一个字。 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段子使然,每个人的脸上都染上了几分红晕。 对于黄段子,受欢迎的程度,在女人中比男士更风行。 只是碍于面子薄,女士大多在公开场合,表现得更加含蓄和收敛,不像男人那般暴露,唯恐天下不知道一样。 刘义明本想打趣一下,见吴可馨的脚又向自己的脚伸了过来,赶紧闭了嘴。 韶宏伟回到故事里:“新郎顾不得新娘满脸的怒嗔,演示道:你看,你是不是得先躺平了。” “随即,新郎又重复了一下两人之间的动作,嘴上道:然后,我上去,再入。这不是‘平,上去入’吗?” “之后,你再听这声音,是不是就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 “哈哈哈哈……” “卧、卧槽,太、太他妈强了!” “这个,这个,哈哈哈哈……” 屋子里顿时爆发出震天的笑声。 三个男士,直笑得前仰后合,摇头跺脚。 女士们脸颊绯红,一边捂着嘴笑,一边偷看别人的反应。 小服务员心里一乐,手上不免一松,端着的托盘一歪,差点把骨碟摔在地上。 司机弯着腰出去了,他不敢在老板面前笑得太放肆。 瞬间,屋子里的欢乐气氛达到高潮。 就连路过包间门口的客人和服务员,也不觉好奇地停下脚步,向门缝里偷望两眼,摇摇头,边笑边走掉。 虽然不知包间里的人,为啥都笑成了狗样,但白白沾一些欢乐的气氛,也是好的。 孙富江对韶宏伟道:“卧槽,老铁,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好听的段子,没有之一。我得记下来,下次给他们讲。” 韶宏伟等大家笑的收敛了一些,这才举杯道: “来,弟兄们,我们来喝一杯。然后说个正事。” “好好好,来,都干。” “就凭这段子,值得喝一杯。” 大家都很配合,脸上带着余笑,白酒喝干,红酒也见了底。 韶宏伟见火候差不多了,再喝下去,该有人断片了。 趁着服务员分酒的工夫,就把蔬菜园区与三家合作的事,摆到桌面上来。 三个同学一听,都在计划内,当然全部答应。 宋爱学先表态道:“宏伟,我们那个社区团购平台,覆盖了上阳一半以上的社区。我可以在我们的平台上,开一个溪岭镇东店村无公害蔬菜专区。凡是想采购无公害蔬菜的,都引流到这个专区里来。每天晚上形成订单,你那边找个人负责接单,然后再给种植户分单。” “这样的话,我估计每天最少得几千斤蔬菜,我就怕到时候你们那里供应不上。” 韶宏伟道:“你的这个担心我理解。那边我会指定专人和你们对接。我的想法,你们最好能形成相对稳定的定量,这样我们那里可以合理安排种植计划。” “具体工作,咱们两家可以各自出一两个人,专门对接这件事。” 两人当下达成协议。 刘义明也摆出一副认真的面孔说道: “宏伟,没说的。你那边既然有那么多大棚,这是好事啊!我们前期可以安排几个主播,尝试着做一下地块认领活动,定向种植定向销售。” “嗯,可以,需要我们怎么做?”韶宏伟问道。 刘义明问:“你们那里,一个大棚有多大面积?” 韶宏伟道:“大概一亩二分到一亩半左右。” 刘义明想了想,“那这样,你让你们那里的种植户,先拿出十个大棚来,每个大棚分成十份,我让我们主播搞一个先到先得活动,先报名的一百户家庭,优先抢得,每家先认领一份。” “然后,你让种植户先在这些大棚里,做好样板。每份地块上,种上十几种家庭常吃的蔬菜,叶类、茄果类为主,根茎类也可以有点,然后我们按地块进行种菜的网络直播。” “这样,先试试水。等试点成功了,我们开始在线上大力推广。那时,就可以几家联合起来,合伙认领几个地块。那样的话,就解决了单一地块蔬菜品种不全的问题。” “等大家积极性起来了,再由农户制定种植计划,居民在线认领。居民提前预付种子肥料费用以及定金,农户在线种植,每日直播在大棚里劳动和蔬菜生长情况。收获的蔬菜,定向销售给认领的居民,实行真正的从地头到餐桌。” 韶宏伟点头道:“义明的办法比较稳妥,也基本回答了上次我的助理提出的那些问题。我看,就按你说的办。” 孙富江最后道:“你俩都说完了吧,那我来收个尾。” “老铁,既然话说到这儿了,我在这里负责任的说一句。” “你们那个蔬菜基地上所有种出来的蔬菜,先可着他俩收购。他们剩下的,我让我爸他们超市全包了。” “我可以保证,今后你们园区里的菜,不会有一颗烂在大棚里,更不会像视频上那样,打烂在地里。” 韶宏伟知道那个毁菜视频已经疯传,同学们也都知道了。但这件事对他的影响,他现在还不想说。 孙富江说到这儿,举起了酒杯道:“各位老铁,当初,在咱们寝室,咱们四个关系最铁。” “我记得有好几次,因为一些社会上发生的事,大家争论不休。宏伟甚至跳到桌子上,脸红脖子粗地跟大家辩论。” “当时咱们身上的那股劲,随着陆续走向社会遭受毒打,哥几个的身上都消磨得差不多了。” “但你们发现没,唯独宏伟身上的劲头,从来都没变过,依旧是那个热血青年。干起事来,充满了激情。” “这一点,我反正自愧不如。” 刘义明和宋爱学连连点头,那意思自己也不如韶宏伟。 孙富江继续道:“老铁们,既然宏伟想在县里干出一番事业来,现在咱们又正好能帮上他,你们说,我们该怎么干?” 刘义明一拍胸脯道:“全力支持,干。” 宋爱学一扶眼镜,高声道:“没说的,肝脑涂地,义不容辞。” 孙富江将三钱杯里的白酒倒进分酒器里。 三人也将酒全部倒进分酒器里,一起端在手里。 孙富江高声道:“咱们这壶酒,就为了咱们哥几个的友谊,为了宏伟的事业成功,来,干了。” “好,一起干。” 四个男人的酒壶碰在一起,旋即,一饮而尽。 ------------ 第七十八章,冒死吃河豚 这一壶酒下去,宋爱学的脸顿时成了猪肝色。 刘义明女友吴可馨的那双大眼睛开始不时迷离着,光洁的额头直往餐桌上垂,只好用手扶着。 鞠茜和小颖白净的脸颊透着陀红,显得更加妩媚。 李佳佳看起来倒没什么事,乌黑的双眼,还不时瞟向对面的小颖,继续不动声色地试图在喝酒方面占据优势,压制对方 女人喝起酒来,最大的好处就是不用扑粉底美颜,脸上个顶个的都艳若桃花。 而男人们喝酒,只要酒桌上有了女人,就会有另一种劲头。 喝一会儿酒,看一会儿女人,不知不觉就能喝多。 更有不良的酒品者,逼着女人多喝,看着她出丑以为乐事。 韶宏伟不想让大家喝多,就对孙富江道: “下面的酒,咱们就随意吧。你没看见,桌上已经有人快不行了。” 孙富江看了看台面,觉得也差不多了,就痛快地道: “好,就听你的,又是大中午的,咱们能喝多少喝多少,不再拼酒了。” 宋爱学赶紧顺坡下驴道:“对对对,这个政策好,大家主要是尽兴,尽兴就好。” 刘义明怼道:“拉倒吧,不能喝就别吱声,再吱声就得先提酒啊!” 同学之间就是这样。 刚才还紧密得像一个人似的,豪气干云,转眼间就开始互掐。 宋爱学毕竟酒量有限,这一点被刘义明死死拿捏住了。也不敢直接回怼,只好再找其他机会报复回来。 这时,最后两道菜,红烧黄河大鲤鱼和白汁河豚上桌了。 孙富江为了打消吴可馨等人对吃河豚的顾虑,特意请鱼馆的大厨到场,讲解示范河豚的吃法。 大厨介绍说,河豚鱼虽然有毒,但他们可以技术处理。鱼身上这种神经毒素,依照毒性强弱,依次是鱼籽、肝脏最毒,肾脏、血液、眼睛和皮肤次之,鱼肉是安全无毒的。 本店的河豚都经过严格的加工。一般河豚毒一百度高温是没办法消除的,只有在一百二十度高温的情况下,经过一个小时的加工才能破坏。 为了安全起见,本店的河豚即使是没毒的鱼身部分,也经过超过一个小时的一百二十度以上的高温处理,所以,请贵宾们放心大胆食用。 说着,大厨率先现场吃了半条河豚,以让大家放心。 孙富江见大厨吃完,座上的女士还有些疑虑,就对大厨道:“师傅,我让你准备的绝活呢?” 大厨连忙道:“孙总,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说着话,服务员端着一个精美的碟子走上前来,摆在桌上,转至孙富江面前。 众人一看,碟子里是精致的像是鱼肺之类的东西,被切成了四份。 大厨介绍道:“这就是孙总要的河豚鱼肝。” 吴可馨立即发出一声惊叫:“天呐河豚鱼肝,您刚才不是说它有剧毒吗?”随即,将身体使劲往后靠,很怕靠的不够后,会中毒一样。 鞠茜和李佳佳面露惊恐,看着孙富江,不知他要干什么? 刘义明和宋爱学也担心地看着孙富江,怕他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韶宏伟以前吃过河豚,对这些吃法多少有些了解,没流露出一点惊讶。 小颖显然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了,脸上有些得意地看着李佳佳,显出自己在此方面的优越感来。 大厨趁机解释道:“孙总是我们鱼馆的老食客了,也是我们的贵宾。我们这里有道著名的河豚名菜——油煎河豚鱼肝,就是专门为喜欢吃河豚,又懂得品味河豚鱼鲜的贵宾准备的。” 宋爱学一推鼻梁上的眼镜,问道:“刚才,大师傅不是说,鱼肝里毒性最大吗,这样吃,岂不是危险?” 大厨微微一笑道:“贵宾有所不知,河豚鱼肝虽毒,但我们这些受过训练的厨师,懂得怎么去除这些毒素。我们这里卖的河豚,都是鱼馆定点养殖的,比野生的毒性低,但味道同样鲜美。” “我们在处理河豚时,先小心地取出肝脏。然后,将肝脏上的经络挑出,这样就可以减少毒素的积存。” “经过五个小时的盐水浸泡,分化肝脏内部的组织细胞,进一步排毒。随后就是两个小时的流水清洗,这样处理后,毒素就基本处理差不多了。” 刘义明立即打断道:“等等,你说处理的差不多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那里面还有部分毒素是无法彻底清除的,那岂不是还是不能吃。” 大厨笑了笑道:“贵宾说的对,即使经过如此复杂的程序,河豚肝脏里的毒素,也还是会有一部分残留。但由于我们这里的河豚都是养殖的,不像野生的那样不好管理环境,所以,肝脏内残留的毒素是很细微的。” “这些微量的毒素,在我们人体能够接受的范围内,是可以吃的。但野生的河豚肝就尽量不要吃。日本人经常吃河豚中毒而死,都是吃野生河豚造成的。” 见大厨介绍完,孙富江看了看座上的三个老同学,眉毛一挑,挑战式地问: “怎么样,敢不敢试一试?” 宋爱学摆了摆手,一脸鄙夷之色。 刘义明看了看手捂着胸脯满脸担心的吴可馨,转头问韶宏伟道:“你敢不敢?” 韶宏伟微微一笑,拿起筷子,对孙富江示意道:“一起来吧。” 孙富江二话不说,夹起一块就往嘴里送。 韶宏伟也夹起一块,送到嘴里,慢慢咀嚼品尝。 随即点点头,“美,真是美味啊!” 几个美女在一旁看了个目瞪口呆。 大厨问道:“怎么样,感觉如何?” 他没像征求其他菜品意见那样询问味道,而是问感觉。 韶宏伟一边品,一边答道:“嗯,看来河豚肝还真是河豚最美味的部分。吃到嘴里,香味四溢。就是舌头有点麻麻的感觉。” 大厨道:“这就对了,河豚鱼肝里残留的微量神经毒素,就会使舌尖发麻,嘴唇也会有点微刺感,对吧?” 韶宏伟点头:“是的,舌尖和舌头边缘,包括嘴唇,都有点通电的感觉。” 孙富江吃完一块鱼肝,又夹起一块道:“这都是正常现象,我每次吃都是这样。不过,河豚鱼肝不能多吃,一块最好。” 说罢又送进嘴里。 刘义明见了,顿时起了好奇心,伸出筷子夹起最后一块,“我也来一块。” 吴可馨连忙伸手阻拦,担心地看着孙、韶二人,“还是别吃了,你看看他俩,我担心一会儿他俩就会一头栽倒在这儿,口吐白沫呢。” “哈哈哈哈哈……” 孙富江和韶宏伟仰面大笑。 笑罢,韶宏伟道:“河豚,自古以来就是民间的美味。大家记得苏东坡的那首诗吧。” “我知道,我知道。”宋爱学抢先背诵道:“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是不是这首?” 韶宏伟点头:“对,就是这首。这里说的河豚,一直没改名,就是咱们桌上的河豚。你们想想,这可是一千多年前苏东坡就喜欢吃的美味呢!” “而且,日本人所谓的冒死吃河豚,也是俗化了苏东坡的一句话。” “当时,苏东坡在一个友人家里,吃完河豚后,友人问:今天的河豚味道怎么样?苏东坡说了这么一句:‘据其味,真是消得一死’!从此留下了“拼死吃河豚”的俗语。” 韶宏伟又开始引经据典了。 趁着这个时间,孙富江劝座上的人开始吃鱼。 大家见韶、孙二人吃了鱼肝都没事,又听韶宏伟说吃河豚有这么多的学问,都开始对付起自己眼前的河豚来。 吴可馨将信将疑地喝了一口鱼汤,顿时被其鲜美折服。也顾不上死活了,低头大快朵颐起来。 刘义明见她不再反对,就夹起那块鱼肝,端详着,似乎还有些犹豫。 韶宏伟见状,劝道:“义明,这河豚鱼肝好吃着呢。在江南一带,河豚鱼肝被称做‘西施肝’,是整个河豚身上最鲜美的部分,不吃可是一种遗憾。” “西施的肝?那我可得吃。” 刘义明将河豚鱼肝立马送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闭着眼睛享受。 嘴里喃喃道:“宁为西施裙下死,就算做鬼也风流啊!” 吴可馨听见,抬起埋在鱼碗里的脸,瞪着被酒精充红的大眼睛,不满地看着刘义明问: “怎么,吃着碗里的,你还寻思着锅里的。我还不够你吃的吗,还惦记西施?” 说着,脚底下又准备来踩刘义明。 刘义明早有准备,抬脚躲过了。 随即,头一歪,眼一斜,舌头吐出一半,做中毒死状。 座上的人被他俩的对话和动作逗得都笑了起来。 大家正在笑着闹着,韶宏伟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起身对众人道: “我出去接个电话。” ------------ 第七十九章,整不明白你就别干了 电话是孟可丽打来的,韶宏伟不方便在酒桌上接听。 手机这个东西,现在已经进化成了人体的器官之一,时刻离不了。 又仿佛人们的私人保险箱,藏了很多人绝大部分的秘密。同时,也是一个窗口,可以窥见常人看不见的东西。 大家刚刚知道了韶宏伟和程秋燕分了手,现在突然就有个女孩打电话进来,免不得被他们的好奇心牵强并八卦。 加上孟可丽一向对他很主动,电话里说出一些突破界限,让酒桌上急需话题的这帮家伙抓住把柄,应该是大概率事件。 那样,大家在玩笑之余,一定会认为他早就脚踏两只船了。这对他一直以来,精心维护的专情形象损伤太大。 形象搭建起来容易,需要经年累月的呵护;一旦垮塌,仅仅在一瞬间。 更何况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在这敏感时刻,韶宏伟不想被同学们误会。 一直以来,韶宏伟心里始终惦记着自己“八抬大轿”的理想,那是他在走向仕途道路的第一天开始,就为自己设定的目标。 虽然在一般人看来遥不可及,但他的内心却很笃定,并一直向着那个方向努力。 他记得曾经看过一本书,虽然内容大多忘记了,但书名给他留下深刻印象——《只有偏执狂才能生存》。 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道尽了他对理想的坚持,也符合他的性格。 梦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更何况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如果不给自己定下目标,就不知自己该做什么,如何去做。 在荆棘塞途、明刀暗箭遍布的仕途,如果不能很好的塑造自己的形象,将来真的有那么一天,在那个位置上也不会坐得稳。 不是有很多人在上升的关键时刻,或者公示期间,突然被竞争对手揭露出曾经的不堪,或者显而易见的短板,从而败下阵来么。 情色和贪财,是悬在官场人头上的两把刀。稍不留神,就会霍然落下。无论哪一把,都足以断送大好前程。 尤其在网络如此发达的今天,在物欲横流的当下,受利益驱使,人心愈发变得不可测。 即使是同学之间,朋友故人之间,在有些事情上,也不能赤裸着身子相见。 所以,管理好形象,管理好自己的历史,是类似他这样企图在仕途上走得更远的人,必须做好的功课。 这也是为什么韶宏伟面对孟可丽的爱情攻势,面对苏雯雯的表白,他能冷静对待,甚至礼貌拒绝的根本原因。 韶宏伟的谨慎,是出于他几年来跟着韩书记做大秘时养成的习惯。 但一旁的孙富江还是扫见了手机上显示的“孟可丽”三个字。 他因为韶宏伟而认识这个女孩,心里大概猜到了一些。 见韶宏伟起身,也没说破。转身举杯劝其他人喝酒吃菜。 韶宏伟出了包间,接起手机,走到走廊的僻静处接听。 话筒里传来了几声“喂、喂、喂”的声音。 “是我,可丽。”韶宏伟把手机贴近耳边回道。 孟可丽听见了手机那端的嘈杂,问道: “还没吃完吗?都快两点了。” “嗯,同学嘛,见了面就这样,没时没晌的。” 韶宏伟将身体靠向走廊的墙壁,让过一个推着传菜车的服务员。 “都是你们大学同学?”在此之前,韶宏伟和孟可丽说过,所以此问。 “嗯,孙富江那小子你认识。还有宋爱学和刘义明,他俩都是搞电子商务的。主要就是落实蔬菜销路的事儿,再加上时不时的胡扯,时间就不受控制了。” 做为记者,孟可丽有一次接了一个采访永光超市的任务。她记得韶宏伟提过,那是他好朋友父亲开的,就让韶宏伟帮她和孙富江联系了一下,给她的采访提供过方便。 “噢,蔬菜销路的事落实的怎样?”孟可丽还是关心这一点。 “没问题了。这帮家伙儿还挺够意思的。社区团购,加上直播带货,剩下的孙富江说让他爸的超市都包了。” 孟可丽由衷地开心道:“那可太好了!总算了结了你的一桩心事,解决了大问题,这下你就不那么被动了。” 韶宏伟也舒了一口气道:“可不是,要不说关键时候还得这帮同学呢!有了他们兜底,回去我就更好开展工作了。” 孟可丽赞同道:“嗯,正好,你们的鲁书记刚上任,可以借这件事,把坏事变成好事,说不定你从此就翻身了呢?” 韶宏伟对孟可丽的政治敏感性有些吃惊: “是的,我也这么想。就是不知道鲁书记会不会给我这个机会。” 孟可丽很笃定的口气:“以前,我在采访的过程中接触过鲁书记。从他的作风上看,他喜欢做实事,你的风格和他很像。我敢保证,应该不会埋没你。” 孟可丽说起这些来,明显不像个比他低三届的学妹,倒有一些洞悉一切的口气。 韶宏伟内心隐隐有些吃惊。 “嗯,这些等见了面再说。我们可能也快结束了,酒已经差不多了。” 说着,韶宏伟点手叫过包间门口的服务员,轻轻说道:“买单。” 服务员伸手示意跟她去吧台。 韶宏伟边走边对孟可丽说道:“我先去把单买了。” “好,那我不挂电话。对了,你喝了酒不能开车,你给我发个位置,我去接你吧。”孟可丽猛然想起来,叮嘱道。 韶宏伟一边跟着服务员下楼,一边道:“不用,你告诉我去哪喝茶,我叫个代驾就行。” 孟可丽语气很亲切:“跟我还客气什么,叫代驾不得花钱吗?有免费的司机你不用,你钱很多吗?” 韶宏伟无奈,“那好吧。那你也别开车,过来开我的车,省得我再跑回来。” “也行。那你给我个位置,我现在就过去。” 韶宏伟刚要答应,猛地想起了什么,“等等。还是算了,我还是叫代驾吧。” 孟可丽那边笑道:“怎么,怕你的同学看见我,你不好和他们交差?” 韶宏伟对孟可丽的机灵劲彻底服气了:“你怎么知道?” “哼,就你那点小心思,还用我猜嘛,和尚头顶的虱子,都在明面上摆着呢。” 韶宏伟迟疑道:“是有这方面的顾虑。你知道,我是个比较保守的人,而且……” 孟可丽随即打断道:“哎呀,这点好像谁不知道似的。这事还不好办?你就说找我帮合作社做正面宣传推广,我们早就约好了不就行了,真笨!” 临了,孟可丽不忘嗔了他一句。 这时,服务员报了账单给他:“先生,一共三千六百五十八元,您微信还是支付宝?” 韶宏伟没想到餐费这么多,要不是自带了酒水,恐怕自己今天就得破产了。 他微信和支付宝上没多少钱,就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吧员道: “刷卡,开个发票。” 趁着刷卡的时间,韶宏伟想了想,对孟可丽道: “好吧,那你过来吧。我一会儿给你发个位置。我现在结账,先挂了啊!” 说罢,挂了电话,输入密码,结账。 回到包间,等韶宏伟坐下,孙富江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问道:“这么长时间,是那个记者?” “嗯,想在他们日报上宣传一下,抵消一下毁菜视频带来的负面影响。” 韶宏伟用这话应付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也是一个推广蔬菜的好办法。一会见了孟可丽,两人可以讨论一下。 听他说起这个话题,大家立时来了兴趣。 那个毁菜视频大都看过,现在正好最接近真相的人在这儿,免不得一番求证。 韶宏伟就把东店村的采石挖沙与蔬菜大棚项目之争,背后实际是利益之争,村支书指使范老邪在背后搞鬼的事,大致和大家说了一遍。 听他这么一说,酒桌上顿时汹汹起来。 宋爱学一顿茶杯,愤愤道:“宏伟,你是副镇长,既然这个村书记明里暗里跟你捣乱,难道就不能把他拿下吗?” 韶宏伟苦笑了一下,“爱学,你以为这是战场上啊,还能执行战场纪律?体制内,也比不得你们企业,老大就说了算。村支书的任免,都在镇书记手里把控着,我这个副镇长连常委都不是,说话连个屁都不顶。” 刘义明也气道:“既然职务上你拿不下他,那你可以收集这些人的背后利益勾结,以及破坏蔬菜园区闹事的证据,把它交给纪检委和监委,收拾他狗娘养的。” 韶宏伟苦笑了一下:“还收拾人家呢,我这不是因为蔬菜堵门事件,加上蔬菜视频的发酵,县里给我停职处分了吗?” “什么?”大家吃了一惊。 “这么狠?”刘义明皱着眉道,“这村支书能量好大啊!” 宋爱学摇着头,“可这件事毕竟不是你的直接责任啊,这背后分明是有人整你啊!宏伟。” “那咱还帮村里卖个屁菜,让他们自己弄去。”孙富江火气更大,使劲一拍桌子。 韶宏伟见大家都在气头上,看了看几位女孩,觉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建议道: “哥几个,我这个事啊,说起来比较复杂。这里的酒也喝的差不多了,要不,咱们回富江那儿喝会茶?” 宋爱学道:“也行,正好喝会茶说会话儿,连带解解酒。” 孙富江当然同意了,立即命令服务员道:“小姐,上主食。” 又对小颖道:“买单。” 服务员早已按照韶宏伟的吩咐,把主食准备好,和那名男服务员一起,立即上到桌上。 小颖让她买单的时候,服务员用手一指韶宏伟道: “您这里的单,刚才这位先生买过了。” “什么?” “啪”的一声,孙富江这次手掌拍在桌上,比刚才还响。 拧眉瞪目,冲着韶宏伟大嚷:“宏伟,你啥意思,瞧不起我,是吧?” 韶宏伟连忙拍着他的手背道: “哎哎,富江,咱们谁跟谁啊,我买你买还不都是一样?” 孙富江把韶宏伟的手使劲一拨拉,甩到一边,声音更高了: “不一样?” “今天说好的我请客,你在这儿给我蔫咕叽地偷偷把单买了,这不是打我的脸吗?” 随即,用手一指小颖道: “你这个助理是怎么当的,连个单都整不明白?” 紧接着来了一句:“这事你整不明白,你就别干了。” ------------ 第八十章 ,极品女孩 “轰……” 韶宏伟脑袋一大,这特么的是要出事啊! 本来自己想体现一下对同学的诚意,结果这么一弄,要连累小颖吃锅烙了。 他看了一眼孙富江,见他的怒气似真似假。身边的李佳佳,脸上倒是已经满是胜利者的得意。 韶宏伟立即意识到,自己买单对孙富江来说是件小事,可无意中参与到他身边两个女人之间的吃醋,事情有点大。 关键是,他最讨厌参与到这种事情中了,哪怕是好朋友孙富江的。 韶宏伟一伸手,搂住孙富江的肩膀,“哎哎,哥们儿,有事冲我来。单是我买的,不关你助理的事。你冲人家发什么火?” 边说,边观察孙富江的脸色,试图侦查出在他打电话过程中,两个女人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 无果后,又瞄了一眼小颖。 见眼泪直在她的眼圈打转,眼看就要哭出来了的样子。 这下韶宏伟更慌了。 他最怕女孩哭,女孩一哭他就麻爪。 韶宏伟知道孙富江的脾气,财大气粗,说辞退就辞退员工。 自己抢着买单,竟然好心办了件坏事。 韶宏伟只好转圜道:“好了,富江,是我的错,我道歉。不该跟你抢着买单。我只是想,今天都是为了我的事而来,我肯定要尽点心意。这么大点的事儿,你和员工发这么大的火干嘛?” 孙富江见韶宏伟急了,也觉得当面教训自己的员工,有摔脸子给别人看之嫌,就缓和下来,对韶宏伟道: “宏伟,咱哥几个啥关系,尤其是咱俩,分什么你的我的。说好了我请客,就得我买单。” “你一个月挣那几个钱,还不够你给车加油和抽烟的。再说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没有你我之分。一共多少钱?” 说罢,一指小颖道:“把钱转给我哥们儿。” 小颖赶紧连连点头,感激地看了韶宏伟一眼。 在这几个同学中,孙富江最有钱,一般出来吃饭都是他买单。 而大家对此似乎也都习惯了。 今天韶宏伟买单,让孙富江觉得有些没面子。 加上刚才听了韶宏伟受处分的事,心里憋着气;又见小颖和李佳佳一直在明争暗斗的,正好都借着这个由头发泄一下,给自己的两个女人看。 见韶宏伟有些紧张,他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就顺便给了老同学台阶下。 小颖赶紧叫过服务员,问清楚钱数,要用微信转给韶宏伟。 韶宏伟见孙富江是出于义气,也就释然了,但他有些犹豫。 一是不想收回这个钱,二是不想加小颖的微信,毕竟那是孙富江的女人,貌似多有不妥。 孙富江眉毛一立,对韶宏伟道:“怎么,说话不算数咋地,赶紧收钱。” 小颖也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祈求的目光里分明是:你可别再闹了,赶紧收了钱吧。 韶宏伟苦笑道:“好吧,就依你。”说着,加微信,收钱。 孙富江这才露出两颗大板牙,手摸着肚子笑了起来。 “我说宏伟,你跟我整这事儿,你还不知道我的脾气吗?” 韶宏伟笑着拍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回桌前。 大家有说有笑,吃完主食,离开鱼馆,相伴回孙富江的公司。 这工夫,韶宏伟接到孟可丽的微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 韶宏伟觉得自己提议回孙富江那里喝茶,不好马上一走了之。就告诉孟可丽再多等他一会儿,先找个地方坐坐。 孟可丽倒是善解人意,告诉他不用着急,也不用为她操心。 韶宏伟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孙富江公司的楼下,三个女人说你们男人们喝茶,她们想在附近的街上逛逛。 孙富江干脆让小颖也一起去,楼上不用她服务了。 四个人一起上楼。 电梯里,孙富江问:“宏伟,为啥和程秋燕分手,是不是因为那个记者?” 韶宏伟赧然:“说什么呢?我是那样的人吗?” 宋爱学也问:“记者,啥记者?” 韶、孙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没做回答。 宋爱学接着问:“那是为啥,你俩毕竟好了六七年了。” 刘义明也道:“是啊,那到底为啥?” 韶宏伟只好如实道:“彩礼。” 孙富江问:“多少?” 韶宏伟道:“三十八万。” 孙富江一拍韶宏伟的胳膊:“多大的屁事,你跟我说啊!” 韶宏伟拍了拍胳膊上的手,摇了摇头: “富江,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结婚的彩礼可不像别的事,哪能借你的钱。” “她们家要求的上阳一套房,还有十五万的车子,这些我咬咬牙,倒也能凑上首付。” “可她们家说彩礼钱让我爸妈出。我不想让我们家老爷子老太太背上债务过日子。他们的身体都不大好,日子过得也紧巴。如果这样做,我这做儿子的就太失败了。” 宋爱学点头赞成:“嗯,宏伟说得对。如果咱们结婚,非得把老爷子老太太逼个半死,我看就是最大的不孝。” “宏伟又是个孝顺的人,不可能在这方面妥协。你这样我能理解。” “其实,我现在也面临着类似的问题。不过,好在鞠茜她们家比较通情达理,彩礼只要八万八。如果也是宏伟那个数,估计我也没办法。” 正说着话,电梯到了。 四个人走出电梯。 刘义明边走边说:“你俩说的都对。可你们也不想想,人家把女儿养那么大也不容易,还不趁着结婚捞回点成本。我记得她有个弟弟吧,将来也得娶媳妇,是不是指着你的彩礼,给她弟弟结婚用?” 韶宏伟随着孙富江走进办公室,苦笑道:“估计所有有小舅子的,到了结婚时,命运应该都和我差不多吧。” 刘义明一屁股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掏出富春山居,递给宋爱学一支,自己也叼起一支来,点上火道: “你这还不算什么,如果再要碰上个‘扶弟魔’,那就根本没活路了。” “伏地魔是什么鬼,哈利波特么?”韶宏伟问。 “哈哈哈,这都不懂?哈利波特,还骑扫帚呢?就是一切为了弟弟的意思。”刘义明叼着烟卷,帮孙富江整理杯具。 孙富江在那埋头洗杯、烧水、泡茶。 宋爱学道:“宏伟,你们彩礼的事有多久了,有没有缓和的余地?” 韶宏伟摇摇头:“基本没戏了。前后讨论了有小半年,最近两个月,开始激烈起来,就没谈拢过。后来,连面都不肯见了,只是电话里沟通。” 孙富江将茶叶泡好,依次给三人分了茶,这才说道:“宏伟,要我说,分了好。” “如果这个女人眼里只有钱,没有你爸妈,也不顾及你现在的情况,又不肯跟你一起奋斗,那还不如早分了。” “其实我是身不由己,如果我爸没有钱,我就找一个能和我一起吃苦的女人,一直白头到老。” “可我现在这样,根本看不出哪个女人是真心爱我,还不都是为了钱?没劲!” 宋爱学调侃道:“你是饱汉不知饿汉饥,我恨不得天天能左拥右抱的,那是天底下所有男人的梦想。如果我们像你那么有钱,再珍惜眼前跟我们同甘共苦的女孩,不就两全了吗?” “而你总把她们当衣服,换的太快,即使有真心爱你不为了钱的女孩,你也会错过的。” 孙富江连忙阻止道:“哎哎哎,咱们在说宏伟的事呢,别往我这扯。”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道: “要我说,就凭她两个月连面都不见,就说明这女人的心已经变了。” 说到这儿,韶宏伟心里一阵犯堵。 他重新点燃那颗抽了没几口的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脑中响起来电话里那个男子的声音,头皮不禁发麻。 但他不想把这件事说出来,那样太没面子了。 凭他韶宏伟,竟然连个女孩都搞不定,简直无地自容。 见韶宏伟脸上不太好看,孙富江对着两人使了个眼色,示意不要再说下去了。 他忽然想起孟可丽那个电话来,就打趣道: “宏伟,说实话。论长相和身材,你那个日报的小记者挺不错的。怎么,不趁这机会发展发展?” 宋爱学和刘义明也来了兴趣:“快,什么小记者,快说说。” 韶宏伟见说到孟可丽身上,心情略转好了些。 他想到将来难免会见面,就哂然一笑道: “她倒是对我有点意思,但我对她没什么想法。” 孙富江猛地一惊道:“为啥,那么极品的女孩,你怎么没想法?” 韶宏伟又抽了一口雪茄,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孙富江,伴随着吐出的烟雾,问道: “从我们采花大盗的嘴里,说出极品女孩这句话来,漫不是你对人家有什么想法?” 孙富江连连呸道: “呸呸呸,说什么呢?” “咱俩是好兄弟,就算世界上没女人了,我也不能惦记兄弟的。有道是:‘兄弟,手足也,女人嘛……’” “衣服也。”没等他说完,三人异口同声道。 孙富江一笑,“对啊,这一点你们放心,我孙富江再花,也知道分寸。再说,世界上女人多的是,对我来说有时候就是负担,我怎么能打自己兄弟女人的主意呢?” 宋爱学跟了一句,也算是另外两人关心的问题: “那你说什么极品女孩,是几个意思?” ------------ 第八十一章,孙富江的女人经 孙富江看了一下三人,嘴角荡起一丝促狭的笑来。 伸手拿起放在烟缸上的雪茄,慢条斯理地点燃。 深吸一口,任烟气在嘴中回荡了一番,徐徐吐出。 三人饮茶、吸烟,也不催促,任由他把属于他的逼装得足够大。 遇到鉴别女人这一话题,三人自觉收声。就连平日里擅于辩论的韶宏伟,也根本不敢质疑。 这当然取决于孙富江的经历优势。 孙富江自称,大学的四年下来,虽然本科文凭拿到手,却没能完全反映出他全部的学业能力。 如果开设了女性身体与性的研究这门专业的话,孙富江自认可以拿到博士后的文凭。 至于其他两人,充其量是初中毕业。 而思想较为保守的韶宏伟,更是小学甚至幼儿园水平。 大一的时候,孙富江家里还不像现在这么有钱,他也和大家一样选择住校。 随着家里财富的增加,他当然也开始变得不安分起来。 男人一旦有了钱,首当其冲的就是要实现世界上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尝试不断突破经历女人数量上的界限。 以下是孙富江的谬论摘选: 啪啪啪,其实就是男女之间的一种社交,与握手没什么不同。 不要说什么男人有钱就学坏,如果多照顾几个女人就算坏的话,那我国历史上就没有什么好人了。 上至圣人帝王,中到文豪雅士和士大夫之流,下到咱们的爷爷的爷爷,有谁敢说自己是一脉单传下来的。 圣人所说的“食色性也”,是指导人类啪啪啪行为最好的理论基础。 即使是动辄道德理学为尊的朱熹之流,不也照样纳了两名尼姑为妾,搞大了儿媳的肚子吗? 国人最根本的家庭文化传统是三妻六妾,娥皇女英下嫁舜,只是一个缩影。 而代表游牧民族宗教的一夫一妻制,本质上是落后的文明,因为他们没有咱们祖上那么大的本事。我们现在的人口优势,我们必须得感谢祖宗。 一百多年来,一夫一妻制也仅仅是西风东渐的一种暂时压抑,儒家文化的复兴,还得依靠先富起来的精英阶层。 掌握更多资源的高阶层者,享有啪啪啪的优先选择权。 但凡是动物,莫不如此。 不信你们看看那些狮子王、猴王之类的,为啥拼了命想当王。 当了王,除了对种群安全的守护责任外,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随时占有群里的雌性。 站在岩石上,举目一望,下面所有的母的,都是我的。想上谁就上谁,想要哪个就是哪个。 狮子猴子尚且如此,做为两足多毛直立行走的动物,我们人类在需求上与它们没有什么不同。 只要有条件,当然就会向高阶层努力。因为占有资源的一方,有交配的优先选择权。 凡此种种…… 于是,孙富江就开始模仿动物称王后的历程。 先是开着跑车上学,接着,就是身边的女孩,走马灯似的换。 再后来,孙富江在外面有了自己的房子,回宿舍住的时候越来越少。 但每隔一段时间,他还是会回来住上几天。 那一定是他和女孩在一起腻了;或者连续发射后子弹不足,需要养精蓄锐;或者是临近考试的前期。 每当这时,他会放下跑车,回到宿舍里,和他们这几个死党一起厮混几天。 一起打游戏,一起混食堂,一起去教室。美其名曰,珍惜象牙塔里的生活。 到了夜晚,这些同寝室的人,最爱听孙富江讲他的风流史。 正当渴望求知的年纪,又不乏荷尔蒙的加持,只要一谈起女人来,宿舍里几乎没人愿意睡觉。 这几乎是大学男宿舍里,或者只要是男人聚集的地方,都不可或缺的永恒话题。 大学生们,大都相信实践出真知。 孙富江尝到女人身体的滋味,比同宿舍的人加起来都多,大三的时候就已经超过班级男同学女友之和了。 不用说,话题自然是由他主导,顺便科普一些女性身体结构知识。 用刘义明的话讲,听孙富江讲女人,比看《金瓶梅》还带劲,基本就是现实版的《 ou蒲、团》。 每次讲完,第二天一早,宿舍的所有人,一起换内裤。 不换的话,走路都得拉着胯,像个蛤蟆。 见三人开始倾听,孙富江又抽了一口雪茄,这才道: “关于女人,以我的经验,是好是坏从外表基本就能看出来。” 宋爱学接道:“所谓的相由心生?” 孙富江点头:“还不止如此。一个女人从我面前过,只要一搭眼,我就能看透她。” 刘义明接了一句: “能透到什么程度,包括内内吗?” 孙富江“嘁”了一声,以示不屑,接着说道: “我最大的本领,通过五官,能看出女人花园处的大致结构。” 刘义明立刻还了一个“嘁”,说了声: “你就吹吧!” 宋爱学在一旁帮腔:“哎哎,义明,谦虚点,听富江讲。” 孙富江难得的好脾气,说道: “你们现在的女朋友都很不错。如果你们将来换女朋友时,我说的这些,可以适当参考。” 刘义明指着韶宏伟道:“那岂不是对宏伟最有用了。” 孙富江笑着点头道:“宏伟现在正好可以应用一下。” 韶宏伟笑而不语。对于这类儿童不宜的东西,虽然观点他不太赞成,但大多选择沉默倾听。 “一个女孩将来到底能不能相夫教子,对双方父母孝顺不孝顺,我是看不出来。这些得在今后过日子的时候,你们慢慢品,一点一点调教。” “但我能从一个女孩的相貌上,看出这个女孩是不是个守妇道的人。也就是说,她是不是个正经女孩,我肯定一眼能看出来。” 三个人不约而同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下面五种女人你们最好不要碰,也不能要。” “高颧骨,鹰钩鼻,凸眼球眼白多,嘴上有痣,说话男人声。” 宋爱学问道:“为什么,有什么科学依据?” 孙富江又是不屑的样子: “还科学依据?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老祖宗经历过的女人像天上的星星,你只管照做就是了。” 刘义明还是关心上个话题,问道:“你刚才说的通过面相看户型结构,到底有什么诀窍?” 孙富江微微一笑道:“你们记住了。一般情况下,上面长什么样,下面也差不多。简单来说,就是看嘴型。嘴大那里就大,嘴小那里就小。” “而下面三种,都是女人中的极品,不说百里挑一,也差不多。” “眼睛大且水汪汪的,带酒窝的,含珠唇。” 韶宏伟心里一震。孙富江说的,不就是孟可丽和苏雯雯么? 这两个女孩,眼睛都很大,而且水汪汪的。一个带酒窝,一个是含珠唇。 那岂不是说,这两个女孩都是女人中的极品。 关键是,都让自己遇见了,而且都对自己表白了,自己简直是太幸运了! 韶宏伟不知道孙富江是从哪得到的女人经,或许是他的经验之谈,但说自己遇到的两个女孩都是极品,他不禁有些小激动。虽然现在还都没发展成那种关系。 刘义明不失时机地问道:“怎么个极品法,详细说说。” 孙富江晃了晃头,说道: “怎么说呢,有着水汪汪大眼睛的,一定深且多汁;带酒窝的窄而紧;含珠唇么,到现在我都没遇见过。据说不仅深而且紧。反正就是妙不可言,是极品中的极品。” 韶宏伟脸上有些泛红,身体开始有些发热。 孙富江看了看他,很关切地道:“所以说,宏伟,遇到这样的女孩,你可得好好把握,千万别拿豆包不当干粮。” 韶宏伟见话题转向自己,嘴里骂道: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好话到了你嘴里,都成了糟粕。” 孙富江不服:“哎哎哎,我可是好心啊!怕你错过了后悔,埋怨我当时没提醒你。” “说真的,我看那个小记者真的不错,趁着你已经自由了,赶紧把她拿下,嗯?” 说着,冲着韶宏伟挤了一下眼睛。 “去你的。”韶宏伟抬手给了孙富江一拳。 见两人打闹,刘义明突然想起自己心中的那份关于处女的纠结,问道: “哎,老铁,先别闹。你再跟我们说说,怎么才能判断是不是处呢?” 孙富江抬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鄙夷道: “怎么,这么大了,还没尝到处的滋味?” 刘义明不好意思承认,只好舔着脸问道: “你这个博士后到底有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吧,有的话传授一下。” 孙富江这才自夸地举起一个巴掌道: “我呢,不多不少,大概到目前为止,有这个数了。” 宋爱学吃了一惊:“卧艹,你他妈的祸害了五个处了?太不公平了!” 孙富江又翻了一下巴掌。 “十个?”宋爱学惊叫道。 刘义明不吃惊孙富江的数量,他只关心自己的问题,紧接着问道: “你是怎么判断的,这点太他妈重要了。有时候废了半天劲,以为是个处,结果到头来,还是个过水面条。” 孙富江嘴角挂着笑,这才说道:“也是五点。” 宋爱学嘴上撇着,以示鄙夷,眼睛却分明渴望着听。 孙富江说道:“五看。眼睛、头发、眉毛、脖子和腿。” “处的眼睛清澈透明,有点蓝天般的感觉,特别纯洁;头发青涩,不像有经验的那么有光泽;眉毛紧贴着眉骨,不乱也不会竖,凡是有竖起的和乱的肯定不是。” “再有就是脖子细,天热时会泛起淡淡的红晕,白里透红,这个叫做什么‘处女晕’。这一点很奇怪,一旦不是处了,脖子处的红晕就没了。” “最后一个就是看腿了。” 宋爱学插话道:“这个我知道,处的大腿根没有缝,两腿习惯性并得溜直;而有过啪啪啪经验的,腿就自然开了,并不直,对吧?” 孙富江点头道:“还有,你们看见凡是臀部紧实,跑起来像鸭子一样的女孩,十有八九是处。” “剩下的就是看胸,这个你们都有经验了。还有闻体香,这个没法形容,只有闻过才知道。最后一个就是听说话的声音。这些都是进阶级别的课程了,你们要是想学,需要交费了。” 韶宏伟的手机振动了几下,拿起一看,是孟可丽催促他的信息。 见他们开始扯淡,就说道: “哥几个,我还约了人,要不你们聊,我先闪了。” 孙富江一见韶宏伟要走,赶忙拦住道: “等等,宏伟,我还有件事和你说。” ------------ 第八十二章,过来帮我吧 孙富江示意韶宏伟坐下:“刚才都是扯淡,咱们说点正事。” “宏伟,刚才你说的那个县里对你的处分,你打算怎么办?我听说,一旦挨了处分,今后提拔都会受影响。” 另两人也忙问:“是啊,光顾着扯淡了,快说说你的事吧。” 韶宏伟道:“我已经给新任县委书记写了情况反映,如果能对整件事情展开调查,应该可以还我清白。” 宋爱学打抱不平道:“宏伟啊,你这点我不得不服气。虽然他们给你停职了,你还趁着业余时间,来上阳找我们做蔬菜园区的推广,还时刻想着村民们。” “像你这样的好干部,现在上哪找去?他们这样对待你,简直是暗无天日了。” 刘义明不忿道:“宏伟,要是我,管他妈那么多呢?直接找组织部闹起来,凭什么这么对待我,老子又没做错。” “背后那些见不得人的东西,都他妈的拿到桌面上,摆一摆,看一看。到底是谁在为村民负责,谁在捣乱?” “哪有这么干的?你拼命干工作,干了那么多,错还都成了你的,这他妈的也太不公平了。” 因为义愤,刘义明不停地爆粗口。 宋爱学又叹了口气道:“这世道不就是这样么。多干活的那个人,一定就是单位最没势力的那个倒霉蛋。” “尤其是在机关里,说来说去,还不是看关系,讲靠山。” “咱们宏伟原来跟着的那个韩书记凉了,没人罩着了,所有人就都来踩沽他。还不是看他是个软柿子,往死里捏么?” 韶宏伟看了看两人,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他俩的看法,但也无力反驳。 孙富江这才说道:“我说宏伟,我有句掏心窝子的话,不知道你肯不肯听?” 韶宏伟看向他:“老铁,你说。” 孙富江道: “咱们都是老同学,你的脾气我们都了解。干起工作来,那是一顶一的玩命,没的说。” “如果遇到一个好领导,赏识你的上司还好些。肯定能受重用,一步步高升。” “可眼下,按照你说的县里和镇里的情况,尤其是你们镇书记那样对待你,我看,挺悬的。” 说到这儿,孙富江摇了摇头,抽了一口雪茄,继续说道: “就算你工作做的再多、再出色,人家一句话就能把你全给否定了。到头来,充其量为他人做嫁衣,还费力不讨好。更糟的话就像现在这样,落得个被冤枉受处分的下场。” 孙富江又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态度诚恳地说道: “要我说,你那个副镇长干着也实在没啥意思。以你的才干,干个县委书记还差不多。” 韶宏伟苦笑了一下,没说话。他知道,孙富江后面还有话。 果然,孙富江继续说道:“现在,虽然都是学而优则仕,到处都是考公考公,赛道比古代的考状元还拥挤。” “但如果环境不行,又没有人罩着,你在官场上再努力也是白费,还白白耽误大好的青春。” “还有,就是你和程秋燕的事,如果你要是有钱,还在乎那三十八万吗?” 说到这儿,刘、宋两人似乎也知道孙富江要说什么了。 只听孙富江继续说道:“宏伟,我给你出个主意。” 他一指自己宽大的办公室道:“我这儿缺个总经理。如果你不嫌弃,你回去就把那个狗屁副镇长辞了,来这儿帮我。”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务虚可以,让我干管理和经营,我真没那精力,也不是那块料。” “我老爹给我的两个亿,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打理,现在都在基金上趴着,收益率有限。” “你要是来了,我就把资金都集中起来,全交给你。你爱投资啥投资啥,小事我不过问。” “咱们一起努力,即使成为不了中国的巴菲特,做个资本大亨还是没问题的吧。” 见韶宏伟没说话,孙富江继续展开道: “我家老爷子说,在中国当官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自从八项规定出来以后,当官就是个高风险的职业。” “以前还可以捞捞偏门,弄点灰色收入啥的。现在根本行不通了,听说连炒个股都不行。” “现在体质内的人,即使偷偷收点钱也不敢花,只能藏着掖着。好车不敢开,好表也不敢戴,很怕露出马脚,睡觉也不踏实。” “一旦搞不好,被纪委请去喝茶,后半辈子就算交代了。这他么的风险也太大了不是。” “与其这样,还不如做企业。做企业咱可以自己说了算。在这个公司里,我要是皇上,你就是宰相,想干啥就干啥。” “一旦做了企业高管,吃喝嫖赌,没人过问。你就是找十个老婆,也没人说你生活作风问题,还说你特么的有本事。” “在企业界,是这样看待这一问题。一个高管如果连个女人都搞不定,那客户怎么搞定?女人的小门都打不开,那市场的大门怎么打得开?” 见韶宏伟对他摆了摆手,孙富江收回信马由缰的吹牛,说道: “你如果来了,给你配一辆奔驰,一个助理,办公室就在我隔壁。” “至于薪水待遇,按照投资公司的老规矩,年薪一百万,外加年底百分之二十投资收益的分成。怎么样?” 孙富江话一落地,刘义明和宋爱学都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孙富江,又齐齐地看着韶宏伟。 孙富江之所以这样信任韶宏伟,不光是他俩在大学寝室里开始的友谊,更是耳濡目染他做事的严谨和正直的为人。 这一点,刘宋两人自愧不如,也很认可。 心说,同样是同学,你孙富江虽然财大气粗,可不会以这样优厚的待遇聘请我。 看来,好好做事,到任何时候都不会吃亏,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可话又说回来,孙富江家族发家,也才是近十年的事。 按照孙富江的话说,可能是他考上大学,给家族带来了好运气。 反正自那时起,孙富江家里的生意是越做越大。 两三年内,孙家的大型超市从一家开到了十家,成为上阳第一大超市连锁品牌。并在激烈的竞争中,打败了一众国外和外省的连锁品牌。成为地地道道商业领域的地头蛇。 随着超市业务的发展,孙家充裕的现金流,使孙老爷子有能力开始向其他领域扩张。 先后投资了房地产,食品加工等领域,生意同样做得风生水起。 孙富江毕业后,不想进老爷子的公司,那样得受老爷子看管,他想自己创业。 孙老爷子几次沟通未果后,就给了他两个小目标,让他在感兴趣的投资领域试水。 孙富江注册了眼下的这个上阳市富江投资有限责任公司。 随着互联网渐渐成为昨日黄花,孙富江一时也找不到好的项目,干脆就拿着两个小目标参股了几个投资基金,做起了有限合伙人。 这种有限合伙人,俗称LP,就是将钱按照份额投入到相关基金里面,按照投资的比例分成。但不承担额外的亏损,也不参与经营管理。 说白了,就是只出钱,不出力,坐享投资分成。 但这样的投资组合属于懒人型方法,虽然有收益,相对于自己选择一些项目直投,没有那么可观。 相应的,投资公司的管理和运营也就比较简单。 所以,孙富江的公司上下,也就十几个人。 除了他这个董事长兼着总经理之外,就是研究项目和掌管投资事务的两个业务部门。 孙富江至此,得以有大把的时间来泡妞喝酒品茶,享受生活。 可酒和茶总有喝腻歪的时候,女人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不再对他有足够的吸引力。 在孙富江的骨子里,同样想做一番事业,将来超过甚至反过来收购了他老子的公司,那样,才更刺激,更有挑战性。 可做生意,不像对付床上的女人那么简单。 尤其是投资,可谓是资本的刀口舔血。 一般的实体经济,只需要面对消费者,想办法把商品和服务卖出去,就像韶宏伟他们的蔬菜。 互联网行业,基本就是忽悠。把别人的东西,忽悠给消费者,让他们买单。 而投资不一样。他们面对的是如饥似渴的企业家,都是人中龙凤的老板。 这些家伙,时刻盯着你手里的钱,编造各种故事,想方设法把你的钱忽悠出来,装进他们的口袋。 很多投资人,与老板们反复计算什么收益率,投资回报,股息分成等等。 其实,那些不良老板们,从一开始就盯着你的本金。 钱一旦到了他们的手里,资本方就说了不算了。 这就有了后来大家在媒体上看到的,很多资本与公司创始人互相撕逼的事情。 其实,不管怎么说,人家资本肯投资你,就是相信你能把企业搞好。通过上市也好,对赌承诺也好,保证投资人的收益和回报。 而将资本的钱装进口袋后,一抹嘴就换了吃相,开始对着资本骂娘的老板,本质上都有问题。 你不能为投资人带来回报,那当初你拿人家的钱干什么?就为了娶女明星么? 可你娶了女明星,资本也没在她身上达到过高潮好不好? 也正是因为投资行业的高风险,所以,看似大大咧咧的孙富江,在老爷子的两个小目标到位后,一改往日纨绔的作风,变得异常谨慎起来。 除了投资相对稳健的基金外,一直按兵不动,采取极为保守的策略——不见兔子不撒鹰。 孙富江撒开老鹰的前提条件,就是找到一个可信赖的总经理。 绝对可信任+能力出众,以老板的利益为利益,以老板的目标为目标。这是很多企业梦寐以求的人才模式。 孙富江心目中最佳的人选,就是韶宏伟。 他有这个心思不是一天两天了。 但以他对韶宏伟的了解,他知道后者的志向不在于此。 受传统文化和家庭教育的影响,韶宏伟对“黄土铺道,净水泼街”特别痴迷。 用孙富江的话说,就是想当官想疯了。 所以,即使做为好朋友,孙富江也一直忍着,没向韶宏伟提及此事。 今天在酒桌上,听韶宏伟说起被处分一事,孙富江刚开始是愤怒,随即禁不住一阵窃喜。 如果能借此说服韶宏伟,放弃他的仕途理想,一起来公司创业,那他的这个富江投资有限责任公司,财富就真的像长江之水一样浩浩荡荡了。 孙富江说完,看着韶宏伟,等着他表态。 韶宏伟见老朋友盛情相邀,并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如果换做一般人,恐怕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仅薪水就是现在的十几倍,加上百分之二十的分成,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实现财富自由。 至于配备的豪车、助手,又有充分的行事决定权,这对一个职业经理人来说,也很有吸引力。 最起码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不用再忍受,上面是黄晓坡那种明明能力不如自己,却骑在自己的头上颐指气使,而底下又是如地痞之流的村支书范旭彪的夹板气。 韶宏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打理好这样一家投资公司,是可以期待的事。自此,人生的路也会走上一条康庄大道。 这样的未来是否会更好呢? 韶宏伟不禁陷入了沉思。 ------------ 第八十三章,那老子就陪你们好好斗斗 孙富江开出如此丰厚的条件,又是一番情真意切的相邀,令韶宏伟不禁一阵心动。 确切的说,他的心是被钱砸得颤动的。 在美色和金钱的诱惑面前,如果有谁能做到毫不心动,那一定是圣人。 但韶宏伟显然不是圣人级别的。 在某些情况下,他不仅不圣人,甚至还挺野兽。 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孙富江开出的条件诱人,但在此之前,他从没想过仕途之外的路。 受父亲艺术细胞熏陶未果后,少年时代的韶宏伟喜欢读书,业余时间几乎是在徜徉群书中度过。 尤其对于古典文学,更是由衷的喜爱。 受书里的影响,在韶宏伟的骨子里,对商贾行为,一直打心眼里看不起。 学而优则仕,出将入相,是古代读书人的职业理想。 这些,不可避免地荡涤着他幼小的心灵,滋润着他的理想之花。 以至于长大后,即使在拜金主义盛行的当下,韶宏伟的身上,依旧有很多古代士子的影子。 比如:做事认真,待人真诚,嫉恶如仇,正直善良等等。 最典型的莫过于痴迷于仕途,在他心里,一直做着他的‘八抬大轿’美梦。 在大学期间,身边很多人都琢磨着将来怎么找工作,怎么賺钱。但韶宏伟却热衷于参加社会活动,竞选学生会干部。 在他的认识里,这是对自己未来当官能力的一种极好训练。 挣钱,还不在他的选项内。 至于工作,那还用找吗? 只要有实力,好工作会自动找上门来好不好? 至于文凭,对于工作当然重要,但那也仅仅是敲门砖。 进了门,还不得凭个人的能力和本事。 否则,你整天举着一块砖头,到处炫耀吗? 那样,别人还不以为你是个精神病。 所以,几经努力,成为学生会副主、席后,他的热情始终不减,以至于好多老师一致认为他天生是当官的料。 其实,韶宏伟明白,这一切无他,唯热心与尽力耳。 而当时,虽然与孙富江很要好,但他的内心里其实对他们家族挣钱的方式,还是很不以为然的。 说得通俗点,韶宏伟的骨子里有些瞧不起商人。 受传统文化影响,他认为无商不奸。为了钱不择手段,是最令他所不齿的。 商贾重利,士子重义。后者更符合他的性格。 自己将来要么搞学问,像季羡林大师那样,活在精神的世界里。 要么就去当官,当到足够大的官。最起码坐到八抬大轿的那种。 当然,这些想法都深深埋在他的心里,很少与外人道。 但步入社会,尤其是如愿考公进入到体质内后,他才发现,仕途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简单。 比如,很多古代的能臣,在举子时,凭着一篇策论,引起上峰的注意,从此一步青云。 现在,却根本行不通。 官场上,到处是关系,遍地是裙带,如果是一个草根白丁,就会成为无根的浮萍,别说升迁了,如愿活下去都不容易。 说白了,现在的官场靠科举已经行不通,更多的是另一种意义上的“举孝廉”。 及时的站队,攀附在一颗参天的树藤上,才是仕途升迁的正确之路。 虽然说古今官场的秩序大同小异,升迁的路径也基本相同,但现代官场的复杂性和凶险性,比那些书上描写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曾经有两次,执着的韶宏伟也打过退堂鼓。 一次是韩书记去世后,在县委办从云端到山谷的那次坠落。 一次就是这次被处分,在后山坡对着那棵老槐树发泄的时候。 但退到哪里,怎么退?又成了一个很现实,很渺茫的问题。 现在,眼前的孙富江开出如此诱人的条件,韶宏伟突然发现,自己的前方似乎霍然出现了第三条路。 这条路,看起来很宽广,上面香车美人,骏马珠宝,熠熠闪烁,令人着迷。 韶宏伟犹豫了。 他心中的八抬大轿,已经开始摇摇晃晃,变得逐渐模糊起来。 三个人一起看着他,等着答复。 正在这时,韶宏伟的手机响了。 关键时刻,总有救命般的电话。 韶宏伟一看,是王兴泉打来的,就开了免提。 “喂,韶镇,跟您报告一下范社长的情况,可能要麻烦。” “稍等。”韶宏伟见是范东平社长的事,就想起安排王兴泉的任务。 这件事,不方面当着众人的面说,就赶紧把手机调成话筒模式,对孙富江道: “富江,我这有点事,我先走了。” “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容我回去好好想想,咱们电话联系。” 毕竟关系到韶宏伟未来的选择,不可能就在这一刻,匆忙决定。 孙富江点头:“嗯,老铁,这是件大事,你好好琢磨琢磨,到时咱们通电话。” 韶宏伟冲孙富江深深地点头,眼中满是感激的意味。 又和刘、宋二人打过招呼,起身边往外走,边对着手机里说: “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孙富江看着韶宏伟的背景,消失在门外,才转过头来,招呼两人继续吸烟、喝茶。 刘、宋两人摇了摇头,一时无言。 孙富江对韶宏伟真可谓是够哥们意思,这多少让两个人有点吃醋。 但,两人又说不出什么。 毕竟韶宏伟平时的做派和为人,在座的没有人不服。 孙富江做出这样的选择,也无可厚非。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孙富江打破了沉默,来了一句: “不管宏伟最后做什么决定,咱们现在该帮还得帮他。” 宋爱学也缓过劲来,连连点头: “富江说的对。宏伟是个干事的人,这样的人咱们不帮,谁帮?” 刘义明掐灭了手里的烟头,语气坚定: “帮,必须得帮。我们都得学习宏伟这种干事的劲头,只要认真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儿。” 茶桌上的气氛,陡然热络起来,三人举起手里的茶杯,仿佛干杯一样,碰了一下,齐齐叫道: “帮!!!” …… 韶宏伟出了孙富江的办公室,边往电梯走,边和王兴泉通着话。 电话里,王兴泉告诉他,范东平社长在派出所已经被留置超过24小时,可能要拘留。 他按照韶宏伟的吩咐,已经给范东平的家人准备好了复议申请书,下午一上班已经递到了县公安局。要求行政复议并以范社长年纪大了身体状况不好为由,提出暂缓执行拘留的申请。 县局已经受理,但受理窗口的人说,县局这两天有重要工作,抽不出人下来调查,只好委托溪岭镇派出所自行调查,让家属回来等通知。 “这不是扯淡吗?简直是混账。” 韶宏伟破口怒骂。 王兴泉道:“可不是,我觉得县局窗口的人,肯定收到了秦江涛通知,所以,就把案子又打回到派出所了。” “范社长家里人说,县局和派出所的人官官相护,遭罪的是咱们老百姓。” “还说,如果实在不行,就劝范社长服个软,认了算了。” 韶宏伟心里一紧,“他们这样说的?” 王兴泉“嗯”了一声,又道:“这也难怪他们,除了范社长,家里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哪里见过这个阵势。” “还说,胳膊拧不过大腿,人家官家要想整治你,老百姓能有什么办法。再说,范社长确实把人给打了啊?” “韶镇,你说,接下来该怎么办?看来,咱是斗不过他们了。” 听到王兴泉的最后一句话,韶宏伟的脑子里“嗡”地一声。 他猛地一怔。 “斗不过他们”这几个字,在他脑际炸响。 昨天还和王兴泉说什么‘与人斗,其乐无穷’。 现在,乐子没得到,反倒更被动了。 秦江涛明显受到了黄晓坡的指使,一边逼迫范东平违背事实的口供,栽赃韶宏伟说了那句“给我往死里打”的话,一边通过派出所和县公安局的人打招呼,阻挡家属的上诉。 看来,自己把他们想象的太简单了。 因为自己在东店村蔬菜基地上的所作所为,已经彻底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借着范东平打人事件,明显是要做足文章,致自己于死地。 让自己停职在家反省,其实就是把自己限制在家里,使自己远离镇上,不能施加自己的影响,隐蔽他们的动作,直到他们稳操胜券了,再突然出手。 这是要往死里整自己啊! 韶宏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此同时,不屈的念头猛地在心中凸起。 韶宏伟好斗,是他骨子里的东西。 一旦激发,就像野兽。 如果说,刚才孙富江的高薪诱惑,对他仕途之心起了动摇,现在,斗争这个词,又再次使他坚定。 好,既然要斗,那老子就陪你们斗斗!!! 孙富江的公司先放一放。 哪怕将来即使去富江公司,也要等我斗败了他们再说。 在韶宏伟眼里,容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更不能让黄晓坡、范旭彪、秦江涛之流为所欲为,横行霸道。 想到这儿,韶宏伟突然浑身充满了力量。 目标一旦明确,剩下的就是办法了。 而面对问题,迅速想出办法,几乎是韶宏伟与生俱来的能力。 这么说不缺切,应该是他读了很多书后,习惯性对自己进行训练的结果。 别人看书,只图看个热闹。 韶宏伟喜欢把自己代入到书中的人物里面,经常设身处地从人物的角度,与他们一起面临困境,一起想办法。 经过若干次不明所以后,渐渐地,韶宏伟可以和书中的人物并驾齐驱,一起解决所面临的问题。 到后来,韶宏伟渐渐养成了一种习惯。 不论任何问题,他都会从不同角度,综合各种条件,迅速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这也是他自信自己能做好任何事情的一个条件。 所以,在王兴泉说出困难的一瞬间,韶宏伟的脑中就形成了一系列的应对方案。 等到听到‘斗’这个词,韶宏伟身上的野性被彻底激发出来。 他对王兴泉道: “兴泉,接下来我问你答,然后我告诉你怎么去做。” 王兴泉一听韶宏伟的口气,就知道他有办法了。 他心目中,任何困难都压不垮的那个韶副镇长又回来了。 他连忙说道:“好的,韶镇,我听着呢。” 韶宏伟问:“镇医院那里,你表姐那边怎么说?” 王兴泉:“噢,对了,我差点忘了。我表姐说,被打的那个人没啥事,就是轻微脑震荡,肩胛骨有点错位,复位一下就没事了。” 韶宏伟问:“那就是说,没有骨折,也构不成任何级别的伤害?” 王兴泉:“是的,我表姐直接问的主治大夫,肯定错不了。只是,她实在不方便让那个大夫把病历拿给她,要不然我就让她复印一份了。” 韶宏伟果断地道:“这就足够了。兴泉,你现在这样做。” “你和范社长的家人,分头从镇上出发,沿着县道、乡道,往下面的村子里面去找。” “找什么?” “一辆车。” “什么车,在哪里?全镇十六个村子呢。” 王兴泉一时没明白韶宏伟的意思。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只好解释道: “要找的车子具体是什么车不知道,但肯定是县里的牌照。” “县里有哪些车,你大概都清楚吧。” 王兴泉还是不明所以,只好答道: “县委县府的车子,我大概都认得。可韶镇,我们找车子干嘛啊?” 韶宏伟:“昨天咱们下村的时候,不是看见路上各村都在搞卫生,都在做接待准备工作,镇上不是动员说,要迎接一个人下来考察吗?” “我知道了,是……”王兴泉顿时醒悟过来,随即,压低声音道: “你是说找新来的鲁书记?” “对。” 韶宏伟为自己这个得力助手的默契感到高兴: “既然他们这么肆无忌惮地为难范老社长,非要把他强行拘留,是明显的公器私用,属于违纪违法行为。” “范老社长只是打了范老邪一下,没有构成任何实质性伤害,最多是教育罚款了事,就没有理由继续拘押。” “镇派出所现在受黄晓坡和秦江涛把持,又和县局通了气,如果不往上捅,这事有可能就被他们弄成了。” “嗯”王兴泉插话道:“他们就是这个目的,把白的说成黑的。” 韶宏伟不屑道:“没关系,让他们先猖狂着。我听说,新来的鲁书记是个干实事的好领导。这次考察不去他们准备好的镇上,就很能说明问题。” “昨天到现在,既然镇里没见到,我想肯定在哪个村里。而且,是微服私访,所以镇上还不知道具体情况。” 王兴泉接过话来说道:“韶镇,你说的对。只要把这件事的盖子揭开,他们就捂不住了。” “我这就和范社长家里人说,我们兵分两路,用不了半天,就能把十六个村子都跑完。” “对了,如果真找到鲁书记那辆车,我们具体该怎么做?” 韶宏伟道:“把你写的那个行政复议申请书复印两份带上,找到鲁书记直接递上去。” “鲁书记肯定会问详情,你们再把事情的真相向鲁书记汇报。尤其是官官相护,内外勾结企图逼迫范社长违背事实和良心,做假口供的事说出来。” “最后,再把范老邪鼓动村民去县府闹事和蔬菜视频作假这两件事,与范社长打人的原因说清楚。而且,这些事都有村民可以作证。” “我相信,鲁书记听了这个情况,不会无动于衷。” 王兴泉也从中意识到了自己的机会。 如果这件事弄成了,他也就在新县委书记面前露了脸,说不定自己的转正也就有希望了。 王兴泉难以抑制地兴奋道:“好,韶镇,你真是太厉害了。” “既然他们跟咱们斗,那就好好和他们斗斗。” “这样一来,即使黄晓坡想一手遮天也遮不住了。而且,秦江涛利用内部关系想阻止这件事,也根本不可能了。” “到时候,范社长就会被放出来,而且还会追究他们的责任。” “这办法太好了!就像古代的县太爷出巡时的拦路告状,想想都令人兴奋。” 韶宏伟嘴角微微一勾,又补充了一句: “我建议,你们先从东店村找起,有可能今天鲁书记会在那里。” 王兴泉忙问:“韶镇,你怎么知道。” 韶宏伟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命令道:“快去办吧。” “好的,我听你的。”王兴泉答应道。 韶宏伟这样说,是基于自己的判断。 他给鲁书记的那份情况反映,如果一上班就看到的话,他相信鲁书记一定会去东店村进行了解和调查。 最起码,如果自己是鲁书记,一定会这样做。 韶宏伟这样安排,一是准备彻底拉开架势和黄晓坡他们斗。 既然黄晓坡利用权势,企图掩盖真相,那他就在更大的范围内,把真相抖出来。 虽然,对于范东平老社长一家来说,有利用他们之嫌,但也是为了救范社长。至于小的瑕疵,就顾不上了。 另一方面,韶宏伟也是在赌。 他赌鲁书记是党的干部中值得信赖和依靠的好官。 他赌鲁书记是孟可丽说的那样实干的领导。 他赌鲁书记是自己将来在正丰县翻身的贵人。 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自己的那份情况反映,没有得到鲁书记的重视,或者鲁书记不相信自己反映的事实,不能为自己平反,不能为范社长主持公道的话,那自己就需要重新对鲁书记进行判断。 相应的,自己是否考虑孙富江的条件,也就顺理成章了。 毕竟一任县委书记,不出意外的话,最低要在这里干上四五年。而四年后,自己就三十了。 三十岁在古人眼里,正值而立之年。 如果到了三十岁,自己还不能升为实职正科,那接下来的什么副处、正处,以及八抬大轿的理想,基本也就成了泡影。 在一个看不到目标的道路上,在前途渺茫的仕途中,到底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就是一个极其现实的问题。 或许,回过头来,考虑一下孙富江给自己留的位置,倒不失为一种明智的选择。 对,先在鲁书记身上赌一把。 在短期内,验证了鲁书记的风格,那时再做决定不迟。 毕竟,与那百万年薪,香车美女的总经理位置比起来,八抬大轿是自己从小以来的理想。 如果不去实现它,岂不是终生的遗憾。 钱,早晚都可以挣。而官可不是随便什么人、任何时候都能当的。 而当了官,要钱还有什么用。即使再有钱的人,也得听当官的不是。 对,就这样定了。 韶宏伟在打完电话的几分钟内,就在心中迅速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有了孙富江的保底,等于手里握着馒头,剩下的就是追求鱼翅鲍鱼类的,自己的政治理想了。 一时间,内心无比的轻松。 随即,韶宏伟想起了一直等着他的孟可丽来。 他一边向自己的车子走,一边给她发了一条微信: “你在哪?我出来了。” 这小妮子等自己时间也够久了,刚才还催促了自己两次。 让一个女孩等,而且还是个酒窝美女,一会儿又不知该怎样整治自己呢? 一想起酒窝美女,韶宏伟的脑中立刻回想起孙富江关于酒窝与户型的论断。 心中不禁一阵热流涌动。 这个孙富江,整天没事研究这些东西,可真有他的。 可直到韶宏伟快走到自己车前了,微信里依旧没有回来孟可丽的信息。 他眉头轻轻一皱,只好拨打她的电话。 刚调出页面打出去,还没等他把手机贴近耳边,猛然间,眼睛就被人从后面捂住了。 与此同时,背后贴上了两团柔软。 “可丽。”韶宏伟轻呼道。 他不用猜,也不用两团柔软,仅从蒙在眼睛上温柔而又小巧的手,就能判断出是她在恶作剧。 除了她,又有谁能甘心毫不保留地付出柔软来。 “哎呀,真讨厌,一下就被你猜到了,不好玩。” 孟可丽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手,顺便抓住了他的胳膊,揽在胸前。 那两团柔软又转移到韶宏伟的肘部,呈包围状。 结实而又富有弹性,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一丝温热。 韶宏伟直觉得胳膊一麻,半身似乎都僵住了。 “可丽,快松手,别让人看见。” 他嘴上说着,却并不忍心抽回胳膊,只是在她怀里动了动。 结果,胳膊在她怀里起到了摩擦效果,像是故意在那两团柔软上按摩一样。 韶宏伟的脸腾地一红。好在他喝了酒,倒是可以掩盖。 “看见咋了,抱抱胳膊又不犯法。” 虽然这样说,孟可丽还是不情愿地将他的胳膊放开,伸手示意道: “钥匙。” “啾啾。”韶宏伟赶紧如释重负地摁了下车锁,将钥匙递到孟可丽手里。 孟可丽接过钥匙,不忘在韶宏伟的手心轻挠了一下。 韶宏伟的手心一时奇痒,一直痒到了心头,使他的心脏扑腾扑腾,紧跳了几下。 这鬼丫头,又调戏我,而且越来越大胆了。 韶宏伟心中一念,差点把那只手反手攥住。 看了看四周,又放弃了。 虽然与程秋燕彻底断了,但他心里还是有些不适。 这种不适,是心里装了一个人后,在那个位置上突然出现真空,而新的人想进来填补,有种本能的抗拒。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感觉,韶宏伟也说不清。 见孟可丽一蹦一跳地跑去驾驶位一侧开车门,韶宏伟嘴角一动,也走向了另一侧。 上了车,韶宏伟告诉孟可丽,先调整一下座椅。毕竟自己的大长腿把驾驶座调得太靠后,孟可丽小巧的身体,脚都够不着油门刹车。 孟可丽显然没开过哈弗车系,在方向盘上下左右找了一圈,也没找见开关。 她眼珠一转,对韶宏伟嗔道: “人家没开过这么大的车子,你这调座椅的开关在哪嘛?” 韶宏伟满脸的赧然,只好起身,伸手去调。 这辆车子的座椅调节开关在驾驶座的左侧,椅子的底部。 由于空间所限,座椅上已经坐了孟可丽,韶宏伟只能俯过身去伸手去够。 这样一来,两人就挨得很近。 不可避免地,韶宏伟的身体贴着孟可丽的大腿,肩膀到了她的胸前,脸更是几乎挨在了一起,两个人的呼吸都能相互听见,气息也隐约可闻。 孟可丽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只见她两眼放光,本来张开的双手,突然抱住韶宏伟的肩膀。对着韶宏伟的厚唇,猛地亲了过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伸手去调座椅的时候,心里已经有所防备。 将身体尽量与孟可丽的大腿,尤其是两个傲然的山峰保持着距离。 一般的女孩,对自己的这两个部位最是敏感,也看护的紧。 能触碰到这两个区域的,都是她的同性或者最亲密的人。 或许韶宏伟骨子里的保守,或许是心里多少惦记着含珠唇,总之,他还没做好成为孟可丽恋人的准备。 可他忽略了孟可丽的双手。 这个蓄谋已久的小妮子,见韶宏伟的身子到了眼前,手上也不知哪来的那么大劲儿,一下子把韶宏伟搂在胸前。 紧紧地抱住,不管不顾地嘟起鲜红的小嘴,就往他嘴上猛亲。 韶宏伟猝不及防,被袭了个正着。 两片花瓣一样鲜艳的娇唇,正盖在他宽厚的嘴上。 “唔……” 韶宏伟本能的,试图抬头与那两片樱桃唇保持一些距离。 被女孩强吻,既有兴奋,又有说不出的憋屈。 兴奋来自于男人的本能,身体的渴求。 憋屈是一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弱小的女子占了先,面子往哪搁? 既然憋屈,身体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脱离。 孟可丽早有准备,一双手臂像藤蔓一样,紧紧缠住他的脖颈,身体紧紧贴住他,使他无法摆脱。 其实,以韶宏伟的力气,硬要摆脱不是不可以。 但不知为什么,韶宏伟此刻选择了半推半就。 唉,这本来是女人特有的专利。 诸如欲拒还迎、犹抱琵琶半遮面、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唯独穿着鞋子等等。 他只感觉,她的朱唇瞬时贴在唇上,温热而又柔软,紧紧的。 韶宏伟只好退而求其次,紧闭牙关,仅限于双唇紧贴。似乎这样,就可以表明自己的心迹一般。 他希望孟可丽浅尝辄止,偷袭一下得逞后就放过他。 显然,他低估了这小妮子。 得手的她怎肯罢休。 伸出娇嫩的舌头,去撩拨并撬动他的双唇。 温软的娇舌,在他的双唇上,舔啊舔的,就像春天的细雨,滋润着久旱的禾苗。 韶宏伟浑身一抖,全身的血液,都往脑袋上涌,一瞬间仿佛停滞了思维。 脖子,被孟可丽牢牢禁锢住;胸前,两片柔软紧贴,仿佛要穿透衣服,给他以温暖。 他呼吸急促,双眼不由得紧闭。 身体内的力量,猛地集中到下腹,宛如火山口蓄积的岩浆将要喷发。 这力量无法释放,只好试图转移注意力。他放弃了双唇抵抗,开启了牙关。 任由她滑嫩的娇舌钻了进来。 这一钻不打紧,防线一溃即是千里。 占领了双唇后,孟可丽的娇舌,就像开闸的洪水,向他的舌头猛袭。 韶宏伟笨拙地用舌尖抵抗,以保证自己还能够呼吸。 两颗软舌战在一处。 时而搅动,时而纠缠。 时而你上,时而我下。 韶宏伟没想到孟可丽香舌的攻势如此猛烈,自己好歹也是有五六年吻功的人,竟然在舌战中不知不觉败下阵来。 败退的结果是,他的舌头被孟可丽逮个正着,一口吸到香唇中,几乎将她的小嘴填满。 孟可丽嘴上的肌肉全部发动,将他的舌头紧紧包裹,贪婪地吸吮着。 两颗小小的酒窝因为吮的用力,变得更深,就像湍急河流里的漩涡,要把他整个人吞没一般。 韶宏伟相信,如果自己不赶紧采取行动,恐怕自己的舌头就进了她的喉咙了。 他拼力退缩,把舌头撤了回来。 不料,孟可丽的香舌紧跟着又冲了进来,在他的舌周,不断地搅动,缠绕。 韶宏伟只好再次催动舌头应付,不一会儿,口中就充满了津液。 他发现,孟可丽的香舌别有味道。 与程秋燕和第一个女友的完全不同。 如馨如兰,清新芬芳,温润袭人。 他不觉吞下了口中的津液,宛如甘露,透着一股香甜。 这就是所谓的回甘吗?简直美妙至极。 孟可丽怎肯让他独占,也深吸着,将津液咽入口中。 两人就这样吻着,没有了世界,也没有了时间。 孟可丽的嘴小,一直将舌探在韶宏伟的口中,不免辛苦。 又吞咽了一口津液后,忍不住退回香舌,口鼻同时深吸一口气,准备再次发起进攻。 趁着这个间隙,韶宏伟总算在心里给自己找了一个撤退的理由,虽然不甘,但也不得不做。 他就势挣扎了一下脖颈,离开她的暖胸,抬起头,对孟可丽道: “好了,小心让人看见。光天化日的,影响不好。” 孟可丽不肯,抱着韶宏伟还要索吻。 韶宏伟不肯了。 身体已经燥热,下腹的岩浆不断翻滚涌动。 再进行下去,很可能就会喷薄而出。 他必须尽快转移注意力,不使自己失去控制。 毕竟两个多月没碰女人的身体了,自己现在有多危险,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但他又不能强行脱离,那样会破坏了前面的美好气氛,搞不好她也会不高兴。 于是,就主动用唇象征性的碰了她的唇一下,然后闪电般离开。 果断地向后仰头,挣脱了她的怀抱。 “吁”韶宏伟轻轻但深深的吁了口气。 心说:“姑奶奶,你也太厉害了,大男人的我好像被强暴了一样。” 孟可丽意犹未尽,叭嗒叭嗒嘴唇,仰起带着醉人酒窝的笑脸,善解人意般的一笑,说道: “光天化日怎么啦?不就是接个吻嘛,有什么大不了。” 韶宏伟一指车子的启动按钮: “好了,闹也闹了,咱们去哪喝茶?总不能在车里一直呆着吧!” “噢,那当然不能。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着话,孟可丽自己伸手调整好驾驶座的座椅。 韶宏伟这才发现,自己是中了孟可丽的着了。 这小妮子明明知道开关在哪儿,设下圈套引诱自己上钩。 不过,韶宏伟觉得这个钩上的好。到现在,嘴里还有孟可丽舌头上的清香,时不时可以暗自品味。 韶宏伟提醒道: “亲热得有尺度,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果换做新加坡,那可是要受惩罚的。” “这里又不是新加坡。” 孟可丽娇羞的一笑,露出浅浅的酒窝:“宏伟哥,这可是咱俩的初吻呐,没想到竟然是在你的车里。” 她回顾了一下车内的环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韶宏伟望着孟可丽,发现她的脖颈处,泛起淡淡的红晕。 他猛地想起刚才孙富江说的那个什么‘处女晕’,难道美丽如斯,娇美可爱的孟可丽竟然还是…… 韶宏伟心里瞬时涌起浓浓的温暖,不禁道:“可丽,你可真是个无法抗拒的女孩。” 孟可丽骄傲的一笑道:“那我现在就是你真正的女朋友了,对吧?” “这……”韶宏伟想告诉她,自己已经和程秋燕分手了。 想了想,怕孟可丽以为两人的分手,是出于她的追求,将来心里会有负担,就忍住了。 嘴上说道:“你这是蓄谋的,我没想到会这样。” 孟可丽俏皮的一甩头,道:“怎么,还没怎么样呢,你就不敢负责任了,还大男人呢?” 说着,孟可丽得意地一笑,摁下启动键,启动了车辆。 韶宏伟见她熟练的将车开出停车场,对她的车技也就放下心来。 经过这一吻,两人之间已经突破了正常的朋友之间的关系。 两人之间的距离,忽然变得很近很近。 这个小妮子,不禁模样娇美可爱的,又有着一般女孩不曾有的头脑,韶宏伟觉得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倒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可为什么,自己心中竟然有隐隐的痛呢? 望着手把着方向盘,专注开车的孟可丽泛红的脸蛋,韶宏伟一时失神。 ------------ 第八十六章,神秘的云来茶馆 孟可丽开着车,载着满腹心事的韶宏伟,左拐右绕,来到了位于市中心附近的一条小街巷。 进了槐花胡同不远,过了一个自动升降栏杆,车子在一处挂着“云来茶馆”的门前停下。 停车场不大,由半条槐花胡同封闭而成,大约可以停放十来辆车子,看起来是为这个茶楼专设。 胡同的深处,是一处小院,有篮球场大小。小院中矗立着一座三层小楼,掩映在周边的景色之中。 院子入口,古朴的门楼,有些江南水乡的韵味。 门前一排低矮的木栅栏内,遍种花草。虽然到了仲秋季节,植被依然茂盛。显然是茶楼主人精于侍弄的结果。 院子四周高楼林立,这在地皮昂贵的上阳,是非常难得的一处闹中取静之处。 韶宏伟不知道在上阳市中心,竟然有这样一处幽静之地。 从经济价值上看,在这里开茶馆,简直是暴殄天物。 也不知道这里的一壶茶,要收多少钱。即使天天爆满翻台,恐怕连房子租金的零头都收不回来。 韶宏伟摸了摸自己的手机。那里有小颖退回来的三千多块,心里多少有了底。 第一次请孟可丽喝茶,他准备出点血了。 以他对孟可丽的了解,不是那种狠宰他一刀的虚荣女孩。 韶宏伟放心地跟着孟可丽,推开古色古香的院落大门,进到里面。 庭院里,是一派江南园林布局。 小桥流水人家,翠竹修林环绕。乍一看,以为是到了苏浙水乡。 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石阶小路,穿过修竹掩映的门廊,孟可丽带他进了门厅。 里面很静,根本没有想象中翻台满座之类的。 装修一如苏州园林的风格,亭台楼榭,黛瓦白墙,红木雕刻的家具,水墨丹青字画,恰到好处地点缀,彰显出茶楼主人的艺术品味。 与这装饰相称的,是屋子里萦绕的淡淡的香。 既有茶的清香,又有说不出来的馨香。 靠近前窗,是个暖阁。四周纱幔轻垂,一个长发飘飘,一袭古装的曼妙女子,正在里面拨动古筝。悠扬的琴声,在屋子里轻轻回荡。 “二位这边请。” 迎面是个身着蓝色碎花苏绣小衫,下身同色阔腿裤,典型江南淑女妆扮,亭亭玉立的一个妙龄茶仆。 她对着两人深深鞠了一躬,也不问是否有预定,起身引着二人上楼。 茶仆二十多岁的年纪,一米六左右的个头,身材苗条匀称,脸上略施浅黛,皮肤雪白,看样子不是北方的女子。 在装饰典雅的环境里,走起路来,风姿绰约,本身就是一道风景。 韶宏伟和孟可丽跟在茶仆的身后,上了二楼,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挂着“清雅”门牌的包间前,才停住脚步。 茶仆小姐伸手推开门,回头对着两人嫣然一笑:“里面请。” 屋子是个里外的套间。 外间屋不大,十五六平米的样子,布置的极为古朴典雅。 当中围着红木茶台,摆了两对红木椅。椅子上铺着坐垫,上面是团纹苏绣图案。 靠窗两个花架上,各有一盆精致的盆景花卉。 右边靠墙是个红木书架,上面摆满了线装古籍。 茶几上,正慢慢升起一缕香,袅袅地散向空中。 韶宏伟闻了闻,不浓不淡,似花似茶,很是怡人。断定那是价格不菲的沉香。 左手边,一个满面墙的博古架上,摆着各色精致的瓷器茶具,将里外屋子隔开。后面是磨砂玻璃,上面悬垂着朦胧的淡青色纱幔。 另一间屋子被纱幔遮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韶宏伟猜测是另一处饮茶的所在。 孟可丽对着茶仆小姐笑了笑道:“你去忙吧,我们这里自便。” 那茶仆小姐报以深深地一笑,目不斜视,没去打量韶宏伟,就恭敬地关上门,去了。 孟可丽坐到主位的椅子上,问韶宏伟道: “宏伟哥,喝什么茶?” 韶宏伟看了茶台一眼。见上面陈列着龙井、铁观音、正山小种、大红袍、普洱、菊花等,几乎是应有尽有。 却没看见价格牌,不知茶价。 他想了一下,觉得中午吃的有些油腻,就道: “普洱和大红袍都行,你喜欢喝什么?” 孟可丽拿起一盒大红袍道:“茶谚说:春饮花,夏饮绿,秋饮青,冬饮红。秋天喝青茶最养生。我们就喝大红袍好了。” 韶宏伟见孟可丽来这里轻车熟路,茶仆对她也很是相熟,甚至多有恭敬,就道: “可丽,看来你很懂茶啊!经常来这里?” 孟可丽见问,俏皮地一歪脑袋,两颗酒窝在韶宏伟的眼前一晃,说道: “我不告诉你。” 韶宏伟微微一笑,他已经习惯了孟可丽的调皮。 而且,她那张带着两颗酒窝的脸,调皮起来,越发可爱。 有时,他真想把她揽在怀里,使劲揉她那张俏脸。 趁着孟可丽净手、烧水、洗杯、泡茶的工夫,韶宏伟环顾了一圈四周的陈设,最后踱步到书架前停下。 上面的线装书吸引了他的目光。 《笺谱雅集》、《剪灯新话 》、《容斋随笔》等等。 韶宏伟信手从《容斋随笔》中抽出一册,翻看。 看到内页,韶宏伟吃了一惊。 原本以为这些古籍都是装饰环境用,顶多也是印刷品,却不想都是真品。 看那些泛黄的书页,以及略显粗糙的宣纸,翻到末尾看了一眼,发现是上世纪民国时的出版物。 韶宏伟平素喜欢读书,犹爱古文。 对于古籍,他并不陌生。 韶宏伟翻看着,一时沉浸其中。 孟可丽泡好了茶,见他还站在那专注地看着书,就问道: “喜欢线装书?” 韶宏伟抬起头,不舍地合上书道:“别忘了我是中文系的。” 孟可丽嘴一撇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中文系是万金油,做什么都做不成。” 韶宏伟笑了笑:“中国人如果连中国话都说不好,老祖宗两千多年留下的财富不能很好的继承,那还叫什么学子呢?” 孟可丽低头分茶,没继续和他拌嘴。 韶宏伟见她沏好了茶,就拿着那本《容斋随笔》走到茶台前,准备坐在对面的椅子上。 孟可丽早就起身,一把拉着他的胳膊,抱在自己怀里,拽着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主位的椅子比较宽大,有点像古代的榻,足以容得下两人。 虽如此,还是有些拥挤。 其实,孟可丽那边还有空间,可她就是紧抱着那条胳膊,与韶宏伟几乎是粘在一起。 他的胳膊被温热的胸脯紧紧包围着,再次陷入了温柔之中。 他没做回抽的尝试,知道那样是徒劳的。可另一手还拿着书,有些不知所措。 孟可丽觉得那本书好不知趣,抑或是韶宏伟用它来遮掩,伸手夺过来,就要往一边扔。 “哎哎,别扔,这书很金贵的。万一弄坏了,人家老板得让咱赔的。” 说着,韶宏伟从她手里拿回书来,小心地放在一边的红木椅子上。 孟可丽嘴一撇道:“哼,赔,让谁赔也不敢让我赔。” 韶宏伟问道:“就因为你是记者,有豁免权吗?” “别说这几本书了,就是这个茶楼……”孟可丽脱口说了一半,猛然止住了。 韶宏伟觉得不对劲,就问:“嗯,这里的书和茶楼和你有什么关系?” 孟可丽俏脸一僵,抿了一下嘴唇,改口道: “这里的老板是我朋友,他不会让我赔的。你要是看好了哪些书,尽管拿走。事后我和老板打声招呼就行了。” 韶宏伟惊讶道:“可丽,你知道这一套民国版的线装书得多少钱么?少说也得上万块。如果是孤本,几十万上百万都买不到。” “人家老板陈列在这里,允许来这儿的客人看,已经是很阔气的举动了。你打个招呼就拿走,这也太那个了吧?” 孟可丽仰起头,荡起两个酒窝,微笑地看着韶宏伟道:“怎么啦,不相信我有这个实力?” 韶宏伟一指椅子上那本书道:“你知道吗?这民国版的《容斋随笔》,我还是第一次见,这套书可不简单呐!” 孟可丽放开他的胳膊,给他斟了一杯茶,举起来递到他的手上,漫不经心地问道: “有什么不简单的?” 韶宏伟浅饮了一口,品了品道:“好茶,极品大红袍。” 孟可丽内行的道:“这是武夷山老树上精选的,曾经的贡品,每年产量很少。” 韶宏伟:“怪不得味道这么醇正。” 又将注意力转回到书上道: “这部《容斋随笔》是南宋洪迈所著,与《梦溪笔谈》、《困学纪闻》并称宋代三大笔记。” “而且,它是老人家一生中比较喜欢读的书之一。当年,无论是出京巡视,还是送好朋友,都有这部《容斋随笔》。直到老人家去世的前一天,还让别人给他读了三十多分钟。是老人家一生中读的最后一部书。” 韶宏伟如数家珍般的说着。 孟可丽歪着脑袋,手托着双腮,痴迷地看着他的眉眼。 等他讲完,她伸手又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用双乳紧了紧,不无崇拜地道:“宏伟,我特别喜欢听你说话,你说话的声音真好听。” “而你讲起书来,更是条条是道。同样是念大学,我好像就着饭吃了。你懂得的怎么这么多啊?” 女人喜欢男人,往往从崇拜开始。 孟可丽显然是喜欢韶宏伟之后,又开始崇拜的。 这更让她心里充满了甜蜜。 韶宏伟不免有些骄傲地道:“我从小就爱看书,几乎能找到的书,我都要把它看完。” “我另一个理想是做学者,将来如果我当不上大官了,就去做学问。” 说着,他把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茶盏。 孟可丽若有所思,放开他的胳膊,给他斟茶,自己也斟了一盏。 她举起韶宏伟的那盏递到他手里,自己也举起茶盏,凑近道: “来,咱俩先共饮一杯。” 韶宏伟接过茶盏就要往嘴边送。 “嗯,不是这样的。” 孟可丽晃动着她带着微波浪的秀发,一手拦住了韶宏伟举盏的手。 “那是怎样?” 韶宏伟看向近在咫尺的俏脸,轻声问道。 ------------ 第八十七章,交杯茶 韶宏伟见孟可丽眼里闪烁着狡黠的光,就知道她要搞怪。 果然,孟可丽捉住他举盏的手,将她的手臂穿进来,与他的胳膊成交叉状,也举起茶盏,笑盈盈地看着他。 “喝茶也要交杯?”韶宏伟不禁莞尔,“真有你的。” 孟可丽温暖的声音道:“酒能醉人,茶能怡心。喝茶要有情调,要讲究意境。” 说着,凑过香唇,抵着茶盏,仰着脸,扑闪着眼睛,深情地凝视着她。 “好好,有情调,有意境。” 韶宏伟躲避着她眼里的炽热,举盏配合,送到嘴边。 两人的脸,马上离得很近,互相之间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韶宏伟看着近在咫尺的孟可丽,发现她简直美得不可方物。 长长的睫毛,衬托着卡姿兰般的大眼睛,湛蓝深邃。 小巧的鼻子,忽闪着双翼,有些醉人。 两个酒窝,镶嵌在水蜜桃般的皮肤里,里面装满了甜蜜。 他一时不禁陶醉了。 这盏茶,两人足足饮了有几分钟。 韶宏伟是先饮完的。 本来那盏茶也仅够他一口喝的。 待他喝干,见孟可丽没同步去饮,而是闭上了眼睛,茶盏举在唇边,似乎在品嗅着茶香。 满脸幸福而又陶醉的样子,越发迷人。 韶宏伟只好把空盏举在手上,等她。 孟可丽似乎并不急。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上,偶尔轻轻跳动。鼻翼轻轻忽闪,嘟起的香唇,在两颗酒窝的映衬下,是那么诱人。 韶宏伟几乎想放下茶盏,吻上去了。 心里动了动,又本能地忍住了。 喝茶的地方,虽然是包间,说不定茶仆随时就会进来。 再者,孟可丽就像一团火,不点自燃。 如果自己再主动的话,这小妮子肯定会加倍回馈配合。 一旦任由双方的激情发展下去,他自度自己现在的控制力,恐怕不见得承受得住。 良久,孟可丽睁开眼睛,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边徐徐将茶饮下。 随即,娇羞的一笑,松开了他的胳膊。 韶宏伟心想,喝茶的前戏应该结束了。得赶紧把局面稳定一下,就道: “可丽,咱们说正事吧。” “嗯,”孟可丽笑望着他:“什么是正事呢,咱们不是在做正事么?” 他一时赧然。 是啊,帅男靓女,独处一室,什么是正事呢? 他伸手去取公道杯,为孟可丽斟茶后,再给自己斟上。 韶宏伟心里还装着那两封信。 这也是他想见孟可丽的主要原因。 当然,内心里对两人之间要发生什么,也有所期待。 上午的那个电话,与程秋燕算是做了彻底的了结。 本来应该很轻松的,不知为何,反倒心里一直空落落的。 这种真空感很奇怪。 人们都说,应对失恋最好的办法是尽快开始一段新恋情,以弥补和覆盖曾经的伤口。 可能也是这个想法在作怪,韶宏伟对孟可丽来填补,也多少有些期待。 只是,旧爱与新欢之间,如此的无缝衔接,多少让他有些不适应。 或许是他太重感情,或许是六年的情愫需要祭奠。 反正此刻的韶宏伟,纠结的心情只能以矛盾来形容。 趁着交杯茶喝完,韶宏伟才尽力回归正题。 见韶宏伟斟完茶直了直身子,一本正经的侧脸看向她,孟可丽笑了笑道: “好吧,就依你,咱们先说正事,反正今天我们有的是时间。” 说着起身,拿过自己随身的包,取出那两封信的复印件,递给韶宏伟道:“你先看看。” 随后,坐回到位置上,默默地看着韶宏伟的眉眼,静静的饮茶。 这两封信,之前孟可丽给他拍照发过去了。 内容都已了解,所以他看得很快,无非是再熟悉一下,顺带整理一下思路。 待韶宏伟看完,孟可丽问道: “宏伟哥,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韶宏伟道:“先把范老社长保出来,然后通过他,开始调查。” 孟可丽惊讶道:“范老社长还在派出所被他们关着,那岂不是超过24小时了,他们怎么可以这样?这是明显的违法行为。” 韶宏伟冷笑道:“在他们眼里,溪岭镇山高皇帝远,黄晓坡一手遮天,哪里有什么法律可言?” “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想通过范老社长打人这件事,威逼他栽赃我说过‘往死里打’那句话,否则就要拘留老社长。” 孟可丽:“这么卑鄙,他们显然就是为了对付你。” 韶宏伟点头:“如果说仅仅是打人,又算不上什么伤害,顶多教育罚款了事。但,他们后面的操作,明显是对着我来的。” “他们是想把我彻底打趴下,清除出溪岭镇。” 孟可丽峨眉微蹙:“看来,溪岭镇的水很深呢!” 孟可丽谈起正事来,一改刚才的妩媚,脸上的神情和语调,都正式了许多。 这一点,韶宏伟很是欣赏。 正事时,以正事的心态对待;闲事时,自然可以放飞自我。 韶宏伟听人说过,孟可丽在报社里,以头脑敏锐,提问犀利,擅于抓住问题的核心著称,被同事们称做‘犀利女神’。 从让她调查两封信的事情开始,孟可丽的专业和严谨,给韶宏伟留下了深刻印象。 这与刚才的孟可丽有很大的反差。 一改她刚才的温婉娇弱,成了一个可以平等讨论问题的伙伴。 韶宏伟现在需要一个这样的伙伴。后面一系列的调查,做为记者的孟可丽确实比自己更容易开展。 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们不能让他们把老社长一直拘留着,哪怕是十天半月也不行。那样,老社长和他的家人受的打击太大,对我们下一步的调查不利。” “如果要搞清这两封信后面的事情,我们就离不开范老社长。他在村里德高望重,又知道一些村镇和四海公司勾结的内幕,还能帮我们找到那个家属做工作。” “所以,营救范老社长,通过他团结东店村里的群众很重要。” 孟可丽点点头:“嗯,你说的这个我认可。单凭我们表面的调查,不见得能得到事实的真相,需要村里的配合。” 韶宏伟又道:“现在看来,东店村被范旭彪把持,镇上又有黄晓坡给他撑腰,派出所的秦江涛又助纣为虐,表面上水泼不进,但老百姓的嘴他们是堵不住的。” “只要范老社长帮助我们找到合适的人,随着调查的深入,被他们掩藏在盖子下面的东西,总会露出来。” 孟可丽颔首。又给两人的茶盏里斟满茶。 韶宏伟继续说道:“现在有一点比较明了。黄晓坡、秦江涛、范旭彪和彭四海,他们是一个勾结在一起的利益体。” “黄书记去世后,我在东店村推进的蔬菜园区项目这件事,不仅挡住了他们重启采石挖沙这条财路,而且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他们要借此机会,把我整倒,逼着我离开溪岭镇,才好进行他们的勾当。” “如果说,以前我在溪岭镇只是为了做好我的本职工作,现在,就必须加上和这些违法乱纪的行为作斗争。对此,我别无选择。” 说罢,举起盏中的茶,一饮而尽。 孟可丽被韶宏伟的凛然正气所感染,郑重地点头道: “嗯,宏伟哥,我支持你。” “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你身边有我,村里还有范社长和正义的村民们,镇里有你的助手小王和其他人。” “关键的关键,还有县里鲁书记的支持。” 韶宏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道:“说到这儿,我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孟可丽:“担心什么?” 韶宏伟:“今天早上我给鲁书记写了一份情况反映,把我所掌握的情况,向他做了反映。” 于是,韶宏伟又把安排王兴泉去村里找可能微服私访的鲁书记,进行直接上访的事,和她说了一遍。 孟可丽点头道:“嗯,这招好。只要能找到鲁书记,把情况反映上去,这事就好办了。” 韶宏伟脸上现出疑虑: “这招我也是在赌。毕竟到现在为止,我既没见过鲁书记,也没得到他的支持,更没看到他的行动。鲁书记到底值不值得期待,我心里实在没底。” 孟可丽肯定地说道:“宏伟,你放心,鲁书记肯定会支持你的,这一点我敢肯定。” 韶宏伟看了看孟可丽,道:“你凭什么肯定,就是因为你以前对他的采访和了解?” 孟可丽想了一想道:“具体原因不止这些,但我敢肯定,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没等她说完,韶宏伟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说道:“退一万步说,即使鲁书记这边,也像上任书记那样无所作为,那我也有办法。” 孟可丽起了好奇:“什么办法?” ------------ 第八十八章,试探 韶宏伟微微一笑,目光陡然变得坚毅,断然道: “如果鲁书记也不值得期待的话,我会把溪岭镇做为我在仕途上的最后一站。” “但我不会妥协,不会逃避,就算捅破天,我也要把他们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全部揭露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我就不信,在党的领导下,溪岭镇能成了他们为所欲为的私域。” 孟可丽连忙拦住道:“等等,宏伟哥,后面的鱼死网破咱先不说,你说的最后一站是什么意思,退出体制吗?” 韶宏伟点点头道:“是的,可丽。这是我想和你说的知心话,也是我今天和孙富江他们喝酒时,临时突然起的意。” “怎么说?”孟可丽一脸的迷茫。 于是,韶宏伟就把孙富江想拉他加入富江公司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这样做的目的,有为自己的未来思考的打算,也有试探孟可丽的成分。 见孟可丽对自己越来越直接,两人已经接近于捅破窗户纸的前夜。 如果自己再顺水推舟一些,或者自己再激进一点,或许今天孟可丽就会成为自己的女人。 至于今天到底是否该走那一步,他还没把握。 在韶宏伟的骨子里,不能随随便便就确定和一个女人好,也不能认为不合适再随意分手。 更何况,他知道自己的弱点: 他太重感情。一旦喜欢上一个人,就会全身心投入,直至难以自拔。 要么不谈,要么就认真对待。就像他当初对待程秋燕那样。 不是有那么一句么: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单单从外貌形体上,孟可丽无可挑剔。 三观和思想上,两人也很接近。就是不知道对于他的未来,她是否愿意不论风雨一直参与。 一旦将来自己的人生道路从官场转向商道,她能不能接受,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参考因素。 虽然自己这个小小副镇长不算什么官,可自己现在毕竟在体制内,好歹算是官场。 很多女孩在谈男朋友的时候,除了票子、房子、车子的硬性条件外,对他的职业也是比较挑剔的。 他不知孟可丽对自己的喜欢,是否附加了这些因素。 如果自己选择的仕途道路也在她的考虑范围的话,趁着两人还没进行到实质阶段,提前预示一下自己未来可能的选择,既是对对方负责,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一种考验。 韶宏伟说道:“现在,我在溪岭镇的处境既微妙又充满了变数。与黄晓坡他们斗,天时地利人和,我都不占上风。” “搞不好,最后的结果是我一败涂地,狼狈地离开溪岭镇。” “得罪了黄晓坡,我即使去了县里其他部门和地方,以他在县里的关系和势力,肯定也不会放过我。” “如果出现这一结果,也就说明,我们寄了希望的鲁书记,没在关键时刻主持正义。” “那你说,我还有必要在正丰县的官场上,继续苦熬等待下去吗?” “别的不说,即使将来有谁想启用我这个被尘封的干部,人家一句话:这个人曾经拆过他顶头上司的台,我所有的进步可能都会化为泡影。” “我曾经对仕途有过一个理想,这个理想我没和任何人说,你是第一个。” 孟可丽正了正身子,韶宏伟能把从不与外人道的话,和她掏心窝子地说,说明她在他心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 看来,他已经在认真考虑两人的恋爱问题了。 这对于她,是个好消息。 她心里泛起一阵激动,满脸期待地催促道: “宏伟哥,你说。” 韶宏伟抬眼看向前方,似乎在憧憬着: “我的政治理想是,有朝一日黄土垫道,净水泼街,我坐着八抬大轿,主政一方,以清正廉洁之身造福百姓。” 孟可丽望着韶宏伟坚毅的脸庞,眼里闪烁着晶莹的光,使劲点着头道: “宏伟哥,你会的,一定会的。你有这么好的初心,上天也会帮助你的。” 韶宏伟微微一笑,扭头看着身边的她道: “单凭初心是没用的。现在的官场讲究的是站队和关系提携。” “我父母都是普通人,家里没有这方面的积累,到现在也没被什么人看中,更不在什么后续梯队里。好不容易有个赏识我的韩书记,可惜故去的太早。” “一个出身草根的小人物,要想在竞争激烈的体系里脱颖而出,除了能力和干劲,就是关系和运气了。如果我不能在三十岁左右升为实职正科,那就意味着我的理想之路,就此终结。” “到那时,我不会在一眼就能看到自己归宿的路上,徒劳地混日子。那样,是人生的一种悲哀。” “就像一个人如果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如何死去一样,那样的活着根本没什么意义。” “正是基于这些因素,所以,在孙富江给我开出了他的条件后,我猛然有了这一想法。” “如果这次在这次与黄晓坡、范旭彪他们的斗争中败下阵来,我就会选择退出仕途,在商界的赛道上,证明自己。” “当然,在达到一定的高度后,我还是会去做学问。毕竟在我眼里,钱财一直不是我的追求。最后,我会激流勇进,来一个‘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一番话说完,韶宏伟端起茶盏,徐徐饮着,等着孟可丽的反应。 孟可丽一直静静地听着,心中随着韶宏伟的话,不断地波涛翻滚。 韶宏伟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一边是自己的理想,实现之路,崎岖坎坷,吉凶未卜。 一边是诱人的财富,现在看来,笔直康庄,走起来似乎平坦得多。 任何一个正常人,遇到他这样的事情,都不得不去认真思考衡量。 孟可丽眼中的韶宏伟,是令他仰慕的存在。 她已经认准了眼前这个男人,相信他不仅具备腾达的能力,而且也值得她将自己托付。 至于韶宏伟突然提到的退路,她也明白,有试探她的成分在。 尤其是那句‘钱财不是我的追求’,映衬出韶宏伟骨子里超凡脱俗的气质,一如和他接触以来所感受到,看到的。 对于一个专注的,不对女人乱来,又极有能力的男人来说,难道不值得自己托付终身吗? 想到这儿,孟可丽鼓起了勇气,伸出手,再次揽住韶宏伟的胳膊,说道: “宏伟,既然你敞开心扉,说出了你的心里话,那我也干脆和你坦白了吧。” “嗯,可丽,你坦白什么?”韶宏伟扭过头看着她。 孟可丽甜甜地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给两人斟上茶,貌似在斟酌着怎么说。 沉吟片刻,将脸贴在他的臂膀上,道:“先说你的理想吧。” “自打我在大学里见到你的第一眼,也就是那次你在学生会竞选时的演讲,我就觉得你天生是当官的料。” 韶宏伟道:“可丽,你都快成了算命先生了,仅凭见了我一眼,就能断定我是当官的料?” 孟可丽抬起脸来,眉毛轻抖,荡起两颗酒窝笑道: “哎,我还真的会相面,算是半个算命先生好不好?” “你不是算命先生,顶多是个巫婆。”韶宏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打趣道。 “你才是巫婆呢,人家说正经的呢,别打断。”孟可丽嗔道。 “好好,你继续说。” 孟可丽将脸贴回他的胳膊,继续说道: “你身上有股子正气,凛然的那种。歪门邪道的人,遇见就会害怕。这不是靠瞪瞪眼睛,叉着腰就能装出来的,绝对不是。对于你,是天生的。” “你的意思,我是钟馗呗,我要不要去捉鬼降妖。” 韶宏伟被孟可丽夸的不好意思,只好用玩笑遮掩。 “哎呀,你讨厌。”孟可丽伸出小手,拍了他的胸脯一下: “还让不让人家说了。” “哈哈哈……”韶宏伟笑道:“好,你说,你说,我闭上嘴。” 孟可丽手轻轻抚弄着脸庞依靠着的胳膊,说道:“除了正气,你这个人呢,具备将来做大官的天然品质,不贪财,不好色。” “你怎么知道我不好色,你看,我现在对你可算得上色极了。” “哎呀,你又插嘴。”孟可丽嘟起小嘴,又抬手打了他胳膊一下道:“你对我还算色啊?在我遇到的男人里,你简直算不食人间烟火。” “如果换做一般男人,早就变成禽兽模样了。可惜你是禽兽不如。嘻嘻……”孟可丽总算狠狠地反击了一次。 禽兽不如的典故,显然两人都知道,大学里烂大街的笑话。 韶宏伟只好尴尬地咧嘴一笑,算是承认了自己不如禽兽。 孟可丽继续说道:“像你这样的,在男人里面也算是极品了。” 听到‘极品’两字,韶宏伟想起孙富江关于极品女人的论述。 看着贴在胳膊处孟可丽嘴边深深的酒窝,又瞄了一眼她的脖颈处,那里曾经出现过‘处女晕’。 还有那双深深的水汪汪的天幕一般的大眼睛。 韶宏伟的心中顿时暖意升腾。 可丽说她曾经谈过男朋友,可从这一系列外观体征上看,难道她还没经过人事? 思想一溜号,孟可丽又说了句什么,韶宏伟竟然没听清。 他猛地一怔,急忙收回跑偏的思绪,不由“嗯”了一声,问道: “刚才你说什么?” ------------ 第八十九章,宁愿给你做一辈子小 孟可丽抬起头来,白了他一眼,嗔道: “人家在这儿认真地说,你可倒好,心思跑到爪哇国去了?” 韶宏伟顿感惭愧,心虚的一批。 为掩尴尬,他抬起另一只手,理了理孟可丽散在他胸前的秀发,以示歉意。 仅仅这一微小的亲密动作,足以让孟可丽的心头暖意横生。 她就势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轻轻摩挲着。 慢慢移到嘴边,用她温软的朱唇,一啄一啄地吻着他的手心。 一股电流,倏然从韶宏伟的手心泛起,瞬间袭遍他的全身。 他的心,禁不住一阵阵狂跳。 “咚咚咚”的声音,使紧贴在一起的两人如闻战鼓,又像钱塘大潮猛烈地冲击着情感的堤岸。 韶宏伟努力控制住自己变得有些粗重的呼吸,轻轻道: “可丽,那你接着说。” 声音里,已经混着些许颤抖。 孟可丽把头埋在他的手掌中,反复陶醉般地摩挲了几次,才使它在腮边停下来。 这样一来,她的俏脸就在韶宏伟的手掌和胳膊之间了。 仿佛这样,她才能真正成为他的俘虏一样。 而韶宏伟的胳膊呈交叉状,看似在抚摸她的脸颊,又像被她把控住了双手。 像极了眼前两人的关系,彼此交融在一起,说不清谁主动谁被动。 她让自己有些发烫的脸,在他手中熨贴了一会,才道: “我是说,你啊,像极了古代人。如果生在古代,以你的能力,说不定能官居一品呢!” 韶宏伟不禁莞尔:“可惜,我生在了现代,而且现在的位置连官都算不上,只是个低级小吏。” 忽然,他内心一动,决定再次试探她,就道: “在古代,官吏是可以三妻六妾的。你说,像我这样保守,会不会也与主流官场格格不入呢。” 孟可丽微微一笑,“那可说不准,或许古代的你,在这方面就会随波逐流了呢。毕竟那时的主流文化不一样。” “你们男人啊,之所以想回到古代,还不是为了这。骨子里恨不得都是三妻六妾,只是表面上敢不敢和控制得住控制不住的问题。” 韶宏伟来了兴趣,问道:“噢,那你说,我属于哪种呢?” 孟可丽想了一想道:“你啊,骨子里可能会想,但却控制得住。” “啊,哈哈哈……”韶宏伟仰头大笑。 他没想到这小妮子竟然把自己的心思看了个底掉。 但凡是个男人,有谁不想左拥右抱;如果可能,哪个不希望夜夜做新郎。 的确如孟可丽说的那样,心里的窃想是一回事,关键时刻,能不能控制得住自己是另一回事。 韶宏伟自度,就目前的状况上看,真要面临考验的时候,自己恐怕做不成鲁男人。 但他在做坏事之前,还是会努力使自己理智。最起码在事情发生前,会尽量避免自己陷入到那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当然,面对自己心仪的女孩,就是另一回事。 自己又不是苦行僧,更不是理学道派,愣去装什么纯洁。 至此,他不禁好胜心大发,趁机问道: “那如果要是在古代,对于我,你会怎么做?” 他给她挖了个坑,看她怎么从困境中出来。 “嗯,你指什么?” 孟可丽微微仰起头,露出天真般的笑来。 韶宏伟嘴一抿,眉毛轻抖,示意着。 孟可丽秒懂,会心地抿嘴一笑。 她还不知道韶宏伟与程秋燕已经分了手。 韶宏伟借机考验她,更没道明。 她轻咬着下唇,想了片刻。 娇羞的脸上,因泛起的红晕,显得更加惹人怜。 她把脸再次埋向他的手心,喃喃道: “如果在古代,你已经娶了妻,我没赶上头班车,嗯……” 说到这儿,她停了下来,似乎在下着决心。 她不由抬眼,望向韶宏伟的双眸,痴痴地看着。 韶宏伟见那目光里,有温柔,有痴情,也有晶莹闪烁的光。 良久,孟可丽才轻轻说道: “如果我迟到了,那我宁愿给你做一辈子小。” “轰……” 韶宏伟的脑际,有炸雷被引爆。 “我宁愿给你做一辈子小。”这声音持续在他脑际回荡。 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怎样的一种牺牲啊! 如果换做古代,还情有可原。 可现在不是。 眼前说出这话的,是孟可丽。 出自现代得不能再现代,新潮得不能再新潮,说话办事颇为独立,而且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孩之口。 如果不是发自灵魂深处,如果不是刻骨铭心,如果不是义无反顾,如果不是彻底忘我的爱,她又怎能如此。 韶宏伟大受感动,心中一股巨浪霎时把他的理智淹没。 他一把搂过孟可丽,对着她的双唇,猛地吻了上去。 此刻,什么都不消说。 任何语言都苍白,在孟可丽的痴情面前,所有的描述都毫无颜色。 他只能以感动对感动,以真情回馈真情。 “唔……” 孟可丽猝不及防,小嘴被他厚实地盖住。 她迅速反应过来,鼓起唇舌,热烈地迎合着…… (此处省略267字)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哇……” 猛然间,韶宏伟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讨厌,真是煞风景。”孟可丽心里暗道。 感觉韶宏伟捧着自己脸颊的手,松开了,孟可丽急忙把它揪了回来,依旧贴在自己的脸上。 耳边,手机在固执地唱着歌,直到把铃声唱完。 两人继续…… 仿佛世界不存在。 不料,铃声再次响起。 韶宏伟脱离双唇的接触,轻轻道: “可丽,我看一下,是谁的电话。” “嗯”孟可丽不情愿地点点头。 善解人意又不添乱,是她懂事的符号。 韶宏伟腾出一只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 见是王兴泉打来的,忙对孟可丽道: “兴泉的,可能有鲁书记的消息。” 孟可丽一听,事关鲁书记,就放开了紧紧缠绕在他脖子上的双手,嘟了一下粉唇: “接吧,别误了正事。” 韶宏伟感激而又愧疚地看了一眼孟可丽,复在她已经被吻得深红的唇上,轻触了一下,由衷地道: “你真好!” 旋即,直起身子,把搂着可丽肩头的手放开,以使自己无论是身体上和感觉上,都进入状态。 他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 “是我,兴泉。” 手机里,立刻传来王兴泉兴奋的声音: “韶镇,报告你个好消息。我们找到鲁书记了。” “哦,详细说说。” 韶宏伟与孟可丽对视了一下,嘴角都露出笑意。 “韶镇,不出你所料,鲁书记果然在东店村。我们到的时候,他正带着陈常务和县委办王主任,在咱们蔬菜园大棚里,和种植户交谈。” “我带和范社长的家人,把申请递上去了,你猜怎么着?” 王兴泉故意卖了个关子。 韶宏伟耐心地道:“你说。” “鲁书记当时很吃惊,问我:老社长打人既然不严重,为什么还被拘留着?他好像知道范社长打人的事,但不知道人到现在还被关着。” “我就把事情的经过,和镇医院打听到的范老邪的伤情,派出所逼着范社长做假口供,非要给你安上说了那句‘往死里打’的罪名,还有家属申请行政复议被驳回到派出所的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 “鲁书记听完,当场就让司机开车赶去镇上。现在,他的车在前面,我们紧跟着,正往镇上走呢。” 王兴泉一口气说完,在电话里长出了口气,似乎卸下了一副担子。 韶宏伟心里的一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看来,自己的赌注下对了,这把牌局似乎要赢。 