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蚍蜉撼大树 ------------ 第001章:殉葬 七月初的夜 月色朦胧,透着几分诡异。 上梁村村头,寂静的花家小院中,忽然一道白影从黑夜中一闪而过。 随后,聒噪的尖叫声响彻小院,立时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姑爷他来要人了。” “咦,大半夜的不睡觉,吵死个人。” 花如锦在心底里暗自发了通牢骚,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脖子酸,脑袋剧烈的疼,一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径直席卷而来,撑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尚未缓过神,便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个死丫头,不好好留在窦家为夫守节,竟私自逃回家中,还嚷着要改嫁,如今惹怒亡灵,我看她如何去平复窦家人的怒气。” “真是晦气呀,这个丧门星,就算是具尸体母亲也得说服老六和弟妹将如锦这死丫头送回窦家才行,免得咱们家里也跟着不得安宁,方才儿媳可是亲眼瞧见了姑爷呢,那幽怨的眼神实在叫人瘆得慌。” 花如锦听得正入神,就见房门大开,伴随着一阵阴飕飕的疾风灌入,屋内亮着的油灯跟着猛地一颤。 “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还敢装死,今夜就算是抬也要将你抬回窦家。” 率先进门的老妇人看着榻上还躺着的女子,怒不可遏的上前抬手就朝着她脸上猛扇下去。 花如锦本能的抬手抓住老妇人袭来的手,循着新鲜的记忆,立时明白了发生的所有事情。 三年前,原主祖母胡南汐贪图窦家的二百两银子,趁着原主父母在外行商未归,强行做主退了与叶家的亲事,将才十三岁的她立刻许配给了窦家三郎窦元骞。 可成婚当日,原主连新婚夫婿的面都未曾见着,窦元骞就消失在了府上,三日后被告知在窦家的庄子上暴病身亡。 官府草草结案,花家和窦家人都觉得是她克死了夫君,让她备受嫌弃。 原主被逼着整日浑浑噩噩的在窦家为夫守丧,又时不时的要遭受窦家二郎的轻薄骚扰,她那公爹还故意徇私护短。 就在上月,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份折磨,回家向父母诉苦,请求改嫁。 原主父母虽是疼爱女儿,可在家中毫无发言权,而关于女儿遭受窦家二郎轻薄之事更是无人相信。 再加之窦家近来频频闹鬼,前几日窦员外还搬出了窦三郎要她殉葬的遗书,原主走投无路之下被祖母和二房逼着要送回窦家。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原主在与二房众人的推搡中,不小心磕在了院中尖锐的石头上死了。 而她就这样穿越了过来。 目光清冷的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锥子般细尖的下巴,一脸的尖酸刻薄样。 瞧着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花如锦随即记起正是原主祖母胡南汐。 向着尖酸婆子没好气的瘪了瘪嘴,花如锦冷声说道:“本就是窦家骗婚在前,你贪图窦家的银子昧着良心将我往火坑里推,如今窦员外要让我为他儿子殉葬,这银子是你收的,这份罪自然也该由你自己去受。” 胡南汐被她这话气得不轻,更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温顺乖巧的孙女还敢反抗自己,气得她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个水性杨花的小贱货,真是和你那不要脸的母亲一样放荡,克死了夫君竟还想改嫁,事到如今可不仅仅是银子的事,已由不得你,柳知县早就为你颁了节妇匾,离任前还特意叮嘱让官衙替你造贞节牌坊,你若不乖乖回窦家去,不光是我花家颜面扫地,更是让柳知县为难。” 自己一生改嫁三次,无法享受这份殊荣,如今孙女有此机遇为家族争光,说什么也要保住这块匾额。 话落,就示意跟进来的二房媳妇孟羽棠一道过来准备强拉她出门。 花如锦直接用力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随后,就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又奔了上来。 那张正宗的鞋拔子脸格外醒目。 五谷丰登的身材配着颗粒无收的颜值看得花如锦胃酸直往上涌: 我滴个亲娘! 这世间竟有生得如此奇丑无比的女人! 简直就是当门神的料。 眼看着那双只见厚皮不见筋骨的魔爪就要伸向自己,花如锦抱起床上的床被和凉枕就狠狠砸了过去。 “哎哟喂,这死丫头。” 婆媳二人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得晕头转向,踉踉跄跄直往后退。 花如锦趁着这会功夫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她记得这间草屋离着厨房很近,顺势冲进厨房寻了把菜刀回来。 也就眨眼的功夫,胡南汐才站起身,便见她手里已经提了把菜刀,寒森森的刀光在灯光下格外瘆人,吓得灰头土脸的赶忙拉着儿媳妇往床榻边退去,语无伦次的呵斥道:“死、死、死丫头,你、你想做什么?” 花如锦步履沉沉的走到卧房中央,将手里的菜刀狠狠劈进了面前的桌案中。 清脆的声响吓得婆媳二人皆是猛的一怔。 原主是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性子,可面对这样一家人她才不会去顾忌什么体面。 做人虽说要有不伤人的教养,但也得有不被人伤的魄力。 以暴制暴不见得是个好法子,可至少能在绝境中和敌人来个鱼死网破。 眉峰猛的一闪,花如锦握紧刀把便开始狠狠斥道: “来,你们不是想让我为窦家三郎殉葬嘛,这窦家的姑爷何等尊贵,仅我一人哪够呀,祖母既然如此喜欢节妇匾喜欢贞节牌坊,今日不如就先赶在我前头去陪你家姑爷,咱们一家老小都下去陪着他那才显得我花家忠烈呀,到时候别说什么柳知县,恐怕连州里的知府大人也会慕名而来表彰咱们花家。” “咳,如锦,你可别冲动。” 孟羽棠从未见过侄女这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吓得头皮发麻。 目光警惕着她手里的菜刀,双手紧紧拽着婆母的胳膊,支支吾吾道: “你、你这丫头怎生如此不识好歹,你、你祖母当初可也是为了你好,窦家多好的门第,若不是你自己不争气克死了姑爷,如今又不安分守己的为夫守节,窦员外也不至于狠下心来让你去为姑爷殉葬。”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花如锦,见她握菜刀的手并无异动,这才继续装腔作势的哄骗道:“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当年姑爷过世他也没想过要你替姑爷殉葬,定是你这次惹怒了他,他才心生怨愤,只要你乖乖回去多说几句好话,他定是不会为难于你。” “既然二伯母对窦家和窦员外这般礼敬,觉得窦家千般好,当初为何不让堂姐去嫁?我那二姐如今可还待字闺中呢。” 花如锦薄唇轻启,不由得发出几声冷笑。 愤怒中,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窦家二郎一次次轻薄调戏原主时那邪恶的嘴脸。 只是此事没有凭证终归是难以让人信服。 毕竟这年头没有监控也没有录音设备,所谓捉奸拿双捉贼拿赃,靠的都是真凭实据,否则便是谁有钱势谁就有理。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这位二房的伯母绝对早就知晓些窦家的底细,否则以她平日里那贪婪自私的性子,怎会如此好心撇下自己的女儿不嫁让原主嫁入窦家? 这其间定然存有猫腻。 窦家肯花两百两银子急急忙忙为窦元骞办婚事,按着常理推断,要么是窦三郎身体存在问题想要利用亲事冲喜又或者是用活人配冥婚。 可原主在窦家待了三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近来提出改嫁窦员外才搬出窦三郎的殉葬遗书,就连鬼魂显灵也是近来才发生的。 可见窦家的真实目的仅是想将原主扣在府上。 莫非,他们有什么别的意图? 而对于侄女的质问,孟羽棠也不好直言,故意沉下脸来,回道:“你二姐我早已为她许了人家。” 三年前她便打听到叶家的公子是这届举子中最有名望的,一心想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他,所以故意将从别处听来的叶家大娘子是奉子成婚的丑闻告知了婆母,又造谣叶家公子在府学流连烟花之地无心科考,撺掇着婆母去叶家退了这门亲事。 只是侄女生得花容月貌,怎么看都不像是六房那憨厚的小叔子生得出来的,可自己的两个女儿生得一个比一个丑,她担心这臭丫头迟早会坏了自家的好事,一心想着将她早些打发出去,所以就想到了窦家这门上不得台面的亲事。 闻听着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孟羽棠意识到该是各房的家小都赶了过来,偷偷摸摸的绕到了门边,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狡黠之色。 ------------ 第002章:黑影 花如锦手里紧握着菜刀,一直小心翼翼的留意着胡南汐、孟羽棠婆媳二人,忽闻脚步声四起,不多时就有大大小小数道身影朝着屋子里汇聚过来。 也才刚看清楚进来的人影,就见孟羽棠顺势抓住抢先进屋的一名幼童,推在前面谨小慎微的靠近自己: “如锦呀,不为别的你也该为你的弟弟妹妹着想,他们尚小,沐阳更是你们六房唯一的男嗣,是你们六房将来的指望,你阿父这次在外行商又亏了银子,你若不乖乖回窦家,你弟弟妹妹如何养活,沐阳还得读书认字呢,难道你想让他将来成为目不识丁的乡野莽夫吗?” 看着上前来的小豆丁正眨闪着黝黑的小眼睛愣愣的注视着自己,小脚步一跛一跛的,花如锦随即记起这是三年前原主父母在外行商时产下的一对龙凤胎姐弟,大的叫幼恩,眼前这个叫沐阳。 据说,这小豆丁出生时就带了点跛脚的毛病。 当初原主肯留在窦家正是因为这对刚出生的姐弟。 若不是察觉到窦家父子的不轨之心,被逼得没了活路,她甚至至今仍愿留在那肮脏的地方守活寡。 胡南汐看到小孙儿进来,惶恐不安的眼中也立马露出一抹喜色,连忙示意道:“沐阳,祖母先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花沐阳挠了挠小脑袋瓜,紧盯着花如锦手里的菜刀,瑟瑟发抖的答道:“阿姐,阿娘死了,阿娘被祖母打死了。” 随即,便泣不成声的大哭了起来。 “你......你个没出息的小瘸子。” 胡南汐气得脸都黑了。 自己什么时候教了他这话? 她知道这死丫头疼爱两个小的,本想让孙儿劝他阿姐回窦家,条件则是送孙儿入学堂。 没想到这小蠢货竟如此不争气。 气势汹汹的正要上前打骂小豆丁,花如锦提起菜刀便顺势指了过去,凶狠的目光吓得胡南汐立刻退了回去。 趁着姐弟二人相视之际,孟羽棠也没闲着,连忙朝着进来的夫婿花君煦使了个眼色,准备一起上去抢夺侄女手中的菜刀。 可尚未近身,花如锦眼疾手快,一手抓过小豆丁,一手操起菜刀便向着孟羽棠头顶挥去。 “哎哟喂......” 只一道寒光闪过,孟羽棠那高高隆起的发髻直接四散开来,几缕斩断的发丝洋洋洒洒飘落在了地上。 “你个疯丫头。” 孟羽棠魂都给吓丢了一半,汗毛倒竖着颤颤巍巍的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慌失措的一边往后爬一边拾掇着凌乱的头发。 “如锦,那可是你的二伯母。” 见夫人受了欺负,花君煦也只敢雷声大雨点小,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呸,亏你还是县学训导,真是有辱斯文。” 花如锦恶狠狠的骂了句,握着菜刀在手里不停旋转着,灵动飘逸的刀影看得直叫人眼花缭乱,将众人都看傻了眼。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金牌律师,这些年虽是整日里替人打官司忙得不可开交,可为了防止被人报复,防身的技能她是一日也未曾落下,早已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对付花家这群杂碎完全不在话下。 面向惊魂未定的孟羽棠,花如锦漫不经心的冷笑道:“你若再敢向前半步,斩断的可就不是几缕青丝了,你们若想赶着去为窦家三郎殉葬,我现在就成全你们。” 二房赶来的子女们瞧着堂妹眼里布满的戾气,哪里还像是傍晚时那个只会哭诉求饶的小丫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手里那菜刀更是耍得虎虎生风,一时间都生出了惧意。 即便看到母亲受了欺负,也不敢上前来讨还公道。 几人阴恻恻的面面相觑了一眼,先是不动声色的搀扶着母亲往门外退去: 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是让窦家自己来拿人。 “听着,窦家的事情我自会解决,如果有人还想贪图窦家的银子和贞节牌坊再来为难我们一家五口,那我就先送你们去做贞洁烈女。” 花如锦恶狠狠的瞪了眼缩在榻边的胡南汐,想着昏死的原主母亲,随即领着小沐阳径直出了屋子。 她记得蔡氏傍晚时为了庇护原主,被胡南汐和二房几个小的打得头破血流昏倒了过去,只怕伤得不轻。 而父亲花君年带着幼女去城里请医师至今未归,恐怕是被耽搁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警惕的注视着门口二房一家人,赶忙加快了脚步,朝着最西边的内屋行去。 没走多远却听到一阵嘀咕声如苍蝇般嗡嗡响起: “这孽障,不孝女,简直和她那不要脸的母亲一个德行,不守妇德,自甘堕落的要去做小荡妇。” 之后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快,立刻去请窦家的人前来。” 得知屋内那几口子想要去请帮手,花如锦却置若罔闻的继续前行。 行走间,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在黑暗中邪魅一笑,顿时放松了警惕,也未回去阻拦,反而是大大咧咧的走进了西边的屋子。 可脑海里已经大致有了脱困的法子。 花家这老太婆本就不在意原主的死活,为了银子和花家的名声,如果得知窦家二郎对原主真有轻薄之意,只怕会更加坚定她让自己为窦元骞殉葬的决心。 所以,这次她要将事情闹得不仅是花家、窦家不能收场,就连官府也不敢轻易息事宁人,还得主动受理这桩案子。 打定主意,她缓缓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只见陈旧的木屋内,灯台边油灯已快燃尽,昏暗的灯光照出半张清秀的侧颜来。 看着里边简榻上躺着的妇人,花如锦正要走上前去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徐徐响起。 “阿娘。” 见到母亲醒来,花沐阳擦干脸上的鼻涕和泪迹,跛着小脚步一瘸一拐兴奋的率先冲了上去。 蔡白薇从床上艰难的坐起身来,扭头看到门口活生生的花如锦,顿时喜极而泣,一边伸手接住儿子一边哽咽着唤道:“如锦。” 瞧着床上那单薄的身影,浑身脏兮兮的遍布血迹,额间的淤伤更是好几处,回想着她往日那花一般的容貌,如今竟被人糟践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人怜惜。 “大姐你……阿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花如锦学着原主的语气安慰了声,随即偷偷将菜刀藏入腰中,立即走了上去。 蔡白薇注视着她额间已经凝固的一块血迹,心疼不已的伸手过来轻轻抚了抚:“还疼吗?” 静静凝视着伸过来的那布满抓痕和擦伤的手背,花如锦心里微微一酸:“不疼。” 作为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的关切。 实在不知如此温婉贤良又貌若天仙的女子怎会嫁给原主父亲那般懦弱无能之人。 只因为是花君年在外行商时带回的妻子,这么多年一直不受胡南汐那尖酸婆子待见。 “都怪阿娘没用。” 蔡白薇心酸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想到窦家定是会再来要人,心里的绝望全然写在了脸上。 花如锦本想再安慰她几句,可话未出口,就见屋内灯火颤动,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窗外猛的闪了过去。 “姑爷,并非我们不将人给你送去呀,是那贱丫头变了节,不愿下去陪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来吓唬我们,你要找就找你那不要脸的娘子啊。” 屋外,喧嚣声再起。 花如锦回眸,只见昏暗的屋子里,蔡白薇和花沐阳母子也吓得面色苍白,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窦家公子,我女儿嫁入你窦家你未尽半点夫妻之责就撒手人寰,她与你素未平生却无怨无悔的替你守丧三年,如今丧期已过,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于她了。” 蔡白薇凝视着空气,心惊胆战的竭力恳求。 花如锦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也是一阵发怵。 但转念一想:姑奶奶我是鬼,岂有鬼怕鬼的道理。 朝着蔡氏母子轻嘘了声,随即握住腰带中的刀把夺门而出: “活着连成亲都不敢露面的废物竟靠着阴魂不散的伎俩出来兴风作浪,想必与他那哥哥窦二郎也是一丘之貉。”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句,环顾着从窗纸里印出的几盏微弱光影,再转向黑漆漆的院中,努力搜寻着猎物。 不多时,吵嚷声渐渐停息,院子里也变得异常安静,诡异的小院里唯有清风夹着夏日的热流暗自涌动。 她驻足凝听细看,暗涌的风声中忽然传来一阵淡淡的怪异迭香味。 这味道!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 第003章:欲擒故纵 莫非这只鬼我在哪儿见过? 花如锦狐疑着望向苍穹,可除了天空中那轮灰蒙蒙若隐若现的弯月,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致。 “如锦。” 蔡白薇方才瞧见了她怀里的菜刀,也不知女儿如何就变得这么胆大了,竟敢去和鬼拼命。 但想着一家人眼下的遭遇,她只得无力的叹了口气。 听到呼唤声,花如锦收好菜刀重新走回屋内,轻轻关上了房门。 花沐阳见状,赶忙从一旁破败的矮凳上端起一个小木盆,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边,抬眼望着她,小眼睛咕噜噜直转:“阿姐,你擦脸。” 看着小木盆里盛着的丁点见底的清水和难以被水所容的巾帕,花如锦苦笑着将小木盆接了过来,对小豆丁的懂事既欣慰又心酸。 这一家子人都跟没心没肺的豺狼虎豹一样,将六房媳妇打成这样不闻不问,就一心惦记着银子和名声,简直就是畜生。 真是苦了这三岁的小豆丁。 可他取的这点水连个帕子都打不湿,压根没法子替人清洗伤口。 花如锦只得去门外的大缸里重新添满了水,回到屋子里将巾帕打湿小心翼翼的先替蔡白薇擦拭着脸上和额间的淤伤。 “大......阿娘忍着点,我先替你将伤口擦拭干净,阿父和小妹入城请医师已有些时辰,该是快回来了。” “不过是点皮肉伤,不碍事。” 蔡白薇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伤,反手将帕子接过来心疼的轻轻替她擦试着额间的血迹,眼中布满了焦虑:“窦家公子一直阴魂不散的缠着你,只怕窦员外和他二哥定是会亲自来家里要人。” “我正等着他们前来。” 花如锦云淡风轻的吟吟一笑。 蔡白薇暗暗瞥了眼她腰间藏刀的位置,变得更为担心:“如锦,你可不能乱来,这事如今就算闹到官府去知县大人怕是也不会过问,更何况新任知县还是与你退婚的叶家公子,恐怕他如今巴不得你去为窦家三郎殉葬。” “我想......他会过问的。” 花如锦面带笑意,轻松的抿了抿唇角。 如果单单只是民事纠纷,又有前任知县干预此事,那叶家公子自是不愿插手,恐怕连状纸都难以入公堂。 可要是转为了刑事案件,这新任知县即便对原主心存怨恨,为了他那顶乌纱帽还不得屁颠屁颠的主动出来解决事情。 想到这里,花如锦神情淡然的拿回帕子重新为蔡白薇擦拭起伤口,并对一旁的小豆丁叮嘱道:“沐阳,待会儿你就陪着阿娘好好待在屋子里,将门拴紧,哪里也不许再去。” 经过这些事,花沐阳变得异常害怕。 虽然才三岁,可他心里却跟块明镜似的,祖母和二房的是想要阿姐去死。 他想要保护阿姐又没有能力,只得无奈的紧贴在花如锦肩头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蔡白薇看着也是心酸的直抹眼泪。 自己当初被家里人抛弃,得花君年搭救,本以为是跳出了火坑,没曾想又陷入另一个囹圄。 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就要重蹈覆辙,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相信我,等解决完窦家的事情我便带你们离开这个家。” 瞧着惶恐不安的母子二人,花如锦抚摸着花沐阳的额头,轻声安慰道。 “嗯。” 蔡白薇强颜欢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打算。 膝下两个小的,儿子一直被二房嘲笑欺负是个瘸子,因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龙凤胎女儿就被认定为是家里的克星。 如果如锦这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带着儿子陪她一起去死,好歹到了下面母子三人还能有个照应。 至于幼恩那小丫头,她如今已无心照料。 看着蔡氏一脸释怀的神情,花如锦以为将她安抚妥当,待得替她擦试完各处淤伤,便抱着花沐阳在她身旁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刚刚诓睡小豆丁,院子外面又重新有了动静。 纸窗外火光四射,聒噪声沸沸扬扬,花如锦猜到该是窦家人来了。 “弟妹呀,快出来吧,二哥亲自来接你了。” 伴随着一声充满挑衅的呼唤,寂静的院子重新热闹起来。 花如锦听出是那登徒子的声音,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果然不出所料,窦家二郎亲自来了。 想来窦家父子也料到,今晚花家发生了这些事,仅是些下人过来难以将事情办得妥当。 如此倒也正好,省得自己再去那虎穴之地走上一遭。 看了眼被惊醒的小豆丁,花如锦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胳膊,再次叮嘱道:“记住阿姐刚才说的话。” 随后撇下一脸焦虑的母子二人从容起身,径直走出内屋后,将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抬眼望去,二房的孟羽棠和次女花时语早已候在了院子里。 “请吧,堂妹,二公子亲自来接你了。” 花时语此刻脸上俨然没了半点惧意,目光阴测测的开始朝她冷笑。 “如锦,可不是伯母为难你,窦家已经定下吉日,待得天明后就得将你送往姑爷的墓地,你早些下去,姑爷也能早些安息。” 孟羽棠以为她并未察觉到自己先前的小动作,绝口不提让夫婿和儿子去窦家传信之事。 “咳,我也想早些去陪我那短命的夫君,就怕有人舍不得。” 花如锦面色淡然的从母女二人身旁走过,母女二人都跟躲避瘟神一样,连忙朝着旁退去,等着她走出很远,才敢蹑手蹑脚的跟上前去。 夜已深沉,花家的草堂内此时却围满了人,五六名精壮的汉子和女仆守在草堂门口。 花如锦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草堂外,就见一名身姿颀长的少年率先走了上来。 花如锦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窦家二郎窦元丞。 一袭白衣胜雪,看似温润儒雅的气质,若不是对他有所了解,哪会想到此人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二人互相对视着,花如锦从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到的尽是得意,是猎人玩弄猎物时的傲娇与自满。 眼看着两人只有咫尺的距离,花如锦故意向身下一跌,就要跌倒之际,一双咸猪手顺势揽了上来。 行将跌入他怀里的那一刻,花如锦却忽然身轻如燕的往着旁边莲步微挪,稳稳站住了身子:“将死之人,不敢劳烦二哥。” 随后又装作病怏怏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我这便随二哥回府。” 一个欲擒故纵便已将窦元丞撩得心猿意马,巴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搂住。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维持住翩翩公子的形象,只好故作矜持的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仅在嘴里小声嘀咕道:“弟妹若早这样哪会受这么多委屈,我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着这话,花如锦仅是淡淡的笑了笑。 笑意未泯,一阵清风忽然拂入草堂,一股奇特的味道顺着风势徐徐袭来。 花如锦循着这股味道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竟发现这股芳香是从窦元丞衣物中散发出来的。 熟悉的味道正与先前在院子里闻到的迭香味如出一辙: 莫非自己寻觅的那只鬼就在眼前? ------------ 第004章:死亡之夜 借着周围的火光,花如锦又暗暗的打量了眼窦元丞。 这登徒子自打回到江陵城,两年多以来一直纠缠着原主不放,却又从未得逞过,如今竟然开始玩起了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伎俩。 真是个死变态。 姑奶奶今日就让你好好感受感受当变态的下场。 这家伙肯露面亲自前来,定然是不愿看到一具尸体被抬回窦家。 而且,他纠缠两年一直未曾得偿所愿,怕是存着一肚子不甘心。 想到这里,众目睽睽之下,花如锦先是向着院外大大咧咧的走了两步,随后左边脚踝突然往旁边一扭,瞬时跌倒了下去。 “哎哟喂。” 花如锦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捏住左脚脚踝来回抚摸,故意呻吟几声后,装得楚楚可怜的请求道:“这大半夜的实在不好赶路,还请二哥通融通融,待得天明之后再行回城吧。” 先前被花如锦削断了头发,孟羽棠早已恨得牙痒痒,就盼着侄女早些被接回窦家给短命姑爷殉葬,哪里肯容她在家里多待。 不等窦元丞回话,便连忙催促道:“二公子,可别耽误了时辰呀,快些接如锦回府吧,姑爷还等着呢。” 话落,即刻朝着院里虔诚的不停叩拜:“姑爷,你早些安歇吧,你娘子马上就下去陪你了,以后你们夫妇二人在下面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胡南汐一直凝神注视着窦元丞与花如锦,瞧着窦家二郎那色眯眯的眼神,已然察觉到二公子怕的确是对孙女有些歪心思。 窦家势大,即便真是二公子轻薄孙女,最后也只会被反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开罪窦家。 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孙女立刻去为姑爷殉葬,而不是让孙女继续留在窦家守节,如此方能保住花家的名声。 说不定窦员外高兴到时还能再赏些银子。 而孙女今日的举止实在是反常得很,她也担心迟则生变,赶忙附和道: “我家这小孽障不识抬举劳二公子亲自跑这一趟,老身本该留二公子在寒舍暂歇的,只是姑爷的亡魂这两夜闹得越发厉害,怕是盼着如锦这丫头早些下去,二公子还是快些将人送回去吧,免得员外跟着担心。” 听着婆媳二人一唱一和,花如锦心知她们是见窦家来了人又重新壮了胆有了底气。 缓缓直起身来,花如锦将手插进腰间让藏着的菜刀故意滑到了地上。 随着“叮当”一声轻响,一缕寒光乍现,院里众人看得都是一惊。 胡南汐和孟羽棠立刻闭了嘴,躲得远远的。 花如锦这才弯下身去将地上的菜刀重新捡了起来。 想着跛脚的小沐阳和院子里先前飘荡的黑影,花如锦也学着小豆丁的步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随后朝着窦元丞盈盈一笑: “夜路难行,我那亡夫怕是还在这院子里,他如此急切的想要我去与他作伴,要是路上轿夫不小心颠散了轿子,我再因此划破了脸毁了容貌,到时候他该不高兴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脸色都是一阵煞白,胆战心惊的开始环顾四周。 可灰蒙蒙的夜色寂静得可怕,全然再没有半点异样的动静。 花如锦顺势看向面色变得微僵的窦元丞,意味深长道:“二哥应该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吧?” “不急,不急。” 窦元丞嘴角缓缓裂开,虽然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可自己带来这么多人,料想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不经意的看向她那水光盈盈的凤眸,格外勾人心魄,额角虽有丁点瑕疵却也难掩那绝世的风姿。 真不知花家这种破落户如何能养出这等出水芙蓉般的俏丽女子。 要真让她划破了脸蛋实在可惜。 再想着她往日里对自己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叫人心痒难熬,今日说什么都要让她从了自己。 顾视着众人,窦元丞随即开口道:“请三少夫人回屋歇息,天亮再启程。” 花如锦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懈了下来。 不过这死变态如此不知廉耻,喜欢轻薄调戏自己的弟妹,今日这样的机会怎能让他错过。 将紧握的菜刀慢悠悠塞进他手中,花如锦黝黑的瞳孔中隐隐透出一丝魅惑:“我房里的门栓有些陈旧松动了,还得劳烦二哥差人去帮我修理修理。” 语声轻盈撩人,如薄雾般萦绕在窦元丞耳边。 她这是何意? 窦元丞内心涟漪四散。 莫非是被自己吓怕了,要向自己讨饶? 定是,定是,这世间有几人不惧鬼魂索命。 她将防身的刀具给了自己,又故意留宿花家,还给了暗示,想来是觉得以往在窦家人多眼杂不好与自己亲近,所以才逃回花家引自己前来。 可真是只聪明的小狐狸。 每次都让父亲那老东西撞见自己的好事,他虽不罚不责备,可也从未让自己如意,只怕早就自己个儿先惦记上了这小狐狸。 咳,终究还是做儿子的技高一筹。 念及于此,他内心一阵狂喜,小声低语道:“不过一夜的时间,弟妹何必再折腾,夜已深沉,还是将就着早些歇息吧,如此万一夜里受了惊吓二哥我也好差人及时去伺候。” “倒是二哥考虑周到。” 花如锦凤眸微沉,压着步子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缓缓迈入内院。 胡南汐与二房众人见她将菜刀给了窦家公子,也顿时放松了警惕。 想到天明之后,这死丫头就得被拉去殉葬,孟羽棠和花时语母女默默相视着嘴角都忍不住现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回到先前的屋子,花如锦先是翘首打量了眼最西边的角落,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柳叶窗上,似有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再去顾及蔡氏母子,轻轻关上房门后,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各处。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陈旧的床榻和木桌,也就靠着墙角的一口衣柜和很小的妆台。 因紧邻着外院的厨屋,屋子里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烟熏味。 她将散落在地的床被、凉枕重新收拾起来,铺好被褥之后,依稀记得衣柜中还有一把剪刀,刚买不久,十分锋利,便立刻寻了出来。 看了眼并未拴严实的门栓后,这才放心的拿着剪刀躺回了榻上。 吹了灯,将剪刀藏入凉枕之下,开始静静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虽然有些困倦,可这个时候她连眼皮也没敢合上。 记得窦家二郎有些身手,如果不能一招制敌,这死变态必然不会再放过自己。 今夜是自己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既不能将他弄死,却又不能让他有反抗的力气。 静静的躺在床上凝神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有了动静。 随着门栓滑落在地的轻响声传来,花如锦下意识的在黑暗中摸了摸凉枕下的剪刀。 微弱的脚步声如鬼魅般若隐若现的充斥在屋子里,她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急促的呼吸声正在向着自己缓缓靠近。 “弟妹。” 低沉的呼唤声夹着阵阵冷意悄无声息的响起在她耳边,花如锦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偷偷闭上了双眼。 ------------ 第005章:以牙还牙 “弟妹,二哥进来了哟。” 低语声连续在耳边响了几次,花如锦装作熟睡着向床榻外侧翻了翻身,一只手却已偷偷的伸进了凉枕下方。 黑暗中,她隐隐的感受到有衣物掉落在床上,随后是自己腰间的束带被人缓缓剥开。 她尽可能的沉住气,就在衣物即将散开的一瞬间,花如锦瞧准时机握紧剪刀猛的向正要扑下来的那道黑影双腿间径直刺去。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立时响彻整个屋子。 “二哥,不要。” 花如锦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迅速拔出剪刀朝着惨叫的黑影凌厉一脚猛的踢了上去。 “嘣。” 黑影直接仰翻过去,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床榻都跟着地动山摇的猛烈一颤。 “你个贱......” “二哥不要,二哥不要啊。” 不等痛苦的叫骂声出口,花如锦赶紧下床搬起面前的桌案又狠狠朝床上砸了下去。 “啊......” 哀嚎声越来越大,歇斯底里的开始在整个院子蔓延。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巨大响动,窦家奴仆和花家众人立刻赶了过来。 眼看着火光重新将草屋照亮,花如锦暗暗瞥了眼已经瘫软在床上痛得面目狰狞的窦元丞,连忙拾起地上的剪刀慢悠悠的退到了床榻边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拉住凌乱的衣衫,做出一副十分惧怕瑟瑟发抖的样子。 接下来,她倒要看看花家老婆子如何袒护窦家二郎。 “二公子。” 率先冲进屋来的几名窦家老嬷嬷看到浑身狼狈的窦元丞,吓得面色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快......快......将这贱人送官。” 窦元丞紧捂着流血不止的裆部,疼得咿呀乱叫,唇角都被咬出了血来,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再也顾不得什么翩翩公子的形象。 “三少夫人,你怎么能对二公子这般心狠手辣,要是员外怪罪下来,你们整个花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下半身已是鲜血淋漓的窦元丞,为首的老嬷嬷一边恶狠狠的瞪向花如锦,一边吩咐奴仆们上来为他检查伤势。 瞧着这番情景,孟羽棠脸都绿了,怒瞪着花如锦,大声叫骂道:“你个死丫头,看你做的好事。” “二伯母说的什么话呢。” 花如锦重重的吸了吸鼻子,故意看向脸色阴沉的胡南汐,将先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柳知县早已为我颁了节妇匾,离任前还让官衙为我们花家造贞节牌坊,我一个弱女子,二哥大半夜的却跑来我房里想要欺负我,我如果念着伯婶情意从了他,不光是我们花家颜面扫地,更是让柳知县为难,还请祖母为我做主。” “你还弱女子?” 孟羽棠细细打量了眼床榻上脸色已经煞白的窦元丞,气得大气直呼,赶忙看向胡南汐恳求道:“母亲,这死丫头下手不知轻重,将二公子害成这般模样,简直就是个悍妇,快些将她送官吧。” 胡南汐脸色阴晴不定的,只是瞪着诺大的瞳孔紧盯着花如锦。 她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玩这样的阴招,更没想到窦家二公子会如此不知收敛,在自己家里干出这样的事情,还让人给拿了个现行。 心里气着孙女坏了自己的好事,可又拿她半点法子没有。 正当她茫然无措之际,儿子花君年已从城里回来,领着医师和蔡白薇母子几人急急忙忙的进了屋。 看到缩在衣柜角落的花如锦,浑身衣衫不整,蔡白薇心痛的连忙过去搀扶住她,哽咽着问道:“如锦,你没事吧?” 花如锦慢悠悠的摇了摇头,便见花君年压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榻前,直勾勾的怒视着窦元丞,厉声质问道:“二公子,你怎会在我家如锦的房里?她可是你弟妹呀。” “我......” 窦元丞疼得额间冷汗直冒,唇角已经发白,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花如锦这小毒妇是在算计自己。 可暗暗的瞥了眼身上乱糟糟的衣衫,一时间也是百口莫辩。 “这......” 他跟前的老嬷嬷自知难以解释,又担心自家公子的伤势,只好敷衍道:“六爷,我家公子被三少夫人伤得不轻,还是先让我等将公子抬回府去医治,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吧。” “不可以。” 跟着进来的医师冷嗤一声,直接拦在了窦家人前面,阻住了去路。 浑厚低沉的嗓音让花如锦经不住多看了眼那人。 修长挺拔的身材被一身蓝色绸衫包裹,俊美柔和的脸庞处处散发着沉稳的贵族气质,让她随即记起此人正是原主的表哥舒瑾玄。 早年间,胡南汐为了银子,将女儿花梓妍卖给了县里医户舒家给犯病的儿子冲喜,因过了病气产下两个儿子没两年就病逝了。 但因着这层姻亲关系,两家一直交往甚密。 舒瑾玄缓缓解下身上的披风,过来披到花如锦身上,这才重新面向窦元丞,肃声说道:“伯婶不交言,叔嫂不见面,窦家二公子对胞弟遗孀如此不敬,与禽兽何异?” 说罢,立刻转向胡南汐,斩钉截铁道:“还请外祖母发落,立即将人遣送官府,为表妹做主。” 胡南汐紧咬着牙关暗暗捏紧了拳头。 如果将人押送官府,无疑是要与窦家交恶;可若将人放走要是再被窦家反咬一口,孙女的死活是小,花家的名节是大。 当年老三的事情让全家上下这么多年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这一家老小可再也不能沦为村里人的笑柄。 反复思忖之后,她狠狠的瞥了眼花如锦,只得松口吩咐门外二房的花君煦、花承安父子:“窦家二公子罔顾人伦,欲对胞弟遗孀不轨,速去县衙报案,求知县大人为我花家做主。” “我看谁敢。” 为首的老嬷嬷顿时急了眼:“我窦家有功于本县,我家员外更是数次受到过前任知县大人的嘉奖,柳知县即将高就入京,你们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是非就不怕柳知县怪罪吗?” “可你家二公子犯的是奸淫妇女罪呀。” 花如锦紧了紧肩头轻薄的披风,缓缓走回床榻边,狠狠的瞥向说话的老嬷嬷:“按着大业朝律令,奸淫者当处以绞刑;奸淫未遂者,廷杖一百流三千里,嬷嬷觉得柳知县是紧着官身重要还是替我这二哥出头要紧?” “咳,如锦啦,何必将事情做得太绝,你二哥想必也是无心之过,你将他伤成这样已是伤了两家和气,若再将人扭送官府,回到窦家你再如何与你公爹相处?” 花君煦在县衙本就是个末流小吏,人微言轻,哪肯因为侄女的事情与窦家和前任上司交恶。 况且,侄女耍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着离开窦家,如此免不得要和窦家打一场难缠的官司,耗尽去的银子全然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连忙劝道:“我看啦,大家不如各退一步,你二哥还是先让人送回去医治,至于你公爹那里,我亲自去与他求个情,经过今日之事,我想他也能明白你这几年的苦衷,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留在窦家,他自然不会再强迫你为姑爷殉葬。” “要是今夜我这二哥进的是堂姐的屋子,二伯还会选择如此息事宁人吗?” 花如锦目色冰冷的指了指门外围观的花时语,花君煦顿时哑口无言,与孟羽棠面面相觑了眼后,只得依了母亲的吩咐,默默的领着儿子急忙出门。 “窦家家风不正,我那公爹却视若无睹,那就让我这做儿媳的来替他管教管教他这不守家规的逆子。” 时至此刻,人证物证皆在,花如锦已俨然不惧会有人再敢袒护窦元丞。 只要以此为契机撬动官府立案,赢得上公堂的机会,她倒不信窦家那位大善人宁可舍弃自己的儿子也还要揪着自己不放。 ------------ 第006章:死因 舒瑾玄虽然不同意窦家人将窦元丞送回府去,可也担心闹出人命来会对表妹不利,于是先将花家人请出了屋子,这才替窦元丞用了些金疮药,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最后又吩咐带来的几名壮实的家丁守在草屋外,这才安心的离去。 窦元丞见此情形,渐渐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妙,刚有了点力气,便忍着疼痛朝外面大喊威胁道:“花如锦,你个小贱人,你竟敢将本公子扣在这里,你们一家都给我等着,等我父亲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话可直接惹恼了本还想护他的胡南汐,愤懑的甩了甩袖子沉着脸就转身离去,再也不愿过问这位窦家二公子的死活。 而听着屋子里面那无力的咆哮声,花如锦微微扭了扭唇角,只觉得滑稽可笑:这可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摆公子爷的款。 看来自己终究是手下留情了,竟让这死变态还有喊话的力气。 不过做律师多年,她对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 如果防卫适当,即便上了公堂辩护起来也不是难事;可一旦防卫过当,就算占理受害方多多少少都会受到连累。 所以她才将今夜的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就连下手也十分注意分寸。 好在刚才那一剪刀下去虽说没能要了这死变态的性命,但帮他改改风流的性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他的死活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犯不着再为这样一个阶下囚浪费口舌。 目光冰冷的瞥了眼屋内,便搀扶着蔡白薇率先回了最西边的茅屋里。 花君年虽是惧怕母亲,可她将自己妻女害成这般模样,此时也顾不得胡南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抱了药箱领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和表侄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尽是些不省心的,没用的废物。” 孟羽棠暗自发了句牢骚,心知表侄向来同情怜悯势弱的六房,今日让他撞见了家里这摊子事,定是会帮着如锦这死丫头把事情闹到官府去。 她得趁着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解决了心头的大事,于是赶着天明前悄无声息的带着女儿花时语离开了花家小院。 回到西厢房后,花君年重新添了油,屋子里渐渐变得亮堂起来。 花幼恩、花沐阳姐弟毕竟年幼,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刚被抱上床,花幼恩就打起了呼噜。 倒是花沐阳,迷迷糊糊的还抓着花如锦的衣襟,担心的问:“阿姐,是不是将欺负你的那个坏蛋送到了官府,祖母就不会要你去死了?” “快睡吧,阿姐是打不死的小强,可没那么容易死。” 花如锦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虽说与两个小豆丁没什么感情,可原主疼爱他们,自己得尽量维持人设,也学着原主往日里那温和的性子将小豆丁诓睡。 花沐阳闭着眼,哈欠连天,嘴角却还在轻轻扭动:“那窦家那死鬼呢,他还会来缠着阿姐吗?” 腮帮子微微鼓了鼓,气得小豆丁直接睁开了眼。 一家上下都没见过那死鬼,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凭什么还要一直缠着自己阿姐。 “那死鬼已经让阿姐给制服了,他不敢再来。” 看着小豆丁愤懑的样子,花如锦轻声安慰了句,一边继续诓睡小豆丁一边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不讲唯物主义,上至君王显贵、下至黎民,对于鬼神的信仰可谓是虔诚得很,倘若窦家那老家伙仍想拿死人做文章,还真是件棘手的事情。 好在窦二郎这死变态眼下已没了兴风作浪的力气。 舒瑾玄在一旁替蔡白薇把脉检查伤势,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心里也是一阵愤懑:“我虽与窦家那位三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可往日也听人提及过此人,据说是位谦谦君子,即便是死了也不该这般胡搅蛮缠,更何况他与如锦的亲事本就是稀里糊涂的,算起来还是他负了表妹。”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 花君年轻叹着皱起了眉头:“这几年我也托人打探过姑爷生前之事,并不是个病秧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暴病身亡了?” 话到这里,经不住偷偷打量了眼女儿,暗自揣测道:莫非真是如锦这丫头是个克夫的命? “小舅父小舅母也不必太担心,横竖是窦家无礼在先,窦员外要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就不该继续这般不近人情的无理取闹。” 说话间,舒瑾玄已为蔡白薇包扎好额间和手上的伤口,又取了些药过来,正准备为花如锦擦药。 “我自己来。” 花如锦朝他温温笑了笑,接过药缓缓走向妆台边,回想着过往的经历,脚步忽的顿了顿。 印象中,原主与这位表哥自小关系极好。 若没有叶家这门亲事,她最想嫁的便是这位表哥。 只是天不遂人愿,三年前虽是退了叶家的亲事,可舒家那位老太太嫌弃原主一家的门第,阻拦了二人的亲事。 原主倒也是个识趣的,不死缠难打,主动与他划清了界限。 只是他大半夜的赶来替一家人解围,也不好寒了人家的心,花如锦解下肩上的披风折叠整齐后转身交到了他手里。 可瞧着他那真挚又殷切的眼神,不说点什么总觉得过意不去。 想了想,才彬彬有礼道:“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谢了。” “?” 舒瑾玄呆呆的接过披风,见她对自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心知这妮子是在埋怨自己当初没能护住她,委屈的咽了咽口水,只好从药箱里取了些药出来放在妆台上,温声叮嘱道:“我去院子里守着,你在小舅母的房中好好歇息。” “行。” 想到天明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唇枪舌战,花如锦浅浅点了点头。 “我去陪着你二表哥。” 花君年心疼的瞥了眼蔡白薇,性子虽是软弱,可也是打心底里怜惜她,领着舒瑾玄出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又回过头来嘱咐道:“如锦,你记得替你阿娘身上再涂些药。” 花如锦顺势看了眼倚靠在床头甚是憔悴的蔡白薇,想着她背上定是有不少淤伤,取了些药膏出来走回床榻边,轻声吩咐道:“阿......娘解了外衫,我替你上些药。” 这声阿娘虽然叫着仍有些拗口,不过此时已经顺遂多了。 “嗯。” 蔡白薇应了声,因为表侄的到来,让她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等着女儿替自己抹完药,她重新整理好衣衫一边替花如锦额头抹药一边宽慰道: “方才听你阿父说,你大表哥如今进了太医院,说不定早晚能有机会到御前伺候,窦家就算不顾忌咱们家也得顾忌着你姑母家,就听你表哥的,今夜就好好在为娘房中歇息,接下来的事情让你表哥去料理,他定是会为你做主的。” “好。” 花如锦淡然笑了笑。 如果能躺平,她自然愿意坐享其成,就怕事与愿违。 当年原主都没能傍上的大腿,她可不想再做指望,没道理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胡南汐那老婆子和二房一家显然还是不愿意得罪窦家,方才虽是迫不得已让花君煦、花承安赶去了县里,但心里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可折腾了这一夜,她实在困乏得紧。 好在这家里并非人人极品,她尚能安心的睡个囫囵觉养精蓄锐。 上辈子无依无靠的,年纪轻轻就只能被迫沦为社畜,摸爬滚打许多年好不容易混到金牌律师的职称,积攒了些家私,可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嗝屁了,猝死在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瞧着眼下的情形,此生又得从头再来。 不过为了汲取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好歹要悠着点。 想到这里,她便乖乖的躺倒在床上,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下意识的睁眼,麻利的起身,脑海里习惯性的浮起一个念头: 又要投入战斗了。 ------------ 第007章:不打自招 迅速的理了理衣衫,见蔡白薇才睁眼,花如锦也顾不上去搀她,急急忙忙先走了出去。 拉开房门,想着她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性子,又赶忙叮嘱了句:“阿娘就留在房里照顾幼恩和沐阳,我出去看看。” 如此也免得到了紧急关头,她又哭哭啼啼的去求胡南汐那老婆子做主,给自己添堵。 速速关上房门后,花如锦一边向院外走一边扭头打量院东头的情形,见舒家的家丁还死守在草屋门口,这才安心的去了堂屋。 刚到外院,便看到一群官差从篱笆墙外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草堂门口也已围满了人,都围着花君年、舒瑾玄议论纷纷: “窦家欺人太甚,家里养了这么个不知礼仪廉耻的东西,还恬不知耻的扣着少夫人为他那短命儿子守节,实在是贻笑大方,这不明摆着将人往死路上逼嘛。” “六爷和舒家公子放心,在下愿替三少夫人去公堂争上一争,助她摆脱窦家的魔爪。” 瞧着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个个书生样貌,花如锦随即听出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是赶来揽活了。 大业朝自开朝以来,为了减少冤假错案便大兴诉讼,使得讼师行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许多有才学的书生或是落榜士子皆争先恐后的涌入此行业。 可这年头蒙学尚未普及,秀才举子屈指可数,就算全部参与进来也是忙不过来的,加之近年来朝廷内忧外患,各处县衙人手不够用,各地知县们只得再次降低标准,只要读过书明事理者都可以承接诉讼。 为此,县衙附近每日都聚集着不少在此“趴活”的巧嘴,为了抢到活他们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光。 花如锦这才刚露面,便有几人蜂拥过来,笑眯眯的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三少夫人,不,是花家小姐,在下对花小姐的遭遇十分同情,愿肝脑涂地的替小姐打赢这场官司。” 瞧着一张张殷切的嘴脸,花如锦心说:能否免费? 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别说是没银子,就算是有些银子请人打官司也不敢大意。 要是遇上位无良讼师,打不赢官司不说还得白白耗进去银子。 “多谢诸位的好意。” 花如锦礼貌性的客套了句,想着这些人该是在县衙从出勤的差役们嘴里闻听了风声,一边回话一边四处打量着进来的人群,可除了官差和揽活的讼师们,压根没看到窦家那位大善人的身影。 连去县衙报案的花君煦、花承安父子也不见人,这倒是奇怪了。 正思忖间,忽听一道凌厉的话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真是世风日下,诸位如今竟然为了个伤风败俗的妇人卑躬屈膝折节下士,真是有辱读书人的体面。” 话音落下,就见一群身着麻衣孝服的男女老少从篱笆院外涌了进来。 来者大约十余人,一进门就直奔花如锦跟前,不等众人反应便立时跪倒在地,大声祈求道: “恭请三少夫人入土为安,早升极乐。” 面对这群突如其来的“孝子贤孙”,花如锦吓得柳眉微蹙,神情一愣: 姑奶奶年芳十六就要被逼着为人殉葬,怎生入土为安? 顶多也就是个死不瞑目。 她迟疑着抬眼看向正在说话之人,见是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被花君煦、花承安父子陪同着一道走了进来: “在下江陵城顾朗熙,特受窦员外嘱托,前来替他老人家全权处理家中琐事,还请诸位莫要为难。” 听到顾朗熙的名头,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没想到窦家竟然请来了顾公子。” 闻听此话,花如锦心里头也不由得一凛。 关于顾朗熙的名头她脑海里印象颇多,此人乃江陵城四大名嘴之一,号称江陵城最会挣钱的年轻讼师,凡是经他手的案件,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从无败诉经历。 看来窦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窦元丞这事已是板上定钉,即便是请来了当朝皇帝,只怕也不敢公然徇私。 除非,窦家那位不想要这儿子了。 见窦家来了人,舒瑾玄和花君年连忙护到花如锦身前来。 而闻听到外面的动静,舒家奴仆这才允许窦家人将窦元丞带了出来。 胡南汐和蔡白薇母子三人紧跟在后面,胡南汐一个劲的赔礼道歉:“二公子,我家这小孽障纵然有错,可也的确是你无礼在先,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到府中莫要嫉恨,往后伯婶二人好好相处。” 窦元丞憋着一肚子气哪有心思搭理这老太婆,被老嬷嬷们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人群中,脸上毫无半点愧色。 见来接自己的人是顾朗熙,委屈憋闷了一夜的心情终于如释重负。 恶狠狠的瞪了眼花如锦,很想大骂可又不敢太过用力,力气稍微大些就容易扯着裆。 他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向着顾朗熙请求道:“顾公子,你来得正好,花家这小贱人跋扈得紧,将在下伤成这样,你赶紧让官爷们将她下狱,我要让她们全家人都得去为我三弟殉葬。” “窦二公子,你真是好赖不分了,这江陵城可不是你窦家说了算。” 舒瑾玄没好气的瞪了眼窦元丞,望向顾朗熙,正经严肃的说道:“人,你们可以带走,但必须得拿出退婚契约,并向花家道歉。” 顾朗熙却置若罔闻的走到一直未开口的官差们面前,向着领头之人拱手道: “典史大人,窦员外昨夜受了惊吓,不便亲自前来,临行前特意交代在下,二公子枉顾礼法,做出这等违反律法有辱家门的丑事,他不敢徇私护短,还请典史大人将人下狱按律处置。” 这话一出,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按律处置?” “那可是廷杖一百流三千里的重罪,窦员外还真是公正严明,不愧是受过柳知县嘉奖的名士。” 一时间那些想趁着此事从花家挣银子的讼师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恭维起窦员外。 花如锦听着也是一阵唏嘘: 好一个大义灭亲。 这究竟是多大的仇怨,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肯舍弃也非要将我拉去替窦三郎殉葬? 回想着两家的过往,好像两家并无什么瓜葛纠纷。 这老家伙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窦元丞此时也已吓得双腿发软。 本以为来了救兵,没曾想是来落井下石的,气得他直勾勾的瞪向顾朗熙,忍着裆部袭来的剧烈疼痛,破口大骂道:“顾朗熙,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害我,我父亲怎么可能不管我的死活?” “二公子息怒,在下只是将令尊的话如实奉告。” 顾朗熙面色肃然,从容的回道。 跪着的老管家也是声泪俱下:“二公子,并非顾公子不肯搭救,老爷说了,你铸下大错怨不得旁人,可三公子的亡魂不得不安抚,昨夜你走后府上一直不得安宁,我等都是亲眼看到了三公子出现在府上,想必他是在埋怨当初老爷没有遵从他的遗愿让少夫人为他殉葬。” “不可能,我从未吓唬过父亲。” 窦元丞顿时慌了,可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看着周遭投来的异样眼神,心里直发怵。 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硬着头皮咬紧牙关据实相告道:“我......我的确是扮鬼吓唬过弟妹,可我昨夜来到花家后就一直困在此处,如何再回去吓唬父亲?” “什么,昨夜竟是二公子你在我家装神弄鬼?” 胡南汐气得不轻,心里直骂娘。 这狗东西昨夜将一家人吓得灯都不敢熄,实在是个变态。 可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当着窦家人的面她也不好出手教训,只得无奈的摇头:“真是胡闹。” 余光瞥向花如锦,见这死丫头镇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顿时明了了几分:只怕她早就知晓了一切,故意引窦二郎上钩的。 这丫头如今变得又阴又狠,不由得让她眼里渐渐生出了惧意。 而花如锦此时的思绪早已不在窦元丞身上: 这死变态昨夜的确被人死死看守在院子里,那窦家府上怎生又闹鬼了? ------------ 第008章:疑点 花如锦若有所思的埋头看向跪着的老管家,沉声道:“你方才说二公子离去后,三公子又出现在了府上,还吓坏了窦员外?” “的确如此,府上许多人都有看见。” 老管家一边拂泪一边作答:“老奴不敢欺瞒少夫人,你也知道老爷向来面慈心善,当初老爷就是怜惜少夫人才违背了公子遗愿将少夫人留在府上,若不是少夫人此次闹着出府弄得家宅不宁,他也不至于狠下心来。” “好一个面慈心善,你们如此苦苦相逼,难道就不怕将来我也变成厉鬼向你们索命?” 花如锦凤眸微沉,扫向跪着的窦府下人们:“我看定是你们残害了自家公子,让他有冤难伸,才变成厉鬼来吓唬你们吧?” 闻听这番话,奴仆们脸上的理直气壮顿时全无,纷纷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再搭话,生怕她记住了自己的面孔。 府上尚未清净,要是这位少夫人再化成厉鬼,到时候将旧账算到自己头上那还得了。 “三少夫人休要妄自揣测。” 顾朗熙气定神闲的面向花如锦,冷笑道:“为夫殉节乃是我朝立朝以来就有的传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更是传承千百年不变的德行礼数,三少夫人既然嫁入窦家,又无子嗣绵延,自该遵从夫命为夫殉节,天经地义。” “恕我冒昧,请问顾公子令堂令尊高寿?” 花如锦柳眉微蹙,不紧不慢的问道。 顾朗熙稍作迟疑:“家父亡故多年,只剩老母寡居,如今也已年近花甲。” “既然顾公子如此知书达理,对我朝礼法更是烂熟于心,说句大不敬的话,顾公子不劝令堂为令尊殉节去为家中博个美名,为何偏要来为难我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弱女子?” “你......” 顾朗熙气得暗暗捏了捏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让这女子下了套。 花如锦拧眉浅叹:“我与那窦家三公子既无夫妻之实,甚至连夫妻的名分也是被人强行扣上去的,姑且说我老实本分,不敢对抗官府,只能逆来顺受,可窦家如此对待官府钦定的节妇,试问顾公子,换做是你,可愿稀里糊涂的被人冤死?难道安守本分的老实人就不配活着?” 胡南汐与窦元丞在一旁听着皆是脸上一阵发烫。 就差被指名道姓了。 蔡白薇被女儿这番说辞说得热血澎湃,也顾不得花君年的阻拦和婆母的白眼,径直上前去跪倒在官差们面前,竭力恳求道: “还请各位大人为我家小女做主,当年窦家三公子无端病逝,窦家人强说是小女克死了三公子,留下小女为夫守节奴家也认了,可他家二郎这秉性今日诸位也是见识到了,并非小女不忠呀。” “这......” 典史陆修远面露为难。 三年前,他初来江陵城就听闻过窦家之事,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突然暴毙的确是蹊跷。 可仵作验尸结果又无异样,既无凶杀痕迹也无下毒凭证,实在是寻不出蛛丝马迹,只能下了暴病身亡的结论。 如今舒家出来干预此事,窦家二郎也的确是德行有失,加之新来的知县叶成帏又是个不好敷衍的主,他不好偏袒谁,目光游移在舒瑾玄和顾朗熙身上,谨慎的开口道: “窦家二公子这次实在是罪孽不轻,家中有此不堪的恶徒,还真是委屈了花家小姐,我看不如这样,既然窦员外刚正严明,窦家二公子我带回县衙公事公办,至于花家小姐嘛,如今家风已正,可放心的继续回窦家为夫守节。” 不等众人反应,胡南汐便点头接过话来:“如此也好。” 她是个眼里只有银子的,至于孙女的死活早已无足轻重。 现在这样的结果,既惩处了窦元丞,还保住了花家的名声,简直是一举两得。 谁知她话音刚落,顾朗熙目色凌厉的就视了过去,几乎一字一顿的回绝道:“不—可—以。” 随后从旁人手中取来几页卷着的纸笺,恭敬的递到陆修远手中示意: “这里是两家的婚书契约以及窦家三公子的遗书和生前的几幅字迹,还请典史大人过目,如今并非窦员外不肯让步,而是事关亡者遗愿,若不将人殉葬,难以令逝者安息呀。” 话落,又特意打量了眼花如锦:“窦员外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二公子不敬少夫人他也铁面无私的将人绳之以法了,少夫人自该遵循法度,谨遵亡夫遗命才是。” “如何证明此遗书乃窦家三公子亲笔所写?” 瞧着陆修远一丝不苟的察看几幅字迹,花如锦灵机一动,不屑的摇了摇头:“这种以假乱真的戏码顾公子行走衙门多年想来并不少见吧?” 此话一出,便立时引来了讼师们的质疑: “是呀,花家小姐所言甚合情理,倘若果真是三公子遗命,窦员外为何不选择在三年前公之于众,如此既暖了花家人的心还能博些贤名,可他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拿出来,莫不是别有用心?” “能仿人字迹并且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我江陵城并不缺此能人,听说顾公子就极为擅长临摹他人字体,莫不是顾公子为了讨好窦员外刻意替人编撰的这封遗书吧?” “简直一派胡言。” 听着周遭的质疑声,顾朗熙怒从中来,连忙解释道:“遗书自然是三公子亲自所写,窦员外不选择在当年公之于众为的不过是不让少夫人和花家担心。” “那就更没道理了。” 花如锦见他神情开始慌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背后必有蹊跷。 “当初我与三公子成婚,他不在府上好好拜堂成亲,却偷偷躲起来写遗书,这是何道理,试问诸位,你们在什么时候才会想到留下遗书?” 话音刚落,便有人抢着答道:“自然是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 “可这窦家三公子与我成婚时尚只有十六七岁,未及弱冠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他为何会想着写遗书?” 花如锦目色如霜,静静看向顾朗熙:“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面对众人的质疑,顾朗熙神色微动,可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保持着临危不乱的气势。 而陆修远已然从花如锦的话里察觉到了些之前没有过的猜疑,思索着将遗书与几幅字迹缓缓递到她手中。 花如锦接过遗书仔细观瞻,一边比对着其他字迹一边解释道:“凭着纸上的字迹的确是已经有些年头,也无篡改痕迹,不像是近来所补。” 反复观看了几遍之后,她立时发现了些猫腻:“但有一点,三公子是突然暴病身亡,这封遗书下笔苍劲有力,处处透着雄浑的气势,哪里像是一个垂死病中之人所写,如若顾公子非要认同这封遗书乃我那亡夫亲笔所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早就知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如此可就是骗婚了。” 虽然还只是猜疑,可缜密的推断逻辑再次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骗婚,那可是大罪呀。” “花家小姐,即便你巧舌如簧,可当初你家的确是收了窦员外的银子。” 顾朗熙故作镇定的从陆修远手里拿回婚书举在手中:“有两家的婚书契约为证。” 看似淡定,心里却渐渐紊乱起来。 在讼师行业横行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能言善辩之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好在她也只是些猜疑,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不足以和自己公堂对质。 ------------ 第009章:转机 听到骗婚一说,胡南汐也不敢再作壁上观,连忙解释道:“老身的确是收了窦家的银子当聘礼,可窦员外并未告知过姑爷身子不健朗。” “不错,三公子在与花家小姐成婚前身子的确是健朗的。” 顾朗熙阴恻恻的笑了笑:“否则窦家怎会认定是花家小姐克死了三公子呢,毕竟花家子女克夫命短这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顾公子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既然窦家知晓花家的底细还要娶我入门,那不是窦员外自己个儿嫌他儿子命长嘛。” 花如锦冷笑着摇了摇头。 理说不过竟开始人身攻击了。 不过在律师场上拼杀多年,这种事她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顾朗熙这话俨然触及了花家人的痛处,就连二房花君煦也顿时没了好脸色。 他目光沉沉的瞥了眼顾朗熙,不悦道:“顾公子好歹是读书人,说话自该注意分寸。” 本就不喜欢与这些讼棍打交道,如今被侄女逼着惹上官司,又不见自家娘子的身影,他气恼之余也只好帮着侄女说上句公道话: “俗话说有理不怕辩,我家如锦这丫头虽说蛮横了些,可对于姑爷当年的死我们的确是颇有微词,再则姑爷这封遗书的真伪如锦这丫头质疑得也没错,我倒想问问当年姑爷为何不露面拜堂成婚,而是选择了销声匿迹,还请顾公子给我们花家一个交代。” 陆修远可不想介入两家的纷争之中,而且从花如锦先前那番话里已然听出了些苗头: 看来窦三郎的死必然有蹊跷。 环顾着众人,他一脸和气的拱了拱手:“既然各位因此事僵持不下,本官也不好擅作主张,自会回县衙详细禀明知县大人,就请花家小姐与顾公子备好诉状,到时二位若有冤屈自可公堂对质,知县大人必有决断。” 一句话就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知县。 随后收走一应证物,向着众人赶紧辞别后,令差役们押解着窦元丞匆匆离去。 窦元丞喊破了喉咙,但这次就连伺候他的几位老嬷嬷也纷纷埋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如今官府介入此案,顾朗熙虽是一肚子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让窦家奴仆们强行拿人。 目光阴邪的瞥了眼花如锦和她身边围着的讼师们,冷冷说道:“既然花家小姐对遗书一事存在质疑,那就请拿出证据,否则到时公堂之上可别怪在下欺负你是一介女流。” 随后,轻摆手中折扇,扬长而去。 窦家奴仆们见状,也只好灰头土脸的起身紧随其后。 讼师们确认顾朗熙会替窦家打这场官司,哪敢有人在花家逗留,纷纷告辞。 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了花家的院子。 花如锦上前去搀扶起蔡白薇,此时心里虽说是断定了窦元骞之死和那封遗书有蹊跷,可窦家那老家伙宁可大义灭亲将窦元丞送入大狱也要令自己殉葬究竟是图谋个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这可不像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大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事。 再则,窦家为何还在闹鬼? 难道果真是窦元骞的亡魂在作祟? “表妹不用担心,既然陆典史松了口,那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去公堂对质,若是没人愿意接这场诉讼官司,我亲自替你上公堂。” 舒瑾玄以为她是在焦虑那些见风使舵的巧嘴们离她而去,连忙过来安慰。 胡南汐在一旁听着甚为不满,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如今是越发的厌烦这个外孙了。 不和他那大哥一样专心研究药理,却整日里不务正业的来掺和自己家这档子事。 “瑾玄,要是放在往日,你想替你表妹强出头我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今非昔比,她离开了窦家就是个寡妇,你让她往后如何生存,继续倚仗她那窝囊爹?” 充满嘲讽又很无奈的瞥了眼六儿子花君年:“凭他每年挣那三瓜两枣,怕是连两个小的都难养活。” “母亲教训的是。” 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了转机,蔡白薇一心想着将女儿救出那虎狼窝。 也不敢顶撞婆母,只能憋闷的委曲求全:“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家没有再退让的余地,还请母亲体谅,只要能让如锦离开窦家,儿媳往后就算是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也会和君年出去多赚些银子,不给母亲和家中添麻烦。” “呸,你休要再与我说这些大话。” 胡南汐恶狠狠的瞪向她:“你真是和那叶家的婊子一路货色,都是不要脸的荡妇,上梁不正下梁歪,勾搭我儿子这么些年让他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还连带着个阴的(龙凤胎:古代将双生子女视为不祥)来克他,简直是晦气到家了,你就是我花家的灾星,难怪我儿这些年事事不顺遂。” 说完,就举起手中的拐杖挥向蔡白薇。 花如锦对这老婆子实在是忍无可忍,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当着舒瑾玄与二房父子的面,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拐杖直接用力扔到了院子外面去。 “花如锦,你做什么,她可是祖母?” 花承安气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伸手就指向了花如锦。 “滚蛋。” 花如锦简单两个字便将二房这位只会曲意逢迎的小王八犊子吓得连忙躲进了花君煦身后,就连舒瑾玄也被吓得身子猛的一抖。 “祖母说话前也该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他们没能力养活家小?” 一时间思绪萦绕,就如同原主的鬼魂附了身,花如锦目光直勾勾落在胡南汐身上,眼里充满幽怨: “我阿父阿娘虽是在外四处颠沛流离的奔走行商,可哪一年没往家里捎银子,而你可有半分花到过我身上?就连我上私塾的银子也让你拿来贴补给了二伯一家,为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你自己屋子成日里好吃好喝的藏着吃得满嘴流油,却让我紧衣缩食,你花着我阿父阿娘辛苦挣来的银子,甚至是为了几口蜜饯子钱连我的亲事都能当做交易,如今还来埋怨他们没本事,你这心肠当真是铁打的。” “老婆子我大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难道就不该好好享受享受?你们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着子女和外孙的面被小丫头数落,胡南汐只觉颜面扫地,面红耳赤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连哭带唱的叫骂:“哎哟喂,我这一生改嫁三次为的什么哟,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这群兔崽子喔,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养出这么些不成器的白眼狼......” “君年,你也不好好管管如锦这丫头。” 花君煦觉着侄女今日愈发的嚣张,可想着昨夜的经历,也不敢直接训斥她,只得向花君年求助。 花君年方才听了花如锦与顾朗熙的争论本就开始对窦家生出了怀疑,此时再听了女儿这番抱怨,心中对母亲的埋怨更深。 他目光变得呆滞,眼圈中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愠色。 ------------ 第010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祖上说起来好歹也算书香门第,自己没混出个名堂却不能苦了儿女,就想让儿女们多学些礼仪规矩,多认几个字,如此将来总能遇上个好人家。 可让花君年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娘子在外风餐露宿挣的银子都让母亲用来贴补二房了,到头来还落个窝囊透顶的名声,而女儿以前却什么也不敢说。 缓缓走到舒瑾玄跟前,花君年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性子,语气沉重又严肃的问道:“瑾玄,你告诉舅父,我和你舅母这些年捎回家里的银子,你外祖母从未送到你们家书塾去?” 舒瑾玄最是清楚表妹这些年在家里所受的委屈,只是这妮子和她那母亲一样,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心疼着父母在外挣钱不易,不愿他们为家中事情烦心,所以凡事宁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轻易吐露。 此刻见舅父问起,他也不好直言,故意轻咳了声,转而言道:“眼下还是先替表妹打赢了这场官司......” “本就是他们做的孽,他们还想害我女儿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花君年一声怒吼,顿时明了了一切: 难怪舒家老太太会不喜欢自己女儿。 谁会喜欢一个一直在她家里打秋风的无耻之徒。 沉吟间,他愤怒的搬起院里的木盆就径直砸了下去,吓得胡南汐立刻止住了哭声。 花君年心痛的上前环抱住一脸漠然的花如锦,不停哽咽道:“都是阿父的不是,是阿父懦弱才将你害到今日这般田地。” 随后转过身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胡南汐痛诉道:“母亲这一生都在靠着卖儿卖女为荣,以前是哥哥姐姐们,现在竟然轮到我的女儿了,以前家贫,父亲薪俸微薄,你为了一家生计我姑且可以理解为迫不得已,可如今你是缺吃还是少穿,竟然如此糟践我的如锦啊。” 胡南汐一生改嫁三次,虽是生了十五个儿女,可最后却仅养活了五子一女。 饱尝过各种心酸,她对子女们自小就在灌输着攀龙附凤的观念,为了银子甚至不惜将刚成年的长子入赘给比他大十来岁的吕家寡妇为婿,将五女儿卖给财主家的儿子冲喜,因过了病气,没两年就死在了财主家。 三儿子为了贪图别人家的财产,更是与人私通合伙谋害其亲夫,被县里判了个腰斩于市,正因如此让花家子女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回想着这些辛酸往事,花君年已是声泪俱下:“儿子的确是没什么出息,可儿子也是你亲生的呀,如锦同样是你的孙女啊,你为何就偏心偏到了如此地步?我娶白薇虽说没提前与你商议,可她进门这些年对母亲可有半点怠慢和不敬?” 面对他的质问,胡南汐和花君煦皆是哑口无言。 “母亲口口声声说白薇是家里的灾星,那母亲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当年苦苦相逼,三哥何至于误入歧途,四哥与四嫂又怎会被你硬生生拆散害得四哥病逝于赴任途中?而我......又何至于因有个杀人犯哥哥只能远走他乡?” 老大、老二成亲早,又有吕家、孟家相护,唯独他,不但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得沦为众人嘲笑的笑柄。 花君年此时嘴上如同生了刀子般,再无半点情面可言: “当年父亲因公殉职,母亲让二哥顶了县衙的差事,我念他是兄长我认了,可我这些年在外再苦再累也从未向母亲索要过半分父亲的抚恤银,反而是将挣的银子尽数捎回了家中,就是盼着母亲和二哥一家能够善待如锦,你们就是这样待她的? 静默许久后,他重重的吐出几个字:“分家吧,既然你们怕受连累我也不强求,咱们各扫门前雪,这次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定不会让如锦继续在窦家受难。” 说完,愤怒起身,拉着蔡白薇和花如锦母女就气匆匆回了内院。 趴在院门处偷听的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要分家,脸上却无半点不高兴,都兴奋的围在花如锦跟前小声询问道:“阿姐,往后我们真的不用继续待在这院里了吗?” “嗯。” 花如锦抿唇点了点头。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花君年这般硬气有钢骨,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原主没能等到这一日。 进入西厢房,花君年就翻箱倒柜的寻来所有家私,摊到桌面上,看着舒瑾玄和花如锦,饱经沧桑的眼眸渐渐温润下来: “瑾玄,舅父欠你们兄弟的恩情往后舅父定会报答,你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的德行你也是看到了,眼下如锦的事舅父只能劳你替我操些心了,我听说你祖母的侄孙陶知言已经回了江陵城,你带着如锦过去看看他能不能接下这桩诉讼的案子。” 说完,便将散碎的银子往钱袋里装:“这二十两银子如锦你先拿去交个定银,不够的为父再想办法凑。” 见这气势,花如锦已然感受到他的决心,的确是准备砸锅卖铁替自己打这场官司。 只不过像这种官司如果全靠银子哪里是几十两银子可以解决的。 正如胡南汐那老婆子所说,她也不能为了自己让这一家老小没了活路。 拦住花君年拾掇银子的手,花如锦仅从钱袋里取了锭五两的整银出来:“有这五两银子足以。” 自己做律师这么多年,还得让别人去替自己耍嘴皮子,那实在是有辱了金牌律师的威名。 况且,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全靠嘴可以解决的了。 做讼师的有几个不精通律法,最后玩的不过是手段罢了,就看谁的手段足够高明。 窦家步步为营,显然是早就得过高人指点,自己如今只能想法子后发制人,逐步打破僵局。 舒瑾玄见状,也赶忙附和道:“都是一家人舅父不必说这般见外的话,银子的事更不用操心。” 难得舅父这当家人有此决心,帮助表妹脱困他觉得其余的事情都已不足畏惧。 花君年目色顿了一下,与蔡白薇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不明白女儿的用意,正要开口,花如锦已收好银子往外走:“阿父留在家中照顾阿娘和幼恩、沐阳吧,我和表哥先去趟县衙。” 想来他让舒瑾玄陪着自己去陶家,一来是想借着这层关系,再则怕是担心他自己前去胡南汐那老婆子会趁机来寻一家人的晦气。 “你表哥一夜未睡,我做了朝食你们兄妹吃些再去吧。” 蔡白薇见这丫头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不用,我们进城对付一口。” 虽然已是饥肠辘辘,可生死攸关的关头,花如锦此时全然没心思吃饭,唯有争分夺秒的把握时机。 听说新任知县叶成帏今日第一天入县衙,她得赶在窦家前头见到此人。 花幼恩睡了一夜,又是活力满满,得知花如锦要进城,拉着舒瑾玄就不肯松手:“表哥,表哥,我也要进城。” “胡闹,你不昨夜才去过城里吗。” 花君年收起钱袋子,没好气的瞥了眼小豆丁。 “那......也算进城?” 花幼恩瘪起了小嘴:顶多算是赶夜路。 花家与叶家本就有恩怨,带个小家伙去县衙自是不太合适,舒瑾玄只得弯下身去耐心开导道:“幼恩,你阿姐今日进城是有大事要办,你听话好好待在家里,表哥回来给你买江陵城的糖葫芦。” “那......好吧。” 听到糖葫芦,花幼恩这才妥协下来,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过表哥只能给我和花沐阳买,不可以买给堂哥,我要......秀死他。” 舒瑾玄听得一愣: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学会拉人站队了。 真是个调皮蛋! ------------ 第011章:定情信物 朝阳刚刚露出山头,江陵城外的林荫小道上,一辆暖黄色马车缓缓驰骋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时不时从车厢内传出: “叶家公子哥高中做了咱们江陵城的新任知县,他那婊子娘亲生怕咱花家不知道消息,前几日叶公子返乡还刻意敲锣打鼓的绕道咱上梁村去县里迎接,啊忒,瞧她那得意样,真晦气,看老娘今日如何去治服她母子二人,老娘非得用银子砸死这臭婊子不可。” 孟羽棠一边叫骂一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怀中黑色的匣子。 旁边的花时语听得直蹙眉头:“阿娘,你都想要同人结亲了,怎么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要是让叶家公子听见,他怎会再同意娶我过门。” “是是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孟羽棠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对叶家娘子抱有偏见,眼看着就要进入下梁村,连忙和缓了语气: “丫头,你这次可要替为娘争口气,为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你祖母退了六房那贱丫头和叶家的亲事,也只怪窦家二郎这不中用的废物,在自己家里不知收敛就罢了,到了咱们家还没个分寸,让人拿住了把柄,我看这次窦家八成是留不住人了。” “顶多也就是让那小贱货继续回去守活寡,难道我那没用的六叔还能替她撑腰做主不成。” 花时语不屑的撇了撇嘴,可想到早上随母亲去孟家借马车要银子的事,心里就是一肚子不痛快: “也不知道外祖父是怎么想的,真是亲疏不分,阿娘才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老向着舅父,难道将来还指着一个捡来的义子养老送终不成。” 看了眼母亲怀里抱着的匣子,又不满的瘪起了嘴:“和叶家的亲事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外祖父也不舍得多备些银子,叶家如今今非昔比,叶公子做了知县要是看不上这些银子可咋整?” “那不过都是和你六叔一样的破落户,小小的知县罢了又不是什么京中勋贵,他有什么好挑理的。” 孟羽棠信誓旦旦的拍了拍她肩膀:“你就放心吧,你外祖父备的这一百两黄金足够解决叶家的燃眉之急,叶公子新官上任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叶家老宅门口落停,母女二人立时止住了对话。 ...... 寂静幽深的叶家小院中央,一道英姿笔挺的身影静坐在河池旁边。 朝阳、荷花互相映衬着,莲池里淡薄如雾的微光时不时荡漾在那张静谧无瑕的洁白俊脸上,让整个小院都显得温柔惬意了几分。 “别看了,别看了,快些叫汀安进来吃了早饭你们好赶去县衙,到了衙门有的是你看的。” 一道轻柔的妇人声音传来,少年这才缓缓收起手里的卷宗,优美如樱花的唇瓣微微扭动了下:“好。” “你说你这孩子还没走马上任,就让衙门的差役抓了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与这些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急着报复呢。” 