他有些兴奋,看了看耳朵贴在手机上,同样认真倾听的孟可丽,报以轻松地一笑。 转回头,对着手机说道: “好,兴泉,这事干得漂亮。范老社长家属那边反应怎样?” 王兴泉欢快的声音:“他们很开心,另一路也往镇上走呢。估计鲁书记一到,范社长立马就得释放。” “这帮家伙,仗着手里的权力,为所欲为。看看他们怎么和鲁书记交代?这下,有好戏看了。” 又问:“对了,韶镇,你现在还在上阳吗?你是不是快点赶回来,估计鲁书记肯定会问起你,毕竟你是故事的主角之一。” 韶宏伟看了一眼孟可丽,后者有些惊讶,目光里满是不舍。 韶宏伟深呼出一口气,果断地道: “兴泉,我这就往回赶,估计一个半小时能到。” 王兴泉;“那太好了。你回来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稍一停,又道:“韶镇,说实在的,这次咱们算是把黄晓坡的马蜂窝给捅了。接下来,肯定会不择手段对咱们进行报复。” “不过,我都想好了,不怕他们报复。大不了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 “嗯,兴泉,记住一句话,到任何时候,邪不压正。只要我们行得正走得端,就不怕他们。” “好的,韶镇。等你回来。” 挂断了手机,韶宏伟看着孟可丽,眼里满是愧疚和不舍。 倒是孟可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把事情想明白了。 她伸手拉起韶宏伟的手,放在脸旁,轻轻地摩挲,喃喃地道: “宏伟,别管我,去吧。鲁书记去镇里,正是一个好时机。” “如果能见到鲁书记,正好把你的情况当面向他反映一下,再把蔬菜园区的事情,和他汇报汇报。有了这次接触,或许你的机会就来了呢。” 韶宏伟伸出另一只手,捧着可丽的脸,深情地注视着,说道: “可丽,经过了今天,我们就不再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了。” 孟可丽抬头,明知故问: “那是什么?” ------------ 第九十章,好男人不后悔 面对孟可丽的痴情,韶宏伟终于下定了决心,坦白道: “可丽,实话告诉你,之前之所以不敢接受你的感情,原因是我有女朋友。” “你也知道,我是个相对保守的人,加上我在官场顾及影响,不会做那种脚踏两只船的事情。” “但就在今天上午,我和程秋燕已经正式分手了。” “真的!哇哦!”孟可丽猛然睁大了眼睛。 消息来得太突然,她有些不敢相信。 惊喜,惊喜,还是惊喜。 韶宏伟深深地点头:“是的,分手了,而且是彻底的那种。” “为什么?”惊喜之后,自然是要探究。 万一和自己有关系,多多少少会背负道德的十字架,也会对两人今后的相处留下阴影。 韶宏伟早已想到这一点,宽慰道: “我们的分手,主要原因在我。和你无关,你不要为此想太多。” “但请你相信,不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主要是因为我太穷了,付不起她家的彩礼。” 孟可丽再次睁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两人的分手竟然是这样庸俗的原因。在她眼里,钱算个屁呀!要彩礼,简直是对爱情的亵渎。 “为此,我也很纠结,很矛盾。这件事已经牵扯我俩的感情很久了,一直无法调和。直到今天上午,我们在电话里和平分手,而且是很彻底的。” 说着,韶宏伟脸上现出由衷的痛心,鼻子竟然有些发酸,眼角隐隐潮湿了。 男人在这种时候,是脆弱的,那种真情的流露也是伪装不出来的。 孟可丽看在眼里,禁不住一阵心疼。 她缓缓起身,面对着韶宏伟,缓缓地抱住他的头,直接埋在胸口,使劲抱着。 韶宏伟的脸陷在深谷中,呼吸变得有些困难。 但他不想摆脱,哪怕是半窒息的状态,他也想就这样被孟可丽抱着。 此刻,他的脆弱绝对需要一个依靠,更需要这样体贴的安慰。 闻着孟可丽身体沁人的馨香,感受到她胸前醉人的温暖,他终于明白。 摆脱一段感情最好的办法,是一个更爱你的人,像这样把你拥在怀里,给以安慰,哪怕无言。 有了这样的怀抱,韶宏伟相信了一个宿命。 程秋燕的离开,完全是为了给他与孟可丽的开始一个机会。 莫名地,韶宏伟竟然在心里感谢起程秋燕来。 就这样,韶宏伟被孟可丽紧紧搂在怀里,直到鼻尖都沁出汗。 当他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轻松了许多。 不仅是头脑恢复了原有的清醒,而且原来空落落的心底,似乎再次被注满。 感觉就像是一次新生,灵魂的再一次涅槃。 孟可丽感觉到了他的变化,因为眼睛里有她熟悉的睿智的光在闪烁。 她温情脉脉地看着他,说道: “所以,从现在起,你是自由的,我也不需要做小了,是吗?” 韶宏伟深深的点头。 他深情地凝视着,这个在他眼里世界上最美丽的女孩。 孟可丽返身扑进他的怀里,两人紧紧拥抱。 在孟可丽抬起头,想要索吻的时候,韶宏伟举了举手里的手机道: “可丽,真对不起。马上四点了,我还得赶回县里。你看……” 孟可丽可人地一笑: “嗯,好吧。你欠我一个长吻哦!” 说着,蜻蜓点水地吻了他一下,离开韶宏伟的怀抱,“那你收拾一下,回去吧。” 猛然,她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 “噢,对了,中午你喝了酒,不能开车。还是我送你吧。” 韶宏伟摆摆手,“不行,一百多公里,你回来时怎么办?” “我可以叫顺风车啊!或者……”她想说:或者就住在县里,你陪我。 但觉得他不会答应,就知趣地忍住了。 韶宏伟猜到了她的后半句,也不戳破。 就道:“我如果能赶上见鲁书记,一旦谈话,时间还不知到什么时候。你去了我也没办法送你回来。” 孟可丽:“那成了什么了,我送你,你送我的。不用,到时候我自己回来就行。” 韶宏伟想了想:“要不这样,你开着车送我出城。到了城边,你打车回来,我自己开回去。” 孟可丽摇头,“可你喝酒了哎!万一被查到就是酒驾,你又是公务员身份,那帮家伙专逮你们这样的,好显摆一下呢。” 韶宏伟一笑,“出了城,就没有查酒驾的了。再说,中午喝的不多,你也看出来了,我很清醒,最起码没趁着酒劲做错事吧?” 说着,韶宏伟意味深长的瞄了一眼她的胸脯,咽了咽口水。 “看看,本色露出来了吧!我就知道。” “别急,早晚是你的,到时候管你吃个够。”孟可丽倒是落落大方,将胸脯向他面前挺了挺。 弄得韶宏伟差点不想走了。 孟可丽一边整理着衣服,一边说:“其实,我知道你是真心对我好,很尊重我,也很对我负责。” “这也是我喜欢你的原因之一。现在,像你这样的好男人,可真不多了呢!” “不过,你也放心。我会让你知道,你的尊重是值得的。到时候,保证给你个惊喜。” 韶宏伟猜她说的惊喜,是不是她的第一次。 但这事不能问。 不仅关系到一个女孩的尊严,又会让她以为,自己是从埃及金字塔里爬出来的。 孟可丽整理完自己的衣服,又掏出化妆镜补了补妆容,涂了涂口红。 残缺的那些,显然是被韶宏伟弄的,或者吃了。 他在一旁看着,暗自羞愧。 简单整理完,孟可丽过来挽起韶宏伟的胳膊: “好了,不在这耽误时间了。既然要走,我们就抓紧。就按你说的,我送你到城边。” 两人出了包间,快到楼梯口的时候,孟可丽突然放开了紧挽着他胳膊的手,跟在了身后。 韶宏伟理解地一笑,知道可丽认识这间茶楼的老板,怕遇见了尴尬。 刚下楼梯,那位茶仆就迎上前来引领。 韶宏伟对其说买单。 那茶仆小姐边走边回头看向孟可丽。 孟可丽笑着对他道: “不是说了,我认识这里的老板吗,单我已经买了。” “这怎么可以,你是女孩,怎么能让你花钱。” “多少钱?”韶宏伟问那茶仆小姐。 已经走到门厅处的茶仆小姐停下来,笑着鞠了一躬: “先生,欢迎您再次光临。您慢走!” “这,这……”韶宏伟看着孟可丽。 后者在背后一推他: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这跟我斤斤计较。什么女士男士的,封建榆木脑袋。谁买不是买呢。快走吧,抓紧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茶楼。 到了停车场,孟可丽启动哈弗H6,载着韶宏伟向前驶去。 韶宏伟好奇的问:“刚才咱俩一直在茶室里聊天,你没出去,也没看你动手机,你什么时候买的单。” 孟可丽嘴一撇,“我说你一个大男人,这点小事,别再跟我婆婆妈妈的好不好。” “我和茶楼老板有账目。每次来,消费多少记上账就行,到时候一起结算,还给我打五折呢。” “噢,这样啊!那好吧。”韶宏伟只好作罢。 “对了,你以后来了上阳,需要请什么客人,就可以来这儿。他们这里的私房菜很不错。” “待会我给你一个他们的预定电话。这里平时不怎么对外,只接受小范围的内部预定。到时候,你就说是我的朋友,他们就会接待的。” “当然了,如果你想请我吃饭也可以。除了这儿,到其他地方你可以花钱。” 韶宏伟这才知道,原来那里是一处私人性质的会所。喝茶,休闲,宴请都可以。只是不对外。 怪不得那个茶楼位于市中心黄金地段,原来人家根本就不指望着茶楼挣钱。 宁可把这里做私域会所,也不开发成楼盘,背后老板的实力雄厚可见一斑。 而做为报社记者,难免和这些老板打交道,获得签单打折的资格,也在情理之中。 韶宏伟在心里暗暗如是判断着。 “对了亲爱的。” 明确了关系后,孟可丽开始改称呼了,‘宏伟哥’太生分,‘宝贝’已经烂大街,她觉得不如‘亲爱的’来的贴切。 “嗯,什么?”韶宏伟坦然接受,不觉得违和。 “刚才你说,这次在和黄晓坡的斗争中,如果得不到鲁书记的支持和认可,一旦失败了,你就会退出官场,这话可是当真?” 孟可丽忽然想起这个话题。 刚才,两人聊着聊着,总是不自觉的进入到缠绵环节。 那是因为,两人都迫切地想向前发展。 现在,关系已经明确,两人心里都踏实了。开着车又无法暧昧,正好可以讨论正经问题。 “嗯,在之前,确实这么想过。”韶宏伟此时也不避讳,更不需要考验她了。 孟可丽摇摇头道:“我觉得,这不像你的风格。再说,如果遇到眼前这点困难,就打退堂鼓的话,将来你肯定会后悔的。” 这句话,就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韶宏伟的心上。 是啊,如果遇见一点困难,就忙不迭地想着自己的退路,那还叫什么好汉,还怎么配得上去实现理想。 韶宏伟看着开着车的孟可丽,觉得她真是个懂自己的女人。 于是道:“你说的对。现在看来,那个念头确实有问题。” “认准的路,就要坚持走下去,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要想办法克服,而不是向后寻找退路。” “这件事经你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明白了。” “仕途是我今后应该专注要走的路。至于后退和商道,暂时不应该去想。等孙富江打电话来,我会和他说清楚。” 眼前遇到一个红灯,孟可丽停下车回过头来,看着韶宏伟问道: “如果将来你在仕途上不顺利,会不会怪我说过这句话,会不会后悔今天做的决定?” 韶宏伟坦然一笑道:“可丽,你还不知道我吧?” “你说了我不就知道了?”孟可丽白了他一眼,嗔道。 “我这人有个毛病,姑且称其为毛病吧。一旦认准的事,自己做过的决定,不论结果如何,绝不后悔。” “如果一个男人,都不敢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那还叫什么男人。” 孟可丽听罢,深深点头,赞道:“好男人,不后悔。” 正值绿灯亮起,她一脚油门下去,车子猛地向前冲去。 她一边开车,一边对韶宏伟道: “亲爱的,你的前途就在官场上,现在就差领导栽培。一旦踏准节奏,一定会平步青云的。” “我还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亲爱的。如果有朝一日你厌倦官场想经商了,我给你找一个比孙富江强十倍不止的战场。” “你,强十倍?”韶宏伟吃了一惊。 “啊!还不止。别忘了我是干什么的。” 孟可丽察觉到韶宏伟的诧异,连忙找了一个借口搪塞。 韶宏伟不可思议地看着孟可丽,摇了摇头。 哈弗H6穿过城市繁华的街道,飞快地向城外驶去。 ------------ 第九十一章,曲婷婷的选择 坐在一辆剧烈颠簸的,破旧的微型面包车里的王兴泉,挂断了韶宏伟的电话。 看着前面的越野车没了踪影,急忙催促开车的东店村蔬菜合作社的技术员韩三多道: “大点油门,跟上。” 韩三多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急得身子已经探到前排座椅处的王兴泉,又赶紧扭回头去,紧盯着坑坑洼洼的路面,嘴里不忿着: “兴泉,就咱们这担担车,加上这破路,能跟着后面吃灰就不错了。” “要不是前面的越野车搂着开,走上一段就等等我们,人家早就没影子了。” 韩三多是被王兴泉临时抓来的司机。 在接到韶宏伟的任务后,王兴泉立即来到与镇政府一墙之隔的派出所外,找到一直在不远处等候迎接他老爹出来的范大林。 范大林是范东平的大儿子,不到四十的年纪,中等个头。与范东平一样,古铜色的脸上满是沧桑,一副老实巴交农民的模样。 王兴泉趁人不注意,钻进他停在僻静处的担担车里,把韶宏伟的建议和他说了一遍。 范大林一听要去找县委书记,当时就直摆手,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 “不行,不行。县委书记我也不认得啊!再说,那么大的官,我可不敢和他说话。不行不行。” 王兴泉仔细想想也是。 县委书记,县里最大的官,在古代就是县太爷,老百姓眼里的天。 平时,这些地道的农民,见到镇书记镇长都怕的要命,更别说县委书记了。 其实,就连王兴泉对于找鲁书记告状,也很打怵。 一个小小事业编的办事员,连股级干部都不是,贸然去找县委书记反映问题,任谁的心里都会打鼓。 但韶宏伟把任务布置给他,而且别无选择。 他可不敢和韶宏伟讲条件。 如果王兴泉说自己不敢见鲁书记,还不得被韶宏伟劈头盖脸地骂个半死。 在韶宏伟眼里,这些都是屁事。 按照他的说法,不管多大的官,还不都是人。都食人间烟火,都有七情六欲。 只是党把他放在那个位置上,赋予了他相应的责任。 说白了,官员就是人民的公仆。只是在不同的岗位上,为人民服务的权限和范围的差异。 在人民政府里,为人民服务的官,怎么能怕见人民。同样的,人民又为何要怕见公仆呢? 这是韶宏伟平时在谈起类似事情时,和他们讲过的观点。 王兴泉不止一次受教过。 所以,不敢见县委书记这样的理由,他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只能按照韶宏伟的指令,乖乖的完成任务。 王兴泉自己的顾虑还有一个。 一旦见到鲁书记,状子递上去,就意味着他彻底站到了黄晓坡、范旭彪和秦江涛等人的对立面。 这个选择,绝对不是一般人敢轻易做的。 黄晓坡在溪岭镇日久根深,又大权在握,绝对是土皇帝般的存在。 不仅从镇上到各村,培植的势力遍布,就是县里很多领导也很给他面子。 除了在镇书记位置上的经营之外,黄晓坡另外一大优势就是,他不缺钱。 有权而又有钱的人,绝对可以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路。 虽然溪岭镇在全县经济实力排名最后,但如果论起个人财富来,在各乡镇长中,黄晓坡却名列前茅。 当然,对外他一直声称,他的家庭财富来自于他的夫人,确切来说是他的小舅子。 她们在投资方面缕有斩获,多年以来积累而成,与他做镇书记没什么关系。 实际上,全镇上下知道内幕的人都知道,他的财富大都是从山河公司在溪岭镇开始采石挖沙和承揽政府项目后,开始不断激增的。 但这种事情,大多是望风捕影,没什么真凭实据。 除了茶余饭后偶尔偷偷的议论议论,没人敢在公开场合乱说。 一旦叫起真了,以黄晓坡的强势,一定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韶宏伟前任的副镇长,不就是在酒后谈论了几句这个话题,结果不出半个月就被整走了吗! 至此以后,这种小道消息也更加隐蔽起来。 没人愿意拿着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在人屋檐下,怎敢乱抬头。 王兴泉也是一样。 鉴于父母对他寄予的厚望,一直以他在镇政府上班为荣,更想让他有着一日当个真正的官。 反复告诫他要好好干,跟领导搞好关系。 除此之外,农民出身的父母,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帮到儿子的。 正因为此,王兴泉也遵了父母的意,在镇政府里努力工作。 但理想很丰满,现实太骨感。 进入事业编队伍的王兴泉发现,对于毫无根基,没有优质资源,又没什么上层关系的他,要想在镇政府这个起点上脱颖而出,简直太难了。 在打表勒格,跑腿学舌,兢兢业业做了几年勤杂工作之后,韶宏伟的到来,给他的底层生活带来了改变。 先是发挥他农业技术学校毕业的特长,把他安排在农经站,带着他到各村去为农民提供技术服务。 后来,又和他深入到东店村蔬菜种植基地,驻村指导农民蔬菜种植技术。 几个月下来,王兴泉找到了从没有过的充实感。 那种被农民需要,受农民尊敬,工作中带给他的成就感,是以前从没有过的。 十个月来,王兴泉越来越认可自己这个顶头上司。 同样地,对韶宏伟干工作的认真和清正廉洁的为人,也深深的钦佩。 有时,王兴泉甚至想,如果溪岭镇的领导,都能像韶副镇长这样,恐怕溪岭镇的经济状况,也就不会一直在全县的乡镇里打狼了。 正是因为对韶宏伟的某种崇拜,加上又是自己的直接领导,耳濡目染了一段时间后,王兴泉竟然升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趁着自己年轻,与其像其他镇里的干部那样混日子,还不如踏踏实实一直跟着韶副镇长干。 毕竟韶副镇长做过韩书记的大秘,接触的层面,见过的世面都比自己强。一旦有朝一日他能出人头地,自己也就顺理成章地进步了。 在官场上,跟对人,站好队,是最重要的。 黄晓坡和马坤,看不上自己这个小人物。 恰好,韶宏伟在镇里,大事小情都把他当做助手,慢慢地,两人也有了很多默契。 在这次蔬菜风波里,王兴泉紧紧跟随韶宏伟,虽然有些迫不得已,但也是他主动的选择。 王兴泉下了决心,坚定地站在韶宏伟这边,死活就是他了。何况他是对的。 就像电话里他和韶宏伟说的那样,大不了韶宏伟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实在不行,就辞职回家,另谋出路。 见范大林打怵,王兴泉只好说道: “大林,这可是救你爹的事,你连人都不敢见,咱们怎么救人呢?难道就让老爷子一直在里面关着?” 见范大林为难地挠着头,王兴泉又道: “要不这样。咱们兵分两路,分头去找。如果你找到了,立即给我打电话,我赶过去见鲁书记,这样可好?” 范大林连连点头。 于是,王兴泉把县委县府的车牌号范围,大致和范大林说了一下。两人兵分两路,沿着县道、乡道,往下面的村子里面去找。” 范大林开着他的担担车向西。 王兴泉没有汽车,骑着自己的电瓶车向东,也就是东店村的方向。 韶宏伟和他说过,鲁书记有可能去了东店村。 为了避免来回跑路,干脆王兴泉自己向这个方向寻找。 果然,到了东店村口,在打谷场旁,王兴泉发现了一辆县委牌照的越野车。 他一阵兴奋,赶紧上前确认。 看到坐在驾驶位置等候的县委小车班的司机丁武阳后,他确定,这就是鲁书记坐的车。 为了保险起见,他没敢上前和丁武阳攀谈,而是询问打谷场边上晒太阳的几位老大爷。 那几位老大爷自然认得他,经常来蔬菜园区指导技术的王技术员。 他们告诉他,车是下午刚来的,车上下来的三个人,去了蔬菜园区里了。 王兴泉立即给韩三多打电话,确认他正在园区里面接待三位县里的领导,就赶到园区里来。 ------------ 第九十二章,再探东店村 鲁向阳为什么再到东店村蔬菜基地呢? 原来,这天早上一上班,在看到韶宏伟的那份情况反映后,鲁向阳就萌生了再探东店村的想法。 韶宏伟提到的,关于蔬菜项目与采石挖沙涉及的利益之争,溪岭镇干部队伍建设不正常,尤其是村支书的设置存在的问题,都集中反映在东店村。 按照县里一些意见反馈,说什么村民们对种植蔬菜有意见。可昨天在村民大会的会场,却看到村民对韶宏伟推广蔬菜项目的支持。加上村头小饭馆里中年老板的一些牢骚,说明在一个小小的东店村,折射了溪岭镇各方面的矛盾。 当然还有那个令人瞩目的韶宏伟。 这两天围绕着他身上,发生了太多的事。 关于对他的处分,源自东店村部分村民上访和那个毁菜视频,这后面是哪些人在动作,目的到底为何?也需要弄清。 如果能借解剖东店村这只麻雀,得以彻底了解溪岭镇乃至正丰县的政治生态和地方民情,为自己下一步开展工作提供抓手,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于是,在处理完案头的审批工作,半小时后,鲁向阳再次坐上了那辆越野车。 车上还是昨天的三个人。 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县委办主任王畅和司机丁武阳。 一上车,王畅就请示道:“鲁书记,按照您所指示,我们还是昨天的方向吗?” 鲁向阳点头:“方向还是那个方向,路过城郊结合部的那个水泥厂时,先停一下。进去看看。” 陈向琰问:“鲁书记,我们去考察水泥厂?” 鲁向阳:“嗯,今天收到一封群众来信,反映那里的污染治理不达标,过去看一下。” 王畅立即对丁武阳命令:“好的。开车。” 待车子行驶出县委大院,鲁向阳对车内的三人道: “昨天的考察活动进行的不错,在这里,对你们三位提出表扬。” 陈向琰笑着问道:“鲁书记,我们也没做什么工作,值不得您表扬啊!” 鲁向阳一抬手:“哎,表扬的不是工作,是你们三位的组织纪律。” 三人一听纪律,立即都沉默了。 尤其是王畅,心里直打鼓。 鲁向阳继续说道:“昨天,在东店村我让大家互相监督手机,下班前又叮嘱大家对我们的行踪保密,并说这是工作纪律。现在看来,大家执行的都不错。” “最起码到现在为止,我们的考察还没受到来自下面镇里或其他方面的干扰,说明大家都很好地遵守了保密纪律。” 陈向琰咧嘴笑了笑。心说:这也值得表扬。看来自己紧守嘴巴是对的。昨天晚上好几个人打电话,向他询问鲁书记去了哪里,出于谨慎,他都没有透露。 王畅则有些庆幸。多亏了昨天下班时鲁书记的提醒。今后自己要在鲁书记身边工作,不敢因小失大。换做以往,昨天黄晓坡打电话来问时,他就会把鲁书记的去向说出去了。 鲁向阳继续说道:“其实,我们制定的很多工作制度初衷是好的。但执行起来,往往不是那么回事。” “就拿暗访调研工作的‘四不两直’来说,规定的不发通知、不打招呼、不听汇报、不用陪同接待,直奔基层,直插现场。可在现实中,往往都走了样。” “基层的同志,热衷于打听,搞提前准备,很怕暴露工作中的问题,以接待汇报,代替实际考察。” “我们上面的同志,往往觉得不是什么大事,乐于通风报信,搞人情交际。” “这些,看似是小事,其实是对待工作的态度,考验做工作的扎实程度,以及如何鉴别一些同志的组织纪律性的大事。” 说到这儿,鲁向阳转向王畅道:“王畅同志。” 王畅心里一抖,忙应道:“鲁书记,您请讲。” 鲁向阳:“回头你把我说的这些,整理一下,题目就叫《正丰县关于调研工作提倡‘四不两直’方法的通知》,尽快下发。” 王畅心里舒了口气,干脆地回道: “好的,鲁书记。我在路上整理,回来后就安排打印下发。” 经过两天的接触,陈向琰和王畅已经领教了这位县委书记大人的厉害。 就连司机丁武阳都在心中暗暗赞叹: 这是位好书记,实干的书记,正丰有希望了。 到了水泥厂,门卫拦住了鲁书记的车。 王畅下去交涉之后,顺利进入。 很快,厂里主管副厂长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由于是检查环保达标情况,自然需要熟悉厂里情况的负责人出面带领和介绍。 见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亲自驾到,自然殷勤备至。 副厂长向鲁书记一行介绍,这个水泥厂是县里重点企业,采用比较先进的新型干法水泥生产技术,本身产生的污染比原来的少很多。 鲁向阳一边听着介绍,一边让其带领,直奔生产线、物料堆棚、熟料库、包装车间和成品库,这些容易产生粉尘、烟尘的地方,查勘了粉尘、烟尘的排放和治理措施,又检查了噪声检测和降噪措施。 那副厂长对鲁向阳如此的专业,大感吃惊。就连陈向琰和王畅,也对鲁书记暗自佩服。 心说:“凭着鲁书记认真的劲头,以后自己可得多加小心。最起码,不敢糊弄这位神仙。” 最后,鲁书记对副厂长谈了关于群众来信反映的环保治理不达标问题,请他们尽快拿出整改措施和时间表,上报县委。 考察完水泥厂,已经快到了中午时间。 那副厂长说,厂长在外地出差,赶不回来。打电话回来说,务必留鲁书记吃饭。 鲁向阳说还要去其他地方考察,婉言谢绝了。 出了水泥厂,鲁向阳吩咐往溪岭镇方向开。 走到半路,遇到一处农村大集。 鲁向阳令丁武阳把车停下来。 几个人步入大集,逛了一圈。 之后,找了一处市集上的小饭店,在哪里解决了午饭。 期间,免不了和参加市集的村民,进行了一番交谈。 算是体察了一下当地的风土民情。 离开市集,鲁向阳对丁武阳道:“下一个目标:东店村。” 陈向琰和王畅都有些吃惊。 鲁向阳看了一眼二人道:“昨天,咱们在那里收获不小。回来后,我想了一些问题,今天正好去那里再落实一下。” 鲁向阳没提韶宏伟的情况反映,在他了解掌握全面情况之前,不会流露这些。 两人见书记这么说,自然不敢有异议。 丁武阳一脚油门,直奔东店村而来。 到了村头打谷场停下,已经是下午三点钟的光景。 村里的景色依旧,草垛边晒太阳的老头也还是那几位。 这次,鲁向阳只让丁武阳留在车上,带着陈向琰和王畅,直接去了蔬菜园区。 ------------ 第九十三章 鲁书记的用意 鲁向阳带着陈向琰和王畅,走进蔬菜园区的大门。 渐凉的秋风中,园区里面似乎有些忙碌。 种子库,肥料库前,有种植户在领取种子和肥料。 不远处,可见三三两两的村民,往来于大棚间,出出进进的,收获着蔬菜。 旋耕机低沉的马达声,从园区深处的大棚里传来,伴着不知从哪传出的吆喝声,似在劳作。 鲁向阳低声嘱咐二人,不要暴露他的身份,访谈以陈向琰为主。 与村民打交道,一个常务副县长的名头足够响亮了,他这个正丰县的天,还是不直接暴露身份为好。在一旁多观察,多听多交流,似乎角度更佳。 其实,今天鲁向阳带两人来,有两层用意。 一是,对于东店村蔬菜基地以及因此产生的问题,他大致已经有了前后脉络。 加上韶宏伟的情况反映,心里基本有了答案。 但这还不够。 村民们,尤其是种植户们到底对蔬菜项目怎么看,是不是因为扶贫支持,得到蔬菜大棚他们就满意了。 大棚里的蔬菜需要种植,需要投入,需要产出。村民们会不会像其他地区那样,习惯于等靠,不肯努力,只想等着国家救济补助。 那样,就达不到产业扶贫的目的,甚至有可能再度返贫。 同时,鲁向阳还关心的是,昨天韶宏伟宣布了三个销售蔬菜的办法,经过了一天的酝酿后,大家持什么样的态度? 这些,都需要再回来,深入细致地进行调查研究。 另一层用意,鲁向阳是想通过陈向琰和王畅,做团结本土派官员的工作。 尤其是,两人都和他提过,东店村村民对种植蔬菜有不同意见。话里话外,还是希望采石挖沙挣快钱。 真实情况到底如何?近期蔬菜滞销导致的堵门和毁菜视频事件,背后真正的原因是什么?最好的办法,自然是亲自了解一下项目的实际情况。 如果他们能用事实说服自己,那么,在接下来的县常委会上,鲁向阳的看法就不是孤立的了。 做为一个空降的县委书记,虽然他有把控一切的权力,也可以独断专行,但那不是他的执政风格。 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树立正确的是非观,打造一支能战斗的领导班子,带领团队向前发展,是他在任何地方一直遵循的从政原则。 就像他在就职发言中所讲的那样,以“高、严、实、带”的四字准则,共同把正丰的事情办实办好。 而他这个班长,将来不是事无巨细的抓所有工作,更多的是以德服人做表率,督促和领导班子成员,尽职尽责。 至于不可避免地产生的一些权力制衡和内部争斗,在鲁向阳看来,都不是主流。 以他跟着苏青峰身边这些年,耳濡目染学到的丰富经验,以及自己十几年来从政经历累积的心得,不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有信心从容处置。 这种自信,用老领导苏青峰的话讲,需要天生的政治嗅觉和后天多方锻炼,综合而成的官场敏锐。 单纯陷入人事争斗,那是政客的术。 如果能从政治家的高度,宏观地考虑问题,从大局着眼,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最终取得胜利,那才是斗争的终极目的。 所以,开局借着外出调研之际,随便考察一下陪同的两位下属,也是他的一种职业本能。 考察之后,马上就是第一次县委常委会。 如果能让两人现身说法,把他们随同调研的感受和看法说出来,最后再由他这个县委书记表态,一锤定音,是再和谐不过的了。 陈向琰当然不知道鲁向阳的用意。见书记叮嘱,以为是鲁向阳担心村民知道了书记的身份后,引起太多的无理纠缠,就笑着点头应允。 村里的蔬菜园区,属于半开放式管理,没人看守大门,也没人上来阻拦。 三人进了大门,直接来的彩钢板建成的包装车间。 见两个集装箱房拼成的,挂着蔬菜合作社办公室的门前,正有十来个村民,在填着什么表格。 没等三人靠近,有村民见来了生人,就提醒一个看上去四十几岁,瘦高个子,正低头指导村民填表格的中年人。 那人抬起头来,眯缝着眼睛朝来人看了一会儿。 在适应了门外的背景光线后,连忙紧走了几步,抢上前来,握住陈向琰的手道: “哎呀,陈县长,你怎么来了。” 此人正是蔬菜园区的技术员韩三多。 陈向琰握着韩三多的手: “韩技术员,我们正好办事路过这儿,想起有一阵子没来了,进来看看。” 说着,习惯性地转身介绍身后的两人,想起鲁书记的提醒,就指着王畅道:“王主任你认识吧?” “认识,认识,以前和县领导一起来过。” 韩三多一边说,一边伸手与王畅相握。 见陈向琰没有继续介绍鲁向阳,韩三多也不多问,照样上前,伸出双手,同样热情地与之握了握。 满是老茧的手,很有力道。 从这一个小举动,就能看出韩三多的朴实。 在他眼里,来的都是领导,同等重要。 握完手,韩三多热情地将三人往办公室里面让: “快请进,快请进。” 走到门口,陈向琰凑近围着几张简易桌子的那十几个村民问: “你们在填什么表啊?” 村民们意识到,问话的是县领导,大都没敢说话,只把眼来看韩三多。 只有一个胆大的村民应道:“填卖菜的表嘞。” 陈向琰好奇:“卖菜的表格?” 陈向琰和王畅,不知道昨天韶宏伟给大家布置的任务,好奇地上前接过村民递过来的表格,仔细观看。 鲁向阳也拿起桌子上一张空白的表格。 见是三种蔬菜销售方式的报名表,上面列明了户名、大棚号、种植面积、申报产量以及收获时间等项目,一目了然。 韩三多在一旁道:“陈县长,这是昨天韶副镇长来给大家开会,给村民们出的三个销售蔬菜的方案。” “按照韶副镇长的想法,我们合作社的这些种植户,可以根据自己的想法,选择把菜卖给谁?” 王畅疑惑地抬起头,问道:“不是说,你们的蔬菜都烂在地里了,卖不出去吗,怎么你们还可以选择卖给谁?” 一个村民在一旁道:“切,那个毁菜的视频,不是我们种植户,是范老邪买了人家的菜,故意弄的这事,摆拍的。” 另一个村民也道:“是啊,我们的菜难卖是难卖,但也不至于毁在地里,净在那儿瞎扯蛋,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 两个人的一番话,瞬间把毁菜视频的事说的很清楚。 原来是这样! 这让陈向琰和王畅多少有些吃惊。 考虑到鲁书记在场,两人不想把这一敏感的问题继续下去,毕竟这事情一旦深究,一时半会解决不了。 陈向琰回到刚才那个问题,他看向韩三多: “韶副镇长真有这个把握,咱们的菜想卖给谁,就卖给谁?” 没等韩三多开口,旁边那个胆大的村民大声说道: “要说昨天之前,我们也不相信。菜种出来容易,卖出去可不简单。” “既要卖上好价钱,又不能让菜堆在地里。” “以前我们会拉到集市上去卖,或者卖给菜贩子。” “集市上倒是价钱好,可来来回回地折腾人不说,剩下的菜就便宜处理了,算下来也和卖给菜贩子差不多。” “而那些菜贩子就别提了,能把价格压多低就压多低,黑心着呢!” 王畅见那个村民信口开河,说了半天也没说到正点上,就问: “那韶副镇长到底是怎么给你们承诺的呢?他能既卖上好价格,又不折腾你们么?” 鲁向阳听出王畅这一问话里,明显流露出不相信,更给那个村民挖了个坑。 村民既想把菜卖上好价钱,又不想跑集市来回折腾,还要保证蔬菜按时销出去,韶宏伟难道把这几个问题都解决了? 韩三多这才说道:“王主任,你有所不知,韶副镇长的三个办法,不仅解决了价格问题,还不用我们种植户费事。” “其中一个办法,是让城里人先给我们付钱,我们拿着他们的钱,进种子和肥料,然后再把菜卖给他们。” “你说,这样的办法,我们种植户种起菜来,怎么能没有信心呢?” 陈向琰张了张嘴巴,有些不敢相信。 王畅忽然想起什么来,低声问陈向琰: “陈县,韶宏伟不是被停职了吗,昨天他来这里……” 陈向琰看了他一眼,又瞄了一眼专注看表格的鲁向阳,嘴一撇,一眨眼,示意王畅不要说下去。 王畅只好低声在陈向琰耳边嘀咕了一句,虽然很轻,但鲁向阳仍然听进去了。 “陈县,韶宏伟未经允许,擅自在停职期间跑到村里乱许诺,一旦做不到,就会给政府带来更大的麻烦。这一点,我们不能不考虑。” 整个过程,鲁向阳在一边,只是仔细地观察,认真地倾听。 陈向琰觉得王畅担心很有道理。 韶宏伟虽然被停职了,可他毕竟还是溪岭镇的副镇长。所说所做,都代表着镇政府。 一旦韶宏伟做不到,村民们就会认为他是乱许诺。 到那时,堆到县府门前的,可就不止是十几车蔬菜了。 一旦再闹起来,不仅事关扶贫项目的生死,而且对政府的信誉也将造成巨大不良影响。 陈向琰不由得将目光投向新来的县委书记。 ------------ 第九十四章,事情的真相 鲁向阳见陈向琰眼神里满是征求自己意见的神情,知道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他拿着手上的表格,踱到韩三多面前,说道: “韩技术员,听你们这么一说,我有个担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鲁向阳的脸上,想知道他担心什么。 “如果你们的韶副镇长,开出的是空头支票,万一到时候你们种出的菜,不能按他说的办法卖出去,你们该怎么办?” 鲁向阳不愧是县委书记。 虽然陈向琰没明确地把问题说出来,但他求助的眼神,已经足够说明一切了。 而他如果直接表态,不仅立刻暴露了身份,而且有越俎代庖之嫌。 关键的,这个问题本来就不该他来回答。 王畅悄悄地挖坑,陈向琰表面上也在怀疑,是因为他们对韶宏伟的所作所为都不了解,或者有看他笑话的嫌疑。 而反观村民们,倒是对此信心满满。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把问题交给有最有资格回答的村民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也是鲁向阳处理这类问题的技巧之一。 没等韩三多说话,还是那位心直口快、胆大的村民,上来指着鲁向阳说道: “你这位同志说的话,我就不爱听。” “还什么空头支票,万一卖不出去怎么办?” “我不知道你是管啥的,看样子也是个官。我就是个老百姓,今天有啥说啥。” 王畅见那村民一根手指,点着鲁向阳的鼻子,说话吐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想上去制止。 被鲁向阳严厉的看了一眼,止住了。 转回头,鲁向阳并没介意那村民的手指和吐沫星子,笑着对他道: “没关系,咱们不分大小,平等地讨论问题,你说。” 那村民看了一眼韩三多,也不管其他了,坦率地说道: “说起这个事来,话可有点长。” “就拿我们这个蔬菜大棚来说,要不是当年韩书记定下来的,又有韶副镇长跑前跑后的帮助张罗着建,我们还不知猴年马月能分到大棚呢?” “建好了大棚,韶副镇长没像其他领导那样,一甩手就不管了。又是请专家来指导,又是带着技术员来培训,手把手教会我们种菜。” “说实话,以前我们祖祖辈辈都是在这土岗上,靠土里刨食,种点玉米谷子啥的。那点收入除了吃饭,剩不下个啥。” “至于蔬菜,那么多品种,有些我们见都没见过,也没吃过,更别说怎么种了。” “等我们学会了种菜,产量上来了,可倒好,又卖不出去,这叫什么什么……”说到这儿,那村民有些卡壳。 一旁的韩三多提醒道:“幸福的烦恼。” “对对对,幸福的烦恼。你看我这脑子,都是好词,我就是记不住。” 那村民手挠着脑壳,尴尬地笑了笑。 身后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笑声。三人也跟着笑了一下。 那村民倒是很享受能为大家带来笑声,接着道: “就在国庆前后这一阵子,韶副镇长休了几天假的工夫,大棚里的蔬菜疯长了几天,确实有些积压在地里,再不卖掉的话,就长老了。” “人家韶副镇长一上班,就赶过来,给我们出了三个办法,超市、社区团购,还有那个时髦的直播。任由我们选。” “昨天,我们在底下一听,人家韶副镇长想的太周全了,这些方法都太好了。” “咱们都是村里的,没见过啥世面。对这些新鲜的玩意,根本耍不灵。还是人家韶副镇长脑瓜子好使不是?” 说了这一大圈,那村民才绕回道主题: “你刚才说什么万一卖不出去咋办?卖不出去咋了?” “就好比一个亲戚,你家的娘们儿刚一怀上孩子,就赶来帮忙照顾。现在孩子生下来了,还让人家领回家去养。那意思,等养大了,再回来认爹妈,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哈哈哈哈……”众村民被他粗俗的笑话,逗乐了。 陈向琰和王畅没敢乐,脸上一紧。把眼来看鲁向阳,担心他发作。 韩三多也觉得那村民口无遮拦,连忙上前推了他一把: “去去,在这儿胡咧咧些什么?” 那村民不服气,眼睛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三人,嘴上嘟囔着: “本来就是么。要是镇上、县里的干部,都像韶副镇长这样,那才叫党的好干部呢。” 身后不知哪个村民大声说道:“对啊,说的对啊!如果人人都像韶副镇长那样,为咱老百姓着想,我们东店村,呃不,咱们溪岭镇早就好起来了。” 鲁向阳趁机问道:“怎么,其他的镇领导难道不也一样吗?” 那村民还想说什么,韩三多赶紧拉了他一把,看了一眼陈向琰和王畅,嘴上道: “各位领导,别听他胡咧咧。一天天没个正型。” 鲁向阳知道韩三多是顾忌眼前的县领导,不肯让那人多说,就转了一个话题道: “听说,咱们村里的干部就不错,以前不是一直鼓励采石挖沙,带领大家致富么?” 一听说起这,那人也不顾韩三多拽他的胳膊,往前挣着身子答道: “你要不说这个也就算了,说起这个来,我就一肚子气。” 陈向琰见鲁向阳认真的神色,示意韩三多放开那个村民,让他继续说。 王畅已经开始心惊。他知道黄晓坡和范旭彪在村里的一些作为,老百姓早就不满意。光经过他的手,压下的告状信就有十几封。多次上访,也被劝了回来。 现在,见那村民当着鲁向阳的面,不管不顾地说,知道今天这盖子是捂不住了。 心里只好默默祈求,那村民不要知道的太多,说的太多。 鲁向阳看了两人一眼,观察着两人的神情,并示意他俩认真听。 那村民满脸的义愤,喘着粗气道: “先说我们村的支书,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你们最好去问问黄晓坡,他是镇书记,人是他定的,他最清楚。” 韩三多急得在一旁不停地拽他的衣服。 鲁向阳示意韩三多放开,让他敞开了说。 可能是受此影响,那村民缓和了一下,才道: “你说的带领我们大伙致富?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可能还不知道。村里最大的挖沙人,是村支书的老丈人,带着他的小舅子,垄断了这一片的河沙,不让老百姓挖。” “那个采石场,说是村里和那个山河公司合作。可采了几年的石头,山都被他们挖走了大半,也没看村里富起来。” “村里的账,不清不楚,根本不给我们这些老百姓看。” “除了雇了几个村里的人去干活,工资还给的很少。” “每年,就是过年过节,给村民分上几斤肉,几斤油。再也没见任何好处。” “就连村前的柏油路,都是他们的大车给压坏的。他们连问也不问,修也不修。” “我就不相信,村里的山被他们挖了,就值这点好处?这可是老祖宗留下来的,都挖完了,子孙们怎么办?丧良心啊!” 说完,一拍大腿,蹲在了地上。 身后的村民也是一阵叹息。 韩三多见没拦住那人的控诉,满脸愧疚地看着三人。 鲁向阳不肯罢休,他要趁这个时机,把所有问题都搞清楚。 他也随着那村民蹲了下来,和蔼地看着那人问道: “那你们前天为什么要去县里堵门呢?” 一听这话,那村民又噌地站了起来,胸膛一起一伏地骂道: “这些事,哪里是我们村民能干出来的?还不是那个混账范老邪,也不知受谁的指使,私底下鼓动了几个人,说是跟着他到县里讨说法。呆一上午,就给每辆车补贴五百块。” “昨天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县里新来了县委书记,他们是利用村民们堵门去闹人家。” “这些村民哪知道后面还有这些事啊!就为了赚那五百块,谁成想会因为这,连累的韶副镇长被停了职。” 随即,那村民转身抓住陈向琰的胳膊。 在他的眼里,所有人里陈向琰的官最大,肯定能管这事。 “陈县长,既然你们来了,事情可以调查,我说的如果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人家韶副镇长为了我们,做了那么多实事,到头来还因为我们被处分。你说,这让我们怎么有脸见人家。” “你是县长,肯定说了算,赶紧给他恢复了吧。” 身后的村民也齐声道:“是啊,给他恢复了吧。” 陈向琰和王畅,虽然知道这里肯定有些情况,但没想到背后的原因竟然是这样的。 一时面面相觑。 正在这时,韩三多的电话响了。 ------------ 第九十五章,制怒 韩三多见是王兴泉打来的,连忙走到一旁接起。 电话里,王兴泉问他是否在园区里看见县领导了,他回答正在接待。 王兴泉说已经到了村口,马上就过来。 韩三多好奇,问他一个小办事员找县领导干嘛? 王兴泉就问,“范社长还一直被派出所关着,你难道不知道吗?” 韩三多顿时赧然。 刚才只顾着接待三个县领导,心里虽然有这档子事,但他面子薄,不太敢说话。对于给老社长求情,更不知如何开口。 听说王兴泉专门为此事而来,心里松了一口气。 他见县领导三人凑在一起,低头交谈,就走出大门,迎接王兴泉。 不一会儿,就见王兴泉骑着电瓶车停在门口。 韩三多忙迎上前去。 王兴泉悄悄问见到鲁书记没? 韩三多大吃一惊。 低声问:“鲁书记,新来的县委书记?” 王兴泉点头,“鲁书记亲自来咱们这调研了。我就是来找他的。” 韩三多没想到那个没被介绍的人竟然是鲁书记,刚才村里的锁柱指着人家的鼻子说话,想想都头皮发麻。 进了门,韩三多将鲁书记悄悄指给王兴泉。 陈向琰和王畅,王兴泉自然都认识,除了两人外,只有一个陌生面孔,即使不用韩三多指,他也能判断出。 见陈王两人低着身子和那人说话,更料定是鲁书记,就向这边走了过来。 韩三多连忙跟在身后。 见三人专注地讨论着什么,两人就在离着三人几步远的地方,知趣地停下,静静等着。 王兴泉知道规矩,领导说话时,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看火候。 做为一个小办事员,如果贸然上去打扰,惹得领导不高兴,恐怕事情就办不成了。 而现在,说是三人讨论,其实,鲁向阳主要是在听。 趁着韩三多接电话的光景,鲁向阳示意两人避开眼前的村民,到一旁询问两人对这些事情的看法。 王畅虽然对内幕知道的不那么彻底,但那些被他压下的告状信里,与村民说的内容也都大同小异。 前任书记不爱管这些闲事,王京生县长多次告诉他淡化处理。 至于镇书记黄晓坡,两人私底下经常来往,虽然不是那种很铁的关系,但为此也没少收他的好处。 现在,当着鲁书记的面,这些盖子终于揭开了,他不免有些心惊。 本能的,王畅在紧张地思考,检讨自己关照黄晓坡时,有没有什么把柄攥在他手里,或者屁股擦的不干净。 思来想去,一时没有头绪,脸上却由于紧张,有些见汗。 见鲁书记问话,一时脑袋发懵,不知该说什么? 三个人里,最吃惊的要数常务副县长陈向琰。 听那个村民肆无忌惮地把事情原委都说了出来,陈向琰的心里是一个震惊,接着一个震惊。 没想到,东店村这个小小的地方,竟然隐藏了这么多不可告人的东西。 蔬菜园区项目,发展之路如此曲折。 就连自己参与表态同意处分的韶宏伟,也是冤枉的。 在村民眼里,这个副镇长甚至是个正直高大的存在。 这些都不能不令他震惊。 陈向琰这个本土干部,是实打实从基层摸爬滚打,努力上来的。 他的能力自不必说,虽然也学会了很多在官场里生存必须的圆滑世故,但在他心里,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好好干一番事业的。 韩书记在的时候,把他从乡镇提拔到副县长位置上,一直到了上任书记时,出任了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踏实能干。 任何团队里,基本由三类人组成。 溜须拍马类,能干类,混日子类。 即使再喜欢阿谀奉承的领导,也需要用一些能干活的人。 否则,大家都溜须拍马,精力都用在务虚上面,活就没人干了。 至于那些混日子的,好事轮不上,坏事也躲得远远的,自然就是充数的。 而每年的各种考核,总要有人来完成。 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领导,只要你有能力,又能埋头苦干,总会有一席之地的。 陈向琰就属于这一种。 两天来,跟着鲁书记一路考察下来,他心里的体会颇深。 他相信,眼前的新任县委书记,恐怕不仅仅是曾经韩书记的翻版。 在真抓实干,雷厉风行,坚持原则方面,应该是他经历过的领导里面最强的。 无形中,陈向琰隐隐约约感觉到了自己的机会又来了,心中也有了表现一番的冲动。 现在,听东店村出现这么多问题,他觉得鲁书记肯定会拿这些问题开刀。 也许施政的三板斧,就要从这里砍下去。 见鲁向阳征求对这些问题的看法,陈向琰不再顾及身边王畅这个某些人的眼线,坦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吃惊。 正要往深入说下去,就见王兴泉急急火火地走了进来。 陈向琰认识,知道他是韶宏伟的手下,镇农经站驻蔬菜园区的技术员,就示意鲁书记道: “镇上的王技术员来了,好像是来找咱们的。” 三人停下交谈,目光向王兴泉这边看了过来。 王兴泉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按捺住紧张的心情,来到鲁向阳面前。 先是自报家门,再向他反映了范老社长被无理拘押,到现在还没被释放的情况。 鲁向阳闻听,有些吃惊。 昨天范老社长打人的时候,他也在场。 眼见得那一镐把下去,打在了那个范老邪肩上,不至于致人重伤。 后来,派出所处警,被村民们阻挡,韶宏伟出来平息事端,也被他看在眼里。 派出所带走范东平时,他见韶宏伟跟着一起回去了,原本以为这事情可以妥善解决。 没想到,范老社长到现在还被拘押。 鲁向阳忙问具体原因。 王兴泉拿出那份报给县公安局的申请,递了上去。 随后,口头把事情的经过简单复述了一遍。 又把从镇医院打听到的范老邪构不成伤害的伤情,派出所逼着范社长做假口供,非要给韶宏伟安上说了那句‘往死里打’的罪名,还有家属申请行政复议被县局驳回到派出所的事情,原原本本全都说了出来。 鲁向阳一边听,一边眉头紧皱。 如果说在此之前,刚才那几个问题他认为很严重的话,现在听完王兴泉的叙述,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秦江涛,这个小小的派出所长简直是无法无天。 简单的打人纠纷,完全可以用简易程序处置,罚款、教育、向被打的人赔礼道歉,这些都是可以采取的措施。 但现在,小题大做不说,超过24小时无理拘押,又想方设法给一个韶宏伟编织罪名,逼迫当事人假口供,违纪违法的尺度,简直触目惊心。 这也说明,在溪岭镇,在这个派出所,类似的事情绝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是最严重的一次。 鲁向阳知道,没有黄晓坡的授意,没有县局里一些人的配合,一个秦江涛不可能翻出这么大的浪来。 鲁向阳压住心中的怒火,耐心地听王兴泉说完,问陈向琰和王畅: “你们俩个怎么看?” 又是“你怎么看?” 虽然不是元芳,但陈向琰心里暗喜,说明鲁书记对他的意见很看重。 他看了一眼鲁书记,目光坚定地道: “鲁书记,我看咱们应该马上去镇上一趟,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畅见说,也只好附和道: “我赞成陈县长的意见,应该去镇上一趟。” 鲁向阳颔首。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虽然心里的怒气滔天,但他不能轻易表露出来。 记得在做苏青峰的秘书时,经常陪同领导看电影《林则徐》。 老领导对这部片子,很是钟爱,光鲁向阳陪着看的次数就有五次以上。 每当遇到重大决策难以做出,或者利益错综复杂不好决策时,他都会要求看这部片子。 嘴中反复吟诵林则徐的名句: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有一次,老领导指着林则徐摔了茶碗,看着悬挂的“制怒”横幅,自己接过仆人的抹布收拾碎片这段镜头,对身后的鲁向阳道: “向阳,知道这个横幅的来历吗?” 鲁向阳赶紧摁下暂停键,将影片定格在“制怒”两字的横幅上。说道: “知道一些,这两个字是林则徐准备去外地赴任的时候,他的父亲送给他的。提醒他时刻注意自己急躁的脾气,控制住怒气。” “此后,这幅字一直伴着林则徐,无论顺境还是逆境。” 苏青峰道:“很对。这两个字也送给你。” “你的性格里刚直太多,柔性不足,脾气有些急。像年轻时的我。” “将来,离开我的身边后,免不了面临各种不顺心的环境,也要面对令人愤怒的事情。” “发怒是人的本能,生来就会。但制怒却是本事,是为官必须学会的修行。” 面对语重心长的提醒,鲁向阳深深地铭记在心里。 这次,也是一样。 对于这两天来,围绕东店村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的愤怒。 但鲁向阳的位置,决定了他不能轻易愤怒。 他的工作,是调研,是藏怒于心,是不轻易表露自己的想法,是整顿,是进取,是驾驭。 见两人都主张去镇上,鲁向阳当即点头道: “好,那我们就去镇上走一趟。” ------------ 第九十六章,赶往镇上 随即,鲁向阳向韩三多等村民们告别。 才发现,一旁的村民都呆住了。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外星人。 不仅韩三多,其他十几个村民,都从刚才几个人的对话里,知道了鲁向阳的身份。 县委书记!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新来的县委书记。 惊讶之余,人群里,有人低头窃窃私语: “前天,咱们村不是有蔬菜车,去县政府门前闹人家来着,这回是算账来的吧。” “我看不像。没看人家一直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好说话的样子。” “就是啊,刚才锁柱那个虎了吧唧的玩意,指着人家的鼻子,吐沫星子都快喷人家脸上了,人家也没恼,看起来像是个好官。” “如果是好官,那咱们就有指望了。” “好官不好官的,得看能不能为咱老百姓办事。最起码,先把范社长放回来。” 刚才指着鲁向阳鼻子喷吐沫星子的,那个被称作锁柱的,心里已经慌的一批。 得罪了县太爷,那还了得。在古代,小命都可能没了。 刚才的勇气,瞬然消失。 他不敢看鲁向阳,低着头直往人堆里躲。仿佛在那里,自己就可以消失一样。 鲁向阳见自己的身份已经曝光,索性上前几步,对着村民道: “老乡们,我就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鲁向阳。” “感谢大家刚才对我们的工作提出的批评和意见。不管事情是谁做的,都是我们干部队伍里的一员,我这个县委书记都认这个账。” “请大家相信,在党的领导下,一切错误,都会很快得到纠正。” “我在这里向大家保证,只要是有利于乡村振兴的举措,就会得到县里的支持;凡是对村民有利的事,都会很快得到落实。” “我听说,咱们合作社的范社长正在镇派出所,遭受超时的拘押,我们现在要马上赶过去处理一下。” “改天,我会专程再来咱们村,听取大家的意见。” 说罢,与村民挥挥手,转身就往外走。 王畅一见,紧走两步,走在前面。 陈向琰紧跟在鲁书记身后。 王兴泉愣了一下,也赶紧跟上。 身后的十几位村民,不知是谁带头,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人虽然不多,但掌声很响。在空旷的车间里回荡。 韩三多紧走了几步,赶上王兴泉道: “王技术员,我也去。” 王兴泉想了想,点头道:“好,正好开上你的车,接老社长回来。” 这时,王畅已经打电话给丁武阳,让他把车开过来。 刚出园区大门不远,越野车就到了。 鲁向阳和陈向琰、王畅上车。 王畅说了一句:“溪岭镇。” 看见韩三多和王兴泉的小担担车,也紧跟着出来,鲁向阳对丁武阳道: “路上照顾着点。” 丁武阳点点头。越野车朝着溪岭镇方向开去。 担担车里,韩三多一边紧盯着前面越野车的背影,一边对副驾驶上的王兴泉道: “这扯不扯呢!我做梦也没想到,鲁书记会来咱们这儿。” “除了韩书记,咱们村再没来过县里的书记。就是刚看见陈县长时,我都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王兴泉手握着头顶的把手,眼睛同样盯着前车,回道: “你以为我能掐会算啊?要不是韶镇长告诉我,鲁书记可能在咱们这儿调研,我怎么知道他会在这儿?” 韩三多唏嘘道:“你可不知道,村里的锁柱当着鲁书记的面,说的那些话,听得我现在还直起鸡皮疙瘩。” 王兴泉好奇:“锁柱都说了什么?” 于是,韩三多就把锁柱说的那些事,前前后后和王兴泉说了一遍。 临了,心有余悸地问道: “你说,锁柱这个大炮筒子,这回是干了件好事,还是一件坏事?” 王兴泉眼睛一瞪:“这怎么能是坏事呢?当然是大好事了。” “这样一来,鲁书记就彻底知道了东店村的这些烂事。” “还有咱们蔬菜大棚的来龙去脉,包括堵门、毁菜视频、还有范社长为啥打人,不都清楚了吗?” 韩三多摇了摇头道:“可万一……” “万一什么?” “万一鲁书记也像上任书记那样,在咱们正丰干不长,黄书记和范支书还不得把咱们,包括锁柱往死里整啊!” 车里的空气顿时凝滞了。 韩三多说的这个,确实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王兴泉心里也没谱。 毕竟上任县委书记刚干了不到一年,就拍拍屁股走了。 谁知道鲁书记是不是也有类似的打算。 毕竟正丰这个穷县,不是出政绩的地方,更不出干部。 很多到正丰县来的干部,不是来镀金,就是来过渡,很少有像韩书记那样沉下心来干事的。 只可惜,又故去的太早。 王兴泉仅仅是个小办事员,远离权力中心,怎么会知道这样深层次的内幕。 虽然如此,他不得不给韩三多打气,也顺便给自己提振士气道: “你说的那是万一。我看鲁书记不是那样的人。” “刚才你没看他和村民说的那几句话。不像一般领导下来,就是打打官腔,说些不着边际的大话、空话。” “人家又是感谢村民提意见,又是代替下面检讨,又是变相承诺的。如果是不想干事的领导,肯定不会这么说。” “再说,人家一听范社长还在派出所关着,立马就去解决。你说,这样的领导是不是可以期待呢?” 韩三多细细一品,点点头,王兴泉说的不无道理,就慨然道: “唉,要是鲁书记能像韩书记那样,肯为老百姓做点实事,那就太好了。” 说着,他又想起一件事来,问王兴泉: “兴泉,你说,这次鲁书记能不能给咱们韶镇长平反呢?” “韶镇长可是个干事的人,如果能得到鲁书记的赏识,那才叫带劲儿呢!” 王兴泉一拍大腿,差点从车座上跳起来,嘴里嚷道: “卧槽,要不是你提醒,我差点忘了这事了。” 说着,掏出手机,赶紧给韶宏伟打电话。 第一次没接,王兴泉嘴里念叨着: “韶镇,快接、快接,好消息啊!” 也许他的碎碎念起了作用,第二次振铃后,韶宏伟接起了电话。 王兴泉就把找到了鲁书记,以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向韶宏伟说了一遍。 韶宏伟表扬了他几句,并说立即从上阳往回赶,估计一个半小时能到。 王兴泉:“那太好了。你回来我心里就更有底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开车的韩三多,说道: “韶镇,说实在的,这次咱们算是把黄晓坡的马蜂窝给捅了。接下来,肯定会不择手段对咱们进行报复。” “不过,我都想好了,不怕他们报复。大不了跟着你,你到哪,我就到哪。” 韶宏伟那端道:“嗯,兴泉,记住一句话,到任何时候,邪不压正。只要我们行得正走得端,就不怕他们。” “好的,韶镇。等你回来。” 王兴泉放下电话,心里稍稍踏实了些。 其实,对鲁书记能否长久在正丰干下去,王兴泉也多少有些担心。 刚才他和韶宏伟说的,也是他的心里话。 虽然韩三多也是他们阵营里的人,但他也不能说太多。 担担车在越野车扬起的尘土里,奋力前行着。 ------------------------------------- 另一边,孟可丽也把韶宏伟送到了上阳城外。 见前面是最后一个红绿灯了,韶宏伟就示意孟可丽把车停下来。 他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对孟可丽道: “可丽,就到这儿吧。” “天也阴下来了,看样子要下雨。” “城外不好打车,你也早点回去吧。” 孟可丽打开双闪,将车子停在路旁。 她没有立刻下车,只是解开安全带,坐在座位上,凝视着韶宏伟。 见终于如自已的愿,升任成自己男朋友的韶宏伟,也回过头来望向自己,心中荡起满满的幸福。 她伸过手去,握住韶宏伟的手,看着他的眉眼,喃喃道: “亲爱的,真舍不得让你走。” 韶宏伟感觉到她的手有点凉,就反过来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边吻了吻道: “我也舍不得啊!可我……。” 孟可丽心头一热,把身子探了过去,用自己的嘴唇,代替了手,在韶宏伟的唇上吻着。 韶宏伟热烈的回吻,两个身影在车里紧紧抱在了一起,很怕一松手,对方就会飞走了一样。 良久,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天边,隐隐传来一阵雷声,闪电也在天际闪现。 韶宏伟不忍心地催促道:“雨就要下来了,还是早点回去吧。” “这里不好打车,我看着你打上车,记下车牌号我再走。” 孟可丽淡淡一笑,玩笑道:“怎么,怕我被人拐跑了?” 韶宏伟点头,看着她脸上令人心神荡漾的酒窝:“像你这样的极品女孩,就是再保守的正人君子,怎能不动心呢?” “今后,我可得有得担心了。” 孟可丽心中暖暖的爱意涌动,再次扑到他怀里,寻找到他的嘴唇亲吻着。 情侣分开,的确是一件很熬人的事儿,总是舍不得。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 两人不得已分开。 韶宏伟起身下车,来到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 把孟可丽送上车,叮嘱了一句: “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嗯。” 孟可丽点点头,对司机说了目的地。 转头摇下车窗,手扒在车窗上,恋恋不舍地看着韶宏伟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 第九十七章,紧急应对 下午四点。 溪岭镇政府。 黄晓坡刚踏进三楼他那宽大的办公室,党政办主任张超几乎就踩着他的脚后跟,跟了进来。 “老板,找我有急事?” 黄晓坡泛着酒红的脸上,满是焦急: “你赶快通知所有在家办公的人,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再打电话,让在外边能赶回来的,都给我立马回来。” “要开大会么?”张超小心地问。 “开个屁会。一会儿县委鲁书记就到了。” 黄晓坡抓起桌上的保温杯,一仰脖,咕咚咕咚灌进几口水。 “什么?鲁书记要来?那,那咱们也没什么准备啊?” 见保温杯见了底,张超赶紧接过来,一边到饮水机前接水,一边请示说: “好在咱们昨天刚搞了卫生,可,可还有一些人都不在家,咱们怎么组织迎接呢?” 黄晓坡一屁股坐在大班椅上,“迎接个屁,鲁书记是暗访路过这儿,说是‘四不一直’,不让搞迎接。” “赶紧传话下去,让他们都给我进入到工作状态。” “打毛衣的,脚放在桌子上,没事闲嘎达牙拉呱的,都给我打起精神来。” “告诉所有人,今天凡是遇到生人进来,都给我弄个笑脸,别他妈的一个个拉耷个脸,杵撅横丧怨的。” 张超把保温杯放到桌上,点头哈腰道: “是、是,老板。那鲁书记大概什么时候到?” 黄晓坡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你问我,我上哪打听去?只知道现在路上了。啥时候到,几个人?都不知道。” “去,赶紧布置去,别特么在这儿跟我废话。出了问题,找你算账。” “是是,老板,我这就去。” 张超麻利地转身,刚要出去,黄晓坡又把他叫住道: “对了,赶紧派个人,到东店村来镇里的路上把望着。一看见县里牌照的车过来,马上打电话回来。” “好的,这就去。” 张超顺手带上了门。 黄晓坡是从红星水库,匆匆赶回来的。 中午,黄晓坡由彭四海和那个大胸出纳陪同,例行在那里喝了顿酒,又凑人打了四圈麻将,刚好三点左右。 按照惯例,他是要回楼上,彭四海给他专门配备的房间里“活动活动”的。 活动完,再赶回镇里,正好临近下班。 处理一会儿公务,还能拖拖时间。 貌似每天很繁忙,经常下班很晚,一个勤奋书记的样子。 这几乎是他很规律的作息时间。 当然,如果遇到县里开会,或者领导下来视察等特殊情况,是可以破例的。 在房间里,黄晓坡躺在出纳的肥腿上,手探进女人怀里,刚在两座颤巍巍的山峰上揉捏了几下,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就响了。 他示意女人从茶几上的爱马仕包里拿出手机,刚看了一眼,立马就像被马蜂蛰了一样,从女人的大腿上跳了起来。 嘴里骂道:“卧槽,这他妈的。” 说着,就去沙发扶手上拎起裤子,手忙脚乱地往腿上套。 那女人知道他有急事,但从没见他如此惊慌,就问道: “什么大不了的事,看把你惊的?” “这……他妈的,担心啥来啥。” 黄晓坡并不说具体是什么事,只管手忙脚乱的穿裤子。 对这一点,他还是很有原则性的。 毕竟在官场上混了这么多年。 工作是工作,女人是女人,最好两者划清界限。 一旦混淆在一起,只有两个字——麻烦。 女人也不多问,意兴阑珊地起身,拿起他的白衬衫,帮忙穿上。 一边扣着上面的扣子,一边不无遗憾地说道: “本来,今天还想给你试试四海从印度搞来的东西,可惜,来不及了。” 听到这话,黄晓坡脸上露出十足的歉意来:“改天,改天试试,保管让你舒服到家。” 女人一撇嘴道:“哼,总是这么说,哪一次不是人家还没等怎么着,你就先缴枪了。然后就躺在一边呼呼睡大觉。” “敢情你把我这当自由市场了——随便进出么!” 黄晓坡更加赧然:“我不是工作太累了吗。你也知道,我这位置,事太他妈多。每天心力交瘁的,压力太大,影响情绪。” “等下次,下次一定和你大战八百回合。不整死你,绝不缴枪。” 说着,黄晓坡顺手捏了一下女人肥嘟嘟的脸,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好吧,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了正事。” 见黄晓坡已经穿戴整齐,夹起包就要往外走,女人不得不送了他一句体贴的话。 黄晓坡走到门口,转回身来,与跟过来的女人碰了一下嘴唇,算是告别吻。 临转身,又在她肥厚的臀部握了一把。 这才拉开门,匆匆下楼。 女人在窗口看着黄晓坡坐上他的帕萨特,急急地往大门口驶去。 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后说道: “他走了,好像有什么急事。” “什么事?他没说。你还不知道他,嘴还特么挺严的。” 女人挂了电话,摸了摸已经饱胀的胸,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车尾灯发呆。 黄晓坡之所以这么急,甚至还带着一些紧张,是因为他收到了县委办主任王畅,偷偷给他发来的微信。 在东店村蔬菜基地,听到那个村民锁柱将村里采石挖沙和蔬菜园区的事,全盘和鲁书记说了出来,在一旁的王畅是一阵阵心惊。 一边担心将来一旦鲁书记追究起来,不可避免的会牵连到自己,一边紧张地想着对策。 如果说,昨天鲁书记反复告诫他,对行程必须严格保密,他还能听命照做,那完全是因为他清醒的判断。 即使鲁书记进了蔬菜园区,也打听不出个什么子午卯酉来。 一个陌生人,向村民打听村里的内幕事情,但凡脑筋正常点的,都不会坦诚相告。 最多,像小饭馆里的老板那样,肆意发发牢骚。 这对东店村也好,溪岭镇也好,都构不成什么威胁。 对村支书和镇书记,顶多也就是些牢骚,无伤大雅。 所以,在昨天,当黄晓坡反复给他打电话时,因为鲁书记的纪律,当着陈向琰和丁武阳的面,他不能接。 几十个电话后,也只是似是而非的说了“今天不方便去”这句话。 算是把信息给黄晓坡传达明白了。 后来,即使晚上黄晓坡打通他的电话,他也没说鲁书记具体的行踪。只是告诉他“没什么事,有事的时候,我会给你通报”,安抚了一下。 但今天的情形,完全不一样。 东店村捂着的盖子,已经被村民们当着鲁书记的面揭开。 盖子下面,那些见不到光的东西,都暴露出来。 关键是,如果这些事与自己没关系,那也就罢了。 他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继续按照鲁书记的要求,做好保密工作,或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事实上,随着这个盖子彻底揭开,将来那个不争气的村支书范旭彪不好交代不说,黄晓坡的直接责任也难逃干系。 一旦深究起来,就不是只打掉范旭彪这一只苍蝇的问题。 拔出萝卜带出泥,很可能会影响到自己,以及自己身后那个人。 在这个时刻,他已经顾不得鲁向阳对他的保密要求了。 他必须给黄晓坡通气。 如果任由鲁书记突然查到镇上去,黄晓坡没有准备,说不上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 想到这里,趁着众人往园区外走的光景,王畅掏出手机,先给丁武阳打了调车的电话。 随即,迅速编辑了一条微信,给黄晓坡发了过去。 “我和鲁书记在东店村,马上去镇上。范社长被超时拘押的事,赶紧处理。不要给我打电话,不方便。” 这就是使黄晓坡像被马蜂蛰到一样,跳起来的那条信息。 黄晓坡不能不紧张。 昨天,听说鲁书记要来镇上,可是左等右等,没见鲁书记的影子。 反复给王畅打电话,就等来一句“今天不方便去”,直到晚上,他打给王畅电话,专门询问此事,也仅仅是一句“没什么事,有事的时候,我会给你通报”。 这两句话,虽然刚开始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精明的他,想了片刻,立刻明白了: 这是新来的鲁书记下的封口令。 ‘四不两直’,在很多官员眼里,仅仅是摆摆样子,走走形式。 这个鲁书记貌似来真的了。 就连王畅这个大内总管,安插在新书记身边的眼线,都不敢轻易透露,可见,鲁书记对他提了怎样的要求。 黄晓坡想清楚后,对此倒不是很担心。 就算鲁书记微服私访,就算他‘四不两直’搞得再彻底。 底下各村有他安排的四梁八柱的村支书和村长,鲁书记身边有王畅这样的眼线,县里有他投资多年,苦心经营的关系网和保护伞。 他不相信一个空降的鲁书记,能把他这个在溪岭镇经营了十几年的镇书记奈何? 原来那位大刀阔斧的韩书记,还有本分守成的前任书记,要想政令出县委大院,还不得经过他们本土的那帮哥们儿。 所谓的事在人为,就是指此。 他今天之所以紧张,一方面是鲁书记给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在这个时间顶头上司突然过去,不管怎样,他这个镇书记不在场,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这也是他连滚带爬,从那女人身上跳起来,匆忙往回赶的主要原因。 另一方面,王畅专门提醒他范东平被超期拘押的事,这明显是违纪行为。 一旦追究起来,那个秦江涛能不能扛得住,也是他所担心的。 毕竟,这件事是他的授意,目的是借范东平,打击一下韶宏伟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前大秘。 如果能借机把他搞臭搞走,那他下一步想做什么事,就没那么多顾忌。 所以,黄晓坡命令司机,加大油门,一路超速,赶回镇政府。 进了大门,见镇里安然无恙,鲁书记还没到,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赶紧布置张超,命令所有办公室里的人,打起精神。 又远远地放了岗哨,在鲁书记到来时,表面上看起来一切正常。 这才拿起手机,拨通了秦江涛的电话。 ------------ 第九十八章,公事变成私仇 电话通了之后,铃声刚响了两下,就被接起。 秦江涛的声音:“老板,有事?” “来我这一趟,速度点。”黄晓坡简洁明了。 没过两分钟,秦江涛就来到了三楼办公室。 他的手指在门上敲了两下,还没等屋里的人说“请进”,就直接推门进去。 黄晓坡示意他把门带上。 人已经站起身,离开写字台,走到沙发前,示意秦江涛靠近坐下。 干了十几年警务工作的秦江涛,一见这少有的举动,立即意识到他有紧要的话要说,就挨着黄晓坡在沙发上坐下。 黄晓坡开门见山:“鲁书记已经在来这儿的路上了。” “哦?”秦江涛微微有些吃惊。 眼看就到下班时间了,新任县委书记来镇里,肯定不是来吃饭的。 那样,可以说正中黄晓坡的下怀,不至于这么紧张。 见黄晓坡神情有些严肃,他本能地将上身向黄晓坡倾斜着,问道: “这个时间,有重要的事?” 黄晓坡点点头:“嗯,为了范东平而来。” 秦江涛猛地挺直了身子。显然,他是被这句话惊到了。 范东平自被拘押在派出所后,黄晓坡反复给他打电话,要求以拘留为条件,要挟范社长指证韶宏伟说了那句“给我往死里打”的话。 可这老家伙不仅不说,还摆出一副死磕到底的架势。 这让秦江涛很恼火。 先不说完成黄晓坡给他的任务,就说在溪岭镇这一片上,他秦江涛想整治的人,还没有整治不了的。 但凡落在他手里,或者他想达到什么目的,还从没失手过。 一想到在东店村,那些村民们护着范东平不让带走,使自己在手下面前很掉价,他的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这回,黄晓坡命令整治这个老家伙,既然打人的事实摆在那儿,老家伙还敢不服,那还不整出他屎来。 在秦江涛的授意下,值班民警们给范东平来了个基本的战术——‘熬鹰’。 一个晚上,几个人轮番询问,就是不让他睡觉。 他以为这老家伙能服软,乖乖顺了他的口供。 没想到,这老家伙愣是扛到了第二天天亮、 这还不算,随后,就接到县局接待窗口,一个他曾经带过的徒弟的电话。 说什么老家伙的家属,向县局申请复议,还要申请解除拘留措施。 这一下,差点没把秦江涛的鼻子气歪了。 好你个范东平,死扛到底是吧? 找人写状子上县局告我是吧? 不用问,那状子一定是韶宏伟帮着写的。 这些村里的泥腿子,怎么知道申诉这回事?又怎么可能连夜写出这么专业的申诉申请? 好,既然你们想跟我秦江涛玩,那老子就好好陪你们玩玩。 此时的秦江涛,对于拘留范东平,已经超越了黄晓坡授意的范围。 对到县局申诉这件事,他认为是韶宏伟在背后指使范东平家属告他的状,是他与韶宏伟和范东平之间的私仇。 他要报复,要和韶宏伟掰掰手腕。 我秦江涛倒要看看,关押范东平是谁说了算,在这溪岭镇上到底是谁更吃得开,在正丰县公安系统,谁更有影响力? “一个小小的副镇长,敢跟我叫板,那就让你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这就是溪岭镇党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秦江涛同志的觉悟,以及他对于一些问题的看法。 这样的人,忘记了当初入党时的誓言,忘记了党赋予他们的使命,脑袋里面装的不是如何为人民服务,不是如何干好本职工作,不是如何秉公执法。 他们想的是: 谁触动了我的利益,我就整治谁。 谁侵犯了我的势力范围,我就清理谁。 谁影响了我使用我的权力,我就斗争谁。 尤其像溪岭镇这样偏远的地方,这类不称职的干部还真不少。 这也是韶宏伟看不惯,并与之斗争的原因之一。 秦江涛下定了决心,干脆吩咐人将范东平带上手铐,直接关进拘留室里,不再询问。 告诉范东平,什么时候想通了,敲敲门说一声。 否则,就一直在里面呆着。 又给县局的那个徒弟打电话,让他找个借口,把申诉再转回派出所处理,堵住他们上访的路。 交待完这些,秦江涛就等着范东平屈服。 眼看快到下班了,这老家伙还是不开口。 秦江涛正在办公室里冥思苦想,动用点什么手段,撬开老家伙的嘴。 接到黄晓坡的电话,赶紧赶了过来。 电话里,秦江涛听出来黄晓坡的严肃。 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 就算平时告诉他办个什么事,或者邀他参加个饭局,也都是轻松的口气。 进了门后,又见黄晓坡紧张的神色,心里也有些不安。 听说新任县委书记,专门为了那个老家伙而来,他一时没明白过味来。 就问:“那老家伙在村里这么多年,没听说他在上面有什么亲戚啊?” “就算加上韶宏伟,也不见得能搬动新来的县委书记。这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 黄晓坡摇了摇头:“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只知道他去了一趟东店村,然后就直接奔着镇上来了。” “我也是半个多小时前接到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回来,和你商量一下对策。” “现在,他们是什么关系,先不急着打问。得先想出一个应对办法,否则,我们就很被动了。” 秦江涛一时没有了主意,只好把眼睛,一直来看黄晓坡 那意思,这事是你让我办的,主意还得你来拿。 黄晓坡的镇书记是正科,秦江涛的所长兼着镇党委委员,只是副科。论级别理应听从镇书记的领导。 但乡镇派出所是条条管理,业务上受县公安局管理,所长的人事任命也由县局提议,报县委常委会讨论决定。 考虑到工作方便,便于属地管理和工作配合,派出所所长才兼任了镇党委委员。 黄晓坡与秦江涛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如此。他们之间联系的紧密程度,已经超越了上下级和从属关系。 在很多利益问题上,两人不仅是合作伙伴,更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大家都拴在一块了。 黄晓坡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两人互相看了看,都陷入了沉默。 秦江涛掏出一盒华子烟,抖出一支,递给黄晓坡。 黄晓坡接过,秦江涛先给他点上,自己才点燃。 两人在吞云吐雾中,冥思苦想,还是没有好的对策。 正在这时,范旭彪的电话打了进来。 黄晓坡想了想,还是接起。 话筒里立刻传来范旭彪气喘的声音,显然,是刚刚在马寡妇身上运动完。 “报、报告老板,那、那个鲁书记,来、来我们村了。刚、刚走不一会儿。” 黄晓坡不满的训斥道:“都他妈什么时候了,你才报告,老子早就知道了。” 范旭彪:“他、他和陈副县长,还、还有王主任,没来村里,直接去的蔬菜大棚。在那呆了一会儿,听说现在去镇上了。” “听蔬菜大棚里咱们的人报告,他是为了那个老东西被拘留,去镇上找你们的。” “我一会再给秦所长打个电话,和他说一声。” 终于,范旭彪的喘息平稳下来。 黄晓坡不耐道:“不用了,秦所长就在我这儿,我们正在商量呢。” 范旭彪急问:“那怎么办,赶紧把老东西放了吧。就说弄错了,多关了他半天,也没几把什么大不了的事。” 黄晓坡骂道:“你懂个屁。现在放了,那不是正好打脸吗?” “那你说怎么办,万一那老东西乱说一气,咱们怎么堵他的嘴。他可知道不少东西呢!”范旭彪已经有些口不择言了。 “好了,好了,知道了。”黄晓坡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秦江涛,此时似乎有了主意。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看着黄晓坡问: “老板,那个范老邪是范旭彪的侄子?” “嗯,本家侄子。也是范东平的表侄,两家没出五服。” 秦江涛又问:“那范老邪能听范旭彪的话?” 黄晓坡看了一眼秦江涛:“当然了,狗腿子一个。说啥是啥。” 转而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主意?” 秦江涛微微一笑,眼里露出一丝狡黠的光: “办法不一定管用,但完全可以试一下。就死马当活马医吧。” 黄晓坡顿时来了精神:“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秦江涛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老板,我们分两步走。” “第一步,立即放了那个老东西。” 黄晓坡狐疑:“放了他?” 秦江涛笃定道:“对,放了他,而且动作要快,在鲁书记来到派出所之前放。” “不仅要放,在鲁书记来了之后,我还要当着他的面,向老东西做检讨,承认是我的工作失误,错误地超时拘留了他。” 黄晓坡抬眼看着秦江涛:“这岂不是自打耳光么,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关键是这第二步……” 秦江涛附耳上去,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黄晓坡眼睛一亮,使劲一拍秦江涛的肩膀,赞道: “不愧是老公安啊,这招漂亮。” ------------ 第九十九章,直奔镇政府 鲁书记的车子,刚出村子不远,天就开始下起雨来。 从淅淅沥沥的,很快就变成了瓢泼大雨。 快到溪岭镇的时候,见路边停着一辆捷达车,黑着灯,驾驶座上却坐着人。 那人吸着烟,烟头在雨雾中一明一亮的。 鲁向阳没理会。 倒是王畅一眼就认出,那是镇党政办主任张超的车。 这小子不仅是黄晓坡的嫡系,而且经常去县里找他办事,两人很熟。 但车里显然不是张超,应该是他下面的工作人员。 看来,黄晓坡接到自己的信息后,已经做了必要的准备。一会儿,鲁书记到了镇上,不至于露出不必要的破绽来。 他不由侧转头,像是在观察窗外的雨势,实则飞快地瞄了鲁书记一眼。 见后者正靠在椅背上,眯缝着双眼似在养神,一副风雨不惊的样子。 王畅暗暗舒了口气。 回过头来,提醒丁武阳注意放慢速度,溪岭镇就要到了。 另一边,身后韩三多的担担车,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早就落在了后面。 即使丁武阳适当减慢了速度,他也没办法跟上来。 过了大约一分钟的样子,正当那辆捷达车里的人,打过报信电话,准备掉头转向的时候,担担车才姗姗而来。 借着韩三多车子的灯光,王兴泉也认出那辆捷达。 心里纳闷,大雨天的,张超跑这儿来干什么? 担担车擦肩而过,好一会儿,王兴泉才反应过来,对韩三多道: “刚才那辆车,好像是镇上派出的瞭望哨。现在,估计镇里已经接到报告了。” 韩三多低着头、猫着腰,努力借助半截雨刷器刮掉的雨水,辨别着路面。 一边操控着车子,一边回道: “他们干正事不行,整这些没用的,倒是有一套。” “要是把这心思,都放在为老百姓干实事上,该有多好。” 王兴泉撇撇嘴,“现在,有几个当官的不是这样?工作只为了做给领导看。” “如果都像韶镇长,肯踏踏实实为老百姓做事,或许溪岭镇早就好起来了。” 随即,脸上现出了一丝轻松,“我现在倒是很好奇。鲁书记到了后,看看他们对范社长的事怎么说?” 韩三多笃定道: “还能怎么说,狡辩呗,最后还不得乖乖放了老社长。” “只是委屈了老社长,白白吃了一天一夜的苦头。” 两人说着话,见前面就是溪岭镇了,王兴泉拿起手机,给韶宏伟打了过去,询问他到哪里了。 韶宏伟告诉他,自己已经在路上了。天下雨,路不好走,估计要一个小时才能到。 王兴泉叮嘱韶宏伟不用太急,这雨天,估计鲁书记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放下电话,担担车驶进了溪岭镇。 王兴泉远远看见鲁书记的越野车,直接开进了镇政府。 他让韩三多在镇政府门外的路边停下。 前车都是县领导,镇上的人一定会出来迎接。自己这样跟着进去,算怎么回事? 如果范老社长的事发酵起来,黄晓坡和秦江涛一定会认为是他把鲁书记引来的,也会迁怒于自己。 今后还要在这些人手下活着,还是谨慎些好。 不一会儿,范大林的车子也到了。 三个人凑到一台车上,一边吸着烟,一边在雨里等着迎接范社长出来。 再说那辆越野车。 把车子开进镇政府,是鲁书记的命令。 如果直接到派出所,也不是不可以。 那里虽然是县公安局的派出机构,但毕竟是执法之地。 仅仅为了一个打人事件,新上任的县委书记,亲临派出所过问民事纠纷,显然不符合法律程序,也有干预办案之嫌。 如果需要考察调研公安口的业务,应该邀请政法委书记或者公安局长陪同,这样才符合程序。 要想解决范老社长被超期拘押的问题,还有另一条线,即镇党委。 县委书记到镇里考察工作,顺便过问范社长被拘留的事情,才更合乎工作程序。 听到鲁书记的这一命令,王畅回过头来,煞有介事地请示道: “鲁书记,既然到这了,是不是通知镇里一下。” 王畅的精明在于,自己事先给黄晓坡私自通了气。 无论镇里怎么掩盖,事先准备的痕迹,还是会被鲁书记察觉。 那样的话,他这个县委办主任就很被动。 将来是否得到信任,就是很大的问题。 而现在黄晓坡,毕竟是个小卒,虽然和他有很多利益纠葛,但也不能为此拼尽全力而不顾后果。 已经到了镇政府门前,现在给镇书记打电话知会一声,也很正常。 没想到,鲁向阳这次很通情达理,点点头道:“可以。” 王畅飞快地拨通。 随即打起官腔,说:“黄书记吗,鲁书记和陈副县长到你们溪岭镇政府门前了,你在哪里?” 黄晓坡更是心领神会,立即说:“王主任啊,我正好在镇里和镇长在研究工作,马上下来迎接领导。” 挂了电话,车子驶进了镇政府大门。 雨雾中就见黄晓坡带着几个人,匆忙赶到门厅。 陈向琰和王畅对他们都很熟悉。 有镇长马坤,镇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金立明,组织委员薛文静,以及党政办主任张超。 车子刚一停下,黄晓坡就亲自撑着一把伞,小跑着来到车旁,给鲁书记开车门。 嘴里殷勤道:“鲁书记,您来了。” 说着,把雨伞搭在车门处,为鲁书记遮雨。 张超手里拿着两把伞,一把罩住了黄晓坡后半截被雨淋着的身子,一把在自己头顶上撑着。 镇长马坤和副书记金立明各撑着一把伞,接引上了陈向琰和王畅。 组宣委员薛文静,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衣,挺着傲人的胸脯,同样撑着一把伞,在门厅处机动接引。 几个人在雨伞的保护下,进了镇政府办公楼。 鲁向阳环顾了一下,见办公楼不大。四层的建筑,面南背北,背后是个土山,前面的院子进深很宽。 进了门厅,收了伞,众人抖落着身上的雨水。 黄晓坡将雨伞交给身后的张超,再次客气道: “下这么大的雨,鲁书记辛苦。” 鲁向阳微笑着看了他一眼,道:“下来随便看看,正好走到你这儿。” 又环顾了一圈众人,“大家都在啊?正好上去聊聊。” 王畅随即对镇长马坤道:“到三楼小会议室。” 马坤答应了一声,紧走两步,在鲁书记前面引路,上楼梯。 鲁书记当先,陈向琰侧后半步,再后依次是黄晓坡和王畅。 金立明等一众镇领导,在身后紧随。 到了三楼小会议室,门早已打开,灯也点亮。 里面两个工作人员正忙着摆茶杯,纸,笔。 见领导进来了,又抄起暖水瓶,依次给领导倒水。 鲁向阳走向会议桌的对面,在正中间坐下。 立刻,所有的人都知道该怎样坐了。 在官场上,历来是屁股决定脑袋。 坐在哪里,该怎么做?都是学问。 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坐在了鲁书记的右手边,县委办主任王畅坐在左手边。 其余溪岭镇在家里的一班人,都坐在了对面。 中间是镇书记黄晓坡,右边是镇长马坤,左边是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金立明。 薛文静等镇党委委员,依次按序位坐下。 黄晓坡借着工作人员倒水的时间,将镇党委委员依次向鲁书记做了介绍。 鲁向阳一一微笑着颔首,并不说话。 介绍完之后,才问了一句: “你们溪岭镇,是不是有个叫韶宏伟的副镇长,他今天在吗?” ------------ 第一百章,做好事不吃亏 什么情况? 众人一时有些发懵。 新来的县委书记坐下来第一句话,不是问候大家,也没有什么寒暄,开口就问韶宏伟,这到底是几个意思? 一个身背停职处分,排名末位的副镇长,除了曾经是韩书记的秘书外,家里好像也没什么背景。 在大家的眼里,他就是个走背字的倒霉蛋。 除非工作必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哪怕与韶宏伟多说一句话,都会引起黄晓坡的不满。 如果与他走的近,仿佛也会招上霉运一样。 然,为何新任县委书记,上来就问起他? 座上所有人,都快速开动着脑筋思考,琢磨其中的各种可能性。 就连一旁的陈向琰和王畅,也一时没明白。 鲁书记为何突然问起韶宏伟? 而且,这是两天来的第二次。 少见,真是太少见了。 就连当今的县领导,都没出现在县委书记大人的谈话里。 一个小小的受处分的副镇长,竟然挂在了新任正丰县老大的心上。 其实,见一见韶宏伟这个念头,早在鲁向阳来溪岭镇的路上,就已经在他脑海里不断盘旋了。 今天上午,在水泥厂考察的时候,他接到了老领导苏青峰的电话。 询问他,对韶宏伟考察的怎么样了? 这让鲁向阳有些吃惊。 仅仅前后不到三天的时间,老领导先后两次打来电话,关心同一个人。 显然,韶宏伟对于老领导苏青峰来说,很重要。 对于颇为了解老领导的鲁向阳来说,省委常委组织部长苏青峰如此重视一个副科级的年轻人,在他的印象里,还从来没有过。 鲁向阳赶紧走到一边,将自己了解到的,关于韶宏伟的信息,向老领导做了汇报。 又把昨天在蔬菜园区里,自己的所见所闻,以及韶宏伟的现场表现,做了详细介绍。 最后,鲁向阳说道: “老领导,从目前手头掌握的情况,和我本人近距离对他的观察,这个韶宏伟党性强,立场坚定,有能力,有担当。工作上不畏权势,不怕困难,即使身处逆境也能顾全大局,一如既往地做好本职工作,是个值得培养的好材料。” “只是,由于时间关系,我还没能和他当面接触。对于他意识深层的东西,我还没有把握。” “另外,从长期培养一个年轻干部的层面,他在金钱方面能不能经受住考验,品德上是否能够做到干净纯洁,生活作风是否经得起诱惑,我还没办法了解。” 听到这里,苏青峰打断道:“嗯,后面你说的这两点,我大致有了一些判断。总体来看,这个年轻人还是不错的。” “噢,老领导,您对他评价这么高?” 让鲁向阳吃惊的,不仅是来自一向严苛的老领导的评价;而是如果对韶宏伟在金钱观和生活观上都已经了解了,那说明他已经在这两方面,都通过了老领导的考核。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鲁向阳的脑海里,在努力寻找着答案。 至于苏青峰从何而知?老领导没说,他更不方便打问。 苏青峰最后说道:“既然只差面试这一关,那你就找时间见见他,好好和他聊聊。聊完了再向我报告。” “是,老领导,我会尽快。” 苏青峰挂了电话后,鲁向阳一时陷入了沉思。 老领导这么关心韶宏伟,信号再清晰不过了。 韶宏伟作为自己的属下,现在仅仅是排名末尾的副镇长,下一步该给他怎样的机会,鲁向阳心里已经有了规划。 三天的时间,两个专门电话,即使嗅觉再不敏锐,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如果这点政治觉悟都没有,那苏青峰岂不是白栽培他了。 鲁向阳决定,尽快见见这个韶宏伟。 这就是鲁向阳为什么一坐下来,见对面的人里没有韶宏伟,才发问的原因。 当然,这背后的东西,除了他,在座的没人知道。 而且,今后很长一段时间,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就叫,有人栽培你,你却不知哪来的雨露。 韶宏伟之所以能够很快就会承受这雨露,完全是他在别人需要的时候,伸出了救助的双手。 做善事,总会有回报的。 只是对即将降临的好运,正在开车赶往这里的韶宏伟,还一无所知。 而此刻,黄晓坡的脑子里,本来全是接下来应对向鲁书记的汇报,以及盘算着如何对付范东平超时拘留的事情。 对鲁书记的发问,一时没有准备。 但他毕竟是黄晓坡,见过也吃过。 愣了片刻,理所当然地判断出: 这是新任县委书记,记恨上任当天被堵门的事情,在韶宏伟被停职之际,正好到了镇里,顺便打听一下,看看这个倒霉蛋是何许人也。 判断清楚后,黄晓坡放松下来。 在与镇长马坤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转过头直面鲁向阳答道: “报告鲁书记,韶宏伟是副镇长,今天参加会议的都是镇党委委员,他目前还不是。” “另外,他现在正被县委组织部停职期间,今天应该在家反省呢。” 鲁向阳只是轻“哦”了一声,没有说话。 用手里的笔,轻敲了下桌面,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再把头转向陈向琰,示意了一下。 这是两人的分工。 堂堂新任县委书记光临溪岭镇,对在座的人来说,既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也是一个令人紧张的时刻。 他们都期待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能给新书记留下很好的第一印象。 书记管官帽子,如果能想方设法引起书记的注意,那就太好不过了。 除此之外,就是听听新书记对溪岭镇的工作,有什么高屋建瓴的指示。 但,鲁向阳今天不是来考核这些干部的,也不想发表长篇大论的讲话。 既然是来调研,他主要是带着耳朵来听。 至于派出所超期拘押范社长这件事,以他的身份,只需过问一下,就可以解决。 也顺便给那些胡作非为的干部,敲敲警钟。 毕竟,对于全镇的工作来说,这仅仅是件小事。 现在这个场合,就更不值得煞有介事的提了。 而恰恰对韶宏伟,他是带了老领导的任务来的。 本以为能在镇上见到韶宏伟,可以当面考察一下,却不料被停职在家反省了。 如此一来,鲁向阳就更不着急了。 既然来了镇上,那就听听镇里的工作汇报,也是他调研考察的主要目的之一。 这样的场合,他需要有人打前站,做做铺垫。 作为现场最高领导,说话表态,一定是最后的事情。 陈向琰自然心领神会,他清了清喉咙道: “好,既然你们镇党委委员大部分都在,现在开个短会。” “今天,鲁书记是来调研的。” 随即,陈向琰对黄晓坡道: “鲁书记想听听你们溪岭镇的情况,怎么样,简单说说吧。” 黄晓坡拿起手边早已准备好的汇报材料: “好的,鲁书记,那我就将溪岭镇的情况,向您汇报一下。” 黄晓坡接下来的汇报,基本是老生常谈。 无非是溪岭镇的自然状况,党政建设,经济社会发展情况,以及近阶段存在的问题和解决措施之类。 鲁向阳边听边在纸上记了几笔。 偶尔,抬起头来,观察一下黄晓坡和他身边的班子成员。 从黄晓坡的汇报里,他已经对眼前这个镇书记有了大致的判断。 鲁向阳耐着性子,听了大约二十分钟,黄晓坡的汇报终于念完了。 陈向琰询问的目光投向他,意思是:您是否讲两句? 鲁向阳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 陈向琰正了正身子,继续说道: “好,黄书记的汇报很好。下面我说一个问题。” 座上的所有人都拿起了笔。 “两天来,我们陪着鲁书记,走访了一些企业和村子,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其中,就到了咱们溪岭镇的东店村。” “今天下午,我们在东店村蔬菜示范基地考察的时候,碰巧遇见村民反映,他们的合作社社长范东平同志,被咱们镇派出所拘押了,而且超过了二十四小时。到底是什么情况,黄书记,能不能说一下。” 说罢,陈向琰看向黄晓坡。 鲁向阳头依旧没抬,只是用笔在纸上慢慢地写出东店村三个字。 黄晓坡道,“确实有这事,但具体情况好像有些复杂。” “陈县长,您和鲁书记稍等,我这就让人叫派出所所长秦江涛上来,咱们当面问清楚。” 说罢,叫过张超,低头在他耳边嘱咐了几句。 张超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 第一百零一章,镇书记和所长的双簧 党政办主任张超按照黄晓坡的吩咐,出了会议室给秦江涛所长打电话,通知他来镇政府三楼小会议室,汇报拘留范东平的情况。 秦江涛刚刚从黄晓坡的办公室下去不久。 两人密谋了一番后,在鲁书记到来之前,匆匆出了镇政府,去布置去了。 接到张超的电话,秦江涛说,正在回镇里的路上,马上就到。 过了十几分钟的时间,秦江涛出现在会议室门口。 身上明显淋了雨,看起来是紧急赶回来的。 进了会议室,黄晓坡向鲁书记介绍了这位溪岭镇党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 随后,对秦江涛道: “秦所长,咱们鲁书记和陈县长,在东店村调研时接到群众反映,说你们超时拘押了合作社的范社长,到底是怎么回事,请你汇报一下。” 秦江涛早有准备,就将接到打人的报警,派出所处警,然后受到村民阻拦,最后带回范社长的经过,详细介绍了一番。 除了刻意隐瞒韶宏伟在现场帮助维持秩序,并对处警工作进行了协助这一点外,基本上说的都是事实。 随后,秦江涛道:“我们把范东平带回所里进行调查的同时,也对伤者和相关村民进行了传唤调查,并着手进行调解。” “但伤者不同意调解,并声称自己头晕,肩膀疼的厉害,坚持要鉴定伤情,对打人者绳之以法。” “我们只好安排受害者去镇医院做伤情检查。可是,镇医院的X光机昨天下午出了故障,一直等到晚上也没修好。” “不得已,今天只好安排伤者去县医院做检查,并做司法鉴定。鉴定的结果还没出来,所以,范社长只能继续拘留在派出所。” 陈向琰问道:“秦所长,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对于这类民事纠纷的处理,是怎样规定的?” 这才是问题的核心。 鲁向阳赞许地看了陈向琰一眼,对他的提问感到满意。 秦江涛淡定地道:“是这样,陈县长。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法》的规定,对于因民间纠纷引起的打架斗殴违反治安管理行为,情节轻微的,我们可以调解处理。” “但如果殴打他人,造成轻微伤害的,但构不成刑事处罚的,处十五日以下拘留、二百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 “现在的问题是,伤者声称自己的肩膀很可能骨折了,这就有可能构成了轻伤害,所以,在没出结果之前,打人者不能释放。” 陈向琰见秦江涛回答的滴水不漏,心里有些不快。 当着鲁书记的面,这明显是狡辩,遂问道: “那就是说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构成轻微伤害,一种是构不成。” “按照规定,你们派出所怀疑打人者有违法犯罪嫌疑,传唤过来进行调查,这种情况,时间最长不能超过24小时。” “根据疑罪从无的原则,在鉴定结果出来之前,你们派出所好像没有权利,再继续拘押范社长了吧?” 黄晓坡等着就是这个时机,在一旁赶紧说: “秦所长,这件事我看这样。既然伤情鉴定还没有出来,鲁书记和陈县长亲自过问这件事,你赶紧把人放了。” “关于超过24小时这件事,你也代表派出所,向范社长和他的家属道个歉,挽回一下。” 秦江涛看了一眼黄晓坡,起身道:“好。既然这样,我这就去办。” “等等。” 猛然间,陈向琰叫停了。 他低头和鲁书记交流了一下,后者点点头。 陈向琰抬起头说道: “这件事的处理,你们派出所要依照法律法规,秉公处理。” “鲁书记和我,只是对你们传唤打人者超过规定时间提出异议。” “没有干预你们派出所按规定办案的意思。” “现在,事情明摆着,既然伤者的伤情还在鉴定之中,完全可以按规定释放。” “一旦伤情鉴定构成轻伤害,你们可以再行依法办事。” 黄晓坡和秦江涛没想到,一向随和的陈向琰,眼光竟然如此犀利。 两天来,随着调研工作的逐步开展,陈向琰对鲁书记的脉络逐渐开始熟悉。 他判断,这是一个秉公正直,严谨认真的县委书记。 话虽不多,但总能很好地把握局势。 对于这样的领导,赢得信任的最好办法,就是站在鲁书记的立场上,从他的角度思考,代表他表达意见。 秦江涛引用《治安处罚法》的有关条款,显然是想证明自己在依法办事。 对于超期拘留,也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伤情鉴定借口。 但这都不足以为他的违规行为进行开脱。 立即释放范社长,既符合法律法规,又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至于,事后是否追责,那就是鲁书记的考量了。 但刚才,黄晓坡对秦江涛说的那两句话,看似解决了问题,而且很给鲁书记的面子。 殊不知,这里面却设置了一个很深的陷阱。 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在镇里调研期间,直接干预派出所审理案件,虽然他有这个权利,但毕竟给人以人情大于法治之嫌。 如果由此传扬出去,必定给鲁书记的形象,染上徇私情的污点。 这是鲁书记不希望的。 而如果连这点小伎俩都看不出来,那他这个常务副县长,就算是白干了。 还有一点,很关键。 在黄晓坡说完那两句话时,陈向琰看到鲁书记的眼眸中,有一道惊觉的光在闪。 他立即意识到,鲁书记和他一样,对黄晓坡与秦江涛的双簧透视得明明白白。 所以,没等鲁向阳开口,陈向琰就赶紧叫停了他们的这种人情陷阱,可谓是恰如其时。 陈向琰判断的没错。 在黄晓坡照本宣科做汇报时,鲁向阳貌似在听,笔也偶尔在纸上记录一下。 其实,他更多的时间是在观察分析着黄晓坡。 从上任的当天,这个镇书记管辖下的东店村,就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那他自然就要从解题开始。 随着调查的深入,围绕着溪岭镇,尤其是东店村的事情,越来越多。 尤其是在采石挖沙项目上,隐隐有关于他与山河公司有利益纠葛的传闻。 又听说,此人与省市领导都有走动,与县里的关系盘根错节,复杂程度不亚于那几个县领导。 加上韶宏伟的情况反映里,罗列的那些问题,鲁向阳断定,眼前的这位镇书记很不简单。 不过,鲁向阳现在还不想立即开始解题。 凡事讲究个重要和紧急程度。 全县工作,纷繁复杂,需要理出个头绪,然后按部就班,逐渐推进。 而派出所超期拘留范社长这件事,以鲁向阳的判断,没有黄晓坡的授意,或者平时的纵容,一个派出所长不可能在镇党委的眼皮子底下,为所欲为。 从这个侧面,也暴露了这两人在溪岭镇蛮横惯了,利用手中的权力,互相勾结,应该是经常的事情。 这次,掀起了冰山的一角,或许可以借此揭开溪岭镇这个捂的严严实实的盖子。 听完秦江涛介绍完情况,愣把超期拘留说成是依法办事,这不能不让鲁向阳在肚子里禁不住冷笑。 随即,黄晓坡借机卖他的人情,实际上是两人一唱一和的双簧。 大风大浪经历得多的鲁向阳,岂能看不透。 接下来,最让他满意的,当属陈向琰。 似乎猜到了他的心思,及时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这让他如饮甘怡。 看来,这个陈向琰倒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也算是两天调研工作的意外收获。 陈向琰说完后,黄晓坡连忙解释: “误会,陈县长误会了。” “派出所理应在镇党委的领导下。” “出了这么档子事,是我们工作不力,对问题考虑不周,责任主要在我,还请鲁书记和陈县长多批评。” 陈向琰摆了摆手道:“话已经说清楚了,该怎么办,你们就在法律的框架内去办吧。” 黄晓坡和秦江涛,不住地点头称是。 鲁向阳这时终于开口问道: “秦所长,你们要范社长做的那个口供是怎么回事?” ------------ 第一百零二章,位高话不多 鲁向阳从进到会议室开始,一直在默默观察,或者不动声色地听。 这种沉静,是他惯常的一种工作方式。 虽如此,整个屋子里的人,仍然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的威压。 这种威压虽无形,却咄咄逼人。 所有人,哪怕低着头,都能够感觉到来自那个位置,源源不断透出的逼人气息。 一般情况下,在公共场合,有两种人会对在场的人形成这种心理优势。 狠人,或者位高者。 鲁向阳显然不是狠人。 他个头不高,一米七左右,人很精瘦,温文尔雅,看起来有一些书卷气。不像其他领导那样,说话很大声,或者把谱摆的很足。 鲁向阳身上的气场,显然是修炼到一定程度后的自然体现。 举手投足,一颦一笑,甚至眉宇间的凝神静思,都会不自觉的流露。 刚才的会场上,看似黄晓坡在主说,汇报过程中也很笃定、自如,而且,这里也的确是他的主场。 但随着鲁向阳一开口,局面立刻被他左右。 到现在,这仅仅是他说的第二句话。却单刀直入,直指逼问口供的细节。 这就是所谓的,位高话不多。 在座的人,立刻开动脑筋,紧张地思考。努力判断鲁书记问话背后的含义。 在官场上生存,最基本的技能,就是及时领会领导的意图。 会错了意,或者不理解领导的想法,即使你干的再多,也是白搭。 更多的时候,结果甚至会相反。 不仅得不到领导的认可,而且可能与领导的真实想法南辕北辙,走向领导的反面。 只会低头干活,不看领导的眼色,那样的工作还不如不干。 所以,在做事前,判断大于选择,选择大于努力。 从问话里,窥测出背后的意图,才是了解这位新来的县委书记想法的最好办法。 见鲁书记直接过问逼问口供一事,黄晓坡和秦江涛心里虽然吃惊,但表面上并不惊慌。 毕竟在此之前,两人已经进行了密谋,包括鲁书记会过问这一情况。 两人互相看了看,黄晓坡给了秦江涛一个眼神,后者坦然说道: “报告鲁书记,这件事是这样的。” “我们带回来的几个村民,在接受传唤询问时,一致反映范社长打人时,我们的副镇长韶宏伟同志也在现场。” “在他主持会议时,伤者对他提出来质疑。他就指使范社长打人,并叫嚷着‘给我往死里打’,前后共有五位村民指证这件事。” “由于这件事性质比较严重,又涉及到我们的镇干部。为了保险起见,我就让民警在询问范东平时,要从他那里核实这一点。” “但范社长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直不承认韶副镇长说了这句话。” “对此,我们有五位村民的询问笔录,可以作证。而且,我马上将此事向镇党委做了汇报。” 说到这儿,黄晓坡接过话来道: “是的,鲁书记。这件事秦所长向我做了汇报后,考虑到事情比较严重,我立即召开党委会进行了讨论、研究。” “会上,大家看了笔录后,大多数同志都对韶宏伟同志在停职检查期间,擅自到东店村挑动村民进行械斗,感到震惊。” “为此,我们镇党委经讨论决定,严格执行县委组织部关于对韶宏伟停职检查的决定,令其停岗回家进行反省。” “同时,责令镇派出所排除干扰,查清详细情况,根据事实再做进一步的处理。” 黄晓坡和秦江涛,不愧是老搭档。 平日里经常配合,像这样一个红脸一个白脸的事情,没少干过。 对于早有准备的问题,回答起来自然天衣无缝,滴水不漏。 鲁书记看了看两人,依旧没说话。 再次用笔轻敲桌面,眼睛却在其他镇委干部的脸上扫描着。 眼前的黄晓坡和秦江涛,沆瀣一气,睁着眼睛说瞎话,明目张胆地编造谎言,欺骗他这个书记和在座的干部。 胆子够大,手段恶劣,而且有恃无恐。 这一点,鲁向阳虽然有心里准备,还是对两人的肆无忌惮有些吃惊。 不过,现在还不是动他们的时候。 既然溪岭镇存在这么多的问题,那还不如把它充分地暴露出来。 他要看看,这些干部里面,有哪些是黄晓坡的附庸,哪些已经无可救药,其中又有几个敢于坚持原则。 对于这些干部来说,接下来怎样表现,算是一次小考。 见鲁书记不说话,陈向琰再次开口道: “其他同志,有没有补充啊?” 陈向琰的助攻可谓来得及时。 当鲁书记问出第二句话的时候,坐在一旁的陈向琰,也略略吃了一惊。 在蔬菜园区时,当他听到王兴泉汇报范社长被超期拘留的原因,其中就有逼问他韶宏伟是否说过那句话,而且,据王兴泉所说,韶宏伟是根本没有说过的。 不仅如此,还在村民围堵派出所处警人员时,韶宏伟及时出面制止,使派出所能够顺利带走范社长。 从这些细节上看,韶宏伟做得不仅没有问题,甚至很出彩。 当时他就纳闷:这个秦江涛为什么要故意针对韶宏伟呢? 等到了黄晓坡和秦江涛的双簧唱完,聪明的陈向琰也大概猜出了其中的端倪。 而鲁书记为何要关心此事,他的心里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看来,鲁书记要利用这件事,深入查下去。 不仅要解开溪岭镇捂着的盖子,而且要给韶宏伟平反,顺便也要甄别一下在场的干部,哪个站在黄晓坡这一边,哪些还有正义感。 有了这个判断,陈向琰决定继续助攻鲁书记。 他的话音刚落,镇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监察室主任金立明说话了。 “鲁书记,陈常务,我来说两句。” “昨天,秦所长向镇里反映这件事,镇党委开会研究讨论处理意见时,我是持保留态度的。” “噢?”陈向琰转向他,鼓励道:“说说看。” 鲁向阳只是把目光停在他的脸上,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 金立明就把自己当时如何质疑那五个人的口供,以及应该尊重范社长所说,必要时扩大调查范围的意见说了一遍。 最后,他说道:“之所以保留意见,我认为,虽然派出所有了五个人的笔录,但显然还不够充分。” “尤其是打人的范社长,坚决否认韶副镇长说了那句话,这说明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我当时在会上说过,既然是上百人的大会,现场的目击者很多,派出所还应该深入到村民里面,针对这一问题进行调查。” “在事实没有清楚之前,对范社长的拘留和责令韶宏伟同志回去反省,我认为都有失偏颇。” “大家都知道,因为韶宏伟之前答应过范社长,定在昨天去蔬菜合作社给村民开会,现场讨论蔬菜的销售办法。” “因为这个问题,昨天早上,韶宏伟与黄书记有过争吵。当时,我也在场。” “后来,韶宏伟还是坚持去了东店村,如期给村民召开大会。” “我认为,韶宏伟同志在这一点上,做的是对的。” “作为一个党员干部,虽然受了处分,依然把群众的事放在心上,不顾个人得失,坚持完成为村民服务的工作。” “这样的干部,是合格的,也是受村民们欢迎的。我们不能因为他暂时受了处分,就另眼相看,甚至歧视他。” “而如果,我们中的有些干部,借此机会,采用不合理的手段,想法设法对韶宏伟同志进行打击报复,这种行为就是错误的。违反了我们党内的纪律,应该严肃处理。” “轰……” 金立明的一番话,宛如在会议室里,投入一枚重磅炸弹。 ------------ 第一百零三章,谁来解释 金立明的话刚一落地,会议室里一阵骚动。 即使是正襟危坐的鲁向阳,心里也不禁对金立明的勇气,深深赞许。 看来,这个金立明不愧是纪检委书记监察室主任。 刚直不阿,坚持原则,是个值得注意和培养的对象。 韶宏伟有这样的伙伴,说明他在溪岭镇是不孤单的。 鲁向阳在纸上,记下了金立明三个字。 与此同时,座位上其他人根本无法做到像鲁向阳这般平静。 先是陈向琰,作为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与纪检口打交道不多,不是他主要的业务方向,对金立明也不是很熟悉。 一年前,为落实东河省委和上阳市委《关于进一步加强各区县乡镇纪检工作》的指示精神,上阳市纪检委对各县区的基层纪检书记,进行了大范围的轮换调整。 从各地选拔了一批原则性强,不畏强权,敢于坚持正义,有纪检办案经验,同时又有工作能力的纪检干部,充实到各县区的乡镇纪检干部队伍。 就像东河省纪检委书记季昌明,在全省纪检监察干部队伍教育整顿动员会上要求的那样。纪检干部必须旗帜鲜明地贯彻从严治党的精神,态度坚决地同违法乱纪行为做斗争,尤其要忠诚干净担当,眼里不揉沙子,敢于作为,做到让党放心、让人民群众满意。 现在看来,金立明就是其中的一员。 见鲁书记在纸上写下金立明的名字,陈向琰知道,他心里是满意的。 而此时,座位上其他人已经不顾在座的两位县领导,左右四顾,开始小声议论纷纷。 金立明的发言,太令人震惊了。 如此尖锐,不顾及脸面,这在溪岭镇绝对是破天荒的第一次。 大致的内容,鲁向阳也听得明白。 金立明在这个时候,当着黄书记的面,直言不讳,这事恐怕不好收场吧。 在座的人,一方面为金立明担心,一方面期待看到鲁书记的态度,更多的是关心接下来,黄晓坡和秦江涛会做怎样的反映。 金立明说完这些,心里压着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 今天这个会,金立明就是想好了要放炮。 黄晓坡和秦江涛明目张胆的勾结,企图陷害韶宏伟,这是典型的违规违纪行为。 作为纪检书记兼监察室主任的他,不能坐视不理。 金立明在与韶宏伟接触的日子里,对韶宏伟的工作态度和责任心,是极度认可的。 