妇人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摆放到桌上,看着一脸疲态的儿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叹道:“成帏,这做官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得中规中矩的慢慢来,可别学着你那......” 话到这里,妇人声音忽的顿住,没往下说。 叶成帏将手里的卷宗放到石桌上,摊开修长的手指轻握住母亲秦绾柔布满老茧的手心,抿唇浅笑道:“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便见书童汀安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边挥汗一边禀道:“夫人,公子,我已从县衙套好马车回来,刚在门口遇上了花家的人,她们说是带了厚礼来恭贺公子高中的,可要请她们进来?” “花家?” 叶成帏星目闪烁,剑眉微微蹙起:“哪个花家?” 汀安答道:“哎呀,就是老爷在世时和公子定亲的花家。” “这些不要脸的,以前说成帏没出息,如今见你家公子高中又来讨好巴结,大清早的实在是恶心人。” 秦绾柔气愤的在院里寻了把扫帚就要冲出门去:“这人生得丑啊那是命数,倒不打紧,可心也跟着丑陋那简直就是剑走偏锋不着调,看我今天不打断她们的腿。” “母亲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叶成帏拦住秦绾柔,扶她在石桌边坐下。 随后慢悠悠的去屋内取来面小铜镜交到汀安手里,朝他示意:“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别让人家进门遭罪了。” 汀安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公子的用意,欣喜的出了门。 “母亲快些用饭吧,用完饭我得赶去县衙。” ...... 汀安出门,有些憎恶的瞥了眼花家母女,将铜镜交到二人手中后,一句话未说,扭头就回了院子。 孟羽棠和花时语在叶家老宅外等了许久没等到入内的消息,却只等来了一面镜子,皆是一头雾水。 眼看着书童已经折返,孟羽棠着急的喊了声:“喂,我们是来给你家公子送银子的呀,你家夫人怎么不出来相迎?” 可书童却置若罔闻的直接消失在了视线里。 “母亲,他们......他们这是何意呀?” 花时语举着镜子来回打量:“没见过送镜子当定情信物的呀,不过......这镜子还挺好看的哈。” 看着镜中晃动的人影,孟羽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顿时火冒三丈。 恶狠狠的抢过镜子,拉着她坐回马车,一边催着马夫回城一边朝着女儿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不争气的,叫你平日贪吃不懂得克制,人家那是嫌你生得丑陋看不上眼,你看看六房那小贱货,谁见着不动些歪心思,哪像你这没用的,处处都得让我替你操心。” 花时语被母亲骂得恍然大悟,委屈的瘪嘴:“这哪能怪我,外祖父都说我和阿娘生得一个德行,可这好歹也能证明是亲生的,你看堂妹那小妖精,全身上下哪有半点生得像是六叔的种,指不定是六婶以前在外和谁的野种呢。” “你六叔他是本分不是傻,若你六婶那贱人怀了别人的种,他怎可能与人成亲还带回家里来?” 想到披星戴月的赶来叶家就为了吃这闭门羹,孟羽棠气得脸色一沉:“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得快些回去找你祖母,只要她不松口,如锦那死丫头难不成还能自个儿跑到公堂上去闹?” 随后阴恻恻的咧开嘴角:“别说是她没这本事,就算是能到公堂上也得叫江陵城这些讼棍们淹进唾沫堆里。” 静默数秒后,她眼神中渐渐现出一抹狠厉:“咱们二房得不到的东西他六房也休想得到,啊呸,还知县夫人,什么家世啊,她也配?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打定了主意,母女二人便急急忙忙的往上梁村赶。 ...... 日头渐渐升起,江陵城县衙附近,一辆烟青色马车缓缓落停在一家面摊附近。 舒瑾玄领着花如锦走下马车,在面摊里寻了处视线好的角落坐下来。 要了两碗面、两碗豆皮和两碗豆汁后,舒瑾玄便一直静静的凝视着表妹。 这妮子自打从花家出来就保持着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 第012章:格式不重要 “舅父让我陪你去找我那陶家表兄,表妹你怎生来了县衙?” 舒瑾玄一脸的不解:莫非她还想和叶成帏藕断丝连? “表哥觉得陶家兄长与顾朗熙谁更胜一筹?” 花如锦薄唇轻启,慢悠悠的答着话,目光却一直紧盯着不远处的县衙门口。 舒瑾玄视线追随过去:“这二人皆是位列我江陵城四大名嘴中的人物,只怕到了公堂上难分伯仲。” “不错呀。” 花如锦笑道:“我记得这四位公子都号称从无败诉经历,岂肯为了我争锋相对,弄得各自下不来台不说还要毁了一世威名,更何况窦家占尽先机,陶公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是不会选择出手的。” 今日顾朗熙出现在花家小院,无疑是要向所有人宣告,他护定了窦家。 像他这种级别的讼师出手,行内人自是会畏惧三分要给上几分薄面。 “那你准备怎么办?” 舒瑾玄皱起了额头,迷茫的问道。 回想着在花家的那番争论,虽处处有疑点,可就是寻不出有力证据,足见窦家是处心积虑的。 “眼下我们两家各执一词,窦家不敢直接再来家中要人,可我也不能顺利从窦家脱身。” 花如锦心道:总不能就这样干耗着。 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毕竟女人的青春能有几何。 “如今最为紧要的是看咱们这位新任的知县大人如何决断。” 花如锦收回视线,朝着舒瑾玄淡淡笑了笑: 她得帮着叶成帏做决断,而且还不能让他因此事公报私仇。 “叶公子我这两年在京中倒是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你想要见他并不难。” 舒瑾玄脸上现出狐疑:“可正如你所说,不能证明窦元骞死因另有缘由,又或者是证明那封遗书是伪造,即便叶公子刚正不阿,他也难以偏向你。” “凭着几句猜疑就拿遗书和窦元骞的死因做文章的确很难让人信服,而且这些是前任知县已经判定的案子,毫无根据的推翻旧案本就是官场大忌,他自然不会为了我去孤注一掷,挑战权威。” 话到这里,花如锦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要是影响到了他的政绩和仕途,你说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可他如今新官上任,咱们并没有什么把柄能够拿捏他呀。” 舒瑾玄苦思冥想,突然神思敏捷的开口:“有了,我这两年替你大表哥拾掇药材倒是攒了点银子,待会等他来了县衙,我就想法子贿赂他,你再趁机抓个现行,如此他自然得乖乖受你摆布,啧啧啧。” “表哥这法子当真是高明。” 见他现出一脸傲娇的神色,花如锦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他倒也不害怕被杀人灭口。 更何况,眼下大家对叶成帏这人并不了解,要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姑奶奶这条性命可就真得交代在开局里了。 瞧着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县衙,花如锦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看向一门心思和面的店家,连忙询问道:“店家,请问店里可有纸笔?” “有的。” 见是位模样清秀的女子,店家答得声音洪亮,一边擦手一边冲入店内取来了笔墨纸砚客客气气的送到了二人跟前。 因紧邻着县衙,此处的店铺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店家也大多都备了文房四宝供食客们急时取用。 花如锦道了声谢,便铺开纸笺,将砚台压在纸笺角落,一边研墨一边凝神思索。 舒瑾玄瞧着有些不对劲,连忙发问:“表妹,你莫不是要自己写诉状?” “正是。” 花如锦点了点头。 舒瑾玄一惊:“你何时学会了写诉状?” “不会呀。” 花如锦苦笑着抬眼看了看他。 “我听说衙门里写诉状的极为讲究,光是格式就很是繁琐......” “咳,格式不重要,看得懂就行。” 花如锦打断他的话。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仓促间难以事无巨细。 不过有典史陆修远传话,又有原主表哥这条大腿在,直接见到叶成帏该不是难事。 所以这纸诉状的重点并非那些繁琐的细节,而是一针见血的内容,要迅速的打动叶成帏。 毕竟总不能每次都拉着这位表哥当开路神。 可这该死的文言文终究是她的痛处,如果长篇大论苦了自己不说,没个固定的格式不伦不类的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细看。 她回想着平生所见识过的一些经典案例,随即有了主意,立刻落笔,片刻间就写出了一纸简短的诉状。 舒瑾玄尚未缓过神就见表妹已经收起笔墨纸砚交还店家:“就......写好了?” 他一脸狐疑。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不经意抬眸,便看到一辆崭新的橘红色马车停靠在了县衙门口。 随后,一道笔挺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进入了县衙里面。 “那......可是新任知县?” 望着视线里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花如锦迟疑着问道。 舒瑾玄回眸,只看见正在整理马车的车夫,犹疑着点了点头:“那小郎君是叶成帏的书童汀安,他既然到了县衙,想必叶公子也来了。” 说完,看着店家端上来的吃食,连忙催促道:“咱们快些吃完,趁着县衙尚未点卯速去拜见知县大人。” “好。” 花如锦麻利的收起诉状藏入怀中,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面前的美食。 “咳,表妹你慢点。” 舒瑾玄倒没嫌弃她这恶狗扑食的吃相,只是想到她被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为难,倍感心疼。 “嗯。”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 前世里九九六的工作制度是常态,即便开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遇上紧急的案子也是时常加班加点,就连吃饭这块向来讲究的也是争分夺秒,那优雅端庄、细嚼慢咽的吃相对她来说简直要命。 囫囵对付了几口,花如锦便从怀中掏出银子朝着店家轻喊道:“店家,买......” 买单二字没出口,又赶忙改口道:“结账。” 看着她手中大锭的五两银子,店家面露为难:“小姐,一共十......十五文钱。” 这大清早的才开张,小娘子就整这么大一锭银子,不是难为人嘛。 “我来吧。” 舒瑾玄连忙从钱袋里取出一小锭碎银交到店家手中:“不用找了。” 随后,朝她温温一笑:“你何时变得与表哥这般见外了?” 说话间,心里却是一阵难受:她如今越发的与自己生分了起来。 花如锦看出他脸上的难堪,想到二人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也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转变太大了些。 一边收起银子一边引着他往县衙门前走去:“倒也没有,只是劳表哥陪着我折腾了许久,总该犒劳犒劳你的。” 听到这话,舒瑾玄心里才暖和了许多,面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你呀这次能够平平安安的从窦家出来就是对我最大的犒劳。” 提及窦家,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座阴森暗沉的府邸,如同有魑魅魍魉紧紧将她拽住,正拉往谷底深处。 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而舒堇玄此时已到得衙前,请求差役入内通禀。 ------------ 第013章:剑走偏锋 江陵城县衙后堂内 叶成帏刚刚落座下来,正漫不经心的收拾着伏案上的公文案卷,便见汀安面色惆怅的走了进来。 “怎么,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叶成帏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不紧不慢的抬眼看向书童。 “那倒没有。” 汀安走上前来,细声回道:“公子,舒家二公子前来求见。” “舒瑾玄?” 叶成帏迟疑片刻,欣然起身:“那还不快些请他进来。” “可......舒公子还带了位花家的小姐一同前来。” 汀安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 听到这话,叶成帏那两道浑如漆刷的弯眉微微一皱。 想到早间之事,眸色冰冷的抖了抖玉色长袍,白皙的面容顿时沉了下去:“请。” 倒真是没脸没皮,阴魂不散。 随后,又懒散的坐回身去。 ...... 花如锦和舒瑾玄得了召见,被汀安带入后堂。 离着点卯尚有些时辰,过道里人影寥寥,让偌大的县衙内显得无比冷清。 也才刚入后堂,便见一滩烂泥似的身影慵懒的倚靠在伏案后的座椅上,让花如锦整个人都是一惊,随后渐渐露出鄙夷的神情: 没想到状元郎竟是如此德行。 自己不讲究,他比自己还不讲究。 难怪堂堂状元之尊,没能进翰林院。 再凝神细看,好像生得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了。 刚刚上任就如此做派,只怕将来又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官。 花家当初退亲退得倒也不冤枉,整日混迹于花街柳巷的能有几个正紧人。 而且按照各朝律例来说,一县首领不比寻常小吏,叶成帏作为新科状元即便不入翰林院,就算下放任职也该是调任他县,而不是返回祖地江陵城。 如此这般,不是上面有人就是皇帝昏聩。 “看来我是来错了地方。” 花如锦暗自叫了声苦,便听舒瑾玄恭敬又亲切的朝着那瘫烂泥唤道:“成帏兄。” 汀安在一旁看着纹丝不动的自家公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出去时公子还精神焕发的,怎么转眼间就跟得了瘟病的软椎动物一样? 这实在有失待客之道,坏了读书人的形象。 舒瑾玄连唤数声,伏案背后的人影才有了动静。 叶成帏缓缓起身,装作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汀安带进来的两人,语气不温不火的回道:“原来是舒公子。” 目光清冷的瞥了眼花如锦后,这才对汀安吩咐道:“赐座。” “我......” 舒瑾玄正要表明来意,花如锦忙将他拦了下来,毕恭毕敬的拜道:“民女花如锦,见过知县大人。” 虽然心中对此人充满鄙夷,可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知县,能够主导一县百姓的生杀大权。 之所谓民不与官斗,实在得罪不起,明面上还得装作对他九十度角的崇拜和仰望。 瞧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叶成帏顿时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 从家门口一直追到县衙里来,如今还搬上了舒家公子做救兵,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实在是心机叵测得很。 眼眸微沉,叶成帏故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姿态:“不知花家小姐莅临本县有何指教?” 想着自己送给她的那面镜子,心里又是一阵恼火: 莫非花家的女儿如此蠢笨,不明白我的用意? 非得直白相告? 她花家背信弃义在先,如今却来苦苦纠缠,真是不走寻常路。 “本县寒窗苦读十余载,靠的是稳打稳扎,不喜欢那些剑走偏锋的野路子,花家小姐也算是书香门第出生,凡事该懂得分寸,三思而后行。” 叶成帏语气严肃,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剑走偏锋?”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 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故意设套给窦元丞将事情闹大的? 咳,既然他已知晓自己的来意,也不用再拐弯抹角。 花如锦气定神闲,镇定严肃的禀道:“此事不仅关乎民女,也关乎大人的前程,还望大人三思。” “关乎我前程?” 叶成帏面上渐生怒意:难道我不娶你花家的女儿就没了前程? 真是嚣张跋扈。 他脑海里立时想到了今年刚刚入太医院的舒家老大舒煜宸。 虽不是个什么大官,可好歹是入了宫的。 难不成她还指着这位新进的宫廷御医逮着机会到皇帝面前进谗言诬陷自己? 想到这里,叶成帏顿时勃然大怒:“花家小姐,你欺人太甚,难道本县不如你的意,你还要亲自入京去哭闹不成?” “倒也没这么严重。” 花如锦对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 只怕是顾朗熙已经赶在自己前头与他说了些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偏信一面之辞,得想办法将他拉回正轨: “此事存在太多隐忧,民女觉得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该事事体察入微,处处高瞻远瞩,不能只为眼下微勋而失了长远利益,一旦酿成大祸只会让大人深受其累。” “什么?还存在太多隐忧?” 叶成帏听得更加茫然,不停冷笑:不娶你花家的女儿就存在隐忧了? 这什么逻辑? “当然。” 花如锦慢调不吝的解释道:“窦家父子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大人若仅是为了不开罪前任知县,替县里保住这块贞节牌坊,实在是得不偿失,民女对窦家二郎之事也属迫不得已,还请大人明鉴。” “等等。” 叶成帏这才意识到两人好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你今日前来是为了窦家之事?” 花如锦眸色微顿,也是一脸的问号:“不然......大人以为呢?”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得了空隙,花如锦随即掏出书写的诉状呈递了上去。 舒瑾玄听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争论了半天,也察觉到叶成帏刚刚赴任怕是还不知晓表妹和窦家的事。 他少时就被送回了生父祖地求学,连他自己这门亲事也仅是知晓个大概,又怎会关心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 担心表妹这封不伦不类的诉状会再惹怒他,舒瑾玄连忙解释道:“三年前,窦家......” 哪知他话音未落,叶成帏看着诉状便欣然点头:“准,准许改嫁,立刻改嫁。” “......” 舒瑾玄呆愣愣的看向叶成帏和花如锦:“当......当真?” “舒公子放心,晚些时候我便差人将官府落印的改嫁执照送往花家,窦家也会有批文送去。” 眼看着离点卯时辰越来越近,叶成帏也不拖泥带水假意挽留,直言道:“我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待来日得空再去贵府登门拜见。” “那舒某就恭候成帏兄大驾了。” 舒瑾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花如锦心里也是一阵欢喜,没想到此人还是个识得利害的,目光不算短浅。 想着先前与他的争执,也怕他再心存怨恨,忙违心的恭维道:“知县大人英明神断......” “职责所在,花小姐不必……客套。” 叶成帏最是厌烦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朝她淡淡一笑,顿时转为肃声道:“但愿咱们后会无期,恕不远送。” 噢,谁愿意没事跑到官衙里来与“前任”蹬鼻子上脸。 看着他甚是不耐烦的样子,花如锦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率先出了府衙。 不想理你的人,你上吊人家还以为你在荡秋千。 这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 花家稀罕这位新科状元郎,姑奶奶我可不会死乞白赖的去逢迎。 ------------ 第014章:看得懂就行 望着花如锦和舒瑾玄离去的身影,叶成帏握着手里寥寥数字的状书,迟疑着问汀安:“那花家有几个女儿?” “那可多了去了,花家本有......” 汀安正要详禀,叶成帏不太确定的打断他:“花家......六房?” 大约记得小时候在县衙见过面的是六房的女儿。 只是时隔多年,记忆早已有些模糊。 “噢,好像是两女一子。” 汀安也有些不清楚,老夫人以前来信鲜少提及花家的事。 “与我有过婚约的是哪位?” 叶成帏突然生出些好奇。 “只怕就是这位,我也记得是六房的小姐,方才听老夫人说六房还与窦家结过亲。” 汀安一丝不苟的回道:“可花家六爷另外两个子嗣据说是这两年才出生的,如今不过是个奶娃娃,当初老爷与花家定亲时,二小姐尚未出生呢。” 叶成帏恍然大悟:“那今日去家中……” 看来自己先前错怪了她。 这女子并非为了亲事前去的。 只是她全然没提镜子的事,倒是沉得住气。 汀安茫然的摇着头,俨然不知道先前见到的两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相比起来,他倒觉得这位花家小姐比那母女二人顺眼多了。 晃眼间,看到公子手中简短两行的诉状,汀安一脸错愕:“公子,这也算诉状?要格式没格式,要......” “嗯,格式不重要,看得懂就行。” 叶成帏淡然一笑。 虽是初上任,但在京中时也听闻过不少佳话,许多讼师凭着短短数字状书就能将一桩尘埃落定的大案扭转乾坤。 倒没想到花家的女儿也如此聪慧,简练的二十字就道明了要害,可比自己见过的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讼师高明多了。 汀安却有些担心:“公子,我这几日在城里也听说过窦家的一些事,那位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深得柳知县器重,柳知县前两日来恭贺公子,还特意叮嘱了窦家之事,公子如此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无缘无故的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他若判得公道何须多此一举,很显然这桩案子他从中作梗了。” 叶成帏回想着前两日与柳橙的接触,县里积压的案子数十起,他桩桩不提唯独提到了窦家这桩亲事,可见他心里藏着鬼。 “公子如此说,我倒也觉得的确蹊跷。” 汀安说道:“今晨我来县衙套马车,就见陆典史带人出去,说是窦员外家的二公子意欲对自己弟妹不轨,被人伤了命根子,这窦员外处处与人为善,却唯独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那窦二郎如此德行,只怕做老子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要真是个有善心的,就该大发慈悲,不该强扣着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弱女子在自家守活寡,听说这次还强迫人活殉。” 本以为花家退了与公子的亲事是有了更好的门户,没想到竟是嫁去了窦家,这真是叫人想不通。 叶成帏听着书童絮絮叨叨,双眸却望着诉状出神:妾十三嫁当日孀,翁鳏叔恶,顺逆两难,告归家全节。 真是字字如铁,针针见血。 这样的门户如何能让一个花季女子安心守节? 强扣着人家多半是存有不轨。 正思忖间,忽见县丞唐浩然和典史陆修远领着衙内众小吏匆匆走了进来,繁杂的脚步声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真是勤勉呀,听说朝阳未升就入了县衙,下官们实在惭愧。” 县丞唐浩然偷偷的斜倪了眼他手里的诉状,笑眯眯的恭维道。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抬眸,轻瞥了眼说话的县丞,温润的眼眸渐转幽深:“县衙积压旧案无数,仅是人口失踪案就达数十起,为人子女又是一方父母官,若不能早些寻回这些幼子少女,本县如何心安。” “大人雷厉风行,短短数日就从抓来的人牙子口中问出了不少失踪人口的下落,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能被寻回与家人团聚。” 唐浩然脸上继续保持着谄媚的笑意,谨慎的答道。 “可......仍有十几起少女失踪案毫无下落吧?” 叶成帏面色肃然,随手捡起伏案上的一本案卷,脸色更显幽冷:“还有这桩邻县富商在本县失踪的旧案,听说苦主家眷求告多年一直无果,听起来倒是让人揪心。”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他是在暗指前任知县办案不力,还是在敲打诸位。 见无人答话,堂内气氛也跟着暗沉下来,叶成帏随即变了脸色,和颜悦色的笑道:“窦主簿来得正好,算起来你与咱们县里的名士窦樾窦员外还是本家,就劳你亲自走一趟,将花家女儿改嫁的执照批文分别送往两处。” “这......” 几人都显得格外为难。 唐浩然连忙提醒道:“大人,此事柳知县早有定夺,大人若贸然改判此案,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再说,花家那女子可是窦家明媒正娶过去的,按理来说这属于窦家家事,官府不该插手。” “既是明媒正娶,岂有正妻为人活殉的道理?” 叶成帏脸上渐染愠色:“如若开此先例,往后全县上下该添多少被强逼枉死的女子?” 一句话便将人驳得哑口无言。 “再则,即便是节妇烈女也该由人自愿为之,岂有被夫家强迫的道理?” 对此行为,他充满了鄙夷。 “窦家少夫人已为亡夫守满丧期,年不过及笄又无子嗣,是去是留本该由她自己决断,窦家何故凭着一纸婚书将人扣下,如若发生翁媳、叔嫂通奸乱伦,有伤风化的丑事,本县知而不判,到时是摘你县丞大人的乌纱,还是让本县受罚?” 早就听闻这位县丞唐浩然与柳橙关系匪浅,那柳橙官风不正,靠着溜须拍马使银子升了官道,这厮自会袒护。 叶成帏眉峰一闪,愤怒的便将手里诉状甩到了他脸上。 唐浩然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醒目的二十字诉状,心里也是一凛:窦家二郎丑事已是人尽皆知,自己若再心存偏私,到时候果真发生更为恶劣的事情,追究的可就是自己的责任了。 嘴角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意,他捡起诉状恭敬的递回伏案上,谄媚的笑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必会亲自前往窦府,劝诫窦员外依令行事,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我看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随后,朝着主簿窦以恒和典史陆修远示意了眼,领着小吏们一同退了出去。 叶成帏听着他后半段,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鬼神之类的邪说,他向来不看在眼里,眸光淡淡的看向汀安,询问道:“我要的那些书可采买齐全?” 汀安蹙起了眉头:“我去了好几家书肆,公子列的书单好些书没有。” 叶成帏想了想:“听说城南宁垣书肆书籍最为齐全,待晚些时候我处理完公务,亲自去一趟。” ...... ------------ 第015章:来活了 走出江陵城的县衙,看着东升的日头,虽然天气渐转炎热,花如锦只感神清气爽: 终于—自由了。 她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快感。 即便眼下穷得叮当响,日子也比前世更没盼头,哪怕是成了小寡妇,可她依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福。 想着方才匆匆前往县衙,辜负了江陵城的美食,而且只怕这位儒雅表哥吃得也不痛快。 她笑眯眯的看向舒瑾玄:“表哥想吃什么,今日我请客。” 捏了捏怀里仅有的五两银子,又连忙补充道:“不要太贵就行。” “今日我当然不能和你客气了。” 舒瑾玄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突然,高兴之余也不舍得让她多花银子,便指了指先前的面摊:“我觉得方才吃的豆皮味道不错,不如咱们再去吃上一碗。” 花如锦凤眸微顿:“好。” 虽然是想让他替自己节省银子,但也没想让他节省到这个程度。 好歹算是位富家公子,被自己拉着当牛做马还得陪着吃路边摊,倒是委屈了他。 只是想着眼下的际遇,实在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环顾四周,不经意的瞥见县衙不远处有一家书肆开了门,她朝着舒瑾玄指了指:“表哥先去面摊,我到书肆买些笔墨纸砚。” 离开窦家,如何维持生计是头等大事。 做了这么多年律师,她首先想到的仍是自己的老本行。 花君年虽说提出了分家,可花家能分的家产实在有限。 印象中,当年花家在村子里也是有上十亩田地的,为了保原主三伯父私通犯妇腹中的孩儿,田产几乎都赔给了犯妇死去的夫家,所剩不过二亩薄田。 胡南汐和孟羽棠都是不愿吃苦的,一个靠着县里的抚恤银一个靠着夫君的俸禄和到娘家打秋风过日子,田地荒废多年也无人耕种。 眼下能争取的也顶多是花家那栋老宅和祖父每年的抚恤银。 只不过住在村子里对承接诉讼的案子多有不便,而且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又是常年四处奔走行商,她便生出了到城里租栋小院的想法。 如此既方便自己,又能设法替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在城里谋份稳定的生计。 总不能一直待在村子里等死,还得遭人埋汰。 打定了主意,她先去书肆花一两银子买了些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又特意找店家换了些铜钱,这才返回面摊。 此时的面摊里比起先前已经热闹了许多,不少人正围着舒瑾玄叙话: “花家小姐果真凭着她自己的本事,以二十字诉状就让新任知县大人写了改嫁执照?” “千真万确。” 舒瑾玄面露崇拜:“我表妹一句话都没说,知县大人仅是看了眼她递上去的诉状,当时就表了态。” 众人听着皆是面露狐疑,虽不敢明着讨论,却开始交头接耳的暗自嘀咕:“听闻新任知县大人早前与花家小姐有过婚约,怕不是知县大人怜香惜玉,心存袒护吧?” “我可听说是花家当初嫌弃叶家主动退了亲,知县大人如果因为此中缘由不应该是袒护窦家才对,怎么反倒是护起了花家,这有些不合常理呀。” “谁知道呢,听说花家小姐生性放荡,水性杨花得很,这才替窦家三郎守完丧期就想改嫁,怕不是早就与知县大人暗通款曲了吧,我看啦定是知县大人受了她的迷惑。” ...... 见着花如锦过来,众人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向她围拢过去,齐声问道:“花家小姐,舒公子说知县大人已判定了你与窦家的婚事,可否当真?” 花如锦瞧着一张张望眼欲穿的嘴脸,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到舒瑾玄身边坐了下来。 “花家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厉害呀。” 众人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倍感惋惜。 早知如此轻易就结了案,昨日就该接下这桩案子,不仅可以挣些银子,还能打败顾朗熙扬名立万。 “过奖。” 花如锦随口应了声,便听到旁边的朝食铺子有人大喊:“来活了,来活了,有人到县衙告状了。” 她才寻声望去,就见围在自己身前的人一哄而散,都拼了命的往县衙门前跑。 “咳,要是靠着这法子接活,我这小身板怕是挤破了脑袋也抢不过一群糙老爷们。” 花如锦一边放下手中的笔墨纸砚一边凝神思考起抢活的法子。 “方才听店家说他是从扬州来的,做的灌汤的包子堪称一绝,你尝尝。” 舒瑾玄向她面前夹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见她心不在焉的,虽是没留意方才众人的窃窃私语,可对叶成帏如此快速决断也存在些质疑:“表妹,你说叶公子果真只是因为你那纸诉状就改判了此案?” 花如锦夹住鲜香肉嫩的包子在鼻尖处闻了闻,芳香扑鼻:“凡事都讲究一个切入点,正如我先前所说,如若咱们揪着遗书和窦三郎的死因不放,只怕正中顾朗熙的下怀,可如果改变一下思路便是另外一个结果, 这窦员外想要大义灭亲我偏不让他如愿,窦二郎已是劣迹斑斑,事实摆在眼前,叶公子倒不是个图虚名的,不会为了替县里多增一块贞节牌坊而置一桩潜在的通奸案甚至是命案于不顾。” “原来如此。” 舒瑾玄茅塞顿开:“这窦员外实在是叫人想不通,明明可以既保全儿子的性命又能博个高风亮节的贤名,如今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窦二郎下狱只怕是免不得流放了。” 这也是花如锦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那老家伙到底为什么非要自己为他儿子殉葬? 看着同样一脸费解的儒雅表哥,她决定先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横竖有了县里的判书,他已不能将自己怎样。 “吃饭吧,待会我还想去书肆里买些律法典籍,等买完书便能早些赶回去将消息告知阿娘阿父,省得他们继续担心。” 花如锦一边吃着香喷喷的包子一边催促。 “你怎么突然想着买什么律法典籍?” 舒瑾玄一脸纳闷。 花如锦温笑着看了眼远处闹哄哄的县衙。 虽说自己是科班出身,但对于这个朝代的律法知之甚少,总有些差异化的地方。 就说昨夜对窦元丞的设计,她其实心里就没个底,只能按着各朝共通且合理的正当防卫来对付他。 如果按着有些朝代严惩奸淫罪的律法,凭着窦元丞之前对原主的所作所为,直接一刀捅死他也不为过。 再则,她还得认真研究研究正儿八经的诉状该如何书写。 这可是入门的第一步。 ------------ 第016章:古宅 见花如锦一直望着哄闹的县衙处出神,舒瑾玄随即看出了她的用意,担心的问道:“表妹,你莫不是也想去做讼师?” 花如锦只是笑而不语。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舒瑾玄看着吵得沸沸扬扬的县衙门前,缓缓皱起了眉头: “得罪人不说,也挣不来几个银子,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儿家,哪里能像他们这样折腾,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江陵城四大名嘴的位置,那边那些落魄士子的遭遇才是常态, 再说敢做这事的女子要么是自诩有些才学沦落青楼脸皮够厚的,要么就是无惧无畏的寡妇,剩下的便是那些权势滔天人家的纨绔子弟,出来管管闲事图个乐子。” 想了想,他极为认真的说道:“你以前在我们家书塾念书时也常常陪着我与大哥分拣药材,我记得那会儿一些简单的药方你都会写,就连大哥都夸你对医理颇有天赋,不如先到我们家的药房委屈委屈做些捡药材的轻活,待得时机成熟我在城里再开家分号由你掌管,如此也省得再回外祖母家受气。”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花如锦淡淡的回道。 他这语气极为真诚,倒是让人不忍拒绝。 要是原来那位还在,听到他这番安排,想必极为感动。 而对于行医这块,做律师的,虽说不讲究样样精通,但也勉强博闻强识。 她早年间其实也简单的研习过一点,毕竟是法医学出身,加之原主在这块积累的经验,若再苦心专研一阵说不定还真能有些造化。 只是人各有志,即便不能做咸鱼躺平,至少也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卷到底。 舒瑾玄虽然察觉到她性情的一些变化,可也想不出缘由,大抵是分开这几年在窦家受了不少委屈。 再则,他觉得表妹不愿去自家医馆定是离不开祖母以前的那些闲话,顿时不再强求,神色一转,又满脸笑意:“那我待会陪你去买书,往后这江陵城我助你开疆拓土,什么四大名嘴,我们都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听着这话,花如锦忍不住噗嗤一笑:“表哥这气势该去做将军行军打仗,收复失土,不应该留在江陵城做医师。” 舒瑾玄可没想这么复杂,讪讪的笑了起来,好看的杏眸跟着笑意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又夹了两个包子到她碗中,也学着她先前的语气催促:“快吃吧,吃完了去书肆,这江陵城的书生最喜欢去的地方莫过于城南的宁垣书肆,你想买的书想来也只有那处最为齐全,听说里面不仅收录了历朝典籍,就连话本子也是最为齐全的。” “看来表哥平日里没少看话本子。” “倒也不是,也就......偶尔。” “那我们就去宁垣书肆。” 决定了去处,填饱了肚子,花如锦掏了二十文钱交给店家,随后上了舒家的马车。 车夫倒是个心细的,知道自家公子刚用完朝食,将车速压得很慢,一路缓缓而行。 往着城南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程,花如锦透过车帘突然看见一位身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立于一栋别致的小院门前,正焦头烂额的四处张望。 时不时的拦住来往路人询问几句,没被理睬后又一脸落寞的站回原地。 舒瑾玄瞧她神色异样,立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待得马车离那中年男子只有几米的距离时忽然叫停了马车。 “怎么,表妹认得外面那人?” 舒瑾玄一阵犹疑。 花如锦缓缓摇了摇头,随后便见中年男子径直走了过来,热忱无比的问道:“二位公子小姐可是想要租赁寓居?” “租赁寓居?” 花如锦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阁下是要出租这间院子?” “正是。” 中年男子神色有些焦急:“此处位于江陵城物华天宝之地,地段绝佳,只因我那娘子即将临盆,我得尽快赶回老宅,可先前的租客临时变了主意,我这不只能重新寻找租客,你说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的,若是一直闲置又无人替着打理。” “多少银子?” 也才生出搬到城里来的想法,就遇上租房的,花如锦立时来了兴趣。 见她一脸真切,中年男子谨慎的伸了伸手指:“每月二......二两银子,若是小姐能一次性付清一年的,在下只收二十两。” “每月二两银子?” 舒瑾玄却生出了警觉:“城南的宅子算得上是江陵城外城里最为繁华的,阁下为何如此廉价出租,莫不是在诓骗我们吧?” “岂敢。” 中年男子随即拿出怀里藏着的户籍证明和房契递进马车:“绝对的童叟无欺,这是在下早些年在此处置办的宅子,官府有备案,二位也看到了,我的确是事出紧急,否则也不至于以如此低廉的价格租赁出去。” 虽说便宜,可要一次性拿出二十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花如锦犹疑着将房契递回中年男人手中。 “不如去看看吧。” 舒瑾玄笑道:“好在时辰尚早,看完宅子再去宁垣书肆也来得及,正好我想寻一处宅子存放药材。” 听他如此说,花如锦只得跟着下了马车。 刚进入宅院,便有一阵清凉的冷风扑面而来,花如锦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我这院里呀凿了几口深井,公子、小姐要是住进来保准冬暖夏凉。” 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指着院子四处介绍。 花如锦自顾自的在院子里随意看了看,虽比不得那些奢华的豪宅,可不论是房屋陈设还是景致都极为别致,也算得上是处风雅小院,怎么想也不止值当二两银子。 “阁下这宅子不会是凶宅吧?” 舒瑾玄再次提出了质疑。 “哎哟喂,公子,你这可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啊。” 中年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公子大可去官府打听,在下这宅子干净得很,从未发生过命案,修建还不到十年,一直是在下独居,何来凶宅一说。” 花如锦又定睛细看,在整个院子里来回观察,从房屋建筑木料油漆色泽来看,的确是修建不久的新宅。 而且他敢担保去官府打听,说明这里该是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不会是凶宅。 想来他如此廉价又急着出租的确是有别的缘由。 舒瑾玄虽然对这栋宅子不熟,但对整个城南的情况还算了解,再仔细确认过一遍房屋构造后,过来询问花如锦:“表妹,你觉得如何?” “横竖只是个存放药材的仓库,倒没什么打紧的。” 花如锦心道:要是自己手头宽裕,这么好的宅子又如此便宜,她定是第一时间要了下来。 哪知她话音刚落,舒瑾玄就掏出几锭银子交到中年男子手中:“这宅子我要了,劳烦阁下写份租赁契约。” ------------ 第017章:不受嗟来之食 “好,好,好。” 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引着二人到客堂里立刻写下契约,双方签字画押后,又将各处的钥匙一并交到了舒瑾玄手中。 花如锦见他如此雷厉风行的,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不过想着舒家在江陵城的地位,这人怕是也不敢耍什么歪心思。 除非,他不想在江陵城混日子。 做完一切交接,三人和颜悦色的一道出门。 可刚到院门前,便见一名身着破烂,蓬头垢面的老者上来拦住了去路。 当着花如锦与舒瑾玄的面,老者直接给那中年男人摆起了臭脸色:“杜老大,你又想昧着良心挣人银子?” 语调阴阳怪气的。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莫非我判断有误? 中年男人顿时急了眼:“又是你这糟老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再坏我好事?” 见着舒瑾玄和花如锦渐渐沉下脸来,他急得不知所措的解释:“二位公子、小姐,在下先前的确是句句实言,并无欺骗。” 看着两人仍是沉默不语,他咬了咬牙,只得如实说道:“这糟老头子一直在我门前搬弄是非,硬说我这宅子不干净,可我这宅子的确是没有什么脏东西,为此在下还特意去请了华清观的道士来驱邪,华清观的一群道长在宅中待了好几日也并未察觉到异常。” 话落,就连忙往着旁边奔跑:“二位稍候,在下这便去请邻里乡亲们来作证。” 瞧那杜老大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耿直无比的样子倒也是个憨厚人。 花如锦随即察觉到该是眼前这位老头在故意为难人家。 打量着他这身穿戴,破衣烂衫的,想来也就是个乞丐。 多半是那位杜老大没给他施舍银子,这人故意心存报复。 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想到这里,她冷冷的朝着老者抛了个白眼。 “怎么,小姐是瞧不起我?” 老者傲娇的打量了眼正与他面面相觑的花如锦。 “嗯。” 花如锦轻轻点了点头。 “你可别看老朽穿得像个乞丐,老朽从不受嗟来之食,不过是据实已告不想二位上当受骗。” 老者话音刚落,舒瑾玄就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丢到他面前。 老者捡起地上的银子飞快的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这......” 花如锦没好气的叹了口气: 说好的节操呢。 真是一入丐帮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舒瑾玄也早已看出那老者的心思,摇头冷笑道:“开铺子做生意,不得罪官差是第一位,再则还不能得罪乞丐无赖。” 花如锦点头应是:“有道理。” 等着杜老大叫了些邻里乡亲过来,哪里还能见到老乞丐的身影,杜老大一脸苦意。 有人认出了舒瑾玄,连忙过来解释道:“是舒二公子呀,这宅子的确是杜兄的,我们都可以作证,倒是方才那老乞丐着实是缠人,也不知杜兄哪里得罪了他,这几年他一直纠缠杜兄不放,非造谣说宅中闹鬼,吓得租客们没人敢租赁,杜兄急着赶回老宅伺候夫人,实在没了法子只能降价租赁。” “原来如此。”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杜老大,虽说他方才说的并非全部实话,不过也情有可原。 舒瑾玄本无心惊扰周围邻里,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的事,这杜老大憨厚耿直倒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拱手赔礼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放心,我既然租下了这栋宅子就不会反悔,你放心回去照顾自家娘子吧。” “多谢公子。” 杜老大感激涕零的又向邻里乡亲致了谢,待得众人散去后,向二人辞了别急急忙忙的奔着城东头而去。 等到门前清净下来,舒瑾玄领着花如锦重新走回院子,指着院子靠门头角落的两间杂役房说道:“往后我将那两间屋子整理出来放置药材。” 随后又面向身后的主院,托着腮帮假装为难道:“就是没个替我看管的,要不表妹回去替我求个情,让小舅父和小舅母进城来帮衬帮衬,正好还剩下这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将幼恩、沐阳一起接进城来也方便照顾。” 瞥了眼角落的两间小杂役房,花如锦哭笑不得。 他这哪是在寻存储药材的仓库,分明就是在给六房安置住处。 “好啊。” 花如锦浅笑道:“不过银子我出,那两间仓库当我送给表哥用的,算作利息。” 舒瑾玄晶亮的眸子沉了沉,随即点头道:“都依你。” 然后将钥匙和契约一并交到她手上,示意道:“这些你收好,时辰不早了,咱们落了锁早些去宁垣书肆吧。”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接过钥匙出去正要锁门,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这边怎么如此热闹,原来是舒二公子与窦家少夫人。” 花如锦回过身去,见是前任知县柳橙和县衙主簿窦以恒领着两名差役走了过来。 瞧着柳橙笑眯眯甚是热情的模样,她也回以一抹温笑,刻意提醒道:“民女如今已不是窦家少夫人了。” 虽说对此人恨之入骨,可对讨厌的人露出微笑是一个成年人必须学会的恶心。 “是是是,本官正是为此而来。” 柳橙悠闲惬意的捋着山羊须暗暗的扭头瞥了眼主簿。 窦以恒忙将手里卷着的一纸公文递了过来:“这是叶知县落印的改嫁执照,还请花家小姐收好。” “改嫁执照?” 花如锦听着一喜,但这名字取得怪怪的,着实是难以接受。 打开细看了眼,上面的确是叶成帏用过印章的官府准许改嫁的批文。 她凤眸微眯,抬头浅笑:“没想到竟这么快,知县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呀。” “知县大人特意叮嘱过,本官可不敢怠慢。” 窦以恒也笑着向她拱了拱手:“本官在此恭喜花小姐得偿所愿了。” “多谢。” 花如锦话音刚落,柳橙便向她靠近了些,一边打量舒瑾玄一边压低声音:“花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表现出一脸神秘,花如锦拧了拧眉。 新任知县已经赴任,按理来说他应该即刻赶赴京中才是,为何一直盘旋此处? 思来想去只怕还是因为窦家的事。 她倒想看看此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表哥在此稍候。” 花如锦小声同舒瑾玄叮嘱了句,做出相请的姿势引着柳橙重新进入了院子,在院中央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 第018章:多学着点 柳橙放眼四顾,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也不拐弯抹角:“花家小姐怎么如此想不开,窦家多好的门第,纵然窦家三公子已经离世,可你仍是府上的少夫人,待得窦员外百年之后必有你的一份家业。” 顿了顿,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补充:“当然,这次那窦家二郎的确是过分了些,也是本官未曾料到的,好在窦员外是个明事理的,如今惩处了窦二郎,花小姐更该继续回到窦家,将来也好继承窦家的家业,如此才不算是辜负了这几年蹉跎的时光。” “柳大人还......真是体恤百姓呀。” 花如锦浅笑,哪里看不出此人的心思。 听闻这位前任知县是个慵懒无为的主,一直在江陵城的任上待了十三年,政绩平平,银子倒是没少搜刮。 能升任京中靠的不过是往上头送银子和专替人立贞节牌坊挣些微勋。 柳橙听她这话可不像是真心恭维,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她面前: “身为一方父母官自该为民谋福,更何况令祖父有恩于本县,这里是本官积攒多年的一千两家私,都是些身外之物,听闻令堂令尊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当年你三伯父之事令尊也受了些连累,本官没能妥善安置,实在是愧对你祖父为县里鞠躬尽瘁这么多年。” 说着,一边打量院子一边用手指轻点着掌下的银票:“本官看这栋宅子倒是不错,不如将它买了下来,往后让令尊令堂也好有个落脚之处,等你接管了窦家家业,这一家人的日子就更为顺遂了。” “多谢柳大人的一番好意。” 花如锦将银票推回他面前:“只怕柳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公爹可不是要民女为夫守节,而是想让民女为夫殉节。” 话音一落,柳橙便故作惊讶的连忙摆手:“不可能,窦员外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听本官一句劝,若是真离开了窦家,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本官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为你筹谋的也就这么多了。” 花如锦听着甚觉好笑。 倒不知他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 窦员外宁可舍弃儿子也要自己殉葬,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不过是自己这条小命罢了。 “既然柳大人如此掏心掏肺,民女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 花如锦举起手中的改嫁执照,抿唇浅笑:“只要柳大人能说服我那公爹不再计较先前之事,民女愿回窦家。” 柳橙面色一沉,沉吟良久后,收起银票缓缓起身:“好。” 眼中滑过一抹狠厉,随即扬长而去。 花如锦凤眸半眯,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漫不经心的收好改嫁执照,出门准备落锁。 可抬眼间,她却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重重的揉了揉眉心,再定睛细看,发现又空无一物。 “怎么了?” 舒瑾玄见她突然发呆,一脸纳闷。 “没事。” 花如锦朝着舒瑾玄吟吟一笑:“去宁垣书肆。” “好。” ...... 时过正午,孟羽棠和花时语母女惦记着家中那点糟心事,也来不及赶回孟家归还马车就直奔了花家老宅。 见到愁眉苦脸的儿子花承安,得知老六要分家,孟羽棠先是心里一紧,又听闻窦员外大义灭亲连儿子性命都不顾也执意要侄女殉葬,还请了江陵城四大名嘴之一的顾朗熙承接这桩诉讼案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她欢喜着赶忙对花承安说道:“你速去请花家的族长和耆老们过来做个见证,立分家文书。” “可祖母......” 花承安面露为难。 “别管你祖母了,快去。” 孟羽棠催促道。 在花家这么些年,她早就将老婆子的心思琢磨得透透的。 婆母偏袒自家,不过是看着自己娘家家底丰厚,可又不愿意将老六分出去,无非是觉得她这六儿子言听计从,每年挣的银子也尽数捎回家。 要是放在往日,她自是愿意搭伙过日子,如此还能帮着六房花花捎回来的银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锦那死丫头和窦家闹到如此地步,叶家又对花家这般态度,定是会联合窦家将侄女置于死地。 二房可不能陪着她六房几口子不要命的往火坑里跳。 打定了主意,她将儿子推出门,看着茶几上的匣子心一狠,直接取出五锭金子,对花时语吩咐道:“走,咱们去见你祖母。” 花时语瞧着情势不对,连忙阻拦:“母亲这是做什么?” “分家。” “分家怎么母亲还自己掏银子?” “你傻呀。” 孟羽棠对女儿的蠢笨甚是无奈:“你祖母先前要了窦家的二百两银子自是不肯再拿出来,你祖父的抚恤银咱也做不得主,要真是闹起来,你六叔和如锦那贱丫头必会追究窦家那笔银子,还有前些年昧下的她上书塾的银子,咱们将这笔银子填了进去他们才会无话可说。” 瞥了眼仍是费解的女儿,她只得多了些耐性解释:“窦家是什么门第,又请了顾朗熙做讼师,若真是到了公堂上,能不能打赢这场官司不说,光是搭进去的银子就是个未知数,咱江陵城那几位出了名的巧嘴哪个不是挣黑心钱的,一纸状书便是一字十金,你六叔发了疯,你老娘我可是人间清醒得很。” 花时语听得连连点头:“还是母亲聪慧,看得长远。” “你呀要多学着点。” 孟羽棠又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只要和六房早些撇清了关系,就算是花二百五十两银子看一场生死之斗的热闹也不亏,咱们啦就安心看着你六叔六婶是怎么花银子送他们这宝贝女儿赴死的。” 再想到今日去叶家的事,她赶紧对女儿吩咐道: “事到如今那叶公子咱们也别做指望了,横竖他对如锦那死丫头肯定也是恨透了,否则不至于恨屋及乌今日连我们都不待见,我看你二表哥倒是不错,抛开他不务正业的秉性其实也是一表人才,最为重要的是煜宸那孩子进了太医院,往后有的是地方沾光。” “可二表哥心里眼里都只有堂妹那小妖精。” 花时语怏怏的撇了撇嘴。 “你不会去抢啊,都是女人,那小妖精如今还是个寡妇,你怎么就这么木讷。” 孟羽棠拿了金子,一边急匆匆的推着她出门一边小声叮嘱:“待会你表哥回来你就一门心思的去对他好,讨好男人无非就是撒娇卖萌装可怜,有什么难的。” “嗯。” 花时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来到胡南汐的房间,老婆子垮着一张脸,脸色阴沉的倚靠在床榻上,看到孟羽棠手里闪闪发光的金子,眼前顿时一亮。 孟羽棠表明了来意,胡南汐却陷入了犹疑。 二房媳妇虽然家里有些财帛,可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甘受自己摆布的,再则她家那老不死的还养了个义子,将来谁接管孟家家业还很难说。 如果将老六分出去,往后就只能指着二房了。 只是老六如今一门心思的为了那赔钱货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自己犯不着跟着搭进去,分了出去倒也图个清静。 思索再三之后,胡南汐重重的点了点头:“分吧分吧,家里也就这点东西,将东边厨屋挨着那两间屋子分给老六一家,二亩薄田他若想要都给了他,横竖你们两口子也不指着这些过日子。” 想了想,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来,目色沉沉的看向孟羽棠:“这十两银子就当他六房的安家费,你们父亲那点抚恤银谁也别想惦记,那是老婆子我养老的。” “好,都依母亲的。”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着点头。 婆母如今不过六十出头,瞧着这身子骨养的白白胖胖的,少说还能再领个二十年的抚恤银,那得四五百两,还有老婆子偷偷积攒的家私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紧,到时候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去,早晚都是自家的。 这波不亏。 ------------ 第019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服了胡南汐,孟羽棠领着花时语拿着几锭金银就去了最西边的厢房。 花君年和蔡白薇刚替女儿洗完被褥收拾好房间归来,领着两个小豆丁在床榻跟前替蔡白薇换药,看到孟羽棠母女过来,手里还拿着发光的金子,心里都是一惊。 “二嫂这是?” 花君年虽说还嫉恨着她们先前对女儿做的那些事,可此时气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再甩脸色给她。 “听说六弟你要分家,还想将如锦给接回来。” 孟羽棠走到几人跟前坐到桌案边,假装叹气道:“要说如锦这事啊,你二嫂我当初做的也的确是欠妥当,可我真是听说叶家公子在府学行为举止不检点,还有他那婊子娘亲的事就不提了,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如锦好,咳,谁知道他终究还是考上了。” 说着,将手里的金银放到桌案上:“这不,昨夜气过了头伤了弟妹,又得知窦家二郎是这么个德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连夜赶回娘家磕破了头才向我那抠门的父亲求来二十五两金子,一来呀是替母亲还了她这些年昧下的银子,再则也是帮你们凑些银子替如锦打官司。” 听着这话,花时语暗暗的一个劲向母亲竖大拇指。 花君年听着心里也是一暖:没想到二嫂这个时候还是想着六房一家的。 难怪大清早的就没了人影,原来是去娘家帮忙求银子了。 再瞟眼看二嫂,好像没以前那么难看了。 蔡白薇此时心里也充满感激,激动的正要跪下身去,被孟羽棠一把搀扶了起来。 “二嫂,你这份恩情弟媳定会铭记于心的。” 话落,蔡白薇连忙同花幼恩、花沐阳示意:“快感谢你们二伯母。” 可两个小家伙总觉得这位平日里机关算尽的二伯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愣着干什么,快谢过二伯母。” 花君年也催促道。 虽说心底里察觉到二嫂是为了与自己一家撇清关系,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肯自掏腰包将这笔银子拿出来终究是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咳,为难孩子干什么。” 孟羽棠并不奢望两个小废物一声道谢,刻意将两锭银子递到花君年手里:“这十两银子是母亲给你们的安家费,那两亩薄田你们若是还缺银子就卖了去,至于宅子母亲说将东边的两间屋子给你们一家住,就是父亲的抚恤银......” 说到这里,她装得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花君年心里一阵难受。 当年父亲在县衙每年有四十多两银子的年俸,因公殉职后父母和发妻每年可折半领取抚恤银。 祖父母早已亡故,这笔银子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后来,朝廷改制,加开了恩俸,抚恤银本也跟着上涨,母亲为了讨好二房媳妇,放弃了添加的这笔银子,让二哥去县里顶了差。 自己这些年半分好处没捞着不说,每年除去如锦的开销,还省吃俭用的给她单独捎五两银子的孝敬钱。 没想到自己一家大难临头之时,她不仅连这些年克扣昧下的如锦的衣食束脩银子不肯拿出来,而且连女儿到窦家的卖身银子也不愿意还回,就给了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至于家里那两亩薄田,他也只是冷笑。 村里的田地值不起几个银子,就是卖了也不抵父亲一年的抚恤银,一家人都是好吃懒做的宁可慌着都不耕种,怕是自己捡的最大的便宜。 蔡白薇知道婆母的性子,这个时候她别再来为难一家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奢望她帮衬一家,温眸相望着花君年安慰道:“就这样吧,紧着孩子要紧。” 横竖二嫂将这笔银子已经填了进来。 花君年沮丧的点了点头。 “行了,二嫂能帮你们的也就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 孟羽棠正襟危坐着:“不过老六啊,我已叫承安去请族长和耆老们过来,到时候这分家文书上你得签字画押哈。” “好。” 花君年又沉沉的点了点头。 孟羽棠心里一阵窃喜,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子,虽有些不舍,可想到夫妇二人即将倾家荡产还得失去女儿,顿时又没那么难受了。 等着再与舒家结了亲,往后整个花家上下谁不得指着她。 想到这里,孟羽棠目光阴恻恻的与花时语四目相望着,缓缓起身满脸得意的出了房间。 望着几锭金银,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都神色黯然的垂下头去,默默思索着该如何再去筹措为女儿打官司不够的银子。 若真是聘请陶家那位公子来打这场官司,这点银子只怕是杯水车薪。 ...... 城南宁垣书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停靠在了马棚边上。 花如锦悠哉惬意的走进这座江陵城最负盛名的书肆,看着诺大的屋子里陈设的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柜,立时被震撼到了。 这规模可不比她大学时的图书馆差。 游走在一列列书架跟前,看着琳良满目的古籍,沁人心脾的墨香味让她浮躁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只不过看了眼书架旁悬挂的一张张木牌,她又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年代虽说有了造纸术、印刷术,可书价仍是不算便宜,寻常纸张的印刷书本一册也得一两百文钱,而律学典籍这等民间少用的大多为手抄本,随随便便一本书都要二三两银子。 也难怪这年头读书人金贵,许多人为了读书甚至不惜到财主家干活借财主家的书看。 一脸若有所思的寻到律学典籍的藏书处,看了眼书阁内摆放的书籍,全书多达三十余册。 花如锦暗自估算了下银子,只得将目光缩向其中的一册《大业律—户婚》。 舒瑾玄静静的抱着笔墨纸砚,见她目光迟疑,猜到这妮子定是又在为银子犯愁,正想开口,可回想着她不断拒绝自己的好意,只得暂时打消了替她买书的念头。 花如锦呆呆的凝视着婚律典籍,刚伸手准备取出,却发现书本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拉扯也取不出来。 她目光迟疑困惑间,便见旁边的《盐铁律》、《断律》、《斗讼》、《兵律》等孤本开始出现松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半边书阁就被取得一本不剩,空洞处的书阁里随即映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桃眼杏眸,正与自己面面相觑。 “好巧,知县大人。” 花如锦浅笑着,眼疾手快的连忙将《户婚》藏进了身后。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他正面相对,那晶光闪烁的乌黑眸子,精致如刀刻般的脸庞虽面无表情可也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这人正经严肃的时候比一滩烂泥倒在太师椅上要顺眼多了。 “叶公子也来书肆买书?” 舒瑾玄也是一阵惊讶,迟疑着发问。 叶成帏目光紧盯着花如锦藏到身后的书,随后又望向其余未取下的孤本,修长的指节摊开做出相请的姿势。 “知县大人远来是客,知县大人请,不必客气。” 花如锦吟吟一笑。 要不是囊中羞涩,定是要与他平分秋色。 ------------ 第020章:撒娇的表妹 叶成帏倒也不客气,面色从容的继续将书阁里的书籍拾起塞进书童汀安的怀中,心里却只感晦气:怎么哪里都能遇上这女子? 这书架上总共就一套全册的《大业律》,花如锦生怕他会来向自己讨要《户婚》,连忙掉头往着柜台边走去。 舒瑾玄恭敬的向叶成帏点头示意,随后紧跟着花如锦出来。 花如锦掏出三两银子交到店家手上,想着已被叶成帏清扫一空的律学典籍,又忍不住问店家:“这套大业律全册何时再添新货?” “明日一大早便有人将新货送到。” 店家话音刚落,便见汀安抱着厚厚一挪书晃晃悠悠的紧跟在叶成帏身后径直过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全册?” 店家犹疑着看了眼刚刚付了银子的花如锦。 花如锦赶忙将书藏进了怀中。 瞧她那小肚鸡肠的模样,叶成帏心里一阵鄙夷,只得声音温润的回店家:“不用,明日我再差人来取。” 于是,各自和气的作别。 花如锦与舒瑾玄先回了马车。 静坐在车厢内,舒瑾玄见这妮子将一本书护得比命还要紧,一脸唏嘘道:“表妹,你倒是越发大胆了,他毕竟是知县大人,你怎么还虎口夺食了?” “古语有云,先到者先得,论起来还是我先看上的那些书,只是......” 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不到一两银子,她暗自叹了口气。 “这叶公子倒真是有魄力,听说他刚回来才几日,就帮着县里判了许多积压的旧案,整日里日理万机的,还准备自己研究律法,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聘请幕友了。” 舒瑾玄也没再继续责备,想到叶成帏顿时露出钦佩的眼色。 “聘请幕友?” 花如锦凤眸凝滞,突然意识过来,这年头科考以四书五经为主,不论科考出身还是靠纳捐、军功等获得职位的官员几乎不通律例、钱粮。 为此朝廷前些年新帝登基后,特意改制,在薪资体系本俸外加开了恩俸,目的就是让赴任官员能自行聘请合适的幕友协助处理当地政务,不闹出笑话。 这幕友也就是她那个时代俗称的师爷。 叶成帏纵然学富五车,可毕竟精力有限,这初上任恐怕一时间也不可能系统的掌握整个律学学科知识。 咳,要是没有与他的那些恩怨,到他帐下做个幕僚倒也能够维持生计。 这人如今不过十八岁就高中状元郎,可谓是前途无限,要是将来能升任京中,自己还能跟着多挣些银子。 想到原主与他之前的亲事,她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煮熟的白菜终究是没能让自己这头......白菜给**了。 舒瑾玄如今并不愿在她面前多提叶成帏的事情,见她若有所思,只是随口叮嘱道:“总之呀你往后想在讼师场上立足,还是不能开罪叶公子。” “好。” 这个道理,花如锦自然清楚:“我们回去吧。” 舒瑾玄惦记着临行前幼恩那小豆丁叮嘱的话,出城时特意停下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买了一整个糖仓的糖葫芦,又买了些糕点和几只烤熟的鸭肉准备带回花家。 见他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回马车,颜色晶光闪闪的,花如锦一脸纳闷:“表哥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 舒瑾玄笑而不语,取了两串递到她手上:“很甜的,你尝尝。” 见他神神秘秘的,花如锦接过一串,两人慢悠悠的品着,没再说话。 ...... 临近傍晚,整个上梁村都被晚霞笼罩着,处处微波荡漾,让整个村落都显得格外清净安宁。 一直临近花家的篱笆小院才闻听到聒噪的声音响起。 车夫将马车落停,花如锦和舒瑾玄抱着各自采买的东西刚到院门,便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迎了上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俨然成了村里最靓的小妹。 “表哥,表哥,我阿娘帮着堂妹到外祖父家中筹措了不少银子帮六叔打官司,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花时语笑意吟吟的冲向舒瑾玄。 看着热情洋溢的二房表妹,舒瑾玄下意识的往旁边躲闪了一下,想着她们母女几人昨夜对小舅父一家的为难,语气不温不火的回道:“二舅母真是有心了。” “咳,六叔要分家,祖母不舍得掏银子,只能苦了我阿娘了。” 花时语冷冷的瞥了眼花如锦,脸色一沉:“你......怎么才回来,阿娘请了族老们前来正在商议分家呢,可都是为了你。” 听到分家,而且那孟羽棠还好心的筹措了银子,花如锦心里也是一凛。 但随后就反应过来,她们只怕是盼着自己去死,所以想早点与六房撇清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得让她们算盘落空了嘛。 想来孟羽棠进城并未打听到自己已经得到改嫁执照的事情,可不能再让她将吐出来的银子给收了回去。 也怕儒雅表哥高兴一股脑将事情说了出来,花如锦连忙向着舒瑾玄缓缓摇头示意,随后拎着东西率先朝堂屋赶去。 舒瑾玄前脚刚想追上,就被花时语两只手给紧紧拽住,语气娇滴滴的撒娇道:“哎呀,表哥,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跟着去掺和什么,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呢。” “时语表妹,有什么事情我们改日再说。” 终究也是自家表妹,舒瑾玄只得耐着性子客气相劝:“小舅父一家被分出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帮衬,我得进去看看。” “哎呀,我阿娘在呢,不会让六叔一家吃亏的。” 说话间,花时语将整个丰盈的身子都向他身上贴紧了些。 听她提及二舅母,舒瑾玄本就恼火,她又如此不懂得自重更加让人心烦意燥。 随即从手上分了只烤鸭不耐烦的塞到她手上:“你先吃烤鸭,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 话落,腾出手又赶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还有啊,我刚回江陵城没两日,昨夜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姐弟准备什么礼物,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到时进城和承安表弟一人买身料子做衣服。” “不嘛不嘛,我要表哥陪我一起去选料子,表哥选的料子肯定是最好看的。” 花时语搔首弄姿的继续不依不饶,舒瑾玄立时来了气:“滚。” 气匆匆的将银子塞到她怀中,扛着糖葫芦草靶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进了堂屋。 花时语委屈憋闷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花如锦走进堂屋,见族中耆老们皆在,孟羽棠和花君年各自握着一张已经签字画押的分家文书细细打量。 看到花如锦的身影,族长紧拄着拐杖,沉声说道:“如锦呀,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你二伯母,你祖母花光了窦家当初下聘的银子,是她连夜赶到娘家给你凑来两百多两银子打官司用,帮着你们家解决了燃眉之急呀。” 环顾了眼屋子里面,老族长又接着道:“不仅如此,你家那二亩薄田也都分给了你们家,如此宅心仁厚,实在是少见。” “族长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那般见外的话。” 孟羽棠此时可谓是风光满面,顺利的又做又立,装得温婉端庄的上前来,紧紧抓住花如锦的手,语重心长道: “如锦啦,伯母能帮你们家的也就这么多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你一定不能让伯母失望,要是那姓叶的不肯为你做主,你就去州府,去省城布政衙门,再不行咱想办法进京,没什么大不了的。” ------------ 第021章:老娘的银子呢 花如锦看了眼桌上摆放的几锭金子和十两银子,虽说都是先前昧下的六房的,可她们能够全部吐出来倒也实属不易。 走到花君年身边拿过分家文书定睛细看了眼,除了两亩田地和东边的两间房子,便是这两百六十两银子了,并未提及原主祖父花子珩的抚恤银。 见胡南汐坐在角落里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花如锦猜到这老婆子不可能拿出这笔银子。 倒也够了,有这些银子足以进城将日子简单的过起来。 她举着分家文书看向众人,假意询问道:“按着如此分法,祖母往后该是跟着二伯一家养老了?” “那是自然,你们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总不能让你祖母跟着你们一道受苦。” 孟羽棠表现得大义凛然:“你这丫头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你祖母的事啊不需要你操心。” “我得听听祖母自己的意思。” 花如锦目光严肃的望向胡南汐。 胡南汐冷冷的撇了撇嘴:这死丫头定是在城里吃了亏,惦记着自己手上的银子。 “你二伯母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老二家。” 胡南汐眼眸一沉,恶狠狠的看向花君年夫妇:“往后我就当是没你这个儿子,你们一家人是死是活也莫要再到老身面前来哭爹喊娘。” 听到这话,老族长眼眉低沉的看了眼耆老们,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都说子珩家的这口子尖酸刻薄,今日倒是见识了。 将孙女害成这般模样,如今做老子的想要将女儿要回来,她这当家的不帮扶也就罢了,还直接将人给分了出去。 别说是六房眼下陷入了泥沼中,就算是往常凭着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在村里没田没地的又能过活几天。 这不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嘛。 也不知侄儿当初是看上了这寡妇什么。 可毕竟是人家家里头的事情,又已商量妥当,他也不好插嘴,只得对身边的管事耆老吩咐道:“将如锦丫头说的事写进文书里,免得到时候又扯皮。” “那便多谢族长了。” 花如锦这才不紧不慢的掏出改嫁文书递到花君年手上:“知县大人已经下了判书,往后我们便与窦家没什么瓜葛了,阿父阿娘在村子里住着也不方便,我在城南租了间小院,明日我们便搬进城里,你们早些收拾收拾,用不着的东西暂时先放到东边的两间屋子落锁。” 虽然没什么东西可存放,但嘴上还得宣示两间屋子的主权。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知县大人就这么判定了?” 所有人都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手里的改嫁执照。 花如锦眼下心里清楚得很,想要让这分家尘埃落定还得让老族长不会跟着二房的一起闹。 她面色从容的捡起桌上两亩田地的地契,过细看了看,笑着对老族长说道:“这两亩田咱们家也没人耕种,我便帮阿父做主了,族长爷爷若是看得上可以拿去耕种,只需缴纳官府的租子即可,如果我们哪天回来再向你索要。” 一听这丫头要将两亩田给自家耕种,老族长脸上立时乐开了花。 虽然田亩不多,可好歹能长出庄稼,这对于靠着种地为生的人来说无疑是捡了个大便宜。 看着她手里的改嫁文书,老族长欢喜的拿过来眯眼细细打量,不停恭维道:“还是如锦你这丫头聪慧呀,轻而易举就让官府判了,看来那顾朗熙也不过如此,老朽呀就在此谢过了,你们放心,那二亩田地老朽定是帮你们家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说完,没好气的瞪了眼正目瞪口呆的胡南汐和孟羽棠婆媳二人:“既然分家文书是你们两家都协商签字画押了的,往后就按着文书上拟定的内容来,谁也不许再闹。” 这段日子尽看着这一家人撒泼打滚,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实在心烦。 “不......不可能呀,叶公子恨你入骨,他怎会同意你从窦家改嫁?” 孟羽棠瞠目结舌的就要过去抢夺族长手中的改嫁执照。 老族长却将文书直接交回了花如锦手中,向众人拱手道:“老朽先告辞了。” 耆老们见状,也将补写完的分家文书落了印递回各自手上,跟随族长离去。 孟羽棠又想来花如锦手里争抢改嫁执照,花如锦却高高举在手中,冷嗤道:“二伯母这般关心侄女,我甚是感动,只是这毕竟是官府批文,你大字不识还是别看了。” “你......” 孟羽棠气得咬牙切齿的又看向桌上的金银。 花幼恩见状,赶忙一把将几锭金银全部藏进了怀中,大声道:“这是我阿姐的,她在窦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是窦家补偿给她的。” 花如锦摊开手心,瘪了瘪嘴:“你看,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 那老娘的银子呢? 孟羽棠脸色煞白,紧盯着小兔崽子的怀中:那可是老娘苦苦求来的金子。 胡南汐面色也是一紧,没想到这死丫头真拿到了改嫁批文。 还好掏的不是自己兜里的银子,不至于太过心疼。 横竖是老二媳妇要装大尾巴狼,如今玩砸了她也怨不得自己。 连忙起身准备溜走,却撞上进来的舒瑾玄,胡南汐顿时意识到定是这不务正业的臭小子帮助了如锦这死丫头。 否则凭着孙女自己的本事,再加上与叶家的恩怨,进县衙的门都是件难事,又怎会让叶成帏改判这桩案子。 花家就此丢了贞节牌坊,她对这外孙憋着一肚子气。 “小舅父和小舅母他们明日就搬进城里去了,不过孙儿往后还是会时常来村里探望外祖母。” 舒瑾玄见她阴沉着脸,小心翼翼的作了作礼。 大可不必。 胡南汐嘴上虽然没有明说,可眼里的怒火足以让舒瑾玄看清,外祖母怕是不想再见到自己了,便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瑾......” 孟羽棠心在滴血,算盘空了,还损失了银子,想要去夺回自己的几锭金子,但想到昨夜这死丫头挥刀乱砍的场景浑身就瑟瑟发抖。 再看向手里的分家文书,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表侄了。 放眼四顾,发现自家女儿正坐在外面的篱笆墙边抹鼻子,她气呼呼的就冲了出去。 瞧着花时语手里捧着的银子,她心疼的拾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的发问:“哪来的?” “表哥给的。” “给你银子你还哭什么?” “可表哥要我滚。” 一时间,花时语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啪。” 孟羽棠猛的一巴掌煽上去:“你个没用的东西。” 听着外面的哭闹声,花如锦也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位温文儒雅的表哥竟有如此粗鲁的时候。 她看向一脸欣慰的一家人,摸了摸花幼恩的小脑袋,又捏了捏花沐阳的小脸蛋,温声叮嘱道:“明日我们就进城了,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 舒瑾玄将买回的东西放到桌案上,举着糖葫芦向两个小豆丁挥了挥:“来吃糖葫芦,吃完了听阿姐的去收拾。” 花幼恩却放下金银,使出吃奶的劲直接用力扛起整个草靶拔腿就跑。 “这......” 花如锦看得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花沐阳也一瘸一拐的跟了出去。 ------------ 第022章:知县夫人 “我去做饭,吃好饭早些将东边的屋子收拾收拾。” 蔡白薇嫁进花家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快欢喜过,她一边起身一边叮嘱舒瑾玄:“瑾玄,你也留在家里吃饭,要是不嫌弃晚上就随你小舅父挤一挤,将就着在家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城。” “舅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 舒瑾玄心里一阵偷乐。 但想着表妹对自己的生疏,他又担心这妮子不愿自己留在家中,讪讪的打量了眼花如锦,弱弱的问道:“那我就听舅母的,让车夫先回城明早再雇几辆牛车到村里来帮着搬东西?” 花君年却抢先回道:“也没几样东西能搬,除了衣物床褥和两口衣柜,差的些小物件到时再去城里添置就是。” 他此时还是一脸懵,实在想不到女儿究竟是如何说服叶成帏改判的。 再则,女儿突然说要进城,这更加让他心里没个底。 花如锦并不愿意给舒瑾玄添太多麻烦,毕竟他家中还有位不好对付的主,便跟着花君年附和道:“表哥让车夫回府歇着吧,村里也有不少人家有牛车,明日借来用用就是。” 说着,又对花君年嘱咐道:“衣柜之类的就留在家中吧,带些轻便的衣物就好,城里租赁的宅子家具床柜倒也齐全。” 直接拎包入住就好。 最为紧要的,要是到时候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还得将这些大件搬回来。 她宁可花些银子也不愿如此折腾。 花君年思索着点了点头,便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我去看看幼恩和沐阳。” 舒瑾玄担心那小丫头和二房的打起来,赶忙跟了出去。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花如锦瞧着花君年手里的动作,回想着方才之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方才女儿替父亲做主将田地给族长耕种......” “咳,咱们本就不是庄稼人,荒废着也是可惜了。” 花君年自是清楚女儿是想借此维系与老族长的关系,并不反对,转而言道:“就是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想到搬去城里了?” 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他开始担心起来:“城里的宅子就算租赁也不便宜,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虽是察觉到瑾玄这孩子对女儿仍有情意,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成了寡妇,舒家怕是更加不喜欢了。 他担心女儿做出稀里糊涂的事情。 “我向表哥借的,等我挣了银子就还给他。” 花如锦不好细说,随口应了句。 “那便好,那便好,我女儿有骨气。” 花君年满脸欣慰,心中的疑虑顿时少了许多,深深的叹了口气:“穷一点没关系,绝不能丢了志气。” “我知道。” “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吧,付清了一年的租子。” 花如锦如实答道。 花君年看了眼桌上母亲拿出的两锭银子,又从怀中赶紧掏出十两,递到她手里:“你将欠你表哥的银子先还上。” 随后拾了锭金子起来,沉吟着又道:“这五两金子你自己保管着,进了城将它换成散钱,过几日是舒家老太太六十大寿,你做两身合适的衣裳,到时候去舒家也别让人家小瞧了。” 虽然不指着还能让女儿嫁进舒家,可总归是个盼头。 女儿年纪轻轻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成了寡妇,好歹还是得想法子再寻门亲事。 又看了眼剩下几锭金子,花君年露出和缓的笑意:“那几锭我让你阿娘好生替你保管着,接下来我们再替你攒些,等遇到合适的人家当嫁妆。” 如今自己能做主,他就不信多使些银子会寻不来一门好的亲事。 更何况......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抿了抿唇。 见他一脸的若有所思,又替自己安排得如此周到,花如锦倒有些担心起他和蔡白薇接下来的安排。 这年头做行商实在辛劳,而且还是走南闯北的,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她一边收整银子一边劝说:“三伯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阿父也不用再有所顾虑,就和阿娘留在江陵城......” “哪儿都不去了。” 花君年直接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前些日子在城里打听了,到时候就去楚江的码头寻份差事,往后我和你阿娘就在江陵城陪着你们姐弟三人。” 拖家带口的四处奔走行商总归不便,可经过这丫头的事情,再将几个小的留在家中他实在不放心。 更何况已经分了家。 “好,就听阿父的。” 花如锦话音刚落,就听到草堂外面响起了争吵声: “你糖葫芦哪来的?” “你的又是哪来的?” “哼,我的自然是祖母给银子买的,你们两没有份。” “那我的是表哥买的,你也没有份。” “去你娘的小贱种,表哥你偏心。” 花如锦听着有些不对劲,连忙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舒瑾玄单手握着花承安劈下来的糖葫芦草靶,护在花幼恩身前。 “承安,他们可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舒瑾玄气闷不已,虽是答应花幼恩买糖葫芦,可就害怕兄妹二人吵架,所以才刻意买了整个糖仓让大家都有份,谁知这臭小子一见面就出口伤人。 “哼,也不知道是哪里带回来的小野种,我才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弟弟妹妹。” 花承安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花幼恩、花沐阳听着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花如锦瞧着旁边无动于衷的花君煦,上前去便是猛的一巴掌煽到了花承安脸上:“整日嘴里不干不净的,都是谁教的。” 说着,又轻瞪了眼花君煦:“堂堂县学训导,难道二伯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学子们礼数,这般敬老爱幼的?” “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罢了,你这丫头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花君煦心里一急正要上前去安抚儿子,花承安将手里插满草靶的糖葫芦奋力一扔,摸着滚烫的脸颊与花如锦怒目相对:“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货,竟敢打我?” 当着花君煦的面,花如锦又是狠狠一巴掌煽了上去:“你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要剐了你。” “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阿姐做了知县夫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花承安又气又怕,横冲直撞的赶紧往屋子里跑。 花如锦听得一愣:什么知县夫人? 舒瑾玄也是一脸纳闷,一边安抚着两个小豆丁一边不解的看向花君煦。 花君煦心虚的赶紧去拾掇洒落满地的糖葫芦,不敢伸张,转而去责备冲进屋子的花承安:“你这臭小子买了又不吃,纯粹糟蹋银子,整日里说什么胡话。” “不过几串糖葫芦,能值几个银子,好端端的谁又招惹我这小祖宗,让他受了气?” 胡南汐满脸不屑,跟在孟羽棠和花君年身后一道走了出来。 ------------ 第023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可看了眼院子的情形,一股子火药味,胡南汐立刻住了嘴。 花如锦气恼之余,努力琢磨着花承安的那句话,再回想着今日在县衙里见叶成帏的情形,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很显然,他当时与自己讨论的不是同一件事,否则怎会在问完话刻意强调了句“仅此而已”,甚至压根不清楚自己去县衙的意图。 尴尬! 知县夫人? 她突然反应过来,当年孟羽棠撺掇着胡南汐退掉叶家的这门亲事莫不是在给花时语做嫁衣? 叶成帏如果果真有孟婆子说的那般不堪哪里能高中状元,同为读书人她最是清楚学霸的日常。 这妇人可真是心机叵测,阴狠得紧。 难怪她拼了命的要将原主留在窦家,原来竟只是单纯的不给她女儿挡道,真是自私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目光狠辣的瞥向孟羽棠,花如锦肃声问道:“二伯母昨夜当真只是去孟家求银子的?” “咳,自然是,不然黑灯瞎火的我还能去何处?” 孟羽棠故作镇定,轻咳着捂嘴理了理嗓子。 “可我听说堂姐要做知县夫人?” 花如锦再意味深长的审视她。 “不过是小孩子胡说八道罢了,你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孟羽棠一脸严肃的回答。 “也是。” 见她打死不认账,花如锦故意挑拨道:“二伯父当年不过一介秀才,二伯母就花了数百两银子倒贴门才让祖母同意了这门亲事,这叶家公子堂堂状元郎只怕孟家倾尽家财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嘿,你......” 孟羽棠一阵心梗。 想到今日去叶家吃的闭门羹和当年嫁入花家的曲折经历,直接被戳中了痛处。 当初,因迷恋花君煦美色,又知道胡南汐是个贪财的,硬是花了近两百两银子倒贴给花家才征得胡南汐同意。 为此,让孟老员外被人耻笑了好一阵子。 胡南汐听出这死丫头是在挑拨婆媳关系,赶忙出来解围:“你乱说个什么,你堂姐想做知县夫人又怎么了,她要真有这本事也是她的造化。” 可话音刚落就渐渐意识过来,只怕当初儿媳要自己退掉叶家的亲事果真是另有图谋。 虽说不喜欢如锦这死丫头,但真让她嫁进叶家,那到了现在可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自己说不定能多挣不少银子。 哎,终究是可惜了。 如今也只能指着二房这位孙女去搏一搏。 再则,眼下既然分了家,她还得更加向着二房媳妇。 不愿再与花如锦争执,胡南汐便将目光迅速落到舒瑾玄和两个小豆丁身上。 看了眼外孙手里举着的草靶上插满的糖葫芦,便没好气的指责道:“这大热天的,瑾玄你买这么多糖葫芦干什么,不过两个三岁的孩子,吃的完吗,简直就是糟蹋银子。” “我......” 舒瑾玄一脸苦闷的看向花君煦跟前散的满地都是的糖葫芦,嘴里就跟吃了黄莲一样。 而花如锦对这老婆子的偏心也倍感无奈。 好在明日就能离开这糟心的院子,否则还不得憋屈死。 见舒瑾玄这儒雅少年被她训斥得一愣一愣的,花如锦冷笑着摇了摇头:“祖母当真是会说话,自己拿着卖儿卖女的钱让孙子糟蹋,表哥心疼弟弟妹妹花的是自己挣的干净银子,即便是真糟蹋了夜里也总能睡得安稳。” “你......你......” 胡南汐顿感胸闷气短,喘着粗气被孟羽棠紧紧搀扶着,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又开始连哭带唱的数落起来:“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好孙女哦,我这一生改嫁三次为的是个什么哟......” 花幼恩、花沐阳听得一阵厌烦,立时停止了啼哭,捏着手里的一串糖葫芦赶忙捂上耳朵偷偷的溜进了屋里。 孟羽棠和花君煦也无奈的背过脸去。 花如锦却步履沉沉的走向孟羽棠,阴鸷的眼神紧盯着她,让人毛骨悚然。 经过孟羽棠身边时,花如锦脚步忽的顿住,嘴角勾出阴森的笑意: 不就是玩阴的,谁不会。 一时间也生出了走恶人的路让恶人无路可走的念头。 眸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后,大踏步的回了堂屋。 看到坐在板凳上晃着小腿,仿若无事的两个小豆丁,各自手里紧握着串糖葫芦,表面已被小嘴唆得秃噜皮也没舍得吃,花如锦又气又心疼的上前静静凝视着二人,当下猜到花幼恩这小家伙定是故意出去向花承安显摆。 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回来这几年未得到过胡南汐半分疼爱,甚至是蔡白薇对这小丫头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像对原主和花沐阳一般上心。 “往后想吃什么就告诉阿姐,阿姐买给你,但咱们不做那种讨人厌的事情。” 花如锦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温声叮嘱道。 花幼恩咬着小嘴唇,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花沐阳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花如锦手上,乐滋滋的唤道:“阿姐,你吃。” “阿姐已经尝过了。” 花如锦笑着摸了摸花沐阳的小脑袋:“快吃吧。” 这时,蔡白薇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招呼着花君年、舒瑾玄坐下身,闻听着外面的哭唱声,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出门。 但这次,却被花君年一把拦住。 “别管,咱们吃饭。” 本以为二嫂今日所为是桩善举,不曾想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算计这一家。 当真是自己瞎了眼,就是可惜了女儿与叶家的亲事。 而母亲今日当着自己的面偏袒二房,更是让他心寒。 也不知如锦这孩子以前一个人与她们相处在一起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想到这里,他心里变得更加气闷。 屋子里氛围也跟着有些凝重,大家都沉默无声的吃着饭菜。 夜幕渐渐降临,院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花家后院的烛光颤颤巍巍,东边柳叶窗里印出的忙碌身影婆娑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歇,之后灯火一盏盏熄灭,整个院子被黑夜彻底湮没。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城南窦家如同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着,让诺大的府邸显得异常的阴森可怕。 巡夜的小厮手提着灯笼提心吊胆的行走在屋角的巷子里,每走一步背心都跟着发凉,熟悉的小路怎么走都感觉走不完,似乎没有尽头。 思绪游移间,忽然一道白影从屋檐处一闪而过。 小厮手中的灯笼晃晃悠悠,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整个人开始随着灯笼摇摆的节奏颤抖不停。 “三......三......三......” “嗤......” 灯笼掉落在地,火光渐渐熄灭。 白影掠过屋檐,转瞬不见,唯有一双毫无血色的诺大瞳孔紧紧望着长空。 ------------ 第024章:让死人说话 天色渐明,下梁村叶家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洒入幽静的院子,一道玉白的身影端坐在院中小河池旁边,温润的眼眸一直紧紧落在手中展开的那道长条卷宗上。 “你这孩子都盯着这道卷宗半晌了,为娘真怕你走火入魔了。” 秦绾柔同昨日一样,端着做好的饭菜径直走到他身边,心疼的说道: “要是觉得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便请位得力的幕僚协助你处理政务,哪能事事都自己去亲力亲为呀。” 见儿子目光仍未转移,秦绾柔又继续道: “家里也不缺银子,你阿父每年四十多两的抚恤银我也花不过来,自打你进入府学后这么多年从未要过家里一分银子,到了国子监又时不时的往家里寄银子,为娘都给你攒着呢,都有数千两了,田产呢也置办了不少,就算是成亲了都够养活一家老小的。” “倒不是银子的事。” 叶成帏这才收起卷宗,缓缓坐过来。 闻听这话,秦绾柔面色变得有些难堪:“那也没必要和那几个比,咱们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母亲多虑了。” 叶成帏淡然一笑,也不知如何向母亲解释。 想了想,便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过是觉着这两年州府官员即将有调动......” 话音未落,却见书童汀安领着县衙的典史陆修远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盛好一碗汤递到母亲手中,看着陆修远焦头烂额的样子,眸光沉了沉:“到书房说。” 随后,温笑着看向秦绾柔:“母亲先用。” 叮嘱完这才领着二人去了书房。 “大人,不好了,窦家死人了,顾公子吵嚷着要见大人,说大人若不公正审判窦家这桩亲事,他便要替窦家直接告到州府衙门去。” 陆修远眉头紧皱。 叶成帏慢悠悠的坐下身来,星目闪烁间,剑眉微微蹙起:“死的何人?” “倒不是什么紧要人物。” 陆修远回道:“是府上的一名下人,据说在窦府已有些年头了,府上都在传是被窦家三公子鬼魂索命,硬生生给吓死的。” “仵作可有去验尸?” “有。” 陆修远详禀道:“但死者浑身看不到半点凶杀痕迹,体内未抽查出异物,排除毒杀可能,附近也未发现任何打斗痕迹,从死状来看,的确是生前受到惊吓过度气衰而亡。” “如此看来,窦家的确有鬼。” 叶成帏嘴角微弯,抿出一抹幽深的浅笑:“只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公子何时这般惜命了,顾惜的还是位下人的命,听说他这些年耍手段迫害的苦主并不少。” 迟疑了片刻,他忽然起身:“去窦家。” 领着陆修远和汀安出门,经过莲池时,又停下脚来,看了眼那边正与自己张望的秦绾柔,柔声对汀安叮嘱道:“你陪老夫人用过饭再去县衙。” “是。” 汀安刚轻应了声,就见公子已经离去。 出了门,看着几名差役牵着的马匹,叶成帏随意挑选了一匹飞身上马,便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陆修远见状,也连忙跨上马匹,吩咐差役们跟上。 几匹快马一路急行,一刻钟的时间就先赶到了窦家宅院。 彼时的窦家院门外已围满了赶早看热闹的人群,被差役们拦在外面翘首向院中不停张望。 叶成帏一跃下马,随着差役们守出的过道径直往里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只见漆黑的门栏、门柱上,各处都贴满了黄色符纸,一群身着青衣的道士们正绕着院中的廊坊诵经作法。 叶成帏跟着引路的差役赶往案发现场,狭窄的过道里已经挤满了窦家的小厮。 差役们一路开道,走到白布裹盖的死尸跟前,叶成帏弯下身来揭开白布的一刹那,也被这瘆人的死状吓得一怔。 思忖片刻,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常。 他转眼看向候在此处的老仵作,沉声询问:“检验结果可否如陆典史所言一致?” “启禀大人,并无半点差池。” 老仵作恭敬的禀道。 这才话音刚落,就见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仆跪了过来。 此人正是府中老管家,见到新任知县就老泪纵横,歇斯底里的哭着恳求道: “还请知县大人做主呀,我家老爷刚正严明,为护国法家规,忍痛割舍了二公子,可三公子泉下不安,若知县大人不将我家少夫人送回,恐怕窦家上下难以安宁啦。” 叶成帏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忽见几名奴仆打扮的下人围着位身穿灰色绸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气定神闲,看似憔悴沧桑,可皮肤细致紧实,俨然看不出年岁。 唯有那浓密的美髯胡须勉强能确认并非弱冠少年。 衣着看似质朴,可细密的针脚和绸缎上透出的仙鹤图案,让叶成帏立马意识到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阁下便是窦员外?” 他压着沉沉的步子走向中年男人。 “正是老朽。” 窦樾扶着拐杖,拱了拱手:“犬子无德给知县大人添麻烦了,只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叶成帏便将他一语打住:“大义灭亲与草菅人命这是两码事。” 窦樾眉峰轻闪,嘴角微张:“叶大人所言极是,老朽无能,没能管教好犬子,让生者受苦,让逝者不安。” 目光沉沉的瞥了眼陈尸处,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是老朽当年的一念之仁,害了陈三。” 深深的自责了一番,就见柳橙与顾朗熙风尘仆仆赶来。 “哎呀,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柳橙眉头紧皱,围着尸体来回打量了一圈,走回叶成帏身旁,连连叹气: “叶大人,叶老弟,都是人命啦,我知道你和窦员外各有各的道理,一个是怜惜苍生一个是安抚亡灵,可如此拖延下去终究不是法子,三公子无非是想让发妻不变节,我看你们就各退一步,叶公子呢也别再因小失大执泥于一人之祸福,窦员外也不要再强人所难,毕竟是正房妻子,让花家那丫头老老实实待在府上岂不皆大欢喜。” 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叶成帏跟前:“叶大人,退一万步来讲,不过是个贫家女子的性命,还与叶老弟有些过节的,给了她活路已是无上恩德。” “柳大人向来就是这般为民请命的?” 叶成帏冷眼看向他:多少人命案子都是这样给逼出来的。 柳橙听着一脸哑然。 窦樾目色越发深沉,显然也不肯给他台阶:“事已至此,老朽为了全府上下十几条人命同样不敢擅专。” 老管家声音凄惨的在一旁附和:“是呀,诸位大人,少夫人变节已然惊扰亡灵,我家老爷好心办了坏事,既没能保住少夫人的贞洁,又违背了公子的遗愿,如今再拖延下去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还请二位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顾朗熙看了眼众人,这才迟疑着开口道:“既然是亡魂索命,绝非人力所能破,不如就让逝者自行决断吧。” “如何决断?” 窦樾怒火中烧,几乎与叶成帏同时出口。 顾朗熙低眉视向陈三的尸体,又扭头望向远处作法的道士,冷冷丢出几个字:“今夜请少夫人回府,让死人说话。” 叶成帏扭动唇角,冷冷的笑了笑:“就依顾公子所言。” 他倒想看看这窦家究竟玩的什么鬼把戏。 ------------ 第025章:长头发 命人将尸体抬往义庄暂存,叶成帏领着下属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叮嘱陆修远:“你去让人查查,这陈三生前可有与人交恶,再了解了解他的秉性。” 陆修远如今也是一头雾水,想到花家小姐之前的猜疑,等着出府后,便同他讲道:“昨日下官去花家捉拿窦二郎,花家小姐在与顾朗熙的争执中,提到了几桩事情,一则是关于窦三郎当初遗书的真伪,再则是对窦三郎的死因有猜测。” “回县衙,将窦家这桩案子的所有卷宗调出来,我要完整的了解一遍案情详细。” 叶成帏此时已隐隐地意识到这桩案子并非简单的嫁娶那般简单。 可这窦家上下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怕也问不出些什么。 看来得亲自过问花家那女子,毕竟这关乎她自己的切身利益。 也只有从她口中才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带着人匆匆回到县衙。 刚进内堂,便见一道高挑纤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兄长,许久不见。” 女子莞尔一笑,向他温婉揖身。 望着上前的身影,叶成帏眸色微微顿住,便听汀安过来禀道:“公子,诗音小姐刚从邻县赶回来,特来探望。” “贺小姐舟车劳顿,倒不必如此费心。”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走到伏案后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入座。 “我这不是听伯母说兄长刚刚赴任,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打算请个幕友辅佐,有些担心,想替兄长分忧分忧。” 贺诗音眉目含情的看了他片刻,见他不为所动,连忙吟吟一笑: “我知道兄长定是瞧不上我一介女儿身,所以也不来添乱,就是存了套闲置的手抄大业律法典籍,此书在江陵城本就不好购置,这几年又有不少士子涌入讼师行业,研究刑律的越发多了起来,我怕兄长短时间内寻不到全册典籍,正好得空给兄长送了过来。” “倒......” 叶成帏正想拒绝,但脑海里突然忆起昨日与花家女子抢书的场景。 若是今日书肆的书又叫人抢了去,她怕是又得扑个空。 再想着窦家之事,本已经改判了她的案子,不曾想突然发生这样的转折,还真是出人意料。 说好的后会无期也终究是被自己给终结了。 既然贺家小姐有闲置的倒不如买了下来。 “多谢。” 叶成帏才收回尚未说出去的话,就见贺诗音将整理好的全套大业律手抄本直接让人送了进来。 叶成帏见状,犹豫了片刻,也立即从伏案中寻出一本封皮崭新的书籍推到案边示意:“这本《梦龙话集》是前朝李老留下的孤本,仅此一册,送你了。” “李老的孤本有价无市,就算是花银子也求不到,如此珍贵,小妹怎敢生受。” 贺诗音小脸微红,一脸的受宠若惊。 “不过是以物易物罢了,贺小姐不必客气。” 叶成帏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是存了些别的念头。 这几年母亲总在信里念叨着她的好,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彼此并非同道中人,经过了花家之事,他并不想再随意订亲。 知她喜爱珍藏珍籍,如今正好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谢了她这些年的好意。 抬眼看了看堂外的天色,叶成帏随即起身:“我还有些许紧急公务要处理,就不留贺小姐了。” 见他要走,贺诗音急着叫住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下月中秋赏月,我在楚江江边的金湖酒楼预订了顶楼的包厢,想邀伯母和兄长一同相聚赏月,不知兄长可否赏脸一聚?” “只怕没空,抱歉。” 叶成帏淡然一笑,正要离去,想到些事情,忽然回过头来,面色随即变得有些严肃:“这些年我在外求学,劳贺小姐对家母多有照顾,叶某铭感于心。” “不过是举手之劳,兄长不必挂怀。” 贺诗音腼腆的抿了抿唇。 “贺小姐心存远志敢与江陵城士子文人一较高下叶某心存敬佩。” 话到这里,叶成帏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在前头,县衙公案涉及民生,稍有差池便会误人前途甚至是害人性命,还望贺小姐往后慎行。” 随后,扬长而去。 汀安也紧随其后跟着出门,留下一脸怅然的贺诗音主仆二人。 心里的情绪一时间百转千回。 …… “我昨日购置的那套大业典籍你放在了何处?” 出了县衙,叶成帏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汀安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就在后堂的书阁边上,昨日太忙我尚未来得及整理。” “不必整理,正好你去取来随我去一趟宁垣书肆。” 叶成帏吩咐完,立刻前往马厩坐进了马车里,等着汀安取完书,便急匆匆朝着城南而去。 赶到宁垣书肆没遇上花如锦,倒是与舒瑾玄遇了个正着。 二人互相拱手作礼,叶成帏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狐疑着问道:“花家小姐没与舒公子一道前来?” 听他提起自家表妹,舒瑾玄一脸谨慎:“我们家如锦今日搬往新宅,与舅父舅母在宅中收拾院子。” 话头几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以示强调。 也不知他来意,举目看了眼书肆,又随口敷衍道:“我趁着空隙前来购置几本急用的医学典籍。” “原来如此。” 叶成帏思索着颔了颔首。 “成帏兄可是有事要寻舍妹?” 舒瑾玄察觉到有些不妙:这人昨日才说后会无期,今日就主动来寻,也不知有何图谋。 “是......有些公事。” 叶成帏见他神情变得紧张,泯然一笑,连忙改口:“不过只是了解些窦家的琐碎,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听到这话,舒瑾玄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将宅院的位置告知他后,两人匆匆作别。 叶成帏前往六房新搬的宅院,而舒瑾玄则径直步入了书肆。 ...... 一大早将整理好的所有包裹搬入城南租赁的新宅,花如锦和蔡白薇、花君年夫妇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收拾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将四处收拾利落。 舒瑾玄虽说口头上答应了不帮着雇牛车,可还是让车夫瞒着舒家在城里雇佣了几名手脚利索的杂役来帮着打扫院子。 杂役们在前院洒扫,花如锦则和一家人收拾内院的几间厢房。 虽说这座宅子比起江陵城的大户人家算不得华丽,但在她那个年代已经算是豪宅别墅了。 光只是想想,都觉得每月的这二两银子花的物有所值。 外院有片诺大的空地,除去左面靠门头角落的两间杂役房,右边居中尚有两间客房,正中的主屋坐北朝南,左边连接着书房和一间小耳房。 而最右边的角落里则分别是厨屋和茅房。 正屋的客堂两侧开了后门,连接内院。 狭小的内院里,东边是间大些的卧房,西边则是两间小些的厢房,都向内开了窗户。 廊坊相接,正中央立了座早已干涸的小假山。 布置好正房与东厢房,想着两个小豆丁年幼,西边的两间厢房暂时闲置着,蔡白薇便打算先将房间收拾出来,若是赶上大房、五房的亲戚过来也能有个留宿的地方。 走进靠里边的厢房,花如锦领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正四处打量,蔡白薇摸了摸屋子里干净的小木桌和床榻、衣柜,忽然一脸讶异:“如锦,你别说这间屋子倒是比别的房间都要干净许多。” 听到这话,花如锦也迟疑了下,在床榻周围四处检查,忽的在床头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 ------------ 第026章:姐夫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拾起床头的那根发丝,拉直比了比,倒是比自己与蔡白薇的长发还要长上一半。 蔡白薇一阵狐疑:“谁的头发竟生得这般长?” 花幼恩用嘴唆着昨日未吃完的糖葫芦,看着阿姐手中拉长的头发,瘪嘴道:“会不会是这家人之前养了小蹄子?” “什么小蹄子?” 蔡白薇一脸费解。 花如锦捂嘴轻笑了声,花幼恩却一个劲的傻笑。 但想到昨日那位中年男子,想来也是有些家财的,在宅子里养个娇滴滴的外室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这么多房间,怎么会让人住在最角落的西厢房里,有些不合情理。 正若有所思的凝神注视着手里的头发,却见花君年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把相公急成这样?” 蔡白薇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询问。 “叶......叶公子找到这里来了。” 花君年愁眉苦脸的看向母女二人,支支吾吾道:“他......说是来寻如锦的。” “寻我?” 花如锦也是一脸错愕。 “他不会是故意来寻如锦的麻烦吧?” 蔡白薇心里七上八下的,变得格外担心。 花君年心里也直犯嘀咕,眉头紧锁着:“按理说,成帏高中状元应该留在京中翰林院才对,可他却愿意外放,还回到了江陵城,怕是故意想要报复咱们家,以解当年母亲与他家退亲的心头之恨。” “这可如何是好?” 蔡白薇慌得不知所措,这才摆脱了婆母和二房一家,叶家又寻上了门,那可是更加得罪不起的人物。 “阿父阿娘不用紧张,我先出去看看。” 花如锦想着昨日与叶成帏见面的情景,这人若果真想要报复何必费这么多周折,只需维持柳橙判决的案子,让窦家将自己接回去就是。 莫不是他想留着自己慢慢折磨? 想到这里,花如锦心里突然一阵咯噔,故作镇定的朝夫妇二人笑了笑,脚步轻盈的出了屋子。 花幼恩灵机一动,跑在她前面直奔外院。 到得院子里,舒家请来的杂役们都已叫花君年遣散离去,院中的石桌跟前唯有一道笔挺的玉白身影,和一位抱着个包裹不停挥汗的书童。 “姐夫,姐夫,你是来寻我阿姐的吗?” 花如锦刚要上前,就见花幼恩握着糖葫芦飞快的冲向石凳上坐着的叶成帏。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花君年、蔡白薇拉着花沐阳半张脸藏在客堂门边,脸色煞白。 叶成帏目光迟疑着瞥了眼冲上前来的小豆丁,难为情的抬头看了眼汀安。 汀安只得放下包裹,弯身在他耳边嘀咕道:“想必这位就是六房的二小姐。” 叶成帏这才冲热情洋溢的小豆丁温温一笑:“我......不是你姐夫,二小姐认错人了。” 花如锦连忙上前拦住正要继续开口的花幼恩,朝她瞪眼道:“不得胡说,快些去寻阿父阿娘。” 花君年也在门边喊道:“幼恩,快过来。” 花幼恩看着大家,一边撇嘴一边哼哼的往回走:“要不是二伯母作梗,大哥哥本来就是我姐夫。” “小孩子胡言乱语,还请知县大人海涵。” 花如锦站过身来挡住叶成帏看花幼恩的视线,朝着他莞尔一笑。 “无妨。” 叶成帏将石桌上的包裹打开,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蒙花小姐谦让,有幸先得了这套《大业律》全册,今日又得友人相赠,故将这套多出来的典籍赠与小姐,算是报了昨日的相让之恩。” “送我的?” 花如锦更加诧异: 我怎么有些不相信? 一百多两银子呢,好端端的送这么昂贵的手抄典籍给我,还是整套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自己昨日那也不是真想谦让。 “嗯。” 叶成帏只是浅浅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我倒是颇为好奇,花小姐如何会想着研究律法?” “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花如锦慢悠悠的坐下身来,随口搪塞:“也就当话本子看看。” 毕竟这年头女子本就属于弱势群体,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寡妇,总不能大言不惭的告诉他自己想做江陵城里的头号讼师。 “拿律学典籍当话本看?” 叶成帏听得一头雾水,从未见过趣味如此新奇之人。 他俊脸僵硬的苦笑道:“花小姐打发时间的方式倒挺别致,异于常人,不会......是想通透律法,苦心专研法外之地谋求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那怎么会,知县大人多虑了。” 险些被他看穿心思,花如锦目光沉了沉,也赶忙将话题转移回去:“知县大人当真是要送我这套典籍?” 叶成帏再次缓缓点头。 “白送?” 花如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当然,如果花小姐觉得受之有愧,今夜不妨陪我去一趟窦家。” 见她面色一紧,叶成帏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实不相瞒,昨夜窦家发生了命案。” 花如锦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这般客气,还送这么贵重的典籍,定是觉得改判了案子又来叨扰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可否需要我帮忙?” “你?” 叶成帏眉色一凛。 “当然,此事本也是因我而起,按理说我的确应该多尽些心力。” 花如锦朝他邪魅一笑:“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我稀里糊涂的就替知县大人弄清了此中的缘由。” 毕竟他能公正审理此案实属难得,自己打心底里愿意助他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免得他因此事受了连累被革职,将来再来位县令是个什么德行实在难以预测。 “这件案子我尚无头绪,但我隐隐觉得背后并不简单。” 叶成帏脑海里联想着近来在查办的另外几桩案子,若有所思的回道:“或许今夜去窦家能够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顾朗熙所提之事,他也不好隐瞒,总得让人有个心理准备,饶有深意的问道:“花小姐觉得死人可会说话?” “或许......会吧。” 花如锦目光淡然。 自己此刻不就在和他说话。 叶成帏会心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今夜花小姐可放心前往,我定会护你周全。” 话落,又定定的看向她,一字一顿的保证道:“我在......你在。” 听着这话,花如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而门外,舒瑾玄领着马夫正从外面归来,远远的看见石桌上摊开的一大堆典籍,足有几十本之多,那棕色的包裹格外熟悉。 他瞥了眼身后马夫怀里抱着的与石桌上颜色一致的包裹,脸色一沉,连忙轻声吩咐道:“将东西放回马车上去。” 随后,不动声色的迈着步子缓缓走进了院子里面。 ------------ 第027章:符纸 看到进来的那道儒雅身影,花如锦心里微微一凛。 本以为他已经回了舒家,没曾想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他若整日里和自己厮混在一处,舒家老夫人怕是又要有意见了。 不过这两日劳他跟着四处奔波,总不能在此时过河拆桥。 再看向他那沉稳坚毅的面庞,虽极力掩藏,可花如锦还是看出了些他眼中藏着的不悦。 低眉瞥了眼桌上的典籍,再偷偷顾视了眼两人,一个是与原主有过婚约的前未婚夫,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三人凑在一块,她此时总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理了理思绪,花如锦仍是装得一脸热情的看向舒瑾玄,随口询问道:“表哥这是去了何处,那些杂役阿父已经吩咐他们离开了。” “大嫂前些日子不是与我一道回江陵城了嘛,大哥说是缺几本医学典籍,我方才得空顺便去替他买来了。” 舒瑾玄仿若无事的打量了眼叶成帏,客气的拱手作了作礼。 “原来如此。” 花如锦心里一阵纳闷。 竟还有京中买不到的医学典籍,只能江陵城才有。 而叶成帏定下了事情,也无意再逗留,向着舒瑾玄作别:“告辞。” 随后又与花如锦面面相觑了眼,转过身便领着汀安匆匆而去。 “成帏兄慢走。” 舒瑾玄紧盯着叶成帏离去的身影,待他消失不见,这才坐下身来,静静凝视着桌上的一本本崭新的书籍,迟疑着问道:“叶公子这是?” “他说......送我的。” 花如锦倒不知如何去与他说这桩事情。 蔡白薇和花君年领着两个小豆丁飞快的上前来,翻看着一本本典籍,花君年一脸的不解:“这些都是手抄本,怕是价值不菲,叶公子好端端的怎么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此处离着客堂相距甚远,两人谈话声并不大,夫妇二人也没敢细听,皆是茫然的注视着她。 看着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神,花如锦只好如实回道:“昨夜窦家死了人,叶公子初上任,对窦家的底细不太了解,想邀我今夜陪他去一趟窦家。” “那怎么行。” 舒瑾玄连忙否决:“这桩案子他既然已经判定,那就与花家再无干系,出了命案是县衙的事,与表妹你何干,难道他还想将你再拉下水?” “可如若不能彻底弄清楚窦家背后的阴谋,叶公子因此事受到牵连,我最终还是难逃之前的命运。” 花如锦将心中的顾虑如实道出:“他可以改判柳知县的决断,新任知县同样能够推翻叶公子的判决。” 听到这话,几人都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蔡白薇先开口道:“去吧,本就是咱们家辜负叶家在前,叶公子以德报怨,我们也不能忘恩负义。” 话落,又赶忙叮嘱了句:“只是得多加小心些。”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脑海里也随即浮现出两家的往事。 当年花家老三老四死后,花君年一气之下去了京城,在外成了亲带着蔡白薇与三岁的原主回到江陵城,去县衙探望父亲花子珩时正好遇上了五岁的叶成帏。 叶父同情花家的遭遇,又念着花老爷子将提升教谕的机会给了自己,在所有人都嘲笑花家之时主动示好与花家定了这门娃娃亲。 谁知没过多久二人就因事故双双殉职,之后叶成帏被人接走去往外地求学,再就有了胡南汐到叶母家中退亲一事。 算起来,的确是花家有负叶家。 听了蔡白薇的话,舒瑾玄也只好妥协下来:“那今夜我陪着表妹一道去窦家。” “好。” 花如锦虽未拒绝,但却将花君年交代的二十两银子趁着此时拿了出来放到舒瑾玄面前:“这是昨日表哥替我们家垫付的银子,你收好。” 舒瑾玄面露为难:她如今与自己计较得越来越清楚。 “这一下就交了一年的租,昨日分家又有你二舅母补的那些银子,家里暂时应付得过来。” 花君年看出表侄心里的不痛快,讪讪的朝他笑道:“舅父我也在码头寻了份差事,养活他们母子几人不是难事。” 舒瑾玄只得缓缓收起银子,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小舅父若是有了难处定要告诉侄儿,从京中回来时,大哥也特意交代过,要我得空时多来舅父和外祖母家中走动。” “煜宸那孩子当真是有心了,去了宫里还惦记着我这个落魄的舅父。” 花君年心里十分感动。 虽然嫉恨着母亲当年将五姐卖到舒家给那耳背连话也说不清的姐夫冲喜,可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总算是让人勉强欣慰。 蔡白薇心里也是热流涌动,看了眼高升的日头,连忙道:“早上在家里就吃了碗面,劳瑾玄跟着折腾了大半日,舅母我早些去置办些吃食柴火,也好让你们能早点吃上饭。” “要不去金湖楼吧?” 舒瑾玄笑着征询道:“今日舅父你们一家刚搬来城里,我正好为你们一家接风。” “就在家里吃吧。” 花君年心知表侄是个大手大脚的性子,金湖楼又是江陵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一顿饭随随便便就得好几两银子。 他不舍得花这银子,自然也不希望表侄破费。 “你以前总说喜欢吃你舅母做的饭菜,如今分了家,她正好可以好好给你们做顿饭。” 花君年憨憨的笑了笑。 “那我带表弟,表妹去置办食材,这旁边巷子一条街全是杂货铺子,采买倒也方便。” 舒瑾玄偷偷打量了眼花如锦,也跟着憨笑道:“今日好歹算是舅父一家搬来城里的大喜日子,得丰盛些,舅父、舅母可不能和我客气,让我来置办些东西恭贺你们一家乔迁。” 花君年和蔡白薇面面相觑着看向花如锦。 侄子在女儿如此境遇仍与从前一样频频示好,他们虽然有意成全可终究还是想看女儿自己的态度。 可不等花如锦先开口,花幼恩又将小脑袋凑了过来:“表哥昨日买的梨花糕可好吃了,我还想要吃。” “那还不简单,表哥这就带你们出去买。” 舒瑾玄随即起身,一边一个小豆丁轻松就抱了起来,笑眯眯的开口道:“今日呀,这江陵城里只要是你们喜欢的表哥都买给你们。” “真的?” “那当然,表哥从不骗人。” “嘻嘻。” 两个小豆丁都乐开了花。 瞧着舒瑾玄已抱着二人出门,花如锦只得起身,目光迟疑着看了眼桌上的典籍:“阿父阿娘替我将这些书收进厢房,我们去去就回。” “快去吧。” 蔡白薇催促了句,想到些习俗,又赶紧补充道:“我听说旁边的黄柳巷里这几年来了位卖符纸的老道士,画的符纸很灵光,如锦你记得买几张回来,虽说是租的院子,可好歹也是乔迁之喜,别忘了。” 想到女儿在西边厢房捡到的那根长头发,也想去去晦气。 花如锦听着心里一咯噔:这符纸不会把我自己给驱没了吧? 可总归是潜移默化的习俗,她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下来:“好。” ------------ 第028章:奇怪的道士与乞丐 从新宅出来,继续往着南边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就是一条又深又宽广的巷子,名为黄柳巷,是江陵城里出了名的杂货街,里面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舒瑾玄在巷口买了两包梨花糕,花幼恩和花沐阳拿在手上吃得津津有味的跟在阿姐和表哥身旁。 花如锦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脑海里却在想着今夜去窦家的事,不一会儿就出了神。 思绪神游间却听一道浑厚的吆喝声在耳边响起: “哟,你们小两口带着孩子出来逛集市呢,这是要采买些什么,我这铺子里的货应有尽有,可齐全着呢。” 花如锦回过神来,便见舒瑾玄走上前去,没好气的回道:“店家休要胡说,这是我家表妹和表弟。” “失礼,失礼。” 店家一脸尴尬的细看了眼几人,连忙改口道:“那二位公子小姐想要置办些什么?” 舒瑾玄定眼看了看铺子里,倒的确如店家所说,吃食柴火都很齐全,便看向花如锦征询道:“那就在此处置办吧?” 正好旁边还能再采买些布料首饰和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 “好。” 花如锦嘴上心不在焉的答着,目光却已渐渐看向了不远处的小摊上一位穿着道袍正在聚精会神画符纸的老道士。 她若有所思的缓缓走了过去。 “女施主可是遇上了难事?” 老道士问话时,仍一门心思低着头继续画符。 “没有。” 花如锦淡淡的回了声。 “那就是乔迁?” 老道士语声死气沉沉,直接递上来一挪符纸:“一百文钱,各处门头贴上可保万事大吉。” 花如锦眼眉低垂着看了眼老道士递上来的黄色符纸,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迟疑着伸出手正要去接,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这牛鼻子老道的话丫头你可信不得。” 花如锦扭头望去,见旁边忽然站着昨日在宅子门前遇到的那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 “老朽掐指一算,小姐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老乞丐眯着眼,紧紧看向她手里的符纸。 “你算得可真准。” 花如锦满目鄙夷的瞥了眼老头:大姨妈,算吗? 老乞丐见她并没有要掏银子的意思,又转而大跨步的往里走,见着一位身穿绸衫的富家公子正盯着自己,便没好气的问道:“公子可是瞧不起我?” 见那人不语,老乞丐又道:“你别看老朽穿得像个乞丐,老朽从不受嗟来之食。” 那人满脸嫌弃的掏出一锭碎银扔到了地上,老乞丐捡起银子拔腿就跑:“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咳,还真有傻子信他的鬼话。” 花如锦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间却见儒雅表哥领着两个小豆丁到了自己跟前,和车夫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东西。 舒瑾玄拿过老道士的符纸一边塞进花如锦手中一边叹气:“真是世风日下。” 花如锦握符纸的手抖了抖,可片刻后她竟发现整个人并无异样。 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来这道士的话果然不能信。 如此,她就放心了。 将符纸塞进怀中,瞧着儒雅表哥主仆二人手里的包裹,她一脸错愕的问道:“表哥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买了这许多东西?” “都是能用得着的。” 舒瑾玄讪讪的答了声,便忙不迭的催促道:“我们回去吧。” “好。” 花如锦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小豆丁往回走,遇上卖马尾牙刷、牙粉和巾帕的铺子,花如锦又采买了些日常用品。 回到宅子里,蔡白薇、花君年夫妇也被表侄买回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吓得一愣。 不等夫妇二人说话,舒瑾玄连忙解释道:“我看巷子里卖的料子不错,随便选了几块布料,小舅母到时给舅父和表妹表弟一人做一身衣服。” 默默的瞥了眼花如锦,他又接着道:“还给舅母和表妹补了几件首饰和胭脂。” “那巷子里卖的衣料首饰以前就是你表妹最为喜欢的,瑾玄挑选的自是不会差。” 蔡白薇也不好再推辞,暗暗瞥了眼花如锦后,一脸欣喜的拉着花君年往里走:“我和你舅父去厨屋里生火做饭,你们就在院里歇歇,顺带把符纸给贴上。” 花如锦瞧着这情形,夫妇二人怕是有意要撮合自己与儒雅表哥。 只是自己一个现代人,又是做律师的,实在没办法接受这种表兄妹的姻亲关系。 “咳,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其中缘由。” 花如锦暗暗叫了声苦,也不好一再违逆他好意,免得让他生了疑心,只得顺从着接过些包裹一道将东西放进了堂屋中去。 随后,拿着符纸与他在内外门头四处张贴。 看着阿姐、表哥手里的动作和处处与这座宅院格格不入的黄符纸,花沐阳弱弱的问道:“阿姐,是不是贴了这些符纸,那个死鬼就不会再来吓唬你了?” “当然。” 花如锦自是清楚小沐阳口中的“死鬼”指的是窦三郎,但脑海里立时想到了被关进大狱的窦元丞。 那么窦府如今又是谁在暗中作祟? 听昨日窦府老管家说话的语气,那人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昨夜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窦府杀了人,想必身手定然不弱。 看来今夜得当心些。 等着蔡白薇做好了饭,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想到今夜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花如锦忍不住多吃了两碗米饭。 随后在厨屋里烧了些热水,领着两个小豆丁擦洗了遍身子,换了身干净的黄色蝶纹长衫,出来时花君年、蔡白薇夫妇与舒瑾玄正在堂屋里叙着话。 听着内容无非是舒瑾玄在宽慰夫妻二人今夜去窦家的事情。 花如锦也跟着附和了句:“阿父阿娘不必担心,今夜县衙的人该是不少,窦家人不敢对我怎样。” 想到叶成帏离去前说的那番话,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愿意义无反顾的博上这一次。 毕竟这世上没有天赐的平等,有的只是博出来的公平。 唯有扳倒了窦家,方能彻底的翻身。 花君年和蔡白薇心知这是女儿的劫数,都眼含泪花的连连点头。 回到东厢房里,花如锦整理了遍原主先前的衣衫,坐在镜台前在额间又擦了些药,涂了儒雅表哥挑选的胭脂。 静静等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她才缓缓走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时,又回首看了眼茶几上那一挪挪安静躺着的律法典籍,随后毅然决然的大踏步出了内院。 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领着两个小豆丁一直将表兄妹二人送到宅院门外,直到望着马车继续往南而去,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这才惆怅不安的关上院门回到屋子里。 ...... 夜色死一般沉寂,车厢外两边悬着的两盏灯笼随着清脆的马蹄节奏轻轻晃动,连马儿的呼吸声都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一路上,花如锦的脑海里都在回荡着黄柳巷里老道士和老乞丐的身影,看似寻常的两人总让她感觉到怪怪的。 只是眼下,她也没心思去细想这些。 马车往东南边一直行了许久,直到从车窗里看到远处星火闪动,喧闹声渐起,她才拉开帘子伸出头望了出去。 “到了。” 舒瑾玄轻喊一声,两人随即跳下马车,首先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笔挺颀长的身影。 玉白的长衫在黑夜里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几十名差役井然有序的立在各处,深色的差役工服与黑夜几乎融为了一体。 见着花如锦和舒瑾玄前来,叶成帏清冷的目光中渐渐透出一丝温润的色彩,做出相请的姿势,语气淡淡道:“请。” 随后,示意差役们把守各处,三人走在前头,领着县衙的几名长官快步走进了窦家的院子。 ------------ 第029章:招魂 虽已入夜许久,可窦家院内却是异常的热闹,灯火通明。 花如锦跟着叶成帏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四处,熟悉的景致,熟悉的味道,从一踏入这座幽深的宅邸就有种窒息的凝重感萦绕着她。 院中有两排道士打扮之人盘膝而坐,大约十来人,嘴里振振有词的似乎在念叨着些什么,手里轻摇着铃铛或法器,而围着他们周围插满了小黄旗。 还有几名身着怪异的道人或是手握桃木剑或是手捏符纸,围着院子打转,时不时抛出几张燃烧的符纸,黄白的火焰在空中停留片刻,立时化作浓烟。 滚滚的烟雾将整个院子笼罩着,几乎看不清整个大院的情形。 县官门入内,道士们仍是聚精会神的继续着各自的使命,似乎早已超脱世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花如锦和叶成帏、舒瑾玄三人从道士们跟前经过,到得客堂内,便见迷雾之后一间简易的灵堂出现在眼前。 符纸燃烧后的烟味与灵堂上一字排开摆放的几鼎小香炉里燃烧的檀香味混杂在一起,刺鼻的味道让花如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实在难闻得很。 几人才露面,坐在灵堂两端的顾朗熙、柳橙和窦家人纷纷起身,互相作了作礼。 花如锦正四处观察着灵堂的布置,便见老管家热泪满面的迎了上来,大声道:“三少夫人,你终于回来啦,老爷这几日忧思过度,夜夜难眠,就请少夫人可怜可怜老爷,也圆了三公子的遗愿吧。” 闻听这话,叶成帏一道狠厉的目光投去,老管家吓得立刻住了嘴。 “长顺,知县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一道老沉的声音响起,花如锦闻声望去,正见原主那公爹窦樾脚步迟缓着走了上来。 满目慈容的和蔼模样倒是对得住他身上这身道骨仙风的打扮。 印象里,这老头总是慢调不吝,即便天塌下来也是一副冷冰冰从容不迫的样子。 “如锦啦,公爹让你受苦了。” 窦樾站到她面前,被烟雾呛得禁不住轻咳了几声。 “窦—老—员—外言重了。” 花如锦凤眸半眯着,声音冷幽幽的回道。 这道貌岸然的形象使她脑海里随即浮现起以往每次原主被窦元丞轻薄调戏,这老头出现后也仅是轻声呵斥一句,既无惩戒也无警告,任由他那死变态儿子继续无法无天。 隐隐间,她似乎察觉到这老头在有意纵容。 触景生情中,这老头还就真只占到了其间的两个字。 突如其来被改了称呼,窦樾毫无表情的面色微微一沉,随后嘴角抽搐着冷冷一笑:“你这般胡闹害得两任知县被你所累,事已至此公爹难以再庇护你,你是去是留今夜就由你亡夫自行决断吧。” 话音落下,便见他身旁做法的老道士举起手中铃铛一阵轻摇,堂中各处烛火随之猛地一颤,迷雾中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紧盯着做法的道士。 舒瑾玄见状立刻护到了花如锦身前来。 而叶成帏却双手环抱,目光稳如磐石,正细细的查看着迷雾中的风吹草动。 花如锦慢悠悠的推开护在身前的舒瑾玄,凤眸继续微眯着看向做法的道士,那背影那身量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在他举起桃木剑左右挑纸焚香的一刹那,花如锦突然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不正是先前在黄柳巷里卖符纸的牛鼻子老道嘛。 正迟疑间,只见牛鼻子老道一手握着铃铛猛烈摇晃,一手握着桃木剑在迷雾层层包裹的灵堂周围如蜻蜓点水一般四处挑动烛光。 绚丽的姿势看得花如锦一阵头晕目眩。 看着各处醒目的符纸,花如锦脑海里随即想起了老乞丐今日说的话。 再想着自己对那些符纸毫无反应,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了句:“小样,除了比我擅长画几张符纸以外,这耍剑的本事实在比我高明不到哪儿去。” 也才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暗,只感觉整个视线都模糊了许多,脑子晕晕乎乎的。 她定睛望向几处香炉里燃得正盛的檀香,顿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悄无声息的凑到一脸呆滞的舒瑾玄耳边小声道:“怕是这檀香有问题。” 舒瑾玄闻声,也连忙捂住了鼻子。 两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身后的叶成帏,此人早已将衣袖不声不响的阻挡在鼻息跟前。 几人对视间,却听屋外诵经的声音越发响亮,道士们围着院子晃动的身影也越发急促。 紧张窒息的氛围让三人都加强了警惕。 而表妹这一提醒,舒瑾玄赶忙偷偷的透出一点缝隙在空气中凝神嗅了嗅,随后面色一怔,不动声色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好像是天仙子的味道。”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你可还记得早些年大哥从一名海外商人手里得到过一批罕见的药材,此药材极为难得,虽是镇痛效果极佳,可若做成香料却能让人兴奋产生短暂致幻的效果。” “原来如此。” 花如锦恍然大悟,难怪闻着味道如此熟悉。 这老道士当真聪明,将天仙子做成的香料夹在燃烧的檀香中,若不是懂行之人谁能察觉得出。 两人默不作声的继续看着迷雾中的一举一动,忽然一阵疾风灌入,屋外人影颤动得如同鬼魅般叫人心惊胆战。 就在花如锦与舒瑾玄窃窃私语的同时,叶成帏那冷冰冰的杏眸一直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凝神间,只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在屋外猛的闪过,比起那群游走的道士身形要快上许多,他察觉到不对劲,果决的从汀安手里拔出一柄铁剑,动作迅捷的追了出去。 花如锦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迷雾中那道玉白身影轻飘飘的消失在了跟前。 “没想到他身手竟这么好,与自己想象中那些文绉绉的知县好像不太一样。” 花如锦见状,也连忙从一名惊慌失措的差役腰中拔出一柄佩刀跟着追了出去。 刚到院里,透过层层迷雾,就见两道白影在院中飞檐走壁的追赶,烟雾弥漫,俨然看不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花如锦握紧佩刀,看了眼身后的房檐,蠢蠢欲动的正要蹬脚踩上去,但转念一想:奶奶的,我好像不会呀。 她那个时代大多都是近身肉搏的技巧,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从未见过。 正在思忖间,只见一道白影突然朝着自己径直袭来。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待得能看清人的面孔之时,那惨白得如同面皮一样的肌肤看得直叫人毛骨悚然,空洞洞的黑眼毫无一丝血色,更是叫人心里发慌。 眼看着白影已到跟前,错愕中,花如锦瞧准扑过来的人影将手中长刀猛的抛了出去。 可那白影身形极为敏捷,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躲过了寒森森的刀锋。 花如锦心里一阵咯噔,正要挥拳出击,可那白影离着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时,身形忽然顿住,犹如僵在了空中一般。 瞧着这番情景,花如锦也迟疑了一下,拳头尚未挥出,却见一道明亮的剑锋划过,白影立时调转矛头,身影如幽灵般绕过花如锦直奔灵堂而去。 “你没事吧?” 叶成帏手握长剑,眸光谨慎的看向她。 “没事。” 花如锦摇头,票眼间看见他剑锋处一滴乌黑如油漆的鲜血正在滴落。 ------------ 第030章:心有灵犀 “只怕非鬼。” 看着那滴落的黑血,花如锦心里充满了疑惑。 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那白影气势汹涌,为何不对自己出手? “却也非人。” 叶成帏目不斜视的瞥了眼剑上沾着的乌黑鲜血。 与那人一番交手下来,他已经察觉到那迅捷如鬼魅般的身影早已超出了这世间习武者力所能及的范围。 两人一同回眸,便听烟雾弥漫的灵堂中,忽然响起惨烈的呼叫声: “三郎。” “公子啊。” 二人闻声冲进去,就见舒瑾玄刚从地上爬起,正慌乱无措的冲出来,看着花如锦气定神闲的模样,吓得面色铁青的一边在她身上细细察看一边急着发问:“表妹,你可有伤到?” “我没事。” 花如锦打量了眼他甚是狼狈的模样,只怕是被吓得不轻。 “那就好,那就好。” 舒瑾玄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连连点头,随后一脸虚汗的询问:“这究竟是人是鬼呀?” 刚才以为那不人不鬼的怪物要伤表妹,急得他赶忙往外跑,没曾想这东西没伤着表妹倒是将自己吓了个激灵。 面对胆战心惊的儒雅表哥,花如锦与叶成帏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仅是泯然一笑,随后一起迈入了灵堂。 迷雾中早已不见那白影的踪迹,唯有瞠目结舌的一群人正惊慌失措的盯着仍在做法的老道士。 众人视线齐聚,老道士额间粗汗淋漓,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嘴里仍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些奇怪的经文,手中的桃木剑也挥舞得越发卖力。 忽然,铃铛声熄,桃木剑向着灵堂中猛的一挥,满屋子的烛火也跟着地动山摇的猛烈一颤。 空气凝滞数秒后,萦绕在堂中的烟雾渐渐散去,而老道士则直接昏厥了过去。 一群人神情恍惚的左右摇晃着脑袋,无力的相互搀扶着,呆若木鸡的静静凝视着堂中发生的一切。 “快看,有手印。” 差役们察觉到异常,举着火烛凑到门栏处细细打量,只见入门的每道门扉上都清晰地印着血红的手掌印。 花如锦定睛细看了眼,再回眸时却见方才灵堂上老道士做法的一张白色宣纸上赫然印出一行醒目的血红字迹: “生为窦家人,死为窦家鬼。”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哎呀,三公子,都是老爷一时心软,可并非是不疼爱你啊,老爷向来宅心仁厚,不忍伤人性命,但这次老奴定会求老爷为你做主的。” 老管家嚎啕大哭着扑到灵前止不住的痛哭流涕。 窦樾面上一阵难过,过来出神的看着灵堂前那行鲜红的字迹,痛心的闭上了双眼。 “这的确是三公子的字迹。” 顾朗熙仅是轻瞥了眼那行字迹,便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向花如锦:“三少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看来三公子的确是有怨气。” 柳橙也捋着胡须陷入沉思,随后看向花如锦,惋惜着叹了口气:“如锦丫头啊,你也休怪老夫不偏袒你,这鬼神所为非人力所能破呀,这次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暗自吁气偷偷的瞟了眼叶成帏后,狡黠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志得意满之色。 典史陆修远从外面追逐回来,猛烈的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却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方才虽未追上那白影,可从知县与那人的交手中,他分明感受到了栩栩如生的气息,哪像是什么鬼神作祟。 再加之受花如锦前两日那番话的点拨,他对窦元骞当年之死更加充满质疑,凑到叶成帏耳边小声嘀咕道:“大人,如果刚才之人真是窦元骞,只怕这窦家三公子并没有真死,不如立即开棺查验尸体。” 花如锦在旁边隐隐听到了陆修远的说话,趁着叶成帏尚未决断,连忙向他示意着摇了摇头。 窦元骞都已入土三年,只怕尸体早已腐烂,即便是开棺也无从查验。 再则,窦家有此一博,可见他们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顾朗熙能在江陵城这么多讼师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臭名远扬的讼棍,手段必不一般。 如此打草惊蛇,只会落人圈套。 而且,眼下她心中有着许多的疑团。 仅说面前这张白纸上凭空现出的一行血红字迹和门扉上那些惊现的血手印都让她十分不解。 即便是变魔术也总该有个托才对。 这老道士道行如此低微,连自己都对付不了还能降服什么厉鬼? 再有刚才那人若果真是窦三郎,他为何宁可被叶成帏所伤也未对自己动手? 要说是怜香惜玉她实在不信。 难道是被自己给震慑住了? 想到这里,花如锦忽然灵机一动,看向目光阴恻恻的顾朗熙,假装深深的叹息道:“我那亡夫待我的确是情深意笃,方才他对我手下留情之时已足见真情流露,我又岂能辜负了他,实在不忍他沦为孤魂野鬼。” 话落,扫视众人,吟吟一笑:“我愿意早些下去陪他。” “花小姐,你......” 陆修远眉头一皱,正要劝阻,柳橙忙将他打住:“如锦呀,你忠贞不渝,堪称本县贞烈典范,本官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与令夫之事必当传为一段佳话,你放心,花家这座贞节牌坊本官自掏腰包,一定替你修建得气势恢宏,让你花家扬名立万。” 我传你个头......花如锦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柳大人了。” 也不知这狗官在任上用此法子迫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舒瑾玄听得火冒三丈,狠狠的瞪了眼正春风得意的柳橙:“表妹,你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他这是想要害死你来为他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 “表哥不要让我辜负了柳大人的一番好意。” 花如锦拦住摩拳擦掌要和柳橙拼命的舒瑾玄,朝窦樾和顾朗熙抿唇道:“容我回家拜别父母姊妹,明日黄昏必归。” “明日黄昏后在下替员外到县衙亲迎少夫人。” 顾朗熙一脸得意的看向面色如寒潭的叶成帏,县衙二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人刚回江陵城就如此恃才傲物,俨然不将这些地头蛇放在眼里,不传讯、不开堂审就直接改判了旧案。 他倒要看看这位堂堂的新科状元郎还有何本事救人于水火。 叶成帏听出这讼棍是在向自己向县衙示威。 不过花家这妮子既然已经察觉到窦府并非什么鬼神作乱,还自作主张的答应了窦家活殉的请求,想来是已经有了破局的法子。 除非,她不想活了。 朝着顾朗熙露出不屑的淡笑,他沉默着向众人挥了挥手,率先走出了窦家的院子。 ------------ 第031章:大型解惑现场 花如锦和舒瑾玄见状,也紧随着官差们离开窦家。 舒瑾玄心里犹如装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不停在她耳边絮叨:“表妹,你为何突然就答应了窦家和柳橙,你明明已经跳出了火坑为何还要往火坑里跳。” 自己来时还信誓旦旦的承诺舅父舅母定会护她周全,她如此这般就算是神仙下界也护不住她了。 花如锦此时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直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直到彻底走出窦家的府邸,她眼前才忽然一亮: 道士还是那个道士。 他若真是个有本事有道行的,自己这个真鬼又怎会顺遂的来到窦府。 看了眼一脸着急的舒瑾玄和目若冰霜的叶成帏,花如锦意味深长道:“今夜倒也不负此行。” 舒瑾玄听得一头雾水,嘴上虽不好明说,心里却不满的抱怨道:那是,硬生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随后,目光幽怨的瞥了眼气定神闲的叶成帏。 叶成帏则是盯着汀安驾过来的马车,缓缓道:“那就请二位登车一叙。” 三人随即同乘县衙的马车,等着走出一段距离,叶成帏才迟疑着率先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花小姐可是与窦员外有仇怨?” “打伤窦家二郎算吗?” 花如锦兴致勃勃的反问回去。 “不算。” 叶成帏如樱花般的唇角勾出优美的弧度:“说起来,此事的确可以民不告官不究。”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听闻到县衙里报官的正是窦家人。” “不是我那二伯父?” 花如锦一脸狐疑。 但转念一想,花君煦这种左右逢源之人自会先去禀明窦家再拿主意。 叶成帏慢悠悠的摇了摇头,随即道:“所以窦员外打一开始就是想让你替那三公子殉葬。” “这就奇了怪了。” 儒雅表哥气得直爆粗口:“这老东西到底是图个什么,执意要表妹替窦三郎殉葬?” 突然间,他想到了花时语做知县夫人的事情。 莫非二舅母与窦家勾结想联合置如锦于死地? 只是此事终究不好在叶成帏面前提及,免得这家伙知道两家退亲是由花家二房从中作梗后又对表妹生出什么坏心思。 听着舒瑾玄的质问,叶成帏脑海里思绪萦绕,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听闻花小姐也是上月刚行及笄之礼?” “莫非叶公子有朋友与我一样?” 花如锦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朋友倒是算不上。” 叶成帏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如果她们还活着该是与你一般的年岁。” 这话让花如锦和舒瑾玄听得皆是一脸茫然。 “我近来在研究几桩县里的旧案。” 叶成帏星眸闪烁:“有十九起少女失踪案至今毫无音讯,我调查历年卷宗追根溯源,发现了几处有趣的地方,这十九人皆是在近几年离奇消失,而足迹从未踏出本县,却寻不到半点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的确是奇怪了。” 花如锦也是一阵唏嘘。 舒瑾玄满脸问号:“此事与我表妹替窦三郎殉葬有何关系?” “十六年前?” 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零碎的记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六年前是太祖爷驾崩的那年,也就是天化三十六年。” “正是。” 叶成帏点了点头。 “我倒是听村里的老人提到过,那年天降异象整个江陵城死了不少人,三月天狗吞红月,中原遍地大旱,七月荧惑守心,雨水三月不止,洪涝淹没民田,饿死淹死者不计其数。” 循着记忆,花如锦饶有兴致的讲道:“老人们都说是百姓做错了事,上天降下灾祸来惩罚世人的。” 一时间,她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团。 “不知知县大人可方便让民女看看那些失踪少女的卷宗?” 望着若有所思的叶成帏,花如锦客气的询问道。 “当然......可以。” 叶成帏笑了笑。 到得县衙内堂里,汀安寻来了叶成帏这些日子整理的十九起少女失踪案的所有卷宗递到了花如锦跟前。 从少女们的出生年月到失踪日期都记录得极为详细完整。 在反复查阅过所有卷宗之后,花如锦终于寻出了些蛛丝马迹。 而这些,正符合她心中的猜想。 只是顾忌着叶成帏眼下对自己的态度,她先是不紧不慢的问道:“不知知县大人对今夜窦家发生的事作何判断?” “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伎俩罢了。” 叶成帏虽然不敢笃定这世上没有鬼神一说,但能确定方才那人绝非什么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他白皙的额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今夜那人究竟是如何将飞檐走壁的本事练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半人半鬼的又寻不到半点生的气息。 “可今夜那道士在灵堂上的故弄玄虚我实在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 舒瑾玄紧捏着下巴,表现得很费解:“我是一直盯着他面前的那张白色宣纸,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行字?还有门扉上的血手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难解释,不过是些江湖骗术罢了。” 花如锦笑吟吟的看向舒瑾玄:“表哥是研究医理的,既然连天仙子这等罕见的药材都知晓,应该也知晓五里香这种普通药草。” “这药材的确是多见。” 舒瑾玄看了眼叶成帏:“此药不比天仙子这等药材珍贵,但也是安神、驱风镇痉、治疗跌打损伤的上佳药材,想来县衙也是常备的。” “不论是天仙子还是五里香,对于你们舒家来说都是作为医用药材,表哥只会去研究它们的药用价值,自是寻不出其间稀有的用途。” 花如锦回道:“不过对于窦家这种靠做香料和化妆用品的门户来说,那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 自己曾经在一桩化妆品名誉维权官司上特意研究过一些香料和化妆品的用料问题,再加之是理科法医学出来的律师,她不仅对各类药材甚为通透,连许多药材的广泛用途也十分清楚。 “看来花小姐这几年在窦家并未虚度?” 叶成帏目光深邃的看向她。 凭她和舒家的这层关系,再加之在窦家这三年的时光,对她的见多识广并未生疑。 “过奖,过奖,不过是耳濡目染罢了。” 花如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谦逊了句,随即请求道:“不如让我为大人和表哥变个戏法吧,还请知县大人替我备张白纸,和五里香药草萃取的缬草油,外加一碗皂荚水。” “仅此而已?” 叶成帏从容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讶异。 “仅此而已。” 花如锦轻咳了声,不过就是些酸碱融合的化学反应罢了:“当然二位若是还想体验体验在窦家身临其境的幻境,营造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可以再多备些檀香和符纸做迷雾所用,哦,还有那使人致幻的天仙子香料。” 这檀香、符纸燃烧后的碱性烟雾不仅能干扰众人视线,也能成为那老道士做法时和酸性缬草油反应的重要一环。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不等叶成帏作答,汀安就急着阻拦,没好气的偷偷瞥了眼自家公子。 难怪方才公子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原来是察觉到香炉有问题,也不提醒提醒自己,害得自己被烟熏得泪眼迷离的,还得遭受迷香的侵扰。 不知道的倒以为自己是被花家小姐要为夫殉情的真情给打动了。 咳,公子真是越来越坏了。 ------------ 第032章:不谋而合 不多时,汀安就取来了白纸、缬草油和皂角水。 花如锦先将缬草油涂抹到食指上,神思敏捷的随意在白纸上写下了两行字,正好与窦家那张血纸的字数相对。 只是刚刚书写完,她就意识过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正想开口向汀安重新索要纸张,舒瑾玄见她比划了半晌,昏暗的烛灯下却并未看到任何字样,狐疑着过来将白纸抢了过去,皱眉道:“表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什么都没有?” 叶成帏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拿过白纸放平在伏案上,又伸出修长的指节渗进装有皂角水的碗里,慢慢的将整个手心浸湿。 “等......” 花如锦来不及阻拦,就见叶成帏将沾着皂角水的手心摊平,漫不经心的从白纸上平整的抹了过去,随后一行清晰的血红字迹跃然纸上。 “春至花如锦,夏近叶成帏。” 舒瑾玄喃喃自语的念了一遍,看到最后三个字时目光停留了许久,渐渐现出一脸落寞。 叶成帏清冷的面色也是一紧。 “呀,花小姐真是写的一手好诗。” 汀安一脸欢喜,一边品读一边夸赞:“诗中不仅有春夏,而且抛开两个季节正好是花小姐与我家公子的名讳,可谓是巧妙的很。” “不过是凑巧罢了。” 花如锦就差凌空一脚将汀安踢出门去。 本只是信手拈来写上一句诗词押运凑个数,倒没想最后三字就是叶成帏的名讳。 这书童还生怕人看不懂,强行解释一波。 偷偷的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舒瑾玄,花如锦连忙收起纸张,故作镇定的问道:“莫非知县大人的名讳正是这三个字?” “正是这三个字。” 汀安欣喜的答道:“这还是我家老爷当年为公子赐的名。” 叶成帏难为情的轻咳了声,不动声色的连忙转移了话题:“窦家如此处心积虑,竟然连官府也想蒙骗过去,为的不过是想让花小姐殉葬,花小姐觉得窦家何故如此?” 嗯,这才是该问的......花如锦也立刻收起纸张,将卷宗拿了过来,仿若无事的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解释道:“县衙的书吏们在整理记录卷宗时,将失踪女子们的生庚年月写的并不引人瞩目,因为他们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讯息,可要是大人仔细审视还会发现一个共通点。” “除了年岁与花小姐一致,我倒的确没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叶成帏犹疑着回道。 正如她所言,一件案子发生后大多数官员都不会去过分关注苦主的生辰八字,除非是别有意图。 舒瑾玄也凑了过来,气鼓鼓的说道:“除了字写得小了些,的确是没什么异样。” “表哥与知县大人可曾发现,这失踪的少女出生年月日皆为双数。” 花如锦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知县大人可派人再去查询这些女子的生庚八字,只怕是出生的精确时辰也为双数。” “这......能说明什么?” 舒瑾玄仍是不解。 叶成帏也对此充满困惑。 哎,这两个呆子终究是少了些少女八卦心。 花如锦暗叹了口气:“在我那个......世,我们那村子里有一种说法,管这种年月日出生的人叫四柱纯阴女,俗称棺材子,这种命格的女子都说是鬼仙降世,命里带煞,阴气极重。” 话落,就瞬间想到了原主的生辰:“而我的生辰不仅四柱纯阴,出生年、月、日、时还完美的重合成了一个数字,可谓是四柱纯阴女中极为罕见的,如果我没猜错,窦员外之所以费尽心思,甚至连窦二郎的性命也不顾,为的不过是某种仪式,毕竟他这些年潜心问道,想来是在追求长寿的秘诀吧。” “原来如此。” 叶成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难怪此人看上去皮肤细致紧实,全然不像是有些年岁的,就连穿的衣服也绣了仙鹤图案。 “我也听闻过那些求仙问道之人讲究一个采阴补阳的修行法子,可采阴绝非是这样一个采法,这简直就是采花大盗。” 舒瑾玄郁郁难平的看向叶成帏:“成帏兄,此事不可不查,那可是十九条人命呀,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再看向自家表妹,他变得更为忧心的责备道:“你既然知道他心怀叵测,怎么还答应那老家伙为窦三郎殉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花如锦目光沉稳的解释道:“从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窦员外必定早就在筹谋此事了,遗书、窦三郎的死完全和今日他们上演的这出瞒天过海的苦肉计对的上,纵然方才叶公子让典史大人前往墓地开棺验尸也不一定有所收获,眼下顾朗熙为了银子,柳橙为了政绩,都会庇护窦家,稍有不慎只会正中下怀,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这遗书好说,顾朗熙临摹本事堪称一绝,他的确有此本事将他人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方才在窦家我看他的神情可见一斑。” 舒瑾玄既愤懑又疑惑:“可窦樾也是半生年纪了,为了所谓的长生之道,害死两个儿子让窦家断子绝孙,这笔买卖当真划算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叶成帏目光淡定的看向花如锦:“所以花小姐早就有了主意。” 花如锦回以一抹温笑:“叶公子从窦家出来临危不乱,想来也是寻到了破局之法吧?” “倒不知是否与花小姐想的一致?” 叶成帏质问道。 花如锦浅笑:“那不妨我们各自写下自己的法子比对一番,看看谁优谁劣。” 两人随即达成默契,用缬草油在各自掌心写出一字。 花如锦刚写好字,抬眼间,就见叶成帏早已凝神注视着她:“女子为先,花小姐请。” “大人身为本县父母官,大人先请。” 花如锦指了指桌上的皂角水。 舒瑾玄和汀安看得都是一脸焦急,舒瑾玄不耐烦的催促道:“我看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结果吧。” 于是二人一同在掌心中慢悠悠的洒上了皂角水。 叶成帏看向她手心中的字,赫然映着一个“假”字,目光淡然。 花如锦目视着叶成帏手心里印出的字,小脸一惊,瞪眼看向他:“叶公子想要公报私仇?” 舒瑾玄看到叶成帏掌心里的“死”字也是面色一紧。 “本县若想公报私仇,花小姐如今怕不是坐在本县的内堂之中。” 叶成帏挑了挑眉:“而本县今日去窦家想来也并非是为了查案,仅剩下吃席了。” “倒也是。” 花如锦转念一想,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为止,他早就有一万种法子让自己死,却选择了挺身相护,可见他并非是个内心阴暗的人。 看来他的确只是想留着自己慢慢折磨。 于是两人将手心并到一处,舒瑾玄看着率先念道:“假死。” ------------ 第033章:红衣女孩 “那也不可以。” 舒瑾玄连忙否决:“这种事哪能儿戏。” 他面色焦急的看向叶成帏,大声道:“窦员外用这等江湖骗术欺瞒官府,成帏兄完全可以以此将人下狱,县狱里审讯人的法子成帏兄应该比我更为清楚,一顿大刑之后还怕他有什么不肯交代。” “此人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不管不顾,若无凭据怕是很难询问出什么。” 花如锦面色笃定:“而且今夜之事并非他亲自所为,他完全可以将欺瞒官府的罪责推给那老道士,要是这次打草惊了蛇,想要再去寻找证据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下他敢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盘踞江陵城多年欺压叶成帏初上任,又觉得自己是个柔弱可欺的主。 “我家公子为了花小姐一事初上任就与柳大人交恶,还开罪了不少同僚,窦员外毕竟在本县有些声名,公子即便能强行将人屈打成招,像顾朗熙这等臭名远扬的讼棍必会趁机掀起风浪,到时候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汀安忧心匆匆的看着众人,蹙眉道:“实不相瞒,就在今日赶去窦家前,公子就收到了知府大人送来的信函,说......” “多嘴。” 叶成帏不满的打断他。 “公子。” 汀安面上显得更为焦虑。 叶成帏仿若无事的看向舒瑾玄、花如锦二人:“越是如此,越显得此事诡异,竟连州府也涉入其中,若不查清真相,还所有失踪女子一个公道,我有何面目坐在这公堂之上。”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花如锦才渐渐反应过来,江陵城可不止有县衙,还是荆州府所在。 看来那柳橙为了保住政绩,不仅向自己和叶成帏施压,还开始去州府走动了。 “明日黄昏时我会准时到县衙。” 花如锦果决的说道。 “你......不怕我公报私仇?” 叶成帏面露狐疑。 “叶公子志存高远,怎会因我一介弱女子因小失大,我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今夜就不会随你去窦家,更不会出现在这县衙之中。” 花如锦朝他泯然一笑:“再说,叶公子既然不打算吃窦家的酒席,自然也不想看着有人踩在你头上把酒言欢。” 虽有挑拨之意,但立刻让叶成帏想起刚才从窦家出来时顾朗熙那得意的嘴脸。 此人一个落榜举子,不过做了几年讼师,靠着哗众取宠的手段挣得几分名声,去了几趟州府衙门便以为自己行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笑意温润的看向花如锦,沉声道:“去吧,有我在......你便在。”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如同寻到了最为牢靠的盟友,花如锦心里如释重负。 “告辞。” 几人起身作别后,离开县衙,花如锦与舒瑾玄坐上马车向着城南而去。 车厢里静默了许久,舒瑾玄忽然开口道:“表妹,你......” “表哥不必再劝,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叶公子独自受累。” 花如锦正视着他,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表哥是担心我的安危,可这次如果不能彻底弄清楚窦家的真实意图,往后我们一家的日子很难安宁。” 总不能真指着那位刚进太医院的大表哥去皇帝面前告御状。 且不论其间周折和所耗费的盘缠银两,若是稍有差池,那就真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这干系到的不仅仅是花家,还得将舒家给搭进去。 舒家老太太怎会为着这门穷亲戚冒险。 舒瑾玄看出她义无反顾的决心,目光沉了沉,也不再劝。 想了片刻,他重新整理好愁容,柔声回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放心去做吧,舅父舅母和表弟表妹你不必挂念,我一定会照料好他们。” 沉默片刻后,他眉目含情的静静瞥了眼她:“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任何闪失。” “多谢。” 花如锦眸光晶莹的眨闪着:“我记得再过三日就是窦三郎弱冠的生辰,窦员外如果果真是为了某种仪式的话,必定会选择这个日子,接下来几日就劳烦表哥替我瞒着阿父阿娘,就说我替知县大人一道去调查窦三郎的死因,叫他们不必担心。”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尽量让他们不出门。”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舒瑾玄信誓旦旦的答道。 回到城南新宅,刚敲了门不久,花君年就迎了出来。 几人一同进门,见客堂里还点着灯,蔡白薇抱着熟睡的花沐阳端坐在堂中,花幼恩嘴里唆着糖葫芦一直发呆。 “阿父、阿娘怎么还没睡?” 花如锦迟疑着看了眼仍在发呆的花幼恩。 “你们不回来你阿娘怎睡得着。” 花君年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花沐阳往内室里走。 “那你怎么也不睡?” 花如锦弯身捏了捏花幼恩的小脸蛋。 “这臭丫头非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位身穿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蔡白薇没好气的瞪了眼花幼恩:“我和你阿爹在院里寻了好半晌什么都没寻着,这高墙大院的,到处又贴着符纸,既进不来什么贼人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花如锦一头雾水,回想着在西厢房寻到的那根很长的头发,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的。 “要不小舅父和我今夜在外院客房歇息,表妹就陪着小舅母和幼恩、沐阳在正房里睡?” 舒瑾玄脑海里忽然想到租宅子时听来的那些话,虽然相信邻里们,可还是免不得有些担心,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花如锦:“你明日不是要去县衙协助知县大人彻查窦三郎的死因嘛,正好今夜多陪陪小舅母。” 听到这话,蔡白薇露出一脸惊喜:“三公子死因果真另有缘由?” “只怕是有的。” 舒瑾玄面色镇定。 “那再好不过了。” 蔡白薇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若是查出窦元骞死因另有缘由,证明了那封遗书是假的,就能彻底的还女儿一个公道,否则总被人说她是个克夫命,将来谁还敢娶她。 “阿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花幼恩撇着肉嘟嘟的小嘴,一脸郁闷。 明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阿父阿娘都不信自己。 “大约三四天吧。” 花如锦笑道:“要去趟窦家的庄子。” “要去这么久?” 蔡白薇又开始担心起来:“你自己去?” 说话间,目光不由得审视向舒瑾玄。 “县衙那么多差役呢,你就放心吧。” 想着县衙那位叫人琢磨不透心思的,花如锦淡淡笑道:“再说还有知县大人,堂堂的状元郎在,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倒也是。” 蔡白薇随即打消了顾虑,毕竟是受过皇帝恩典的,又已经改判了案子,犯不着再来为难自己的女儿因小失大。 “我去替你们准备热水,就听瑾玄的,今夜呀你就陪着为娘在房里叙叙话。” 蔡白薇说着就起身出了门。 花如锦心里却惦记着房里那些典籍,等彻底的解决完窦家的事情就得马不停蹄的开始想办法承接案子,所以得尽快将全套大业律背得滚瓜烂熟,率先沐浴完后,她还是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 第034章:第一次,噎得慌 蔡白薇将花幼恩哄睡,来内院见东厢房还点着灯,便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 看到女儿抱着本厚厚的书籍,忍不住关切道:“你累了一整日了,怎么还有工夫看书,早些歇息吧,往后有的是时间。” “我再看会儿就睡。” 花如锦抬眼看了看她。 蔡白薇本身不识得几个字,不过这些年跟着花君年走南闯北倒是多了些学问,看到书名,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想着看大业律法?” “想来是叶公子觉得我律学常识欠缺,给我送来了这些书,我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正好拜读拜读。” 花如锦随口敷衍道。 虽然嘴上叫她一声阿娘,可对她的亲近还远远没有达到骨肉亲情那种血浓于水的地步。 算起来,大多都是逢场作戏的成分,不可能推心置腹。 