两人又因在工作上很多的看法趋于一致,工作作风也很相像,互相之间惺惺相惜,平时走的很近。 这次对韶宏伟的处分,虽然金立明不知道决策层面的用意,但在程序上不符合组织流程,这是有目共睹的。 对于这样飞来的处分,韶宏伟能够坦然面对,工作上不受影响,仍然积极地去做力所能及的事,金立明心里是钦佩的。 至于昨天早上,韶宏伟与黄晓坡为了他下村事情的争吵,金立明自然也是站在保护韶宏伟这一边。 等到从东店村传出来范社长打人的消息,还没等金立明反应过来,结果韶宏伟就被变相留置在派出所两个多小时。 紧接着,就是黄晓坡主持镇委会,强行做出令韶宏伟停职回家反省的决定。 当时,虽然他极力反对,但仅仅他的一票,无法改变镇党委决定的结果。 这让他郁闷的不行。 期间,他也想过和韶宏伟联系。但想了想,忍住了。 打电话安慰一下,有什么用呢? 既解决不了问题,又徒增烦恼。还不如让韶宏伟静一静,借机在家里休息休息。 一直到了今天,临下班的时候,突然接到通知,说新任县委鲁书记即将来镇里考察,这让金立明看到了希望。 虽然金立明没有见过鲁向阳,但据他在上阳市纪检委的关系讲,鲁书记是个清洁廉政,刚直不阿的好官。 在上阳的从政经历,一直官声斐然。 这次,主动要求下县来工作,显然是省委组织部和市委出于培养锻炼他在县区工作经验的考量。 既然如此,走马上任后,对于溪岭镇目前存在的问题,以及风闻的关于黄晓坡等人的不端,绝不会坐视不管。 到那时,就需要他这个纪检书记有更大的作为。 但,金立明不想等到县委开始动作,他要把一些工作做在前面。 就像这次,黄晓坡和秦江涛勾结,企图对韶宏伟落井下石。 金立明不能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倒下,而无动于衷。 到那时,自己在溪岭镇,就连一个可以依靠的力量都没有,这一结果肯定不是他想看到的。 所以,金立明一坐进会议室,心里就做好了斗争的打算。 与此同时,他也在暗自观察着鲁书记。 传说中在上阳大刀阔斧的鲁向阳,来了正丰后,会采取怎样的策略呢? 直到,鲁书记的两句话,彻底打消了金立明的疑虑,给了他十足的信心。 一上来,鲁书记第一句话就是打问韶宏伟。 屋子里其他的人,心里各种猜测,但却没有金立明心里那样明确的答案。 这说明鲁书记重视韶宏伟。虽然不知道原因,但金立明已经在心里暗自庆幸。 而第二句话,看似在问范社长被逼问口供的事,其实还是围绕着韶宏伟。 敏锐的金立明,迅速将这两句话联系起来,进行逻辑推理。 虽然鲁书记表面上面沉似水,看不出情绪上的变化。 但在金立明看来,他的问话都有目的性。 鲁书记关心韶宏伟。这种关心,绝不是出于对上任当天堵门事件的报复,也不是泛泛随意而问。 而是一个明确的信号。 借韶宏伟这件事,深入了解溪岭镇的情况,尤其是通过派出所处理范社长打人这件事的细节,了解相关部门在执法过程中存在的问题,应该是鲁书记的目的之一。 随后,可以期待的,一定是对县里一些部门,不履行组织程序肆意为政的情况进行整顿;对溪岭镇干部队伍中存在的营私舞弊现象开刀。 金立明心里一阵抑制不住的兴奋。 他所期待的鲁书记,果然不同凡响。 受此鼓舞,金立明在黄、秦两人的双簧表演结束后,当仁不让地率先发言,实事求是地指出了其中存在的问题,并对两人借机迫害韶宏伟的企图,直接揭露。 金立明的话,就像一根棒球棍,狠狠砸在黄晓坡和秦江涛的头上。 两人做梦也没想到,金立明竟然当着鲁书记的面,在全体溪岭镇的委员面前,揭穿他们的阴谋。 秦江涛脸上的冷汗,顿时下来了。 倒是黄晓坡比较镇静。 在经过短暂的惊愕和愤怒之后,他知道,必须尽快驳斥金立明。否则,一旦让他的话发酵,后果不堪设想。 至于,怎么给金立明小鞋穿,以至于把他整走,或者就地整趴下,那是后面的事。 黄晓坡不愧是见多识广,看的多,吃的也多。 临机应变能力,远远高出身边这个天天审别人审出一身冷汗的派出所所长。 他定了定神,对金立明道:“立明同志,你这样说就不对了。” “韶宏伟同志的工作,到底合不合格,我们只要看看他驻村的东店村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就清楚了。” “村民种出的蔬菜,积压在大棚里卖不出去,不得不毁在地里。这是有视频的,而且还传播的到处都是,严重损害了我们溪岭镇和正丰县的声誉。” “至于他是不是受村民们欢迎,我看一件事就能证明。” 说着,他瞄了一眼鲁书记。见后者脸上依旧似水一样沉静,手中的笔在纸上轻轻地敲着。 “在我们鲁书记上任的当天,因为村民们有意见,将十几车卖不出去的蔬菜,拉到县委县政府大门口,堵住路向鲁书记上访。” “这些闹事村民,我们能用对韶副镇长满意来定义吗?” 金立明看着黄晓坡,没有反驳,而是任他继续说下去。 “还有就是,秦所长带人去东店村处理范社长打人这件事。” “咱们姑且不说他当场是否说了那句话,也鼓动范社长。退一步说,他主张召开的村民大会,他总应该维持好会场秩序吧。” “当着他的面,合作社的社长手持木棍,殴打他人致伤,在全镇造成了恶劣影响。”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发生在一个副镇长身上。我倒要问问,这样的干部难道是称职的吗?” “至于立明同志刚才说的,我们中的有些干部,借此打击报复。到目前为止,我这个镇书记还没发现,也没接到这样的反映。” “这些说法,从何而来?立明同志,你能给我解释一下。” 黄晓坡的话音刚一落,门外响起一个高亢的声音: “我来解释。” 众人回头一看,随着会议室的们被推开,韶宏伟出现在门口。 ------------ 第一百零四章,直闯会议室 韶宏伟突然出现在会议室门口,高大的身躯,将门占据了大半。 看样子,韶宏伟已在门口多时。 他是在黄晓坡汇报结束后,开车赶到的。 出了上阳城,韶宏伟一边回味着孟可丽的酒窝笑靥,一边在路上飞驰。 一天之间,经历了与程秋燕的彻底分手,紧接着就收获了孟可丽的爱情。 就算是妙笔生花的编剧,恐怕也段构不出这般美妙的故事。 可偏偏,韶宏伟竟然做到了。 俗语说,事业失利情场得意。可见这千年的俗语,诚不我欺。 虽然对于孟可丽的家庭身世,还不是那么了解;但从她美丽的容貌,诱人的身体,尤其是对自己的痴迷和可爱劲儿,做自己的女朋友,韶宏伟心里是相当满足的。 甚至,还多少感觉到有些虚幻。 倒不是韶宏伟不自信。 从大学时起,韶宏伟就是众多女孩的追求对象。 和第一任女友分手后,觊觎已久的程秋燕,快速占据了他女朋友的位置。 并借助自己校花级别的容貌,舞蹈演员般的身材,自以为聪明的小心机,借助一切机会,不断向潜在的竞争对手宣示着自己的主权。 其实,这些都是多余的。 爱一个人就要专注,是韶宏伟的家教使然,也是他自我约束的纪律。 否则,取次花丛,若是勤于旁顾,岂不是成了采蜜的蜜蜂。 只可惜,开始于象牙塔里的爱情,却终归败于世俗的孔方兄。 如此的结局,令韶宏伟不禁唏嘘。 抛开所有的爱情箴言,对于孟可丽,此次韶宏伟很快就被她征服,其实也是他甘于被猎的结果。 以前,只是碍于自我约束,韶宏伟才没有成为脚踩两只船的船夫。 无女友一身轻的他,却也只维持了半天的自由身。 如果论自然条件,程秋燕赢在舞蹈者的身材,和带给韶宏伟无数次的床战前竖叉横叉的美妙体验。 而孟可丽之妙,在于她那双魅惑的大眼睛和两颗诱人的酒窝。 不知道为什么,韶宏伟天生对这种大眼睛女孩没有免疫力。 只要这样的大眼睛在自己眼前出现,再目不转睛,或者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韶宏伟基本就会成了半残废。 残废的程度,外在表现是满脸通红,手脚无处安放,走路也会顺拐。 内在反应,则是平日里引以为傲的迅捷思维,会短暂停滞, 孟可丽的眼睛天生具有某种魔力,韶宏伟看得久了,只觉得灵魂都会深陷其中。 而她的一对酒窝,那就更有杀伤力了。 尤其是听了孙富江的那套女人经之后,再看孟可丽两个甜甜的酒窝时,总能引起韶宏伟无限的遐想,甚至身体也会本能的反应。 这让韶宏伟对未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充满了期待。 其实,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孟可丽很懂韶宏伟。 这与程秋燕,甚至他的第一任女友相比,孟可丽都可谓出类拔萃。 在彩礼之争之前,韶宏伟没觉得三观相同有多重要。 两人在一起,异性相吸,来不及考虑那么多“观”的问题,荷尔蒙的发作,代替了很多时候的思考。 但经过程秋燕之后,韶宏伟这才发现,容貌也好,身材也罢,大眼睛或者酒窝的吸引,甚至赤身横竖叉以及性的诱惑,都是暂时的。 选择结婚对象,其实是在寻找另一个迷失的自己。 如果另一半不懂自己,两颗灵魂不能融合,即使那方面再和谐,也是注定走不长久的。 从刚才孟可丽对他坚定仕途之路的规劝,韶宏伟觉得她很懂自己。 对于孙富江总经理召唤的动心,其实,韶宏伟只是一时对仕途挫折的迷茫。 原因就在于,在他的骨子里,那个“八抬大轿”的理想根深蒂固。 如果走到商道上,即使将来自己再成功,韶宏伟还是会有遗憾,而且是不可逆的终身缺失。 恰恰是孟可丽的一语中的,唤醒了韶宏伟,击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不甘。 也在某种程度,坚定了他在仕途上奋发作为的决心。 对,仕途无悔!!! 既然心怀这一理想,选择了仕途这条路,那就抛开所有顾忌,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至于孟可丽最后说的那句“比孙富江强十倍不止的战场”,寓意到底是什么,毕竟与自己未来的路无关,韶宏伟没去多想。 一边想着以上,韶宏伟一边把油门深踩。 雨下得很大,雨刷器像两只小手,在车窗玻璃上左右拼命地忙碌着。 好在路上车不多,路上反倒比平日里节省了一些时间。 等韶宏伟赶回镇里的时候,时间刚刚五点半。 三楼小会议室里的会议,已经进行了一会儿。 韶宏伟看着不远处,派出所长秦江涛在雨雾里,匆匆走进了办公楼。 他的车子随后进了镇政府大院。 秦江涛没有回头,并不知道被停职在家反省的韶宏伟就在他身后。 车子刚一挺稳,王兴泉打着一把伞,一路小跑着追到哈弗H6的车前。 韶宏伟下了车,在王兴泉的伞下,进了办公楼。 王兴泉低声向他汇报着情况,并提醒他,秦江涛也到了楼上参会。 韶宏伟一边听,一边往楼上走。 得知鲁书记在三楼会议室,就直接上了三楼。 见韶宏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王兴泉急忙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 “韶镇,你可是在停职反省期间。我听说,里面都是镇上的党委委员,你不能进去。” 韶宏伟看了看他,轻声道: “停职?他们可以停我的职,但不能停止我工作。” “党委委员怎么了,我虽然不在镇委班子里,但同样是个党员。” “县委书记来了,我这个党员向他反映反映情况,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 王兴泉赶紧上前一步,双手抱住韶宏伟的胳膊,央求道: “韶镇,你这样进去,肯定要挨批的。还是等一等,等他们开完会出来,你再向鲁书记反映不是一样吗?” 韶宏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就停下脚步,在小会议室门外,伫立倾听。 王兴泉也没办法,只好陪在一旁,左右看看,担心地给他放哨。 如果留韶宏伟一个人在这儿,被好事者看见,又该给他加上一个偷听领导开会的罪名。 而两个人就会好一些,即使遇到有人从会场里出来,也可以用聊天来打掩护。 韶宏伟倒是很坦然。 他上来的目的,包括想听听会场里到底在讨论什么? 被隔在权力中心之外的感觉,是很难受的。更何况,他想尽快了解鲁书记的想法,这样在向鲁书记汇报时,也好有个判断。 会议室里,应该是陈向琰在讲话。 他下意识地掏出烟盒,弹起一支烟。 王兴泉急忙冲他摆手,又指了指会议室。提醒他会议随时都有可能结束,就又把烟放了回去。 虽然错过了鲁书记关心他的问话,以及黄晓坡无聊的汇报,但接下来秦江涛和黄晓坡两人的双簧,韶宏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他对两人毫无下限的无耻,感到震惊。 若不是亲耳听见,他真不敢相信。堂堂的溪岭镇党委书记和派出所的所长,为了整治他,竟然当着县委书记和镇委班子的面,公然编织谎言,狼狈为奸。 王兴泉也在一旁听着,也气愤得不行。 他看见韶宏伟深深吸了几口气,显然在努力平复着心中的愤懑。 王兴泉有些担心韶宏伟会控制不住自己,冲进会场,就向门边挪了挪,挡在韶宏伟和门之间。 会议室里,一直没听见鲁书记说话,似乎里面没这个人一样。 但里面除了发言者的说话声音以外,没有任何一丝杂音,甚至连平时常有的咳嗽声都少见。 这说明,会场里的人都高度紧张,一言一行,都加着十分的小心。 这样的状况,是只有镇得住所有人的人物在场时,才会有的效果。 门外的两人,也不由得调整呼吸,安然静听。 接下来,金立明的发言,让韶宏伟吃了一惊。 他没想到,这个镇里唯一谈得来的同事,会在这样隆重的场合,为自己力争。 虽然说的都是事实,但一般人绝对没有这个勇气,何况,还是为了他这个排名末尾的副镇长。 从此,彻底得罪了黄晓坡不说,就连全镇上的干部,恐怕今后与金立明打交道都得小心了。 这样做,不仅冒了很大的风险,更需要足够的勇气。 在更多人眼里,金立明这是一根筋,不明事理。 韶宏伟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至于为此与镇里的一、把手闹翻吗? 韶宏伟心里感激和欣慰之余,也为金立明捏了一把汗。 随后,就听见黄晓坡煞有介事地将韶宏伟的“罪行”盘点了一番,把堵门、毁菜视频、范社长打人三件事的责任都推到他头上,尤其是最后,竟然对金立明进行咄咄逼人的逼问。 韶宏伟终于按捺不住了。 既然会场内正在讨论关于他的问题。 既然黄晓坡把他所谓的问题都摆了出来。 既然他还咄咄逼人地逼问为自己仗义执言的金立明。 既然自己要找的鲁书记正在会场。 现在,不闯进会议室,更待何时? 韶宏伟嘴角一勾,绕过王兴泉,直接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 第一百零五章,谁给你的勇气 韶宏伟的突然出现,震惊了所有人。 最紧张的要数门外的王兴泉。 他的耳朵正贴着门缝,听着会场里的动静。 猛然间,身子被人往旁边一拽。 没等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会议室的门就在他眼前被推开了。 韶宏伟一米八高的身体,站在了门前。 王兴泉心底一颤,刚想阻拦,但为时已晚。 韶宏伟已经走进了会议室里面。 看上去,脸上倒没有他所担心的激动,而是面对黄晓坡的问题,坦然说道: “我来解释。” 王兴泉心里不由得一阵绝望:韶镇这是疯了? 里面所有的官帽子,都比他的大。 县委书记和镇领导,正在开着会,他竟然不经通报,推门就进。 黄晓坡一旦生起气来,那副嘴脸不用想象。 当着所有人的面,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肯定是少不了的。 关键是,韶宏伟这样的举动,倘若激怒了新来的县委书记,原来所受的处分不能平反不说,弄不好,可能连现在的副镇长位置都不保。 闲置起来,甚至被冷冻冰封,是可以预见的事。 “完了,完了。自己的赌注,这次下错了。” “韶镇一旦被贬,自己的转正,自己的当官梦想,也就彻底凉凉了。” “韶镇啊韶镇,你怎么这么冲动呢?这不像你的本色啊!” 王兴泉心里一阵阵发冷。 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把身子藏在了门后。 这一动作,不能单纯说他胆小怕事,应该理解为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 会议室里,哪一个不是可以随便碾压他的实权派。不客气地说,任何人说一句话,分分钟能决定他的命运。 更甚至,正丰县的天,就在对面。 门一开,正好可见。 那可是传说中的县太爷,王兴泉连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的存在。 会场里的人,也被韶宏伟吓了一跳。 所有人,正全神贯注地看着金立明和黄晓坡之间的交锋,纷纷开动脑筋,分析着双方所说的话,以便从中还原出事情的本来面目。 也有一些人例外。 比如,县委办主任王畅,镇党政办主任张超,还有几个和黄晓坡关系很近的,心里倒是一喜。 这个不知死的韶宏伟,愣头青当得好。 千不该万不该,你就是再有理,也不该直闯县委书记的会场。 顶着停职检查的处分,不好好在家反省,跑到这儿来,当着县委书记的面,明目张胆地和镇书记作对,这下有你好看的了。 一般情况下,官场里有这样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遇到越级反映问题者,即使反映的问题再正确,上级也不会当着反映问题者的面,直接批评或处理被反映的下级。 按照一级管一级,每个人只有一个上级的原则,你的上级出现了问题,自有上级的上级来纠正。 这是上级的上级,与你的上级之间的事。是上级的上级的责任。 而如果每个人都习惯于越过自己的上级,向上级的上级反映问题,那你的上级,也就没法工作了。 这像不像一个绕口令。 但确是活生生的事实。 遇到这类问题,除非被反映的上级,有明显违法乱纪的行为,或者违法行为正在发生;一般情况下,上级的上级,都会先受理,然后让反映问题者回去等结果。 在此期间,上级才会对问题进行调查。 事实上,即使调查的问题属实,只要不是原则性的,或者明显的违法乱纪行为,一般情况下,反倒成了上级收服下级的武器。 借着这一问题,先夸大一些危害,严厉批评一番,再和风细雨的进行处理。 可怜的,往往是这个反映问题者。他不会因此得到领导的重视,反而会被认为是个刺头和搅局者。 即使领导批评了上级之后,给了你一个交代,在所有人眼里,你的进步也就此告一段落。 这也就是,为什么官场里,很少有人愿意当场告自己上级的状,或者越过直接上级,向上反映问题的根本原因。 正是基于这样的认识,很多在场的人,对此时韶宏伟的出现,并不抱欢迎的态度。 就连其中的中间派,诸如镇长马坤,组宣委员薛文静,以及人大主任等几位镇委委员,也不禁为韶宏伟的莽撞担心。 为韶宏伟的到来高兴的人,是金立明。 正准备回应黄晓坡质问的他,刚要说话,听见门口传来一个声音。紧接着,韶宏伟就推门而入,金立明心里就是既惊又喜。 惊讶的自然是韶宏伟的大胆举动。 这个韶宏伟就是不同凡响。别人不敢做的事,他却不在话下。 喜的是,当事人到了现场,很多疑问,可以现场当面锣对面鼓的对质解决,这可太好了。 秦江涛和黄晓坡则与所有人不同。 尤其是黄晓坡,心情可谓最复杂。 具体说就是,一惊一喜,还有一怒。 黄晓坡之所以把韶宏伟追加了一个回家反省,就是为给秦江涛在编织他鼓动打人的证据时,扫清障碍。 趁着他不在镇里的时候,秦江涛可以在派出所里任意对此进行布局,从容在已经落到井里的韶宏伟身上,再砸上几块石头。 按理说,此时的韶宏伟,应该在家闭门反省,眼看石头即将落下,他却突然冒出来,而且直接面对鲁书记。 如果让他说出真相,那局面可就太不利了,一旦鲁书记细究起来,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说不定都会被这一根筋的韶宏伟抖落出来。 喜的是,韶宏伟以这种擅自闯进会场的方式出场,就给了自己充分的把柄。 无论从组织纪律,还是会议秩序,韶宏伟都已经失分。借着这个机会发作一下,正可以杀杀他的锐气。 而让黄晓坡愤怒的,自然是韶宏伟的态度。 一个前任书记的大秘,在镇里排名最末的副镇长,谁给你的勇气,在如此庄严的会场推门而入? 梁静茹吗? 别说正位上端坐着当今正丰县的天——新来的县委书记,就算屋里最大的官是我黄某人,难道是你说进就能进来的吗? 镇上的党委委员,尚且不敢乱说话,你韶宏伟未经允许,上来就目中无人的说你来解释。 没有县委书记的指示,没有我镇书记的同意,你一个非镇委委员的副镇长,解释个屁。 黄晓坡当即决定,借着这个由头,教训教训这个一向倨傲,总跟自己对着干的韶宏伟。 也顺便给在座的属下们看看。 即使在县委书记面前,这溪岭镇还是我黄某人的天。 这三种情绪,在黄晓坡的脑海里,混合纠结的过程,也仅是一瞬间。 最终,就在韶宏伟话一落地,在门口站稳的同时,化为黄晓坡的一声暴怒: “韶宏伟,你干什么?” “谁让你进来的,还有点组织性纪律性没有?” 一旁的派出所所长秦江涛反应更是奇快。 在黄晓坡发飙的同时,已经起身,直奔韶宏伟而来。 ------------ 第一百零六章,第三次开口说话 见镇书记黄晓坡发话,现场的镇委委员派出所所长秦江涛,骤然起身,直奔韶宏伟,准备强行将他带离。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两个人身上。 很多人更担心,韶宏伟会不会做出激烈的反应。那样的话,形势更会失控。 小会议室里,场面一时有些混乱。 主持会议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陈向琰,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 不速之客,擅自闯入会场的情况,他倒不是第一次见。 就连县委常委会,也偶尔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那些人,大多是一些上访的“刁民”,或者多次反映问题得不到解决的离退休人员。 像韶宏伟这样的,现正在职的实职干部,考虑到身份和顾及将来的前途,几乎没人敢擅闯领导的会场。 陈向琰的第一反应,自然也是震惊。 按照以往的惯例,像黄晓坡与秦江涛所做出的反应那样,先行将干扰会议的闯入者带离会场,等会议结束后,再专门处理,也是经常采取的举措。 但,今天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尤其眼前的主角是韶宏伟。 现在,在陈向琰眼里,他不仅仅是一个排名末尾的副镇长了。 他想起了开会时,鲁书记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打问这个韶宏伟。 似乎很期待在这个场合见到他。 结合两天以来,鲁书记几次问起韶宏伟,似乎比对县委常委都要关心。 而恰恰,刚才大家争论的焦点,也围绕着他。 陈向琰心里断定,这个韶宏伟已经不是一般的人物,最起码在鲁书记眼里,是个特殊的存在。 陈向琰的脑筋飞快地运转了一番 很快,聪明的陈向琰,心里就有了答案。 韶宏伟不能带离。 因为,这不可能得到鲁书记的认可,甚至相反。 不出意外的话,鲁书记会让韶宏伟把他想说的话说完。 为了求证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陈向琰在秦江涛起身奔向韶宏伟的同时,飞快地向鲁书记的脸上扫了一眼。 见鲁书记难得地露出不耐的神色,眉头轻皱,眼中有警觉的光一闪而过。 陈向琰看了个清楚,他必须做在领导开口之前。 没等自己的头回正,他立即脱口喊道: “等等。” 秦江涛抓向韶宏伟胳膊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尴尬地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黄晓坡睁大了眼睛,看向自认为很熟悉的陈常务。 不知这个一向在县里性格以温吞水著称的老好人,为何突然对他的常规带离举措叫停。 座上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向了陈向琰,一时也没明白陈常务的意思。 刚才还有些纷乱的会议室,瞬间平静。 只见陈向琰对韶宏伟说道: “韶宏伟同志,正好你是这几件事情的当事人。” “你既然来了,那就请你把情况详细说说吧。” 既然陈常务说话了,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 其实,韶宏伟的推门而入,虽然是他必须的举动,心里也在打鼓。 给鲁书记的情况反映,也不知是否看过。擅自闯入的后果,他也很清楚。 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必须进来,以便当面把事情的真相暴露出来。 只是不知鲁书记对自己的态度,到底是什么? 他看了看鲁书记,见其眼皮都没抬一下,似乎只对手中的笔感兴趣。在面前的纸上一起一落,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平静得像个局外人一样。 当然,韶宏伟也不可能通过这一眼,就能看出什么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鲁书记,两人还没有过交流。能一眼看破心思,他又不是算命的。 其实,做为整个会场最高的存在,鲁向阳的心,同样坐了一次过山车。 但表面上,除了刚才被陈向琰捕捉到的神色微动外,身体依旧保持着坐姿,一如他开始坐在那里一样。 韶宏伟的出现,多少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他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对此,心里是欢迎的。 刚才,金立明的发言,已经使鲁向阳为溪岭镇还有这样的好干部感到欣慰。 黄晓坡接下来的表现,鲁向阳只能用失望来形容,甚至有些恼火。 当着自己的面,信口雌黄。 为了一己私利,掩盖摆不到桌面上的目的,公然不顾事实,肆意诬陷自己的同志;将白的硬说成黑的,打压自己的部下,实在是太丧心病狂了。 从两天来了解到的这么多关于他的情况,这个溪岭镇的书记,看来需要尽快调整了。 问题已经如此突出,就不能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再为所欲为。 心里虽然做了这个决定,但鲁向阳坐在那里,依旧面沉似水。 这就是鲁向阳的风范。 越是局面错综复杂,越是冷静。 而且,他认为,这恰恰是一次难得的,近距离观察每个人表现的最佳时机。 在韶宏伟出现之前,黄晓坡通过一系列所谓的事实,对金立明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反击,貌似取得了优势。 在座的人,有人频频点头,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 与之对抗的金立明,一时还真拿不出特别有力的证据进行驳斥。 正在这时,韶宏伟的出现,恰恰打破了局面的僵持。 做为事情的当事人,比任何人都有发言权。 同样的,事实到底是什么?在座的人都很关心。 现在,这一问题,已经不是谁对谁错的砝码了,而是彻底决定哪一方最后能赢得胜利。 黄晓坡自然不能允许韶宏伟在会场说出事实,所以,声色俱厉地呵斥,企图再次与秦江涛配合,将韶宏伟赶出会场,重新赢得局面的主动。 但鲁向阳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见陈向琰再次及时地代表自己喊停了秦江涛,也使黄晓坡一愣,鲁向阳在对陈向琰感到满意的同时,终于说出了坐在座位上的第三句话。 “韶宏伟同志吗?那就请坐吧。正好,大家有些疑问,希望你能准确地解答。” 陈向琰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来,自己对于鲁书记的观察和判断,已经到了精准的程度。 两天来,终于通过跟在身边的揣摩和观察,总算摸到了一些脉搏。接下来,就是自己根据鲁书记的意图,进行表现了。 门外的王兴泉心里一阵狂喜。 我去,到底是韶镇,胆大运气好。 擅自闯进会场,不仅没被批,还被县委书记让座。 这样的待遇,可从来没有过。 会议室里,秦江涛讪讪地回到座位上。 黄晓坡更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但既然鲁书记已经发话了,他就是再猖狂,也不敢当面说个不字。 只好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儿,低下头一言不发。 他开始心里发慌,预感到今天对他来说,不是个什么好日子。 自己该怎么办? 黄晓坡在紧张地思考着。 韶宏伟见鲁书记发话让他坐,心里暗暗庆幸,看来自己这次冒险侥幸成功了。 接下来,就要把所有事实说出来。 但他很有自知之明,没有大咧咧地坐下,而是坚持站着说道: “鲁书记,陈常务,各位领导。” “恕我冒昧,未经允许,擅自闯入会场,打扰了各位领导。” “对此,我在这里为自己的鲁莽,向各位领导道歉并检讨。” “因为事关东店村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我是驻村的镇干部,又是几件事情的当事人;刚才,我在门外偷听了各位领导的发言,所以,一时忍不住贸然进来。有些话,实在是不吐不快。” 鲁向阳抬起头,静静地看着眼前的韶宏伟,脸上是少见的鼓励的神情。 陈向琰抬起笔来,准备记录要点。 会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韶宏伟讲下去。 韶宏伟说道:“关于这几件事,事实的真相是这样的……” ------------ 第一百零七章,当场对质 于是,韶宏伟就把自己了解的蔬菜车堵门,毁菜视频,以及范社长当场打人的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随着韶宏伟平淡得毫无感情色彩的讲述,会场里的人,对事情的脉络,有了大致了解。 事情竟然如此,出了大多数人的意料。 有人露出惊异的目光,有人同身旁的人交换着眼神,有人不时摇头。 鲁书记一边听着,心里一边暗暗与那天蔬菜大棚里所见所闻进行核对。手里的笔,不时在纸上记上几个字。 至于他写的什么,就连旁边的陈向琰和王畅都猜不出。 这又是鲁向阳的一个习惯。 出于对一些想法的保密,即使随手所写,他也不会在纸上留下别人一看就懂的文字。 除了旁边的人能瞄见以外,即使你会后带走了写满字的纸,但纸下面的空白页,仍然能够留下你的笔痕。 在苏青峰身边做大秘期间,受过严格保密训练的鲁向阳,不会在这些小细节上,留下破绽。 韶宏伟的陈述还在继续。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只是他闯进会议室的第一步,充其量,只能算得上是严密的防守。 顶住了对方的进攻,下一步,就该防守反击了。 只见韶宏伟转向黄晓坡道: “黄书记,你刚才问我的工作到底合不合格?我现在想当着鲁书记和大家的面,向你汇报一下。” “根据这两天的了解,以上几个事实都很清楚。有三件事,需要进一步调查解决。” “第一,你所说的那个疯传的毁菜视频,确实发生在东店村的蔬菜基地,但毁菜的不是种菜的种植户,也不是因为菜积压在地里卖不出去。” “而是游手好闲的范建臣,也就是人称的范老邪受人指使,花钱买了村民一个大棚的蔬菜,自己毁在地里,然后摆拍,再以种植户的名义,散发出去。” “这件事是什么人背后指使,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是谁损害了我们溪岭镇和正丰县的声誉,我希望对此展开调查。” “第二,在鲁书记上任当天,又是这个范建臣,出钱鼓动东店村的村民,出动十几辆蔬菜车堵在县政府门口,背后又是受谁的指使,他的目的是什么?” “第三,范老社长当天为什么打范建臣,他到底有没有受我的鼓动,在场共有二百多号村民,只要我们深入到村子里,一问便知。” “至于我是否说了那句话?在这里,我可以负责任地说,我韶宏伟不仅没说过‘往死里打’那句话,而且恰恰相反,我在现场一直在竭力阻止范老社长。” 黄晓坡低着头,没看韶宏伟,似乎在认真地边听边思考。 随即,韶宏伟又转向派出所长秦江涛。 “秦所长,我也有一件事问你。” “你是否记得,当时村民们出于义愤,阻止你们带走范老社长,是我力排众议,劝阻村民们冷静,使你们得以顺利地带走范老社长。” “这……”秦江涛脸涨红得像煮熟了的猪肝,只好承认道: “确有此事。” 韶宏伟并不罢休,再次逼问道: “那秦所长,我再问你。” “我陪同范老社长回到所里,本想着配合所里调查相关事实,尽快解决这一纠纷。为什么你让下面的民警,变相留置我近两个小时呢?” “什么?韶副镇长被派出所留置两个小时?” 在座的人都吃了一惊。 这秦江涛胆子也太大了。 作为副镇长,韶宏伟及时化解民怨,协助派出所调查,竟然被非法留置。 陈向琰将惊异的目光投向秦江涛,随即又看向黄晓坡。 他知道,如果没有黄晓坡的授意,再给秦江涛几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做。 鲁向阳闻听,更是吃了一惊。 随即,愤怒在心底涌起。 黄晓坡和秦江涛,这两个败类,公器私用,无法无天,必须尽快惩治。 秦江涛脸上已经冒了汗了,他看了一眼黄晓坡。 后者依然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面,一言不发。 “这,这,这是误会。”秦江涛只好编造理由。 “当时我手里有其他案子,想等民警问询完了,单独找你了解一些情况。” “谁知,一直忙到很晚。后来,听说你生气地走了。就没再找你。” 明显漏洞百出的谎话,别说座上的委员们了,连他自己都不相信。 韶宏伟见此,并不深究。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进攻的炮弹也已发射完毕。 韶宏伟回过头来,看向鲁书记。 “鲁书记,我要解释的就是这些。我对以上所说,以党性担保,都是事实,没有半句谎话。组织上随时可以调查核实。” 说完,徐徐吐出一口气,静静地站在那里。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针落可闻。 韶宏伟的当场对质,可谓是狠狠抽了黄晓坡和秦江涛两记耳光。 原来韶宏伟做了这么多有益的工作,竟然遭到背后不断射向他的黑枪。 如果以上都是事实,那秦江涛和黄晓坡可就麻烦了。 众人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两人,观察着两人的脸色变化,揣摩两人可能的动作。 鲁向阳心里已经有了底。 但今天,他不是来调整干部的,也不是开纪检监察专题会。 两个人的违法违纪行为,需要进一步核实,取得相关证据,再行处理。 既然在调研期间,遇到这样的情况,作为县委书记,他不能没有任何作为。 所有人都希望看到他的态度。 见会场陷入沉默,鲁向阳和陈向琰交换了一下眼色。 后者会意,对黄晓坡道:“黄书记,既然韶副镇长都解释清楚了,请你也说说吧。” 这正是鲁书记眼神里的意思。 现在还不是县委书记说话的时候。 黄晓坡抬起头来,长方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韶宏伟一件件说出事情真相的时候,一开始,黄晓坡心里直打鼓。 咚咚咚的声音,连他身旁的镇长马坤都听得一清二楚。 已经仲秋的傍晚,天又下着雨,屋子里冷的一批。 可他头上的汗,却顺着鬓角,不断地往下滴。 完了,事情都漏了底了。 当着鲁书记的面,这个场怎么圆? 早就耳闻鲁书记嫉恶如仇,在上阳时,对待违法乱纪的官,惩治起来毫不手软。 刚刚上任,难道自己就送上人头,作反面典型? 一时间,自己做过的那些贪污受贿,已经与彭四海勾结的勾当,像过电影一样,在他的脑中盘旋。 一想到可能面临的铁窗生涯,他越想越害怕。 黄晓坡的身子发软,腿不住地在抖。 身边的镇长马坤,明显感觉到他的异样,扭头看了看他,嘴角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随着韶宏伟转向他,质问了三个问题,黄晓坡的脑袋里面,有嗡嗡的东西在响。 他能感受到会场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但黄晓坡毕竟是黄晓坡。 在一阵惊慌之后,他努力做着深呼吸,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提醒自己:别慌,现在自己还没输。 虽然韶宏伟把事实都摆了出来,那也不代表自己没有退路。 刚才韶宏伟不是说,请他调查么? 对,这就是机会。 在所有的事情里,虽然我黄晓坡在背后指使,但到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自己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刚才所说的这些问题,还只聚焦在范老邪和秦江涛身上。 只要把事情都推在这两人身上,自己完全可以脱离干系。 只能先渡过眼前的难关,会议下来,再赶紧想办法补救。 想到这儿,黄晓坡心里有了主意。 头上的汗不出了,腿也不抖了。 又调整了几下呼吸,黄晓坡渐渐冷静下来。 见陈向琰向他发问,黄晓坡抬起头来,先看了一眼对面的鲁书记。 只见后者的眼神像刀子一样,直刺过来,似乎要解剖他的内心。 黄晓坡心里一凛,赶紧将目光转向四周,做环顾状。 同时,暗中深深吸了口气,换了平时常用的说话语气道: “听韶副镇长这么一说,原来竟有这样的事,太荒唐了。” 说着,为了增加效果,黄晓坡竟然使劲拍了一下桌子。 “啪……” 会场里所有的人都一愣。 这是什么情况? ------------ 第一百零八章,相当酸爽 会议室里的人,都对黄晓坡的这一拍,感到有些滑稽。 心说,这些事都明明跟你有关,当着鲁书记的面,你拍桌子是几个意思? 鲁向阳对黄晓坡的小伎俩看在眼里,知道他是色厉内荏,强做掩饰。 手中的笔依旧偶尔敲一下纸面,心里保持着好奇:接下来这黄晓坡该怎么表演? 陈向琰见鲁书记的眼皮,略动了动,随后,手上还是那个动作,脸上如水的沉静。 于是,他也决定暂时不说话,挺了挺身子看向黄晓坡。 只见黄晓坡站起身,对着韶宏伟诚恳地说道: “难得韶副镇长对这些情况了解得这么仔细。如果你说得这些都是事实,那就说明整个东店村存在很大的问题。” “不仅私拍视频,诋毁政府的产业扶贫政策,败坏溪岭镇的声誉,而且公然花钱组织村民非法上访,聚众闹事。” “这是严重的违法行为。必须坚持查处。” “韶副镇长,感谢你提供了这么多重要的信息。” 随即,又换了一副特谦虚的神情: “宏伟同志,在这里我向你做个检讨。” “关于你指使范东平打人的事,都是我一时不明情况,偏听偏信了几个村民的伪证,错误地让你回家反省,在此向你真诚的道歉。” 说完,竟然对着韶宏伟鞠了一躬。 韶宏伟有些猝不及防。 一直在自己面前腆着脸走路,说话从来都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前天早上,还指着自己的鼻子暴跳如雷的黄晓坡,竟然破天荒地低下头向自己鞠躬。 而且还是当着鲁书记、陈常务以及镇党委委员的面,郑重地向自己道歉。 这一下,不禁让他觉得有些梦幻。 但感觉,的的确确很酸爽。 酸爽的很巴适。 心里一得意,韶宏伟竟然站在那里,忘记了还礼,甚至嘴上都没和黄晓坡客气客气。 这样一来,就好像韶宏伟是居高临下接受战败者的投降一样。 见韶宏伟一时愣在那里,黄晓坡心里也镇定了很多。 这种情况下,他不得不示弱。 先麻痹韶宏伟的斗志,回过头来,再找机会报仇不迟。 黄晓坡直起腰,开始了他的下一步。 利用他镇书记的身份,将局势导向有利于自己,借机把局面控制住。 他转向秦江涛道: “秦所长,既然韶副镇长说,范东平社长打人时他没说那句不该说的话,你们对这件事的调查,我看就算了吧。” 这分明是给了秦江涛一个台阶,让他有样学样,为他的过错打个掩护。 秦江涛明白黄晓坡的用意,连连点头: “黄书记说的对。我们也是受了几个村民假口供的引导,错怪了韶副镇长。” 说着,秦江涛也站起身,对着韶宏伟一鞠躬,道歉道: “对不起,韶副镇长,是我们搞错了,我在这里正式向你道歉。” 韶宏伟的心里,又小酸爽了一把。 很快,他反应过来。 两人这是在继续唱双簧。而且唱得是分外娴熟。 既然这样,那自己也得陪着他们演演戏了。 表面上,人家给你道歉了,杀人不过头点地,自己再端着,场面上就过不去了。 韶宏伟大度地欠了欠身:“大家都是工作,误会解除了就好。” 随即,反手将了他一车,正色道: “秦所长,既然是搞错了,对范老社长的拘留,你们是不是也该纠正了呢?” 秦江涛把眼来看黄晓坡。 黄晓坡立即说道: “对对对,有错就得纠正。” “刚才,鲁书记和陈常务,不是已经明确说依法办理了吗,那还磨蹭什么?” 随即,对秦江涛挥了挥手:“放了,你们赶紧把人放了。” 秦江涛心领神会,立即答道:“好的,黄书记。我这就安排。” 说着,就要往外走。 黄晓坡拦住道:“别急。” “黄书记,还有什么事?”秦江涛不解地停下脚步。 “秦所长,对于诬陷韶宏伟同志的那几个村民,也要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该拘留的拘留,该罚款的罚款,不能任由他们诬陷好人,为所欲为。” 黄晓坡借着这个由头,是想证明自己多么秉公办事,没有所谓的幕后。 同时,最主要的目的,是借机引出下面这段话。 “另外,你们派出所要抽调得力干警,深入到东店村,查清毁菜视频和堵门事件的幕后黑手,对违法分子,严惩不贷。” 秦江涛心领神会,顿时明白了黄晓坡的用意,连连点头: “好,我们一定尽快查清事实,给鲁书记和镇领导,一个明确的交代。” 说罢,秦江涛转身就走。 他太想离开这间小会议室了。 尤其当着鲁书记的面,针对韶宏伟的诱供,一旦追究起来,他这个派出所所长,到底是怎么和下面交代的,根本经不起调查。 如果外部力量介入的话,他授意干警逼供的事实,分分钟就会露馅。 那时,他面临的恐怕就不是一个批评或者道歉那么简单了。 他不禁暗暗佩服黄晓坡。 到底是镇书记,见多识广,诡计多端。 这么绕了两圈,就把困境摆脱了。 看似谦虚,又主动认错,其实,是来了个金蝉脱壳。对问题避重就轻,在和风细雨中,不知不觉摆脱了不利局面。 只要把调查权掌握在派出所手里,接下来的事情,不就都在黄晓坡和他这个派出所所长的把控中吗! 秦江涛暗自松了一口气,脚底下加快,准备快速逃离这是非之地。 正在他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时,猛听身后响起了一句: “等等。” 一直没说话的鲁向阳,在这关键时刻开腔了。 屋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聚在他的脸上。 正在努力恢复镇静,使自己看上去还能把握局面的黄晓坡,心里不由得一哆嗦,腿又开始发软了。 这可能是在红星水库那个丰乳肥臀的女出纳身上用力过度,才落下一紧张就腿软的毛病。 等散了会,可得去那儿,用彭四海给他特意从印度搞来的神药,好好补一补。 听见鲁书记的声音,秦江涛只好转回身来,准备听鲁书记吩咐。 自坐在会议室里,鲁向阳一共只说了三句话。 分别是打问韶宏伟,关心对范社长的逼供,然后就是请韶宏伟发言。 话虽不多,但总是在关键时刻进行转折,把控着会议室里的方向。 现在,见黄晓坡对秦江涛发号施令,准备把局面控制在他手里,左右对事实真相的调查,此时的鲁向阳,不能不说话了。 只听他说道: “刚才,韶宏伟同志已经大致介绍了三件事情的实际情况,并对此提出了调查的建议。” “我看,调查很有必要。我们不能只听一个同志口头说一说,也不能只相信几个人的口供。” “实事求是,是我们党的基本工作方法,对于任何工作都是如此。” “鉴于这几件事所造成的广泛影响和问题的复杂性,对于真相的调查,已经超越了公安部门的权限。单单依靠派出所,恐怕难以胜任这项工作。” 说到这儿,鲁向阳转头看向陈向琰道: “所以,这件事我看非得县纪检监察部门出面,才能从根本上查清事实,解决问题。” 鲁书记的话,不啻一声炸雷,在小会议室里炸响。 ------------ 第一百零九章,各方的反应 溪岭镇政府三楼小会议室里,温度陡降。 窗外的雨下了小半天,又值深秋,北方的天气,到了晚上自然很凉。 但,小会议室里的人们,感觉到的寒意,分明不是来自窗外的天气,也不是屋里的气温。 而是来自心里。 尤其是黄晓坡和秦江涛,全身上下几乎是彻骨的寒冷。 鲁书记不说话则已,一开口就惊天动地。 虽然语气上轻描淡写,目光也只看向常务副县长陈向琰,但他的每一句话,却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命令纪检监察介入,这是要彻查的节奏啊! 黄晓坡心里一慌,本来腿就发软,听完鲁书记的话,他咕咚一声,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县纪检监察一介入,还不得把这溪岭镇翻个底朝天?” 一想到县纪检书记纪文军那张不苟言笑的脸,脑海里就会浮现出,那双在对视的过程中,几乎可以洞穿对方内心,冷酷而严厉的眼神。 黄晓坡只觉得胃部一阵翻腾,心直往下坠。 秦江涛此时已经回到座位上。 鲁书记讲话,他这个所长自然不能站在门口听,那是对领导的不尊重。 尤其是现在的这种情况下,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而且,如果仔细看,秦江涛的腿明显在发抖。 干了十几年警务的秦江涛,平时总是审问别人,深知那种被审的滋味。 如果纪检监察进入派出所进行核实调查,那些平日里看似围着他转,听从他命令的小警察们,为了自己的饭碗和那身警服,他敢保证没有一个肯为他撒谎。 一旦他曾经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被深挖调查,收的不该收的钱被抖落出来,自己别说什么前途了,恐怕他腰间携带的手铐,会自动铐在自己的手上。 除了这两人的心惊胆颤,就连平日里与黄晓坡关系密切,暗地里被称为嫡系的党政办主任张超之流,也立即明白鲁书记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 鲁书记对东店村蔬菜基地引发的一系列问题,感到揪心。对溪岭镇党政一班人不满意,不相信在他们的范围内能解决问题。 他这是要率先拿溪岭镇开刀。 要在这个落后的乡镇,砍上他上任后的第一板斧。 这些人曾经赖以乘凉的大树,眼看要倒。 曾经黄书记的嫡系身份,以及借此谋得的好处,可能要受连带。 座上至少三分之一的人,脸色开始苍白,心里的鼓槌一阵紧似一阵的敲。 这是造成会议室里温度陡然下降的主要原因。 人数虽然不多,但寒意足够。如果在这些人面前摆上一盆水,估计瞬间都会结冰。 就连坐在鲁向阳身边,认真听他吩咐的县委常委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心都不禁随之一抖。 他虽然与黄晓坡没有太多的利益牵连,但平时过年过节,黄晓坡对县委班子成员照例的好处,也是不可避免的。 但陈向琰自认为,与黄晓坡的交往,只能说得上是泛泛。 这主要是因为他虽身为常务副县长,却没什么实权,尤其是对一些事情的决定权。 但他也知道,县里有些人,与黄晓坡的利益勾连,可是很深很深。 表面上,黄晓坡只是一个镇书记,但他几乎是正丰县本土官员的一个代表。 在他身后,蜘蛛网般,遍布着明里暗里各种错综复杂的政商两界关系。 一旦鲁书记下决心,动用纪检委监委深查下去,不啻于在正丰县官场,引发一场强大的地震,所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当鲁书记对他说出这番话的时候,陈向琰在连连点头称是的同时,笔在本子上记着,脑子里也在快速权衡着利弊,对自己以及县里有关人可能产生的影响。 会场里,也有人幸灾乐祸。 比如镇长马坤。 被黄晓坡打压,被那些腿子们无视,被主流势力边缘,一直活在强势镇书记的阴影下,同为正科级的马坤,能不憋屈吗? 你以为他不想榄权,你以为他不想说了算,你以为他很好说话? 那都是被逼的好不好。 尤其是他家里那位,早就从县人大主任位置上退下来的老丈人,有事没事反复告诫他。 在官场,比的不是眼前谁活的好,而是谁能活得更长久。 强势,只能是一时的风光;韬光养晦,才是官场的真谛。 你没看历史上,凡是得善终的不是什么酷吏,也不是什么改革的先锋派,恰恰萧规曹随的中庸力量。 官场的真谛,不在于有所作为,而在于有所不为。 就像孔尚任的《桃花扇》里所说: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 得益于老丈人的口授亲传,外表憨厚圆头圆脑的马坤,自出任溪岭镇镇长以来,秉承着老丈人的为官之道,以不作为,不参预,不坏事的“三不”原则,与黄晓坡相处的倒也和谐。 否则,以黄晓坡的强势,曾经被他赶走和拿下的几个镇长副镇长,已经很好地给他做了榜样。 马坤看似软弱、怕事,但他毕竟也是个有欲望的人。 在男人面前,权利就像玉体横陈的妙龄女人,只要没有生理缺陷,没有一个会不动心。 这次新任县委书记,第一站就来溪岭镇考察,而且当着大家的面,表态要彻查发现的问题,这让马坤嗅到了机会。 如果县纪委监委介入,把溪岭镇在黄晓坡的把持下,形成的沉疴烂疾掀个底朝天,那就意味着,镇委书记的位置,遥遥向自己招手了。 想到这儿,马坤耸了耸肩膀,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对面的鲁书记,眼里放出振奋的光采。 对鲁书记的这番话最感到兴奋的,会场里应该是两个人。 镇委委员兼纪检书记监察室主任金立明和被停职的副镇长韶宏伟。 当着鲁书记的面,刚才金立明表明了自己在这几件事上的态度,坚决力挺韶宏伟,毫无顾忌地向黄晓坡和秦江涛开炮。 甚至把两人的行为,归结为打击报复,上升为违反党纪和组织纪律的高度。 一方面,是出于自己的党性,出于他身为纪检监察干部的岗位职责。 另一方面,是他对鲁书记有着充分的信心。 鲁书记在上阳的官声,和他的行事风格,金立明在上阳市纪检委的领导,事先已经和他做过充分交代。 并叮嘱他,一旦鲁书记的工作触及到溪岭镇时,他要全力配合,而且要借熟悉地方环境的优势,为鲁书记在工作上的突破做先锋。 对于溪岭镇存在的问题,金立明暗地里也做了些秘密调查工作。 由于前任县委书记无所作为,金立明得不得县里的支持,深入调查下去不免身单力薄。即使发现了一些线索,苦于缺乏人手和各方面条件的欠缺,只能等待时机。 既然鲁书记已经到任,考察调研到了溪岭镇,又赶上东店村蔬菜基地和韶宏伟被冤枉这件事,金立明从坐在小会议室里那刻起,就抱定了借机揭开盖子的打算。 现在,自己所说终于得到了鲁书记的认可,而且超出自己的预料,当场定下来由县纪委监委介入调查。 这样一来,等于封死了黄晓坡之流利用职权搅浑水的空间,牢牢掌握了调查的控制权。 任何企图干扰调查,阻碍查清事实的企图,都不可能得逞。 这样的决定,怎能不令金立明心里暗暗叫好,怎能不令他兴奋。 ------------ 第一百一十章,吃个饭吧 按理说,这间屋子里,听到鲁书记这番话,最应该感到兴奋的人,绝对是韶宏伟。 事实上,刚一开始,也的确是这样。 鲁书记果然像孟可丽说的那样,是个有魄力,有担当,有作为的领导。 也是个敢于碰硬,敢于直面问题的好书记。 他仿佛看到,自己从绿蚁小馆回来的路上,围绕着鲁书记规划的事业蓝图,正渐渐在眼前展开。 曾经身为韩书记大秘的韶宏伟知道,县委书记在一县之域,绝对是至高一级的存在。 想做什么事情,想达到什么目的,几乎没有做不成的。 跟着这样实干的领导,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就有实现的可能。 但,这种兴奋,也仅在一瞬间,就从他脑际划过了。 熟悉正丰县官场的他,隐隐有些担心。 鲁书记的想法是好的,但前提是,得有人配合。 有省市领导的信任,上级的支持应该没问题。大多数情况下,除非必要,上面也很少过问县里的具体事情。 但这远远不够。 做为空降来的县委书记,最大的问题是来自于班子成员和下级的配合。 如果得不到他们的支持,书记就会成了光杆司令。 即使有哪吒的三头六臂,或者换成孙悟空,也是没办法施展。 尤其是,在县乡领域,大量的岗位都是本土干部。 他们之间的关系纵横交错。往往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虽然有党的纪律,国家的法律法规,以及各项规章制度和程序规范,但人情自古以来都是官场的一大特色。 韶宏伟看了看鲁书记左右的陈向琰和王畅两人,都是正丰土著,就好像是这些人的代表,包围在鲁书记周围。 虽然今天当众讲了这些话,鲁书记接下来会面临什么样的阻力,韶宏伟心里比谁都清楚。 正是这种忧心,将韶宏伟脑中的兴奋,快速掩盖。 这两种情绪,在韶宏伟心中反复冲撞,表现形式是站在那里,看着鲁书记发呆。 再看鲁向阳。 他见整个会场里,顿时陷入了沉默,心里暗暗一笑。 自己的这颗深水炸弹,算是投下了。至于能炸出什么鱼虾鳖蟹来,就看纪委监委的力度了。 但他相信,至少从现在开始,溪岭镇乃至正丰县,都会对此剧烈反应。 看来,有必要明天一早,就找县纪委书记纪文军这个老伙计谈谈了。 至于身边的陈向琰,这两天一向和自己配合比较默契,却在听到自己的决定时,脸上有些迟疑。 他就知道,这次是遇上硬茬子了。 看来,一个小小的溪岭镇书记,还不能小觑。 不过,看着韶宏伟和金立明眼里放射出的亮光,以及马坤这样的骑墙派,也有些跃跃欲试的样子,鲁向阳心里很有底。 在党的领导下,有韶宏伟和金立明这样的干部做基础,团结广大的干部群众,通过强有力的措施,树立起正丰县的正气,应该在短时间内就能做到。 这也是这两天来,鲁向阳在调研过程中,发现正丰县上下普遍存在这方面的问题,而逐渐下的决心。 借助这几天发生在溪岭镇东店村的这些事,通过解剖麻雀的方式,抽丝剥茧的解决意识领域和工作作风的问题,是他准备砍出的第一板斧。 见会议室里,集体陷入沉默,鲁向阳决定就此结束会议。 他看了一眼陈向琰,又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全体,说道: “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调研会就到这儿吧。” 陈向琰一听,如释重负的点头。 刚才的气氛太压抑,压得人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见他说结束会议,急忙将目光投向黄晓坡和马坤。 按照惯例,县里领导来镇上,会议进行到这么晚,肯定要在镇上吃晚饭的。 黄晓坡还沉浸在惶恐的情绪里,一时没反应过来。 倒是马坤比较清醒,神情上甚至有些小兴奋,连忙说道: “好好,鲁书记和各位领导这么辛苦,镇里准备了工作餐,吃完饭再回吧。” 黄晓坡这时也反应过来。 他振作了一下精神,换上一副诚恳的面孔,对鲁向阳道: “鲁书记,从镇上到县里,开车要一个多小时。现在外边又下雨,天黑路滑的,就在镇上将就着吃点吧。” 随即,示意党政办主任张超到身边,准备在鲁书记点头后,下去安排。 陈向琰俯首在鲁向阳耳边,轻声请示道:“鲁书记,你看是不是就在这用餐呢?” 经过两天的暗访,陈向琰知道了鲁书记的性格。 对于吃饭这样的小事,也不随便含糊。 鲁向阳点点头,问黄马二人道:“你们镇上的食堂可以用餐吗?” 黄晓坡立刻摇头:“鲁书记,镇食堂晚上只有一个师傅值班,主要为镇里值班的人提供晚餐。咱们这些人都吃的话,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马坤也在一旁补充道:“是啊,是啊,鲁书记。食堂一般都是现吃现买,也没备太多的菜。您好不容易来镇上一趟,怎么也不能让您吃食堂啊!” 鲁向阳也真不是故作姿态,平时下基层,吃食堂是他惯常的做法。 但今天有些不同。 外边下着雨,食堂如果准备不足的话,确实给厨师增加负担。 再考虑到,刚才自己说完那些话,会议室里的气氛确实压抑了些。 索性就道:“那好,今天就客随主便,晚饭就在你们这儿吃了。” “不过,我事先可要提醒你们,按照工作餐标准,不得超标,不得搞特殊。” “好,好。”黄晓坡连忙点头。 “我这就去安排。”马坤起身,不再像往常那样,向身边的黄晓坡请示,而是点手叫过张超,两人出了会议室,准备去了。 黄晓坡心里略略松了口气。 鲁书记肯留下来吃饭,说明对自己还没那么反感。 借着吃饭的机会,和新书记增进一下感情,对自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如果再能喝上几杯,酒酣耳热之际,试探一下他刚才说那些话的真实目的。 是敲山震虎,来个上任例行的暗示;还是真的铁面包公,就想拿自己开刀? 这一顿饭下来,久经酒场的黄晓坡,自信能摸到鲁书记的底。 一想到这儿,黄晓坡脸上恢复了血色,心情也放松下来。 向陈向琰请示道:“陈常务,您看晚餐参加的人员?” 陈向琰把目光转向鲁书记。 鲁向阳把手在空中一划拉:“在座的都去。晚饭时间了,谁都得吃饭。” “好的,鲁书记。”黄晓坡痛快地答应着。 鲁向阳收拾起会议桌上自己刚才在上面写写画画的纸,折好,揣进口袋。 陈向琰一见,连忙对黄晓坡使了个眼色。 后者会意,就道:“鲁书记,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鲁向阳抬头看了看他,又环视了一圈会议室里的人。 大家都在收拾桌上的东西,脸上也都露出轻松的神情。 他的目光落在依旧站在一旁的韶宏伟身上,对屋里的人道: “既然离着开饭还有点时间,大家都去忙吧。” “韶宏伟留一下,我和你单独谈谈。” ------------ 第一百一十章,黄晓坡的恐慌 鲁向阳看似平淡的一句话,不啻一声惊雷,在小会议室里炸响。 座上所有的人都吃了一惊。 什么意思? 大家都出去,只留韶宏伟一个人? 鲁书记要和他面谈? 就连一旁的陈向琰,也有些意外。 微服私访的两天来,鲁书记嘴里提到最多的,就是这个顶着处分的副镇长。 自上任以来,别说最应该会谈的县委常委们了,哪怕是紧跟在他身边的两人,鲁书记也没和任何其中一人单独谈过。 这样的城府,如此的稳重,是陈向琰见所未见。 韶宏伟有何能量,竟能让谨慎而又吝啬语言的鲁书记,对他如此重视。 陈向琰相信,鲁书记绝不是出于对他受处分的简单安抚,也不会是象征性的泛泛而谈。 多年的从政经历告诉他,鲁书记对韶宏伟很感兴趣。 甚至不顾现在的场合,无视自己的身份,有些迫不及待。 陈向琰断定,鲁书记一定是想在韶宏伟身上做做文章。 至于这文章到底会怎么做,他倒是很好奇。 为了满足这一好奇,他很希望鲁书记能把他留下来,一起参加。 毕竟在这间屋里,他是仅次于鲁书记的存在。 做为陪同了两天,必要时能心领神会进行助攻的县委常委常委副县长,不论在级别还是面子上,都应该被邀请。 但他细琢磨了一下鲁书记的话,又看了看他的眼神,好像没有这个例外。 只好压抑住自己的好奇心,收拾起自己的笔和本子,低声对鲁书记说道: “鲁书记,我去看看他们的安排。” 鲁向阳点头。 虽然他知道,镇里安排吃饭,陈向琰这个常务副县长没有去检查的必要。 这只是他能找到的,最漂亮的一个借口。 否则,连他都不挽留,陈向琰会很没面子。 但显然,鲁向阳没有给任何人这种面子的意思。 冷静、惜言、威压、强势。 这是鲁向阳给屋子里所有人的印象。 王畅见陈向琰都知趣地回避,他这个县委办主任,更没资格在一旁坐着了。 可尴尬的是,本来属于他的职分,查看晚餐准备情况的借口,被陈向琰抢先用了。 他就是再傻,也不能说我也去看看他们的饭准备得怎么样了。 难道自己是饭桶吗? 王畅只好干巴巴的对鲁向阳说道:“鲁书记,我先回避一下。” 鲁向阳微点了一下头。 见两位县委大员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余的人,谁还敢磨蹭。 纷纷起身,也不可能人人都过来向鲁书记打招呼。 一是鲁书记根本不去看他们,笑眯眯的只盯着韶宏伟。 二是他们也没有陈向琰那样和鲁书记打招呼的资格。 隔着好几级呢,你以为招呼是随便打的么? 就连溪岭镇的书记黄晓坡也是一样,只好拿起手头的汇报材料,随着人流往门外走。 一边走,他的脑袋一边嗡嗡作响。 鲁书记要和这个‘丧门’面谈,就凭我溪岭镇最高的身份,都没捞着单独会谈的机会。 这个落魄得像个落水狗般的副镇长,前书记的废物大秘,人人都看不起的韶宏伟,竟然被单独留下来。 但这一点,仅仅是使他像其他人一样,心里不住地往外泛酸的原因之一。 让他头脑嗡嗡作响,甚至心抖肝颤的,是两个人接下来会谈什么? 即使他再笨,不用猜,依照刚才会上所涉及的内容。 毫无疑问,鲁书记肯定会问起这些事情的细节。 排除了外部干扰,鲁书记要给韶宏伟一个详细汇报情况的机会。 同时,更会认真征求韶宏伟的意见和看法。 恰恰是这些,才是黄晓坡肝颤的原因。 先不说韶宏伟这个前大秘,跟着韩书记时,没少在工作上对自己横挑鼻子竖挑眼,使自己在韩书记面前,挨了无数的批评。 就说他来了溪岭镇后,本以为在自己的手下了,就该老老实实,按照官场的规矩,对他这个书记俯首听命,低调做人。 可韶宏伟偏不。 仗着曾经在县里工作过,把自己真的当成为人民服务的党员了。工作上一根筋,事情上不听招呼,在问题上坚持什么狗屁原则。 尤其是东店村的蔬菜项目,和重启采石挖沙这件事上,公然和自己作对。 简直就成了整个溪岭镇的所谓’清流‘,又像卡在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令他高兴的是,就在自己授意范旭彪在东店村闹事,借着新书记上任堵门之机整治他的时候,县里的老哥们儿,心领神会地给他来了一个助攻。 本以为韶宏伟这家伙会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在新书记来了之后,变得规矩老实,别再给他误事。 可偏偏这个韶宏伟,对处分不当回事,还要在蔬菜基地项目上,使劲折腾。 这才有了昨天早上对他的训斥。 没想到,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公开和他顶撞吵架。 对这样的狂妄之徒,在溪岭镇一手遮天的自己,怎么能忍。 给他追加一个回家反省,都是轻的。 授意秦江涛,栽上个指使村民斗殴,造成伤害,追究他的刑事和行政责任,彻底把他清除出溪岭镇,了结他的仕途,才是自己的根本目的。 眼看着自己布的局都在按计划进行,对这个‘丧门’的惩治只差最后一击。 可偏偏这个时候,新来的县委书记,竟然去了东店村暗访。 而且,村子里不去,支书村长也不见,单单去了蔬菜园区。 也不知道那些捣蛋的村民都和鲁书记说了什么,或者有人告了自己的状。 这个看似文弱书生样子的鲁向阳,台上讲话也没展现出什么强势的新书记,竟然直接奔了镇里来。 要说这件事,只能怪自己这两天太大意。 自己的心思,被红星水库别墅里的麻将、红酒和那个丰满女人的占据太多。 应该早一点意识到王畅支支吾吾后面可能的东西;应该早一点对鲁向阳的行踪进行确认跟踪。 现在,后悔这些都晚了。 鲁向阳把韶宏伟单独留下来,就意味着对自己敲响了警钟。 这个‘丧门’嘴里,肯定说不出自己的好来。 下一步,鲁向阳的第一把火,有可能就会烧到溪岭镇来。第一板斧,一定是对着自己砍下来。 黄晓坡头皮一阵阵发麻,脚步也有些不稳。 出了会议室,竟然不知往哪里走。 ------------ 第一百一十二章,风向要变了 黄晓坡失魂落魄地出了小会议室的门,一时不知方向。 还是党政办主任张超,眼疾手快。 上来一把拉住黄书记的胳膊,把他拽进书记办公室。 见黄晓坡六神无主的样子,张超扶他坐到沙发上。 又拿起桌上的水杯,给他倒了一杯水。 见黄晓坡坐在那儿,呆呆地不说话,张超只好知趣地退出来,站在门外等候。 三楼走廊里,已经没有人影。 县委书记在小会议室里找人谈话,凡是有点眼色的,谁敢留在走廊里。 难道想偷听不成? 现在,除了小会议室里传来隐隐约约的谈话声,整个三楼静悄悄的。 镇书记办公室,与小会议室有两个房间相隔。 分别是纪检书记和镇长的办公室。 两间办公室都敞开着门,显然是在等听见小会议室的门一响,意味着鲁书记谈完话了,两个办公室的人赶紧出来,引领和陪着他下楼吃饭的。 张超不敢到会议室门口偷听,说不定另两间屋子,随时会出来人。 他就这样在黄晓坡门口站着,随时听从主人的吩咐。 见黄晓坡沮丧的样子,作为黄书记跟班的马屁虫,张超也有一种到了末日的感觉。 与开会前的形势,简直天壤之别。 溪岭镇最权威的书记,被新来的县委书记晾在一边。却单独找向他反映问题,好出风头的,被打压的排名末尾的副镇长谈。 这期间的意味,不用他们这些在官场上混迹的人讲。随便扯个打扫厕所的问问,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而且,看今天鲁书记在会场的做派,人很静,话不多,使人捉摸不透。 但身上的凛然正气,使他们这些人,心里无由的生出敬畏来。 尤其是,自己跟着的老大黄晓坡,所闻所见,确实经不起推敲。 屁股后面的屎,不用深查,都能看得见。 关键是,像他这样的人,一旦和主子走近了,要想在这时候走脱,简直是在做梦。 张超站在门口,腿也不觉发软。 而此时,马坤镇长的办公室里,也有两个人。 马坤和镇人大主任。 两人在他的办公桌前喝着茶,偶尔低声交谈着。 平日里,镇人大主任往黄书记的办公室走得比较频繁。 偶尔来马坤办公室,也是说事儿。 今天,显然他无事可说。 但两人脸上的神情,却颇耐人寻味。 既有某种说不出的轻松,又有隐约的期待。 至于期待什么,从两人不时说出口的,与眼前的局面毫不相干的闲话;再看看两人不时意味深长的互相笑笑,就已经心知肚明。 他黄晓坡要完蛋了。 这是再明确不过的信号。 刚才会上矛盾的焦点,也就是围绕着东店村及蔬菜基地所发生的一切,与这两人无关。 新来的县委鲁书记,对这些问题很重视,而且看上去非常不喜。 至于为什么会产生这些问题,作为溪岭镇的二三把手,不仅心知肚明,而且早就深晓其中的利害。 之所以引而不发,是他们每个人都不具备掀翻一切的能力。 贸然发动,不仅达不到目的,甚至会引火烧身,使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但现在不一样了。 正丰县的天,新来的县委书记要出手了。 溪岭镇这块被黄晓坡一手遮住的部分,要变了。 虽然不知道鲁书记下手的力度有多大,但两人心中一致的一点是肯定的。 只要韶宏伟敢把这些事情统统揭露出来,鲁书记没有不趁势作为的道理。 这样一来,显而易见的一个结果就是,黄晓坡的位置不保。 不管他最终是党纪政纪处分,还是再严重一点,去蹲笆篱子。 这些对于在座的两人,都不重要。也与他们无关。 重要的是,镇书记的位置就腾出来了。 按照官场的一般规律,乡镇书记这个位置,除非新来的鲁书记有倾向性人选。 否则,按顺位递补,是最稳妥的办法。 一来有利于镇里的稳定,二来新班子熟悉情况,便于尽快开展工作。 现在的二把手,镇党委副书记兼镇长的马坤,直接晋升为镇书记,就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而马坤卸下来的镇长这付担子,自然就由副书记兼人大主任来挑了。 让这二位破天荒地聚在一起,满怀信心,又颇有默契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两人都与黄晓坡没有太多的利益瓜葛。 这主要是黄晓坡一贯的强势,但凡与利益有关,即使他们眼馋,也容不得他们插手。 虽然,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滚落黄某人的口袋,心有不甘。 好在两人都是官场老油条。知道轻重,也晓得利害。 既然自己不能伸手,那就干脆来个旁观。 除了暗暗搜集些证据,以备必要时反戈一击外;平日里,两人都对黄晓坡的意图,不加反对,甚至在党委会议上,大开绿灯。 他们都深谙,一旦班子不和,被调整的往往是副手。这是类似马坤的指路明灯——他的老岳父,千叮咛万嘱咐的官场定律。 而现在的情形不一样了。 一个是正丰县的新书记,一个是刚直不阿的愣头青。 两人一谈完,基本注定了溪岭镇接下来的风向。 关键是,他们两人什么都不消做,坐在这里喝喝茶,一会儿再下去陪着吃吃饭喝喝酒,然后躺平,就能坐享其成。 世界上还有比这个更没有风险,而又收获巨大的好事吗? 这就是此一刻,溪岭镇镇长和人大主任两位领导大员的真实心态。 也是目前整个溪岭镇里,最开心的两个人。 至于其他干部,现在正在一楼的门厅里,望着庭院的雨帘,三三俩俩的凑成一团。 或互相让着烟,或窃窃私语。 内容无非都是一个。 一个落魄的前县委书记的大秘,排名末位的小副镇长,身上背着处分的韶宏伟,竟然被新来的县委书记点名留下来谈话! 而且,鲁书记说最后那句话的时候,语气随和,分明就是很欣赏的样子。 这期间,到底有什么内幕? 这几天,东店村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更有甚者,开始历数韶宏伟的资历。 从大学开始,直到落魄到溪岭镇。所有可能的环节,都被他们扒了个遍。 目的是找出他和鲁书记之间可能的交集。 但这些人,显然有些失望。 韶宏伟可供他们盘的履历太少,算上他父母及亲戚,早就盘过多少遍了。 不可能和上面有什么牵扯,更没有显赫的背景。 要不然,在平时,这些党委委员和干部们,也不会不把韶宏伟当回事儿。 甚至在工作上,颇有掣肘,暗地里使过小绊子之类的。 毕竟韶宏伟这样的草根,在县里没什么根基,随着韩书记的故去,没人给他撑腰。 而偏偏,不明事理的他,只会埋头工作,不会看领导的眼色。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得罪了黄晓坡,反正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黄书记对他是横竖看不上眼。 在这种情况下,不与韶宏伟配合,有事没事踩上一脚,保持与他的距离,不要因此惹黄书记不高兴,几乎是溪岭镇政府官员的政治正确。 只是任何人都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副镇长,突然被新来的县委书记重视。 当着众人的面,连常务副县长和镇书记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单独谈话。 这意味着,在鲁书记的眼里,韶宏伟很重要。 比一镇的书记重要,比其他干部,包括随行的常务副县长都重要。 韶宏伟要飞升了。 溪岭镇要变天了。 这是整个镇政府里,所有人的一致判断。 ------------ 第一百一十三章,书记的欣赏 小会议室里,韶宏伟正处于一种懵圈的状态。 鲁书记最后那句“韶宏伟留一下,我和你单独谈谈”,同样震惊到了他。 事先,韶宏伟已经从多方面了解到一些鲁书记的政风和人品,也料定对于溪岭镇暴露出来的问题,他不会听之任之。 但由于鲁书记刚刚上任,对东店村反映出来的问题,到底作何判断。他还是心里没底。 会不会因为自己刚受了处分,认为反映的问题不够客观。 而且,黄晓坡作为一镇的书记,在县委看来,是一方小诸侯。 动一个镇书记与听信一个排名末尾副镇长的意见,两者的政治风险,显然是不同的。 韶宏伟曾经做过韩书记的秘书,深知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做出的任何一个决定,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在决定直闯会议室时,韶宏伟的心里已经做了最坏和最好的两种打算。 最乐观的可能,仅仅是鲁书记听取了他的意见,记录下来。然后礼貌地说上一句“你反映的问题,我记下了,回头责成有关部门进行调查”。 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期望了。 最坏的打算,就像以前见过的很多上访干部遭遇的那样,被礼貌或者强行请出会议室。由一个不相干的人,将他的意见记录下来,打发他走了事。 可现在,不是自己设想的最坏结果,更远远超出了想象的最好期望。 鲁书记竟然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所有人请出会议室,单单与自己会谈。 幸福来得太突然。 韶宏伟猝不及防,一时愣在那里。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了会场,会议室里仅剩下他和鲁向阳两个人,韶宏伟还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竟然是真的。 鲁向阳见会议室的门被从外边关上了,韶宏伟还傻站在那里。知道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站起身,伸出手,示意韶宏伟向前,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 “宏伟同志,你好!” 韶宏伟这才反应过来,连忙绕过会议桌,走上前去。 伸出双手,紧紧地握住鲁向阳的手: “鲁书记,真没想到,您竟然会单独和我谈。” 鲁向阳任自己的手被韶宏伟的双手握了片刻,才抽回。 一指旁边陈向琰坐过的椅子:“宏伟同志,坐下聊。” 他发现,韶宏伟的手心,微微潮湿,显然是紧张的结果。 鲁向阳心里暗笑,像极了自己当年见苏青峰时的样子。 他把椅子转了一下,这样方便两人说话。 韶宏伟见鲁书记一直称他“宏伟同志”,心里不由暖意横生。 一般情况下,上级尤其是年长的、高于自己职务很多的上级,只用姓名后面的字称呼下级,就仿佛古代朝中大员称呼自己的门生故吏,本身就透着一种别样的亲切。 如果再考虑到,这是两人第一次正式见面。 作为县委书记的鲁向阳,如此破格用这样亲切的称呼,足以体现出,他对眼前这个副镇长由衷的喜爱之情。 也确实。自从上任的当天,老领导苏青峰打来电话,专门叮嘱他暗暗查访开始,韶宏伟这个名字,就深深印在他的心里。 跟随身边多年,熟悉苏青峰脾气秉性的鲁向阳,还从没见过现已身为省委常委、组织部长的老领导如此关注一个人。 碰巧的是,自己上任当天,正丰县的相关势力,就组织了一次别具风格的‘欢迎’仪式。 又提前在自媒体上,通过短视频给自己造了造声势。 要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当场临机处置;又在毁菜视频上,快速查处真相;还不知自己出任正丰县县委书记,是个什么样的亮相。 在这一点上,鲁向阳不仅对韶宏伟有了相当的好感,更因为这一系列的原因,他已经在心里把他看做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要知道,在官场上,即使多年的同事,或者利益共同体,要想赢得别人的信任,那是最难的一件事。 往往官位有价,而信任无价。 如果一个人肯把后背交给你,那这个人一定是久经考验的莫逆。 虽然鲁向阳不会轻易把后背交给任何人,但他对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欣赏,绝对超过了正丰县里所有的人。 尤其在县府门前,在东店村蔬菜基地里所见所闻,不论是他现场的表现,还是村民的交口称赞,韶宏伟绝对是年轻干部中的佼佼者。 工作能力,处理纷繁复杂局面的水平,以及正义感和良好的素质,都是鲁向阳见到的人里面,出类拔萃的。 在某种程度上,像极了年轻时的自己。 今天上午,苏青峰再次打电话询问。 弦外之意,说明老领导对眼前这个年轻人很感兴趣。如果有可能,要尽快提拔使用。 鲁向阳对此自然心领神会,这才决定尽快见一见韶宏伟。 现在,他要近距离与之交谈,就像当年老领导考察他一样,要在性格和为人处事上仔细观察,以确定对他的培养和使用方向。 见韶宏伟有些拘谨,鲁向阳不急于展开正题,而是先从拉家常开始。 “宏伟啊,你是东河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吧,当过学生会副主、席?” “报告鲁书记,是的,转眼已经五年过去了。”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手也在裤子上悄悄擦了擦,以保持手心干爽。 “哎,别报什么告,随便聊聊,不要这么正式。” 鲁向阳继续努力营造轻松的气氛。 “家里父母还好吧?” “还好。我父亲在县文化馆工作,母亲在家里。身体都还好。很支持我的工作。”韶宏伟尽量一次性把相关信息介绍完,这样便于尽快结束闲谈。 “有女朋友没有啊?”鲁向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韶宏伟脱口答道:“有。” 虽然他刚刚与程秋燕分手,但当天就由孟可丽补位成功,没有任何间隙,也给了他回答这一问题的底气。 与此同时,脑际闪过孟可丽灿烂的笑容。两颗酒窝在眼前一荡一荡的,使韶宏伟紧张的心情,缓解了很多。 鲁向阳见韶宏伟的脸色缓和下来,就将谈话转入正题。 在他的询问下,韶宏伟将溪岭镇在组织建设、乡村振兴和经济工作,以及在廉政勤政方面存在的问题,做了充分的汇报。 尤其是东店村,从韩书记为何选择在此进行蔬菜示范园区的建设,为何叫停采石挖沙;在建设的过程中,遭受镇上及村里的阻力;以及所涉及的山河公司与镇和村的合作中,存在的问题,详细而又彻底地做了说明。 韶宏伟说道:“鲁书记,据村民反映,东店村与山河公司的采石挖沙项目合作,存在着暗箱操作、中饱私囊和贪污受贿问题。” “对于这些,坊间广为流传,但一直没有真凭实证。” 鲁向阳问道:“那你有什么建议?” 韶宏伟道:“对于这些,我前期做了一些调查。但苦于我的身份和手段,了解的都是一些表面上的东西。” “要想深入调查,就像您说的,应该由县纪检监察部门牵头,有关财务审计和检察机关提前介入,这样,才能快速查清事实。” “如果需要,我愿意参加具体的调查工作。” 没想到,鲁向阳听了这句话后,摇了摇头: “不,这项工作你不要参与。” 韶宏伟心里一滞:“鲁书记,为什么?” ------------ 第一百一十四章,都是我应该做的 见鲁书记否定了让他参与调查工作,韶宏伟一时不解。 是不是鲁书记对自己还不够信任。觉得自己在溪岭镇工作,难免与镇里相关人员和势力有联系,做不到严守纪律。 想到这儿,韶宏伟对鲁向阳表决心道: “鲁书记,做为一名党员,我知道自己的责任,不管遇到什么危险和诱惑,都不会改变我对组织的忠心。请您相信我。” 鲁向阳见说,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顺手拍了拍韶宏伟的肩膀。 韶宏伟也跟着站了起来。 鲁向阳走到门口,听了一下外边的走廊。 那里寂静无声。 转回身来,示意韶宏伟坐。 韶宏伟欠着身子,坐了三分之一的座位,仰头看着鲁向阳。 鲁向阳也坐回到座位上,低声对韶宏伟说道: “反腐虽然是我们重要的工作之一,但不是全部。” “对付这些腐败分子,需要专门的部门,特殊的经验。” “这项工作,隐秘而又复杂,会触动很多人的利益,涉及到方方面面。” “你现在只是一个主管农林水业务的副镇长,参与这项工作,身份和位置都不合适。” 鲁向阳这样一说,韶宏伟顿时明白。 这是鲁书记在保护自己。 眼前的事情,只是暂时的,需要为长远打算。 自己毕竟年轻,出于一时的激愤,急于在工作上做出成绩,盲目请战,显然有点冒失了。 韶宏伟一脸的赧然,检讨道:“对不起,鲁书记,是我考虑欠周。” 鲁向阳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你的心情我理解。有正义感是好事,但要讲究策略。” “我们有时面临的不是一项工作,要解决的也不是一两个人的问题。每个岗位都有不同的职责,做领导的要学会弹钢琴。” “嗯,鲁书记,我懂了。”韶宏伟郑重地点点头。 鲁书记的话,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韩书记。 刚成为县委大秘时,有时工作起来过于着急,类似的话,韩书记也对他说过。 韶宏伟对鲁向阳为自己着想,心生感激。 既然不能直接参与调查,那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都向鲁书记道出来。 “鲁书记,在东店村,那个村支书范旭彪的问题很多,他与黄书记和山河公司的关系,村民们多有反映。” “如果能从他身上突破,可以大大缩短查清问题的时间。” “至于镇里的有关领导问题,除了刚才说的,就是派出所的秦所长,他的所作所为,群众也是多有诟病。” “这些,如果能一并调查,很快就能使溪岭镇的问题彻底得到解决。” 鲁向阳点头:“这些问题,今天我已经看到了,昨天在东店村也看到和听到一些。” “尤其是蔬菜大棚的现场,你的表现可是不错啊!” 韶宏伟一愣,旋即想起在蔬菜包装车间,他站在箱子上讲话时,瞄到的那个深灰夹克身影。 他看了一眼鲁向阳身上的夹克,猛然醒悟道: “鲁书记,昨天你去了东店村蔬菜基地?” 鲁向阳笑着点点头,小声道: “昨天,你在现场的表现告诉了我很多东西。” “对蔬菜基地的来龙去脉,听得清楚。” “为村民们出的三个销售蔬菜的方案,完全可以在全县推广。” “村民们对你的认可和欢迎程度,也出乎我的预料。现在,像你这样广受欢迎的可不多啊!” 韶宏伟不好意思地挠头:“鲁书记,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鲁向阳笑着问道:“应该做的?那你受处分的委屈,你在村民面前,怎么不说啊?” “换做一般人,怎么也得发发牢骚吧。” “可你不仅没有,还站在更高的角度,为县里的错误决定打掩护,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客观地检讨自己工作中的不足,而且还请村民们原谅。这些,都是你应该做的吗?” 韶宏伟没想到,自己当时的灵机一动的表现,被鲁书记看在眼里,并给予如此高的评价,心里甜滋滋的。 他再次谦虚道:“鲁书记,这些真的不算什么,受党教育和培养多年,都应该有这个觉悟。” 鲁向阳笑着问道:“那我问你,你和村民说,我在上阳工作的口碑好,对我来正丰充满信心,是从哪得到的消息呢?” “这……”韶宏伟的脸红了。一向不善于溜须拍马的他,没想到在背地里拍了一次马屁,竟然被鲁书记听见了。 鲁向阳并不就此展开,而是问道:“你说的凡是受过党的教育和培养的干部,都应该有觉悟。” “可那天在蔬菜基地,我们的村支书和派出所长的表现,能称得上合格吗?” “还有,在现场,你能把村民被收买去征服堵门,和恶意摆拍毁菜视频的事当场调查清楚,而且对不明事理,就为了几百块钱稀里糊涂跟着去的村民,妥善处理。” “这些事,都说明你在处理这些问题上,顾全大局,又能审时度势,因势利导,确实令我刮目相看。” 韶宏伟坦诚相告:“鲁书记,其实这些都是跟着韩书记身边学的。很多都是他手把手教过我的。” “我能有今天这点能力,完全是韩书记栽培的结果,我很感谢韩书记。” 鲁向阳眼神里放出光彩:“噢,一个故去的老领导,你还能念念不忘?” 韶宏伟道:“韩书记是我参加工作后遇到的好领导,是我仕途的领路人。只可惜他那么早就走了。” 一番话,韶宏伟重情重义的形象,在鲁向阳眼里展现出来,又给他加了分。 一个能记得老领导的好处,经常感激领导栽培的年轻人,是值得培养的。 难怪老领导苏青峰如此器重这个年轻人。 果然慧眼如炬。 想到这儿,鲁向阳对自己心中的一个想法,突然清晰起来。 而且越来越坚定。 他对韶宏伟道:“宏伟,你来镇里多久了?” 韶宏伟道:“十个月零十天。” “噢,我现在有个岗位,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鲁向阳以商量的口吻,对韶宏伟道。 韶宏伟看着他:“鲁书记,您需要我做什么?” 眼神坚定,态度诚恳。 鲁向阳说道: “你在溪岭镇十个多月了,基层经验也磨练的差不多了。” “马上,溪岭镇将经历一次廉政风暴,短时间内不会平息。” “为了充分发挥你的特长,也为了进一步锻炼你的能力,我想让你出任县委办副主任,兼任我的秘书。” “怎么样?” 说完,鲁向阳笑眯眯地看着韶宏伟。 ------------ 第一百一十五章,一块好料 “鲁书记,您是说,让我做您的秘书?” 韶宏伟心里一喜,脱口道。 鲁向阳笑着问: “是啊,回归你的老本行。怎么样?” “只是我可能没有韩书记那么多经验,不知道能不能教给你很多?” 韶宏伟激动的直点头: “鲁书记,您千万别这么说,折煞我了。能跟着您,是我的荣幸。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鲁向阳笑着,把手放在韶宏伟的肩上,轻拍了一下。 这一动作,里面有欣赏和爱护,交织着信任和期望,一同传递过来。 一股暖流升起,韶宏伟内心一阵翻腾。 刚才,在会议室门外时,他已经为闯进会场后的最坏结果,做好了心理准备。 在黄晓坡把持的溪岭镇,在县委书记听取汇报的现场,一个反映问题的副镇长贸然闯入,最大的可能性是被强行带离。 丢人现眼不说,身上背着处分又在县委书记面前捣乱,后面的仕途生涯也可能就彻底凉凉了。 但最好的结果,就算他有最丰富的想象力,也想不到会是眼前这样。 眨眼间,草鸡要变凤凰。 一个落魄的副镇长,被县委书记看中,再次成为书记大秘,而且还兼县委办副主任。 虽然都是副科级,但两者的能量和潜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一个处于权力中枢,一个在权力的边缘。 就像古代皇帝身边的近臣,哪怕品级低一些,发展的前景,也不是边远地区同一级别的地方官吏能比的。 这是自古以来官场的升迁惯例。 韶宏伟对此看得很清楚。 身边有很多像他这样考公上岸的年轻人。 有的处心积虑,削尖了脑袋,总想进诸如公检法司这样油水多、待遇好的单位,有的甚至为了薪水差了千八百块,而做选择。 更有人,专朝活少钱多的安逸岗位使劲。 可韶宏伟不这样认为。 既然考公,当然是为了仕途。 走仕途,不就是为了努力升迁,走向更高的位置吗? 为了几个薪水,那考公干嘛? 能考上公务员的,都是人中的精英。换到更高收入的企业赚更多的钱,难道不香吗? 再者说,进了体制内,就不要太在乎一时的钱多钱少。 基本生活有保障,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公务员的正常状态。 要想当官就不能爱钱。 想賺钱就不要当官。 既然为了当官而来,自然是要选择一个好的台阶。 许多仕途成功的人早已证明,接近权力中枢的领导大秘,不仅是个很好的台阶,而且还是一条不断成长的捷径。 已经有此经历的他,自然晓得其中的利害。 眼前的鲁书记,比韩书记更年轻。 有做过省领导大秘的背景,有一贯良好的官声。这次到正丰,明显是被上面下派来锻炼的。 或许很快就会高升。 能搭上鲁书记的车,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进入了他的政界圈子。 而那个圈子,可是韶宏伟梦寐以求的。 圈子里面,绝不仅仅是鲁向阳,上限甚至超越了他曾服务过的那位领导。 一想到由此泛起的圈层涟漪,韶宏伟心里更加兴奋。 自己这颗珍珠,终于被鲁书记在沙滩上发现。 蛰伏了一年,再次赢得了人生的机会。 韶宏伟激动的身体有些颤抖。 鲁向阳察觉到了他的激动。 搭在他肩头的手,轻轻按了按,努力使他平静,又道: “既然你没意见,把手头的工作安排一下。回头我让县组织部发个调令,尽快到岗。” 韶宏伟点头。 猛然间,他想起了什么,看着鲁向阳问: “鲁书记,可我,现在身上还背着处分呢?” 鲁向阳把手一挥:“那个处分有问题。事实不清,黑白颠倒,处罚依据不成立。更何况,不经调查,不走组织程序,连我这个书记都不知情。” “你的情况反映我看了,我已签批给组织部,这样的处分,必须撤销。” 原来如此。 韶宏伟松了一口气。 这才知道,对自己的处分鲁书记不知情,是县委组织部背着县委书记,擅自做的决定。 但这里有问题啊! 熟悉县委工作程序的韶宏伟,猛然意识到,在处理自己这个问题上,组织部越权了。 不,在县委工作多年,保守稳重的组织部长安达才没这个胆子。 韶宏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着鲁向阳提醒道: “鲁书记,您刚到任,县里就绕开县委常委会,也不经过调查程序,直接给我下达处分?” 鲁向阳知道韶宏伟要说什么。 他对韶宏伟足够的政治敏感度感到满意。 眼前这个小伙子,头脑还真不简单呢!看来,自己没选错,是块好料。 但他不打算接话,而是微笑着看着韶宏伟,鼓励他说下去。 韶宏伟明白了鲁书记眼神中的含义,索性放开了说道: “鲁书记,正丰县的政治环境错综复杂,尤其是本土派的干部,树大根深,枝蔓纵横,绵延很广。” “从县里到乡镇,织成了一个看不见的大网。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 “韩书记刚来的时候,也遇到类似的情况,甚至有很多比这还要过分的行为,给韩书记制造难题。” “按照韩书记的说法,这些人最关心的是他们的利益。一旦利益受损,他们就会想法设法设置障碍,进行干扰。” “就像处分我这件事,我现在才知道他们是背着您干的,那就更说明问题。” 鲁向阳道:“好,就这件事,你给我分析分析。” 韶宏伟想了想,说道:“鲁书记,对我的处分,我倒不是很在意。但这里面明显违反了组织法,也违反了处理程序。” “具体我不知道都有谁参与,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们的目的比较明确。” “试探您的容忍度,探索与您的权力边界。” “按照书记管干部的权限分工,您来了之后,他们担心您在人事上进行大的动作。” “那样的话,势必是牵扯大范围的人事调动,其中必然涉及到他们的势力范围。” “一旦某些关键岗位上,他们中的人被替代,就会失去一些要害部门的控制权,再想像以前那样为所欲为,恐怕就做不到了。” “正是基于这种担心,所以,他们要试探一下,您在属于您的权力范围内,他们有多大的自由度。也就是,他们可以在哪些方面可以作为。” “是像韩书记那样坚持原则,还是像前任书记那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然后,他们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用他们的方式和您相处。” 说到这儿,韶宏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 “鲁书记,这些您肯定都知道,是在考我,看我这个侯任秘书是否合格,对吧?” “哈哈哈……”鲁向阳忍不住笑出声来。 “宏伟啊,想不到你还蛮有头脑的。看来,你没白在韩书记身边工作,而且善于动脑筋。” “我看,你做我的秘书都屈才了,给我做参谋和顾问还差不多。” 韶宏伟脸上泛起羞涩: “鲁书记,您过奖了。我还年轻,有很多东西要向您学。能为您服务,真的很令人振奋。” 鲁向阳满意地点点头。 他对眼前的韶宏伟,似乎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不仅是能力,还有人品,更有头脑和韬略。 有这样一个助手在身边,自己就可以快速了解正丰的情况,尽快地进入县委书记的角色。 正在这时,韶宏伟提了一个请求,令鲁向阳吃了一惊。 ------------ 第一百一十六章,有个请求 韶宏伟道:“鲁书记,我知道您现在身边很需要熟悉正丰情况的人,我也应该尽快到岗。” “可是,我手头还有些工作没做完,一时间也没有合适的人交接,您看能不能多给我一些时间,” 鲁向阳瞬时明白,问道:“是不是东店村蔬菜基地的事?” 韶宏伟点点头,“是的,鲁书记。” 鲁向阳沉吟了一下。 显然,他对韶宏伟突然提出的条件有些吃惊。 但转瞬,就换成对韶宏伟为工作的负责任态度欣赏。 带着对这一决定的不解,鲁向阳想听听其中的具体原因,就道: “具体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韶宏伟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但觉得依照自己的人设,他必须提这个要求。 表面上,县委书记看好自己,自己还和人家讲条件,多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要是换做一般人,绝对不敢如此。 一般情况下,换了任何一个人,或者不是鲁书记,都会对向领导提要求的候选者,直接给予否决。 但韶宏伟不这么认为。 眼前是官声斐然的鲁书记,之所以器重自己,绝不是因为自己一米八的个子,长相英俊。 而是缘于对自己工作态度和能力的综合认可。 如果刚才的一番分析,算是自己对出任鲁书记的秘书,交出的一份投名状的话,但韶宏伟认为,这还远远不够。 通过事先对鲁书记的了解,尤其是刚才两人的一番交谈,韶宏伟已经意识到,鲁书记来正丰是想干实事的。 正丰县的各项工作,由于前任书记的不作为,已经是百废待兴。 从什么地方抓起,以什么角度切入,甚至如何寻找工作重心,他相信鲁书记肯定已经有所考虑。 根据韶宏伟对正丰县情况的了解,和对相关乡镇的熟悉,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这些想法,如果从秘书的角度,以建议的方式提出,鲁书记也会倾听。 会不会引起重视,或者能不能纳入鲁书记重点关注的范围,那就不好说了。 除了以对溪岭镇的黄晓坡、秦江涛及范旭彪等人的整风肃纪为抓手,在干部队伍中,树立勤政廉洁的标尺,踢出来正丰后的第一脚外,如何抓好全县的经济,实在是新书记上任后,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正丰县是个农业大县,各乡镇的农业人口占绝大多数。 几年来的扶贫脱困,虽然解决了贫困人口的温饱问题,但相关的产业扶贫和乡村振兴工作,还普遍滞后。 在溪岭镇的十个来月,通过深入到各村进行调研和扶持服务后,渐渐地,韶宏伟对这方面的工作,有了深度的思考。 刚才听鲁书记让他出任秘书兼县委办副主任,韶宏伟的内心先是一阵狂喜。 之后,冷静思考,不由不为自己刚刚在东店村蔬菜基地的实验,感到有些惋惜。 这里投入了他满腔的热忱,付出了大量精力。 在他的计划里,这还只是一个试点。 假如行得通,完全可以作为一个样板,在全县推广。 尤其是,一想到合作社的范东平社长和东店村的村民们,在听到自己的销售方案时,那种振奋的心情和充满希望的目光。 如果他们得知自己出任县委秘书,所负责的这一项目中途夭折后,就会变成满满的失望。 韶宏伟的心不禁一阵阵收缩。 这是一种本能的疼痛。 是希望之后,失望的疼;是众人瞩目的人,转身遗弃的痛。 如果单纯从个人角度讲,为了自己的升迁,转身就走,也不是不可以。 正常的工作调动,项目让后来者任意发挥就是了。 可韶宏伟不这样认为。 说轻点是自私,重了就是不负责。 做事有始有终,对信任他的村民们负责,是他难以摆脱的心结。 这是他为人的本色。 考虑到,眼前的鲁书记是个值得信任和尊重的领导,又是个干实事的好书记,自己的这一想法,一定要说出来。 而且,极有可能得到认可,甚至为自己今后的成长加分。 韶宏伟认真地向鲁向阳汇报道: “鲁书记,虽然我被要求停职回家反省,但我今天还是去了一趟上阳。” “嗯。”鲁向阳看了他一眼。 韶宏伟这样做,他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年轻人对工作的执着和认真负责,已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 韶宏伟继续说道: “主要是为落实东店村合作社蔬菜销售渠道的事。昨天我向村民承诺的三个办法,之前,我和相关方就可行性都有过沟通。” “这次,分别同永光超市、社区团购电商和直播平台的负责人进行了接洽,达成了具体的合作意向。” “接下来,要组织合作社和三方进行对接。中间有很多协调工作,需要有人专门跟盯,将具体细节落到实处。” “还有,对于东店村蔬菜基地,我本来有些想法,如果太早离开,恐怕就……” 韶宏伟欲言又止。 鲁向阳心中的不解,基本得到了答案。 原来是韶宏伟出于对工作的负责态度,对东店村合作社村民的承诺,使他决心把这件事做完。 这是鲁向阳希望看到,也更加欣赏的。 但似乎,韶宏伟还没有把他的所有想法说出来。 于是,他回到座位上坐下,看着韶宏伟鼓励道: “没关系,你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 受到鲁向阳的鼓励,韶宏伟放下心来,就将自己的计划详细向鲁书记做了汇报。 在韶宏伟的计划里,东店村的蔬菜基地,解决销售通路只是一方面。 通过三大市场,逐步打造东店村无公害蔬菜品牌,是计划的第二步。 一个良好的蔬菜品牌建设,需要严格的品质控制,完善的检验检测,以及很好的组织管理,这都需要在镇、村,以及合作社层面配合进行。 树立了蔬菜品牌后,韶宏伟的想法是据此展开,对溪岭镇乃至正丰县的农业,进行详细规划。 对具有地域特色的农副产品,照方抓药,统筹兼顾,因地制宜地进行地理农产品品牌化生产和管理。 通过几年的时间,在正丰县,形成以无公害蔬菜,特色杂粮,特色林产品,特色养殖业为主要发力点。 以各村合作社为龙头,以种植养殖大户为依托,带动全县农民合理进行农业生产,走品牌化农业的致富道路。 真正实现依靠农业产业,带动乡村振兴的目标。 一番话,说得鲁向阳不住地点头。 至此,他似乎明白了,老领导苏青峰为什么让他关注眼前这个年轻人。 又为什么如此看重他,三天内,打了两次电话。 做他的秘书,只是一个跳板,未来韶宏伟的前途不可限量。 身为一个落魄的副镇长,连镇党委班子都没进,却不计得失,不图名利。深入乡村,埋头调研。 针对眼前的问题,放眼全县,从农业发展的角度,谋划乡村振兴的大局。 年纪轻轻,竟然有这样的心胸,如此高的视野,眼前的韶宏伟简直就是一块宝啊! 鲁向阳赞许地点点头,说道: “宏伟,难得你有这样清晰的思路,这些想法很好。” “我知道你还想在溪岭镇多做些事情,也惦记着东店村蔬菜示范园区的项目。这些都很好,我支持。” “既然这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你的这些想法和具体工作,做好收尾和交接。” “而且,我还可以给你一个保证,即使你到了县里,溪岭镇和东店村的项目,你依旧可以主抓。” “你的关于正丰县农业发展的布局,也可以在今后县委的层面,逐步落实和实现。” “一个月后,正式到岗,怎么样?” 鲁书记的一番话,不仅肯定啦韶宏伟的想法,而且同意他对这个项目负责到底,甚至会在全县范围内推广。 这是多大的肯定和支持啊。 韶宏伟一激动,猛地站起身,对着鲁向阳鞠了一躬:“谢谢,谢谢鲁书记的信任,谢谢您的理解。” 鲁向阳看了一下手表,已经快七点了。 两人不知不觉,谈了近一个小时。 韶宏伟也觉得时间有点长。 该说的都说过了。 考虑到外边陈向琰等人,还在饥肠辘辘地等着鲁书记吃饭,顿时惭愧起来。 “鲁书记,不好意思,打扰了您这么长时间。” 鲁向阳摆摆手:“没事,你谈的都很好,以后有的时间聊。” 韶宏伟赶紧道:“要是您没有其他指示,那我就先告辞了。” 说着,伸出双手。 鲁向阳伸手握住韶宏伟的手道:“不用告辞,陪我一起吃饭。” 韶宏伟又是一阵感动,鲁书记已经不把他当外人了。 “好,恭敬不如从命。那我先出去了。” 韶宏伟见鲁向阳松开了手,微微弯腰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准备开门出去。 “等等。”鲁向阳叫住了他。 ------------ 第一百一十七章,角色切换 韶宏伟在门口停住脚步,看着鲁书记,听他吩咐。 鲁向阳指了一下门外: “你把金立明叫进来,我有几句话嘱咐他。” “好的,鲁书记。” 韶宏伟带上门,转身来到隔壁的金立明办公室。 办公室内,金立明正在座位上吸烟,见韶宏伟进来,连忙站起。 一边递烟,一边叹道:“我的天哪,谈了这么长时间。怎么样,都谈了些啥?” 韶宏伟轻松地笑了笑。 对于这种关于和领导的对话,他不会透露。 抽出一支递过来的华子,一指隔壁道:“鲁书记叫你呢,快进去吧。” 俨然已经开始行使大秘的职责。 “叫我?” 金立明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愣了片刻,将整盒烟往韶宏伟的手里一拍,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什么。 赶紧跑到桌前,拿起本子和笔。 再次路过韶宏伟身旁时,使劲拍了他一下肩膀: “你小子。” 韶宏伟一笑,回拍了一下。 金立明小跑着,奔小会议室去了。 韶宏伟拾起桌上的火机,点燃了烟,深吸一口。 伴随着吐出的烟雾,环顾了一下办公室。 也没什么可看的,主要是放松一下心情。 他坐在椅子上,连着吸了几口烟。 想了想,觉得还是下二楼自己的办公室为好。 在那里,能看到院子的情况。 如果鲁书记和金立明谈完话,院里肯定有动静。 那时,自己再下去,似乎更好。 三楼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 如果自己在这里坐着,旁边是书记黄晓坡和镇长马坤的办公室,任何一人路过看到自己,都会产生不必要的问话和猜测。 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见任何人为好。 被鲁书记单独召见,而且谈了这么久,已经足够引爆整个办公楼了。 这些人心里的好奇,恐怕像已经怀了十个月的胎儿,无论如何是憋不住的。 不论关系远近,肯定会想方设法向他打听,鲁书记都和他谈了什么。 更好奇,你韶宏伟是不是从此要飞黄腾达了。 韶宏伟不想藉此炫耀,更不会满足任何人这方面的八卦心。 刚才,鲁书记已经给他吃了定心丸,对自己的将来,韶宏伟心里有了底。 但表面上,他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 他要把自己调成静音型。 接下来的一个月,他还会像以前那样,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 表面上就当什么也没发生。 以前怎样低调,依旧继续低调。 其实,以前不是他想低调,而是被人瞧不起。 不过,这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就像韩书记曾经对他说过的:势力是人的本色,人若不势利,那就成圣人了。 自己不会因为时运不济,而颓废自弃;也不会因一时的得意,而嚣张忘形。 一个月内,在去县委办的前一刻,不让任何人知道自己的去向,也不会让任何人感觉到自己有什么不同。 只是对于接下来的工作,节奏会更快,具体环节会更细致。 除了东店村蔬菜基地的事情需要尽快落实,相应的接手的人选,也要提前安排。 他想起了曲婷婷。 这小妮子,自从跟着自己工作,倒是从来没像其他人那样势利。 反倒因自己这个无权无势的副镇长,受了很多不该有的刁难和委屈。 若不是她利用姣好的容貌,活泼的性格,多次死皮赖脸的争取,为工作赢得一些方便,自己在一些工作落实上,肯定会更艰难。 尤其是自己受处分的日子里,是这个小妮子给自己安慰,为了自己鸣不平。 想想都让自己感动。 不过,现在好了。 自己成了县委大秘后,可以把东店村的项目交给她。 曲婷婷一直在这个项目上,对那里很熟悉。 相关技术服务和销售方案,她也都了解。后续的执行和组织落实,交给她应该令人放心。 如果能给她配备一个助手,这些工作基本上就可以由她承接过来。 将来合适的机会,可以在她转正的事情上,帮她一把。 不过,后面这件事情,韶宏伟不想事先透露。 那样有诱惑之嫌,更不符合他做事的风格。 至于东店村的事情,倒是应该把今天和孙富江等人达成的协议,和她交代一下。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准备等吃完饭后,给她打个电话。 站起身,掐灭了手中的烟头,走出金立明的办公室,准备下二楼。 路过黄晓坡的办公室,门口的党政办主任张超,冲他笑了笑,一副讨好的神色。 这哈巴狗,脸变的可真够快的。 其实,刚才从小会议室出来,韶宏伟就看到了站在黄晓坡门前的张超。 由于急着去找金立明,办公室就在会议室隔壁,所以,出来后,韶宏伟连眼皮都没向张超这边抬一下,直接进去了。 张超本来早就准备好了现在的这副表情,可惜白白在脸上浪费了。 一个小时来,张超在黄晓坡的门口,腿都站麻了。 中间,进去过一次。 见黄晓坡在沙发上一直闷着头吸烟。 就上前给他倒水换烟缸。 黄晓坡瞥了他一眼,问了句:“谈完了?” 张超无奈地摇摇头。 结果,黄晓坡脸上的不快更浓了。眉毛拧到一起,都快成了包子褶。 张超赶紧出来。 他可不想在里面感受那令人窒息的气氛。 他太了解黄晓坡了。 这个时候,如果哪句话说得不对,或者被看着不顺眼,劈头盖脸给他一顿训斥,那可何苦来哉。 张超宁肯在门外干站着,也不想在这时候,受黄晓坡的窝囊气。 他的任务是关注小会议室里的动静。 那里,除了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偶尔会爆发出鲁书记爽朗的笑声。 这笑声,像无数只匕首,狠狠地扎在这两人的心上。 这就意味着,那个排名靠后的副镇长,众人眼中的倒霉蛋,黄书记口中的‘丧门’,与现在正丰县的天,谈的异常融洽。 甚至还能激起这位书记大人爽朗的笑来。 屋里的黄晓坡如坐针毡,焦躁地起身,坐下,反复折腾。 门外的张超更加忐忑。 心里暗道:完了,自己的靠山完了! 没了靠山,自己这个党政办主任也干到头了。 下一个主子是谁,自己如何见风使舵,怎样才能使自己安全靠岸。 这是现在的张超,乃至于所有和黄晓坡走得近,甚至有利益瓜葛的镇干部,心里一致的想法。 当然,以张超为甚。 尤其对韶宏伟,这个排名末尾的副镇长,张超可算没少给他苦头吃。 在他得知这个前大秘,曾经跟着韩书记鞍前马后,没少为难自己的主子,而黄晓坡对他恨之入骨之后。 作为黄的狗腿子,对主人的意图理解的最深,执行起来也最狠。 工作中,就算是正常的配合,他也会设置很多障碍。 在会议上,经常被黄晓坡授意,对韶宏伟展开攻击。 使个绊子,搞个小动作,那是常有的事。 就拿韶宏伟和下属曲婷婷的正常关系来说,也许是出于多次勾引曲婷婷未成,见她对韶宏伟始终忠心耿耿,张超背地里没少造两个人的谣。 韶宏伟对此多有耳闻,大都付之一笑。 自己行得正,做的端,两人本来也没什么。 再加上两人都是未婚男女,所以,这些谣言也就没掀起多大的浪来。 张超与韶宏伟的关系,在这些同事里面,一直是对立状态。 可现在,韶宏伟被县委书记看重,而自己的靠山要倒。 这一反一正,乾坤颠倒,让张超这样的势力墙头草,可怎么调整呃。 张超心里这个悔啊,直把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道这样,以前别对这个‘丧门’那么过分啊! 眼看着韶宏伟进了金立明的办公室,张超在脑子里紧急调整着。 见韶宏伟出来了,趁着路过时看了自己一眼,赶紧将早就堆在脸上的讨好,不时时机地向他展现了一下。 韶宏伟只是瞄了他一眼,脸上并没有任何表情,直接下楼去了。 张超的热脸,贴了一个冷屁股,悻悻而立。 转回头看了门口一眼,这才想起来,进屋向黄晓坡报告去了。 就在他钻进黄晓坡的办公室的同时,听见会议室里又进去一个人,镇长马坤也出来了。 他要下楼去检点一下晚餐的安排。 韶宏伟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门前,发现门没锁。 心想,一定是打扫卫生的大嫂,又忘记关门。就推门进来。 屋里,漆黑一团。 他伸手到门后,准备摁开关。 猛然间,一双手从身后伸出,蒙住了他的双眼。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被人从身后袭来,吓了一跳。 手一抬,就想给身后的人来个反身擒腕。 这是韶宏伟习武时学会的一招。 两手格开对方的胳膊,反手拿住一只手腕。 身体下蹲,顺势将胳膊一拧。 对方即使是个壮汉,也只能乖乖从自己的头顶飞过去。 随即,抓住对方的手腕,反向一曲。 根据杠杆力学原理,不管对方的身体再强壮,也得配合这一物理极限,脸贴在地上,束手就擒。 然,韶宏伟的手刚抬起,就在半空停住了。 他的眼睑感受到的,分明是一双小手,温暖而又滑润,不可能对他构成威胁。 心里当即明白,又是恶作剧。 韶宏伟的后背,抵上了一个轻柔的胸脯,没有暴力,也不强悍。 两团温暖在背上紧贴,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电流,从那里散发开来,注入他的身体。 一股迷离的清香,瞬间将他包围,给他的动作按下了停止健。 好悬。 如果自己的反应再快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那熟悉的、带着甜香的气息,扭过头,嗔道: “死妮子,别闹,快松手。” 那双小手不仅没松开,反倒捂得更紧,胸前的柔软也贴的更紧,他能感到已经变了形。 他只好掰开眼睛上的小手,闪开身体。 仅仅被贴了一刻,他的后背已经见汗了。即使离开,那里依旧暖暖的。 伸手,去墙壁上摸开关。 开关的位置他很熟悉,但手却没摸到。 而是摸到了一团柔软。有些结实,弹性绵绵,不像程秋燕那般只是软。 韶宏伟像触了电一样,赶紧把手往回缩。 却不料,手上的柔软追了过来。 娇小的身体再次靠近他,耳边传来温热的气息,痒痒的: “嘻嘻,谈完了?” 黑暗中,光洁的额头,两颗晶亮的大眼睛,在他的眼前灼灼地放着光。 果然是曲婷婷。 韶宏伟被她的身体抵住,只好腾出一只手,摸到墙上的开关,点亮灯。 屋子里,立刻一片耀眼的光明。 韶宏伟用胳膊格开曲婷婷,反身关上门,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问道: “死妮子,你怎么在我屋里?” 说着,就往办公桌前走。 曲婷婷紧贴着他的身侧,不肯给他空隙。 “嘻嘻,你忘了,那次你让我回来取东西,给了我钥匙。” 韶宏伟顿时头大,转头盯着曲婷婷好看的大眼睛: “你偷配了我的钥匙?” 曲婷婷仰脸,俏皮的歪着头: “嗳,是备用的好不好。万一哪天你忘带了钥匙,不还有我么?” 随即,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偷,多难听。” 韶宏伟不想跟她计较,一把钥匙而已,自己办公室里又没什么秘密。 “你来这儿干嘛?” 韶宏伟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见杯子里空空,就去饮水机前接水。 曲婷婷早夺过来,到饮水机前,弯腰接水。 穿了一步裙的翘臀撅起,弧线圆润光滑。 两条穿着肉色丝袜的漫画腿,并得直直的,没有缝隙。 这让韶宏伟想起了孙富江的处女理论。 该死,怎么意识里总溜号。 