再则,她自小就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从来只有羡慕的份,俨然感受不到那种滋味究竟是怎样的。 “叶公子倒是有心了。” 蔡白薇应了句,见女儿一门心思的看书,想来是不愿去自己房里,也不忍心再打扰,只得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时,又认真叮嘱道:“那你别熬得太晚。” “好。” 花如锦目送着她离去,随后继续翻看起手里的书本。 正好这几日去窦家可以将《户婚》研究通透。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睡意袭来,她终是熬不住躺了下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睁眼看着枕边的书本里折卷的纸张,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摊平,有些心疼的合上了典籍。 毕竟这年头买本书不如自己那个时代容易,得顾惜着点。 起身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又去两间西厢房察看了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到前院里打水洗脸漱口吃蔡白薇做的朝食。 ...... 这日,她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思绪,将自己关在东厢房看书,直到日头快要落下,才收拾了包裹告别这一家径直前往县衙。 路上偷偷的买了两只烤鸭与几包梨花糕让店家裹得严严实实后塞进了包裹之中。 而舒瑾玄也寻了个很好的借口,借着准备在杂役房放置药材的名头需要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帮着分拣药材,从马车里取来几本记录药材的典籍教着夫妇二人识药,准备这几日陪在舅父舅母身边。 舒家的车夫将花如锦送到县衙后便折返了回去。 花如锦刚下马车,就见窦家的老管家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少夫人果真是遵守承诺,快请,快请。” 花如锦看了眼县衙门口停着的一顶轿子和斜阳下立着的那道飒爽的笔影,缓缓走了过去,与叶成帏眼神短暂的接触之后,毅然决然的迈入了窦家的轿子。 随后只听顾朗熙阴阳怪气的语调在轿子外面响起:“知县大人英明决断,在下替窦员外谢过知县大人。” “起轿。” 老管家一声令下,轿子晃晃悠悠的向着城东南而去。 典史陆修远呆呆的站在叶成帏身边,眼巴巴地望着窦家人春风得意的离去,恨得咬牙切齿:“这顾朗熙欺人太甚,接人直接去花家接便是,偏要在县衙整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没将大人放在眼里。” 叶成帏冰冷的嘴角微微翘起,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眼中顿时杀机毕现。 ...... 花如锦被接回窦家,送进原主所住的西跨院里,却并未见到窦樾的身影,只在入夜后府里的丫头送来了些吃食和淡水。 说是吃食,其实也就一盘绿油油的桑叶,别无他物。 “就让我吃这些?” 花如锦娇嗔着看向面前的丫头。 小丫头诚惶诚恐的答道:“三少夫人,这是老爷吩咐的。” “出去吧。” 花如锦将丫头支走后,赶忙关上了房门。 还好我早有准备,桑叶就着烤鸭吃正好解腻。 她一边用桑叶卷着烤鸭细嚼慢咽一边凝神思考: 如此看来,窦樾是要用自己完成仪式无疑了。 只是要在府上吃三日的桑叶,这不是要将人饿得面黄肌瘦嘛。 看了眼包裹里剩下的一只烤鸭,她忍不住轻叹了声: 这大热天的要是有个冰箱什么的就好了。 咳,别人家的都是带着千亿物资和空间金手指穿越到各个时代,唯独姑奶奶我成了个裸穿分子,当真是对得住这孤儿的出身。 若不是带了脑子来到这个世界真不知已经死上几回了。 系统爸爸呢,你快看看可怜的孩子。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周围有任何反应,她只得拿来另外一只烤鸭就着桑叶和淡水吃了个精光。 之后不停打着饱嗝快速藏起几包梨花糕,这可是接下来三日的口粮了。 又将吃剩的骨头包裹好塞进了床底,取出《户婚》就着屋里的烛灯坐在茶几旁继续翻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丫头进来收拾屋子,闻到一股莫名的香味,看了眼茶几边不停打嗝的少夫人,一脸茫然。 “噢,第一次吃桑叶,噎得慌。” 花如锦见小丫头一直盯着自己,捂着嘴里溢出来的饱嗝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句。 “奴婢准备了温水,少夫人沐浴完早些歇息吧。” 小丫头半信半疑的收起桌上的碗碟。 虽然知道少夫人是要为三公子殉葬,却不清楚老爷为何交代只让少夫人吃桑叶喝露水。 要人性命好歹也别让人家做个饿死鬼。 都是贫苦出身,小丫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收整完屋子就退了出去。 等着丫头们备好热水,花如锦沐浴完身子换了睡衫躺到床上后继续看书。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府上并无半点风吹草动,一直到第三日下午,屋子里才来了位老嬷嬷,并送来了红色的嫁衣。 花如锦心知今夜便是最后的日子了,她沉住气等着老嬷嬷与丫头们替自己梳妆打扮完毕,静静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蛋。 当真是面若芙蓉柳如眉。 “多美的嫁衣,只可惜......” 花如锦暗自感叹了声,便见老嬷嬷端来一碗水递到跟前:“这是给少夫人送行的,还请少夫人饮了这碗朝露水。” 方才不是刚吃过桑叶喝过水? 但随即一想,他们定是要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送往目的地。 所以这碗水多半和平日里的不一样。 她装作顺从的接过水一口包进嘴里,做了个假吞的动作。 老嬷嬷凝神看了她许久,这才迟疑着接过她举着的空碗,忐忑不安的说道:“少夫人可莫怪老身心狠,老身也只是个下人。” 花如锦望着她嘴角含笑,目光却渐渐变得阴沉,充满了戾色。 老嬷嬷吓得头皮一阵发麻,领着几个丫头连忙出了屋子,关好房门。 闻着脚步声走远,花如锦这才拿出巾帕将嘴里包着的水吐到了巾帕上,扔进床下。 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花如锦重新坐回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出神,忽然镜台后的柳叶窗动了动。 “谁?” 她小心翼翼的拾起茶几上空水的茶壶,悄无声息的走到柳叶窗边。 “花小姐,是我,汀安。” 闻着熟悉的声音,花如锦扭头看了眼房门,见没有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将柳叶窗推开一点缝隙。 “这是我家公子托我带来给花小姐的,你藏好,说你到了危急关头或许用得上。” 汀安躲在墙角边,四处打量。 花如锦打开绢布包裹着的东西,见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迟疑着问道:“你家公子知道是今夜......” 不等她把话说完,汀安连忙点头:“我家公子全知道,他说今夜该出现时他必定会出现。” “好,你快回去吧。” 花如锦催促了声,听到屋外开始有了动静,随即关上柳叶窗,把匕首塞进厚厚的嫁衣里层,随后躺到床上假装沉睡过去。 ------------ 第035章:紧急公函 花如锦半眯着眼躺在床上清晰的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脚步声接踵而至。 “少夫人喝了朝露水?” “喝了,喝了,老身亲眼瞧着少夫人将朝露水喝下去的。” 花如锦听出是先前那老婆子和老管家在门边的对话声,随即将眯着的凤眸闭得更紧了些。 “今晚怕是有人不想让少夫人平安顺遂的入葬,听着,所有人随我前往黄梨岗。” 老管家到榻边察看了眼睡熟的花如锦,见人并无异样这才领着众人离开了屋子。 ...... 夜色深沉,京中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急函直抵荆州府衙门。 知府温毓鸣睡得正沉,忽听一阵吵闹声响起,得知有紧急公文送到,诚惶诚恐的打开来看,只见加盖了吏部印章的信函上赫然映着“公断”二字,吓得他额间虚汗直冒,一时间睡意全无,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对公人吩咐:“备轿......不,备马,立刻前往江陵城县衙。” ...... 彼时的江陵城县衙中,灯火通明。 早已过了点卯下差的时辰,可上至各级官吏,下至门房差役全被扣在了衙中,不知所然的加班加点。 县丞、主簿、典史及几名小吏等在大堂中,怨声载道的等了许久,才见新任知县姗姗来迟。 叶成帏今日穿了身深黑色的长衫,目光平静的走到堂上缓缓坐了下来。 看着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神,叶成帏神色肃穆的说道: “本县最近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些年失踪少女的线索,乃一名采花大盗所为,此人身手矫捷不可小觑,据可靠消息今夜必会出现在城南的黄梨岗上,今夜七夕城中无宵禁,未免此贼窜入城中作乱,陆典史,你立刻带着县衙所有差役前往,务必抓住凶犯。” 不等陆修远答话,县丞唐浩然率先提出了质疑:“黄梨岗乃是窦家的祖坟地,听说今日是窦家少夫人殉节的吉日,县衙官差贸然前往岂不是惊扰亡魂,若再被人诬告官衙故意扰民,破坏乡民婚丧嫁娶怕是不好。” 得知叶成帏到了衙中,匆匆赶来的柳橙一边手忙脚乱的擦汗一边跟着附和:“的确如此啊,叶知县,既然窦家之事已经结案,花家女子又是自愿殉节,大人应该放下执念,不要再为难窦家。” “二位此言差矣。” 叶成帏声音冷幽幽的说道:“正因为今日是窦家少夫人殉节的吉日,官府更应该保驾护航,若是让人劫了新娘,这窦员外岂不又要空欢喜一场?” “我看叶知县是别有用心吧?” 柳橙不满的瞪了瞪眼:“这江陵城可不止有县衙公堂,不远处还有座知府衙门呢。” “本县识得江陵城的地理人文,更深谱各级衙门所在,无需柳大人提醒。” 叶成帏眸光阴鸷的看向他:“本县倒是想问问柳大人,吏部的升调邸报批文已达本县多日,柳大人何故盘旋于此,所图为何?” “我......” 柳橙一时语塞。 倒是唐浩然气定神闲的赶紧插了句嘴:“大人,窦家一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早些平息恐再生枝节,知府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呀。” 也才话音落下,就听一道老沉的声音从堂外传了进来:“何事要向本府交代,这些年江陵城人口失踪泛滥,查明真相给百姓交代那才是对本府最好的交代。”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知府温毓敏大腹便便,领着两名小厮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所有人惊慌失措的连忙俯首参拜。 而温毓鸣的身影却径直走向堂上的叶成帏,热忱无比的拱手道:“哎哟,叶知县,叶老弟,本府刚刚巡视临近诸县和各散州归来,听闻叶知县刚到任就开始彻查江陵城积压的谜案,本府很是欣慰,特此前来以示褒奖。” “下官职责所在,知府大人费心了。” 叶成帏也不知此人来意,不卑不亢的拱手作礼后,这才重新看向陆修远,冷声催促道:“陆典史,还不快去。” 陆修远刚要挪步,柳橙、唐浩然几人的眼神就一道示了过去。 “知府大人,今夜......” 柳橙话未出口,温毓鸣一道狠厉的眸光直接投了过去:“柳大人,你此时可不该继续待在江陵城啊。” “下官这便回府,明日立即赴京。” 柳橙一脸的诚惶诚恐,不甘心的回了句,只得无奈的转身离去。 陆修远见状,这才招呼差役们匆匆奔赴城南黄梨岗。 “你,你,你,都去,身为县衙佐吏就该为上官分忧。” 温毓鸣指着唐浩然和主簿窦以恒等人,严厉训斥了声,所有人皆是苦着脸紧随陆修远出了县衙。 “叶老弟呀,你这些日子劳苦功高,今夜就早些回去歇着吧,县衙之事由他们去操心,你呀不必凡事事事亲力亲为,身为一县之长还得紧着身子骨才是,如此方能更好的替全县百姓做主。” 温毓鸣表现出一脸的关心:“再说令堂独居家中,叶老弟在外求学多年如今金榜题名除了要替朝廷尽忠效力还得多尽些孝道。” “多谢知府大人体恤,下官告退。” 叶成帏对知府态度突然的转变充满了困惑,但此时也无心去细究此事,只是隐约猜到了些端倪,与温毓鸣作别后到马厩牵了马便朝着城西纵马绝尘而去。 眼看着天色渐晚,汀安并未发出讯号,足见花家小姐尚未出府,可窦家送葬的队伍已然出城,窦樾究竟准备将人送往何处? 想到这里,他一路疾驰,待得离开县衙很远后忽然向南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寻了处幽静所在,将马匹套在一户人家院墙之后,取了剑踩着房檐往着那座熟悉的大院靠拢过去。 最后,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一处房顶之上。 ...... 夜色宁静 花如锦躺在床上一直凝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屋子里静寂的可怕,想到昨夜袭击自己的那道白影,浑身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沉吟间,她正想睁开双眼看看周围的情形,突然身边开始出现地动山摇的猛烈晃动。 短暂的一阵摇晃过后,还来不及多做反应,她就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人和床榻都在急速下坠。 “难道地震了?” 她一脸错愕的连忙睁开双眼察视着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连同整个床榻正在坠入万丈深渊,急速的下冲力让她整个身子立时失去了重心。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床上睡,坑从地上来吗?” 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眼看着裂开的地板就要重新合上,花如锦咬紧牙关蹬直双腿向上奋力一蹬。 就在双手伸直的一瞬间,只见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迅速抓了上来。 ------------ 第036章:帮手 待得看清那人的身影,花如锦布满腮红的小脸上显出一脸的惊愕:“你......怎么来了?” 倒真是言出必行,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叶成帏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她手心,用力向上拉拽,在迅速下坠中赶紧调整身姿。 只一刹那的功夫两人就站直了身子。 待得稳住重心后,叶成帏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我听着屋子里有动静,就赶了进来。” 随后看了眼不远处凸出的岩石,借着脚下的床榻奋力一踩,直接跃了过去。 “嘣。” 床榻率先坠入地底,发出空洞的一声巨响。 花如锦紧抓住他厚实的肩膀抬头望了望,裂开的地板此时已经完全闭合上。 “倒没想到这屋子里竟然暗藏玄机?” 花如锦唏嘘不已:“难怪昨夜那人进了灵堂就消失不见了,怕是藏在了这下面。” “我们先下去。” 叶成帏搀扶着她踩着几处光滑的石壁刚刚落地,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你......你们......” 两人闻声转过身去,借着各处石台上燃起的篝火,只见窦樾正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边。 “惊不惊喜?” 花如锦朝他莞尔一笑:“我们是专程来陪员外一同演这出戏的,否则让员外独自演完这场戏那得多寂寞。” 窦樾气得咬牙,双眸直勾勾的紧盯着叶成帏,目色渐冷:“叶知县竟然没有前往黄梨岗?” “窦员外同样没去。” 叶成帏一脸平静:“窦员外想要调虎离山,我自然只能将计就计。” “原来你们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 窦樾那清冷孤寂的面容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怒色:“你们是如何察觉到的?难道是老夫布置的这一切不够缜密?昨夜那灵堂上的情形不够恐怖吗?” 直击灵魂的三连问后,他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本是想来迎接儿媳,没想到竟撞上了叶成帏。 花如锦见他恼羞成怒,面上隐隐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恐怖,确实挺恐怖,员外布置得也十分缜密,可再缜密的事情也难保万无一失啊,毕竟儿媳在窦家待了三年,总还是略微知晓些府上的事情,那些糊弄人的江湖骗术并非人人都能骗过。” “原来如此。” 窦樾恍然大悟:“倒是小瞧了你这丫头。” “说吧,你将令郎窦元骞藏在了何处?” 叶成帏握紧手中铁剑,谨慎的观察着四周,只见他身后不远处的地道里摆满了漆黑的棺椁,顿时察觉到了些不妙。 “哼,叶知县,你虽是聪慧,不过今日来了老朽的地界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窦樾缓缓咧开嘴角,露出邪恶张扬的笑:“今日就随我这不听话的儿媳一道葬身此处吧。” 话落,就信誓旦旦的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喊:“黄道长,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快出来替老夫解决了这个麻烦。” 听到这话,花如锦和叶成帏都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 可昏暗的地道内,除了燃烧的篝火,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黄道长?” 窦樾面色一紧:“黄道长。” 连唤数声后,这才终于有了回应。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几人寻声望去,只见棺椁后面冲出来一位蓬头垢面的人影,肩上扛着位五花大绑的黄袍道士。 老道士嘴里被塞了东西,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进来后,气定神闲的直接将黄袍道士往地上一扔,随即掀开一口棺材的盖子,从里面抱出一具身穿红衣的女尸,然后便将黄袍道士塞了进去,动作麻利的再将棺材盖子合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似乎全然没看见周边的几人。 随后,他自顾自的在地上寻了把锤子和几颗钉子,一边用力向棺材盖上钉钉子一边不耐烦的看向花如锦:“我说丫头,你倒是过来帮忙啊,你想累死我不成。” “老叫花子?” 花如锦定眼看去,这才发现那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黄柳巷遇到的老乞丐。 老乞丐拿着锤子在棺材盖上一顿猛敲,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早与你说过这牛鼻子老道的话信不得,这牛鼻子老道坏得很,今日要是将他放了出来,咱们谁也别想出去了。” “哪里来的老东西,你从何处溜进来的?” 窦樾被这突如其来的老头弄得一头雾水,连忙冲上前去阻拦。 花如锦见状,也大步流星的追了过去。 叶成帏几步上前拦在窦樾跟前,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红衣女尸,大致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余光再看向花如锦时,神色也显得格外复杂。 倒没想到这妮子一番猜测竟果真帮着自己破了这么大一桩连环谜案。 他立马望向窦樾,俊脸一沉:“看来县里这些年发生的少女失踪案皆是窦员外所为了?” 窦樾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吞吞的往后退了几步,嘴角上扬着勾出一抹邪笑:“即便你们将黄老道封死在了这口棺椁中,依然别想从这地道里活着出去。” 话落,伸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下嘴唇边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不多时便见一道白影凌空掠过,在地道里如幽灵般游刃有余的向着这边奔袭而来。 叶成帏见状,拔出铁剑顺势迎了上去。 “老头,你看好窦老员外,我去帮忙。” 花如锦从嫁衣中掏出匕首握在手中,可还没挪步就被老乞丐叫住:“那可不行,你得替我守住了里面的邪道士,这老家伙可不是个什么正经道士,装神弄鬼的伎俩虽是低劣,但养蛊为患的本事却是不低。” 说着,他焦头烂额的看了眼跟前的女尸:“这三十多口棺材里养了三十多只蛊虫,如若唤醒蛊虫,又是件棘手的事。” “蛊虫?” 花如锦心里一凛。 以前只是听闻过这东西,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她弯下身去揭开地上女尸的头盖,随即映出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 惨白的脸色,犹如一张纸皮一般紧紧包裹在颧骨上,看上去紧巴巴的。 除了颜色鲜亮些,其实也就和干涸的木乃伊标本差不多了。 被老乞丐打破了自己的计划,窦樾此时已是勃然大怒,青筋暴露的冲向棺材边,气急败坏的怒吼道:“你个老叫花子,竟敢坏我好事。” 花如锦目如刀锋,将手中匕首一横,直接拦在了他面前:“窦员外,这里可不是上面,你势单力薄的最好还是识趣些,里面这位帮手有我在你就别做指望了。” “怎么,你还想行大逆不道之举不成?” 窦樾瞪大了双眼。 “窦员外真会说笑,咱们两家这桩亲事如今都是心知肚明,何必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花如锦冷眼看向他:“我这顶多算是替天行道。” “不错,不错。” 老乞丐也跟着附和:“姓窦的,你背负着善人的名头总不干人事那怎么成,我这是在教会你弃恶扬善。” ------------ 第037章:死得透透的 在老乞丐说话的同时,花如锦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一边捏紧匕首将走上前来的窦樾缓缓逼退。 望着脖颈前寒森森的刀锋,窦樾只得无奈的向后退去。 退到身后一座画着阴阳八卦阵的祭台上,他脚底突然一滑,直接跌倒下去。 花如锦紧追过去,却见这老家伙手掌已紧贴在祭台后方的一处石壁上,用力扭动,随即整个地道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哈哈哈,我的好儿媳,老夫这就让你感受感受精心为你准备的地道里的绝妙。” 窦樾笑得阴邪,笑得肆无忌惮,面容也渐渐跟着扭曲。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环顾周围,只见暗沉沉的地道里开始烟雾弥漫,扑鼻的香气直入肺腑。 她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再度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天仙子做的迷香。 似乎还掺杂着别的味道。 “快捂紧鼻子,地道里的天仙子迷香能够使人致幻。” 老乞丐捏着鼻子仍在猛敲棺材:“还有啊,滋养这些蛊虫的乃是一种药草香料,叫做九层塔,你那夫君这些年就是靠着这玩意续命的,两种香料结合在一起只会让他力量更胜一筹。” 花如锦顿感不妙,一边紧捏住鼻子一边在迷雾中搜寻窦樾的身影。 可地道里不比上面空气通透,即便将鼻子捏得再紧,也会有香气渗入,再加之方才不知不觉的吸入了一些天仙子的香味,她似乎感觉到眼前正逐渐变得昏暗,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 不多时,周围开始有许多人影颤动,一群身着红衣的女子如同魑魅魍魉一般萦绕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地道里的情形出现逆转,先前追着那怪物乱砍的叶成帏此时也吸入了过量的迷香,已被力量增强的怪物逼得节节后退。 花如锦尽可能的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屏住呼吸用匕首想要割破身上的嫁衣做出两个厚实的口罩。 可嫁衣的料子实在太厚,她感觉手上的力量仿佛变得越来越弱,怎么割也割不破。 票眼间,看到不远处老乞丐捏着鼻子仍在猛锤棺材,她灵机一动,立即奔跑过去,拿起匕首在他背后割下一块料子围着口鼻迅速严严实实的绑紧在了发丝后面。 “喂喂喂,你这臭丫头,怎么一毛不拔就开始撕老头衣服。” 老乞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脸错愕。 花如锦拿着匕首又在他背上割下一大块料子,一边缠到匕首上一边回道:“小气鬼,我表哥可是给了你一两银子,大不了上去再赔你一身新的。” 随后将缠着布料的匕首快速扔向叶成帏,大声喊道:“叶公子,你将口鼻遮挡住,可以减少些迷香的渗入。” 眼看着那道白影将他缠得脱不开身,花如锦抛出匕首的同时在迷雾中寻到正在往这边偷偷靠拢的窦樾。 她奋力冲上前朝着那道黑影就是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哎......哟” 窦樾发出窒息般的一声惨叫。 花如锦又对倒下去的黑影一顿拳打脚踢。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道白影立刻调转矛头,朝着她直奔而来。 待得白影猛烈的攻势袭来,花如锦一个华丽的转身,巧妙的避过了白影的锋芒。 重新回过头去看,那道白影却直奔老乞丐而去。 老乞丐吓得高举锤子连忙奔跑,踩着棺材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大声喊:“嘿,嘿,嘿,你这鬼东西偏心啊,伤你老爹的是你那娘子,你不去找那丫头老追着我一个叫花子做什么,我可没得罪你。” 趁着白影去追逐老乞丐的空隙,花如锦顺势看向叶成帏,见他已经捂面而来,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自己跟前。 “给。” 叶成帏将匕首重新交回她手中,凝神看了眼剑上沾染的黑色血迹,目光一沉,走向老乞丐封住黄袍道士的棺椁。 可尚未靠近,追逐老乞丐的白影就折返了回来,径直向他扑了过去。 “小心。” 花如锦见势不妙,朝着白影扑来的方向阻挡过去,握紧手中匕首向前猛的一刺,直接刺入了怪物的胸膛。 空气如同凝滞,那空洞洞毫无血色的黑眼变得呆滞,紧紧盯着她,良久后才仰头倒了下去。 淋漓的鲜血顺着匕首滑落到花如锦手心。 “骞儿。” 窦樾吓得面色苍白,匍匐着爬了过来。 爬到窦元骞身边,仓皇失措的察视着他身上的伤口,声音颤抖的喃喃自语道:“丹药,丹药呢。” 随后在全身上下搜寻他口中念叨的丹药。 不多时,迷雾渐渐散去,昏暗的篝火下,唯能看清地上躺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面色如纸一样白。 “他已经死了。” 花如锦目光沉沉的注视着跟前的死尸,想到他方才扑过来时仍是没想过伤害自己,一脸的费解。 “你这恶妇,骞儿他从未想过害你,你竟如此狠心。” 窦樾痛得肝肠寸断,抬眼注视着她,眼中充满了怒火:“今日我就要用你的血让我儿起死回生。” 说罢便站起身,怒发冲冠的冲上前来,却被一道寒光挡了回去。 叶成帏剑指着他,冷声问道:“说吧,令郎已死多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地道又是怎么回事?” 窦樾瞪着诺大的瞳孔,久久不语。 “这还不简单,将棺材里的牛鼻子老道拉出来一问便知。” 老乞丐溜回叶成帏和花如锦身边,先是弯下身去探了探窦元骞的鼻息,一边起身去拔棺材上的钉子一边猛的点头:“嗯,这次的确是真死了,死得透透的。” 花如锦看着老头举止怪异,实在纳闷:“既然你想从老道士嘴里问话,干嘛还将人封进棺材里,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 “咳,我那不是担心你们二人制服不了这怪物嘛,所以先将他给藏起来。” 老乞丐讪讪的笑了笑,刚要拿着锤子去拔钉子,就见叶成帏举着手中长剑利落的在棺材上挥砍了几剑,随后棺材就被劈成了几块。 两人看得都是一惊。 老乞丐抓起黄袍老道,扯开他嘴里的布条,急声问道:“说说,说说,说说你这些年和窦家这老头干的好事?” 老道士一脸惶恐,惊慌失措的看向窦樾,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窦元骞和摆满的棺材。 见他沉默不语,老乞丐只好自己解释起来: “道理呀就是这么简单,窦家这小崽子身患恶疾,做老子的不忍看着自己的兔崽子短命,所以就联合这邪老道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抓了些尚未及笄的处子来为他儿子取血炼药。” 老乞丐神情惬意的打量着周围,继续道:“这些被抽干了血的女子尸身不腐那是因为体内有蛊虫,再加上地道里防腐的药草香料滋润看上去自然是栩栩如生,至于窦家这小崽子嘛......” 话到此处,老乞丐眼里隐隐的现出些怒色,没好气的瞪向老道士:“正是你,每月用一女子的鲜血配着那九层塔、百里香等防腐延年的药草炼制所谓的九层血灵丹养出这么个怪物。” 叶成帏听完恍然大悟,倒果真与花家小姐之前推测的一致。 ------------ 第038章:求徒 “既然老前辈知道这二人的恶行,为何不向官府告发,阻止他们?” 叶成帏不解的看向老乞丐,黝黑的杏眸中现出一抹愠色。 “江陵城的乌鸦一般黑,我一个老叫花子何必去自讨没趣。” 老乞丐冷哼了声便将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 他嘴上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花如锦却察觉到怕是没这么简单。 这老乞丐对里面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连女尸体内的蛊虫和地道里的香料都研究得颇为透彻,想来早就进来吃过亏了。 再回想着前几日在县衙的猜想,花如锦目光阴沉的看向了老道士:“所以今日要是让你们奸计得逞,我便成了你们救活窦三郎的最后一道药材?” “你乃丁酉年出生,不仅四柱纯阴,还完美的重合,前世正是地府三十六恶煞的鬼仙之王,待你及笄之年,用你的肉身采阴补阳可解窦员外祖上遗传的恶疾,再将你的骨血炼制丹药便能令窦家三公子彻底的起死回生。” 老道士井井有条的将花如锦曾经讲述过的丁酉年原主出生时天降异象,大业朝发生的灾难从头细述了一遍。 “荒唐。” 还想采阴补阳,真是个老淫贼,连自己的儿媳都能惦记......花如锦没好气的看向窦樾,怒道: “所以窦员外是早就设计好了,故意让窦二郎轻薄调戏于我,逼着我提出改嫁,之后你再顺理成章的拿出遗书让官府判定我为窦三郎殉葬,如此你便能瞒天过海的将我接入这地道里完成你精心安排的阴谋。” “有阴谋不假,毕竟你这丫头与叶知县有婚约,背后又有舒家,老夫自当谨慎而为,可你既然能够识破黄老道的骗术,想来早已察觉到那遗书是有人故意伪造,但绝非我儿本意。” 窦樾一脸颓丧的瞥了眼地上躺着的窦元骞,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的确是真心待你,至于元丞那孽障,顽劣不堪,早晚是要闯出大祸,若能为我窦家解决这病魔缠绕略尽绵力也是他为人子孙应尽的职责。” 目光沉沉的环视众人,窦樾深深叹了口气:“我祖上靠研制香料发家,为了在商场立于不败之地,曾祖父开始研制一种催情致幻的迷药,正是以这天仙子为主料,只是在提炼药物研制过程中,常年受这些药材药气的熏染,血液中淤积了很深的毒素,患上了罕见的坏血病, 这种病犹如在体内生根发芽,潜藏在我窦家的子子孙孙血脉里,发病时间难以预测,一旦发病便会七窍流血而亡,骞儿是我窦家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知书达理,温文儒雅,又好学上进,可偏偏这病就寻上了他。” 话到这里,窦樾语声渐渐哽咽:“我为此惶恐不安,早年间也曾从一位海外商人口中得知了一个以血换血的法子,就是还未曾与他讨教,此人就离开了大业朝,我只得另寻他法,大约在四年前结识了黄道长,他告诉了我这采阴补阳的偏方,所以我才设计了与你花家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 花如锦思忖着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祖辈挣了黑心银子让子子孙孙受罪。 叶成帏定睛四看,仍有些不解:“本县失踪的是十九名女子,其余棺材中都是何人?” “那自然是拜这牛鼻子老道所赐。” 老乞丐一脸愤懑的看向黄袍道人:“若是失踪女子太多总会让官府察觉,所以这其余十七人大多是黄老道替别家做殉葬、配冥婚的法事从人家坟地里挖来的。” 看着众人投来的悲愤眼神,黄袍道士心虚不已的赶紧低下头去。 花如锦迟疑了片刻,眸光流转间,视线缓缓落回窦樾身上:“你方才说三公子对我真心相待,这话何意,我与他素未谋面,甚至连拜堂都未拜过,他如何就对我真心相待了?” “他虽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并非是心里没你,当日没能与你拜堂成亲也绝非本意。” 窦樾半眯着眼,语气颇为伤感:“那日你被送入新房,他夜里其实有去过你的房间,回来后便高兴的与我说,父亲啊,你为儿子娶来的这位娘子儿子甚为满意,貌美如花胜过天仙,只可惜......” 说着说着就再次哽咽。 神情落寞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用皮纸包裹得很严实的纸笺递到花如锦手中,声音无比低沉的说道:“这才是他写下的遗书,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希望我能退掉这门亲事,还你自由。” 听到这话,花如锦这才彻底的明白过来。 接过那道遗书,低眉俯视着面前被自己刺死的尸体,久久不能释怀。 难怪他从未想过伤害自己。 看着情绪低落的花如锦,老乞丐却冷笑着摇了摇头:“你儿子的确是个谦谦君子,他要是知道你用这么多无辜女子为他续命,就连娶的花家这丫头也是用来为你窦家赎罪,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 窦樾看向花如锦:“花小姐,你若要嫉恨就嫉恨于老夫,只是元骞这孩子他从头至尾都是个好孩子,他是无辜的。” “可那陈三终究是被他给吓死的。” 叶成帏说道:“你为了让官府相信窦家有鬼神作祟,便故意放出令郎,吓死了陈三。” “我能骗过柳橙和唐浩然那帮人,但终究是没能骗过叶公子。” 窦樾不停苦笑:“不愧是受过陛下恩典的,看来这江陵城的天要变了。” “窦家虽是大户人家,但也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叶成帏环顾四周:“如此宽敞的一条地道窦家一时半会怕是没这个本事建得出来吧?” “状元郎这就有些孤陋寡闻了。” 老乞丐抢着答道:“当年太祖爷起兵打到江陵城时,三月久攻不下,于是帐下幕僚便出了个法子,让军士们从楚江边挖地道直入城中,而窦家刚好就是地道的一处出口。” 听到这话,花如锦忽然抬起头来,对这老乞丐越发的好奇。 这人看着可不像是个寻常的乞丐。 也不知道他这番打扮意欲何为。 望着他面色一凛,花如锦饶有深意的冷笑道:“你知道的好像挺多?” 老乞丐故作轻松的浅笑:“整日走街串巷的乞讨,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了。” 窦樾也是纳闷得紧:“我并不知道这地道的来历,不过是偶然间发现了入口,于是就让黄老道用了些奇门遁甲的法子设计了几道机关入口。” 听完这话,叶成帏顿感不妙。 自己治理的县城下面竟藏着这么多地道,早晚成为祸患。 他连忙看向老乞丐,质问道:“前辈,除了这里还有何处?” “没了,都......填上了。” 老乞丐拼命摇头:“绝无第二处。” “当真?” 花如锦可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一个老叫花子骗你们两个小娃娃有什么好处。” 老乞丐连忙转移话题:“我看状元郎功夫倒是不错,这打架的路子该是师承京中魏书翰那糟老头子吧?” “正是。” 自己恩师被人说成糟老头子,叶成帏露出一脸不满:“前辈识得家师?” “前朝鼎鼎有名的第一讼师,助太祖爷打下这万里江山,如今的当朝首辅,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奇才,谁会没听说过。” 老乞丐翻着白眼随口答了句,便扭头笑眯眯的看向花如锦:“丫头,我看你骨骼精奇,又颇有胆识,这身手嘛也还勉强算是敏捷,底子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我也教你些拿手的本事。” “切。”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你是教我逃跑还是到街上去招摇撞骗的讨银子?” 虽已察觉到老乞丐有些不简单,可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冷不防的就要自己拜师,不是病的不轻就是别有所图。 想着上面还不知是何情形,便转过身去对叶成帏示意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想办法出去吧。” “好。” 叶成帏点了点头,用遮挡迷香的布料擦干净了手里沾血的剑身。 只是在与窦元骞的打斗中震碎了上去的机关,二人只好押解着窦樾和黄袍道士跟随老乞丐从别的出口往外走。 ------------ 第039章:坟地里的殴斗 舒瑾玄在城南新宅陪着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几乎是寸步不离,就怕他们知道了窦家要将表妹殉葬的事以后跟着着急。 这夜,安抚着舅父舅母一家歇息后,得知窦家送葬的队伍出了城,他领了平日里跟随自己的两名小厮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城南黄梨岗。 夜色沉寂得可怕,几骑快马一路疾驰,赶到黄梨岗时,岗上的窦家祖坟堆里闹哄哄的,正吵得不可开交。 典史陆修远一直觉得窦家有猫腻,如果那夜在窦家遇上的果真是窦三公子窦元骞,那这地底下埋的又是谁? 他想趁着窦家下葬花家小姐时趁机弄清楚其间的猫腻。 可顾朗熙哪肯让他如愿,见他带着不少官差前来捣乱,甚是不悦的斥道:“典史大人,今日是窦家少夫人与三公子合归的吉日,你带着公门的人前来怕是不妥吧,扰了二人的清净不说,还影响道长们做法事,惹怒了亡灵你可担待得起?” “顾公子身为江陵城赫赫有名的讼师,上公堂替人斗嘴打官司那是应当应分,可无端跑来人家的坟地替人张罗丧葬之事本官却是闻所未闻。” 陆修远冷笑着看向顾朗熙:“莫非顾公子也觉得花家小姐有冤屈,想到地府去为她鸣个不平?” “胡言乱语,典史大人休要胡搅蛮缠。” 顾朗熙脸上现出怒色:“在下与窦员外性情相投,早前求学时还曾受过他的接济,如今他因家中琐事伤神抱病,不能亲自料理少夫人殉节之事,在下受他所托,前来帮衬帮衬有何不妥?典史大人何故处处为难?” 话音落下,便见几骑快马陆陆续续的来了这边。 借着各处熊熊燃烧的火把,众人看清了正是县丞唐浩然领了些县衙的人前来。 而紧随他们身后跟来的则是舒家二公子舒瑾玄。 看着两边僵持不下,唐浩然率先冲上前来,没好气的瞥了眼陆修远:“陆典史,温知府和叶知县是让你来黄梨岗捉拿采花贼的,你怎生跑来人家坟地里捣乱?” “县丞大人别忘了,叶知县还交代过,这窦员外有功于本县,下官除了抓贼以外,还肩负着为窦家送葬队伍保驾护航的使命。” 看向顾朗熙和窦家老管家,陆修远黝黑的眼眸颇显深沉:“免得三少夫人叫人趁机劫了去,窦家又要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舒瑾玄立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既是官府允了的殉葬,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为何不敢当着官差的面挖坟下葬? 看了眼不远处落停的一口黑棺,舒瑾玄面色凝重的在人群中搜索着叶成帏的身影。 这家伙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未现身,莫非他并没有真心想帮表妹? 而是故意诓骗表妹,将她骗来殉葬好报当年被退亲之辱。 想到这里,舒瑾玄怒从心来,大步流星的走向被人围着的黑棺跟前,大声嚷道:“让开,今日谁敢动我家表妹就是和我舒家过不去。” 话落,抢过一把铁锹就准备撬开棺材。 “舒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老管家长顺心里一慌,连忙赶上来劝阻:“官府都断定了此案,我家少夫人自己也愿意殉节,舒二公子如此这般岂不是存心捣乱嘛。” “咳,舒二公子呀,这女人啊就如同狗一样,谁养着她她就对谁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顾朗熙没想到舒瑾玄大半夜的也跟着来煽风点火。 前几日在花家他就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如今再次遇上可不会轻饶了他。 与他怒目相视着,顾朗熙轻摆手中折扇,不屑的嘲讽道: “花家小姐既然是嫁进了窦家那就是窦家的人,夫要她死她就得死,舒二公子一个做表兄的整日里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图的是个什么,也不怕遭人笑话,我劝舒二公子早些回去吧,夜黑风高的,可别闪了你这金贵的小蛮腰。” “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就你一个臭名远扬的恶讼棍也配来管本公子的闲事,还敢大言不惭的判定我表妹的生死。” 舒瑾玄怒不可遏的操起手中铁锹就狠狠拍向顾朗熙胳膊上,哪里还顾及得了什么翩翩公子的形象。 “打人啦,打人啦。” 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窦家人忙着上去解围,陆修远领着差役们急着去挖坟。 而唐浩然一边忙着劝架一边还得提防着陆修远挖坟,忙得不可开交。 正当坟地里一团乱麻之时,不远处的一座墓碑忽然倒塌了下去,随即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响彻天际: “老东西,你竟敢刨我家祖坟?” “你干的不就是被人刨祖坟的缺德勾当,老叫花子我刨你家一处坟地怎么了?” 听到声音,坟地里骤然停止了打斗,一个个神情木讷的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黑暗中,好几个人影正从坟地下方出来。 花如锦和叶成帏看到四下里亮晃晃的火把,都是骤然一怔: 没想到地道的出口竟是窦家的坟地。 瞧着花如锦完好无损的出现,舒瑾玄愣愣的看了眼旁边黝黑的棺材,顿时喜极而泣,丢下铁锹便向她冲了过去。 “表妹,你还活着?” 舒瑾玄一边跑一边喊。 看到奔上前来的儒雅公子,花如锦难为情的捂嘴轻咳了声:“活着。” 想着好端端的突然从床上直接坠入地狱的整个遭遇,她此时仍心有余悸。 “知县大人,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舒二公子他、他打人。” 顾朗熙也忙不迭的跑了上来,满腹憋屈的跪在叶成帏跟前大声叫屈。 可看了眼他身后狼狈不堪的窦樾又连忙现出一脸的惊愕。 叶成帏仅是轻瞥了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顾朗熙,默默一脚将他踢开,压着沉沉的步子径直走向窦元骞的墓碑跟前,冷幽幽的问道:“所以这下面葬的是谁?” 窦樾沉默着没开口。 沉吟良久后,忽然低眉看向一脸惶恐的顾朗熙。 “所以那棺材里面装着的又是何人?” 花如锦挑眉看向不远处本是装殓自己的黑棺。 窦樾如此精于算计,总不至于拿口空棺材糊弄人。 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官府开棺验尸,棺材里尸骨无存如何向人交代。 面对连番的质问,窦樾再次沉默着看向了脸色发沉的顾朗熙。 ------------ 第040章:无头男尸 从窦樾的眼神中,叶成帏和花如锦已然看懂了一切: 看来都是这位恶讼棍在替窦樾出谋划策。 而叶成帏并未急着审讯顾朗熙,先是对笑眯眯奔赴过来的陆修远吩咐道:“你带着人从地道里进去,将地道里所有东西抬出来,记住,是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地道? 所有东西? 还得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陆修远一头雾水的偷偷瞄了眼叶成帏。 想着上官是带着窦樾从里面出来的,只怕下面定是隐藏着窦家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知县大人又如此谨慎,说不定...... 还是些稀罕的宝贝。 想到这里,他欣喜的向差役们招手,领着几十人急急忙忙的从坟地入口向地道迈了进去。 只是仅凭县衙的这些人手全然不够,老乞丐赶忙看向窦家的下人和冷眼旁观的道士们,不耐烦的催促道:“去去去,你们也去帮忙,正好看看你们家这位大善人干的好事。” 看着所有人都进了地道,想着还躺在地上的窦元骞,花如锦随即凑到舒瑾玄跟前,小声说道:“表哥,窦家三公子的遗体也在里面,劳烦你家小厮替我走一趟,将人接出来安葬。” 舒瑾玄也不知几人在下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想到那夜窦元骞对表妹手下留情,其中定有隐情,连忙点头道:“他生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识得他,我亲自替你走这一趟。” 话落,领着两名小厮就跟了进去。 等着岗上清净下来,叶成帏慢悠悠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锹,面色冰冷的走向正茫然无措的县丞唐浩然,意味深长的指着旁边的坟冢,道:“那么就请县丞大人替我们挖开这座暗藏玄机的坟墓吧。” “下......下官......” 唐浩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既不知道他怎么会带着窦员外和花家女子从坟地下出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看着知县阴晴不定的脸色,再想着这几日对窦家的袒护,心里也是一阵发虚,只得接过铁锹心惊胆战的挖了起来。 主簿窦以恒见状,也拿了铁锹帮忙挖坟。 看着这番情形,老管家长顺颤颤巍巍的走到窦樾跟前,提心吊胆的唤道:“老爷......” 窦樾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去帮忙。” 在三人合力之下,坟墓很快被挖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保存完好的黑棺。 正当叶成帏准备让几人开棺之时,顾朗熙诚惶诚恐的跪了过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禀道:“知县大人,草民并未杀人,草民只是帮着窦员外出出主意呀。” “杀人?” 花如锦最先露出一脸惊愕:“顾公子,并没有人指认你杀人,你这尚未定罪就来了个不打自招,莫非除了三公子的那封遗书,你还做了别的事?” “是是是,三公子的遗书的确是在下伪造的。” 看着叶成帏那道凌厉慑人的黑眸,顾朗熙吓得浑身哆嗦: “当初窦员外看上了花小姐,我只当他是真心想要这门亲事,又得知你家的老夫人是个喜欢银子的,便与你那二伯母孟氏提及了这门亲事,哪知听说有二百两银子,她当即就同意劝说你祖母退了叶家的亲事,将你转嫁给了窦家, 之后三公子暴病身亡,窦员外说想让你为三公子殉葬,给了我三千两银子的润笔费,我只得按着三公子的字迹伪造了一封殉葬遗书。” 叶成帏在一旁默默听着,这才意识到,花家小姐当年与自己退亲是受了她那祖母和二房的算计。 念及此处,他目光轻瞥了眼花如锦后,不动声色的对唐浩然吩咐道:“开棺。” “慢。” 顾朗熙又急着阻拦道:“这棺中葬的只怕并非窦家三公子的遗骨。” 叶成帏和花如锦皆是不耐烦的瞪了眼他: 自己当然知道里面不是窦元骞。 花如锦已然没了耐性,一把抢过老管家长顺手里的铁锹直接上前猛的撬开了棺材,随即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这里面怎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县丞唐浩然瞠目结舌的看着棺中已经腐烂的遗骸,忙不迭的看向窦樾,茫然的问道:“窦员外,怎么回事,三公子的头呢?” 窦樾半眯着眼,轻叹了声:“这具遗骸并非犬子,而是茂远村的村民张沅,是当初老夫托顾公子替我寻来为犬子陪葬的。” “人不是我杀的。” 顾朗熙连忙否认:“是茂远村的韩春,是他杀了张沅。” 花如锦越听越糊涂,这么简单的一桩亲事竟扯出这么多事来,先是求仙问道用女子骨血炼丹,如今又添出了新的命案,简直就是要把人脑袋都给撑破了。 她玉指捏着小下巴,俨然做起了悠闲的吃瓜群众,好奇的问道:“那就请顾公子说说吧,这韩春为何杀张沅,而你又为何将张沅的尸体偷梁换柱的藏进了窦家三公子的坟墓?” 顾朗熙自知已无狡辩的可能,连忙如实答道: “当年窦三公子下葬时,窦员外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花家小姐身世也是凄楚,不忍看你香消玉殒,便又给了笔银子让在下替他寻一具尸体代替花小姐为三公子陪葬,恰巧茂远村死了人,韩春找到在下,又是请酒又是给银子让在下替他想想法子,在下便顺水推舟的将张沅的尸体运到了窦家。” “如此顾公子轻而易举就赚了两家的银子,又卖了两家一个恩情,不愧是江陵城最会挣银子的讼师。” 一时间,花如锦倒有些钦佩起他这灵光的脑子,只是没用在正途上。 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讼师群体的常态吧,不然也不会被人嫌弃为讼棍。 想到这里,花如锦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是顾公子如此聪颖过人,竟识不破窦员外这张伪善的面孔之下藏着的邪恶用心,他若果真是个心怀慈悲的又怎会将一个如花似玉刚满十三岁的小丫头强扣在府上受人刁难。” 他等的不过是原主到了及笄之年好顺理成章的完成自己的阴谋。 而听到“如花似玉”四个字,叶成帏忍不住捂嘴轻咳了声,默默的看向她:竟还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瞧着叶成帏怪异的神情,花如锦这才意识到不对:我如今不就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可怜。 真是尴尬。 她连忙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既然韩春杀了张沅,他为何要将张沅的头藏起来,这其中有何玄妙?” “在下也不清楚啊。” 顾朗熙立刻回道:“在下也曾询问过他,他只说张沅并非他所杀,当时在下急着替窦员外寻找尸体,并未多问。” “哪个杀人犯会主动招认自己杀了人。” 唐浩然在一旁闷着头嘀咕了句,看着棺中躺着的无头男尸,急切地询问道:“那窦家三公子的遗体究竟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不远处的墓室里传来响动。 不多时一口口藏在地底多年的黑棺被缓缓搬到了地面,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幕叫所有人看得都是触目惊心。 老乞丐直叹气,花如锦也是神色黯然。 叶成帏震怒之余,目光凶狠的瞪向顾朗熙、窦樾,厉声朝着刚刚上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喘气的差役、捕快们吩咐道:“拿下窦樾主仆、顾朗熙和这群邪道士,捉拿茂远村韩春。” “知县大人,草民无罪,草民无罪呀。” 顾朗熙顿觉不妙,赶紧看向唐浩然:“县丞大人,在下要见柳大人。” 唐浩然却直接置若罔闻的埋下头去。 ...... 日头渐渐升起,楚江江面上,柳橙眉头紧锁着眺望茫茫无际的江水:“天亮了。” “是啊。” “江陵城可有消息传来?” “有。” 随后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向他身后猛的一推。 “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柳橙的身影在水里拼命挣扎了一番,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恭送柳大人,一路走好。” ------------ 第041章:再考虑考虑? 清晨的江陵城格外寂静,比起往日似乎少了许多的生机,一列列知府的兵丁神色肃穆匆匆向南而去。 百姓们瞧着怕是出了大事,可也没人敢多问,默默的跟出城去等着瞧热闹。 一辆暖黄色的马车从城西缓缓驶入,看着南去的兵丁和拥挤的人群,一脸的困惑。 “城中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荆州府的人都出动了?” 孟羽棠轻揉着三层下巴,没好气的瞥了眼正伸出头去看热闹的花时语:“今日去舒家,你可得好好表现,切莫让舒家老太太对你生了厌恶。” “阿娘,过几日才是舒家老夫人的正寿,咱们这么早去做什么?” 花时语不满的撇了撇嘴。 “你懂个什么。” 孟羽棠瞪眼道:“你表哥如今整日里和如锦那小妖精厮混在一起,要是让舒家老太太点了头,你可就没机会了,这次你要是再像你大姐一样没用老娘掐死你。” 听她提及大姐之事,花时语忍不住挑了挑眉:“可我昨日好像听村里人说堂妹......那小妖精又回了窦家,表哥该不会再娶她吧。” “他们的话哪里信得过。” 孟羽棠一脸谨慎:“这丫头自打前些日子大闹了一场跟鬼附身了似的,不仅凶巴巴的目无尊长,心眼也多了许多,那叶知县都批了改嫁文书,她此时又跑回窦家去定是觉得窦老员外快不行了,想要霸占了窦家的家产再去勾引你表哥,我早就听说窦老员外因三公子的事身子骨越发不行,如今又出了二公子这档子事,只怕是大限将至。” “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花时语顿时急了:“阿娘,那咱们怎么办呀,表哥如今可被那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自有法子。”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了笑。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舒家,下人通禀之后很快在内院后堂里见到了舒家老太太陶氏。 吃了半盏茶,先是寒暄了几句,孟羽棠看着清净无比的舒家大院,故意轻声问道:“老祖母,怎么大清早的瑾玄他们几个都不在,我听说煜宸那媳妇儿也从京中回来替老祖母拜寿了,说起来还是成婚时见过这丫头一面。” 听她提及长孙长媳,陶氏神色一暗,转瞬间嘴角就露出和缓的笑意: “听我本家的孙儿知言来府里说城南有热闹,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都赶去看热闹了,说是新任知县寻获了县里这些年失踪的女子,而残害这些女子的魔头不是别人正是窦家的老员外和黄柳巷里那黄老道,好像那些女子体内还被种了蛊虫,不好直接还给苦主家,只能让家属们认领了尸体在城南楚江边火化了接回去安葬。” “窦员外?” 孟羽棠正要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强作镇定的拿稳茶盏:“不......不至于吧,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具体的还得等煜宸家的他们几个回来才清楚。” 陶氏冷冷的瞥了眼孟羽棠轻晃着的手臂:“听说如锦那丫头当初嫁进窦家他二舅母你可没少张罗,如今啦这孩子倒也是熬出了头,可以彻底的摆脱了窦家。” “咳,我也是一片好心啦,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孟羽棠目色一沉:“如此看来瑾玄这孩子这次倒是走了运,虽是娶了个寡妇回家,可这窦员外入了狱,窦家的家产八成得让如锦那丫头继承,到时是既得了人又得了窦家的家产。” “他二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氏隐隐的察觉到了些不妙。 “哟,老祖母还不知道吧。” 孟羽棠笑盈盈的回道:“瑾玄啦这次从京中回来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那本事可是大了,不仅帮着他小舅父分了家,还给如锦做主得了县里改嫁的文书,这次扳倒窦家他指定是功不可没,不然凭着咱们花家和叶家的恩怨,叶家公子怎会改判这桩案子,我们花家呀记这份情。” 花时语也赶紧插话:“不仅如此呢,表哥他还帮着堂妹......那小妖精骗了我阿娘两百多两银子。” 只是话才出口,就被孟羽棠狠狠的瞪了眼,赶紧住了嘴。 陶氏半眯着眼眸,渐渐陷入了沉思。 虽是清楚这对母女不是什么善茬,定是丢了银子到自己跟前来搬弄是非,可孙儿的确是好几日没回家了。 而且那叶家公子如此爽快就改判了如锦这门亲事,不是忌惮着长孙如今进了宫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不安,苦笑着看了眼孟羽棠:“今日啊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老身就不留他二舅母了,过几日定是要来家里热闹热闹。” “哎哟,我也是这几日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就想着提前来看看老祖母,免得到时又生了变故,就不耽搁您老人家了。” 孟羽棠暗暗瞥了眼桌上置办的贺礼,随即起身,拉着花时语作别后匆匆离开舒府。 陶氏面目阴沉的唤来下人打听了一番,收拾了些银两立刻向城南而去。 ...... 城南黄梨岗上,叶成帏已让县衙差役们押解着窦樾主仆、黄老道、顾朗熙等人抬着所有棺椁回了城。 空旷凌乱的岗上只剩下花如锦、舒瑾玄、老乞丐以及舒家小厮和叶成帏留下善后的四名差役。 挖开的坟墓里,那具无头男尸已被取走,舒瑾玄让人将已经开始腐烂的棺材搬出墓穴,又将窦元骞遗容整理后装殓进了窦家抬来的空棺中下葬。 趁着舒家小厮和差役们填土时,花如锦去旁边的丛林中采摘了些野百合过来。 看着重新隆起的土堆,花如锦亲自捧了几捧土堆到坟冢上,将采来的野百合放置在墓碑前,静静发着呆。 虽说与此人素未平生,但他却屡次对自己手下留情,倒也是个可敬之人。 老乞丐见这丫头一脸落寞,也神色黯然的上前来,紧盯着墓碑出神:“与其让他半人半鬼痛苦的活着,倒不如让他早些轮回转世,这世间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窦家那老头的痴念罢了,害苦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让这么多无辜的小丫头跟着受累。” 舒瑾玄也学着表妹采来些野百合放到了窦元骞坟前,心里虽然嫉恨着窦家,可三公子至死都未曾伤害为难过这妮子,守护了表妹的清誉,不愧为谦谦君子。 他打心底里感激着窦元骞。 “只愿你来生能够投户好人家,无病无灾,顺顺遂遂的。” 舒瑾玄默念了句,扭头看着一袭红妆的花如锦,娇媚动人,比起以往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今日这番情景,只可惜她并非为自己而穿,经不住神色黯然的感慨道:“原来表妹穿上嫁衣还挺好看的,我以前......倒是没发现。” 瞧着他那痴情的双眸,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老乞丐背后整齐的两个大洞,花如锦哭笑不得的捂了捂嘴:“我们回去吧。” “丫头,我刚才在地道里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老乞丐一边追着兄妹二人一边喊。 ------------ 第042章:揽功 “不考虑。” 花如锦回答得很果断。 恰在这时,舒瑾玄的车夫驾着马车寻到了黄梨岗,看到表兄妹二人,便过来急着催促道:“二公子,老夫人寻你回去,二公子和表小姐别再耽搁了,快些回城吧。” 花如锦猜到舒家老太太定是得知了自己与舒瑾玄的事情,要兴师问罪。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自己终究已经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了。 别说是如今这小寡妇的身份,就算是放在以往,原主嫁进舒家那种门第,门不当户不对的,有舒家老夫人在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她可不想去遭这份罪。 所以,即便自己将来想要成婚与这小表哥也再无可能。 撇下老乞丐,就和舒瑾玄坐上马车朝着城里赶了回去。 老乞丐也并未再追,只是望着远去的舒家马车阴阴一笑,随后自顾自离开了黄梨岗。 ...... 城南的楚江边上硝烟弥漫,熊熊燃烧的烈火让这炎炎夏日变得更加燥热不安。 离着入城还有段距离,花如锦便听到滔滔不绝的惨烈哭声在耳边蔓延。 她撩开半边帘子,看着远处江边上正在燃烧的女尸,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只觉恶心想吐。 舒瑾玄知她定是在那地道里受了不少罪,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回想着老乞丐的话,故意转移她的视线:“刚才老叫花子说让表妹考虑什么?” “没什么。” 花如锦抿唇苦笑:“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非缠着我拜他为师。” “那的确是有病,我看就是个疯子。” 舒瑾玄想到前些日子他在城南那番胡闹,也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往后他要是敢再上门去寻晦气,你告诉我,我定要将他打断了狗腿。” “不过是和那黄老道一样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而已,奈何不了我。” 花如锦语气平淡的回了声,待得离江边远了些,这才重新掀开帘子,只见城门边上围满了人。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瞧见了那道熟悉的笔挺身影。 他身边站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旁边围满了州府、县衙属吏,都在笑意盈盈的接受百姓们的恭维与感激。 唯有他,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脸上既无立下大功后的傲娇得意,也看不出先前在地道里看见太多受害女尸时才有的难过情绪。 清冷孤傲的身姿与周围的人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到马车里花如锦露出的半张小脸后,忽然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花如锦见状,也示意舒瑾玄停了马车,等在马车跟前静候着他向自己靠近。 “多......” “多......”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正要答谢对方。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从汀安手中拿过两封卷着的纸笺递到她手中:“这是窦樾入狱前亲笔写下的退婚书和悔罪书,已由知府大人亲自宣读过,花小姐收好。” “多谢。” 花如锦由衷的答谢了声。 这次对他的感激和敬意是发自内心的。 当初那个倒在太师椅上如同烂泥似的慵懒身影在她脑海里已渐渐模糊。 “噢,窦樾让我为他替你道声谢,说多谢你替窦三郎敛尸下葬。” 叶成帏看着她接过退婚书和悔罪书,语气定定的说道:“往后你与窦家这门亲事作废,若是再有人拿此事说三道四你可到县衙控诉。” “不错不错。” 温毓鸣也赶紧凑了过来,捋着长须,一脸正肃的接过了话:“花家小姐你是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的活口,本府总算有件欣慰之事。” 远眺了眼江边燃烧的女尸,温毓鸣哀哀的叹了口气: “也怪本府失察,没能督促好柳橙那厮彻查县里发生的这些案子,好在这次本府提早发现了端倪当机立断,和叶知县一道阻止了窦家老贼的阴谋,窦家老贼丧尽天良不仅让花小姐清誉受损还让花小姐白白受了这几年的苦,所以往后啊要是有人敢拿这桩事做文章,不仅是叶知县还有本府也会为你做主。” “多谢二位大人。” 花如锦自是听得出这位知府大人是在厚着脸皮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扫了他的威严。 朝着一脸淡然的叶成帏笑了笑:“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去吧去吧。” 温毓鸣满目慈祥的挥了挥手,目送着花如锦和舒瑾玄坐回马车入了城,这才漫不经心的同叶成帏开始叙话:“叶知县一举高中夺魁,刚到本县就查清了积压的许多旧案,当真是年少有为,此次本府定会亲自为叶知县上表请功。” “不过是下官应尽的职责罢了,知府大人谬赞了。” 叶成帏星目闪烁,心静如平湖,票眼间却见典史陆修远正朝着这边赶来。 “叶知县过谦了。” 温毓鸣神色淡定,目光只注意在他身上,想着心中的疑惑,开始缓缓切入正题:“叶老弟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自是备受陛下青睐,此次外放本州想来是肩负着朝廷使命,不知叶老弟和吏部的尚书大人......” “并不识得。” 叶成帏淡淡的笑道。 “噢。” 温毓鸣思忖着点了点头:“听闻叶老弟和首辅大人......” “知府大人倒是对魏老的私事很感兴趣。” 叶成帏侧过身,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 “不敢,不敢。” 温毓鸣面色僵硬的一笑,便见陆修远到得二人跟前,格外谨慎的压低声音禀道:“启禀两位大人,前任知县柳橙在楚江上畏罪跳江自杀了。” “跳江自杀?” 叶成帏面色一紧,目光迟缓的看向温毓鸣:“可有打捞到尸体?” 陆修远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江水波涛汹涌,实在难以打捞。” “这倒是奇了怪了。” 叶成帏杏眸半眯着发出一声冷笑:“按理来说,柳橙所犯之事顶多是包庇和贪污,再严重些也不过是渎职,怕是并不知晓窦樾的阴谋,即便论罪充其量是个革职流放,倒不至于以死谢罪。” 而且女子殉葬一事本就是朝廷律例所准允的,只不过是柳橙急功近利用了些强逼的手段。 “柳橙这人胆小怕事,又向来欺软怕硬,他在本县积攒的那些功绩无非就是劝女子殉葬,立几座贞节牌坊,至于为何能高升入京,咱们都是官场中人心知肚明,窦家出的这档子事他难辞其咎,畏罪自杀倒也在情理之中。” 温毓鸣老沉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叶成帏面上掠过,对于柳橙的死表现得一脸漠然。 叶成帏眼下还没有心思去在意柳橙的死活,想着窦家宅子下面的地道甚为忧心:“本以为这座江陵城固若金汤,但经过窦家这桩事,下官深感忧虑,为防万一,还是请知府大人尽早为本县拨款填补这些地道。” “嗯,这是大事,近年来盗匪猖獗,马虎不得。” 温毓鸣朝他吟吟一笑:“叶知县放心去办,银子的事本府来想办法。” “多谢。” 随后,二人拱手作别,领着各自府吏扬长而去。 ------------ 第043章:指桑骂槐 江陵城城南花家新宅中,花君年和蔡白薇领着两个小豆丁刚用过朝食,听着外面闹哄哄的,花君年心痒难熬的就准备赶出门去瞧热闹。 蔡白薇连忙将他叫住:“夫君就别去凑这热闹了,瑾玄这次帮了咱们家不少,咱们啦还是快些将他布置的事情完成妥当才是。” “这孩子大清早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花君年无奈的坐了回来:“还有啊,如锦都出去好几天了也没个信,不知道叶公子会不会对她不利。” “我相信叶公子的为人,他既然肯为了如锦与之前的柳知县分庭抗礼,就说明他是个心怀坦荡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如锦随他出去定是吃不了亏的。” 蔡白薇目光坚定:“再说他帮着如锦摆脱了困境反倒是让他自己陷入了泥沼,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还这个人情。” “我也不是不相信叶公子。” 花君年皱着眉头:“这不是好几天没见着这丫头了嘛,再说咱们又不是行医的,哪里看得懂什么药材,瑾玄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嘛。” “他也是一片好心,知道咱们家现在的处境,想借着到家里放置药材给咱们寻份差事,你还以为他舒家真缺这点分拣药材的人手啊。” 蔡白薇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医学典籍一边说道:“我这几日看着上面的画图倒是记下了不少药材的名字,就是还有些生僻字你今日得再教我认认,等着瑾玄将药材送到了府上我再看着比对比对应该就差不多了,横竖不是替人开方子,不算太难。” “你凡事向来就是一点就通,可惜这些年跟着我耽搁了。” 花君年满脸欣慰的凑了过来,正想教她认字,可还没开口衣角就被一旁的花沐阳拉扯了好几次。 花君年抬眼望去,只见位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领着个小丫头悄无声息的从院外走了进来。 “哎哟,老祖母,您今日怎么登门了?” 花君年一脸诧异,和蔡白薇忙起身相迎。 “老身见门虚掩着,就自己个儿进来了。” 陶氏一边慢吞吞的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 “快请入堂屋坐。” 夫妇二人诚惶诚恐的上前搀扶。 “不必了。” 陶氏目光先是随和:“老身听说你们六房搬来了城里,本该早些过来看看的,可这几日被些俗务缠得脱不开身,今儿刚抽出时间就赶紧过来了。” “老祖母紧着自家的事要紧,我们啦挺好的,老祖母不必挂念。” 花君年语气温和的回道。 见她不肯入屋,夫妇二人也只好陪她站在院子里。 “总归都是自家亲戚,听说如锦那孩子这次遭了许多罪,都是看着长大的,老身哪能不惦记。” 陶氏不停摇头叹气:“说起来也是难以启齿,可总想找个体己的人道道心里的苦楚,老身啦有位远房表亲家的侄孙女看上了我本家的孙儿知言,非要老身来做这个主,你说她就一个乡下丫头,我那侄孙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好歹是位富家公子哥,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实在难做这个主。” 随后,目光看着夫妇二人渐转深沉:“老身啦也只好拼着得罪人去和这丫头说,这有钱人家的姑娘那是天生的富贵命,走到哪儿都能被人尊称一声小姐,你这丫头在外虽然也能被尊称一声小姐,可不过是看在老婆子我尚有几分薄面,但骨子里你就是个乡野里出来的野丫头,哪是什么小姐夫人的命, 这有钱人家的女儿才叫小姐,村子里走出来的破落户客客气气叫你一声丫头那还得看别人脸色,怎么能去做那种不着边际的梦呢。” 说着,再次紧盯着夫妇二人,吟吟笑道:“谁知这丫头当时就想通了,乖乖回家去了,老身一高兴啦就赏了她几十两银子当嫁妆,呵呵呵,你们说这丫头倒真是有几分慧根哈。” “老祖母说的是。” 花君年和蔡白薇面面相觑着,先是一脸懵,渐渐反应过来后皆是一脸苦意。 这么指桑骂槐的提醒,二人自是听得出话中深意,明摆着是在说如锦和表侄的事,嫌弃女儿的出身。 可她并未指名道姓,还不好叫人辩驳。 “老身啦就是心里苦,既然过来了就顺便与你们说说体己话,君年你们也别多想。” 陶氏动作慢悠悠的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一个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到跟前的石桌上: “这五十两银子是老身赏给如锦和两个小的做衣裳用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要是将来还有人肯与如锦议亲,定是要告诉老身,老身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好歹得替她置办一份嫁妆,当年你们那母亲作怪老身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不能要。” 花君年心里一阵难过,把包裹递回她手中。 虽说家中潦倒,可女儿并未纠缠过表侄,倒是他自己频频示好,思来想去也并非自家的过错。 “拿着吧。” 陶氏有些不耐烦的将包裹放回桌面上:“你和你五姐都是到了花家才有的,你们家老三老四走得早,论起亲近,你五姐就你一个亲弟弟,生前也是最疼爱最放心不下你的,知道你那母亲是个偏心的,所以临走前再三嘱托要老身照顾好你们一家几口才肯闭了眼,我这个做婆母的就算是爱屋及乌也该偏袒你几分。” 说完,转过身拄紧拐杖领着小侍女扬长而去,只留下仍在烈日下一脸怅然的花家人。。 ...... 花如锦和舒瑾玄从城南归来,在宅院门口正好撞上了舒家老太太。 “见过祖母。” 瞧着老太太一脸慈祥,花如锦也学着原主的语气礼貌性的唤了声。 “咳,如锦啦,往后的日子还是得好好过。” 陶氏皮笑肉不笑的关切了句,转眼看向舒瑾玄却是满脸怒色:“你这臭小子,整日里见不着人影,还不快滚回去。” “祖母,我......” 舒瑾玄本想趁祖母在此,提一提两家的婚事,没曾想祖母又是这副古板的语气,真是扫兴。 花如锦票眼间却看到了院子里呆愣愣站着的花家几口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感觉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全然抬不起头来。 再低眉瞥了眼远处石桌上的包裹,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花君年看到女儿回来,还是和表侄一同回来的,心里憋着气,拾起包裹上前来塞进花如锦手中,语气不温不火的提醒道:“如锦啦,这是你舒家祖母给你送的五十两银子,你如今也长大了就自己做主吧。”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想着前些日子她能将租宅子的银子还给表侄,这点骨气自然是有的。 花如锦看了看手里的花布包裹,又看了眼门外的马车,先对花君年示意道:“我知道了,阿父先回去吧。” 等着花君年领着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回了堂屋,她这才看向愁眉不展的舒瑾玄:“表哥,你也先回马车上,我有几句话想和老祖母说。” 舒瑾玄见状,只好失落的回了马车。 ------------ 第044章:立志 花如锦将花布包裹塞回陶氏手里,想到之前在舒家书塾白嫖的那些年,她又从怀中掏出那锭五两的金子一并放到包裹上,笑着说道: “之前在祖母家多有叨扰,我那二伯母贪了阿父捎回来的束脩银子,这不正好凑了些,还请祖母收下,这些日子也劳烦表哥替我奔波,孙女感激不尽,将来有机会定会报答,至于祖母给的银子好意孙女心领了,家里分家时将窦家补偿的银子还给了我与阿父,家里暂时还能对付。” 陶氏并不是心疼这点银子,更没指望这丫头能将在舒家念书的银子还上,再说这也不关她的事,其中缘由自己心知肚明。 她就是单纯的不希望这丫头再纠缠自己的孙子,所以又将包裹推了过去:“拿......” “祖母不必多说,欠你们家的总归是债,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花如锦态度果决的将包裹塞进她身边侍女怀里,又看了眼门外的马车,温笑道:“祖母也大可放心,我与表哥之间就是单纯的兄妹关系,以前我不会纠缠他,往后......我更不会与他有任何纠葛。” 陶氏目光沉了沉,轻叹道:“你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往后有了难处就尽管和祖母说,你也知道你姑父和两个表哥都是真心疼爱你们的。” “多谢。” 花如锦回道:“我就不留祖母了。” 这老婆子终究不如舒瑾玄那般随和,连院子里都不肯踏入,自己也没必要去假装热忱,自讨没趣。 陶氏看着她毅然决然转身走进院子,稍稍迟疑了下,本想邀她去参加自己的寿宴,可她如今就是个小寡妇,又担心她与孙子再藕断丝连的,连忙打消了主意,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马车。 舒瑾玄在马车上等了许久才看到祖母归来,连忙着急的问道:“祖母,你和表妹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你们之间的那点糟心事。” 陶氏没好气的瞪了眼孙儿:“往后不许再来你小舅父家,更不许再见如锦。” “为什么?” 舒瑾玄急得直皱眉头:“小舅父和表妹一家现在正是最需要帮扶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撇下他们家不管,祖母如此这般让我将来如何向大哥交代,又如何向死去的母亲交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陶氏语气强硬道:“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儿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娶你表妹进门。” “祖母在说什么,孙儿并未想别的,只是想多帮帮小舅父一家。” 舒瑾玄气鼓鼓的低下头去。 陶氏没好气的瞪眼:“你既然没存别的心思整日和你表妹厮混在一处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她不是寡妇,今日知府大人已经当着全城人的面宣读了窦家的恶行,窦家是骗婚,这桩婚事已经作废了。” 舒瑾玄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抱怨道:“若不是二舅母当年从中作梗,外祖母又苦苦相逼,表妹何至于此,如果不是祖母当年不肯接纳表妹又让我去京中应考,她何至于到窦家受罪?” “你二舅母和外祖母是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 陶氏看着孙儿一脸憋屈,这才温下声来,一边吩咐马夫赶车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诲道:“正是因为他们家有这么些乱糟糟的事我们才更应该和花家划清界限。” 想了想,她又接着道:“不是祖母非想插手你的亲事,只是你这孩子整日里没个正形,你要是能像你大哥一样我自然不会多管你什么,你母亲过世早,父亲又是个自己的日子都算计不明白的,我若再不替你把着关,哪天要是让个小妖精将你给迷住了,像你那外祖父一样为了你那尖酸刻薄的外祖母弄得众叛亲离,还不是整个舒家跟着遭殃。” 听到这里,舒瑾玄暗暗咬紧了牙关,没再搭话。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如大哥有本事,自己的事祖母才要处处插上一脚。 当年,二舅父家中的大表妹花时音整日勾搭大哥,祖母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最终是大哥自己不同意。 如今,自己和如锦表妹情投意合,她却出来阻拦,想想都觉得憋闷。 念及此处,他也暗自下定决心要像叶成帏一样早日混个功名出来。 ...... 回到堂屋里,花如锦困得已是上下眼皮直打架。 蔡白薇和花君年虽是阴沉着脸,可看到女儿疲惫不堪,连忙收起愁容,温笑着问道:“窦家三公子的事情可否都查清了?” “嗯。” 花如锦将窦樾写的退婚书和悔罪书掏出来一并交到他们手上:“往后我们与窦家就彻底的没了瓜葛。” “那真是太好了。” 蔡白薇喜极而泣,哭得梨花带雨,拿过文书仔细翻看,一边看一边问:“饿了吧,为娘去给你们做饭。” “我先......睡会儿。” 花如锦声音有些乏力。 蔡白薇抹着热泪连连点头:“好,好,折腾了这许多天总算是有了结果,等你睡醒我们再吃饭。” 花君年见这丫头有气无力的,赶忙过来搀扶:“没事吧?” 花如锦摇了摇头:“没事,睡会儿就缓过来了。” 花君年心疼的搀扶着她走向内院,花幼恩、花沐阳看着一脸疲态的阿姐也不敢搭话,眨闪着小眼睛紧跟在花君年身后一同前往东厢房。 待得搀扶着花如锦躺下身去,花君年才小声问道:“银子还回去了吧?”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都还了,还有前些年欠的束脩银子。” “好,那就好。” 花君年又感动又心酸,压着沉沉的步子率先出了厢房。 两个小豆丁一直守在阿姐跟前,呆呆的看着她入睡。 ...... 回到堂屋里,再想着舒家老夫人那番话,花君年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煽在了自己脸上,不停骂道:“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没用。” 随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蔡白薇看着又害怕又心疼,连忙过来安抚:“别这样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事......怪不得你,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你。” 虽然嫁进花家这些年受了些委屈,但她并不后悔。 毕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他能为了母女几人有勇气从那个家里分出来已让她感动。 花君年却重重的摇头:“可我没能信守承诺保护好你们母女,还险些让如锦......” 蔡白薇拿着帕子温柔的替他拂去热泪:“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如果不是你,我和如锦早就死在了当年,哪还能多活这么久,我们知足,都是苦命人,我不图什么,只盼着往后咱们一家几口再也不分开,能够一直相守在一起。” “会的,明日我就去码头做工了,每月的银钱省着些该是够一家人糊口的,等缓上阵子咱们再将先前的买卖做起来,不用顾着那一家,总能过上好日子。” “都听你的。” ...... ------------ 第045章:补偿 三日后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就是......有点热。 蔡白薇在院里左边靠院门的石井旁搭建了个小凉棚,又将屋子里一张小桌子搬到了凉棚里,如此夏日里一家人在此处用饭闲坐能清爽许多。 花如锦坐在凉棚里,看着蔡白薇重新布置的一切,回想着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正心有余悸的出神。 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蹲在花如锦身边一起看着不远处忙碌的蔡白薇也跟着出神。 “如锦,你说为娘将客房角落里那小块空地的野草锄去种些小菜,宅子的主人该不会怪罪吧?” 蔡白薇忽然转过身来询问道。 “不会,阿娘高兴种什么都没问题。” 花如锦抬眼看了看那边,想来本就是种瓜果蔬菜的,只是眼下没人打理生出了杂草。 “那就听你的。” 蔡白薇放下锄头缓缓走了过来,明亮的双眸里忽然泛起了愁丝:“今日是你舒家祖母六十大寿的寿辰,早晨你阿父出门前叮嘱过,叫我多置办点贺礼让咱们都去一趟。” “阿娘带着沐阳和幼恩去吧,我留在宅子里看门。” 花如锦浅笑着回道。 虽说听花幼恩提起陶氏那天来家里指桑骂槐说了些难听的话,但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担心自己的孙子倒也没错。 总不能分了家就到处众叛亲离。 只要自己不登舒家的门,该有的礼数顾及到,他们也寻不到什么错处。 蔡白薇想了想,自是明白女儿的意思,重重的点头:“也行,我们早些回来。” “我要留在家里陪阿姐。” 花幼恩连忙撇了撇嘴。 花沐阳也急着点头。 “怎么能让阿娘独自去呢。” 花如锦拍了拍温顺乖巧些的小沐阳:“你跟着阿娘去。” 花沐阳一脸不乐意,可想着二伯母一家人怕是也会去舒家,只好乖乖的点了点头。 “若是遇上二伯母一家,阿娘不必处处忍让,咱们家不欠他们什么。” 花如锦看着温婉端庄的蔡白薇,沉声叮嘱道。 “我知道,有你大伯、大伯母和姑父在呢,他们不敢为难。” 蔡白薇憨憨的笑了笑。 “倒也是。” 花如锦也露出同样的笑意。 原主姑父舒嘉彦本就偏向六房,大伯花君尧嫉恨胡南汐将他狠心入赘又让老二去县衙顶差,那一家人都不待见二房,到了舒家的确会偏袒最势弱的六房。 抬头看了眼日头,蔡白薇也不敢再耽搁,领着花沐阳去屋里换了身衣服,背着竹篓就匆匆出了门。 花如锦拿了本《盐铁律》和笔墨纸砚回到凉棚里一边教花幼恩识字一边继续看书。 这些天她将《户婚》的内容已背得滚瓜烂熟,结合着自己那个时代的律法融汇在一起到时候运用起来便能得心应手。 经过窦家一事,她心里也渐渐有了明确的方向,这个时代同她一样命运凄惨的女子不在少数,若是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不仅可以帮到别人,还能挣些银子。 而那些自诩满腹经纶的男讼师就不一定会想着替女子做主。 横竖在他们眼里,一旦出了祸事就得女子背锅,不是红颜祸水就是克夫等等言论。 有了这个主意,她看书越发的卖力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扣门声。 听到声音,花幼恩眼疾手快的率先冲了过去。 花如锦这才刚起身,就听花幼恩欣喜的喊道:“阿姐,阿姐,是姐夫身边的大叔叔。” 汀安听着一愣:我有那么老吗? 叫自家公子大哥哥,却偏偏叫我大叔叔。 得知是汀安,花如锦连忙迎了过去。 “花小姐,我今日是来替我家公子送些东西的。” 汀安苦着脸,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袋交到她手中: “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是从窦家抄没的,窦家看似家大业大,可这些年挣的银子大多都用在治疗他家那怪病上面,听公子说从窦家抄没的现银也就三五千两,县里还要填补窦家的地道,便均了些补偿给这次受难女子的家属。”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花如锦接过袋子看了看。 毕竟是原主受的苦,自己领来倒是受之有愧了。 而且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对于寻常家庭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只怕换做别的官员,这种抄家得来的财产自己个儿得先昧去不少,哪会想着赔偿百姓。 想到这里,她慢悠悠的看向汀安,温声询问道:“你家公子近来可好?” “挺好的。” 汀安笑道:“就是公务繁忙,光是积压的好几桩案子都还没有眉目。” 花如锦挑了挑眉:“柳知县在任时竟积压了这么多旧案?” “可别提了,柳知县在楚江上面畏罪跳江自杀至今没打捞到尸体。” 汀安脸上苦意更浓:“他这一死倒是松快,可好些悬案全丢给了公子,就说前几日在窦家坟地挖出来的那具无头男尸,韩春倒是招认了,但就是说不出将人头藏在了何处,公子怀疑定是典史府那帮人将人屈打成招了。” 听到柳橙畏罪自杀,花如锦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狗官懒政惰政不好好勤政为民,却用女子的性命来博政绩,死了倒也不算无辜。 可按着自己对大业律的了解,他所犯的罪行并不是死罪,不至于以死谢罪,怎么就跳江了? 莫非是胆小怕事? 还有那具无头男尸,韩春既然都招认了,为何要将人头藏起来? 这真是奇怪了。 “或许真是屈打成招吧。” 花如锦语气淡淡的回了句。 毕竟这种级别的命案暂时还不是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头小老百姓可以过问的,即便再迫切的想要接手案子也要沉住气。 免得叶成帏又要怀疑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了。 “倒是花小姐和我家公子有默契,县衙里那帮人都觉得这人就是韩春杀的,而韩春之所以不肯吐露人头藏在何处,定是受了高人指点,在故意拖延时间谋求一线生机罢了。” 汀安讪讪的挠了挠头:“噢,对了,公子还交代,近来整个江陵城都在搜寻地道,如若花小姐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记得及时上报县里,县里好差人来填补。” “行,我会好生留意的。” 花如锦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老乞丐。 这人神神秘秘的,好像对整个江陵城的历史了如指掌。 那日听他说已经将当年所挖地道尽数填上,也不知能不能信。 ------------ 第046章:托付 送走了汀安,花如锦领着花幼恩回到凉棚里数着县衙补偿的银子,五两一锭,不多不少的正好十锭。 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花幼恩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带我去黄柳巷买梨花糕好不好?” “又想吃梨花糕啦?” 花如锦笑眯眯的看向小豆丁:“那阿姐得看看你说的这个秘密值不值一包梨花糕。” “肯定值。” 花幼恩眼神笃定的指向左边角落里:“就在阿姐出去的那几日,我看到一条好大好大的白蛇从那口枯井爬了进去。” “白蛇?” 花如锦一脸错愕的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枯井:“你说的是白娘子吧?” “白娘子是谁?” 小豆丁纳闷的捏着小嘴唇。 “白娘子就是和你阿姐一样好看的女人。” 花如锦突然陷入了沉思。 为何这小不点一会儿说看到了什么红衣女孩,一会儿又说看到了巨大的白蛇。 而花君年蔡白薇夫妇,甚至是花沐阳都未撞见过这些东西。 一时间,她倒忍不住要相信花家那老婆子说这小豆丁是家里的克星了。 “阿姐,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花幼恩有些沮丧的看着她。 “信,当然信。” 花如锦起身拉着小豆丁走向枯井:“我们这就去看看那条大白蛇藏到哪儿去了,然后呢就去黄柳巷买糕点。” 听到这话,花幼恩才勉强高兴了起来。 两人走到枯井边往着井底看了眼,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忽然看见枯井周围有许多花草被严重压塌的痕迹,这才渐渐意识到小豆丁并没有撒谎。 她围着压塌的痕迹处仔细查看一番,继续往着枯井转角深处寻去,渐渐的还能寻到些退化的蛇皮。 再回想着初进这座宅邸时看到的那双一闪而过的眼睛和小豆丁提及的红衣女孩,她开始相信了老乞丐的话。 这宅子果真有猫腻。 小小的一座院子竟然开了两口井,那么这口枯井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她暂时不得而知。 只是这井底实在太深,她也没法下去探寻。 搬了块石头,她狠狠投掷进枯井中,可良久后还能听到“咚咚”的巨响从井中传来。 “阿姐。” 花幼恩一脸茫然。 “没事。” 花如锦领着小豆丁去收起桌上的银子,想着前些日子寻到的长头发,径直去了西厢房。 她掏出叶成帏送给自己的那把精致匕首在房中一丝不苟的轻轻敲打,可探了许久也未发现半点异常。 难道这下面没有地道? 又或者说此处的地道和窦家的结构不太一样? 带着满脑子疑问,花如锦领着小豆丁离开了西厢房。 既然这些诡异的东西在院子里出现过,那不如就来个守株待兔吧。 拿了门锁锁好院门,姐妹二人先去了黄柳巷,花二十文钱买了两包梨花糕陪小豆丁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些问题。 如果真有什么红衣女孩,她为何会神神秘秘出现在这座宅子里,这么多天也没对一家人有任何图谋。 只是总归不能让花家几口人跟着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她往北边县衙的方向看了看,随即蹲下身来对小豆丁吩咐道:“幼恩,你喜不喜欢新任的知县大人?” “阿姐,你说的是姐夫吗?” 花幼恩眨巴着水汪汪的小眼睛。 “你不能叫他姐夫。” 花如锦蹙眉:“如果你答应阿姐,阿姐送你去见他,但你必须得乖乖的听话。” 小豆丁想了想:“好......吧。” 于是姐妹二人便径直向着县衙的方向行去。 拐了几个路口,刚到县衙边上,便见一顶轿子向着西边过去。 “姐夫,姐夫。” 花幼恩眼尖的发现轿子后面跟了叶成帏的书童汀安,蹦蹦跳跳的就跑了过去。 花如锦凤眸微顿,随即露出一脸苦意: 说好的信任呢? 正迟疑间,便见汀安已朝着这边走来。 花如锦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 “我家公子不坐轿子。” 汀安抱着小豆丁偷偷的瞥了眼落停的轿子,小声道:“那里面是县丞大人。” “哦,你们这是?” 花如锦看了眼他手里抱着的一个红色匣子,再看向轿子后面差役抬着的一口绑着红绸的箱子,大致明白了一切。 “今日是舒家老太太的寿辰,公子有公务要忙,便让县丞大人代县里送份贺礼过去。” 汀安低眉看了眼手里抱着的匣子,讪讪的笑了笑:“我也正好替公子单独送份贺礼上门。” “原来如此。” 花如锦思忖着点了点头:“那不打扰你了,你去忙吧。” 舒家本就是医学世家,在整个荆州府都颇有名望,如今舒煜宸又入了宫,各级府衙自是会更加敬着几分。 叶成帏倒也是个识得人情世故的。 汀安不敢耽搁,扭头瞥了眼衙门口值守的差役,连忙喊话道:“这位小姐是我家大人的朋友,你速去通禀一声。” 交代完才追随着轿子离去。 门口的差役得知来人是知县大人朋友自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禀,不多时就有人出来引着姐妹二人入内。 进门前,花如锦一脸愤懑的瞪了眼小豆丁,再次叮嘱道:“幼恩,你不许再叫知县大人姐夫,否则以后阿姐不带你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姐。” 花幼恩欢喜的迈入了内堂,见到堂中端坐的叶成帏,立马迎了上去:“姐夫,我阿姐来看你了。”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 叶成帏捏了捏花幼恩俏皮的小脸蛋,故作沉稳的看向被差役领进门的花如锦,笑着问道:“花小姐可是在府上有所发现?” “倒也不是。” 花如锦心知他是在指汀安交代的地道之事。 只是此事尚无眉目,并不好与他细说,免得县衙大动干戈最后却闹出一场乌龙。 想了想,她才接着与叶成帏说道:“民女有件急事要办,想将舍妹在县衙托付一日,明日便来接她回去。” 如此,即便是今夜没有收获到时也能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叶成帏虽然有许多疑虑,可她不愿细说,自己也不好多问,淡淡的笑了笑:“好。” “多谢。” “举手之劳,不客气。” ...... ------------ 第047章:姑父 从县衙出来,花如锦走在回去的路上,仍在思考着宅中的事情。 想到花幼恩提到的那条大白蛇,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藏着的匕首。 按着小豆丁的描述,怕是不小,或许是一条大蟒也说不定。 念及于此,她又回到黄柳巷里买了一大袋子雄黄粉末。 刚到宅子门口,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妹。” 花如锦回过头去,见儒雅表哥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与自己打招呼。 “表哥......怎么来了,今日老祖母六十大寿,你不用留在府上待客吗?” 花如锦略显惊愕的看着他。 “我还想问问表妹今日怎么没有和小舅母一道过去?” 舒瑾玄走下马车,表现出一脸的关心:“让你和幼恩留在家里,我怎么能放心?” 话落,就在她身边四处打量,一边看一边问:“咦,幼恩呢?” “哦,她跑县衙里玩去了。”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她......跑县衙去玩?” 舒瑾玄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花如锦也怕他多问,连忙转移了话题:“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舒瑾玄连忙从马车里接了个人出来,笑眯眯的道:“表妹,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花如锦定眼看去,见是位身材矮小行动有些迟缓的中年男人,正眯紧着眼睛打量自己。 她随即记起这是原主姑父舒嘉彦。 印象中,这位姑父最是疼爱原主。 当初舒瑾玄入京后,原主被逼着嫁入窦家,舒嘉彦跑到窦家门前大哭了一夜,险些哭瞎了双眼,以至于他如今看人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才能勉强看清。 “姑父身子可还健朗?” 抱着些敬意,花如锦亲切的问道。 “啊,我吃了,吃了。” 舒嘉彦有些耳背,说话嘴里像是包着口痰,还带着浓厚的江陵口音。 花如锦听得含糊不清,只好凑近了些,随口应道:“我们一家都挺好。” 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舒瑾玄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 舒嘉彦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塞进花如锦手中,支支吾吾道:“寿......寿糕,姑父带给你的,如锦,你怎么不去家里看我?” 听到这话,花如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舒瑾玄,打开院门,领着父子二人进了院子。 舒瑾玄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连忙问道:“表妹,你为何买这么多雄黄粉?” “大热天的怕院里生了虫子,买些雄黄粉驱虫。” 花如锦随口敷衍了句,去堂屋里取来一壶凉白开倒了两盏分别递到父子二人面前。 舒瑾玄也没再质疑雄黄粉的事,轻抿了口白开水,便直明来意:“大嫂有了身孕,待坐稳了胎就得回京中养胎,临行前说也想见见表妹,难得这次各家都聚在一起,方才大嫂亲自请示了祖母,我和阿父是专程来接你们姐妹和小舅父过去参加晚宴的。” “是呀,你阿父......阿娘这次行......商回来也没去家里坐......坐,今晚我要你阿父陪我好好喝酒,一醉方休。” 舒嘉彦一脸认真地说道:“如锦,你......你也去家里多玩几天,陪......陪你表嫂。” 看着父子二人真切的眼神,花如锦倒有些不忍心拒绝了。 只是印象中原主与那位表嫂并不相熟,她嫁进舒家不久就随着舒煜宸回了京。 想来这定是儒雅表哥自己的主意,借着表嫂的面子邀请自己入府。 舒家老太太前几日专程跑来宅子里阴阳怪气一番,今日自己若果真去了舒家,陶氏指不定给自己准备了什么难堪。 想到他们父子二人要去码头接花君年,花如锦心里一喜,连忙凑到舒嘉彦跟前大声说道:“姑父,侄女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不过去了,让阿父过去陪你喝酒秉烛夜谈,你让他们明日再回来不迟。” 舒瑾玄心知表妹还是在因前几日的事情耿耿于怀,也没再勉强,拉着舒嘉彦起身。 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表妹,我这几日去书肆买了许多书,准备三年后再考一次。” 花如锦颔了颔首:“表哥是该用功些,要是能像大表哥一样入了太医院,往后的前程自是不可估量。” “是啊,这次我定会更加用功的。” 舒瑾玄静默片刻,委婉的言道:“祖母前几日说了,等着我有了功名便不会再插手我的亲事。” 花如锦听着眉间一凛:原来他考功名还是因为亲事的事情。 “表哥能自己做主亲事固然是好,可别用错了心思。” 花如锦提醒了句,又怕他再继续议论两人的私事,连忙催促道:“表哥带着姑父快些回去吧,别耽搁了时辰,今日府上贵客怕是不少。” 舒瑾玄点了点头,含情脉脉的看向她:“我从未用错过心思。” 三年前,他只以为外祖母同叶家退婚是因为对叶家有偏见,加之各自年龄尚小,所以他怀着满腔的凌云壮志放心的入京应考,没曾想入京不久就得知表妹嫁入了窦家,对他打击甚重。 如今,小舅父一家从花家分了出来,总不至于再有人逼着表妹议亲。 想到这里,他脸上突然绽出温暖的笑意:“这次我不用急着赶去京城,就留在家中备考。” “你......老祖母同意了,说你大哥进了宫事务繁杂照顾不到你二哥,就让他留在家中,待大考前再入京。” 舒嘉彦一边附和一边从腰间慢吞吞的解下一个袋子,重重的交到花如锦手上:“这是姑父自己攒的银子,你收着,留着做衣裳买首饰。” “姑父,我有银子。” 花如锦将袋子推回舒嘉彦手中,看向舒瑾玄:“今日县里又送来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家里银子暂时够用。” “也好,过几日我差人将药材送来。” 舒瑾玄话音刚落,花如锦便道:“若表哥果真是缺地方存放药材,这两间杂役房可以留给表哥用,至于分拣药材的活,阿父如今去了码头,阿娘也不通药理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对于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往后的营生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好,都听你安排。” 舒瑾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领着舒嘉彦若有所思的出门去。 目送着父子二人走远,花如锦重新回到凉棚下,看着桌上那袋子雄黄粉渐渐陷入了沉思。 ------------ 第048章:月下角逐 县衙里,叶成帏一门心思的拿着尚未研究透彻的卷宗仔细专研。 如今少女失踪案虽已告一段落,可仍有桩邻县富商在本县失踪的谜案困扰着他,加之茂远村张沅这具无头男尸,韩春虽已招供,可寻不出死者人头终究不能结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端坐着不吵也不闹的小豆丁,狐疑着问道:“你是......叫?” “姐夫,我叫幼恩,尊老爱幼、扶老携幼、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幼,知恩图报、感恩戴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恩。” 花幼恩不慌不忙的就说了一大串成语。 叶成帏听着这些成语总觉得小豆丁不怀好意,连忙转移了话题:“二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后厨给你做。” “姐夫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花幼恩紧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唇笑眯眯的作答。 叶成帏见状,只得吩咐县衙的厨娘荤素搭配着做了几道小菜上来。 吃过饭听小豆丁又唤自己姐夫,叶成帏便耐心开导道:“二小姐,我与你阿姐的亲事早已作废,所以你以后不可以叫我姐夫,你要是喜欢可以唤我一声大叔叔又或者知县大人。” 小豆丁撇了撇嘴:“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 再则,叫他大叔叔,不就和自己阿姐差辈了。 抿紧嘴唇想了想,她又忽然笑着抬头:“那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叫你姐夫,有别人在的时候我叫你大哥哥。” “嗯,也行。” 叶成帏拗不过她,只得应承了下来。 想着花家小姐无缘无故的将这小不点送到县衙里来只怕并不简单。 而且论起亲疏,她真遇上了紧急事情也应该将人送到舒家去。 “那二小姐你告诉大哥哥,你阿姐为何要将你留在县衙?” 叶成帏语气温和的问道。 花幼恩稚嫩的小眼神顿了顿:这是自己和阿姐的秘密,她不能告诉别人。 叶成帏却从小豆丁呆滞的眼神中看出了些端倪。 从窦元丞再到窦樾的事情,足以证明那位花小姐并非是盏省油的灯,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温婉柔弱的小可怜。 她知道在窦家无人给她撑腰做主,所以故意将窦元丞骗到花家再设计揭露他的丑行,弄得窦家、花家甚至是官府都不能轻易息事宁人; 再则,自己研究县里失踪案这么久,都没能将所有女子和窦家串联到一块,她却轻而易举的就识破了窦樾的阴谋,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运气。 而且,城南花家新宅和窦家相距虽说有段距离,可大致都在一个方向,极有可能是地道的另一个出口。 想到这里,叶成帏不动声色的看向小豆丁,露出淡淡的微笑:“那二小姐今日就好好留在县衙。” 恰在这时,汀安从外面回来。 看到内堂里的花幼恩,脸色一惊:“公子,花家二小姐怎会在此处?” “大叔叔,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花幼恩忙起身相迎。 听到小豆丁唤书童大叔叔,叶成帏忍不住捂嘴一笑,而后沉稳严肃的看向脸色跟苦瓜一样难看的汀安:“你差人回家里和老夫人说一声,就说今夜县衙有些公务,不能回家吃晚饭了。” “噢。” 汀安狐疑着点了点头:“可公子你先前并没说有什么紧急公务需要留在县衙加点呀。” “多嘴。” 叶成帏轻斥了声,低眉看向小豆丁:“我出去一趟,你就留在衙中看好花家二小姐,哪里也不用去。” 话落,就神神秘秘的匆匆离去。 ...... 花如锦关好院门,在院子的凉棚里就着白开水吃完了整块寿糕,之后拿着匕首和雄黄粉悄无声息的回了东厢房,并将四下里遮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在靠妆台的角落里点了盏油灯一边看着手里的《盐铁律》一边静静凝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夜幕渐渐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如锦看着手里的书只觉浑身酸软,阵阵困意来袭。 她小声的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书籍轻松的伸了个懒腰,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咯吱”的轻响。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花如锦连忙吹熄了灯,握紧匕首,抓着一袋子雄黄粉屏住呼吸继续闻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昏暗的夜色里一道黑影从西厢房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柳叶窗外。 她悄悄的抽出匕首,捏了满满一把雄黄粉在手中,静等着黑影的再次出现。 又过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夜空下,院子里骤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 这次,声音格外清晰。 “嗤、嗤、嗤、嗤......” 轻盈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微弱得如同夜里的轻风,不仔细凝听全然难以察觉。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向着东厢房而来,花如锦沉住气一双黑眸死死盯在房门的方向。 “吱。” 就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一捧粉末直接洒了过去。 “啊。” 尖叫声顿时响起。 人影拔腿就跑。 花如锦捏紧匕首,操起雄黄粉就追了出去。 借着昏暗的月光,她依稀看清了一道身穿红衣的背影,看上去个头并不大。 只是身形如鬼魅般轻巧灵活,眨眼间就冲入了最里边的西厢房。 花如锦紧跟着追入西厢房,透过折射进来的月光看到床边现出了一个很大的黑洞。 那人影见她追来,直接跳了下去,之后又是一声“咯吱”,裂开的地板正渐渐合上。 眼看着那人就要逃跑,花如锦一咬牙直接跟着跳了进去。 地道很窄,和她先前所预料的一样,构造与窦家的截然不同。 两人佝偻着腰身在地道里你追我赶,也不知追了多久前方渐渐透出亮光,直到能够看清整个地道的情形,那人影仍未停下。 眼看着地道里越发宽敞,离那人也越来越近,花如锦踩着墙壁一个纵身直接跃了过去。 那红色身影也奋力奔跑,突然往前一跃,眨眼间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眼前。 花如锦追上前,正要跟着跳下去,却被眼前景象怔住,连忙收住了脚。 只见洞口下方是一片偌大的空地,星星点点的油灯放置在几处低矮的岩石上,让整个岩洞里的景致都能依稀看见。 花如锦低下头去随意打量,就见方才那红衣小女孩正目光阴沉的与自己面面相觑。 熟悉的眼眸恰好和自己刚入这座宅子时所撞见的一模一样。 是她无疑了。 正当她顺着小女孩的身边往上打量时,却见她旁边一白一黑的两根柱子忽然动了动。 ------------ 第049章:狗皮爷爷 花如锦抬眼望去,只见暗沉的灯光中,一黑一白两条巨蟒的蛇信子不停在空中轻轻晃动,碗口大的眼珠子一闪一闪,正紧紧将她盯住。 “我去。” 花如锦吓得往后退了退。 眼看着一黑一白两条巨蟒缩下脑袋向着洞口袭来,她忽的抓起口袋里的雄黄粉便朝着巨蟒奋力洒了出去。 岩洞里立刻被红色的粉末所包裹,刺鼻的味道呛得人眼泪直流。 咳嗽声不断在洞中响起。 待得粉末用尽,红雾渐渐消散,花如锦紧握着匕首定眼看去,却见两头巨蟒已经瘫软在了红衣女孩身边。 眼皮无力的闪动着,仍在奋力的抬动身子。 花如锦见状,连忙拔出匕首,用力一蹬直接跃向那两头暂时无力反抗的巨蟒。 就在寒光逼近那头黑色巨蟒时,一道高亢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不要伤害它们,它们并不想攻击你。” 紧接着就是伤心难过的啼哭声。 花如锦听得一怔,眼疾手快的立刻收住正要刺向蛇头的匕首。 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着两头巨蟒和红衣女孩,瞪眼道:“既然如此,你何故鬼鬼祟祟的跑到我家中吓唬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女孩抹着热泪:“我......我只是想寻些熟食。” 说着,她泪眼迷离的看向转角的一处石台上:“我阿娘快不行了,吃不下生的食物,我想给她寻些吃的。” 花如锦顺眼瞧去,只见她身后角落里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铺满了厚厚的被褥。 正要迈步过去,她忽然扭头重新看了眼两头蟒蛇。 “它们不会伤害人。” 红衣女孩哽咽着再次强调。 花如锦这才向石台边靠拢过去。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时不时回头打量蟒蛇和红衣女孩。 待得靠近石台,就听微弱的抽搐声一阵阵传来:“冷........冷......好冷。” “阿娘。” 听到声音,红衣女孩匍匐着冲到石台边,双手压在厚厚的床褥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阿霓没用,没能为你寻到吃的。” “霓......霓......你......要......活......” 被褥中伸出来一只骨瘦如柴的胳膊,在空中轻轻颤抖着,可手掌还未触到红衣女孩身前就径直落了下去。 “阿娘,阿娘。” 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声震天,响彻在整个岩洞中。 花如锦弯下身去,在被褥中探了探妇人的气息,已经全然没了呼吸。 “节哀,你阿娘已经死了。” 花如锦此时心里仍是一团雾水。 本以为地底下又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曾想竟是一对苦命的母女。 正在这时,旁边的一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岩石滑落的声音。 花如锦闻声望去,突见岩石后方钻出来一个人影,蓬头垢面的,借着灯光她认出来正是黄梨岗上的老乞丐。 老乞丐手里提着几包东西,脚步沉沉的走上前来,大致看了眼眼前的情形,便垂头叹气:“你阿娘终究是没能熬过去。” 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台上,沉声叮嘱道:“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叫花鸡,你吃点吧,也不能总吃生的。” 听说有熟食,小女孩连忙打开包裹叫花鸡的荷叶撕下一个鸡腿就往妇人嘴里塞,可忙活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丫头。” 老乞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阿娘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你就让她早些安息吧,她一直放心不下的是你,你得好好活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一头雾水的看向老乞丐。 “哎。” 老乞丐又是重重一声叹息:“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这丫头呀终究是找到了这里,老叫花子我挖空心思还是没能让她们娘两如愿。” 花如锦默默地听着,便见老乞丐继续道:“两年了,她们母女在这地道里藏了两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整日里就靠着那两个畜生在山野里寻些野味充饥,连个火都不敢生,我也是爱莫能助,就想着能让霓丫头这娘亲临死前到上面舒一口气,看看江陵城的太阳。” 花如锦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去寻这宅子主人的晦气,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租住这院子。” “可你这丫头还是不信邪硬着头皮搬了进来。” 老乞丐没好气的白了眼她:“要说这两年我靠着胡说八道的功夫虽是让宅子的主人亏损了些银子,可好歹能让母女二人时不时的上去透口气,即便是不能出门,我乞讨的银子也能让她们吃个半饱。” 听到此处,花如锦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老乞丐在闹市里坑蒙拐骗为的竟是这对母女。 “她们为何要藏在这地底?” 花如锦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江陵城这些狗官。” 老乞丐气闷的正要开口,那叫霓霓的小女孩连忙阻拦:“狗皮爷爷,不要再说了。” “狗皮爷爷?” 花如锦听着一阵想笑,还不如叫狗屁爷爷呢。 “这江陵城里识得老叫花子我的都知道我是狗皮膏药,自然就叫狗皮爷爷了。” 老乞丐不以为然的自嘲了句,郑重的看向小女孩:“霓丫头啊,你不用担心,你面前这位呢是和你一样的苦命人,而且她呀还从牢笼里挣脱出来了,瞧着有些本事,你可以相信她,而且她与新任的知县大人有着过命的交情,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我如何就与知县大人有着过命的交情了,狗......老乞丐,你可不要乱说话。” 花如锦本想唤他一声狗前辈,但这称呼实在怪异。 “前几日咱们在窦家地底下不算九死一生啊,自然是过命的交情。” 老乞丐悠悠的笑道。 “狗皮爷爷,我不用谁帮,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的等阿爹回来。” 小女孩不停哽咽,带着些谨慎的语气说道。 老乞丐轻咳了声:“这新任知县是新科状元郎,爷爷瞧着不像是个贪财的,你面前这位那也不是个贪恋银子的,咳,或许他们不会向你勒索银子就愿意帮忙。”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贪恋银子?”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 自己可不是不贪银子,只是没地方贪银子。 “那舒家可比窦家家底厚实多了,舒家小公子整日里对你鞍前马后的,你这丫头真是个只为银子的,岂不早就嫁进舒家去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啦。” 老乞丐又阴恻恻的笑了笑。 “你这老乞丐整日里倒是将我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花如锦也无心再与他贫嘴,看了眼还在抽泣的小女孩:“既然人已经死了,就想办法安葬了吧,总不能藏在这地道里。” “眼下怕是只能先藏在里面。” 老乞丐神色一转,脸上突然变得暗淡无光:“外面本就人多眼杂,城外冷不防的冒出座新坟必会有人察觉。” 见这一老一少如此谨小慎微,花如锦也没再多说。 ------------ 第050章:怕你不扛揍 凝神片刻,再四处打量,冷不防的就看见满地都是毛茸茸的东西,有鸡毛还有些像是兔子毛之类的,想到老乞丐先前的话,花如锦又经不住扭头看了眼两条蟒蛇。 倒果真如小女孩所言,它们此刻都蜷缩在一块,姿态慵懒的打起了小盹,俨然没有一点戒备心。 “那条大白蟒两年前险些叫人捕了去,是霓丫头划破笼子将它救了出来,也是她们之间的缘分吧,这大白蟒怕是通些灵性,和它这相好的在母女二人危难时将她们带到了这个地道里,每日都去外面捕一些猎物回来给她们充饥。” 老乞丐走到两条蟒蛇跟前蹲下身,重重的拍了拍大白蟒的头:“以后就不要到上面去了,这家人啦都是心善的,她们不想伤害你们,你们也莫要爬上去吓唬人家。” 两条巨蟒似乎能听懂老乞丐的话一样,伸出长长的蛇信子吐了吐。 花如锦看得心里一惊。 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灵性的蛇。 就差再亲眼目睹大白蟒变成白娘子了。 凝神细看了会,花如锦随即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走到石台边。 掀开厚厚的被褥,看着被褥里已经绷直的尸体,细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身体周围,而头发的长度已然到了脚踝附近。 她大概目测了眼,和自己之前拾到的长发长度差不多一致。 “既然你阿娘希望你好好活着,一直藏在地道里也不是个事,此处阴冷潮湿,不宜久居,跟我上去吧。” 花如锦本想抱起搭在上面的两床被褥,却直接被小女孩拦住:“我不能上去。” “你不用担心,上面整个内院就我一个人,你住的西厢房本也是空着的,只要你好好待在内院,没人能发现你。” 瞧着她惶恐不安的神情,花如锦耐心安抚道:“而且新来的知县大人与别的当官的都不一样,你若真有什么委屈他定会想办法替你做主的。” 老乞丐见状,也过来劝道:“霓丫头,就听这位阿姐的,到了上面去,她面慈心善的,每日总能给你口热乎的饭菜,如今你阿娘已经死了,这两个畜生虽说不会伤害你,可你总不能一直和它们待在一块。”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再则啊,如今县里已经在填补地道,黄梨岗的口子被填上,我想要再来看你并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差役们发现了这里你也不好脱身。” 听了老乞丐的话,小女孩犹豫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朝着花如锦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语气沉沉道:“多谢阿姐。” “算起来也是我鸠占鹊巢,你不必谢我。” 花如锦拉她起身,轻轻的拍了拍她肩膀。 摸了摸被褥里已经冰凉的尸体和妇人身上破旧不堪的衣服,她有些不忍心的将被褥重新盖了回去。 临走之际,小女孩又回过身,趴在妇人跟前哭哭啼啼的自言自语了好一番,这才恋恋不舍的随着花如锦和老乞丐爬向洞口。 回眸间,看到两头巨蟒重新伸直了脑袋正凝神注视着这边,似乎充满了不舍。 小女孩再次痛哭流涕,朝着巨蟒泪眼迷离的挥手:“你们要好好的,不能再被坏人抓了去。” 看到这一幕,花如锦有些难受的背过身去。 人与两条巨蟒都能相处得如此融洽,倒不知上面那些人究竟因为何事将母女二人逼到如此境地。 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老乞丐递了盏油灯过来,交到花如锦手中,沉声叮嘱道:“丫头,霓霓这孩子就劳烦你多照顾些了。” “你不和我们一道上去?” 花如锦冷冷的看了眼他。 老乞丐轻轻一跃,跳回洞中:“我一个糟老头子,大半夜的出现在你家后院让人发现成何体统。” 说完,笑着向二人挥了挥手:“去吧,我过几日过去看你们,若是看书缺灯油什么的可以到下面来取,这里别的没有,灯油管够。” 见他转身离去,也不知他到哪里寻来这么多灯油,花如锦连忙叮嘱道:“往后不要出去坑蒙拐骗为她张罗食物了。” 老乞丐正感动的转过身来,花如锦又连忙补说道:“我怕你这身子骨不扛揍。” 老乞丐愤懑的离去。 花如锦收好匕首,举着油灯,和红衣女孩告别巨蟒后朝着地洞折返回去。 路上询问了几句才得知她的全名叫做程霓霓。 回到院子里,程霓霓飞快的跑到假山背后扭动了一块石头,只听“咯吱”一声响,西厢房暗道这才重新关上。 花如锦看得一愣:“地道上面的开关竟然是藏在这座假山里,并非在西厢房?” 程霓霓点了点头:“我也是狗皮爷爷教我的。” “这老家伙。”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声:也不知道老乞丐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 夜色如水月如钩 花家新宅对面的一座茶楼里,一道玉白的身影出现在顶楼上,晶亮的一双杏眸一直紧盯着对面的宅子出神,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书籍,许久也未翻页。 “她说有急事要去办,但宅子外面并未落锁,而院门又紧闭着,足见她并未出门。” 叶成帏默默的狐疑了一阵,再想着那日在宁垣书肆里购书的情景,让他顿时察觉到了些什么。 这花家小姐一个女儿家好端端的为何去研究《大业律》? 他可不信这妮子真是闲来无趣当话本子看。 想到贺诗音,他脑子里渐渐清醒:只怕这花家小姐也是想着去讼师场上分杯羹。 念及此处,他忧心忡忡的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典籍。 灯光映照下,封面上赫然映着《斗讼律》三个大字。 如今的江陵城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被搅扰得乌烟瘴气,很大程度上皆是因为这些无良讼师从中作梗。 他们一面勾结官府,又一面蛊惑百姓教唆词讼,使得官府积案愈多而百姓又告而无果,可谓是两面三刀。 再想到窦家之事,叶成帏眉色顿时一紧: 如果这花家小姐果真是发现了宅中藏有地道才将她那小妹送到县衙想要先行去打探情况,这其间风险怕是不小。 抬头看了看夜空,他随即起身收好典籍,慢悠悠的走下茶楼,折回县衙让汀安接上了小不点,径直前往花家租住的新宅。 两大一小三个人影站在宅子门口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扣响了院门。 ------------ 第051章:敲打 花如锦在屋子里寻了床闲置的床被,领着程霓霓刚将西厢房布置出来,到正堂里端水洗漱时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朝着程霓霓轻嘘了声,示意她先藏回西厢房里。 听到外面的声音,程霓霓动作轻盈的拔腿就跑。 待得小丫头彻底消失不见后,花如锦这才从容的往着院外走去。 “阿姐,阿姐, 你回来了吗?” 花幼恩在门外焦急的喊道。 听到是小豆丁在讲话,花如锦放心的前去开了门。 院门打开那一刻,就见三双直勾勾的眼睛正紧紧注视着自己。 花如锦神色一凛:莫非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几人默默对视片刻后,汀安先开口道:“花小姐,你家二小姐说想回家了,我和我家公子正好从县衙出来,就顺便将二小姐送了过来。” “今日劳烦二位了。” 花如锦一边将小豆丁拉到身边一边看向叶成帏:“多谢叶公子。” “不客气。” 叶成帏嘴上漫不经心的答着话, 杏眸闪烁着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在院子里面仔细搜寻了个遍。 “叶公子可是在.找什么?” 花如锦仿若无事的问道。 “噢,没有。” 叶成帏樱花般的唇角微微勾出一抹笑意:“花小姐事情都办完了?” “都办妥了。” 花如锦连连颔首:“这不刚回来不久, 怕打搅到叶公子,所以便想着明日再去接舍妹。” “原来如此。” 叶成帏轻笑:“一切可否顺利?” “挺顺的。” 花如锦苦笑:差点没被蟒蛇给吞了。 “那便好。” 叶成帏神思一转:“前些日子本县送给花小姐的那套典籍话本子,可有专研?” “倒是勉强看懂了些,刚将《户婚》读完。” 花如锦不紧不慢的回道。 “了解了解《户婚》对于闺阁女子来说的确是多有益处,免得将来多走许多弯路。” 叶成帏剑眉微蹙:“近来本县在研究大业律中的《斗讼律》,这里面就提到一桩案例,说是有对婆媳不过是在家中拌了句嘴,却被位无良讼师诱导闹到了公堂上去,结果婆媳二人申辩未开先各打了二十大板,谁也没落着好,反倒是那位讼师凭着代写告状、诉状赚了不少银子。” 话到这里,他眼中别有深意的看向花如锦:“教唆词讼历来是官府所忌讳的,花小姐若是多识些律学常识,往后也懂得哪些事能上公堂哪些事不能上公堂, 如此能少吃不少的亏。” 花如锦听着心里一阵纳闷。 他平白无故的说这番话是何意? 莫非是察觉到自己研究大业律法的真实意图,所以才这般阴阳怪气说些有的没的来敲打自己? 虽说大业朝大兴诉讼,可当官的却是最烦那些整日里颠倒黑白又故意教唆百姓诉讼的无良讼师。 想到这一层, 花如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连忙应承道:“正如知县大人所言, 经过窦家一事,民女就是担心往后再吃了哑巴亏,所以才想着多了解了解刑律,如此也免得将来再着了别人的道。” “说起窦家之事,本县今日来了,也顺便与花小姐说说结果,窦樾和黄老道那干人已经判了斩监候,眼看着就入秋了,想来各部的复核结果最近就会传抵县里,到时花小姐可以前往观刑。” 叶成帏眸色微顿片刻后,刻意加重了语气:“而那位顾朗熙顾公子也是江陵城里赫赫有名的人物,这些年教唆词讼,颠倒黑白替人逆天改命,可谓是机关算尽,这次州府、县衙会审判了他十年刑期,服刑前会在江陵城游街三日,这场热闹我想花小姐或许有些兴趣, 到时不妨过去瞧瞧。” “既然是知县大人相邀, 民女定会前往。” 花如锦面色镇定的回道。 心里顿时明白,他这是在杀鸡给猴看。 “如此本县就不叨扰了。” 叶成帏与她作了别,目色深沉的又打量了院中的情形,这才慢调不吝的领着汀安离去。 看着主仆二人的马车消失在夜色里彻底没了踪影,花如锦缓缓关上院门,领着花幼恩坐到了院中的石桌边上。 眼下连她自己都不清楚程霓霓母女和官府究竟有何过节,所以她还不能将地道的事情告诉叶成帏。 也怕花幼恩这小家伙跑进屋子里去与那小丫头撞了面,花如锦将她拉到膝盖上坐下,先是轻声盘问道:“幼恩,你在县衙没有和知县大人说什么吧?” “那是我和阿姐之间的秘密,我什么都没和他说。” 花幼恩打了个哈欠,一脸困顿的仰望着苍穹,声音冷幽幽的凭空冒出一句话:“阿姐,你说天上一共有几个太阳?” “一个。” 花如锦心不在焉的答道。 “那有几个月亮呢?” 小豆丁继续盯着亮晶晶的天空发呆。 花如锦点头:“也只有一个。” 小豆丁又好奇的问:“那有多少颗星星?” 花如锦想了想:“大概有一个亿,不信你数数。” “一颗,两颗,三颗.” 不久后,花如锦怀中传来轻盈的呼噜声。 她蹑手蹑脚的抱起小豆丁回到东厢房,将她安置下来后,关上房门寻了把锁径直前往西厢房。 举着油灯在房里搜寻了一圈,才发现程霓霓竟然藏在门后的角落里蜷缩着。 “出来吧,我阿妹睡着了。” 花如锦轻唤了声,见小丫头浑身脏兮兮的,又领着她到厨屋里沐浴后替她寻了身干净的衣裳。 重新回到里间的西厢房中,两人静静坐在床沿边,花如锦审视了她许久才犹疑着开口道: “你的事情我不能保证一定能够帮到你,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可以替你想想办法。” 程霓霓目光呆滞,沉默着并未说话。 花如锦心知她仍有顾虑,而且又刚刚痛失至亲,也不便再继续追问,转而言道:“那你好生歇息吧,不用害怕,只要老老实实待在这间屋子里不会有人发现你。” “嗯。” 程霓霓轻应了声。 花如锦这才起身出了门,将房门落锁后回到东厢房躺了下来。 横竖地道的门还在,万一遇到紧急情况再将这丫头送回地道藏起来也来得及。 而且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向来都是热心肠的,即便真叫他们发现了程霓霓的存在,也不会出去伸张。 想到这里,她抱着睡熟的小豆丁安心的闭上了眼。 (本章完) ------------ 第052章:送粮 城西舒家的客堂里,宾客陆续散去,只剩下几位至亲好友留在堂上继续把酒言欢。 舒瑾玄神神秘秘的出现在客堂上,又悄无声息的将正与人相谈甚欢的花家老大花君尧拉到了一旁的偏室里。 舅侄二人坐下身来,舒瑾玄看着醉醺醺的花君尧,先替他倒了杯茶,随后便是开门见山的直入主题:“大舅父, 听闻此次岳州洪涝,您去那边换了不少官府盐引的份额回来?” “是有此事。” 花君尧蹙了蹙眉:“不过表侄你们舒家家大业大,看不上这点蝇头小利。” “侄子的确是不懂米粮茶盐之道。” 舒瑾玄苦笑着抿了抿嘴,随即从怀里掏出两张银票来:“但小舅父也是做这桩生意的,他们如今刚从花家分离出来,大舅父可以带着小舅父一道做这趟生意啊, 上千石米粮运往岳州, 身边有个自己人总能保险一些。” 说完就将银票强塞到了他手中:“小侄想请大舅父帮个忙,这二百两银票大舅父收好,就请大舅父以您的名义邀小舅父一道前往岳州,到时候换的盐引分给小舅父一些,也好让他们一家趁着这个机会挣个安身立命的银子。” “你小舅父说起来的确是我们兄弟姊妹里如今最苦的一个。” 想到那缺德的母亲,花君尧沉声叹了口气,并没急着收起银票: “如今分了家老六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我这个做大哥的本该帮帮他,就是瑾玄你也知道他身边没个帮手,以前就是他们夫妇二人小打小闹,眼下你小舅母还得在家照顾几个孩子更是抽不开身,即便我分他几百石米粮他也没法运到岳州啊。” “所以才要仰仗大舅父了。” 舒瑾玄笑着又从怀中掏出一小袋银子:“这三十两银子就当是给大舅父的辛苦钱,你多帮着操持些,只是到了小舅父跟前不要说漏了嘴,就说是大舅父您替他垫付的本钱。” “你呀对你小舅父倒是比我们几个更上心。” 花君尧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将银子推了回去:“二百两银票我收下了, 侄子有这份心,我一个当大哥的哪能落了下风,我自己再添些, 只要他愿意跟着去到时候换回的盐引我与你小舅父各分一半。” “如此便谢过大舅父了。” 舒瑾玄笑得合不拢嘴, 欣喜的拉着花君尧又回到了客堂中继续与众人推杯换盏。 次日一大早,花如锦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院子外面响起了一阵欢笑声。 仔细一听,这才发现是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赶早回来了。 她连忙穿上衣服起身,进到院子里,就见夫妇二人满面春风的迎了过来,小沐阳也是笑得一脸灿烂。 “如锦啊,阿父这次接了个大买卖。” 花君年过来拉住她的手激动得情不自禁的说道:“昨夜在你表哥家中,你大伯提及了一桩事,眼下岳州洪涝,城中正缺粮食呢,你大伯从岳州得了批盐引的份额,只要能将粮食运过去,就能换回盐引。” 蔡白薇也高兴的不亦乐乎:“是啊,你大伯这次倒是惦记着你阿父,将这么好的肥差分了些给咱们家,我和你阿父回来的路上算了算, 将粮食运过去挣的银子加上盐引售卖后少说也能挣二百两银子,只怕我们靠此都可以买座小些的宅院了。” “到岳州送粮食?” 花如锦心里忽然犯起了嘀咕。 印象中,那位大伯父花君尧也并不是个热心肠的。 如今北地连年征战, 朝廷需要不断的往前线送粮。 为了节省南北运粮开支和避免贪腐现象,朝廷便将运粮和盐引结合起来,只要能将粮食运到北地的商人就能换回些盐引。 以往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就是靠着往北地送粮换些盐引挣点散碎银子。 只是南北运粮周期太长,再换回盐引售卖,遇到盐价波动太大时往往都是亏银子的。 从江陵城到岳州也就一江之隔,来回不过几日的功夫,这怎么算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花君尧怎会想到六房? 她有些不放心的看向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阿父,阿娘,大伯为何无端想让你们去帮着运粮,吕家并不缺人手啊?” “咳,还不是你大伯在吕家入赘这么多年,此次也是难得的独挑大梁,他想着能够趁着这次机会扬眉吐气,你阿父终究才是他的骨肉兄弟,那上千石粮食运往岳州,没个自家人怎能放心的下。” 蔡白薇满脸堆笑:“所以啊你大伯说了,这次也不用你阿父出本钱,而且还不用我跟着去帮忙,只要你阿父尽心竭力的替他走好这一趟,把粮食顺顺利利的送到就行。” 还有这样的好事? 花如锦总觉得怪怪的。 神思游移间,她忽然想到了那位儒雅表哥。 会不会是这家伙在暗中戳和。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的对夫妇二人说道:“大伯有此心意已经让人感激不尽,但银子还是得先自己垫上,阿父将窦家的那两百两银子拿去交给大伯,不管是赚是亏这笔银子我们都得认了,至于家里开销阿父不必担心,昨日县里又送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款,省着些用够用上一阵子了。” “如锦这话在理。” 花君年觉得女儿越发的有了志气,高兴的欣然点头:“那事不宜迟,我这就拿了银子赶紧去你大伯家商议。” 话落,又笑盈盈的看着姐弟二人:“你们呀就安安心心等着阿父回来,走完这趟差咱们一家的日子就好过了,到时候回来给你们买栋大宅子。” 看着花君年兴匆匆离去,花如锦又仔细盘算了一遍。 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虽然不指着发国难财,可遇上了这样合适的机会也不能错过。 而花君年收拾好衣物和银子也才前脚刚走,花如锦领着花幼恩在院子里刷牙洗脸,就听到蔡白薇的惊叫声忽然传来: “如锦啊,这枯井边怎么有两只兔子,看上去好像还是刚死不久的?” 花如锦闻声,连忙冲过去看了看,只见蔡白薇一手提着一只又肥又大的兔子,花沐阳一瘸一拐的跟在身边不停的抚摸兔毛。 想到枯井的地道下藏着的两只大蟒,花如锦淡淡的笑了笑:“或许是从哪里窜进来没寻着出去的路一头撞死了吧?” “哪有这么巧的事。” 蔡白薇自是不信她的鬼话,不停的四处打量。 花如锦又随口敷衍道:“横竖是落在咱们院子里的,阿娘晚些时候做了让幼恩和沐阳尝尝鲜吧。” 至于那丫头的吃饭问题,她得另寻法子。 “倒也是,她们两个长这么大还没吃过兔肉呢。” 蔡白薇重新露出一脸欣喜,也没再猜疑,自顾自的拎着两只兔子和花沐阳去了厨屋。 花幼恩过来看了眼,瞧着阿姐那怪异的神情,隐隐约约猜到了些端倪,却并未揭穿她。 (本章完) ------------ 第053章:下狱 上梁村花家老宅里,孟羽棠在卧房一边替花君煦整理衣服,一边与他窃窃私语道: “昨夜听老大说,他要和老六去岳州送粮。” “这种小事你也要过问。” 花君煦没好气的瞥了眼她:“横竖岳丈大人也不想掺和盐引、茶引的事,他就只想守着米行的生意。” “好几百两银子的利润呢。” 孟羽棠不满的瞪向他:“老大若是做成了这件事从此在吕家就扬眉吐气了,老六也是今时不同往日,鱼入大海彻底没了母亲约束, 如果让他挣到了这第一桶金,指不定将来能得意成什么样。” “总归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母亲狠心将他分了出去,好歹得让他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花君煦眸光微顿,心里略有不满:“夫人不会是连老六这点活命的银子也要算计吧?他们这次买的米可有不少是从岳父的米行置办的,听说还是高出一成的价格买去的, 好歹也是照顾了你孟家生意的。” “我孟家缺他那三瓜两枣啊。” 孟羽棠一脸愤懑,破口大骂道:“你个没脑子的,老大得意些倒无所谓, 不过是个赘婿,你要让老六翻了身,往后再让舒家高看一眼,你要时语怎么办,她大姐当年没了法子只能嫁给了铁匠家,难道你还想让这丫头也嫁个铁匠,让六房踩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花君煦被她凌厉的话音吓得一怔。 孟羽棠继续不满的发泄道:“瑾玄那傻小子这么多年一门心思的扑在如锦那贱丫头身上,如果不能让六房彻底的抬不起头来,他怎会死心?” 想到跟变了个人一样的侄女,花君煦半眯着眼一脸阴沉:“这米粮茶盐那是官府的事,即便你有不满,我区区一个县学的训导能有什么法子。” “我早已想好了法子。” 孟羽棠突然阴恻恻的笑道:“近来不少商户都在采买米粮送往岳州,即便是我父亲抬高了一成价格,还是有不少人乐此不疲, 你入府学的事父亲已经打点有些时日如今该有消息了,今日你正好再去一趟,见见知府大人, 顺道就将商贾们往岳州送粮一事与他说说。” 花君煦一脸困惑:“这事知府大人如何去插手?” “那有何难。” 孟羽棠慢悠悠的从柜子里端出一个匣子,细说道: “这里是一千两银子,我与父亲早已商议妥当,你只需提一提岳州唐知府与他的过节温大人自会明白,咱们省擢升户部盐运使的名额只有一个,可京察过后这两人都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人选,难道温大人会眼睁睁看着自己治下的百姓去帮扶政敌的州县?” 将匣子包裹好放入他手中,孟羽棠似笑非笑的撇了撇嘴: “你再与知府大人说说,只要他下令拦住这批粮食,那些米商们囤着这么多米粮一时间便无计可施,我父亲再联合整个米行将米价降低,到时候他们只能折价卖给父亲,总不至于跋山涉水的跑到北边去冒险。” “明白了。” 花君煦顿时了然于胸,收起银子跟着阴阴的笑道:“还是夫人有远见,我这就去知府衙门。” 花如锦在黄柳巷里买了只猫回来养在后院里,借着这个由头将后院关得密不透风的,蔡白薇担心猫儿跑出院子,更怕两个三岁的小豆丁身上沾了猫毛, 所以从不让花幼恩、花沐阳去内院。 而最里间的西厢房, 花如锦又将一些用不到的东西放进去上锁后顺理成章的就将程霓霓藏在了房中。 每日外出时顺便在黄柳巷买些吃食偷偷带回来趁着没人注意时送给那丫头。 就这样, 连着过了好些日子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也没察觉到花如锦在内院里藏了人。 即便是每日清晨在院子里发现了野鸡、野兔之类的猎物, 蔡白薇虽然心里渐渐生出疑惑,可终究是没寻着具体原因,也没去细究。 而且,她心里装着更为忧心的事: 孩子父亲出去已经十来日了一直没有消息。 眼看着进入了八月,蔡白薇越发的担心起来。 这日一大早,一家人在凉棚里吃过朝食,蔡白薇便急着对花如锦吩咐道:“如锦,你阿爹还没回来,我怕是出了事情,今日你在家好好看着弟弟妹妹,我外出打听打听情况。” “不应该吧。” 花如锦若有所思的回道。 她这些日子一直在苦心研读《大业律》,几乎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极少关心外面的事情。 但花君年送粮这事该是十拿九稳的。 毕竟是官府倡导下的一种赈灾活动,即便是山匪也没人敢如此顶风作案去劫掠一支上千人的赈灾船队。 更何况从江陵城到岳州并不远,两处的江段上向来太平,印象中并没有听闻过有水匪悍匪之类的。 难道是官府有人故意为难这支船队? 可谁会如此愚蠢的去和朝廷作对呢? 岳州八县近百万人都等着各地的粮食运往解燃眉之急呀。 她有些想不通。 正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蔡白薇连忙去开门,就见舒瑾玄领着位少年郎君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不好了,六婶,我阿父和六叔被扣押在了邻县江安县的巡检司衙门了,还有不少人与官府冲突时皆被下了狱,上十万石的粮食一起扣在了楚江江面上。” “扣在了巡检司?” 听到这话,蔡白薇险些吓晕了过去:“那巡检司衙门堪比人间活阎罗,落到他们手里哪能有个好。” 花如锦连忙将她搀扶住,瞟眼看了看说话之人,正是原主三伯花君桥的遗腹子花闵泽,被花君尧收养在吕家,比自己年长两岁。 也是吕家几个子嗣里唯一姓花的。 论起来还得唤他一声堂哥。 她先搀扶着蔡白薇到凉棚里坐下,之后吩咐表兄弟二人一同落座。 待得几人坐下身来,花如锦这才不紧不慢的问道:“因何如此,既不缺公文路引,也是合法合规的买卖,巡检司为何阻拦?” “听说是温毓鸣临时下的令,说是不允许荆州府的粮食外运。” 舒瑾玄直至此刻都是一头雾水。 看着忧心忡忡的母女几人,他连忙安慰道:“小舅母,表妹,你们不用着急,大舅母已经在和所有涉事米商家属联络,准备请讼师写诉状到衙门告状。” 顿了顿,他忽的露出一脸颓丧:“只是我知言表哥去了省城,另外两位有名些的讼师又不肯得罪知府,怕是只能请贺家小姐出面了。” “可贺家小姐开口就要五千两银子的润笔费才肯帮写这纸诉状。” 花闵泽清俊的面容上满是苦意:“就算我阿娘愿意凑这笔银子,其余米商不见得拿得出这许多银子,毕竟这趟去岳州各家顶多也就几百两银子的利润。” 听着这话,蔡白薇脸色变得更加焦急难看。 而花如锦却缓缓陷入了沉思当中。 (本章完) ------------ 第054章:借兵 关于贺诗音的名头,花如锦脑海里倒是有些记忆,据说是位颇为传奇的人物,凭着一己之力自成豪门,被列为大业朝四大才女之一。 也是江陵城里唯一会替人些诉状且从无被驳回先例的女讼师。 只不过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坐地起价,多多少少有些不讲规矩了。 “贺小姐趁人之危实在是有辱她向来的清名,我已经差人去省城通知表哥了。” 舒瑾玄耐心的安抚着蔡白薇:“实在不行, 我先替大家垫付了这笔银子,横竖也得先把人捞出来。” 花如锦目光沉稳的看向花闵泽:“大伯母和米商们现在在何处?” 花闵泽连忙回道:“阿娘听说米商们都去县衙了,也到县衙去寻他们了。” “这事县衙管不到,是州府的事情。” 花如锦又思忖着看向舒瑾玄:“事态紧急,眼下写诉状递上去并不是可行的法子,即便叶公子有意相帮,将诉状一层一层的传到州府,等到有了结果, 且不说岳州百姓等不起, 楚江上那么多粮食也不能一直搁置在江面上。” 舒瑾玄赶忙问道:“表妹有何法子?” “我们先去县衙寻大伯母和那些米商。” 花如锦随即起身,对两个小豆丁叮嘱道:“你们在家好好照顾阿娘,我去去就回,不许乱跑。” 蔡白薇却有些不放心:“如锦.” “阿娘不用担心,我定会想办法将阿父救出来的。” 话落,花如锦就随着表兄弟二人一道出了院子,匆匆赶往县衙。 日上三竿,随着阵阵秋风袭来,江陵城里渐渐有了凉意。 彼时的江陵城县衙门口早已人满为患,各处受困的米商家属全部聚集到了此处。 过来揽活写诉状的讼师们闻听是与岳州运粮一事有关,不等人们详说拔腿就跑。 米商们没了法子,只得继续围堵县衙。 典史陆修远领着差役们在衙门口拼命苦劝,却没人肯散去,反而是人越聚越多。 花如锦刚下马车, 就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寻到了大伯母吕禾的身影。 她连忙朝着人群中挤了进去。 看到侄女过来,吕禾焦头烂额的硬挤出一抹笑意:“如锦,你来啦。” “大伯母, 怎么样了?” 花如锦先是问道。 “大家都来半天了, 并未见着知县大人。” 吕禾紧皱着眉头:“本想来同大家伙商议凑银子,可听说贺家小姐已经改了口,现在要八千两银子。” “又涨啦?” “咳,五千两银子你大伯母我都难以凑齐,更别说是八千两了,她这是拐着弯不想趟这趟浑水。” 听着吕禾满腹抱怨,花如锦心里也是暗暗苦笑: 谁没事愿意得罪官府,除非给的银子值得她愿意为此冒险。 “咱们不去求她了,直接去知府衙门。” 花如锦劝说完吕禾,又连忙大声对众人喊道:“各位听我一言,人是江安县的巡检司扣押的,叶知县也管不了这件事情,我们只能去知府衙门,免得惹怒了叶知县,他再以聚众闹事将大家下狱,得不偿失。” 有人听着却是一脸愤懑:“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到县衙来求个公道都要被扣上聚众闹事的罪名, 若是直接去州府衙门那罪责不是更重,有什么两样。” “当然不一样。” 花如锦义正言辞的回道:“叶知县是江陵城的知县,既管不了岳州的事也管不了江安县的事, 咱们唯有去州府。” 凤眸微顿,她语气凝重的缓缓吐出几个字:“我们去州府衙门为岳州百姓请命。” 听到这话,不远处的茶楼上,缓缓响起一阵欣慰的说话声:“总算是来了位明白人。” 汀安见公子感动得热泪盈眶的,连忙问道:“公子,那我们现下如何?” “哎哟,风大,眼睛里进沙子了。” 叶成帏揉了揉一双黑眸,态度果决的起身:“回县衙。” 随后,面色从容的领着汀安下了茶楼。 刚一露面,就见纷纷攘攘的人群围了上来,不停央求:“知县大人,你要为我们做主啊。” 叶成帏被差役们护着,却不动声色的往里走,径直走到花如锦跟前,与她四目相对着淡淡一笑:“你有几成把握能够说服温知府放行?” 花如锦拧眉苦思:“如果温知府是个聪明人,我想有七成把握。” “好,那本县再替你添上两成,咱们就用这九成把握去赌他的一时糊涂。” 叶成帏随即吩咐差役牵来马匹纵身上马,带着百姓们浩浩荡荡的奔赴知府衙门。 城北荆州府知府衙内,温毓鸣正端坐在茶室里悠哉惬意的品着今年的新茶。 师爷穆贤立在一旁,恭敬的候着。 “要说花家这位二爷倒是个聪明眼尖的,若不是他及时提醒,本府还真让那群贱民将粮食运往了岳州,便宜了唐季那老东西。” 想到岳州此时的情形,温毓鸣一脸的幸灾乐祸。 “大人,可我担心会生出乱子。” 师爷穆贤在一旁提醒道:“这几日我听说孟家的米行已经开始降价收买前阵子米商们囤积的米粮了。” “如此正好可以不用出力还能狠狠的赚上一笔银子,横竖咱们江陵城最不缺的就是粮食。” 温毓鸣慢悠悠的摸着隆起的肚腹,一脸得意:“等着这次事情结束,就将花君煦接到府学来,我看此人早晚能堪大用。” 师爷穆贤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可具体的又说不上来。 正迟疑间,忽听差役入门来报:“启禀知府大人,叶知县领着不少百姓到了府衙门前,卑职瞧着不对劲,怕是要出大事。” “叶成帏?” 温毓鸣面色一紧,连忙起身:“出去看看。” 几人刚走出府衙大院,就见远远望不到尽头的江陵城百姓将四下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领头之人正是新任知县叶成帏。 “叶知县,你这是何意呀,莫非是为了商户们运粮到岳州一事而来?” 温毓鸣不满的责问道。 “知府大人多虑了。” 叶成帏不慌不忙的跃下马来,走到温毓鸣跟前,拱手肃声道:“下官是来州府向知府大人借兵的。” “借兵?” 温毓鸣吓得眉间一凛,心慌意乱的四处打量:“可是哪里有敌情?” “只怕快了。” 叶成帏明眸闪烁着,直指围观的百姓:“我江陵城县衙这两日被围得水泄不通,那楚江上更是有上十万石粮食和上千的民夫等着拔锚起航,为恐惹来大祸,下官恳请知府大人提早派兵镇压,以免乱民暴动。” (本章完) ------------ 第055章:知府衙门三连问 听了叶成帏的话,温毓鸣再看向四处蠢蠢欲动的百姓,只觉草木皆兵,身形颤颤巍巍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可还未来得及搭话,便见门口所有百姓立时跪了下去:“还请知府大人为我等做主,为岳州受难的百姓做主,让赈灾粮食早些送往巴陵县。” “咱荆州府地少民稀, 每年所产粮食连自己个儿都养不活,如何能运到岳州府去。” 温毓鸣脸不红心不跳的敷衍道:“你们也该体谅体谅本府的难处,本府身为六县两散州的父母官,得为全府上下上百万军民的生计着想,你们都将粮食运到了岳州,万一荆州府闹出饥荒本府如何向大家交代, 又如何向朝廷交代?” 静默片刻,他又接着劝道:“大家都散了吧, 这个时候咱们也只能各扫门前雪,顾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至于江南的饥荒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自有省府和朝廷想办法,哪能让咱们江北的百姓跟着南辕北辙的运粮。” 花如锦本还在想着叶成帏刚才那番话,听到温毓鸣冠冕堂皇的劝诫,便顺势站了出来: “各国纷争尚有移民移粟,天朝一统何分江南江北。” 直面温毓鸣,花如锦不卑不亢的质问道:“民女斗胆一问,岳州知府为稳物价平民心,才以盐、茶引置换各地粮食,一来是想为朝廷减轻赈灾负担,再则也是为了解决岳州的燃眉之急,可知府大人却下令禁止荆州府各县米商运粮入岳州,一旦闹出更大的饥荒,大批难民涌入荆州府, 知府大人安置还是不安置?” 温毓鸣听得神色一震,顿时陷入沉思。 花如锦气定神闲的继续道:“民女再问,岳州各地眼下无米可供, 身为兄弟之城, 荆州府与岳州府跨江而望,相隔最近,岳州若有不良米商囤积居奇,故意哄抬物价,引起大范围暴动,岳州知府得知温大人故意不施援手,置岳州百万军民于水火而不顾,上奏弹劾温大人,温大人觉得陛下会不会问罪严惩于您?” 温毓鸣冷静的面容上渐渐现出恐慌。 他倒是忽略了这一点。 唐季那老东西正愁着寻不到自己的把柄,岳州若真闹出饥荒饿死了人还不得将责任推到自己身上。 而在前来的路上,花如锦听花闵泽说花君尧在孟家采买米粮时孟家米行故意上涨了一成米价,如今又开始低了两成的价格收购米粮,心里大致便猜到了是谁在从中作梗。 她眸光深邃的望了眼躲在人群中看热闹的孟老员外和花君煦,目光流转间再次坚毅的看回一脸苦思的温毓鸣: “温大人向来高瞻远瞩,民女觉得凭着知府大人的智慧定是不可能看不出其中的利害,民女第三问,究竟是何人与大人有着如此深仇大恨, 想置大人于万劫不复之地?” 听到这里,温毓鸣终于抬起头来,满腔愤怒的在人群中搜寻着孟家老员外和花君煦翁婿二人的身影。 “眼下秋收在即, 江陵城米价出现严重波动,折价厉害,可见荆州府的粮食是供过于求,如此只会导致所有米商跟着降价售卖,若是让米商们都赔了银子,往后的江陵城还有谁去外面转运米粮为百姓谋福为大人分忧?” 花如锦再次调转目光,饶有深意的看向人群中的花君煦和孟老员外:“又或者让一家独大,控制了江陵城的米价,官府再如何稳定民心。” 一席话下来,当即就让温毓鸣心中有了决断,连忙朝着人群中大喊道:“传本府令,立刻放粮南下,沿江上下各处巡检司衙门全力护送荆州府粮队前往岳州,若有闪失本府严惩不贷。” 话落,便立即视向孟员外和花君煦翁婿二人,勃然大怒的吼道:“孟言礼,你身为江陵城米行行会的堂主,这次若我荆州府的米价再有半点波动本府抄你满门。” “知府大人,这事并不关乎老朽啊。” 孟言礼吓得惊慌失措的匍匐上来,极力恳求道:“知府大人开了这条门路,江陵城的米粮定会供不应求,草民即便是倾家荡产也难以应付整个江陵城的百姓啊。” “那是你米行的事,与本府无关。” 温毓鸣目色凌厉的瞪着孟言礼:“自今日起,你米行的米价便是我荆州府的米价,若敢上抬本分,有你好看。” 训斥完孟言礼,这才慢调不吝的看向正瑟瑟发抖的花君煦:“花训导,看来你对本府颇有不满啊,就老老实实的滚回县学去吧,这府学的门槛你也不必再惦记了。” “知府.” 花君煦央求的话未出口,温毓鸣就已领着师爷穆贤愤怒的拂袖回了府衙之中。 翁婿二人也只好哑巴吃黄连,一脸落寞的藏进人群中灰头土脸的悄然离去。 人群中欢呼雀跃的声音立时响起,都围在花如锦身前不停答谢道:“多谢花小姐替我们保住了生路。” 吕禾也未想到平日里名不见经传的侄女凭着只言片语就说服了堂堂一州知府放行,还命人专程护送,这可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惊讶感动之余,她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挪银票来递到花如锦手上:“如锦呀,这是伯母和大家凑来的三千两银子,看样子贺家小姐是挣不上了,八千两伯母实在是凑不上,这些呀你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大伯母客气了,本也是你好心想帮着我们一家,如今出了事我自该挺身而出略尽绵薄之力。” 花如锦回话的同时,却不忘偷偷打量了眼一旁默不作声的舒瑾玄。 舒瑾玄却是暗暗叫苦:本想着帮扶小舅父一把,不曾想险些害他陷入牢狱之灾。 若不是表妹说服了温毓鸣,往后自己怕真是要悔恨终生了。 想到这里,他满目钦佩的默默瞥了眼花如锦。 “花小姐,你就收下这些银票吧,横竖也是你的本事,如果没有你,咱们还不知道如何是好呢。” 这时,吕禾身边的商户们纷纷出来附和道:“花小姐,你这银子挣了我们心服口服,你就收下吧,莫要再推辞。” 看着众人真切的眼神,花如锦缓缓从吕禾手里抽出了三张银票,握在手里,淡淡的笑道:“那我就拿这三百两,其余的大伯母分还给大家吧,这趟差事都不容易,诸位也不必在此盘旋,快些回到家中将喜讯告知家人,省得家里人担心。” “好,多谢花小姐。” 众人再次道了声谢,这才陆续散去。 吕禾还有不少事情要忙活,收起剩下的银票也赶紧领着花闵泽作别。 可想到当初帮扶六房还是舒家的表侄赶鸭子上架才促成的此事,为此前些日子还与花君尧争吵了一架。 此时此刻,再回想起来,她心中充满愧意,马车离开前仍不忘探出头来叮嘱道:“如锦,得了闲到家里去坐坐,看看你堂哥堂姐。”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 这年头大家最不愿意待见的就是寡妇,这位大伯母肯邀自己上门说明就是打心底里认可了自己。 高兴之余,她也连忙笑眯眯的回道:“侄女记下了,有了空闲定会去探望大伯和大伯母。” 目送着吕家的马车匆忙离去,花如锦回过神来,发现偌大的州府衙门前已经只剩下了身边的儒雅表哥和不远处牵着黑马的玉白身影。 他们主仆二人正出神的望着这边,发现花如锦投去的目光后,几人相视一笑。 (本章完) ------------ 第056章:我又做错了什么 花如锦收起三百两银票,慢悠悠的走上前去,仰头看向身形高大的叶成帏,故作深沉的问道:“叶大人方才果真是想借兵镇压我们?” “咳,花小姐觉得本县今日有几成把握能借到兵?” 叶成帏目光温润又饶有深意的看向她,并未多做解释。 花如锦吟吟一笑:“我觉得两成太少,该是有三成吧。” 虽然心知温毓鸣不可能出兵镇压百姓, 但他方才那番话的震慑力着实不小。 叶成帏没再答话,与她沉默相望着又是淡淡一笑。 生平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伶牙俐齿又让人不得不服的女子。 再想着前些日子与她的交锋和今日所见: 出事临危不乱,事成不巧取豪夺。 要是江陵城多些像她这般心地实在的讼师,即便是女子倒也无妨。 舒瑾玄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二人眉来眼去。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心照不宣,却两不相厌,倒显得自己多余了。 他假装着轻咳了声, 不动声色的看向花如锦, 故意催促道:“表妹,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们就快些回去吧,省得小舅母跟着担心。” “好。” 花如锦朝着叶成帏揖身,作别后上了舒家的马车。 就在马车即将起行之时,叶成帏那浑厚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花小姐,本县送你的那套书别忘了仔细研读。” “记下了。” 花如锦掀开车帘回眸打量了眼他,忽然又想起些事来,顺便小声提醒道:“噢,对了,眼下知府大人开了门路,怕是有不少米商都会争抢着运粮入岳州,为免江陵城引起恐慌,叶大人该及早知会温知府,严格控制出城路引,每日设定名额。” 温毓鸣想给他自己寻个台阶下, 拿了孟家开刀,可如果真是将荆州府所有米粮都运往了岳州,孟家怕当真是倾家荡产也难以稳住江陵城的米价。 叶成帏自是清楚其中利害, 抿唇浅笑着应了声:“好, 我记下了。” 随后,目送着舒家马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 汀安见公子望着远处久久出神,忍不住插了句嘴:“公子不想诗音小姐在跟前替你出谋划策,是觉着诗音小姐功利心太强,把利益得失看得太重,但我瞧着这位花家小姐倒是不错,人又聪慧又” “多嘴。” 叶成帏冷嗤了声,刚收回目光,就见几名轿夫左摇右晃的抬着顶轿子急急忙忙的奔赴而来。 待得轿子落停,从里面走出的身影,让叶成帏眉头微微一蹙。 县丞唐浩然慌里慌张的上前,见着叶成帏便心急如焚的禀道:“知县大人,那具无头男尸张沅的家属正在衙前击鼓鸣冤,衙役们劝说不退,下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回县衙做主。” 经历窦家一事,他如今对这位新来的知县渐生惶恐, 说话的态度已然恭敬了许多。 叶成帏半眯着眼眸,思忖了片刻,随即对众人招手道:“回县衙。” 而远处的茶楼上,正漫不经心品茶的贺诗音,一直静静凝神看着州府衙门所发生的一切。 直到那道令人魂牵梦绕的笔挺身影也彻底的消失在眼帘中,这才不紧不慢的起身,朝着城南的方向冷冷一笑:“好一张利嘴。” 城北孟家米行 孟羽棠听到门外的动静,领着女儿花时语欣喜的连忙迎了出去,看着归来的孟言礼和花君煦翁婿二人,便是笑盈盈的问道:“父亲,相公,怎么样了,知府大人可否遣散了那些闹事的商户?” “啪。” 孟言礼未语先怒,狠狠一记耳光直接甩在了她那张大脸上:“都是你出的馊主意,做什么不好,非要去断人生路,如今惹祸上身只怕是倾家荡产也难以收场。” 说罢,愤懑的走入内堂。 眼下米价已降下两成,本是想囤积居奇,等到风平浪静后再高价售卖,可知府大人一句话就得让整个米行屯的米按着这个价格一直售卖。 如此下去,其余米行怎会答应。 明摆着是要拿自家的银子去为别人锦上添花,平复众人的怒气。 花君煦瞧着这屡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婆娘也是一肚子气,让岳丈亏了银子也就罢了还断了自己的仕途。 扬起手掌就想煽下去,可看了眼进去的岳丈后又将手掌缓缓放了下来,没好气的瞪眼道:“净出些馊主意。” 孟羽棠捂着火辣辣的脸盘与女儿花时语一脸懵逼。 左思右想后大致想到怕是知府大人又改了主意。 愤懑的一巴掌甩到花时语脸上,孟羽棠气得咬牙切齿的大骂:“都是你这没用的东西,你若争气些,老娘何至于处处受这窝囊气。” 花时语被煽得面红耳赤的仍是一头雾水,摸着滚烫的脸颊,又委屈又憋闷的喃喃自语道:“我我又做错了什么?” 可看着气急败坏进门的母亲,她也只能默默无语的跟了进去。 回去的路上,花如锦在路边的铺子里买了只叫花鸡和两包梨花糕。 到得宅子里,见蔡白薇领着两个小豆丁还心神不宁的坐在石井边的凉棚里,花如锦暗暗舒了口气。 两个小豆丁见阿姐和表哥归来,都欣喜的迎了上来。 眼尖的花幼恩发现两人脸上都是春风满面的,而不是满脸愁容的进来,立时得意地笑道:“阿姐,你是不是救出阿父了?” “当然。” 舒瑾玄高兴的抱起小豆丁,率先答道:“你阿姐不仅救出了小舅父,还保住了全荆州府所有米商的粮食。” 听到这话,蔡白薇终于欣喜的站起身,过来紧拽着花如锦的手,手足无措的确认道:“如锦,你表哥说的都是真的?” 花如锦淡笑着点了点头。 可时至此刻,蔡白薇还恍如做梦一样,不敢相信:“你这丫头是怎么做到的?” 舒瑾玄便完完整整的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 听完侄子绘声绘色的一番讲述,蔡白薇激动得连连感叹:“都说书中有什么玉什么屋的,叶公子让你多看些书是没错了,往后等咱们家多挣些银子也多买些书给你们姐弟几人。” 她只当女儿在知府大人跟前据理力争力挽狂澜是受了叶成帏送的那些书的启发。 这让舒瑾玄在一旁听着满是心酸。 想着藏进自家书柜的那套典籍,再想着当初宁垣书肆的情形,他并不好去怪罪叶成帏。 毕竟,当日随口一说只是告诉叶成帏自己去书肆购买医书,哪知这家伙捷足先登先送了一整套大业律给表妹。 只是,这家伙哪来这么多银子? 叶家并不算什么富裕之家,他刚刚上任出手就如此阔绰,连买两套手抄典籍眼皮都不眨一下。 那可是他将近两年的俸禄。 而且祖母寿辰时,他送的贺礼竟是刀笔先生的亲笔书法,那更是有价难求的至宝啊。 一时间,他对这位新科状元郎渐渐生出了更多的好奇。 (本章完) ------------ 第057章:索赔 解决了米粮之事,花如锦此刻内心开始惦记起西厢房里那个小丫头。 这丫头已经上来了许多日,始终不肯吐露一语,倒也不知是因何缘由。 只是总不能让她一直憋在屋子里。 也担心自己出去这段空隙,蔡白薇母子几人进过内院,她先是故作沉稳的抱起花沐阳,笑盈盈的问道:“沐阳, 我们后院的小团团可有到院子里来过?” 小团团是她给小花猫取的名字。 “阿娘不高兴,我和阿姐一直在这里陪着阿娘,没看到小团团。” 花沐阳眨闪着小眼睛,声音软糯软糯的回道。 “那应该还在里面。” 花如锦笑道,心里顿时就踏实多了。 “什么小团团?” 舒瑾玄困惑的看向她。 蔡白薇随口回道:“是你表妹前些日子在黄柳巷买的一只小花猫,她弟弟妹妹还小, 我担心着两个小家伙沾了猫毛身上发痒,就只让你表妹把猫儿关在后院里。” “原来如此。” 舒瑾玄心里一阵狐疑:“我记得表妹以前一直不喜欢养猫的,要知道表妹喜欢, 我去给你买只好些的品种,这巷子里的猫都只是些寻常人家养出来的,掉毛.” “我觉得挺好。” 花如锦打断他的话:“我们本也只是寻常人家,倒没有那般讲究。” “我” 舒瑾玄觉得她这话别有深意,可自己仅是想送她只好些的猫,并没有任何指代。 花如锦看出他脸色的难堪,这才意识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好像有些故意针对他,连忙调转了语气,笑着说道:“今日我挣了银子,阿娘就不用做饭了,待会儿我们出去逛逛,傍晚到金湖酒楼吃吧。” 说完,目光轻飘飘的瞥了眼舒瑾玄:“这次有劳表哥替我们一家操心,就当是我们全家答谢表哥了。” “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 舒瑾玄讪讪的笑道。 想到大舅父又将那两百两银子还了回来, 他心里更加惭愧。 “别这样说,瑾玄,这阵子劳你跟着忙前忙后的, 若没有你如锦这孩子哪能这般顺遂。” 蔡白薇并不清楚岳州运粮一事是表侄撮合的,可他为女儿和家里做的这些事已经足以让她感动。 只可惜. 想到这里,她默默的叹了口气,抬起头来又满面笑意的说道:“我去收拾收拾,收拾好了我们就出发。” “我去吧。” 花如锦拿起买回来的一只叫花鸡和其中一包梨花糕,示意道:“正好我先喂了小团团。” 也怕两个小豆丁跟进去捣乱,她又叮嘱道:“你们两个先吃些梨花糕,可不能多吃,免得到了酒楼里肚子装不下。” 话落,这才径直前往内院。 关紧院门,她一边假装呼唤着“小团团”,一边打开了里面西厢房的锁。 看到坐在床榻边悄声啼哭的程霓霓,花如锦心里不由得一凛。 她迟疑着轻轻关上房门,漫步走到小丫头身边坐下,一边放下吃食一边细声询问道:“怎么了?” 程霓霓一把将她抱住,无声的抽泣了会,忽然开口道:“姐姐,我想我阿爹,想我阿娘了。” 看着比外面那两个小豆丁大不了多少的小丫头在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再想着还搁置在下面不能安葬的女尸,她心里也跟着一阵心酸。 老乞丐消失多日,倒不知去了何处。 花如锦此时的脑子里装满了困惑。 记得那日在地道里,这小丫头说要等她阿爹回来,可她什么都不肯说,自己也不能凭空给她变个爹出来呀。 想着外面还等着自己的一家人,她轻拍着程霓霓肩膀,小声安慰道:“你先吃些东西,下午我们一家会出去一趟,你可以到院子里透透气,不要憋坏了。” 程霓霓哽咽着点了点头。 花如锦起身,见她仍是垂头丧气的,又柔声叮嘱道:“你要记得你狗皮爷爷和阿娘临终前的话,得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可以寻到你阿爹,为你阿娘报仇雪恨。” “嗯。” 程霓霓埋着头轻应了声。 花如锦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看到跑到跟前来亲热撒娇的毛茸茸的小团团,她突然意识到好像忘了给这小家伙准备吃的了。 抱起小团团,她一边抚摸着小家伙光滑柔顺的猫毛,一边满是愧意的安慰道:“等我晚些时候回来给你带一只又大又长的鱼。” 小团团在她怀中“喵喵”的叫了几声,似乎闻到了一股香喷喷的叫花鸡味道,着急忙慌的从她身上一跃而下,直奔西厢房而去。 花如锦无奈的摇了摇头,在院子里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才漫不经心的出去将内院的门重新关好。 到得凉棚里,见几人正等着自己,便仿若无事的笑道:“走吧。” 蔡白薇从表侄口中得知女儿挣的银子本是要给贺诗音的,一边跟着往外走一边担心的问道:“如锦,你说贺家小姐要是知道你挣了她的银子会不会不高兴啊?” “小舅母多虑了。” 提到贺诗音,舒瑾玄一脸的愤懑:“本就是能者居之,贺小姐趁人之危坐地起价存心为难大家,若不是表妹今日挺身而出,那些米商的命运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说着,又暗暗的瞥了眼花如锦,眼中尽是敬仰:“表妹多仗义呀,帮了大家的忙也不巧取豪夺,还是大家硬塞着她才取了三百两银子。” “我也只是想让阿父早些出来。” 花如锦笑道。 想到往后免不得要与人争抢生意,她又对蔡白薇说道:“阿娘不用担心,替人诉讼和做买卖一个道理,荆州府这么大,也并非只有一位贺小姐能替人诉讼,她既然身在其间自是明白个中道理。” 而自己只取三百两银子也并非恶意竞争。 毕竟人家的名气摆在那里,不可能像她那般狮子大开口。 听了女儿的话,一向谨小慎微的蔡白薇这才安下心来,一家人坐进舒家的马车朝着江边金湖楼而去。 江陵城县衙 时值正午,叶成帏面目清冷的端坐于公堂之上,而堂下早已哭得死去活来: “大人啦,你定要为草民做主啊,草民叔父死得冤啦,韩春那天杀的害死我叔父却蒙骗我说叔父出门远游,都三年啦,没曾想他老人家早已惨遭毒手,如今留下年幼弱子无依无靠,还请大人公判,让韩家赔偿我张家,也好让草民这堂弟有个活命的银子。” “大胆张修,你不依律呈递诉状入衙,却在闹市中击鼓扰民,眼里可有王法。” 县丞唐浩然听得气不打一处来,直接朝着堂中差役们挥手道:“来人啦,拖下去将这藐视公堂的刁民重打五十大板,再行问话。” “免了吧。” 叶成帏双眸一直不动声色的紧盯着喊冤之人:“我朝有律例,若遇大贪大恶、奇冤异惨,可直击路鼓鸣冤,即便是越级上告也皆可恕无罪。” “大人.” 唐浩然露出一脸焦虑,小声嘀咕道:“倘若人人如此,往后这县衙哪还有安生日子,还是” 叶成帏挥手将他打住:“他痛失至亲,情有可原。” 只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这张修大老远的跑来击鼓鸣冤,既不急着去确认叔父张沅的尸体,也不讨要尸体安葬,却仅是索要赔偿。 这可不像至亲骨肉能做得出来的事。 (本章完) ------------ 第058章:好骗的知县 叶成帏一边审视着堂下诚惶诚恐的张修和小娃子,一边向典史陆修远挥手。 待得陆修远靠到跟前,他才小声询问道:“这张修果真是张沅的子侄?” “的确如此。” 陆修远悄声答道:“下官已去茂远村核实过,张沅身前确实有这样一位侄子,一直住在老宅,但时不时的会去村子里探望张沅,茂远村所有村民都认得他。” 说着, 又审视了眼堂下默默啼哭的小娃,蹙眉道:“至于这位小公子,下官就不清楚了,据茂远村村民交代,张沅生前并未提及过家中子嗣的情况。” “如此说来,张沅并非茂远村人?” 叶成帏质问道。 “是前些年搬到茂远村的,因茂远村离着县城近方便做生意。” 陆修远答道:“而且张沅和凶犯韩春一家的关系处的还不错。” “既是不错, 韩春为何要杀害张沅?” 叶成帏又问。 陆修远再回:“据韩春交代,是因为当年发生了些口舌,过失杀人。” “原来如此。” 叶成帏狐疑着点了点头。 虽说衙中官员皆认定韩春是请了高人指点,故意藏起张沅人头,又在口供中只说是过失杀人,可他仍觉得此案有太多蹊跷。 既然他已经承认是过失杀人,又何故将人头颅藏了起来。 而这堂兄弟二人的行为更是让他觉得怪异。 想了想,他重整思绪,定定的看向张修兄弟,故意试探道:“张修,你叔父已死,那韩春也并非蓄意谋杀,而是过失杀人,你看这样可好,本县将韩春放了,让韩家设法筹措一笔银子赔给张家, 你觉得本县如此判决如何?” “大” 张修陷入犹疑。 其余人也是一脸惊讶,就差直骂狗官。 “请正面回答本县的问题。” 叶成帏沉下脸,催促道。 并未在意旁人的眼光。 张修吓得一怔, 迟疑着点了点头:“也好。” 抬头目色凝重的看了眼公堂上,这才娓娓细说道: “草民听说韩家并不富裕,若是将韩春给杀了,韩家怕是再拿不出银子,叔父当年刚搬到茂远村韩家兄弟几人还帮过他不少,想来韩春确实不是有意杀害叔父,草民也不是个不讲道理的,叔父已经死了这么多年,总不能为了一时之恨让草民这堂弟彻底没了盼头。” “了然,了然。” 叶成帏拧眉颔首。 倒真是个为了钱财可以忘乎所有的。 一番猜疑之后,又若有所思的看向他身旁啼哭的小奶娃:“小公子可认同你兄长的说法?” 那小家伙脸上脏兮兮的,一边抹着干巴巴的几滴眼泪一边抬眼环顾众人。 与张修面面相觑几秒之后,他才转过脸来面向公堂定定的答道:“大人,我听我堂兄的。” “甚好。” 叶成帏抿唇苦笑:“那你们兄弟二人准备向韩家索赔多少银子?” “三三百两吧。” 张修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叶成帏:“我这堂弟刚满五岁,往后还得念书,娶妻生子,那衣食住行加上将来下聘的聘礼、修建新宅之类的,少说也得这个数。” 叶成帏和所有人听着直蹙眉:就差给这小娃子养老送终了。 张修觉得自己解释得不够细致, 又补说道:“各位大人,那韩家有三兄弟,一家凑一百两银子保一条人命不过分吧?” “嘿,张修,你今日到底是替你叔父讨还公道还是找人勒索银子来的?” 唐浩然气得脸色发白,勃然大怒道。 叶成帏却语气淡淡的抬了抬手:“的确不过分,本县会亲自去与韩家商议,你们兄弟二人回去等消息吧。” 说罢,径直起身转入内堂。 陆修远紧随其后,总觉得知县今日判案判得有些离谱,哪有杀了人只用赔银子了事的。 照此下去,以后哪还有什么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一说,不就成了富人家拿钱杀人泄愤的一种方式了。 他正要开口劝说,叶成帏却冷冷的丢出几个字:“备马,去茂远村。” 花如锦领着一家人在城南逛了两个时辰,整个江陵城下午都是闹哄哄的,全赶着去孟家的米行抢米。 舒瑾玄瞧着有些不对劲,拉着个路人便问:“兄台,莫非你们都是赶着买米去岳州赈灾?” “赈什么灾呀,今日孟家米行米价比平日里低上两成,咱得多抢些回去囤着。” 那人说完掰开他的手拔腿就跑,生怕赶不上趟。 “照此下去,只怕孟家的米行果真是要倾家荡产了。” 舒瑾玄弱弱的打量了眼花如锦,面上看似有些同情孟家的遭遇,心里却是一阵暗喜。 二房那舅母这次跌了这么大跟头,总没心思再想着来为难表妹了。 听着四处的吵闹声,花如锦只是面无表情的挽着蔡白薇和小豆丁走走停停的逛街,看到好看的衣料、首饰便进去转转。 横竖这是孟家父女自讨苦吃,并不值得同情。 在成衣铺里给一家五口一人买了几身衣料,又添了几件首饰,补了些胭脂,眼看着斜阳西下,这才前往江边的金湖楼。 此间酒楼与江陵城城南外郭最负盛名的其余四大酒楼皆为官建民营,但与别处不同的是,金湖楼里虽也招揽了些歌女琴师,却都是些卖艺不卖身的。 因此,此处不再只是男子们谈笑风生的所在,也是有钱有闲的富家女子常来消遣听曲的清流之处。 几人刚到门口,就见位年轻公子领着个半大点的小娃娃春风满面的往里走。 年轻公子一边走还一边高兴的夸赞着跟前的小娃娃:“你今日表现得不错,我要好好犒劳犒劳你,只是下次再去公堂你得哭的再真切些,那位知县大人是新来的,瞧着就是个愣头青好蒙骗,可我发觉他身边的县丞怕是个老狐狸不好蒙混过关,得谨慎些。” 小娃娃听后连忙顺从着点了点头。 二人发觉身后跟着的花如锦、舒瑾玄一行人,立刻住了嘴,低下头去大步流星的进了酒楼。 花如锦听着却是一阵纳闷: 我怎么没觉得新来的知县大人是个好蒙骗的? 难道姓叶的仅是与我锱铢必较,只将我的事情处处留意得过细,处处充满戒备? 看了眼一大一小消失的方向,花如锦突然蹙起了眉头。 蔡白薇也听出了些端倪:“刚才那两人好像是在议论叶公子吧?” “想来是去公堂得了便宜还卖乖。” 舒瑾玄叹了口气:“叶公子初上任,难以事事明察秋毫,而且我瞧着这两人也不至于瞒着官府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毕竟那个小的就是个几岁的孩子。” “或许吧。” 花如锦也未再计较此事,抱起小沐阳就往里走:“我们也进去吧。” 一进门,案桌边就摆了许多刚做好的菜品,香喷喷的味道馋得两个小豆丁口水直流。 花幼恩指着桌案上正冒着热气的大猪肘子就喊:“阿娘,阿娘,我要吃那个。” 