曲婷婷接回水,递给已经坐在椅子上的韶宏伟,趴在他面前,手拄着圆润的下巴,一双大眼睛看着韶宏伟: “宏伟哥,你还问我来这儿干嘛,等你请客啊!” 她前倾的身子,正好把自己的胸脯,完全展示在他的眼前。 韶宏伟不自觉地瞄了一眼她的领口。 白衬衣上端的两颗扣子没扣,透过领口,曼妙的景色一览无余。 一道深深的沟壑,向纵深蔓延,两侧山峰弧度优美。 “咳咳,你别这样,好好说话。怎么就我请客了。” 韶宏伟连忙转移视线,站起身,转向窗前,向外观看,以掩饰刚才的一瞥。 “啊!你答应我的?” 曲婷婷立马跳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左胳膊,抱在怀里。 他的胳膊立刻被温柔包围,暖暖的,又似通了电。 “我怎么不记得。” 韶宏伟有些慌乱,连忙摆脱,端起水杯喝水。 这样,总不至于被挟持了。 曲婷婷在他的身边急得直跺脚,身子扭来扭去: “不许打赖,你昨天说,这事忙过之后请我吃饭。大男人,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噢,对对对,瞧我这记性。”韶宏伟想起来了,昨天为了掩饰尴尬,顺嘴那么一说。 问道:“范社长出来了?” 曲婷婷使劲点着头,兴奋地说道:“你被留下谈话后,秦江涛回到派出所,就把范社长放出来了。” “我亲自接着,把他送到范大林的车上。” “我和范社长说了你救他的事,他就想见你。” “我告诉他,你被鲁书记留下谈话了,让他放心。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两天咱们上去看他。” “他才和韩三多开着车回去了。” 韶宏伟一高兴,伸手在曲婷婷凑到眼前的光洁额头上弹了一下: “干的不错,傻丫头。” 曲婷婷摸摸头,嗔道:“哎呀,疼!讨厌!” “你交给的任务,人家都完成了。你答应人家吃饭,必须得请。” 韶宏伟:“好,好,我请。但今天不行,改天。” “怎么又不行,就是今天,人家肚子早饿了。”曲婷婷扭动着身子,两只兔子在韶宏伟眼前跳来跳去。 韶宏伟的水杯一直端在手上,她看了半天,无法下手。 “婷婷,一会儿鲁书记让我陪他一起吃饭,你看……” “哦……”曲婷婷脸上露出一丝失望,“那好吧。陪鲁书记肯定比我重要。” 随即又抖擞了一下精神,道: “宏伟哥,你可不知道。鲁书记把你留下,那些人出来时,眼睛都直了。” “一个个的不敢相信,又嘀嘀咕咕的,猜你和鲁书记是什么关系。” “还说你藏的很深,竟然没看出来。” “嘻嘻,看着他们那样子,我别提有多开心了。” “这回,有鲁书记给你撑腰,看他们还敢再欺负你。” “对了,宏伟哥,鲁书记都和你说了些啥?” 韶宏伟喝了一口水,刚要说话。 听见楼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随着楼梯上脚步响动,院子里,也有车辆启动的声音。 韶宏伟对曲婷婷道:“鲁书记谈完了,我该下去了。” “等我走了,你再出去。” “为啥?” “省得别人说闲话。吃完饭我给你打电话。” 说着,韶宏伟转身就要出门。 “等等。”曲婷婷叫住了他。 “什么事?”韶宏伟刚说了句,曲婷婷已经到了他眼前。 仰着头,嘟着小嘴,在他的唇上飞快地啄了一下。 “嗯?”韶宏伟猝不及防,连忙把脸避开。 但还是被吻上了。 韶宏伟脸一红,嘴里骂道: “死妮子,你要干嘛?” 曲婷婷已经得意地松开他,脸上露出胜利者的笑容,说道: “这是你欠我吃饭的利息,我先收了啊。” 韶宏伟无奈地摇摇头。 走出门,伸手想抹去唇上的潮湿。 那上面可能沾上了口红。 手到了嘴边,只是轻轻抹了抹四周。 任唇上留着曲婷婷口红的甜香,下楼去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坐到我这儿来 韶宏伟出了镇政府。 外边的雨已经停了。 鲁书记的车,在镇长马坤车子的引领下,出了院子。 韶宏伟开上自己的哈弗H6,跟着前车队伍来到镇上的山里人家大酒店。 这是溪岭镇比较上档次的一家酒店。 也是镇政府指定的接待酒店。 共三层楼,一楼是大厅,用来接待婚宴。 二楼三楼都是包间,大小有二十多间。 镇长马坤早已打电话通知,并派人过来做了准备。 听说新任县委书记要来,酒店老板亲自带着几位经理和数名窈窕的女迎宾,在门前恭候。 黄晓坡和马坤先下了车,接着鲁书记,向酒店里面走。 马坤紧走几步,在鲁书记前面引领。 黄晓坡错后半个身子,在鲁书记后面陪同。 陈向琰侧脸看了看他,见那张长方脸上,满是凝重。 一行人,被酒店老板引到了二楼预定的包间。 包间很大,显然是酒店里最豪华的。 硕大的椭圆形水晶吊灯下,一张环形旋转餐台,上面陈列着现插的鲜花。 四周是二十把雕木的扶手椅,中间摆着一个喜鹊蹬枝的萝卜雕刻。 手艺略差了些,只能是神似。 鲁向阳径直走到主位上。 一名靓丽的女经理恭敬地拉开椅子,在鲁书记将要落座的同时,用膝盖轻轻向前一送,伺候他坐下。 随后,一名服务员奉上热香巾。 溪岭镇竟然有这样标准的酒店服务,倒是令鲁向阳暗自赞叹。 他抬头看了一眼门口的众人。 对愣在一旁的黄晓坡道:“这间包间足够大,让司机也都进来一起吧。” “这……”黄晓坡犹豫了一下。 县委书记和司机同桌吃饭,这在他的经历里面,从来没有过。 这难道就是鲁书记的性格? 但鲁书记已经发话,他赶紧照办。 转头吩咐屁股后面的张超,把司机都叫上来。 除了随行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县委办主任王畅,镇里党委委员共九人。 连同党政办主任张超,县委司机丁武阳,两名镇上的司机,加上韶宏伟,足足十七位。 好在包间足够大,完全能容得下。 按照惯例,鲁书记坐下后,其他人都会依照级别,依次坐下。 镇书记黄晓坡是镇委班子的班长,应该坐在鲁书记的右手主陪。 左手是常务副县长陈向琰。 正对面的副陪位置,是镇长马坤。 其他成员,人大主任兼工会主,席、纪检书记金立明,政法委员、武装部长、主管工业的副镇长,组宣委员薛文静、镇委委员兼派出所所长秦江涛等,根据排序各安其座。 剩下的非常委的副镇长韶宏伟,党政办主任张超,只能在末座。 司机们更不用说。低头靠边,吃点主食赶紧下桌就是了。 正当大家按照这一惯例,准备各就各位的时候,鲁向阳却冲着站在门外的韶宏伟一招手: “宏伟同志,还在门口站着干吗?” 包间里的人,目光齐齐地从鲁书记转向门口的韶宏伟。 什么情况? 怎么今天的鲁书记独爱这个副镇长? 韶宏伟赶紧进来。 紧接着,鲁向阳做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更吃惊的动作。 他一拍自己右边的椅子,也就是主陪的位置,“来,宏伟,坐这儿。” “啊?” 所有人心里惊呼,眼珠子都瞪得快掉出来了。 一个排名末尾的副镇长,被点名坐在主陪的位置上。 这、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黄晓坡正挪动着脚步,往属于自己的那个位置前走。 虽然今天坐在鲁书记身边,他心里有些忐忑、打怵。 但那个位子毕竟代表了他在众人中的位置,是身份的象征。 可现在,鲁书记竟然无视他,直接招呼韶宏伟去坐,到底几个意思? 难不成自己镇书记的位子要不保了? 鲁书记厌恶他坐在身边? 这是否意味着自己要完蛋? 下面这些人,会怎么看? 一时间,一连串的念头,在黄晓坡心头滚过。 他吃惊地看着鲁向阳,停在了几步开外的地方。 鲁书记左手边,正准备挨着他坐下的常务副县长陈向琰,也吃了一惊。 酒桌上,与会议桌一样,都是讲规矩的。 所谓的屁股决定脑袋,就是指你是什么身份,就应该相应地坐什么位置。 既然鲁书记坐在了主位,虽然自己的职位比黄晓坡高,但因为是在溪岭镇的地界,把右边的主陪位置留给黄晓坡是必然的。 韶宏伟作为一个副镇长,坐在委员们之后,也最符合常理。 这些酒桌上的规矩,对于久经官场的鲁书记来说,不可能不知道。 可现在,却让韶宏伟坐在主陪的位置上,传递出来的信息只有两种可能。 一是,鲁书记器重韶宏伟,已经到了不分场合的程度。 另一个就是,鲁书记对黄晓坡相当不喜,甚至连让他坐在身边,都不能忍受。 借着韶宏伟进行一下区隔,是他的下意识反应。 这可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信号。 陈向琰愣在那里,看着韶宏伟走过来。 与黄晓坡关系密切的县委办主任王畅,和其他人一样,完全是一脸的震惊。 在会议室里,他已经见识了发生的一切,对黄晓坡及秦江涛的拙劣表现,实在是恨铁不成钢。 同样的,鲁书记留下韶宏伟面谈,已经足够让他震撼的了。 现在,又点名让他坐在鲁书记身边,这绝不仅仅是给予韶宏伟殊荣那么简单。 他抬头,担心地看看黄晓坡。 见后者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尴尬和震惊,已经明白地写在脸上。 再看其他委员,一个个也都震惊而又羡慕地看着韶宏伟走向那个位置。 这些镇党委委员里面,最开心的,要数金立明了。 刚才鲁书记把他叫进会议室后,详细询问了溪岭镇干部队伍组织建设和党风党纪情况,尤其对东店村支书范旭彪的选任,问的比较仔细。 随后,又询问了关于山河公司与东店村合作采石挖沙的事情。 最后,要求他整理好资料,配合即将进驻的县纪委监委进行彻底调查。 尤其是,涉及到相关人员腐败的问题,要深挖查透。 通过这次查处,一定要彻底解决溪岭镇存在的腐败问题。 金立明当即表了态。坚决遵照鲁书记的指示,积极配合县纪委监委彻查。 出了会议室,金立明精神抖擞,浑身充满了干劲。 虽然鲁书记没有和他谈及韶宏伟,但从韶宏伟的神情上,金立明已经猜到了一切。 韶宏伟这小子要发达了。 在溪岭镇蛰伏了不到一年,又迎来了新的起飞。 对此,金立明心服口服。 在溪岭镇所有的干部中,要论对待工作的认真态度,韶宏伟绝对是第一号。 在党风廉政上,也没得说。 如果鲁书记问起来,他也会这样说。 可惜,关于此,鲁书记竟然没说一个字,他自然也无需助攻。 从这一点看,鲁书记已经对韶宏伟很了解,也很信任。 像鲁书记这样的领导,除非需要,否则不会轻易谈论自己的决定。 现在,鲁书记让韶宏伟代替黄晓坡坐在身边,传递的信号再明显不过了。 鲁书记器重韶宏伟,而且要重用韶宏伟。 至于会怎样重用,是就地提拔,还是另有任用? 在场的所有人,都在暗自揣测。 ------------ 第一百二十章,奇特的饭局规矩 韶宏伟下了车,见鲁书记被前呼后拥地迎进酒店,他是跟着队伍的最后进来的。 上了二楼,见领导们都进了包间,就识趣地站在门外。 意思是等着领导们坐下后,自己找到一个辅位,像黄花鱼一样——溜边。 自己现在的身份,也只能如此。 虽然鲁书记给他吃了定心丸,可毕竟现在还是个副镇长,连党委委员都不是,自己知道分寸。 鲁书记让黄晓坡招呼司机一同吃饭时,韶宏伟内心跟着一喜。 鲁向阳显然有当年韩书记的风范。 关心下级,不摆那些不必要的官架子,是两位领导一致的特征。 事实上,越是有涵养的领导,对这些普通工作人员,越是和蔼可亲。 司机师傅也是人,大家一起吃个饭,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今天的晚餐都是县、镇两级领导,又没有外界的人,没必要太在意形式。 这一点,似乎与鲁书记平易近人的作风相符。 接下来,鲁书记招手喊他进去,也同样出乎他的预料。 在小会议室里被单独留下谈话,已经够让他风光的了。 现在又特意关照自己,韶宏伟的心里又是一阵小激动和骄傲。 看来,鲁书记还是惦记着他这个未来的秘书。 他本想着,挨着司机丁武阳坐下,不显山不露水地陪在末位就可以了。 没成想,鲁书记拍着身边的椅子,又让他坐到身边去。 这样的恩宠,简直令人嫉妒到爆棚。 包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就像舞台上的聚光灯,聚焦在他身上。 韶宏伟只好迈着找不到六亲的步伐,有些顺拐地走到鲁向阳身旁。 “鲁书记。” 韶宏伟站在位置上,并没急于落座。 身体上的谦让,也可以让鲁书记在思考一下,这一决定做的是否明智。 鲁向阳却一伸手,拉住他的胳膊,让他坐在主陪位置上。 动作之自然、亲切,心中的喜爱之情,已经溢于言表。 又指了一下韶宏伟旁边的位置,对黄晓坡道: “坐吧。” 听听,就是这么冰冷的两个字,与对韶宏伟的态度截然相反。 屋里的人,都能感觉到对待两者的温度差。 黄晓坡臊红着脸,硬着头皮坐下。 鲁书记这才对屋里的人说道:“大家都坐吧,随便坐。” 领导说是随便坐,哪个人敢随便呢。 你今天随便了,明天可能就连随便的机会都没有了。 陈向琰带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马坤坐在了副陪,其他人依次而坐。 见黄晓坡闷着头不说话,马坤只好请示:“鲁书记,今天喝点什么酒?” 鲁向阳抬头看了他一眼,转向陈向琰问: “县里对公务招待的饮酒是怎么规定的?” 陈向琰答道: “县里规定,公务招待中午不得饮酒。晚宴么,可以根据情况,灵活掌握。” 鲁书记略一沉吟:“噢,这样啊。我看,今天也别喝酒了。工作餐速战速决,怎么样?” 陈向琰转头看了看黄晓坡和马坤。 意思是:鲁书记这是客气,你们劝劝吧。 没等黄晓坡说话,马坤抢先说道: “鲁书记,您第一次来了我们溪岭镇,又这么辛苦,少饮几杯吧。” 黄晓坡对马坤今天表现出来的积极,很不满意。 眼睛向他瞪了瞪,意思是你抢我的话说,没大没小。 嘴里也说道:“是啊,鲁书记,忙到这时候,外边刚下过雨,天气冷了,喝点酒驱驱寒。” 陈向琰也帮腔道:“是啊,鲁书记,今天又没什么特殊的事儿,少喝两杯吧。” 众人以为鲁书记只是客气客气,毕竟第一次和这些人吃饭,即使想喝酒,也不会上来就要酒,那样太失身份。 现在,三个主要领导分别盛情相邀,晚餐喝酒又不违反县里的规定,正好可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大家以为,鲁书记会就这个台阶,遂了三人的人情。 哪知,鲁向阳坚持说道: “我看,酒就不要喝了。中央三令五申,严禁工作期间饮酒。我们现在虽然过了上班时间,但还在工作状态中。” 指着桌子上已经摆好的几盒华子烟道: “不仅不要喝酒,就是这烟也撤下去吧。” 随即,对县委办主任王畅道:“回头,你起草一份关于重申全县公务接待严禁饮酒和招待烟的通知,回头在常委会上,连同那个贯彻‘四不两直’的规定,一起讨论一下。” 王畅连忙道:“好的,鲁书记。” 众人目瞪口呆。 鲁书记这是要来真格的。 正丰的天,真要变了啊! 鲁书记又对张着嘴巴的马坤道:“既然是工作餐,那就抓紧上菜吧。” 马坤回过神来,连忙对门口的酒店老总道:“上菜,上菜,不喝酒,速度点,主食一起上。” 心里略带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好在鲁书记没有继续过问菜单。 那上面,山珍野味,水陆俱陈,如果认真起来,可是超标准的。 但这一侥幸,很快就被鲁向阳打破了。 见酒店老总答应一声,准备转身去交代起菜,鲁向阳又发话了: “这位老总,先稍等,我有一个要求。” “鲁书记,请指示。”酒店老总谦恭地说道。 鲁向阳一指桌上已经摆好的八个凉菜碟: “我看,你们的凉菜已经提前上了。现在就剩热菜和主食了。” “我的要求是,从现在开始,给你十分钟时间,能上来多少菜就上多少。” “十分钟后,即使端到门口的,也不要上了。” “为了避免浪费,减少你们酒店的损失,你最好把从厨房到这里的传菜时间,也考虑进去。” “我的话你听得明白吗?” 酒店老总差点没哭出来。 镇长马坤交代他,新任县委书记第一次来溪岭镇,晚宴要准备的丰盛些。 除了燕鲍翅不能上桌外,有什么拿手的菜,尽管往上端。 那些诸如海鲜、山珍、精品菜、招牌菜,都列到了菜单上。 可这些菜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需要火候,加工起来特别费功夫。 虽然他已经吩咐后厨,提前做了准备,制作了一些半成品。 可要在十分钟内,把这些菜都加工出来,以酒店后厨的设备和人手实力,是万万不能的。 充其量,能上来一两道硬菜就不错了。 剩下的只能做几个小炒和汤类。 至于位上的,和需要数道工艺的功夫菜,根本没办法了。 鲁向阳对酒店后厨的正常加工过程,和菜谱的上菜次序显然有些了解。 从马坤自告奋勇要安排晚餐时,鲁向阳就打定了这个主意。 下乡镇来的第一次工作宴请,他必须给参加的官员们立立规矩,做个表率。 这第一顿饭,怎么吃,吃什么,他没办法具体规定。 他也知道,下面的这些官员们,对于如何招待他,讨他的欢心,肯定会绞尽脑汁。 即使反复强调,按照工作餐标准,不得超标,不得搞特殊,不要违反规定,也不会有什么作用。 官员们已经养成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尤其在吃吃喝喝上,认为不是什么大的问题。 又可以借助公款,在推杯换盏之间,混淆一下原则和界限。 这些,都是鲁向阳深刻了解,也是不愿意看到的。 所以,他才灵机一动,想出这么个限时上菜的主意。 当然,这只是此次宴请。 随着下面摸透了他的脾气,后面肯定会想出对付他的办法。 鲁向阳对此心知肚明。 自然,今后他还会有更巧妙的办法破解。 韶宏伟坐在那里,听着鲁书记的一套吃饭经,心里憋不住想笑。 心说,这鲁书记可真有办法。 对付这些酒囊饭袋,简直易如反掌。 见县委书记大人发话了,酒店老总只好连连道: “听明白了,这就去,这就去。从现在开始,十分钟内,菜上多少是多少。” 说完,鲁书记吩咐王畅计时。 老总一溜烟地跑到厨房去了。 隔着包间门,就能听见老总歇斯底里地大声叫喊: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八分钟之内,所有的热菜都给我下锅。” “八分钟后上不去的菜,谁做的谁买单。” 包间里的人,一阵哄笑。 酒店老总也算聪明人。 鲁书记有办法对付他,他就如法炮制,转过头来对付磨蹭的厨子。 这一顿饭,吃的出奇的快。 不到半小时,鲁向阳已经放下筷子。 期间,还和韶宏伟不时的交谈上几句。 两人的亲密程度,就宛如多年未见的老友。 令在座的所有人,看了个心妒眼热。 ------------ 第一百二十一章,与可丽分享 送走了鲁书记后,大家各自散去。 韶宏伟将车开到镇政府院里,看了一下时间,才八点刚过。 停下车,调出微信,韶宏伟拨通了孟可丽的视频电话。 他要把这几个小时的经历,讲给她听。 到现在,韶宏伟心中的兴奋,需要找个人分享。 那种‘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感觉,在胸中激荡。 这种激荡,终要找个通道。 刚才的酒桌上,他不能表露一丝一毫。 在欣赏自己的鲁书记面前,不合适。 在巴不得自己出错,并不时地将嫉妒地目光投向自己的一众人等面前,他必须努力控制住这种激动,使自己看起来荣辱不惊,一片风平浪静的样子。 韶宏伟自信自己做到了。 从鲁书记不时打量,并偶尔对他的应答报以赞许地微笑上来看,应该对自己的平常心表示肯定。 整个餐桌上,那些人总会有不同含义的目光投向自己。 韶宏伟的余光能感受到,不会看回去。 就像之前在镇里,大家遇到他时,一个个趾高气扬,甚至说话居高临下的态度时,他不愠不恼时一样。 但这样的做派,毕竟是装出来的,就像戴了一副虚伪的面具,很难受。 直到现在,终于一个人了,韶宏伟才有一种摘下面具的轻松。 他想站在山顶上呐喊,他想找个地方宣泄,他想有个人倾诉。 幸福来临之际,如果不能分享,没想到竟然会是痛苦的。 而环顾四周,在韶宏伟身边,能分享的人实在不多。 父母,肯定可以。 韶宏伟不想电话里说。 回家陪两位老人吃饭时,轻描淡写地说出来,似乎更符合他一贯的性格。 同学死党,诸如孙富江之流,还惦记着自己去出任他的总经理呢。 听到这个消息,不见得就会有自己想象的支持和恭贺。 充其量,等下一次聚会时,他们问起时再说,似乎更应景。 毕竟只是一次岗位调整,也不算什么高升。 为此,甚至都不值得喝一杯。 但韶宏伟清楚,这件事对自己的仕途来说,绝对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尤其对于三十岁之前的实职正科目标,和后面八抬大轿的理想,几乎可以起到奠基的作用。 能够分享的人,值得自己将心中的快乐毫无保留倾述的,韶宏伟第一个就想到了孟可丽。 之前,是程秋燕。 但在今天下午之后,她不再拥有这一荣誉了。 韶宏伟心中的那个位置,已经被酒窝美女取代。 而且,代替的那么自然,毫不违和。 在某种程度上,孟可丽已经将程秋燕带给他的失恋创伤,完全抹平覆盖,甚至在心里形成一泓温暖之泉。 以至于,对于来自曲婷婷的露骨调戏,韶宏伟竟然多少生出些负罪感来。 虽然说,男人的心底似海,能容下不同的溪流。 如果不是在官场上,自己又刻意注意维持良好的人设形象,韶宏伟也和世上所有的男人一样,喜欢博览群峰,饱餐秀色。 也即:家里彩旗飘飘,外面红旗招展。 但,自己现在正值仕途的起步期,既没有那个资本,也经不起折腾。 一旦后院起火,或者因女人将自己的形象毁于一旦,即使有再多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呢?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这就是韶宏伟的本质,也是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所以,现在的孟可丽,就是韶宏伟的白月光。 把快乐和她分享,是韶宏伟的最佳选择。 视频很快接通,孟可丽灿烂的笑容,立刻跃然屏幕。 两颗酒窝在俏脸上蕴着满满的温暖,使整个车里,都甜蜜起来。 “喂,亲爱的,怎么样?” “一直没敢打扰你。给你发了两个微信,你也没回,是不是不方便?” 孟可丽的声音,极减压极悦耳。 “嗯,可丽。微信我看到了,当时不方便回,现在才倒出空来。” “发微信还得累手指头,干脆直接和你视频。” 韶宏伟实话实说。 “是不是想我了,想看看我?” 孟可丽歪着脑袋,满脸是幸福的笑。 这丫头,不仅善解人意,而且还猜透了他的心思。 “嗯,有点。”韶宏伟坦诚的笑了起来,并不否认。 虽然仅仅过去了几小时,两人在一起时酝酿的甜蜜,似乎还在发酵。 他确实想再看看她,听听她的声音。 “啧啧,你可真虚伪。想了还不好意思说。人家问起,你还带打折的,想了就是想了,还什么有点。” 孟可丽依旧是那么伶牙俐齿,见韶宏伟不好意思的笑了,就道: “嘻嘻,不逗你了。是不是有好消息?” 孟可丽心里也惦记着,赶紧转入正题。 “你怎么知道是好消息?”韶宏伟不甘心就这样被可丽拿捏,试图反击。 “还我怎么知道,我就知道。一看你眉飞色舞的样子,再听你的口气,肯定有好消息。” 韶宏伟继续打趣道:“又是你舅,你舅妈呢?” 视频里的孟可丽,小嘴一撅,鼻子一皱,“哎呀,你好讨厌。” “哼,以后我不说我‘就’了。讨厌鬼,总是捉弄人家。” “哈哈哈哈……” 韶宏伟勉强扳回一分,就道:“算你猜对了,是好消息。” 于是,韶宏伟就把下午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孟可丽说了一遍。 孟可丽在手机屏幕里,不止一次的惊呼,赞叹。 配着各种惊喜的表情,嘴里不停地: “是吗?” “哇!” “太好了!” “真的耶!” “哇呜,太棒了!” “你真厉害!” 直到韶宏伟说到晚饭的情节,鲁书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在主陪的位置上时,孟可丽说道: “哇,鲁书记也太给力了,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公开打黄晓坡的脸。” “这么一说,他镇书记的位置是做不长了。很可能鲁书记已经掌握了他的一些情况,准备把他拿下了。” “要不然,也不至于在会议室和餐厅,两次公开打他的脸。” “而且当着他下级的面,简直是太过瘾了。” 韶宏伟把这些事都说完,心里轻松了很多。 “可丽,你说的对。可能不仅是我,在座的所有人,都会这样看。” “不愧是大报的记者,政治嗅觉足够敏感。” 孟可丽不买账:“切,这跟大报有什么关系。我们报社,也照样有只会吃干饭的。” “我现在是你的女朋友,将来还要成为你的贤内助,这点起码的政治常识都没有,怎么和你一起进步。” 一句话说到韶宏伟的心坎上,他看着视频上孟可丽可爱的面容,情不自禁地说道: “可丽,你真好。遇到你,是我的福分。” 孟可丽一愣,旋即给了他一个嘟嘴亲吻的表情: “就会花言巧语,来,亲一个。” 韶宏伟配合着亲吻了一下屏幕。 孟可丽甜甜地笑着,说道: “你更好。我好喜欢你啊!亲爱的。” 韶宏伟心底荡漾着涟漪,两人遂进入到互秀恩爱的环节。 韶宏伟的手机,不时响起嘟嘟的电话提示音,就对孟可丽道: “有电话进来,差不多了。” 孟可丽却似乎想起什么来,对他道: “别急,亲爱的。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 ------------ 第一百二十二章,你来接我嘛 韶宏伟问:“可丽,什么事?你说。” 孟可丽道:“亲爱的,既然你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那接下来对那件事的调查,你打算怎么进行?” 一句话,提醒了韶宏伟,他急忙道: “你瞧我,差点忘了告诉你了。” “我之所以和鲁书记说了一个月的时间,其实不全是工作交接的事。” “对于黄晓坡和东店村与山河公司之间的勾当,里面还有很多疑点没搞清。” “尤其是上次你说的那个农民工失踪的事,我一直记在心上。” 视频里,孟可丽点点头: “对啊,我猜也是。咱俩想到一块去了。” 韶宏伟皱了皱眉:“可这件事,仅仅是咱们的怀疑,手头没有任何真凭实据。” “如果贸然将这件事说出来,请求县里对此进行调查,也不见得能收到好的效果。” 孟可丽点头,“说的是呢。” 韶宏伟看了看车窗外,院子里静悄悄的,就继续道: “这种上访的事,大多会停留在信访办,往往无疾而终。” “而纪检监察部门,主要针对的是贪污受贿等违纪行为,也不会对不想干的事情进行调查。” “至于县公安部门,因为我们没有证据,彭四海与黄晓坡的关系触角又遍地,就这样简单地说,估计很快就被他们摆平了。” “所以,我的想法是,我们先悄悄地调查,用一个月的时间,基本查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如果没什么事更好,我交接完就去县委办。” “如果发现有价值的线索,就可以直接向鲁书记汇报,请有关部门介入,彻底调查。” 孟可丽点头道:“这样也行,就是得抓紧。” “毕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你还有其他工作要做,可能精力上顾不上。我可以和报社说一下,对涉及东店村的两封群众来信,进行专题采访调查。” 韶宏伟想了想,说道: “也好。你们报社出面,可以名正言顺的进行。我这里可以派我的助手,那个小曲配合你们。” 孟可丽问:“是那个给你打电话的女助手么?” 一边注意观察着韶宏伟的神情。 韶宏伟直视着她,点点头。 孟可丽没看出什么来,就道:“那最好,我们这里去调查的话,肯定是两个人。这样,我们三个也可以有所侧重,配合起来会更好。” 韶宏伟忽然产生了一个担心,就对孟可丽道: “嗯,可丽,另外我有两句话叮嘱你。” “亲爱的,你说。” “一个是,镇里的情况比较复杂,尤其是山河公司的彭四海这个人,听说有黑道背景,你们凡事可要多加小心。” “遇到不方便介入的事情,不必勉强,将来有纪检和公安机关呢,我们查个大概就行。” “有些场合,你们女孩子不方便出面的,就交给我。你们千万别去冒险。记住了吗?” 孟可丽温言应道:“放心吧,亲爱的。这种事情,我比你有经验。还有呢?” 韶宏伟看得懂可丽刚才目光里的含义,自然想到曲婷婷这个小妮子。 一直对自己穷追不舍的,又经常不顾场合主动调戏自己。 担心马上她与孟可丽一起工作,两个人在一起时,如果遇到关于自己的事情,万一误会了,两人争风吃醋。 就想了一个权宜的办法,对孟可丽道: “关于咱俩的事,因为之前大家一直认为我的女朋友是程秋燕,所以,短期内我想先保密。” “等这一段时间,我慢慢散出风去,然后再公开。你看,可以吗?” 孟可丽那边没说话,审视的意味更浓了。 韶宏伟一阵心慌,嘴上急忙说道: “可丽,你想想啊!鲁书记刚刚开始欣赏我,我不想给他留下我在生活方面很随便的印象。” “这样,对我的形象不好。而且,你也知道。机关这些人,就喜欢八卦。县里很多人都认识你,他们会以为我早就脚踩两只船了。” “等过一段时间,程秋燕那边也会慢慢散出消息,我们再公开。这样,行吗?” 孟可丽在韶宏伟脸上依旧看到的是坦诚,就说道: “那,好吧。” “亲爱的,其实你也不用这么谨小慎微的。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谁还看重这些。” 韶宏伟尴尬地笑笑。 孟可丽鼻子一皱,做了个鬼脸:“你啊,真是个古代人。” “呵呵,你为什么总说我是古代人?” 见孟可丽答应了自己的要求,韶宏伟心里一阵轻松,遂问。 孟可丽道:“也许是你历史书看多了,又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所以,就以理学家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其实,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只要处理好,两者互不影响,甚至还会助力呢!” “就像你在男女关系上,总是考虑太多。你现在是单身,和谁搞对象,交几个女朋友,完全是你的私事。” “只要不影响工作,不利用职权搞腐化,尽可以放心的爱,大胆的表达。” 一番话,说得韶宏伟哑口无言。 不过,从孟可丽的话中,他倒是听出她的大度。 就像当时她说,她肯为了爱,给自己做一辈子小一样。 一想到此,韶宏伟心里再次升起无边的感动。 就直视着屏幕道:“可丽,你真是个好女孩。能遇到你,真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情话,又在手机屏幕上亲吻一番,才依依不舍的互相道别。 挂了孟可丽的视频,韶宏伟立刻给曲婷婷打过去电话。 不是韶宏伟要怎样,也根本与两条船无关。 实在是在他和孟可丽视频期间,曲婷婷的电话不知打进来多少遍了。 那嘟嘟嘟的声音,就是她的。 更何况,涉及到即将开始的配合调查,以及东店村项目的交接事宜,韶宏伟确实要和她说一下。 电话一接通,曲婷婷着急的声音立刻传来。 “宏伟哥,你在干嘛哪,是不是手机坏了啊?” 韶宏伟不禁哑然。 他不想告诉她和孟可丽视频,那样,这小妮子又得多事。 “人家从八点多就一直给你打电话,打了几十个了,就是占线。” “我都打电话问山里人家了,他们说县里领导早就吃完饭走了。” “急得我都想去镇里的宿舍找你了。宏伟哥,你是不是喝多了啊?” 韶宏伟终于等到说话的机会了,就道: “我们没喝酒,鲁书记今天要求严,饭也吃得简单,早早结束了。” 曲婷婷立即嗔道:“那你怎么说话不算数,说好的吃完饭给我打电话。让人家一直傻傻地等到现在。” “哼,你是吃饱了。人家还没吃饭,就等着你请呢。你可倒好,竟然给忘了。” “真不拿人家当回事。我生气了。哼!” 韶宏伟汗颜:“对不起,对不起,你怎么还没吃饭,这都几点了,不吃饭怎么行?” “那你赶紧去吃吧。” 曲婷婷道:“吃什么呀,人家等你请呢,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啊?” 韶宏伟只好道:“那好,我请。” “你在哪呢,想吃什么?” 电话那端道:“我在家里呢,要不你过我家来吧。” 曲婷婷换回温柔的语气。 “去你家?”韶宏伟有些犹豫,毕竟比较晚了。 曲婷婷立即道:“怎么,你又不是找不见,来嘛?” 韶宏伟想了想,觉得无非就是接她出来吃个饭,好在自己现在也不想睡的这么早,就道: “好吧。我去接你。” ------------ 该章节已被锁定 转而,韶宏伟又问:“想吃什么?” 曲婷婷神秘地一笑:“我不告诉你,到了你就知道了。” 韶宏伟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快九点了,镇上没什么好吃的,只能吃烧烤。” 曲婷婷心里有别的打算,不想就这个问题深入讨论,就嗔道: “哎呀,宏伟哥,你快过来吧,到了再说,好吗?” “好吧。你在家门口等我,我开车很快就到。” 挂了手机,韶宏伟将车子开出镇政府大院。 打更的老大爷问他,大约几点回来,好给他留宿舍后院的门。 韶宏伟说用不了多久。 溪岭镇不大,一条主街东西横贯,几条小巷南北分叉,沿途两侧坐落着一些商店,饭馆,小吃店。 和其他地方一样,到了夜间,大一些的饭馆都已关门。只剩下一些小吃店和烧烤摊,在街边摆上一些桌椅,招揽生意。 曲婷婷的家在镇东头,那里都是一溜平房,夹杂着一些小二层楼。再向东不远,就出了镇子。 由于时常顺便送曲婷婷回家,所以,韶宏伟对这里很熟悉。 路过几个烧烤摊时,韶宏伟还特意看了看,客人零零星星的。 其中一家,韶宏伟吃过,味道还不错。见街边的座位上,人也不是很多,就暗自选定了这家。 韶宏伟的车子到了曲婷婷家门口,没见她的身影。 他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就下了车。 走到曲家门前,伸手摁门铃。 曲家是镇子里常见的那种平房。 前面有门廊,绕过门廊影壁是个天井式的小院。 门铃音乐一响,就听见几声狗狗叫。紧接着门就开了。 开门的正是曲婷婷。 窈窕的身上,穿着淡黄色碎花居家服,虽然宽松,依旧难掩她傲人的胸脯。 头发披散下来,有些潮湿,似乎刚洗过。 路灯下,俏丽的脸上白里透着红晕,熟透的苹果一般,煞是好看。 光洁的额头下,两颗大大的眼睛,闪着晶莹的光。 不像往日那般调皮,倒是凭添了一丝妩媚,眼神里是异样的神采。 此时的她,更像是邻家小妹,清纯可爱,欲语还休的娇俏模样。 身后跟着吠叫的,是一只黄毛的小泰迪。 见主人开了门,小家伙不再叫,而是冲着韶宏伟使劲地摇着短尾巴。 显然,它知道来人是主人的朋友。 韶宏伟从小就喜欢狗狗,禁不住俯身,伸手去挑逗。 “宏伟哥,快进来。” 韶宏伟的身子刚探进去一半,就被曲婷婷拉住胳膊,直往门廊里拽。 “我就不进屋了,你换了衣服,我们去吃烧烤。” “我刚刚看了一家,人不多,味道还不错。” 韶宏伟想挣脱。 他不想进屋,那样难免要和她父母寒暄,麻烦。 但胳膊被曲婷婷拽住,不由分说,被拉了进去。 身体交错之间,一股幽香扑鼻而入。 那是她浴后的身体散发出来的,混合了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更多的是少女身上特有的清香。 这种清香因人而异。 最起码,以韶宏伟的经验,第一任女友、程秋燕与孟可丽,以及眼前的曲婷婷,几个女孩身上的味道,虽有相似,却很不同。 韶宏伟暗暗翕动鼻翼,深深吸了一口。 甜腻的馨香,直入肺腑,有些醉人。 为了掩饰,韶宏伟站在门厅道: “看来我来早了,你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韶宏伟瞥了一眼黑了灯的正房,以为她父母睡着了,就小声地对曲婷婷道: “你快去换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料,曲婷婷神秘的一笑: “宏伟哥,我改主意了,不出去吃了。” “嗯,不出去了?”韶宏伟有些不解,矮下身子逗狗。 小泰迪拼命地摇着尾巴,凑上来舔他的手。 韶宏伟似乎明白曲婷婷为什么穿着居家服了,就直起身道: “也好,正好我今天吃过了,改天我再请你。” “那就简单和你说几件事。” 见曲婷婷的衣服太过家常,不适合站在门外,也不方便去车上说,那样的气氛太暧昧了。 韶宏伟就打算在门厅里,把那几件事和她交代一下。 曲婷婷没应声,松开了他的胳膊,探出门外,往左右看了看。 关上院门,顺手锁上了。 “嗯?” 韶宏伟疑问的目光投向她,意思是: 锁门干什么?我说完话就走的。 曲婷婷并不理会,过来揽过他的胳膊,紧紧裹在胸前,“走,进屋去说。” “进屋?不用了吧,打扰老人家休息不好。” 说着,就往回抽胳膊。虽然那里很温暖,但毕竟是在她家里,被家里人看见了不好。 韶宏伟知道,镇子里大多数人家,依旧保持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睡的比较早。 听见门厅里的动静,或许也会起来。 曲婷婷没容他抽回,而是裹夹得更紧了,淡淡一笑:“我爸妈去我舅舅家了,后天我表哥结婚,去帮两天忙。” 韶宏伟一阵眩晕,“这……” 心跳猛地加速,身上有些软。 孤男寡女的,又是大晚上,而且,她又穿的这样单薄,经不起任何的风吹草动。 “我就不进去了,在这儿说几句,车还没锁。” 韶宏伟赶紧找了个借口,想往外挣脱,企图转身离开。 曲婷婷干脆锁紧了他的胳膊,并不容他抽身。 “哎呀,宏伟哥,进来坐会儿嘛,又吃不了你。” “我一个人有些害怕,陪人家聊聊天嘛。” 说着话,曲婷婷的双手紧紧围住他的胳膊,就往屋里拥。 隔着衣服,韶宏伟都能感觉到她胸前的热度。 透过她的领口,看见里面空空,什么也没穿。两只雪白的玉兔,在他胳膊的挤压下,已经变了型。 韶宏伟甚至都能感觉到两颗小枣,在他的胳膊上磨呀磨的。 一阵脉冲,从那里发端,袭遍了他的全身,身体顿时产生了莫名的燥热。 “别,婷婷,你爸妈不在家,我还是不进去了吧。” 韶宏伟不想进屋,他对自己的定力没多少信心。 但嘴上说着,脚下却无力。 于是,就像是腾云驾雾般,被她半裹半拖着,飘进了屋子。 是的,只能用飘来形容。 韶宏伟的意识除了那只胳膊,仿佛都不存在了。 整个身体,就这样被曲婷婷完全掌握了。 堂屋亮着灯,雪亮雪亮的,有些刺眼。 韶宏伟想停下来,坐到墙边的沙发上。 曲婷婷并不松手,继续拥着他,往里间屋子走。 那间屋子,在正屋的对面,显然是她的闺房。 韶宏伟的身体更软了。 这分明是要劫持自己啊! 父母不在家,一个妙龄女孩,把她心仪的男人,拥进自己的闺房。这桥段,想起来怎么有点《西厢记》的味道。 可是,自己不是张生,也没墙头可跳啊! 韶宏伟此刻想走,因为他心里有孟可丽。 可身体却无力,因为他在曲婷婷的怀里。 这可怎么办? 一边是理智,一边是诱惑,韶宏伟的身体和灵魂在激烈的对抗着。 还没等他分出胜负,人已经被曲婷婷拥进了屋子。 霎时,满屋子的清香,围绕在他周围,和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无二。 陌生的环境下,总会使人紧张。尤其在这种身心狂乱的时候。 房间不大,布置的清新淡雅。 正对面靠墙是个梳妆台,上面摆着各色化妆品。 右手边,是个硕大的衣柜,占了整面墙。 左手靠窗,一张比学校的单人床大一号的床横亘在那里。显然,睡两个人没问题。 床上是藕荷色的床罩被单,上面摆着一个半人高的毛熊玩偶。 房间里还有几盆绿植和花,韶宏伟顾不得仔细欣赏,身体绵软无力,他要找个位置坐。 屋子里只有一个圆凳,摆在梳妆台前,不适合两个人坐。 曲婷婷干脆挟持着韶宏伟,坐到了自己那张绣床上。 韶宏伟的脑袋,再次嗡嗡作响。 一个女孩,竟让一个男人坐在自己的床上,这意味着什么? ------------ 第一百二十四章,这是个阳谋 韶宏伟强作镇静,勉强拿出一点领导的口气,对曲婷婷道: “婷婷,别,别这样,这是干什么?” 曲婷婷依旧拥着他,“不干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话。” “就只是说说话,你确定?” 韶宏伟嘴上虽然这样说,自己心里都不信。 就仿佛一个男人对第一次的女人说“就在外面蹭蹭”一样。 曲婷婷不再说话,抬起光洁的额头,水汪汪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就那么定定地看着他。 其实,诓韶宏伟来她家里,是她的预谋。 下班回来,听爸妈说要去大舅家,为表哥的婚事帮忙两天,她的心里,就猛地跳出这个大胆的念头。 等韶宏伟吃完饭,把他骗到自己家里来。 到时候,家里只有她们两个人,想想都令她兴奋。 虽有点恶作剧,但却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吃过晚饭,待父母坐上大舅派来接他们的车走了之后,她先洗了个澡,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打定主意迷死他。 然后,开始给韶宏伟打电话。 可他的手机总是在线。 半个小时内,足足打了几十个电话,人都快疯了。 设计好的阳谋,酝酿好的情绪,怎么能没有男主角。 后来,甚至连山里人家酒店的电话都打了,一听说早就吃完走了,她心里就更急了。 好在,韶宏伟终于打回来电话,并答应过来,使她高兴的不得了。 她太了解韶宏伟的为人了。 平日里一本正经的,对于自己的暗示,总是回避推辞。 很多时候,自己主动到一定程度了,事后想想都不好意思。 好歹自己是个女孩纸,面子都顾不得了,可他还是无动于衷。 曲婷婷知道韶宏伟有女朋友,那又怎样? 她就是莫名地喜欢他。从第一眼看到他那时起。 他与那些色眯眯盯着自己看的那些镇里的领导不一样。 那些家伙,讨厌透顶。 仗着自己身居官位,企图用权力得到他们想要的东西,简直是做梦。 我曲婷婷宁可不要这份工作,也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而韶宏伟就不同。 长得高大帅气不说,为人正直,工作认真。 尤其是工作起来的劲头,简直帅呆了。 每次看见他,心里就荡漾。 听见他说话,就开心的不行。 即使偶尔他对自己发火,自己都觉得好有气质,好酷的样子。 她知道自己无可救药了。 那天,在土坡上,当她听见韶宏伟因为彩礼的事,和女友闹别扭之后,她甚至有些暗暗高兴。 虽说这是建立在宏伟哥的痛苦之上,但她似乎看到了希望。 她真希望两人能分手,这样,她就有机会和他在一起了。 虽然她的攻势咄咄逼人,甚至一改在其他人面前的保守,在韶宏伟面前故意表现得很开放,目的就是为了引起他的兴趣。 但韶宏伟好像对她缺乏心动的感觉。 最多,也是把她当妹妹的那种。 她知道,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家庭,自己的身份,以及其他客观条件所致。 韶宏伟偶尔向她透露过,他的职业理想是在仕途上走得更远。 所以,曲婷婷猜想,韶宏伟对另一半的标准,一定是在事业上能够帮助他的那种类型。 曲婷婷仔细分析了一下,自己仅仅是个镇政府的事业编,家里又没什么背景。要想在仕途上帮助他,恐怕难比登天。 这样一衡量,曲婷婷未免有些灰心丧气。 但她还是抑制不住地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 甚至到了后来,曲婷婷心生了一个念头: 就算不能和韶宏伟结为夫妻,她也要喜欢他,不顾一切地喜欢他。 这是她第一次刻骨铭心地喜欢一个人,难以自拔地爱上一个人。 哪怕最终,没有什么结果,也要让他知道,自己为了他,甘愿牺牲一切。 比如,自己的第一次,如果能给了自己喜欢的人,那也算是一种幸福吧。 正是基于这样的念头,她今天把韶宏伟骗来,就是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为韶宏伟做一次牺牲的。 现在,她的预谋终于得逞了,她的宏伟哥就在她的床上,她朝思暮想的他就在眼前。 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此,曲婷婷一点经验都没有。 她的紧张程度,甚至比韶宏伟都甚。 虽然紧紧拥住他的身体,但她紧张的心,简直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 她努力控制住身体的颤抖,强压住胸脯的起伏,耳边听着他胸膛里强劲有力的心跳声,抬起头,满脸渴求地看着韶宏伟。 她希望他吻她,希望他能够抚摸她,爱抚她,甚至更进一步,她已经做好了把自己给他的心理准备。 韶宏伟看着曲婷婷光洁的额头,晶莹的双眸中充满了欲望和渴求,心中似一阵飓风刮过一般狂乱。 作为过来人,他怎能不知道曲婷婷的心思。 身体的主动,潮红的面庞,迷离的眼神,急促的呼吸,这一切都再清楚不过了。 这让他有些吃惊。 他知道曲婷婷喜欢自己,也经常在只有两人时,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 但他是有原则的。 自己之前有程秋燕,现在又是孟可丽。 不能因一时冲动,而给自己的仕途,带来不可挽回的影响。 何况,她还是自己的部下。 一旦发生了关系,将来两人该怎样面对? 关键是,自己下午刚刚答应了孟可丽。 万一两个女孩吃起醋来,那还不得闹的鸡飞狗跳的。 想到此,他的意识命令自己起身离开,但主管身体的开关似乎不听使唤。 这简直太要命了。 意识和身体,做起对来,竟是如此煎熬。 最终,他的意识渐渐妥协了。 这是很无奈的事。 耳朵听,眼睛看,鼻翼间,无不充满了诱惑。 曲婷婷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似乎是传说中的迷魂香,他很愿意多闻一会儿。 耳边是她轻柔而又温热的呼吸,弄得耳朵痒痒的。 胳膊在她柔软的怀里,都快融化了。 她剧烈的心跳,通过手臂清晰的传来,令人心旌荡漾。 他抬起另一只手,试图轻推开她。 她的香肩轻轻抖了一下,他立即就妥协了。 只好把手搭在了她的肩头。 他能够感觉到,她的娇躯在微微颤抖。 待她抬起眼来,渴求地望着自己,殷红的小嘴微张,粉嫩的香舌在干燥的嘴唇上舔动的时候,韶宏伟的心已经彻底破防了。 他犹豫着,犹豫着。 推开她,无情地起身走开,是不可能了。 这样粗暴的做法,伤了她的自尊不说,心恐怕也会滴血刺痛。 再说,人家小姑娘喜欢自己有错么? 错的是自己不能两全好不好。 可,一旦逾越了这层障碍,接下来,岂不是更麻烦。 一边是酒窝美女孟可丽。 一边是大眼睛女孩曲婷婷。 唉! 这如果是旧社会该多好。 那时候,官吏们三妻六妾也不犯纪律,寻花问柳也不伤风化。 这该死的西方文明,毁了我泱泱大国的优秀传统。 韶宏伟心里正在纠结,曲婷婷开始行动了。 她放开他儿胳膊,两只手缠绕到韶宏伟的脖颈上。 身体也紧贴在他的胸前。 两个浑圆,正好贴在他的肱二头肌上,柔软而又温暖。 脸正在他的下颌处,盯着他的眼睛,贪婪地凝视。 呼出的幽兰香气,徐徐喷在他的脸上,痒痒的。 两人四目相对,情不自禁地接近,再接近。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现在顾不得再去想什么后果了。 美人当前,他不可能做到心如止水。 什么坐怀不乱柳下惠,什么闭门不纳鲁男子,都是扯淡好不好。 最起码我韶宏伟是做不到了。 因为自己没有生理缺陷,因为自己是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因为自己只喜欢女人。 而且作为典型的两足多毛直立行走动物,身体产生了强烈得难以控制的反应。 望着曲婷婷姣好的面庞,渴望的眼睛,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身体燥热。 更不争气的是那个部位,已经膨、胀得快要爆炸了。 几个月没碰女人,在这样的秀惑面前,任谁,谁能受得了? 终于,韶宏伟捧起曲婷婷的小脸,不可救药地吻了上去。 两唇相接的一刹那,她的身体一抖,嘴里“唔”了一声。 随着他舌尖的撬动,她温润的小嘴张开,一条绵绵的香舌就势钻了进来。 吸吮,搅动,吞吐,热烈地回应。 身体也随之紧抱在一起,互相用力,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 两人就这样抱着,吻着,没有一刻间歇。 曲婷婷渐渐感觉没了力气,软软地向床上倒去。 手里搂着韶宏伟的脖子不肯稍松。 连带着他,也一起倒在床上。 一股少女被衾的馨香,沁入他的肺腑,伴着她的体香,将他彻底包围。 天地瞬间温暖起来,令人只想入眠。 韶宏伟不肯放过那香舌,继续侵略。 手不自觉地开始了探索。 宽厚的手掌攀上了两座山峰,却无法完全掌握。 丰满、挺拔、又不失柔软。 刚一触及,曲婷婷嘴里再次“唔”了一声。 韶宏伟赶紧缩回手,担心她责怪。 没想到,曲婷婷却闭着眼,捉到他的手,把它放回到自己的峰峦之上。 顿时,一种奇异的感觉,顺着手掌,源源不断地传来。 令他身心舒泰,血流加快。 这是一种鼓励。 韶宏伟大胆起来,隔着衣服,在山峰上揉着,时而轻捏几下。 居家服质地柔软,轻薄透气,手感极好。 曲婷婷嘴里不住地发出轻哼声,伴随着身体轻轻地颤抖。 猛然,她一把抓起他的手,也不去解开衣扣,着急的引导着,从上衣的下摆钻进去,直接搭在了浑圆之上。 那浑圆是那样的饱满,光滑而又细腻。 一起一伏间颤巍巍的,触感足以惊心动魄。 韶宏伟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愈加沉重、急促。 悄悄望了她一眼。满脸潮红,两眼紧闭,一副饥渴难耐的模样。 他更加大胆,干脆展开自己的揉捏功。 两座山峰在他的掌下,时而挤在一起,时而变换形状。 他捏起两颗小枣,轻轻弹动。 那里是电极,酥麻的电流霎时在曲婷婷身上流动,嘴里的声音也渐渐难以抑制。 她一把抱住韶宏伟的腰,嘴里喃喃道: “宏伟哥,要我!” “快,要了我吧!” 虽然心里有准备,曲婷婷的主动,还是让他心里一颤。 转而,更加亢奋。 左手伸到她的身下,把她揽住。 右手离开山峰,沿着光滑的沟谷,向下游走。 韶宏伟不由闭起了双眼。 精神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朦胧中,一列喘着粗气的火车在大地上奔驰。 这大地,细腻光滑,异常平坦。 没有轨道,似乎被吸引着向前。 越过一个月球坑,前方出现了一道边境墙。 火车犹豫不决,不知道是否该突破。 正在这时,一个力量,掀起了巨大的边境墙,撑起一片天幕,为火车开辟了道路。 火车继续前进,速度变得很慢,甚至走走停停,徐徐前进。 前方是座突兀的山丘,上面是茂密的丛林。 犹豫片刻,果断地穿过,继续前行。 终于,来到一片充满湿气的沼泽峡谷。四周遍地泥泞,气味芬芳扑鼻。 顿时,大地开始颤抖,像是持续的地震,伴着类似牙齿撞击的声响。 在这剧烈的颤抖中,火车再次停下。 它在等候着地震稍停,又好像在等候着内部指令。 终于,火车在犹豫中再次前进,泥泞的溪谷中,似乎有个山洞。 轰隆隆… 似乎有炸雷在响,大地再次震动,比刚才还要猛烈。 火车更加犹豫,前进还是后退,举棋不定。 一个声音在温暖的鼓励着:“唔,别,别停。” 火车犹豫着,徘徊着,终于继续前进了。 周围越发的潮湿,似乎遇到了阻碍。 一个薄薄的,但却明显的阻碍。 “嘶……” 韶宏伟一个激灵,似乎是从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抽回手,那上面黏黏的,有些拉丝。 隐约有种奇特的芳香。 韶宏伟努力抑制住狂野的心跳,看着两腮通红,嘴唇发干,呼吸急促的曲婷婷。 她睁开眼,略带疑惑: “嗯,怎么啦?” 韶宏伟吃惊地看着她的眼睛: “你,你竟然没有过?” “你不是说,你在大学时有过男朋友吗?” 曲婷婷害羞地点头:“嗯,是,但我没让他碰我。” “为什么?”韶宏伟话一出口,马上就觉得自己很蠢,竟然问这种低级的问题。 “嗯,不想。”她轻轻答道,旋即,将头害羞地埋在他的怀里。 手抚着他的胸膛,轻声说道: “怎么啦,你怕啦?” 韶宏伟有些惊喜,也有些曲婷婷说的害怕。 惊喜自然不必说。 这是韶宏伟第一次遇到处。 在此之前的两个,轮到他时,都已经人事,算是女人了。 虽然听孙富江总是在宿舍里大谈特谈处女有多么好,除了生涩的缺点以外,能强劲壮阳。 可自己毕竟没经历过。 他喜欢读历史书,但不是个老古董。 对于女孩和自己是否是第一次,没那么在意。更没有处女情节。 但,如果能遇上处女,难道不是很香吗? 尤其是自己没有这方面的经历,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不能不说是一种最好的奖励。 其实,在今天下午,他之所以答应孟可丽做自己的女朋友,潜意识里,多少也有赌她是处女的成分。 比如酒窝的紧致之说,还有脖颈处的红晕,走路的姿势,外在的特征,多少符合孙富江的处女论。 但苦于刚刚摆脱了程秋燕的关系,与孟可丽又没有经历适合的时间和场景,再者,两人才刚刚确立恋爱关系,一切还没那么迅速。 可谁曾料想到,当天晚上,竟然中了曲婷婷的埋伏,陷入了她的温柔乡。 最令他感到棘手的,恰恰曲婷婷竟然是处女。 这样一来,吓得他不敢继续下去了。 从心里说,刚才的亲热,有几分逢场作戏的成分。 大家都是成年人,干柴烈火,点燃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当他的手指遇到明显的阻碍,虽然没有经验,但知识告诉他,自己遇到了珍贵的第一次。 就像一件价值连城的精美艺术品,一个莽夫,怎能随随便便失手将其打破。 这一念头,在韶宏伟的心中,似滔滔洪水,兜头猛灌,瞬间使他清醒。 “不,不要。婷婷。”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在紧急关头,就要攻城拔寨之际,猛然收手,坚决地对着曲婷婷摇着头。 曲婷婷绯红的脸上,顿显惊愕。 宏伟哥竟然会这样? 传说中的狼狗扑到眼前,竟然真的能暂停。 自己就等着捅破那层薄薄的膜了,这种时刻还能踩急刹车,而且还刹得住。 这得多大的自制力啊! 震惊之余,她的眼中隐隐闪出一丝失落。 但也仅仅是一瞬。 旋即,善解人意地一笑,“宏伟哥,你怎么了?” “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韶宏伟心生歉意,拥她入怀,在她耳边轻轻道: “婷婷,千万别这么说。你做得足够好,好到让我感动。” “那为什么?” 曲婷婷扑闪着一双大眼睛,里面竟然有委屈的泪光在闪烁。 韶宏伟赶紧把她的脸贴在自己脸上,以示安慰。 他最怕女孩哭。 尤其是这种时候,如果曲婷婷的眼泪掉下来,他的心都会碎的。 这种安慰,明显起到了效果。 曲婷婷止住了委屈,把脸在他的脸上蹭着,喃喃道: “宏伟哥,你怕什么?” 韶宏伟嘴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傻丫头,我不是怕,而是不能。” “不能什么,你不是伟哥么?”曲婷婷不忘调侃他。 韶宏伟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傻丫头,我不能伤害你。” “你是个好女孩,理应拥有更好的未来。” 曲婷婷躲开他的牙齿,蜷缩在他的怀里,纤细的手指隔着衣服,轻轻拨弄他胸前的米粒,喃喃道: “我知道宏伟哥,你是担心我事后缠着你。担心你女朋友知道了,影响你们的感情。还担心在单位有不好的议论。” “对吧?” “嗯。”韶宏伟那颗米粒被她弄得有些疼。 他禁不住紧了紧胸前的肱二头肌,躲开她的手指。 同时,惊讶于曲婷婷这么开明,什么都想到了。就道: “你看,婷婷。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我们之间也许没有结果,那样,对你是不负责任的。” 曲婷婷不知道男女之间,那里的敏感度不同,见他不像自己对那个拨弄很享受的样子,只好把手移开。 转而紧紧抱住韶宏伟的身躯,头在他的胸膛上晃动着,一连声地说道: “不要,不要。” “我不要你负责,不要你负责。” 抬起头来,望着他俊朗的面孔,痴痴地说道: “宏伟哥,我就是喜欢你,我要让你知道。” 韶宏伟轻轻刮了一下她的俏鼻,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我怎能不知道呢?”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啊!我如果这样做,就是对不起两个人。你说对吗?” 曲婷婷上来,再次把脸贴在他的脸上,喃喃道: “你说得都对。” “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 “不许胡说。”韶宏伟连忙用嘴堵住她的嘴,温柔地吻住,不让她再说。 心里满满的愧疚。 为辜负喜欢自己的女孩,为自己在两人之间的兼顾无能。 吻了片刻,韶宏伟赶紧脱离,以免再次刺激起两人的情绪。 曲婷婷执着地说道: “宏伟哥,我知道你是好人,不想伤害我。” “在这种时候,你还能为我着想,想想都令我感动。” 说着,曲婷婷用手抚摸着韶宏伟的脸,左右看看,满眼的爱意。 “其实,这件事我想了很久了。” “你一直有喜欢的人,从大学开始,六年了。” “我知道,我迟到了,也没资格去争取。” “在我明白我们之间的不可能后,我反倒想清楚了。” 韶宏伟有些好奇,用手轻轻抚着她的手,攥在手心,问道: “想清楚什么?” 曲婷婷深吸了一口气,坚定地说道: “不管我们之间结果如何,我都想听从我的内心。” “我不管你的女友怎样对你,当然,我是可以不要彩礼的。” 说着,她调皮地对他一笑,山坡上偷听的话,虽然不多,但她也知道。 又继续说道: “也不管你将来选择和谁结婚,我只管用我的方式爱你。” “嗯?”韶宏伟对她也说出这样的话,有些吃惊。 “我的意思是,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默默地爱你。” “你可以不爱我,我就这样一直爱着你就好了。” “为了心爱的人付出,看着心爱的人幸福,这不就是爱情应该有的样子么?” 说完,曲婷婷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埋在他的胸口。 韶宏伟心中暖意横流。 上天为何如此善待自己啊! 一天之间,竟然有两个女孩为了自己奋不顾身。 一个宁愿做一辈子小。 一个不管自己是否选择她,仍然执着的以自己的方式爱。 这是怎样的殊荣啊! 但理智告诉他,这可能是曲婷婷的一时感情冲动。随着时间推移,爱情观和择偶观,也会改变。 就道:“婷婷,谢谢你喜欢我。” “可,我是个男人,应该尊重你,也应该为你负责。” “我不能伤害你,我不能这么自私。” 曲婷婷不停地摇着头,“宏伟哥,我不要你负责。不用你为我负责。” “我就是想把第一次给你。给我最爱的人。” 韶宏伟还想说什么,被她用小手捂住了嘴巴。 纤细柔软的手,贴住他的嘴唇,使他又是一阵悸动。 曲婷婷满目含春,脸颊绯红,柔声道; “宏伟哥,要了我吧。” “我给你,就是现在。” 说着,不容分说,扑进韶宏伟的怀里,一张小嘴堵住了他宽厚的嘴巴。 “唔……婷婷……” 韶宏伟想躲避,但被曲婷婷紧紧抱住脑袋,不容他再说。 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用了。 韶宏伟的大脑已经有些短路。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好。 再拒绝,已经不可能。 嘴巴里,被她的娇舌粗暴地侵略着,像极了自己的风格。 韶宏伟情绪涌动,热烈的回吻。 见袭吻成功,曲婷婷立刻腾出两只手来,开始解韶宏伟的衣扣。 这次,他没有拒绝,身体配合着。 上衣很快就被她剥下,也不知她顺手扔到什么地方去了。 紧接着,开始解他的裤带。 三下两下解开。 一只柔荑的小手,一下子伸进里面, 韶宏伟心里一滞。 一股热流,从腰腹部直冲头顶。 ……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两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才精疲力竭的停了下来。 这一晚,也不知战斗了多少次。 过程中,韶宏伟极尽温柔体贴之能事。 他不想太粗鲁,那样会给曲婷婷留下不好的人生初体验。 也许是久未碰女人了,更因为分外的紧张,韶宏伟的头一次爆发得比较早。 这令他多少有些惭愧。 好在曲婷婷不明就里,但却善解人意地安慰鼓励。 很快,他就重整旗鼓。 此后,他慢慢耕耘,小心呵护。 他相信,经此一晚,曲婷婷的心中,已经对男女之事留下了美好的印象。 韶宏伟曾经听说,早年间,很多农村的妇女,一生都不知道什么叫高潮,更没真正体验过那种快乐。 这不能不说是人生的一大遗憾。 原因自然是没有这方面的教育和学习,文明开化程度不够。 也与那时只把女人当做生孩子的机器,和男人们随时发泄欲望的工具所致。 但韶宏伟是新时代的青年。 在大学时期,不仅受了孙富江这样的先驱者教育,更在网上观摩学习了很多岛国的小电影。 再加上经历了两个女孩,大小战斗数百次,早已深得其精髓。 同时,这也是他特别想为她做的。 一方面是自己的经验足够,有资格也有义务这样做。 另一方面,也期望在某种程度上,回报一些曲婷婷的牺牲。 对,的确是牺牲。 一个钟情于己的妙龄女孩,毫无保留,不求结果,不要代价地为了自己付出。 韶宏伟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望着窗外的晨曦,韶宏伟却睡不着了。 身体的疲惫,难掩他心中的纠结。 一个巨大的难题,横亘在他的眼前。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怎样对待曲婷婷。 还有要命的孟可丽。 刚刚答应成为她的男朋友,转身就占有了曲婷婷身子,这样的事情,竟然发生在一向以保守著称的自己身上。 可昨晚,自己有的选择吗? 韶宏伟不止一次问自己。 答案是否定的。 别说当时她奋不顾身的激情了,就算换了任何一个人,难道还会比自己做得更好吗? 看着枕着自己臂弯的曲婷婷,睡梦中带着满脸幸福而又甜蜜的微笑。 韶宏伟只能不停的后悔和自责。 这种情绪,就像潮水般,慢慢涌来。 越涨越高,逐渐将他淹没。 ----------------------------- 红星水库。 半山间,二号别墅。 二楼的豪华包间内,一场午宴正在进行。 酒席上共有七人。黄晓坡主座,彭四海副陪。 另两人是秦江涛、范旭彪。 中间插花般坐着三个女人。 黄晓坡的身边,自然是那个波涛汹涌的出纳。 与之相同的是,另外两个女人的波涛也不差。 二十几岁的年纪,媚眼红唇,妆容精致,堪称酒桌上的风景。 她俩是彭四海找来陪酒的。 这方面的资源,是他的拿手好戏。 酒桌上,如果没有正经话题时,肯定少不了女人。 烈酒、红唇,一阳一阴,最能调剂出刚烈与暧昧的气氛。 否则,今天的酒宴就太压抑了。 单纯从菜品上讲,今天中午的这桌筵席,可谓山珍海味必致,佳肴珍馐齐备。 茅台、勃艮第,都已打开。 但桌上的几个男人,显然兴致不高,酒兴不浓。 原因在于主位上的黄晓坡心情,看起来实在是不好。 自从昨天下午,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暗访到溪岭镇,在小会议室里听取汇报后,当着一众下属的面,就开始不停地打他的脸。 先是单独留下那个捣蛋的副镇长韶宏伟,两人关起门来谈了一个小时。 后来又把纪检书记金立明叫进去,也不知谈些什么? 如果仅仅是谈话,也不值得大惊小怪。 可,这些谈话都背着自己,回避他这个溪岭镇的书记。 这就明显有问题。 须知,在官场上,很多行动都是从谈话开始的。 器重什么人,或者要整治谁,往往事先都会从这种小范围的密谈开始。 就像当着你的面,明晃晃的磨一把刀子,你却毫无办法。 关键是,这种谈话,明眼人都看出来,自己这个一、把手被冷落了。 这分明是一种信号,鲁书记看到或听到了什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不满意。 有可能有所动作,而动作的目标,就是自己。 事情明摆着,韶宏伟和金立明,在鲁书记面前,肯定不会说自己的好话。 更要命的是,自己在溪岭镇执政这几年来,屁股底下不干净。 如果像鲁书记说的那样,由县纪检监察部门介入,很可能把自己的老底给翻腾出来。 到那时,可就不是冷落自己,或者调整岗位那么简单了。 以他暗自盘算的结果,收受的好处和无法说明来源的收入,恐怕自己的下半生就要在监狱里度过了。 这样一想,不禁使他毛骨悚然。 还有就是昨晚的晚宴。 本来希望在酒席上与鲁书记亲近一些,在推杯换盏中察言观色,顺便摸摸新书记的底细。 没成想,当着所有下属的面,鲁向阳竟然把属于自己的位子,让那个落魄的前书记大秘来坐。 弄得他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整个宴会期间,都能感受到众人疑惑的目光。 平日里,对自己点头哈腰,唯命是从的那帮家伙,纷纷向自己投来异样的眼神,好像自己已经下台了一样。 硬着头皮吃完饭,送走了鲁书记,黄晓坡不去理会下属们脸上堆积的疑问,和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一头钻进车里扬长而去。 也就是在韶宏伟和曲婷婷在尽享鱼水之欢的时候,黄晓坡却破天荒地早早回家,在妻子奇怪的眼神中,把自己关在书房,狠命地抽烟。 在度过一个难熬的夜晚后,黄晓坡决定不能坐以待毙。 早晨起来,到了办公室,强打精神布置了一下工作。半个小时后,就夹起他的鳄鱼皮包,直奔红星水库而来。 到了彭四海的办公室,关上房门,两人密议了很久。 直到快吃午饭的时间,彭四海建议,把秦江涛和范旭彪两人找来,吃完饭后,再行计议。 这才有了这次丰盛的午宴。 像这样的酒局,几个人已经不是第一次聚。 参加的人员和形式都是一样。 四个男人,外加几个女人。 酒足饭饱之后,或是麻将,或是各自的女人,到各自的房间进行“活动”。 黄晓坡的女人比较固定,他不喜欢像另两位那样,经常换新。 一是他不喜欢戴雨衣,隔着一层东西,没感觉,而且像出纳这样知根知底的比较安全。 二是他喜欢结了婚的熟女,但不能生育过,那样的体验感会很差。 而结了婚的女人,自从跟了他之后,也要为他独享。 所以,那个出纳及时离婚,为他专用,也是为了他的这个爱好。 当然,黄晓坡这样玩,前提是不差钱。 除了给女人经常赠予一些首饰和奢侈品外,她的日常开销和花费,都被彭四海这个老铁给包了。 彭四海之所以为他养女人,不单单是因为他是小舅子的同学。 那层关系,自从因为小舅子两人认识了以后,五年前就失效了。 两人之间的来往,甚至在很多事情上的合作,当然只有两人知道。 除了偶尔交给老婆保存一些存款的银行卡外,别说小舅子了,就算家里人也不知道他与彭四海之间的勾当。 当然,黄晓坡的女人,不止这一个。 由于红星水库介于县城与溪岭镇之间,来这里比较顺路。 加上彭四海这里的厨子不错,又能随时凑成麻将局。 吃饱喝足,过了麻将瘾,再抱着丰乳翘臀的女人“活动”一番,简直是神仙般的生活。 所以,这里的二号别墅,是黄晓坡闲时跑得最多的地方。 但今天,这顿午餐黄晓坡吃的是食不甘味。 就连身旁的女人,将温润的手,不时地在他的腿根处抚摸,黄晓坡依然垂头丧气地没有一丝反应。 弄得女人讪讪地看着他,不知是对自己腻歪了?还是前天临走的时候,说了那句印度壮阳产品的事,惹得黄晓坡不高兴了。 ------------ 第一百二十八章,把他搞残废了 今天的午餐,吃的比较寡味。 三个女人只好谈些最近的时尚新闻,间或比较一下彼此用的化妆品,聊以调节一下餐桌上的气氛。 四个男人,除了偶尔举起杯子喝酒,几乎没什么太多的交谈。 饭很快就吃完了。 男人们到另一间屋子里去喝茶。 三个女人百无聊赖,出了别墅,去水边拍照去了。 彭四海泡上一壶茶,为三人各自斟上,等着黄晓坡说话。 秦江涛满腹心事,眉头紧锁。 只有范旭彪,晃动这他肥硕的圆脑袋,没心没肺地一边用牙签剃着牙,一边吧嗒着嘴,弄出很大的响声。 黄晓坡看了看三人,开口道: “今天把大家叫到这儿来,就是一件事。” “看昨天鲁向阳的架势,这家伙不太好对付,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 秦江涛点点头:“嗯,黄书记说得对。昨天的会,明显是给镇上打招呼。一旦过几天县纪检委的下来,可能就不好对付了。” “尤其是那个纪文军,如果让他盯上,肯定没好日子过。” 说到纪文军,范旭彪停下剔牙的手,将牙签扔进垃圾桶,说道: “那家伙油盐不进,典型的一本正。这才一年多,光扔进笆篱子的就十来个,可没少收拾下边的干部。咱们可得加点小心。” 黄晓坡看了看两人: “从今天起,都打起精神来。回去后,都想想有什么地方不周正的,都赶紧清扫清扫。” “有哪些人需要提前打招呼,赶紧打打招呼,统一一下口风。” “一旦传唤到谁,不要东咬西咬的,都把嘴巴闭严实了。” “他们办案,就是那几套办法。你们都知道。熬一熬,就过去了。” “再说,外边有我呢。咱们上面有人,只要你们挺住,我才能在外边捞人。” “你们如果先撂了,神仙也救不了你。” 说着话,黄晓坡的眼睛瞟了瞟彭四海。 三个人头皮一阵发麻。 但这时候又不能说熊话,范旭彪表态道: “放心吧,黄书记。” 秦江涛也道:“他们那套都是小儿科,对我不灵,放心。” 彭四海眉毛一皱:“我不是第一次和他们打交道了,没事儿。” 黄晓坡挨个观察了一番,觉得也只能叮嘱到此, 剩下的,主要在彭四海这儿。 一上午两人秘密商量的差不多了。就道: “好,除了应付纪检委,还有几件事,咱们要商议一下。” 他指着范旭彪道:“第一件,鉴于现在这种情况,上午我和四海商量了,你们村里的采石挖沙项目申请先暂停。” “我已让人把报给县里的报告追回来。这段时间,先消停消停。看看形势再说。” 彭四海在一边不住地点头,接着话道: “黄书记说的对。这件事先暂停。” “本来这次想借着新书记上任,弄些村民去县里闹一闹,再弄个视频臭摆臭摆他们。让新书记对东店村没有好印象。” “以前也有过这种事。为了避嫌,新来的领导都不愿沾手前任领导的项目。如果我们把蔬菜项目弄成个烂摊子,他就更不会管了。” “到时候,黄书记这边把报告再递上去,我们上下一起使劲,或许重启合作的事就成了。” “可没想到那个可恶的副镇长,愣是出头把这些事都给搅黄了。这他妈的也太闹心了。” 黄晓坡喝了一口茶:“不光闹心,咱们没想到,这新来的鲁向阳竟然跑到东店村去暗访。” 放下茶杯,用手点着范旭彪的鼻子: “你说你,啊,你个村支书是怎么当的?” “一天天的,没他妈正事,就知道喝酒泡女人。这么大的事,你在村里竟然没觉出一点动静来,现在弄成这样,啊?” “黄书记,我……” 范旭彪想说,喝酒泡女人,也不光我自己。你也不是一样吗?再说,我后来不是也给你通风报信了吗? 见黄晓坡冲他一瞪眼睛,后面的话就没敢说。 黄晓坡鼻子里“哼”了一声: “怎么,说你不服是吧?” “人家都暗访完了,你才打电话告诉我,那有个屁用。等着你汇报,黄瓜菜都凉了。” “要不是我提前收到信息赶回镇子里,昨天还说不定要出什么事呢?” 范旭彪低下头,不再说话。 他心里也承认。当时确实在女人的床上。 接到蔬菜大棚那边的亲戚报告后,他立马给黄晓坡打了电话。 后来听说,鲁书记已经在蔬菜园区里,呆了好长时间。 而且,更可怕的是,据那位亲戚讲,那个鲁书记好像昨天就在蔬菜园区里出现过。 貌似还听过副镇长的讲话,也看到范社长打人,包括后来秦所长带人处警,带走范东平的事,也看在眼里。 可后来他范旭彪也去了啊,只是没察觉出来。 想到这儿,他头皮发麻。赶紧把这一情况,向在座的人说了一遍。 所有人听完,都到吸了一口凉气。 秦江涛率先反应过来,问黄晓坡道: “黄书记,既然鲁书记暗访调研,王畅一直陪同,为什么这些情况,他竟然不告诉你?” 黄晓坡脸上顿时现出愤怒来,“可不是,我也恼恨这事呢。” “昨天吃完饭,我给他打电话,也问他为什么?” “他说,鲁向阳给他们规定了暗访纪律,当时把手机都收上去了。还说,只要他出行的消息泄露,就拿他和陈常务还有司机试问。” “王畅担心因为这件事,触犯了鲁向阳,今后再想接近他就难了。所以,只是在接我的电话时,给了我一句话。再就是,昨天偷偷给我发了个信息。” “剩下的事情,他也没办法。再说,他认为不就是去村里看看吗,也没什么,就没当回事。” 听到这儿,秦江涛不由摇了摇头: “看来,这个鲁书记是个较真的主。如果这样,接下来的事,我们可得加点小心呢。” 黄晓坡瞄了他一眼,心说,这还用你说。 昨天的会场上,你的表现可实在不怎么样。 范旭彪在一旁骂道:“妈的,这些事,坏就坏在那个韶宏伟手里。” “要不是他拦着,在县府门前就闹起来了。” “那个毁菜视频,也是他。跑到园区里,指使范东平打人,坏了咱们的事。必须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彭四海也道:“对,得找机会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谁他妈是溪岭镇的天。” 秦江涛看着黄晓坡: “怎么教训?在我这边,已经用尽了手段。可范东平那老东西,就是不肯吐口。到头来,害得老子在会上受了半天窝囊气。” “还有那个金立明,真他妈不知好歹。竟然在会上明目张胆和你作对,还他妈的要县里调查我。想想都他妈来气。” 黄晓坡看着他,摇了摇头:“金立明,咱们先不能动他。” “据说他的亲戚是市纪检委的头头。动了他,对方肯定不肯罢休。” “至于这个姓韶的,这次不能饶了他。” 范旭彪眼睛一亮,“对,他妈的,早就该收拾收拾他。” “我他妈早就看他不顺眼了。” 秦江涛点头:“书记说得对。韶宏伟的根基,咱们都清楚。再说,这个家伙自从跟着韩书记时,就和你作对。” “这回,看样子鲁书记也看上他了。必须得给他点苦头尝尝。让他长点记性。” “只是,我们这里的手段,他又没犯事,我不太好动他。” 见黄晓坡的目光,投向彭四海,范旭彪立即醒悟道: “四海,你那边不是有弟兄吗。找个机会,把他搞残废了。让他以后再也没法和我们作对。怎么样?” ------------ 第一百二十九章,密谋反扑 彭四海圆圆的青皮脑袋,往茶桌前凑了凑,脸上现出阴险地笑来,说道: “嘿嘿,办这种事儿啊,还就得我来。” 说着,他端起公道杯,给黄晓坡手里的茶杯斟满,开始埋怨道: “以前,我也跟书记您说过,对付这种人,就不能跟他玩他妈的客气。” “可当时您却告诉我,区区一个小落魄秘书下放到镇里,又成了你的手下,你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捏死他。” “可现在呢?” 黄晓坡动了动嘴唇没说话。 彭四海说的没错。 曾经,在韶宏伟刚到镇里不久,就因为东店村蔬菜基地项目后期收尾问题,在镇委会上,与他产生过争执。 黄晓坡开完会,来到红星水库别墅吃饭,彭四海见他心情不好,一打问,才知道刚刚被韶副镇长气得够呛。 彭四海就和黄晓坡建议,让自己的手下去教训教训韶宏伟,为他出出气。 黄晓坡顾及自己的面子,拒绝了。 自己的手下都搞不定,用黑暗势力帮忙,说出去让人笑话。 可谁料,到现在,韶宏伟屡屡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次又有新来的县委书记给撑腰,眼看着越来越嚣张。 黄晓坡的手段都用上了,职也停了,小鞋也给他穿了。可就是不管用。 如果这次县纪委监委下来,他在里面瞎折腾,还指不定闹出什么后果来。 无论如何,得想办法让他闭嘴。 他这才想起彭四海的阴招来。 黄晓坡知道,他可不是光口头说,绝对有这个能力。 彭四海表面上是正丰县山河工程有限公司的老板,私底下与上阳的地下暗黑世界关系密切。 早年间,彭四海在上阳地下暗黑世界混迹多年,没少干伤天害理的事。 在房地产飙涨的那几年,据说跟着他的老大,傍上了一个上阳的开发公司大老板。依靠暴力拆迁,赚到了第一桶金。 后来,彭四海带领几个手下,回到正丰单干。成立了这家山河工程有限公司承揽政府项目,又在县城开设了山河典当投资公司。 山河工程有限公司的事,前面有过介绍。 再说他的典当投资公司。说是典当投资,其实就是放高利贷。 彭四海专门瞄准那些刚刚起步,需要经营资金的小企业主或个体户,进行盘剥放贷。 相当于新时代的黄世仁。 这些实体业主,在经营上一旦遇到瓶颈,就需要资金。 他们大都没什么门路,企业又缺乏硬抵押物。正规的银行根本看不上这些小企业,更担心回收风险,不会贷款给他们。 但彭四海不怕。 他的小贷公司,名声在外。 用他的一句话说就是:只要你敢贷,我就敢放。 他的自信,来源于他曾经地下世界的背景和独特的催收手段。 彭四海小贷公司的经营之道非常简单。 不管你有没有硬抵押物,先让你签一大堆承诺和担保文件。几乎你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得在上面签字画押。 如果他们有相关的房产,不管有证没证,是不是按揭,都可以连带保证。 在弄了一堆法律文书后,他就敢放款。 这样,就不怕将来打官司。先从法律上避免风险。 至于利息,自然是高出银行数倍,但又控制在国家法律规定范围内。 这样一来,即使你能按期还本付息,彭四海已经大赚特赚。 而如果遇到逾期或不能偿还的,彭四海就开始他的拿手好戏了。 让他的手下,表面上是投资公司的员工,实际上是他豢养的打手,直接暴力手段催收。 曝光通讯录,打骚扰电话,威胁,泼油漆,那都是电影上的小儿科。 关狗笼,辱骂,殴打,甚至人身威胁,非法拘禁,也是经常的事。 几年前,就曾经因暴力催收,非法拘禁,并打伤几个事主,差点吃了官司。 后来,彭四海花钱,上下买通,并威胁事主撤案了事。 这几年,由于扫黑除恶行动,彭四海的放贷业务才有所收敛。 但处理一下类似韶宏伟这样刺头的实力,还是有的。 对付这些公职人员,比高利贷的事主简单的多。 找个借口,在大街上教训一顿,简直不要太简单。 甚至教训完了,明知道是谁在背后主使,为什么被教训,却苦于没有证据,没法追究,只能干吃哑巴亏。 黄晓坡上午过来,两人秘议了半天,也包括这件事。 彭四海又转向秦江涛,给他斟上茶,看着他道: “我的大所长,别看你们派出所有各种手段,偶尔也能逼个供啥的,可对付这个副镇长,你们这些都用不上。” “一旦他闹腾起来,搞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秦江涛眨巴眨巴眼,没吭声。 虽然他是溪岭镇派出所的所长,彭思海这类人应该是他们专政的对象。 可自从四年前跟着黄晓坡来过这里一次之后,几年来,秦江涛与彭四海两人之间的合作,已经不仅仅是照顾和袒护他的手下,充当他们的小保护伞那么简单。 包括在东店村采石场,以及山河公司在溪岭镇地界上所有的项目上保驾护航,镇里上下已经是心照不宣。 至于在这里吃吃喝喝,打打麻将,饭后搂着彭思海提供的女人,享受一下特殊服务,简直就像握个手,放个屁一样简单。 所以,在这几个人面前,做为东道主的彭四海说话自然很随意潇洒。 彭四海又给范旭彪面前的茶杯满上。后者连忙伸出两根手指,在茶台上轻敲了两下。 在所有人里面,范旭彪无论职位,还是头脑,都排在最末。 所以,他在三人面前,不敢像在村里那么张狂。 彭四海直起身,给自己的茶杯里斟满,嘴上说道: “可哥几个没想到吧,这个他妈的韶宏伟竟然是个滚刀肉,软硬不吃。” “不过,这点小事,根本用不着几位老大操心。” “也用不上道上的朋友。我的几个手下,随便派上两个,分分钟弄断他的胳膊腿。” “如果想让他从此不再给咱们找麻烦,弄成个植物人,不就完了。” 那神态,就好像在讨论怎样对付一只蚂蚁。 说完,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一仰脖喝干。 范旭彪见彭四海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就道: “彭总在社会上的名号,说出来都吓他个半死,这小子既然不识抬举,那就好好收拾收拾他。” 秦江涛瞥了一眼彭四海,叮嘱道: “也行。可有一点,你的手下动手时,尽量躲开有摄像头的地方。” “另外,别弄出太大动静,省得我们处警时麻烦。” “只要不弄死他,我就让底下的警员按照简单打架斗殴处理。就说人跑了,找不到。” 范旭彪也来了劲儿了:“对,让他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上不了班。躺上两个月,看他还敢和咱们作对。” 黄晓坡见对付韶宏伟的办法,大家基本达成共识,就收束道: “好,既然大家没意见,那这第二件事就这么定了。具体怎么操作,由彭总这儿看着办。” 众人齐声应和。 黄晓坡喝了一盏茶,抬头望了望窗外。 不远处的水库边,三个女人在搔首弄姿,用手机摆拍照片。 他收回目光,看着秦江涛道: “下面这件事,还是秦所长的主意。我是受到你的启发。” 然后问范旭彪:“我昨天和你说的那件事,办的咋样了?” 范旭彪挠了挠青皮头顶,看着黄晓坡:“你是说…” “对,就是那个范老邪。” “噢…,那件事啊!昨天你给我打了电话,我就安排人去办了。” 黄晓坡看着范旭彪:“怎么样?” “妈的,刚开始他还不乐意,后来我给他开了条件,这个数。” 范旭彪伸出一个巴掌,“那货一听,他妈的见钱眼开,就应承了。” “现在,在医院躺着呢。片子也拍完了,就看秦所长这边什么时候用了。” 黄晓坡又把眼来看秦江涛,“这事儿得抓紧,以防夜长梦多,要赶在他们前面。” 秦江涛点点头:“明白。接下来,你就瞧好吧。” 黄晓坡严厉的目光,依次在三人脸上扫过,说道: “我们要借着这件事,大作文章。” “昨天参会的人都可以作证,会上县委书记要求秦所长放人,是明显的利用职权,不顾党纪,以权代法,干预公安工作。” “然后,我们以受害者家属的名义,在网上发布帖子,找推手散发,使劲炒作。” “新上任县委书记的第一板斧,是公开干预司法公正,舞弊徇私。这样的新闻一出去,我看他怎么向舆论交代。” “上面的人看到了,肯定会过问此事。” “到那时,他鲁向阳别说查我们了,恐怕能不能在正丰县呆下去,都成问题。” 范旭彪一伸大拇指,“黄书记,实在是高。不管谁来,这溪岭镇的老大,还得是您,” 彭四海也赞道:“这招确实高。” 秦江涛举起茶杯,“高,实在是高。来,干了。” “来,干。” 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随即相视大笑。 “啊,哈哈哈哈哈……”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喝干了杯里的茶,黄晓坡把眼又向窗外望了望。 见那三个女人,还在水边照相。 转回头,看向彭四海。 范旭彪的绿豆眼,跟着黄晓坡的视线,同样瞟向窗外,盯着那几个女人出神。 彭四海会意,对三人道:“正事说完了,该娱乐娱乐了。” “一边打麻将,一边活动活动?” 秦江涛看着黄晓坡道:“我还要回趟所里,要不我先走?” “回什么所里回所里。今天好不容易聚在一起,把那些烂事都放下,先尽尽兴。” 黄晓坡一把揽过秦江涛的肩膀, “走,打四圈麻将,和你的那个妞活动活动。” “对,活动活动。”范旭彪两颗绿豆眼里顿时放出了光。 彭四海起身,“我让她们都准备好了,走,这边。” 说着,带头走向隔壁的麻将房。 房间内,自动麻将机上已经码好了牌。 四人开始调庄。 彭四海给那个女出纳打了一个电话:“你们回来吧,陪我们打麻将。” 不一会儿,三个女人叽叽喳喳的回来了。 四个男人已经开始起牌,三个女人,各司其主,坐在后面观战。 彭四海杨手叫过出纳,低声耳语了几句。 女出纳扭动着丰满的腰身去了。 黄晓坡瞥了一眼,没做声。 不一会儿,女人回来了。 手上拿着四叠钞票,交给彭四海。 旁边的两个女人,眼睛一亮,盯着钞票不错眼珠。 彭四海手里颠着四摞钞票道:“各位老大,咱们的麻将今天玩点特别的。” 说着,把钞票一人一摞,放在每人面前。 “这里是每人一万,一会儿开始有输赢后,先用这一万筹码。” “输光了这一万,再动自己的钱。” “咱们一共打四圈,不管谁输谁赢都截止。到时候咱们结算一下。” “输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输钱了吗,手气问题。带着自己的女人,回房间睡觉。” 范旭彪眨巴眨巴三角眼,问道: “那赢家呢,赢家干嘛?” 彭四海淫邪地一笑:“赢家嘛,这钱爷们也不能带走,只能给自己的女人。” “除了本钱以外,赢多少,给多少,怎么样?” “哇!太棒了,太棒了!喔,耶!”两个女人率先跳了起来。鼓掌拍手,惊呼不断。 也难怪两个女人开心。 这种外边的风尘女子,即使陪着睡上一晚,也赚不了这么多钱。 一万的筹码,足够她陪着睡上十晚的了。 就连黄晓坡身边的女出纳,也不禁颠了颠两座浑圆,意味颇深地看了黄晓坡一眼。 黄晓坡抿嘴一笑,问彭四海道:“那如果我们仨都赢了呢?” 范旭彪也道:“对对对,我也想问这事儿。” 彭四海摇摇头,比划了一下三个女人道:“那只能说明你们仨运气不好,你们的爷们没本事,才给你赢了几千,太少了点。” “所以,你们得使劲给你们的爷们加油,争取三归一,那带不带劲?” 还是那个肥出纳专业,毕竟是财务出身,账算得快。 “我去,那岂不是最少赢三万多?” 虽然彭四海每个月给她的常例也有一万之数,黄晓坡时不时送的首饰奢侈品不算在内,还经常给她数额不等的零花钱。 但她也禁不住对三万现金瞪起了眼睛。 秦江涛毕竟见多识广,对这种勾当了然于胸,问道: “彭总,那万一我们三个都输了呢?岂不是让姑娘们白高兴?” 一听这话,两个女人不蹦了,乞求的眼神看着彭四海。 那意思无论如何你不能赢啊!要不我们不是得不到钱,只能干陪着睡觉了。怪没劲的。 范旭彪好像发现了门道,纳闷道: “不对啊,彭总。如果你自己赢了,我们的姑娘拿不到钱不说,你给谁啊?你的妞呢?” 其他两人也道:“对啊,好不容易出点血,你还想捞回去啊!” 彭四海肥圆的脸上微微一笑,使劲拍了两下手掌。 立刻,从门外又走进一个女人。 同样二十几岁,胸部凸出,身材劲爆。 那女人妖艳地走着模特步,来到彭四海身前,款款一笑,“四哥,我来晚了吗?” “没晚,没晚,来的正好。”范旭彪大声叫道:“这回就公平了。” 彭四海拍了拍手,示意听他把话说完: “咱这麻将的名头,就叫‘红颜争锋’,爷们在桌上打麻将,女人在底下伺候着。” “至于怎么伺候着,那就得看每个姑娘的技术和本事了。” “既要让你的爷们儿舒服,又不能让他彻底舒服了。” “他要是彻底舒服了,你们姑娘们怎么拿到钱呢?” “所以,你们要把爷们伺候得既舒服又不能太舒服,这样他才能多和牌,多给你赢钱。” “你们听明白了吗?”彭四海淫邪地看着四个女人问道。 “讨厌了你。”后面进来的女人在他的青皮头顶戳了一下。 “哎哟哟,疼死我了。”彭四海作势道。 其他女人也对着彭四海连说讨厌。 彭四海又叮嘱道: “你们四个个头都不矮,这麻将桌子底下比较挤,姑娘们难免屁股碰着屁股。可不许打架啊!” 三个男人一起发出哄笑声,声音里尽是暧昧,更有急迫的期待。 彭四海又道: “可有一样,爷们儿打牌时,姑娘们谁也不准出声,出声就算出老千,胡了也不算。” 随后,用手一指旁边的四个储物架, “看见没,上面有簌口水,毛巾,还有冰水,热水,跳跳糖,薄荷。” “姑娘们想用什么就用什么,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如果哪个爷们儿先受不了了,非要进房间,那就算他输。听明白了吗?” 范旭彪吐槽道:“卧槽,这也太他妈刺激了吧。” “就算是神仙,也抗不住啊!” 秦江涛也笑道:“彭总这招太损了,这不是明摆着要往回赢钱嘛?” 彭四海连连摆手:“NO,NO!” “这可不是谁想赢就能赢的。” “一个是你的身体得好,能抗得住姑娘的嘴巴。” “二来,你的手气得好,还能看住牌,不点炮。” “这叫做上面不点明炮,下面不放空炮,留足弹药,回屋里使劲放炮。” “哈哈哈哈哈……” 四个男人放声大笑。声震屋梁。 四个女人互相看看,又看了看桌上的现金,顿时瞪着眼睛跃跃欲试。 现在,对她们来说,什么道德,贞操,羞耻,隐私,统统一边去。 在四个女人眼里,只有钱。 随着男人们开心的坐下,不约而同的叉开腿打牌,四个女人也纷纷蹲下,各自找到合适的角度和空间。 在金钱面前,女人们的腰肢变得异常柔软,对空间的利用技巧,也令人赞叹。 麻将桌上,四双手,摸牌打牌。八只眼睛,不时闪烁着奇异而又迷离的光。 在“条”,“饼”,“万”的吆喝声中,在“碰”,“吃”,“过杠”,时而高亢,时而旖旎颤抖的长吁短叹下,桌下的四个女人,在拼命努力着。 不时,从桌上伸下手来,叫停一下。 从桌上那涨红的脸色,应该可以看出,再不叫停,很可能就喷发了。 这样的麻将,一直打了不到一圈,范旭彪的电话响了。 ------------ 该章节已被锁定 红星水库别墅里的淫乱麻将,正在紧张纷呈的进行。 村支书范旭彪的电话,却突然在旁边响个不停。 起初,他不想接。 正在无边的快乐之际,这时候电话来捣乱,简直太扫兴。 但手机的铃声毫不通人性,更不懂主人的兴致所在,在桌边连续不停地响,吵得对面的黄晓坡不胜其烦,示意他接一下。 也的确,对于此刻的黄晓坡,这铃声太讨厌了,吵得它根本无法集中精力,真的不是他不努力。 范旭彪只好一手摸牌,一手抓起手机。 一看是村长裴志民的,就努力克制住自己喉咙里的颤音,骂道。 “喂,有啥逼事儿,还他妈的一直打?” “嗯,嗯,什么?” 话筒里的消息,使范支书猛地坐起身,弄得下边正低头忙活的女人,吓了一跳。 她一脸茫然,嘴巴湿津津的,抬头看着他。 范旭彪顾不得去安慰下面的女人,攥着手机,对着话筒,一连声的问道: “你再说一遍,你确定?” “呆了多久?” “还有谁跟着?” “都说了什么?” “你他妈的不会想办法打听打听?” “给我跟着点,看他们还去哪,还要干什么?” “有什么动静,立即向我报告。” 挂了电话,范旭彪有些垂头丧气,没有让底下的女人继续。 桌上的另三个男人,也被这个电话惊扰。 虽然没听见电话里裴志民说了什么,但从范旭彪的反应,尤其是他的动作表情中,知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消息。 否则,一向喜欢这种活动的范旭彪,也不会中途叫停,坐在那儿有些发呆。 三个男人,不约而同伸手轻拍了下面女人的脑袋,示意她们稍停。 身子向上坐直了一些,手上停止了打牌,齐齐看向范旭彪的青皮脑袋。 范支书看了一圈座上的男人,最终把目光停留在彭四海的脸上,说了句: “彭总,有人盯上老魏家了,是记者。” “什么?” 似乎这句话里带着炸药,瞬间使一直貌似平稳,掌控着桌上一切的彭四海的脸上炸裂开来。 那双惊恐的眼睛,死死盯着范旭彪,不觉有些口吃: “你,你没,没搞错吧?” 范旭彪把手机往桌上一丢,仿佛这一切都是那手机惹的祸: “电话里你们都听到了。” 黄晓坡脸上也有一丝紧张,问:“信息可靠吗?” 范旭彪无奈地看着黄晓坡:“老大,绝对可靠。裴志民家就在那个老魏家的斜对过。我不是交代他,有事没事给我盯着点么?” 彭四海擦了擦自己鬓边不觉冒出的汗,看了看秦江涛说道: “秦老弟,这事可不能当儿戏,你看?” 秦江涛提了提裤子,以便把身体完全遮盖住。大白天的,这样他心里才踏实些。 话说到这个份儿,另三人也已经对麻将桌上的牌和底下的女人失去了兴趣。 纷纷提裤子,整理衣服。 四个女人讪讪地起身,满脸的不高兴。 “红颜争锋”的麻将刚刚开始,牌桌上还没怎么见输赢,意味着她们拿不到太多钱了。 彭四海将手头的不到一万块,顺手分开,也不细数,分成四份。 往每个女人手里塞了一份,嘴上说道:“今天有事,活动就进行到这儿。去,去,都出去,都出去。” 也不顾裤子拉链没拉,露出里面的红色短裤,起身把三个女人往外赶。 那黄晓坡身后的出纳,也知趣地起身,看了看黄晓坡。后者把自己桌上没拆封的一万块塞到她手里,嘴上道: “你也去,把她们仨打发走,告诉她们改天再来。” 女出纳接过钱,往她的胸罩里一塞,将领口使劲一提。 外边竟然看不出里面装了东西。 冲着黄晓坡打了个飞吻,转身,屁颠屁颠地出去了。 随着房门在那女人身后关闭,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沉默。 刚才轻松惬意,甚至身心舒坦得不要不要的气氛,瞬间消散。 转而,屋里似一个巨大的磨盘,把空气不断向下压缩。 许久,还是黄晓坡有经验,毕竟当领导的,养成了遇事拿主意的习惯。问范旭彪: “哪来的记者?都说了些啥?” 范旭彪道:“裴志民说,是上阳日报的,背着个包,上面有字。” “上午,她们先去的范东平那老东西家,一直呆到吃完中午饭。” “他看到她们从范东平家里出来,还上前打招呼。” “本来他是村长,上阳日报的应该找他了解情况才是。可人家只是客气地跟他随便聊了几句,就直接奔魏宝祥家去了。” “一直到现在还没出来。至于谈的什么,怎么谈的,咱们还不知道。” 黄晓坡眉头拧成一个结,问道: “这事儿好奇怪啊,镇里的组宣委员怎么也没和我说一声?” 随即,打通了组宣委员薛文静的电话。 薛文静告诉他,没有接到接待上阳日报的通知,也没见到什么采访的记者。 放下电话,黄晓坡意识到,这记者是直接奔东店村去的。目标就是范东平和魏宝祥。 就问道:“村里去了几个记者?” 范旭彪道:“两个记者,由镇上那个女技术员带着。” “就是一直跟着韶宏伟的农经站的那小黄毛丫头。” “妈的,这黄毛丫头掺和进来干什么,怎么还和记者搞在一起?”所长秦江涛骂道。 范旭彪挠了挠青皮头顶:“记者是一男一女,男的岁数在三十几岁,女的和那丫头差不多。” 黄晓坡摇了摇头:“这后面,肯定还是那个韶宏伟指使。这小丫头只是个工具,她知道个屁。” 彭四海恶狠狠地道:“妈的,看来,韶宏伟是铁了心要和我们作对了。” “那老子就好好陪他玩玩。” 黄晓坡点头道:“嗯,那就尽快给他点颜色看看。” 随即,看着三人道:“这事他妈的不简单,莫名其妙地,记者突然去了村里,而且明显是有目的的。” “来,咱们商量一下怎么对付她们。” 四颗脑袋凑到一起,嘀咕起来。 ------------------------------ 今天一早,当曲婷婷从手机闹铃声中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七点了。 她迷迷糊糊的伸手拿过床头的手机,划停了闹铃。 似乎想起了什么,伸手在床上一模,身边空空。 她愣了一下,一骨碌爬起身。 宏伟哥已经走了。 曲婷婷呆呆地在床上坐了一会儿。 昨夜的激情,如电影般在脑海里闪过。 一切都像是在做梦一样,但却异常清晰。 身体依旧有些疲惫的酸痛,隐隐还有一丝撕裂后的感觉。 曲婷婷嘴角露出微笑,那是宏伟哥的成果。 仔细嗅了嗅。 身体上和被子里,还有他身上荷尔蒙的味道。 手机闹钟,第二次鸣响。 她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必须得起床了,否则上班就来不及了。 本来还想再懒一会儿床,留恋一下被窝里的味道。 但一想到到了单位,马上就能见到宏伟哥了,曲婷婷决定立即起床。 她伸手拿起整齐地叠放在床头的衣服,心里暖暖的。 这显然是宏伟哥起来时贴心的举动。 因为在记忆里,两人昨晚根本都没去管衣服的去向。 从对方身上剥下来后,都是顺手一扔,不知丢在哪里去了。 一定是早晨起来,宏伟哥整理的。 曲婷婷往身上穿着衣服,一回头,看见凌乱的床单上,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中央娇艳地盛开着。 她的内心竟然一阵骄傲。 传说中的初次见红,昨晚就看见了。 只是没想到,自己的花是这么一大朵,还如此鲜艳。 花蕊鲜红,向四周蔓延,颜色渐渐变淡。 这是一朵不规则的花,显然经过了狂风暴雨的吹打。 曲婷婷还记得,当宏伟哥看到这朵花后,也是万分激动。 紧紧抱住她,使劲抱了很久。 力气之大,勒得她差点没喘不过气来。 宏伟哥一直激动得在她耳边说着悄悄话。 之后,又带她进入到狂风暴雨中。 曲婷婷只觉得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只小舢板,一次次被抛向浪尖,又一次次跌入深深的漩涡之中。 这种欲死欲仙的感觉,把她浑身的每个细胞都激发了个遍。 直到她再无力气应付,宏伟哥才体贴的拥她入眠。 曲婷婷嘴角带着满足的笑,撤下了床单。 本来想团起来,丢到洗衣机里去洗。 就在她再次嗅着上面的味道时,心念一动,又改变了主意。 她把床单叠成一个方块,放进靠墙的衣柜里。 这个可是个很好的纪念,她想把它保存起来。 做完了这一切,曲婷婷匆匆洗漱完,化了妆,就往镇政府赶。 路过早餐点,买了两份早餐,直奔韶宏伟的办公室。 差十几分钟才到上班时间,单位的人陆续开始到岗了。 一边和大家打着招呼,曲婷婷一边上了二楼。 到了门前,她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才伸手敲响了韶宏伟的房门。 ------------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切只为你 “请进。” 门内传来韶宏伟清朗的声音。 曲婷婷的心禁不住又是一阵狂跳。 推开门,见韶宏伟正在办公桌前整理着什么,就径直走了进去。 韶宏伟抬头,见是曲婷婷。 就将手头的那两封报社的群众来信,放在桌上。 脸上也一改往日的严肃,变得温暖起来。 这温暖,在曲婷婷看来,简直就是如沐春风。 她身体一弹一弹地走到韶宏伟的桌前。 韶宏伟见她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的气息,心中也瞬间充满了朝气。 孙富江和他说过,女孩和女人走路之间的区别,就在于脚下有没有弹性。 女孩的身体内,就好像装了发动机,脚下装了弹簧一样,遇到喜欢的人时,一高兴了,总会轻松的弹跳着走路。 而当了女人之后,就像被驯服的野马,平稳安静了许多。 以前,韶宏伟没太注意这方面的差别,今天一见,果不其然。 曲婷婷两眼闪着灼热的光,将手里的早餐往前一递: “给,宏伟哥,你还没吃早餐吧。” 韶宏伟接过来,见是他喜欢吃的小笼包,还有八宝粥。 心中一暖。 嘴上却道:“你怎么知道?” 曲婷婷也不是第一次给他带早餐。 因为食堂里的馒头油条白粥和咸菜,几乎是常年不变,所以,韶宏伟经常去旁边这家小笼包店替换口味。 曲婷婷对他灿烂的一笑:“我就知道。” 韶宏伟见她的手里还有一份,问道:“你也没吃吧?” 曲婷婷点头:“嗯,你快趁热吃吧。我不打扰你了。” 说着,曲婷婷竟然知趣地准备转身往回走。 韶宏伟大感诧异。 平日里,这小妮子进来,总是要调戏他一番。 甚至临走时,还要揩一下手上的油,或者给自己飞来个媚眼。 可今天,两人的关系,已经发生了实质性改变,她竟然这么淡然,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甚至看起来比办公室里的其他人更像正常的上下级关系。 如果不是她眼中有灿烂的、幸福的光在闪耀的话,韶宏伟还真以为昨夜是一场梦呢。 可那绝不是梦,所有的一切是那么清晰,甚至鼻翼间仍残存着她甜甜的味道。 以至于,韶宏伟想回味的话,只要深呼吸,就能从肺腑里调出那种醉人的馨香。 这太令他陶醉了,直让他觉得,是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一夜。 念及此,他不由“哎”了一声,叫住了她。 曲婷婷在转身前,心里一阵狂喜,心说: 我的宏伟哥终于在乎我了。看来还得付出,否则怎能有这样的亲密。这可太令人激动了。 转过身来,脸上是努力克制的表情。 但显然克制的不够。 其实也不是不够,而是克制不住。 况且她又不是演员,根本无法藏住心里不断荡漾的快乐。 韶宏伟抬眼,在她脸上扫描了一番。 见她的嘴角满是无法藏住的笑,就知道她的心了。 虽说,女孩的心,天上的云。 可他不相信昨夜的那个温柔女孩,转眼变成一个无感的下级。 曲婷婷问道:“韶副镇长,您有什么要交待我的吗?” 韶宏伟看着她满是秋水的大眼睛,愣了一下神,努力压住心里的愧疚,说道: “噢,有个重要的工作,需要你配合一下。” “一会儿,《上阳日报》的两个记者上来,要到东店村去调查一些情况。” “我想让你带她们去,你看怎样?” 曲婷婷瞪着一双大眼睛,不错眼珠地看着他,问道: “你是我的领导,工作上安排我就是了,干嘛还要和我商量。” “这……”韶宏伟一时词穷。 也是啊,像刚才这样温柔地说话,在他发现她有对自己的企图心之后,还从来没有过。 为的就是防守、防守、再防守。 可防守来防守去,昨晚变成了一种进攻,结果,闹得自己首先不会了。 即使他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生活是生活,工作是工作。 但他毕竟没有这方面经验,又不是那种纵横情场的老司机,实在做不到不露痕迹。 刚才他见曲婷婷送来早餐,心里暖暖的,本以为曲婷婷表现得会更露骨,甚至公开在办公室和他缠绵。 那才最令他头疼呢。 如果那样,韶宏伟真不知该怎么做。 约法三章,或是正色想告? 那样太煞风景,也破坏了两人间的甜蜜和美好。 但如果不加节制,被人发现,是分分钟的事。 到那时,恐怕不仅办公室恋情的新闻会漫天飞。 自己将来一旦和她的关系有什么变故,势必会形成滔天的舆论席卷自己。 如果酒窝美女孟可丽,再掺合进来的话,脚踩两只船,生活不检点,道德有问题等等罪名,更会漫天而来。 这些无谓的担心,在韶宏伟心里,反复纠结着。 可谁知,今天的曲婷婷一改往日的黏糊,变得异常懂事起来。 一直到自己给她安排完工作,也不知为什么,竟然破天荒地征求她的意见,反倒被曲婷婷反问。 韶宏伟不由局促起来。 他看着曲婷婷的眼睛,满脸的赧然,说道: “我,我是想问你,你还有没有其他安排。” 曲婷婷回过头去,看了看门外。 那里没人经过,静悄悄的。 这才转回头来,凑近他的身边,小声的说道: “宏伟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昨晚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你可千万别。” “我昨天不是说了嘛,我不要你负责,我会用我自己的方式爱你。” “我们已经发展到那种程度,我很开心很开心。我们就这样一直悄悄的,就好。” “因为我心里有了底,以后在工作上,我会和其他人一样,不让别人看出来。怎么样?” 说着,她轻轻地将手在桌子下,捏了一下他的手。 旋即,迅速放开,回到她站立的位置。 韶宏伟心里一阵狂涛卷过。 眼前的曲婷婷,简直太可爱,太让他感动了。 一切为了自己着想,为了自己考虑,甚至不惜为了自己献身。 世界上还有这样好的女孩吗? 一瞬间,韶宏伟竟然不知自己该怎么办了? 正在这时,门外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韶宏伟回过神,对曲婷婷努力换上了往日的面孔道: “《上阳日报》接到了两封群众来信,向他们反映了一些东店村的问题。” “主要是村里和山河公司合作采石挖沙账目不清,以及涉及到一个民工在去年的事故中失踪的事。” 门口,出现的是镇纪委书记金立明的身影。 韶宏伟中断了和曲婷婷的谈话,转而招呼着他坐。 曲婷婷也立马将早餐放在一旁,从饮水机上拿起一次性杯子,给金立明倒了水,双手递过去,“金书记,请喝水。” 又举起早餐问:“金书记吃早餐吧。” 金立明摆手:“我吃过了,你们还都没吃呢啊?” 一句话,顿时使两人脸上现出尴尬来。 两人的眼神,不由互相对视了一下,又迅疾离开。 好在金立明并没去在意两人的神情,而是低头喝着杯子里的水。 曲婷婷赶紧去桌上拿起韶宏伟的水杯,给他加满水。 金立明对韶宏伟说道:“你先安排工作,安排完咱俩再说。” 韶宏伟恢复了正常,“好,那你先喝水,我这就交待完。” 说着,韶宏伟拿起桌上两封信的复印件,交给曲婷婷道: “这里是《上阳日报》转来的两封群众来信的复印件。你先看看。注意保密不要外传。” 曲婷婷郑重地接过来,点点头。 韶宏伟指着信说道:“这次你带两位记者下村,主要是调查信上反映的两件事。” “东店村采石挖沙的事,你可能也知道一些。但如果想要了解详细情况,你还得带她们去找一下范东平社长。” “而且,我看了一下信。语气和笔迹,都像是他。” “范老社长比较正直,你们去了,他肯定会给你们详细介绍情况的。” “嗯,范社长更熟悉村里的情况。”曲婷婷信心十足。 以她对范老社长的了解,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这次调查一定会很顺利。 韶宏伟继续说道: “和范社长谈完后,你们再去找这个魏宝祥的家属。” “这件事可能比较复杂。就像信上所说的那样,去年在山河公司的一次事故中,魏宝祥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这件事,据山河公司说,当天魏宝祥没去上班。家属也报了警,经过派出所的调查后,列为失踪案件。” “表面上好像没什么问题。但家属一直认为山河公司说了谎话。而且,据说当时有工友看见过魏宝祥。但事后,那名工友又否认了,说是记错日子了。” “这是家属最不能接受的地方。而且,魏宝祥那天像往常一样上班,确实没什么异样。” “所以,报社记者这次上来,就是要对此进行调查和报道。” “具体调查过程,你不用太参与,只负责引路和对接就可以了。” “我说的这些,你都记住了么?” 曲婷婷看着韶宏伟,认真地回答: “记住了,韶镇长。” “那我在办公室等着,她们来了我就带她们去。” 说完,曲婷婷回农经站去了。 金立明看着韶宏伟问:“工友失踪,这件事不是已经有定论了吗?” “怎么报社要调查?” ------------ 第一百三十三章,寻求帮助 金立明是来寻求韶宏伟帮助的。 昨天,鲁书记在和韶宏伟单独谈话后,又把金立明叫进小会议室,向他简单了解了一下溪岭镇反腐倡廉的工作情况。 随后,强调了做为纪检监察部门,在贯彻落实中央八项规定,纠正“四风”方面应起的作用。 重点要求他在随后县纪检委派工作组进驻溪岭镇后,发挥他熟悉镇里情况的优势,大力配合,尽快在一些显性问题上取得突破。 金立明当即表态。坚决贯彻鲁书记的指示,积极配合县纪检监察部门,完成对溪岭镇整风肃纪工作的阶段性目标。 并请鲁书记放心,请县委放心,溪岭镇纪检监察队伍是过得硬的。 鲁书记又说了一番鼓励的话,并让他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多与韶宏伟配合。 会谈结束后,金立明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鲁书记的话。 甚至在吃饭的时间,即使饭桌上那些人将注意力集中在韶宏伟的座位上,他也没太多的分心。 回到家后,他随即给他的姨夫——市纪检委书记胡达仁打了个电话。 将鲁书记和他的谈话,包括溪岭镇存在的问题,以及下一步县纪检委监委即将派工作组进驻的事情,详细做了汇报。 胡达仁在电话中告诫他,一定要积极配合县纪检委监委,将溪岭镇的腐败问题彻查到底,用实际行动支持鲁书记的工作。 如果发现其中涉及到更高级别的干部问题,超过了县里的权限,市纪检委监委将给予支持云云。 这个电话打下来,更坚定了金立明的信心。 看来,鲁书记在市里的支持力量是足够的。不用担心像前任书记那样半途而废的问题。 既然鲁书记下了决心,这项工作就一定能进行到底。 但同时,对于接下来的配合调查工作,由于前期部门的敏感性,金立明手里掌握的基础资料不多,很多问题还不是很透彻。 他想到了鲁书记特别和他叮嘱的韶宏伟。 昨天在会上,韶宏伟及时出现,帮助自己抵挡了黄晓坡和秦江涛的攻势。 按照他当时在会上所说的问题,韶宏伟了解的内幕可能更多。 又加上,这几件事,都是由韶宏伟揭开的盖子,或者与他有关,很多事情都绕不开他。 自己确实有必要找韶宏伟好好谈谈。 不仅要借机多了解其中的情况,而且可以在接下来的工作中,和韶宏伟形成很好的配合。 最关键的是,两人一直比较谈得来,也算工作中相互彼此照应的伙伴。 所以,一大早,刚一上班,金立明就来到韶宏伟的办公室。 一进来,还没等他说明自己的来意,就听到韶宏伟安排曲婷婷,配合上阳日报调查关于东店村采石挖沙和山河公司民工失踪的事。 采石挖沙项目不用说,是这次反腐调查的重点。 接下来肯定要韶宏伟和村里的大力配合。 山河公司民工失踪的事,突然冒出来,这却是出乎金立明的预料。 这件事过去一年多了,貌似风平浪静了。 今天听韶宏伟这么一说,他立即敏锐地感觉,这里面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信息。 可这件事,属于公安机关的工作范畴,甚至连他们纪检委没有相关线索都无权过问。 暗地里调查这些,已经超出韶宏伟的工作权限,搞不好还有违法之嫌。 所以,金立明赶紧表达了自己的担心。 韶宏伟走到门口,关上房门。 回过身来,将前几天对一年前山河公司的那次桥梁涵洞垮塌事故,造成的死伤情况的分析,向金立明做了简单说明。 他说道:“根据当时的情况,说是现场砸死了两个人伤了四人,可为什么这个家属一直声称魏宝祥当天上班去了,而死者里面却没有他的名字?” “表面上看,他们是为了降低事故等级,少报了一个死者。可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 “关键是,立明同志,你想过没有。如果这里面有什么黑幕的话,那就不是一个对家属的赔偿问题。不仅涉及到刑事案件,甚至更大的可能是与我们镇里或者县里的有些人员有关。” “一个山河公司,是瞒不住这种人命关天的真相的。背后一定是一个链或者一个网。” “这里面,必定有腐败问题,更有利益交换,正常的表面调查,恐怕拿不到什么真相。” “这也是报社同志,不经过咱们县和镇里的正常渠道,直接下来调查的主要原因。” “这件事,虽然不在我的工作范围内,但毕竟涉及到我所驻的东店村。帮助记者开展调查也是应该应份的。” “另外,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眼里容不得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如果这背后有什么黑幕的话,那我一定要把它查个水落石出不可。” 说到这儿,韶宏伟看了一眼门口,回过头来小声和他说道: “立明同志,我建议,在接下来的调查过程中,你们纪检部门有必要提前介入,以掌握第一手资料。” “最起码,我对咱们溪岭镇派出所的办事能力,很不认可,更不放心。其中的原因,你是知道的。” 金立明秒懂,想了一下,说道:“照你这么一说,这件事我们也有必要介入了。” 韶宏伟点点头。“今天,记者们调查到初步结果,我可以和她们沟通一下。如果她们肯和我们分享的话,我把相关情况一并转给你。” “到时,你再根据你们的工作程序进行判断,怎样?” 金立明痛快地道:“好,宏伟同志,这样就太好了。” 随即,就将下来找韶宏伟的目的详细说了一遍。 听到金立明准备配合县纪检委监委马上要对溪岭镇的腐败问题开展行动,需要自己多提供线索,韶宏伟当即表态道: “立明同志,这些事情都没问题。你说的这些,我这里都有详细的人证物证。” “关于毁菜视频,我可以给你提供相关知情人,包括范老邪买了哪个大棚的蔬菜,又怎么摆拍的视频,一清二楚。” “至于后面是谁指使,现在我们只能怀疑,还需要你们上手段查清。” 金立明道:“这个好办,我们有的是办法。” 韶宏伟又道:“到县府门前堵门这件事,也是范建臣带头,用钱收买了十几户种植户,这个事情范老社长就能帮助落实。” “至于打人事件的真相,这显然是派出所的公器私用,范老社长可以作证,当天参加会议的的村民也会作证。” “而对范社长的延期拘押,以及企图做假口供的事情,你们只要一进驻派出所,相关问题也好查清。” 金立明点头:“这个也不难。” 韶宏伟压低声音道:“还有一个,关于东店村的支部建设,也就是范旭彪的任命,这件事村里和镇上都多有反映。尤其是黄晓坡的强行干预,直接任命,很多都不符合组织程序,违反了组织纪律。” “对于范旭彪的所做所为,那就更不用说了。随便伸手一抓就是一大把。可以说,他的劣迹完全可以作为打苍蝇的一个反面典型。” “现在,范旭彪是一个突破口。而秦所长与那个人,在没有充分证据之前,他们不会轻易承认所做的一切。” “只有拿出充分的证据,到时候他们想抵赖也抵赖不了。” “而这其中有一件事是重点,就是东店村与山河公司采石挖沙的项目合作上。” “这是所有问题的归结点。只要这里的问题查清了,其他的就基本迎刃而解了。” 金立明笑了笑道:“宏伟,对于这一点,我们俩算是想到一块去了。” “事实证明,凡是有利益勾结的,就会留下痕迹。顺着这条线,就能拔出萝卜带出泥。” 两人又谈了一些相关的细节。 直到有人再次敲门。 韶宏伟直起身子,说了声“请进”。 门开出,孟可丽和她的同事,走了进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孟可丽的到来,宛如一道明媚的光,瞬间照亮了韶宏伟的办公室。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金立明,都不觉瞪大了眼睛。 今天的孟可丽,穿着一套深蓝色西装,典型的职业打扮,熬人的身材依然难以掩盖。 明眸皓齿,杏眼巧鼻,一头波浪发披在肩头,虽然不刻意,严谨中竟有说不出的妩媚。 荡漾着两颗深深的酒窝,正笑意盈盈地看着韶宏伟。 金立明眼前一亮,职场中这样明媚的女孩,太少见了。 孟可丽站在门口,与韶宏伟眼神交互的瞬间,让金立明断定,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金立明是干什么的,洞悉人心谈不上,但这种眼神的互动,是逃不过他的眼睛的。 韶宏伟热情地招呼着两人进来。 与身后的男同事打过招呼,就把孟可丽介绍给金立明: “金书记,这位是上阳日报的记者孟可丽,我的学妹,在县里工作时,我们经常打交道。” 噢,原来如此。 怪不得两人之间这么熟悉。工作上越过组宣委员,直接找主管农业的副镇长联系,这才说得通。 金立明心里有了答案。 韶宏伟继续介绍道:“这位是我们镇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金立明同志。” 金立明忙起身,与笑吟吟地伸出手来的孟可丽相握。 当然,两人的手也仅仅象征性搭了个边。 官场上,男人与女人握手是有讲究的。 除非女人主动伸手,否则男士不能贸然去握。 尤其对于这样貌美的女士,即使握手,也仅仅是伸开手掌,轻轻一碰了事。否则就有蓄意之嫌。 金立明转身,又与报社同来的同事握手问候。 孟可丽介绍道:“这位是我们报社的资深记者张伟东。” 韶宏伟让座,三人客气寒暄。 趁此机会,韶宏伟拨通了曲婷婷的电话,告诉她报社的同志来了,让她上来一下。 放下电话,韶宏伟到饮水机前,为客人接了两杯水。 当他把水放在二人面前时,曲婷婷到了。 一进门,就见座上坐着一位美女,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 这个女孩也太好看了吧。 眼睛不离孟可丽左右,嘴上道: “韶镇,我来了。” “噢,小曲,来,介绍一下。这位是上阳日报的张伟东,这位是孟可丽。” 不知道为什么,韶宏伟没有先介绍孟可丽,这多少有些令金立明感到意外,但这一念头转瞬即逝。 “这是我们农经站的曲婷婷,也是驻东店村的技术员。她对村里的情况很熟悉。今天由她带着二位去村里。” “哈,报社的大记者。见到你们我太开心啦。” “以前总是看你们的报纸,现在看到真人了。” 曲婷婷扑到孟可丽的身前,亲热地拉起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将手臂挽在一起,就像久违的闺蜜一般。 曲婷婷在门口一出现的时候,孟可丽也吃了一惊。 那天在县府门前,她见过曲婷婷。 当时,自己在县府大楼里,远远地只看见一个俏丽的身影,跟着韶宏伟在人群里做着说服村民的工作。 后来,又领着村民的蔬菜车到广场那边去了。 由于距离远,只看到她的大概轮廓,感觉身材不错。 后来在绿蚁小馆里,也只是听到韶宏伟电话里催促的声音。 今天,算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本人。 虽然额头略显宽阔了些,但曲婷婷的美丽,还是让她有些吃惊。 曲婷婷此刻亲热地招呼她,显得很自来熟。作为见多识广,接人待物为特长的记者孟可丽自然也不会逊色。 她先是把着曲婷婷的臂膀左右端详,随后也挽起对方的胳膊,亲热得像对好姐妹般。 两个女孩的身体靠在一起,脸上荡漾着灿烂的笑。 趁人不备,两人的目光都向对方的胸前瞄了过去。 与男人们一样,女孩之间的注意力,也经常从胸部开始。 只不过,男人们观察女人胸部时,大多是幻想自己的手掌与那胸部接触的情景,以及是否能完全把握。 而女孩则单纯得很多。 就像现在屋内的两个漂亮女孩一样,她们只是简单的在比较大小,以及浑圆的生长角度。 即使对方戴着不同款式的胸罩,也没关系。 对于女孩们来说,这都不是问题,她们可以瞬间过滤掉胸罩的伪装,使之变成赤裸裸的。 除了关心谁的更大,剩下的问题就是是否饱满,挺拔,有没有过早的下垂,以及是否是天生,还是经过了技术处理。 这几乎是一种本能。 也不知是与生俱来的本能,还是女子之间初次相识时潜在的竞争意识。 如果其中一方的胸脯既大又挺,弧度饱满,呈现的事业线很有说服力的话,这个女孩就会多少令对方有些嫉妒。 但今天屋内的两个女孩,似乎打了个平手。 双方在暗自比对了一下之后,心里有了几乎一致的想法: 嗯,看起来我们俩不相上下,等有机会脱了胸罩再比较一下。 心里是这样想,嘴巴上已经热乎得好姐妹一般。 “哎呀,没想到,我们的大记者这么年轻,又这么漂亮,简直嫉妒死我了。” “说哪里话,溪岭镇竟然有这么漂亮的技术员,你们镇里的男士们可是有福利了。” 说着话,孟可丽的眼神,瞟了韶宏伟一眼又收回,快得没有人能察觉。 只有韶宏伟例外。 他正紧张地盯着眼前的两个女孩,见孟可丽瞟来一眼,心里直发虚。 “嘻嘻嘻……” “咯咯咯……” 两个女孩笑做一团。 见眼前的两个女孩笑了起来,韶宏伟的心里略定,突然间,又充满了异样的幸福。 一个是自己昨天才正式确认的女朋友。 一个是昨晚刚刚给了自己第一次的可人女孩。 本来还纠结自己该怎样面对时,竟然鬼使神差,两个自己的女孩竟然碰到了一起。 他刚才给曲婷婷打电话时,心里很担心,也有点恐惧。 但这是事先说好的工作,不能因为这点担心,就停下来。 更何况,现在的两个女孩之间并不知道彼此在韶宏伟这里的位置。 虽然,对于怎样处理好今后三人的关系,韶宏伟心里一点都没底。 但工作总是要做的。 至于感情生活,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韶宏伟硬着头皮让曲婷婷上来。 两人相见的一刹那,韶宏伟的脑海里是空白的。 他不知道该取怎样的表情,用什么态度来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但现在,情况似乎比他预料的要好。 两个女孩仿佛天生就是好朋友,一见面就亲热得好姐妹一般。 难道,时光倒流回了古代,传说中的三妻六妾的性福生活,莫不就是这样的? 做男人的,若能如此,夫复何求! 旁边的金立明哪里知道韶宏伟的心理活动。在了解了韶宏伟与孟记者是校友后,觉得接下来的工作就好开展了。 见曲婷婷只顾着和孟可丽亲热,就开口道: “小曲啊,你光顾着和孟记者热乎,怎么冷落了我们的张记者啊?” 经这么一提醒,曲婷婷醒悟过来。 连忙放开抱着的孟可丽,过去和张伟东握手: “不好意思,张记者。” 张伟东微笑着客气道: “没关系,经常的事儿。跟着我们的孟记者出来,我当背景板已经习惯了。” 孟可丽白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你可是咱们报社著名的大记者,我还得喊你一声师傅呢?” 韶宏伟脸上也恢复了常态,趁机活跃一下气氛道:“著名大记者,难得难得。” 张伟东笑笑,摆了摆手,自我调侃道:“别,千万别这么称呼。所谓的著名大记者,简称名妓,我可不敢当。” “哈哈哈……” 五个人几乎同时爆发出爽朗的笑声。 两个女孩,边笑边互相看看,趁人不被,都去偷眼看了一下韶宏伟。 此刻的韶宏伟,没心没肺地仰头大笑。 在两人眼里,简直帅呆了。 笑罢,韶宏伟转入正题,对孟可丽道: “孟记者,那就让我们的曲技术员带着你们下村去吧。” “好的,那我们这就走吧。” 说着,三人告别了韶宏伟和金立明。 金立明也借故回办公室去了。 韶宏伟一直把他们送到楼下的车前。 曲婷婷和孟可丽相互挽着胳膊,上了门上印有上阳日报社字样的车。 很快,车子启动,挥手之间,出了院门,消失在韶宏伟的视线里。 韶宏伟这才转过身来,往办公室走。 他低着头,心里竟生出莫名的幸福来。 当然,也有一丝丝的担心。 ------------ 第一百三十五章,你有没有男朋友 出了镇子,曲婷婷带着报社的两个记者孟可丽和张伟东,直奔东店村。 这是一辆大众途观,SUV正适合去往村子里坑坑洼洼的乡道。 车内,后座上两个已经熟络起来的女孩,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一番互相恭维和夸赞后,曲婷婷率先问起两人都关心的问题: 你有没有男朋友? 显而易见,似乎曲婷婷更关心这一问题。 从刚才一进门见到孟可丽开始,不知为什么,曲婷婷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大自己一岁的女孩。 当然不仅仅是两人已经比较过胸脯的大小和饱满程度,而且暂时分不出胜负的缘故。 更主要的原因,是两人互相看着都很顺眼,打心眼里愿意像表面这样,成为好朋友。 其实,好看的女孩不仅被男人喜欢,女人也不例外。 这是一个奇特的现象。 女人看到漂亮女人,除了暗生嫉妒外,心里也同样会如饮甘怡。 这可能与人的本性有关。 美好的事物,包括美人,毕竟看起来养眼。 如果能近距离接触,甚至和这样的美女成为好朋友,对于曲婷婷来说,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除此之外,又听孟可丽说,她和宏伟哥是校友,在他做县委书记大秘时,两人就经常合作。 这让曲婷婷心里对孟可丽更多了一分亲切。 只要是宏伟哥喜欢的人,她曲婷婷也一定喜欢。 所谓的爱屋及乌,就是这样没有任何道理。 但同时,她隐隐约约有些担心。 以孟可丽的出色,万一宏伟哥喜欢上她,那可怎么办? 现在的曲婷婷,并不知道韶宏伟已经和程秋燕分手;更不知道他已经答应了孟可丽,两人成了男女朋友。 虽然孟可丽的进展不如曲婷婷的进度快。 但不知为什么,在曲婷婷担心的同时,竟然还有一点点小期待。 眼前的孟可丽,连自己都喜欢,更何况是宏伟哥这样的男人了。 有那么一刻,曲婷婷甚至想,假如有一天宏伟哥真的喜欢上了眼前的孟可丽,她竟然可以接受。 说明宏伟哥的审美标准高,说明宏伟哥足够出色。 再说,娥皇女英都可以共侍一夫,苏东坡不是也娶了两姐妹为妻么? 这样的佳缘佳话,只可惜现在太少了。 胡思乱想之中,曲婷婷必然的,就像两个好朋友一样,问了孟可丽男朋友的问题。 孟可丽看着她,一抿两颗酒窝,满脸幸福地说道:“有了。” 转过脸来就问:“你呢?” 曲婷婷扬起头,略思忖了一下,随即脸上泛起绯红,喃喃道: “也算是有吧。” 说完,她轻咬嘴唇,脑海里迅速涌现出昨晚与韶宏伟缠绵的画面。 虽然宏伟哥已经有了女朋友,但她还是把他想象成了自己的男友。 她已经如愿成为宏伟哥的女人,但她不确定,将来两人会是怎样的结局。甚至有可能就这样一直不敢公开,所以用了一句“算是有吧”来回答。 随着她的这句话出口,两个女孩竟然把对彼此的戒心,都放下了。 和曲婷婷一样,孟可丽刚一见到曲婷婷时,不知为何,竟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让她既想亲近,又有一些警惕。 韶宏伟身边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女下属,即使现在没事,将来也难保不会有事。 男人么,毕竟习惯于用下半身思考。 有时,动物的原始本能,在男人身上比女人来得更直接。 很多时候,有一种怪现象。 一些成家的男人,外边的彩旗无论从哪方面比较,都不如家里的红旗。 许多旁观者都不明白,为什么男人放着令人眼馋的妻子不爱,而去外面摇动那些根本比不上妻子的彩旗。 而眼前的曲婷婷,无论是在容貌、身材,甚至性格上,都属于特别吸引男人的那种。 如果有一天传出她和韶宏伟的绯闻,孟可丽一点都不奇怪,甚至还会觉得韶宏伟有眼光、品味不错。 但毕竟在这方面,即使是女人,也不愿意去和另一个女人分享的。 好在,昨天韶宏伟和她说过,鲁书记让他尽快到县委办,出任鲁书记的大秘。 那样一来,两人不在一起工作,这样的危险性自然降低了很多。 美女凶猛,自己可算是最了解美女了。 所以,她也关心曲婷婷是否有男朋友。 现在,两人都分别有了另一半,双方都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一旦解除了戒心,两个同龄女孩的关系,瞬间拉近了许多。 不一会儿,就像是多年的闺蜜一般,就连互相看对方的眼神,也不再闪躲游移了。 心思已定,接下来,两人的悄悄话,就转入到今天的正题。 孟可丽先是提到了那两封群众来信。 曲婷婷就将她了解到的东店村在采石挖沙项目上,有关山河公司与村支书和镇书记的利益之间的传说,介绍了一番。 这次,曲婷婷没有保留。 宏伟哥和她说过,这次上阳日报的记者上来,就是准备彻底揭开捂在东店村的盖子。 加上昨天,鲁书记来溪岭镇给大家开的那个会,使曲婷婷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即使对官场斗争不甚敏感的她,也从这些事情上知道,溪岭镇的春天就要来了。 所以,此刻的曲婷婷抛开了顾虑,将所知道的一切,竹筒倒豆子般倒了出来。 孟可丽边听,边在手机上记录着什么。 这个问题谈完,孟可丽又说起第二封信。 对于山河公司桥梁涵洞垮塌事故,导致魏宝祥失踪一事,曲婷婷所知不多。 只是在事故发生后,听镇上的人议论过。 说是有个工友家里人说他当天上了班,但死亡和受伤的名单里都没有。 后来,在镇上见过魏宝祥的家属来上访。 因为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也就没刻意关注此事。 现在,听孟可丽说报社也要调查核实这封群众来信,就对孟可丽道: “可丽姐,后面这个事儿,我了解的恐怕都没你们多。要不咱们这样。” “那个采石挖沙的事,韶镇长说咱们就直接去范社长家,他原来是东店村的老支书,对村里的事情比较熟悉。” 孟可丽接口道:“你们的韶镇长说,那封信有可能就是范社长写的,我们直接去找他正好。” 她故意用了一句‘你们的韶镇长’,以示这是公事公办。 “嗯,可丽姐。那咱们就先去范社长家。完事了,再去魏宝祥家。” 张伟东一直专注地开车,这时也插了一句,“这样最好。一天下来,基本就把情况跑完了。” 一个小时后,途观车进了村,直接开到了范社长家门前。 在之前,曲婷婷先给范社长打了一个电话。 范东平一听上阳日报的记者来了,早早就等在门口。 三个人下了车子,被范社长热情地让进屋里。 ------------ 第一百三十六章,好官的样子 范东平的家,坐落在村子中间。 进了大门,是个宽阔的庭院,中间的花圃种着花草。 迎面是面南背北,一溜八间的大瓦房,典型的十几年前的北方农村建筑。 范东平有两个儿子,结婚后都住在一起,没有分家。 老两口住在正中的两间正屋内,两个儿子都出去干活去了。 进了正屋,范东平的老伴,端来果盘、干果,沏茶招呼客人。 孟可丽向范社长说明了来意。 范东平连连说道: “好说,好说,我就等着你们来呢?” 张伟东打开录音设备,拿出记录本。 趁这个机会,范东平对着曲婷婷连声感谢。 并问韶镇长怎么没一起来,他很想当面感谢一下韶宏伟。 曲婷婷就将昨天鲁书记来村里暗访,并为了他的事专门赶去溪岭镇在三楼小会议室开会的事,向范东平简单做了介绍。 又说,鲁书记昨天单独找韶宏伟谈了一个小时的话,肯定给他安排了很多工作,要不然就一起跟着上来了。 范东平一听,古铜色的脸上现出激动来: “太好了。说明咱们的韶镇长被鲁书记看好,这可太好了。” “真没想到,我的事儿竟然惊动了新来的县委书记。” “昨天韩三多在回来的路上,和我说了鲁书记来大棚里的事。还说,这些都多亏了咱们的韶镇长呢!” 曲婷婷就把当时范东平被派出所拘押后,韶宏伟为他所做的一切,又把昨天在会场门外听到的,韶宏伟如何和黄晓坡和秦江涛交锋,最后,鲁书记和陈常务如何要求派出所依法办事等经过,细说了一遍。 范东平听到激动处,从椅子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走动。 待曲婷婷说完,两只粗大的手,不停地搓着,看着她说道: “小曲姑娘,你这么说,我就彻底明白了。” “现在回头看这件事,就是黄书记和秦所长在背后搞鬼。” 曲婷婷道:“事情在这儿明摆着的。因为韶镇长把蔬菜基地搞起来了,阻止他们采石挖沙,一直对韶镇长梗梗于怀,所以就想着法的整人。” 范东平气哼哼地道:“可不是。按理说我揍范老邪那个畜生,根本就不是个事。他干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我是他二大爷,揍这个混蛋又怎么啦?” “他们这是借着我打范老邪这件事,想整咱们的宏伟镇长。” “宏伟镇长可是个好官,和韩书记一样,都为咱老百姓办实事的。” 孟可丽见韶宏伟在群众中的威望如此之高,心里不觉竟有一丝甜甜的感觉。 范东平继续说道:“我当时被关在派出所里,秦所长让他们那些小警察,想着法的诱供。跟我一会儿红脸,一会儿白脸地唱戏。” “逼着我说出诬陷宏伟镇长的那句话,可我就是不说。咱们不能昧着良心吧?” “人家宏伟镇长图个啥,这样帮咱们,咱们能诬陷人家吗?” 孟可丽停下手里的记录,问:“他们让你说啥?” 虽然之前,她听韶宏伟说了那么一嘴,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出于对韶宏伟的关心,故有此问。 范东平说道:“他们诬陷说,宏伟镇长在我打人时,说了句‘给我往死里打’,而且范老邪的五个帮凶,都在派出所做了假口供。” “一开始我还纳闷,宏伟镇长没说过这句话啊,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我才明白,这是在套路我啊!” “想明白了后,我就给他们来个死扛,一口咬定宏伟镇长没说过。” “他们就吓唬我说把人打伤了,要刑拘我。一会儿又说只要我说了,就立刻放我出去。” 张伟东插话道:“别听他们瞎咋呼,打个人,只要构不成伤害,他们没权利拘押你超过24小时。” 曲婷婷摇摇头道:“张记者,你可低估了我们溪岭镇的派出所。山高皇帝远的,又加上那个秦所长的素质问题,从来不把法律放在眼里。” “这次,就是因为韶镇长帮着范社长说话,还被他们变相扣留了两个多小时呢。” 张伟东惊讶道:“派出所竟敢这样无法无天?” 曲婷婷:“可不是呢?” “你想啊,他们连副镇长都敢这样对待,那普通老百姓还上哪说理去?” 张伟东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态。 曲婷婷继续说:“就算这样,派出所没拿到范社长的口供,把那五个无赖的假口供拿到镇委会上,还强行给韶镇长下了停职回家反省的决定。” “你说,这样的领导,眼里还有一点党纪国法吗?” 张伟东又道:“溪岭镇这样胡作非为,那县里呢,上面不管吗?” 曲婷婷撇了撇嘴,“县里,县里有的人也是一样。” “就说这次,为了救范社长早点出来,韶镇长让我连夜写了一份复议的申请书,递到县公安局。” “你猜怎么着?” 张伟东摇摇头,问:“上面也被他们买通了?” 曲婷婷:“算让你说着了。人家连上报也不上报,直接打回派出所,让他们自行处理。” “你说,哪有这样上下勾连的徇私舞弊,也太猖狂了吧?” 孟可丽和张伟东对视了一眼,目光里满是难以置信。 孟可丽道:“师傅,你听到了吧。这溪岭镇和正丰县,有的地方的水很深呢!” 张伟东点头:“嗯,我们的调查也要加点小心。这帮人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曲婷婷倒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道: “没事,现在他们掀不起多大的浪了。” “昨天之前,我也挺胆小的。遇到这些事,有时也挺害怕的。” “但跟着韶镇长,见他总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又说咱们代表着正义,邪不压正,没什么可怕的。” “一直都昨天,鲁书记来镇上开会,我在门外偷听完,心里才彻底有了底。” “当时,鲁书记表扬了韶镇长,还把他单独留下来,两人谈了一个小时。” “就连黄晓坡都没排上号。听说,吃饭的时候,韶镇长也被鲁书记要求坐在他身边。” “当时你们都不在场,我看黄晓坡和秦江涛从会议室出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别提多开心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黄晓坡的好日子到头了。说明秦江涛的那些事也快兜不住了。” 范东平连连点头:“嗯,早就该这样了。咱们溪岭镇被那个黄晓坡一手遮天这么多年,也该见见亮了。” “还有那个范旭彪,在东店村里的横行霸道也该到头了。这些年,村里可被他们祸害得够呛。” 曲婷婷趁机道: “所以,韶镇长才让我带着张记者和孟记者上来,想和您说说那封群众来信的事儿。” 说到这儿,孟可丽终于接过话来道: “是啊,老社长。我们这次就是专程为了这封信而来。” 说着,从包里拿出那封群众来信,递给范东平。 范东平一边接信一边说道: “好说,好说。小曲姑娘一给我打电话,说是咱们上阳日报的记者要来,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随即,把信展开,扫了一眼,在手上拍了拍道: “实话不瞒你们说,这封信就是我写的。” 孟可丽并不吃惊,与张伟东又互看了一眼。 范东平:“这封信已经投上去很久了,本以为没什么声响,没想到你们这么重视,专门下来了。” 张伟东赶紧道歉,“老社长,实在对不起。报社的工作太繁杂,有时这样的信很多,难免被遗漏。” “多亏了我们的孟记者,从好多信里把它找出来。又和我们社长申请,这才派我们来村上的。” “好,好,来了就好。”范东平连声道:“你们上阳日报是党的喉舌,如果东店村的事能上了你们报纸,把那些蛀虫都揪出来,我这把老骨头就是死了也值了。” 站在一旁伺候客人的老伴嗔道:“你看看你,在这儿瞎说什么呢?” 孟可丽忙道:“范老社长言重了。您的正气我们在信里已经领教了。接下来,还请您多多指教。” “好说,好说。为了这一天,我可准备着呢。” “你们等着。” 说着话,范东平转身去了另一间屋子。 不一会儿,就捧出一本厚厚的账本出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一本秘账 范东平将账本递给孟可丽道: “这个,是东店村采石挖沙运输车辆来往的详细记录,日期,车牌号,车的型号都有。” “他们从东店村挖走了多少沙,采了多少石头,按照这上面的记录,是一清二楚。整整五年的统计,一天都没落下。” “要想查到他们之间的猫腻,只要再找村里的会计,把这几年的账目要来核对一下。对不上的那些,一定是被他们侵吞了。” 孟可丽接过来,认真翻看着。 看了几页,又翻到中间和后面看了看,再递给张伟东道: “师傅,你看看。有这些东西,就太好了。” 又转向范东平征询道:“老社长,这个可以拍下来吗?我们想留作证据,原账你还保管好。” 范东平痛快的答应着:“当然可以,拍吧。” 张伟东在曲婷婷的帮助下,两人开始一页页的拍照。 趁着这个时间,孟可丽继续问道:“老社长,这个账本除了你,还有谁知道?” 范东平摇摇头:“这件事,是我和我大儿子范大林亲自做的。除了我们爷俩儿,没人知道。” 孟可丽赞道:“太好了。” “我刚才看了一下,这账目记得太清楚了。这样一来,你们村里采石挖沙的问题,只要认真核实,很快就会水落石出的。” 随即看着范东平,意味深长地说: “范社长,这样一来,恐怕镇上和村里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范东平微微一笑:“我知道会有谁坐不住。第一个就是村支书范旭彪,第二个就是镇书记黄晓坡。” “自从范旭彪贿选上支书后,就和黄晓坡勾搭在一起,狼狈为奸在一起,也快有十年了。” “先说这挖河沙的事儿,范旭彪让他的老丈人和他小舅子垄断了河沙,不让其他人挖。” “表面上说是跟村里合作,承包了河沙挖掘和外销,实际上,村里没得到多少钱,都流入他们自己的腰包了。” 孟可丽问:“签承包合同了吗?” 范东平摇了摇头:“说是签了,可谁也没看见。村委会公章在范旭彪手里把着,会计也是他的人,那个村长裴志民也只听他的。” “这些人串在一起,弄虚作假还不容易。说是什么村支书,这几年党支部的‘三会一课’如同虚设,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监督作用。” 孟可丽又问:“那这些事儿,村民们知道了能让他们吗?” “嗤。”范东平鼻子里哼了一声,“村民们因为不能挖沙,每年也分不到什么钱,当然要向上告啊!” “可告有什么用呢。镇书记黄晓坡早就被他们买通了。” “据范旭彪的小舅子一次喝醉了,和别人吹牛逼,说镇上领导也在他们这儿占了二十的干股。那还能有谁,当然是黄晓坡了。所以,告也没用。” “而且我还听说,黄晓坡在采石场也有二十的干股。每年光这些灰色收入,都得几百万。” “你说,这样的镇书记,还能叫党的干部吗?” 孟可丽就道:“这些情况,麻烦您详细说说。” 于是,范东平就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做了一番介绍。 山河公司来村里采石已经有六个年头了。 据说,当时山河公司与村里签了合作协议,但所做的承诺都没兑现,可村里也从来不追究他们的违约责任。 反倒是三年合同到期后,又续了约。这里面的猫腻,任何人一想就能想出来。 村里除了过年过节给村民们分一些大米、花生油之类的福利外,没有给村民们什么分红,而且,相关的账目一概不清。 甚至,就连村里的路被采石挖沙的重载车压坏了,村民多次到镇上去反应,山河公司答应花钱维修,到现在也没看见他们动工。 再看村书记范旭彪家里,这几年不仅盖起来三层的小洋楼,买了豪车。还在村头圈了块地,弄了个预制构件场,据说也主要是山河公司和黄晓坡的股份。 至于范旭彪的喝酒打牌睡女人的一些劣迹,范老社长见孟可丽和曲婷婷都是年轻的女孩,就没多说。 孟可丽一边录音,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 时不时对一些细节,详细询问。 另一边,张伟东和曲婷婷,废了好长时间,终于把账页拍完了。 至此,关于采石挖沙过程中,村镇两级干部借手中权力,暗箱操作,中饱私囊的线索已经逐渐清晰。 眼看时间快到中午,范东平的老伴早已开始下厨。 土鸡炖蘑菇的芳香,从灶上传来。 惹得两个女孩的馋虫都出来了。 除此,范东平的老伴又给她们准备了几道菜。 土鸡蛋炒大葱,茄子炖豆角,辣椒炒土豆丝,又弄了个自己园子里的蘸酱菜。 都是乡下的土味美食。 三人也不客气,就在范社长家吃了午饭。 在范东平老两口的热情招呼下,三个人直撑得不敢弯腰的程度,才停下了筷。 吃过午饭,告别了范社长,曲婷婷带着两人又往魏宝祥家里来。 车子刚一停下,就见村长裴志民走了过来。 曲婷婷经常来村里,和他很熟。 两人打过招呼,裴志民就问: “小曲姑娘,这二位是报社的记者吧?” “记者来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不通知我一声,这样太怠慢人家了。” 俨然他是村里的主人,没有尽到地主之谊一般。 曲婷婷知道裴志民和范旭彪是一伙的,自然不便说什么,更不可能去什么村委会。 万一在那里碰见范旭彪,还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遇上了村长,就顺势将孟可丽和张伟东简单向他做了介绍。 谎称是报社记者下来采风,没有什么特别需要村里配合的事,所以就没到村委会去。 孟可丽和张伟东自然也说只是来随机采访一下村民,报道在新农村建设过程中带给村民的变化。 曲婷婷就道:“裴村长,您去忙吧,等记者采访完,如果有时间我带他们去村委会坐坐。” 随即,三人就进到魏宝祥家的院子里去了。 裴志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 其实,在曲婷婷她们进了范东平家里的时候,就有人报告给了裴志民。 他还纳闷,为什么日报社的记者来了不到村里,而是直接去了范社长家。 那个范东平历来和他们不对付,他又不好直接闯进去问,就让人盯着记者,看他们什么时候出来。 一直到了午饭后,记者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到了魏宝祥家门前。 裴志民赶紧上前打招呼,企图借村长的身份,把记者让到村委会,好打听一些情况。 但曲婷婷和两个记者都明显有回避他的意思,对他的招呼并不领情,心里自然犯了嘀咕。 急忙打电话给范旭彪,汇报这里的情况。 电话里的范旭彪听说记者去了魏宝祥家,竟然比听到去范东平家更紧张。 虽然裴志民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听范旭彪的口气,就知道事情非同小可。 范旭彪在电话里,让他紧盯着几个人,并让他想办法打听记者都问了什么? 这让他犯难了。 他又没有窃、听设备,一个寡妇家他又从来没去关照过。 加上曲婷婷和记者已经明确表示,不用他陪同。 裴志民呆呆地站在原地,半天想不出办法来。 不一会儿,就见两个村里的混混走了过来。其中一个满头染的黄毛,精瘦精瘦的。 两人平日里经常跟着范老邪混。此刻,接到村支书范旭彪的电话,赶来过来。 裴志民见到他俩,这才放下心来。 他把两人叫进自己家里,如此这般布置了一番。 两人连连点头。 一个人去开车,黄毛就在那辆途观车附近转悠起来。 ------------ 第一百三十八章,人到底哪去了 在魏宝祥家里,孟可丽她们见到了他的妻子。 身边还跟着一个不到六岁的男孩。 据魏妻讲,她还有一个女儿,十岁了,在村中心小学上学。 自从魏宝祥失踪后,魏妻带着一双儿女,靠她在村里打零工维持生计。 生活异常艰辛。 做为家里的顶梁柱,魏宝祥的突然离去,对这样一个家庭的打击是巨大的,仿佛像天塌下来一样。 好在魏妻的娘家也在同村,魏父魏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经常接济女儿一家,这才勉强度日。 曲婷婷和孟可丽向魏妻说明了来意,并拿出她写给报社的那封信,请她说说其中的故事。 魏妻未等说话,眼泪先流了下来。 两个女孩安慰了一番,才渐渐平复。 随着魏妻的讲述,两个女孩的眼睛也渐渐湿润起来。 当初事故发生后,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魏妻多次找到山河公司,得到的回复却是: 魏宝祥当天没来上班,也没请假,不知去向。 魏妻当然不相信。 她告诉三人道:“我们那口子,老实巴交,只知道埋头干活,平时话也不多。” “他在工地上,主要是负责砂石混凝土灌浆,平时都是三个人一起工作。” “事故发生的时候,和他一个班的两名工人都遇难了,但却没有魏宝祥的消息。” “出事那天早上,他和往常一样,准点离家骑着自行车去上的工。” “临走时,还说等儿子三天后过生日,他要请个假,带儿子去县城游乐场去玩玩。” “当时,儿子乐得只蹦高,还抱着他的脖子亲了好几口。” 说到这儿,魏妻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伸手把男孩往怀里使劲搂了搂。 小男孩见妈妈又哭了,仰起小脸来,伸出小手替妈妈擦着脸上的泪水,怯懦地说: “妈妈,我再也不说去游乐场了,让爸爸回来吧。” 孟可丽和曲婷婷一见,鼻子一酸,别过头去,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张伟东连忙劝慰着魏妻。 孟可丽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魏妻,又递给曲婷婷。 三人各自擦着脸上和眼角的泪水。 张伟东问:“大姐,你为什么想起给我们报社写信呢?” 魏妻叹了口气,道:“事故发生后,为了查到我们家那口子的下落,我到镇派出所报了警。” “派出所派了两个民警,去了山河公司。人家还是坚持他们的说法,还拿来当天的签到本子,又找了他们带班的作证。” “最后告诉我,调查的结果是一样的。我们家那口子没去上班,超过48小时后,可以按失踪来处理。” “我不相信他们的说法,当场和他们吵了起来。后来,我再去派出所,人家连理都不理我。就让我在接待室干坐着。” 张伟东又问:“那你没去县公安局反映吗?” 魏妻道:“去了啊。可人家说,这种事情都是什么属地管理,他们县里也不好直接插手。” “后来,我又去找了多次,他们才打电话给派出所的秦所长。” 曲婷婷关心地问:“他怎么说?” 魏妻道:“人家说,事情已经调查的很清楚,就是失踪,没办法。” 几个人相互看了看,心里暗道: 这个可恶的秦江涛,根本就不负责任。 孟可丽又问:“后来呢?” 魏妻道:“后来,我就去县里上访,县里又推回到派出所。” “没办法了,我就去上阳市。信访办的人告诉我说,他们也只能走程序,督促县里拿出处理办法。” “我一听,只要打回到县里,就又转回到派出所了。画了一大圈,谁也不能给我解决问题。” “我就问市信访办的,还有什么好办法。他就告诉我,可以试着通过媒体呼吁一下。” “媒体一说话,有时候比我找多少次都管用。” “我就分别写了几封信,投给包括你们报社在内的几个媒体。” 曲婷婷插话道:“其他媒体有回复吗?” 魏妻失望地摇了摇头。 孟可丽连忙伸手握住魏妻的手,安慰道: “没关系,大姐。我们今天不是来了吗。” “请你相信,给我们一些时间,一定想办法帮你查清楚。” 魏妻紧紧握住孟可丽的手,由衷地说道: “大妹子,如果能帮我们娘仨找到孩子他爹,你们就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我们全家都会感谢你们一辈子的。” 说着,魏妻就要跪下给三人磕头。 孟可丽和曲婷婷连忙搀住,阻止。 张伟东细想了一下,在一旁道: “大姐,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啊。” 魏妻道:“没关系,大兄弟,你说。” 张伟东迟疑了一下,看了看那个懂事的男孩,仿佛和他的孩子差不多大小,心一软,改口道: “看着你和孩子,那句话我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你们也得有点心里准备。毕竟这是残酷的现实,得试着慢慢接受。” 魏妻明白他要说什么,低头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话我懂。” “其实,一开始我也不接受。后来,时间一长,我就劝自己,也许我们家那口子,真的回不来了。” 说着,魏妻又抹起了眼泪。 孟可丽再次递给她纸巾。 魏妻抬起头,脸上现出坚毅来。说道: “我现在也想明白了,也许他真的回不来了。” “可我就是要闹明白,他到底在哪。我的要求就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就不相信,他好端端一个大活人,就能突然人间蒸发了。” 孟可丽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大姐,你的信上不是说,当时有个工友那天早上看见过你家大哥么?那个人在哪?” 魏妻失望地摇摇头道:“这事儿说来蹊跷。当天我听到工地出事故的消息,赶到现场后,那里已经围了一大堆的人。” “我拼命往里挤,一边就问那些穿着工服的工友们,有谁看见我们家的魏宝祥了。” “身边就有一个工友对我说,早上上班时看见他了。” “我一听,也没当回事儿,继续往里挤。” “等我挤到里面,那里已经拉了警戒线,不让我们进去。” “当时,我还有些庆幸,希望我们家那口子没事。” “可一直等到工地上清理完了,活的人和死的人里,都没有我们那口子,我才慌了起来。” “后来,他们公司和派出所说,我家那口子没去上班,我就说那个工友说的那句话,可他们全都不信。” 孟可丽急忙打断问道:“说那话的工友,你知道叫什么吗?” 魏妻摇了摇头,“人我不认识,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张伟东问:“那他的长相,你还记得吗?” 魏妻不是很确定地说:“一开始,我还记得很清楚。后来时间一长,就有点模糊了。除非见到那个人,你要让我说,我还真说不上来。” 张伟东不由叹了口气:“这就是山河公司和派出所敢于推诿的地方,咱们拿不出证据来啊!” 孟可丽又问:“那派出所没让你到山河公司指认那个工友吗?” 魏妻摇摇头:“我当时和他们提了这个要求。刚开始,派出所不回复我。” “后来过了大概有十多天,才让我到工地上去认人。可是,那时候的人里,没有我见过的那个人。” 孟可丽与张伟东眼神交汇了一下。 曲婷婷也似乎听明白了,插话道: “过了这么久,什么手脚都做完了。该走的人也走了,再去认有什么意义。” “这里头肯定有问题,那个秦江涛肯定和彭四海串通一气了。” 魏妻懊恼地使劲一拍腿:“唉,都怪我,当时我就应该拽住那个人,唉!”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陷入一片沉寂中。 来访的三个人都意识到,山河公司和派出所,以及后面上访过程中遇到的人,都会有这样一个判断。 魏妻反映的问题,既无人证又无物证,仅凭她一个人说,是很难有说服力的,更很难为山河公司的说法翻案。 孟可丽、曲婷婷和张伟东三人,一时陷入了迷茫中。 ------------ 第一百三十九章,咱们有尾巴了 三个人在准备和魏妻告别的时候,孟可丽悄悄把两人叫到一边,问他们身上谁带了现金。 两人都摇了摇头。 现在的人出门,基本不带钱,都是手机支付,现金都成了稀罕物。 张伟东明白孟可丽的意思。魏妻娘仨生活这么困难,他们的确应该做点什么。 于是,他建议大家一起给她微信转账。而且最好三人的金额统一一下。这样更好些。 三人简单一交流,决定每人各拿出一千元来。 其实,以孟可丽家里的实力,给更多也没问题。 但考虑到曲婷婷和张伟东的承受能力,就同意了。 另在心里暗自做了事后再资助魏家姐弟俩的打算。 孟可丽走到魏妻面前,要过她的手机,加了她的微信。曲婷婷和张伟东也分别加上。 随后,三个人各自给魏妻转了一千元。 魏妻说什么也不收,点开微信执意要退回。 孟可丽抢过魏妻的手机,拦住道:“大姐,您快收下吧。” “这些钱是给孩子的,钱虽然不多,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 说着,抚摸着孩子的小脑瓜,“你看,小朋友多懂事,多乖啊!” 曲婷婷也道:“可不是,大姐,你就收下吧。” 张伟东在一旁也劝道:“大姐,我的儿子跟小朋友差不多大,看到他就让我想起我儿子。你带着孩子太不容易了,这钱你务必要收下。” 魏妻执意不肯,坚持要从孟可丽手里拿回手机。 孟可丽将手机交给曲婷婷,趁机给她使了个眼色。 曲婷婷会意,连忙接过手机,在微信上点了收款。 孟可丽趁机拉住魏妻的手说道: “大姐,你就别推辞了。你要是不收钱,我们下次还怎么来啊?” 魏妻一听,立马抓住孟可丽的手臂,嘴里喃喃道: “妹子,你们还会再来?你们觉得这事儿还有希望?” 孟可丽郑重地点点头:“大姐,虽然我们手头的信息不多,证据也很少,但我们相信,真相早晚会露出来的。” “回去后,我们就向领导汇报,也会请有关部门介入。”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过去了。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找到魏大哥的下落。” “真的?” “呜呜呜呜。” 魏妻一把抱住孟可丽,禁不住又哭了起来。 孟可丽抚着魏妻的肩膀,安慰了一番。 稍停,魏妻一抹眼泪道: “大妹子,你们真是好人呐!” “那我就听你的,这钱我先收下。等下次你们再来的时候,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孟可丽和曲婷婷一起笑了起来: “好的,大姐,我们一定来。” 张伟东也在一旁道:“我们肯定会吃上大姐做的饭的。” 三人边说边出了院子。 魏妻一直送到大门口。 三人挥手告别。 还没走到车前,就见途观车旁,有两个流里流气,而又鬼鬼祟祟的人,在那儿向他们观望。 张伟东紧走了几步,挡在两个女孩身前。 两个女孩都太漂亮了,他担心村里的无赖上来找麻烦。 好在那两个家伙见人过来了,就往一边溜走了。 上了车,张伟东对孟可丽道: “看见了吗,有人关心咱们了。” 曲婷婷认识其中一人,就道: “那个黄毛是范老邪的手下。范老邪就是被范社长打了的那个家伙。” 孟可丽和张伟东已经听过范老邪的名字,知道是村里的无赖。 孟可丽就道:“看来,咱们的调查,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曲婷婷有点小紧张,“张哥、可丽姐,你们是说他们在监视我们,那怎么办?” 孟可丽微微一笑,“没什么,咱们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张伟东问道:“可丽,现在咱们去哪?” 孟可丽指了一下来路,“先回镇上,把婷婷送回去。顺便见一下韶镇长,把情况和他说一下。” “好的。坐好了,开车。” 张伟东将车子开出村子。他一边开,一边留意着后视镜。 果然,镜子里出现了一个黑色起亚车的影子,远远地跟着。 张伟东嘴角一勾,扭头对两个女孩道: “咱们路上有伴了,是个小尾巴。” 孟可丽和曲婷婷向车后看了一眼,隐约可以看到后面车的副驾驶位上坐着那个黄毛。 曲婷婷再次紧张,问张伟东道:“他们要干嘛?” 孟可丽伸手握住曲婷婷的手,安慰道: “别怕,光天化日之下,他们不敢怎么样。” 张伟东也道:“小曲姑娘,没事儿。这种事情我们见多了。” “系好安全带,抓好把手啊,我要起速了。” 说着话,一脚油门下去,途观车猛地前冲,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坑坑洼洼的山道,正好适合这种SUV的发挥。 加上张伟东的车技很好,不一会儿,后面的起亚就不见了影子。 曲婷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孟可丽发现她紧握着自己的手,手心已经见了汗。 掏出纸巾递给她。 曲婷婷羞赧地一笑,接过来擦汗,一边说道: “可丽姐,你可真镇静,比我强多了。我得好好跟你学学。” 孟可丽一笑:“这有什么可学的,对付这些人,你越怕他,他越猖狂。” “现在也没怎么着呢,他们跟踪咱们,就是想看看咱们还去见谁,想做什么?” “咱们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了。” 曲婷婷问:“这两个人是范老邪的人,背后一定是范旭彪吧?” 孟可丽摇摇头:“不见得,范旭彪只是个小人物,他背后那个人现在肯定知道我们在调查他们了。” 曲婷婷问:“你是说黄晓坡?” 孟可丽微微蹙眉:“现在咱们手头掌握的资料是黄晓坡,就是不知道他后面还有没有人?” 曲婷婷瞪大了眼睛:“可丽姐,你是说后面可能有比镇书记还大的人?” 孟可丽点点头:“我感觉是这样。” “你想想。到目前为止,仅仅从手头掌握的资料,单以黄晓坡的能量,他不可能在溪岭镇干了这么多坏事,还安然无事。” “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村民和范社长也不止一次反映了,为什么得不到处理呢?” 曲婷婷惊讶地瞪大眼睛:“我的妈耶!” “你这么一说,可不就是啊!看来,这两件事情的背景都不简单呐。” “可丽姐,那要是咱们再查下去,会不会……” 孟可丽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婷婷,放心。” “你们韶镇长那句话说的对,邪不压正。咱们代表了正义,他们那些人做的那些事,都见不得光。” “他们只会躲在角落里,做点小勾当,就像你说的,翻不起大浪来。” 曲婷婷不由对孟可丽愈发的刮目相看。觉得眼前的女孩,仅仅比自己大一岁,却那么笃定,那么自信,跟自己一比,强的太多了。 嘴上说道:“呵呵,可丽姐,我发现你们做记者的真厉害。” 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提升自己,争取做到和孟可丽一样。 她甚至想,如果自己是男的,也会喜欢孟可丽这样的女孩。 这样一想,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韶宏伟的身影。 她想起了昨夜两人的温柔。 她又想,仅仅靠身体,只能一时留住男人。 如果自己有更深的内涵,宏伟哥是不是会更喜欢自己呢。 猛然,曲婷婷想起自己的任务来。 就对孟可丽道: “噢,对了。既然咱们要回镇上,那我给韶镇长打个电话吧,让他在镇上等咱们。” 说着,就拨通了韶宏伟的手机。 ------------ 第一百四十章,疑点在哪 张伟东一路上把车子开得飞快,后面的起亚车即使在后视镜中偶尔露出头来,也很快再次被甩开。 他看到导航地图上,将要接近一个三岔路口,就再次提速。 车子在坑坑洼洼的路上,剧烈颠簸着。 车内的两个女孩,一只手死死抓住头顶的把手。 另一只手,紧紧握在一起。 曲婷婷的手心,再次出汗。 偷偷看了一眼时速表,已经超过一百二了。 她再次想起了她的宏伟哥。 有一次,也是在这条路上,他开的车比这次还快,吓得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 事后,曲婷婷问韶宏伟是不是故意的。 韶宏伟得意地一笑,说这哪儿到哪儿啊,他可以开得更快。 正在她走神的时候,车子到了三岔路口,张宏伟问道: “婷婷,左边那条是去镇里的路吧?” 曲婷婷看了一眼:“是的,张哥。” 张伟东一打方向盘,车子迅速进入到左边的路口。 三拐两拐,几个弯道后,后视镜里已经没了三岔口的影子。 张宏伟这才稍稍放慢车速道: “三岔口,后面的车只能做选择,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嗯。”孟可丽点头道:“即使跟上也没关系,我们去镇政府,他们也不敢跟着进去。” 车子又行驶了一段时间,溪岭镇终于到了。 见后面没有起亚车的影子,三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 到了镇政府,三人直接去了韶宏伟的办公室。 见屋里已经坐了三个人。 韶宏伟,金立明,另一个是金立明手下的镇纪检委员杨海波。 三人起身,让进她们,落座。 接到曲婷婷的电话,韶宏伟知道她们在往回赶,就给金立明打了电话。 金立明带着杨海波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天来,韶宏伟一边忙着对接蔬菜基地销售渠道的事,一边列好近期必办的工作。他要尽快把这些事情落实。 其中最重要的,恐怕就是东店村的这两件事。 由于事关重大,事情机密,又无法假手他人,韶宏伟只能亲自安排和部署。 而在所有的部下里,曲婷婷是最可靠的,又熟悉村里的情况,所以,他让她陪着孟可丽她们上去。 中午时分,他给曲婷婷发了个微信,问她们在村里调查的进展。 曲婷婷回复道:“一切顺利,范老社长有个账本,把问题一下子都解决了。” “现在,我们正在吃大妈炖的土鸡蘑菇呢!可好吃了。改天你也得请我吃这个。” 韶宏伟微微一笑,心说,这小妮子就惦记着吃。 心底竟泛起温暖来。 一想到,昨夜的温柔,韶宏伟心里如饮琼浆。 现在在东店村一起配合的,是自己的两个女人,哦,不,只能算一个半。 孟可丽现在和自己虽然是名义上的男女朋友,但还没有那层关系,算不得整个人都属于他。 不过,韶宏伟相信,这是早晚的事。 只要机会合适,很快就会纳入到日程。 韶宏伟心里荡漾着无名的快乐,叫来了农经站的另一个办事员王兴泉,将东店村蔬菜外销的事情,向他交代了一番。 并叮嘱他,这项工作今后要由他和曲婷婷配合,尽快落实。 王兴泉三十来岁,戴着一副厚底眼镜,典型的理工男一枚。 韶宏伟看重他的一点是,工作比较较真,认死理。 平日里也经常跟着韶宏伟下村,与曲婷婷配合的也很好。 韶宏伟将与永光超市、电商平台和直播带货的三大渠道销售方式,以及相关人员的联系电话都给了他。 让他和对方联系,确认具体细节。 中间,韶宏伟又与孙富江、宋爱学和刘义明通了电话,将大的事项敲定。 忙到四点多的时候,接到曲婷婷的电话。 这才将金立明请了下来。 之所以不去纪检委和三楼小会议室,是顾忌到那里太招人眼目,尤其是如果遇到黄晓坡,难免引起他的注意。 即使镇长马坤,在目前的情况下,韶宏伟也不想惊动他。 金立明同意韶宏伟的安排。 趁着等曲婷婷她们到来的时间,三个人又大致商量了一下工作思路。 原则上,以金立明为主,韶宏伟配合,听取报社对东店村调查的初步结果,视情况再做进一步的行动计划。 韶宏伟的办公室不大,只有12平米。 曲婷婷她们三人一进来,屋子里顿时局促不堪。 六个人挤在韶宏伟的办公桌前,围坐在一起,听着孟可丽介绍调查的情况。 得益于范社长方面提供的账目,采石挖沙的事情,基本脉络已经清楚,只需下一步到东店村调查时,调取他们的账本,就可以确定其中的问题。 金立明请张伟东将他手机里的账目照片,全部传给自己手机上一份。他对韶宏伟说道: “这件事,下一步就交给我来处理。” “今天下午接到县纪检委书记纪文军的电话,明天县纪检委工作组即将入驻镇里。” “到时候,这些东西就可以起作用了。” 韶宏伟点点头,对张伟东和孟可丽道:“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报社那里,能不能先不要动作。” “如果一旦报道出去,我担心走漏了风声,对方容易有针对性地进行攻守同盟。” 张伟东与孟可丽交换了一下眼神,答道:“可以,我们先不报道,等结果出来,再做一篇完整的反腐专题。” 孟可丽道:“请镇上放心,这些资料除了我们俩,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金立明点点头:“嗯,到底是党报的记者,政治觉悟就是高。” 众人都笑了起来。 气氛短暂的轻松。 随后的一段介绍,让屋里刚刚轻松的气氛,又凝重起来。 孟可丽将在魏宝祥妻子那里了解到的情况,向在座的做了详细介绍。 最后,她说道: “这起事故,距今有一年多的时间了,有关物证很难取得,人证更是渺茫。查清真相的难度很大。” “但毕竟人命关天,又涉及到镇里相关执法部门和事后处理过程中存在的问题。这件事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 “我认为,整个事件有很多解释不清的地方。从现在掌握的资料看,魏家的媳妇说,魏宝祥当天的确是去了工地上班,而且当天有工友看见他,并和他打了招呼。” “据事后山河公司提供的签到本和带班班长的证明,却说魏宝祥当天没去上班。” “这是矛盾的焦点。其中必定有一方说了谎。” “当时镇派出所也去了现场调查,但那是事故发生十天后的事了。魏家媳妇在工地,没有找见那名工友。” “现在,我们的疑问是:第一,那名工友到底存不存在,他是谁,去了哪里?” “第二,魏宝祥到底是死是活,活着在哪里,死了又在哪里?” “第三,山河公司为什么要隐瞒这一事实,难道就仅仅是为了少赔一点钱,和降低事故的等级吗?这背后到底有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东西?” “第四,镇派出所为什么不在接到报案的当天处警,指认工友为什么在事故发生的十天之后?是谁下的指令,背后的又藏着什么?” “第五,上河公司背后,到底是谁在为他们撑腰,发生了这样的事,从镇里到县里,都有哪些人为他们掩盖,目的是什么?” 孟可丽一连发出五问。 在座的人,脸色凝重,全都陷入了沉思中。 韶宏伟稍微有些走神。 他在座位上,看着孟可丽在众人的目光下,侃侃而谈。 逻辑清晰,思路敏捷,调查材料组织运用得翔实得当,语言表达更是精炼有力。 工作起来专注而又职业的样子,远远超过她的年龄和性别的冷静和成熟,更加显得可爱。 虽然这不是韶宏伟第一次见她工作中的样子。 曾经在县里工作时,两人多次配合。 也领教过她在工作中令人着迷的魅力。 但今天一见,更是格外吸引他的目光。 早上离开曲婷婷家的时候,韶宏伟的心里也很矛盾。 曲婷婷的第一次给了他,让他心里压力陡增。 一想到昨晚两人在一起的激情,韶宏伟心里就涟漪不断。 有那么一刻,他想过是否应该考虑中断与孟可丽的交往,专注于曲婷婷。 这也是一个男人正常的思维。 现在,面对着两个女孩,他又犹豫了。 以他对两个女孩的了解,韶宏伟觉得,抛开容貌和性的方面,单从今后事业发展助力的角度,孟可丽无论是头脑,还是心胸格局,尤其是她缜密的思维判断,在未来肯定是自己的贤内助。 三观和心灵的相通,更能帮助两人携手走得更远。 鱼和熊掌到底能不能兼得,韶宏伟的内心一时纠结。 思想就这么溜号了一会儿。 直到最后,孟可丽抛出她的五个问题,才再次将他拉回到现实中来。 韶宏伟静下来思考了一下,决定接过这个话题。 他道:“如果按照孟记者所说的情况分析,我大胆做个假定。” “魏宝祥已经在那次事故里死了,尸体很有可能就在事故现场。” 韶宏伟此语一出,立时惊呆了在座的所有人。 ------------ 第一百四十一章,两大困难 大家虽然心里都隐隐约约感觉,魏宝祥有可能已经在那次事故中死了。但由于没有直接证据,没人敢下这个结论。 现在,见韶宏伟如此笃定地判断,还是有些吃惊。 毕竟,在众人的印象里,韶宏伟一贯以严谨著称。 见他直接说出这样的结论,大家都很想听听背后的逻辑。 韶宏伟说:“刚才听了孟记者的介绍,我注意到一个问题。” “魏宝祥性格老实,只知道埋头干活,对家人特别关爱,不可能有婚姻外的情况出现。” “尤其是答应三天后要请假带儿子去游乐场玩,说明他是个很负责、很有爱的父亲。” “再加上,当天早上,上班前与家人道别时,没有任何异常的现象,他有什么理由突然离家主动失踪呢?” “既然排除了主动失踪,那就只能有一个结论,他在那场事故里死了。” 众人纷纷点头。 纪检委员杨海波问道:“韶镇长,如果魏宝祥死了,而且您说他的尸体还可能在现场,依据是什么?” 韶宏伟看了他一眼,问道:“他的工种是什么?” “砂石混凝土灌浆工。”杨海波看了一眼手中的记录本,答道。 韶宏伟点头:“我怀疑,魏宝祥的尸体很可能被封在了事故现场的水泥混凝土中。” “啊!”曲婷婷不由惊叫了一声。 这个判断太惊悚了。 一个人被浇筑在混凝土中,想想都毛骨悚然。 韶宏伟瞄了一眼面色潮红的曲婷婷,又快速从孟可丽的脸上扫过。 两个女孩一个冷静的皱眉思索,一个吃惊的长大了嘴巴,完全不一样的风景。 韶宏伟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到问题讨论上来。 他说道:“当时,我在县委办的时候,看过有关事故的情况通报。记得上面说,遇难的两名工人,都在坍塌的涵洞里,尸体是从水泥浆中挖出来的。” “有个细节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挖掘面积仅占坍塌面积的三分之一。” “在工地负责人清点了受伤和死亡的人数后,挖掘救援工作就宣告结束了。” “我们再仔细分析一下。魏宝祥与那两名工人是一个小组的,如果当天上班的话,也一定和他们在一起。” “据事故后分析,种种迹象表明,涵洞垮塌本可避免,是因为支撑涵洞的支架受到了不明原因的破坏。” “这里就又出现了两个疑点:一是支架被什么人破坏,另一个是为什么挖掘救援工作,匆匆被人叫停,为什么?” “这些都说明什么?” 韶宏伟停下来看着大家。 金立明倒吸了一口凉气: “宏伟,你是说,魏宝祥的死,有可能是蓄意的?” 孟可丽禁不住惊呼道:“谋杀?” 在座的人,几乎同时得出这一结论。 曲婷婷手捂着嘴巴,惊讶得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的宏伟哥。 杨海波也大惊失色。 虽然他接触过不少案件,但大都是反腐整风的,还没有一个涉及到谋杀。 张伟东身为记者,见多识广,也报道过类似新闻,但今天如此近距离地介入到谋杀案中,也大大出乎他的预料。 金立明站起身,本想在屋里踱步思考,见空间实在狭窄,就又坐下了。 他看着韶宏伟说道:“韶镇长,如果照你这么分析,这起简单的上访,背后有可能牵扯到谋杀。” “魏宝祥的死,有可能不是事故意外,他更不是什么失踪,而是被人杀害后,封在水泥混泥土里了。” “什么人干的,为什么要这么干,背后目的是什么?” “这可是个惊天大案,远远超出了我们调查的能力。恐怕要申请上级有关部门支持。” 杨海波提醒道:“金书记,认定一个谋杀案,可是需要很多要件的。” “最起码需要一些直接证据。比如人证、物证、作案人、作案目的和时间线。” “这些,我们都没有啊!” 金立明看向韶宏伟,“小杨说得对。他是学法律的,对这方面懂一些。这些要件我们怎么满足呢?” 孟可丽看向韶宏伟棱角分明的脸。 虽然她对自己男朋友的思辨能力感到佩服,但心里也有这些疑问,或者说是为韶宏伟的判断担心。 曲婷婷也认为杨海波说的有道理。 在感情上,她宁愿这是一次山河公司的统计失误,也不愿意相信世上竟有人去谋杀别人;而且,竟然让自己不小心撞上了。 韶宏伟想了想,看大家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说道: “这是根据目前咱们手头掌握的资料,和我对这起失踪案根据逻辑分析原理,推理出的结论。” “要想获得相关证据,只有一个办法,找到尸体。” 大家互相看了看,又再次盯着韶宏伟。 心里都在想,一年多了,一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怎么找尸体。 但没有一个人说出来。 韶宏伟明白大家在想什么,就道: “我有一个大胆的建议,有可能找到尸体。” “不过,这可能需要有关部门批准,而且,花费可能也比较大。” 金立明问:“你是说,挖开原来垮塌的涵洞?” 韶宏伟笑了,赞道:“不愧是纪检书记,果然敏锐。” 用力点了点头:“正是。” “如果我们的判断没错的话,尸体肯定就在原来垮塌的涵洞里,而且还被混凝土密封着。” “那里在事故后,由于施工方调整了图纸,涵洞被改线,垮塌的涵洞被废弃。” “但浇筑和垮塌的面积仍然不小。如果挖掘,需要专业的队伍借助专业的仪器才能进行。” “据我所知,正丰县没有这样的施工能力,除非去上阳市求助。” 金立明补充道:“这事可不是小事,就像你刚才说的,光这费用就不是一笔小数目。” “咱们镇上,包括县里会不会出这个钱,可很难说。” “毕竟咱们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完全凭咱们的主观判断,就要求动用这么大一笔经费,又兴师动众的,恐怕……” 说着,他摇了摇头。 金立明的担心不是没道理。 到目前为止,仅仅是韶宏伟的一个推断,就惊动上阳市有关部门,而且要动用数目不详的一大笔经费,去寻找一个可能失踪的人。 这件事,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杨海波道:“还有一点,韶镇。万一我们的判断失误,挖掘的结果,尸体没在里面,怎么办?” 是啊!如果劳民伤财,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到头来一场空,这责任可就太大了。 在座的所有人,没人能承担得起。 曲婷婷眼里由刚才的震惊,变成了担心。 她对韶宏伟刚才的判断既惊讶又深深地佩服。 宏伟哥的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竟然能如此深刻地思考别人看似普通的问题。 但现在,虽然问题判断出来了,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失踪者,镇里也好,县里也好,哪个领导敢做这样的决定,花上一大笔钱,一起和宏伟哥冒失败的风险呢? 张伟东手抚着额头,不住地摇着头。 以他的工作经验,也实在想不出说服领导批准和出钱的理由。 最后,不由得抬头,看向了旁边的孟可丽。 他知道,孟可丽家很有钱,是不是可以…… 一直在低头思考的孟可丽,貌似在做着决定。 见大家都在巨额费用上犯愁,就连被自己仰视的男朋友,也陷入了无措之中。 孟可丽决定出手了。 为了替受害者申冤。 为了他那可怜的孩子和妻子。 为了支持自己的男朋友。 为了惩治恶人,为了正义的到来。 这个决定虽然有些任性,但现在的她不能不这样做。 只听孟可丽说道:“大家不用犯愁。” “挖掘工程队伍和经费,我以报社记者的身份,出面联系和协调,争取把它落实。” “关于施工审批,镇里可以向县里打个报告,就是不知镇里这边……” 她把目光投向韶宏伟和金立明。 韶宏伟感到很吃惊。 挖掘队伍的联系,还好说。 可施工费用,估计至少得上百万,甚至更多。 施工过程既不能打广告,也不能得到项目的好处。 能有什么样的单位,肯当这样的冤大头? 心里的疑问暂时没得到解决,他准备下来背地里细问一下孟可丽。 见孟可丽说到施工申请的事,又看向自己和金立明,这件事当然只能由他们来负责了。 就对金立明道: “立明书记,你觉得镇里打这个报告的可能性有多大?” 金立明摇了摇头:“以我对马坤和黄晓坡的了解,可能性为零。” “他们不可能同意打这个报告。他们首先会认为不靠谱,即使我争取,上了会也得被否决。毕竟只有我一票,什么用也没有。” “而且,这件事背后还可能涉及……” 说到这儿,他给了韶宏伟一个‘你懂的’眼神。 韶宏伟立即明白了。 以金立明的谨慎,在这种微妙的时刻,是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暴露他们的主攻意图的。 接下来,配合县纪检委对溪岭镇的贪腐,展开全面彻底的调查,才是他的重头戏。 而这件事情的背后,很可能就牵扯到与山河公司关系复杂的黄晓坡,他怎么能同意打这个报告呢? 韶宏伟想到了鲁书记。 如果这件事专门向鲁书记做个汇报,应该能够得到他的支持。 他刚要说出自己的想法,手机却突然响了。 见是东店村蔬菜基地技术员韩三多的,就摁了一下免提: “喂,三多,什么事?” 手机话筒里,传来韩三多惊慌而又急迫的声音: “韶镇长,不好了。范社长又被派出所抓走了。” “什么?” 屋内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 ------------ 第一百四十二章,范社长又被抓走了 韶宏伟一把抄起手机,对着话筒说道: “三多,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韩三多一边喘着粗气,一边介绍着事情的详细经过。 就在刚才,范东平老社长一家正准备吃晚饭。 镇派出所来了一辆警车,上面下来两名警察,对范东平出示了刑事拘留证,并给他戴上手铐押上了警车。 村子里顿时轰动。 很多人跑到范社长家门前围观。 韩三多听说后,也赶紧跑了过去。 大家质问派出所的民警,老社长都无罪释放了,为啥还要带走,而且竟然戴上了手铐。 这么大岁数了,你们不能说抓就抓。 韩三多也上前交涉。 两名民警出示了刑事拘留证,说这是刑事拘留,是县公安局开出的大票。 这说明范东平犯了案子,而且是刑事案件。需要押送到县拘留所。 围观的人,如果谁敢阻拦,就是妨碍执行公务,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韩三多就问,范社长犯了什么案子。 办案民警说,相关案情不能透露,有什么问题,会转告家属。 具体案情,可以通过律师去县公安局询问。 说完,就把范社长带走了。 听完韩三多的叙述,屋子里一片死寂。 韶宏伟对韩三多道: “好,情况我知道了。我这就通过渠道打问一下具体情况。” “你现在要做两件事。” 手机那端道:“韶镇长,您说” 韶宏伟说道:“一是安抚一下家属的情绪,告诉他们不要担心,一切等情况弄清了再说。” “二是蔬菜基地销售渠道的事,今天我刚安排王兴泉和各个平台对接完,老社长回去之前,你要全面抓起来,不要受这次事情的影响。保证近期的蔬菜顺利销售出去,不能造成积压,以防被人利用。” 韩三多立刻道:“明白了,放心吧韶镇长。” 放下电话,韶宏伟问曲婷婷:“今天你们上去时,范社长家里有什么异常吗?” 曲婷婷摇了摇她那光洁的额头,马尾在脑后晃动着:“没有啊,挺正常的啊!” 她看向孟可丽和张伟东:“中午陪我们吃饭的时候,还有说有笑的,没看出什么来啊,是吧?” 孟可丽附和道:“是啊。老社长不像有什么事瞒着的样子,一直在跟我们介绍采石挖沙的情况。” “他知道很多鲜为人知的内幕,多亏了他给我们提供了这么多信息。” “可他怎么会涉及到刑事案件呢?” 张伟东在一旁道:“怎么会介入刑事案件?我们在他家的时候,范社长正常的很,不像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的样子。” 金立明也纳闷:“昨天刚刚从派出所放回去,今天上午就接受咱们的采访,就一晚上的时间,不可能有什么事啊?” 曲婷婷脸上露出十足的担心:“会不会是因为上午他和我们说了黄晓坡的事,被他们知道了。” “我们从社长家出来的时候,不是看见裴村长在他家门前晃悠来着?” 杨海波哭笑不得:“我的大小姐,你以为公安局是他家开的啊,说抓人就抓人,哪有这么快?” “别说他屁股底下不干净,就是任何一个干净的书记,也不敢动用公安机关,贸然抓人。” “更何况,他只是个镇书记。你刚才没听说,去的民警手里拿着县局的刑拘大票吗?” 说得曲婷婷一吐舌头,紧接着回怼道:“我不是为老社长担心么,一着急瞎说的。我又不懂这些,你冲我瞪什么眼睛。” 金立明制止了杨海波后面的话,看着韶宏伟问: “宏伟,这件事你怎么看?” 韶宏伟脸色有些凝重: “这件事儿很不简单呐。” “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我们开始调查他们的时候抓人,时间就很微妙。” “范老社长对东店村的情况,尤其是关于采石挖沙中间涉及的利益交换问题,看的比任何人都清楚。” “随着调查的深入,他的作用会越来越大。” “现在抓他,我看有很大程度是针对这件事而来的。” 金立明点头:“嗯,我同意你的判断。看来,我们的对手开始行动了。” 韶宏伟又道:“当务之急是要尽快弄清楚,县局下拘留票的原因,问清楚他们拘留老社长的缘由是什么?” 金立明点头:“这事儿我来办。” 他转向杨海波道:“你回办公室,用内线电话打给县公安局值班室,以咱们镇纪检委的名义,问一下范东平被拘留的原因,就说我们在调查案件时,涉及到他。” 杨海波立即站起身,“好的,我这就去。” 孟可丽问韶宏伟道:“拘留票上应该有具体原因吧,为什么不打电话问问范社长家属呢?” “噢,对啊!”韶宏伟对曲婷婷道:“你马上给范大林打电话,让他拍个照片发送过来。” 曲婷婷立即打了过去。 很快,曲婷婷的手机里就收到了范大林发过来的照片。 曲婷婷打开,递给韶宏伟。 “故意伤害。”韶宏伟看着照片念道。 “我看看。”金立明接过手机看着。 两人互相看看,不约而同道:“伤害谁,范老邪么?” 这时候,杨海波回来了。 他对金立明道:“金书记,我打电话问了,说是故意伤害罪。” 金立明问,“伤害的人是范建臣吗?” 杨海波点头:“对,受伤的人就是范建臣。” 曲婷婷率先叫道:“怎么可能?我表姐说,范建臣只是轻微脑震荡,肩胛骨有点错位,复位一下就没事了,根本构不成伤害啊!” “你表姐?”金立明有些吃惊。 “啊,我表姐是镇医院的大夫。”曲婷婷骄傲地一扬脖子。 衬衣下,两颗浑圆跟着颤了颤,看得韶宏伟心里一热。 金立明忙问:“你确定,范老邪的伤,是你表姐诊断的?” 曲婷婷瞬间又塌下了身子:“那倒不是,她是儿科大夫。” “范老社长被派出所关押那天,是韶镇长让我托我表姐打听的。” “她问的主治大夫。主治大夫这么说的。” 金立明又问:“当时有没有拍片,有没有看到病历?” 曲婷婷摇摇头:“那倒没有。我表姐没好意思问主治大夫要这些。谁知道现在是这样啊?那时就应该……唉!” 曲婷婷懊悔的直摇头。 韶宏伟道:“这也没关系。关键问题是,范老邪当时没有骨折,也构不成任何级别的伤害。” “那为什么现在要以伤害罪,把范老社长拘留起来呢?” ------------ 第一百四十三章,我来汇报 副镇长办公室里,几个人都陷入迷茫之中。 韶宏伟想了想,对曲婷婷道:“你现在去镇医院找一下你表姐,和她一起去找一下当初的主治大夫,问一下范老邪当时的情况,尽可能想办法要到当时的病历和拍的片子。要到后,立即复印一份,再给我来个电话。” 曲婷婷起身,“嗯,我这就去。” 韶宏伟又转向金立明道: “金书记,我看事情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现在,这件事很明显,不仅是冲着我们来的,而且矛头更对着鲁书记。” “鲁书记?”金立明边思索边看着韶宏伟。 “对,同样冲着鲁书记来的。”韶宏伟强调道:“你忘了昨天在会上,关于派出所拘押范社长的事,大家都是怎么表态的?” 金立明指指自己,又指向韶宏伟:“你和我,主张立即释放。还有就是鲁书记和陈常务对派出所的超期拘押也很是不满。” 韶宏伟道:“问题就在这儿。” “如果他们敢再次拘留范社长,肯定是掌握了什么明确的线索,尤其是县局的刑拘大票,说明范老邪的伤情最低也够得上轻伤了。” “抛开范社长不说,对于咱们这些人,尤其是领导就涉及到一件事。” 金立明瞬间明白了,“你说是干涉司法公正?卧槽,这太他妈险恶了。” 很少说脏话的他,忍不住爆了粗口。 韶宏伟脸色严峻:“对,这样一来,昨天会上主张释放范社长的领导,都有以权力干涉司法公正的嫌疑。不仅你我逃不了干系,就连鲁书记也会牵连其中。” 金立明眉头紧锁,点头道:“县委书记一上任,第一件事竟然是干涉公安局办案。这要是传扬出去,不仅他在干部大会上的讲话打了脸,而且在群众中的形象也会大打折扣。” “如果再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小题大做,传到上级那里,不用说批评了,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都够呛的。” “这招他妈的好阴险啊!” 做为纪检监察书记,金立明太懂得这里的猫腻。 新官上任,你可以没有作为,也可以强势。但如果率先传出负面新闻来,对立志要在正丰县干出一番事业的鲁书记来说,绝不是什么好事。 韶宏伟点点头,“所以,立明。这件事不仅牵扯到你我,更关系到鲁书记的声誉,我们绝不能袖手旁观。” “嗯,宏伟,你有什么好主意,咱们一起对付他们。”金立明心中燃起了斗志。 纪检委员杨海波也在一旁道:“还有我。” 张伟东和孟可丽互相看了看,也道:“也算上我俩。既然我们已经深入进来,也不会袖手旁观。” 韶宏伟点点头。 “好,那咱们就商议一下,看看怎么破解眼前这个局。” 五个人正在商议,韶宏伟的电话再次响起。 见是曲婷婷的,韶宏伟就开了免提。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曲婷婷电话里肯定是说公事,不会有不该说的话出现。 “韶镇长,我现在和我表姐在一起。刚刚我俩去找了主治大夫。” “怎么样?”旁边的杨海波急切地问。 “大夫说,当时的病历记录找不见了。” “什么,那X光拍片的记录呢?”金立明忙问。 手机里曲婷婷的表姐接过来答道:“你好,我是婷婷的表姐。” “是这样,主治大夫说,由于当时镇医院的X光机正在维修,没有拍片。而且,大夫根据自己的临床判断,觉得没有骨折的迹象,没必要做透视。” 韶宏伟就问:“大夫的病历怎么会不见了?” 电话里道:“这个,大夫也纳闷,他的病历记录一直保存在柜子里,可是刚才在找的时候,不见了。” 金立明立即追问道:“那这个大夫有没有建议,患者去其他地方拍片。” 话筒里回道:“这个倒没有,因为就是皮外伤,没必要。” 屋子里陷入一阵沉默。 手机里传来曲婷婷的声音:“那韶镇,还需要我这里做什么?” 韶宏伟道:“不用了,你回来吧。对了,告诉你表姐和那个主治大夫,这件事要保密,不要和别人说起。” “好的,韶镇。” 挂断了电话,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韶宏伟。 这件事显然有人做了手脚。好端端主治大夫的病历记录,竟然凭空消失,就算头脑再简单的人,也能意识到这里有问题。 眼下,关键是如何破局。 韶宏伟看着大家道: “当务之急,要先弄清楚县局拘留范东平的依据。既然是伤害罪,范老邪的伤势肯定要经过司法鉴定,结果应该是轻伤以上。” “现在只有找到有关司法鉴定机构,查看他的鉴定依据,就能知道具体什么伤情,以及哪家医院做的检查。” 金立明道:“这事我来办。我以镇纪检委涉案的名义去调取。” “那太好了。”韶宏伟道:“只有查到依据,看看范老邪是什么时间,在哪里做的检查,我们才可以顺着这条线,深入调查。” “我相信,他们做的假就在这其中。主要因素是,具体伤情、受伤时间、部位,造成的原因。有了这些,我们才能想办法翻盘。” 杨海波道:“金书记,具体事情我带人去跑,有情况随时向你汇报。” 孟可丽在一旁道:“这件事既然涉及到了鲁书记,你们是不是应该向鲁书记做个汇报?” 金立明将目光看向韶宏伟。 “嗯,的确有必要。谁汇报合适?” 金立明有些顾虑。 按照行政级别,金立明只是镇纪检委书记,他的上级是镇书记,垂直领导是纪文军。 镇书记肯定不在考虑范围内。 而纪文军,由于没有交代他这件事,金立明也不能贸然把这些情况向他汇报。 直接越级向县委书记汇报,而且还关系到书记本人,这事一旦不属实,那他这个镇纪检书记也快干到头了。 考虑到昨天鲁书记与韶宏伟推心置腹地谈了一个小时,金立明猜测,两人的关系已经非同一般。 如果由韶宏伟向鲁书记汇报,于公于私,都比较合适。 韶宏伟明白金立明眼神中的意思。 本来他也有这个想法。 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他韶宏伟一个人的事,既然关乎到鲁书记,他不能不给书记提个醒。 虽然还没正式上任县委书记秘书,但也是他应尽的义务。 孟可丽也看向韶宏伟。 眼前发生的一连串事,大家已经不由自主地以韶宏伟为中心,这说明他不仅很会拿主意,而且也能服众。 在孟可丽的眼里,韶宏伟的形象越来越高大起来。 看着韶宏伟棱角分明的侧脸,她的心里是甜甜的。 韶宏伟慨然道:“这事交给我。我这就向鲁书记汇报。” 说罢,拿起手机,拨通了鲁向阳的电话。 ------------ 第一百四十四章,战友的支持 电话响了几声后被接起。 “鲁书记,我是小韶,向您汇报一件事。” 众人全都屏住呼吸,静静倾听。 虽然手机紧贴在韶宏伟的耳边,但屋里的安静,依旧能够使众人听到对方回答的声音。 鲁向阳:“哦,小韶啊,什么事?”语调很亲切。 韶宏伟就把范东平再次被拘留的事情原因和经过,向鲁向阳做了简要汇报。 电话里那端似乎始终在听,中间并没插话。 一直到结束了汇报,韶宏伟说道:“鲁书记,事情就是这样。” 电话那端才传来:“噢,知道了。你等我的电话吧。” 声音很平和,听不出任何的情绪起伏。 但所有的人,都能从电话里听出,鲁书记对韶宏伟很是信任,说话的口气也是十分亲近。 这让屋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情况汇报上去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底。 黄晓坡和秦江涛暗地里搞鬼,而且竟然敢针对鲁书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背后不管是谁在指使,都已经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现在,正丰县的天,已经了解了他们的勾当,接下来就会是全面的反击。 见韶宏伟收起手机,金立明心情舒畅道: “太好了,宏伟。鲁书记心里有数了,我们就可以放开手脚干了。” 杨海波也道:“是啊,金书记。韶镇长现在可以直接和鲁书记汇报,那我们岂不是有了尚方宝剑。” 张伟东看着韶宏伟,虽然他不明就里,但一个副镇长直接和县委书记这样稔熟地交流,这期间的内容懂得都懂。 孟可丽自然知道其中的奥秘,但仍然对韶宏伟老道的处理问题的方式感到佩服。 这时,曲婷婷回来了。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就邀请众人道:“时间不早了,咱们找个地方吃饭吧。我请客,边吃边聊。” “好好,应该。韶镇应该请客。”曲婷婷率先应道。 ------------------------------ 与此同时,刚刚回到办公室的县委书记鲁向阳,放下韶宏伟的电话。 想了一下,拨通了纪委书记纪文军的电话,请他立即到办公室来一趟。 做为县纪检委书记,纪文军一年前被派到正丰县,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一身正气的主。 在临来正丰前,鲁向阳专程拜访过老领导苏青峰的部下,现任市纪委书记的胡达仁,请他对正丰县反腐倡廉工作给予指示。 当时,胡书记特别为他介绍了自己得力的部下——县纪检书记纪文军。 嘱咐其到了正丰县后,可以依靠这条有力的臂膀,快速开展工作。 正是有了这层关系,今天一上班,鲁向阳就约见了纪文军。 就下一步准备在正丰县开展整风肃纪行动进行预沟通。 纪文军当即表示支持,行动很有必要,县纪检监察部门将全力开展工作,积极配合。 并承诺,今天下班前,拟出行动方案报给他审阅。并争取在鲁向阳召开的第一次县常委会上表决通过。 在鲁向阳给他打电话时,正好方案已经出来了,就带着方案连忙赶了过来。 鲁向阳与纪文军握手寒暄后,两人在沙发上并排坐下。 纪文军将方案递给鲁向阳。 鲁向阳接在手里,没去看方案,而是直接进入话题。 “文军书记,方案我稍后再看。有件事想和你先商量一下。” 纪文军知道鲁书记找他有特殊的事,连忙正了正身子: “鲁书记,您说。” 鲁向阳:“我来正丰三天了,通过‘四不一直’刚刚调研考察了几个村镇,按理说还没有什么发言权。” “但现在出现了一些急需解决的事情,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纪文军:“鲁书记,这几天一直想找个机会向你汇报。知道你在下面村镇调研,就没打扰。” 鲁向阳:“那正好,文军书记。关于咱们正丰县干部队伍廉政情况,你能不能大致给我介绍一下。” “好的。情况是这样的……” 于是,纪文军就将正丰县一年来的反腐工作,做了简要汇报。 据纪文军介绍,目前正丰县的干部队伍建设,由于前任县委书记无所作为,县里各委办局以及各乡镇的干部中,普遍存在懒政怠政的现象。 纪检监察部门人手有限,对这些问题难以尽数查处。 对于贪污受贿问题,正丰县的本土干部居多,已经形成了不同的势力圈子,各乡镇在查处一些问题时,经常遇到掣肘和阻碍。 在简单介绍了以上情况后,纪文军问道: “鲁书记,您在下面调研,看到的是不是类似的问题?” 鲁向阳点点头:“这两天,我主要在经济发展比较落后的溪岭镇进行调研。现在看来,溪岭镇的经济搞不上去,和那里的领导班子不得力,主要领导作风不正有很大关系。” “尤其是在东店村,我遇到了以下情况。” 于是,鲁向阳就将东店村所发生的一切,向纪文军做了介绍。 听着听着,纪文军粗重的眉毛拧到了一起。 最后,鲁向阳说道: “从目前我所了解的情况看,溪岭镇的主要负责人,在东店村采石挖沙项目上,存在利益输送的可能。这背后涉及到的违法违纪问题,可能已经由来已久,需要彻底调查。” 纪文军点头:“好的鲁书记,我马上安排得力人手,成立专门工作组彻查此事。” 鲁向阳道:“这件事,我已经同溪岭镇纪检书记金立明同志谈过,让他做好准备,具体问题他会向你汇报。” “溪岭镇的副镇长韶宏伟同志,是东店村的驻村扶持干部,他了解的情况比较多,到时候你们可以向他多了解一下。” “另外一个人就是刚才我提到的蔬菜合作社的社长范东平同志。他是原东店村的老支书,是个老党员,很有正气。对一些具体情况,了解的更清楚,你们完全可以依靠。” “不过,我刚刚得到消息,昨天在我和向琰同志的过问下释放的老社长,刚刚又被拘押。恐怕我得先把他解放出来才行。” 纪文军不禁吃了一惊:“又被拘押,溪岭镇派出所这是想干什么?” 鲁向阳微微一笑:“文军同志,通过这件事可以看出,这可不是一个小派出所的所长脑袋一时短路才敢做的。背后肯定有一股我们看不见的暗流在涌动。” “从派出所到县公安局,从东店村到溪岭镇甚至到县里,正像你刚才说的,盘根错节,力量可不小呢!” “这只是一个信号,是那些被我们触动利益的人,不希望我们把正丰县搞好,更想搞出各种小动作,把我赶走呢。” 纪文军凛然正色,站起身道: “鲁书记,你在上阳的事我都听说了。既然你现在来了正丰,我纪文军以党性保证,只要是符合党纪,符合全县人民利益的事情,我们纪检监察队伍,始终听你指挥。” “漫说一个溪岭镇,就是全正丰县所有的牛鬼蛇神都出来,我纪文军也要把他们一个个绳之以法。” 鲁向阳见纪文军如此肝胆相照,深受感动。 站起身来,用手拍着纪文军的肩膀:“有你这句话,我鲁向阳还有什么担心的。” “就像你所说的,就算牛鬼蛇神都出来,那又怎样?我们有党纪国法,有全体正直的党员干部,有全县人民群众的支持,有你们铁打的纪检监察队伍,还怕他们翻起什么浪来。” 说罢,两个战友的双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 第一百四十五章,政法委书记 送走了纪文军,鲁向阳又拨通了县政法委书记袁磊的电话,请他到办公室来一下。 袁磊退伍军人出身,长得人高马大。三年前从县公安局长任上,升为政法委书记。 家在临县,在正丰工作十余年,算是半个正丰人。 鲁向阳请他坐下,吩咐办公室主任王畅进来倒了茶。 鲁向阳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一样的开门见山: “袁书记,请你来,是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袁磊欠着半个屁股,斜坐在沙发上,以使自己正好和鲁向阳相对。 “鲁书记您说。” 对于袁磊,鲁向阳只是通过组织部门的简历有个大致的了解。 虽然是上下级,但由于不知道他在县里的具体立场,鲁向阳在尊重他的同时,也想借助眼前的事情,进行必要的试探。 “是这样。这两天我去溪岭镇调研考察,正好在东店村遇到一些事情,涉及到咱们公安系统的执法问题,想和你沟通一下。” “鲁书记,您太客气了。有什么指示您尽管说。如果是下面的人徇私枉法,胡作非为,我一定亲自调查,严肃处理。” 听鲁向阳的口气,袁磊已经意识到,书记此时找他,绝不是有什么决策要和他商量。 以他对公安系统这些下属的了解,保不准是哪个不长眼色的给他惹了祸。 果然,当鲁向阳把在东店村所看到的一切,以及派出所所长秦江涛在园区和会议室里的所做所为说出来后,袁磊怒气满胸。 不等鲁向阳说完,袁磊就插话道:“鲁书记,不好意思,打断一下。您是说您和陈常务在调研时,秦江涛竟胆敢当着您的面撒谎?” “而且还为了超期拘留范社长找借口,您过问了他们还不肯释放?” 鲁向阳笑着点点头:“你先别着急。这件事不能因为我过问了,就特殊对待。关键是看他们是否依法处置,是否符合规定的流程。” “如果只是因为我过问,就大开绿灯,岂不是以权干涉司法公正?那我这个县委书记就不称职了。” 鲁向阳这样说,是对袁磊的进一步试探。 作为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在县里也有相当的影响力,常务会上也有一票。 他要通过多角度的测试,尽快了解袁磊的工作方式。 刚才,袁磊的反应可谓正常,所说的一番话既有尊重他的成分,也有试探的成分。目的在于看看鲁书记是否是个过分注重自己权威的人。 如果是那种凡事以个人的好恶,或者喜欢耍弄权威的书记,就会给阿谀之徒以逢迎的机会。 而鲁向阳之所以开诚布公,也是想看看秦江涛背后的依靠,到底到了哪个层次。 如果最终到了袁磊这儿,那对于自己下一步开展工作可是个大麻烦。 鲁向阳继续试探。 “如果仅仅是延期拘留,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认为有几个环节需要袁书记引起重视。” 袁磊的国字型脸上,已经有些涨红,鲁书记说延期拘留都不算什么事,说明后面还有更恶劣的。 作为正丰县主管公检法司的书记,下面出现了这么多问题,被新书记一次调研就兜出底来,实在是没有理由不脸红。 他闷声闷气的说道:“鲁书记您说,我记下来。” 说着,拿起鲁向阳桌上的纸笔,准备记录。 鲁向阳等袁磊坐好,这才说道: “首先,对于这种民事纠纷,处警的干警应该怎样对待?对于群众反映的问题,是否应该认真考虑,还是找借口推脱,激化矛盾。” “尤其关于打人的原因,已经反映到所长面前,是否应该无视?单纯的就报案人所说的,追究打人者的责任,是否有失偏颇?” “嗯,鲁书记,我记下了。” “其次,在调查这类纠纷的过程中,我们基层派出所的民警,是否应该严格按照有关流程,遵守有关规定,尤其是不能对当事人逼供诱供,更不能串通起来做假口供。” “鲁书记,他们竟然这么干?”袁磊惊讶道。 鲁向阳没有回答他,而是继续说道: “第三,县局在接待群众上访和申请复议的窗口,职责到底是什么,是否可以把复议申请打回派出所,由他们自行处理?” “这样一来,那还叫什么上诉复议,还怎么起到监督下级纠正错误的作用。” “这样的事情,在县公安局接待窗口是偶发事件,还是长期存在。” “如果不是偶发,其土壤是什么,监管机制又是什么,为什么没起到作用?” 袁磊鬓角都见汗了。 如果说,一个镇的派出所出了点问题,还可以归结为所长的个人素质和偶发过错的话;在他眼皮底下的县公安局,竟然也出现这样的问题,他实在是无颜以对。 鲁向阳见火候差不多了,这才把最后一颗测试的子弹射出。 他道:“如果说以上这些,都是工作失误,或者个别人的错误,还有情可原的话;那下面这个问题,还请袁书记亲自过问一下。” 袁磊擦了一下鬓角的汗,说道:“鲁书记您说。” 鲁向阳看向袁磊道:“就在刚刚,我接到一个电话,反映县公安局给范社长下了一个刑拘票,案由是故意伤害罪。” “被伤害者和昨天是一个人,本来由镇医院诊断,不够成伤害的标准,仅仅过了一天,为什么就变成刑事案件了?” “更值得袁书记注意的是,县公安局立案的依据到底站不站得住脚,镇派出所对此案为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说到这儿,鲁向阳停顿了一下,最后说道:“以上就是这两天来,我在下面调研看到和听到的情况。” “本来,我和向琰同志只是随便走走看看,没带目的,也不是对咱们公安机关履行职责情况进行调研。” “但恰恰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以上问题。所以,特意把你请来,想听听你对这些事情的意见。” 话一落地,袁磊站了起来。 “鲁书记,请您原谅!出现以上问题,做为主管领导,我负有领导责任。” “请您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彻查清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待。” 鲁向阳拦住他说道:“别,袁书记,千万别给我交待。” “你要让县公安局给涉事当事人,给东店村村民,给全县人民一个交待。” “须知,人民公安为人民。人民将安全交给我们,寄予我们厚望,我们不能让人民失望啊!” 袁磊连连点头道:“鲁书记,我一定把您的这句话,传达到每个干警。以此为契机,对全县公安工作进行整顿教育,使公安执法工作有个新的局面。” 鲁向阳颔首:“好,袁书记,这件事就说到这。顺便和你通报一下。我已经让达仁书记拟了个在全县干部队伍中,开展整风肃纪活动的方案。” “准备在新一届常委会上请大家讨论,请你提前做做准备,到时候,会上做个发言。” 袁磊赶紧道:“鲁书记,太有必要了,我举双手赞成。常委会上我来打头炮,坚决支持鲁书记。” 鲁向阳站起来,伸手与袁磊相握。 看着袁磊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鲁向阳嘴角呈现出难得的弧度。 从刚才的一番交谈中,鲁向阳基本断定,袁磊属于中间骑墙派。 虽然与本土官员来往密切,但还没完全融合到本土阵营里。 袁磊虽然在公安局长位置上做了四年,但继任的县公安局长白奇却是土生土长的正丰人,在县公安系统浸润二十余年,树大根深,门吏众多。 通过此次事件,在发挥政法委书记的作用同时,使骑墙派与本土派之间,形成一种相互制约的关系,这对于自己今后开展工作,有很大的积极作用。 更何况,这次县公安系统暴露出来的问题,也必须得到解决。 处理完这两件事,鲁向阳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他想了想,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 第一百四十六章,复命老领导 鲁向阳的电话是打给老领导苏青峰的。 经过几天的了解和观察,韶宏伟的形象已经逐渐在鲁向阳心目中完整地树立起来。 加上昨天的促膝谈心,对于出任自己的秘书,韶宏伟也表现出了很强的积极性,这样一来,鲁向阳觉得可以将这些情况向老领导复命了。 苏青峰嘱咐其查这个年轻人,自然是为使用他做准备。 既然如此,自己抢先用做秘书,更需要得到老领导的认可。 电话里,鲁向阳向苏青峰详细汇报了关于韶宏伟的各方面信息,又介绍了从上任那天在县府门前的表现,到东店村的所见所闻,包括自己对他的主观判断。 最后,又将准备让韶宏伟出任自己的秘书一事向苏青峰做了说明。 他说:“老领导,从各方面的表现看,韶宏伟是个难得的从政好材料,我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鉴于韶宏伟的综合能力和良好的素质,为了能进一步了解和培养他,我准备让他出任我的秘书。不知老领导是否同意?” 手机那端,苏青峰笑道:“你这个小鬼头,公开跟我抢人啊!” “你是担心我听了情况之后直接要人,所以,你就抢先一步聘成秘书,好把人揽在自己手里,对不对?” 鲁向阳见自己的心思被苏青峰识破,连忙道:“哪里哪里,老领导。我怎么敢呢?” “我刚到正丰县,为了避嫌,没从市里带人过来,一时没有可用的抓手。” “通过这两天的考察,我确实挺喜欢这个年轻人。一着急,也就没向老领导请示,擅自做主先放我这儿用一用。” “等培养上几年,打磨得差不多了,到时候老领导一句话,分分钟恭送到老领导面前。您看?” “哈哈哈哈哈。”电话那端传来爽朗的笑声,“我说小鲁啊,你现在变得越来越鬼头了。” “不过,你出任一方主政,面临的局面与在省里和市里时不一样,正丰的形势历来很复杂,你的确需要个助手。” “另外,官场的事没有小事,不管遇到什么问题,自己要思考,多想几种可能性。这样,你才不至于被人算计。” 鲁向阳深深佩服老领导的洞察力,接口道: “老领导您太睿智了,确实如此。” 苏青峰警觉地问:“怎么,出了什么事,需要我这老家伙说话吗?” “不不不,不用。老领导,跟着您这么多年,这点事情我还能应付,怎能惊动您呢?我已经做了处理,请您放心。”鲁向阳连忙说道。 “噢,那就好。那里的干部关系复杂,历来空降的干部都很难扎下根去,你要认真对待,一定要克服困难做出点成绩来。” “是,老领导,向阳记住了。” 一直等苏青峰挂断,鲁向阳才放下电话。 点起一支烟,细细品味着老领导说的话。 从刚才的对话中分析,老领导对自己使用韶宏伟是比较认可,也同意这个年轻人进入这个圈子。 未来,韶宏伟可以作为自己的助手,不断培养和锻炼。 虽然不知道苏青峰关心韶宏伟的原因,但既然老领导首肯了,接下来就是使用的力度和提拔的速度了。 鲁向阳沉思片刻,掐灭了烟头,再次拿起手机,打给了韶宏伟。 电话很快被接起。 背景里面是饭店嘈杂的声音。 又过了几秒,才传来韶宏伟的声音:“鲁书记,是我。宏伟。” 背景音越来越弱,显然韶宏伟到了一个安静的所在。 鲁向阳这才问:“在吃饭?” “是的,鲁书记,不过现在身边没人。”韶宏伟知道接听领导电话的规矩。 一看到手机上是鲁书记的提示,他先接通了电话,但还是一直等自己出了包间,才开始说话。 韶宏伟来到旁边一个空闲的包间,顺手掩上了门。 “今天商量工作比较晚了,是我请大家吃个饭。有金立明和他的监察委员,农经站的小曲,还有上阳日报的两个记者。” “噢,记者?”对于韶宏伟和纪检书记金立明接触,鲁向阳毫不意外。 自己在和金立明谈话时,已经有了明显的暗示。 希望两人在溪岭镇形成很好的配合。 但他有些纳闷,这时候,上阳日报的记者上去做什么? “是这样的,鲁书记……” 于是,韶宏伟就将孟可丽和张伟东,为了两封群众来信,来东店村调查的事,原原本本地向鲁向阳做了汇报。 当然,其中隐去了他和孟可丽之间的关系和两人关于此事的计划。 毕竟在鲁向阳这里,公事是公事。他韶宏伟再被看好,也不能把自己和女人的事,掺合进来。 鲁向阳在听到山河公司的事故,竟然造成了一个民工的失踪,而且县里镇里有关部门不作为的事情后,自然很生气。 在韶宏伟向他汇报了基本工作思路后,鲁向阳表示赞同。 他嘱咐韶宏伟道:“对于桥梁涵洞垮塌一事的重启调查,这件事你交给金立明。让他以镇纪检委的名义向上打报告。” 这显然是鲁向阳在保护韶宏伟。 作为主管农业口的副镇长,发现问题提供线索可以,但如果主导调查,既越权又不合适。 何况,有金立明在,韶宏伟完全可以依靠和协助他来完成。 韶宏伟:“嗯,当然,鲁书记。” 鲁向阳:“我随后和文军书记打个招呼,让他们尽快批准。并将此案列入到溪岭镇反腐专案组的工作范围,将所有关于对山河公司与溪岭镇的腐败案件,一律并案查处。” “至于你刚才说的挖掘废弃桥梁涵洞的费用,县里可以出。” 韶宏伟连忙道:“鲁书记,不好意思,打断一下。经费问题已经有着落了。您刚到县里,为这件事动用财政的钱,恐怕不太合适。” “而且,目前对尸体的去向,我们也仅仅是猜测。万一不在里面,会给您的决策带来麻烦。” “这个事情我们反复商量过,虽然基本可以做出这个判断,但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这些风险应该由我们来承担。只要不动用县里的钱,即使有点差错,也和您没什么关系。” 鲁向阳听韶宏伟这么说,心里不禁一暖。 这个秘书,还没等上任就已经替自己考虑了。这样的小伙子实在是难得,值得依靠。 鲁向阳就问:“这么大一笔钱,镇里不可能拿出来。而且,事情涉及到有关人员,一旦在经费上扯皮,恐怕会给对方时间和毁灭证据的机会。你们打算怎么办?” 韶宏伟道:“是这样鲁书记,虽然我不知道具体经费的渠道怎么来,但据一起参与这件事的记者讲,她有能力拉来这笔款项。” “噢,这个记者能量不小嘛!他叫什么名字?” 韶宏伟深吸一口气,尽量以平静的语气道:“时事新闻记者孟可丽。” “孟可丽。是她?”鲁向阳脱口而出。 “是的,鲁书记。您认识?”韶宏伟没想到鲁书记会认识她。 “呵呵,宏伟,有她参与,经费自然是没问题。那好,就让她来解决吧。呵呵……” 听到鲁向阳这句话,韶宏伟脑子里现出疑问来。 听语气,鲁书记与孟可丽不仅认识,而且似乎对她的能力或底细很了解。 两者到底是怎样的关系呢?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与鲁向阳通完电话,握着手机在原地想了想,这才出了空包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此时,餐桌上的菜已经上了一大半,大家在等着他举杯开席。 韶宏伟举起了酒杯,对大家道:“来,咱们这是私人聚会,我先提一杯,酒杯都举起来。” 今天点的是啤酒,由于张伟东开车,以茶代酒。 两个女孩孟可丽和曲婷婷,也都举起酒杯相碰。 “第一杯,咱们先走一杯怎么样?” 刚才鲁书记的电话使他心情大爽,韶宏伟禁不住动了酒性。 金立明看了看两个女孩,“你们俩个可以随便,我们干了。” 孟可丽和曲婷婷对视了一眼,笑了笑。 两个女孩互不知道酒量。但女孩强烈的好胜心,今天又是在韶宏伟面前,没人肯输给对方。 还没等两人说话,纪检委员杨海波却挑起事来,嚷道: “都说男女平等,为什么她们就可以随便,领导这样说话不公平。” 耶嗬,有不服的,挑刺是吧? 没等孟可丽说话,曲婷婷先不让了。 她与杨海波的办公室楼上楼下,很是稔熟,就将酒杯冲向他道: “海波,你说你们领导不公平,我看也是你一直以来的心里话。那好,今天你就说怎么喝吧?” “我去,领导,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海波发现曲婷婷开始整他,赶紧冲着金立明解释。 金立明一摆手,“你们年轻人之间的酒官司,不要牵扯我。现在是业余时间,这桌上也没什么领导,你们随便。” 杨海波这才冲着曲婷婷瞪起眼睛:“我说小曲美女,既然领导说了,我们可以随便,那我就不客气了啊!” 曲婷婷晃动了一下她的马尾,杏眼一瞪,嘴巴一撇道: “哟哟哟,还你随便,本宫虽然不是随便的人,但随便起来就不是人。” “哈哈哈……”大家虽然都熟悉这个段子,但还是被曲婷婷的机智逗笑了。 曲婷婷眼睛的余光,看见韶宏伟关切地看着自己,就把酒杯一举道: “海波,既然你羡慕我们两个女孩,那今天我们就打破规矩。今天酒桌上不分男女,一律一视同仁,怎么样?” 杨海波不忿道:“我一个大老爷们,岂能怕你们两个女流?” 张伟东在一旁道:“呵呵,杨委员,你这话可就说错了。” “这女人啊,除非不举杯,一旦喝起来,男人可真不是她们的对手。” “你没听说过吗,喝酒有四怕。” “一怕扎小辫的,二怕红脸蛋的,三怕掏药片的,四怕戴眼镜片的。” “你虽然戴着眼镜,但你看,他俩即扎小辫又红脸蛋,再加上二打一,我看今天你要够呛。” 金立明见韶宏伟一直端着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唇枪舌剑,就提议道: “哎哎哎,你们的酒官司待会儿再打,来来,我们先喝了韶镇长这一杯,然后你们再单论,好不好。” 众人齐声道:“好。” “对对对,先喝了这杯。”孟可丽也在一旁道,同时,眼睛向韶宏伟瞟了一眼。 见两个自己的女人都不自觉地关照自己,韶宏伟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这样的待遇,从来没有过的,爽极了。 韶宏伟举起酒杯,环顾了一下,一饮而尽。 随后,举着空杯,挨个监酒,“来,敬酒的干了,我看你们谁敢耍赖。” 曲婷婷也帮腔道:“对,看看谁养鱼。” 说着,仰起头,挺起熬人的胸脯,咕嘟咕嘟往下灌。 韶宏伟看见她那分外凸出的胸脯,眼睛有些发花,手心里竟不觉有了柔软的感觉。 想起昨夜的把握,韶宏伟的心里一热。 察觉到一旁有双异样的光投射过来,他连忙转头看了一眼孟可丽。 孟可丽正一边往下喝,一边用眼睛瞄向自己。 刚才自己盯着曲婷婷胸脯出神的那一刹那,自然没逃过她的眼睛。 韶宏伟不觉脸上一热。 连忙低下头,拿起酒瓶往自己杯子里倒酒。 孟可丽心里一乐,心想:“小样的,原来你也是个不安分的男人。” 不过,看着曲婷婷曼妙的身材,漂亮的脸蛋,如果男人不喜欢,那才奇怪呢。 不是那方面功能不行,就可能是个玻璃。 孟可丽是个开放的女孩,对于韶宏伟她也不想管的太宽。 她对自己征服韶宏伟很自信。只要他跟自己上了床,她有信心打败他身边的其他女人。 除了容貌、身材外,床上功夫她也可以尝试解锁任何小电影里的姿势。 更何况,自己还有韶宏伟身边其他女人没有的优势。 韶宏伟如果想在仕途上走得更远,她们孟家绝对可以给他极有力的支持。 男人,虽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同时也是事业型动物。 权力和女人,都是他们的猎物。而对于更高权力的摄取,几乎是上进男人的本能。 这才是一个女人真正了解男人,更好地驾驭自己男人的真谛。 见韶宏伟心虚地低下头,孟可丽干完杯中的酒,落落大方地对杨海波道:“杨委员,我干了,下一杯你说怎么喝?” 她把矛头对准杨海波,借机和曲婷婷比个高低,顺带为自己的男友打打掩护。 杨海波自然是不服气,他的啤酒酒量不错,加上大话也说出去了,事也挑起来了,更不能露怯。 他冲着孟可丽和曲婷婷道:“切,只要你俩不是轮番来,咱们一对一,看谁能喝过谁?” 曲婷婷立即抓住话里的毛病道:“还一对一,你想得美。从现在开始,你喝一杯我跟一杯,一杯不落,看谁先草鸡。” 孟可丽在一旁助攻道:“哎哎哎,我再提议,咱们三谁先上洗手间谁输,怎么样?” “好,就这么定了。”曲婷婷符合道。 看见三个年轻人在一旁打起了酒官司,金立明趁机问韶宏伟道: “是鲁书记的电话吧?” 刚才他看见韶宏伟的手机上显示的名字,又见他出去接,而且说了这么久,心里想知道都谈了什么。 韶宏伟也不隐瞒,点点头道:“是的。有两个消息,对咱们来说是好消息。” 见两人谈起了正事,桌上所有人都停止了争论,竖起耳朵。 ------------ 第一百四十八章,暴风雨就要来了 韶宏伟道:“鲁书记说,他已经安排县纪检委成立溪岭镇反腐专案组,估计一两天就会进驻。” “耶……”杨海波兴奋地一挥拳头。 金立明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韶宏伟看着金立明道:“第二件事,立明同志,鲁书记让我告诉你。关于四海公司承建的桥梁涵洞垮塌一事的重启调查,由你们镇纪检委的名义向县里打报告。他会和纪文军书记打个招呼,并案查处。” 金立明这才一拍韶宏伟的肩膀:“太好了,这样做才符合程序。而且,我们就可以深挖下去了。” 说完这两件事,韶宏伟又举起酒杯道:“来,喝了这杯,我另外有两个好消息告诉大家。” 大家一听,连忙举杯:“来来,喝。” “还有好消息,来,干。” 六人干掉了杯中物。 放下酒杯,韶宏伟这才说道: “第一件,鲁书记向我透露,县里马上要在全县干部队伍中,开展整风肃纪活动,已经由县纪委起草方案,很快就要进行。” “第二件事,鲁书记已经找了政法委书记袁磊谈话,针对溪岭镇派出所出现的问题,要求进行深入调查。借这次整风肃纪活动,对全县公安工作进行整顿教育。” 说到这儿,他停顿了一下:“正丰县风正清扬的日子就快要来了。” “哇沃,这可太好了。”曲婷婷率先嚷道,“鲁书记真是个好书记,正丰又有希望了。” 杨海波也道:“鲁书记这一番动作下来,正丰县的风气肯定大大好转。这力度,可比当年的韩书记都要大。” 张伟东也在一旁道:“这么看来,你们这位鲁书记,是个干事的人。不愧在上阳的好官声,看样子,在正丰要大有作为了。” 孟可丽赞道:“鲁书记不仅有胆魄,更有办法。加上他在市里、省里有强力支持,我相信正丰的春天就要来了。” 金立明频频颔首:“昨天他和我谈话的时候,也叮嘱我。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要大胆突破,敢于作为。只要是符合人民利益,符合党的原则,对那些违纪现象要坚决斗争。看来,鲁书记是意有所指啊!” 韶宏伟拿起酒瓶,倒满酒杯,对在座的人道:“来来来,都倒满酒。” “这一杯,为了鲁书记,为了正丰美好的明天,干杯。” “来来来,干杯。” 随着一阵酒杯的碰撞声,包间里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 与此同时,红星水库里的晚宴也正在进行。 只是,黄晓坡、秦江涛、范旭彪和彭四海四人似乎没什么心思喝酒,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议论着解决问题的办法。 下午,在得知《正阳日报》记者到了东店村后,他们感到前所未有的紧张。 在打发走麻将桌底下的四个女人后,四人紧张的商议到现在。 彭四海看着三个人道:“各位老大,这件事非同小可。一旦事情被他们捅出来,各位的麻烦可不比我小啊!” 彭四海擅于制造些紧张的气氛,话里话外,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范旭彪一听,头皮一阵发麻,对彭四海道: “彭总,那个多嘴的魏宝祥的尸体不是被封在废弃的水泥管道里面了么,他们不可能找到的吧。” 秦江涛心有余悸地道:“这可不好说,万一他们怀疑魏宝祥没有失踪,而是被封在涵洞里,保不准他们会开挖。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先例。” 范旭彪看着黄晓坡道:“要是挖开一公里长的涵洞,没有几百万是办不到的,镇里也不可能给他们出这个钱的,对吧,黄书记。” 黄晓坡点点头,“钱是一方面,就算要重启这件事的调查,我也不会批准,关键他们没有什么证据。” “单单凭证几个记者的采访和怀疑,就启动调查,在我这里门都没有。” “关键是……”说到这儿,他看向彭四海。 彭四海似乎明白黄晓坡的意思,就道:“黄书记的意思是,他们有可能绕开镇委会,直接找民间赞助,擅自动工开挖。” “这件事,不得不防啊!” 秦江涛有些后悔:“彭总,当初为什么非要弄死他呢,弄得现在还麻烦。” 彭四海看看黄晓坡,又看看秦江涛,这才说道:“那次他去我办公室找我要工资,不仅看到了我给三位分红的账,而且还偷偷拍了照。” “他是想用这个东西要挟我。这不仅事关你我,还有可能弄出大事来。” “不弄死他,我们都好不了。” 三人点头,脸上都凝重起来。 过了一会儿,彭四海问秦江涛:“秦所,那个见过魏宝祥的民工现在怎样了?” 秦江涛道:“自从你们把他从工地赶走除名以后,我通过公安系统查过他的行踪,目前在西北的一处工地,距离这里上千公里,应该不会来这里了。” “那就好。”彭四海压低了身子,对三人说道:“这件事的主要问题在韶宏伟和这两个记者身上,咱们得想法子制止他们把这件事闹大。” 黄晓坡点头,“对,如果能让他们停手,这件事就会风平浪静地过去。” 范旭彪问:“怎么能让他们停手,好像很难。” “范老邪告诉我,那两个记者在范东平家呆了一上午,好像范东平从他们家的仓库里,翻出一个账本样的东西,拿进屋里给那两个记者看。” “估计是和咱们的采石挖沙有关。那老家伙鬼着呢。在采石挖沙上,一直没混到什么钱,眼红得很。难保他在背后里记咱们的黑账。” “如果这东西落在他们手里,那咱们的底细也会漏的。” 彭四海听到这儿,一咬牙,对三人道: “到今天这个份上,他们这是逼咱们动手了。” “这事不能再大意了。我看这么办。” 彭四海看向秦江涛:“秦所,镇里那边你的眼线要盯住韶宏伟和那两个记者,一旦出了镇子,立即报告。” 秦江涛点头,“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这会儿,他们和金立明正在镇子里的饭店喝酒吃饭。” “等记者的车子,一离开镇子,马上向我报告。车牌号我也发给你。” 彭四海满意道:“好。” “我让我的手下阿彪,带上三个弟兄,现在就出发,埋伏在镇里回城里的路上,制造一起交通事故,把他们的车子弄翻。” “趁他们昏迷的时候,拿到他们的包和手机,不管他们搞到什么材料,一定要夺到手里。” 黄晓坡点头道:“事到如今,只能这样了。可那个韶宏伟怎么办?” 彭四海看向黄晓坡,眼里露出凶狠的光来: “我已经安排我的保镖阿豹去往溪岭镇,估计现在快到镇上了。” “你发给我的视频和照片,我都给阿豹了。” “到了镇上,他会盯住韶宏伟。只要到了僻静处,阿豹就会找个机会下手。” “我给阿豹的指令是,只要不打死,留一口气就行。至于是否残废,能不能爬起来,那是他的问题。” 范旭彪眼里放出光来:“阿豹,就是那个搏击冠军么?” 彭四海得意地笑了笑:“这个时候,亚军都不行,不拿出我压箱底的弟兄,怎么能对得起在座的各位呢?” “啊,哈哈哈哈……” 黄晓坡、秦江涛、彭四海、范旭彪相视大笑。 笑声穿过落地窗玻璃,越过包间大门,在别墅上空回荡。 “轰隆隆……” 天空中想起了一阵阵雷声。 “咔咔咔……” 天边有闪电闪耀。 一场暴风雨就要来了。 ------------ 第一百四十九章,雨夜车祸 溪岭镇饭店内的酒局,一直持续到晚上八点多。 见外边电闪雷鸣,雨下来了,金立明担心天黑路滑不好走,就与韶宏伟耳语了几句,劝他早点结束。 韶宏伟点头,举杯道: “今天不早了,外边又下起了大雨。一会儿两位记者还得赶路,咱们今天就到这儿吧。” 两个女孩与杨海波正喝得兴起,见韶宏伟这样说,也只好收手。 韶宏伟算过了账,六人来到饭店门前。 只见,外边的雨瓢泼一样,四周腾起漫天雨雾,能见度很低。 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 韶宏伟转身对张伟东道:“这雨好大,要不在镇上住下来吧,明天再走。” 张伟东摇摇头:“明天一早我们还有采访任务,今天必须赶回去。” 又看了一眼孟可丽道:“从这里回城,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很快。” 金立明也不放心:“这大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回城里还有一段山路不太好走,还是住下吧。” 孟可丽看了看韶宏伟,后者眼里有挽留之意,就对张伟东道:“师傅,要不住一晚也可以。” 张伟东再次摇摇头,“这点雨算什么,比这大得多的雨,山路上我也开过,没事。大不了咱们慢点。” “你们不知道,我家那口子有个毛病,每天我不回去她睡不着。” 众人笑道:“噢,原来是这样啊。” 金立明笑着一拍他的肩膀,“当心身体,小心革命本钱。” “哈哈哈哈哈……” 众人大笑。 韶宏伟留恋地看了孟可丽一眼,这才道:“好吧,张记者的理由,我们任何人都无法拒绝。” “可有一样,路上一定要慢点。安全第一。” 张伟东已经向众人伸出手来:“放心吧各位,我保证把我们的美女记者安全送回家。” 孟可丽不无遗憾地瞄了一眼韶宏伟,也道:“到家后,我给各位报平安。” 杨海波和曲婷婷撑着伞,护送张伟东和孟可丽两人上了车。 大家挥手告别。 待车子消失在雨雾里,不知为何,韶宏伟心里悸动了几下,不由泛起一丝担心。 金立明上来道:“咱们也走吧。” 韶宏伟回过神来,问道,“你开车了吗?” 金立明一指门前的一辆途观,“我和海波顺路,我送他。曲婷婷你负责送吧。” 韶宏伟点点头,“放心吧,我负责送到家。” 说着,四人各自撑伞,冒雨上了车。 两辆车一前一后离开饭店,在路口左右分开。 