蔡白薇急得连忙阻拦小豆丁不安分的小手:“那是看菜,不能吃。” “是,待会我们让店家给你两做一份。” 花如锦也跟着附和道。 印象中,这年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黎民百姓,凡是置办宴席都保留着看菜看宴的习俗。 大多数食肆里虽然在门口挂了木牌刻的食单,但也预先备了些看菜以便食客们对各类菜品一目了然。 (本章完) ------------ 第059章:指条明路 安抚好小豆丁,花如锦正随意打量着桌案上摆放的看菜,便见酒楼里一位身着红衣的中年女子迎面走了出来,脸色半忧半喜的朝着舒瑾玄喊道:“哟,是舒家二公子来啦,我这就让台子上唱曲的姑娘们撤了去。” “倒也不必。” 舒瑾玄轻瞥了眼花如锦,知她喜欢听曲, 从怀里掏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抛到中年女子手中:“今日家有喜事,让她们唱吧,只唱些欢快的就好。” 花如锦顺眼瞧去,便见最里面红绸帐子下抱着琵琶正要起身的女子又重新坐了下来。 蔡白薇瞧着表侄随手就是十两银子给了酒楼掌柜,一脸心疼的劝道:“瑾玄,咱们来吃顿饭就好, 不听什么曲,别糟蹋了银子。” “哎哟,好姐姐, 我看你怕是平日里也不怎么出门,难得出来一次,自然是要吃得开心才好。” 红衣掌柜最是清楚舒家二公子的脾气,平日里就只喜欢自家酒楼的菜肴,却不爱听曲,每次来都是多给五两银子打发姑娘们停了手里的活。 如此姑娘们赚了银子又能偷懒自是开心,却让自己和其他食客们苦不堪言。 难得他今日多给了银子还不影响酒楼其他食客,掌柜的搀着蔡白薇便笑眯眯的说道:“难得舒二公子今日这般赏脸,我呀送你们一个四季彩。” 话落,搀着蔡白薇一边往里走一边朝店小二欣喜的大喊:“百味鲈鱼羹,鹅鸭排蒸,清炖甲鱼,炮羔羊各一份。” 听着几道硬菜名,花如锦再看着面前的菜品,无奈的叹了口气: 这儒雅表哥怕又是变着法子再替自己省银子。 舒瑾玄却沾沾自喜的朝她们姐弟二人笑道:“没办法, 表哥这人缘走到哪里都是如此。” 听着这话, 花如锦暗暗的环顾了遍四周, 只见一道道怪异的眼神正紧盯着儒雅表哥, 似乎都跟遇到瘟神一样厌弃。 她连忙收回目光,露出尴尬的笑意:“自然如此,表哥不光人缘好,运气也挺好。” 想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钞能力。 一顿饭的功夫就造了堂堂一县知县一月的俸禄。 而且还不让别人听曲看美女。 花如锦只好随意点了两道时令菜和小豆丁们想吃的猪肘子,又点了两条烤鱼让小二打包,随后才不紧不慢的跟着儒雅表哥往里走。 想着他这特立独行的性子,又不忘叮嘱道:“我觉得表哥往后还是不要再来这家酒楼。” “哦?这是为何” 舒瑾玄表示十分不解:“这家掌柜可是很喜欢你表哥我光顾,每次临走时都要好生叮嘱我记得常来。” “她呀对谁都这样说。” 花如锦一脸苦笑。 二人正说着话,忽见两道人影急匆匆的就从身边溜了出去。 “咦,这不是刚进来那两人嘛,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舒瑾玄纳闷的转过头,看向一大一小消失的身影。 花如锦扭头望去,只见方才那年轻公子抱起小孩拔腿就跑,鬼鬼祟祟的,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是何故?” 舒瑾玄紧捏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 “想必这次真的是因为表哥你的人缘吧。” 花如锦狐疑道。 近来发生的事真是越发古怪,家里还藏着个让人看不透的小丫头,眼前又遇到这举止怪异的两人。 只怕,他们果真是蒙骗了叶成帏什么。 城外五里的茂远村中,叶成帏领着汀安、陆修远和几名差役缓缓扣响了韩家的门。 出来开门的是韩春的弟弟韩秋、韩冬。 见到县衙官差, 兄弟二人都是一脸惶恐和不安。 “各位大人.” 两兄弟还未来得及说话,陆修远就挥手将二人打住:“今日知县大人亲来问话,你们兄弟定要如实交代,不得有半点隐瞒。” “是。” 两人垂头丧气的回道。 叶成帏目色冰冷的打量了眼兄弟二人,慢悠悠的走到院里一把破败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思忖片刻后,才沉声说道:“你们兄长在狱中已经供认不讳,亲口承认是他杀了张沅,但本县觉得他并非杀人凶手。” 听到这话,韩秋、韩冬小心翼翼的抬眸面面相觑了一眼。 “说吧,他为何要主动认罪?” 叶成帏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一旁站着的陆修远,警示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 陆修远看着心里一凛,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大人.” 韩秋、韩冬迟疑着正要开口,叶成帏又厉声强调道:“本县今日问且只问一次,你们兄长的性命只在你们兄弟二人一念之间。” “大人。” 老二韩秋咬牙开口道:“我们兄弟三人那日去张沅家中探望,一进门张沅就死在了家中,还被人割去了头颅,屋子里也是乱糟糟的,肯定是遭了贼,若报官必定会被认定是我们兄弟三人劫财杀人,我们不得已只好去向顾朗熙请教,他给我们出了主意,叫我们将尸体运到窦家,之后谎称张沅外出远游了。” “如今东窗事发,韩春为了不让你们兄弟二人受连累,所以就自己扛下了这份莫须有的重罪?” 叶成帏冷幽幽的看紧韩秋、韩冬。 兄弟两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去。 “糊涂。” 叶成帏没好气的斥道:“他自己都不知道尸首头颅去了何处,很显然是被屈打成招,这江陵城巧嘴无数,做兄弟的,你们也不知道请人为他辩护替他讨还公道,眼睁睁看着自家骨肉兄弟被人冤死?” “大人啦。” 兄弟二人皆是声泪俱下:“如果有法子,草民怎甘心让兄长含冤而死,自打兄长入狱后老母亲都快哭瞎了双眼。” 韩秋声音颤抖的如实禀道:“恕草民斗胆冒犯,自古衙门向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更别说江陵城这些讼师都是只会吸人鲜血的恶魔。” 韩冬也不停哽咽的跟着补道:“有道是穷死不做贼,屈死不打官司,即便我们能够倾家荡产的凑上些银子都不够那些巧嘴们一纸诉状的润笔费,到了公堂上再如何全然没个底,这也是兄长宁可冤死也不愿我们掺和其中的缘由,他是不想让全家上下十几口人彻底没了活路啊。” 听到这里,叶成帏目色凝重的环视着屋子里藏着的老幼妇孺们,沉吟良久后才微微的叹道:“本县替你们指一条明路吧。” 眸光流转间,带着些怒意狠狠的瞪了眼陆修远,这才重新看回兄弟二人:“你们兄长如今主动认罪,本县只能选择公判,如果你们觉得另有隐情,可到城南花家求助提起上诉。” 陆修远这才意识到是将人屈打成招了,诚惶诚恐的赶忙附和道:“今日花家小姐只言片语就说服了知府大人放粮入岳州,她为人公道秉直,定会愿意帮助你们的。” “多谢大人提点。” 韩秋、韩冬千恩万谢,感动不已的目送着县衙吏员们匆匆离开了自家草屋。 (本章完) ------------ 第060章:臭名远扬 在金湖楼吃完饭,想着宅子里的程霓霓,花如锦又将小豆丁们没吃完的半个大猪肘子让店小二包了起来,准备和烤鱼一并带回去给那丫头。 酒楼的红衣掌柜一脸热忱的将一家人亲自送到了门外,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还不忘再三叮嘱道:“舒二公子,以后记得带上你表妹、舅母一家人常来啊。” “一定, 一定。” 舒瑾玄语气温柔客气的回道。 从掌柜的脸上,花如锦倒是看得出她这次的确是盼着儒雅表哥带着一家人常来。 毕竟不影响店里的生意还能多挣五两银子。 由于吃的太饱,临上马车前,蔡白薇主动提议道:“如锦呀,我们走走吧,横竖这里离着家里不远。” “好啊, 好啊。” 舒瑾玄抢着答道:“正好小侄有些事情要与小舅母商议。” 话落,目光讪讪的瞥了眼花如锦,便开门见山的说道: “这次小舅父从岳州回来定能挣得盆满钵满的, 小侄想着要不就将城南那座宅子买下来,往后你们一家人就彻底的搬进了城里,小侄再帮着舅父舅母开家小些的医馆,或者做米行的生意也行,你们也不必担心银子的事,不够的话我先添些。” 听到这话,蔡白薇一脸为难的看向花如锦。 “倒也不必急着买宅子。” 对于儒雅表哥的好意,花如锦现在内心越感沉重。 且不说舒家老太太,光是表兄妹成亲,对于她一个现代人,又是常年和律法打交道的,她实在难以接受。 既不好与他道出真实缘由,也不能一再惹他心伤,花如锦只好望向忐忑不安的蔡白薇,转而言道:“横竖如今这宅子租着也挺划算, 不如再攒些银子去城北购置吧。” 江陵城虽说不比京都繁华, 可也是三分城七分郭, 有着内外城之分。 城北乃荆州府所在, 为江陵城内城,州府官员大多居于此处,光是治安方面就比城南外郭好上许多。 想到将来要替人诉讼打官司,一家人的安全问题自然是摆在首位的。 毕竟不是人人家中都能像舒家、窦家这样,随随便便的聘请几十名奴仆看家护院。 舒瑾玄见她再次拒绝自己的好意,失落之余也只好勉强应道:“都听表妹的。” 蔡白薇不想表侄失望难过,赶忙附和道:“瑾玄,我们先这样住着挺好的,如今没了牵绊,正好让你小舅父多出去闯荡闯荡,再攒些银子购置宅子也不迟。” 而且这次花君年买米做本钱的银子还是留给女儿的嫁妆钱,说什么都不能动。 自己和花君年都是苦命人,但绝不能让女儿再重蹈覆辙。 她心里早已打定主意,要替女儿多攒些嫁妆,如此就算是看在丰厚嫁妆的份上未来夫家也会善待于她。 花如锦扭头瞥了眼身后灯火璀璨的金湖楼,笑盈盈的看向蔡白薇:“既然不用急着购置宅子,不如将手里的银子拿出些开一家小食铺子吧,如此阿父往后也不用到处奔走行商, 还得冒着风险。” 蔡白薇自是希望一家人可以在一处不分开, 即便是只能做商人, 她也盼着可以当个稳定的坐商,若是有法子谁愿意颠沛流离的做行商。 “小食铺子固然是好,可为娘这手艺怕是上不得台面。” 蔡白薇担心的说道。 “阿娘心灵手巧,没问题的。” 花如锦笑道:“我不敢保证咱们的小食铺子一本万利,但绝对是整个江陵城甚至大业朝绝无仅有的。” 这些日子吃着蔡白薇做的饭菜,她倒是觉得这妇人手艺不错。 最为重要的是,这位母亲是个有耐性肯花心思去钻研的,枯燥乏味的医书都能研究透彻,在厨艺方面必不会落于下风。 她历来信奉:能够专注的将一件事情做到极致,不成功也成仁。 而蔡白薇正好有这方面的特质。 听她说得信誓旦旦的,舒瑾玄、蔡白薇和小豆丁都充满了好奇,齐声问道:“那是做什么?” 花如锦嘴角勾出邪魅的笑意,一字一顿的回道:“螺蛳粉。” “螺蛳粉?” 几人都是一头雾水:“那是何物?” “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花如锦并未急着解释。 这也是她目前唯一能够想到给夫妇二人最好的营生。 在厨艺方面她向来没什么天赋,上学那会儿不是吃福利院的食堂就是学校的食堂,一门心思的只想着早日出人头地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出了社会,买了房子,却每日里忙着替人打官司,更没心思研究这些,唯一下过功夫的就是钟爱的螺蛳粉。 在她看来,若能将此发扬光大,臭名远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而舒瑾玄和蔡白薇对她的提议虽然充满了好奇,瞧着她神神秘秘的,也没再继续追问。 几人继续慢悠悠的向着北方漫步回去。 进入一处僻静的胡同,舒家的车夫驾着马车在前面悠闲的缓行,花如锦领着大家继续有说有笑的散步。 突然间,从漆黑的屋檐处窜出四道人影,鬼鬼祟祟的正朝着这边而来。 花如锦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将手里的包裹暗暗递到蔡白薇手中,一边不动声色的去掏藏着的匕首一边警惕着过来的几人。 待得刚能看清几人的面容,便见数道寒光闪过,朝着马车径直逼来。 “小心。” 花如锦一声急喝,捏紧匕首一个纵步踩上马车顺势迎了上去。 借着马车的力量,她脚步轻盈的踩向不远处的墙壁,顺利躲过正面袭来的一道刀锋。 那人显然没发觉她有如此敏捷的身手,一个大意,花如锦已借着墙壁反弹而回,一刀直接狠狠刺进迎头冲上来大汉的后背。 那人仰面重重倒了下去。 “好俊的身手。” 舒瑾玄看得一惊。 倒不知这妮子何时习得的武艺。 难道是暗地里找那老乞丐拜了师,而那老乞丐恰好是位身负绝学的绝顶高手? 否则他怎会恬不知耻的求着表妹拜师? 想到这里,舒瑾玄连忙放下花幼恩,一边护到母子几人身前一边狐疑着看向蔡白薇。 正迟疑间,却见一名刀客举着长刀正向这边挥砍过来。 “小舅母当心。” 舒瑾玄硬着头皮勇敢的冲向扑面而来的刀客,一头撞在了那人胸膛上。 刀客本以为遇上了位高手,却不曾是个冲上来碰瓷的,一声“闷哼”之后气得凶面獠牙的举起手中长刀对着舒瑾玄就是一顿你追我赶的猛砍。 花如锦手脚麻利的刚解决完另外两名凶徒,回眸间便见一柄寒森森的长刀正朝着舒瑾玄面门砍了下去。 “表哥。” “瑾玄。” 母女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同时喊出。 就在花如锦心急如焚间,正要丢出手中匕首之时,夜色中一道剑锋气势凛冽的袭来,直入刀客肺腑。 刀客应声倒了下去。 所有人看着皆是一怔。 (本章完) ------------ 第061章:帮忙揽活 顺着剑光袭来的方向望去,花如锦发现胡同的口子上,一道笔挺的身影坐在马背上正朝着这边不紧不慢的行来。 “花小姐这是又得罪人了?” 叶成帏翻身下马,与她目光相对着,压着散漫的步子缓缓走向马车边。 到得这边,陆修远和汀安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去查验刀客尸体。 看到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几具尸体,花如锦心里也是一阵纳闷。 平白无故的怎会有人想杀自己? 莫非是坏了知府大人的好事, 他想恶意报复? 又或者是孟家? 见表妹平安无事,儒雅表哥惊魂未定的过去看了眼扶在墙沿边上双腿有些瘫软的蔡白薇和两个惊恐的小豆丁,先是安慰道:“没事了。” 随后才急着走到马车边,朝叶成帏拱手道:“多谢成帏兄相救。” “举手之劳。” 叶成帏轻应了声,幽凉的眸光仍停留在花如锦身上,眼中充满了质疑。 “会不会是温毓鸣所为?” 舒瑾玄见他贼眉鼠眼的一直盯着自家表妹看, 连忙提醒道。 叶成帏冷静的摇了摇头:“他不至于这般愚蠢。” “那就是孟家?” 舒瑾玄又道。 花如锦也摇头:“我瞧着这些人身手不简单, 孟家如今火烧眉毛,不可能糊涂的再为当前的处境雪上加霜。” 而且以自己对孟羽棠的了解,那阴婆子想要害人从不用刀,只会使些阴损的伎俩,不至于走这极端。 “都到了杀人灭口这种地步,不是深仇大恨非得你死我活那就是手里有别人的把柄让人忌惮。” 叶成帏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花如锦,对她的见解颇为认同。 毕竟孟家这次只是损失了些银子,如果背上命案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低眉看了眼陆修远,他随即吩咐道:“将尸体带回县衙,命人画像,查清刺客的来历。” “是。” 陆修远和差役们收整好尸体即刻应声而去。 瞧着差役们匆匆消失在夜色里,眸光流转间,叶成帏斜倪了眼受到惊吓的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又对汀安小声吩咐道:“送花家夫人先回马车。” “好。” 汀安轻答了声,便过去引着母子三人坐上了舒家的马车。 待得胡同里,只剩下花如锦和舒瑾玄,几人压着步子跟在马车后面, 叶成帏才狐疑着继续开口:“不知花小姐对府上眼下住的这栋宅子来历可有了解?” 儒雅表哥急着答道:“那栋宅子的主人只是个安守本分的商人, 我已差人四处打听过, 而且那宅子也的确没什么可疑之处。” 叶成帏并未直接回答舒瑾玄的话, 而是淡笑着继续看向花如锦:“宅子的确没有问题,宅子的主人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先前租住这座宅子的租客。” 花如锦此时心里隐隐约约猜到了些什么,却又不太确定,迟疑着问道:“叶公子此话何解?” “这座宅子刚落成时曾租赁给了江安县来的一位富商,只是这位富商后来凭空消失在了本县,而江安县也查无踪迹。” 叶成帏从怀中随手掏出一纸卷宗,交到花如锦手上:“这是我近来研究的一起旧案,正是江安县富商失踪案。” 花如锦见状,连忙接了过来。 趁着她查阅卷宗的同时,叶成帏又娓娓细说道:“据说那位富商失踪前是要赶回江安县给他幼女过生辰的,可他家小等了好些日子也没等到富商回家的消息,只得来本县寻人,为此还告到了县衙,此事一直僵持了大约一年左右,后来连同告状的那对母女也凭空消失了。” “原来如此。” 花如锦苦笑着收起卷宗,眼下已基本能确定程霓霓和她那已故的母亲就是到县衙告状之人。 “我差人去江安县打探过,那对母女并未返乡,或许仍在本县。” 叶成帏杏眸微动,冷幽幽的看向她。 想着那夜去她家查看时的情形, 虽然存有质疑,可这妮子欲盖弥彰,他也不好强迫逼问。 “大人的猜疑不无道理。” 花如锦镇定的笑道。 但这次她却不能直接将在地道里发现程霓霓的事情坦诚与他相告。 一来,她还不清楚程霓霓母女为何会被官府追杀,那丫头的父亲又为何会离奇失踪; 再则,这件事情涉及到官府内部,和窦家之事有所不同,她对叶成帏尚无足够的信心。 舒瑾玄在一旁瞧着二人互相试探的眼神,倒好像是自家表妹有意藏起了那对母女似的。 而且听上去,那对母女也并无什么过错,就是想要寻回自家亲人,即便是表妹藏起了人也不至于惹来杀身之祸。 “这叶公子近来好像有些故意针对表妹的意思。” 舒瑾玄不满的暗自嘀咕了句,想到在金湖楼遇到的那二人,便故意转移了话题:“成帏兄,你近来可是在审理什么案子被人给蒙骗了,今日我们在金湖楼遇到位年轻公子,还带着个稚气未干的小童,听他们议论你的口气倒像是对你极为不屑。” “哦?竟有此事?” 叶成帏心里一凛,但随即想到该是那张家兄弟。 “说起来我今日的确是遇上了桩怪事。” 叶成帏目光懒散的洒在二人身上:“前阵子那具无头男尸家的苦主今日在衙前击鼓鸣冤,我呀本以为这堂兄弟二人是铁了心要来为死者讨还公道,不曾想这对兄弟只字未提惩办凶徒之事,甚至是恳请去辨认死者的身份,而开口就是直接管本县要银子,要那韩家赔偿三百两银子作为死者遗孤的抚养费。” “真是人心凉薄。” 舒瑾玄连连摇头。 “的确是世所罕见。” 叶成帏冷笑道:“做侄子的凉薄倒也罢了,可亲生儿子总该顾及几分骨肉亲情。” “或许并非是亲生儿子也说不定。” 花如锦此刻脑海里再回想起先前那二人的对话,也觉着十分不对劲:“怕就怕他们本就只是为着银子而来。” 就是这吃相太难看了些。 即便只是做侄子的,也该想着先替叔父讨还公道让人入土为难,如此至少能够多博得几分同情,争取赔偿时也能捕获人心。 而叶成帏对此事早已有了决断,并不多做置评。 眼看着就要到得花家宅子门前,他忽的吟吟一笑,故作神秘的与花如锦说道:“本县为花家小姐接了桩诉讼的案子,想必明日就会有人登门。” “替我接了桩案子?” 花如锦难以置信的看向他。 他会有如此好心? 这家伙不是最烦教唆词讼嘛,怎么还自找罪受? “当然。” 叶成帏一脸苦笑。 嫌犯主动签字画押认了罪,即便是他怀疑有屈打成招的嫌疑,可堂堂一县知县总不能去求着凶犯翻案改口供。 “多谢。” 花如锦面色僵硬的笑了笑。 暂时也不清楚他是真的热心肠还是.别有用心。 “举手之劳,花小姐.不必客气。” 叶成帏向着二人拱手作别:“告辞。” 随后跃上青骢大马,带着汀安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本章完) ------------ 第062章:再入地道 回到宅中,看着一脸淡定的舒瑾玄,再回想着巷子里的情形,花如锦忍不住关切的问道:“表哥没事吧?” “我没事。” 儒雅表哥大大咧咧的摆手:“你表哥我身子骨硬得很,扛揍。” 话落,却不动声色的扭了扭酸软的胳膊。 “刚才多亏了瑾玄。” 蔡白薇心有余悸的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眼天色, 已然不早,正想留表侄入内歇息,花如锦却先开了口:“既然表哥没事,那我就放心了,表哥早些回去吧,省得老祖母挂念。” 横竖那些人是冲着自己来的, 而且现在已经接近内城了, 没人会为难他。 舒瑾玄听着眸色微微一顿。 眼下小舅父不在,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情, 他实在有些不放心就此离去。 可看着表妹决绝的眼神,他也只好强颜欢笑的点头:“行,表妹快扶舅母回去歇着吧。” “好。” 花如锦浅笑着看向忐忑不安的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幼恩,沐阳,你们和阿娘先回屋,我送送表哥。” “阿姐,那你早些回来。” 花幼恩瘪着肉嘟嘟的小嘴,对阿姐如今的冷淡有些不高兴。 虽然她打心底里更喜欢县衙的那个姐夫,可在整个花家表哥却是对她们最好的,她不想表哥伤心难过。 如果有得选,两个姐夫她都想要。 “走吧。” 蔡白薇抱着花沐阳,推着花幼恩先进了客堂。 堂屋的油灯渐渐亮堂起来,透过院子里折射出的微光,舒瑾玄静静看着花如锦那张恬淡冷静的小脸,有些自责的说道:“早知如此, 当初就不该租下这座宅子。” “不打紧。” 花如锦环顾了眼四周:“我觉得此处挺好。” 有的事情冥冥中自有天意, 该她碰上的总会碰上, 想躲也是躲不掉的。 而且, 既然选择了做讼师,这种事她早有心理准备。 两人沉默着往外走,到得马车跟前,舒瑾玄回望了眼院门的方向,柔声叮嘱道:“好了,你快些回去吧。” “嗯,表哥当心些。” 花如锦目送着他坐上马车,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这才转身回院子里关上了院门。 舒瑾玄忐忑不安的坐在马车里行了段距离,却又让马夫掉头折返了回来。 环顾着静悄悄的四周,忽然指向不远处悬着灯笼的一家客栈,吩咐道:“去客栈。” 县衙后堂中,叶成帏刚刚坐下身来,回想着城南胡同里的情形,默默整理着伏案上的书籍和卷宗,最后却有些不放心的抬头看向了书童。 静默几秒,他忽然沉声吩咐道:“汀安, 今夜城南发生了命案,近几日你让陆典史多派几名当值巡夜的过去。” 汀安犹疑着看向他:“公子可是担心花家小姐?” “多嘴。” 叶成帏没好气的瞪了眼书童:“还不快去。” 毕竟亲指了那妮子为韩家诉讼,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让她有何闪失。 汀安也没敢再问,拔腿就跑了出去。 花如锦回到堂中,见蔡白薇坐在茶几边领着两个小豆丁正双目无神的发着呆。 她上前抱起小沐阳,捏着他稚嫩的小脸蛋,轻声安抚道:“不用害怕,有阿姐在呢。” “阿姐,我不怕。” 花沐阳将小脑袋紧贴在她怀中。 一家人最艰难的时候都挺过来了,如今已没有什么比强迫阿姐去殉葬更为可怕了。 “如锦,刚才那些人果真不是你二伯母和孟家指使的?” 蔡白薇此时再回想着胡同里的情形和大家的对话,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 自己从未想过为难他们二房,可那对母女总是在挑唆是非,实在可恨。 “她们没这个胆子。” 花如锦搀扶着她往卧房行去。 看着蔡白薇满脸愠色,她轻笑着宽慰道:“阿娘放心,终有一日我会让她们也感受感受我们母女这几年所经受的苦楚。” 既然姓孟的阴婆子这么热衷于替人操持亲事,自然得赐给她那宝贝女儿一门好姻缘。 否则花家的贞节牌坊靠谁传承。 蔡白薇总觉得女儿近来怪怪的,不仅是嘴上功夫渐长,连手上也多了几分本事,这还是自己那个向来唯唯诺诺只会逆来顺受的可怜丫头吗? “如锦,为娘先前听你表哥说,有个老乞丐求着你拜他当师父,可有此事?” 蔡白薇一脸困惑的看着她。 “哦,是啊,这老.我师父说起来真是个奇人,本事了得,我也就受他点拨了几次,阿娘你看,我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花如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 “那有机会你得将老人家带到家里来让我和你阿父见见。” 蔡白薇认真的叮嘱道:“可不能慢待了人家。” “我知道啦。” 花如锦半推半就的催着她进屋:“阿娘快带着幼恩和沐阳歇息吧,明日还有客人要登门的。” “客人?” 蔡白薇一头雾水。 “明日阿娘就知道了。” 花如锦凤眸微眯着,嘴角勾出神秘的笑意。 “行吧,你也快些回屋歇着,看书别看太晚了。” 蔡白薇也没再追问,接过小沐阳坐到床榻上开始哄着小豆丁睡觉。 花幼恩却拉着花如锦不肯松手:“阿姐,阿姐,我陪你睡吧?” “今夜不行。” 花如锦眸光顿了顿:“明晚吧,阿姐先将屋子收拾收拾,安顿好小团团。” “那好吧。” 花幼恩悻悻的撇了撇嘴,心知阿娘不喜欢自己和小团团接触,立时打消了念头。 花如锦安抚完母女三人,这才出门关好房门,拿着肘子和烤鱼进入内院。 点了灯,看着趴在妆台上慵懒无比的小团团,花如锦随即打开一包烤鱼摊放到茶几上。 也不等招呼,小团团闻到鱼香味,就兴奋的立刻爬了上来,大口大口的吃起了鱼。 花如锦一边轻轻抚摸着柔顺的猫毛,一边抬眼看向假山背后安静无比的里间西厢房。 沉吟片刻后,这才拿起另外一包烤鱼和肘子,举着油灯缓缓走了过去。 可到得西厢房里,她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也不知那小丫头去了何处。 花如锦心里顿感不妙。 低眉看了看脚下的地板,她迟疑着放下手中的东西,立马去假山后面寻到了藏着的地道开关。 扭动机关后,重新回到西厢房里,地板上一个幽深的黑洞赫然映入眼帘。 她一手举着油灯,一手握紧匕首,压着沉重的步子一步一步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本章完) ------------ 第063章:蚍蜉撼大树 洞口越来越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景致,想到下面藏着的那两条巨蟒,花如锦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也才刚到岩洞的口子上,便看见黑白两头巨蟒正将一道黑影撕成两半吞入口中,看得她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她顺眼瞧去,依稀能看见昏暗的光线中, 几柄寒光森森的铁剑横七竖八的散在地底各处,还有几只靴子东倒西歪的躺在铁剑旁。 两头巨蟒发现洞口的身影,先是警惕着扬起脑袋,可随后却姿态慵懒的将身子瘫软匍匐了下去。 花如锦暗自舒了口气,目光灼灼的四处打量,忽听一阵抽泣声从地底传来。 她将油灯放在洞口, 径直跃了下去,拐过一道岩壁,便看见程霓霓趴在之前的石台上正在小声啼哭。 而多日不见的老乞丐也出现在了她身边,拿着个鸡腿啃得不亦乐乎,似乎对眼前发生的一切都显得无动于衷,神态是那样的淡然。 “霓霓的阿爹就是前几年在江陵城失踪的那位富商对吧?” 花如锦收起匕首,走上前去,气势逼人的看向老乞丐。 “你都猜到啦?” 老乞丐放下鸡腿,会心一笑。 “废话。” 花如锦没好气的瞥了眼他:“我险些丢了半条命,能不知道嘛。” “看来这些人果真是不想放过她们母女。” 老乞丐哀哀的叹了口气,忽然俏皮的看向她:“丫头,你要肯叫我一声师父,我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告诉你。” “我” 花如锦突然想到了自己哄骗蔡白薇的那些话。 眼下儒雅表哥和蔡白薇都开始质疑自己,恐怕还真得叫这老叫花子一声“师父”了。 “你为何非要我叫你师父?” 花如锦不解的看向他。 “因为.你配得上。” 老乞丐泯然一笑。 “切,一个叫花子还挑三拣四的。” 想到他在大街上坑蒙拐骗,花如锦心里就甚为不满:“我可没有银子。” “我不图银子。” 老乞丐纵身一跃,直接跃到了几米高的岩石顶上。 花如锦看得一惊:瞧他这身手怕是不在叶成帏之下。 他既然如此有能耐,为何要装成个疯疯癫癫的老乞丐缠着自己拜他为师? 莫不是像武侠里的桥段, 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想让自己承袭了他的衣钵好去替他清理门户之类的? 满脸问号的抬眼盯着老乞丐, 花如锦冷声说道:“我也不会替你去杀人。” “我一个老叫花子平白无故的要你杀人做什么。” 老乞丐低眉浅浅一笑:“如今他们都追到了这地道里来,霓霓这丫头已无处可藏, 乖徒儿,为师想让你带她去县衙寻那新科状元郎。” 听到乖徒儿几字,花如锦眉间一凛:“我还没答应拜你为师。” “早晚的事。” 老乞丐笑着抬起头,仰天轻叹了声:“拜老叫花子我当师父,你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吃亏。” “你先说说吧,霓霓和她娘亲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目色凝重的打量了眼小丫头:“官府为何非要对她们母女赶尽杀绝?” “这还得从三年前说起。” 老乞丐缓缓坐到岩石上,开始娓娓细说道: “三年前霓霓她阿父无端消失在了江陵城,这母女二人到江陵城来寻人,四处打探无果后只得到县衙报了案,当时正遇上三年一度的京察,两地官衙都想早些息事宁人,随便敷衍了一番就准备了事,可程家的老夫人念子心切,担心大儿子是出了事,便带着年幼的小儿子跑到江安县县衙求当地的知县做主, 只是那知县忙着准备接待京差的事宜,哪有心思管这事, 就让人斥退了程家老夫人母子, 这过程中发生了些不愉快, 江安县知县担心老夫人再去县衙闹事, 就让差役们打了老夫人一顿板子,这人还没出县衙就死了。” 听到这里,程霓霓早已泣不成声:“我和阿娘从江陵城赶回去时,小叔也是奄奄一息,我阿娘气不过便寻了县里的讼师准备向京差状告江安县知县,可那讼师骗了我们家所有银子却和县衙串通一气,说我祖母是自己暴病身亡,小叔也是因为扰乱公堂被打的板子,我和阿娘不仅没见到京差的面,连小叔也因为护我们回江陵城被江安县那群衙役给害死了。” 花如锦气得咬牙切齿的直骂狗官,缓缓走到程霓霓身前,好生安抚道:“你应该早些将这些事情告诉我的。” “我不想连累姐姐。” 程霓霓抱着她不停哽咽:“我只想在这里面等我阿爹回来。” “你阿爹” 花如锦目光呆滞的挑了挑眉。 霓霓父亲都失踪三年了,如果真是活着,怎会眼睁睁看着一家老小这般被人欺凌。 不至于人人都如张家兄弟那般凉薄。 只怕早已遭遇了不测。 她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黄梨岗上那具无头男尸。 做儿媳的尚能为婆婆和小叔子讨还公道拼死一搏,亲儿子亲子侄又怎会只惦记着赔偿银子,置凶徒和亡人遗骨于不顾? 这实在让人想不通。 可如果黄梨岗上那具尸体是霓霓父亲的,那张沅的尸体又去了何处? 这两桩案子可否有关联? 她虽然不愿将两桩案子联系到一块,但这些事情当中透着的古怪总让她感到不安。 再想着黄梨岗上那具无头男尸,她依稀记得前些日子汀安来家里送银子时说过,叶成帏并不认同县衙其余官员的说法,觉得是典史府将人屈打成招了,而并非是韩春请了高人指点。 如此看来,他给自己接的诉讼只怕正是为那韩春做无罪辩护。 “真是个机灵鬼。” 花如锦暗暗苦叹道。 这家伙不想就此结案,可又害怕背上袒护偏私凶犯的骂名,竟让自己来出这个头。 等等。 张沅如果并非韩春所杀,会不会是他这侄子杀的,之后故意栽赃陷害给韩春,如今又正好反过头来向人勒索银子? 这可真是件棘手的案子。 冥思苦想一番之后,花如锦缓缓抬头看了眼岩石顶上的老乞丐,又瞥了眼怀中的小丫头,郑重其事的说道:“霓霓,明日你随我去县衙,事到如今你不能再畏首畏尾,我们力量虽小,可蚍蜉也能撼大树,只要肯全力一搏,就算不能力挽狂澜,也要让这死气沉沉的荆州府颤上一颤。” (本章完) ------------ 第064章:最坏的打算 程霓霓听得神情一震,终于停止了啼哭,抬起头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花如锦这才满脸欣慰的看向岩石上坐着的老乞丐,突然目色一沉:“您可以下来了?” “噢,也对。” 老乞丐身形轻巧的一跃,稳稳的站到了地面, 捋着下巴不停打量二人。 “明日我会去县衙,到时你护着霓霓紧随其后,让霓霓学着张家兄弟直击路鼓,知县大人必会重新受理此案。” 花如锦从容的叮嘱道。 老乞丐却有些担心的问道:“你对状元郎如此有信心?” “前辈方才不也说了要让我带霓霓去县衙?” 花如锦挑眉苦笑:“难道前辈对他没信心?” “我瞧着你这前未婚夫婿不是个甘与人同流合污之徒。” 老乞丐阴阴一笑,眉间顿时舒展开来:“就凭他处理窦家这桩事情的态度我便笃定他是个能成大事的。” “你这马屁拍的倒是不错。” 花如锦拧眉:“不过我怕是不会替前辈转达给他。” 只是老乞丐整日里神出鬼没的,却对整个江陵城发生的事情了如指掌, 还真是不敢再小觑他。 得稍稍提防着他些才是。 与他贫了句嘴,花如锦面色又转为严肃的道:“知县大人近来也在研究霓霓家这桩案子, 我相信只要霓霓肯露面,他会接这桩案子。” 而且自己也正好借着黄梨岗的无头男尸案与他做个交易。 明日她要用霓霓来诈一诈张家兄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老乞丐见她胸有成竹的气势,当即也没了顾虑,果决的点头应道:“丫头,你放心去做吧,若真到了危急关头,为师会助你一臂之力。” “嗯?” 花如锦迟疑着点了点头:“我信前辈。” 她倒不奢望这老乞丐真能帮到自己什么。 之所以愿意帮助霓霓这丫头,一来是她们母女的遭遇的确可怜; 再则,自己想要进入讼师领域,这次的确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拉着程霓霓爬回洞口,提回油灯,回眸看了眼匍匐在地的巨蟒,花如锦又对老乞丐叮嘱道:“这两个大宝贝,前辈就不要让它们明日再送猎物上去了。” 免得哪天让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撞见要吓个半死。 “好。” 老乞丐轻应了声,也沉声叮嘱道:“今夜你们安心入睡,我会在下面替你们守着。” “嗯。” 花如锦低头瞥了眼程霓霓, 拿着帕子替她拂去眼角的泪迹, 带着她转身朝着上面行去。 回到西厢房里,关上地道, 看着情绪仍是低落的小丫头,花如锦只得温声安抚道:“你不用怕,有我在,你便在。” 只是话音落下,总觉得这台词听上去好像十分耳熟。 程霓霓此时幼小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唯一的娘亲离她而去,阿父又不知所踪,虽然对跟前这位姐姐还不是很了解,可自打认识她以来,她不仅好心收留自己,还和狗皮爷爷一样在想办法替自己讨还公道。 她心里满是感动。 伸出稚嫩的小手轻搂住花如锦纤细的腰身,程霓霓由衷的感激道:“姐姐,谢谢你。” “快睡吧。” 花如锦摸了摸她枯燥凌乱的发丝。 虽然不希望把结果往最坏处去想,可还是想让这小丫头做好最坏的打算。 “霓霓,要是你阿父.” “姐姐,我阿父定会回来寻我和阿娘的。” 程霓霓咬着牙关重重打断了她的话。 狗皮爷爷也曾在地道里向阿娘提及过阿父有可能遭遇了不测,但她却不相信阿父会狠心的抛下自己。 面对小丫头的执着,花如锦并未再回话,安抚着她躺下后,径直回了西厢房。 昏暗的油灯下, 她倚靠在床头上心不在焉的握着厚厚一本《斗讼律》,脑海里不断回想着这两桩案子当中的一些细节。 从叶成帏给的案卷记录来看,当年程父是为了星夜赶回去替霓霓这丫头过生辰之后才失踪的。 而卷宗对此人的风评记录也是个为人和善的,并无什么仇家。 再从霓霓一家人对她父亲失踪后的态度来看,程父也应该是位好父亲、好丈夫和好儿子。 否则,一家人不至于弄得家破人亡的去寻他。 既是如此,程父失踪三年至今了无音讯,怕是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是他有不得已藏起来的苦衷; 要么就是已经遇了害。 念及此处,她再次想到了那对张家兄弟。 这二人大张旗鼓的跑去县衙鸣冤,为何不先去确认张沅的尸体,而是直接管人索赔银子? 难道张修就如此笃定那具无头男尸就是他的叔父? 又或者说,他压根就清楚那具尸体并非张沅的? 花如锦冥思苦想了一番,脑海里渐渐有了结论,也渐渐有了攻破此案的方向。 只要明日试上一试,一切的疑团都能拨云见日。 城北孟家米行 想着今日全城人都到米行哄抢米粮的情形,又得知是堂妹那贱蹄子故意引到知府大人来对外祖父一家赶尽杀绝,花时语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堂屋里脸色阴晴不定的一家人,花时语沉默许久后,忽然青筋暴露,暴跳起身:“堂妹这贱蹄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阿娘,我这就去找人捅死她。” 闻听此话,孟羽棠勃然大怒,猛的一巴掌直接甩在了她脸上:“你个蠢货,你是嫌命长啦,也不动动你的猪脑子,咱们找人直接杀了她,官府追究起来你去抵命啊,为这么条贱命搭上自己的小命,咱们家可做不出来这样的蠢事。” “你做的蠢事还少啊。” 孟言礼愤懑的瞪了眼她,不停撇嘴:又是给人家送银子,又是断女婿的前程。 “今日不过半日光景,米行辛苦囤积多日的折价米粮都被哄抢一空,倘若再不能让知府大人收回成命,咱们家真是要倾家荡产了。” 孟言礼哀哀的叹了口气,目色凝重的看向花君煦、孟羽棠夫妇二人:“你们六房这小丫头说来也怪,往日并不见她这般伶牙俐齿的,为何突然就有了这番能耐,竟能说动知府大人,我瞧着她这嘴皮子可不输江陵城那几张名嘴。” “的确是好生奇怪。” 孟羽棠暗戳戳的想了片刻,忽然灵机一动:“只怕是窦家那短命姑爷在作祟,前些日子我就听说姑爷的遗书并非是让如锦那死丫头殉葬,而是退亲,可见这位三公子对那死丫头是存了些怜悯心思,说不定就是他鬼魂附体在帮着那贱丫头。” 花君煦听得眉间一凛:“倘若真是这样,你就更不好去招惹这丫头了。” “怕什么。” 孟羽棠阴恻恻的冷笑:“这阳间的小鬼不好对付,那阴间的邪祟难道还不能拿捏?” 目光幽深的扫了眼众人,她信誓旦旦道:“父亲放心,明日一大早我就去白头山上的玉春观请里面的道长来为那丫头驱驱邪。” “事到如今,也只有出此下策冒险一试了。” 孟言礼沉吟片刻,并没反对女儿的建议,而是附和着认可了下来。 (本章完) ------------ 第065章:八字诉状 一大早,花如锦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她连忙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整理好妆容后,出门就见外院的石桌跟前坐了一群人,蔡白薇端着茶水正在招呼大家。 花如锦在人群中率先发现了儒雅表哥和县衙典史陆修远的身影。 “表妹,你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舒瑾玄看到她从内院出来,一脸欣喜的连忙迎了过来。 “挺好的。” 花如锦随口答了声,不经意看见儒雅表哥顶着的一双乌黑熊猫眼,顿时皱起了眉头:“表哥这是怎么了?” 难道是被人给揍了? “没事。” 想到在对面客栈一整夜盯着这边院子眼皮都没敢眨一下,儒雅表哥难为情的笑了笑,随后故作轻松的回道:“想来是昨日在金湖楼多喝了几杯黄酒,睡意阑珊,睡得不太安稳。” “原来如此。” 花如锦猜到他是在撒谎,但并未拆穿他。 这喝了酒的人睡意应该更沉才是,怎么反倒辗转反侧了。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陆修远也带着韩秋、韩冬兄弟走了过来。 向着花如锦拱手作了作礼,也不提知县大人让韩家兄弟登门求助的事,脸不红心不跳的哄骗道:“本官带着差役们在城南搜寻刺客踪迹,撞见了韩春的两个弟弟,他们说想来寻花小姐为其兄长鸣冤,本官就顺道跟来了,正好引着几位一道前往县衙。” 花如锦凤眸半眯着轻瞥了眼陆修远身后二人,自是清楚他们正是为了叶成帏昨日所提到的那桩诉讼案子而来,却故作不知情的问道:“那就请二位说说吧,看看我能帮到你们什么?” 韩秋、韩冬面面相觑了一眼,没敢开口,心里都充满了顾虑。 虽然昨日听知县大人提及过面前这女子与知府大人争锋的事,可江陵城里从未出过有女子上公堂替人辩护的先例,即便是大名鼎鼎的贺诗音也不过是代人写几纸诉状,而且要价还不便宜。 他们心底俨然没个底。 陆修远见状,没好气的赶忙催促道:“快与花小姐好生说道说道,如果连她都不能帮到你们兄长,难道你们还指着江陵城那几位替你们做主?” 这话众人皆是心知肚明。 不管是四大名嘴还是贺诗音,那都是专替有钱人打官司的,动不动就是上千两银子的润笔费。 而且,眼下这桩案子早已不是凭着一纸诉状和几句巧舌如簧的辩词就能够扭转乾坤说服知县和州府翻案。 必须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否则只会让整个案子沦为一桩悬案。 陆修远嘴上虽然没有明说,可心底里也清楚叶知县之所以选择花家小姐的缘由: 一来是看重她这几次事件中凸显出来的能力; 再则,怕是也存了些私心。 毕竟花家小姐从窦家出来,年纪轻轻就成了小寡妇,日子并不容易。 让一个新人崭露头角,可比那些昧着良心只为了银子的老油条在官府和案犯之间左右逢源要好上许多。 在陆修远的催促下,韩秋、韩冬终于开口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又讲述了一遍。 花如锦本就对这桩案子有了结论,韩家兄弟的话对她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 但听了他们的讲述之后倒是多了解了些细节,让她更加坚信张家兄弟有问题。 当即看向陆修远和韩家兄弟,她语气笃定的说道:“我相信韩春并未杀人,而且也没受过什么高人指点。” 陆修远虽然早已意识到是自己将人屈打成招,可心头还是充满了困惑:“花小姐如何断定韩春并非杀人凶手?” “第一,他如果杀了人,既然已经选择将尸体运往窦家,为何要藏起张沅的头颅?” 花如锦细说道:“第二,他都已经认了罪为何不肯说出藏匿头颅的地方,如果真是有高人指点,他该咬紧牙关拒不承认才是,横竖官府寻不到全尸也不能拿他怎样,他何必给官府一个定罪的口实。” 这也是这个年代侦办命案的一个短板,不能通过DNA和指纹等线索确认死者身份,唯有寻到完整的尸体和凶犯作案的全部证据才能将人定罪。 陆修远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那日将韩春一顿严刑逼供后他才肯招供杀了人,可后来将他打得奄奄一息他也说不出人头究竟在何处。 可见这人的确不知道张沅头颅的下落。 “依花小姐所言,接下来该当如何?” 陆修远谨慎着问道。 花如锦拧眉想了想:“递诉状,去县衙,传张家兄弟。” “好呢。” 陆修远笑眯眯的立刻将差役们备好的笔墨纸砚递了上来:“本官亲自为花小姐研墨。” 看着他铺开的状纸,花如锦眸色微微顿住: 这位典史大人倒是准备得很周全。 而且,面前的状纸可不是她那日在面馆里用白纸随意书写的诉状,状纸上布满了整齐的格眼,有着固定的格式。 一些诸如状告人姓名、年龄等常用的文字已事先印刷在状式中,自己只用按着格式填写即可。 她看向中间陈述诉状缘由一栏,犹疑着正要落笔,韩秋却在一旁担心的连忙问道:“早已闻听花小姐大名,只是不知花小姐替人诉讼如何收取银子?” 兄弟二人虽是盼着能够将兄长救出牢狱,可她若与江陵城那些声名在外的讼师一般黑心,只怕凭着家中那点薄产就算是卖儿卖女也难以支付这笔费用。 瞧着兄弟二人一脸难为情,花如锦吟吟一笑:“一字五两银。” “花小姐这个价钱倒的确公道。” 兄弟二人狐疑着点了点头。 要说这个价格,在讼师场上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就是人家凭着短短数字就能让一桩案子起死回生,且不说这位花家小姐的本事他们还没个底,她要是来个长篇大论写出一纸诉状还是要叫人倾家荡产。 正当韩秋犹豫不决之时,韩冬忽的咬牙说道:“花小姐,你放心写这纸诉状,只要能将我大哥救出来,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会付上这笔银子。” 韩秋本想阻拦,却被韩冬立马堵了回去。 看着兄弟二人扭扭捏捏的动作,花如锦凝神细想片刻,突然神思敏捷的在状纸上开始奋笔疾书。 可每落下一个字,韩家兄弟的心都跟着她运转的笔锋此起彼伏,犹如惊涛拍岸一般不断的遭受着重物撞击。 只是仅眨眼间的功夫,花如锦就已放下手中毛笔,将诉状推到了陆修远跟前。 望着简短的一纸诉状,韩家兄弟皆是一脸讶异:“就八个字?” “就八个字。”花如锦气定神闲的点了点头。 (本章完) ------------ 第066章:草民抗议 舒瑾玄目不转睛的盯着八字诉状,一脸欣慰的笑道:“就凭这八个字,别说是知县大人,即便是知府甚至是省府衙门那都得重审此案。” “断案如神,实据为凭。” 陆修远看着也是连连赞叹不止:“妙啊,妙啊。” 前四字先是将主审官员夸赞一番,而后四字却大有警示的意思,看得他小脸一阵发红。 自己出任江陵城典史三年以来,虽说不敢以断案如神自居,可也是尽心竭力的当差,如今连死者头颅都未寻到就将嫌犯屈打成招,实在是汗颜。 自知犯了过失,他立即命县衙书吏上前加盖了戳记,收好诉状,连忙朝着差役们唤道:“请花小姐上轿。” “上轿?” 听到这两个字,花如锦头皮就是一阵发麻,不由得就联想到了窦家。 更没想到陆修远弄得如此隆重,竟是备了官府的轿子前来。 一时间,倒让她有些不知所措了。 而韩家兄弟看着典史大人这般兴奋,渐渐意识到这桩案子怕是真有了转圜的余地。 韩冬毫不犹豫的将提前备好的五十两银子交到了正一脸懵逼的蔡白薇手上:“婶子,这是答应给花小姐的银子,一共五十两,您先收好,若真是救出了我家兄长,来日必会重谢。” 蔡白薇此时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本以为女儿说的客人果真是来家里做客的,不曾想竟是来求着女儿上公堂的苦主。 她一脸讪讪的看向女儿,俨然不知如何应对。 花如锦上前将银子塞回韩冬手中,笑着应道:“倒不必急着银子的事,眼下救出你兄长才是头等大事。” 又低头瞥了眼两个小豆丁,她弯下身来揉着他们的小脸蛋,轻声叮嘱道:“在家陪着阿娘等我回来。” 花沐阳担心阿姐会再出事,依依不舍的抱着她不肯松开。 儒雅表哥见状,连忙凑了过来,温声安抚道:“沐阳,你阿姐今日是替别人鸣冤诉苦的,不会有事。” 随后又看向忐忑不安的蔡白薇,笑着说道:“小舅母,待会小侄领着你和幼恩、沐阳一道去县衙。” 今日是表妹第一次上公堂,不仅对于她,对于整个江陵城都是件极为震撼之事。 第一次有女子上公堂替人辩护,只怕得引来万众瞩目。 想着前些日子对表妹的承诺,他要亲自过去为表妹打气助威。 听了舒瑾玄的话,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终于舒了口气,目送着花如锦坐入官府的轿子,这才关好院门随着舒瑾玄坐上马车一道往县衙行去。 而地道中,老乞丐也领着程霓霓乔装打扮一番后悄无声息的混进了前往县衙看热闹的人群里。 日头渐渐升起,江陵城的县衙内,县官和小吏们未至,衙外却早已围满了看热闹的人群。 得知今日有女讼师前来为罪徒诉讼,大家除了感到新奇之余也开始不约而同的凑在一堆小声议论了起来: “听说今日为那韩家大郎诉讼的正是昨日在州府衙门与知府大人顶撞的花家小姐,此人一个弱女子倒是有几分本事,只言片语就令知府大人改了政令。” “不过就是个寡妇罢了,怕是救父心切急中生智,误打误撞戳中了知府大人的心坎,算不得什么真本事,今日这桩案子可是棘手得很,哪是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够经手得来的,简直就是自取其辱。” “怕是那韩家兄弟脑子里进了水,江陵城里赫赫有名的讼师不在少数,史公子、颜公子更是去过省城布政衙门的,这种大案也只有他们方能扭转乾坤。” 随着一道清冷的身影渐渐步入公堂,周围的窃窃议论声骤然停歇了下去,都回神静静的凝视着公堂之上。 叶成帏身着一身大红色官袍,稳稳端坐于公堂之上,气定神闲的优雅姿态顿时惹来一群女子的瞩目: “叶公子真是人中龙凤,不仅仪表堂堂,更是才华横溢,刚来县里月余就已查清许多悬案,实在是了不得。” “听说还未娶亲,姐姐可得抓紧了。” “切,你就别想了,据说叶家和咱们县里那位鼎鼎大名的诗音小姐颇有渊源,近来县里都在传,说是叶家老夫人准备让诗音小姐做儿媳呢。” 听到这话,女子们皆是一脸黯然。 县丞唐浩然看了眼衙外乌压压的人群,又悄无声息的扭头瞥了眼神色肃然的叶成帏,随即高喊道:“带人犯韩春及辩护讼师上堂。” 在大堂里等了许久的张修,本以为今日是来县衙领银子的,听着周围的议论,开始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他眼神飘忽不定的打量四方,随后略显慌乱的看向一脸严肃的叶成帏,急声问道:“大人,韩家赔偿的银子可否筹措妥当?” “不急。” 叶成帏唇角微勾,露出漫不经心的冷笑。 星眸微微闪烁间,正紧盯着走进公堂的花如锦和韩家兄弟。 “大人,吾兄冤枉,恳请大人为吾兄长做主。” 韩冬瞥了眼身侧匍匐在地,被打得面目全非的韩春,顿时心痛不已,手里高举着诉状的同时,眼里的热泪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一派胡言,你兄长自己对杀人事实供认不讳,何来的冤枉一说?” 唐浩然恶狠狠的瞪了眼韩冬,再看向堂下岿然屹立的花如锦时,心里经不住犯起了嘀咕。 方才得知韩家请了讼师前来,没曾想竟是花家的小寡妇。 也不知知县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明明一起简单的杀人案,非要如此折腾,如今还让一个女子,又是个寡妇上公堂来,简直就是玷污公堂的神圣威严。 他不好明着责问知县大人,而是带着些严肃的语气凑到叶成帏耳边小声询问道:“大人,莫非韩家请的讼师就是这位花家小姐?” 叶成帏对县丞这番饶有深意的提问置若罔闻,仅朝着主簿窦以恒招了招手,示意他接来状纸随意打量了眼。 看着状纸上赫然映着的八个大字,随即露出欣慰的笑意。 慢悠悠的看回花如锦和韩家兄弟,叶成帏语气淡淡道:“唐县丞所言不假,韩春的确是自行招认了杀害张沅的事实,花家小姐今日敢挺身而出踏上公堂,想必另有见解,不妨一说?” 未等花如锦开口,张修抬眼看了看身旁这张熟悉的面孔,顿时表现出一脸惊愕: 这不正是昨日那金湖楼遇到的那女子吗? 吓得他诚惶诚恐的连忙阻拦:“大人,草民抗议。” 随后,指了指花如锦,愤懑不已的说道:“哪有女子上公堂替人诉讼的。” (本章完) ------------ 第067章:公堂对质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拿起伏案上惊堂木定睛细看了眼,语声缓缓问道:“我朝律法可有规定,女子不能上公堂?” “这” 众人面面相觑着,皆是一脸哑然。 陆修远沉思片刻,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并无此律法条例,而且京中尚有先例可依,大业朝四大才女之首季云初就曾多次入过大理寺,还在三堂会审时替受冤者申诉,一举扭转乾坤替冤者洗清嫌疑,因此名扬四海,连陛下都曾褒奖过此女的胆识和才学。” “既然京中尚能包容万事万物,我江陵城乃天子治下为何不能海纳百川?” 叶成帏面向众人,沉声说道:“诉讼在理不在人,倘若花小姐能够替冤者洗清罪责,替受害者讨还公道,为众人解惑,更能为本县分忧,本县为何要拘小节而失大体?” 话落,便端视着花如锦,义正言辞道:“花小姐今日不必有所介怀,可放心直言。” “多谢知县大人。” 他这番魄力倒是让花如锦更加有了底气,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张修兄弟,冷冷的笑道: “张公子果真是觉得我一介女子不堪与你辩论还是害怕我戳穿了你的阴谋?” 张修一脸不屑,傲慢的撇了撇嘴:“我有什么阴谋,花小姐,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话落,便转向叶成帏,颇为气闷的说道:“恳请大人赐还叔父尸体归乡安葬,这韩家毫无悔过诚意,又拿不出银子,草民不要也罢,就请大人立即让凶手伏法,为叔父讨还公道。” 随后,暗暗的瞥了眼一旁的小童,那小童便痛声大哭起来:“阿父,你死的好惨啦,呜呜呜呜。” “张公子还真是好本事,你让这小童哭他便哭,想来你让他唤谁一声阿父他就得唤谁一声阿父吧?” 花如锦冷眼盯着兄弟二人,哪里看不出是在做戏。 张修立时勃然大怒:“花小姐此话何意,幼弟痛失至亲,难免伤心,他有何过错?” “为亲者伤心落泪乃人之常情,就怕二位的这番真情来得太迟了些。” 花如锦拧眉叹道:“听说二位昨日就来到了县衙击鼓鸣冤,为何昨日未曾想着认尸,反倒是今日韩家来了人才临时改意,要回令叔父的尸首?” 张修据理力争道:“我自然是想先筹措些回乡的盘缠,能够更好的安顿叔父的后事。” “令叔父失踪三年,连官府都不敢判定此案,你们从外乡赶来不过是道听途说,如何就直接认定那具尸体乃令叔父的?” 花如锦目如刀锋的直视向他:“除非你早就知道令叔父死在了三年前。” “胡说八道。” 张修现出一脸委屈,看向叶成帏:“大人,草民只以为叔父果真如韩春所言外出远游了,骤然闻听噩耗,哪会顾虑到那么多。” “这就更为离谱了。” 花如锦冷笑着摇头:“张公子与令弟既然觉得令叔父是外出云游了,闻听噩耗更应该先确认尸体才是常理,你又说没有顾虑到这么多,怎么会第一件事情就是想找人勒索银子呢?” “是呀,这的确有些不合常理。” 儒雅表哥也在外面大声附和道:“前些年我身边的一位老仆与人殴斗被杀害,我尚且伤心难过了一阵,将他先行安葬之后才替他家讨回公道索要了些赔偿,更何况这张家兄弟还是张沅的亲子侄,岂有如此替长者敬孝的。” 听到这话,堂外立时一片哗然: “是呀,都说逝者为尊,哪有不先让人入土为安而是直接管人要银子的,别说是亲侄子亲儿子,就算是旁人也没这么狠的心肠。” 张修顿时慌乱不已,连连恳求道:“知县大人,草民只想要回叔父的尸体,还请大人为草民和幼弟做主。” “还请张公子直面大家的疑惑,你如何确定这尸体就是你叔父的?” 花如锦慢调不吝的看向公堂之上,闻听着堂外渐渐响起的击鼓声,继续质问:“没有头颅的尸体又如何就能认定是那张沅的?我想这也是知县大人不敢结案的重要缘由吧?” 叶成帏思忖着点了点头:“不错,仅凭一具无头尸体的确很难断定此人就是张沅的尸体。” “可如果那具尸体不是张沅的又会是何人的?” 县丞唐浩然也紧锁起了眉头。 忽听外面鼓声大噪,他惊疑着抬起头连忙问道:“何人在外击鼓鸣冤?” 外堂衙役高声回道:“启禀大人,是一名乞丐领着名幼女前来县衙寻父。” 闻听这话,公堂内外再次喧哗起来:“今日的县衙倒是奇了怪了,一个看着自家老父停尸衙中不去相认,一个却是专程跑到县衙寻父。” 叶成帏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随即恢复如常,继续紧盯着花如锦,冷幽幽的笑道:“花小姐倒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彼此,彼此。” 花如锦也回以一抹温笑,凝听着周围的聒噪声,立即提高了音量:“那么请问诸位大人,行凶者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想着将死者的头颅割下来?” 从犯罪心理学上来讲,凶手这样做必然有着不寻常的目的。 陆修远想了想:“怕是想要掩人耳目,混淆视听。” “不错。” 花如锦乐滋滋的答道,对这位典史大人的突然开窍深感欣慰: “毁人尸体、割人头颅要么是为了掩人耳目,要么就是为了毁尸灭迹又或者与之有着深仇大恨,很显然,后面两者皆不是,韩家与张沅关系并不差,可若是为了毁尸灭迹也不会只割下头颅留下其余尸身,所以就只剩下掩人耳目这一种可能, 韩春既然承认杀人,他自然不会有这一层动机,他总不至于告知官府自己杀了人却又愚蠢的故意卖关子让官府去猜测他所杀之人究竟是不是张沅吧。” 顿了顿,她巡视听得正入神的众人再接着言道:“而能有此动机的必是希望大家都觉得这死者就是张沅,那么又是谁会用这种金蝉脱壳的法子蒙骗大家,又从中获得的益处最多呢?” 叶成帏闭了闭眼:“如此看来,我想只有张沅自己。” “不错。” 花如锦目光缓缓落向正惶恐不安的张修:“方才我说你早已得知你叔父死在了三年前,那实在是冤枉了你,如果是你杀害了你叔父,你大可直接栽赃给韩春,又何必割人头颅多此一举,所以也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你早就知道县衙那具尸体并非你叔父的。” “花小姐,你休要巧舌如簧,只逞口舌之快。” 张修怒不可遏的斥道:“我叔父凭空消失在了茂远村,你不替我叔父鸣冤昭雪,却为了挣那黑心银子反诬我叔父,那尸体不是我叔父的还能是何人?” “是呀。” 韩冬也露出一脸不解:“花小姐,当日我们去张沅家中,床上躺着的的确是他,衣物也是张沅前日里所穿戴的,只是被人割去了头颅。” “这正是他用来掩人耳目的高明所在。” 花如锦怒瞪着张修,想到在地道里见着程霓霓母女那凄惨的景象,心中的愤怒犹如火山喷发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本章完) ------------ 第068章:我怕疼 “也在三年前,江陵城还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失踪案。” 花如锦莲步微挪,漫不经心的环顾着众人,冷笑着摇了摇头: “只是三年前这江陵城实在太过热闹,京察下巡,窦家三公子暴病身亡,又有不少女子失踪,大家关注的重心压根不在张沅和程姓富商身上,可我在研究这两起案件时,却发现张沅和那位程员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失踪的,而且程员外返回江安县恰巧就要路过茂远村。” “花小姐如此说我倒的确是有些记忆。” 韩冬连忙答道:“多年前确实是有位江安县的富商往返两县途中时常在茂远村落脚,可后来不知为何就没了消息。” “那又如何,此人失踪与我叔父有何关系?” 张修不满的瘪了瘪嘴:“难不成那具尸体不是我叔父还会是程姓富商的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 花如锦笑道:“一个腰缠万贯的富商谁见着不眼红,杀人劫财再来个金蝉脱壳也并非难事。” 话落,立即转向叶成帏:“恳请知县大人带程员外家小入堂。” 叶成帏随即招了招手,不多时老乞丐便领着程霓霓压着沉重的步子来到堂上。 张修看得心里一惊,当即勃然大怒道:“花小姐,你这是何意,你阻挠我为叔父讨回公道也就罢了,难道连我叔父的遗体都要抢了去?” 花如锦摇头轻叹:“我还是那个问题,你如何认定那具尸体就是你叔父的?” 张修再次傲慢的瘪嘴:“那你又如何认定这尸体是程姓富商的?” “我自然有法子。” 花如锦心里一阵暗笑:这不妥妥的给自己机会嘛。 “想必大家对滴血认亲的法子并不陌生,究竟这具尸骨是何人的一试便知。” 花如锦冷眼瞧着张修,从这一番试探下来,她早已笃定此人心中有鬼,只怕和自己推断的八九不离十。 虽说滴血认亲这种东西在她那个年代早已证实并无科学依据,不过在当下却跟验DNA一个道理。 如今赌的不过就是一个心理防线。 她顺势拉紧一脸茫然的程霓霓,气定神闲的对众人说道: “都说血浓于水,尸体虽已腐烂,可若真是有着血缘关系,即便是只剩下冢中枯骨也能与自家血脉相融,今日想要辩出这具尸体是谁并不难,只需取死者遗骨滴入亲者鲜血,倘若是至亲鲜血必会融入骨中,反之则只会凝于表面。”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叶成帏连忙吩咐差役:“取遗骨来。” 虽说对滴血认亲这说法并不陌生,可滴骨认亲倒是闻所未闻。 也不知这妮子整日里在何处学来的这么些偏门左道的东西。 而程霓霓此时却无比的忐忑不安起来,抬眼凝视着花如锦,心中充满了惧怕。 “别怕。” 花如锦轻轻拍了拍她后背。 毕竟,有的事情早晚要学会去面对。 与其让这丫头怀着一丝幻想苦等,倒不如让她早些接受现实。 待得差役们取来一块尸骨和刀具,花如锦定睛细看了眼,只见尸骨上处处布满腐烂的微孔。 “既然张公子认定这具尸骸乃令叔父的,那就请张公子和令弟先来吧?” 花如锦毫不犹豫的拿起小刀示意道。 那气定神闲的姿态吓得张修心里直犯嘀咕,只得故作镇定的摇了摇头。 他身边的小童更是露出一脸惧色,紧紧贴在他肩上。 “那就只好让霓霓先试了。” 花如锦目光温和的转向程霓霓,心疼的宽慰道:“霓霓,你忍着点。” 老乞丐此时心里也大概有了数,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在小丫头耳边嘀咕道:“霓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虽然狗皮爷爷也不希望看到是那样的结果。” 程霓霓眼中泪水氤氲,强忍着悲伤划破手指将一滴血滴入尸骨中。 不多时,那滴鲜血就完全浸入了骨头里面。 所有人看得皆是瞠目结舌。 “张修,到你们兄弟二人了。” 叶成帏剑眉微蹙,厉声催促道。 他倒想看看这张家兄弟的鲜血是否也能完全融进尸骨当中。 可张修早已吓得双腿发软,匍匐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回道:“大人,我招,我都招,草民叔父的确尚在人世,而县衙这具无头尸体也的确如花小姐所说乃是那程员外的。” 程霓霓闻言,紧握着手中遗骨顿时泣不成声。 瞧着小丫头哭的梨花带雨,叶成帏杏眸闪烁间,愠色已布满了眼眶周围,重重一记惊堂木敲在了伏案上:“这小童又是谁?” “是、是草民花五百文钱雇的路边的小乞丐。” 张修支支吾吾的回道:“当年程员外路过茂远村时天降大雨,夜路难行,他只好借宿叔父家中,叔父见他随身携带了不少金银顿生歹意,将人杀害,后来为了掩人耳目,便割去程员外头颅逃回老宅, 叔父担心事有变故,事发多日后又让草民返回茂远村察看,哪知那具无头尸体竟被韩家兄弟藏了起来,韩家兄弟还谎称叔父外出云游,我们便就此将事情掩盖了下去,没曾想前些日子听闻那具无头男尸重现于世,叔父这几年将劫来的金银早已挥霍一空,就萌生了让草民前来敲诈韩家银子的想法。” “你叔父二人还真是贪得无厌,简直丧尽天良。” 县丞唐浩然一脸唏嘘的怒瞪着张修,这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想法太过肤浅了。 难怪知县大人始终不肯就此结案。 钦佩之余,他眼中却忽然露出了深深的担忧,余光偷偷的瞥向正伤心啼哭的程家小丫头。 而叶成帏此时内心却并无半点松懈的意思,先是目色凌厉的视向陆修远,沉声吩咐道:“立刻押解张修前往张家老宅捉拿人犯张沅,寻回死者遗骸,好生安葬。” 待得陆修远带人离去,他这才缓缓起身,走向花如锦和程霓霓,轻叹道:“程家母女的事情我略有耳闻,我会如实上奏州府,请温知府为她们一家讨回公道。” “多谢。” 也不知为何,花如锦如今对他的信任莫名的就增了许多。 这状元郎来江陵城没多少时日,却切切实实的替百姓办了不少事情,为程霓霓一家伸冤倒不担心他会推脱。 叶成帏虽不愿袖手旁观,可心中尚有许多顾虑:“程家老夫人和她那幼子已故去多年,花小姐若想为她一家讨还公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花如锦迟疑着点了点头:“只要霓霓所言非虚,即便程家老夫人已是冢中枯骨,总能寻出蛛丝马迹。” “好,我信你。” 叶成帏露出温润的笑意。 静静的凝视了眼她手中的刀具和程霓霓手中握着的遗骨,突然问道:“你方才这法子果真好使?” “不过是蒙骗人的。” 见他一脸好奇,花如锦也不敢隐瞒。 要是往后县衙仿效此例闹出了笑话或是乱子,他还不得追究到自己头上来。 拿着小刀想了想,见老乞丐一只大手正紧紧护在程霓霓手中遗骨上,她顺势一划,老乞丐指节处便有鲜血滴入骨中,顷刻间就彻底的融了进去。 “你看,也能融。”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示意道。 叶成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老乞丐却苦着一张脸,满是幽怨的盯着花如锦:“徒儿,你怎么划为师的手?” “噢,徒儿我怕疼。” 花如锦朝他淡然一笑。 随后目光严肃的转回叶成帏身上,恳求道:“还请知县大人准允霓霓前去为他父亲收敛遗骨。” 叶成帏看了眼老乞丐和程霓霓手上的血迹,连忙对窦以恒吩咐道:“带他们二人去包扎伤口,为程员外敛尸。” 可话音刚落,就听堂外传来一阵吵嚷声:“知府大人到。” (本章完) ------------ 第069章:息事宁人 得知温毓鸣前来,几人面色都是一紧。 叶成帏不动声色的先是看了眼一筹莫展的主簿窦以恒,冷声催促道:“快去。” 随后理了理官袍,一脸正肃的领着众人走到衙前,静候着温毓鸣朝着这边迎面而来。 温毓鸣一边进门一边让州府的差役驱散围观的人群,舒瑾玄瞧着有些不对劲,担心温知府寻表妹的晦气,便吩咐车夫先将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送回了马车,之后谨小慎微的跟了进来。 叶成帏也不知这温毓鸣为何突然来到县衙,领着属官们恭敬的拱手作了作礼:“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叶老弟不必拘礼。” 温毓鸣朝他吟吟一笑,露出一脸热忱。 之后看向花如锦时眼眸却渐转幽深:“听闻今日有人在县衙破了江陵城三年前的一桩悬案,本府甚为好奇,特来看看。”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两桩案子。” 叶成帏刻意提醒道。 “噢,对对对,叶知县所言有理。” 温毓鸣皮笑肉不笑的点头:“本府倒是忘了,那张沅前几日也是被定为遭人谋杀。”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下官所指并非张沅一案。”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看向他:“张沅谋财害命杀害程姓富商,不论中间曲折如何归根结底也只是一桩案子,这一切不过是他一手策划的,而下官所指的是江安县知县图宏渎职,欺上瞒下,为博政绩麻痹京察,与本县前任知县柳橙狼狈为奸,迫害程家老妇幼子。” 随后,从伏案上取来一卷连夜整理的一些线索递到温毓鸣手中:“昨夜有刺客潜入城南欲行不轨,这是陆典史从几名刺客身上寻获的讯息,四人中有一人乃本县以前的捕快,而另一人则是江安县衙役。” “即便是有县衙差役犯事,又怎能牵涉到两位知县。” 温毓鸣僵笑道:“本府当年倒也听闻过程姓富商失踪之事,不管是柳橙还是图宏皆有差人搜寻过此人下落,可谁能料到是遭人谋害了,至于那程家的老妇幼子,老的暴病身亡小的扰乱公堂被打了顿板子又痛失至亲伤心过度离世,虽说是叫人痛心,可也怪不得图知县。” 话落,别有深意的打量了眼花如锦,温毓鸣又继续道:“叶老弟,你初到江陵城想要有所建树本府自是能够理解,可也不能因小失大,毕竟都是同僚,你切莫因偏听一面之辞伤了同袍情谊。” 随后,环视着堂中众人,温吞吞的笑道:“既然这张沅的案子已经了结,凶犯已经查出,花小姐为韩家兄弟洗刷了冤屈,又为程家母女寻到了失踪的程员外遗骨,也算是可以让死者安息了,就此结案吧。” 低眉瞥了眼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的韩春,又勃然大怒的开始怒斥唐浩然和堂中的差役们:“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整日里就会将人屈打成招,若不是花家小姐挺身而出,又得叫你们错冤了好人。” “是,知府大人教训的是。” 唐浩然一脸惶恐,连忙卑躬屈膝的请罪。 可明眼人谁看不出,他这是故意转移话题。 县里的刑狱之事并非县丞掌管,即便责备也该是指责典史府那帮人。 “还不快差人将韩春送回家中,叫官衙医署的医馆多赐些上好的金疮药。” 温毓鸣不耐烦的催促了句,便转为笑眯眯的看向叶成帏,语气立马和缓下来:“叶老弟再立大功,本府啊必会如实上奏朝廷,为你请功。” 话音刚落,又立刻扭头对花如锦补说道:“还有花小姐,此次救人于水火也是功德无量,本府深感欣慰,必会亲自嘉奖。” 说完便向众人拱手作别,准备溜之大吉。 “知府大人且留步。” 叶成帏语气冰冷的将人叫住:“方才知府大人有句话说得好,偏听则暗,兼听则明,身在官场更该知晓其中道理,否则只会因小失大,程家母子当年之死众说纷纭,知府大人身为荆州府六县两散州的主掌官,肩负着百万黎民生死,岂能只偏听江安县知县一面之词?” “叶知县言重了吧。” 温毓鸣眉峰轻闪着冷嗤道:“本府执掌荆州府十余年,对图宏这人还算了解,他可不像你所说是个欺上瞒下残害无辜的奸吝之徒。” 唐浩然瞧着势头有些不对劲,连忙差人将韩家兄弟三人送了出去,随后笑眯眯的盯向叶成帏,极力劝道:“是呀,知县大人,同僚一场,何必因几句市井传言再节外生枝伤了同僚间的和气。” “所谓同僚,志同者为僚,志异者为敌,既食君禄,自该为陛下分忧,为百姓谋福,倘若连为官者最基本的准则都能抛诸脑后,何德何能窃居一县之尊。” 叶成帏神色肃穆的面向温毓鸣,冷笑道:“下官倒是想问问知府大人,程家母子之死只需亲临江安县就地详查便能水落石出,知府大人何故心存袒护?” “本府.” 温毓鸣顿时语塞。 花如锦此时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荆州府的整个官场,从上至下皆是官官相护。 不过,这温毓鸣为何对状元郎如此惧怕? 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反倒是他像极了状元郎的下属一般。 莫非这叶成帏果真上面有人? 又或者说他是肩负着某种特殊的使命来到的江陵城? 否则他不好好进翰林院,为何会下放到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神思游移间,她忽然就联想到了前阵子跳江自杀的柳橙。 那狗官如果仅因为逼人殉葬造贞节牌坊就畏罪自杀了实在不合常理,只怕他在整个荆州府官场充当的角色并不简单。 说不定是被人灭了口。 想到这里,她也顺着叶成帏的话附和道:“知府大人,人言可畏呀,再过两年又是新一轮京察,而且本省盐运使擢升名单即将上报朝廷,那岳州唐知府此次稳定灾情后必然是功勋卓著,恐怕早晚会升迁入省府。” 这话倒是提醒了温毓鸣。 这个时候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再想到前阵子吏部送来的紧急公函,他至今尚未对叶成帏的底细有个清楚的认知,可不能落了什么把柄到他手上。 横竖那程家母子过世多年,尸体早已腐烂,也查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念及于此,温毓鸣阴恻恻的在心头发出一声寒笑。 (本章完) ------------ 第070章: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叶成帏,温毓鸣当即大义凛然的表态道:“本府既不是什么贪功附利之人,更不是阿党相为的昏聩之徒,不过是体恤叶知县整日里呕心沥血,才刚刚解决完县衙旧务,如今又要随本府远巡他县,本府甚是心疼呀。” “有劳知府大人挂心了。” 听着他这番冠冕堂皇的措辞,叶成帏心中深感鄙夷:“既食君禄受君恩,为陛下分忧为上官解愁乃是下官应尽的本分,不敢说辛劳。” “好,好。” 温毓鸣苦笑着点头,随即对师爷穆贤饶有深意的吩咐道:“穆师爷,速去州府安排人手,即刻启程前往江安县。” 穆贤脸色微漾,片刻间却又恢复如常,立刻应声而去。 花如锦和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大抵猜到温毓鸣会提前差人去江安县传讯。 只不过有的事情好掩藏,可一旦遮掩太过就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了。 她不愁寻不出破绽来。 笑望着温毓鸣、叶成帏二人,她冷静的说道:“二位大人稍后,仓促间离家出走,我得前去禀过家母。” “有劳花小姐随本府走这一趟了。” 温毓鸣咧嘴笑了笑,作出相请的手势。 狡猾的双眸在叶成帏那张静谧的面上一闪而过,心里顿时犯起了嘀咕。 江陵城有名的讼师不在少数,韩家人为何会聘请这小寡妇前来公堂辩护? 而消失许久的程家母女又怎会与这小寡妇在一块,也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联想到昨日里叶成帏去过茂远村,他心中渐渐明朗过来: 只怕这一切都是受了状元郎的点拨。 花如锦和舒瑾玄一同走出县衙,看着远处停靠着的马车,儒雅表哥担心的问道:“表妹,你果真要随叶公子和温知府前往江安县吗?” “我得走这一趟。” 花如锦坚定的回道。 既然已经决定替霓霓出这个头,那就得有始有终。 而且也总不能一直指着状元郎替自己接案子。 青梅竹马的儒雅表哥都不能倚仗,一个退过婚的前未婚夫更不能与他瓜葛太深。 今日在公堂上所见也让她深深感受到了这个时代对女子的不友善,凭着自己如今寡妇的身份想要出人头地怕是难上加难。 得更加的发—粪—涂墙才是。 既然这世道不公,那就毁了这个世道。 看着表妹做一脸沉思状,舒瑾玄直至此刻都没弄清楚这妮子是如何与那程家小丫头认识的,一边走又一边继续追问: “表妹,程家的事情并不简单,只怕温知府也脱不了干系,你贸然去趟这趟浑水,我有些不放心。” 花如锦轻松的笑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就看谁的刀更为锋利。 做这一行,挣着比常人丰厚无比的酬劳,自是要承担更多的风险。 “表哥不用担心我的事情。” 扭头瞄了眼愁眉不展的儒雅表哥,花如锦也不知如何再去劝他。 他总是这般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倒让自己不忍再狠心对他了。 只是自己终究已不是他那位心心念念的表妹了,可又不能与他如实相告。 想了想,她只得委婉的劝道:“表哥不应该一直将心思放在我身上,我如今就是个寡妇,表哥应该专心习医,等着将来入了宫必会有着大好的前程。” “你如何就是寡妇了,切不可妄自菲薄。” 舒瑾玄一脸心疼:“知府大人都亲自宣读过窦樾写的退婚书和悔罪书了,你是被人迫害的,我看谁敢在背后妄议你。” 花如锦一脸无奈,笑面离去。 看着表妹直冲冲的走到马车前,儒雅表哥脸上绽出皎洁如月的浅笑:就算是寡妇,那也是个又美又善良的寡妇。 蔡白薇领着两个小豆丁忐忑不安的端坐在马车上,一边心不在焉的凝视着姐弟二人把玩韩家人塞进来的银子,一边用余光紧盯着县衙的方向。 看到女儿出来,她欣喜不已的奔下马车,抓住女儿纤细的小手,忙不迭的问道:“怎么样了,事情可都解决好了?” 花如锦左右环顾了眼,拉着蔡白薇回到马车里坐下,小声叮嘱道:“阿娘,我得随知县大人去一趟江安县,你们在家安心等我回来,顺便替我照顾好小团团。” “非去不可?” 蔡白薇此时心里充满了疑团,也有着与表侄同样的困惑:不知这妮子怎会和程家丫头有瓜葛的。 “非去不可。” 花如锦点了点头:“等多攒些银子,我们就能去内城买宅子,到时候咱们一家就不用再颠沛流离了。” 只要这次能帮着霓霓一家讨回公道,往后在整个荆州府必然就有了名头,再想要接案子总能轻松许多。 可花沐阳却一百个不愿意,扔掉手里的两锭银子,抱着花如锦就大声央求道:“阿姐,我不要宅子,我只要阿姐陪着我们。” 花幼恩却表现得一脸淡然,横竖有姐夫一道前去,她并不担心,笑眯眯的说道:“阿姐,你放心和姐夫出去吧,我们会在家里乖乖的,照顾好阿娘。” 蔡白薇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幼恩,不许瞎说,那是知县大人,你不能再叫人姐夫。” 但心底里也开始惋惜起来,要是当初婆母不整出那档子事,女儿如今就是名正言顺的知县夫人了,哪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人非议。 不过想着女儿是随叶公子一起去江安县,心里随即又踏实了许多。 收起两个小豆丁手里的银子,她缓缓放到女儿手中,温声叮嘱道:“这是韩家兄弟送进来的银子,你都收好,到了那边别饿着自己,仓促间也来不及收拾包裹,若是去的时间长些再买两身换洗的衣物,可不能受了委屈。” 看了眼她手中的银子,花如锦笑着吩咐道:“我这里还有银子,阿娘忘了昨日大伯母给了三百两银票,还有县里补偿的,阿娘将那四十两收好,其余十两得了空给韩家送回去吧,咱们不多要别人的银子。” 蔡白薇迟疑着点了点头:“好,我都给你攒着。” 话音落下,忽听一阵咿咿呀呀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两个小豆丁立马掀开车帘去看,只见一群黄袍道士围着马车不停打转,手里握着桃木剑振振有词的像是在念着什么经文一般,举止甚为怪异。 母女几人皆是一脸诧异,正要出声呵斥,舒瑾玄立即冲了过来,指着那群怪异的道士就是一顿破口大骂:“你们这群臭道士,在这里鬼鬼祟祟想要做什么?” (本章完) ------------ 第071章:街头行凶 花如锦刚探出头去,就见一位留着八字须的老道士举着桃木剑在自己眼前左摇右晃,随后又喷出一口刺鼻的雄黄酒洒到剑上,脚步轻盈的在马车跟前不停挪动着,嘴里大声念道: “咿呀呀呀呀,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快快现出原形。” 道士话音刚落,就见知府温毓鸣气急败坏的走了出来。 虽是答应了叶成帏前往江安县,可他心底却憋着一肚子火。 自己堂堂四品知府却得受一个七品知县摆布,怎么想都有些不痛快。 看到县衙门口装神弄鬼的一群道士,那阴阳怪气的语调更像是在指桑骂槐,气得他面色铁青的就开始大骂: “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道士,竟然跑到县衙来妖言惑众。” 说完,就气势汹汹的冲着跟出来的衙役们大吼道:“来人啦,给本府拖下去打,狠狠的打。” 道士们来不及解释,就被围上前来的差役们强拉硬拽拖到墙角里棍棒交加的一顿胖揍。 一时间,哀嚎声响彻整个县衙。 躲在屋檐后偷看的孟羽棠、花时语瞧着情形不对,连忙奔上前来,极力辩解道:“知府大人别误会,这些道长并非冲您而来呀,他们是来替大人消灾,替大人驱邪的呀。” “消什么灾?驱什么邪?” 温毓鸣更加恼火,看着迎面而来的这对母女就气不打一处来。 自己尚未去江安县,她就整这么一出,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自己和那江安县的知县图宏有勾连。 他忽然就想到了昨日让孟言礼稳定江陵城米价之事,怒指着母女二人,厉声道:“你那父亲作茧自缚,还敢来寻本府的晦气,非要让本府将你孟家满门抄斩才肯幡然悔悟?” “知府大人,民妇并无恶意啊。” 孟羽棠急得不知所措,看着走出来的叶成帏和书童汀安,赶忙热脸相迎上去:“叶公子,叶公子,我是来帮你报仇的。” 瞧着过来的母女二人甚为面熟,汀安立刻凑到叶成帏耳根前小声嘀咕道:“公子,这两人就是前些日子到家中送银子的花家人。” 叶成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并不是那妮子。 和花家六房那位小姐这几番接触下来,虽说对她还没有太深的好感,可她那行事做派倒不像是没脸没皮的。 原来竟是自己弄错了人,错怪了她。 想着近来发生的诸多事情都与孟家脱离不开关系,他满脸愠色的凝视着面前满脸堆笑的孟羽棠,肃声道:“我向来不以貌取人攻击他人相貌,可夫人这样貌实在是攻击到了本县,请自重。” 随后,便领着汀安去安顿老乞丐和程霓霓上马车。 待得将老少二人扶上县衙马车,汀安又到舒家马车跟前客气的相请道:“县衙已为花小姐备好了马车,花小姐请登车吧。” 花如锦在车厢里看了半晌热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孟羽棠这阴婆子又是来寻自己晦气的,却歪打正着的惹怒了温毓鸣。 这,可真是有些尴尬。 纯粹的没病抓药,自讨苦吃。 她安抚好蔡白薇母女三人,一边下车一边打量着那边的孟羽棠、花时语母女,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莫非她们是察觉到了什么? 难道早已知晓自己已经不是原主了? 而舒瑾玄对二房的舅母和表妹也是一脸无奈,懒得再去理会,只得转向人群中寻找花君煦的身影。 毕竟是县学训导,总不至于眼睁睁看着这对母女整日里胡作非为。 当目光搜寻着在人群中瞧见花君煦那贼眉鼠眼的双眸时,当即沉下脸大喊道:“二舅父,还不出来管管,难道是嫌二舅母和孟家惹的笑话不够多吗?” 花君煦在远处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知府大人,诚惶诚恐的上前来,讪讪的解释道:“瑾玄,你二舅母也是为了如锦好,担心她前阵子在窦家招惹了邪祟,想为她驱邪避祸。” “是呀,是呀,瑾玄。” 孟羽棠也硬着头皮过来附和道:“如锦在窦家一直被姑爷冤魂纠缠不休,眼下窦员外下狱即将问斩,只怕姑爷更是不肯放过她了。” 蔡白薇在马车里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气得直喘粗气。 如今自己一家都搬出来了,她们还阴魂不散处处针对女儿。 再回想着是二嫂从中作梗坏了和叶家的亲事,将女儿害成这般模样,她再也忍无可忍。 狠狠的咬了咬牙,蔡白薇将手里的银子放到小豆丁手里,火冒三丈的跳下马车,一改往日温婉端庄的姿态,当着花君煦和所有人的面,抓起孟羽棠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不是你使坏,唆使母亲退了叶家的亲事,我家如锦如何会被逼着嫁到窦家?” “不是你心术不正,自私自利为了自己的女儿高嫁让我家如锦身陷囹圄,她如今怎会被人嘲笑成了寡妇?” “难道你女儿就该天生是做知县夫人、富家娘子的命,我家如锦就只配给个病秧子殉葬活埋?” 连番的质问和排山倒海的汹涌气势打得孟羽棠毫无招架之力,花君煦和花时语想要去劝架却直接被叶成帏一个狠厉的眼神给打住。 叶成帏到得此时,才彻头彻尾的明白,原来自己和六房小姐的亲事居然是被这对母女给毁的。 虽说以前对花家小姐并无情意,可总归是父亲生前定下的亲事,他早已将此当做自己的宿命。 气恼之余,他目色淡然的看了看马车边无动于衷的花如锦,也权当只是在看一场热闹。 毕竟自己并不好亲自出手出这口恶气。 而温毓鸣这时也才渐渐意识到状元郎近来和花家小姐走得颇为亲近,原来是有过亲事。 同僚一场,好歹得为他出这口气,所以也故意拦下蠢蠢欲动想要上前阻拦的差役们。 待得蔡白薇打骂够了,看着浑身狼狈的孟羽棠,她终于舒了口气。 可当目光触及周围之人时,瞧着一双双冷漠怪异的眼神,她才察觉到自己失态了,忙不迭的走到温毓鸣和叶成帏跟前,讪讪的致歉道:“民妇当街行凶,有违妇德,还请二位大人责罚。” “咳,事出有因,情有可原,你女儿又刚为本县立下了大功,本府就不罚你了。” 没好气的瞥了眼瘫软在地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孟羽棠,温毓鸣面色僵硬的捂嘴笑了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是花家娘子往后下手还是得轻一些,可别闹出了人命。” “谨遵大人教诲。” 蔡白薇声音温和的回道。 花如锦早已看出这些当官的这次是有意维护蔡白薇,不声不响的上前去搀扶起她,轻声叮嘱道:“阿娘回马车吧。” 在一旁看热闹的儒雅表哥心里却是一阵舒爽。 倒没想到平日里温婉贤淑的小舅母今日竟会在闹市里大打出手,做了自己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他也上前来,朝着花如锦温声叮嘱道:“表妹,你放心去江安县吧,我会差人照顾好小舅母和沐阳、幼恩的。” “多谢。” 花如锦笑意嫣然的道了声谢。 (本章完) ------------ 第072章:师慈徒孝 温毓鸣如今看到花君煦这一家子人就觉得晦气,余光斜倪着角落里那群惊慌失措的道士,又是对花君煦勃然大怒的开始训斥: “身为县学训导,连家中琐事都管不好,如何再去教导县里的学子,简直就是误人子弟,还听信谗言带着一群道士来县衙门前妖言惑众,那柳橙真是瞎了眼,竟敢让你进县学,往后你就滚回家去好好的教导妻儿吧。” 话音刚落,就笑眯眯的转向花如锦,继续道:“花小姐呀,你祖父当年是为了江陵城的百姓蒙难,这份恩德不仅是本府,整个江陵城的人都会记得,今日你又为县里立了功,方才本府也说过要嘉奖你,待你父亲回来就让他去县衙接替你伯父的差事。” “多谢知府大人。” 花如锦与蔡白薇面面相觑着,都露出一脸喜意。 实在不知孟家这阴婆子到底是福还是祸,先前送了银子如今又是花君煦的衣食饭碗,照这样下去可就只剩下孟家那份家业了。 “知府大人.” 花君煦听着心里顿时焦急如焚,刚要出口求情,就被温毓鸣一个凌厉的眼神斥退:“滚,你这等无品无德之人往后休要再出现在本府面前。” 唐浩然心领神会的立刻领着差役们来驱赶花家二房和那群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道士。 二房几人只得灰头土脸的离去。 待得县衙门前清净下来,温毓鸣这才恢复笑容,恭敬的对叶成帏示意道:“叶老弟,咱们出发吧?” “知府大人请。” 叶成帏今日倒是头一次见他干了件人事,和舒瑾玄、蔡白薇拱手作别后,跃上青骢大马领着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着江安县行去。 蔡白薇一直目送着女儿的马车消失在街巷的尽头,才重新坐上舒家的马车回家。 而儒雅表哥此时的内心却是半忧半喜,喜的是小舅父一家的日子可以越过越好,只是表妹如今对自己的态度让他愈发的看不懂。 眼下,也只能发奋图强,考个功名出来了。 去往江安县的路上,程霓霓仍是啼哭不止。 花如锦自小没受过父母的疼爱,所以也从未有过这方面的奢望,反倒是面前这丫头,小小年纪就一次次经受着至亲离去,这样的打击哪里是常人所能忍受得了的。 轻搂着小丫头,这个时候也不知如何再去安慰她,唯有让她痛快淋漓的大哭一场。 老乞丐坐在对面静静凝视着二人一直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得小丫头哭累了,趴在花如锦膝盖上昏睡了过去,花如锦才敢提起神来小声询问老乞丐:“霓霓家里可还有亲人?” 老乞丐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为师也不清楚,曾经倒是听霓霓娘亲提及过老家有位舅父,是程老夫人的胞兄,只是这一家人从未露面怕是不想插手霓霓家的事。” 花如锦微微眨了眨眼:这可是件棘手的事。 如此,霓霓往后靠何人养活? “你为何愿意帮这丫头?” 老乞丐不解的看向她。 花如锦冷笑:“前辈自己整日里颠沛流离食不裹腹的,为何低眉折腰的去乞讨来护着她们母女?” 老乞丐面色一沉:“我的事情你少打听。” “那我的事情你也别多问。” 花如锦傲娇的撇了撇嘴。 二人各自扭过头去。 两不看,不生厌。 过了一会儿,老乞丐终是耐不住寂寞,率先开了口: “乖徒儿,这温毓鸣并非什么善茬,那图宏更是他曾经在别处任职时的心腹,他多多少少都会偏私此人,他能让你和状元郎前往江安县就说明他稳超胜券,料定你们查不出什么眉目,你可有法子寻到图宏的罪证?” 花如锦对这老乞丐如今是越发的好奇。 在窦家地底被那邪物追着满地跑他却深藏不露,可前些日子在自家地道那纵身一跃足见身手不凡,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扮猪吃老虎,倒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瞧他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她也轻抿薄唇故意卖起了关子:“依前辈之见,该当如何?” 老乞丐见她不肯坦言,只得如实说道: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为师去过一趟江安县,也寻到了几名当年目击程家老夫人被打的证人,甚至连霓霓那小叔下葬的位置为师都已寻到,只是事情已经过去快三年了,她们母子的尸体早已腐烂,若是没个实打实的凭证,即便有人敢出来作证,也会被县衙那帮人给推翻。” 顿了顿,他嘴角含了抹苦笑:“且不说温毓鸣会袒护,那江安县毕竟不是状元郎的地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为师担心最终的结果怕是没人敢站出来替霓霓一家说句公道话。” “原来老前辈前些日子消失不见是已经去寻找证据了。” 花如锦笑了笑。 难怪前些天总是见不到他的身影。 “活人的证词并不牢靠,只有死人的话才能叫人信服。”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叹了声:“怕就怕连让死人开口都是件难事。” 老乞丐听得一脸懵:“让死人开口本就是难事。” 花如锦并未有要给他答疑解惑的意思,而是转而言道: “此去江安县有近百里路程,想来今日是赶不到了,一夜的功夫他们可以做太多的事情,待会到了驿馆,前辈便将你寻到的证人下落尽数告知知县大人,让他提早派人前去看住,可别让人戏耍了咱们。” 