车上,曲婷婷见金立明的车走远了,就上来搂住韶宏伟的胳膊,撒娇道: “宏伟哥,今天我还是一个人在家,你看,下这么大的雨,还打雷,我有点怕。” “要不,你今天还陪我好不好。” 韶宏伟的胳膊被她温软的胸部包围,巴适得很。 见她提出这一要求,心里正有此意,就道: “好啊,昨天咱们都没睡好,今天可以搂着你,好好睡一觉。” “噢耶……” 曲婷婷轻呼了一声,旋即将头紧贴在他胳膊上,满脸幸福而又陶醉。 韶宏伟左手把着方向盘,抬起右手,在她的脸颊上轻轻抚摸着。 街道上,鲜见车辆,红色的尾灯,在雨雾中闪亮。 韶宏伟控制着车速,任车内温馨而又浪漫的空气蔓延。 正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韶宏伟的哈弗H6刚刚驶近镇中心的路口,猛然间从左侧冲出一辆越野车。 那辆越野车开着大灯,猛轰着油门,从斜刺里突然冲出,直奔他的车子撞了过来。 韶宏伟叫了声“不好”,右手猛地从曲婷婷怀里抽了出来。 脚踩刹车,双手向右急打方向盘,企图避开越野车。 但还是迟了。 越野车的车速太快。 雨雾中,只见灯光一闪,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越野车直撞在哈弗车的前部。 巨大的冲击力,将哈弗顶到路旁,车内两人都没系安全带,同时被撞向了一边。 韶宏伟下意识地抱住曲婷婷,身子趴在她上面。 幸亏哈弗车的速度不快,韶宏伟又踩了刹车,两人在车里叠在一起。 韶宏伟的头磕到门框处,眼冒金星,一时有些迷糊。 他马上意识到,出车祸了。 韶宏伟晃动着脑袋,努力使自己清醒一些,眼前还是一片模糊。 他伸手去摸曲婷婷,嘴里喊道:“婷婷,你没事吧,伤到没有?” 曲婷婷一时被撞的发懵,听见韶宏伟喊她,努力挣扎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晃了晃脑袋: “我没事,宏伟哥,你呢,受伤了没?” 一边说,一边在韶宏伟头上身上摸索着。 “我没事,快,准备下车,看看那辆车上有没有人受伤。” 韶宏伟说着,就去开车门。 却发现自己这侧车门打不开,已经被撞得变形了。 忙对曲婷婷喊道:“快,试试你那边的车门,我这边卡住了。” 曲婷婷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她没去开车门,指着车外喊道: “宏伟哥,你看!” 韶宏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 见撞他们车子的越野车上,已经下来三个人。 雨雾中,这三人都是一身黑衣黑裤,高大魁梧,像三座铁塔一样。 三人并不打伞,横着膀子,一步步向他们走来。 “不好,这他妈的不是车祸,是故意撞咱们的。婷婷,快报警。” 见三人的架势,韶宏伟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车祸,而是针对他而来,显然是有预谋的。 联想到这几天的事情,尤其是他们正在调查的两件事情,韶宏伟就明白了。 迎面下来的三个人,都像是练家子,自己一个人恐怕对付不了,何况车上还有曲婷婷。 曲婷婷已经拿起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 她熟练地报了警,韶宏伟已经在心里做好了打算。 曲婷婷挂了电话,紧张看着车外已经围拢上来的三个壮汉,对韶宏伟道: “报警了,他们说会尽快派附近的民警过来。” “宏伟哥,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韶宏伟心里稍稍定了定。 按照正常处警速度,溪岭镇派出所的民警到这里只需三五分钟。 他奇怪,眼前这三个家伙,为什么看着曲婷婷打电话报警,而不动手。 他想了一下,对曲婷婷道:“婷婷,你在车上。我下去看看。” “记住,不管出现什么情况,你都不准下车。听见没?” 为了加重语气,他在最后几乎是命令式。 “宏伟哥,你别下去,万一他们……” 韶宏伟宽慰道:“没事,既然他们是来找茬的,躲也总不是办法。” “再说,一会儿警察就来了,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 说着话,韶宏伟让曲婷婷到车子的后排座椅上。 自己挪到副驾驶座上,一拉车门,准备出去。 曲婷婷一把拦住他道:“宏伟哥,你还是别下去了,我怕。” 韶宏伟微微一笑:“没事,你接着催一下报警,我下去看看他们是什么人。别一会儿警察来了,他们再跑了。” 说着话,他一伸手,从座椅底下抽出一把车锁来,拎着下了车。 ------------ 第一百五十章,坏了要出事 韶宏伟拎着车锁,下了车。 大雨兜头而下,把他淋了个透。 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对面的三个黑衣人,却好像机器人一样,站在大雨里,任雨水倾泻在身上、脸上。 显然,他们故意营造出这样一种氛围,从心理上,恐吓对方。 韶宏伟知道今天遇到硬茬了,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铁锁。 这把锁是他平时用来锁方向盘,随车带着,却很少用。没想到今天却派上了用场。 对面三个黑衣人,见韶宏伟下了车,并不搭话,呈三角队形,直接就扑了过来。 左中右,三面一起进攻。 雨势中,拳脚带着风,直奔韶宏伟。 韶宏伟并不慌张。在上学时,他参加过武术班训练,平日里也经常锻炼。 如果是一个对手,他并不在意。 但今天一下就来了三个,而且还体格健壮有备而来,单凭自己,显然不是对手。 好在他手里提了铁锁,有了武器,心里自然有了底。 他举起铁锁,照着最前面的中间黑衣人,劈头就砸。 那人急忙后退躲闪。 哪知这是韶宏伟的虚招,虚晃了一下,早就撤回车锁,左右开弓,只听见, “咔” “啊……” “哎哟” 铁锁分别砸在两人的胳膊上。 两个家伙没想到韶宏伟的出手快如闪电,来不及躲闪,全被击中。 疼的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叫苦连天。 但就在这一瞬间,中间黑衣人已经窜到韶宏伟面前,一拳打在他的头上。 这家伙的拳头力道太大,韶宏伟头一滞,身子往后一仰,倒退了几步,一下子撞在后面的车上。 韶宏伟脑袋里嗡地一声,意识一时有些恍惚。 黑衣人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紧上两步,拳又到了。 这家伙身手了得,出拳很快,雨雾中更是看不清拳的来路。 韶宏伟朦胧中见对方动作,急忙一侧身。 “砰” 拳头砸在车门上,砸出一个坑。 另一个拳头带着风声又砸了过来。 韶宏伟双手举起铁锁用力向上一格,将对方的第二拳隔开。 随即,韶宏伟的铁锁并没停,而是顺着对方的胳膊而进,照着对方的脑袋就是一下。 对方一见不好,连忙一偏头,脖子一缩。 韶宏伟也是被打急了,这一击完全是不顾门户,只管攻击。 铁锁正结结实实地砸在他的肩膀上。 只听见“哎呀”一声,黑衣人捂着肩膀向后跳开了。 此时,另外两名黑衣人已经从刚才的一击中缓过劲来,又冲了上来。 车里的曲婷婷一见,高声喊道: “宏伟哥,小心。” 韶宏伟见对方左右夹攻,只能先对付一个。 好在他手里有铁锁,并不惊慌,也不躲闪对方的攻击,照着左面的黑衣人劈头盖脸就砸。 他不相信,自己的铁锁还干不过你而拳头? 那家伙一看,韶宏伟这是玩命的架势,连忙躲闪。 但韶宏伟挥舞着铁锁,根本不停,一个劲地猛砸。 左面的黑衣人只好掉头就跑。 韶宏伟再回过头来对付右边的家伙。 趁着韶宏伟玩命的机会,这家伙已经给他的腰间来了一脚。 踢得韶宏伟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回过身来,韶宏伟再次挥起铁锁,没头没脑地一顿乱砸。 一铁锁正砸在对方再次踢出的腿上。 只听一声惨叫,这家伙抱着腿倒在地上翻滚去了。 正在这时,远处警灯闪烁,处警的警车来了。 中间黑衣人见势,知道一时奈何韶宏伟不得,连忙招呼两个受伤的家伙上车。 三个人连滚带爬地上越野车。 连着发动了几次,终于越野车喷出一股黑烟,往后倒了一下,一加油,冲进雨雾逃走了。 韶宏伟看着这一切,并不阻拦。 毕竟只有他一个人,担心对方还有什么阴招。再加上他惦记着车里的曲婷婷,只好看着车的尾灯,记住了车牌号。 曲婷婷见对方逃跑了,推开车门,撑起雨伞对着韶宏伟喊道: “宏伟哥,快上来,警察来了。” 韶宏伟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对曲婷婷道: “没事儿,已经湿透了,我在外边等警察过来。” 曲婷婷在车里看到了刚才的一切。 刚开始还为韶宏伟担心,见他被黑衣人打了一拳,跌倒在车旁,不禁叫出声来。 后来,见韶宏伟用铁锁反击成功,击退了袭击的黑衣人,在车里不住声地叫好。 但心里,仍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这帮家伙突然撞车,又袭击他的宏伟哥,不免令她揪心。 再一想到车子被撞的那一刹那,韶宏伟不顾一切地扑在自己身上保护,心里涌起无限的感激来。 这样的男人太有担当了。 她伸手从车后座拿起一柄雨伞,索性也跳下车。 来到韶宏伟面前,把雨伞撑在他的头上。 借着车灯,她上下打量着他,用手抚摸着他肿起的额头,心疼道: “看,你都受伤了。” “这群混蛋,他们是什么人,为啥这样?” 韶宏伟见她完全暴露在雨中,就把伞挪向她的头顶,命令道: “我已经湿透了,不用给我撑,小心淋湿了你,容易生病的。” 两人正在互相谦让,警车到了。 上面下来两名穿着雨衣的民警,一看两人,都认识。 “韶镇长,怎么是你,发生了什么事?” 韶宏伟看了一下手表,从报警到处警,足足十几分钟过去了。 心下不满,但并没流露出什么。 就将对方故意撞车,然后下车袭击自己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 两位民警看了看现场,取出手机对现场拍了照。 随后,让韶宏伟上车发动车子,见车子已经无法启动。 就让两人坐上他们的警车,回派出所录笔录。 韶宏伟湿漉漉地坐上警车后座,小心地与曲婷婷保持一些距离,以免弄湿了她。 曲婷婷悄悄伸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刚松了口气。 只听韶宏伟突然说了声: “不好。” 急忙掏出手机就打打电话。 曲婷婷看了一眼,见是打给孟可丽的。 手机忙音,显示已关机。 韶宏伟心下着慌,再给张伟东打,依旧是忙音。 “坏了,要出事。” 韶宏伟脸上现出难见的恐惧和不安。 曲婷婷也紧张起来,忙问:“怎么了,要出什么事?” 韶宏伟再次拨打手机:“孟记者她们,已经联系不上了。” “什么?”曲婷婷也吃了一惊。 连忙拿起自己的手机,也开始拨打。 韶宏伟见电话还是打不通,急忙对前排的两位民警道: “二位警官,能不能掉头,咱们得赶紧去救两个人。” 前排的民警互相看了看,问韶宏伟:“救人,救什么人?” 韶宏伟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简单说,是去救两个记者。” “记者,救什么记者,在哪里?”两位警员将车子停下来,回头问韶宏伟。 韶宏伟只能简单说道: “两位警官,相信我。这两位记者和我们刚分手不久,现在正在回城里的路上。” “说好的他们到了会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可现在电话打不通。” “刚才我们遇到袭击的事,显然是有预谋的。说明他们也有危险。加上前面有一段山路,我担心他们很可能遭遇意外。” “所以,我请求你们,立即掉头追上去,营救他们。” 两位警员再次互相看了看,一脸的为难: “韶镇,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处警是有规定的。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指派,我们才来的现场。” “现在,没有指挥中心的指示,也没有上级的命令,就凭着你的猜测,我们就盲目赶过去,恐怕不符合程序。” 两位警员明确拒绝道。 ------------ 第一百五十一章,他们在车里 见韶宏伟脸上现出难见的恐惧和不安,曲婷婷也紧张起来,忙问: “怎么了,要出什么事?” 韶宏伟再次拨打手机:“孟记者她们,已经联系不上了。” “什么?”曲婷婷叫出了声。 她也拿起自己的手机,开始拨打。 两人的电话打了几遍,依旧不通。 韶宏伟只好请求前排的两位民警道: “二位警官,能不能掉头,咱们得赶紧去救两个人。” 前排的民警互相看了看,问道:“救人,救什么人?” 韶宏伟道:“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简单说,是去救两个记者。” “记者,在哪里?”两位警员将车子停在路边,回头看着韶宏伟。 韶宏伟只能简单说道: “两位警官,请你们相信我。这两位记者和我们刚分手不久,现在正在回城里的路上。” “说好的他们到了会给我们打电话报平安。可现在两个人的电话都打不通。” “刚才我们遇到袭击的事,显然是有预谋的。说明他们也有危险。加上前面是一段山路,我担心他们可能遭遇意外。” “所以,我请求你们,立即掉头追上去,营救他们。” 两位警员再次互相看了看,一脸的为难: “韶镇,你也是知道的。我们处警是有规定的。接到110指挥中心的指派,我们才来的现场。” “现在,没有接到当事人报警,也没有上级的命令,就凭你的猜测,我们大半夜的就盲目赶过去,这恐怕不符合程序。” 两位警员明确拒绝道。 表面上,两人的理由冠冕堂皇,可韶宏伟明白,包括他俩处警珊珊来迟,这些的背后,都少不了派出所长秦江涛的授意,甚至可能背后就是他在搞鬼。 曲婷婷见韶宏伟的提议被拒绝,一想到可丽姐和张伟东也可能会遇到和他们一样的危险,心里不由紧张起来。 她抓着韶宏伟的手心开始出汗,手在轻轻颤抖。 韶宏伟感觉到了曲婷婷的紧张,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放心。 见警员不配合,韶宏伟也顾不得太多了。 现在,不能跟着他们去所里,自己必须有所作为。 他一拉车门,跳到雨中。 曲婷婷一见,也拉开另一侧车门,跟了出来。 两位警员吃了一惊,隔着车窗喊道: “哎、哎,韶镇,你俩不能走,还要回所里录笔录呢。” 韶宏伟一边掏出手机拨打电话,一边对两人道:“笔录回头再说。” “另外,请你们向所里报告一下,就说去往城里的路上,出了事故,请他们派人前去查看。” 说着话,拉着曲婷婷的手,冲到一旁的屋檐下。 这时,韶宏伟的手机也拨通了。 他对着话筒喊道: “立明,赶紧开车过来,我在镇中心十字路口这儿。出事了,要快,越快越好。” 原来,他把电话打给了金立明。 现在,派出所的警车靠不住,自己的车又撞坏了,他想起了刚分手的金立明。 此时的金立明刚刚到家。 听电话里韶宏伟的语气很急,也顾不得多问,穿上雨衣跳上自己的车,就往镇中心赶。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途观车就停在了韶宏伟的面前。 那辆警车还停在路边,两个警员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眼前的架势,拦韶宏伟肯定是拦不住了。 此时,见镇副书记兼纪检书记金立明又赶过来了,觉得事情有点大。 急忙用对讲机呼叫所里的值班副所长。 副所长在听了情况介绍后,也感觉似乎可能出了问题。就命令两个警员跟上金书记的车,如果真要遇到情况,可以支援。 两个警员不情愿地上了车,准备跟上。 韶宏伟绕到驾驶侧,和金立明商量了一下,决定由他来开车。 金立明赶紧挪到了副驾驶位上。 曲婷婷坐上了后座。 韶宏伟一脚油门,途观车向镇外疾驰。 路上,韶宏伟一边飞速地开着车,一边把刚才遇袭,以及孟可丽和张伟东的电话都打不通的事,向金立明做了简要说明。 金立明一听,觉得事情非同小可。 立即打电话给县公安局交通指挥中心,通报上阳日报社两位记者的车,可能在溪岭镇通往城里的路上出事了,请他们立即派人沿途搜寻。 又打电话给镇人民医院,请他们派出救护车,沿着去往城里的路上查找上阳日报社的车辆,并准备随时救护伤员。 安顿好这一切,金立明看着手把方向盘,满脸焦急的韶宏伟道: “宏伟,县里镇里都安排了,但愿两位记者没事。大不了我是谎报军情,挨个批评。” 韶宏伟道:“批评都算在我头上。我们一起祈祷这是虚惊一场吧。” 他之所以打电话给金立明,很大程度上也是希望他像现在这样,快速落实这些事情。 毕竟金立明是镇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不论在哪方面,与县里镇里有关部门联系起来都方便。 现在,孟可丽和张伟东两人的电话打不通,很令他担心。 自己刚才遇袭就说明对方开始动手了。 而两人今天在村子里调查那么久,肯定惊动了那些人。 他心里直怪自己太大意,没有想到对方会狗急跳墙。 关键是,自己现在已经脱险,而孟可丽和张伟东两人联系不上,这不能不令他心急。 另外,韶宏伟坚持要自己开车,是因为金立明平时开车就像做事一样,四平八稳。 在眼下十万火急的时刻,韶宏伟的架势技术彻底派上了用场。 大雨继续倾盆,山路上一片水雾。 韶宏伟将大灯亮起,伏在方向盘上,两眼紧盯着弯弯曲曲的路面,只管将车开得飞快。 几次急转弯,不得不大力刹车。 刹车片和轮毂的摩擦声异常刺耳。 金立明和曲婷婷在座位上,两手紧握着头顶的把手,身体被车子甩来甩去,瞪着惊恐的眼睛,看着疯狂的韶宏伟。 途观车在雨中的山路上一路飞驰。那辆警车早就甩的不见踪影。 走出十多公里远,刚转过一个急弯,突然,坐在前排的金立明用手一指前面,大声提醒道:“宏伟,小心,有路障。” 韶宏伟早就看到了。 一脚刹车下去,车子猛地顿挫着减速。 车后排的曲婷婷眼尖,一眼看到路旁的深沟里有一辆车的影子,连忙对两人道: “快看,沟里有车。” 韶宏伟猛地将刹车踩到底,车子在路障前不远处停下。 三人跳下车,韶宏伟不顾大雨倾盆,满是泥泞,直接就往沟底下跑。 沟很深,离路面足有十多米。 坡度又很陡,韶宏伟几乎是连滚带爬到了沟底的。 金立明穿着雨衣,先看了一眼路障。 一根枯木和几块巨石排在路当中。 显然不是由山上滚落,而是人为。 看到这儿,金立明心底一凉,立即对韶宏伟敏锐的判断和自己刚才及时的几个电话感到庆幸了。 沟底遇险的车辆,十有八九是报社记者了。但愿他们能安然无恙。 他赶紧坐下身子,沿着沟壁往下溜。 回头,对着曲婷婷喊道: “你留在上面,等待救援的人过来。” “打开双闪,人呆在车外,小心来往的车辆。” 金立明此时的头脑异常清醒,迅速给三人分了工。 正在这时,只听沟底下韶宏伟大喊: “快、快下来,是他们,在车里。” ------------ 第一百五十二章,紧急救险 听到韶宏伟的喊声,金立明快速滑倒沟底。 迎面就是一股浓烈的汽油泄露的味道,很呛人。 现场一片狼藉。 那辆门上印有上阳日报社的别克凯越,躺在沟底。 车窗的玻璃全都破碎,车身已经严重变形。 车内,隐约有两个人,身上系着安全带,气囊已经打开,躺在车里一动不动。 雨点狂躁地落在金立明和韶宏伟的脸上、身上,打得金属车身啪啪作响。 但除了这些,车内没有任何呼救的声音。 情况看起来似乎不妙,这让两人不觉心里有些惊慌。 韶宏伟掏出手机,点亮上面的手电筒,趴在地上,向车里照着。 金立明朝着车内叫道:“孟记者,张记者,你们怎样?伤到哪了?” 车内没有回音。 韶宏伟伸手上去拽车门。 拉不动。 他索性将手机放在地上,坐在泥水里,伸出双脚蹬住车身,双手握住车门边框使劲去拉。 没用,车门变形,卡住了。 金立明也跑到了另一边,如法操作。 同样打不开。 雨雾中,汽油味更加浓烈了。 车子前端,引擎盖子下,似乎有电路打铁的声音,“嘶嘶”作响。 “不好!” 韶宏伟大声冲金立明喊道: “汽油泄漏了,有电路短路,在打火。” “得快点把人弄出来。一旦车子着火就完了。” 金立明听到了,赶紧嚷道,“试试后门。” 两人同时又去拽后门,依旧被卡住。 韶宏伟见后备箱的盖子已经被撞开,连忙爬倒后背箱里翻找。 终于,找到了随车的工具包。 他摸索着打开,把轮胎扳手递给金立明道:“给,你用这个。” 自己拿出里面的千斤顶,再次回到车门处。 两人一顿操作,终于将车门弄开。 韶宏伟正在副驾驶一侧。 在手机电筒的照射下,只见孟可丽脸色惨白,双目紧闭,额头和嘴角都有血在流出。 安全带将她的身体牢牢控制在座位上,白色的气囊顶在她的胸前,上面也有些血迹。 韶宏伟轻呼:“可丽,可丽。” 丝毫没有反应。 急忙伸手解开安全带,看了一下她的双腿。 还好,虽然车子变形,但腿没被卡住。 韶宏伟毫不犹豫地抱起孟可丽,小心地往外移动。 孟可丽身子软绵绵的,没有任何支撑力。 韶宏伟顾不得其他,先救出人来再说。 一使劲,将孟可丽从座位上抱了出来。 外面的大雨,劈头盖脸地砸在他和她的身上。 韶宏伟将头贴近孟可丽的胸膛,听了听,还有心跳。 这才多少放下心来。 此时,金立明也将张伟东从车里拖了出来,对韶宏伟喊道:“快,快离开这儿,小心车子爆炸。” 伴随着他的话音,两人立刻带着救出的人向两侧闪去。 引擎盖下,闪过一阵蓝色的火花,紧接着就是一团耀眼的火光腾起。 韶宏伟喊了一声:“不好,快趴下。” 一边喊,一边抱着孟可丽向沟底的泥泞里扑倒在地。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身后的车身腾起一个巨大的火球。巨大的冲击波,夹带一些金属碎片,向四周飞散。 整个车子被爆炸掀起,在空中翻了个筋斗,一头扎在一旁,熊熊燃烧起来。 好悬,车子落下的位置,距离韶宏伟仅三四米的距离,火势很猛。 雨水浇在上面,滋滋啦啦发出奇怪的声响。 韶宏伟趴在那里,身体护住孟可丽,只觉得后背被什么东西划了一下。 随即就是烘烤的感觉。 他忙抱起可丽,踉跄着又向前跑了几步,躲开熊熊燃烧的车体。 借着火光,他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孟可丽。 还好,在他的保护下,安然无恙。 韶宏伟转身,对着对面高喊道:“金书记,金书记,你那怎么样?” 另一侧传来:“宏伟,我没事,你呢?” “我也没事,张记者呢?” “他已经醒过来了,腿上受了伤,走路还不行。” “我们赶紧回到上面去,下面太危险了。” “宏伟,你看,他们来了。” 顺着金立明的声音,韶宏伟朝沟顶上看去。 不远处,一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正逐渐接近。 他的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公路上,曲婷婷在打着双闪的车旁挥舞着双手,指挥着车子停下来。 旋即,冲着沟底大喊: “宏伟哥,金书记,救护车来了,警车也来了。” “他们有救了。快,快,快上来。” 韶宏伟抱起孟可丽,沿着陡峭的沟壁,一呲一滑地向上攀着。 金立明架着受伤的张伟东,同样艰难地向沟顶前进。 警车上的那两位警员,连忙下了车。手牵着手,组成人梯,接引上韶宏伟。 曲婷婷急忙撑着伞上前,为韶宏伟和孟可丽挡雨。 救护车的后门打开,孟可丽被快速移到车内的担架上。 车上的随行医生和护士,立即对孟可丽进行了初步检查,呼吸虚弱,脉搏微弱,血压偏低。 随即,上了吸氧和心电监测等急救措施。 与此同时,张伟东也被劝上了救护车。 韶宏伟、金立明和救护车上的医生一商量,决定立即就近送往县医院。 救护车载着两人,向县城方向疾驰。 闪烁的救护灯和“呜哇呜哇”的笛声,令韶宏伟有些心乱。 这时,县交警指挥中心派来的巡查车也到了。 韶宏伟和金立明再次商量,决定金立明和曲婷婷留下来,配合交警和派出所调查车祸现场。 韶宏伟开上金立明的车,跟在救护车后面去县医院。 视孟可丽的伤情,再做决断。 金立明拍着韶宏伟的肩膀说:“路上慢点。随时保持电话联系。” 手移开的时候,金立明觉得有些发粘,借着警车的灯光仔细一看,不由吃了一惊,叫道: “宏伟,你受伤了?” 说着,一把拉过韶宏伟,将他的后背转了过来。 只见韶宏伟的后背连带肩膀,一片血迹。 衬衣已被划破,雨水混合着血水,将后背湿成一大片。 曲婷婷赶紧凑近一看,不觉捂住嘴巴,惊叫道: “啊!宏伟哥,这是伤到哪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血。” 只见,韶宏伟的后背上,斜斜的,一道深深的口子,从后肩处直到左肋部,足有一尺多长。 闪烁的灯光下,伤口不停地向外流着血,顺着破碎的衬衣向下淌。 又很快,被密集的雨水混合着冲刷下来,浸染得后背血淋淋的。 曲婷婷心疼得直抽搐,胃里一阵翻滚。 见到自己心爱的人受了伤,她竟然一阵眩晕。 她晕血了。 见她手扶着额头,身体有些摇晃,金立明上前一把把她拉到一旁,不让她看韶宏伟后背上的伤口和血。 再对韶宏伟道:“宏伟,你后背伤的也是不轻。得尽快包扎一下,小心感染和流血过多。” 韶宏伟用手在后背摸了一下,看了看手里的血迹,坦然道:“没事,一点皮外伤。我到了县医院,让他们处置一下就行了。” 显然,他后背的伤,是车子爆炸过程中,保护孟可丽时被碎片击伤的。 好在不致命。 韶宏伟对金立明叮嘱说道: “一会儿,在勘察现场时,你要注意两位记者的采访记录,看看是不是丢失了。” “他们制造这场伏击,恐怕绝不只是为了把车弄翻这么简单,显然是有目的的。” 金立明点头,“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而且,这明显是蓄意谋杀,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你快去吧,后背上还在流血呢。” 一旁的曲婷婷缓过来了,她满脸着急道: “金书记,我也跟着去县里吧。你看韶镇长已经受伤了,我去了或许会帮上忙。” 金立明看了看陆续到达的三辆警车,点点头: “也好,现在到了这么多的警力,凉他们也不敢乱来。” “你陪着韶镇长去县里,遇到什么情况,及时给我打电话回来。” 随即,催促道:“快,快上车吧,救护车已经走远了。” “婷婷,记得路上对韶镇长后面的伤口,简单处理一下。” “好的金书记。” 两人上了车,向县城方向而去。 ------------ 第一百五十三章,心疼的感觉 见韶宏伟和曲婷婷途观车的尾灯,消失在雨雾中,金立明才返回身来,和到场的派出所以及县交警指挥中心的警员们,开始对现场进行勘察。 从现场的路障上看,显然是有人故意设置的。 那棵枯树,有从山坡上拖拽下来的痕迹。 四五块石头,并排横摆在路中央。每块足有百十斤重,一人难以推动。 这些东西,完全挡住了右半边车道。 报社的车子,有明显的刹车痕迹。 现场的车辙印表明,当时车应该已经刹住了。 之所以滚下山坡,完全是外力所致。 左侧的路上,散落着几块大小不等的越野车保险杠的碎片,并有两道宽宽的轮胎刹车印。 至于是什么牌子的越野车,需要回去鉴定确认。 仅可容半个车身的左侧路,露肩处有越野车轮碾过的痕迹。 勘察到此,县交警指挥中心的警员断定,报社的别克凯越车是停下后,被对面的来车撞下山坡的。 “这是一起故意制造的车祸。”一名交警断定道。 派出所的两位警员,也初步接受了这一判断。 金立明对交警道:“驾驶员现在去县医院救治去了。当时的情况,他应该说得清楚,我们随后去医院核实吧。” 又对两位派出所的警员道:“现在看来,这绝对不是一起交通事故,而是刑事案件。二位是否应该请示所里,与县刑警大队联系,请他们尽快派人来现场勘察。” 两位警员互相看了看。 此时,他们已经完全相信韶宏伟当初说的话了。 报社的车确实遭遇了不测。 见现场如此惨烈,还有一个记者生死不明,两人不敢怠慢,立即向在所里值班的副所长吴永飞进行了汇报。 吴副所长一听,现场出了人命,而且是蓄意谋杀,立即向县公安局刑警大队报告,请求支援。 随即,向自称在家休息的所长秦江涛做了汇报。 金立明见现场的事情已经基本确定,看了看手表,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钟。就给韶宏伟打电话,询问他那里的情况。 …… 再说途观车上。 韶宏伟驾驶着车子,在县道上疾驰。 曲婷婷在一旁,用纸巾给他擦拭着后背流淌下来的血水。 伤口很深,血汩汩地向外流着,没有止血的迹象。 擦着擦着,曲婷婷哭了起来。 韶宏伟看了看她,安慰道:“哭什么,没事的。” 曲婷婷指着脚底下一大堆殷红的纸巾,哭道: “出了那么多的血,止也止不住,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 “没事,我的傻丫头。这点血算什么?再说,只是皮肉伤,没伤着动脉和静脉,不会有大事的。” 韶宏伟说着,伸出一只手去,替她擦去眼里不断涌出的泪水。 “宏伟哥,你这样流血会死的,人身上才有多少血啊?这才一会儿,就流了这么多!呜呜呜……” 曲婷婷哭的更厉害了。 “别担心,傻丫头。我再开快点。你看,前面天边都有光亮了,转过前面的山脚就是县城了。” 曲婷婷抬眼看了看,山那边确实有透天的光亮,就道: “宏伟哥,也别太快,路这么滑,万一那帮家伙使坏,再弄出个路障怎么办?” 显然,她有些心有余悸。 韶宏伟看了她一眼,对曲婷婷的判断表示认同:“嗯,你也觉得那是故意设的路障吧。这帮家伙,已经狗急跳墙了。” ”这群王八蛋,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宏伟哥,你说,可丽姐会没事的吧。她还那么年轻,那么好看,我可不想她出事。” 曲婷婷又猛地想起孟可丽来。 刚才见她一直昏迷不醒,此刻,更加担心起来。 “吉人自有天相,但愿她没事。” 韶宏伟的心里也是没底。他的内心,比谁都着急。 只好深踩油门,把车子加快。 到了县医院,就见前面的救护车刚刚把孟可丽的担架卸下来,正往急救室推。 另外两名护士模样的,搀着腿部受伤的张伟东,向另一间急诊走。 韶宏伟停下车,也顾不得车子停的不是地方。 和曲婷婷跳下来,直奔急救室。 到了门前,见担架车刚要进去。 韶宏伟抢前一步,拦住随车的医生问:“大夫,伤者怎么样,醒过来没?” 医生一边摇头一边往里面推车,说道:“现在情况比较紧急,需要马上抢救。” 说着,人已经进到急救室里面去了。 韶宏伟想要跟着进去,被一个护士拦住了。“先生,你不能进去。” 他身后的另一个护士惊叫道:“哎呀,先生你后面怎么都是血,快,快跟我过来。” 曲婷婷随后跟了上来,也嚷道:“他受伤了,快给他治一下。” 韶宏伟被曲婷婷推拉着,眼睁睁看着急救室的门关上了,这才跟着那名护士来到处置室。 “把衣服脱了,快让我看看。” 随后跟着进来的值班医生,上前检查。 韶宏伟脱去湿透的衬衣,强健而又发达的肌肉,立时展现在曲婷婷和两名小护士面前。 两个小护士眼睛一亮,戴着口罩的小嘴不由轻呼出声。 那名大夫严厉地看了两个护士一眼,两人连忙去准备消毒和止血器械和药品。 曲婷婷看着两个小护士,心里竟然有一丝的骄傲。 自然是她的宏伟哥这样引人注意,尤其是女孩的注意,本能地有些虚荣心。 大夫让韶宏伟趴在处置台上,看着深且长的伤口,不禁皱眉摇头: “啧啧,这么长的创口,有的地方很深,需要缝合一下。” 对拿着消毒器械上来的护士说道:“这里已经有些感染,需要彻底消毒。” 又对韶宏伟说道:“会很疼,忍一下啊。” 韶宏伟点点头道:“没事,来吧。我受得住。” 医生看了曲婷婷一眼,见她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脸色有些发白。 就道:“这位家属,请到外边等着。” 医生误以为两人是夫妻关系。 曲婷婷的脸一红,乖乖出去了。 出了门,还不放心,隔着门缝一直往里面窥视。 只见,两名护士在医生的指导下,给韶宏伟的伤口上消毒。 当酒精棉球探进韶宏伟后背的伤口深处,曲婷婷见他疼的身体忍不住抖了一下。 她跟着心里一阵颤抖,张大嘴巴,差点叫出声来。 她知道,那处翻出白肉的伤口,遇到酒精刺激,该是多么疼啊! 再看韶宏伟的侧脸,坚毅的脸上,因疼痛有些扭曲,牙关紧咬,眉头紧皱。 看着这一画面,曲婷婷忍不住了,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又哭出声来。 她的心好疼,似乎那伤口是她身上的一般,甚至比她身上还疼。 原来,看着自己的亲人受苦,竟然比自己受苦还难受。 曲婷婷心里一阵发慌,胃部有些痉挛。 不知不觉,她浑身无力,瘫倒在处置室门前 ------------ 第一百五十四章,这是谋杀 “快来人啊,有人晕过去了。” 曲婷婷听见耳边有人这样喊了一声,就失去了知觉。 待她醒来的时候,发现韶宏伟正俯身在他的床头,看着自己。 绷带斜缠在他的肩膀和身上,满眼的关切。 “你醒过来了?”韶宏伟轻轻地笑着,根本不像受伤的样子。 曲婷婷挣扎着想起身,“宏伟哥,我怎么在这儿?” “大夫说你是晕血,休息一下就好了。”韶宏伟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让她躺下。 曲婷婷不肯再躺,坚持起身,焦急的问道: “宏伟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韶宏伟轻松的一笑:“他们给我缝了几针,上了药,包扎上了。” “说是一会儿过来给我输液消炎。我惦记着你,就先过来看你了。” 说着,韶宏伟转身,给她看了看后背。 果然,后面的伤口已经缠上了绷带,看起来血已经止住了。 “可丽姐呢,她怎么样?”曲婷婷担心地看向门外。 “医生说,经过抢救,已经苏醒过来了。不过现在还在急救室,等她出来,我们就能看到她了。” 韶宏伟似乎舒了口气。 “张伟东怎么样了?”曲婷婷又问。 “听说他是小腿骨折,打上夹板了,需要住院。” 正说着,护士进来准备给韶宏伟输液。 韶宏伟推说这么点小伤不用输液。 护士告诉他,他的伤口太长,如果不输液容易感染。 曲婷婷起身,劝说韶宏伟配合护士。 护士给韶宏伟输上液,又给他送来一件白大褂,让他穿上。 他的衬衣已经湿透且破烂,肯定不能再穿了。 等护士离开,韶宏伟让曲婷婷拎着输液架,去隔壁的观察室看望张伟东。 病房里只有张伟东一个病人,腿上已经打上了夹板,正在输液。 张伟东一见两人进来,像看见亲人般,连声向韶宏伟道谢,感谢救命之恩。 韶宏伟坐在张伟东对面的病床上,让曲婷婷把输液架放到床边,方便交谈。 先是问了一下伤情,得知张伟东除了小腿骨折,脑部轻微脑震荡,其他都无大碍。 张伟东向他俩打听孟可丽的情况。 韶宏伟告诉他,医生说已经苏醒过来,很快就能出抢救室了。 张伟东稍稍放心,随即问韶宏伟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们出事的?当时我摔昏了,多亏了你们,要不然我俩就没命了。” 没等韶宏伟回答,曲婷婷就把他俩在镇上遇袭的经过,和准备去派出所的路上,韶宏伟猛然想到他们可能出了情况的过程说了一遍。 曲婷婷接着说道:“韶镇长和我就给你俩打手机,怎么也打不通。韶镇长就说可能出事了。” “当时,我们的车子被撞坏了,韶镇长就请求派出所的警车赶过来救你们。那两个警察说没接到报警,不肯处警。” “韶镇长就马上给金书记打电话,开着他的车子往这边赶。” “结果,刚跑出十多里,就看见路上有个路障,你们的车翻在沟底下。” “韶镇长和金书记就赶紧下去救人。我在上面看着,他们刚刚把你俩救出来,车子就起火爆炸了。” “好悬啊,就差那么一点儿,想想都后怕。” 曲婷婷说着,不由扑拉了几下胸口。 被雨淋湿的上衣已经干爽了些,但仍然有些潮湿,贴在身上。 熬人的胸脯,依然醒目。 韶宏伟眼睛离开曲婷婷的胸脯,问张伟东: “伟东,你们当时遇到了什么情况,车子怎么翻到沟里的?” 张伟东叹了口气,往门外看了看,见没人进来,这才压低声音对两人道: “我们的车子,是被人故意撞下山沟的。” “啊!” 曲婷婷惊叫了一声,用手赶紧捂住了嘴巴。 韶宏伟起身,随手关上了病房的门。 张伟东向两人详细讲了事情的经过。 当时,张伟东正开着车在县道上行驶。 雨下得很大,车子开的也不算快。 转过一个急弯,他看见路中央有些石头和树木,就刹住了车。 因为当时,对面一辆越野车开着大灯在路边,似乎也在躲路障。 就在张伟东的车刚一刹住,对面的越野车突然加速,冲着他的车子就撞了上来。 由于路面较窄,事发又突然,张伟东的车根本来不及躲闪,就被越野车撞下了山坡。 当时,他很纳闷,对面的车为什么会撞过来,而且是加大油门,直把他们撞下坡才停下。 但他当时能做的,也只是大声提醒孟可丽“抓紧了”。 随后,别克凯越就翻滚着,滚下山坡。 至于翻滚了几圈,他根本不知道。 只觉得天旋地转,人在车里来回磕碰。 好在两人都系了安全带,否则肯定就没命了。 虽然如此,车子剧烈的翻滚,还是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两人都被摔昏过去,不省人事。 多亏韶宏伟和金立明及时赶到,把他俩救出来。 韶宏伟问:“你失去意识时是在车里,中间没再醒来么?” 张伟东轻轻摇摇头,告诉韶宏伟,他是被车子的爆炸声震醒的。 当时,金立明正把他背出车子不远。 巨大的冲击波,把两人摔出几米远,爆炸声过后,他就醒了。 等金立明扶着他想站起来时,发现自己的小腿在车子翻滚到沟底的时候,已经被弄断了。 说到这儿,张伟东道:“多亏了这辆车。以前说出了事故,米国车可以走出来,欧洲车可以爬出来,日韩车只能抬出来。” “现在看来是不虚。以后买车还得以安全第一,保命要紧。” 感慨了一番后,他又道: “韶镇长,从你们在镇里遇到袭击,到我们半路上遭遇伏击,我估计一定是那伙人干的。这是有预谋的谋杀。” 曲婷婷脸色严肃,“我看就是他们干的,说明我们调查到了他们见不得人的东西,想杀人灭口。” 韶宏伟沉思了一会儿,说道:“这肯定是他们的阴谋。在镇子里对我们的攻击,很可能是想给我们个教训,想让我们收手。” “但对于你们的车子,他们这么干,就不是教训那么简单了。这绝对是有预谋的谋杀。” “金书记已经通过镇派出所和县刑警队联系,请他们介入,这次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这起案子已经是刑事案件,这次,咱们饶不了他们。” 曲婷婷义愤填膺:“这些狗东西,简直是丧心病狂了,绝不能绕了他们。” 韶宏伟又问张伟东,“你们在车里的东西丢了没有?” 张伟东猛然想起来了: “对了,我们的包,还有手机都不见了。如果不在车里,肯定是被他们抢走了。” 随即,似有所悟:“你的意思是说,他们制造这起车祸,是为了抢回那些证据?” 韶宏伟点点头,“如果现场勘察的结果,没有这些东西,那就说明他们是为了这些而来。” 张伟东连连拍着自己的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可那些资料和手机,现在在哪?” 韶宏伟快慰道:“别急,我们当时只顾着救人,都没在意这些东西。” 曲婷婷忙问:“那怎么办?” 韶宏伟掏出手机道:“我打电话给金立明,看看他那里的情况。” 正在这时,金立明的电话恰好打了进来。 ------------ 第一百五十五章,多准备几手 韶宏伟接起金立明的电话。 “宏伟,你那边怎样?”金立明先问。 韶宏伟:“我这边还好。孟可丽已经苏醒了,还在急救室,我们还在外边等着。张伟东的小腿骨折,需要住院治疗。” 金立明又问:“你的伤怎样?” “嗨,我没事,皮外伤,已经处理完了。”韶宏伟轻描淡写的说道: “对了,我和你说的两位记者的东西,找到了吗?” 韶宏伟还是关心这个问题。 金立明回道:“没,爆炸现场有点乱,为了防止现场被破坏,我们没再下去。现在,刑警队正在勘察,等他们勘察完就能知道了。” “噢,那也好。”韶宏伟看了一眼张伟东,“另外,张记者说他们的车是被人故意撞下山沟的。撞他们的是一辆越野车,当时对方开着雪亮的大灯,没看清是什么车和车牌。” 金立明对此并不意外,“果然是这样。我们在现场勘察时,已经确定车子是被撞下去的,现场还捡到几块越野车的前保险杠碎片。这个不难排查,交警同志自然有办法。” 随即,金立明加重了语气:“看来,对方的这两次袭击是有预谋、有计划的。而且,就像你说的那样,袭击是同时进行的。” “从现在得到的情况分析,对方可能一直在暗中监视你们,对你们的行踪一直了如指掌。” 韶宏伟就道:“我同意你的判断。也许今天我们在一起吃饭时,对方就已经布置好了,而且也一直在监视和跟踪我们。” “另外,明天记得查一下曲婷婷报警时间和处警时间,这期间,足足有十几分钟的时间,有些可疑。” 金立明道:“嗯,我记下了。” “另外,关于你俩遇袭的情况,我也向刑警队的同志讲了。他们已经派人去县医院了,会对两位记者和你俩进行取证调查。” “这里的情况,我随后向纪文军书记汇报一下。看来,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 韶宏伟微微一笑:“好,既然对方出牌了,那我们接着就是了。” 说到这儿,韶宏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对金立明道: “立明,说到这儿,我突然有个担心。如果你方便的话,还得赶紧派人去办一下。” 金立明立即道:“你说,什么事?” 韶宏伟看了一眼旁边的张伟东和曲婷婷,说出一个名字:“范东平。” 听到这个名字,金立明也吃了一惊: “你是说他们会对范东平动手?” 韶宏伟道:“不好说,我们必须防患于未然。既然他们动手了,有些事我们必须想得周全点,最好从对手的角度想想,多做几手准备。” “他们在镇子袭击我,又在半路制造车祸,保不住也会对范老社长下手,销毁他手里掌握的证据。” 金立明立刻明白了,对韶宏伟道:“你说的对。一旦证据被他们销毁,我们接下来的调查就困难了。” “我这就安排杨海波带人,连夜赶去东店村,找到范东平保护好证据。” 韶宏伟道:“好,咱们分头行动。我现在给范社长打电话,提前知会一声,让他配合海波。” 挂了电话,韶宏伟立即拨打范社长的电话。 可令人着急的是,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听。 一旁的曲婷婷,满脸的焦急,她是担心范社长的安危。 好在第二次拨打的时候,电话总算接通了。 手机里传来范社长的声音:“喂,韶镇长啊,这么晚了,什么事?” 电话这边的三人,心里松了口气。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已经十一点半了,就道:“范社长,这么晚了打扰您,实在不好意思。” “事情比较紧急。现在出了点情况,我担心你那边,所以,赶紧给您打个电话。” 随即,韶宏伟将自己和曲婷婷,以及报社两个记者遇袭的事情,向范社长做了简单的介绍。 随后叮嘱道:“从现在的情况看,对方是因为我们正在调查的那件事情,狗急跳墙才做出这样的事来。” “我们现在在县医院,报社两位记者同志都受了伤。我们已经报了警,很快刑警队的同志就会赶过来调查。” 范东平一听报社的车被撞翻,记者受了伤,连忙问道: “韶镇长,两位记者伤的厉害吗,要不要紧?” 韶宏伟看了一眼张伟东:“我现在就和张记者在一起,他的腿骨折了。孟记者刚刚在抢救室苏醒,我们还没见到。” “啊!伤的这么严重?这帮千刀万剐的混蛋。”电话里范东平骂道。 话筒里能够听到他老伴担心的声音。 韶宏伟劝道:“范社长,记者这里您不用担心,现在,我打这个电话是想叮嘱您一件事。” 范东平:“韶镇长,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韶宏伟:“您马上看一下今天给记者提供的那些账本,把它们换个地方保管好。” “镇上纪检书记金立明已经派杨海波带人赶去你那里。他们到了后,也会配合您把这个账本保管好。” “这是他们害怕的东西,我担心他们会对你下手。你也要多加小心。” 电话那端道:“放下吧,韶镇长。有我老头子在,他们就别想得逞。” “我现在就去。把账本藏起来,等纪检委的同志到了,我交给他们。” 韶宏伟:“好,范社长,这样最好。你和家人也要注意安全。” “放心吧,韶镇长。” 挂了电话,韶宏伟稍稍放下心来。 趁着这个功夫,张伟东借用曲婷婷的电话,向报社值班领导汇报了遭遇袭击,以及他和孟可丽受了伤的情况。 报社值班领导一听,觉得事情重大,立即向报社总编和社长做了汇报。 决定明日派人上来,责成县里严加惩处肇事者。 并要求张伟东和孟可丽转回上阳市医院救治。 挂了电话,韶宏伟看着张伟东道:“袭击党报的记者,这帮家伙这下可算惹上事了,这回一定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张伟东笑道:“正丰县这下有工作要做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向鲁书记汇报?” 韶宏伟看了一下时间,“现在太晚了,再说,有些事情还没有搞清楚,明天一早,我再跟鲁书记讲吧。” 张伟东点点头:“这样更好。” 两人正说着,县公安局刑警队的两位警员推门进来。 他们先是询问了韶宏伟和曲婷婷在镇上遇袭的情况。 听说当时由镇派出所处警,有相关的执法仪记录,就重点开始询问张伟东遭遇车祸的过程。 韶宏伟见机,就和曲婷婷离开观察室,到抢救室看望孟可丽。 本来,韶宏伟的心里,一直惦记着孟可丽。 刚才在抢救室门前,他被护士劝住后,又被安排去包扎伤口。 接着,曲婷婷又晕血晕倒。 随后又被挂上吊瓶。 又去探望张伟东的伤势。 在了解了车祸的原因后,又忙不迭地与金立明通话,安排好一应事务。 之所以不急于去探望孟可丽的伤情,一是由于在抢救室时,外人不得进去。 二是,后来在给自己包扎伤口的时候,他问护士抢救室的那个女孩的情况,被告知,经过抢救,人已经苏醒过来了。 这就让韶宏伟的心放了下来。 现在,紧急事情基本处理妥当,终于可以来抢救室门前守护孟可丽了。 韶宏伟和曲婷婷刚到了抢救室门口,正在那里探头探脑地窥探,只见抢救室的门开了。 孟可丽被护士们推了出来。 ------------ 第一百五十六章,可丽失忆 韶宏伟连忙帮着护士们,将孟可丽推进病房。 护士们立即根据医生的要求,紧张而有序地按照重症病人的护理规范,为孟可丽佩戴调试着各种监护仪器,并为她输液。 只见,病床上的孟可丽脸色苍白,望着眼前的一切,眼神里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莫名其妙的神情。 看见韶宏伟和曲婷婷在一旁关切的看着她,竟然毫无表示,不仅没有微信,也没有任何眼神的交流。 韶宏伟心中猛地一凛,预感到不妙。 他不顾正在忙碌着的医生护士,一步跨到病床前,大声叫道: “可丽,可丽!” 孟可丽见韶宏伟急切的样子,木讷的神情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多了一丝疑问。 更没像以前那样,对韶宏伟展现她可爱温暖的笑容。 两眼依旧有些空洞的,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嗡…” 韶宏伟脑袋猛地响了起来。 他不顾一切地叫道:“可丽,你怎么啦?我是宏伟啊!” 曲婷婷也扑上前,大声叫道: “可丽姐,你这是怎么啦?你可别吓唬我们啊!可丽姐……” 声音已经带着哭腔。 韶宏伟一把抓住旁边医生的肩膀,不断摇晃,大声质问道: “大夫,不是说可丽醒了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快告诉我!” 那位医生看着焦急的韶宏伟,报以同情的一笑,说道: “苏醒是苏醒了,情况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处于失忆状态。” “失忆,怎么会失忆,啊!大夫,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韶宏伟不肯相信,手抓着医生的肩膀使劲摇晃着。 医生并不气恼,这样的病人家属,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 旁边的护士提醒道:“这位家属,我们的王主任可是救助病人的大功臣。没有王主任的及时治疗,恐怕病人到现在还在昏迷中呢。” “你这样对我们王主任喊叫,可是不对的呢!” 另一个护士上来,也劝韶宏伟道: “是啊,我们王主任连续抢救病人好几个小时,已经很辛苦了,你怎么能这样对他呢?” 曲婷婷上来擎住韶宏伟的胳膊,满眼焦急的劝道: “宏伟哥,你听大夫怎么说?先放开大夫吧。” 韶宏伟见王主任都快被自己晃散架了,顿时为自己的失态窘迫起来,连忙道歉道: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大夫,我是心里起急。到底怎么回事,还请您指教。” 王主任笑了笑:“没关系,你们家属的心情,我们都很理解。” 曲婷婷见医生护士对韶宏伟一口一个“家属”的称呼,联想到刚才另一个大夫,称自己为韶宏伟的家属的一幕,她的心里竟然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既有高兴,也有嫉妒,还有几丝失落,更有莫名其妙的忧虑。 这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在她眼里交织在一起,使她不自觉望向韶宏伟。 后者没有留意她眼里的东西,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王主任关于孟可丽病情的介绍。 到这个时候,韶宏伟已经来不及掩藏他心里对孟可丽的牵挂,也根本顾不上刻意管理自己在两个女孩之间的平衡关系了。 如果孟可丽真的失忆了,甚至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那对于韶宏伟来说,才是一个极大的打击呢! 王主任拉着韶宏伟来到病房门外,显然,他不想当着病人的面,介绍患者的病情。 曲婷婷也跟着来到门外。 王主任在走廊里站定,说道: “患者的情况是这样。她的脑部由于受到外界的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出现短暂性的部分记忆的缺失。” “在医学上我们称做‘暂时性失忆’。所以,她对你们,甚至之前所发生的一些事情,都记不得了。” “等等,王主任,你说是‘暂时性失忆’,那就是说可以恢复,对吧。要怎样才能恢复?” 韶宏伟敏锐地抓住王主任透露出来的信息,急问道。 曲婷婷也跟着问道:“是啊,是啊,是暂时性的,对吧?” 王主任看了看两人,点点头,又摇摇头。 韶宏伟有些发懵: “到底能不能恢复,王主任,您倒是说话啊?” 王主任无奈地说道:“医学上虽然称做‘暂时性失忆’,但也只是大概率事件。一般情况下,对压住部分记忆神经的血块消融和手术放出血后,就会逐渐恢复记忆。” “但总有意外情况,即使手术很成功,也存在失去部分记忆的可能,甚至有些永远无法恢复。” “以上这些,也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每个患者的情况都不太一样,而且,任何手术都有风险。何况,咱们县医院还不具备这个能力。” “目前的情况,已经是我们医院最大的能力了。如果要做脑部手术,还得去省城的大医院才行。” 说罢,王主任拍了拍韶宏伟的肩膀,以示歉意。 转身,进了病房忙去了。 至此,韶宏伟和曲婷婷都听明白了。 孟可丽失忆,虽然是暂时性失忆,但如果救助不及时,或者手术不当,就有可能造成永久失忆。 韶宏伟一时无法接受,呆呆地站在那里。 “宏伟哥。” 曲婷婷上前,轻轻摇动他的胳膊。 “嗯?” 韶宏伟这才反应过来。 虽然无法接受,但眼前的毕竟是事实。 韶宏伟看了一眼担心的曲婷婷。 后者眼里有难过,也有心疼。 难过的是可丽的遭遇,心疼的是她的宏伟哥为可丽姐的担心和真情流露。 此时的曲婷婷,真想上去抱住宏伟哥,用她的胸膛和温柔,温暖眼前这个坚强的汉子。 但这是在医院,大庭广众之下,难免有些不合时宜。 正在她不知所措之际,韶宏伟已经转身进了病房。 曲婷婷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进来。 韶宏伟来到可丽的病床前。 见孟可丽躺在那里,身上、头上、胳膊上贴满了各种监护仪器的传感器触片,胳膊上也输上了液。 她那双大大的、秀美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 呆呆地望着,没有一丝波澜。 韶宏伟一阵心疼,鼻子一酸,眼眶不禁潮湿了。 曲婷婷在一旁,眼泪已经下来了。 ------------ 第一百五十七章,午夜听风 看到可丽失忆的样子,韶宏伟感情上一时难以接受。 曾经,两人在一起时,她那天真烂漫的音容笑貌,恍然如昨。 绿蚁小馆的茶室,大胆的袒露双腿,挺起傲然的胸器,热烈的目光,狂热的红唇,还历历在目。 哈弗H6里,激情的热吻,身体的馨香,醉人的甜蜜,依旧如此清晰。 甚至,电话里言谈间,赤裸裸的挑逗调戏,在韶宏伟看来,都是那么弥足珍贵。 可现在,如此美好的回忆,竟然要和一个呆呆眼神的孟可丽画上等号,这实在是令他无法接受。 韶宏伟一时五内俱焚,难受到了极点。 原来,一个人如果对曾经唾手可得的东西不加珍惜,失去时竟然是如此的痛苦。 韶宏伟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病床上的孟可丽,直到医生护士忙碌完出去了,都浑然不觉。 曲婷婷在一旁陪着他流了一会儿眼泪,给他递过一把椅子。 韶宏伟颓然坐下,看着眼前的可丽,就那样呆呆地看着。 看到韶宏伟如此伤心,曲婷婷这才意识到,她的宏伟哥是喜欢可丽姐的,而且喜欢的程度,已经超过了自己。 她心里有些纳闷,宏伟哥的女朋友不是程秋燕吗?为什么会对孟可丽这么痴迷呢? 而且,从宏伟哥现在的神情上看,他绝不是简单的喜欢,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该怎么办? 想到这儿,曲婷婷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 这是一个女孩本能的感觉。 虽然她对他说过,要以自己的方式爱他,也就是已经做好了给韶宏伟做情人的打算。 但当她真正面对一个足够优秀的竞争对手时,女孩天生的嫉妒和不甘心理,还是会像雨后的野草一样疯长。 见韶宏伟依旧陷在巨大的痛苦中,曲婷婷起身,默默的离开病房,来到医院的院子里。 她想静一静,透透气。 此时,外边的大雨已经停了。 云依旧很浓很重,空气潮湿压抑。 已经是午夜,医院院落里空荡荡的。 除了偶尔有一两个人影从停车场走过,整个院子里静的有些吓人。 不知何处,传来一阵阵若隐若现的哭声。 应该是濒危病人家属悲痛欲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瘆得慌。 曲婷婷心虽然乱如麻,但此时的情景更使她有些害怕。 她想回病房去,又怕见到宏伟哥悲痛的样子。那种感觉更让她受不了。 突然,她看到了眼前不远处韶宏伟开来的途观车。 宏伟哥和她下车时把车钥匙放在了她这里。 她从挎包里拿出钥匙,开了车门,上了车后座。 锁上车,坐在那里,使自己陷于一片黑暗中。 车里的黑暗,不是那么可怕。 因为空间的紧闭,甚至让她有了些安全感。 车上,依稀还有他身上留下的汗水混合着雨水的味道。 这让她心里安宁了许多。 曲婷婷靠在后座上,放空自己,就这样静静地呆着。 此时,世界仿佛也随之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外隐约传来两个人的说话声,越来越近。 声音似乎有些耳熟。 这让曲婷婷不觉竖起耳朵。 “你说你个二货,啊!刚打完固定,吃个破烧烤,你他妈都能喝多。下次就是醉死在大街上,老子也不稀得管你。” 听声音,像是东店村的村支书范旭彪。 另一个声音道: “呵呵,二、二叔,我才、才不信,你、你会不、不管我呢?” “就、就像这次,你、你让我做、做这个苦、苦肉计,我、我为啥答应。” “还、还不是因、因为二、二叔你对我、我好。” 听到这儿,曲婷婷猛地坐直了身子。 虽然说话的人,舌头狼藉地捋不直,显然是喝多了的样子,但那声音曲婷婷很熟悉。 是范老邪,说话的是范老邪。 曲婷婷心里立刻画了个大问号: 范旭彪和范老邪怎么会在这里,三更半夜还喝多了。 曲婷婷紧贴在车窗前,往外观看。 通过庭院灯和医院大楼里透过来的灯光,隐约可以看见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医院大楼前走过来。 瘦小一些的范老邪,东倒西歪的。矮胖的范旭彪搀着他,走的也不直溜,显然都喝了不少。 车玻璃上贴了黑色的防晒膜,加上天黑,外面根本看不清车内。 见两个人影走近,曲婷婷还是赶紧伏低了身子,屏住呼吸静听。 两人似乎靠在车子上,不走了。 只听范老邪口齿不清地继续说着: “二、二叔,说、说实在的,要不、不是你说话,我、我能遭、遭这个罪。” “他、他妈的,打、打断锁、锁骨,你知道,那、那他妈的有、有多疼吗?” “要、要不是,二叔你、你说话,我,我能让自、自己人,把、把他妈我锁骨打断?” 范旭彪的声音:“别他妈胡说,你的锁骨不是范东平打断的吗,你他妈给我记住了。” “别几把喝几两猫尿就瞎逼逼,小心我撕烂你这张臭嘴。” “再他妈乱说,坏了老子的事,我把你头给你拧下来,你信不信?” 范旭彪显然不满意范老邪的牢骚。 “信,信,二叔说、说什么我都信。歇、歇会儿,抽、抽根烟。” 两人靠在一起,火苗一闪,点起了烟。 两颗暗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明一灭地闪着。 “二、二叔,说、说实话,打、打也打了,挨、挨也挨了,这、这他妈的骨折,是、是真他妈疼啊。” “二、二叔,你能、能不能跟、跟那个彭四海再说说,给、给我他妈再、再加点钱,这、这他妈的三、三万,还他妈不、不够遭罪钱,哪怕加、加到五万呢。” 范旭彪的声音:“你他妈的别在这瞎逼逼了,随后我给你再申请一万。四万,够可以了吧。跟他妈抢钱一样。” “好,好,太谢谢二叔了。加、加了钱,我请、请你喝大、大酒。” 范旭彪好像吐掉了嘴里的烟头:“噗,谁稀罕你的酒。你那点遭罪钱就好好留着吧。别他妈都花在女人身上。” “女人的洞,都他妈是无底的。你那小体格,填进去也是白填。” “走,回病房去。一会儿护士查房你不在,又该哔哔赖赖的。” “好,好,二叔。我、我跟你说,那、那个短发的小、小护士,真、真他妈带劲。” “等、等我肩膀好、好了,我、我非把她拿、拿下不可。” “啪…” 黑暗中传来一声拍击头顶的声音。 紧接着就是范旭彪的声音:“刚他妈说完你,就没记性是不是?” “短发小护士,她什么班?我去看看。” 范老邪不满的声音:“二、二叔,这、这次你不、不能再和、和我争了。” “你他妈的,怎么叫又和你争,老子那是凭本事。” “那小妞看上谁,就是谁的。总不能便宜了别人,对不?” 两个家伙谈论着短发护士,搀扶着进了医院大门。 曲婷婷这才挺起腰板来,长长喘了口气。 旋即,又紧张起来。 原来,这个范老邪的骨折是自己叫人打的。 这两个可恶的家伙,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为的就是嫁祸于范社长。 简直无耻到家了。 曲婷婷想着赶紧把这个信息告诉韶宏伟,一拉车门,跳下了途观车。 ------------ 第一百五十八章,把他打骨折 那么,范旭彪和范老邪怎么跑到县医院里来了呢? 原来,前日当黄晓坡接到县委办王畅悄悄给他传递的消息,得知鲁向阳书记正为了范东平被超期拘留的事,从东店村赶去溪岭镇的时候,他禁不住有些慌张。 连忙从红星水库,先赶回了镇里。 回到镇书记办公室,立马打电话叫来了镇派出所所长,也是平日里与他狼狈为奸的秦江涛。 两人紧急商议对策。 商量来商量去,在这种事情上经验丰富的秦江涛,给黄晓坡出了个主意。 他问黄晓坡:“黄书记,那个范老邪是范旭彪的侄子么,关系有多近?” 黄晓坡肯定道:“嗯,本家侄子。也是范东平的表侄,两家没出五服。” 秦江涛又问:“范老邪肯听范旭彪的话吗?” 黄晓坡看了一眼秦江涛:“当然了,狗腿子一个。他说啥就是啥。” 转而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好主意?” 秦江涛微微一笑,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办法倒是有一个,就是不知道范老邪肯不肯了?” 黄晓坡顿时来了精神:“只要有办法,管他肯不肯,让范旭彪去搞定就行了。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秦江涛厚厚的嘴角,这才露出一丝冷笑,“一会儿,鲁书记来镇上,肯定会要求我们释放了范东平。这就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反败为胜的好机会。” “什么机会?”黄晓坡不解。 秦江涛胸有成竹地看着黄晓坡,“我们当着镇党委委员们的面,在鲁书记过问这件事的时候,当场放了那老东西。” “而且,我还要当着大家的面,向鲁书记诚恳地做检讨,说自己给鲁书记添了麻烦。” 黄晓坡看了一眼秦江涛,满脸的狐疑:“这不是自打耳光么,你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秦江涛诡秘地一笑: “我们释放那老东西的原因,是因为新来的县委书记鲁向阳直接过问。镇派出所在鲁书记的强大压力下,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可这不是我们派出所的主动行为。这本身就是一种越权,也是公然的干涉司法公正。” 黄晓坡摇摇头:“这不能说明什么。毕竟咱们本来就超期拘留,道理上说不过去。” “再说,干涉不干涉的,没有什么明显界限,哪个领导不干涉?何况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更谈不上什么司法不当的后果。” “这件事不好利用,不行,不行。” 秦江涛并不着急,而是继续说道:“黄书记,你先别急。关键是随后的这一步。” “如果范老邪的伤势就是现在这样简单的小伤,自然没什么后果,也涉及不到司法公正。” “反而是派出所涉嫌超期拘押,是我们自身的错误,自然有口难辩。” “可如果,范老邪的伤经过法医鉴定,已经构成伤害后果了呢?” 黄晓坡眼睛一亮,似有所悟道:“你是说,把范老邪的肩膀给他……”说着,他恶狠狠地做了一个力斩的动作。 秦江涛笑着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黄晓坡猛地一拍秦江涛的肩膀:“行啊,哥们儿,不愧是老公安啊,这招漂亮!” 秦江涛看着兴奋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的黄晓坡,又道: “这件事的关键是范老邪,他必须主动配合。毕竟把肩膀弄骨折,是个挺遭罪儿的事,那个疼就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我最担心的是,即使是范旭彪出面,也做不通他的工作。” 黄晓坡停下踱步,再次拿起一支烟扔给秦江涛,自己也点上一支。 狠吸了一口,吐出一团烟雾,这才说道: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让彭四海介入一下。” “对范老邪这种人,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平日里,跟着范旭彪混,也就是靠着他的村支书势力,到处坑蒙拐骗的。” “我让彭四海拿钱,范旭彪负责做工作。实在做不通,把他绑起来,打折了他的肩膀再说。”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又有钱在后面跟着,由不得他不按咱们说的办。” 秦江涛这才放心的说道:“这样就没问题了。那就抓紧办,最好今天就弄断了,马上去县医院住院拍片子,然后申请司法鉴定。” “只要司法鉴定结果一出来,范老邪最低是个轻伤害。” “轻伤害啊!那就是刑事案件了。” 说到这儿,秦江涛加重了语气。 “到时候,老家伙就可以用刑拘大票把他重新抓回来。关键是,我们被迫放了范东平,就成了鲁书记干涉司法公正的一个铁证。” “只要再花点钱,在网络和自媒体上使劲传播,你说,上面领导看到了会怎么想?” 黄晓坡抑制不住地兴奋道: “新任县委书记,第一把火是干涉司法公正,那他在正丰的官声可就大打折扣了。” “搞不好,上面怪罪下来,说不定他就得灰溜溜地卷起铺盖卷走人,都有可能。” “老弟,你可真行啊。” “哈哈哈……” 两人在镇书记办公室里,放肆地大笑。 随后,黄晓坡先给彭四海打了电话。 彭四海一听,点头答应做金主。并表示对这种事情,他们也有经验,可以派人去做,而疗伤价格可以出到五万。 随即,黄晓坡又给范旭彪打电话,授意他立刻做范老邪的工作,等彭四海的人一到,就打残了他的肩胛骨。 然后,立即去县医院就诊、拍片子,申请司法鉴定。 范老邪一开始还抗拒。 毕竟活生生打断肩胛骨,那不是一般的疼。 后来,范旭彪将疗伤费用涨到三万,又威胁他,如果他不同意,就让人摁住他打断。 范老邪一听如果不照做,就要被强行打断,再加上有钱赚,也只好豁出去了。 一咬牙,打吧。 从彭四海那边赶来的手下阿彪,下手也真够狠的。 一铁棍,直接将范老邪的肩胛骨打折了。 疼得范老邪当场昏了过去。 范旭彪等人手忙脚乱地将范老邪救醒,赶紧送到县医院拍片救治。 这才有了范老邪住进县医院的事情。 从曲婷婷偷听的两人的谈话中,还透露出一个信息。 那就是,彭四海为此拿出的五万疗伤费用,中间被范旭彪克扣了两万。 范老邪再次请求增加,才答应再给他增加一万。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范旭彪等人之间,除了利益外,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亲密无间。 一个叔叔,连自己的侄子都豁得出去,对于这种遭罪的钱,都昧着良心贪,这样的人品可见一斑。 而范旭彪之所以来医院看望范老邪的时间这么晚,同样是遵循了黄晓坡的意思。 一是为避人耳目,二是他先在红星水库喝完花酒,十点多才到了医院,然后拉着范老邪出去吃烧烤。 两人喝完酒后,范旭彪把范老邪送回病房。 又跑到护士站,和那个范老邪说的短发小护士,有话没话地调了一会儿情,才离开县医院,再次奔红星水库而来。 ------------ 第一百五十九章,先来了坏消息 范旭彪急着赶回红星水库,是因为黄晓坡、秦江涛和彭四海等人还都在那里的别墅等他。 自从下午的‘红颜争锋’麻将被记者进村的消息搅了局,几个人一直在秘密商议应对的策略。 最后,还是彭四海拿了主意,几个人一致同意,对韶宏伟和两个记者下手,阻止他们继续深挖调查下去。 傍晚时分。 天色阴沉,就要下雨的时候,彭四海的手下分两路出动了。 第一路人马,由彭四海的得力干将阿彪带领,带了三个弟兄,开着一辆路虎越野车,携带了锹镐等工具,埋伏在溪岭镇回城的路上。 他们的任务是,在接到溪岭镇那边传递过来的,记者的采访车已经上路的消息后,在路上设置路障。制造一起交通事故,抢走记者的包和手机,搞到他们采访的材料。 第二路人马,由彭四海的保镖阿豹带两个人,由范旭彪的手下黄毛带领指认,也配备一辆路虎越野车,去溪岭镇事先暗中埋伏,待韶宏伟吃完饭后,找机会下手。 他们的任务是,打伤或打残韶宏伟,只要不打死,留一口气就行。目的是教训一下韶宏伟,让他知难而退,不再和他们作对。 第二路人马完成任务后,立即由黄毛带队,赶去东店村,强行闯进范东平家,将他藏在仓库里的账本抢过来销毁。 这是他们四人勾结,在采石挖沙方面牟利和贪污受贿的证据。 只要消除了这些证据,即使纪检委的入驻,也将因缺乏历史依据而束手无策。 而对于韶宏伟和两个记者行踪进行监视的任务,就落在派出所所长秦江涛身上。 虽然身为所长,他还没到让全所干警对他的非法行为助纣为虐的地步。 毕竟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肯定调动不了警力监视。 那不仅违反警务纪律,干警们也不会听从,更容易露了他的马脚。 秦江涛自有他的办法。 镇子里的混混,平日里被打击和教育过的释放人员,甚至一些暗黑势力的小喽啰们,对这些事情自然愿意效力。 而秦江涛则不必告诉他们监视的目的,只需把被监视的人和行为按要求及时报告给自己就行了。 就这样,一个针对韶宏伟和孟可丽、张伟东的阴谋,在黑暗的雨夜里悄悄地进行。 就在红星水库派出了两队人马出动不久,阴沉了半天的雨,终于下来了。 由于蓄势了很久,云又很厚,这雨一下起来就是瓢泼,而且根本不停,仿佛天漏了一般。 彭四海看了一眼外边的天气,就对三人道: “两路人马派出去了,咱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就是了。” “中午大家也都没吃好,干脆,咱们晚餐搞得丰盛点。” “我让厨子给咱们整一个全鱼宴,所有的菜都用水库里的鱼,整它十个菜,咱们哥几个好好喝上几杯,尽兴开怀,怎么样?” “好!赞成。”范旭彪率先赞同。 黄晓坡也拍拍肚子,“你别说,忙活了一下午,我还真有点饿了。” “晚上好好喝一杯,都乐呵乐呵。” 秦江涛也不置可否,笑着点头。 于是,四个人一边喝茶,一边等厨师的手艺。 不多时,酒菜准备好了,四人上桌开席。 和往常一样,酒桌上自然不能没有女人。 除了黄晓坡的专属女出纳,彭四海又叫来三位妙龄女子陪酒。 但面孔已经不是下午打麻将那三位了。 对于这种资源,彭四海可谓是得心应手。 每次饭局,他都能按照出席的男人数量,配备相应的女人。 当然,对于黄晓坡是个例外。 彭四海知道黄晓坡的喜好。他喜欢熟女,人妻,少妇。同时,他在这方面又有洁癖。 具体习惯就是,他黄晓坡碰过的女人,别的男人不能再碰。 哪怕是结了婚的女人,也必须跟老公离婚。 眼前的这个丰腴的女出纳,就是黄晓坡的洁癖结果之一。 很快,大家推杯换盏,调笑打趣,酒令齐飞,酒桌上好不热闹。 正喝的起兴,彭四海的电话响了。 见是保镖阿豹打过来的,就起身走到客厅接起。 这种事情,自然不宜当着众女子的面接听,毕竟涉及到他们的秘密。 阿豹汇报说,对韶宏伟的攻击没有得手。 韶宏伟没像一般人那样,遇到三个壮汉的突然袭击时,惊慌失措,也没想办法逃跑。 在车子被撞坏后,甚至拿了家伙走下车,和他们对打。 对此,阿豹三人准备不足,手里没有家伙,都吃了点亏,胳膊和腿上,都挨了两下。 除了一个保镖的胳膊可能骨折了外,其他人都无大碍。 阿豹打电话向彭四海检讨,没有完成任务。 同时,抱怨派出所的民警处警太早,要是能多给他们一些时间,或许能解决了韶宏伟。 彭四海听完汇报,痛骂阿豹,“废物”、“笨蛋”。 压低声音怒斥道:“这点事都办不明白,要你们有什么用?” 阿豹在电话里连声道歉。 彭四海一想,事情已经这样了,虽然出师不利,但无伤大局。 命令阿豹:“立即赶去东店村,找到范东平的家,一定要把他藏在家里的账本弄到手。” “如果这件事再办不好,你们就都不用回来见我了。” 说罢,彭四海直接挂断了电话。 在客厅平息了一会儿情绪,他才回到酒桌。 黄晓坡早就竖起耳朵听着客厅里彭四海的电话。 见他回来,脸色不是太好,就问:“怎么,哪一路不顺利?” “阿豹。没想到猎物不那么好对付。” 秦江涛也听了个大概,也凑过来低声问道:“阿豹不是搏击冠军么,怎么还对付不了那小子?” 彭四海只好说道:“那小子手里拿了家伙,阿豹他们靠不了身,吃了点亏。” “本来如果时间够的话,那小子也不是阿豹他们的对手。后来,你的弟兄来的太不是时候,所以……” 彭四海环顾了一下座上的三个女人,没有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秦江涛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我他妈的都跟他们交代了,今晚遇到什么事,先给老子打电话请示。” “老子他妈的根本没有接到电话,他们就出去了?” 说着,秦江涛掏出手机,走到厅里打电话动问。 没过两分钟,气呼呼地回来了。 黄晓坡一把拦住他,低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秦江涛骂道,“都是吴永飞那个混蛋。妈的,这家伙野心不小,一直不听老子招呼。” “明明知道老子都交待下去了,还他妈的擅自做主。你等着……”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原来,在110接到曲婷婷的报警后,立即就近联系了属地的溪岭镇派出所,请他们派人处警。 派出所值班民警接到指挥中心的指令后,按照所长秦江涛的交待,刚要给他打电话请示。 正好被在所里值班巡视到值班室的副所长吴永飞听见了。 他就问:“既然有110指挥中心的派单,为什么不立即处警?” 值班民警答道:“秦所长今天下午打电话来,今天天气不好,为了节约警力避免盲目处警,遇到报警时,需要请示一下所长,由所长判定是否有必要处警。” 吴永飞一听,哪有这样的程序,就对值班民警道: “110接处警工作规则里,对危及人身安全的紧急报警,接到处警指令后,应当迅速前往现场开展处置。” “根据你刚才说的情况,很可能报警人正处在危险之中,这时候你还请示所长,符合规定程序吗?” 值班民警看了看副所长,“那您的意思是?” 吴永飞当即道:“我是值班所长,现在听我指挥。立即处警处置。” “是。” 这就是两位民警处警虽然用了十几分钟,但总算在韶宏伟堪堪支撑不住之前,赶到现场的主要原因。 秦江涛将事情的原委,大略向黄晓坡和彭四海说了一下。 彭四海也只好无可奈何摇摇头:“唉,你们的官身呐,就是不如我们做企业的来得痛快。” “在老子的公司里,我就是天,就是国王,就是皇帝。谁敢不听老子的命令,立马开除走人。” “哪像你们体制内的,连个副手都搞不定。” 说着,彭四海见黄晓坡用眼瞟着自己,怕他误会是指韶宏伟那个副镇长,连忙摆手道: “老大,我不是这个意思。那个韶宏伟是个他妈油盐不进的混蛋,搁谁谁也搞不定他。” 黄晓坡大度地一摆手:“算啦算啦,不说这事儿了。” “今天先放过他,改天再好好收拾收拾他。反正在咱们的一亩三分地,跑不了他。” 秦江涛也道:“就是,一个小小的韶宏伟,早晚是咱们案板上的肉。饶不了他。” 范旭彪眨巴着他的三角眼问:“彭总,那阿豹他们是不是跟着黄毛去那个地方了?” 彭四海点头:“我告诉阿豹了,这次如果再办不好,就别他妈回来见我。” “来,来,喝酒,喝酒,边喝边等阿彪的好消息。” 各自身边的女人,这时才敢插话,纷纷举起酒杯,媚眼红唇,劝起酒来。 四个男人各自搂着自己的女人,喝着杯中的酒,吃着女人夹到嘴边的菜,时而顺手在女人的胸前摸上几把,感觉一下那份柔软,享受着美酒酥胸的快活。 又喝了一阵,外边的雨似乎更大了。 酒桌上的人,对这样的大雨,似乎更觉得亢奋。 夜黑雨骤,正是作恶的好时候。 他们似乎对另一路的结果很期待。 随着一道闪电划过,空中响起一声炸雷。 酒桌上再次举起酒杯时,彭四海的电话又响了。 不出所料,正是手下阿彪打来的。 彭四海没等走到客厅,就把电话接起。 “报告彭总,我们得手了。” 话筒里传来阿彪兴奋的声音。 彭四海按耐住内心的激动,问道:“具体情况,详细给我说说。” 于是,阿彪就向他详细汇报了他们那路的得手经过。 阿彪带着三个手下,来到距离溪岭镇十多里的山路的一个拐弯处。 那里正好一侧是山坡,一侧是深沟。 他们事先在山坡上找了几块大石头,推到路旁。 又找了一颗枯树干,正好可以拦住大半幅车道。 这一切都准备好后,阿彪他们就在车里静静地等秦江涛安排在溪岭镇的眼线的电话。 大概八点多的时候,眼线打电话报告,那辆车子已经出了镇子,往城里的方向去了。 阿彪他们估算了一下时间,就在孟可丽和张伟东的车子快到的时候,用石头和枯树封住了道路。 这条山路平时车辆就不多。 遇到下这么大的雨,往来的车子就更少了。 他们故意留了小半幅车道,以供来往车辆通行。 八点半刚过,远远地就看见一辆轿车开着大灯驶了过来。 阿彪事先在前面安排的一个游动哨,向他发出信号,来的车就是那辆报社的别克凯越。 阿彪立即启动路虎越野车,迎面封堵了那半幅路。 同时,点亮了路虎车顶上为越野改装的疝气大灯。 雪白的灯光,穿过雨雾,直射在迎面而来的别克凯越车上。 别克车里的人被耀眼的大灯晃的眼花,加上雨太大,视线模糊。 但好像还是看到了路上的障碍物。 别克凯越不得不减速刹车,停在了路障前几米处。 看样子,别克车是以为对方是因为路太窄,在等着错车,准备等对方过去了,再借助那个豁口通过。 哪料想,阿彪的路虎车等的就是这时候。他突然一轰油门,加大马力,冲着别克凯越车就猛撞过去。 路虎车前的保险杠,为越野需要也经过改装。 车体大,车身重,加上车子的加速度,一下就把别克车撞到了路边。 没等车里的两位记者反应过来,路虎车再次加油,一下子就把别克凯越顶翻进沟里。 两位记者随着车在沟里翻滚着,在车里碰撞着。直到车子翻到沟底。 阿彪把路虎车刹在沟边,带着两个手下跳下车,跑到沟底。 见两位记者已经失去了知觉,透过破碎的车窗就开始搜索。 很快就找到了两人的手机,连同车里的两个包,一同拿了出来。 随即,阿彪等人上了车,离开事故现场。 在路上打开包一看,有采访记录和相关资料。 手机因为有密码,打不开,估计里面也有彭四海想要的东西,就赶紧打电话回来,向彭四海报告。 彭四海听罢,一摸青皮头顶,朗声道:“干得好,阿彪。赶紧回来,我给你们摆酒接风。” 挂了电话,彭四海回到酒桌上。 屋里的人都听到了客厅里他开心的声音。 黄晓坡笑问:“怎么样,终于等来一个好消息了。” 范旭彪也赞道:“阿彪不愧是彭总的得力干将,办什么事都是那么令人放心。” 秦江涛悄声问道:“人怎么样,不会有事儿吧?” 毕竟他的身份是派出所所长,这么问几乎是他的本能。 彭四海一愣,知道秦江涛指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阿彪他们几个,而是那两位记者。 这一点,他还真没往心里去。 经秦江涛这么一问,他突然意识到,如果两个记者在这荒郊野岭的雨天,得不到救助,死在那里,那麻烦可就大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都是好消息 彭四海看着秦江涛,想了想,觉得现在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事情已经做了,人是死是活,那就不是他应该管的事了。 如果干坏事还要考虑后果,那他彭四海可能就什么也干不成了。 彭四海道:“那条路上经常出车祸,这很正常。” 随即,招呼大家喝酒。 四个女人见男人们说完了话,又开始了卖弄风情,纷纷劝酒。 彭四海吩咐服务员,在隔壁的房间里再摆上一桌酒席。 饭菜弄得量大些。 范旭彪就问:“彭总这是给手下的弟兄们准备的?” 彭四海慨然道:“那是当然。刚才你不是也听见了,阿彪他们完成了任务,还完成的不错。摆桌酒犒劳犒劳弟兄们。” 黄晓坡冲他竖起大拇指。 一旁的出纳顺杆往上爬道:“各位老大还不知道吧。我们彭总对手下那是可好了。” “遇到下面员工有什么困难,彭总都会伸手帮忙。” “上次有个员工家里遭了灾,彭总还带头捐款来着。” 另外三个女人不失时机地发出“哇”,“喔”的轻呼声。 “来来来,继续喝酒。” 彭四海见出纳拍马屁的水平也不怎么高,连忙举杯劝酒。 正在这时,电话又响了。 这次是阿豹打来的。 电话里阿豹同样报告了一个喜讯,账本拿到了。 已经走到客厅里接电话的彭四海,忍不住大声叫了一声: “太他妈棒了,干得好。” 阿豹接着向他报告了一个意外的情况。 在他们偷偷摸进范东平的家里,正在仓库里翻箱倒柜找账本的时候,被赶来的范家大儿子范大林发现了。 双方发生了打斗。 这次,阿豹他们没再犯遇到韶宏伟时的错误。 阿豹亲自出手,三下两下,就把范大林打倒在地。 过程中,范大林喊人了。 被阿豹捂住嘴,又在他脑袋上狠敲了一棍子,当场昏过去了。 就在阿豹打范大林的过程中,一个弟兄找到了账本。 这时,外边也传来了喊叫声。 范家的人全惊醒了,在村子里到处喊人。 三个人连忙逃出范家的院子。 幸亏有黄毛引路,几个人开上车,东拐西拐,才算跑出来。 彭四海问:“账本你们确认过了?” 电话那端道:“确认过了,上面好几年的账,都是按日期记的一些车牌号和吨位什么的,一看就是你要的那个东西。” 彭四海一拍大腿:“太他妈好了。赶紧回来,拿给我看看。” “路上注意安全,再看看有没有尾巴?” 电话那端:“好的彭总,放心吧。” 放下电话,彭四海满面春风地回到酒桌。 黄晓坡关心地问:“拿到了?” 彭四海点头:“拿到了。” “卧槽,太他妈好了。”黄晓坡使劲一拍桌沿。 相对于对付两个记者和韶宏伟,他更关心范东平手里的账本。 那里到底记录了多少关于他和彭四海之间的利益信息,到底知道多少他们的内幕,这比教训一下韶宏伟更能牵动他的神经。 一旦这些东西落到纪检委的手里,那他这个镇书记可能也就做到头了。 最好的结果,只能是蹲笆篱子。 所以,一听说阿豹那边拿到了账本,黄晓坡不能不发泄一下自己快乐的情绪。 一旁的秦江涛也是一样。 虽然他与彭四海在采石挖沙项目上,勾连的不深。 但在魏宝祥这件事上,一个大活人,活生生地被彭四海的手下弄死,然后埋在混凝土里面。 为了掩盖这一犯罪事实,为了替彭四海开脱,为了对付魏宝祥的家属,他可是使用了各种手段,而且也深入参与其中。 要想掩盖住这些事实,就必须在东店村那里堵住那些人的嘴。 一是不能让记者深入调查下去,所以,他才认可彭四海关于半路伏击记者车辆的办法。 另一个是,必须让范东平那老家伙闭嘴。不能让他在村里进行煽动。 现在,对记者的伏击也成功了,两路人马要拿回的东西也都拿回来了,这不能不说是今天行动的胜利。 秦江涛也举起酒杯,豪情满怀地高声喝道: “来,哥几个,庆祝今天的行动成功,走一个。” 范旭彪也举起酒杯:“对对对,值得庆祝,走一个。” 桌上的人,干了手里的酒。 秦江涛放下酒杯,看着范旭彪: “彪哥,下一个我最担心的是你这里了。” 范旭彪摸了摸自己的青皮头顶,不解地问:“涛哥,担心我什么?” 秦江涛看了一眼彭四海,又看了看黄晓坡,回过头来使劲一拍范旭彪的肩膀,说道: “彭总这里的两路人马都旗开得胜了,我们今天下午说的那些担心,可以说就没什么屁事了。” “他们没有证据,仅凭口头的东西,定不了什么罪。” “但这都是防守,防守,你懂吗?” 范旭彪不明白秦江涛要说什么,但还是努力配合道:“我懂,我懂。” 秦江涛抬手一扫范旭彪的后脑勺:“你懂个屁,你懂。” 范旭彪愣眉愣眼地看着秦江涛,问:“怎么啦,涛哥。” 秦江涛一把揽过范旭彪的青皮脑袋,凑近他耳边说道:“你的那个范老邪,我听说还有点不愿意。如果他那里搞不定,那我们下面的计划怎么进行?” 黄晓坡一听,也觉得秦江涛说的有道理,就对范旭彪道: “是啊,你那个侄子你不说能搞定吗,怎么又像猴皮筋似的反复呢?” 范旭彪一听,连忙检讨道: “这事怪我,怪我。” “我明天一早再去趟医院,再做做他的工作,敲定这事。” 黄晓坡鼻子一皱,不耐道:“还他妈的什么明天,你现在就去,搞不定他你也别回来了。” 见黄晓坡发了火,范旭彪不敢怠慢,立即起身,连连道: “好的,我这就去,这就去。” 彭四海一把拉住他,走到门口,悄悄对他说道: “如果你那侄子觉得钱少,我再给他多出两万,务必让他把这事砸实撑了。可不能再有反复。” 范旭彪一听,彭四海又加了钱,暗自盘算了一下,自己在这上面也能赚个两三万了,连忙拍着胸脯道: “彭总放心,有我在,这事儿差不了。我的话他肯定得听。” “他如果敢不停,我他妈弄死他。” “再说,彭总又给加钱了,他肯定没问题。” 临走时,范旭彪又把送到门口,陪他喝酒的那个女人,抱在怀里又啃又亲又摸了好半天,叮嘱她: “在这儿老实地等老子,老子办完正事,回来办你。乖,啊!” 范旭彪依依不舍地告别了陪酒女,赶到县医院,拉出范老邪到烧烤摊去喝酒,做工作。 这才有了被曲婷婷偷听去的这一出。 范老邪见又争取了一万回来,自然高兴得屁颠屁颠的。 他哪里知道,他的二叔范旭彪不费吹灰之力,就靠着他,在这件事上挣了三万块呢? ------------ 第一百六十二章,医院暗影 再说曲婷婷。 见范旭彪和范老邪进了住院部大楼,她连忙从途观车上下来。 急急地来到门诊病房。 见韶宏伟还坐在孟可丽的病床前,一旁的护士在记录着监测情况,就走过去悄悄说道: “宏伟哥,你出来一下。” 韶宏伟看了一眼曲婷婷,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她好半天了。 起身,跟着她出了病房。 “宏伟哥,你猜我刚才看到谁了?” 没等韶宏伟站稳,曲婷婷就着急忙慌地问。 “看见谁了?” 韶宏伟回问道。 从刚才起身,跟着曲婷婷后面出来,他就为自己一直只顾着孟可丽,忽略了她的存在,感到不好意思。 但此时的曲婷婷,早已从刚才在病房里的吃醋状态中摆脱出来。 她看着韶宏伟,两眼放射着别样的光彩。 刚才偷听到的消息太重要了,自己竟然无意中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一想到能为宏伟哥帮上忙,她的心里已经完全被兴奋占据了。 曲婷婷伸手拉着韶宏伟,往走廊深处走了几步,躲开病房门和走廊入口,那里随时可能有人经过。 见四周无人,她这才说道: “宏伟哥,原来范老邪的伤,是他们自己弄的,和范社长无关。” 韶宏伟看着曲婷婷奇怪的动作,对她突然说出这件事感到意外,就道: “那还用说,这是一定的。” 旋即就问:“你怎么知道,为啥这样说?” 曲婷婷将韶宏伟又拉近了些,伸手揽住他的胳膊,用柔软的胸脯紧紧围绕着,嘴巴贴近他的耳边道: “我亲耳听见的。” 一股温热的气息,直扑他的耳蜗。 胳膊处传来醉人的柔软和温暖。 曲婷婷身上特有的馨香,也钻入他的鼻孔。 “你,听见,什么时候,怎么听见的?” 韶宏伟闻着熟悉的体香,感受到那两团柔软,心里又不平静了,但语调却很冷静。 曲婷婷将韶宏伟的胳膊往怀里裹了裹,一只手攀住他的肩头,开始说道: “就在刚刚,我在车里。范旭彪和范老邪喝多了,从外面回来……” 于是,曲婷婷就把自己在车里,无意中听到的那些话,原原本本地和韶宏伟说了一遍。 最后,曲婷婷说道:“后来,范老邪嫌彭四海给的调养费少,让范旭彪给多争取些。” “范旭彪说可以帮他争取到四万。然后,那两个家伙就进住院部了。” “对了,他俩还说要勾引住院部的短发小护士,两人还争了起来。你说这两个坏家伙可恶不?” 说完,曲婷婷并没放开韶宏伟,而是手攀着韶宏伟的肩膀,仰脸看着他的眉眼。 她真想上去亲一口。 但这里是医院,走廊里随时会有人出现。 再说,两人正在说正事,这时候的韶宏伟脸色严峻,她不敢造次。 果然,韶宏伟听完,左右看了看,对曲婷婷道: “这帮可恶的家伙,原来是这样。”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住院部看看。” 说罢,摆脱了曲婷婷的手就要走。 “别,你去那儿干什么,万一碰见那两个家伙怎么办?”曲婷婷一听急了,连忙扯住他制止道。 “没事。我去看看范老邪在哪个病房,明天我让金立明他们来调查一下这事儿。” 韶宏伟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示意她放开。 “我不,那我跟你一起去。”曲婷婷一嘟嘴,不肯放手。 韶宏伟摇了摇头:“咱俩都走了,谁在这儿看着可丽啊?” “不是有护士吗?”曲婷婷不解。 “傻丫头,护士不可能时刻不离啊。万一这时候那帮家伙来下毒手怎么办?” 韶宏伟这才说出了他的担心。 “噢,原来你在可丽姐身边,是为了保护她,防止……” 到这时,曲婷婷才彻底明白韶宏伟守着孟可丽的原因了。 虽然韶宏伟很担心孟可丽,也对她能否如期恢复记忆心里没底。 但这还不是最主要的。 今天连续出的这些事情,不能不使韶宏伟多留了几个心眼。 这起车祸已经证明不是偶然,而是故意的人为,那就意味着后面还会有更大的阴谋。 如果对方不单是为了抢走那些资料,而是还有更歹毒的企图,那才是更可怕的。 而此刻的孟可丽,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反抗能力,是最虚弱的时候。 一想到这里,曲婷婷不禁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对韶宏伟道:“那你快去快回,我一个人在这里有些害怕。” 韶宏伟宽慰她道:“也不用这么紧张。可丽的病房隔壁就是张伟东他们病房,再说,病房里医生护士来来回回的,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来,只要防着他们来阴着就行。” 曲婷婷点点头:“嗯,我明白了。宏伟哥,你去吧。我就在可丽姐床边守着,一步也不离,等你回来。” 韶宏伟这才放心地转身去了。 刚进住院部,迎面就看见电梯上下来了范旭彪。 青皮头顶在医院白灿灿的灯光照射下,泛着阴森森的光。 韶宏伟连忙一转身,躲进旁边步行楼梯间里。 范旭彪打着酒嗝,哼着小曲,从门前走过。 他只顾着回味护士站短发护士小姐灿烂的笑容,没注意到韶宏伟的身影。 韶宏伟在楼梯间里,盯着范旭彪,一直见他上了一辆路虎车,驶离了医院大院,这才向电梯间走去。 到了骨科住院部,韶宏伟没去护士站问护士。那样会引起范老邪的警惕。 他像一个陪护病人的家属一样,沿着走廊直接往里面走。 一边走,一边留意各病房里的情况。 终于,透过一间还亮着灯的病房门上的玻璃窗,他看到了范老邪的身影。 韶宏伟默默地记住了病房号,这才走到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解了个手。 随后,再沿着原路,返回门诊病房。 回到病房,曲婷婷问了问情况,两人刚说了几句话,韶宏伟的手机又响了。 见是金立明打来的,韶宏伟来到走廊接起。 此时的金立明也没休息,同样来到县里,正在县公安局刑警队,连夜和干警们分析案情。 他向韶宏伟说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杨海波那边出问题了。” “什么?”韶宏伟吃了一惊。 ------------ 第一百六十三章,重要线索 金立明告诉韶宏伟,自己也是刚刚接到杨海波的报告。 原来,杨海波带了一个镇纪检委员,连夜赶去范东平家里,准备拿回账本等证据。 由于下雨路滑,又加上叫人耽误了一些时间,等杨海波赶到范东平家的时候,已经是夜半时分。 此时的范大林,已经被不明身份的人打伤,仓库里藏着的账本,也被抢走了。 范大林只看见三个体型硕大的人打了他,黑暗中没看清容貌。 除了账本,家里没有丢失其他东西。显然,对方是专为账本而来。 村子里,听到范东平家里的呼喊声后,好多人参与围堵,但还是让那些人跑了。 他们只看见一辆路虎越野车,没有牌照,里面坐了几个人也没看清。 范大林一家,陷于惊恐和气愤当中,已经向镇派出所报了警。 金立明最后道:“宏伟,这件事怪我。” “当时你跟我说,让我尽快派人去范东平家里,我当时虽然认为你说的对,但还是不够重视。” “而且,我只是交待了杨海波,没给他规定时限,没强调任务的急迫性,所以,才让对方得手。” “对不起,宏伟!” 电话里,金立明诚恳地道歉着。 韶宏伟劝道:“哎,立明,这道哪门子歉呢,事情已经发生了,也不能怪任何人。” “只能说我们的对手比我们想象得要狡猾,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 金立明道:“说的是。我在刑警队和干警们在一起还原当时的案情,发现这帮家伙都是作案的老手,现场没有留下多少有价值的东西,案子侦破起来有点难度。” “现在,从县医院回来的警员正在向他们队长汇报情况,希望能对接下来的案件侦破起到一些作用。” 听到这儿,韶宏伟的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把孟可丽失忆的消息如实相告。 “什么?可丽失忆了,这,这怎么可能?”金立明那边,显然在感情上不能接受。 晚饭时还活蹦乱跳的酒窝美女,突然因遭遇车祸而失忆,这对熟悉她的人来说,打击确实太大。 “大夫怎么说,能恢复吗?”金立明关心结果。 “大夫说,大部分记忆恢复的几率比较大,但可能会失去一部分记忆,尤其是最近的。” “啊!那怎么办?”金立明的语气有些焦急。 韶宏伟深吸了一口气:“张伟东已经向报社领导做了汇报,报社说明天派人上来,把两人接到上阳是最好的医院去治疗。” “毕竟这样的脑伤,还是需要省城的大医院才行。另外,报社可能还会责成县里,加紧侦破案子,严惩凶手。” 金立明道:“这样也好。” 韶宏伟:“另外,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范老邪现在也在县医院住院,就在旁边的骨科住院部。” “而且,据曲婷婷偷听到的消息,范老邪的肩胛骨,是他们自己打断的。” 金立明显然吃了一惊:“这么狠?虽然咱们有怀疑,但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看来对方要跟我们玩命了。” 韶宏伟肯定道:“确实,现在看来,对手不仅狡猾,而且手段有些穷凶极恶了。” 金立明提醒道:“那你们在那儿可要注意安全。刑警队的刚才的同志问我,要不要再派人过去?” 韶宏伟摇摇头:“暂时不用。孟可丽这里有我和曲婷婷。在医院里,他们还不敢怎么样。” “另外,有个重要线索,你和刑警队的同志沟通一下。” 金立明:“好的,你说。他们就在我身边,我把手机开免提。” 韶宏伟停了一下,这才说道: “刚才来的两位警官,可能已经从张记者那里得到他们被一辆越野车撞下山沟的情况。” “在东店村里范东平家里遇到的抢走主要证据账本的,据现场的人说,是一辆路虎越野车。” “我和曲婷婷在镇上遇袭时,对方开的也是一辆路虎越野车。” “从这些信息上看,撞张伟东的车子,明显经过改装,这样的车子,应该不难查找。” “而袭击我和抢走账本的,都是路虎越野车,我现在高度怀疑这两起是一伙人所为。这一点,从时间上是吻合的。” 电话那端一个陌生的警官的声音:“韶镇长,你说的这个细节很重要,我们也是这样判断的。” 韶宏伟道:“谢谢,我们想到一块去了。” “另外,据曲婷婷听到范旭彪和范老邪的对话,打断范老邪的肩胛骨这件事,山河公司的彭四海出了钱,做为他养伤的费用。” “如果情况属实,那就说明彭四海深度介入了此事。” “所以,我建议,咱们刑警队立即派人,对山河公司和彭四海采取措施,尤其是那两辆越野车,既然都撞过车,应该还来不及维修和伪装,一旦查获,可以帮助我们尽快破案。” 电话那端那位警官的声音:“韶镇长,你提供的信息很重要,我们这就研究,立即采取行动,查获相关车辆。” 听到这儿,韶宏伟松了一口气,又对金立明道: “立明,关于范老邪的受伤,有个很重要的环节,可以帮助我们甄别他是否在做假。” 金立明:“你说,宏伟。” 韶宏伟斩钉截铁地说道:“时间。” “时间?对,你说对,刚才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金立明立即接口道: “他们可以找人把范老邪的骨头打断,也可以伪造范老邪受伤的伤情,但他们无法使时间倒转。造成伤害的时间,这是一个巨大的漏洞。” “只要证明时间对不上,那范老邪的苦肉计,可就真的只剩下苦肉了。” 电话另一端警官的声音:“对,这点我们又想到一块了。” “刚才金书记在向我们介绍范建臣的受伤情况时,我们就提出这一问题。” “现在,我们又有了人证,亲耳听到他们的密谋,这件事就很好办了。” “我们明天一早就去县医院,落实一下他做CT的时间,看看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做的检查,这样就水落石出了。” 韶宏伟提醒道:“警官同志,他们可能还会说,当时镇医院的X光机故障,没来得及做。所以,才第二天到县医院做的检查。” 电话那端的警官道:“这没关系。不管他怎么说,咱们有证据,有人证,最关键的,还有经验丰富的干警呢!” “在事实面前,他们那点小伎俩,逃不过我们的审讯。” 挂断了电话,韶宏伟总算舒了口气。 他来到医院门外,掏出一支烟点燃。 现在,除了孟可丽让他担心外,其余的事情已经基本可以得到解决。 至于对付彭四海那些暗黑势力,有了金立明坐镇刑警队,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接下来,明天一早,自己有必要去见一下鲁书记了。 ------------ 第一百六十四章,县委办主任肚子里的文章 是夜,韶宏伟在县医院急诊病房里,度过了一夜。 他坚持让曲婷婷去车上休息,自己留在孟可丽的病床前。 曲婷婷拗不过,只好由他了。 赶在天快亮的时候,曲婷婷早早醒来,替换韶宏伟去车上睡了一小会儿。 待医生护士都来上班了,就去早餐摊买了三份早餐。 韶宏伟吃完早餐,和张伟东打了个招呼,又看了看沉睡中的孟可丽,叮嘱曲婷婷在这里等他,就直奔县委而来。 他要尽快见到鲁书记。 刚才,曲婷婷用手机给他看了一个网上的帖子。 帖子里,范老邪投诉新任县委书记鲁向阳干涉司法,强令派出所放走行凶者,使其逍遥法外。请求公众舆论支持,严惩歹徒。 帖子是今早刚刚发布到网上的。 很显然,是黄晓坡和范旭彪等人密谋的后续动作。 本来韶宏伟想打电话向鲁书记反应此事。 但一想到,还有昨晚发生的很多事情,都需要向鲁书记汇报,就早早赶到县委来。 他知道,鲁书记在县委后面的小楼里住,每天上班很早。 还有半小时到上班时间,韶宏伟就到了县委办。 王畅热情地接待了他。 虽然王畅心里对韶宏伟的不喜甚至嫉妒难以抑制,但表面上的客气,做得还是淋漓尽致的。 他赶紧给韶宏伟让座,又倒了杯水。 此刻,见到韶宏伟,王畅的心里是五味杂陈。 鲁书记一上任就让他陪着考察了几天,王畅对这位县委新书记的工作作风,可算是有了深刻的了解。 虽然鲁书记的雷厉风行,以及话少语重,明显与前面的书记不同,很令他惊讶。 但一个县委书记,能对一个落后乡镇排名末尾的副镇长如此重视,却是他这个县委办主任根本没想到的。 按理说,后朝不用前朝人。 新任县委书记,怎么也不可能看上前朝的旧臣。 而且,在王畅的眼中,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韶宏伟都没什么出彩的地方。 即使当初在县委办,充当韩书记秘书的时候,王畅做为韶宏伟表面上的领导,也仅仅因为他是韩书记的秘书,而对他有些尊重外,两人的关系也谈不上亲近。 这其中,当然有韶宏伟不是他们本土派系的原因,更与他经常恃才傲物的性格有关。 韩书记突然故去后,做为废大秘,理所当然的被闲置起来。 所以,韶宏伟申请下基层,被安排到溪岭镇当了一个排名末位的副镇长,似乎也理所当然。 做为一个非党委委员的副镇长,韶宏伟似乎就此淡出了包括王畅在内的,县里主要权力阶层的视线。 可为什么,突然就被新来的县委书记器重了呢? 这其中的端倪,以王畅这样左右逢源得心应手的角色,反复琢磨了好几天,也没得出可靠的结论。 仔细想想,从第一天在书记办公室里见面,鲁书记就直接问起蔬菜园区的事。 上了车,包括在路上,在不多的谈话里,也是关于韶宏伟的话题。 难道这都是因为,在鲁书记就任那天,韶宏伟及时处理了堵门事件的表现吗? 如果这样的表现,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仕途命运,那韶宏伟也太走运了吧! 最让王畅吃惊的,还是鲁书记前天决定,二次去东店村进行调研。 一直等到了东店村的蔬菜园区里,王畅才知道,前一天在蔬菜大棚里,鲁书记看到了什么。 还是这个韶宏伟,在现场和村民讲了很多什么蔬菜滞销的解决办法。 也就在当天的现场,发生了范社长打范老邪的事情。 之后,派出所所长秦江涛亲自带人处警,与村民发生冲突,又是韶宏伟出面搞定。 而这些,恰恰又被鲁书记看在眼里。 这个韶宏伟也太走运了吧!怎么什么事都被他做在点上? 在鲁书记面前,抢足了风头。 当然,这些事情,躲在车里等鲁书记的王畅是事后才听说的。 除了对韶宏伟的点正感到惊讶,王畅心里还对镇书记黄晓坡和秦江涛这两个家伙的弱智感到无奈。 当他陪着鲁书记第二次到东店村的时候,在蔬菜大棚里,听说了范社长被超期拘留的事。 就在鲁书记决定赶赴溪岭镇,现场解决这一的问题时,王畅不顾鲁书记关于保密的规定,冒险通知了镇书记黄晓坡。 本以为接到这一消息,黄晓坡和秦江涛,能把前面的屎擦干净,免得被鲁书记抓住把柄。 谁知道,这两个货竟然没提前放人,还企图在会上通过狡辩蒙混过关。 最可气的是,黄晓坡竟然授意秦江涛,非法留置了韶宏伟在派出所两个多小时,处心积虑地想通过口供作假,直接拿下韶宏伟。 王畅知道,黄晓坡这么做,完全是因为韶宏伟挡住了他重启采石挖沙这条财路。 所谓的‘拦我财路者死’,是黄晓坡的座右铭。 可他也太性急了。 先是用蔬菜堵门,给韶宏伟设了套。 又借着范社长打人,想直接把韶宏伟彻底整趴下。 可他们没想到,现场马上被鲁书记狠狠地打脸。 加上,镇纪检委书记金立明,跳出来直接和黄晓坡作对,弄得他更是下不来台。 就在双方激烈交锋的时候,韶宏伟突然出现了。 不仅擅闯党委会会场,而且还当面揭露了事情的真相。 这样一来,就彻底改变了双方的力量均衡。 当时在现场看着这一切的王畅,心里直骂黄晓坡和秦江涛的愚蠢。 本来可以主动的局面,就这样毁在两头蠢猪的手里。 以至于,丢人现眼加检讨,一败涂地。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王畅想不到。 当着所有人的面,鲁书记单独留下韶宏伟谈话,而且一谈就是近一个小时。 这是什么信号? 肯定是要重用他了啊! 这一点,从在溪岭镇会议室里,鲁书记对韶宏伟的欣赏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更让王畅等所有人都大跌眼镜的是,在随后的招待晚宴上,鲁书记竟然破天荒地请韶宏伟坐到他的身边。 而且,鲁书记对韶宏伟的亲切,已经明显超过了县委书记对一个副镇长的程度。 这些事实明明白白的表明,韶宏伟已经深受鲁向阳喜爱,即将成为正丰县的权力新贵。 正是基于以上的判断,虽然王畅不知道鲁书记已经做出了韶宏伟出任自己的秘书,并兼任县委办副主任这一决定;但还是出于多年的官场谨慎,小心地接待着韶宏伟。 见韶宏伟在座位上坐定,王畅小心翼翼地问: “韶镇长,你来是找鲁书记?” “嗯,鲁书记在吗?”韶宏伟并不回避。 “在,在,我去给你通报一声。” 说完,王畅就出了县委办,向鲁书记办公室走去。 ------------ 第一百六十五章,面见鲁书记 王畅在向鲁书记办公室走的时候,肚子里在暗自揣测: 这个韶宏伟,一大早就来找鲁书记做什么? 而且看起来还很急的样子。 这不能不让他绷紧了神经。 自从一年前,被他的远房二叔,也就是现任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的王京生,把自己从县委办副主任提拔为正职那时起,王畅就被私下授予了一个特别的任务。 贴近县委书记,留神观察甚至监听他的一举一动,为王京生与其打交道时,确定采取何种策略提供可靠的情报。 性质几乎就相当于,藏在县委书记身边的卧底。 当然,这件事也仅限于他们叔侄二人知道。 一年多来,王畅的这一任务完成的还算不错。 原来的县委书记,平时开会或找人谈话,大都不回避他。 以至于事后在和县委书记打交道过程中,县长王京生总能提前预知他的举措。 这就是兵法上讲的,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王京生在得到这些消息后,会对书记的意图进行判断。 在接下来的工作该配合的时候配合,而对于一些书记拿不定主意或者模棱两可的事项,王京生又总能表达出自己强势的意见。 这样,在常委会或者一些公开场合,总能给人一种强势县长的印象。 这一形象很重要。 下面的人,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他们习惯于见风使舵。 官场上就是这样。任何单位里,下属们大多喜欢站队。 强势的一方,往往会得到更多的归附和顺风倒。 时间一长,正丰县的很多事情,大都落入王京生操控的范畴。 加上原来的书记在正丰无意久留,尤其到了后期,基本就处于维持状态。 这样就促使王京生几乎成了正丰的天了。 正丰县官场上上下下,一时间只知道有县长,不知有书记。 当然,在这其间,王畅的作用功不可没。 也正因为此,从鲁向阳到任的第一天起,王畅的神经触觉系统就开始启动。 所以,几天来,王畅的通话记录,大都是打给王京生的。 他把鲁书记的一举一动,都向王京生做了汇报。 包括他的每一次谈话,几天来考察去过的地方,见了什么人,发生了哪些事等等。 除了给王京生打电话,王畅在鲁书记面前,故意表现得唯唯诺诺,显得谨小慎微。 这其中一方面是他心里有鬼,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吃不透这位新书记。 担心自己的小伎俩被鲁向阳看破。 而让他纳闷的是,二叔王京生在接到他的各种报告后,没有像以前那样对他进行即时的反馈,也没有任何指令,而是选择了只听不说。 几天来,鲁书记身边几乎所有的事,都是围绕着溪岭镇发生的。 按理说,以黄晓坡与王京生,以及副书记孔兴业之间的关系,溪岭镇现在出了这么多的事,两人应该有所动作才是。 可为什么,正丰县两个最具实力的权势人物,都选择了按兵不动呢? 这一时让王畅想不通。 但想不通归想不通,在官场混迹多年的王畅晓得,对于这些领导来说,该你知道的会让你知道,不该你知道的就不要瞎打听。 所以,几天来,王畅在心里也是憋了一肚子的问号。 现在,见这几天事件的中心人物,搅动整个溪岭镇乃至正丰政坛风雨变幻的韶宏伟,一大早就来请求见鲁书记,这不能不引起王畅的高度重视。 他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无论如何也要偷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内容。 王畅来到鲁书记办公室门前,伸出两根手指轻轻地敲了两下门。 “请进。” 里面传来鲁向阳的声音。 王畅推门进去。 鲁向阳正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王畅进来,就问道: “什么事?” 王畅向前走了几步,站定。 小心地说道: “鲁书记,溪岭镇的韶宏伟副镇长请求见您,我让他在办公室等着,您看…” 没等王畅的话说完,鲁向阳立即道: “噢,韶宏伟来了,快请他进来。” 声音里面,满是热情。 王畅赶紧退出来,去请韶宏伟。 虽然鲁书记对韶宏伟的态度,令王畅感到嫉妒,但他还是努力控制住,不使自己表露出来。 王畅在前,韶宏伟在后,两人相跟着来到鲁书记门前。 过程中,没做任何交谈。 把韶宏伟让进鲁书记的办公室,王畅轻轻掩上门,退到走廊里。 他回到办公室转了一圈,觉得两人的寒暄应该差不多了,就转回鲁书记办公室门前。 书记办公室的门前是一段走廊。 平时除了县委办的人,或者秘书带人过来,很少有闲人。 王畅站在门口,拿出手机,摆出一副正在接电话的样子。以防止有人突然出现时,发现他偷听的企图。 实际上,他把两只耳朵竖起,努力搜寻着屋子里传出来的声音。 对此,屋里的鲁向阳和韶宏伟并不知道。 两人简单的寒暄后,很快就进入正题。 韶宏伟先是拿出手机,把那个帖子展示给鲁书记看。 鲁向阳笑了笑,让韶宏伟转发给自己。 又看了看,编辑了几句话,直接发给县委宣传副部长兼网信办主任,请他立即处理。 随后,韶宏伟就把昨晚自己在镇上遭受袭击,以及上阳日报社两位记者,在回去的路上遭遇伏击受了重伤,范东平家里的账本遭到抢劫,以及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向鲁向阳做了汇报。 鲁向阳耐心地听着,手里的笔在眼前的本子上偶尔记录着,过程中并不插话。 当听到韶宏伟受袭击的情况时,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韶宏伟除了眼里布满血丝外,身体无大碍,也就没做声。 在他这里,廉价“你怎么样,伤到哪了?”之类的关切,不符合他的性格。 韶宏伟继续汇报。 当他说到,自己坐上派出所的车,给《上阳日报》的两位记者电话打不通,意识到可能出了问题,而派出所的警车又不肯听从他的要求,赶去救援时,鲁向阳不觉皱起了眉头。 在听到韶宏伟紧急调来金立明,直接赶到车祸现场进行抢救,鲁向阳才抬起头来看着韶宏伟,赞许地点点头。 看得出来,鲁向阳对韶宏伟和金立明到了车祸现场后的表现,表示满意。 一直到韶宏伟介绍到,他赶去县医院,发现张伟东腿部骨折,而孟可丽虽然经过抢救苏醒过来,却失去记忆这一消息时;鲁向阳放下手中的笔,身子向后一靠,深深地叹了口气。 韶宏伟停下了汇报,手里握着茶杯,望向鲁书记。 这声叹息,很不寻常。 尤其是在性格稳重,又轻易不起感情波澜的鲁书记。 鲁向阳离开座椅,向韶宏伟走来。 韶宏伟连忙站起,看着自己尊敬的鲁书记。 鲁向阳走到韶宏伟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又在上面加了些力气,示意韶宏伟坐下。 韶宏伟坐在椅子的三分之一处,仰头定定地看着鲁书记。 他意识到,鲁向阳有话要说。 只听鲁向阳说道: “宏伟,你知道这个孟可丽是谁吗?” ------------ 第一百六十六章,首富的女儿 韶宏伟摇了摇头。 虽然不知道鲁书记为什么这样问,但从这话里,韶宏伟已经猜到鲁书记和孟可丽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 鲁向阳慢慢踱回桌前,坐回到椅子上,再次身体前倾,拿起笔在纸上写了三个字,递给韶宏伟看。 “孟宪祥”韶宏伟不觉念出声来。 鲁向阳点点头,“他唯一的女儿。” “嘶……” 韶宏伟到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说当今世界上,有很多人或者一时叫不出某国总统的名字还情有可原的话,但对于谁是首富,大都耳熟能详。 无他,太引人注目,太令人羡慕了。 而孟宪祥,虽然不是国内首富,但却在东河省连续十年蝉联富豪榜榜首,至今没人能够撼动他的位置。 之所以令身后的富豪望尘莫及,原因是孟宪祥是以产业致富的。 所涉及的行业,不仅有能源、化工、金融、房地产,更涉足新兴的新能源汽车制造等领域,是国内排名前三的电动牵引电机供应厂商。 这样的产业布局,使得孟宪祥的产业帝国,涵盖范围广,抗风险能力强,同时,又能紧紧把握时代前沿技术的脉搏,使其一直牢牢在东河省首富的位置上霸榜。 对于这样的一位千亿富豪,平常人须仰视才见。 韶宏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突然与其这样接近。 孟可丽竟然是孟宪祥的女儿,这,这太出人意料了。 不过,韶宏伟深入想了想,在与孟可丽的相处过程中,似乎也多少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比如,云来茶楼。应该就是孟家的产业。 那个地块,市中心的中心,一般人早把它开发成楼盘卖钱了。 可孟家仅仅是把它当成自己招待宾客的一个会所。 而当时,孟可丽在云来茶楼里,茶仆对她的恭敬,好像确实不是对一个记者应该有的态度。 