老乞丐立时皱起了眉头:“你这丫头怎能如此不谨慎,在温毓鸣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小动作,岂不是正中下怀。” “咳,温知府是个好人,对我不薄,此次肯亲自前往江安县足以说明他持身公正,前辈怎能这般小肚鸡肠的。” 花如锦假意责备道。 横竖他不愿和自己交心,自己自然不会与他推心置腹。 老乞丐将嘴撅的老高,心里直骂逆徒。 也不知这丫头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赶到江安县附近的驿馆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花如锦搀扶着程霓霓下马车,便看见叶成帏正吩咐差役们去收拾驿馆上下。 两人见了面,花如锦连忙看向老乞丐,示意道:“前辈。” 老乞丐知她意思,不情不愿的走到叶成帏跟前低语了几句,叶成帏眉色一凛,立刻朝着身边的几名差役挥了挥手。 一番叮嘱之后差役们就匆匆忙忙消失在了夜色里。 温毓鸣从轿子里下来,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也忙不迭的朝师爷穆贤使了个眼色。 随后暗暗瞥了眼花如锦和她搀着的小丫头,双手背负在身后,仰头看着驿馆沉沉叹了口气: “叶老弟呀,此次本府虽是与你一道来了江安县,但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你与图知县皆是本府治下的同僚,为顾及同袍情谊,倘若真是错冤了图知县,本府愿从中撮合,也不追究你与花小姐一干人的罪责,你呀就诚心与他赔个不是,也好让本府有个台阶下。” “好说。” 叶成帏皮笑肉不笑,用余光扫了眼旁边悠哉乐哉的花如锦。 虽然已让人连夜赶往江安县,可这样的小把戏怎能瞒得过温毓鸣和江安县那帮人。 这妮子的见识定不至于这般浅薄才是。 (本章完) ------------ 第073章:月下私会 江安县郊外的驿馆地处偏僻,有些简陋,上房安置了各级官吏,差役们守在驿馆外各处就地歇息,轮番当值。 夜里,驿馆差人送来了饭菜。 叶成帏看着桌面上为数不多的两道荤菜,想到啼哭了一路的程家小丫头,目色沉了沉,指了指两碟荤菜,抬头对汀安吩咐道:“将这两道菜送到对面阁楼花小姐房里。” 汀安眸色微顿,也没敢多言,端着两碟菜连忙下了楼。 就着剩下的饭菜对付了几口,叶成帏拿了本随身带来的《兵律》翻看了几页,可想到明日江安县之行,心里突然有了些忐忑。 这么多年他行事向来都是稳打稳扎,处处谨小慎微,虽然也想彻底查清程家这桩案子,可就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只要温毓鸣心存袒护,江安县那帮人再来个死不认账,这便瞬时成为了一件棘手之事。 他的确没有确凿的把握。 也不知为何,今日会答应那妮子这般爽快。 就因为她一句话便直接相信了这妮子。 扭头瞧了瞧窗外,透过柳叶窗依稀能看到朦胧的月色透射进来。 他缓缓起身过去开了窗户,顺眼望去,只见对面的阁楼上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花如锦此时也刚用过饭,将程霓霓哄睡后本想开窗透透气,没曾想竟撞上了叶成帏。 两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的看向了下面月光洒照着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弯月垂柳 不多时,两道人影一起出现在了湖岸边上。 两双黝黑的眼眸静静凝视着平静的湖面许久,花如锦才缓缓开口道:“多谢叶公子赐菜。” “不客气。”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 微风拂过,湖面掀起一道涟漪。 “叶公子不担心我寻不出证据会拖累你?” 花如锦扭头看了眼那张被月色映照得恬静无比的面容。 “花小姐不怕本县与温知府同流合污,借机报复?” 叶成帏抬首仰望着弯月,不紧不慢的反问回去。 花如锦抿唇浅笑:“如今已不是最好的时机。” 叶成帏迟疑了下:“倒也是。” 窦家之事早已过去,更何况他压根也没想过此事。 随后,便认真的回道:“过些日子督察院的巡按御史会莅临荆州府,程家这桩案子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确实有些棘手,归根结底不过是上面的一个决定。” 花如锦恍然大悟:“所以叶公子早就有所决断,一旦我不能寻出证据,叶公子便准备越级上告,直接请求八府巡按设衙监审此案?” 到那时温毓鸣即便再想从中袒护,也会顾忌到督察院。 他断不会因小失大。 而这次,叶成帏默着并未作答。 花如锦顿时看出了他的顾虑:“若是有巡按御史就地监审此案,不论是取证还是在审理环节都能容易太多,可越级上告终将会影响叶公子的官声。” “都是虚名罢了。” 叶成帏泯然一笑:“我既答应与你同行自会护你们周全。” “叶公子放心吧,我说过会寻出证据必不会食言。” 花如锦语气笃定道:“我不会让叶公子走到那一步。” 两人再次相视一笑,拱手作别。 可刚迈开步子,就听头顶响起一道阴阳怪气的语声:“好一个郎情妾意,好一个珠联璧合。” 花如锦听出是老乞丐的声音,抬眼望去,只见这怪老头倚在头顶的柳树上,正垂下半张脸俯视着二人。 “梁上偷听非君子所为。” 花如锦没好气的斥道。 “月下私会也不是状元郎该有的做派。” 老乞丐阴阴的笑了笑:“乖徒儿,你可别冤枉为师,为师就是个老叫花子并非什么君子,再说了,为师这叫树上偷听,哪里是什么梁上偷听。” 听着师徒二人的对话,叶成帏讪讪的捂嘴轻咳了声,望向不远处立着的汀安,忙不迭的挥了挥手。 待得汀安过来,他随即责问道:“汀安,你怎么没有给老前辈安排房间?” 汀安苦着脸抬头看了眼树上的老乞丐:“我倒是安排了,可这位老前辈非说房间里睡着不舒服。” “前辈还真是异于常人。” 叶成帏没再多言,朝着二人拱手作礼后,领着汀安疾步回了房间。 花如锦捋着下巴不停打量老乞丐,瞧着他身下垂着的一根柳枝,顺势抓到手上,狠狠用力一拉,只听“噗呲”一声脆响,老乞丐直接跌倒了下来。 “哎哟喂。” 老乞丐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停叫骂道:“臭丫头,我可是你师父。” “我可没答应。” 花如锦背着手幸灾乐祸的就往阁楼里走。 老乞丐一脸愤懑的追在她身后:“丫头,你可不许抵赖,之前已经答应过为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也不是君子,我是女人。” 花如锦顺势关上房门,将老乞丐关在了门外。 老乞丐悻悻的摇了摇头,嘴里喃喃自语道:“这臭丫头,还真是.” 难以形容。 在湖边重新寻了棵粗壮高大些的古树,径直跃了上去,整个人立时消失在了夜色中。 暮色四合,星夜沉寂,江安县县衙内,此时却灯火通明。 知县图宏唤来了所有心腹,看着惶恐不安的一群人,先是对师爷陈锐吩咐道:“陈师爷,明日荆州府的人即将莅临本县,你带着县丞、典史替本县亲自前去相迎。” “温知府莅临本县,知县大人莫非不亲自出迎?” 师爷陈锐捋着长须,露出一脸困惑。 “本县明日要先去面见一位故人。” 图宏垂着双眸,面色有些凝重的注视着县丞和典史:“当年那些人” “下官早已安排妥当,大人放心,他们不敢乱说。” 典史恭敬的回道。 “很好。” 图宏欣慰的点了点头:“只要有本县在,这江安县的天就塌不下来。” “有大人在,县里这些人自是不敢乱说话,可下官担心” 典史眉头紧锁,狐疑着道:“那程家二郎的坟冢固然隐秘,就怕他们寻到此处。” “人都已经死了好几年,早已尸骨无存,他们还能寻到些什么。” 图宏阴测测的咧开嘴角,不屑的冷笑:“难道还能凭着几块破骨头寻出些破绽来?” 但想着此行并非只有知府温毓鸣,还有刚刚上任的江陵城知县叶成帏。 此人本该入翰林院,却外放荆州府,想来来头并不简单,又不放心的叮嘱了句: “咱们这位新科状元郎既然说服知府大人巡查本县,必然是觉得掌握了证据,听闻前些日子有位老叫花子来本县鬼鬼祟祟之后又消失不见,怕是寻到了些证人,你们这几日差人给我盯紧了,凡是从江陵城来的差役都要一刻不离的盯着他们,可不能让他们出了咱们的视线。” “请大人宽心,下官会将所有人手安排出去。” 典史颔首附和道:“只要这些人都在咱们的眼皮子底下,没人敢多说一个字。” 闻听这话,几人面面相觑着相视一笑,随后各自散去。 (本章完) ------------ 第074章:师父 临近中秋,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入房中,花如锦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清冷的凉意。 她低眉瞥了眼躺在怀中将自己抱得很紧的程霓霓,不经意的抬手触到了她眼角边,竟是湿漉漉的如同被雨水浸泡过一般,连贴着自己内衫的那一片地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可以挤出水来。 噗! 我说胸口怎么冰冰凉凉的。 也不知这小丫头在夜里偷偷摸摸啼哭了多久。 她小心翼翼的扭动了下身子,却见小丫头已经睁开了双眼,眼眶周围红肿得跟两颗鸡蛋一样。 看到花如锦正盯着自己,小丫头仓皇失措的摸着眼角连忙背过身去。 花如锦将手轻搭在她稚嫩的小肩膀上,细声宽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突然间没了阿娘又没了阿父。” 再瞧了眼那蜷缩着的小身躯,想着接下来要面临的处境,也不得不垂眸狠下心来: “可命运从不慈悲,今日你必须得打起精神来,到了县里无需害怕,一切都听我安排,今日我定会替你一家讨还公道。” “嗯,我都听阿姐的,只要能替阿父阿娘他们报仇雪恨我做什么都可以。” 程霓霓坚强的应了声,又转过身来将她紧紧搂住,不停哽咽:“就是我阿娘还在地道里,我阿父.” “你阿父的头陆典史一定会寻到的。” 花如锦心里也忍不住一阵心酸:“等处理完这边的事情,我和你狗皮爷爷陪你去江陵城取回你阿娘的遗体,好好安葬你阿父、阿娘。” “好。” 程霓霓哽咽着又应了声。 花如锦将她安抚好后,去外面取了些凉水来用帕子打湿替她敷了会红肿的双眸,之后驿馆送来了朝食。 哄着小丫头一道用了些,待得填饱肚子,收拾好妆容,这才一道出了门。 驿馆外面,大家都已整装待发。 温毓鸣神情惬意的捋着胡须,一边跨步迈向官轿一边朝着众人喊道:“去江安县县衙。” “知府大人且慢。” 花如锦立刻叫住了他。 搀扶着程霓霓走到叶成帏身旁,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老乞丐,一脸正肃的说道: “听闻图知县当年将程家二郎安葬在了别处,今日霓霓携父遗骨返乡入葬,不如就请知府大人做个见证,民女想替霓霓为其家人开棺验尸,验明身份,之后将一家人合葬到一处。” “当年事情仓促,江安县将人草草下葬的确是委屈了程家母子,本府这便差人亲自去县里采买几口上好的棺木安葬母子三人。” 温毓鸣立在轿子跟前,冷幽幽的瞥了眼花如锦: “只是都过去这么些年,开棺验尸如今想来也验不出个什么,花小姐可莫要误了正事,咱们啦还是赶去县衙要紧,倘若江安县那帮人果真造了孽,只需将这帮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一番即可,总不至于人人都能守口如瓶,不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知府大人此言差矣。” 花如锦笑道:“能用最简单的法子解决事情何须多费周折。” 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气势,叶成帏便已猜到这妮子昨夜的安排不过是个障眼法。 窦家之事她轻而易举就揭穿了老道士的骗术,还顺势推出了窦樾的阴谋,可见她在阴阳邪说方面颇有建树。 只怕她真正的目的就是程家母子的尸体。 念及于此,叶成帏面色一紧,直接开口强邀温毓鸣:“还请知府大人移步,即刻前往程家坟地。” “这” 温毓鸣迟疑着看了眼师爷穆贤,又瞄了眼县丞唐浩然,只得缓缓点头道:“好,就依二位所言。” 花如锦心里一喜,不动声色的看向老乞丐。 想着近来频频表现出来与原主的差异,连忙亲切无比的唤道:“师父,就请你引路,将程家二郎的遗骨迁葬入程家祖墓。” 听着突如其来的这声师父,老乞丐心里乐开了花,顿觉神清气爽,笑眯眯的回道:“乖徒儿,你就放心去办事吧。” 看着师徒二人师慈徒孝其乐融融的样子,叶成帏不由得就联想到了当日在窦家地底的情形。 这老乞丐看似不着调,可总给人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恐怕正是他教会了花家小姐这些旁门左道的本事。 想着是初来江安县,程家二郎的遗骨又干系重大,他也对汀安叮嘱道:“你多带几个人陪老前辈一同前往,切莫让程家二郎的遗骨有半点闪失。” “好。” 汀安指了几个人,陪着老乞丐立刻离去。 花如锦这才搀着程霓霓坐上马车,随着州府的人马径直前往程家的坟地。 江安县西城门口,师爷陈锐领着众小吏在此静候许久也没等到州府的人马。 一群人正狐疑着交头接耳之际,忽见小厮风尘仆仆的来报:“师爷,县丞大人,温知府和叶知县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去了程家的坟地。” 几人目色一凛,皆是一脸错愕。 “他们为何去坟地?” 典史紧捏着下巴,皱起了眉头。 小厮迟疑着禀道:“听说是要先去安葬程员外遗骨。” 县丞悠悠的冷笑:“这是在和咱们兜圈子呢。” “知县大人也不在,现下该当如何?” 典史忙着催问。 师爷陈锐隐隐的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可此时县里的人大多数都被调去和江陵县的衙役斗法,压根抽不出人手。 万一他们想要在死人身上做文章,压根来不及去阻拦了。 县丞目光踌躇的看向若有所思的师爷:“陈师爷,即便他们是要开棺验尸,可仅凭着两具早已腐烂的遗骨根本查不出什么东西,我看眼下还是守着那群人要紧。” “也只有如此了。” 陈锐思忖着点了点头。 想到程家老婆子还有位胞兄,他家那位赘婿还得指着自己替他争夺家产,又立刻朝典史吩咐道:“钱大人,你去叫上翁老员外家的赘婿刘江,咱们连忙赶去小云山。” 钱典史稍作迟疑后,随即应声而去。 可陈锐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也不知知县大人究竟是要见哪个故人? 这个时候难道还有比应付州府的人更为紧要的? 当真不知道他心头作何盘算。 再回想着当年之事,自己好心替他解决了程家之事,被聘入幕,本以为跟着图宏能有个大好的前程,没曾想这厮整日里神神秘秘的,处处提防着自己,压根没将他当自己人。 如今上了贼船,也只有跟着孤注一掷了。 看了眼天边镶边的一抹乌云正渐渐散开,他目光迟疑的向着众人挥了挥手,匆匆忙忙朝着小云山急赶而去。 (本章完) ------------ 第075章:死不认账 清风拂过山岗,暖阳洒照地面,沉寂已久的小云山上此时处处人影攒动。 瞧着忙碌的差役们,花如锦抬头看了眼天空,不自禁的感慨道:“好蓝的天,好白的云,今日真是个验尸的好日子。” 温毓鸣见她故作深沉,也不知这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 顺着她的视线抬头看了看天,也故作镇定的询问道:“花小姐,你果真能有法子证实程家的老夫人是被殴打而亡?” “今日民女定会让知府大人不虚此行。” 花如锦拧眉朝他淡然一笑。 随后写了张清单交与叶成帏,让他按着自己所写的单子去准备一应物品。 叶成帏细细打量了眼清单,大抵能猜到这些东西皆是仵作验尸时所用到的。 就是人已死三年,如何能够查出程老夫人的死因他始终是一头雾水。 不过看了眼这妮子气定神闲的姿态,他顿时打消了顾虑,只让差役们就着她的吩咐去置办。 在几名差役挖坟开棺的同时,花如锦又叫人在不远处的石岩边挖了一道长约五尺、宽度三尺、深度两尺的地窖。 虽是法医学出身,可这个年代没有先进的仪器和设备,想要验出自己想要的结果唯有采用些古老的法子。 而这一夜,江安县那帮人并未想着毁尸灭迹,可见他们并未察觉到自己会拿尸体做文章,怕是也笃定了自己在尸体上寻不出什么蛛丝马迹。 所以,他们该是将所有人手都调去与江陵县的衙役斗法了。 看来,自己声东击西的策略果然很奏效。 想到这里,她暗暗的会心一笑。 不多时,老乞丐与汀安已将程家二郎的遗骨原封不动的从别处迁移过来。 叶成帏也让差役们将所需物品准备妥当。 目视着坟地里三具早已腐烂的遗骨,花如锦开始对几名仵作吩咐:“从每具尸身上各取三块背部的骸骨来,用清水洗净,按顺序放置到旁边的草席上。” 仵作们一一照做。 趁着仵作们整理清洗骸骨之时,花如锦又差人用柴炭铺入地窖,开始烧窖。 恰在这时,江安县师爷陈锐领着小吏们匆匆赶到了山岗上。 看到四处乱糟糟的情形,一群人连忙冲到温毓鸣跟前,大声恳求道:“知府大人,这是作甚,惊动亡魂实乃对逝者的大不敬,还请知府大人立刻喝令停止,让逝者入土为安。” 程霓霓在人群看到那位恶贯满盈的讼师陈锐,气得浑身直颤抖,挣脱开花如锦双手咬牙切齿的直奔过去,就开始拳打脚踢的骂道: “是你,是你骗走了我们家所有银子,帮着图知县害死我祖母和小叔,还打伤了我阿娘,你还我们家银子,还我阿娘、小叔和祖母的命来。” “你这臭丫头休要胡言乱语。” 陈锐没好气的一把将人推开,急声斥道:“你祖母那是急火攻心暴病身亡,你小叔咎由自取更不关我的事,你可别血口喷人。” 随后,抖了抖衣衫,笑眯眯的对温毓鸣解释道:“知府大人,你可别听一个小丫头胡说,那程家的银子本也是合情合理,是在下替她家写诉状挣来的,在下上有老下有小总是要挣银子养活一家老小。” 程霓霓被他用力推出很远,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哇哇直哭。 花如锦和老乞丐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不停安慰。 看着有恃无恐的陈锐,花如锦凤眸一沉,厉声问道:“我今日只需问诸位一件事情,程家老夫人可是从江安县的县衙出来就过世了?” “这是没错,可她确实是因为长子失踪急火攻心当场暴毙。” 县丞慢调不吝的答道:“本县知县图大人也是怜贫惜弱的热心肠,好心让县衙医师替老夫人诊治,可终究是没能救活,那程二郎还以怨报德大闹公堂,县衙实在是没了法子才将他打了顿板子以示惩戒,之后将人哄退了出去。” “我也觉得诸位都是饱读圣贤之人,不至于为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苦笑,随后眸光一狠:“既然如此,那咱们无需再多做争议,只需静候结果便是。” 叶成帏平生最为痛恨像陈锐这种无良恶棍,又与官府勾结在一起谋人钱财害人性命,如今还恬不知耻的对一个孩子大打出手,着实可恶。 他压着沉沉的步子缓缓走到陈锐身前,从汀安手中拔出铁剑,直指他胸前。 陈锐吓得一个激灵,面色顿时铁青。 叶成帏慢悠悠的收回剑,举在手中用指尖轻轻摩擦:“虽说童言无忌,可能让一个小孩子这般憎恶,若是没有深仇大恨怕是没人敢信,叶某平生最痛恨软骨头,但愿阁下今日能够强硬到底。” “想必兄台便是文曲星降世的新科状元郎叶知县吧。” 陈锐被他这凌冽的气势所怔住,可还得硬着头皮假意恭维:“久仰叶知县大名,在下有礼.” 话未说完,叶成帏手中利剑猛的插回剑鞘,刺耳的声音让陈锐身子又是猛地一颤。 抬眸间,却见叶成帏已径直离去。 瞧着这番情形,温毓鸣讪讪的轻咳了声,巡视人群却未发现图宏的身影,故意问道:“图知县人呢,为何没来见本府?” 江安县的吏员们顿时心虚的埋下头去。 温毓鸣狡猾的眸子微微一沉:“立刻清退不相干人等。” 刹那间,整个坟地里被州府的兵士很快围了起来,只留下帮着花如锦打下手的仵作和几名差役。 看着已被烧得火红的地窖,花如锦冷静的吩咐差役们撤掉柴火,将买来的二升烧酒和五升酸醋洒入地窖。 趁着腾腾的热气,将洗净的骸骨按顺序分别放入三屉蒸笼中抬入地窖,用席子遮盖严实后开始蒸骨。 整个山岗上炊烟四起,热浪夹在清风中让周围开始变得燥热不安。 场外的陈锐和江安县的小吏们瞧着情势越发不对,开始围着温毓鸣声讨道: “知府大人,想必里面那位小姐与故去的程员外有着莫大的干系,烹人尸骨这得多大的仇恨方能做得出来,还请知府大人明鉴,立刻制止,以免传扬出去,说知府大人助纣为虐,会毁了大人的官声呀。” 温毓鸣直至此刻都没看懂花家这小寡妇究竟想做什么,横竖已经来到了江安县,且由着他们闹去。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远处脸色阴晴不定的叶成帏,温毓鸣狠狠一巴掌甩到了陈锐脸上,厉声叱道:“你一个无名无分的师爷也敢在本府面前挑唆是非,还不快去让图宏速来小云山。” “是,在下这便去。” 陈锐摸着滚烫的脸颊正要离去,叶成帏当即将人拦下:“站住,今日这场热闹怎能少了陈师爷。” (本章完) ------------ 第076章:比对 “叶知县,你堂堂状元郎怎能由着一个妇道人家肆意胡来。” 江安县的县丞、主簿开始齐齐朝着叶成帏发难:“再说,这江安县的事情怕是也轮不到叶知县来做主吧。” “江安县的事叶某自是管不着,可牵涉到江陵城的命案叶某便不得不多问了。” 叶成帏顶着所有人投来的压力,余光一直紧盯着地窖旁的花如锦。 见这妮子始终不动声色的立在原地,他只得尽可能的为她拖延住时间。 而陈锐发觉收拢讨好叶成帏不成,又开始同温毓鸣软磨硬泡起来: “知府大人,图知县有要事被耽搁了没能及时赶来,可本县发生这等事情,毁人尸骨坏人福地,知府大人若任由其胡来,这叫我等如何向图知县交代,又如何向整个江安县的百姓交代。” 温毓鸣眼神微微荡漾,沉默着却并未答话。 他已然看出,状元郎今日怕是要袒护花家小丫头和程家幼女到底。 恰在这时,江安县钱典史带着翁家赘婿刘江也匆匆赶到了山岗上。 师爷陈锐见来软的不成,瞧着翁家赘婿突然灵机一动,立刻改变策略。 朝刘江暗暗使了个眼色,将矛头直指坟地中的花如锦。 刘江在赶来的路上早已得到过钱典史指点,随即猫哭耗子假慈悲,开始大声抱怨: “我表兄不明不白的在江陵城遭了难,都说是他在外养了个外室被外室所害,起初我还不信,如今见此情形怕是八九不离十。” 说罢,怒指着不远处的花如锦,大声斥道:“定是这女子贪图我表兄钱财不成,雇人谋我表兄性命,如今又来拿我姑母一家人遗骨泄恨,赶快给我拿住,今日就算是拼着得罪诸位大人我也要为表兄、婶子一家出这口恶气。” 师爷陈锐也顺势大吼道:“刘江说的没错,就是那女子妖言惑众蛊惑了二位大人,立刻拿下这妖女,免得二位大人受到牵连。” 顷刻间,江安县所有吏员差役和翁家奴仆纷纷涌向花如锦的方向。 叶成帏星眸一闪,眼疾手快,瞧准不远处一株干枯的树干猛的将手中铁剑奋力直击出去。 只听“轰隆”一声震天巨响,整棵枯树直接拦腰折断,径直倒了下来。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吓得一身鸡皮疙瘩,立在原地浑身直打寒颤。 铁剑在林中呜呜作响,一番猛烈的撞击后,再度回到叶成帏手中。 叶成帏重新握紧剑柄,目光冰冷的俯首看向面前枯树,厉声吼道:“今日谁敢越过此界半步,下场便如此树。” 温毓鸣暗戳戳的倒吸了口寒气,目光呆滞的凝视着折断的树干,彻底被叶成帏的气势所怔住。 早闻前几年首辅魏书翰回乡丁忧期间收了位得意高徒,正是被他保荐入国子监贡生中的一员。 没想到竟会是眼前这位状元郎。 此人年纪轻轻,不仅成为大业朝开朝以来科考连中三元的第一人,武学造诣也颇为不凡。 能将内力练得如此劲道,恐怕大业朝又将迎来一位文武双全的奇才。 也难怪连向来与首辅不合的吏部都如此力保他。 恶狠狠的瞪了眼江安县那帮小吏,温毓鸣严厉的斥道:“退下。” 程霓霓被老乞丐搀扶着,这时也走了上去。 虽然看到祖母、小叔和阿父的遗骨再被糟践她很痛心,可她心底里十分清楚大姐姐是在想办法替一家人沉冤昭雪。 如今这世上她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狗皮爷爷和大姐姐了,她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反倒是舅公一家,看着自己一家惨遭横祸不闻不问,此刻却来横插一脚,也不知安的什么心思。 她小眼怒瞪着姨父刘江,嗓音细尖的吼道:“这是我自己家的事情,与姨父没有任何关系。” “这” 刘江面色僵硬的看向小丫头,又瞥了眼叶成帏手中寒剑,顿时露出了惧色。 一群人贼眉鼠眼的互相顾视,却无人再敢上前。 地窖边,花如锦一直专注的紧盯着蒸笼,对周围正在发生的事情视若无睹,犹如置身事外一般。 眼看着地窖渐渐冷却下来,她掐着指头算了算,估摸着时辰已经差不多了。 扭头瞥了眼远处气定神闲的叶成帏,她先是闭上眼,双手合十的默念道: “晚辈无意冒犯诸位,只是你们家霓霓背负血海深仇,无处为各位伸冤,晚辈斗胆出此下策,只愿各位在天有灵能助这丫头为你们一家报得大仇。” 话落,调整思绪,立即示意差役们:“请出遗骨,撑红油伞。” 差役们依令将三屉蒸后的遗骨按着原来的顺序抬了出来,在地上重新铺满席子小心翼翼的放置到了上面。 “请知府大人和叶公子前来查验。” 花如锦仔细扫视着红油伞下露出的九块遗骸。 待得众人围拢过来,她先是拾起最左边蒸笼中的一块遗骸,让人将红油伞撑到前方遮住照射下来的阳光。 “诸位请看,这块遗骨乃是程员外的,遗骨白玉无瑕,虽说中间有腐蚀和轻微折断,可这都属于人死后腐烂过程当中的正常现象。” 花如锦一边解释一边又拿起同蒸笼里的另外两块骸骨对着阳光在红油伞的遮挡下让众人瞧个斟酌。 “而程员外是被人割去头颅而亡,身体其余各处并未受到创伤。” 说着,花如锦放回程父遗骸,又拾起中间蒸笼里的一块遗骨,继续道:“我现在手里这块遗骸是程家二郎的,他生前在县衙挨了顿板子,皮破肉绽,死后血液不通,背骨上便沾上了淡淡的血荫,就连骨骼折断处的两端也都有血晕色,这正是生前被打所致。” 众人凑拢来看,果然发觉红油伞下的骸骨上布满红色的血痕。 叶成帏学着她的动作,又在中间的蒸笼拾起另外两块骸骨一一查验,结果完全一致,都能瞧出明显的红色血痕。 江陵城的老仵作顿时恍然大悟,颔首附和道:“县衙的一顿板子下去不死也能叫人脱层皮,背部淤血循环不通,在人死后渗入骨骸,即便是风吹日晒,也难以再将这痕迹抹去,只需用酒和醋高温一蒸,便能显现出来。” “正是如此。” 花如锦目光狠厉的视向不远处胆战心惊的陈锐等人。 “如此说来,程家老夫人的遗骸只要与程家二郎的情形一致,就能认定老夫人是被乱棍活活打死的。” 叶成帏心领神会,一边环顾着众人一边缓缓拾起最后一个蒸笼中的遗骸。 当他举起遗骨的那一刻,红油伞下照出的一道道清晰血痕顿时一目了然。 (本章完) ------------ 第077章:神秘故人 温毓鸣也没想到花家这小丫头果真有本事从尸骨上寻出证据,终于不再迟疑。 决绝的一个眼神横扫过去,直抵陈锐和江安县县丞、典史等人,冷冷吐出几字: “将这干人统统拿下,押往县衙门前重打五十大板示众,等本府亲自候审。” “大人冤枉,大人冤枉啊,这不关我等的事,都是图大人指使的呀。” 师爷陈锐率先央求道。 “你还敢叫冤。” 温毓鸣怒不可遏的指向他:“尤其是你,罪不可恕,自诩聪明卖弄才华,给本府再加五十大板。” 看着陈锐身形颤颤巍巍的被人押解下去,翁家赘婿刘江吓得浑身直冒冷汗,领着人立刻落荒而逃。 叶成帏冷眼旁观,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本以为是个硬骨头,没想到自己终究是高估了他。 只是今日始终不见知县图宏,倒是让他感到纳闷。 正想开口询问,温毓鸣谄媚的眼神顿时投了过来:“叶老弟,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不妨这就赶去县衙捉拿图宏,对所有涉案人员严加审讯?” 语气极尽温和,生怕露出一点点的怠慢。 “此事本该由知府大人做主,下官悉听尊便。” 叶成帏也意识到温毓鸣是害怕自己弹劾他袒护图宏,不卑不亢的应了声,便安心的吩咐差役们重新整理程家母子的遗骨,准备敛尸下葬。 让汀安打了些清水过来,和花如锦蹲在一处用皂角反复搓洗着手指,看着这妮子一脸从容的样子,叶成帏不由得想起了她昨夜说的那些话。 她果然没有食言。 而且又一次让自己开了眼界。 “多谢。” 叶成帏樱唇微动,望着她淡淡的笑了笑。 花如锦还沉浸在方才的事情当中,被他突然起来的一声道谢惊得一怔。 回过神来后,也与他面面相觑了眼,含笑道:“该说谢谢的应该是我。” 虽然是帮霓霓这丫头讨还公道,可如果没有他鼎力相助,自己还真是无计可施。 恐怕不等挖开坟就已经被人拖下去乱棍打死了。 老乞丐此时也如释重负,满是欣慰的搀扶着程霓霓过来,开心的说道:“你们呀都别互相推让了,该道谢的是霓霓这丫头,她如今大仇得报,这一家人也能含笑九泉了。” 程霓霓泣不成声的跪倒在二人跟前,不停磕头致谢:“多谢姐姐,多谢大哥哥。” “好啦,别哭啦,再哭眼睛就得哭瞎啦。” 花如锦先拿出帕子擦干净手,这才为小丫头拂了拂泪迹:“今日阿姐迫不得已用了些极端的法子你不埋怨阿姐就好。” 程霓霓哽咽着不停摇头:“我知道阿姐是想早日为我一家报得大仇,祖母、小叔和阿父在天有灵定会理解阿姐的苦衷。” 花如锦欣慰的点了点头。 只是这丫头往后无依无靠的,想着方才前来捣乱的那位翁家姨父,也不知那一家人靠不靠得住。 她心里渐渐犯起了嘀咕。 老乞丐倒是看穿了丫头的心思,笑着道:“乖徒儿,你到了县城陪着霓霓去趟她舅公家,为师我呀先回趟江陵城。” 花如锦想了想,如今江安县拨云见日重见光明,想来那翁家就算是为了声誉也不会再放着个孤女不管,当即同意了老乞丐的主张。 而且陆修远也该寻回了程父的头颅,自家地道还藏着两头大蟒,不好让官府的人去为程母收敛尸体。 想来这老头早就顾虑到了这一点。 她和程霓霓一道将老乞丐送出坟地,回来时叶成帏已吩咐县衙的差役重新为程家母子三人下了葬。 叶成帏大抵猜到霓霓的娘亲已经过世,而尸体正是被花如锦藏了起来,所以并未多问,只是让人在程员外的坟冢边多挖出了一个坑,也未立碑文。 待得一切事情落定后,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看早已散去的州府人马,声音温和的开口道:“走吧,我们先去江安县县衙。” “好。” 花如锦向来不喜凑这种热闹,可正是因为图宏和那无良讼师陈锐才将霓霓一家害到今日这步田地,她得陪着小丫头将今日这场热闹看完。 时值正午,江安县城南鸿鼎酒楼最顶层的厢房中,知县图宏正一脸沉闷的饮着酒。 眼看着半壶烧酒下肚,还未等到约见之人,他心头隐隐的升起了一丝不安。 虽说已事先安排好一切,也差人盯住了江陵城那帮衙役,可州府的人并未入城而是直接去了小云山,多多少少都有些出乎意料。 正想起身,却见厢房的门被悄无声息的推开。 看到进来之人,图宏刚刚露出的欣喜之色又立马萎靡下去,沉声道:“是你。” “是我。” 那人笑着坐下身,从怀中掏出用纸包裹的一袋熟食和一小壶酒放到桌上,恭敬的说道:“图大人请。” 随后,大大咧咧的捡了块包裹里的熟食喂入嘴中,一边慢嚼细咽一边自顾自的倒酒。 看着踌躇不安的图宏,他又举起酒杯漫不经心的示意:“大人请。” 图宏目光沉沉的打量了眼他,迟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也跟着那人吃了几块包裹里的熟食。 两人沉默无声,开始各自吃着食物大口大口喝着酒。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那人酒壶里的酒已被喝光。 放眼四顾,索性又拿过图宏先前未喝完的那壶酒倒入杯中。 刚将倒满的酒递到嘴边,就听图宏开口询问道:“小云山那边可有了结果?” 那人微微颔首:“嗯。” 图宏一脸焦急:“如何?” 那人冷笑:“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明知故问?” 图宏一脸费解,端视着他正欲再次询问,突然觉得腹中绞痛不止,犹如万千蚂蚁钻心。 “这这酒和肉?” 图宏面目狰狞的注视着桌上喝光的酒壶和那人正喂到嘴边的肉。 “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 那人继续漫不经心的将肉喂入嘴中:“只是大人无福消受。” 图宏紧捂着小腹面色撑得通红,不久后一口鲜血喷出,立时气绝而亡。 “恭送图大人,一路走好。” 那人捡起桌上最后一块肉缓缓喂入嘴中,一边细嚼一边慢悠悠的收走纸包裹和空酒壶起身,之后神色从容的离开了酒楼。 ------------ 第078章:翁家老员外 马车不急不缓的从小云山下来,刚入城进入江安县县衙,就听到四处哄闹声不绝于耳。 花如锦掀开车帘定睛看了看,只见县衙门口围满了人,正中一长排条凳上被按着陈锐、县丞、典史等大小吏员和差役十余人,早已被身旁立着的州府兵丁用板子打得皮开肉绽。 顺眼瞧去,血肉横飞,整个县衙门前皆是一片惨不忍睹的景致。 “都怪本府监管督导不力,才使得江安城上至吏员、下至差役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本府有失察之责,愧对各位乡邻,愧对江安县上十万黎民百姓。” 温毓鸣站在衙前,扯着嗓门义正言辞的喊道: “今日本府决意临设案府于江安县,转调江陵城知县专查专审,并立刻奏请八府巡按莅临,一道监审江安城大小冤案,诸位乡邻若有冤情可尽数上呈,无论案件大小,本府今日在此立誓,定当一应严查到底。” 话音落下,顿时响起一片拍手叫好声。 听着周遭的议论声,叶成帏跃下马来,慢调不吝的吩咐汀安护着花如锦和程霓霓一道走进县衙。 步子才迈到衙前,温毓鸣就一脸热忱的过来相迎,将他拉至自己身旁,笑吟吟的对众人说道:“这位便是新科状元郎叶知县,接下来就由他替本府替朝廷暂时坐镇江安城。” 一听到叶成帏的名头,周围立刻炸开了锅,全是钦羡的眼神和恭维的话音: “没想到叶公子竟如此年轻。” “相貌堂堂,真是一表人才,也不知可否婚配?” 听到这话,不少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的看向了与他相距甚近的花如锦。 各自眼里明里暗里多多少少都存了些嫉妒。 花如锦察觉到周围的许多双眼神似乎不算友好,看自己时都如同心腹大敌一般,倒像是自己挡了她们的道。 如今自己与状元郎清清白白,这个时候实在没必要招惹众怒。 她搀着程霓霓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许多步,之后装作无事的垂眸看向小丫头,小声与她嘀咕道:“待晚些时候我就陪着你去翁家。” 而叶成帏此时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人群中搜寻图宏的身影。 听了温毓鸣的安排,这才喜行不于色的抬起头来,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饶有深意的拱手道: “下官定不负知府大人所托,更不负江安城百姓。” 再想着江安县眼下正缺人手,如果案情太多怕是两县的书吏们齐齐上场书写状纸都忙活不过来。 他顿时就想到了跟前的花如锦。 这妮子近来凸显的能力越来越让他看好,胆识人品倒也勉强过得去,将她引荐给江安城的百姓实在要比那些无良讼棍强上许多。 所以便生出了让她赚取这比润笔费的想法。 只是扭头去看,这才发现刚刚还在自己跟前的人如今已退到了三里地外,像是有意在疏远自己。 他只得不动声色的扭回头来,暂时将此念头作罢。 温毓鸣口上说得斩钉截铁,可思绪早已百转千回。 他如今不仅忌惮叶成帏,对花家小丫头也生出了几分畏惧。 州府请命与今日小云山上之事都让他见识到了这丫头的厉害。 他可不想看到两人联合再做出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所以也绝口不提及花如锦,朝着叶成帏虚与委蛇的笑了笑:“本府就在此提前恭祝叶知县再建奇功了。” 两人一个短暂的眼神交锋之后,各自恢复如常,重新看向拍手叫好的人群。 恰在这时,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躁动。 闻声望去,只见人群中几名壮汉抬着座太师椅朝着这边晃晃悠悠的急赶而来。 脚步未停,那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太师椅上忽然颤颤巍巍的伸出一只手来,声音此起彼伏的喊道:“霓霓,霓霓呀。” 得知是来寻霓霓这丫头的,花如锦顿时猜到该是翁家来了人。 她紧拉着小丫头缓缓迎上前去。 可程霓霓似乎有些排斥,不情不愿的被她推着才到了那被小心翼翼放下的太师椅跟前。 花如锦倒也能感受到小丫头心里的恐慌,只是自己如今都还没有个安稳的落脚之处,不好将她留在身边。 按着老乞丐的意思,想来也是要将霓霓送回翁家。 目光沉沉的瞥了眼正被几人慢悠悠搀扶起来的老人。 此人看上去怕是年近花甲,嘴唇干裂得可怕,脸色苍白无力,瞳孔里早已看不到一丝血色。 虽然这天渐渐清凉,可尚未到隆冬腊月,老人身上却铺了好几层暖被,俨然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想着故去的程家老夫人,花如锦便猜到此人该是那位这几年一直对霓霓一家生死不闻不问的翁家舅公。 目视着老者,花如锦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想必老人家该是翁员外了?” “正是。” 老者语气虚弱的回了句,勉强振作起来向衙前的官员们拱了拱手,随后才看回花如锦,神色复杂的反问道:“您便是助霓霓一家平冤昭雪的花小姐?” “不敢当,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念及今日小云山上之事,花如锦虽然对这一家人有些不满,可还是郑重其事的赔礼致歉:“今日无奈惊扰了老夫人亡灵,还请员外恕罪。” 翁员外强撑着力气摆了摆手:“舍妹一家遭此大难,若不是花小姐挺身而出,老朽至今尚不知他们一家去向,事急从权,花小姐此举无可厚非。” 毕竟也是见过些世面的,对于开棺验尸这种无奈之举他心里颇能体谅。 满腹幽怨的狠狠瞪了眼身旁站着的赘婿刘江,视线转回到程霓霓身上时,他昏沉的眼眸中噙满了泪水。 一边颤颤巍巍的伸手抓向程霓霓一边痛心的责备道:“你这丫头这几年究竟去了何处,舅公一直在差人打听你们母女的下落呀。” 可当他冰冷瘦削的手指触及程霓霓小手掌时,这丫头却下意识的往花如锦怀里缩了缩。 旁边站着的一位身穿青衣的年轻妇人瞧着倍感心酸,松开手里搀着的小童径直走到小丫头身边,语气温和的说道:“霓霓,你舅公一直很想你。” 说着,也饶有深意的瞥了眼一旁的赘婿刘江:“你舅公本来这几年身子就不好,当初得知你祖母暴病身亡病情又加重了不少,你姨父只说你和你娘亲是去寻你阿父了,哪知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 刘江却将双手钻进衣袖里,脸不红心不跳的辩驳道:“咳,我也是听县衙里的人说的,哪知程家表兄早已遭遇不测,姑母死因也是另有缘由。” 话落,一脸讪讪的看向花如锦:“先前错怪了花小姐,还请花小姐莫要怪罪。” “岂敢,岂敢。” 花如锦随口应了声,也渐渐意识到霓霓一家的事情怕是这赘婿在从中作梗。 她重新将程霓霓推到老者跟前,语重心长的劝道:“霓霓,快叫舅公。” 看着老态龙钟又疾病缠身的舅公,程霓霓强忍了许久,终于包不住眼里的热泪,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孩子,好孩子,不哭。” 翁员外也是泣不成声,一边急喘着一边轻轻拍打侄孙女后背不停安抚。 待得小丫头情绪稳定些后,他这才缓缓抬眸,看着花如锦:“花小姐大恩大德,老朽一家上下没齿难忘,烦请花小姐到寒舍一叙。” 虽是决意将霓霓送回翁家,可花如锦心里仍有些不放心。 而且尚有许多事情不便在此细说,她只得扭头望向衙前站着的叶成帏。 因今日刘江大闹小云山,叶成帏对整个翁家并没什么好感,也不放心这妮子单独前往,便对书童吩咐道:“汀安,你随花小姐走一趟。” “好。” 汀安陪着花如锦坐上马车随翁家人离去后,叶成帏目送着一行人走远,回眸间,却见几名江陵城的差役风尘仆仆的正朝衙前疾奔而来。 ------------ 第079章:异物 “启禀温知府,启禀叶知县,江安县图知县死在了鸿鼎酒楼。” 领头的差役面色凝重的速速上来禀报。 “什么,图宏死了?” 温毓鸣一脸诧异的看向叶成帏和一群属吏。 叶成帏心里也是一阵惊愕。 先有柳橙畏罪自杀,如今图宏又未经审讯突然暴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他隐隐的察觉到这其间怕是并不简单。 如果仅是一桩事可以理解成巧合,但连续发生这样的怪事就不得不让人生出怀疑了。 图宏作恶多端,畏罪自杀倒能说得过去,可柳橙的死一直让他耿耿于怀。 恐怕柳橙在任上并不单单只是牵涉到几桩劝人殉节的事情。 叶成帏此时越发感到困惑: 他们为何如此惧怕审讯? 又或者说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接受审讯? 想到这里,他眼神飘忽不定的慢慢看向了一旁正在详细问询差役们的温毓鸣。 “图宏这厮今日避而不见,定是早就察觉到本府会审出他作恶的罪证,赶在审讯前畏罪自杀了。” 温毓鸣先一步做了结论,随后不紧不慢的看向叶成帏:“叶知县,你随本府亲去鸿鼎酒楼,查清图宏的死因。” 叶成帏思忖着点了点头,立刻跨上青骢大马先行领人在前引路,急奔鸿鼎酒楼。 温毓鸣叮嘱唐浩然留守县衙收押人犯,也带了些州府的人坐上轿子紧随而去。 只是他那笨重的体格将轿夫们折腾得够呛,行在路上如同乌龟爬行,叶成帏终是没了耐性,挥鞭打马身影先行消失在了街道尽头。 正午过后,本该清净下来的鸿鼎楼此时却异常热闹,围观的人群络绎不绝。 江陵城的差役收到回衙的讯息后,又得知酒楼里出了命案,第一时间赶来将酒楼各处要道围得异常严实。 待得叶成帏赶至时,领头的差役一边领着他往楼上走一边详细的禀道: “我等问过酒楼的掌柜和小二,他们都说图知县从酒楼营业开始就来了此处,一个人点了一桌酒菜喝了一晌午闷酒,也没人敢上来打扰,后来有小二见里面太过安静,上来盘问可要添菜加酒,便发现图知县死在了厢房中。” “他没见过什么人?” 叶成帏狐疑着看了眼差役。 大约记得江安县那群小吏们说图宏是有要事被耽搁了。 差役迟疑着禀道:“听掌柜和小二的语气,图知县的确是想要在此约见什么人,可自始至终他们并未见着有人来过。” “这倒是奇怪了。” 叶成帏冷笑了声。 一进顶楼的厢房,便见一具已经僵硬的男尸倒在了太师椅上,嘴角有凝固的血迹一直蔓延到脖颈间。 “验尸。” 叶成帏冷静的向跟来的仵作吩咐了声,便坐到不远处的一张小凳上静候着结果,眼神时不时的打量四周,却并未发现有门窗被打开的痕迹。 仵作取来验尸工具,一丝不苟的在尸身上一面检查一面详细作禀:“死者身上无伤,屋内无打斗痕迹,排除殴斗凶杀可能。” 书吏官在一旁认真的记录。 “从尸体身上以及桌上的酒菜提取的样本,银针皆呈银白之色,也并非下毒谋杀。” 仵作收起一根根银针,又在尸身上各处查验,最后得出了结论:“脖颈僵直,食道处有淤塞,该是突发心梗而亡。” “突发心梗?” 叶成帏半信半疑的起身,围着尸体慢悠悠的来回打转,之后又将视线落到了摆菜的桌面上。 在桌子上一一察视着各道残羹菜肴,随手拿起尚未喝完的酒壶晃荡着到鼻根前嗅了嗅。 酒味有些刺鼻。 又拿起图宏跟前的酒杯细细闻了遍,一股淡淡的幽香扑鼻而来。 他幽幽冷笑:“很显然,图知县饮的酒并非是壶中一个味道。” 想了想,又将桌面上另一个空杯取来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复杂的味道顿时卷入味蕾中,有烧酒的刺鼻可似乎又夹杂着一股被掩藏的清香。 “只怕这屋子里早已有人来过。” 叶成帏暗自嘀咕了声:否则一个人饮酒怎会斟两杯。 他立刻唤来小二,询问道:“你今日为图知县上过几壶酒?” “两壶。” 小二不假思索的答道:“晌午时,知县大人饮完了一壶酒,便让小的将空壶撤下换了新酒,后面就吩咐小的不可再上来打扰。” 叶成帏举着空杯又问:“两壶酒可有差异?” “并无差异。” 小二一脸笃定:“图知县最爱本店的烧酒春上雪,所以只要了此酒。” 叶成帏顿时了然于胸,便将图宏面前的那杯残酒递上去,小二闻了闻,立刻摇头:“这酒的味道好生奇特,并非本店所有。” 叶成帏颔首,又将手里的空杯递到他跟前,小二一闻连忙点头:“这才是春上雪的味道。” “很好。” 叶成帏拧眉浅笑。 如今完全可以断定是有人来过这厢房,并且另外带了酒进来。 只是仵作验尸并未查到尸体内有毒素,而且从空杯里隐藏的味道来看,入内之人也饮过自己带的酒水。 可见那酒水并无异样。 所以让图宏致死的原因并非酒水。 想到这里,他又继续在桌案前四处察看,眉眼轻闪着连任何一个角落也不敢放过。 看了许久,他忽然在先前放置空杯下方的桌底发现一粒细小的颗粒,拾起来一闻,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对比着桌上的菜肴,竟发现桌上并无此物。 他又吩咐差役们在地面上四处搜寻,再次发现了几粒与此物味道相同的细碎颗粒。 叶成帏将这些黑色碎粒汇集到一处放入帕子里摊到小二面前,厉声质问道:“何物?” 小二反复察看并用鼻子猛嗅,最后茫然无比的摇了摇头。 叶成帏只得将目光转向屋内的差役。 差役们平日里连这种奢华的酒楼来一趟都极为不易,哪能嗅出其中的味道,也纷纷一脸困惑的摇头。 叶成帏只得将目光看回尸体上,语气沉沉的对仵作吩咐道:“将尸体带回江安县县衙,开膛验尸,寻出这异物。” 回想着花家那妮子这几次用死尸大做文章,而她身边又有个高深莫测的老乞丐,或许这妮子能给自己答案。 将帕子包裹好藏入袖中,正欲带人离去,却见温毓鸣大腹便便的姗姗来迟。 “怎么样,叶老弟,可有收获?” 温毓鸣将手紧紧搭在师爷穆贤身上,喘着粗气问道。 “暂无定论。” 叶成帏冷幽幽的笑道。 不经意间,杏眸闪烁着视向了厢房外廊坊尽头撑起的一扇柳叶窗。 ------------ 第080章:用人用贤 望着那道打开的柳叶窗出神片刻,叶成帏立即收回了视线。 如果果真有人来见过图宏又未引起人察觉,那此人定是从这柳叶窗进来的。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怕有些身手。 只是,他暂时并不能直接确定此事是否和温毓鸣有关联。 朝着一筹莫展的温毓鸣淡然一笑,叶成帏随口说道:“听酒楼的人说图知县今日是准备在此约见什么人?” “本府方才倒是从江安县那帮人口中打听过,说是图宏这厮今日要见一位故人。” 温毓鸣不假思索的回道。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点了点头:“这倒是令下官好奇了,什么故人竟然能比得过接见知府大人?” “咳,叶老弟呀,你是有所不知。” 温毓鸣一脸苦意,也渐渐察觉到状元郎是在猜疑自己与图宏之死有关,苦着张脸连忙解释道: “本府早年间的确与图宏关系匪浅,并十分倚重此人,为此才举荐他随本府一道来到荆州府,让他做了江安城的知县,可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本府对他的为人早已是仅识之无,程家这事就可见一斑。” “是呀,叶知县,官场如局,即便是身边之人也难以看得透彻,更何况是他县故旧,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之事并不少见。” 师爷穆贤也在一旁附和:“知府大人执掌诺大个荆州府,的确是难以事无巨细的将方方面面都顾虑到。” 话里话外都在推脱温毓鸣和图宏之间的联系。 而穆师爷的话意味更为深远,似乎连同柳橙的罪责都要从温毓鸣身上摘得一干二净,生怕让他背上了包庇的骂名。 叶成帏只是扬眉淡笑:“知府大人、穆师爷不必解释,下官虽是初入官场,却也明白其中的道理。” 话落,便朝二人拱手作别:“既然仵作对图知县的死已有定论,下官这便赶回县衙待得进一步验尸后立刻结案。” “有劳叶老弟了。” 见他不再追究此事,温毓鸣暗自舒了口气。 可表面还是得装装样子,饶有兴致的看向穆贤,立刻吩咐道:“穆师爷呀,派人去好好查查图宏今日究竟要接见何人,毕竟是朝廷命官,接连发生这样的事情不可大意。” 穆贤心领神会:“是。” 二人面面相觑,一道目送着叶成帏先行离去。 待得整个厢房内外彻底清净下来,穆师爷才将视线转回温毓鸣身上,满目焦虑的示意: “知府大人,我瞧着叶知县此行来者不善,还是得早做提防才是。” 静默片刻,他迟疑着又道:“大人擢升在即,身边该多添些得力助手,我瞧着那花家小姐倒是有些本事,不如将此女招入帐下为大人所用,也免得她将来成了叶知县的座上宾。” 穆贤的这番提醒倒是让温毓鸣立刻想到了方才在县衙门前的情形。 叶成帏看那女子的眼神怕果真是想要提携此人,这几次对她的庇护已可见一斑。 默默思忖了片刻,他却满目鄙夷的摇了摇头:“一介女流之辈怎能入我州府帐下为僚,还是个寡妇,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叫人贻笑大方。” “大人,用人用贤呀。” 穆贤挑眉,苦笑着提醒道:“更何况花家小姐的身份早已得到大人证名,她与窦家的婚事已经作废,算不得寡妇。” “穆师爷不必再说。” 温毓鸣坚定的摆了摆手:“那丫头不过是懂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这权谋之术哪里是她这等乡野丫头能够驾驭得来的。” 穆贤见他对自己的谏言不为所动,也只好作罢,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鸿鼎酒楼。 城东五里外的翁家老宅,花如锦刚下马车就闻到浓郁的桂花香从四下里飘散而来。 芳香扑鼻,真是沁人心脾。 她领着程霓霓被翁家的两个小丫鬟引进客堂,刚刚落座下来,就见方才的青衣妇人令人拜了茶,随后朝下人暗暗使了个眼神。 不多时,便有小厮托着盏红绸盖着的托盘走了进来。 青衣妇人指了指托盘,温温的笑道:“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还请花小姐笑纳,莫要见外。” 花如锦瞟眼看了看正揭开的红绸下方,整齐的挪着满满一托盘白花花的银子。 心里不由一骇,连忙望向瘫软在太师椅上有气无力的翁员外,推拒道:“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翁员外不必如此客气。” 与霓霓这丫头如此相遇也是一场缘分,她并未想过靠这丫头挣银子。 如今只盼着小丫头可以被妥善的安置。 眼看着白花花的银子拱手送人,赘婿刘江一脸心疼:“小婿瞧着花小姐也不是个贪图俗物之人,岳父和继母如此这般岂不是让花小姐” “出去。” 不等赘婿把话说完,翁员外就是狠狠的一声呵斥将他打断。 刘江只得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花小姐定是要收下,莫要推拒。” 翁员外目光重新温润下来,满是赤诚的凝视着花如锦:“你不仅替老朽寻回了霓霓这孩子,还替她报了一家的大仇,些许薄物也不过是聊表寸心罢了。” 看着夫妇二人恳切的眼神,再看着霓霓这丫头也是不断的暗暗示意,花如锦当即将银子收了下来:“那晚辈就多谢翁员外了。” 翁员外虚弱的面上这才展露出欣慰的笑意。 长长的叹了口气,瞧着跟前的少妻幼子,又将程霓霓拉至跟前,不停的抚摸着她的小手掌,目色渐渐凝重下来:“苦命的孩子,舅公大限将至,也不知你舅婆将来能否庇护得住你。” 听着这话,旁边的青衣妇人顿时神情落寞的小声抽泣了起来。 花如锦察觉到他这番话别有深意,凤眸一沉:“翁员外何出此言,您这身子骨只需好生将养着,早晚能够恢复的。” 青衣妇人哭得更加伤心,缓缓揭开盖在翁员外身上的被褥,只见他整个下半身的衣物皆是湿漉漉的,连同周围的褥子都被粘在了一起。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顿时充斥在了屋子里面,刺鼻难闻。 “我家老爷早年间在外行商颇为辛劳,时有应酬,几年前就被诊出有肝瘟之症,霓霓祖母的死让老爷的病症雪上加霜,遍请名医都说老爷肝胆俱裂无药可医。” 青衣妇人捂着鼻子不停哽咽:“这些年我们也听到了些风声,得知霓霓一家可能是遭人迫害,我家老爷不过是强撑着口气想要查清真相罢了。” 花如锦恍然大悟,也不拐弯抹角的索性直言道:“所以翁员外是担心令婿将来会为难令夫人和令郎?” 如此,霓霓将来的处境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 第081章:遗书 再仔细察看翁员外的面色,实在是苍白憔悴得可怕。 结合着青衣妇人方才那番话,花如锦渐渐意识到老人家怕是染上了肝癌这类难治的病症。 如此,的确是有些棘手。 她也显得无能为力。 “家门不幸啊。” 翁员外此时的心思早已不在自己的病症上,能看到胞妹一家大仇得报,霓霓也平安顺遂的归来,他心中颇为欣慰。 示意青衣妇人重新为自己盖上被褥,他语气低沉的说道:“老朽早年只得一女,后招了刘江为婿,哪知此人只是表面上对我恭敬巴结,实则早已将我翁家财产视为他囊中之物,还瞒着老朽和我那可怜的女儿在外养外室。” 话到此处,他眼里浸染愠色,气得咳嗽不止。 “老爷莫要动怒。” 青衣妇人担心的在旁安抚了好半晌,翁员外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接着说道: “起初老朽还不相信,眼睁睁看着小女郁郁寡欢难产血崩而亡才有所察觉,可老朽动作终究是慢了些,让这逆子有了防范,为了家中基业,老朽只得娶了周氏续弦,才有了如今的幼子。” 说着,他又满眼心酸的打量了眼跟前的两个小的:“老朽死不足惜,就怕留下孤儿寡母和霓霓这苦命的孩子将来受了那厮的迫害。” 听到这里,花如锦也经不住轻叹了口气。 难怪那赘婿方才会阻拦夫妇二人赏自己银子。 原来是早就将翁家财产当作他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而且还阳奉阴违的阻挠翁员外为霓霓一家伸冤。 老人家尚在,他就敢这般胆大妄为,实在不敢想象老人家去世后,那赘婿能做出什么事请来。 沉吟片刻后,她瞧着屋子里并无外人,才开口答道: “此事倒也不难解决,与其挖空心思去寻找令婿藏匿的外室,倒不如趁着员外身子健朗早些立下遗嘱,如此才能防止令婿鸠占鹊巢。” 说罢,便将周氏唤到跟前来小声与她耳语了番。 周氏一听脸上当即绽出了笑意,凑到夫君耳边重复嘀咕了遍,翁员外病怏怏的身子顿时大振了许多,连连赞叹道: “好法子,好法子,花小姐当真是聪慧过人。” 抬眼看了看周氏,立刻催促道:“再去取二百两银子重谢花小姐。” “不必了。” 花如锦拦住正要挪步的周氏,瞥了眼桌上摆着的一托盘银子,笑道:“翁员外不用这般见外,晚辈和霓霓相识一场倒也是缘分,只盼着周娘子将来能够善待她。” “花小姐大可放心,我虽比不得霓霓亲娘,可毕竟与老爷夫妻一场,姑妹一家遭此大难,我怎能不对她多几分怜惜。” 周氏信誓旦旦的语气,花如锦虽然还不能尽数相信于她,可如今也只有心向着这妇人了。 相比起来,那赘婿更加不可靠。 “烦请周娘子取纸笔来,我这便替老员外立下遗书。” “好,有劳花小姐了。” 周氏客气的应了声,亲自去取来纸笔,花如锦仅是大致的构思了一遍,就神思敏捷的替翁员外写好了一纸遗嘱。 之后交到翁员外手中,夫妇二人定眼细看一遍都觉甚为满意。 诸事已毕,折腾这大半日,花如锦早已有些疲乏,便起身与夫妇二人作别。 “夫人替我送送花小姐。” 翁员外心里对她充满感激,强撑着口气吩咐道。 “好。” 周氏一边点头应是一边收起桌上的银子,领了两个小的送花如锦出府。 到得院门外,花如锦接过周氏递来的包裹,正想蹬上马车,却被霓霓这丫头一把抱住。 她和汀安同时回眸,只见小丫头紧紧贴着自己怎么也不肯松开。 周氏讪讪的连忙上前相劝:“霓霓,你花家阿姐还有事情要忙,不可耽误人家。” 花如锦心知这小丫头是这几年受了太多的苦,心思重得很,当初发现她时这妮子也是过了许久才肯对自己吐露心声。 她缓缓弯下身去,温眸相望着程霓霓,好生宽慰道:“阿姐暂时还会留在此处,等你狗皮爷爷从江陵城回来阿姐陪你一道去为你娘亲下葬。” 程霓霓沉默不语,只是将小脑袋紧紧贴在她怀里。 周氏五岁的儿子翁羡瞧着这番情形,也主动伸来小手抓住表姐,声音软软的劝道:“阿姐,我们家离江陵城不远的,你要是想花家大姐姐了,往后我陪着你一起去看她。” “对呀,以后我得了闲暇也会回来看你的。” 想着病重的翁员外,花如锦耐着性子继续宽抚道:“霓霓听话,你看你舅公这几年一直心忧着你们一家,如今你们好不容易重逢,就留在家中好好陪陪你舅公。” 程霓霓先前一直以为舅公是故意不想管自家的事,如今消除了误会,再想着舅公眼下的情形和往日舅公对自家人的关心与爱护,也不忍就此离去。 动作缓慢的将小手松开,她跪在地上又重重的朝花如锦磕了三个头,这才掩着心里的不舍起身径直跑回院子。 周氏和花如锦看着这一幕,心里都不由得一酸。 “往后就将霓霓托付给周娘子了。” 再次嘱托了句,望着小丫头匆匆消失的幼小身影,花如锦不忍心的闭了闭眼。 周氏目光沉沉的点了点头:“花小姐放心吧。” 二人相互作别,花如锦坐回马车,随着汀安轻喝马匹的声音响起,车轮滚动着慢慢离开了翁家老宅。 客堂中,翁员外无力的躺在太师椅上,双手紧握着遗书,视线正在逐渐模糊。 望着正迈步进来的一道身影,他眼里充满了愤恨与懊悔。 “岳父,继母和花小姐都说了些什么?” 刘江蹑手蹑脚的进来,仔细端详着奄奄一息的岳丈,仍是一副恭敬谄媚的嘴脸: “小婿可听说那花小姐是个寡妇,只怕还与程家表兄生前有染,如今岳父要收留霓霓那丫头,可得提防着些,切莫着了那寡妇的道,让她帮着霓霓夺了这片家业。” 翁员外强忍住上涌的气血,颤颤巍巍的伸手将遗书抬了上去:“你继母性子懦弱,小侄年幼,霓霓命苦,这份家业只能托付给贤婿了,还望你往后善待他们母子三人。” “岳父放心.” 刘江刚接过遗书,就见他手直挺挺的垂了下去,一番查验后才发现老东西是断了气,心里顿时一阵狂喜。 忙打开遗书细细查阅,发现果然是要自己接管翁家家业,变得更加得意。 看着奔进来的周氏母子和程霓霓趴在老东西身前嚎啕大哭,他一改往日恭谨温顺的姿态,火冒三丈的斥道:“哭什么哭,岳父受了这几年的折磨早该让他解脱,这是喜丧,都鬼哭狼嚎的做什么。” 随后又紧盯着手里的遗书,志得意满的说道:“继母啊,方才岳父咽气前千叮咛万嘱咐让小婿代为掌管家业,你这性子倒也的确如他所说担不得重任,可小婿总归是个七尺男儿,哪里管得好内宅之事,所以呀就先让我那妾室阿香帮着料理。” 说着,语声渐转严厉:“但小婿话先说在前头了,待会我会将人接进府里来,阿香虽只是个妾室,可毕竟是小婿托付中馈之人,继母和贤侄最好识趣些,可别为难人家,否则别怪小婿无礼了。” 丢下这番狠话,便拂袖扬长而去。 周氏如今只想着为老爷料理好后事,让他早些入土为难,强摁下怒气冲冲的幼子翁羡,极力劝道:“听话,先安顿好你表姐,让你阿父下葬。” 翁羡和程霓霓泪眼迷离的相视着,最后一起扑进周氏的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 第082章:考虑考虑 县衙的马车刚出翁家不远,花如锦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啼哭声。 她想着该是霓霓那小丫头又在伤心难过了。 只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也不能一直护着这小妮子,还得由她自己慢慢去适应和周氏母子相处。 瞧着周氏也是个面善的实在人,该不至于太过苛待霓霓。 低眉数了遍包裹里的银子,竟有三百两之多。 她掐指算了算,加上自己兜里的三百两银票,如果花君年此次顺遂又能带回来四百两,算在一起在外城买栋便宜些的宅子倒是不成问题了。 可想着自己的职业,她还是坚定了去内城买宅子的想法。 “看来,还得再好好拼上一阵子了。” 六房几口人都不错,她实在没有想到能与这一家人分道扬镳的措辞。 毕竟,自己承着原主的身子。 而且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又不似胡南汐和二房那般让人厌恶,若想另立山头自然不可能像各房头分家那般简单顺遂,好歹得有个靠得住的夫家。 与其草草的嫁人,她倒更愿意和这一家人待在一起。 “咳,上辈子将所有心思都扑在了事业上,这辈子果真又要孑然一身做个寡妇?” 想到这里,花如锦心里就暗暗叫苦。 如果有可能,她真想感受感受有骨肉血亲的快乐。 就是如今这身份实在尴尬。 年轻的—小寡妇。 十三岁呀,在自己那个世界不过就是个懵懂无知的中学生罢了。 可见这个年代对女子的恶意有多深。 闷闷不乐的回到县衙驿馆中,刚进入院子里,便见叶成帏端坐在右边廊坊转角处,紧盯着跟前的一只老母鸡出神。 “公” 汀安正想唤他,可想着自家公子思考问题时不喜欢被人打扰,立刻住了嘴。 与花如锦面面相觑了一眼,二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 叶成帏将带回的那盏图宏没喝完的酒和散落在地的黑色异物喂了些给老母鸡吃,一直等到现在老母鸡都未有任何异常反应。 他渐渐察觉到这两样东西都不是将图宏致死的缘由。 莫非图宏当真是心梗突发而亡? 若有所思的抬了抬头,却见花如锦和汀安突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他面色微微一紧,片刻后又恢复如常,淡淡的笑道:“都安顿好了?” “嗯。” 花如锦望着啄食的老母鸡迟疑着点了点头:“叶公子对这老母鸡可是有何研究?” “花小姐回来的正好。” 叶成帏摊开手帕包裹的异物,示意道:“可识得此物?” 花如锦定眼一看,又有淡淡的腥臭味扑鼻而来,她当即脱口而出:“这不就是.” 牛肉干嘛! 但转念一想,如此简单之物他怎会来询问自己。 顿时住了嘴,面色僵硬的缓缓笑道:“我要说不知道这是何物,叶公子可愿相信?” “我可以信。”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抬眸视向她:“毕竟都说不知道。” “原来如此。” 花如锦故作镇定的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大业朝禁止屠宰耕牛,别说是他身边那些官吏差役,就算是寻常百姓,即便偷偷吃过这种东西也不会轻易吐露。 那不明摆着给自己找麻烦嘛。 不过状元郎向来是个不苟言笑的,该不至于随意拿自己打趣。 花如锦犹疑着瞄了他一眼,弱弱的问道:“叶公子为何要打听此物?” 叶成帏收起地上的残酒,将帕子里的东西一并递到她手中:“今日图宏突发心梗暴死在了鸿鼎酒楼,而这两样东西并非酒楼所有,我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便将其带了回来。” “图宏死了?” 花如锦心里一惊,出神的凝望了手中之物片刻,这才娓娓细说道: “我的确有见过此物,以前在我那表哥家中拾拣药材时有幸品鉴过,这应该是用牛肉烘干后做的麻辣牛肉干。” 虽说大业朝禁止屠宰耕牛,可这东西并不是濒危的保护动物,只要手续齐全,合法合规,那些年老的耕牛在得到批文后倒也是可以进行屠宰的。 就是肉质太老,鲜少有人用来烹食,大多也是入药。 听她这样说,叶成帏倒并没有任何疑虑。 舒家乃医学世家,自然不会对此物陌生。 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如此说来,图宏之死确非此物所致?” 但怎么想他都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既然不能将人致死,为何有人会将这两样东西偷偷带进酒楼?” “我只说见过此物,但并没有说不能将人致死。” 花如锦闻着残酒中散发出的熟悉清香,大致有了结论,含笑答道:“酒是好酒,肉也是好肉,可并非人人都有福消受。” “花小姐此话何解?” 叶成帏听得更加困惑。 花如锦慢悠悠的摇晃着那半杯残酒,如实回道: “这酒该是用五味子花粉酿制的一种佳酿,本是补肾宁心、益气生津的良药,但对于肝火过旺又或者是对此物过敏者并不适合饮用,再加之牛肉本就有催发之效,两者结合在一起若再过量使用只会加剧病症,更甚者会直接让人猝死。” 虽未明言那图宏是遭人谋杀,可意思已经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叶成帏仔细回想着在鸿鼎楼勘察的情况,若有所思的颔首道: “如此看来,怕是有人早就知道图宏的底细,故意设计出他是突发心梗而死的假象。” 话到此处,他不由得摇头苦笑了声:“果然是故人,还是个有些手段的故人。” 若不是自己心细,从细微中检查到了这些隐藏的蛛丝马迹,今日怕是就被蒙混过去了。 只是此事他并不愿再与花如锦深度讨论。 这妮子想要替人出头做讼师无非是为了名利,挣些糊口的银子,只要她持身公正,自己并不会寻她麻烦。 可图宏、柳橙之死牵涉官场,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他不能将这妮子卷入其中。 想着今日在衙前未来的及出口的话,叶成帏故意转而言道:“我已差人为花小姐收拾好了上房,花小姐早些去歇息吧,接下来还得在江安县待上几日,花小姐若有兴趣可暂留几日。” 见他再未提及图宏之事,花如锦倒有些纳闷了。 但转念一想,不管是图宏还是先前的柳橙,他们的死因与自己都没太大的干系。 即便较真查出了真相,既不能升官发财也不能挣到银子。 做律师这么多年,她深刻的明白一个道理,也知道哪些案子能接哪些案子不能接。 若是遇上不该管的事,无论胜败都只会为自己招来麻烦。 反倒是状元郎挽留自己在江安县多待几日让她心里暗自窃喜起来。 看来,状元郎是已经认可了自己。 愿意让自己承接此县的讼师业务。 望着他缓缓起身,花如锦按耐住内心的欣喜,故作矜持的蹙了蹙眉:“我会好好考虑考虑知县大人的提议。” 随后,拎着包裹径直转身离去。 ------------ 第083章:发财的机会 “考虑考虑?” 汀安看着花如锦离去的方向,一脸问号:“公子,花小姐实在是太狂妄了些,这样的机会别人抢都抢不来,她竟然还要考虑考虑。” 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汀安又道:“诗音小姐与公子相交多年,公子都不曾这样照拂,花小姐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些。” 叶成帏默着并未答话。 虽然已然察觉到这妮子方才的话大有欲擒故众、席珍待聘的嫌疑,可这无疑是聪明人的做法。 如此,方能不被人看轻。 至于贺诗音,他心底十分清楚。 此人早已不是自己当年所认识的那位心地纯良的女子了。 近来查清的几桩案子,桩桩件件都离不开那些无良讼棍从中唆摆。 为官者与那些替人诉讼的讼师本就是相爱相杀,他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讼师,但也绝对不能容忍有人继续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卖弄伎俩、颠倒黑白。 想到接下来要处理整个江安县的事务,他开始担心会有不良讼师为了赚取银子故意教唆词讼。 如此,只会加重各级府衙的负担。 念及此处,叶成帏一边起身一边对书童吩咐道: “你这几日多安排些人手前往城中各处,将江安县所有讼师的底细打探清楚,凡是经他们之手代写的诉状门房书吏们定要严格把控,不论是代书讼师还是县衙用戳的小吏皆需仔细核审,一旦出现弄虚作假之事严惩不贷。” “公子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办妥。” 汀安深知公子历来最痛恨那些教唆词讼之人,尤其是替人颠倒黑白的顾朗熙之流更为可恨。 他最是担心公子被这些人误导错判了案子悔恨终生,立时兴匆匆的出了驿馆去安排事情。 而叶成帏回到房间里,摊开桌上卷着的北地各州布防图,渐渐陷入了沉思。 南院的内堂中,花如锦端坐在茶几边的小圆凳上,环视着被布置得整齐利落的屋子各处,脑海里不自觉的就想到了叶成帏。 要说此人的确算得上是人中龙凤,未及弱冠就状元及第,在武学上也颇有造诣,堪称文武双全的奇才。 如此出众之人为何被下放到江陵城来做一方小小的知县呢? 这是她一直未想通的问题。 先前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都觉得他是专程回来复仇的,如今看来这多半是个误会。 原主的记忆里对此人的讯息并不多,只残留着儿时在县衙与他初见的一些残缺印象。 剩下的则是三年前孟羽棠那阴婆子灌输的一些消息,说叶成帏在祖地府学流连烟花之地无心科考,以至于名落孙山被逐出了学府,之后就没了消息。 但这阵子与他接触下来,花如锦倒并未觉得叶成帏有纨绔子弟的半点做派。 而且她也听儒雅表哥提及过,叶成帏是以国子监的贡生应考的。 能入国子监的不是才学出类拔萃那便是非富即贵,相比起来她更愿意相信前者。 毕竟叶家的家世她大约也知道一些,叶成帏那父亲当年也是与原主祖父一起供职于县学的,后来一起因公殉职了,并无什么显赫的背景。 总不至于藏着些什么隐藏身份吧。 说起来,他那母亲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被花家退了亲遭受奇耻大辱既不为儿子开脱也不吵闹,只是在叶成帏高中返乡时敲锣打鼓的绕道上梁村花家去县里接人。 如此,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想来也是个厉害的人物。 可胡南汐和孟羽棠为何要骂人家婊子? 难道叶母真是奉子成婚的? “咳,我没事去研究人家家世做什么?” 花如锦暗暗责备了自己一番,突然觉得自己太八卦了些,连忙收起了这些念头。 回想着叶成帏方才的话和今日县衙门前所见到的情形,她也意识到接下来会有不少的案情。 “咳咳,发财的机会来了。” 花如锦平静的心里忍不住一阵波涛汹涌。 但转念一想,叶成帏能够尽释前嫌信任自己,自己自然不能给他故意制造麻烦。 这家伙初上任,身边又没个师爷出谋划策,若是能够在公堂外解决的事情她便想着替他在公堂外处理妥当。 如今事业刚起步,能挣多少银子是次要,要是背上了“教唆词讼”的骂名,那恐怕就要亲手毁掉自己的前程了。 打定了主意,用了些驿馆送来的饭菜,沐浴之后便早早的歇下了。 次日一大早,花如锦刚从梦中醒来,就听门外响起了一阵轻微的敲门声。 她穿好衣服开门去看,只见汀安领着位驿馆的女使正恭敬的候在门外。 “花小姐,这是我家公子差人为你准备的两身换洗的衣物。” 汀安示意身后端着托盘的女子上前来:“花小姐若有浣洗的活可交由这位女娘来做。” “.” 花如锦心里暗暗一惊。 自己可还没有答应留下来,他家公子就已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了。 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嘛。 “多谢了。” 花如锦客气的应了声。 毕竟替人诉讼这种事也并非自己不可,既然叶成帏已将事情做到这般地步,自己倒也没必要再故作矜持了。 汀安欣慰的笑了笑,忙不迭的向女使挥手:“红叶,你速去备些温水服侍花小姐沐浴更衣。” 话音刚落,忽听外面的院子响起了一阵汉子争吵发出的粗犷哄闹声。 “这是发生了何事?” 花如锦犹疑着问道。 “今日驿馆来了不少人,都是听闻了花小姐的名声,赶着县衙开堂前盼着花小姐提前给判个是非曲直。” 话到这里,汀安脸上却露出一脸苦意:“这不,有两位兄弟因其父留下的遗产分产不均大打官司,这几年从县里打到府里,再打到省里,如今又闹回了江安县,据说官司尚未分出个胜负,万贯家财却已经消耗了许多。” 顿了顿,汀安眨巴着黑眸,又道:“方才我家公子出门前与温知府都劝兄弟二人和解,可这对兄弟哪里听得进去,非要分出个胜负,公子和温知府忙着去接见巡按大人,哪有功夫陪着他们闹。” “咳,清官难断家务事,倒是苦了两位大人。” 花如锦瞥了眼女使红叶,含笑回道:“我先随你出去看看吧。” 汀安一脸狐疑:“花小姐有法子劝兄弟二人和解?” “我试试。”花如锦大步流星的便往外走,汀安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 第084章:大哥与二弟 到得驿馆外,就见外面围了许多人,两名身形魁梧的汉子站在人群中正气势汹汹的互相指责着对方,叫骂不止。 看到花如锦出来,两人立刻停止了对话,纷纷奔到她跟前来,一脸热忱的发问:“您就是花小姐吧?” 花如锦清润的眸子微微一动,谨慎的瞥了眼二人。 随后,浅浅的点了点头。 兄弟二人立时争先恐后的开始巴结讨好:“花小姐,听闻你极能分辨是非曲直,又精通我朝律法,在江陵城只言片语就说服了知府大人放粮入岳州,今日若愿助我去公堂上讨回公道,在下定当重谢。” “不敢当。” 花如锦朝着二人冷冷一笑:“两位郎君为何宁可将令尊留下的家业拱手散给他人,也不肯顾念着手足之情握手言和?” 这一场场官司打下来耗费的银子可是不少。 “若不是父亲当初偏心多分给了他五十亩水田,我何至于与他争执不下。” 身形瘦削些的男子冷哼一声,愤懑的瞪了眼身旁之人。 “父亲将家中各处铺子的管理权都交给了兄长,我从未多说一言,兄长为何硬要眼红这五十亩薄田?” 胖些的弟弟也是横眉冷对,不甘示弱。 二人互相嫌弃一番,又将目光转向花如锦,异口同声道:“还请花小姐替我们判个是非曲直,哪怕是到京城告御状,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至于吗? 瞧着两人相持不下,花如锦也跟着汀安现出一脸苦意。 但几句话下来,她倒是听出了个大概。 兄弟二人的父亲将家业托付给哥哥掌管打理,可又担心哥哥薄待弟弟,所以死前多分给了五十亩水田给弟弟。 “我可以帮你们解决这件事情。” 花如锦突然颔首笑道:“但你们兄弟二人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花小姐请说。” 两人连忙应道。 花如锦指了指地面:“只要你们兄弟二人面对面的跪着互相唤声哥哥弟弟,我不喊停谁也不允许停,坚持到最后的赢家我便答应帮谁。” “这有何难。” 兄弟二人立时跪倒在地,互相硬气的大喊: “大哥。” “二弟。” “大哥。” “二弟。” 大约两盏茶的时间过去,兄弟二人语声渐渐疲乏,神色也逐渐黯然。 想着过往的情意,两人都不由得痛哭流涕的紧紧环抱在一起,一时间竟声泪俱下。 “二弟,都是愚兄小肚鸡肠了些。” “大哥别这样说,小弟也不该质疑你中饱私囊。” 一人一语之后,两兄弟互相搀扶起对方突然放声大笑着携手而去。 “喂,我还没喊停,你们没有分出胜负呀。” 花如锦瞧着这番情形,暗自一阵窃喜,面上却装得严肃正经的去叫唤两人。 “不必了。” 兄弟两人一道回过头来,皆是满脸喜意:“花小姐用心良苦,我们不上公堂了。”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目送着兄弟两人离去,花如锦默默吁了口气。 看客们看得皆是瞠目结舌,没想到连省府衙门都没能判定之事,这花家女子竟用了如此简单的法子就给罢息止讼了,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一时间拍手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先前还存有观望态度之人皆坚定了想法想要向她求助。 顾视着周围哄闹的人群,花如锦抬眼看了看对面清净的茶楼。 想着自己尚未洗漱,此地又是知府和知县等大小官吏下榻的地方,不好搅扰了别人的清净,便立刻吩咐道:“诸位若是有事相询的,劳烦先到对面茶楼相候,我晚些时候就到。” 如今官府虽然开了门路,只怕这些人大多也不知道哪些事能上公堂哪些事不能,若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到公堂上去,免不得要先挨顿板子。 众人一听,皆争先恐后的涌入对面茶楼去布置,生怕叫人抢了先机。 注视着渐渐清净下来的驿馆,花如锦若有所思的转身回了院里。 扭头瞥了眼跟进来的汀安,她也猜到叶成帏将此人留在自己身边更多的是为了监视自己。 想了想,便随口说道:“小公子在此稍后片刻,待会可随我一道前往茶楼,如若有人需要呈递诉状,也正好交由小公子拿去一道盖戳。” “花小姐不必多礼,可以和我家公子一样唤我汀安便好。” 汀安笑眯眯的应了声,留在驿馆虽是有着替公子监视她的意思,不过更多的还是想着替她打个下手。 毕竟接下来承接的案件都要交由各级府衙一一核验,花小姐写的诉状文辞虽好,甚至能直接主导官府审理案件,可这格式实在难以入目。 方才瞧着她轻而易举的就解决了一桩纠纷,如今汀安对她只有敬仰,早已没了别的顾虑,沉吟片刻后,一脸轻松的说道:“花小姐快去吧,我家公子留了些官府的格状在屋里,我去替你拿些。” “多谢了。” 见他对自己并无猜忌之意,花如锦欣慰的点了点头。 随后,便回了房里洗漱。 红叶将备好的两身衣物递来,她瞟眼看了看,一身淡白一身淡粉,妥妥的高贵小公主服饰。 对于她这样一个常年混迹职场的老人来说,实在是稚嫩了些,拿捏不住这份气质。 “咳,状元郎的品味还真是” 花如锦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得选了身淡白色的蝶纹长衫换上,描了淡些的妆容便匆匆出了门。 到得茶楼门前,汀安将公文袋装着的格状纸笺交到她手中,笑着叮嘱道:“我就守在门外,花小姐若是有事尽可唤我。” “好。” 花如锦语声清浅的应了声,稍作迟疑后,接过公文袋径直入了茶楼。 茶楼里此时人声鼎沸,大家都在议论着方才驿馆门前的事情。 见花如锦进来,都恭敬的过来相迎,又是端茶又是递点心。 花如锦一一谢过众人好意,落座下来慢悠悠的吞了几口茶。 看着周围围过来的不少人,险些将她吓了个激灵:“莫非诸位都都是要代写诉状呈递县衙?” 别说是当官的,就连自己要是一整天审理这么多人的事情那还不得将头都给憋大了。 看来得让大家知道一个道理,上公堂并不是在茶楼摆龙门阵。 否则,自己没人代写一纸诉状,银子是挣着了,可状元郎必然是要将自己大卸八块。 哪知,她话音刚落,就有一名粗汉直冲冲的上前来,鼓瞪着双眼恶狠狠的瞪了眼身后跟来的一名大汉,就开始言辞凿凿的大声说道: “花小姐,在下王二,我家的一只下蛋老母鸡被刘三家的狗给咬死了,我向刘三索赔了近半年,他一直不肯赔给我,还请花小姐替我代写诉状,我要将刘三告到公堂上去。” “分明就是你家的鸡跳进了我家的院子,才让我家的狗逮了个正着。” 刘三也据理力争:“花小姐,你得替我写这份诉状,我要告王二攀诬勒索。” 王二嘴里唾沫横飞:“你胡说,我家的鸡那只是飞到了院墙上,是你家的狗跳起来将鸡咬了下去。” 一时间,两人围绕着鸡飞狗跳之事开始争论不休。 花如锦只觉耳边嗡嗡作响。 ------------ 第085章:茶楼巧断 听了片刻,花如锦才听出了两人争执的焦点。 王二与刘三两家是邻居,仅一墙之隔。 王二家院子里的鸡受到惊吓飞到了隔墙上,恰好被刘三家的狗跳起来给撕咬了下去。 这事理论起来还真是没法论断。 她此刻也算是彻底的领略了大业朝的健讼之风。 难怪官府会打压讼师。 要是连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闹上公堂,还不得将县衙那帮官吏给累死。 思忖了片刻,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公文袋,只得语重心长的劝道: “二位可要想清楚了,我虽比不得荆州府那几位名嘴,可代人书写一纸诉状也不比县衙的那些书吏便宜,再则闹到公堂若是惹怒了知县大人还免不得要先各打一顿板子,实在是得不偿失。” 听到这话,两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瞧着两人都露出了惧怕,花如锦顺势逼问道:“二位可还要写这纸诉状?” “我” 两人迟疑着看向对方。 花如锦心里一喜,先将视线转向王二:“你家养的鸡是留着自家人食用还是准备拿到市集上贩卖?” 王二拧着眉,如实答道:“自然是为了换取银子。” “一只鸡可卖多少银子?” “少说也得七八十文钱。” “一只母鸡在卖入集市前还得下不少蛋,我便满打满算算你一百文钱。” 花如锦又笑着看向刘三:“据我所知,县衙书吏代写一纸格状得二两银子,还不加盖戳的戳记费,传递状纸的传呈费,取保候审的取保费等等,若是落到差役们手里,还免不得又要交上些车马酒食钱之类的。” 听到这里,王二、刘三眉头皱得更深。 瞧着两人愁眉不展的样子,花如锦断定二人该不至于再为此事闹到公堂上去。 而她心里也此时已经想到了折中的法子: “既然刘三你愿意拿这二两银子写状纸,我呢也不多要,就只取一成,用你的两百文钱买王二家两只母鸡。” 目光流转间,再次落回王二身上:“毕竟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刘三花两百文钱买下两只鸡,王二你将被狗咬死的那只鸡送给刘三不过分吧?” “不过分。” 王二迟疑着摇了摇头。 抛开鸡下蛋,这些银子倒也不亏。 总比闹到公堂上要强。 见王二不再争议,花如锦这才狐疑着面向刘三:“那此事就这样了结如何?” 刘三细想,买下两只鸡却不用再赔偿被狗咬死的鸡,价格虽是略贵了些,但母鸡养在家中还能下蛋,的确是个很中肯的法子,当即点头道:“我听花小姐的。” 于是二人握手言和,洒脱离去。 花如锦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看着周围人群一个个欲言又止的样子,她饶有深意的问道:“诸位可想好了要写诉状?” 大家面面相觑了许久,最终没人再上前来,各自陆续散去。 回眸再望,堂中仅剩下一位满面愁容的妇人,身边伺候的小丫头也是紧埋着头一言不发。 “老夫人可是有何难处?” 花如锦目光沉沉的打量了眼老妇。 瞧她那皱紧的眉头,当即意识到只怕事情不简单。 老妇沉吟许久后,这才抬头向女使摆手示意。 女使随即打开一个包裹摊到茶几上。 花如锦定睛一看,只见包裹里满满当当的全是金银珠宝。 “咱先不说银子的事,老夫人若有难处但说无妨。” 花如锦直截了当的催问道。 “奴家城南柳氏,今日的确是有万难之事相求于花小姐。” 柳氏话才出口,就已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还请花小姐救救我那可怜的儿子,我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求花小姐无论如何也要救救我的儿子。” 说着,又吩咐侍女将银子推了上来:“这二百两银子请花小姐一定收下,只要能救出我儿,哪怕是倾家荡产,我也会报答花小姐的这份恩情。” 妇人心急如焚,可半句不离银子始终没肯将事情说个明白,花如锦听得也是直蹙眉头,忙不迭的和女使一道将她搀扶起来。 重新落座之后,她这才耐着性子继续问道:“老夫人有话慢慢讲,不必着急,你将你家的事情说清楚,若是能帮我定不推辞。” “好,好。” 柳氏抽泣了片刻,用帕子拂去眼角的泪痕,整理好情绪,这才娓娓细说道: “说起来也怪老身的不是,我那不争气的儿子看上了对楼张家的闺女,二人两情相悦,暗中往来,还私定了终生,前些日子我儿求我去张家提亲,可我就是看不惯张家闺女那没脸没皮的母亲,便拒绝了此事,为此” 话到此处,柳氏话音忽的顿住,显出一脸的难为情,没敢继续往下说。 结合老夫人前后的言行举止,花如锦立时猜到了个大概。 虽是难以启齿,可做律师的向来讲究个脉络清晰,容不得半点含糊,便直言不讳的言道:“为此令郎便与张家小姐做出了不轨之事?” 而这段日子她将《大业律—户婚》已研究得颇为透彻,对于男女之事,除去乱伦和已婚通奸,还能被列入不可饶恕的大罪的就只有奸淫罪了。 柳氏与张家小姐这种未婚男女之间即便是你情我愿的通奸到得公堂上顶多是一顿板子。 可柳氏神情如此恐慌,想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 “令郎强奸了张家小姐?” 花如锦话音刚落,柳氏急得不知所措的连忙摆手解释:“不不不,事情并非如此。” “既然并非如此,柳夫人何必这般惊慌?” 花如锦冷冷一笑。 柳氏又气得大哭:“都怪我儿一时糊涂,分明就是那张家母女在作祟,他却傻傻的认下了这奸淫的罪名,要狠心的抛下我这做母亲的呀,那张家婆子实是心肠歹毒至极, 她若盼着这门亲事只需低个头与我有商有量我自也愿意结下这门亲事,她既然无此心思也只需斥退了我儿,何必纵容着我儿与她家闺女暗地里私相授受,她这是明摆着在算计老身啦。” 听着柳氏这番话,倒不由得让花如锦想到了儒雅表哥。 这年头自由婚嫁真是件奢靡之事。 也正因如此才成就了不少可歌可泣的感人佳话。 只是柳氏的话也在理,那张家娘子既然不同意自己的女儿与柳氏的儿子结亲,为何又要纵着两人暗中往来呢? 这其间难道存有什么猫腻? ------------ 第086章:追随兄长的志向 “若老夫人只是想要保住令郎的性命倒也不难。” 花如锦若有所思的看向柳氏:“可我听你方才说是令郎自行承认了奸淫之事,如此却有些难办了。” 虽然白花花的银子看着惹人喜爱,但她并未急着替柳氏出主意。 同为女子,将心比心,她不能就此去毁一个人的清白。 这年代女子生存何其艰难,如果当真是柳氏的儿子奸淫了张家闺女,那自己为这几百两银子硬生生毁掉一个女子前程往后都难以心安了。 柳氏此时早已心乱如麻,泣不成声的再次跪倒在地,痛声哭泣道:“我儿是被那张家母女灌了迷魂汤,他如今是一心求死啊。” 歇息底里的哭了一通,直接哭晕了过去。 花如锦见状,只得上前与女使一道将她重新搀扶了起来。 女使瞧着老夫人这般也是心疼不已,忙不迭跪下身祈求道: “花小姐,我家夫人所言句句属实,我家公子虽不是满腹经纶的饱学之士,可若不是事出有因,他绝不至于做出这等事来,而且他对张家小姐情真意切,张家小姐如若不愿意,他定是不会强迫于人的。” “既然并非强迫,那你家夫人为何不低个头去与张家母女好生说说,如今生米煮成熟饭,结了这门亲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花如锦一头雾水的看向小女使:“你家公子与张家小姐又是情投意合,她为何宁可不要自己的清白也要将自己的情郎告到公堂上去,甚至将你家公子置于死地?” “怎么没去求情。” 女使一脸无奈:“我家夫人都快把张家的门槛跪破了,可自打事情发生以后张家小姐就没了踪影,张家婆子更是扬言,说我家公子玷污了她女儿清白,非要我家公子以死谢罪。” “如此倒有些怪了。” 花如锦忍不住摇头苦笑:“正如你家夫人方才所言,张家娘子早就知道她女儿在与你家公子暗中往来,甚至是默许纵容,为何到这个时候来落井下石还一定要将你家公子置于死地?” 低眉静默了片刻,她忽然凌厉的视向女使:“莫非是你家夫人与张家娘子结下了深仇大恨?” “倒不至于。” 女使闷闷的摇了摇头:“我家夫人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也是可怜着她们母女,觉得她们孤儿寡母的没少帮扶,甚至在事发前还向老爷提过两家的亲事,奴婢瞧着夫人为着公子还是想服这个软。” “原来如此。” 花如锦浅叹着视向柳氏:“这样吧,我先随你送你家夫人回去,顺便去拜访拜访那位张家娘子。” 眼下,她也不好直接下定论,但隐隐约约总觉得里面存有太多的蹊跷。 倘若真是因为两个妇人的私人恩怨搭上一对儿女的前程,这算起来并非什么划算的买卖。 将那袋金银重新包裹好,女使背起柳氏,两人缓缓走出茶楼。 在门口遇到汀安,见他一脸困惑的盯着跟前的主仆二人打量,花如锦随口解释道:“我陪着这位夫人去一趟城南张家。” “城南张家?” 汀安在茶楼外就听到有人在议论这桩事,连忙示意道:“花小姐莫非是为了张家那位小姐的事?” 也不容花如锦作答,他便自问自答:“这事已经结案了,昨夜公子拿回了图知县审理的结案陈词,是那李家公子自行招认过的,他亲口承认奸淫了张家小姐,我家公子已将案卷呈递给了知府大人。” 想着陆修远之前将人屈打成招的事,汀安又立刻强调道:“并没用过刑,事关人命,昨夜公子亲自去过狱中向人犯核实过。” “看来此事该是没有什么差池的。” 花如锦淡淡的笑了笑。 小书童这般说,她倒不好再直说去张家拜访,只得敷衍道:“那我陪着这位妹妹先将柳夫人送回府去。” 汀安迟疑着点了点头:“我去为花小姐套马车。” “不必。” 花如锦摆了摆手:“横竖耽误不了太多时间,叶公子那边怕是忙得不可开交,你去县衙帮叶公子料理事情吧。” 汀安没敢再劝,目送着她坐上了柳氏的马车。 日上竿头,叶成帏端坐在江安县的县衙,盯着伏案上厚厚一挪卷宗出神,樱花般的杏眸时不时的微微眨闪着,整个人看上去都有些木讷呆滞。 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他近来是越发的切身感受到了这其间的厉害。 不过接手江安县事务两日,遇上的事情看似寻常,却一桩比一桩难啃。 不是通奸就是强奸。 思忖着拿起面前的一卷卷宗,他大致瞟了一眼,竟是两位村民因为各家的耕牛在田地打架闹到官府,打了几年的官司也没给出个结果。 正迟疑间,忽见汀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花家小姐那边.忙完了?” 叶成帏眉目轻闪着瞥了他一眼。 汀安默着未答话,只将目光转向身后。 “兄长近来倒是挺倚重那位花小姐。” 听到一阵熟悉的话音,叶成帏定睛看去,见是贺诗音领着女使慢悠悠的踩着步子踏了进来。 “贺小姐也准备来凑这场热闹?”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泯然一笑。 想着江安县近来动静不小,连巡按大人也将莅临,作为江陵城里排得上号的唯一一名女讼师,她自是不会错过如此良机。 “不过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 贺诗音小嘴微翘着弯了弯眉,径直走到他跟前,一边打量着伏案上摊开的卷宗一边说道:“倒没想到刚来江安县就听说图知县出了事,往后怕是免不得要在兄长手底下讨口饭吃。” “贺小姐只要问心无愧,这碗饭即便是到了陛下跟前自然也能吃得心安理得。” 