倒是与东家的大小姐身份相匹配。 那些珍贵的藏书,她说老板不敢让她赔,而且还可以送给自己。 结账时不用买单,说什么老板允许她挂账。 中间,还说了半句关于茶楼归属的话,似乎是说漏了,又咽了回去。 还有,当自己和她说,同学孙富江盛情邀请自己,出任富江公司的总经理时,孟可丽当即否定。 说如果有朝一日,他想在商界发展,可以给他一个不止十倍于孙富江家族的平台。 现在看来,何止是十倍啊,百倍都不止。 凡此种种。 可当时,自己根本就没往其他方面想。 对了,还有一点很重要。 当初,在谈起鲁向阳就任县委书记的时候,孟可丽对他的背景可算是如数家珍。 不仅介绍了鲁书记的官声和政绩,还详细谈到了鲁书记的性格为人,脾气秉性。 尤其在谈到对县里自己的处分,韶宏伟误会是鲁书记做出的决定时,孟可丽断然否定,说鲁书记绝不可能做这样的决定。 而且在谈到溪岭镇自己即将开始的对黄晓坡等人的反腐斗争中,她说鲁书记一定会支持自己。 这些,都说明孟可丽与鲁书记不仅是稔熟,甚至可能超过了一般的工作关系。 还有一点最关键。 在韶宏伟向鲁书记电话汇报,关于开挖四海公司废弃的桥梁涵洞,缺乏资金而又不需要县里掏钱时,鲁书记问他钱怎么解决? 韶宏伟当时说,是上阳日报社的时事新闻记者孟可丽,承诺可以拉来赞助,鲁书记当时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有她参与,经费自然是没问题。那好,就让她来解决吧。”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韶宏伟将疑问而又期待的目光,投向鲁书记。 鲁向阳问了一句:“孟可丽的家里,通知到了吧。” 韶宏伟回道:“我没有孟可丽家的电话,是她的同事张伟东记者,给报社领导打的电话。” “然后,由报社的领导,再转告孟可丽家里的。” 鲁向阳这才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可以放心了。” 他抬手看了一下腕表,八点刚过。 “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现在的可丽,已经被她的家人接走了。” 正在这时,韶宏伟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看了一眼,是曲婷婷的。 鲁向阳示意他接起。 电话里,曲婷婷告诉他,孟可丽被家人给接走了。 来接她的人,全是笔挺的西装,开了三辆豪华轿车,还有两辆省医院的救护车,车上还带着五名医护人员。 到了县医院,不由分说就往车上抬人。 另有几个人去办出院手续。 不到十分钟的时间,连同张伟东都上了救护车,准备接回上阳开去。 曲婷婷拦住其中一个领头模样的人,问是怎么回事。 那人自称是孟家的总管,奉老爷和夫人之命,来接孟可丽的。 曲婷婷一看,人家是家人,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后来,经张伟东在一旁介绍,那个总管连声向她道谢,临走时,还给了她一个三万块钱的红包。 她说什么也不要。 那些人也不听她解释,开着车就走了。 最后,曲婷婷问:“韶镇长,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曲婷婷知道韶宏伟在鲁书记办公室,自然不再称呼他宏伟哥。 韶宏伟为她的这点小细节感到欣慰。 要不然,鲁书记会怎么看他。 他想了一下,对曲婷婷道:“钱的事儿,回去你上交镇里。” “你现在没必要留在县医院了。” “你马上和金立明书记联系一下,他应该还在县里,或者在刑警队,或者在县纪检委。” “按照计划,他应该很快回镇上去。今天镇里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你请他到医院把车子取上,你可以搭他的车回去。” 电话那端犹豫了一下,“好的,韶镇长。那你怎么回镇上呢?” 韶宏伟看了看对面的鲁书记,鲁向阳冲他摇了摇头。 韶宏伟一见,立刻明白了。 鲁书记不想让他马上回去,就对曲婷婷道: “我这里还有事,一半会儿回不去。” “具体工作,还是按我们事先商量好的计划进行。具体我会和金立明联系,你听他安排就好。” 电话那端明白了,“好的,韶镇长。” 挂了曲婷婷的电话,鲁向阳看着韶宏伟道: “可丽被她家人接走了,我们大可放心。” “以孟家的实力,会动用国内甚至国际上最好的医疗资源,只要有一线可能,恢复她的记忆不是什么问题。” “这一点上,你我的能力都望尘莫及。” 韶宏伟虽然已经接受了孟可丽身份的现实,但他还是对鲁书记与孟家的关系感到好奇,于是,就不遑冒昧地问: “鲁书记,我冒昧地问一下,您对孟可丽家族怎么这么熟悉?” ------------ 第一百六十七章,门外的手机铃声 鲁向阳这才笑着把自己和孟家的关系,向韶宏伟做了介绍。 原来,鲁向阳与孟宪祥两家是世交。 双方的爷辈是战友,在解放战争中出生入死患难与共。 之后的父辈也延续了两家的友谊。 到了孟宪祥这一代,走上了实业这条路。 从承包濒临破产的上阳第二化工厂开始,历经磨难和艰辛,用二十几年的时间,逐渐发展成为现今东河省最大的民营企业集团。 孟宪祥身下有两男一女,孟可丽是最小也是孟家唯一的女儿。 孟家的世传家教比较严。 从上学的时候起,三个孩子就被教育要对自己的家庭保密。 要像普通人一样,融到平凡的社会中去学习和生活。 所以,孟家的三个孩子,外界很少知道他们的出身。 到上大学的年纪,两个哥哥去了国外读书,攻读与经济相关的学业,准备回国继承家族产业。 孟可丽不想出国,留在国内上学。 与两位哥哥不一样的是,孟可丽对家族的产业不感兴趣。 加上性格比较叛逆,喜欢特立独行,自小就对当记者比较痴迷。 毕业后,进入《上阳日报》社,成为一名时事新闻记者。 即使成为记者,孟可丽依旧保持着自己低调的身份。 为了掩盖富家女身份,她甚至不惜隐藏动动手指就能买一大把奢侈品包的实力,特意买了几个高仿的包包,背在身上以掩盖自己。 平时的消费,也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不炫富,不晒奢侈品,也不活在朋友圈和短视频里。 这些,确实成功地骗过了很多人,包括她周围的同事。 以为她就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 这是孟家的状况。 到了鲁向阳这辈,家里是兄弟两个,没有女孩。 兄长专心于做学问,是国家级考古方面的大家。 鲁向阳则从大学开始就进入学生会,立志仕途。 毕业后进入团市委,逐渐步入官场。 即使到了第三代,孟鲁两家依然经常来往。 在孟可丽上幼儿园时,鲁向阳已经和他大哥成为高中同学,是孟家的常客。 做为两家唯一的女孩,孟可丽自然成为鲁向阳的小妹妹。 四个哥哥对她进行团宠。 基于孟鲁两家这样的关系,所以,孟可丽也好,鲁向阳也好,对彼此是再熟悉不过了。 听完鲁向阳简短而又详细的介绍,韶宏伟心里顿时释然。 由于他与孟可丽之间的恋爱关系才刚刚起步,韶宏伟不想此时公开。 更何况,在得知孟可丽的身份后,韶宏伟对自己能否与她走到一起,心里不由得产生了怀疑。 这种怀疑,是一种思维的本能。 这里面,既有阶级差别作祟,也有未来可能来自孟家的压力。 一个千亿富豪的千金小姐,与一个小公务员结成连理,这期间需要跨越多少现实的沟壑,闯过多少观念的浅滩? 虽然怀疑,可现在还不是讨论这一问题的时候。 最要紧的是,期望着孟可丽能如期恢复记忆。 如果恢复不了,或者孟可丽把与自己的这段感情经历忘掉了,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见韶宏伟坐在那儿有些出神,鲁向阳就问道: “怎么,很意外是吗?” 韶宏伟回过神来,连连摇头,“不是,我在担心孟记者的病情。” “县医院的大夫说,如果手术成功,恢复记忆的概率很大。但也有百分之几的病人,受伤后记忆无法完全恢复。这期间是有风险的。” “孟记者为了调查溪岭镇的贪腐和民工失踪案,在这过程中遭遇歹徒袭击受伤的。万一恢复不了,我们是有责任的。” “如果我当时不同意她进村去调查,或许就不会成为他们攻击的目标。” 鲁向阳神色严峻: “宏伟同志,你也不用自责。以我对孟可丽的了解,她不会对这种事情坐视不管。” “事情既然出了,我们就要坦然面对。” “这是一起暴力袭击党报记者的暗黑事件,我们一定要彻查到底,对施恶者绳之以法。” 说着,他的手用力拍在桌子上。 韶宏伟的精神一振,被鲁书记身上的正气所感染。 他决定把自己的判断向鲁书记和盘托出。 他向前倾斜了一下身子,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 “鲁书记,从我被袭击,到两位记者遭埋伏,再到范东平家里的账本被抢,这一系列事情,绝不是偶然突发,应该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鲁向阳深深地点头。 韶宏伟进一步说道:“而且,关于您的那个帖子,以及范建臣自演的苦肉计,明显有针对您设计的成分。” “这背后,不仅是东店村的支书范旭彪、山河公司的彭四海,而且还有秦江涛和黄晓坡。” 鲁向阳听罢,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也轻声道: “宏伟,你看到的还只是表面。他们之所以敢明目张胆这样干,背后的保护伞可能超过你的想象。” 韶宏伟一愣,旋即点头,“鲁书记,您说得对。他们的背后肯定还有人。” 鲁向阳再次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貌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韶宏伟道: “看来,这是他们给我的一个下马威。” “只不过他们也忒急了点,一点时间都不给我。” 他停下脚步,看着韶宏伟,笑着问道: “怎么样,现在你就不要回溪岭镇了吧。留在我身边,一起面对他们好不好?” 韶宏伟这才明白,刚才曲婷婷问他什么时候回镇上时,鲁书记对他摇头的含义。 原来是希望自己就此留在鲁书记身边,以秘书的身份,协助他处理眼前这一应棘手的事情。 况且,鲁书记初来乍到,身边也急需熟悉情况又可靠的帮手。 本来,韶宏伟还想在溪岭镇做出些成绩来,揭开黄晓坡之流官商勾结、贪污腐败的盖子。 现在,对方狗急跳墙,所有的劣迹已经彻底暴露出来。 随着昨晚一系列事情的发生,对这些败类的收网也迫在眉睫。 自己留在鲁书记身边,不仅能够帮助他严厉打击这群腐败堕落分子,而且可以在更高的角度,更大的范围,把握整个局势,使这项斗争取得圆满的胜利。 想到这儿,韶宏伟郑重地点了点头: “鲁书记,我听从您的安排。” “从今以后,不管前面是万丈深渊,还是地雷阵,我韶宏伟跟着您,绝不后退半步。” 鲁向阳伸出手来。 韶宏伟立即上前,双手紧紧握住。 一切尽在不言中。 握完手,鲁向阳拿起手机,拨通了王畅的电话。 他准备让王畅通知纪委书记纪文军和政法委书记袁磊,来他办公室一趟,商量下一步行动计划。 哪知,手机刚一拨出,办公室门外竟然响起了铃声。 ------------ 第一百六十八章,我难道不像周公瑾吗 听到门外响起手机铃声,鲁向阳一愣,随即看向韶宏伟。 韶宏伟瞬间意识到鲁书记这一眼代表什么。 该自己行动了。 他一个箭步跨向门口,一把拉开房门。 从铃声响起,到眼神交汇,再到把门拉开,也就只在一瞬间。 门口的景象,瞬间定格。 门外,站着尴尬的王畅。手里正拿着手机,不知所措。 “王畅,你在门口干什么?” 鲁向阳厉声问道。 “我,我,鲁书记,我来取报给您的那两份文件,看您批示了没?” 王畅犹豫了一下,终于编出一个借口。 他在门口已经偷听很久了。 虽然后面屋里的两人不自觉压低了声音,听起来时断时续的;但大部分交谈的内容,还是被他听到了。 当他听到鲁向阳准备展开反击时,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 又听到鲁书记请韶宏伟回到他身边工作,更是增加了他的不安和恐惧。 本来举在耳边的手机也放下了,把耳朵贴近门缝,努力想把后面的内容听个究竟。 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他没想到鲁书记会给他打电话。 刚才只顾着偷听,忘记了把手机静音。 手机铃声一响,顿时把他吓得不轻。 正在他手忙脚乱的准备消除手机铃声,并想逃离门口的时候,猛然间,门被拉开,韶宏伟站在他的面前。 巨大的写字台后,是满脸怒气看着他的鲁向阳,接着就是厉声喝问。 好在王畅干偷听的事情多了,事先,对于万一被发现,该如何应对,几种情况下该有怎样的说辞,做了相应的准备。 他所说的两份文件,是前几天鲁书记在考察期间,针对发现的问题,安排县委办起草的。 分别是《关于重申全县公务接待严禁饮酒和招待烟的通知》,和《正丰县关于在调研考察工作中贯彻‘四不两直’的规定》。 今天早上,鲁书记一到办公室,王畅就将这两份文件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刚才,王畅第一次进来请示时,他也的确在看这两份文件。 所以,王畅急中生智,连忙把这件事做一个借口。 但现在这个情况下,王畅这样说,显然是个不成立的。 按照惯例,报给领导审阅的文件,除非有加急审批的内容,否则,做为办公室主任,是没有权力催促领导的。 一般情况下,领导签批完后,会放在已批示的文件筐里。 如果不是急件,基本就是隔一段时间,或者中午或晚上下班前,由秘书或办公室人员统一进来收取。 如果需要立即处理,则由领导通知办公室或秘书,过来拿走。 但显然,刚刚送来的文件,没有加急情况,他这个办公室主任来拿哪门子文件? 办公室内外,顿时静了下来。 在此之前,鲁向阳虽然对王畅多少有一些戒心,但还没到怀疑的程度。 刚才听到门口的手机铃声,鲁向阳和韶宏伟都立即意识到,门口有人偷听。 平白无故的,鲁书记又没叫人过来,为什么有人会在门口。 王畅此时的表现,已经表明,他是刺探鲁书记的卧底,是某些人埋在鲁向阳身边的定时炸弹。 对此,站在门口的韶宏伟心里自然是一清二楚。 刚才他的第一反应,快捷的动作,已经告诉鲁书记,他做为秘书是合格的。 但对王畅怎么处理,还必须看鲁书记的意思。 无外乎两种选择。 第一种是,当即大声斥责,揭露其偷听的真相,撕破脸给他看。那样一来,事情就变得急迫起来。 现在,鲁书记面临的事情很多,对于王畅的处理,实在谈不上着急。 第二种选择是,装作无事人一样,先遮掩过去,徐徐图之。 鲁向阳略一沉吟,选择了后者。 他现在不想揭露王畅,实在没什么太大意义。 这只是给他提了个醒,身处的环境之恶劣,超过他的想象。 这些都没什么,他早有心里准备。 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急需解决的事情。 他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语气平缓了许多: “也好,我刚批了一份,你先拿走。另一份我稍后再看看。” 说着,将文件递向门口的王畅。 王畅紧走了几步,上前接过文件。 点头哈腰的行了个礼,转身就往门外走。 “等等。” 鲁向阳在身后叫住了他。 王畅的心一紧,脸上的汗,唰地就下来了。 他担心鲁书记直接戳破他,那样,他实在是没什么可解释的。 韶宏伟心里也在想,鲁书记刚才的策略是对的。 现在,还不是揭穿他的时候。 留着他,或许将来可以利用。 现在,鲁书记叫住王畅,不知目的是什么? 只听鲁向阳道: “正好你来了,有件事我和你说一下。” 王畅脸色通红,转回身,不敢抬眼看鲁书记,小声诺诺道: “鲁书记您说。” “韶宏伟同志,从即日起,调任县委办任副主任,兼任我的秘书。” “你和组织部联系一下,下个调令。” 鲁向阳语气和缓地吩咐着。 原来如此。 由于副镇长和副主任都是副科,虽然两者的重要性和权力范围大不相同,职务上却属于平级调动,因此不需要上会讨论。 韶宏伟松了一口气。 到底是鲁书记,借机解决秘书人选问题,继续吊着王畅的神经。 王畅一听,没提他门口偷听的事,再次如释重负,脸色的红晕迅速消散。 他连忙应道:“好的,鲁书记。我马上去办。” 鲁书记接着说道:“还有,你给文军书记和袁磊书记打个电话,让他俩到我这儿来一趟。” 王畅连称“好的,好的。” 临出门,对门旁的韶宏伟,报以讨好的一笑。 兜兜转转后,韶宏伟又杀回来了。 再次成为县委书记秘书。 这次还兼了县委办的副主任。 令王畅最担心的是,有朝一日韶宏伟会替代他的位置。 而且,经历了刚才的一幕后,这种可能性与时剧增。 望着王畅消失在走廊里的背影,韶宏伟冲着鲁书记笑了笑: “鲁书记,您留着他,是准备把他当蒋干吧。” 鲁向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韶宏伟: “怎么,你觉得我不像周公瑾吗?” “哈哈哈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声音传出办公室,在走廊里回荡。 听得刚在办公桌前坐下的王畅,一阵阵心惊。 ------------ 第一百六十九章,正式的非正式会议 县委常委、县纪委书记兼县监察委主任纪文军来到鲁书记办公室的时候,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韶宏伟抬头一看,是金立明。 两人相视,会心地一笑。 两个溪岭镇的战友,再次聚到一起了。 王畅打电话通知纪文军的时候,他正在办公室听金立明汇报案情,听说鲁书记找他,猜到与此事有关,就直接把他带来了。 果然,鲁书记见了金立明也颔首认可。 在溪岭镇的会议室,鲁向阳见识过金立明的正义凛然。 对于溪岭镇贪腐案,曾经叮嘱过纪文军可以大力依靠金立明和韶宏伟。 正好可以参与进来。 待两人与鲁书记打过招呼后,鲁书记指着韶宏伟说道: “文军书记,宏伟同志你们应该熟悉吧。” 纪文军点点头,伸出手去。 韶宏伟连忙上前,双手紧握。 不等纪文军开口,韶宏伟先回答道: “鲁书记,我们很熟。当年,纪书记来县里的时候,还是我带着车接的纪书记。” 纪文军舒展开习惯紧锁的眉头,嘴角微微翘了翘,算是笑过了。 抽回手说道:“那时候,韩书记还在,没想到我来了才几个月,韩书记的身体就不行了。” 鲁向阳在写字台后一挥手:“哎——,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重新认识一下。” 一指韶宏伟:“宏伟同志,即将出任县委办副主任,兼做我的联络员。” 纪文军眉毛一挑,看向鲁向阳: “噢,鲁书记,这回你可是挑了一员干将啊!” 鲁向阳得意地一笑: “文军书记,我初来乍到,有人就给我出了这么一大堆难题,你们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扛吧。” 纪文军摇摇头:“怎么会,我们都在。” 金立明趁机上前,握住韶宏伟的手道:“宏伟,恭喜恭喜。” 正寒暄着,县政法委书记袁磊也进来了。 听到韶宏伟的新身份后,也握手恭贺。 两人自然也是很熟,无须多说。 鲁向阳见人已经到齐了,就对四人道: “大家都请坐吧。” “今天人少,就不去会议室了。就在这儿开个小范围的会,研究一下如何解决溪岭镇的问题。” 一听小范围三个字,大家都明白会议的性质和意义是什么。 首先,表示在座的都是值得鲁书记信任的人。 其次,会议内容要高度保密,如果有任何一丝泄露,在座的都逃不了干系。 再次,这是一个既正式又有些非正式的会议。 所谓的正式,就是本次会议的决定,将作为县最高决策层的意志,强行贯彻下去。 非正式的意思在于,为了使与会者能够畅所欲言,自由地表达自己的看法和观点,有些讨论的内容不会记录在案。 另外一点,韶宏伟知道,鲁书记不去会议室,是不想让王畅参与,更不想给他偷听的机会。 在书记办公室里开会,自然更加保密。 只是需要时刻堤防着门口。 待纪文军、袁磊和金立明坐下,韶宏伟特意出门看了看。 走廊里没有人。 他这才回来,坐在门边的侧位上,拿起本子开始记录。 这是一个秘书的职责。 除了记录鲁书记的指示和与会者的发言,他还要随时准备参与相关问题的讨论。 有了刚才王畅偷听的事,他选择坐在门口,自然也有随时检查有没有人偷听的任务。 鲁书记看到韶宏伟的谨慎表现,微微点了点头。 有韶宏伟在,他省事了很多。 鲁书记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就让韶宏伟介绍了溪岭镇目前存在的问题。 毕竟现在的韶宏伟还是溪岭镇的副镇长,很多问题也是由他发现甚至揭露出来。 对此,韶宏伟早有准备。 翻开笔记本,就从鲁书记上任那天发生在县府门前堵门事件开始,详细介绍了这件事情的参与者、背后指使人,以及毁菜视频的前后经过。 韶宏伟列举了很多调查的结果,指出这件事的组织者,表面上是村里的混混范建臣,实际上幕后的指使者是东店村的支书范旭彪。 而范旭彪之所以敢这样做,后面有镇书记黄晓坡给他撑腰。 他们这样做,表面上是在鲁书记上任当天造成群体性事件,并通过网络舆论,给新任县委书记施加压力。 迫使鲁书记接受蔬菜滞销的现实,使东店村的蔬菜园区看起来是个失败或者不成功的烂尾扶贫项目。 实际上,他们的根本目的,是为了借机在东店村启动被韩书记封停的,与山河公司合作的采石挖沙项目。 根据韶宏伟前期的调查了解,以及从蔬菜合作社社长范东平掌握的证据材料上看,在采石挖沙项目上,溪岭镇书记黄晓坡与东店村支书范旭彪,与山河公司存在很多利益输送和贪腐问题。 这是他们之所以暗中搞这些小动作的根本原因。 汇报到这儿,金立明插话道: “还有一个事实,鲁书记到任当天,韶宏伟在得知东店村村民去县府门前闹事后,及时赶了过来,制止了事态的进一步蔓延。” “据我事后了解,黄晓坡直到鲁书记的车子快到县府门前,他才姗姗赶到。” “而当天镇里开完早会后,黄晓坡和马坤镇长都是立刻启程去县里了。” “据马镇长说,他到县府门前的时间,大约是九点半。” “这期间做为镇书记,县府门前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他去干什么了?” 纪文军点点头,说道:“对于黄晓坡与山河公司在东店村采石挖沙项目上的勾结,我们这里陆续接到过一些举报。” “更有人指出,那个彭四海与溪岭镇的主要领导和东店村干部的勾连很深,而且,还在一个窝点经常聚会,我看,是时候该查查了。” 鲁向阳并不急于下结论,而是提示韶宏伟道: “宏伟,你把这两天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再向各位书记介绍一下。” 于是,韶宏伟就将自己如何莫名地被停止检查,在东店村蔬菜基地开会期间如何目睹了范社长打人,现场协助派出所处警时劝阻村民,以及为了配合调查,被派出所变相留置了两个多小时等情况,做了介绍。 听到这儿,袁磊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他本想打断韶宏伟说几句,见鲁向阳向他摇头示意,就忍住了。 接着,韶宏伟又将昨晚饭后,他送下属回家路上遇袭,报警后派出所处警缓慢,以及打记者电话不通,请求民警与自己去救援被拒绝,不得已请金立明出车赶赴事故现场的事,又说了一遍。 听到这儿,袁磊终于忍不住了,“宏伟同志,不好意思,我打断一下。” “当时你遇到袭击的时候,从报警到处警大约用了多久。” 韶宏伟道:“大约十七八分钟吧,当时我看了时间。” 袁磊道:“从镇派出所到镇中心街道,仅有几百米的距离,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处警竟然用了十几分钟?” ------------ 第一百七十章,有点不对劲 见袁磊有些坐不住了,鲁向阳示意道: “袁书记,你先别着急,咱们接着听。” 袁磊看了看鲁书记,又看了看纪文军,坐回到椅子上,听韶宏伟继续说。 韶宏伟说道:“我和金立明同志赶到现场时,报社的采访车已经出了事,事后经张伟东记者自己描述,他的车是被事先埋伏在那里的一辆越野车,撞下山沟的。” “那条山沟有十几米深,幸好车里的两人都系了安全带,虽然车翻滚下去了,但万幸的是人都活了下来。” “张伟东记者腿部骨折,孟可丽记者当时昏迷不醒,被送到县医院抢救过来后,现在失去了记忆。” 说到这儿,韶宏伟心情有些沉重,不由停了下来。 金立明立即补充道: “报社记者的获救,多亏了宏伟同志。” “当时,他自己一出事,没有过多地考虑自己的情况,在派出所的路上,他突然想起刚刚分手的两位记者,担心他们出事,立即给两人打电话,结果都接不通。” “现在从情况上看,应该是那时正好出事了。出事地点离着镇上十多里,与韶宏伟两人遇袭,几乎是同一时间。” “我们几乎可以肯定,这两起作案是一伙人所为。事前经过详细的策划和周密的布置,而且,在镇上还安排了眼线。” 袁磊接过话来,语气严厉地道: “这就说明,在溪岭镇,或者在咱们正丰县,盘踞着一股暗黑势力,他们公然袭击党报记者和我们的镇干部,丧心病狂,穷凶极恶到了极点。” “我作为主管政法的书记,对此感到吃惊,也对出现这样的事,感到羞愧。” 随即,转向鲁向阳道:“鲁书记,我的工作没做好,请你原谅。” 鲁向阳伸手示意道: “哎——,袁书记,现在你开始承担哪门子责任啊?事情才刚刚开始,具体结论等你解决了问题再说。” 见袁磊点点头,就对韶宏伟道:“你继续说。” 韶宏伟此时的心情已经平复下来,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立明同志谦虚了。” “当时,我们开车往现场赶时,立明就立刻给县交警指挥中心打了电话,说出现了交通事故,请他们往溪岭镇方向赶。” “又给县医院打电话,报了120救护。事后看来,这些都太及时了。” “我们到了现场后,立即下去抢救困在车里的伤员。就在我俩把两位受伤的记者拖出车子,汽车就爆炸了。” “现在想想,如果我们稍微迟疑一下,可能两位记者,或者我和立明就都危险了。” “就在爆炸发生不久,县医院的救护车和交警大队的人就都赶到了。这才使两位记者的救助得到保障。” 金立明听到这儿,忽然想起什么。 就走到韶宏伟身前,命令道:“宏伟,你站起来。” 韶宏伟不明所以,起身。 “转过去。”金立明继续命令道。 在座的三位书记不知金立明要干什么,也没制止,都静静地看着。 金立明伸手,脱去韶宏伟的西服。 那是今天一早他来县委之前,顺路回家换上的。 韶宏伟已经知道金立明的目的了,转身阻止道: “立明,没事,我没事。先说正事。” 金立明不听他的解释,扯起他的衬衣,把他的后背显露出来。 屋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只见韶宏伟的后背,连肩带背,斜斜地缠着半身绷带。 绷带上,有的地方还渗出已呈朱红色的血迹。 “宏伟,你受伤了?” 鲁向阳吃了一惊。 从早上进来到现在,韶宏伟只字没提受伤的事。 而且,行走坐立,没见他有一丝的异样。 就连刚才一个跨步窜到门口去逮王畅偷听的现形,都是那么自如和敏捷。 没想到,他竟然带着这么严重的伤。 纪文军看着心里也是一惊。 他与韶宏伟虽然熟识,但不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这样坚强。 就连一旁见惯了血与伤的政法委书记袁磊,都对韶宏伟对待受伤的态度感到敬佩。 小伙子,像个男子汉。 韶宏伟连忙转过身来,制止了金立明继续展示。 一边掖回衬衣,穿好西装,一边对金立明道: “你看你,这点小伤在领导面前得瑟什么?耽误正事。” 他把金立明推回到椅子上,对三位领导笑了笑道: “这个立明,就知道大惊小怪,我接着汇报。” 三位书记互相看了看,觉得也没必要就伤情讨论,还是先听完情况再说。 韶宏伟道:“现在,从现场勘察和张伟东记者的描述看,那辆蓄意撞他们的越野车是关键。” “这一点,我和立明有过沟通。他当时在县刑警队,他们已经开始连夜开展调查。” 说到这儿,韶宏伟看着袁磊书记道: “在这里,我们必须表扬一下县公安局刑警队。” “立明同志和他们联系了以后,他们立即成立了专案组,连夜对车祸现场进行勘察,对案情进行分析,确实很及时。” 金立明赶紧补充道: “的确是这样,县刑警队的同志们,很有敬业精神,从接到镇派出所的报告后,立即开始行动,赶赴现场并展开全面调查。” “包括及时赶到县医院去,听取受伤记者张伟东的情况介绍。在我今早去纪书记那里汇报之前,已经开始对可能涉案的两辆越野车展开了调查。” 听两人表扬刑警队,袁磊国字型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看着鲁书记道:“鲁书记,昨天你和我谈完话后,我立即赶去县公安局,召开了县局机关负责人会议,要求从即日起,在县公安局开展全面的教育整顿活动。” “会上,我告诉大家,要牢记鲁书记寄语的话:‘人民将安全交给我们,寄予我们厚望,我们不能让人民失望’。” “这个会一直开到晚上八点多。我估计,也就是在会散了以后,刑警队就接到了派出所请求协查的报告。” 说到这儿,袁磊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金立明:“不对啊,这个会,我没要求下边的派出所所长和教导员参加。” “因为下步工作,涉及到对溪岭镇派出所的整顿和调整,更不可能事先通知他们。” “怎么溪岭镇派出所对撞车事故,突然变得积极起来,甚至比袭击韶宏伟同志的案件更加配合呢?” “这里面好像有点不对劲啊?” 袁磊说完,满脸疑惑地看着金立明。 韶宏伟对此也有些纳闷,在此之前,一直忙于和金立明沟通案情,竟然忽略了这个问题。 现在,经袁磊一提醒,也反应过来,同样将求证的目光投向金立明。 这个问题很现实。 如果派出所所长秦江涛与彭四海暗黑势力团伙勾连,是他们背后的保护伞,甚至参与了整个事件的策划,那他没有理由让派出所请求刑警队协助啊?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派出所当时被秦江涛控制了,接到金立明的报警求助后,他肯定要派自己的人到现场。 一方面是第一时间掌握案情,根据情况告诉他们的人做相应的应对。 另一方面伺机在乱中销毁一些证据,给案件的侦破制造障碍,使破案变得更加困难。 只有在这些工作都做好了后,他们才会迫不得已请求刑警队支援,并移交给刑警队。 鲁向阳和纪文军心里也如是判断着,也将目光投向金立明。 ------------ 第一百七十一章,报社来电的压力 金立明见大家都对此产生了疑问,就说道: “鲁书记、纪书记、袁书记,据我了解,这些都归功于当天派出所值班的副所长吴永飞。” 政法委袁磊眼前一亮: “吴永飞,这人我知道。部队转业过来刚派下去不久,是个能干事的料。” 袁磊说完,金立明深深地点了下头。 他又简单补充了一些了解的关于吴永飞的情况,就继续介绍情况: “当时,派出所的值班民警在接到110指挥中心的任务单后,因为秦江涛事先有叮嘱,要求当晚所有的处警必须向他请示,得到他的同意后,才能处警。” 袁磊一听,眼睛立即瞪起来了,“胡闹,哪有这样的规定?还所有处警必须经过他同意,他又不在所里值班,为什么要经过他同意?” 纪委书记纪文军轻轻一笑道: “袁书记,这还不明摆着。他这样要求,说明当晚他要控制警力。所以说,秦江涛对可能会出现的警情,早就心里有数。” “一个派出所所长,竟然与暗黑势力相勾结,做他们的保护伞,还给犯罪提供方便,太可怕了。” 鲁向阳听到这里,脸色也严峻起来。 金立明看了看自己的领导纪文军,后者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就说道:“就在值班民警准备向他请示的时候,副所长吴永飞正好听到了。他问明情况后,当即制止了民警的请示。” “他对值班民警说,这不符合处警程序,也不符合局里的规定。作为值班所长,他完全有权力派警。” “所以,他当即命令两名警员处警。” 袁磊轻轻舒了口气,点点头。 金立明:“这样,虽然耽误了十几分钟时间,最后,两位警员还是在韶宏伟他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赶到现场。” “不过,这只是稍喘了口气。当韶宏伟随后要求民警跟着自己去营救记者时,又被拒绝。说明溪岭镇派出所的民警队伍建设存在很大问题。” “韶宏伟没办法,才给我打了电话。在我们前去寻找两位记者的时候,韶宏伟要求两个民警把情况向吴永飞进行汇报。” “吴永飞听到汇报后,立刻批评了两位民警,要求他们立即跟上我们的车子。” “这才有了派出所的警车,虽然姗姗来迟,但依然出现在现场的情况。” 听金立明介绍完,袁磊看着鲁书记道: “鲁书记,这个吴永飞在这次事情上,表现不错,我看将来可以培养使用。” 鲁向阳点头:“从实际表现来看,吴永飞同志政治觉悟高,敢于同违反规定的行为做斗争,值得信赖。可以在下一步工作中依靠。” 纪文军也赞许地点头。 见问题告一段落,鲁书记示意韶宏伟继续汇报。 于是,韶宏伟就将昨晚的情况,详细做了介绍。 当说到范东平的家里闯进不明身份的人,抢走账本证据,记者的手机和采访记录也被抢走时,袁磊插话道: “账本和手机等证据被对方抢走,很可能就被销毁了,这对我们接下来的调查会很麻烦。” 纪文军看了一眼金立明,后者道: “没关系,袁书记。我这里有备份。这是他们没想到的。” 韶宏伟这才想起,昨天在他的办公室里,金立明请张伟东将他手机里的账目照片,全部传给他手机上一份。 鲁书记赞许地点点头。 正在这时,韶宏伟突然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就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示意大家稍等再讨论,起身来到门口。 门外,响起敲门声。 韶宏伟见鲁书记点头示意,就拉开门。 只见王畅拿着电话记录本站在门口。 看样子,他是来汇报的。 鲁向阳眉头轻皱:“没看见我们在开会吗?” 王畅道:“鲁书记,事情比较急,我不敢耽搁,所以就冒昧过来了。” 鲁向阳淡淡地问:“什么事儿? 王畅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刚才接到《上阳日报》社的电话,报社的社长和总编,对昨天发生在我们县溪岭镇公路上袭击报社记者,造成两名记者受重伤的恶性事件很恼火。” “他们已经将情况向市委宣传部和主管市领导进行了汇报,也已经拟了措辞严厉的新闻稿,准备在上阳日报上刊发。” “他们打电话来,一是对这样恶劣的犯罪行为表示强烈谴责。二是责成我们县里,尽快侦破此案惩处凶手;给受伤的记者一个交代,给全市的新闻媒体一个交代,给广大的市民读者一个交代。” 端着电话记录念完,王畅站在那里,看着屋里的各位。 刚才自己的偷听被鲁向阳和韶宏伟发现后,他一直心有余悸。 所以,不敢再次贸然过来偷听。 如果一旦再被抓到现形,恐怕就无法交代了。 鲁书记让他通知纪文军和袁磊过来书记办公室,三位正丰县的政坛大佬,在这个节骨眼上聚在一起开会,肯定是商量重大的事情。 一个主管纪律检查,一个主管政法,两位书记过来,明显是要对县里的违法违纪来个大动作。 这些内容,本身就值得探听。如果能得到一些内幕,那就太有价值了。 因为,连县里的二把手县长王京生,以及三把手副书记孔兴业都不邀请参加,可见,鲁书记显然是另有打算。 搞不好,鲁书记是连他们两位都不信任。 而恰恰是,王畅刺探到的消息,主要也是向他二位汇报的。 如果接下来,县里采取什么行动,尤其是纪委和政法口联手行动的话,这两个人大佬若是毫不知情,那他这个县委办主任的卧底可就算彻底失败了。 正在他绞尽脑汁,想办法接近鲁书记办公室探听一些情况时,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桌前的同事接起电话。 一听是上阳日报社找县里领导的,就直接请他接听。 在通报了自己的身份后,王畅得知是上阳日报的办公室主任,奉社长和总编之命打的这个电话,正好两人职务上对口。 王畅一边记录,一边心惊。 从对方的描述里,王畅才知道昨晚在溪岭镇通往上阳的公路上,出现了故意袭击记者采访车辆,造成两名记者受重伤的恶性案件。 在县委办工作多年,深知其中利害的王畅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不仅是因为电话那端,报社办公室主任严厉的态度,而且他知道这类袭击党报记者事件的严重性。 更关键的,王畅不用进行事后调查,只需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件事是谁干的。 黄晓坡、范旭彪,还有那个山河公司的彭四海,你们他妈的难道疯了吗? 连党报的记者都敢袭击,还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这次,即使县里的两位大佬想保你们,恐怕也不好办了。 单说鲁书记,在陪同下乡的那几天,王畅已经见识了这位新任县委书记的强意志,身上的那种凛然正气,坚定的眼神,难以揣摩的内心,总是那么令人望而生畏。 关键他身边现在又多了一个韶宏伟。 不仅熟悉县里的情况,能够帮助鲁书记在短时间内了解事实,做出正确的判断。 而且,从他跟着韩书记那时起,就一直像个鲁向阳的翻版。 这两人现在走到一起,正丰县的官场可真的要面临一场狂风暴雨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小鱼小虾的惶恐 王畅放下报社的电话,拿起电话记录,走出办公室。 他没立即赶去鲁书记办公室。 而是躲进他经常私下打电话的那间小会议室,掏出手机,打了过去。 电话的另一端,是县委副书记兼县长王京生,也就是他的远房二叔。 王畅的县委办主任位置,就是二叔为他谋得的。 这一点,他必须得感激,也得时不时地对其表现出某种忠诚。 比如,及时完成交给他的,窃听和监视鲁书记的任务。 王京生听完他的报告,显然也吃了一惊。 忙问,那两名记者伤势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现在在哪? 王畅回道:“一个腿部骨折,一个昏迷后醒过来失去了记忆。” “现在,他们已被报社和家属接走,如果想去探望和慰问,我需要落实一下医院。” “好好,你赶紧问问,有消息了告诉我。” 随后,王京生不由得骂道: “这个黄晓坡的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生虫子了,竟然干出这种事。” “这下闹大了,我看他怎么收拾。” “到时候,老子可不给他擦这个脏屁股。” 又停了片刻,才对王畅吩咐道: “你把这些情况给孔书记汇报一下,稍后我这忙完了,我们商量一下。” “好的,二叔。” 放下王京生的电话,王畅将情况又向县委副书记孔兴业做了汇报。 孔兴业听完,半晌没说话。 直到王畅问他有什么指示,才慢吞吞地说了句:“知道了。” 王畅挂了孔兴业的电话,站在那儿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二三把手接到他的报告后,很快就会针对这一问题通气,必要时会聚到一起商量对策。 尤其是事关党报记者被袭这样的敏感事件,又值幕后的主使黄晓坡与两人有着扯不清的干系。 如何处理善后,恐怕需要费些技巧和功夫。 不过,那些都是上层的事,王畅参与不得。 孔兴业与他二叔的爽快性格完全相反。 说好听一些是为人稳重,城府极深,一般人根本琢磨不透他的心。 背地里,王畅说他是老奸巨猾。 当着他的面,王畅从来不敢乱说话,很怕被他抓住什么把柄。 这家伙整起人来,不露声色,却是极狠。 事实证明,凡是得罪他的人,都没被他放过。 以至于在正丰县的官场上流传着‘宁肯得罪阎王爷,也别得罪孔兴业’的官谚。 不过,好在现阶段,副书记孔兴业与县长王京生算得上是一种利益共同驱使下的统一战线联盟。 对于王京生阵营里铁杆的干将,孔兴业不会轻易对王畅下手。 但两代官场的家传告诉王畅,站好队是一方面,明哲保身是时刻都要挂在脑门子上的座右铭。 不轻易得罪人,是官场里的生存哲学。 见风使舵,左右逢源,是仕途的致胜法典。 自从鲁书记来了之后,王畅明显感觉到,一片祥和之气的正丰县官场,即将迎来一场巨变。 而身处要害部门的县委办,不可避免地会成为权力斗争漩涡的中心。 接下来,如何在各种势力的夹缝生存,就是摆在王畅面前的课题。 不过,这个问题已经在他心中萦绕有几天了。 现在,当务之急是要重树在鲁书记心目中自己的形象。 刚才的偷听之举,已经使自己失分,接下来必须想办法弥补。 打完两个电话,王畅做了两个深呼吸,拉开小会议室的门,往鲁书记的办公室走来。 为了显示自己没有偷听的打算,王畅故意把脚步声踏得响亮,好像自己从来都是这样走路一样。 到了鲁书记门前,刚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 韶宏伟站在门前。 见到韶宏伟已经开始行使秘书职责,王畅心里又是一阵嫉妒。 眼前的韶宏伟,为什么总是这么走运。 先是韩书记在的时候就被领导看重,现在,鲁书记刚来了几天,又成了他的身边人。 细想起来,自己一直觉得韶宏伟的能力没什么? 为人处事上,只能说中规中矩。 只是工作起来,有股子拼命三郎的劲头,而且,遇事坚持原则,满身正气。 这可能是自己不如他的地方。 可这些,在官场上却不一定是长处。 如果遇到不赏识的领导,这样的行为就是不合群,甚至会被认为是脑袋一根筋,不懂变通。 也许是鲁书记就喜欢这样的人,这对自己来说,实在做不来。 但有一点,王畅心里已经确认。 今后,韶宏伟就是拦在他和鲁书记之间的一道墙,自己在县委办为所欲为的日子,算是彻底结束了。 虽如此,王畅仍然先是对韶宏伟挤出一丝笑,然后迅速面向鲁书记,回答他的问题。 听完王畅介绍完报社打来电话的情况,鲁书记点了点头,说了句: “知道了。” 王畅明白,自己该马上离开了。 于是,对着鲁书记及屋内的人,点了点头,又冲韶宏伟再次一笑,转身去了。 虽然没听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但从屋里纪文军和袁磊严肃的脸上,王畅知道,在他敲门之前,屋内正讨论很严肃的话题。 这一话题,肯定和昨晚发生的事有关。 纪委书记纪文军的出现,下一步肯定要对溪岭镇的干部动手了。 王畅衡量了一下,觉得黄晓坡此次凶多吉少。 出了昨晚那档子事,恐怕这几天就能见分晓。 而袁磊的参与,决定了一定会对袭击事件进行刑事调查,包括那个与黄晓坡关系密切的秦江涛,恐怕也逃不了干系。 这样一来,溪岭镇可就率先要经历一场天翻地覆的地震了。 甚至,搞不好,蔓延到正丰县官场里来,也是大概率事件。 一想到这些,王畅不免有些心虚。 他想起自己给黄晓坡通风报信的行为,又盘算了一下一共拿了黄晓坡多少好处,接受了多少次特殊服务,禁不住脸上的汗就下来了。 不行,得想办法和他约定一下,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他拿起手机,调出黄晓坡的号码,想了想,还是放下了。 以他的经验,现在做什么都已经晚了。 搞不好,自己这通电话都会是大问题。 一想到,县里的领导们,和黄晓坡的勾连,比自己深得多的海了去了。 自己的问题只能算是九牛一毛。 想到这儿,他把手机放了回去。 他知道,此刻,王京生和孔兴业,甚至还有更多听到风声的人,正在研究对策。 自己在黄晓坡那里,只能算是个小鱼小虾,边缘性的人物。 即使,反腐的浪头打来,有这些大个的在船头,自己还是不要出风头的好。 王畅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故作镇静地走回到办公室。 ------------ 第一百七十三章,不是铁板一块 鲁向阳见王畅的身影走远了, 对纪文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后者瞬间领会了笑容背后的意味。 韶宏伟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含义。 对于身边这个蒋干式的人物,既要好好利用,还得小心提防。 毕竟与这些人的斗争,已经渐趋白热化。 他们会想方设法得到这边的消息,了解鲁书记的策略。 如果再加上从根本上触动了他们的利益,甚至纪检委和司法再介入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斗争很可能是你死我活的。 对王畅的利用,哪些消息可以通过他透露过去,以达到利用己方的目的;哪些情报需要严格保守秘密,就显得极为重要。 像现在这样行动前的会议,就必须对其加以防范。 待韶宏伟关上房门,鲁向阳才说道: “刚才王畅说的《上阳日报》方面,大家不用担心。我在上阳时,经常和他们打交道。” “会后,我会亲自给他们社长和总编打电话。必要时,宏伟可以陪我去报社走一趟,包括看望一下两位记者的伤情。” 韶宏伟巴不得如此,在他的心里,无时无刻不惦记着可丽的病情。 他连忙应道:“好的,鲁书记。” 鲁向阳手指轻轻敲了下桌面,像是在做着判断: “报社领导对两位记者遇袭事件的反应,正常的很。” “我会和他们沟通,在案件没有侦破之前,先不要见诸报端。” “一来,出于对案件关键信息的保密,以方便我们对案件的侦破。” “二来,如果只是报道记者遇袭,而没有处理结果,对我们正丰县的形象必然带来损伤。” “我刚来咱们正丰县,就遇到这样的情况,实在谈不上是个好见面礼。” 纪文军点点头:“鲁书记说的是。现在报导这件事,确实不妥。” 袁磊愤然道:“鲁书记,这件案子你就交给我来处理。散了会后我就去县公安局,亲自坐镇指挥。一定要把涉案歹徒,全部抓捕归案,绳之以法。” 鲁向阳看着袁磊宽厚的脸庞,“我请袁书记来,就是要商量此事。” “刚才宏伟同志介绍的情况,大家也都听到了。” “有人为了掩盖他们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了达到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程度。” “先是在县府门前堵门,又是毁菜视频,想给我来个下马威。对于赶到现场及时处置的宏伟同志,不经过纪委监察部门调查,绕开常委会的讨论,直接用所谓的组织手段进行纪律处分。” 听鲁书记这样说,韶宏伟心里终于舒了口气。 自己身上背的处分,所受的冤枉,终于得到澄清。 鲁书记的确是个值得追随的领导。 金立明也抬眼看了看好朋友,为韶宏伟感到高兴。 鲁书记看在眼里,知道韶宏伟放下了心里的包袱。 他继续说道:“我在东店村调研期间,亲眼看到了范社长打人的现场。一个普通的民事纠纷,派出所处警不问青红皂白,对范社长超期拘押,又对宏伟同志非法留置,企图通过假口供栽赃陷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都不会相信,正丰县的政治生态和法制建设,竟然到了某些人可以为所欲为的程度。” 纪文军插话道:“这还算不得什么。我听金立明汇报,在鲁书记您去溪岭镇过问这件事后,他们竟然将矛头对准您,企图制造新任县委书记干涉司法的新闻。简直狂妄至极。” “嗯,怎么回事?”袁磊显然还不知道范老邪苦肉计的阴谋,忙问。 韶宏伟就把曲婷婷在县医院车里听到的,范旭彪和范老邪的对话,如实向在座的各位介绍了一番。 袁磊一听,肺都快气炸了。 宽大的手掌用力一拍沙发扶手,腾地站了起来。 “鲁书记,这, 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范旭彪,范老邪,还有那个什么山河公司的彭四海,竟敢针对县委书记下这种栽赃的套,我非把他们都扔进监狱不开。” 鲁书记伸手示意袁磊冷静,笑着对他道:“袁书记,这三个人即使有这个胆子,这种下三滥的计策也不可能出自他们的脑袋。” 纪文军在一旁赞同道:“鲁书记说的对,看似一个苦肉计,其实里面涉及很多问题。包括公安机关内部的配合,法医的鉴定,县医院的诊断等等。岂是他们三个能左右得了的。” 袁磊想了想,点点头,“说得是,没有这些环节配合,他们做不成这事儿。” 说罢,坐回到沙发上。 韶宏伟见机插话道:“鲁书记,各位领导,这件事还有一些细节,在调查时可以从此入手,就能很快查清真相。” “一个是范建臣拍片检查的时间,一个是参与诊断的大夫和法医。只要深入调查,不难还原事情的真相。” “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建议。” 袁磊看着韶宏伟,“你说。” “据小曲同志偷听到的情况,这个范建臣的肩胛骨是被他们自己人打伤的。” “为了安抚范建臣,山河公司的彭四海前后出了七万块养伤费用。他们为了整鲁书记的负面新闻,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袁磊不禁爆了粗口:“这个狗娘养的,在上阳地下暗黑势力的时候就有前科,回到正丰以为他能改好,谁想到狗改不了吃屎。” 大家都为袁磊的直性子微微一笑。 韶宏伟继续说道:“关键是,即使对于彭四海的大方,指使者之一的范旭彪竟然背地里打起这些钱的主意,从里面足足扣了三万块。” 纪文军笑了:“这说明,在他们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这的确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袁磊点头道:“的确。这个范旭彪可真会助攻啊!” “只要我们把范老邪一抓,把这些事情给他摆明。” “事是你范老邪做的,罪也是你范老邪遭了,但好处却是别人得了。这么不仗义,还混什么社会?” “我让办案民警再给他讲讲这件事的法律责任和后果,给他来个政策攻心。我相信,范老邪背后是谁指使,就很快水落石出了。” 鲁向阳在座上频频颔首。 见韶宏伟说完了,直了直腰身,开始布置任务。 ------------ 第一百七十四章,双拳出击 鲁向阳清了清喉咙:“现在,事情已经基本明了。” 众人一见,鲁书记要做总结发言了,连忙都抄起本子和笔,敛容正色,开始记录。 鲁向阳说道:“我请二位书记来,是想把这次行动分成两部分。也就是,形成两个拳头,有力地打出去。” 他看向纪文军,“文军书记,按计划你们纪检委成立的反腐专案工作组,今天立即进驻溪岭镇。” “金立明及镇里的相关同志配合,针对以黄晓坡为首的贪污腐败行为,展开深入调查。” 纪文军和金立明纷纷点头。 “过程中,需要什么部门支持,需要哪些力量配合,尽管提出来。我让县委县府以及公安检察机关,全力协助。” “要集中力量,克服一切困难,拿出啃硬骨头的精神,办成铁案。” “重点围绕溪岭镇,包括我们县里有关部门的党政干部,违法乱纪,尤其在采石挖沙项目上,与山河公司勾结,中饱私囊,贪污受贿,损害村民和集体利益的问题展开突破。” “配合这次全县的即将开始的教育整顿活动,争取在一两个月的时间内,解决干部队伍建设混乱,肆意为政,腐败盛行等问题。” 纪文军在本子上记录下来,抬起头坚定地看着鲁向阳: “鲁书记请放心。正丰县的纪检监察队伍是值得信任的。我们一定给县党委一个满意的答卷,给全县人民一个交代。” 鲁向阳又转向袁磊:“袁磊书记,这次溪岭镇发生的几起案件,既涉及到溪岭镇派出所,又牵扯到县公安局内部。既有最近发生的,又有历史遗留问题。” “我同意你刚才所说的,由你亲自坐镇县局,自上而下开展彻查工作。” “重点对溪岭镇派出所的秦江涛以及其他有关人员,徇私枉法,公器私用,为黑恶势力充当保护伞,指使警员做假口供,栽赃陷害国家干部,以及其他犯罪问题进行彻底调查。” “这里有三个重点案件。” “一个是,在范建臣被打事件中,他的伤到底是怎么形成的,谁参与了作假,秦江涛都向哪些人授意,在非法滞留宏伟同志的过程中,他是怎么安排的。” “第二是,在溪岭镇袭击宏伟同志,以及在公路伏击记者车辆的都是哪些人,幕后黑手是谁?” “第三,一年前在山河公司的桥梁涵洞事故中,失踪的那名员工,尸体在哪?是事故还是谋杀?” “这三起案件,你们公安局要调集得力的警力,抽调党性强,工作能力强的同志组成专案组,并案进行调查。” “务必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查清案情,对犯罪分子绳之以法。” “以上工作,牵扯范围大,时间长,案情复杂,你这个老公安可要有精神准备啊!” 袁磊听到这儿,从沙发前站了起来。 “鲁书记,请您放心。我袁磊以党性保证,对这几起案件一定彻查到底,不使一个犯罪分子漏网。” 鲁书记示意袁磊坐下。 又伸手一指韶宏伟道: “二位书记,我这里现在有了一位新的办公室副主任。” “宏伟同志在溪岭镇工作了近一年时间,对那里的情况很熟悉,很多问题正是他发现和揭露出来的。” “做为我的联络员,今后可以与两位配合,一方面介入到案情的讨论,一方面传达我的意见,必要时,也可以完成二位交给他的任务。” “怎么样,大家没意见吧。” 纪文军赞成道:“鲁书记,这太好了。我正想提这个要求呢。正好专案组里有立明同志,他们配合起来,溪岭镇的问题很快就能查清。” 袁磊也挺了挺身子:“太好了,鲁书记。宏伟同志前期做了这么多的工作,正好可以在案情调查上发挥作用。” 金立明也道:“鲁书记就是英明,好钢使在刀刃上。” 韶宏伟起身,向各位致意。 鲁书记这才收束道:“如果大家没意见,那就这样定了。散会。” 会后,纪文军和袁磊立即回去布置,展开行动。 韶宏伟在请示了鲁书记后,决定先跟着袁磊书记到公安局。 到了袁磊的办公室,韶宏伟向袁磊建议,当务之急要解决以下几个问题。 第一,范社长还在看守所拘留着,必须尽快释放。 释放了范社长,就可以配合纪检委对东店村的采石挖沙问题进行排查。 这样可以快速推进纪检委那边的进展,也给东店村的干部群众以信心。 第二,派警员到县医院先把范老邪拘押起来,由得力干警突击审讯,从他的伤势,以及真正打伤他的人方面突破。一旦突破,立即拘押相关人员。 同时,对所有参与范老邪伤情诊断和法医鉴定的,进行全面调查,弄清范老邪受伤的时间和在诊断中可能存在的问题。 两者同步进行,再利用范旭彪把他当工具这一事实,必然能撬开范老邪的嘴。 第三,调集警力,突击搜查山河公司的红星水库别墅,查获里面的作案车辆,作案工具,嫌疑人,然后立即突审。 尤其是昨晚作案的两辆路虎越野车,如果行动快的话,应该就在红星别墅里。还有抢夺的两位记者的手机,采访设备,范东平家儿账本等等。 有了这些证据,再审问相关的当事人,应该可以快速突破。 第四,立即停止秦江涛的溪岭镇派出所所长的职务,派驻局工作组进驻,在副所长吴永飞的配合下,逐个排查派出所的警员,划清与秦江涛的界限。 区别情节轻重,对涉事警员进行区分,对派出所全员进行教育整顿。 第五,成立山河公司桥梁涵洞垮塌事故复审工作组,专门负责调查魏宝祥失踪案,调查的结果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袁磊一边在本子上记着,一边不住地点头。 听完韶宏伟的计划,伸出宽大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说韶主任,你这几乎就是一份完整的行动方案。怪不得鲁书记这样器重你,果然有两下子。” 韶宏伟道:“袁书记客气,我的任务是尽我所能,协助您把这次的任务完成好。” 袁磊道:“那是,那是。走,和我一起去县局。” “我让秘书已经通知县局班子,他们在会议室等我们呢。我们开个联席会议,布置行动方案。” 韶宏伟起身,跟着袁磊,往县公安局而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正当韶宏伟在县委书记鲁向阳的办公室里,向三位领导汇报情况的时候,位于红星水库山坡上,山河公司的两座别墅里,里面的人还在酣睡中。 昨晚,别墅里的酒宴,一直进行到凌晨。 随着阿彪和阿豹两路人马的凯旋而归,彭四海吩咐人,在二楼隔壁的包间里,又特意为他们摆了一桌。 在展示了各自的战利品,由那个胖出纳保管起来后,彭四海命令他们,今晚可以畅饮。 彭四海先为手下们敬了酒。 手下也到贵宾间里向领导们敬了酒,随后,就开始自由发挥环节。 一时间,杯觥交错,拳令纷飞,别墅里一派热闹的气氛。 前面的酒,因为惦记着两路人马任务的完成情况,主桌一直没有喝起来。 此刻,见除了教训韶宏伟的环节出了点差错外,事情都很顺利,大家就都放下心来。 黄晓坡举起酒杯,看着彭四海道:“彭总,今天弟兄们的任务完成的都不错,我们也可以暂时放放心,现在可以好好喝一喝了。” 秦江涛也道:“拿回了证据,即使他们想为难咱们,也没办法了。来,走一个。” 刚从医院回来的范旭彪,也赶紧凑上前来,端起酒杯倒满,“来来来,走一个。” 身旁的四个女人,纷纷举起酒杯,傍着各自男人的肩膀,跟着把酒喝下。 放下酒杯,黄晓坡问范旭彪:“范老邪那儿整明白了吗?” 范旭彪摸了摸青皮头顶,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神情,“老大,你下的命令,他敢不听吗?” “刚才,我去陪他撸了一顿串,灌了他顿啤酒,把他整明白了。” 随即,又看了彭四海一眼,“再说,彭总又给他加了钱,我说有老大的命令,有彭总的支持,他就乖乖老实了。” 秦江涛在一旁,吃了一口旁边女人夹到他嘴边的菜,才回过头来道: “这样就好。他可是个关键,千万不能出错。” 范旭彪一把搂过旁边的女人,示意她亲了自己一口,这才回复秦江涛道:“那是那是,这个我懂。” 身旁的女人也夹了一块肉塞到他嘴里。 范旭彪一边嚼着,一边口齿不清地说道:“但这事,我不能和范老邪说透不是。” “他的级别不够,不能跟他说太多。” 咽下那块肉,范旭彪对黄晓坡展示着他的智慧,讨好道:“这种人,只配执行,你说对吧,老大。” 胖出纳举起红酒杯,浅浅地抿了一口,递给黄晓坡。 黄晓坡接过来,喝了一口,再把酒杯递回妇人,点点头: “嗯。你这榆木脑袋,越来越开窍了啊。” “哈哈哈哈哈。” 座上众人一起哄笑起来。 笑了一半,彭四海身边的女人似乎觉出什么来,用手指了指他同样青皮的脑袋。 “噗嗤”一声,再次笑了起来。 座上其他人也反应过来,左看看彭四海,右看看范旭彪。 两个青皮头顶,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黄晓坡打着圆场,“同样的发型,范旭彪的脑袋,和彭总的可比不了。” 彭四海的女人问道:“怎么个比不了呢?” 黄晓坡道:“彭总的脑袋是万里挑一,绝顶聪明,要不然能做这么大的生意。” 众人齐齐点头。 范旭彪的女人不识趣,偏要问个究竟,伸出小手摸着范旭彪的头顶,问道:“那我们这边的脑袋呢?” 黄晓坡想了想,“你手里摸的那个,里面一半是水,一半是面粉。” 那女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范旭彪的脑袋端详。 胖出纳“噗嗤”一声乐了,大声说道:“那岂不是浆糊了吗?” “哈哈哈哈哈……” 酒桌上再次迸发出满堂笑声。 这时,彭四海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起身出去接听。 回来后,对秦江涛道:“老弟,你担心的两个记者没事了。” 秦江涛眼睛一亮,“噢”了一声。 倒不是他和两位记者有什么感情,或者出于对他们的关心。 身为派出所长,他当然知道后果。 万一闹出人命来,那就不是简单的撞车事故了。 一旦追究起来,在座的都吃不了兜着走。 见彭四海这样说,又追问道:“消息可靠吗?” 彭四海晃了晃手里的手机:“可靠,给范老邪确诊的大夫,刚去门诊打听的。” “男的腿骨折,女的苏醒过来记不住事儿了。” “哈哈”范旭彪张开大嘴乐了,“那就更好了,什么都不记得,那还调查个屁。好事,好事。” 说着,举起酒杯:“来,今晚所有的事都搞定了,太他妈痛快了,干了它。” “来来来,干。” 女人们也举起酒杯,一齐干杯。 两个包间里的酒,就这样喝到夜半过后。 黄晓坡率先挺不住,搂着胖出纳,回房间睡觉去了。 彭四海一见,就对一高一矮的两个女人道:“时候不早了,你俩也扶着你们的男人回房间睡觉去吧。” 两个妖娆的女人见说,纷纷扯起秦江涛和范旭彪的手,引向早已为她们安排好的房间。 彭四海也搂着女人回自己房间。 秦江涛在矮个子女人的搀扶下在前面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看范旭彪。 见他正边走边抱着女人在啃。 秦江涛又看了看身边的女人,突发奇想,就招手叫过范旭彪。 待范旭彪走近,秦江涛贴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 范旭彪先是一愣,脸上现出不满的神情。 转头看了看秦江涛身后的女人。 见那女人个子虽然不足一米六,但胸脯圆鼓鼓的,臀部翘翘的,一双风流眼在他的脸上扫了扫去。 就在脸上堆出笑来,冲着秦江涛点点头。 两人各自回头,去做女人的工作。 嘀咕了一阵,见自己的女人点头同意,范旭彪掏出一打钱,约莫有两千元的样子。 先给了自己的女人一半,另一半塞到秦江涛女人的手里。 那女人脸上也漾出笑来。 上前,一把挽住范旭彪的胳膊,在她肥嘟嘟的油脸上,“叭嗒”亲了一口,头也不回地拉着往房间走。 路过秦江涛身边,范旭彪给了他一个眼色,搂着女人的腰身,进房去了。 秦江涛过来搂住那个高个子女人的肩膀,笑道: “打你一进来,我就看上你了。我们这位彭总,也不知脑子寻思啥来,愣是把你配给了我兄弟。” “走,进房去,好好伺候伺候我。” 说着,在那女人的脸上就亲了一口。 那女人一边往胸罩里塞着钱,一边躲着他的嘴巴,嘴里说着“讨厌。” 身子已经靠在秦江涛身上,任他半拥半抱的,进房间去了。 关上房门,不一会儿,两个紧挨着的房间里,就传来女人此起彼伏的叫声。 那声音,有吃痛,也有吃惊的,最后都变成了神音之声。 很快,黄晓坡和彭四海的房里,也响起此起彼伏的女人叫声来。 仿佛四个女人在比赛谁叫得响,谁叫的欢。 似乎此时,如果哪个叫声输给了邻居们,就等于没伺候好身上身下的男人一般。 在这种叫声中,四个男人也进入到癫狂状态。 别墅里,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一直持续到了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间,才渐渐平息下来。 山坡上,别墅里,一切归于平静。 直到,一队静静地闪着警灯的警车开到别墅前,这份平静才被彻底打破。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彭四海是在二楼的房间里被抓的。 当特警队员破门而入的时候,这家伙正搂着自己的女人,一丝不挂地躺在被窝里睡大觉。 听见门被踹开,才从睡梦中惊醒。 身边的女人猛地坐起,手捂着胸前两个硕大的浑圆,发出尖利的叫声。 一边叫,一边腾出一只手,迅速扯过被子,把光滑的身体遮挡住。 反倒露出彭四海赤裸的身体。 只是,满是赘肉的体型实在是不怎么样。 彭四海突遭袭击,本想呼喊他的保镖。 但见床前眨眼间涌进的,是四五个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只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他知道,完了。 全完了。 警察怎么动作这么快? 事情刚过去几个小时,不应该啊! 而且动用了这么多的特警,不是说没出人命么?难道就为了两起交通事故? 脑子里虽然带着疑惑,但彭四海却知道乖乖配合。 十几年的黑道经历告诉他,在这些专政力量面前,挣扎或反抗都是徒劳无用的。 否则,就不仅仅是皮肉受苦。 身边女人的尖叫声也停止了,一双惊恐的眼睛,看着屋里的特警队员,令人想起受惊的兔子。 两人被喝令穿上衣服。没有任何特警队员回避,以防止两人搞小动作。 彭四海现在顾不得羞耻。 这玩意儿从他入道那天起,就被喂了狗。 即使偶尔有,也被他踩在脚底下践踏无数次了。 彭四海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服。 现在他的脑海里,除了震惊,就是在绞尽脑汁的想,自己的计划究竟哪里出了问题,以及谁能救自己。 黄晓坡肯定是不可能了,秦江涛更不用说。 两人肯定在房间里正和自己一样,搂着女人在睡觉。 仅仅是被抓了现形,两人的官皮就得被剥下来,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搭救自己了。 彭四海有些后悔。 昨晚不该玩的那么嗨,喝的那么晚。 应该早点劝两位回家,那样,或许两人还能替自己使上劲。 可现在,如果这两人也被抓的话,自己这几年在他们身上的投资,岂不就白费了吗? 心疼,悔恨,沮丧等情绪一齐涌进彭四海的脑海。 可当他穿上衣服,在特警队员的押送下,来到别墅门前的空地上集中时,一直到别墅里的人清理完毕,也没见黄晓坡和秦江涛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身边抱着头蹲在地上的,只有青皮头顶的范旭彪,阿豹、阿彪等十几个手下,还有衣容不整、瑟瑟发抖的胖出纳和那三个女人。 难道他俩事先知道这次行动,逃走了。 还是看见警车来时,跑出去躲起来了。 那他妈的怎么不叫老子一声。 彭四海在心里痛骂两人的同时,不由浮起一丝侥幸的希望来。 只要这两个家伙没被打在网里,自己就有机会。 他俩收了自己那么多钱,总得出手相救吧。 救他就等于救他们自己。 自己每在里面多呆一分钟,他俩的危险就增加一分。 想到这儿,彭四海的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来。 ………… 正在县公安局指挥中心大屏幕前,坐在政法委书记身边,一起观看抓捕现场情况的韶宏伟,看到了这一切。 他扭过头来,对袁磊道:“袁书记,这个红星水库别墅,是彭四海的窝点,据说黄晓坡和秦江涛经常去那里。” “里面一定有很多有价值的信息,有的人也可以成为证人。” 袁磊点点头,把目光从屏幕上转到身边的县公安局长白奇身上,说道: “通知我们的干警,立即查封现场所有物品,所有人全部带回,立即突击审问。” “尤其是那两辆路虎车,昨晚谁开过,去了哪里,前面的撞击痕迹是怎么回事?” “抓住这一点,快速突破。” “好的,袁书记。”白奇拿起话筒,通过执法仪,向现场带队的干警下达了指令。 见红星水库别墅里的行动告一段落,袁磊站起身,对白奇道: “白局,带我们去看看对范建臣的审讯情况吧。” “好的,袁书记,走这边。” 白奇的身前,立即有一名警员带队,几个人直奔审讯室而来。 到了审讯室的外间,隔着一面巨大的单向透视镜,袁磊书记和白奇局长坐下,韶宏伟也被让在两人身后坐下。 房间里还有音响,可以清晰地传来对面审问的声音。 范老邪是刚刚被带到审讯室的。 按照袁磊书记的部署,一个小组赶去县医院,在病床上带走了范老邪。 同时,留下两人,开始对涉及范老邪诊断治疗的医生和护士展开调查。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和审讯的要求,审问完之后,范老邪将被带去指定的公安医护病房,在其继续得到治疗的基础上,防其逃跑。 韶宏伟陪着两位领导坐定,看向对面的审讯室。 瘦小的范老邪,肩膀上打着石膏固定,胳膊被吊着,看起来更显猥琐。 不过,他那三角脑袋却扬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范老邪,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 “不知道。”范老邪斜了斜眼睛,撇了一下嘴,“我被人打伤了,是受害者,怎么倒像是我犯法了一样?” 那神情,似乎受了多大的冤枉。 审问人员并不着急,因为他们心里有数。 对付眼前的小蟊贼经验很是丰富。 “噢,受害者?那你就说说你肩胛骨的伤是怎么来的?” 范老邪眉毛抖动了两下:“那还用说,是范东平打的。当时现场很多人,大家伙儿都看见了。” “噢,现场是哪?看见的人都有谁?”审问人员不疾不徐。 “就是东店村的蔬菜大棚里,看见的人多了去了。当时大棚里正在开会,有二百来号人呢,都看见了。”范老邪信誓旦旦。 “范东平当时打你,用的什么?” “镐把,一个镐把。” “打了几下?” “一下。” “就一下?” “嗯,后来他还想接着打,被人拉开了。要是不拉开,非打死我不可。他也太狠了。”范老邪渲染着当时的情绪。 审问人员又问:“范东平为什么打你?” “这,这……” “说。”审问人员的语气严厉起来。 “他是我二大爷。”范老邪脱口而出。 “噢,你二大爷为啥打你,还当着众人的面?” “因为,因为,因为……。”范老邪吞吞吐吐不肯说。 “因为什么?”审问人员步步紧逼。 范老邪有点吃不住劲了,看着审问人员:“这是我们家里的私事。” 审问人员马上问道:“范建臣,知道这是哪里吗?” 范老邪喏喏道:“知道。公安局。” “知道就好,到了这里,就没有什么私事。范东平现在已经被刑事拘留,可能涉嫌故意伤害罪,要被判刑的。既然你说他打了你,我们自然要调查打人的原因。” “说吧,他到底为啥打你?” 范老邪犹豫了片刻,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因为拍视频。” “拍什么视频?”审问人员并不放松,紧跟着问道。 ------------ 第一百七十七章,你到底图什么 “就是,就是……”范老邪感觉自己在慢慢滑向深渊。 “快说,到底是什么视频?”审问人员步步紧逼。 范老邪眼神里透出一丝绝望。 他知道,自己的口供只要被撕开一个口子,后面就会稀里哗啦。 以他的智商,是断然编造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 而且,对面的审问人员,每天专干审人的事,抓他的破绽简直不要太简单。 更何况,他又不是第一次进公安局,专政手段早就见识过。 以自己的小身板,根本扛不住如山一样大的压力。 可既然被他们弄进来,不可能不说,也不能全说。 这是像他这样的二进宫之类的人,学会的与警察周旋的手段。 范老邪请求给他一支烟。 审问人员互相看了一眼,递给他一支,点燃。 然后,静静地看着范老邪大口大口的抽烟。 一般这样的场景,预示着心理防线正在被突破。 其实,范老邪是在演戏给他们看。 隔着玻璃,在外间屋里观看审问情况的袁磊书记和白奇局长,交换了一下眼色。笑了笑,都没说话。 坐在他们身后的韶宏伟,以为范老邪准备撂了。 见范老邪最后深吸了一下快燃到过滤嘴的烟头,将烟蒂摁灭在烟缸里。 审问人员说道: “这回说吧。” 范老邪抬头看了一眼审问人员,决定先有保留的把毁菜视频的事说出来。 于是就把自己如何付钱包了一个大棚的蔬菜,如何毁菜,如何摆拍,如何通过网络传播,如何通过斗比推广公司炒作等事情,一一交代出来。 不过,在他的理由里,拍毁菜视频是为了蹭流量,博眼球,增加粉丝,没有其他恶意,也没有伤害任何人。 而且自己是花了钱的,没抢也没夺。 在范老邪的判断里,这些事情顶多算是弄虚作假,算不上违法,企图以此搪塞过去。 他最后说道:“两位警官,我那个二大爷,就是因为我做了这件事,说我胡搞八弄,然后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 “他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结果,还把我的肩胛骨给打折了。” 两位审问人员再次互相看了看,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就道: “范建臣,能好好说话不?” “警官,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啊!”范老邪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那名审问人员继续说道: “你要是能好好说话,我们就聊下去。如果你还在这儿胡说八道,那就没什么可聊的了。你等着蹲监狱就行了。” “我,我,我怎么就蹲监狱了?”范老邪继续装傻。 另一名审问人员说道:“范建臣,你可以不说。不过,这是你表现态度的机会。你现在说了算坦白,如果等我们把事情都给你抖落出来,那你就没有主动了。” “我们的政策,你懂吧?” 范老邪看了一眼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眼里闪过一丝不安,“我懂,我懂。” 那名审问人员继续道:“懂就好。那咱们就别废话了。我给你讲讲你干的这些事的法律责任和后果。” “你拍摄虚假视频,造谣蔬菜都烂在地里了,涉嫌传播虚假信息罪,又在网上非法传播超过几万次,涉嫌寻恤滋事罪。” “你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是什么,真是像你说的蹭流量,当网红么?” “你看看你自己的形象,网红有你这样的吗?” 隔壁监控间里,韶宏伟在后面‘噗嗤’一乐。 袁磊看向他:“韶主任,你乐什么?” 韶宏伟指着范老邪道:“办案人员说的对,在村里和镇上,大家都管他叫范老邪,还有一个外号叫‘鼓上蚤’。” 白奇局长也笑了笑,“你还别说,让他演鼓上蚤,都不用扮相。” 监控室里的空气,一阵轻松。 只听审问人员继续说道:“如果这两件事情都是你自己做的,没人指使的话,这两个罪名加起来,可以让你在监狱里呆上三到五年。” 范老邪脸开始发白。 审问人员继续说道:“再说回你肩膀上的伤。” “镇医院当天的诊断记录证明,当时你就诊时的肩膀只是有些挫伤,没有骨折。” “可过了一天,你突然跑到县医院,又是拍片又是透视,证明自己骨折了。” “你知道这是什么行为吗?” 范老邪摇头,申辩道:“我没有,就是范东平打的。”但语气已经不是那么坚定。 审问人员白了他一眼: “还不能好好说,是吧?” “那我再告诉你,你的行为已经涉嫌诽谤罪、诈骗罪和妨碍公务罪,这三个刑期加起来,最少得判你个五到七年。” “以上刑期加在一起,保守点说最少是七年。再加上你有前科,加重处罚应该在十年以上。” “你企图栽赃陷害鲁书记,威胁党的干部,将来在审判环节,可是从重处罚的情节。恐怕十年已经挡不住你的刑期了。” “十几年后,你出来时,你老婆和孩子会怎样,你的父母会怎样?” 范老邪脸上已经见汗了。 审问人员趁热打铁:“范建臣,就你这脑子,这些事是你能想出来的吗?” “你背后都有哪些人,都是怎么指使你的,目的是什么?” 范老邪眼睛往对面瞟了瞟,没说话。 “既然我们今天能找你,肯定是有理由的。没有证据,我们也不会把你带到这来。” “你可以不说,最后其他人说了,那是他们的立功表现,和你无关。” 范老邪看着两位审问人员,眼神里是复杂的情绪。 显然,他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另一名审问人员见此,决定抛出重磅炸弹,彻底摧毁他的意志。 说道:“范建臣,你想把所有这些事都扛下来,很好。你很义气,很江湖,很够朋友。” “但你知道吗?根据其他人交代,这次彭四海让人打伤你,可是前后出了七万块钱的。” 范老邪一愣。 七万,不是他妈的四万么? 他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定是他二叔范旭彪在里面搞得鬼。 只听审问人员继续说道: “范建臣,你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个被他们利用的工具。” “事是你干的,罪是你遭,钱还被克扣,然后,你还得替他们蹲监狱。” “你说你到底图的是什么?难道就是为了义气,为了逞英雄吗?” 范老邪听到这儿,终于按捺不住了,大声说道: “别说了。” “警官,我说,我全说。” ------------ 第一百七十八章,幕后黑手 出于对范旭彪在背后对他的算计,更由于对可能遭受的刑罚的恐惧,范老邪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 他一五一十地将所有事情都说了出来。 先是鲁书记到任的前两天,他二叔也就是村支书范旭彪找到他,给了他一万块,交给他一个任务。 到蔬菜园区里找一个大棚,把整个大棚的蔬菜买下来。然后,开着旋耕机把大棚的蔬菜全部打烂,拍成小视频交给他。 范老邪不明所以,却乐颠颠地照办了。 因为这里面有钱赚,前后花了八千元,他赚了两千。 能賺钱,又不费什么事,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视频拍完后,他交给了范旭彪。 范旭彪让他传到网上,找一些博主和自媒体大V炒作,费用有人出。 第二天,范旭彪又给了他一个任务。找上十几户家里有大棚的村民,连夜把蔬菜采收下来装车。次日一早,带着他们到县政府门前讨说法。 主要诉求,他让范老邪反复演练熟练,就是要求政府出面解决蔬菜滞销的问题。 然后说,蔬菜基地项目是劳民伤财的烂尾工程,不能帮村民致富,强烈要求县里允许村里可以继续采石挖沙。 并且,叮嘱范老邪带着村民要在那儿一直等鲁书记进门,拦住新书记告状。 后来,没想到韶宏伟副镇长赶过去了。 不仅劝走了村民,还让上阳的超市上来收了他们的菜,并说第二天还去村里,帮他们解决这件事情。 当时,在现场的范旭彪给他使眼色,范老邪就灵机一动,在鲁书记的车子到了门前时,躺在地上准备碰瓷。 结果又被韶宏伟拽了起来。 现场的范老邪、范旭彪都被他气的不行。可又拿韶镇长没办法。 按照范支书的交代,过了中午,村民就可以随便把蔬菜处理掉。不管村民卖多少钱,都给他们按照每车补贴五百块的标准补偿。 这样,里外里的,村民们因为跑了一趟县府门前,大赚了一笔。 不过,范老邪也没亏本。因为范支书答应过他,并在事后单独给范老邪一万块酬劳。 这就是那个视频和在县政府蔬菜车堵门的前后经过。 隔着玻璃的监控室里,县政法委书记袁磊和公安局长白奇听了,心里都暗暗吃了一惊。 为范旭彪的胆大妄为,感到震惊。 两人耳语了几句,无非是表达一下不可思议的心情。 韶宏伟在后面听了,摇摇头道: “袁书记,白局长,事情可不是这么简单,一个范旭彪应该没胆子闹这么大的事儿。” 两人立即听出了画外音,分明是指向镇书记黄晓坡。 袁磊点点头。 白奇想了想,也不住地点头认同。 审讯室里,范老邪继续交代之后的事情。 在县府门前的聚集被韶宏伟搅黄之后,范旭彪就让他加紧催促斗比公司,雇佣水军继续在网上发酵。 很快浏览量和点评就过万了。 在网上形成一股毁菜视频的流传热。 为的是给新来的鲁书记施加压力,让他对东店村的蔬菜园区,留下不好的印象。 再加上,这是原来韩书记重点抓的项目,这样做,鲁书记就不会重点关照了。 那样,村里的采石挖沙项目也就顺理成章地可以申请了。 可这些打算,还是被韶副镇长坏了事。 第二天,得知韶宏伟要去东店村蔬菜园区帮助解决蔬菜销售问题,范旭彪再次命令他,带上几个人去会场捣乱。 没想到,他们刚在人群里起哄,就被他二大爷范东平给了一镐把。 打得他跑出大棚,不敢靠前。 因为大棚里的事没捣乱成功,范老邪怕范旭彪怪罪,就打电话向他二叔汇报。 结果,被范旭彪骂了一顿废物,然后让他报警。 当时镇派出所正准备迎接鲁书记下来调研,接警的警员听他说只是皮肉伤,就让他自己解决算了,没处警。 范老邪再次向范旭彪报告。 立马,范旭彪亲自给派出所所长秦江涛打电话,结果,秦所长就亲自带人过来了。 当时,在大棚外边,村民们阻挡,不让警察带走范东平。 但韶宏伟出面劝阻,范东平也主动说可以回派出所配合调查,范老邪和五个手下就跟着一起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范老邪又接到范旭彪的电话,让他一切都听秦所长的。秦所长让他怎么做,他们就怎么做。 后来,秦江涛就让他们几个人统一口供,就说现场范东平打人时,韶宏伟说过“给我往死里打”那句话。 其实,韶宏伟根本没说过。范旭彪后来告诉范老邪,让他们这样说的目的,是借这个机会搞掉他这个副镇长。 韶副镇长一直在东店村采石挖沙项目上,与镇里黄书记和村支书作对,在蔬菜园区推广过程中太卖力,挡住了他们的道。 派出所把配合调查的韶副镇长留置了一段时间,就是为了等他们把口供都做出来。 可谁知道,任凭派出所的民警怎么诱惑和吓唬,他二大爷范东平死活不肯承认韶宏伟说过那句话。 即使这样,听说后来上面还是给了韶宏伟一个处分。 后来的事,一开始范老邪也看不懂。 范旭彪找到他,说山河公司的老板彭四海出三万块钱,要让人打断他的肩胛骨。 一听这事,范老邪死活不干。毕竟那太疼了,不是一般人能受的。 后来,范旭彪告诉他,这事是秦江涛所长的主意,而且,黄书记也同意了。 如果范老邪配合,今后有什么好事都落不下他。如果不同意,就强行打断,到时候一分钱也没有。 范老邪一听,这是没得商量啊。 他也不是那种牵着不走打倒退的糊涂蛋。 既然同意不同意的,也由不得他。 何苦来给钱不要呢。 后来,彭四海的手下阿彪过来,直接把他的肩胛骨打断,疼得他当时就昏过去了。 那些人把他送到了县医院。 秦所长和彭四海,事先在医院找好了关系。 从检查拍片到诊断,进行的很快。 而且,彭四海派人找到医院的副院长,让他在拍片的机器上做手脚,把时间提前了一天。 秦所长又给他安排法医鉴定,认定是轻伤。 范老邪认为遭这么大的罪,才给了三万块,心里不平衡,就让范旭彪又向彭四海申请了一万。 前前后后,他总共到手四万。谁能想到,他二叔范旭彪竟然还挣这种黑心的钱。 这就是范老邪知道的事情全部经过。 录完这些口供,见审讯室里的警员开始核对细节和签字画押,袁磊起身,示意白奇和韶宏伟出去,一起商量一下。 ------------ 第一百七十九章,互相摸底 几个人回到白奇局长的办公室。 一坐定,袁磊没有先谈案情,而是先开口问韶宏伟道: “韶主任,你以前和鲁书记认识?” 韶宏伟摇了摇头,一边回应“不认识”,一边猜测着这位县政法委书记问此话的目的。 这绝不是简单的聊天,也不是袁磊喜欢八卦。 一定是袁磊见鲁书记对自己如此信任,刚一上任几天就任命自己为县委办副主任兼秘书。又在会后派自己代表鲁书记来县公安局,协助处理有关溪岭镇案件的事情。 说是协助,其实就是督导,代表鲁书记的一种监督检查。 这就不能不使袁磊乃至白奇,都对韶宏伟与鲁书记的背景关系感到好奇。 从当事人口中探听一下两人的渊源,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即使像政法委书记这样的身份。 韶宏伟对此心里有数,也正好愿意和两位政法界大咖多走近。 在正丰县官场,袁磊这类人属于骑墙中间派。 不像一些外来干部那样容易被孤立。 也不像副书记孔兴业,与上下各界浑然打成一片。 正因为此,他在各派眼里,属于努力争取的对象。 其实这一点,与他略显粗犷的外表很不相像。 袁磊是那种喜欢在各派的斗争中,寻找一种平衡的官员。 他所秉承的是中国最古老的仕途哲学,以和为贵,中庸是为官的真谛。 这或许是他的性格使然,或者是在官场侵浸多年,磨平了所谓的棱角。 对于这样的中间势力,作为鲁书记的助手,韶宏伟觉得应该助力鲁书记,尽量争取,使袁磊站在鲁书记这边。 毕竟他在常委会上有一票。鲁书记需要这样的支持力量。 韶宏伟现在已经很自觉地开始履行鲁书记助手的职责。 他之所以想和袁磊靠近,也是因为对袁磊的了解。 由于袁磊是政法口出身,所以,对一些法律边界掌握的很准确。 对于违法乱纪的行为,他是明哲保身,与黄晓坡这样胆大妄为之徒,刻意保持着距离。 同时,袁磊工作起来也很负责任,在政法界的口碑很好。 而旁边的白奇局长,则是外地协调过来的干部。 到任一年,只能算熟悉了县公安局的情况,刚开始驾驭局面。 一年来,由于县里其他领导的干扰,很多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尤其在前任县委书记无为而治的维持下,全县的工作都处于一种听之任之的非正常状态,一个县局局长,能作为的地方也实在有限。 就像刚才提到的溪岭镇派出所长秦江涛,他早就风闻这个人与社会上的一些势力来往密切,而且有些说不清的利益关系。 也曾动了调整他的念头,但在他准备下决定的关键时刻,因副书记孔兴业干预而作罢。 现在,这个秦江涛终于出了问题,白奇倒是很乐意借助这件事发作。正好借着这个契机,狠抓一下警务作风,顺带把县局的整个干部架构调整到位。 毕竟,一个单位的一、把手,掌管着这个单位的人事大权,遇到这样的时机,自然不肯轻易错过。 反腐也好,扫黑打保护伞也罢,最终的目的还是为党把好关,为人民服好务。 这次,鲁书记的到任,鉴于在上阳的斐然官声,白奇对此还是抱有很高的期望的。 见袁磊书记带着韶宏伟来到县局,亲自坐镇指挥对溪岭镇几起案件的侦破和审理,就使白奇像春天河里的鸭子一样,感觉到了水暖。 而当袁磊介绍说,鲁书记任命韶宏伟为县委办副主任兼鲁书记的秘书时,白奇局长心里也有些纳闷。 都说后朝不用前朝人,鲁书记启用韶宏伟,到底是什么用意呢? 见袁磊问出了他心里的疑惑,白奇局长更是笑吟吟地看着两人的对话进行下去。 只见袁磊点了点头: “那我就明白,鲁书记为啥要你做他的秘书了。” “鲁书记在上阳,一向以廉政和敢于直面问题著称。” “他刚来几天,就发生了这么多针对他的事,这明显是有人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而这些事,正好都和你有关,你几乎是风暴的中心了。” “恰好你韶宏伟敢于面对,勇于担当,不回避不妥协,一身正气,敢于和违法乱纪行为做斗争。” “再加上你以前做过韩书记的秘书,对这项工作也轻车熟路。” “所以,鲁书记就看上你了,对吧?” 袁磊的一番话,说得可谓是客观中肯。 在此之前,韶宏伟也想过这个问题。 自己毕竟是前任书记的废大秘,很为后面的书记所忌讳。 当初,自己申请下到溪岭镇工作,也是觉得自己在县里,短期内不会受重视。 与其在那个沉闷的环境里混,还不如到基层去,一刀一枪地做些实事,通过实际工作成绩,博取一个晋级的阶梯。 没想到,仅仅刚刚十个月的时间,就迎来了转机。 这肯定因为鲁书记的器重。没有鲁书记的赏识,自己不会有今天。 尤其是出了昨晚的事后,鲁向阳坚持要让自己尽快来到他身边,出任秘书并授予办公室副主任的重任。 个中原因,也许正如袁磊所说的这些,可韶宏伟觉得又不全是。 究竟促使鲁书记下决心使用自己的真正原因,只有鲁书记知道。 韶宏伟即使很好奇,也不能主动去问。 如果某一天,鲁向阳想告诉他了,自然也就水落石出。 现在眼前自己要做的是,要全力做好鲁书记安排的工作。 但像袁磊这样,关心自己的背景,关心鲁书记的用人喜欢和标准,也是官场人安身立命的常情。 见袁磊这样说,韶宏伟连连客气道: “哪里哪里,我也仅仅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工作。” “我相信,大多数人都会这样做。” “就像镇里的纪检书记金立明等等。” 随即,韶宏伟又转向一旁认真听他俩说话的局长白奇。 屋里只有他们仨,不能两人一直聊,而忽略了他。 这是韶宏伟在官场乃至当秘书以来学会的沟通平衡术。 他看着白奇局长道:“还有咱们县局刑警队的同志们,在昨晚的行动和之后的调查中,效率就特别高,而且很认真负责。” 白奇正看着两人讨论韶宏伟与鲁书记的关系,心里认可袁磊的判断。 猛然听韶宏伟表扬自己的部下,微微一笑道: “哦,韶主任对我们刑警队的工作评价这么高?要是鲁书记知道了,那我们下边这群小伙子,干劲就更高了啊!” 很显然,白奇直接给韶宏伟出了一个难题。 ------------ 第一百八十章,秘书之道 白奇的意思很明显。 你韶宏伟如果是随便说说,那我就可以不当回事,毕竟你只是一个县委办副主任,副科级。 虽然你能代表鲁书记,但也不是每句话都是领导的意思。更不至于摆出领导的架势,跟我这个副处级的高配局长随便说话。 如果是鲁书记的表扬,那就不能当儿戏。 意味着县里最高领导的肯定,是要兑现的。 韶宏伟明白白奇局长话里的意思,就笑道: “这事儿我已经向鲁书记汇报过了,这就是他的看法。” 云淡风轻,轻松处理。 “是吗?” 白奇局长的脸上顿时笑成花卷一样。 “这可得传达下去。县委书记对我们刑警对提出表扬,今后县局就要以刑警队为榜样,开创正丰县公安工作的新局面。” 这是韶宏伟的高明之处。 官场里,向来不是随便说话的场合。 尤其是有地位的人,任何话都可能有他背后的含义。 越是地位高,越不能轻易说话,所谓的贵人话语迟。 对于白奇这样的官场老手,更不能随便说,搞不好分分钟被拿捏。 但韶宏伟显然早就见识过了,对此早有准备。遇到这种非原则问题,快速轻松化解。 秘书为什么重要,因为是领导身边的近臣。 可以随时接近领导,了解领导的想法,掌握领导的动向。 而远离领导身边的外人,就很难获得这样的信息。 摸不透领导的想法,工作起来横冲直闯或者南辕北辙,是为官的大忌。 工作干好干坏是能力问题,水平高低只能做为晋升时参考。 在体制内,汇集了各种精英,脑袋一个比一个聪明。 你说你有本事,可官场却没有一个硬标准来衡量你的本事到底有多强。 老百姓讲话了,就算是条狗,脖子上只要挂个大饼子,它都能干的不错。 道理就是,官场里的工作,真的不需要动太多脑筋。有规范,有流程,照做就是了。 决定你走得远不远,爬的高不高,最关键的看你的情商,是否上对了船,站好了队。 这远比你的能力更重要。 而如果你干了领导不喜欢的事,或者触碰了领导的逆鳞,那就是路线问题,态度问题。 即使你能力再强,一旦这样,仕途基本就是死路一条。 所以,很多官员巴结秘书,与秘书保持密切联系,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领导的想法。为自己的行为,找一个参考坐标。 投领导所好,只是一部分,怎样能引起领导的重视,怎么能使工作锦上添花,才是工作的根本。 如果和秘书相处得好,关键时刻,还可以为你美言几句,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而如果相反,当领导问秘书,某局的某某,你怎么看? 聪明的秘书,无需对你直白的否定,那也是秘书的大忌。 他只需这样说:“领导,这个,这个么?这个人我不太了解,领导您看着定吧。”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而那个被征求意见的人,十有八九玩完。 所以说,秘书的地位,在下阶官员眼里的价值,自然就水涨船高。 做过三年大秘的韶宏伟深谙此道。 但他不托大,也不因此而跋扈。 站在领导的立场上,为领导着想,替领导分忧,是他首先要做到的。 就像刚才的表扬。 表面上是出自他的口,实际上打得是鲁书记的旗号。 这对白奇局长来说就不一样了。 韶宏伟还知道,任何人都喜欢听表扬,而不喜欢被批评。 一个好的领导形象标准是,在和下属交谈过程中,总要找出可供表扬的事来说,而且要当着别人的面说。 表扬要及时,要公开,要真诚。 这样才能调动下面的积极性,也能树立领导在下级面前的形象。 试想一下,领导帮着下级,在他下级面前挣了面子,为他树立了威信,那这个下级怎么不会越来越向这位领导靠近呢。 如此,就形成一种良性的循环,长此以往,领导的威信自然就会越来越高。 而那种动辄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下级,摆出所谓的官架子的领导,大概率会被下级敬而远之。 惹不起咱躲远点。 时间一长,这样的领导身边的追随者也会减少,即使有,也是离心离德的。 此刻,以鲁书记的代表身份,出现在县公安局的韶宏伟,灵活的使用了表扬这一手段。 虽然简单,也容易被白奇局长这样的官场老手识破,可效果一定是好的。 果然,白奇局长很高兴地把话题转移到眼前的案件上来。 韶宏伟提醒道:“白局长,昨晚的两起袭击事件,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由两辆路虎越野车发起的。” “显然,对方是有预谋有计划的。现场最重要的线索就是那两辆越野车。车子撞了我们的车辆后,必然会留下痕迹。” “路虎越野车,在全县保有量不多,应该好排查。除了登记的车主,还应该对所有在今天维修的车辆进行调查。” “而我认为,最重要的就是红星水库别墅里查获的车辆。” “刚才从现场执法仪传回的画面上看,那里恰恰有几辆路虎车。如果有撞过的痕迹,那他们的嫌疑就更大了。” 白奇点头,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才道: “你说得对。现在,他们已经快回来了。回来后,会立即分组对所有人进行突击问讯。” “带回的车辆和查获的物品,也会由专案组进行排查,我相信很快就会得出结论。” 韶宏伟再次介绍了《上阳日报》总编和社长的来电,强调了鲁书记对此事的态度,要求县公安局尽快破案。以给报社一个满意的交代。 白奇再次表态,一定全力以赴,尽快破案。 随后,三人的话题才转向刚才对范老邪的审问上。 袁磊满脸的不可思议:“想不到黄晓坡和秦江涛竟然干出这种事来。” “一个镇书记,一个派出所所长,毫无政治觉悟和做人的底线。” “那个村书记范旭彪更是卑鄙无耻,竟然明目张胆给县委书记下套设拌,简直是狂妄至极。” 白奇局长看了看有些义愤的政法委书记,面色也变得愈加严肃: “听了这个范老邪的口供,我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在我们正丰县,暗黑势力已经到了如此猖狂的地步。” “出钱搞县委书记,还买通政府官员和派出所长充当保护伞,” “尤其是昨天竟然公然袭击我们的政府官员,党报的记者,公然抢夺销毁犯罪证据,造成两人重伤,简直太嚣张了。” “秦江涛这个派出所所长,甘心被围猎,充当黑恶势力的保护伞,还参与策划作案,哪里还有一点党员干部的节操。” 韶宏伟趁机接话道: “所以,鲁书记才要求我们县公安局,要以这几起案件为突破口,整顿公安局的作风,深挖秦江涛身后的毒瘤,肃清其余毒,尽快使溪岭镇派出所和受干扰的部门的工作走向正轨。” 袁磊和白奇连连点头。 稍停片刻,韶宏伟不无忧虑地说道,“目前,仅范建臣一人的口供,就揭露出这么多的问题。” “接下来,还有对范旭彪,彭四海,以及他的手下的审问。” “尤其是彭四海,以前在上阳地下世界有过暗黑势力的经历,诡计多端,又有反侦察能力。” “想让他招供,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白奇立即保证道:“请韶主任向鲁书记转告,请鲁书记放心。” “我们县公安局的绝大多数干警是值得鲁书记信赖的。面对这些黑恶势力,我们一定严厉打击,” ------------ 第一百八十一章,告一段落 三个人正说着话,执行红星水库别墅任务的特警队员们回来了。 专案组、特警队,立即将所有人分别关押,分成五个小组开始提审。 带队执行抓捕任务的刑警队长,报告了一个好消息。 从别墅的车库里,查获的车辆中,发现有两辆路虎越野车,车头都有明显的撞击痕迹。 其中的一辆,前保险杠残缺,正与撞翻记者车辆现场残留的碎片相吻合。 有了这一物证,袁磊和白奇两人脸上顿时兴奋起来。 这意味着,昨夜袭击韶宏伟和两名记者的案子,侦破在即。 韶宏伟又向白奇局长和刑警队长,提供了昨晚驾车撞自己的黄毛线索。 白奇立即命刑警队长派人去东店村拘捕此人。 溪岭镇派出所已经信不过,只能由刑警队亲自执行。 见这些工作都已按部就班的进行,韶宏伟知道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就向二位告辞: “袁书记、白局长,这里的工作暂时我也插不上手,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袁磊看向韶宏伟:“你还有事?” 白奇也看向他。 韶宏伟点点头道: “我要马上去镇上。临来时鲁书记叮嘱我,你们这里事情告一段落后,立即赶去文军书记他们的专案组看看。” “那里的调查刚刚开始,肯定需要我提供一些线索。包括咱们这里的进展,也对那里有帮助。” “另外,我在镇里的工作也需要交接一下,不能悬空在那儿。未来几天,镇里的事情肯定会很多。” 韶宏伟虽然没有明说,但三个人都知道,随着事情的进展,镇书记黄晓坡被留置的事情,随时可能发生。 这无疑会引起溪岭镇上下的地震。 作为熟悉情况的副镇长,又是风暴眼中的核心人物,韶宏伟在镇里的作用,不可替代。 而那个秦江涛,白奇局长准备立刻派人把他控制起来,以防不测。 袁磊瞬间反应过来:“噢,对对对,那你去吧。” 白奇局长此时却伸了一下手,拦住他: “等等。” 韶宏伟看向白奇:“白局,您还有事?” 白奇一笑,道:“你稍等一下,我打个电话,让局里派辆车送你。” 白奇也算细心。 他知道韶宏伟的车子昨夜被撞,今天刚刚就任县委办副主任,还没正式宣布,没法调动县委办的小车班。 同时,现在是非常时期。 作为几个案子的关键人物,如果韶宏伟从县公安局出去,万一路上再遇到什么不测,他这个局长负不起这个责任。 韶宏伟也不推辞,告别了袁磊和白奇,坐上警车,往溪岭镇而来。 路上,他给曲婷婷打了电话。 “喂,婷婷,你现在哪儿?” 曲婷婷:“镇上,办公室里。” 韶宏伟:“方便说话吗?” 曲婷婷:“等一下啊。” 过了一会儿,电话里传来:“宏伟哥,你说吧。” 韶宏伟:“镇上情况怎么样?” 曲婷婷:“嗯,黄书记一大早就来镇上了,上午把秦所长叫上去,两人在他办公室一直呆到中午。中午饭也没下来吃,让党政办主任张超给他俩打上去的。” 韶宏伟:“现在呢?” 曲婷婷:“下午一上班,县纪检委的工作组就到了,他和马镇长出面接待的。” 韶宏伟:“噢,把工作组安排在哪里办公?” 曲婷婷:“工作组就在副楼的二楼上,金书记他们那里。” 韶宏伟:“现在,那两个人在干什么?” “黄书记接待完工作组后,就一直在办公室里。我没见他出来。秦所长回派出所了,具体在干嘛不清楚。” 说到这里,曲婷婷关心地问道:“宏伟哥,你现在还在县里吗?” 韶宏伟看了一眼正专心开车的司机,“我正坐在警车上,在回镇里的路上。估计再有半小时到。” “噢,耶,太好了。你回来就好了。你不在,我都没主心骨了。” “呵呵,对了,我的车送去修了没有?” 韶宏伟突然想起昨夜丢在街边的哈弗车来。离开医院的时候,他把钥匙给了曲婷婷。 曲婷婷不无得意地道:“这点小事还要你说?我上午一回来,就让镇汽车修理厂的人,把你的车拖回去修了。” “他们说,水箱撞坏了,得换个新的。加上钣金和喷漆,修好怎么也得三天时间。” “噢,多少钱?”韶宏伟心里恨彭四海。 妈的,好端端的车就这样被他们撞坏了。 在案件没审理完之前,修车的费用只能自己承担了。 “这个我倒没问。”曲婷婷有些不好意思了,转而撒娇道: “嗨呀,反正你马上回来了,到时候你自己去问不就行了。” 这小妮子,依旧那么调皮。 一想到马上要告诉她自己调任县里的事,曲婷婷肯定不开心。 再想到昨夜守护孟可丽时,曲婷婷消失了一会儿,韶宏伟能够想象,那一定是曲婷婷吃醋了。 女人啊,不管话说得多么漂亮,什么不介意不在乎,其实,占有欲一个比一个强。 不是有个作家说过么。 女人哪,你的名字叫吃醋。 一想到前天夜里,与曲婷婷的彻夜经历,以及床单上那朵娇艳的牡丹花,韶宏伟愈发觉得对不起她。 这在韶宏伟心里,已经打成了一个结。 但那晚的事情,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没得选择。 如果生硬地离开,不仅会严重的伤害她的自尊心,自己也过不了自己这关。 爱情这个东西,一旦遇到难以取舍,原来竟然这么苦涩。 韶宏伟挂了电话,愣愣地坐在车里半天。 过了许久,他才平复了一些,打电话给金立明。 电话里,韶宏伟简单介绍了一下县公安局那边的进展。 包括在红星水库别墅一起抓到了范旭彪,以及缴获了那两辆肇事的路虎越野车,查获了范东平的账本等等细节。 金立明一听,赞道:“太好了。宏伟,你们那边的进展太快了。” “有了这些证据,我们这边的工作就好开展多了。” “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专案组希望你能尽快提供一些线索。” 韶宏伟微微一笑:“我都看见溪岭镇门牌坊的影子了。” 电话里的金立明轻呼道:“乖乖,你快到了啊!太好了,我下去等你。” 挂了金立明的电话,警车已经驶进了镇子。 远远就看见金立明在镇政府门口等他。 下了警车,韶宏伟谢过司机,让他返回。 跟着金立明望镇纪检委所在的副楼而来。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在红星水库别墅里过夜的黄晓坡和秦江涛,什么时候跑回到镇子里的呢? 原来,昨天夜半时分,当酒宴进行得差不多了,一直在一旁把手伸进黄晓坡的裤子里,鼓捣他那个东西的出纳,已经困的有些睁不开眼睛了。 她悄悄趴在黄晓坡的耳边说道: “老公,人家想的不行了,酒就别喝了,好吗?” 黄晓坡看了看另外三人,也都分别在女人的胸脯上乱啃乱摸着。 就对出纳使了个眼色,两人起身,也不和桌上的人打招呼,相拥着往三楼黄晓坡的那个专属房间走去。 另外三人,也在身后陆续起身,分别拥着自己的女人回房间去了。 过程中,秦江涛看上了范旭彪身边的长腿女人,让范旭彪出钱,两人将女人做了调换。 说起来,这种事也只有这些人做的出来。 包括在一起淫乱,相互间已经互不避讳了。 不过,身后的事,黄晓坡并不知情。 他的注意力,在胖出纳变戏法式拿出的一瓶蓝色小药丸上。 据胖出纳讲,这是彭四海特意托人从印度买回来的特效药,对延时很有效果。 时间短,力度弱,几乎是黄晓坡的一块心病。 好在胖出纳知疼知热,即使不满足,也从不道破。 反倒是一直夸他厉害。 其实,两个人都知道。 就黄晓坡的十分钟以内就缴枪的速度,厉害个屁啊? 但两人从来没人道破。就像皇帝的新衣,每次相博,胖出纳都显出很满足的样子,叫的声音和身体的抽搐挺直,也挺像那么回事。 黄晓坡对此很有自知之明。 也因此,对这个胖出纳百般宠爱。 在她与她老公离了婚后,不仅在县里给她买了房,给了她二十万的存款,而且,平日里除了彭四海给她的常例外,黄晓坡也没少贴补她。 今天,见胖出纳拿出久违的蓝色药丸,黄晓坡顿时眼里放光。 也许是心理作用,胖出纳刚一把药瓶打开,黄晓坡猛然就有了反应。 小帐篷支了起来。 胖出纳刚才在酒桌上,用手在他那上面鼓捣了半天,都没什么反应,此刻见只亮出药丸,就有这么大的效果,不紧调笑道: “哇,果然是神药啊,见一眼就能起反应。” 黄晓坡三把两把扒开她的衣服,解开胸罩,嘴巴找到两个浑圆上的小枣,一边舔舐着,一边笑骂道: “少他妈废话,快喂老子吃了它。老子今晚要好好弄弄你。” 胖出纳一边把药丸倒出三粒,送到他的嘴里,用水送服。 然后开始脱黄晓坡的衣服。 两人你脱我,我脱你。 不一刻,就脱了个精光。 胖出纳伸手关了大灯,只留床头灯。 没等她转过身来,黄晓坡一把搬住胖出纳,把她摁在床上,扑了上去。 …… 半小时后, 胖出纳在黄晓坡的身下,总算发出了真正的快乐的神音。 见她双腿绷直,紧咬下唇,身体不住地颤抖,黄晓坡终于也忍不住了,一泻千里。 他像一滩烂泥一样,趴在胖出纳的身上,昏昏欲睡。 胖出纳贴在他耳边轻轻道:“老公,今天你真棒,是世界上最棒的。” 黄晓坡动了动身子,表示赞同。 嘴巴亲了胖出纳的脸一下。 此时,天已经渐渐亮了,两人不知不觉进入到梦乡。 可就在黄晓坡睡着不久,他的电话就响了。 响了一会儿,才把他从疲倦的睡梦中惊醒。 他看了一眼,见是秦江涛打来的,就接起: “喂,这么早?” 电话里传来秦江涛急促的声音:“出事了老大,你要是再不接电话,我就上去叫门了。” 黄晓坡猛地翻身做起,惊问道:“怎么啦,什么事?” 秦江涛的慌张,难以掩饰:“老大,咱们的内线报告,县局特警队出动了,直奔咱们这里过来了。” “什么?”黄晓坡一下子跳到地上,手忙脚乱地找衣服,一边对秦江涛道:“来了多少人,什么时候到?快,快通知彭四海。” 秦江涛这句话倒是很冷静:“老大,来不及了,估计再有五分钟就到了。” “如果通知彭总,恐怕我们的内线就暴露了。我看,我们俩先走,到了外边再想办法救他们。” “而且,还不知道是什么事,现在先保住咱俩再说。” 黄晓坡一听,当机立断道:“就依你,快,咱俩快走。” 就这样,在胖出纳眼巴巴的注视下,黄晓坡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连扣子也没扣齐,拿起手包,扔下一句: “我没来过这里,咱俩也不认识,听见没?” 胖出纳瞪着惊恐的眼睛点点头,刚想求个吻,黄晓坡已经夺门而出。 一直听到院子里,黄晓坡和秦江涛的车子发动,驶出了大门,胖出纳才缓过劲来。 她连忙穿好衣服,准备去叫醒其他人。 可没等她下楼,透过窗户,就看见一队警车开进了别墅院子。 她看了一眼黄晓坡逃去的方向,正好与县里警车来的方向相反,双方没遇见。 胖出纳松了一口气。 只要黄晓坡安全了,别墅里的人就都有救。 彭四海不是一直说,黄晓坡在县里属于横着走路的主么? 她真希望黄晓坡没事。 刚刚找到久战的特效药,才尝了一次真正的快乐,她可不想性福就此夭折了。 她本想跑到楼下去叫喊,但黄晓坡的举动,让她拿不定主意。 况且,胖出纳哪里见过窗外这么多警车的架势,一时吓得呆在那里,不敢动了。 眼睁睁看着特警队员冲到楼上,破门而入。 另一边,黄晓坡的车子,出了别墅大门,远远就看见一队警车,闪着警灯无声地疾驰而来。 他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望着前面不远处,秦江涛车子的尾灯,黄晓坡使劲踩油门,追了上去。 他现在真该感谢秦江涛。 要不是秦所长有经验,在县局有内线,要不是他提醒,或者自己再犹豫一点,再管什么彭四海等人,哪怕稍微迟半分钟,恐怕就被堵在别墅里了。 如果那样,不用任何人查,自己这个镇书记都彻底完蛋。 黄晓坡抹了一下脑瓜子上的汗,拿起手机,给秦江涛拨了过去。 ------------ 第一百八十三章,县里传来的消息 秦江涛同样一脑门子的汗,手握方向盘,狠踩油门,拼命在前面飞驰。 头也不回地一口气就开出了十多公里。 他放在挡把前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见频幕上显示是黄书记的,秦江涛连忙望了后视镜一眼。 见黄晓坡的车子已经不见了。 秦江涛的心猛地一颤,不会是黄书记被逮回去了吧。 如果那样的话,就全完了。 他犹豫了半天,才心惊胆颤地接起。 现在,秦江涛总算知道惊弓之鸟是什么滋味了。 “喂,老秦,你这是去哪?” 手机里传出黄晓坡不甚惊慌的声音。 秦江涛这才放下心来,只要黄书记还在就好,就回道: “镇上,回镇里。黄书记,后面怎么没你的车了。” “回镇上不是刚才的路口左转吗,你走错了。”黄晓坡埋怨道。 显然,秦所长这是吓坏了。 刚才的一幕,想想也确实太悬了。一旦跑得慢一点,被县局的同事堵在别墅里,那就是大笑话了。 “噢,我他妈的,没看见。” 秦江涛不由骂了自己一句。 找个宽阔的地方,把车子掉了个头,往回开。 黄晓坡告诉他,自己在前面,先回镇上。他到了后,马上去办公室找他。 就这样,黄晓坡在前,秦江涛在后,十几分钟就回到了溪岭镇。 到了镇里,黄晓坡先把车靠边,倒不是为了等后车,主要是重新整理一下衣服。 刚才逃出来的匆忙,有的扣子都系错了,显得太狼狈。 对着镜子,把头发也梳理了一下,看起来整齐了一些。 这才把车驶进镇政府。 黄晓坡在院子里停下车,头也不回地上了三楼他的办公室。 党政办主任张超本来找黄书记有事,见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就没敢进去。 不多时,就见脸色更加严肃的秦江涛也跟着进去了。 秦江涛不等黄晓坡吩咐,把门一关,又顺手拧上门锁,心里这才安定了一些。 走到饮水机前,给黄晓坡桌上的杯子里接满水,自己也接了一杯。 两人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喝完水,黄晓坡掏出华子烟,抖出一支,递给秦江涛,自己也叼起一支。 秦江涛不忘知趣地给黄书记点上。 两人各自狠狠地吸着手里的烟,都没说话。 两个脑袋,顿时笼罩在一层烟雾中。 换上一支新烟,黄晓坡才抬起头来开口道: “老秦,你打电话问一下局里的兄弟,他们去红星水库执行什么任务,谁安排的?” “再打听一下具体谁办案,咱们好抓紧运作。不能让彭总在里面呆太久。” 显然,彭四海事关两人的安危和前途,必须得想办法救出来。 秦江涛不敢怠慢,当着黄晓坡的面,立即给县局的那位哥们儿打电话。 电话那端告诉他。 红星别墅的行动,是由县委书记鲁书记责办,县委常委政法委书记袁磊亲自坐镇,白奇局长指挥,刑警队负责,特警队配合的一次特别行动。 案由是昨晚发生在溪岭镇公路上袭击《上阳日报》社记者和在溪岭镇袭击韶副镇长的案件。 这起案件,造成了两名记者和一名副镇长受伤。引起了《上阳日报》的强烈不满,已经给县里打了严厉的电话,责成县里尽快破案。 现在,这起案件,已经被列为县委挂号的第一号案件。 另外,电话那端告诉秦江涛,关于刑拘范东平一事,县局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准备重新调查。 因为这个案子经过此人的手,眼看兜不住了,也在电话里问秦江涛,究竟该怎么办? 秦江涛安抚了他几句,叮嘱他先稳住,不要慌,等自己电话。 挂了电话,黄晓坡与秦江涛面面相觑。 他们没想到鲁书记的动作这么快。 彭四海这边刚刚动手成功,鲁向阳就马上行动了。 不仅连夜调动了县公安局,还责成政法委书记亲自挂帅,白局长亲自指挥,一大早就出击红星别墅,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在两人的计划里,范老邪的苦肉计一旦曝光,肯定会对鲁向阳造成一定程度的困扰。 趁着鲁书记应付各方面的质疑之际,黄晓坡就可以从容面对即将到来的县纪检委的专案组。 因为,昨晚的两起车祸,彭四海已经夺回和销毁了有关他与彭四海勾结,在采石挖沙项目利益交换的证据。 即使纪检委入驻镇里,没有真凭实据,也拿他没办法。 再加上黄晓坡在县里的关系,在背后分头运作,用不了多久,就会像以前遇到类似的调查一样,最后不了了之。 至于其他方面和山河公司的勾结,比如在桥梁涵洞垮塌和魏宝祥之死方面做的手脚,现在是死无对证。 加上秦江涛当年对此做了必要的技术处理,现在即使重新调查,难度也极大。 虽然对那个捣蛋的副镇长韶宏伟的教训没有得逞,不过也不影响大局。 这样一来,只要纪检委这边短期内找不到确凿的证据,拿不到结果,以他黄晓坡和县里两位大佬孔兴业和王京生的关系,最后,保他安全过关应该没什么问题。 只要黄晓坡安全了,自然秦江涛那点小事也就无所谓了。 本来以为计划得是天衣无缝,却不料一夜之间,突然天翻地覆。 两起撞车事件,被立为刑事案件,而且由县里的最高政法首脑督办。 这让黄晓坡始料不及。 袁磊这个人,虽然黄晓坡也多次和他打过交道,但这个人谨小慎微,对送去的钱物,多次婉拒。 除了吃吃喝喝,烟酒之类的来往,没有太深的金钱关系。 这就无法拉他下水。 遇上这次亲自坐镇指挥,黄晓坡突然预感到自己有些凶多吉少。 一支埋头冥思苦想的秦江涛,却突然问了黄晓坡一个问题: “黄书记,有个事听奇怪的。县里闹这么大的动静,你的那些领导和朋友们,怎么没人给你通个消息呢?” 黄晓坡猛地一怔,心说:对啊!平日里对他们多有孝敬,自己在这帮家伙们身上没少花钱,怎么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一个人和自己通个气? 这帮孙子,难道要看我笑话不成。 想到这儿,黄晓坡脸上现出怒气来,拿起手机,调出一个号码就拨了出去。 ------------ 第一百八十四章,来自韶宏伟的打击 秦江涛两眼紧盯着黄晓坡的脸,心里颇有些为他气不平。 平日里,过年过节也好,遇到那些领导的老人亲属们有什么生日,结婚的日子也好,甚至满月,升学之类八竿子打不着的大事小情的,在他眼里很仗义的黄晓坡,都会亲自到场。 或者人不到场,钱必须到场。 作为一个镇书记,辛辛苦苦维持这些关系,不就是为了关键时刻能帮上忙,有困难时伸把手吗? 可现在,县里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连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这怎能不令人寒心。 若不是自己在局里的兄弟给力,恐怕现在他和黄晓坡也坐在局子里了。 关键是,接下来要摆平的事,可比通风报信大了去了。 没有手眼通天的能力,要想翻盘简直比登天还难。 可这帮忘恩负义的家伙,能指望他们出手吗? 黄晓坡身后的政治资源,能在关键时刻拯救他吗? 带着这种不忿的情绪,秦江涛看着黄晓坡拨通了电话。 “喂,王主任吗?是我,黄晓坡。” 电话是打给县委办主任王畅的。 王畅显然不方便立即接听,电话那端沉默了好久,才传来声音: “黄书记啊,我正要找你呢!” “找我?什么事!” 黄晓坡看了一眼秦江涛,那意思是: 你看,我的关系没问题,他们还都惦记着我呢! 秦江涛知道,王畅只是小鱼小虾,当不得大事。 不过,他的信息渠道最灵通,通风报信理应是他的本分。 可是,这次的信息为何姗姗来迟呢? 只听电话那端王畅道: “黄书记,今天一早你们那个副镇长韶宏伟就来找鲁书记了。” “又是这个丧门。”黄晓坡不觉骂了一句。 他现在越来越恨这个韶宏伟了,每次都是他坏了自己的事。 电话那端没有理会他的情绪,继续说道: “韶宏伟向鲁书记汇报说,昨晚在溪岭镇和公路上发生了两起撞车袭击事件。” “鲁书记显得很生气,立即让我找来纪书记和袁书记商量对策。具体怎么商量的,我没听到,也不方便听。” “不过,你那里需要加点小心就是了。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清楚。” 黄晓坡看了一眼秦江涛,两人都在心里骂道: 这话你他妈不早说。 不过,两人都没说出来。 黄晓坡忍着怒气,又问道:“韶宏伟还说什么?” 电话那端道:“他好像先给鲁书记看了一个什么网上的消息,鲁书记马上就让转给他,吩咐县网信办的去解决了。” “然后,韶宏伟又说了昨夜范东平家里的账本被抢的事,说什么镇纪检委的去了,没来得及。” “对了,韶宏伟还说,他在县医院,偷听到范支书和他侄子,说什么自己打折肩膀,管谁要钱的话。” “什么,县医院,偷听?”黄晓坡大吃一惊。 秦江涛更是惊得张开嘴巴,半天都合不拢。 虽然两人对范东平刑拘一事重启调查,都觉得比较蹊跷,但不知问题出在哪? 经王畅这么一说,他俩立时明白了。 原来是范旭彪跑到医院里,在稳住范老邪的时候,竟然被韶宏伟偷听到了。 “这,这他妈的,这个可恶的韶宏伟,等这件事过去了,老子非弄死他不可。” 黄晓坡不顾对方电话里还在说着,忍不住破口大骂。 秦江涛也气得半死。 这个范旭彪,除了吃喝嫖赌,什么事都干不成。 让他去稳住范老邪,他竟然他妈的把自己都给卖了。 最可恶的自然是韶宏伟,偏偏哪里都有他。 秦江涛策划得这么机密的事,想出如此高明而又巧妙的办法,竟然就这样被他偷听了去。 功夫全他妈白费了。 气急败坏的秦江涛,心里赞成黄晓坡的说法,等这件事过去了,非弄死他不可。 两人正在这儿气急,只听电话里王畅说道: “这恐怕你是没机会了。” 黄晓坡一愣,心说你这煞笔要出卖我么? 嘴上有些不客气地道:“啥意思?” 电话那端道:“给你提前透露个消息。韶宏伟已经被鲁书记看中了,要被调为鲁书记的联络员,兼任县委办副主任。” “现在,组织部正在履行调动手续,估计很快就会通知到镇里。” “什么?” 黄晓坡手里的手机一滑,掉在桌子上。 秦江涛脑瓜子一懵,眼前一片模糊。 震惊,何止是震惊。 产房传喜讯,人家生(升)了。 今后,再想整治韶宏伟不可能了。 不仅整治不了他,人家反手整治他俩,简直跟玩一样。 鲁书记身边如果有了他,他俩今后的日子就没法过了。 “喂,喂,黄书记,你在听我说话吗?” 手机里传来王畅的声音。 黄晓坡手忙脚乱的拾起手机,勉强恢复镇静,说道:“在,我听着呢,你说。” “还有一件事,那个报社的女记者,据鲁书记说,她是首富孟宪祥的女儿。” “今天一大早,孟家就派了五辆车过来,把她接走了。” “听说,这个孟首富可不好惹。不论白道黑道的,没人敢和首富较劲。” “这年月,比的就是钱。有钱,买一条命都行。” “现在,首富的女儿被人撞失忆了,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这事和你那边的朋友有牵扯,我看你就告诉他自求多福吧。” “好了,鲁书记叫我了,我先挂了啊!” 说罢,电话挂断。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片死一样的沉寂中。 其实,后面王畅说的什么首富不首富的,黄晓坡并不怎么担心。 毕竟冤有头债有主,他如果要发力,也只能对彭四海。 大不了彭四海找上阳城的暗黑势力老大,和孟宪祥怎么讲和。 他最担心的是韶宏伟的调任。 通过王畅这番通风报信,黄晓坡总算捋清了事情的脉络。 表面上看,是由两起事故和范老邪的伪证引发的。 但根本上,是黄晓坡与这个手下韶宏伟之间的斗争。 起因是韶宏伟阻挡了黄晓坡获得利益,仗着自己是镇里说一不二的书记,黄晓坡以为轻松动动手指,就可以像碾死一只臭虫一样,收拾掉韶宏伟。 可没想到,到现在,不仅没收拾得了韶宏伟,反倒把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一想到此,黄晓坡脸色惨白,冷汗从额头冒出,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 第一百八十五章,只有一条路了 看着昔日不可一世的黄书记,眼神发呆,头上冒着大把的冷汗,秦江涛也不禁心慌起来。 身为派出所所长,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即将面临着什么。 对他来说,指使范老邪诬陷鲁书记,命令所里干警整韶宏伟的假口供,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秦江涛最担心的是彭四海。 如果这个家伙把一切都招了的话,那麻烦可就大了。 去年,山河公司正在施工的桥梁涵洞,不是什么意外垮塌。 那个叫魏宝祥的工人,也不是失踪,而是被弄死后,活埋在灌浆的混凝土里面。 至于原因和过程,也只有秦江涛和彭四海知道。甚至就连镇书记黄晓坡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一旦彭四海精神彻底崩溃,把真相说出来,那他秦江涛恐怕就不是撤职查办那么简单了。 一想到,余生即将在监狱铁窗里度过,对那里毫不陌生的秦江涛,心底更是升起深深的恐惧。 从一个堂堂派出所所长,沦为阶下囚。 漫说在那里遇见自己曾亲手送进去的犯人们,会怎样鄙视和折磨自己。 就仅仅是身份落差,都足以促使意志薄弱的人,精神彻底崩溃。 秦江涛一时限于巨大的恐惧中。 他没想到,从打算整治一个副镇长的小事开始,事情竟然不可控制地发展到现在的地步。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该参与这事儿。 可现在,一切都晚了。 做过的事,说过的话,都无法改变。 恐惧了一会儿,秦江涛嘴里不由恨恨地骂道: “妈的,都是可恶的韶宏伟。如果不是他,事情也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现在可到好,把咱们推向深渊,他倒他妈升官了。” “我他妈的,真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说着,秦江涛猛地摸向腰间,才发现今天并没有带枪。 秦江涛的气急败坏,也感染了正拿起桌上的纸巾在额头上擦汗的黄晓坡。 他看了一眼身着便服,腰间空空的秦江涛,问道: “你真敢崩了他?” 一想到枪管里射出的子弹,穿过人脑袋的情景,秦江涛心里的恨意似乎得到了某种发泄,心里也痛快了很多,就使劲点了点头: “老大,真要把我逼急了,我就他妈的与他同归于尽。” 黄晓坡见说,若有所思。 走上前,用力拍了一下秦江涛的肩膀,说道: “不能同归于尽,干掉他只能解一时之气,还是要想个万全的办法。” 秦江涛刚才那样说,当然只是一时发泄憋在心里的怒气。 真要让他拿枪去干掉韶宏伟,他现在还没这个胆量。 更多的,是借机给黄晓坡打打气。 平日里什么都能摆平的镇里的老大,刚才已经先馁了,这实在不是秦江涛所希望的。 见黄晓坡缓过劲来,就没把这个假设进行下去。 黄晓坡坐回到座位上,再次点起一支烟,闷头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对秦江涛道: “事情还没到不可收拾的时候,咱们先想想,里面这几个人该怎么办?” “首先是范老邪,如果他要是招了,恐怕咱俩都得完蛋。” 秦江涛定了定神,无奈地看着黄晓坡道: “对他,现在咱们也没什么办法。估计他已经在县局的审讯室里了。手机肯定不在他手里,不能给他打电话。那样暴露得更快。” “那范旭彪呢?你觉得他进去了,能扛多久?” 黄晓坡知道这个表面上仗义的家伙,到了这个节骨眼,不一定靠得住。 面对刑警们的审问,应该挺不了几天。 他既是党员,又是村支书,这回又正好被抓了个现形。违法加上违纪,以黄晓坡对他的了解,是最容易攻克的。 秦江涛摇摇头:“不好说,我心里也没底。” 两人都没提彭四海。 他在上阳地下暗黑世界驰骋多年,与公安打交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反侦察能力还是有一些的。 除非到了绝望时刻,否则,他是不会轻易撂的。 可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才能把这几个人尽快救出来。 面对强大的专政机关,身为派出所长的秦江涛,太知道其中的厉害。 任何犯罪分子和犯罪行为,只要被他们盯上,肯定无所遁形。 秦江涛将目光再次投向黄晓坡,鼓起勇气说道: “老大,到这个时候了,是不是该动用一下你身后的资源?” “嗯。”黄晓坡看了看秦江涛: “我也在琢磨这事儿,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了。” “你先回所里安顿一下,我打几个电话。” 秦江涛起身,出了书记办公室。 对于黄晓坡身后的政治资源,尤其是一直暗地里支持他的官场大佬是谁,即使与他利益关系密切的秦江涛也只知道个大概。 对身后的政治资源保密,是官场的处事法则。 动不动谁谁是我的后台,整天把支持自己的大佬挂在嘴边,那无疑是自毁前途。 本来想支持你的人,也会离你远远的。 无他,万一你哪一天出了问题,那支持你的人岂不是成了你的保护伞。 在网络日益发达的今天,分分钟被抖落出来。 官场的规矩是,任何时候,都不能给别人看自己的底牌。 一旦像黄晓坡这样出了问题,也必须遵守官场的规矩。 如果事情在后台大佬的能力范围之内,在不影响自己的前提下,这些大佬们会出手相救,保你过关。 如果事情超过了后台大佬的控制范围,或者施救你的风险过大,这些大佬只能告诉你自求多福。 即使这样,进去的人还不能乱说乱咬,更不能迁怒于大佬的无能为力,而把自己曾经对他的贡献交代出来。 要不然很多贪官为什么有很多财产不能说明去向呢? 如果乱咬,不会有什么检举有功和立功赎罪,只会使自己的结局更惨。 不仅无助于解脱困境,甚至会因为破坏了官场的规矩,而被所有人所抛弃。 当然,这些都是官场的深度秘密。 就算很多身在官场的人,因其地位和身份到不了一定位置,接触的人和事到不了该有的层次,他们对这些高级规则也无从得知。 刚才,黄晓坡之所以没立即打电话,不仅是顾忌秦江涛在身边。 从今早到现在,红星水库的事在县里几乎都轰动了,他却没等来那两位后台大佬的一个问询电话。 他隐隐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 如果两位大佬能够干预,恐怕早就把电话打过来了。 事到如今,黄晓坡顾不得太多了,无论可不可行,总要争取一下。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见秦江涛出去了,就拿起手机拨了出去。 ------------ 第一百八十六章,工作组到了 十分钟后,约莫电话打得差不多了,秦江涛又回到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见黄晓坡有些垂头丧气,秦江涛就知道,事情并不顺利。 他没直接打问,而是默默地拿起黄晓坡的水杯,给他的杯子里续满水。 自己掏出华子,递给黄晓坡一支,两个人点燃。 相对无言,闷着头抽烟。 “咚咚” 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两人都是一惊,互相交换了一下惊恐的眼神。 黄晓坡看向门口,破天荒地不是喊“请进”,而是问了声“谁啊?” “是我,黄书记。” 原来是党政办主任张超。 两人都松了口气。 此时的两人,可算知道什么是‘做了亏心事,最怕鬼叫门’的滋味。 那种心脏骤然的狂跳,差点从喉咙里蹦出来的感觉,简直令人窒息。 黄晓坡挥挥手,示意秦江涛去开门。 门开处,张超小心翼翼地进来。 屋里的两人虽然看起来还算镇静,但精明的张超还是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 他清了清嗓子,走到办公桌前,向黄晓坡报告: “黄书记,刚才金立明书记通知,县纪委的工作组马上就要到了。您看,您是否下去接一下。” “噢……” 屋漏偏逢连夜雨,县公安局那边刚一动作,县纪检委工作组就到了。 黄晓坡的眼里闪过一丝惊恐,旋即镇静下来。 他想起来了,这是那天鲁书记在镇委会上宣布的。 纪委工作组这时候来,真是雪上加霜。 黄晓坡无力阻挡,也说了不算。 一旦开始调查,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镇书记。 黄晓坡一时间,心乱如麻。 可县纪委工作组进驻,镇书记理应下楼迎接。 毕竟到目前为止,黄晓坡还是镇书记,如果躲在上面不敢去见,倒显得心虚了。 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以缓解因心口狂跳带来的紧张。 对张超点点头道: “好,我这就下去。通知其他委员,一起迎接。” “好的,黄书记。” 张超一边说,一边抬头观察黄书记的脸色,见上面没有多少血色,就发自内心的关切道: “黄书记,您是不是病了,我看您的脸色不大好。” 黄晓坡赶紧掩饰性的挥了挥手: “没事,没事,一点小毛病。赶紧去忙,一会儿我再找你。” “好的,黄书记,我随时听您吩咐。”表完了态,张超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转身往外走时,又对站在一旁的秦江涛报以温暖的一笑。 这一笑,本来平平无奇。 但此刻在秦江涛眼里,简直是知心人一般。 他赶紧回以感激地一笑,望着张超关上门去了。 两个人都知道,张超对黄书记来说,算得上可靠。 交给他的事情,也都能完成的很好。 但眼前这几件事,都没让他参与。现在想想,竟也没什么可用的地方。 黄晓坡再次喝了口水,对秦江涛道:“走,一起下去,接一下他们。” 秦江涛本来不打算去,毕竟他心里发虚。 一想到那些胸前戴着党徽,一脸正气的纪委人员,秦江涛的腿肚子都有些发抖。 但既然黄晓坡说了,自己又是镇委委员,不能不去。 就“嗯”了一声,跟着黄晓坡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刚才张超的一笑,没话找话地道: “这个张超倒是不错,对老大忠心耿耿的。” 黄晓坡拉开门,走在前面。 见走廊里没人,就回了一句:“人哪,到底怎么样,得事儿上看。” “有些人表面上看着还可以,一遇到事儿就完蛋了。” 一句话,把两人之间的天,彻底聊死了。 其实黄晓坡是就事论事,主要是指刚才打的那两个电话,背后的大佬没有给他明确的答复。 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安抚秦江涛。 秦江涛跟在黄晓坡身后,品味着他话中的含义,后脊梁骨不禁一阵阵发凉。 他感到无边的恐惧,正从四周向他挤压过来,令他窒息。 到了楼下,马坤镇长已经带着镇委委员们,在门前等候了。 黄晓坡环顾了一圈,打起精神走到门中间,在台阶上站定。 回头找到在一旁张罗的镇纪委书记金立明,问道: “立明书记,工作组的同志到哪儿了?” 金立明见问,就推了一把正在听他吩咐的杨海波,示意他赶紧按照自己交待的去办。 转过头来,对黄晓坡道:“黄书记,我也是刚从县里回来。” “刚才我接到工作组组长吴建明的电话,说他们还有十分钟就进镇子了。” “所以,我才赶紧通知各位领导。估计差不多该到了。” 金立明说着话,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在黄晓坡和他身后的秦江涛脸上盘旋着。 …… 一大早,溪岭镇纪检委书记金立明,陪着县纪检委书记纪文军书记离开鲁书记办公室后,两人回到县纪检委。 纪文军书记立即召集派驻溪岭镇工作组的同志开会。 工作组由纪委二室主任吴建明带队,抽调了其他科室的同志补充,共六名同志。 金立明列席了会议。 会议简短而又严肃。 纪文军先传达了县委鲁书记的指示,重申了县纪委的决心,并再次强调了工作组的任务。 会上,二室主任兼工作组组长吴建明代表工作组表了态。坚决贯彻县委和县纪委领导的指示精神,严格依法依规,彻底查清溪岭镇干部队伍中存在的违法乱纪行为。 随后,纪文军又请金立明简单介绍了溪岭镇目前存在的主要问题和关键人物。 特别介绍了副镇长韶宏伟在发现一些问题所起的作用,建议从这方面着手。 纪文军最后又鼓励了一番工作组成员,克服时间紧,任务重,线索单一的困难,尽快切入案件,把溪岭镇的反腐办成铁案。 会后,金立明告别正在准备的工作组,先行回镇上安排镇纪检委的同志做好配合。 刚刚安顿停当,吴建明就打过电话来,说他们快到了。 金立明立即通知了党政办的张超,让他通知领导和镇委委员。 自己则在门前组织迎候。 见黄晓坡和秦江涛下来了,金立明首先注意到二人神色的不自然。 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金立明知道,那是一种事到临头无能为力,又时刻充满恐惧的表征。 不管如何掩盖,都逃脱不了他的眼睛。 这真是一种莫名的残酷。 就像困在牢笼里即将走向屠宰场的动物,明知是死路,可却无能无力,更没法逃脱。 金立明收回盘旋的目光,对黄晓坡说道: “黄书记,吴主任电话里说,他们到了后,先和镇委员们见个面,然后让咱们安排时间,给全体干部职工开个大会,做个动员。” 黄晓坡意识到,他所担心的终于来了。 做为镇书记,他只能配合。 他只好点头,努力克服着声音的颤抖: “好,接待完,咱们和马镇长一起商量下,确定个时间。” 说着话,杨海波跑了过来: “到了,到了,工作组到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无边的恐惧 杨海波的话刚一落地,就见两辆轿车鱼贯驶进镇政府大院。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在门前停下。 杨海波和另一名纪检委员迎上前去,拉开两辆车驾驶座后面的车门。 从后面那辆车上,下来的正是县纪检委监察一室主任吴建明。 黄晓坡和马坤自然认识。 虽然是股级单位,但吴建明却是高配的副科。 在县里一些重要的会议上,经常见面。 镇书记黄晓坡迎上前去,与之握手。 转身,依次介绍镇长马坤以下等各位委员。 吴建明一一握手。 没有寒暄。 金立明直接示意杨海波在前面引领,自己和黄晓坡在吴建明的左右,其他镇委委员和县纪检工作组成员紧随,加上镇纪检委员,众人相跟,到三楼小会议室。 秦江涛裹在人群里,看着黄晓坡的身影,恍惚间产生了一种错觉。 这种错觉是,眼前不是去开会,而是黄晓坡正在被身边的纪检人员带走。 他努力晃了一下脑袋,试图赶走这不合时宜的想法。 努力做着深呼吸,调整着自己的情绪。 这一细微的动作,引起了跟在他身边的两位佩戴党徽的纪检人员的注意。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乎有某种犀利的东西。 这令秦江涛的心猛地一颤,连肝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的脸色发白,额头上顿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天气并不热。 走廊里甚至还有些凉爽。 这时候脸上见汗,几乎就等于给自己贴上心虚的标签。 秦江涛不敢去擦,只好放慢脚步,任所有人都走在他的前面。 一直到身后的党政办主任张超,提醒他领导们都进去了,他才趁人不备,擦了一把脸上的汗。 进了会议室,溜边找了个座位坐下,掏出本子,装模作样的准备记录。 见面会很短。 吴建明简要说了一下工作组奉命而来的意义和目的,然后就是简单和镇委委员们见个面。 随后,与镇书记黄晓坡敲定,明天一早,召开溪岭镇全体党员干部参加的动员大会。 黄晓坡硬着头皮,安排党政办落实通知到各村党支部,要求全员参加,不得请假。 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没有想象中的剑拔弩张,也没有什么针对性,仅仅是会见和敲定明天的会议日程。 在九名镇党委委员心里,却产生了不同的反响。 镇长马坤,脸色红润,眼中焕发着振奋的神采,给人一种终于找到组织的感觉。 镇副书记兼纪检书记金立明,眉头轻索,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显然,他在考虑如何配合工作组把调查尽快展开。 以组宣委员薛文静为代表的大多数委员,目光不停地吴建明和黄晓坡之间跳跃。 有人目光落在纪检人员胸前的党徽上,凝神静思。 心里最煎熬的,当属黄晓坡和秦江涛了。 恐惧,心慌,是两人的主要感觉。 这是一种类似于动物临被屠宰前,看到屠夫霍霍磨刀的感觉。 又像在绞刑架上,已经套在脖子上的绳索,已经感觉在收紧。 最悲催的是,两人还要在表面上装做镇静,不能让周围的人看出来。 别人是否看出来了,秦江涛不知道。 但他在留神黄晓坡时,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镇书记的恐惧表征却很明显。 见面会,不需要他做长篇发言。代表镇党委表示一下欢迎,并表态积极配合就行了。 做过多少长篇报告的黄晓坡,应对这种见面会,本来就是小儿科。 但秦江涛发现,对面黄晓坡说话时手在微微颤抖,嘴唇发白,眼神散乱,中气也明显不如往日足。 有着丰富审问经验的秦江涛知道,这是因惊恐而产生的本能的心理反应,是精神崩溃的前奏。 这让秦江涛更加惶恐起来。 如果黄晓坡都扛不住,那自己的结局不就更惨了吗? 别看秦江涛有审问别人的经验,对那些罪犯心理以及身体的条件反射理论也很了解。 可了解是一码事,一旦轮到自己成为主角,要想控制,或者做到逆理论的反应,却比登天还难。 秦江涛知道,从专业的角度,现在自己的表现,比黄晓坡强不了多少,甚至还更糟。 额头上的汗,不争气地往外冒。 手心、后背更不用说,那里传出的冰凉的感觉告诉他,已经全都湿漉漉的了。 小腿的肌肉,不住地痉挛,那是皮质素激增的结果。 心悸、心慌。 感觉心一直在往下沉,不断地下沉,下面是无底的深渊。 秦江涛只能将目光收回到手里的本子上。虽然那上面不知道自己记了什么,但只能用它来转移注意力了。 随着一阵椅子的响动,吴建明起身,在金立明的引领下,回副楼为他们准备的办公室去了。 会议室里的人,也陆续散去。 秦江涛无意识地起身,跟在人群后走出会议室。 “秦所长,到我这儿来一下。” 耳边,传来黄晓坡的声音。 秦江涛抬头看了一眼。 见黄晓坡正在门口招呼他。 顾不得回复马坤镇长和他的招呼,秦江涛走进了黄晓坡的办公室。 他现在的脑袋里除了恐惧专区满格,其他的区域都是空的。 黄晓坡显然比他的承受力要好一些。 给他倒了杯水,递来一支烟,甚至亲自给他点上。 做完这一切,黄晓坡道: “老秦,咱们得商量个对策。把紧要的事,统一一下口径。” 秦江涛知道,黄晓坡这是要和他订立攻守同盟。 他心里苦笑了一下。 以他的经验,这种东西根本没用。 在审问人员缜密的逻辑面前,即使所谓的协调一致的口供再严密,都不堪一击。 一个谎言,要用无数的谎言来掩盖,怎么可能不漏洞百出。 见黄晓坡这样做,秦江涛心里已经彻底失望了。 说明黄晓坡已经被他背后的政治资源,彻底抛弃。 说明黄晓坡自己的独食吃的太多,没有充分和身后的大佬分享。 遇到眼前的生死攸关,自然不肯全力相助。 再或者,即使身后的大佬们,对这次的风暴也无能为力。 更担心这把火会不小心烧到自己,急于和黄晓坡切割。 所以,黄晓坡被丢卒保车了? 完了,黄晓坡已经穷尽了手段,他救不可能,只能自求多福了。 有了这个判断,秦江涛更绝望了。 他抬眼看着黄晓坡,心中的恐惧和不安骤然剧增。 ------------ 第一百八十八章,各自想办法 知道了黄晓坡的无力,秦江涛心里的绝望,难以抑制的到达了顶点。 他无力地看着黄晓坡,问: “老大,即使我们订了攻守同盟,难道就能滑过去吗?” 黄晓坡听出了秦江涛的绝望,心里不由一慌,盯着他无神的眼睛道: “老秦,振作点。不管能不能滑过去,也总比坐以待毙强。难道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见一向自以为是,以‘老大’自居的镇书记,竟然反问自己,秦江涛就知道大势已去。 他看着眼前的黄晓坡,回避了直视的目光,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黄晓坡不想就这样放弃,再次给他打气道: “老秦,现在,只能说我们形势危急,一切都还早呢。” “我背后的大佬,不可能看着我们不管,事情肯定还会有变数。” “在此期间,我们总要做点什么,总不能等着他们把咱们控制起来吧。” 秦江涛更无语了。 纪检委的留置他虽然没经历过,但每天派出所经手的人犯那么多,这期间的难堪他太清楚了。 人一旦失去自由,就不能算人了。 简直就是待宰的羔羊,除了被人提审来提审去,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曾经的职务,什么前呼后拥的排场,什么领导的尊严,什么你的面子和人格,都和你无关。 就连正常的吃喝拉撒睡,都由不得你。 那种落差,不是一个心里脆弱的人,所能承受的。 但这些,现在他没必要和黄晓坡说。 他与黄晓坡,原来只能算上下级,或者称为同事。 后来,因为山河公司,因为彭四海,还有共同对金钱的追求和对女人的爱好,两人逐渐站到了一条船上。 从此,一个掌管一镇大权的书记,一个把控一方治安的派出所长,在共同的追求下,沆瀣一气,走向歧途。 正所谓,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一同做过的坏事,终于要付出代价。 现在,到了追究的时候,却只能各自想办法。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 既然曾经的老大,自己的支柱黄晓坡靠不住,那就只能靠自己了。 打定了这个主意,秦江涛心里开始暗自盘算。 表面上,却装作听进了黄晓坡的劝告,跟着他计议起来。 正说着,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 两人互相看看,停止了计议。 “谁啊?”黄晓坡问道。 “黄书记,是我。” 又是张超。 打开门,张超进来问两位怎么吃饭。 两人这才意识到,已经到了中午。 黄晓坡突然想起县纪委工作组的那几位,就问: “张超,纪委工作组的午饭怎么安排的?” 张超回道:“我提前问过金书记了。他说工作组的吴组长说了,在镇上工作期间,工作组一律吃食堂,不得另行安排。” “我还建议,是不是晚上安排一下接风。被金书记严厉拒绝了。” “噢,知道了。”黄晓坡应了一句。 纪委工作组的态度,已经很能说明问题。 这些人显然是带着任务来的。 不接受招待宴请,说明一起吃饭的人中,有他们要调查的对象。 这不仅违反纪检监察纪律,更会使接下来的工作难以开展。 这信号传递得太清晰不过了。 作为官场多年的三人,都明白背后意味着什么。 办公室里,一时陷入死寂,气氛愈加凝重 其实,党政办主任张超的心,此刻,也在半空悬着。 一大早,见黄书记一回来,就把秦所长叫到办公室里,一直密谋到现在。 紧接着,纪检委的工作组就到了。 加上这两天,关于黄晓坡要出事的风言风语一直在传。一上班,又听说昨晚镇上和公路上,发生了袭击韶镇长和记者的事件。 张超更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虽然张超对黄晓坡的具体贪腐行为插手不多,但也不可避免地接触和经手了一些外围的事情。 随着工作组的进入,他的心也开始忐忑不安。 眼看着自己傍着的大树要倒,自己肯定会被牵扯。 不管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他的党政办主任位置肯定是保不住了。 受黄晓坡连累,被边缘化,或者发配到清水部门,是大概率事件。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问题貌似可以交代清楚,这让张超心里多少竟然比屋里的两位,有了些优越感。 看来,官场有风险,站队需谨慎。 一旦跟不对人,站错了队,代价是惨重的。 仕途前景基本就此终结,更要命的是不能从头再来,命运几乎是不可逆的。 但事已至此,作为小跟班的张超,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党政办的职责就是为镇书记服务的。 他这个末世主任,现在也只能尽自己所能,为领导做好最后的服务。也算对领导有个交代,对自己有个交代,对旁观的人有个交代。 见屋里的两人脸色严肃,张超率先打破沉默,问道: “黄书记,要不,我把饭给二位打上来吧。” 在这个节骨眼上,很少去食堂吃饭的黄书记,突然出现在食堂,也很不妥。 那无异于向大家传递一个信号。 看,黄书记也下来吃饭了,恐怕是要倒霉了吧。 这种情况是屋内的三人都能想到的。 即使在被查处之前,也要尽可能保持住风度。 万一,可以侥幸脱险呢? 再者说,两人现在也实在不想与纪委的人员碰面。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吃饭,真不知自己的胃口还有没有。 见张超如此善解人意,黄晓坡挤出一丝笑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切尽在不言中。 张超很快就把饭菜打上来了。 四菜一汤,还算丰盛。 其中的两道菜,是他叮嘱厨房特意加炒了的。 三人举着饭碗,如同嚼蜡般草草吃了些,张超就把饭菜撤下去了。 秦江涛又和黄晓坡计议了一会儿,就借口派出所有事,下楼去了。 回到派出所,秦江涛一头钻进所长室,开始做准备工作。 这是他在黄晓坡那里就打算好的。 他不能坐以待毙,也不会像黄晓坡说的那样,做什么攻守同盟。 他不想被纪检委的带走,也不想被局里控制。 那样,一切就都完了。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面对。 秦江涛先给县局的那个内线兄弟打了电话,问那边的动静,以决定自己什么时候行动。 得到回复是,白奇局长召集了督察、特警和刑警队长秘密开了个会。 会后,督察和特警各派了两辆车,刚刚出县局去了。具体目的和方向不明。 ------------ 第一百八十九章,逃跑计划 秦江涛听完这一情况,顿时紧张起来。 他草草应付了几句,挂断了电话。 他必须抓紧时间了。 刚才内线所说的督察和特警同时出动,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冲着他秦江涛来的。 之所以能够快速得出这一判断,完全是出自于秦江涛丰富的从警经验。 一是,范老邪和范旭彪在县局的号子里,随时都可能招。 只要有一人招供,他在背后参与策划的几起案件,就会彻底暴露。 二是,溪岭镇昨晚连续出了几件治安事件,已经轰动全县。为什么到现在,局里也没给他这个所长打过一个问询的电话,更没有限期的督办。 这很反常。 反常的背后只能说明一件事。 他秦江涛已经不被局里信任,而且,局领导已经掌握了他参与犯罪的证据,正准备把他拿下。 一个即将被查处的派出所所长,自然不会再被通知履行职责。 这就是秦江涛的惊恐之处。 刚才在黄晓坡的房间时,见黄晓坡没了依靠,也拿不出应对的办法。 那一刻,秦江涛就只在表面上应付着他的所谓攻守同盟,实际上已经暗暗做了自己的决定。 逃跑。 对,逃跑。 秦江涛不想坐以待毙。 他可不想被抓进去,只能在面对审问时,靠根本站不住脚的谎言应付。 那太被动了,和等死差不多。 他更不敢想象自己被投进监牢时的情景。 也不愿面对失败的结局。 事已至此,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离这里。 只要能尽快逃出去,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照样可以过上自由的日子。 这就是他的对策。 并且,逃亡这样的事,不能告诉黄晓坡。 他不仅没那个胆量,也会成为自己的累赘。 离开溪岭镇,离开镇书记的岗位,他黄晓坡狗屁都不是。 秦江涛放下电话,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惊慌,开始收拾东西。 先从文件柜里,拿起靠近角落的一个看似普通的文件夹。里面有十几张银行卡,外带两张假身份证。 这是他早就为自己准备好的。 为的就是防止事情败露后,像今天这样。 两个外地身份名下,已经攒了几百万的存款,够自己逃亡生活的了。 再拉开办公桌的抽屉,捡了些重要的私人物品,带在身上。 当他最后拉开左边的抽屉时,他的表情凝重起来。 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把乌黑铮亮的七七式配枪上。 手枪被保养的很好,枪身泛着幽蓝的金属油光,枪口的膛线清晰可见。 秦江涛很喜欢这把枪。 他抚摸了一下,拿起。 拉了一下枪栓,扣动扳机空击。 “咔哒” 清脆的声音悦耳,使他的心情定了定。 有了枪,他心里似乎有了底。 尤其在这种时候,能给人以安全感。 最起码比黄晓坡值得依靠。 再拿起旁边的弹夹,里面压满了子弹,装上。 关上保险。 起身,又去文件柜的底层抽屉里拿起一盒子弹,装进随身的手包。 再把手枪别在腰间。 左右看了看,深灰色的夹克,很好地掩盖了这一切。 秦江涛又拿起一副手铐,想了想,也别在腰上。 收拾停当,他环顾了一下办公室,做最后的告别。 当他目光掠过窗前时,窗外两个人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 派出所与镇政府的副楼紧挨着。 所长室所在的二楼,正好与镇纪检委的二楼相对。 秦江涛看到的两个身影,正是刚刚从县里赶回来的韶宏伟,和在门口迎接他的金立明。 两人一边上楼,一边交谈着。 说的什么,秦江涛不得而知。 但从两人脸上严肃的表情上看,十有八九在讨论相关的案情。 斜对面,镇纪检委的办公室半敞开的门里,依稀可以看见,县纪检委工作组和镇纪检员们坐在一起,似乎在开会。 在他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几个严肃的表情。 胸前指甲般大的红色党徽,即使在十几米外的他看来,依然是那么耀眼、醒目。 秦江涛紧盯着即将进门的两个身影,眼眸中闪过一丝狠戾之色。 他恨眼前的这个韶宏伟。 要不是他,溪岭镇也不会发生这么多事情,他秦江涛更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一个歹毒的念头,猛然在秦江涛脑中闪过。 对,不能就这么走了。 不能这么便宜了他。 就算是跑路,在走之前,也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要不然,心里这口气实在是咽不下。 想到这儿,秦江涛摸了摸腰间的枪,打定了主意。 他再次检查了一下办公室,表面上没有什么异样,就像他平时办公时一样。 正要拉门出去,猛然有人敲门。 秦江涛的心猛地一抖。 不会是局里逮捕他的督察到了吧。 都怪那个韶宏伟,分散了他的时间和注意力。 秦江涛心里暗恨,伸手摸向腰间。 他做好了最后一拼的准备。 “咚咚咚” 敲门的声音倒是很和缓。 “谁?”秦江涛问道。 “是我,老吴。” 门外是副所长吴永飞的声音。 秦江涛松了一口气,放下腰间的手,拉开门。 “老吴啊,什么事?” 见秦江涛拦在门口,吴永飞指了指屋里,“秦所,进去说。” 说完就往屋里走。 这样一来,秦江涛就不好拦着了。 副所长经常来请示工作,从来没有站在门口说话的时候。 秦江涛只好跟着吴永飞进屋,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回自己的办公桌。 身体依旧是站姿,分明是告诉副所长,有事快说,他正要准备出去。 努力使语气和缓,问道:“什么事?” 吴永飞倒是不急,看了他一眼,不等相让,自己坐在对面的木沙发上。 从茶几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示意秦江涛:“来一支?” 气得秦江涛差点发作。 心说,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怎么还坐下抽烟了。 吴永飞见秦江涛摆了摆手,就自己拿起火机点燃,这才说道: “和你汇报一下昨晚值班时出现的几个情况。” 按照惯例,值班的带班长,对值班期间发生的重大事件,都要向他这个所长汇报。 昨晚,镇子里和镇外公路上,出现了两起恶性袭击事件,作为当时带班的副所长,吴永飞及时派人处警,并做了必要的应对。 后来由于案件超出派出所管辖的范围,被县局直接接管,当时吴永飞也及时报告了秦江涛。 但具体情况和处警处置细节,电话里无法详细说。 所以,吴永飞此时进来当面报告一下,再正常不过了。 但此时的秦江涛,哪有心思听什么汇报啊! 两起袭击,包括范东平家里深夜被抢,个中原因和真相,没有谁比他更清楚的了。 可他今天的角色,根本不是破案者。甚至跨出这个门,他连所长也不是了。 他现在的唯一目的是,赶快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他的脸上不由现出难以抑制的焦急。 ------------ 第一百九十章,强行离开 虽然秦江涛心急如火,恨不得一拳打倒吴永飞夺门而出。 但他知道,那样一来,恐怕他连镇子都出不去,更别说跑到外地了。 秦江涛只好耐着性子,听吴永飞开始汇报。 吴永飞从接到曲婷婷的报警电话开始,包括110指挥中心派单要求处警,值班警员准备给秦江涛打电话请示,被他拦住,直接派了警员处警。 又说,到了现场后,发现是副镇长韶宏伟二人遭袭,对方见警车来了后,开着肇事的路虎越野车跑掉了。 随后就是两位警员请示,韶副镇长请求他们一同去公路上巡视,说那里可能出现了意外。 吴永飞斟酌了一下,还是命两位警员配合,前往通向上阳的公路上。 十几分钟后,吴永飞接到警员的报告,说在离镇子十公里处,果然发生了交通事故,上阳日报社两位记者的车,被撞翻到沟底下了。 人员一伤一昏迷,情况很严重。 由于案情重大,县交警大队和刑警大队随后接管了此案。 随后又接到东店村范大林的报案,说是家里被抢劫,一个十分重要的账本被抢。 这些事情前前后后都被吴永飞叙述了一遍。 急得秦江涛不停地“嗯”,“好”,“行”,“可以”,不住声地首肯。 他的目的是,尽快结束吴永飞的汇报,赶紧离开这里。 现在的所长室,仿佛一个牢笼,困住了在这里工作了三年多的所长。 他实在不明白,部队出身,往日快人快语的副所长吴永飞,今天怎么这么墨迹。 所汇报的几件事,情况已经在电话里说过了,无非又加了些细节。 这些,实在不值得与自己仅仅是上下级关系,平日里没有什么私交的吴永飞,坐在那里喋喋不休。 可吴永飞好像没有眼色,在沙发前一支烟接一支烟的抽,不厌其烦的把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说个没完。 其实,秦江涛不知道,吴永飞是受了白奇局长之命,专门为稳住秦江涛而来。 在韶宏伟离开县公安局后不久,审问范旭彪的一组也取得了突破。 情况很快就被汇报到白奇局长那里。 溪岭镇派出所所长秦江涛,参与并策划了范老邪假戏真做、找人伤害自己嫁祸与范东平的案件。 随后,与县局部分警员勾结,强行拘留范东平,并借机诬陷韶宏伟,以图达到与山河公司勾结,污蔑新任县委书记的目的。 不仅如此,为了立功赎罪,范旭彪还揭发了在去年山河公司桥梁涵洞垮塌事件中,失踪的职工魏宝祥,实际是被彭四海和秦江涛串通,被他们实行了杀人灭口。 人被他们杀害后,尸体就埋在垮塌的水泥混凝土涵洞里废墟里。 而魏宝祥之所以被杀,是因为他无意中偷听到,彭四海帮助秦江涛处理了一个和他闹翻准备检举他的情妇。两人合谋将其杀害,尸体就埋在水库边的树林里。 随后,又交代了秦江涛和黄晓坡与山河公司彭四海等人,在采石挖沙等项目进行勾结,实施利益输送的违法事实。 白奇局长一听,事关两条人命,案情重大,立即向坐镇局里指挥的袁磊书记进行了汇报。 袁磊书记当机立断,决定马上对秦江涛实施抓捕。 为避免打草惊蛇,白奇局长亲自找来政工、督察和刑警大队长三人,秘密布置抓捕工作。 由督察和刑警大队,各抽五名干警,立即出发前往溪岭镇派出所,拘捕秦江涛。 政工科派员进驻派出所,清理与秦江涛案件有关的人员,开展内部整顿,稳定队伍,肃清余毒。 同时,为了保险起见,白奇局长采纳了袁磊书记的建议,给溪岭镇派出所的副所长吴永飞打了电话,告诉他在县局的力量到达派出所之前,尽量保证所里领导班子成员不要外出。 白奇局长出于谨慎,没有向吴永飞透露案情,只是简单提了一下要求,并命令吴永飞对此严格保密。 身为部队出身的干部,吴永飞立即明白了白奇局长的用意。 尽可能拖住秦江涛,不让他离开派出所。 因为溪岭镇派出所的指导员调回县局任职,暂时空缺,派出所现今只有他们两位所级领导,吴永飞自然知道白局长所说话的含义。 当即表示,以党性保证,坚决执行白局长的命令。 这才有了吴永飞敲开房门,向秦江涛汇报工作的一幕。 见吴永飞还在不紧不慢地汇报着,秦江涛急得直看腕上的手表,时间在一分一分的流逝。 他嘴上漫不经心的应付着,眼睛不时地瞟向门口。 他担心县局督察和刑警队的人,突然出现在那里,对他出示手铐。 他决定不再听了,直接打断吴永飞道:“好了,吴所长,这些情况我都知道了。” “刚才,我接了白局长的电话,让我马上去县局一趟。可能就是布置这几件案子的任务。” “这样,你在辛苦一下,代我今晚值班,等我从县里回来。” 秦江涛撒了个慌,说着,拿起桌上的手包就往外走。 他不能再听吴永飞再唠叨下去了。 而且,狡猾的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也做个测试。 看看吴永飞到底是真的在汇报工作,还是在拖住自己。 吴永飞一见秦江涛要离开,连忙起身,嘴里阻止道: “哎,秦所长,你暂时还不能走。” “嗯,吴所长,你什么意思?” 秦江涛警觉地转身,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 吴永飞立刻察觉了自己刚才的失态,连忙找补道: “秦所,我这里的情况还没汇报完呢。” 秦江涛将手从腰间收回,看着吴永飞道:“其他情况等我才局里回来再说。我现在必须走了。” 说着,不顾吴永飞已经起身,出了门就往楼下走。 吴永飞想上前阻拦,可一想自己没什么理由,硬拦着自己的上级不让走,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再者说,白局长只是说让他保证所里两人都在所里,没说一旦所长外出,可以强行阻拦啊。 而且,秦江涛说是白局长找他,这一时也迷惑住了吴永飞。 万一白局长也和秦江涛说了同样的话,对他也有类似的交代,自己贸然强行阻拦,后果也是很难收场的。 想到这儿,吴永飞放弃了强行阻止的打算,跟在秦江涛身后下了楼。 秦江涛大步流星往外走。 路过门口值班室,对里面的值班警员说了句: “我去县局,有事打我电话。” 值班警员答应了一声,起身相送。 秦江涛摆了摆手,上了自己平时开的警车,出了派出所,疾驰而去。 ------------ 第一百九十一章,秦所长跑了 看着秦江涛匆忙离去的背影,副所长吴永飞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妙。 他一边走向自己的车子,准备开上车去跟踪,一边拨打白局长的电话。 可白局长的手机占线。 吴永飞快步走回值班室,拿起座机,拨打白局长的内线电话。 电话通了,却一直在等待接听中。 正在吴永飞着急的时候,只见院子里鱼贯驶进来四辆警车。 车刚一停,就从上面跳下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员,直奔所里冲了进来。 吴永飞连忙放下电话,迎了出去。 领头的两人,吴永飞认识。 一位是县局督察大队副大队长,一位是县局刑警大队的中队长。 两人见到吴永飞,劈头就问: “秦所长在吗?” 吴永飞一指门外,“刚走,前后脚。” “什么,几个人,往哪个方向?” 督察副大队长急问。 见两人如此神情,吴永飞知道出问题了,就道: “一个人,往东边去了,开着所里的警车。” 督察副大队长埋怨道:“嗨,你怎么不拦着他。” 随即一转身,挥手对身后的队员道: “上车,上车,秦江涛跑了,跟我追。” 刑警中队长掉头就往车上走,一边走,一边回头也埋怨吴永飞: “吴所,白局没通知你吗,怎么还让他跑了?” 吴永飞心里这个后悔:“我,嗨,等一下,我也去。” 他知道,现在解释再多,也没什么意义。只有尽快把他追回来,才能弥补一二。 吴永飞跳上自己的车,打火,开出镇派出所。 跟在四辆警车之后,望秦江涛逃跑的方向,追了上去。 刚一出镇子,白局长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吴永飞立即向白局长汇报了秦江涛打着去见他的旗号,借机逃跑的经过,并向白局长检讨道: “白局,我没有完成您交给我的任务,请你处分我吧。” 白奇道:“算了,这事也不全怪你。” “因为案情重大,我不可能事先和你透露案情。再加上他是你的上级,指导员又不在,你一个副所长也算尽力了。” “不过,既然他开着警车,估计跑不远。我马上安排县里和兄弟县局进行布控,跑不了他。” 吴永飞又向白局长汇报说,他正在追捕的路上。 白奇当即否决道:“不,不,吴副所长,你现在立即掉头回去。” “追捕任务,交给他们来完成。你马上回所里做两件事。” “您说,白局。”吴永飞刹住车,凝神细听。 电话里白奇道:“第一,查一下所里的配枪,看他是否携枪逃跑。落实后,立即向我汇报。” “好的,白局。” “第二,配合政工室的同志,立即对全所干警进行整顿,摸排与秦江涛关系密切的人。对嫌疑较大的,必要时,可以当场拘留起来。” “你回所里,暂时主持全所的工作,控制事情的范围,消除此事对外界产生的不良影响,尽快使所里的工作恢复正常。” “听明白了吗?”最后,白奇严肃地问道。 “请白局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等白奇挂了电话,吴永飞调转车头,驶回派出所。 此刻,溪岭镇派出所内的干警全被惊动了。 大家纷纷聚到走廊里,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督察和刑警的来了,看样子要抓秦所?” “秦所犯了什么事?” “谁知道呢,看样子事儿不小。” “唉,想不到啊,秦所会出问题。” “纪检委的不是刚到吗,怎么局里先动手了?” “看样子,不是一码事。” “等一会儿,看官宣吧。” 一时间,派出所里人心惶惶。 吴永飞刚一进院,就看见县局政工室主任站在门前,身边跟着两位政工室的干警。 出了这么大的事,政工室主任自然要亲自出面了。 他刚刚接到白局长的电话,在此专等吴永飞。 吴永飞跳下车,三步并作两步赶到主任面前,敬礼,握手。 政工室主任示意吴永飞带路,直奔所长室。 派出所内的干警,纷纷让路。 政工科的干警在吴永飞的配合下,经过一阵翻箱倒柜,又查看了枪支领用保管使用记录,确定在秦江涛手里,有一把七七式警用配枪。 根据办公室搜查的结果断定,枪被秦江涛带走了。 在文件柜底下的抽屉里,发现了未被带走的两盒子弹。 吴永飞立即将情况向白奇局长做了汇报。 溪岭镇派出所所长,负案携枪潜逃。 这绝对是正丰县公安系统爆炸性的新闻。 白奇局长立即将情况向上阳市公安局做了汇报。 上阳市局又向省厅做了汇报。 省厅立即下发了协查通报。 上阳市组织警力,动用武警协助,封锁了沿正丰县周边的所有道路。 排查那辆警车和秦江涛。 提醒围堵的干警,秦江涛手里有枪,注意防范,并随时保证人民群众的人身安全。 一张围捕秦江涛的大网,在全县悄然展开。 与此同时,正在镇纪检委办公室里开会的韶宏伟等人,也得到了这一消息。 “什么,秦江涛携枪逃跑了。” 听到这一通报,会场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金立明问韶宏伟:“消息准确?” 韶宏伟点点头:“刚收到县委办发给我的消息。县里、市里全部惊动了,各个路口开始设卡围堵。” 工作组组长,县纪检监察一室主任吴建明眉头紧锁,略一思索后,说道: “韶主任,这个秦江涛的逃跑,给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增加了难度。就像你刚才介绍的那样,有一些线索聚焦在他身上。” 韶宏伟“嗯”了一声,说道:“范老邪演苦肉计,是秦江涛的主意,彭四海的手下制造这两起袭击,也是他授意民警处警须向他请示,是典型的保护伞行为。” 随即,笃定地看着众人道:“不过,这条线索断了也没关系。只要范老邪和彭四海那个打人的手下,两人招认了就可以确认。” “另外,咱们手里还有一个范旭彪。这件事,自始至终都是他从中经手,秦江涛的主意,彭四海手下的联系,范老邪的报酬回扣,都经过范旭彪。” “而我们这位范支书,别看他平日里耀武扬威,横行乡里。实际上是个酒囊饭袋,草包一个。” “只要我们审讯的策略对头,从他这里突破,是早晚的事。” 金立明在一旁附和道:“宏伟说得对。这个范旭彪的口供,应该好办。有了他,这些事都可以砸实了。” “关于他,还有一个线索可以利用。据我们了解,范旭彪在村里有个相好,叫什么‘马寡妇’,这个女人也好突破。” 吴建明回头对一名纪检员道:“这个线索记下来。” 随后,眯起眼睛,似乎看透一切一般:“这些贪官污吏的身边,总会有各种女人伴生。” “权利、金钱和女人,是这些人的三大追求。” “什么党性、国法,什么伦理、道德,都不在他们眼里。” “到头来,最终都会碰的头破血流。” 众人纷纷颔首。 每个人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沉甸甸的,心中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停了片刻,韶宏伟看着吴建明道: “吴主任,我认为,当务之急我们要做一件事,以防更大的意外发生。” ------------ 第一百九十二章,终于来了 金立明也看向吴建明: “宏伟同志说的对。跑了一个秦江涛,我们不能再坐视另一个意外发生了。” 吴建明看着两人,深深地点了点头: “咱们想到一块去了。” 三人会心地一笑。 他们知道,三人所说的都是一件事: 尽快控制黄晓坡。 尤其是秦江涛跑了之后,黄晓坡更成了惊弓之鸟。 如果不早点采取措施,一旦再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 吴建明起身,走到里间屋里去打电话。 他是打给县纪委书记纪文军,向他请示的。 此时的纪文军,已经得知秦江涛逃跑的消息,刚刚和政法委书记袁磊电话里交换完意见。 听到吴建明关于尽快留置黄晓坡的请求后,纪文军当即拍板,同意工作组的决定,立即对黄晓坡采取强制措施,开展实质审查。 放下纪书记的电话,吴建明转回小会议室,对金立明和韶宏伟点点头。 两人的心,这才落了地。 见吴建明开始布置县纪检委的纪检员准备行动,金立明突然想起一件事。 他看着韶宏伟,小声提醒道: “宏伟,这个秦江涛逃跑的时候带了枪,还是很危险的。” “现在,他和黄晓坡对你是恨之入骨,我担心他……” 韶宏伟一拍金立明的肩膀: “老兄,放心。自古以来,邪不压正。” “他秦江涛现在是过街老鼠,即使有枪,也没什么可怕的。” “县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要枪声一响,他更是插翅难逃了。” 金立明还是不放心,“虽然这样说,这几天你还是出入注意点。在他被抓到之前,最好不要离开镇政府。” 韶宏伟笑道:“没事的,放心吧老兄。” 吴建明此时安排完行动组,也回过头来叮嘱韶宏伟道: “金书记说的对。现在的局面下,这些犯罪分子容易铤而走险。一旦他们觉得走投无路时,很可能会走极端。” “你还是注意点。等把他抓到了,你再自由行动不迟。” 见两人都苦口婆心地劝说,韶宏伟只好道: “好吧,好吧。我听二位的。” “这样一来,县里我就回不去了。可鲁书记还等着我向他汇报呢。” 金立明道:“你可以在电话里向鲁书记说明这里的情况,尤其对于秦江涛携枪逃跑的事,我想,鲁书记也会这样要求你的。” 韶宏伟起身,一边往里间屋走,一边说道: “好,我这就把这里的情况向鲁书记汇报一下。” 吴建明见韶宏伟打电话去了,就吩咐纪检员立即行动。 三名县纪检员,离开小会议室,直奔主楼黄晓坡的办公室而来。 此刻的黄晓坡,宛如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他万万没想到,上午与秦江涛订立攻守同盟时,说的还好好的。从他的办公室里出去时,也没什么异样。 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怎么一转眼,秦江涛就携枪逃跑了呢? 消息是党政办主任张超报告的。 当张超急冲冲跑进来,向他报告这一消息时,黄晓坡只觉得脑袋一懵,耳边仿佛一声炸雷响起。 他一把揪住张超的衣领,大声喝问:“你说什么?” “秦、秦所长,他,他带着枪跑了。”张超显然被黄晓坡狰狞的面孔吓到了。 往日威风凛凛的黄书记,此刻脸色惨白,两眼瞪得比牛还大。 只是转瞬间,眼睛里就充满了绝望,看起来竟然有些可怜。 “黄书记,你,你,你没事吧。” 不知是被黄书记吓到了,还是真心关心他。 张超竟然结巴起来。 黄晓坡放开抓着张超衣领的手,腿一软,颓然往下瘫。 张超一看,这黄书记眼看就要坐在地上的节奏。 立马上前,一把抱住黄书记的身子,把他搀到沙发上坐下。 又起身拿起黄晓坡的保温杯,给他倒了一杯水,递到他手里。 黄晓坡木然接过水杯,呆呆地往嘴里灌了几口水,才缓过神来,嘴里喃喃道: “他怎么跑了,怎么跑了?” “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说着,黄晓坡猛地站起,想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 坐回沙发上,大口大口喝水。 张超看着自己曾经仰望的黄书记,变成无头苍蝇一样,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有担心,有无奈,有同情,也有一丝侥幸。 他小心翼翼的问道:“黄书记,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这是他的心里话。 跟着黄书记在党政办主任位置上三年,鞍前马后的为其效力惯了,本能地想献上自己的殷勤。 哪怕遇到眼前的这种情况,张超还是希望自己能为黄晓坡做点什么。 也许,这是最后为黄书记服务的机会了,随着黄书记的倒台,自己也该考虑后路了。 黄晓坡听到张超这句话,一时竟然生出无限的感动来。 曾经,眼前的党政办主任,像条狗一样,围着自己前后转。 可黄晓坡从来都以为,这是应该的。 自己提拔了他,他就应该毫无条件的为自己服务。哪怕不是他的本职工作,哪怕是私事。 可现在,黄晓坡突然发现 ,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是应该应份的,也没有什么是无条件的。 自己在那个位置上时,四周仰望你,实际上尊重的是那个位置。 一旦从那个位置上下来,你真的连个屁也不是。 像现在自己这样,马上要成为阶下囚,所有人都会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你。 可偏偏眼前这个张超,竟然在此时刻,还能不离不弃的关心自己,这实在不能不令他感动。 黄晓坡眼圈一红,伸手握住张超的手,想说句‘以前亏待你了’之类忏悔的话,可一时,竟然哽咽着说不出口。 正当黄晓坡紧握着张超的手,心中感慨之际,只听见门一响,门外走进三个人来。 张超一见,浑身一抖,连忙抽回手站起。 映入黄晓坡眼帘的,先是三颗熠熠生辉的鲜红的党徽。 随后,是三张严肃的脸。 这三张脸,上午在门前刚刚见过。 年轻,充满朝气,浑身上下,满是自内而外正义的威严。 他低下头,知道自己担心的这一刻终于来了。 就像一个准备行刑的人,突然看到屠刀自头顶落下,竟然有一丝解脱了般的轻松。 耳边,只听其中一人道:“黄晓坡,请跟我们走吧。” 此时的张超,早已知趣地躲到门外,甚至连走廊都不敢停留,直接跑回了党政办。 黄晓坡深深地一叹道:“终于来了。” 起身,在三名纪检委员的挟持下,向门外走去。 ------------ 第一百九十三章,这不是怜悯 三名纪检委员呈品字形,把黄晓坡夹在中间,出了书记办公室往外走。 显然,三人的带人经验很丰富。 这样的架势,既能防止嫌疑人逃脱,又能随时制止他突然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 溪岭镇政府办公楼,是幢整体五层楼的建筑,坐北向南。 所有的办公室都在南侧,临窗。 楼梯在西侧一边,每个楼层北侧都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将所有房间连接起来。 黄晓坡的书记办公室在三楼的最里面。 出来时依次路过镇长、人大主任和组宣委员等办公室。 其实,这条走廊,黄晓坡走了千万遍了。 就算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走廊的尽头,沿着楼梯下楼。 可今天,黄晓坡觉得这条平日里三步两步就能走完的走廊异常漫长,仿佛一直走不到头。 脚也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路过的每一个门口,他不敢侧过头去看。 每个半开或者敞开一条缝的门里,曾经此起彼伏“黄书记”的打招呼声,今天没有了,都是死一般的静。 即使不去看,黄晓坡依旧能够感觉到那些门里,或远或近投射出来的各种不同的目光。 路过的第一个房间,是镇长马坤的。 矮胖的身材,圆圆的脑袋上,那双不大的眼睛,一定闪现着难以抑制的兴奋光芒。 镇书记的折戟沉沙,无形中给他的进步扫清了障碍。 以一个人的倒下,换取另一个的晋升,这对于一心想往上爬的官场人来说,是个绝好的机会。 这里面,不会有什么怜悯或同情。 不落井下石,不在背上踩一脚,都是圣人般的存在。 对此,黄晓坡已无力计较。 身后事,只能由身后人评说了。 至于路过的组宣委员、人大主任,以及工会主、席等人的门口,不管他们怎么想,怎么看自己,已经不重要了。 曾经的溪岭镇书记黄晓坡,即将成为历史,也很快会成为反腐倡廉的反面教材,在溪岭镇党员干部中,广泛批判评说。 夹在纪检员之间的黄晓坡,失魂落魄地下了楼。 一楼门厅里,已经围拢了十来个镇里的干部职工,眼巴巴地看着曾经无限风光的镇书记,被带了下来。 门口,县纪检委的两台车子,已经准备好,车后门敞开着。 人群里,一片窃窃私语声。 “黄书记这是怎么啦?” “纪委的,县纪委的。” “犯了什么事儿?” “还能有什么事儿,贪腐呗。” “这下完了,前几天黄书记还答应我给我调整岗位呢,完了。” “你那点事儿算个事么,我……” “嘘,小点声。你看谁来了。” 门外,韶宏伟和金立明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原来,韶宏伟给鲁书记打电话,汇报了溪岭镇这里发生的情况后,鲁书记当即指示韶宏伟留在镇子里,待对秦江涛的抓捕工作告一段落后,再返回县里。 在此之前,县政法委书记袁磊已经将情况向鲁书记做了汇报。 鲁书记在吃惊之余,立即指示袁磊,要求县公安局将围捕秦江涛做为当前最紧急最重要的工作。 抽调得力干警,以县局为主,各乡镇派出所全力配合,一定要想方设法在正丰县境内,抓捕秦江涛。 并要求个乡镇干部知会居民,尽量呆在家里,保证群众的人身安全。 在交代了韶宏伟这些布置之后,又对纪检委当机立断留置黄晓坡的决定表示赞赏。 并说随后会给纪文军打电话,督促尽快突审黄晓坡。 同时,要求韶宏伟时刻与县纪检委和公安局保持联系,随时沟通情况,互相促进,做好协调工作。 挂了鲁书记电话,韶宏伟将鲁书记的指示,及时地向吴建明和金立明做了传达。 随后,两人决定看一下现场带走黄晓坡的情况,就往主楼这里走来。 刚到门前,正好见纪委人员将黄晓坡带下楼梯。 两人在门口站定。 黄晓坡看到了两人,停下脚步。 看了韶宏伟一眼,想说什么,终于没有开口。 韶宏伟看着这个曾经在溪岭镇一手遮天,不可一世的黄书记,现在失魂落魄的样子,眼里闪过一丝胜利的喜悦。 两人就这样对视了片刻,最终,黄晓坡惭愧地低下头,不再看任何人。 “走吧。” 身后的纪检专员催促道。 黄晓坡启动脚步,向门口的车子走去。 一名纪检人员快步走到车子的另一侧,先上了车。 待黄晓坡钻进车子,另一面纪检人员在外边坐定。 两人在后座上,一左一右夹住黄晓坡。 随着“砰砰”的几声关车门的声音。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出了镇政府大院,向镇外驶去。 门厅里,伴着各种议论声,人群也陆续散去。 见韶宏伟依旧站在门廊处,望着驶去的车子背影沉思,金立明走过来,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宏伟,心里不是滋味,对吧。” 韶宏伟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金立明,点点头: “按理说,黄晓坡伏法,应该感到高兴才对。” “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怪怪的。” 金立明看着自己的战友,又抬头望了一眼车子离去的方向: “是啊,既有胜利的喜悦,又有一些惋惜,还有某种说不清的东西。” 韶宏伟瞥了金立明一眼,有些惊讶:“你也是?” 金立明摇摇头:“你的这种心情,我早已有过了。做为纪检干部,对这种情况,早就有了免疫力。” 韶宏伟来了兴趣,“噢,说说看,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是不是我的心太软了?” 金立明否定道:“这跟心软心硬没什么太大关系,是人之常情。” “客观上说,党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刚刚坐上领导岗位的时候,很多人或许也曾想着干一番事业,也想廉洁奉公。” “可时间一长,面对接踵而来的各种诱惑,面对彭四海这不法商人的围猎,面对周围的金钱、女人,有些人就把持不住,甘于堕落了。” “尤其是当这些人尝到了权力带给他的甜头之后,就开始把寻租做为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他们忘记了入党时的誓言,忘记了组织对他的信任,忘记了人民对他的期望,最终,利欲熏心,走向另一条不归路。” “所以,你此刻的心情,更多的是为曾经的他们惋惜,为党内有这样的堕落者而痛心。” “这不是你的心软,是另一层面的思考。” 经金立明这么一说,韶宏伟醒悟过来。 “对啊,立明。可不是。他黄晓坡一个人的贪腐看似没什么,但损害的是党的事业,危害的是党在群众中的形象。” “对这样的害群之马,就应该雷霆手段,不能有丝毫怜悯。” 两人正说着,金立明的电话响了。 他看了一眼,是吴建明的。 接起后,简单回了句“我马上来。” 就对韶宏伟道:“吴主任找我,应该是研究案情,分析一下你提供的那些情况,制定审问策略。” 韶宏伟忙道:“你快去吧。” 金立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那我去了。” 下了台阶,又回头问道:“今天你在后院住吧?” 韶宏伟点点头: “你们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好的。”金立明答应了一声,刚要走,又回头叮嘱道: “记住我刚才的话,主意安全。” “好的,我知道了,快去吧。” 韶宏伟冲着金立明挥了挥手,见后者急急地向副楼去了。 这才摇了摇头,不屑道:“婆婆妈妈的,就知道大惊小怪。” 随即,转身望二楼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韶宏伟刚一打开办公室的门,曲婷婷就像一阵风似的飘了进来。 “宏伟哥,太好了!” “秦江涛跑了,黄晓坡被逮走了,这两个坏蛋终于是这个下场。” 半个身子还在门外,曲婷婷就兴奋地说道。 韶宏伟见她这么大声,忙向她身后看了一眼。 门还半开着,门外能听到屋里的声音。 韶宏伟不想给人留下幸灾乐祸的印象,就走过去,掩上房门,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嘘”了一声。 曲婷婷进到屋里,一挺饱满的胸脯,一甩马尾辫,不以为然: “怕啥,还用得着关门么,那两个坏人终于有报应了,还怕别人告诉他们不成。” 韶宏伟不想多做解释,那样会扫了曲婷婷的高兴。 曲婷婷跳到他的身前,“这两个家伙,昨晚还想搞我们,结果,今天把自己搞进去了吧。” 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见韶宏伟的谨慎动作,曲婷婷还是不由放低了声音。 韶宏伟见曲婷婷这么高兴,受其感染,也轻松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早就说过邪不压正,做坏事,早晚有一天要加倍还的。” “昨晚,他们想教训我们,没想到,今天他们就被教训了。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说到这儿,曲婷婷猛然想起了什么。 她走回门前,把门关紧,又锁好房门。 韶宏伟警惕地看着她: “干嘛,大白天的锁什么门,一会儿万一有人敲门,多不好。” 曲婷婷小嘴一撇道: “切,你看看都几点了,已经到下班时间了,谁还来敲你的门?” 韶宏伟抬手看了一下手表,刚刚五点半。 就道:“那也不行。这是办公场所,万一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说着就要去开门。 曲婷婷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扯着他来到办公桌前,不由分说地命道: “你转过身去。” 韶宏伟不明所以:“干嘛?” 曲婷婷扳过他的身体:“唉呀,让你转过去你就转过去。” 韶宏伟扭头看着曲婷婷问:“你这死妮子,到底要干嘛?” 曲婷婷不再说话,在身后开始脱他的上衣。 韶宏伟一把抓住她的小手: “别,这里是办公室,这不行。” 曲婷婷一把打落他的手,嗔道: “你想什么呢?还不行。” “人家要看看你的伤口。” “噢,这啊。”韶宏伟的脸唰地就红了。 他以为曲婷婷心急,要在办公室里亲热呢! 不料这小妮子是在惦记自己的伤口。 韶宏伟不再吭声,任曲婷婷脱去他的上衣,又从裤带里扯出他的衬衣。 温软的小手掠过他的腰间,一阵酥麻的感觉传来,韶宏伟身上的肌肉不禁收紧。 韶宏伟的整个后背,已经展现在曲婷婷面前。 伤口被包扎的很好,绷带下的血迹已经凝固了,呈暗黑状。 曲婷婷用手轻轻给他整理了一下歪斜的绷带,问道:“疼吗?” “不疼,小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边说,韶宏伟边用手抻下衬衣,遮住后背。 回过身来,看着曲婷婷 韶宏伟这才发现,曲婷婷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两颗饱满在V型领口下,更显出令人眩晕的光彩。 光洁的额头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正心疼地看着他。 “你啊,什么都不在乎。这么长的伤口,还总说没事没事的。” “你就不知道人家有多心疼你!” 说着话,眼里竟有晶莹的光在闪烁。 韶宏伟不想让她哭,那样他的心也会碎的。 他一把揽过曲婷婷,拥进怀里。 曲婷婷有些猝不及防,但身体显得异常的顺从。 柔软的身躯入怀,顿时令韶宏伟心旌摇动。 低头,对准扬起的小脸,吻了上去。 与此同时,曲婷婷伸出双臂,圈住了韶宏伟的脖颈,小巧的嘴唇迎了上来。 “唔……” 两片娇唇被韶宏伟捕捉到,完全包裹住。 两人吻在一处。 韶宏伟抱住她的娇躯,用力往怀里拥着,恨不得将她揉碎了,融进自己的身体。 曲婷婷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却舍不得挣扎。 任他把自己的身躯箍得变形,在韶宏伟的怀里似乎被融化了,人也似乎飘了起来。 韶宏伟闻着她身上诱人的体香,品尝着她小嘴里的甘甜,用尽力气吻着。 直到感觉曲婷婷的身体瘫在自己怀里,这才意识到,再这样吻下去,非出人命不可。 韶宏伟只好抬起头,离开她的香唇,放松了她的身体,以使她能正常呼吸。 深深地喘了几口气,曲婷婷满脸通红,满是娇羞地责问: “宏伟哥,你这是要把我吻死吗?” “再吻下去,我就没命了。” 韶宏伟又将嘴唇盖了上去,贪婪地吻了一会儿,再次抬起头,看着她令人魂魄难守的美丽瞳孔说道: “我就是要吻死你,这样不好吗?” “好,我喜欢。” 话音刚落,曲婷婷的小嘴微张,又迎了上来。 两人又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场合,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世界。 正在这时,恼人的手机铃声响了。 是曲婷婷的。 韶宏伟再次脱离了湿润的香唇,看着曲婷婷道: “你电话。” “爱谁谁,不接。”曲婷婷说了一句,凑上香唇继续索吻。 “还是看一下吧,万一再找到这儿来。” 韶宏伟毕竟还比较清醒。 此刻的两人,脸色潮红,头发凌乱,气息不稳,衣服不整。 韶宏伟的衬衣被从裤带里扯了出来。 曲婷婷连衣裙的领口也被韶宏伟的手弄得皱巴巴的。 这里,毕竟是二楼的办公室,此刻要是有人敲门,韶宏伟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开门,无异于暴露两人之间的关系,而且还是在办公室里。 那样一来,用不了明天,整个溪岭镇,甚至县委办都会议论这件事儿。 自己还没正式上任,就弄出办公室恋情的桃色新闻。 影响工作不说,自己在鲁书记面前,也会大大失分。 这样的后果有点大,不堪承受之重。 如果不开门,那更麻烦。 外边的人一旦知道里面有人,肯定会找办公室用备用钥匙打开。 到那时,更是有口说不清了。 现在的韶宏伟,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官场的人,在女人方面容易出问题了。 不是他们不谨慎,也不是两人不小心。 一旦情之所至,但凡生理正常的,都很难控制自己的即时情绪,更难把握自己的身体。 渐渐恢复理智的韶宏伟,决定借手机铃声响起,快速恢复常态,避免尴尬的发生。 见韶宏伟的语气里带着几分冷静,更有不容置疑的坚定,曲婷婷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虽然心里很不情愿,还是不得不用小嘴在他的厚唇上啄了一下,这才放开他的脖颈。 身体还倚在他的怀里,接起了电话。 ------------ 该章节已被锁定 曲婷婷见是个陌生号码,就摁了免提,接起电话: “你好,找哪位?” “喂,我是汽修厂的,那辆哈弗H6是你的吧?” 电话里是个口气生硬的男声,从语气上,完全可以猜到其文化程度不高。 经过几年的社会实践,韶宏伟已经可以做到,隔着电话可以判断对方的身份,甚至,对方的微笑也能感觉到。 但显然,镇子上的小修理厂,没有经过什么电话培训,给客户打电话也不讲基本的服务技巧。 见是修理厂的,韶宏伟就从曲婷婷手里接过电话道: “你好,我是车主,车修的怎么样了?” “你的车子水箱撞坏了,得换新的,保险杠和前脸都得换,还得重新做钣金喷漆。还有一些小毛病也得修……” 韶宏伟不想听电话那边粗鲁的语气啰嗦,就问: “这些都没问题。你们修就是了,你打电话来,要我做什么?” 电话那端道:“早上拖车回来的时候,我跟那女的不是说好了,我们检查完所有的毛病,该换件该修的都核计一下,然后你那边报保险报损吗?” “到现在,你们报保险了没有啊?也不给我回个话,这水箱和保险杠到底订不订啊?” 听到这儿,韶宏伟看了曲婷婷一眼,后者一吐舌头。 原来,曲婷婷送完车,见韶宏伟一回来就扎进纪检室,后来又经历了秦江涛逃跑和黄晓坡被带走调查这一应事情,光顾着高兴,把这事儿给忘了。 韶宏伟也不去责怪曲婷婷,就对电话里道: “对不起,忙了一天给忘了。你看,现在都这个时候了,报保险只能等明天了。” “你那边该订件订件,等明天报了保险,件也在路上了,两不耽误。我这车比较着急,麻烦你尽量快点把它修好。” 韶宏伟没有坐骑代步,几乎寸步难行。 加上明天可能随时要回县里,修车确实是件急事。 不料,电话那端冰冷的回道: “那不行。咱们又不熟悉,万一我订了件,你不在我这里修,件我卖给谁去?” 曲婷婷在一旁急了,禁不住冲着电话吼道: “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们把车都拖到你们厂里了,怎么可能不在你那儿修,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真是的。” 曲婷婷一向伶牙俐齿,在这种事情上,从不吃亏。 电话那端并没被曲婷婷的情绪左右,继续冷冰冰的道: “话是这么说,这年头什么人都有,谁信谁啊?” “你,你……”曲婷婷有些生气,这修理厂的,太小看人了。 韶宏伟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生气,对电话里道: “师傅,那你说该怎么办?我主要是想快点把车修好。” 电话那端似乎想了一下,换了副做生意的态度,说道: “那这样吧,既然你们着急,就交一下押金,我先给你订件。等保险过了,我们结算时多退少补,这样行不?” 韶宏伟想了一下,觉得修理厂的办法也有道理,就道: “也行,咱们加个微信,我转给你。” 电话那端却道:“不行啊,我们老板娘不在。老板规定只能她的微信号收款。要不你们过来交一下现金吧。” “押金多少?” “嗯,先交一千吧。” “好吧,我一会儿过去。” 电话那端道:“那你早点过来啊,再有半小时我就下班了。” 挂了电话,韶宏伟开始整理被曲婷婷扯出来的衬衣。 当着曲婷婷的面有些不好意思,韶宏伟转过身去,解开腰带,将衬衣塞到裤子里。 见到这一举动,身后的曲婷婷忍不住偷偷抿着嘴乐。 心说,你的身体哪里我没看过,还不好意思。 就想借机整蛊一下他。 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抱住韶宏伟,故意将两个浑圆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 韶宏伟的身体一滞,手上也停止了系腰带。 他默默地感受了一会儿背部那两团东西传递过来的温暖,嘴角一勾,系好裤带,慢慢转过身来。 将她往怀里拥了一下,在她耳边道: “好了,别闹了,汽修厂那边还等着我呢。” 曲婷婷一把抱起他的胳膊,揽在胸前: “好,我和你一起去。” 韶宏伟不肯:“你去干什么,我到那里交了押金就回来。” 曲婷婷扭动了一下身子,撒娇道:“车子是我送去的,我不去你都不认识是哪家,再说人家也不认识你啊。” 韶宏伟:“你告诉我不就得了。再说汽修厂就那么几家,车子在那儿呢,我找车子不就行了。” 曲婷婷装作不开心的样子:“哎呀,你怎么就这么讨厌人家和你一起去,去了又不碍事,真是的。” “再说,你看都几点了,交了押金,你不会请我吃饭?” “你忘了还欠我一顿饭呢?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小气了。” “噢,原来是这啊,哈哈哈……”韶宏伟突然想起来了,自己确实欠着曲婷婷一顿饭呢。 “好吧,咱们一起去,交完押金去吃饭。” “这还差不多。哼,一顿饭也吃不穷你。”曲婷婷得意地把小嘴一撇。 韶宏伟看她把自己的胳膊使劲裹在两团柔软里,笑道: “哎哎哎,我说大小姐,我们俩就这样出去么?” 曲婷婷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是还没出去吗?到了门口,自然撒开了。” 韶宏伟实在拿她没办法,只好一手拿起上衣,一手被她裹着,向门口走去。 到了门口,曲婷婷又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这才撒开抱着的胳膊。 两人出了办公室,下到一楼。 办公楼大多数房间黑着灯,只有副楼二楼的灯都亮着。 韶宏伟知道,金立明和县纪委的同志还在加班。 对黄晓坡的审查已经开始,接下来的纪检人员注定不会轻松。 韶宏伟打算吃完饭给金立明打个电话,问一下进展。 刚到大门口,就见派出所方向,吴永飞带着几名干警,急匆匆赶了过来。 其中,还有那位刑警队的中队长。 韶宏伟意识到是来找自己的,就停下脚步。 吴永飞气喘吁吁地跑到他面前,没等站稳就问道: “韶镇长,你这是要去哪?” ------------ 第一百九十六章,是为了我吗 韶宏伟看了一眼几名全副武装的干警,回道: “我去一下汽修厂,我的车子着急修,汽修厂让我过去交一下押金。” 随即问道:“怎么,吴所,秦江涛还没抓住?” 吴永飞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一旁的县刑警队中队长接过话来道: “刚接到报告,秦江涛没跑远,我们找到他的车了。” 韶宏伟神情一振:“太好了,在哪找到的,人呢?” 中队长道:“负责沿途布控的武警一中队传来消息,他们在距离这里不到二十里的地方,发现了那辆警车。” “经核对车辆信息,就是秦江涛开着逃跑的那辆,被丢弃在一处不引人注意的树林里。” “我们大致分析了一下。应该是县局紧急布控时,通过内部频道进行了广播,秦江涛的车里正好有一部对讲机,应该是听到了。” “他担心开着警车容易被封堵,就把车丢在那里。” “现在,这一情况已经上报了县局和市局。上面领导判断,秦江涛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 “他丢弃车辆的地方,一定不是他藏身地。很有可能往相反的方向,或者在这段时间能够逃跑的范围。” “从现场的勘察情况看,他弃车时是步行逃跑的。不排除中途偷盗其他交通工具继续逃跑的可能。” “现在,所有的交通要道都已布控,从我们追击开始,到他弃车地点,不到半小时车程。” “如果他步行的话,这几个小时跑不太远。” “溪岭镇的四周都是山区,我们断定,他很可能躲进山里去了。” “市局已经抽调武警,今晚封山,明天开始搜山。” 一旁的曲婷婷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为即将抓住秦江涛而高兴。 同时,她也好奇,为什么刑警队长要向韶宏伟汇报。 不对卤啊! 而韶宏伟在听这些情况时,竟然像个领导似的,频频点头。 这让曲婷婷感到纳闷。 接下来,副所长吴永飞的话,帮她解开了一部分的疑惑,只听他道: “韶镇,这里的情况我已向白局长做了汇报。白局特意嘱咐我,让我随时向你通报追捕的情况,不知你这边有什么意见。” 吴永飞和曲婷婷一样,还不知道韶宏伟的身份变化,也不知道为何追捕工作要向这个副镇长报告。 对于白局长的指示,他自然不敢违背。 韶宏伟想了想,对吴永飞道: “这件事你马上向马镇长做个汇报,请他通知所有村子,紧急动员起来,以严加防范为主,保护好群众的人身安全。” 吴永飞点头道:“好,马镇长楼上的灯还亮着。我们这就去。” 说着,就往楼里走。 走了几步,回头对韶宏伟道:“韶镇,这么晚了,你们还是别出去了,安全第一。” 韶宏伟轻轻摆了摆手道:“放心,没事的,快去吧。” 见吴永飞带着刑警中队长上楼去了,其他几位干警在院里等候,曲婷婷跟着转身往院子外走的韶宏伟,紧走了几步,追上他问道: “宏伟哥,快说,刚才是怎么回事?” 韶宏伟回过头来,笑着问:“什么怎么回事?” 见两人已经出了政府大院,曲婷婷上来掐了一把韶宏伟的胳膊,“还装?” 韶宏伟“哎哟”了一声,“怎么还掐人呢,你到底要问什么?” 见四下无人,曲婷婷就道: “刚才他俩怎么跟你汇报,你又不是他们领导,也不是警察,这能不奇怪吗?” 韶宏伟笑了笑,就把自己已经被鲁书记调任县委办副主任兼任鲁书记秘书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曲婷婷听完,兴奋的原地直跳,胸前的两只兔子,也跟着上下颤动。 顾不得正在街上,扯住韶宏伟的胳膊就要亲上来。 韶宏伟赶忙避开,提醒她注意影响。 曲婷婷没得逞,只好作罢,与他保持了一人的距离,嘴上道: “好吧,大街上就饶了你。” “不过,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宏伟哥,你可太坏了。” 韶宏伟笑道:“哎哎哎,你这小妮子,我可没诚心瞒你。” “咱们从医院分手,我就去县委见了鲁书记,鲁书记听完我的汇报后,就提出来让我留在县委办。” “然后就找来纪书记和袁书记商量具体措施,还让我代表他,协调县纪检委和政法委处理溪岭镇这几起案件。” “会后,我先去了县公安局,那边一完事,我又赶回镇上和金立明他们研究案情。” “随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了。” “刚回办公室,你就跑进来和我亲热。你说,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和你说这件事儿?” 韶宏伟的一番话,顿时把曲婷婷说懵了。 仔细一想,可不是吗。 当时,韶宏伟去了县委,曲婷婷见报社和孟可丽的家人到县医院来接人,就给韶宏伟报告了情况。 韶宏伟让她和金立明联系,搭他的车回镇上。 金立明正在县纪检委汇报案情,就让她自己想办法回去。 曲婷婷见领导们都忙,就找了个顺风车,自己回了镇上。 由于身上的衣服都脏了,就先回家换了件白色连衣裙,又去把韶宏伟的哈弗车拖到汽修厂。 刚到办公室,就见黄晓坡和秦江涛一前一后上了楼。 又过了不久,县纪检委工作组的就到了。 随后就是秦江涛逃跑,黄晓坡被抓。 细想起来,今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又有很多惊喜。 相比较黄晓坡和秦江涛的垮台,韶宏伟的提拔,对她来说是最大的惊喜。 自己钟爱的宏伟哥,终于熬出头了。再次被县委书记重用,眼看着仕途前景一片光明,这怎能不令她高兴。 刚才她故意责怪韶宏伟,实际上是认为自己知道的太晚了。 以她的自我感觉,宏伟哥有这么大的喜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她。 就像她有了好消息,会第一时间和他分享一样。 但被韶宏伟这么一说,她又觉得自己的要求确实是过分了。 宏伟哥被鲁书记委以重任,而且要面对那么多的事情,自己怎么能苛求他呢? 想到这儿,曲婷婷为韶宏伟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她连声道歉:“对不起,宏伟哥,人家不是为你感到高兴嘛?“ ”一高兴嘴上就没把门的。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说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好早点为你高兴啊!” 韶宏伟哈哈笑了起来:“傻丫头,我又没怪你,道哪门子歉。” “其实,本来我还想在镇上多干上一阵子,但鲁书记身边实在需要帮手,我也没办法,只能马上就任。” 曲婷婷也笑了,“你想在镇上多干一阵子,是为了我么?” 韶宏伟看了看满眼期待的曲婷婷,轻轻点了点头,“嗯,有这个成分。” “噢,耶!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喜欢我,舍不得我,是不是?” 没等韶宏伟回答,曲婷婷一蹦一跳的往不远处的银行自助终端走去。 “看把你美的。” 身后的韶宏伟不禁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 第一百九十七章,可疑的背影 曲婷婷来到银行自助终端门前,却发现自己没带包,没有银行卡。 现在的银行,改的越来越不像银行了,存钱取钱都不如以前方便。 曲婷婷正愣在那里,韶宏伟走上前,掏出一张卡在她眼前一晃。 显然,韶宏伟早有准备。 曲婷婷只好让出门口,把熬人的胸脯收了收,让韶宏伟进去。 趁韶宏伟在ATM机前操作的光景,曲婷婷将目光投向街对面一排排的饭店招牌,琢磨着一会儿去哪里吃饭。 她喜欢川菜,不知宏伟哥能不能吃辣。 她还想选个安静的所在,有个单独的小包间最好。 那样的话,一边吃,两人一边说说话,吃完还可以亲热一会儿。 曲婷婷正在那儿胡思乱想。 突然,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人刚从对面街边的一家小卖店出来。 贴着墙边,明显有意避开街上的灯光。 身穿深色夹克,戴着一顶鸭舌帽,脸上一副口罩遮面,低着头快步走着。 一闪身,进了旁边的胡同。 那条胡同很狭窄,仅能容下一辆车,没有路灯。 黑漆漆的胡同,就像一只怪兽的大口。 借着周围店铺的灯光,曲婷婷觉得这人的背影好熟。 仔细一想,她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秦江涛? 即使那人故意矮了些身形,走路溜着边,衣着也很普通,但曲婷婷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戴口罩的人,现在的大街上很普遍,本没什么特殊的。 但那人的口罩比一般人的大,几乎遮到了眼睛。 关键是走路的姿势。 因为在镇上经常接触,曲婷婷对秦江涛走路的内八字背影再熟悉不过了。 她努力眨了眨眼,想再定睛确认时,那身影走得很快,转眼就消失在胡同的黑暗里。 曲婷婷浑身一激灵,转身一把推开玻璃门,冲着正在ATM机前取钱的韶宏伟喊道:“宏伟哥,我看见他了。” “什么,你看到谁了?” 韶宏伟抓起ATM机里吐出的钱,连银行卡都没来得及抽,转身问曲婷婷。 “宏伟哥,是他,我看到他了。” 曲婷婷上前,一把抓住韶宏伟的胳膊,边摇边嚷道。 不知是由于激动,还是因为紧张,她的手分明在抖。 韶宏伟握了握曲婷婷娇软的小手,安慰道: “别急,别急,你看到谁了?” “他,秦江涛,就在刚刚。”曲婷婷语速急促,嘴唇也有些发抖。 “什么,在哪?” 韶宏伟一把扯住曲婷婷的小手,也顾不得感受手上的柔软和无骨,把她拉在自己身后,本能地保护着她。 随即,透过敞开的玻璃门向外观看。 大街上,三三两两的人从门前走过,偶尔有人向两人扫过一眼,没有什么异样。 曲婷婷躲在韶宏伟身后,紧贴住他的身体,用手指着那条胡同: “就是那儿,那个胡同,人往那里面去了。” 韶宏伟看了看那条漆黑的胡同,一个人影都没有。 转过头来问:“婷婷,你没看错?” “没错,就是他。他戴着帽子和口罩,可他的内八字步,我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来了。” 韶宏伟有些纳闷,“不应该啊。现在到处在抓捕,他敢跑回镇上来,是不是只是走路像他?” 曲婷婷也有点怀疑自己了,犹犹豫豫地道: “说的是啊!镇上这么多人,他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难道是我看错了?” 韶宏伟把手里的钱装进口袋,回身取回银行卡,对曲婷婷道: “不管是不是他,叫人来搜一搜总没错。” “你现在打电话给吴所长,告诉他们你看到的情况。” “请他们赶紧派人来这附近搜一下。” 曲婷婷“嗯”了一声,拿起手机就打。 见韶宏伟抬脚要往胡同那个方向走,曲婷婷一把拉住他道: “宏伟哥,你要干嘛?” 韶宏伟对她摆了摆手,轻声道: “你呆在这儿别动,等吴所长他们过来。我去胡同口守着,万一是他,别让他跑了。” “宏伟哥,别去!他有枪。”曲婷婷差点喊出来。 “没事,我悄悄过去,躲在一边监视着,等警察过来。” 韶宏伟摆脱了她的手,往胡同口去了。 曲婷婷急得一跺脚,“嗨呀,你这个人啊!” 正在这时,手机接通了。 曲婷婷向吴永飞报告了看到那个身影的经过,并描述了他走路的特征。 吴永飞当即叮嘱她呆在原地别动,与刑警中队长两人简单一商量,立刻组织了六名刑警,亲自带着就往这边赶来。 曲婷婷挂了电话,心里稍微定了定。 刑警们一来,不管是否自己看错,很快就会水落石出了。 你秦江涛一个人有枪,一会儿就是八支枪对着你,看你往哪跑? 看着闪在胡同口转角处的韶宏伟,她不禁担心起来。 曲婷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出自助银行,悄悄穿过街道,来到韶宏伟身边。 韶宏伟正贴在墙根处,往胡同里察看,一回头,见曲婷婷来到自己身后。 “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呆在那里别动吗?” 韶宏伟的声音不大,语气异常严厉,“快回去,别在这添乱。” “我,我不是担心你嘛。”曲婷婷的语调里有几分委屈。 韶宏伟转过身来,轻抚着她的脸道:“这里太危险了,快回去。” 曲婷婷不肯,执拗道:“那你就不危险吗?我要和你在一起。” 韶宏伟一指她身上的白色连衣裙:“你这身衣服老远就能看见,目标这么明显,我们怎么隐蔽?” 曲婷婷一吐舌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宏伟哥,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了,快回去。”韶宏伟扯起她的手,推了一把。 曲婷婷刚要往回走。 突然,见胡同深处走出一个人影来。 鸭舌帽,大口罩,身后似乎还有个背包。 韶宏伟一把按住曲婷婷,不让她动。 两人贴紧墙边,屏住呼吸看着人影走近。 就在那人接近胡同口时,他也发现了贴在转角处的两人。 无奈,曲婷婷的白色连衣裙太显眼了,根本无法隐藏。 三个人相距只有五六米远,街上的灯光,影影绰绰映着那人的面庞。 虽然戴着大口罩,曲婷婷还是一眼认出那人。 正是曾经的派出所长,被警方缉捕的秦江涛。 ------------ 第一百九十八章,罪恶的枪声 原来,秦江涛在逃出派出所后,为躲避后面的追车,左拐右拐,一路狂奔。 好歹算是甩开了追击的车辆。 刚一喘息,就听到无线频道里,县公安局发布的对他进行布控追捕的内部广播。 他不敢再驾驶惹眼的警车逃跑,那样根本逃不掉。 只好中途弃了警车,往相反的方向,逃进了山林。 虽然他对周围的乡村街道很熟悉,但这种山林里却很少走。 他在里面惊慌地钻来钻去,竟然迷路了。 天色渐黑时,走投无路的秦江涛发现,自己竟然回到了溪岭镇的后山上。 眼看大小路口都有警员把守,饥肠辘辘的秦江涛决定冒险下山,到镇子里弄点吃的,再搞辆摩托车,沿着没有监控的乡间小路逃跑。 有丰富反侦察经验的秦江涛认为,越是看似危险的地方越安全。 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能反向跑回来。 镇子里的警力布置,他都熟悉。镇子的监控摄像头哪里有盲区,他也了解。 只要按照自己设计的路线,就可以避开监控,躲开警戒。 他先从镇外潜入,在垃圾堆里,翻了一个特大号口罩戴上。 现在,什么非典什么新冠,他根本顾不上会不会传染疾病了,挡住脸,保住命更要紧。 然后,他按照事先设计的路线,躲开摄像头,溜进这条没有灯光的胡同。 在胡同外的那间无招牌的小卖店里,买了一些食物和水,又买了一个双肩背包。 躲回胡同,三口两口吃了个面包和火腿肠。再把多余的装入背包,起身往胡同口走。 他惦记着那辆摩托车。 刚才去小卖店买东西时,看到门口停着一辆。 熟悉摩托车的秦江涛,认得那是一辆二手的雅马哈。 这玩意开起来特别轻快,最适合各种乡间小道。 更让他惊喜的是,摩托车的主人显然就在小卖店里,车钥匙还在上面挂着。 他准备窜出胡同,跨上那辆摩托车,扬长而去。 只要钻进夜色里,他就有把握逃出生天。 却不料,碰巧在这时候,自己的背影被曲婷婷认出。 随后,韶宏伟就堵在了胡同口。 从胡同里往外走的秦江涛,一眼就看见有两个人躲在转角处。 他不知道那两人是谁,但熟悉追捕流程的他知道,对方肯定不是警察,手里也没有武器。 否则,早就对自己喊话了。 他还知道,自己身负两条命案即将暴露,被抓住早晚都是个死。 逃出去总比抓到强,多逃一天是一天。 眼下,只能赌一把,冲出胡同,抢到那辆摩托逃跑。 他伸手掏出手枪,准备硬冲。 此刻的韶宏伟,见胡同里果然是秦江涛,心里不免吃惊。 他知道秦江涛手里有枪,现在对方又要逃跑,自己身处的位置很尴尬。 转身就跑? 那自己来胡同口干什么? 回去喊人,也根本来不及。 何况,他知道吴永飞和特警队队员们,一定在来这儿的路上。 溪岭镇不大,虽然这里位于镇子的边缘,但从派出所到这里,也用不了几分钟时间。 关键是,绝不能让秦江涛从这儿跑了。 一旦逃走,追缉起来又要浪费很多时间,而且也会给群众带来更大的风险。 正在韶宏伟犹豫之际,越走越近的秦江涛,似乎已经认出了他,手伸向腰间,显然正在掏枪。 韶宏伟心里一凛,一把将曲婷婷推到一旁,自己挺身而出,对着秦江涛大喊一声: “站住,秦江涛,你被包围了,放下武器。” 声音很大,四周的人闻声都向这边看过来。 秦江涛见两人拦在胡同口,韶宏伟又指名道姓地大声呼叫。 他知道,想蒙混过关是不可能了。 这条胡同是死胡同,一旦被堵在里面,就插翅难逃。 唯一的出路就是冲出去,抢了摩托车逃跑。 见前面堵住去路的,正是使自己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韶宏伟,秦江涛登时眼珠子都红了。 就像一头困兽,他要发疯。 他二话不说,举起枪就扣动扳机。 枪的保险早被打开,黑暗中只见枪口火光一闪。 “砰……” 清脆的枪声响彻在胡同里,震荡在大街上。 韶宏伟只觉得肩上像被狠狠击了一拳,身体一歪,往后就倒。 耳边听见曲婷婷的一声惊叫: “宏伟哥……” 随即,就觉得一个白色的身影扑了过来,挡在了他和秦江涛之间。 “砰……” 紧接着,第二枪又响了。 韶宏伟在倒地的一刹那,看见曲婷婷娇美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他一把抱住她,就势滚进旁边的水沟。 黑暗里,只看见秦江涛的身影从身边窜了过去。 他想起身阻拦,却没了力气。 只好大声喊道:“抓住他,他是秦江涛。” 随即,肩膀处的剧痛就传了过来。 他知道,自己被击中了。 好在自己的意识还够清醒,身体还能动弹。 他挣扎着起身,一边大声呼喊着: “快来人啊,抓秦江涛。” 话音刚一落地,只听周围响起一片警告声: “别动,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秦江涛,你被包围了。” 紧接着,就传来摩托车启动的声音。 随即,就听见一声怒喝,“别动,再动就开枪了。” 摩托车排气管一声爆响,似乎在猛地起步。 只听有人命令道:“开枪,开枪。” 紧接着: “砰” “砰、砰砰……” 一连串的枪声过后,是摩托车摔出去的声音。 接着,就是一片杂乱的脚步声。 “不许动,不许动。” “把枪踢走。” “手铐,快,手铐。” 韶宏伟舒了一口气。 他知道,秦江涛被拿下了。 韶宏伟这才硬撑着起身,去抱被他保护在身下的曲婷婷。 猛然间,他意识到不对劲。 曲婷婷的身体,软的像面条一般。 对自己的动作毫无反应能力。 他吃了一惊,大声叫道: “婷婷,你怎么了?婷婷……” 韶宏伟不顾肩膀的剧痛,猛地抱起曲婷婷,搂在怀里。 只见,灯影下,曲婷婷闭着双眼,脸色像纸一样白,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 胸口处,殷红的血迹正蔓延开来,就像一朵娇艳的牡丹花。 可恶的是,牡丹花的中心,正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不断向外冒着。 韶宏伟一把堵住伤口,大声喊道: “快来人啊,快叫救护车,快叫救护车。” 耳边,有急促的脚步声向这边跑来。 韶宏伟手用力摁住冒血的伤口,一边大声喊道: “婷婷,醒醒,快醒醒啊!” ------------ 第一百九十九章,永远的婷婷 “咳咳……” 曲婷婷睁开了她那特有的,美丽的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韶宏伟。 只是眼睛里不再有往日的精光,失去了活泼的神采。 韶宏伟大声喊着,给曲婷婷打气: “婷婷,坚持住,坚持住,我马上送你去医院。” 怀里的曲婷婷似乎挣扎了一下,韶宏伟只好停止了起身的动作,将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宏伟哥……”她说话似乎很努力,“别,别、别离开我。” 她的嘴里流着血,已经含糊不清。 韶宏伟鼻子一酸,泪水唰地就下来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即使很少流泪的韶宏伟,此刻的眼泪竟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汩汩地流着。 他后悔,他心疼,他好难受! 如果时间可以倒转,他绝不会冒险到胡同口来。 更不会让曲婷婷身处险地。 “别说话了,救护车马上就到。” “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就在这儿。”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你要坚持住,坚持住,婷婷。” 韶宏伟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一边绝望地看着捂在曲婷婷胸口的手下面,鲜血一直往外涌着。 周围已经围了人,耳边是吴永飞的声音: “救护车马上到,坚持住啊!婷婷。” 韶宏伟没去抬头,更顾不得周围的人怎么看他。 他的眼里现在只有曲婷婷,只有那不断冒出鲜血的伤口。 他恨不得化成曲婷婷身上一块肉,挡住那不断喷涌的鲜血。 可现实竟如此残酷,任凭周围的人再多,任凭他的手再有力,竟然无法挡住一颗小小弹孔喷涌鲜血。 韶宏伟愈发的绝望了。 任鲜血这样流下去,用不了多久,人就会支持不住的。 他见曲婷婷嘴唇微动,似乎还想说什么。 再次俯身,把耳朵贴近她的唇边。 只听曲婷婷用尽全身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 “宏、宏伟哥,我、我爱你!” 曲婷婷的这句临终告白,令韶宏伟心如刀绞。 眼里的泪水,已经变成奔涌的泉水,无法遏制。 “我知道,我知道。我也爱你,特别特别爱你。” 听到韶宏伟这句话,曲婷婷的嘴角露出满足的微笑,声音却越来越弱: “宏伟哥,抱、抱紧我,不、不要松……” 没等说完,她的头一歪,闭上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身体彻底瘫在韶宏伟的怀里。 但嘴角,却依然带着无比满足的笑。 “婷婷……” 猛地,韶宏伟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这吼声,像一座山突然崩塌,又像汹涌的江河突然溃坝。 一个男人最歇斯底里的怒吼,从胸腔里喷薄而出,震撼着天地,震撼着周围人的心。 韶宏伟把曲婷婷紧紧抱在怀里,死命地抱着,似乎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这还不足。 韶宏伟将嘴唇猛地盖在了曲婷婷苍白的唇上,拼命吻着。 仿佛这样能使婷婷复活,这样就能为婷婷续命。 四周静极了。 即使已经围了几十人,竟然没有一丝声音发出。 有的人抬手,偷偷抹着眼角流出的泪水。 虽然大家还不知道白衣连衣裙少女的身份,但现场那个男人撕心裂肺的吼声,已经说明,他失去了心爱的女孩。 不知是哪盏路灯坏了,忽明忽灭的,使现场的气氛愈加凄凉。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吴永飞走上前来。 他蹲在韶宏伟的身边,低下头轻轻地抚在他的肩上。 那里也有鲜血不停地往外流着。 他在韶宏伟的耳边轻轻劝道:“宏伟,人已经走了,节哀。” “你也受伤了,需要马上去医院。” 韶宏伟的眼泪不停,悔恨连着剧痛的心,使他暂时失去了思维。 他抬头看看吴永飞,泪光中是一张模糊的脸。 这时,救护车到了。 几名医生护士,分开众人来到跟前。 医务人员从韶宏伟的怀中接过曲婷婷,把她放在担架上。 医生看了看伤口,摸了摸颈动脉,再试试鼻息,无奈地摇摇头,示意担架抬走。 吴永飞就势扯过发呆的韶宏伟,紧紧拥住他,把他劝上车。 医护人员手脚麻利地将担架装车,跟在韶宏伟身后登车。 救护车在“呜哇,呜哇”的哭泣声中,向医院方向驶去。 众人遗憾地议论着。 “这丫头怎么好像是镇上老曲家的孩子。” “可不是,她不是在镇上当干部么,怎么被派出所所长开枪打了。” “你没听说吗,派出所所长下午跑了,还带着枪。” “好端端的所长怎么跑了。” “听说他杀了人,两条人命呢!” “现在三条了。这可恶的东西,没想到他这么坏。” “可不是,平时人五人六的,没想到比毒蛇还狠。” “还人五人六的,他当所长,坏事干的还少吗?” “你们看,那可恶的东西不是被铐起来了吗,走,过去揍他。” “对,揍死这狗娘养的。” “对,打死这个王八蛋。” 说着说着,周围的群众义愤起来,把被铐在电线杆上等警车过来的秦江涛团团围住。 两个看守的刑警队员一见,知道要坏事,连忙劝阻大家道: “各位老乡,大家不要乱,秦江涛恶有恶报,终究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刑警中队长也连忙上前,挡住人群,劝阻道: “老乡们,大家听我说两句。” 众人根本不听,人越聚越多。 早有人捡起路边的砖头石块,劈头盖脸地往秦江涛身上砸。 有的抄起路边能捡到的木棍、甚至垃圾桶,往秦江涛身上砸。 没找到趁手家伙的,干脆冲到秦江涛面前,不顾民警的阻拦,拳打脚踢。 一边打,一边骂,一边向秦江涛身上吐口水。 刚才,听见枪声,已经赶来的吴永飞和刑警中队长,立即命令六名刑警散开。 全部拔枪在手,子弹上膛,呈扇形包围过来。 见秦江涛冲出胡同,刑警中队长立即喊话,命令秦江涛放下武器投降。 秦江涛不答话也不投降,跳上摩托车准备逃跑。 刑警中队长立即下令开枪。 并带头射击摩托车。 随着一阵枪声过后,秦江涛肩膀、腿上各了一弹。 身子一歪,摩托车飞了出去。 秦江涛一头栽倒在地上,手里的枪也摔了出去。 众刑警一拥而上。 踢走地上的手枪,用手铐铐住了秦江涛。 刑警中队长随即掏出手机,呼叫在镇里待命的队员,立即派两辆车过来,押解秦江涛回警局。 正在这时,听见韶宏伟那边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刑警中队长过来一看,发现曲婷婷已经中弹不治,韶宏伟肩部也受了伤。 随着救护车的离开,两辆警车也闪着警笛开过来了。 就在这时,周围的群众义愤起来,围住秦江涛一顿狂揍。 看那架势,如果再不阻拦,非被打死不可。 ------------ 第二百章,锥心的痛 秦江涛没有被群众打死。 见吴永飞赶了过来,已经鼻青脸肿的秦江涛,抬起满是痰迹和口水的脸,结结巴巴地恳求道: “吴所,看在咱们同事一场的份上,快把我带走吧。” “这群人都疯了,会打死我的。” 吴永飞鄙夷地看了一眼曾经的顶头上司,厌恶之情溢于言表,一想到刚才曲婷婷的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厉声痛斥道: “你这个混蛋,你知道你杀了谁吗?曲婷婷,曲婷婷啊!” “我,我……”秦江涛张口结舌。 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孩,倒在自己罪恶的枪下,也难怪人们要揍死他。 吴永飞继续怒斥道: “多么可爱的女孩,才二十几岁啊,你竟然杀了她。” 周围的群众更加汹涌了,各种家伙一起往秦江涛身上招呼。 吴永飞一见,这样下去非把他打死不可,就大声喝止道: “老乡们,老乡们,大家不要打了。” “我是派出所副所长吴永飞,请大家相信我们,相信法律,秦江涛的罪行一定会得到清算。” 人群外,又有十几名武警闻讯赶来。 在刑警中队长和民警的配合下,武警战士分开人群,把秦江涛围在中间。 这个可恶的家伙,最终还是在武警和民警的保护下,才得以逃离被众人打死的命运。 很快,秦江涛被押入警车。 到了派出所,先让镇医院的护士过来,简单给他处理了一下伤口,止住流血,再次塞入警车,奔县里去了。 等待他的,将是正义的审判。 ………… 镇医院里,韶宏伟躺在病床上,看着医生护士围着自己忙碌着。 他两眼发呆,神情恍惚。 伤口处传来的疼痛,都不足以使他皱皱眉头。 直到医生把血止住,把他用救护车送往县医院做取出肩部子弹的手术,韶宏伟还是没缓过来。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遍又一遍,他无心去接去看。 脑子里全是曲婷婷的音容笑貌。 他不敢相信,曾经活泼可爱,调皮任性的曲婷婷,竟然离自己而去。 办公室,哈弗车上,蔬菜大棚里,县政府门前,那个活生生的曲婷婷竟然因为自己的冒失,彻底离开了。 曾经闪着光洁的额头,扬起马尾辫,睁着乌黑的大眼睛对自己笑的小妮子,竟然再也不能出现在自己面前。 曾经挺着胸脯展示她的骄傲,曾经为了爱奉献给自己,而自己在她临终前才对她说了一句特别特别爱你的曲婷婷,竟然成为自己心中最深的痛。 原来,失去了才知道自己的不珍惜有多愚蠢。 韶宏伟悔恨交加,心如刀锥,难以自已。 眼里的泪,似乎已经流干。 思维也成了奢侈品。 韶宏伟就这样呆呆的、木然的被推进了县医院的手术室。 一阵麻醉剂注入,韶宏伟终于在悔恨与痛苦中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早晨。 昏睡了一夜的他,睁开生涩的双眼,看到了病床前的母亲张金花。 原来,他受伤并手术的消息,当晚就被吴永飞通知到了家里。 父母连夜赶到县医院,看到了刚从手术室里推出来还在昏睡中的韶宏伟。 在病床前守了大半夜后,父亲韶国权出去买早餐,母亲正坐在病床前担心地流泪,韶宏伟就醒过来了。 “妈。”他轻声叫道。 “儿子,你可醒了。”张金花赶紧抹了一下腮边的泪水,对着韶宏伟笑了起来。 “大夫说,你可能要睡到九十点钟呢,说是麻药的作用。没想到,你这么早就醒了。” 见儿子醒了,张金花显得很高兴。 韶宏伟试着动了一下,肩膀处钻心的疼。 早就听说麻药后的伤口处格外的疼,果不其然。 “别动,大夫说打了固定也不能乱动,怎么也得恢复十天半月的,拆了线才行。” 张金花连忙摁住韶宏伟,不让他乱动。 韶宏伟只好躺下。 后背也隐约有些疼。 他知道那是救孟可丽时,汽车爆炸造成的划伤。 不过,和肩膀的疼痛比起来,就差了些。 这两处伤口,却都没有韶宏伟的心更疼。 枪伤,让他不自觉地又开始思念曲婷婷,也痛恨自己的冒失。 背上的伤,让他想起孟可丽,也不知道记忆恢复了没有。 一想到这都是由黄晓坡、秦江涛、彭四海这些混蛋造成的,韶宏伟对他们恨到了极点。 张金花见儿子的神情有些异样,就问道: “儿子,听说你的那个同事,叫曲婷婷的女孩也中枪了,没救过来?” 韶宏伟点点头,鼻子一酸,眼泪又下来了。 张金花小心翼翼地问:“儿子,你俩是不是在……” 韶宏伟努力控制住情绪,没直接回答母亲的话,问道:“我爸呢?” “他出去买早餐了。” 刚说到这儿,门外走进了韶国权。 一见儿子醒了,立刻奔到床边,盯着韶宏伟上下打量了几眼,这才放心地道:“醒了,醒了就好。” “大夫说你流了不少血,应该在镇上动手术。可镇医院水平不行,才把你送到县医院来。” “儿子,你怎么这么不小心,遇到拿枪的,你还敢上前,万一……” 一旁的张金花使劲踩了他一脚,嘴里骂道:“老不死的,儿子刚醒,你说这些干嘛。” “事儿已经出了,说再多有什么用?” 韶国权脸上顿现赧然,不好意思起来。 也不去管脚上的疼痛,赶紧放下手里提的早餐,开始解打包袋。 嘴里道:“怪我,怪我。我不该哪壶不开提哪壶。” 韶宏伟摇了摇头道:“没事,爸。我现在也后悔这事儿呢。要不是我不小心,我那同事曲婷婷她也不至于……” 说到这儿,韶宏伟心里锥心的疼痛再起,他停了下来。 还是母亲张金花了解自己的儿子,立马转移话题道:“好了好了,不说这事儿了。赶紧吃饭。” “大夫说,你这手术不用忌口,想吃啥就吃啥。早餐你先简单吃点,中午我回去给你炖好排骨带过来。” “大夫说,你流血太多,这几天我想法给你补补。把流的血都补回来。” 韶国权也道:“对对,儿子好久没吃你炖的排骨了。这阵子一直忙,家也回得少。” “以后,如果能调回县里工作就好了,让你妈天天给你做好吃的。” 见父亲说到这个话题,韶宏伟才意识到自己有件事还没和二老说。 就道: “爸、妈,我有件事情想告诉你们。” “什么事?” 韶国权和张金花几乎异口同声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