叶成帏清澈的眸光蓦然一顿。 素闻她捞钱的手段不弱于顾朗熙,替人拟写一纸诉状就是上千两银子。 即便是人不入公堂,可一桩案子下来就已挣得盆满钵满,堪比朝廷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 只愿她挣的银子没有一笔是不干净的。 贺诗音面色异常镇定,浅笑着回道:“兄长说笑了,小妹怎敢在兄长面前班门弄虎,兄长的教诲小妹字字如命,从不敢懈怠,此生别无他求,只愿追随兄长的志向。” “如此再好不过了。” 叶成帏收拢目光,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落向伏案上的卷宗上。 ------------ 第087章:姐妹 “这桩案子小妹之前来江安县倒是听说过。” 贺诗音柳眉舒展,温婉一笑:“说是安远村赵家的耕牛与孙家的耕牛在田里发生殴斗,这赵家的牛力气大些,用牛角戳死了那孙家的耕牛,孙家索要赔偿,两家为此在官府打了几年的官司。” 只是她与图宏并无交情,又无利可图,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如今瞧着兄长为此事犯愁,她顿时来了兴致:“不如小妹斗胆为兄长批上一语如何?” 见她跃跃欲试,叶成帏轻抿唇角点了点头。 这些日子尽是看着花家小姐搅弄风云,涨了不少从未听闻过的见识,如今倒也想看看这位才名满天下的女子有些什么真本事。 也就眨眼间的功夫,便见她在卷宗上神思敏捷的写下了十六字工整的批语,字迹娟秀,处处透着灵动飘逸,的确是不负四大才女的盛名。 叶成帏目光轻飘飘的瞥了眼十六字结语:“两牛相争,一死一生,死者同食,生者同耕。” 对此,也不得不认可着颔首道:“不失为稳妥的法子。” 汀安见公子默许了贺小姐的判词,嘴上不敢明说,但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 虽然这法子看上去公平,可还是带了些官府的威压让两家讲和。 毕竟孙家的牛已死多年,再去谈论分食谁又理论得清谁家该分多少。 相比起来,他倒是更喜欢花家小姐处理事情的方式,让谁都能心服口服。 且不说她用亲情感化分家产的姜家兄弟,王二、刘三的事情就足以让他看出其中的高明之处。 刘三虽是花两百文钱买了两只鸡,但母鸡下的蛋早晚能填平亏空,而王二损失了一只鸡,却高价卖出了两只鸡,心里总归能寻到平衡。 只是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公平,不过是在寻求一个折中的法子让大家都能接受罢了。 不经意的瞥见伏案上放着的一个熟悉的公文袋,汀安忽然面露诧异:“咦,公子,张家和李家这桩奸淫的案子你不是已经准备结案呈递给知府大人了,为何又拿了回来?” “这件案子有些古怪。” 叶成帏拾起公文袋捏在手上若有所思:“我倒是从未见过有人承认这种辱没祖宗的罪名如此理直气壮。” “方才我瞧着李家的柳娘子去了驿馆,花小姐还陪着主仆二人一道回了李家,怕是也对此案有些看法。” 汀安有些担心的蹙起了眉头。 “花小姐如今风头正盛,又刚从窦家脱身,想要趁机崭露头角安身立命也是人之常情,就怕急功近利遭人利用。” 贺诗音唇角微勾,颇为惋惜的叹了口气:“听说她当年与兄长退亲也是遭了人的算计,兄长如今能够不计前嫌还肯提携她,想来也是看在她身世凄楚的份上,小妹痴长她两岁,又在讼师行业多摸爬滚打了几年,论起来我还得唤她一声妹妹,也该多帮扶帮扶她。” 话语微顿,贺诗音嘴角含着幽幽的冷笑:“李家和张家的事情当日我在江安县时也是亲眼目睹过的,人赃并获,李家的公子那是当场被抓了个正着,他也亲口承认了奸淫张家小姐的罪名,花小姐如今想要替人翻案只怕也唯有以势压人了。” 最后几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贺小姐多虑了。” 叶成帏淡淡的吐出几个字,未再多言。 她那股子伶俐劲恐怕也只有利用别人的份。 至于以势压人他更不敢苟同。 昨日她在小云山立了那么大的功劳却不居功自傲,到了县衙反倒是深藏功与名恨不得离自己十万八千里,生怕与自己沾上了干系,哪里像是个会攀附关系的。 为荆州府米商请命敢于大闹荆州府,甚至是为程霓霓那样孤苦无依的小丫头伸冤不惜以身赴险,如此大义凛然顶多是不畏强权。 眼看着日头不早了,巡按大人的车驾改了道,怕是要耽误好几日才能赶到江安县。 叶成帏此时心里惦记着今日听来的几桩怪事,急着亲往查验,随即起身,对汀安吩咐道:“贺小姐远来是客,你吩咐驿馆收拾间上房。” 说罢,取了佩剑匆匆离去。 目送着那道笔影消失在眼前,贺诗音心中一阵落寞。 以往他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自己不好打搅。 可如今他回到江陵城做了官仍是这般不解风情,实在叫人头疼。 两次见面相谈不过一盏茶,他皆是行色匆匆的要去忙公务。 贺诗音此时越发的觉得两人之间隔阂变得越来越深。 汀安心知老夫人对贺小姐颇有好感,也不敢怠慢,一边恭敬的引路一边解释道:“还请贺小姐多多担待,我家公子初上任就遇上这许多事情,这些日子实在是忙得焦头烂额。” “兄长本就不是碌碌无为之辈。” 贺诗音温温的笑了笑,但想着那位突然声名鹊起的花家小姐,还是生了些戒备:“兄长与花家妹妹” “也不过是凑巧花小姐懂些奇门异术帮着公子解决了些棘手的问题,眼下江安县又缺人手,就顺便让花小姐替书吏们分摊分摊压力。” 汀安如实回道。 “原来如此。” 贺诗音思忖着轻应了声,也不好再继续追问,随着汀安一道出了县衙。 江陵城舒家,东边宽敞明亮的厢房里,儒雅表哥手里紧紧握着一本医学述论,可双眸却凝望着书阁边上闲置的整套《大业律》静静出神。 手里的页面停了得有半晌也未曾翻页。 旁边的小厮实在看不下去,沉吟许久才大胆的开口道:“公子可是在想表小姐了?” “休得胡说。” 舒瑾玄小心翼翼的察视了一遍屋内各处,随后缓缓放下书籍,垂头叹了口气:“表妹都离开江陵城整整三日了。” 这日子过得仿佛已经过去了三年。 再想着叶成帏,此人文韬武略,留在京中有着大好的前程却偏偏回到了江陵城,实在搞不清楚他的意图。 小厮一脸嫌弃,却又不得不顺着公子的意思说道:“要不我们去一趟江安县?” 话落,又赶紧补道:“免得叶公子对表小姐动什么歪心思。” “你说得在理,这点不得不防。” 舒瑾玄皱了皱眉:“可表妹希望我将心思放在考取功名上,不好耽误了课业。” “其实也不打紧,两者并不冲突。” 小厮笑道:“横竖此去江安县不远,我” 不等小厮将话说完,舒瑾玄立刻起身:“好,现在就走,替我收拾几本要看的书。” 如今小舅父做了县学训导,过几日就能回来,二房的舅父舅母也不敢再去为难小舅母。 念及于此,待得收拾好行礼,他乘上马车便急急忙忙的朝江安县赶去。 (本章完) ------------ 第088章:你会哭吗 花如锦将柳氏送回府,待得主仆二人进了门,这才转身前往对面的张家。 李家的门庭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大户人家的高贵气息,再看看张家的屋舍,矮小破旧,相比之下,的确是简陋多了。 如果张家娘子贪图李家的富贵,使些手段将女儿嫁入李家,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不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为何纵容李家公子哥与她女儿暗中相会这么久却又将人告上了公堂? 怀着满腹的疑问,她重重的敲响了张家的院门。 一直等了许久,才有人出来开门。 迎面出来的是位身形臃肿的中年妇人,穿金戴银的尽显贵气,倒与这简陋的宅子显得格格不入。 而且,身后还跟了两名模样矮小瘦削的女使。 “你哪位?” 妇人充满警惕的瞥了眼花如锦,瞧着很是面生,顿时没好气的望向对面的李家,阴阳怪气道:“是柳婆子寻来的说客?” 听她说话的语气,花如锦便猜到该是张家娘子,直言道:“夫人要这样认为也未尝不可。” “瞧着姑娘年岁不大,不好好在家学些女红针线的活,跑出来抛头露面替人做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事,简直是不像样。” 张家娘子一脸愤懑的瞪了瞪眼:“你去告诉那姓柳的,他儿子这次只有一条路,没得商量。” 话落,重重的将院门关上甩手而去。 对于这种情况,花如锦早已见怪不怪。 前世里替人打官司遇到的许多情况甚至比这还要糟糕。 所谓收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 这点打击她尚能经受得住。 看了眼紧闭上的院门,她只得平心静气的回了李家。 见着柳氏跟前的女使,花如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我瞧着张家娘子倒也不像你说的那般不容易。” 若是没点家底,哪能使唤得上女使。 光跟出来的就有两位。 “说来也怪,往常张家娘子都是省吃俭用的,就算是件新衣服也舍不得穿,近来却是大方得很,不仅每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就连院里的女使奴婢瞧着出过门的都有五六张面孔。” 柳氏的小丫鬟捋着下巴,百思不得其解:“也没听说她家以前这么富裕。” “许是傍上了贵人也说不定。” 花如锦苦笑着问道:“张家那小姐可还在家中?” “想来是在的。” 小丫鬟狐疑着点头:“奴婢并未见着她出过门。” “看来得想法子见见这位张家小姐了。” 花如锦心里突然生出了些恶趣味。 既然是一对情真意切的有情人,如今情郎都要上断头台了张家小姐竟如此能沉得住气。 要么就是真的受了辱要么就是有着化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望着小丫鬟,花如锦再次确认道:“你家公子与张家小姐的确是情投意合的?” 小丫鬟信誓旦旦的抬手示意:“奴婢敢以性命作保。” “我信你。” 花如锦轻抿唇角,噙着一抹淡若缥缈的笑:“你会哭吗?” “哭?” 小丫鬟不明所以的愣了愣,随后嘤嘤啼哭了一阵,立马又转为平静的笑:“花小姐,这样可以吗?” “我觉得挺好。” 花如锦满意的点了点头:“你去买些祭祀的纸钱待会就到门外如实将你家公子如今的情况哭给张家小姐听,她若对你家公子还有仇怨听了你的哭诉自会解气,倘若没有嘛.” 话到这里,她语声渐渐顿住。 抬眸看向小丫鬟,小丫鬟心领神会:“奴婢懂,奴婢这就去置办。”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本是异常平静的李家、张家门前突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声: “公子啊,奴婢今日只能在此提前送你了,老爷说你犯下如此有辱家门的罪孽,行刑时必遭万人唾骂,不让奴婢和夫人去送你,你来世可得擦亮了眼,别再结交些狼心狗肺的。” 花如锦静静的站在李家的院门前看着小丫鬟哭得悲痛无比,一时间倒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时,周围就有了动静。 她回眸去看,发现并非是张家人,而是柳氏气冲冲的奔了出来。 “夫人醒了?” 花如锦不紧不慢的问道。 “花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柳氏没好气的朝女使瞪了瞪眼,正欲斥责,花如锦连忙朝她轻嘘了声:“夫人若想救出令郎就听我的,暂避片刻。” 柳氏听罢,只好半信半疑的退到了院子里面。 不多时,对面张家的院门就重新有了动静。 花如锦抬眸去看,只见这次从门缝里映出的是一张清丽的鹅蛋小脸。 脖子上被一层纱布包裹着,整个人看上去异常的憔悴。 花如锦心里一惊:莫非她是寻过短见? 那女子目光沉沉的瞟了眼门前啼哭的小丫鬟,正欲出声,先前那臃肿妇人领着两名女使立时冲了出来。 老妇人拉着她就是埋头痛哭:“你这臭丫头,即便是遭受了天大的祸事你也不该自寻短见,狠心的抛下为娘,你让为娘一个人怎么活呀。” 女子对跟前的哭泣声似乎无动于衷,双眸死死的看向花如锦缓缓摇了摇头。 之后抬头望天,比出两根手指。 花如锦默默的看着她手里的动作,最后院门被再次严丝合缝的紧紧闭上。 回想着她方才的眼神,并无怨愤,反而是充满了无奈。 也学着她的动作看了看天,比划了下手指,沉思一番,立马心领神会,欣喜的朝着还在啼哭的小丫鬟喊道:“可以了,收工吧。” “收工?” 小丫鬟一头雾水的回来,随着花如锦一道往院里走:“张家小姐好像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呀。” “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你家公子是清白的。” 花如锦笑道。 “可我什么都没听见呀。” 小丫鬟更加费解。 听到二人的对话,柳氏也连忙赶了出来,急着问道:“花小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花如锦语气甚是笃定:“不过还得借夫人的丫鬟一用,明日随我一道去狱中探望令郎。” 至于为何不让她亲自前往,想来这妇人也明白其中的苦楚。 柳氏脸色暗了一阵,忽然抬起头来看向小丫鬟:“翠翠,你去狱中告诉你家公子,只要他肯回头,往后不管他想娶哪家的女娘,我都不会再过问。” 话落,已是泪湿沾巾,一边拂泪转身一边吩咐屋内的女使替翠翠收拾包裹,目送着两人离去。 (本章完) ------------ 第089章:高人指点 出了李家的府门,花如锦并未就此离去,而是领着翠翠在附近的茶楼里要了些茶点小食先填饱了肚子。 一直等到茶楼打烊,夜色渐渐沉寂下来才起身离开茶楼。 翠翠倒也是个安分的,虽然不清楚花家小姐有何打算,但她说有法子救自家公子想来已经想到了主意。 况且,眼下的江安县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个比她有能耐的讼师了。 连陈锐陈师爷那般有本事搅弄风云的都被她送进了大狱,谁还敢小瞧她是个女儿身。 两人在附近的湖边闲逛了一圈,花如锦估摸着时辰已差不多,这才带着翠翠重新前往张家。 而这次,并未走正门,而是守在了张家小姐闺房不远的院外后墙处。 不多时就见周围的墙根有所松动,朦胧的月光下,一处隐藏的草丛里爬出来一个人影。 定睛细看一眼,正是张家的小姐。 几人面面相觑着,那人先是轻嘘了声,随后蹑手蹑脚的走过来,小声问道:“你如何得知我会从此处出来?” “噢,我的确不知道你会从这里爬出来。” 花如锦一脸苦笑。 她想象的画面,张家小姐应该是像为爱冲锋的勇士一样从院墙顶上翻下来。 “但我想你家中有这么多女使看着,你想见我怕是不好再走正门。” 花如锦话语刚落,女子又好奇的发问:“那你又如何得知我想见你?” “今日你抬头看天说明你有不得已的苦衷,白日里不方便见我,比划出两根手指想来是约我在二更时候相见。” 花如锦将心中的推断一一道出。 毕竟这年头不兴拍照,她没来由随意比划个剪刀手给自己。 手指指天只可能是暗示时间之类的。 “妹妹当真是聪慧过人。” 女子对她的智慧钦佩不已,拉着她寻到湖边坐下身来,缓缓说道:“李公子出事以后,母亲一直差人将我看得很紧,前两日寻过短见后近来对我的看管倒是松懈了些,这个时辰丫头们也乏了,我方能出来见你。” “何必如此悲观。” 花如锦瞥了眼她脖颈上裹着的白纱,虽然心里已然猜出了缘由,但还是故作不知的劝道: “他已经判了绞刑,不日就会行刑,你该好好的继续活下去。” “妹妹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 女子冷笑:“你让翠翠邀我出来相见,想来早已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他那样一个温柔之人怎会对我行强迫之事。” 这?我倒是不知道。 花如锦暗道。 之所以能够确定此事存有猫腻,正是因为她出来之后才有了决断。 至于李家公子的为人她自是不能偏听偏信。 如今听了张家小姐的话,再去回想柳氏和翠翠所言,看来这李家公子并没什么坏心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李家公子是为了替张小姐挽回清誉才揽下了遭人唾骂的罪责。” “妹妹猜得没错,是我害了他。” 女子语气淡淡道。 听她说出这几个字语气云淡风轻的,花如锦显得有些诧异:“你不难过?” “难过有何用,我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女子不停苦笑:“他能为了我背负一世骂名,我自然也不会让他独赴黄泉,生不同衾死当同穴。” “倒也不至于如此严重。” 花如锦静静凝视着她:“既然张小姐连死都不惧,为何没想过替李公子澄清冤情?” “我能怎么办。” 女子摇头叹道:“妹妹不知我家情形,我那母亲是个贪财的主,她如今收了别人的银子,咬死是李公子玷污了我。” “收了别人的银子?” 花如锦一脸困惑。 “嗯。” 女子重重的点了点头,抬头望着苍穹缓缓细说道: “大约是在一年前,有位江浙来的富商想要我与他做妾,虽说是家财万贯,可我向来就不愿与人做低伏小,哪怕是日子清贫些却也觉得松快,便拒绝了他,谁知他竟不肯死心,花重金买通了我母亲。” “原来如此。” 花如锦顿时明了了一切。 难怪那张家娘子日子突然变得这般阔绰了。 “也怪我自己糊涂。” 女子又是连连苦叹:“我自小便没了阿父,与母亲相依为命,李郎待我不薄,从打小认识开始就对我格外照顾,我早已认定今生会是他的妻子,本想着与他行了鱼水之欢母亲终会妥协,谁曾想却遭了母亲的算计。” 听到这里,翠翠已是愤懑不已:“难怪张家娘子近来对我家公子那般殷切,原来是早就在算计我家公子,想要了公子的性命。” “都是我害了你家公子。” 张小姐沉默了许久后这才接着言道:“那日被母亲带人抓了个现行,李郎为了护我清誉,独自认下了这冤屈,我本以为母亲会网开一面,可谁知她又欺骗了我,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给李郎留活路呀。” “或许只有李家公子死了,你母亲和那富商才会彻底的放心吧。” 花如锦狐疑着说道。 如今,她算是对整个事情的脉络有了清楚的认知。 “如果我说有法子可以保住李家公子的性命,张小姐可愿一试?” 听到这话,张小姐顿时扭过头来,满含期待的注视着她:“你能有什么法子,只怕如今就算是我亲自去公堂上也难以扭转形势,辜负了李郎的苦心不说还得让我自己落个淫邪不检点的名声。” “并不需要张小姐上公堂。” 花如锦笑道:“我眼下只需要张小姐能让李家公子改变心意,只要他能主动翻供,我定有法子救他性命。” “当真?” 张小姐随即露出一脸欣喜,可转瞬间又垂头叹气的说道:“这桩事情我母亲不肯改口,花小姐怕是难以翻供,毕竟我与李郎的事的确是木已沉舟,被她捉了个现行,人赃并获,她若不肯松口,花小姐强行为我们二人出头只会落个颠倒黑白的罪名。” 顿了顿,她面上的焦虑更甚:“前不久我见那江陵城的诗音小姐来过家中,只怕母亲和那富商已聘请了此人来打这场官司,她的名头想必花小姐也有所耳闻。” 听到贺诗音的名字,花如锦不由得眉色一寒。 难怪此事会做得如此滴水不漏,原来是有高人指点。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上公堂本就不是易事,更何况又是被人捉了奸,上了公堂怕是还未开口就要被唾沫水给淹死。 想来贺诗音早就料到了这一点,所以才有此算计,将事情做成死局。 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这贺小姐为了银子还真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实在有辱大业朝四大才女的威名。 (本章完) ------------ 第090章:抽风的状元郎 “张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旁人,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 花如锦目光坚定的看向她:“你对救出李家公子的决心有多大我便有多大的信心扭转这桩案子。” 见她这般胸有成竹,张小姐也不再畏首畏尾,咬牙回道:“只要他能活着,我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好,有张小姐这句话我便知道了。” 花如锦在她全身上下扫了眼,迟疑着问道:“我和翠翠会去狱中探视李家公子,张小姐可有何话或是什么东西要我们带给李公子?” 张小姐自是明白她此话的深意,忙从怀中掏出半块摔碎的玉佩递到翠翠手上,沉声叮嘱道: “翠翠,这是当初你家公子送我的定情信物,只可惜被我母亲摔碎了,你告诉你家公子,此玉虽已残缺,可它仍是质地无瑕的美玉,我的心犹如此玉,我不在意别人的看法,只盼他此生能够平安顺遂。” 翠翠含泪接过玉佩,神情凝重的注视着花如锦。 “走吧。” 花如锦温笑着拍了拍翠翠的肩膀,临行前又对张家小姐说道:“还请张小姐宽心,我定不会辜负你的心意。” “多谢花小姐。” 张家小姐郑重的向她揖了揖身,两人就此作别。 花如锦领着翠翠往回走,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让这桩案子可以稳妥的扭转乾坤,既能保全李家公子,又不能让这张小姐受到太多的非议。 翠翠其实心里一直没个底,和她走了一段距离,突然问道:“花小姐,你果真觉得只要我家公子肯改口就能替他翻案吗?” 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她后,小丫头也是连连叹气:“正如张小姐所说,她和我家公子的确是行了不轨之事,倘若她母亲到时来个玉石俱焚,那不光是我家公子不保,怕是张小姐也会殒命,被浸猪笼的。” “她不会的。” 花如锦笑着摇了摇头:“倘若张家娘子是个将家中声誉看得太重的人,就不会纵容你家公子与她女儿私会,更不会将李公子告到公堂上去,自会设法悄无声息的息事宁人。” “这倒也是。” 翠翠撇了撇嘴:“我家夫人就是觉得张大娘子是个没脸没皮的,整日里撺掇着我家公子和张小姐私会,这才不愿结这门亲事,如今怕是觉得那富商能许她更多的金银财帛所以才舍弃了我家公子。” “所以这样的人怎会为了什么清誉而舍弃自己的女儿。” 花如锦眸色顿了顿:“她呀不过是将自己的女儿当成了摇钱树。” 话音刚落,却见一辆马车正停在绿荫边的小道上。 定眼看去,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正端坐在马车边上静静注视着这边。 借着朦胧的月色,花如锦很快认出了那熟悉的笔影,略显惊讶的唤道:“叶公子?你怎会在此处?”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跳下马车,走了过来,饶有深意的说道:“花小姐倒真是胆识过人,大半夜的出来私会佳人,也不怕遭人算计。” “咳,我浑身上下也不过几十斤肉,有什么可算计的。” 花如锦一脸讪讪的打量了眼他:“倒是叶公子肩负重任,才更该处处谨慎些。” 听着这话,叶成帏随即想到了这两日在江安县听闻的怪事。 不过他并未多言,只是朝着花如锦淡淡的笑道:“我顺道回驿馆,正好顺路带你一道回去。” 话落,动作轻盈的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花如锦犹豫了下,正准备领着翠翠登车,忽听一阵轻盈的马蹄声从夜色里传来。 她扭头望去,只见一辆熟悉的马车朝着这边径直驶来。 车未停声先至。 “表妹。” 随着一道清亮的声音响起,花如锦便看见儒雅表哥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表哥,你怎么也来了?” 花如锦有些惊讶的看着舒瑾玄大步流星的走到自己身边。 舒瑾玄尚未来得及开口,他那跟班就一脸坏笑着一边勒住马缰一边戏说道:“表小姐,我家公子可担心你了,说你离开江陵城都三五日了尚未回去,便吩咐小的收拾了些包裹兴匆匆的赶来了江安县。” “休得胡言。” 舒瑾玄没好气的瞪了眼马夫,先是朝着叶成帏恭敬的作了作礼,可瞧着二人大半夜的还待在一块,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介意,故意走到花如锦跟前,一本正经的说道: “表妹,你出来的匆忙,也不曾收拾包裹,我替舅母给你带了两身换洗的衣物过来。” 话落,连忙让小厮将自己在路上挑选的两身衣物拿了过来,塞进她手中。 随后又对叶成帏抱拳道:“这几日有劳叶公子照顾我家表妹了。” 花如锦抱着包裹正出神,儒雅表哥便急着催促道:“走吧,表妹,我送你回驿馆。” 叶成帏对舒家主仆的话心里也生了些不满。 这二人话里话外倒像是自己会薄待花家小姐,随手便将舒瑾玄拦了下来:“舒公子初来江安县,想来还不曾寻着落脚之处,一路舟车劳顿就不必费心再送花小姐回去了。” “噢,不打紧。” 舒瑾玄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我送表妹回去,让驿馆随意安排间房间便是。” “驿馆.没房。” 叶成帏冷冷丢出几字,直接将花如锦推入了马车,郑重其事的吩咐道:“花小姐眼下是本县的贵客,肩负重任,容不得半点闪失,本县自会好生照料,舒公子宽心回去吧。” 然后,挥鞭打马,撇下舒瑾玄主仆二人直接离去。 舒瑾玄和马夫皆是一脸懵。 “江安县虽不比江陵城繁华,但偌大个驿馆也不至于多容下公子你一个人吧?” 小厮瘪嘴道:“叶公子怕不是故意的。” “休得胡言。” 舒瑾玄气闷的瞥了眼小厮,大抵猜到状元郎是因小厮的话生了不满,只得上马车另寻住处。 花如锦从车窗里往外看,也就片刻的功夫,儒雅表哥的马车已被拉开很远的距离,不多时就彻底的消失在了眼帘中。 马车一路疾驰,让整个车厢都跟着颠簸得有些厉害。 她总觉得状元郎今日像是抽了风,不太正常,可又不好多说什么。 翠翠惶恐不已的紧抓着车厢的内壁,死死地盯着发呆的花小姐,小声询问道:“花小姐,叶公子这是急着赶路吗?” “他可能是吧。” 花如锦小声回了句,便听到叶成帏轻喝着让马匹停了下来。 (本章完) ------------ 第091章:驿馆换厨子 花如锦带着翠翠走下马车,便见汀安领着名俏丽的女娘从驿馆里走了出来。 “公子今日去了何处,可让我好找。” 汀安忙不迭的上前来接过叶成帏手里的马鞭。 贺诗音也先是不停打量着叶成帏,借着门头上照出的灯笼,瞧出他面色有些不太好,怕是疲乏得紧,连忙安慰道:“兄长日理万机甚是辛劳,小妹找驿馆要了些上好的食材,做了几道小菜,兄长快进去用些吧。” 叶成帏并未理睬二人,目光沉沉的瞥了眼刚从马车里走出来的花如锦,朝汀安冷声吩咐道:“送花小姐回房,为花小姐和她带回的客人备些饭菜。” 话落,率先进了驿馆。 “这” 汀安与贺诗音面面相觑着,皆是一脸懵。 “公子这是怎么了?” 汀安闷闷的抚摸着厚厚的耳根子。 出去时不还好好的,跟他这么多年也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有失体态。 花如锦此时也有些纳闷。 自己可没招惹他呀,他板着张脸给谁看。 莫非是他在责怪自己不该自作主张去为李家伸冤? 贺诗音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大抵猜到定是这位花小姐惹得兄长不快。 脚步迟疑着走上前去,定定的打量了眼面前这位早已如雷贯耳的娇俏女子,盈盈的笑道:“想必你就是花家妹妹了?” 妹妹? 花如锦抬眸静静注视了她片刻。 生得千娇百媚的,来到江陵城这么些日子,除去她那母亲蔡白薇,还是头一遭遇上这么丽质的女娘。 只是,我何时又多了位姐姐? 想到孟家那位蠢笨的堂姐,她就十分头疼。 花如锦正一头雾水的,汀安忙在她耳边解释道:“花小姐,这位便是大业朝四大才女之一的贺家诗音小姐。” 听到贺诗音的名头,翠翠最先有了反应,一手紧紧的拉住了花如锦的裙角。 “原来是贺小姐。” 花如锦心里也是一凛,再次收拢目光重重的打量了眼她:“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久仰久仰。” “妹妹客气了,不过是旁人抬爱罢了,比起妹妹的贤名实在是不值一提。” 贺诗音一脸热忱的上前来就要牵她的手:“听说妹妹去李家想要为那李家的公子伸冤,想来这一趟走得甚是曲折,不如先去我房中与兄长一道用些饭菜吧。” “不必了,多谢贺小姐美意。” 花如锦下意识的将手挽住翠翠,刻意离她远了些。 听她这番话可没安什么好心。 竟还要去她房里与叶成帏一起用饭。 看来,他们二人交情不浅呀。 一时间对叶成帏也生出了些不满。 这狗状元郎,还真是重色轻友,他的诗音小姐来江安县就能安顿在驿馆,却要她那可怜的表哥自己个去寻住处。 这狗贼 实在过分。 “我明日还有些事情要忙活,就不打搅二位的雅兴了。” 花如锦搪塞了句,便带着翠翠回了自己的屋子。 关起门来,花如锦刚为翠翠倒了杯茶,小丫头就坐立不安的起身拉住她,满是焦虑的问道:“花姐姐,我瞧着诗音小姐与叶公子关系并不一般,叶公子不会偏袒张家,跟着置我家公子于死地吧?” “不会的。” 花如锦拧了拧眉:“这不还有知府大人在嘛。” 可转念一想,她怎么觉得温毓鸣那老狐狸还不如叶成帏靠谱。 而且与叶成帏相识这段日子,她对此人还是有些了解的,倒不是个假公济私的。 他该是能够公私分明。 看着仍是愁眉苦脸的翠翠,花如锦轻拍着她手背,温声安抚道:“你放心,张家小姐都已经有所决断,只要你家公子改了口供,是没人能够再为难他的,而且我听说巡按大人也即将莅临江安县,这些当官的不敢胡来。” 听她这样一说,翠翠才宽心了许多。 八府巡按总归是皇帝的钦差,想来也没人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胡来。 叶成帏回到房里不久,汀安便领着驿馆的小厮送了饭菜进来。 他一边命人摆着菜碟一边介绍道:“公子,这些都是诗音小姐忙活了半日亲自做的,你快趁热尝尝吧。” “我不饿。” 叶成帏握着手里的《兵律》,脑子里还在回想着先前见到舒瑾玄和花家小姐的情形。 不经意的瞥了眼桌上摆好的饭菜,随即挥了挥手:“都送到花小姐房里去吧。” 这妮子大半夜的跑到人家院墙外面去与人私会,想来此时早已饥肠辘辘。 “可” 汀安一脸为难的看了看桌上几道精致的美味。 自己将诗音小姐特意为公子备的饭菜送去给了花小姐,那诗音小姐还不得嫉恨上自己。 也不知公子是如何想的。 可真是个不解风情的书呆子。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叶成帏不耐烦的催促了句,便拿着书起身去了内屋。 汀安只得苦着脸又差人将饭菜收拾好一并送去了花家小姐房里。 花如锦安抚完翠翠,两人在房里歇了会,本想早些安歇,可肚子却不听使唤的呱呱乱叫起来。 “翠翠,你饿吗?” 花如锦目光讪讪的看着小丫头。 翠翠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在茶楼里虽是用了些点心,可在花小姐面前她哪敢放开肚子去吃。 “那我们” 花如锦话未出口,就听外面响起了敲门声:“花小姐,我家公子让人备了饭菜,你和李家的女娘用些再歇息吧。” 花如锦听着一喜,本不指望驿馆这个时辰还会有饭食,毕竟自己也不是那些当官的,没想到状元郎还惦记着此事,忙上去开了门。 汀安吩咐人将饭菜重新摆好,客气的吩咐了声:“花小姐慢用。” 随后,便领着小厮们匆匆的退了出去。 花如锦随意打量了眼桌上的饭菜,总觉得今日的饭食要比往常丰盛许多。 难道是我替状元郎和温知府解决了桩棘手的事特意多赏了些菜肴? 狐疑了一阵后,她也顾不得那么多,拿起筷子便吩咐翠翠一道用饭。 翠翠吃得津津有味,不停的夸赞道:“没想到驿馆的饭菜这么好吃。” 虽说只是李家的下人,可大娘子待她从来都是极好的,靠着大娘子也见识过不少的排面。 花如锦只顾着填饱肚子,听翠翠一说,这才细细去品了品菜肴的味道,的确是比这几日用的饭菜要美味许多。 难道是驿馆换厨子了? 咳,管他的呢,对于干饭人来说,这些都不重要。 能吃饱就行。 (本章完) ------------ 第092章:探监 花如锦与翠翠用完饭,在房里不停打着饱嗝,而贺诗音的房里却已充斥着满满一屋子火药味。 “小姐,叶公子竟让汀安将你亲手做的饭菜送到了花家小姐房里。” 女使苦着一张脸,走到贺诗音跟前,不满的倾诉道。 贺诗音暗暗捏了捏拳,可转瞬间就恢复如常,故作轻松的笑道:“不过是几道菜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小姐.” 女使不依从的扭了扭小腰,余下的话未出口,贺诗音忙抬手将她打住: “兄长乃魏老的得意门生,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早晚会走出这小小的江陵城,封侯拜相指日可待,这些年承蒙伯母抬爱,我与兄长迟早是要做夫妻的,这点格局还是要有,怎能被一个乡野丫头给比了下去。” 听了这话,女使心里才好受了许多:“小姐说的倒也在理,想来叶公子不过是可怜花小姐是个刚逃离苦海的寡妇,所以才格外照顾些。” “你明白就好。” 贺诗音嘴上这般说着,但心里的戒备却越来越重。 算起来与兄长相识也有许多年头了,他虽对自己一直恭敬有礼,可却从未见过他对谁如此上心过。 大半夜专程去将人从李家接回来也就罢了,还特意让人为她准备饭菜。 这怕已经超出同情的范畴了。 只是让她想不明白的是,自己哪一点不比花家那女子强,兄长为何独独对她另眼相看? 在脑子里想了许久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她只能想到叶家那位伯母了。 兄长向来孝顺,儿女大事总归是要听伯母的安排。 这样想着,她顿时安下心来,没再去计较。 歇息了一晚,次日一大早花如锦便陪着翠翠一道前往了江安县的大狱。 小丫头取了些柳氏备好的散银打点给狱卒,很快就在狱中见到了李家公子。 昏暗的牢狱中,见到自己的苦主,瞧着他那俊俏的脸蛋,除去头发乱糟糟的有些蓬松,整个人看上去倒并未受过什么折磨。 就是无精打采的,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一具尸体。 “公子,你受苦了,大娘子让奴婢前来看你。” 翠翠哭得稀里哗啦的,不停抹泪。 “你哭个什么,我这不好好的。” 李公子瞥了眼花如锦,也不知此人是谁,但想着她是跟自家奴仆一道进来的,想必该是母亲请来的讼师,不满的斥道:“快些回去,叫母亲不必为我这个有辱家门的不孝子劳心费力。” “公子。” 听着他不满的语气,翠翠有些失落。 花如锦看出他是铁了心要护张家小姐的清誉,只得暗暗的朝翠翠使了个眼色。 翠翠随即拿出那半枚玉佩递到自家公子手上:“公子,这是张家小姐差奴婢交给你的。” 之后,又将她叮嘱的话一字不少的复述了一遍。 李家公子紧捏着那枚玉佩沉吟许久,这才开口道:“如今张家大娘子一口咬定是我玷污了张小姐,恐怕我强行翻供,不但不能减轻罪责,反倒是会连累莲妹跟着受累。” 说话的语气显然比先前柔和了许多。 “张小姐如今不顾一切的只想保住李公子的性命,难道李公子就如此颓靡不振,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到别家做妾?” 花如锦语气铿锵的斥道:“堂堂七尺男儿,上不能孝顺父母,还要让父母替自己蒙羞,下不能护自己心爱之人,如此忍辱就屈的赴死,可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该有的担当。” “这位小姐话虽如此,可事到如今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家公子神色黯然的回道。 花如锦目光坚定的注视着他:“天无绝人之路,只要李公子心有所往,我相信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一定能够扭转局面的。” 想着昨夜与那张家小姐见面的情景,她还是忍不住多叮嘱了句:“李公子此生得遇良人,你如今不该是想着如何护住张家小姐的名声,而是应该考虑如何不负她。” “是呀,公子,夫人已经说了,只要公子能出去,你与张小姐的亲事她再也不会阻拦。” 翠翠连忙接过话来:“而且那位江浙富商如此处心积虑的算计张小姐,公子就敢肯定他将来能够善待张小姐?” 李家公子想了想,心里开始有所动摇。 静默许久后,他朝着花如锦重重点了点头:“我愿意翻供,就是不知花小姐如何助我脱困?” “这个好办。” 花如锦四处环顾了遍,见没有狱卒注意这边,便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李家公子半信半疑的抬头看着她:“这样真的能行吗?” 花如锦颔首笑道:“即便是不能彻底的为公子洗脱冤屈,但也可以争取从宽处理。” “行,那我便依从花小姐所言,定会咬死这个说辞。” 李家公子终于认同下来,不再一心求死。 花如锦与翠翠面面相觑着,各自欣慰的笑了笑,这才准备离去。 临行前,翠翠又照着她的吩咐,使了些银子让狱卒立刻将李家公子想要翻供的案辞传递到县衙。 出了大狱,花如锦送走翠翠径直回了驿馆。 到得驿馆门前,便见昨日姜家那对兄弟正恭候在了门口。 再次见到这位让他们兄弟重归于好的恩人,兄弟二人皆是满脸喜意的迎了上来。 “二位公子莫非又要去公堂上辩理?” 花如锦认出两人,也不知他们此来所为,一脸困惑的问道。 “咳,花小姐说笑了。” 瘦些的哥哥连忙拿出一个包裹出来递到她手中,憨憨的笑道:“昨日有劳花小姐使得我们兄弟二人握手言和,我与小弟略备了些薄礼特来答谢花小姐,这百两纹银还请花小姐一定要收下。” “我并未替你们做什么,两位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花如锦辞退了他递上前来的包裹。 “花小姐切莫推辞。” 胖乎乎的姜家弟弟也开口相劝道:“这些年我与兄长为了家中这点琐事耗费了不少家业,若不是花小姐点拨,我们兄弟二人还不知要闹到什么时候才肯幡然悔悟,所以这点心意花小姐无论如何也要收下,如此我们方能心安。” 瞧着兄弟二人一脸赤诚,花如锦只得将包裹接了过来:“那就多谢二位了。” 兄弟二人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目视着一辆烟青色马车正朝着这边驾驶过来,姜家兄弟心知她近来在帮助县衙的官吏们处理纠纷,怕是忙得焦头烂额,也不敢再叨扰,识趣的拱手作别道:“如此,我们就不打扰花小姐了,花小姐若是在县里遇上了棘手的事可到城西姜家寻我们兄弟。” “一定。” 花如锦目送着兄弟二人走远,回眸间却见儒雅表哥不知何时已到了自己身边。 (本章完) ------------ 第093章:巡检司 “表妹人缘可真是不错,刚来江安县就认识了两位俊俏公子。” 舒瑾玄瞧着姜家兄弟塞到花如锦手中的包裹,顿时萌生了些醋意。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花如锦讪讪的笑了笑:“也不过是昨日多了几句嘴,帮着这对兄弟化解了些旧怨,他们非得前来答谢。” 想着他大老远的跑到江安县为自己送衣物,却被叶成帏那狗贼扔在了外面,她心里顿时有些过意不去。 看着日头已近正午,便与他说道:“昨日有些匆忙,正好今日得了闲,我请表哥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好啊。” 舒瑾玄笑眯眯的回道。 能每日见到她就已经心满意足,吃什么俨然不重要。 “我知道江边有一处小食铺子,是个百年老字号,前朝时所创,里面的小食啊大多都是江南风味,保准表妹往日鲜少见到。” “那好,我们这便去吧。” 听他说得饶有兴致的,让花如锦顿时来了兴趣。 于是坐上马车,二人兴匆匆的直奔楚江边上。 车夫紧赶慢赶,到得那楚江边上,只见处处铺子林立,来往的行人更是络绎不绝,繁华气象并不比江陵城差多少。 舒瑾玄领着她很快寻到了那家小食铺子,在角落的一张空桌边落座下来。 刚坐下身来,花如锦就闻到了一股浓郁扑鼻的香味传来。 再瞧着四下里食客满堂,看来这间铺子的确是不负盛名,她有些急不可耐的对儒雅表哥吩咐道:“表哥你挑你喜欢的点吧,我今日可就只负责吃了。” 舒瑾玄还未来得及答话,就见一位光着膀子的中年汉子从里屋走了出来,看到二人的身影立时笑得合不拢嘴的迎了过来: “呀,是舒二公子,好些年不见你来江安县了,听我姨姥说这几年你去了京城,我还以为此生都见不着你了。” 舒瑾玄并未急着答他的话,而是满脸温柔气的注视着花如锦,细细介绍道:“这是我亡母家六房的表妹,前几日随知府大人前来江安县助县里查案的。” “啧,那该是花小姐吧。” 中年男子面上喜意更浓:“花小姐如今在咱们县里的名头那可是无人不知呀,小云山上为程家母子沉冤昭雪,昨日茶楼那番巧断更是令人钦佩,如今都已传开了。” “过誉了。” 花如锦听他将自己传得神乎其神的,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转移话题:“店家替我们备些店里拿手的好菜吧。” “花小姐放心,今日保管让二位满意。” 店家说着,便转身去厨屋里让伙计们准备饭食。 等着店家走后,舒瑾玄这才与她仔细分说道:“胡掌柜姨姥家是做医馆生意的,每年都会到舒家采买药材,前些年表妹在我们家中吃的绿豆粉便是产自他们家,我记得你最爱吃了。” “原来如此。” 花如锦脑子里并无这方面的记忆,只好随意搪塞道:“那还真是难得的美味。” “今日我便让他多备些,到时候可以带回江陵城去,正好让沐阳和幼恩也尝尝。” “行,听你的。” 两人闲聊了片刻,店里的伙计便将一道道精致的菜肴端了上来。 “腊味合蒸。” 儒雅表哥一边替她夹菜一边做起了解说:“这是用腌制的腊肉、腊鱼、腊鸡混在一起,又加入新鲜的鸡汤和各类调料清蒸而成,味道反而是极为鲜美,当年太祖爷入了京还对这道特色美食留恋不已,特意吩咐宫中的御厨来此取经,表妹快尝尝。” 花如锦夹了块鱼肉喂入嘴中,细嚼慢咽一番,其中滋味果是让人回味无穷。 她还未从上一道菜的香味中回过神来,舒瑾玄又将新的菜肴夹入了碗中:“这道菜叫龙脂猪血,膏脂滑,细腻鲜嫩,也别具一番风味。” 之后又是剁椒鱼头、三层套鸡和祖庵鱼翅,每一道菜吃得都叫人停不下来。 见他一个劲的只顾着为自己夹菜,花如锦连忙吩咐道:“表哥也多吃些,劳你费心大老远的跑来江安县。” “这才多大点事。” 想到自己为她精挑细选的两身衣服,舒瑾玄在她身上停留片刻,记起表妹来时并不是这番打扮。 一身粉色相间,整个人看上去与往日的风貌大相径庭,少了些往日的端庄,俏皮活泼的样子更像是宫里那些公主打扮。 “表妹来江安县变化倒是挺大的,只怕我替你选的那两身衣物并不合适。” 舒瑾玄脸上苦意尽显:“要不待会我再陪你去选两身新的?” “不用。” 花如锦昨夜并未来得及去拆包袱,至于身上穿的衣物,她又不好说是状元郎给准备的,只好随口敷衍道:“每日里事情繁杂,也无需那般讲究的。” “你不必将自己弄得这般辛劳的。” 舒瑾玄清楚她如今对自己有了芥蒂,之前的话唯有压在心口,转而言道:“舅父回了江陵城就能去县学,一年少说有个七八十两俸银,若是再将你之前所说的螺蛳粉铺子开起来,足够养活一家老小,何必整日里跟着叶公子四处颠沛流离。” 提及“叶公子”三字又刻意加重了语气。 “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这二人近来都是异常的古怪,花如锦俨然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小心翼翼的去应对。 舒瑾玄劝说不过,便闷着声去夹菜。 两人吃得意犹未尽之时,忽见一队公人打扮模样的差役走了进来,在门口落了座要了几样酒菜后,开始不满的发起了牢骚: “那操江御史三言两语一番叮嘱就走了人,图知县又突然暴毙,各处的地保不断施压,这遭人唾骂的烂摊子终究是要落到咱们巡检司头上。” “咱们啦只管拿人,横竖天塌下来也有御史大人给撑着,怪不到巡检司头上来。” “那可是上百条活活的人命啦,而且我听说知府大人和新科状元郎如今就在县城,叶知县如今暂理江安县县务,此人并不是个信巫蛊敬鬼神的硬茬子,他若怪罪下来怕是不好收场。” “不过一个区区知县,就连知府大人也管不了咱巡检司的事,他又算个什么。”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了几句,匆匆用完饭风尘仆仆的离去。 花如锦和舒瑾玄在角落里听着,脸上都露出了同样的困惑: 莫非这江安县又发生了什么怪异的大事? (本章完) ------------ 第094章:怨尸劫 等着铺子里渐渐清净下来,掌柜的来到二人身边,花如锦才缓过神来细声问道:“店家,方才那些巡检司的差役所谈之事你可知道,因何事牵涉到上百条人命?” “咳,这事啊您二位还是不问的为好。” 店家并不愿提及此事。 舒瑾玄心知表妹如今一心想入讼师场立足,自是不愿放过这些为人鸣冤诉苦的差事,便催促道:“胡兄就别卖关子了,说说吧,究竟发生了何事?” 胡掌柜左右环顾了一遍,这才坐下身来,小声与二人讲述道: “这事啊还得追溯到一年以前,咱们江安县江边的渔民常常会让鸬鹚下水捕鱼,可这一年呀鸬鹚都不肯捕鱼了,即便是渔民们强行将鸬鹚扔下水,它们很快就跳回了船上。” “这倒是件稀奇事了。” 儒雅表哥捋着下巴轻声叹道。 “谁说不是呢。” 胡掌柜接着道:“这还不算什么,就在一月前的一天夜里,那些江边的渔船开始剧烈摇晃,鸬鹚叫唤不停,像是受到了惊吓,渔民们跑出船舱竟发现许多尸体浮在江面上,身上还冒着黑气,更让人感到诡异的是,那些尸体都站在江面上不会沉下去,次日啊,江面上就漂浮着许多的死鱼,周围的江水都变黑了。” “好端端的,江面上为何会出现死尸?” 花如锦也格外费解:“这又和那上百条人命有什么关系?” “至于江面上为何会突然出现尸体在下不得而知,但最近县里怪事确实是不少。” 胡掌柜接下来的话未出口,额头上已经渗出一层冷汗: “也是在上月,一位民户家中突然出现了两头赤眼白毛的怪物,这两头怪物吃了那民户家中置办喜宴的所有肉食瓜菜,吓得宾客尽散,两只怪物在民户家中打闹嬉戏了片刻,等着县衙官差去时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话到这里,胡掌柜并未要停的意思,而是继续讲述: “还有件更为离谱的事在下可是亲眼目睹了的,大概也是在上月,我们村里一位乡邻过世,我到那院里的灵柩前磕头,忽见尸体手指微动,之后整个人竟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吓得众人皆逃出了院子, 我与几名亲友爬到那院墙上去看,发现那尸体已走出庭院,两只手臂可自行运转,走起路来两只脚更是跳的老高,我与几名亲友可是吓坏了,捡来些石头扔到院子里,那尸体似乎有所察觉,这才回了灵棚里,我们提心吊胆了许久,之后有个胆子大的进去察看,你们猜怎么着,那尸体竟然又躺回了棺椁里,我们啦吓得七手八脚的赶忙封棺才算是平息了风波。” 花如锦怎么听都觉得这种情形像是自己那个世界所看过的僵尸片。 难道还真有僵尸? 舒瑾玄听着也是一脸惧怕,不安的唏嘘道:“这些事情与我表妹问的那上百条人命还是没有关联啦。” “怎么会没关系呢。” 胡掌柜皱眉道:“上月中旬,咱们县来了位道人,他说这些事情皆是因为楚江之中有怨气,自古以来楚江上经历过多少惨烈的战事,仅说太祖爷过江沉入江中的死尸就不计其数,如果怨气聚集到了一定程度,那就会引发怨尸劫,饮用江水的人必会变得穷凶极恶,自相残杀,到时就会招来天下大乱。” “又是道士。” 想到窦家之事,花如锦不知该如何形容她此刻对道士的憎恶。 “嘘,花小姐可不能乱说,这种事就连官府都不敢大意。” 胡掌柜表情极为严肃:“那道长说楚江里的怨灵太多,江神都不敢收,须得祭祀江神。” “莫非是要用一百多条人命去活祭江神?” 花如锦顿时恍然大悟。 “正是呀。” 胡掌柜言道:“说是要用七七四十九位童男童女引路,再以九九八十一位刚入及笄之年的女娘献给江神和江中的各路水鬼邪神,如此方能化解灾难。” “岂有此理,这不就是残害性命嘛。” 花如锦听得火冒三丈:“难道这些孩童和女娘家的父母都舍得?” “哎,若不是没了法子谁愿意交出自家孩子呀。” 胡掌柜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上月操江御史临走时命图知县和巡检司的通判全权彻查此事,他们便采纳了那道人的建议,让全县各地保用抓阄的方式在每个村里挑选合适人选,我那倒霉的亲侄子如今不过四岁却被选中了,中秋之日就要送去举行献祭仪式。” 对于这种事情舒瑾玄早已司空见惯,并未表现出花如锦那般义愤填膺。 自打太祖爷薨逝,以四十余人陪葬重开殉葬旧风之后,这些年民间各处哪年没有听上几件这类事情。 他虽同情那些殉葬者的遭遇,可自己就是个医家子弟,在外人看来身份尊贵,可在那些官宦权贵眼中不值一提。 所以他也不愿表妹掺和进这种事情里去。 毕竟此事牵涉官府,一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 匆匆的吩咐胡掌柜备了些绿豆粉便要离去。 花如锦取了锭银子交到胡掌柜手中,胡掌柜却是百般推阻:“花小姐着实是见外了,我与舒二公子相交多年,你们远道而来,我唯恐招待不周,再提银子的事可没把我当自己人。” 花如锦也已看出儒雅表哥特意带自己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见故友,怕是又在替自己省银子,向胡掌柜道了谢,便跟随儒雅表哥回了马车。 回程的路上,听着四处哭声不止,花如锦掀开车帘去看,便见方才那群巡检司的差役或是押解着年轻的女子或是抱着幼小的孩童往城外急匆匆行去。 他们身后哭爹骂娘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们这群丧尽天良的狗贼,还我女儿呀。” “我的孩子,你们还我孩子。” “你们这群天杀的呀,我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听着外面吵嚷的哭闹声,舒瑾玄狠心的放下帘子,郑重其事的对花如锦说道: “表妹,你想做讼师我并不觉得有何不妥,我知道你定不会成为顾朗熙之流,但我希望你不要将自己置身险境,程家那丫头的事我虽不清楚你与她如何相识的,可当初的凶险你也是见识过的,若没有叶公子相助,单凭你一己之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撼动这个污浊的官场。” 顿了顿,他神情变得更为严肃:“三年前我要是得知你去窦家会是这样的遭遇,我说什么也会从京中赶回来,如今我既然在你身边就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再陷入任何困境。” 与儒雅表哥相识这些日子,还是头一遭见他这般正经严肃。 花如锦朝他温温的笑了笑:“表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胡掌柜的话她此刻仍记忆犹新,若果真这种事情会引来天下大乱,只怕就算是到了皇帝面前,他也会舍弃这一百多条人命的。 自己一个小小的讼师又能改变什么。 (本章完) ------------ 第095章:提审 到得驿馆门前,花如锦刚下马车,便遇上了汀安。 看到是舒家的马车,小书童立刻迎了上来,大声喊道:“花小姐,花小姐,你这是去了何处,可让我好找。” 花如锦和儒雅表哥面面相觑了一眼,舒瑾玄表现得有些不高兴: “怎么,是你家公子要你监视着我表妹的?” 不等二人插话,他又立刻斥道:“汀安,我表妹虽安置在驿馆替你家公子处理县衙的事务,可并非县衙的衙役,她去何处无需向你报备。” “舒公子误会了。” 汀安也不知道这舒家二公子为何突然对自己和公子有如此大的敌意,连忙解释道:“县衙收到了李家公子的翻供陈词,正好今日县衙安排了堂审,我家公子差我前来询问花小姐可要排到今日入堂提审。” “那麻烦你立刻前去通禀叶公子,我们就在今日入堂。” 这次,轮到花如锦没给儒雅表哥插话的空隙。 “好,我这便去告知公子。” 汀安说完,匆匆离去。 舒瑾玄却担心她太过辛劳,劝道:“其实也不用这么着急。” “这桩案子不能一直拖下去,越早翻案越好。” 花如锦回道。 毕竟张家有贺诗音在背后出谋划策,若是留给她们太多谋划的时间,怕是再难扭转乾坤了。 舒瑾玄思忖了片刻,才颔首道:“我陪你一道去县衙。” “行。” 花如锦心里虽是不愿他整日跟在自己身边,可他总是这般无微不至,处处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实在寻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推拒他的好意。 重新坐上马车,两人一道往着江安县县衙行去。 驿馆后院的厢房里,贺诗音刚刚梳妆完毕,正悠闲的享用着女使备来的饭菜。 想着已过半日,她漫不经心的问女使:“叶公子今日去了何处?” 女使缓缓答道:“听说今日排了一整日的堂审,叶公子一直在县衙处理公事。” 贺诗音满意的点了点头,想到些事情,忽然蹙了蹙眉:“花家那位小姐呢?” “大早上就陪李家的婢女去了县狱,想是探监去了。” 女使迟疑了下:“方才奴婢瞧着她随舒家二公子一道回了驿馆,可没做停留又赶往县衙去了。” “舒家二公子?” 想到此人,贺诗音不觉冷笑了声:“倒真是个情种,她这表妹都做了窦家的寡妇还对她不离不弃的,这样的人天底下还真是少见。” 可转头想到他们去了县衙,眉色不由得一紧:“他们去县衙怕不是要为李家那位公子翻案。” “这事想来她也翻不起什么浪来。” 女使阴恻恻的笑道:“做死了的局,总不至于张家那位小姐忤逆母亲自己跑到公堂上去说是她自己勾引了李公子。” “还是小心些为妙,毕竟拿了孙员外两千两银子。” 贺诗音握着筷子,目色微微顿了顿:“正好今日将这桩案子彻底的了断,明日你随我去一趟寺庙。” “小姐真是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去寺庙祈愿。” 女使笑着打趣道:“恐怕天底下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小姐拜菩萨更勤的人了,菩萨不保佑小姐还会保佑谁。” “多嘴。” 贺诗音不满的撇了撇嘴:“这种事可不能拿来打趣。” “是。” 女使顿时严肃下来:“小姐快些用完饭,奴婢陪你去县衙瞧瞧这场热闹,奴婢也想看看花家小姐究竟有何本事能从你手中翻案。” 贺诗音默着并未答话,渐渐陷入了沉思中。 江安县县衙里,叶成帏刚处理完一桩案子,抬头看了眼公堂外哄闹的人群,小声问县丞唐浩然:“今日还有几堂堂审?” 唐浩然瞧了瞧簿子,经不住打了个哈欠:“再有三桩就能结束了。” 可话音刚落,就见汀安兴匆匆的跑了进来。 叶成帏与他一个眼神示意,立刻心领神会,朝唐浩然吩咐道:“在后面加一桩,提审前将一应人员带到。” “大人,你今日已经连续审了十几桩案子,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可别累坏了身子。” 唐浩然一脸苦意。 即便他不觉得累,自己和手底下的差役小吏们也受不住呀。 “再过几日就是中秋,今日若不审完,下一次堂审就得排到下旬去了。” 叶成帏目光清冷的瞥了眼他:“莫非县丞大人想要陪着本县在公堂上欢度中秋?” “不敢,不敢。” 唐浩然立刻低下头去:“一切听从大人差遣。” 叶成帏未在理睬他,继续唤人准备接下来的堂审。 江安县近来频频发生的怪事他心中尚无一点眉目,若不早些审理完积压的案子,到得中秋之日恐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孩童幼女被拉去活生生的献祭。 花如锦和舒瑾玄到得县衙附近,瞧着四处围满了人,盘算着时间,想来今日案子不少,直接寻了处茶楼,在二楼要了个靠窗的雅座,与儒雅表哥落座下来,一边品茶一边静候着张家、李家的人被传唤。 一直等到临近傍晚时,终于看见李家、张家的马车相继停在了县衙门前。 花如锦这次事先付了茶钱,和儒雅表哥一道下了茶楼,走到县衙门口时,正见柳氏和翠翠四处张望。 旁边的李员外铁着一张脸,视线一直盯着脚下,不敢与人有半点接触。 “柳大娘子,翠翠。” 花如锦朝着主仆二人轻喊了声,两人回过头来顿时面露欣喜。 “花小姐,这次就拜托你了,无论如何都要救出我儿子。” 柳氏双手颤抖着紧拉住她,余光不停打量身边的李员外。 李员外如今只觉得无颜见人,可为了儿子的生死,最终还是硬着头皮与花如锦正面相对着嘱托道:“有劳花小姐了。” “大娘子和员外放心。” 花如锦回了句,定眼四看,并未瞧见贺诗音,唯有张家大娘子领着两名女使站在不远处正用仇视的眼神瞪着这边。 “看来这贺小姐果然是胸有成竹,料定我无法翻案。”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句。 如此可就轻松多了。 深吸了口气,便听到里间衙役高声喊道:“带人犯李童。” 不多时,那一心求死的李家公子被人押解着缓步迈入了公堂。 (本章完) ------------ 第096章:挖坑 花如锦陪着李童一道进入堂中,看了眼堂上端坐着的叶成帏,想到他昨夜区别对待自家表哥,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叶成帏注视着这妮子脸色渐冷,猜到她定是因为舒家公子的事来了气,可仔细想想,自己办得并无不妥之处。 横竖那舒二公子是她表哥,与自己却非亲非故的。 犯不着受了他的埋汰还得舔着脸去讨好人家。 想到此处,他神色一转,重重一记惊堂木拍在伏案上,肃声开口道:“人犯李童,你对门张家谭氏告你奸淫民女,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李童刚抬头瞥了眼身旁的花如锦,叶成帏又一记惊堂木再次敲响:“本县问你话,你何故看他人眼色?” “回禀大人,草民认罪。” 李童被两记惊堂木敲得险些慌了神。 稳了稳心神,连忙照着花如锦今晨的交代,一字不差的回道: “草民一时鬼迷心窍,做下了糊涂事,如今念及犯下的罪孽悔不当初,恳请大人看在草民一时偶犯的份上宽恕草民,草民定当痛改前非。” 言语间并没有半点要推脱罪责的意思,反而是认罪态度极为诚恳,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一时偶犯?” 叶成帏微微一怔。 不动声色的浅笑着看了眼花如锦。 这妮子看来是没少研究自己赠与她的《大业律》。 按照大业律法,奸淫罪分为惯犯和初犯。 若是初犯,认罪态度良好可从宽处理。 他欣慰的点了点头:“听说你与那张家小姐有些情愫,人非圣贤,一时糊涂犯下错事也是情有可原,如今又肯幡然悔悟决意痛改前非,倒也罪不至死,本县.” 正欲宣判,那张家大娘子立刻跪倒在地,指着李童勃然大怒道:“你这淫徒,休要耍赖,你来我家与我女儿私通了都快两年,奸淫我女儿少说也有几十次了,你竟厚颜无耻的敢说自己是初犯?” 听到这里,花如锦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强忍着笑背过身去,赶紧捂住了嘴。 周围也是一片哗然。 叶成帏听得又是一怔。 瞬间反应过来花家小姐埋得坑竟在此处。 连续几声惊堂木重重拍在伏案上:“你这妇人实在荒唐,李童与你家女儿都来往近两年了,如何说是强奸?” 一旁的唐浩然听得本是昏昏欲睡,闻听这么一个惊世骇俗的大瓜从天而降,神情顿时大振:“你这刁妇,竟敢信口雌黄,欺瞒我家大人,还不快快从实招来。” 张大娘子神情一愣,整个人懵了好一阵,这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算计了。 真是祸从口出啊。 没了法子,她直接躺倒在地,撒泼打滚的喊冤道:“大人,民妇冤枉啊,是这姓李的浪荡子一直想霸占我女儿,我家势单力薄,唯有出此下策保全我女儿名声啊。” 话音刚落,便听一道清亮的女子声音从背后传来:“事到如今,母亲何必再咄咄逼人冤枉好人。” 花如锦闻声望去,见是张家小姐径直走了进来。 “多谢了。” 她先是走到花如锦身边道了声谢,随后才跪到堂中,如实禀道:“都是民女失德,不关李家公子的事,还请大人责罚。” “不,这并非张小姐的问题,是草民,是草民,大人若要责罚就罚草民。” 李童拦住张家小姐,据理力争道。 叶成帏看得有些头疼。 平生还是第一次见着有人这般抢着承认奸淫罪的。 这番下来,也算是彻底看清了面前这对伉俪是硬生生的被人给拆散了。 默默的瞥了眼堂下站着的花如锦,想着自己曾经与她的亲事,一时间深有所感。 放缓了语调,他再次面向张家大娘子,柔声道:“谭氏,说说吧,究竟是怎么回事?” 谭氏咬紧牙关,却闭口不言。 张莲将头重重磕在了地上:“还求母亲成全,女儿今生不求富贵,宁做穷妻也不为贵妾,只愿求李郎一片真心,他若生我便生,他若赴死我绝不独活。” “你这臭丫头。” 谭氏无可奈何,只得将事情前因后果如实道了出来。 听完妇人的讲述,连唐浩然都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刁妇,怎能为了一己之私毁自己女儿名节,谋害他人性命?” “民妇知罪。” 谭氏怯怯懦懦的回道:“还请大人责罚。” 叶成帏对这种事早已不陌生,眼前正有活生生的例子。 反倒是如今要给众人一个圆满的交代,既不能坏了规矩又不能辜负了良人。 想了想,他才开口言道:“李童,张莲,念在你们通奸一事事出有因的份上,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今日各受五十大板以儆效尤,你们二人可有怨言?” “民女叩谢大人开恩。” “草民谢过大人。” 二人诚心答谢之后,李童又恳求道:“此事皆因草民而起,还请大人念在她一介弱女子的份上,准允草民代替受罚。” “准。” 叶成帏打心底里敬佩这样有担当的儿郎,随即对汀安示意道:“你亲自监刑。” 汀安心领神会的领着李童正要出门,张莲却将人拦了下来:“李郎。” “不碍事,也就一顿子板子而已。” 李童笑着安抚了句,便跟着走出了公堂。 花如锦早已看出状元郎是有意要宽恕李童,否则也不至于让汀安监刑,所以一直沉默着并未插话。 只不过看着李童、张莲如此情深意笃,倒是让她心里感动。 既然答应过张家小姐要护他们二人周全,自是该让事情有个最为圆满的结局。 目光迟疑着瞥了眼外面正在受刑的李童,随后又看向身旁的张莲,每一板子下去似乎都打在了这女子的心坎上。 她当即定下心来,一脸严肃的注视着叶成帏,郑重其事的相求道:“民女有个不情之请,恳请大人能为李童、张莲做主赐婚。” 听到这话,叶成帏心里莫名的有些感动。 他越发的觉得自己没看错这妮子。 明明是帮着李家打赢了官司,最后还要替张家小姐考虑。 这要是换做别的讼师,只怕不会有人顾忌到这些。 正当所有人都觉得知县大人会推拒之时,他忽的抿唇浅笑着点了点头:“准。” (本章完) ------------ 第097章:入夜鼓声 张莲激动得泪流满面,本想着救出情郎就已是万幸,自己这点名声早已无足轻重,不曾想花家小姐还求着知县为自己赐婚。 她顿时哭的梨花带雨,千恩万谢的朝花如锦、叶成帏叩拜:“多谢知县大人,多谢花小姐。” 看着里间的形势瞬间急转直下,那躲在人群里本只是为了看场热闹的江浙富商孙田当即不乐意了,气匆匆的走进来,据理力争道:“大人,这张家小姐是草民花了银子买下的,大人如何能做主她与李家成婚?” “你便是孙田?” 叶成帏满目鄙夷的瞥了眼突然闯进来的男人。 “正是。” 孙田不卑不亢的回道。 “你花了多少银子买下张家小姐?” “五百两。” “很好,那就再取五百两替张家、李家操办这场亲事。。” 说罢,叶成帏冷着脸朝一旁的差役挥了挥手:“此人心怀叵测,为一己私欲想要谋人性命,拖下去重打三十大板示众。” “大人,我.” 孙田气得不轻,可辩驳的话尚未出口就被差役们强行拖下去狠狠的打了一顿。 堂内外一片欢呼叫好。 待得李童受完刑,李员外和柳氏搀扶着儿子进入公堂道谢,看向花如锦时,夫妇二人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柳氏又险些跪了下去,被花如锦双手拦住,笑着叮嘱道:“柳夫人不必如此,这都是李公子自己的造化,得遇良人,还望往后能够善待张家小姐。” “花小姐放心。” 柳氏亲自搀扶起张莲,朝着神情落寞的谭氏轻叹了声,又将老婆子扶了起来,语重心长的说道:“亲家母,今日当着知县大人当着全县父老的面,我在此立誓,定会善待莲儿,她永远都是我李家的好儿媳,绝不会亏待她。” 谭氏并未答话,目色呆滞的缓缓走出了大堂。 “母亲。” 看着相依为命的老母亲黯然离去,张莲心里倍感失落。 花如锦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去安慰她。 遇上这样的母亲也只能是自认倒霉。 好在柳氏是个通情达理的。 她将张莲交到柳氏手中,温声叮嘱道:“柳夫人带李公子、张小姐早些回去吧。” “好。” 一行人作礼道别后,柳氏和翠翠搀着张莲,李员外扶着儿子身影渐渐消失在了县衙门前。 待得公堂上清净下来,差役们准备点卯下差之时,门外忽的传来阵阵大鼓的声音。 声音由弱及强,越发的躁动不安。 “何人在外击鼓?” 唐浩然俨然没了耐性,朝着门口的差役斥道。 不多时,便见几名差役押解着一名年轻的妇人,身后还跟着位半大点的孩童,急急忙忙进来。 花如锦定睛一看,才认出是翁员外续弦的妻子周氏和她那年幼的儿子。 作为熟读律法的她,深知贸然敲登闻鼓的厉害,抢在叶成帏和众官吏发话前,连忙奔了上去,急声问道:“周娘子,这都已经快入夜了,你为何跑到县衙里来了?” 周氏认出是花如锦,哭得泣不成声的叩首央求道:“花小姐,求你救救霓霓那丫头吧。” 听到霓霓的名字,花如锦和叶成帏都是一愣。 “霓霓怎么了?” 花如锦重新审视母子二人,这才发现他们穿着素衣,腰上还系着白丝,顿感不妙:“莫非是家中生了变故?” 她那儿子哭哭啼啼的抱着花如锦膝盖,大声倾诉道:“花姐姐,我姑父让人抓走了表姐,还将我和阿娘赶出了府。” “岂有此理。” 花如锦听得勃然大怒。 叶成帏大抵猜到了些什么,冷静的走到周氏身边来询问道:“霓霓可是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了?” 周氏重重的点了点头:“都怪我没用,可此事民妇分明去霓霓的村子里询问过,也提及过霓霓如今归我翁家抚养,她并不在巡检司拿人范围,方才巡检司的差役却到府上将人抓了去,民妇家中那赘婿还强行将我们母子赶出了府。” “区区一个赘婿也敢如此张扬跋扈。” 唐浩然因没能早些下差心生怨恨,此时对那翁家的赘婿刘江更加厌恶。 这次,果断的先开口对叶成帏请求道:“大人,巡检司的事我们管不着,可让一个赘婿嚣张成这般模样,实在不成体统,请大人立刻下令捉拿此人。” 叶成帏轻应了声,让人扶起周氏母子先到一旁落座。 他心知花家小姐对霓霓很是在意,又暖声安慰道:“离着中秋还有几日,霓霓暂无性命之忧,你不用担心。” 门外的舒瑾玄这时也走了进来,看着神色凝重的花如锦,俨然不知所措,只得尽力宽慰道:“表妹,你别着急,我们慢慢想法子。” 花如锦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本以为原主的命运已经算凄惨的了,没曾想霓霓这丫头更加苦命,才虎口脱险,又进了狼窝。 看着公堂上死气沉沉的,舒瑾玄忽然灵机一动,突然就有了法子:“今日是初九,离着中秋还有五六日,不如我写一封书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兄长手中,让他在宫里托关系转呈陛下,或许能有转机。” “来不及。” 叶成帏摇了摇头:“且不说江安县这桩事牵涉太大,在没有查清事情来龙去脉之前如何上奏陛下。” 他未将话点破,可花如锦心里却跟块明镜似的。 历来皇家最是无情,即便再圣明的君主,危及到江山社稷,他们也不会吝惜百来人的性命。 作为一个现代人,她虽然也清楚所谓的怨尸劫会招致天下大乱不过是那道士危言耸听,可在事实面前,她有再充分的理论依据都无法服众。 赤眼白毛的怪物和僵尸一事想要查清或许不难,可江中无缘无故出现大量尸体这怕是并不好交代。 公堂上顿时陷入死一般沉寂。 在安静许久后,随着差役们脚步声接踵而来,一声粗狂的“翁家赘婿刘江带到”,这才打破了鸦雀无声的场面。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刘江器宇轩昂,神情惬意的摇着一把白色折扇,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那小人得志的嘴脸被诠释得淋漓尽致。 (本章完) ------------ 第098章:遗书为证 “花家小姐,又是你?” 刘江不经意的瞥了眼公堂上凝神思考的花如锦,甚是不满的撇嘴道:“我就知道除了你没人爱管这闲事。” 不等众人反应,叶成帏口中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打。” 唐浩然又气愤的接过话来:“拖出去狠狠的打。” “这是为什么。” 刘江有恃无恐,据理力争道:“各位大人,草民所犯何事?” 扭头望了眼周氏母子,他顿时明白过来,赶忙解释道: “噢,几位大人莫非是因为我这继母的事吧,那可怪不得草民,草民早就有言在先,如今岳父命我掌管家业,她们母子若是遵循家规,草民自会善待她们母子, 可这对母子竟然为了官府钦定的祭祀名单去顶撞巡检司,这可是要将整个翁家置于死地呀,草民岂能坐视不理,只能狠心的将她们母子扫地出门。” “你胡说。” 翁羡听得火冒三丈,抹着鼻子大骂:“明明就是你从中作梗,故意让巡检司那帮人来府上抓我表姐的。” “嘿,你个小兔崽子,也敢顶撞我。” 刘江气极,索性直言道:“我一个当家人做何决定还轮得到你这小兔崽子指指点点?” “放肆。” 唐浩然勃然大怒的斥道:“刘江,你一个赘婿竟敢口出狂言掌管一家家业?” “千真万确,有我岳父大人遗书为证。” 刘江立刻从怀里掏出遗书举在手中。 看着那熟悉的笔迹,瞧着他那得意的嘴脸,花如锦随即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为翁员外亲笔书写的遗书。 没曾想这厮果真如老员外所顾虑的那样,在他死后会对他留下的孤儿寡母不利。 “大人,翁员外的确是留下了遗书,而且这遗书还是我代翁员外所写。” 花如锦如实回道。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连花小姐都能替我作证。” 刘江笑容灿烂,正想收起遗书,花如锦话锋却突然一转:“不过翁员外并未说由他家赘婿继承家业,而是留给他唯一的幼子翁羡。” “你胡说八道。” 刘江破口大骂道:“花小姐,我与你无冤无仇啊,你为何凭空捏造事实来害我,岳父临终前我就在他身边,他亲口说让我继承家业。” 花如锦也怒道:“既然你不信,便将遗书给几位大人过目。” 刘江傲慢的撅了噘嘴,随即将遗书呈递给了叶成帏。 叶成帏摊开遗书仅是随意瞟了眼,得知是花如锦所写,心里早已有数,随即交给唐浩然确认。 唐浩然也只是大致一看,便不屑的摇头:“翁老员外分明就是将遗产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你一个赘婿怎可抢夺,你是不识字还是眼瞎,竟敢在此胡言乱语。” 刘江一听更加不服气:“那遗书上分明写的就是承袭者唯子婿耳,大人何故诓骗草民。” “混账,你是当我们糊涂,还是当翁员外糊涂,他自己的家产有亲生儿子不传,会传你一个张扬跋扈,不知尊卑的赘婿?” 半生年纪,从未听说过如此怪异之事。 唐浩然捏着遗书一字一字的细细读道:“遗嘱上清楚的写着,翁某所生一子一女,子名羡,女赘婿刘江,吾深恐桑榆暮境朝不保夕,特立此遗嘱,吾死后一切家资产业承袭之人唯子婿外人不得争执。” 花如锦当初撰写遗书时,特意在“子婿”两字中间省略了标点符号,留了些玄妙,看上去虽是由子婿继承家业,可对于这个年代不将赘婿放在眼里之人,谁会相信,所以断句很自然的就会理解为“承袭之人唯子,婿外人不得争执。” 刘江听唐浩然刻意在子婿中间做了一个很长的停顿,心里顿时慌乱不已:“大人,我岳父怎么可能将家产传给别人,还请大人仔细阅读。” 唐浩然已然不耐烦,焦躁的晃着手臂,大吼道:“承袭之人唯子,婿外人不得争执,你还要我读几遍,你这吃软饭的糊涂东西,是被翁家养尊处优惯了,养出毛病了吧,如今还想着谋人家产,害人遗孀子嗣,简直是胆大包天。” 花如锦这时也顺势说道:“知县大人,这刘江阳奉阴违,瞒着翁家在外偷养外室,活生生气死了翁家大小姐和腹中胎儿,翁员外早有察觉,又怎会将家产传给此人呢。” “你胡说。” 刘江正要狡辩,翁羡立刻开口道:“我阿爹去世当日他就将那个叫阿香的小蹄子接进了府里,可怜我阿爹和姐姐在时寻了好几年也未寻到,如今他却光明正大的将人带回家中,还要托付中馈。” “好啊,你个狗东西,去别人家入赘不本本分分的,竟敢偷养外室。” 唐浩然气急败坏的面向叶成帏:“大人,这等小人定要严惩方能不损教化。” 叶成帏慢悠悠的坐回伏案边,冷笑道:“刘江,你还有何话可说?” 刘江顿时反应过来,是花家这女子帮着周氏算计了自己。 他怒指着花如锦,大骂道:“是你,你故意让我岳父写下这封遗书,好引出阿香的对不对?” 舒瑾玄此时正在气头上,见他指着自己表妹,怒火中烧的一脚直接将刘江踢倒在地:“你做了对不住人的事,不思悔改,还敢质问我表妹。” 明明已经劝说表妹不理睬祭祀之事,如今这狗东西将那程家丫头交到巡检司手上,只怕表妹再难坐视不理。 他恨不得将这家伙千刀万剐。 叶成帏眼下却没心思在这里与一个不知死活的赘婿计较,冷冷的开口道:“拖下去重大五十大板,收监入狱,徒刑五年。” “啊,大人,草民冤枉啊。” 刘江吓得浑身瘫软着被人硬生生拖拽了出去。 唐浩然终于舒了口气,看着漆黑的门外早已安静下来,庆幸着终于可以点卯下差了。 将遗书归还给周氏,沉声叮嘱道:“如今知县大人已经替你们母子讨还了公道,你们早些回去吧。” 周氏迟疑着接过遗书,却并未想离去,满是焦虑的看向花如锦。 “怎么,你们还有事?” 唐浩然猜到这对母子是惦记着程家小丫头,可并不愿再理睬。 “有劳诸位大人了。” 花如锦向几人道了谢,赶忙搀扶着周氏出门。 到得县衙外,这才对周氏嘱咐道:“霓霓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周娘子带着小公子先回府去吧。” 周氏泪眼迷离的跪下身来:“花小姐,我实在是没了法子,亡夫才走几日,他这些年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霓霓一家,如果霓霓有个三长两短,我将来无颜去见他呀。” 她这番话倒是让花如锦听着很感动。 也算是自己当初没看错人,将霓霓交给她自己总算是可以宽心的。 “我知道你担心霓霓,我也不希望她出事。” 花如锦半眯着双眸,沉思了片刻,才说道:“待知县大人下差,我去同他问问。” 安抚好周氏母子,目送着二人坐上马车离去,花如锦便开始思考着如何搭救霓霓那丫头。 县衙附近的茶楼上,贺诗音注视着渐渐散去的人群,面色变得无比难堪。 身旁的女使也是一脸愤懑:“没想到花小姐果真能替李家翻案。” 主仆二人怒火正无处发泄,却见孙田扶着老腰一瘸一拐气急败坏的走了上来,见着贺诗音便开口大骂:“贺小姐,你收了我的银子竟将差事办成这个样子,你” 贺诗音小手一挥,不紧不慢的将他打住:“孙员外,话可不是这样讲的,我当初劝过你见好就收,是你非要做成死局,将那李童逼入绝路,这狗急了还得咬人呢。” “我” 孙田一时语塞。 他当时也是想彻底的断了张莲的念头,谁曾想事情转变得如此之快。 “都怪谭婆子口无遮拦。” 孙田不甘心的撇嘴道:“可贺小姐名满大业朝,今日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乡野丫头坏了名声.” “孙员外说错了,此事与我并不相干,我并未参与其中。” 贺诗音强颜欢笑的再次挥手将他打住。 “可你收了我的银子。” 孙田话未说完,贺诗音立即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扔在茶桌上,不屑的冷哼了声:“区区两千两银子而已,孙员外竟想让我为你赴汤蹈火,真是不自量力。” 话落,转身离去。 “慢” 孙田手底下的小厮刚要去阻拦,她那女使横空一脚便将为首之人踢出很远。 “我家小姐说了,她不稀罕你这点银子。” 眼看着主仆二人走下茶楼,孙田只得暗暗咽下了这口气。 (本章完) ------------ 第099章: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舒瑾玄陪着花如锦回到驿馆,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表妹平平安安,小舅父一家再不会有什么波折。 眼看着表妹就要进入驿馆,舒瑾玄立刻追了上去,若有所思的询问道:“表妹,倘若果真是怨尸劫,程家那小丫头这次只能被巡检司的人带走,你准备怎么做?” 花如锦扭头打量着他,瞧着儒雅表哥满目焦虑,她十分清楚,表哥是担心自己会陷进去,到时候不但霓霓搭救不出来,自己反而也会难以脱身。 “表哥放心吧,我先前与你说过了我心里有数。” 花如锦再次安慰道。 她可不想做那种纯粹的大公无私之人。 即便和霓霓那丫头相识这段日子有些感情,即便再同情她的遭遇,可真到了没有办法的时候,她也只能选择放弃。 毕竟胳膊拗不过大腿,该识时务还是得识时务。 见儒雅表哥仍是蹙着眉头,花如锦又道:“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哪会那般糊涂,阿父阿娘和幼恩、沐阳都等着我回去呢。” 听了这话,舒瑾玄脸上愁云终于消散了许多,淡淡的笑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今日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就在斜对面的客栈,我将阿肆留在这边,你若是有事便差他去唤我。” 说罢,便将阿肆唤了过来,沉声叮嘱道:“好生伺候表小姐。” 阿肆连忙点头应了声:“是。” 随后就笑意盈盈的对花如锦说道:“表小姐,你放心回去歇着吧。” 看着主仆二人一脸殷切,花如锦只得顺从着点了点头。 看样子,儒雅表哥还是放心不下自己。 可自己总不会跑到巡检司去将人给劫出来吧。 但他总归是一片好心,自己也不好拒绝。 回到驿馆中,刚坐下身来喝了口茶,红叶就领着翠翠走了进来。 “花姐姐,我家夫人说想接你到府上住些日子。” 翠翠一边将先前的包裹递到她手上一边细说道:“这是我家大娘子为花姐姐准备的酬劳,夫人和老爷担心你在驿馆住得不舒服,没个嘘寒问暖之人,便特意交代奴婢备了马车来接花姐姐。” 红叶一听当场就不乐意了。 自己好心好意将她领进门来,没曾想这女人竟是来拆台的。 “这位姐姐,你这是几个意思。” 红叶一改先前对她的和善态度,冷声道:“知县大人将花小姐奉为上宾,何曾亏待过花小姐,就连贺小姐亲手做的饭菜都拿来给了花小姐,翠姐姐这话倒像是叶公子没把花小姐当人看似的。” “红叶妹妹,我并非这个意思。” 翠翠赶忙摇头。 而花如锦顿时听出了些不好的兆头:“贺小姐做的饭菜送来了我房中?” 她立刻想到了昨夜和翠翠用的饭菜。 我说怎么吃得那么香,比驿馆的饭菜要强上许多。 咳,这真是有些尴尬。 昨日吃了她为情郎准备的饭菜,今日又坏了她的好事。 这梁子结大了呀。 红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汀安可是一再交代不可将此事外泄出去的,随即转移话题道:“花小姐,叶大人让奴婢尽心伺候你,莫非是奴婢哪里做得不够好?” “并非如此。” 花如锦可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再和叶成帏闹别扭,自己如今还指着在他手底下讨生活呢。 她接过翠翠递来的包裹,认真劝说道:“酬劳我收下了,你家夫人的好意我也心领了,这驿馆住着挺好的,就不劳烦你家老爷和夫人了,眼下贵府还得忙着操持李公子与张小姐的亲事,莫要再记挂我这点小事。” “那怎么行。” 翠翠此时却是一根筋,这两日和花小姐相处,她对这女子喜欢得不得了,如今得了夫人的准允,铁了心要将人接进府去,便开始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家夫人说了,叶公子新官上任整日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哪里能照管好花小姐,而且奴婢也觉得叶公子太过蛮横霸道了些。” 昨日那舒家公子远道而来,他不接待也就罢了,还拦着表兄妹不让见面,这可实在不像个谦谦君子干得出来的事。 谁知她这话直接让刚走到门外的叶成帏和汀安听了去。 “你觉我很蛮横霸道?” 叶成帏弱弱的打量了眼一旁的汀安。 汀安提着食盒不知所措的赶紧摇了摇头。 “就是嘛,你家公子我向来平易近人,如何能受这种不白之冤。” 叶成帏轻抿着唇角,径直走了进去。 不等众人反应,他冷冷的瞥了眼翠翠,手指着门外的方向,语气淡淡的开口道:“不送。” 翠翠吓得面色一阵铁青,支支吾吾的望着叶成帏:“叶叶公子。” “出去,出去。” 汀安毫不留情面的推着翠翠就往外面赶:“我家公子好心替你们李公子、张小姐撮合,你竟敢乱嚼我家公子舌根,赶紧出去。” 花如锦也没想到状元郎这么快就回来了,本想为翠翠开脱两句,叶成帏却拿过食盒直接拦在了她面前: “听说花小姐今日一大早就出了门,连朝食都没顾得上,又劳你随我忙到这个时辰,所以特意准备了些饭菜,花小姐若是不弃就陪本县一道用些吧。” 花如锦尚未答应,就见他自顾自的打开食盒将一碟蝶菜肴摆上了桌。 我想拒绝还来得及吗? 目送着翠翠被撵出门去,花如锦尚在迟疑中,叶成帏却已坐下身来,摊手示意道:“坐。” 随后就开始不紧不慢的往她碗里夹菜。 “这是鸿鼎楼晚间刚从楚江里打的鲜鱼,你尝尝。” 叶成帏手里的动作微微顿住,紧紧注视着她。 花如锦抬眸看了眼一旁毕恭毕敬站着的红叶和汀安,只得顺从着拿起筷子尝了尝碗里的鱼。 见他仍不肯转移视线,又立刻颔首附和道:“嗯,很鲜美。” 叶成帏很满意,一边继续为她夹菜一边解释道:“其实我这人很好相处的,这些日子花小姐应该能切身体会到。” 话里话外也并未提昨夜将舒家公子赶出驿馆之事。 “嗯,知县大人自然是最平易近人的。” 花如锦没敢反驳。 但想着他的种种作为,从江陵城到江安县,只说是当着温毓鸣的面在小云山上剑指众人就足以令人胆寒。 庆幸的是自己如今还未站到他的对立面,否则下场还真不知会如何。 (本章完) ------------ 第100章:误解 叶成帏对她的回答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让汀安取来一身包裹着的衣衫交到红叶手里:“明日我会去一趟巡检司,花小姐若是有兴趣可陪我一道去一趟。” “巡检司?” 听到这三个字,花如锦眉梢微微蹙了蹙。 听说巡检司可不是女儿家能去的地方,虽是设于最基层的官府衙门,但却是直接授命于皇帝的机构。 只要遇到政令和当地官衙不统一时,可以拒不授命。 如此想着,她顺势看向了红叶手中的包裹。 汀安也怕她不明白公子的苦心,直言道:“程家那丫头如今就在巡检司,我家公子替花小姐备了身男服,花小姐若要替翁家前去探望明日就委屈花小姐穿这身衣服一道前去。” 花如锦这才反应过来,笑道:“那就多谢知县大人了。” “不客气。” 叶成帏缓缓起身,指了指桌上的饭菜,暖声吩咐道:“慢用。” 刚转身要走,可想到她当初瞒着自己在自家地道里收留程霓霓险些招来杀身之祸,还是认真叮嘱了句:“这世间许多事情看似不公,但却不可违,或许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花如锦自是明白他话里的深意。 看来这件事情他也感到无力。 这段时日以来还是头一遭见到他有低头屈服的时候。 也不知为何,她脑子里这一刻突然变得乱糟糟的。 想到那些被巡检司带走的稚童和女子,想着程霓霓每一次倒在自己怀里埋头痛哭的场景,想着她扑在自己娘亲冰冷的榻前无助绝望的情形,明明已经坚定了的内心却开始动摇起来。 “若真是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知县大人是否也会放弃这一百多人的性命?” 花如锦犹疑着问道。 这次,叶成帏沉默了许久,才冷冷的丢出几个字:“或许吧。” 随后,转身离去。 望着那道颀长的背影消失在眼帘中,花如锦突然有些失落。 终究是自己将他看成了完美的化身。 注视着桌上的饭菜,她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了。 连他都放弃了,自己一个弱女子还挣扎个什么,直接躺平得了。 红叶将包裹里的衣物取出来,花如锦随意打量了眼,便开始去收拾自己的那些银子。 既然明日可以去巡检司探望霓霓那丫头,那也只有多为她准备些好吃的,至少让她不要做个饿死鬼上路。 而叶成帏领着汀安出了花如锦所住的行苑,回房后取了佩剑,急匆匆领着书童一道出了门。 到得驿馆外,汀安替他牵着马,却是一脸狐疑:“公子明明在追查花小姐所提之事,为何却不让她替你出谋划策,以花小姐的聪慧或许她能有所发现也不一定。” “江安县的风浪有些大,图宏死得不明不白,如今县里怪事频出,只怕这背后并不简单。” 叶成帏并未多作解释,转而言道:“陆修远可到了江安县?” “他已将江陵城的事务与窦主簿做了交接,该是在连夜赶往这边。” 汀安猜到公子是不愿意让花小姐涉险,也不再多问。 “很好。” 叶成帏思忖着颔首道:“算着时间他今夜该是能赶到,你就留在驿馆,等他前来让他立刻带人前往白头山接应。” “公子莫非是要独自前往白头山?” 汀安露出一脸心疼:“我听说那山里异常险峻,要不我随公子一道前去吧?” “温毓鸣这两日毫无动静,你留在驿馆提防着些。” 叶成帏小声叮嘱道。 眼下,他也不敢断定温毓鸣与图宏之死究竟有无关联。 可花家那妮子是自己带到的江安县,不论如何也不能有何闪失。 吩咐完,顺手接过马缰飞身跃了上去,一人一马很快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汀安看着公子走远,回想着花小姐房里听来的那些议论,心里更加不平。 自家公子每日里忙得不可开交,却无人心疼他的辛劳,时时都在惦记着花家小姐,反倒是还要遭人嫌弃。 一时间,他都开始同情起公子的遭遇了。 守在驿馆的门房里,他也懒得再进去。 贺诗音和女使回来的路上,念着兄长操劳了这一日,又来不及再为他准备几道精致的菜肴,于是顺道在小食铺子里备了个食盒。 回到驿馆里等了片刻,得知兄长归来,她一边温酒摆菜一边吩咐让女使去请。 可看到女使怏怏的回屋,她心里忽然添了一丝落寞: “怎么,莫非兄长又出去了?” “倒是没有。” 女使欲言又止。 “那是为何?” 贺诗音不甘心的又问。 女使见小姐眼里尽是期待,只得如实作答:“叶公子领着汀安去给花小姐送吃的了。” “什么?” 贺诗音气得面红耳赤,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垂头丧气了许久,这才不安的叹息道:“难道兄长是看上了那寡妇?” 想了一阵,又自顾自的摇头苦笑:“不可能,难道兄长忘了花家当初去他家退婚的事?” “可奴婢听说此事并非花小姐的过错,而是她家那位老夫人的主意。” 女使小心翼翼的回道。 “那也是花家有错在先。” 贺诗音气闷的瘪了瘪嘴:“难道我一个名门闺秀会不比她一个从别家脱身的寡妇强。” “或许是小姐想多了,叶公子只是觉得花小姐今日上公堂为人伸冤有些苦劳,想犒赏犒赏她。” 女使猜疑道。 尽可能不让自家小姐去胡思乱想。 听她提及此事,贺诗音多多少少有些心虚。 孙田不过是送了些银子给谭氏,就被兄长打了顿板子,还另赔了五百两银子。 兄长要是得知自己替孙田出过主意,只怕往后更要与自己划清界限了。 想到这里,她果断的拿起筷子开始自顾自的饮酒作乐,还不停的说服自己:“你说得对,兄长只是去犒赏她,并不会有别的意思。” 女使见状,只得顺着她的话不停安抚。 而花如锦收拾好房间,沐浴更衣之后,眼看着天色将晚,想到明日还要赶早去探望霓霓那丫头,她也努力说服自己静静的安睡过去。 (本章完) ------------ 第101章:花公子 夜里,花如锦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她起身披了件薄衫,掌着油灯出门去看并未察觉异常,倒是汀安打着哈欠从外面走了进来。 “可是发生了事情?” 花如锦揉着惺忪的睡眼注视汀安:“为何大半夜的有人赶马?” “噢,是陆典史刚从江陵城赶来。” 汀安随口回了句,一脸困顿的捂着嘴直打哈欠:“花小姐早些安睡吧,明日还要赶早去巡检司衙门呢。” 瞧着他这敷衍的态度,花如锦猜到他并不愿与自己细说。 只是陆修远大老远的从江陵城连夜赶来,想必定是出了大事。 但这小书童不肯说,她也没再多问。 径直回了房间,躺下身重新熄了灯,脑子里却一直想着昨日从胡掌柜那里听来的话。 “赤眼白眉的怪物?” 还有那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尸体,这些要仔细琢磨都好解释。 毕竟江安县地域偏僻,村子里出现野兽袭击人类也并不稀罕。 至于僵尸,从法医学的角度来讲,只怕是那人并未真正死亡,而是因为人的血液循环、呼吸和脑功能活动高度抑制,处于一种微弱的假死状态。 这种状态下,绝大多数“死者”必须通过医学人员急救才能进行复苏。 但过去这么久的时间,那人即便是真的可以急救,如今也无生还的可能。 “要想救霓霓和那些无辜的性命,这两桩事并非关键所在,之所以被传成怨尸劫,怕还是因为江中惊现的大量浮尸。” 只不过是赤眼白眉怪袭击人类和僵尸的事情碰巧凑到了一起,才将事态愈演愈烈。 也就是说,只要能弄清楚楚江里那些尸体的来头,此事便能迎来转机。 想到这里,花如锦不由得又想到了叶成帏。 毕竟这种事情并非她能够过问的,必须得有官员做主。 除了状元郎,如今能够对抗巡检司的人她实在想不到别的人选。 总不至于去求温毓鸣吧。 “可是状元郎今日那番话很显然也是表明了态度,并不愿意得罪巡检司的人。” 这样想着,花如锦再次犯起了愁绪。 在床上辗转反侧许久,眼看着天色渐明,她也未想到合适的法子来说服叶成帏。 将他备的那身男装换上,坐在镜台前开始挽着发髻,刚刚挽成,忽听红叶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花小姐,我替你备了些淡雅的脂粉。” 花如锦过去打开房门,便见小丫头眨闪着小眼睛不停打量自己:“花小姐可是没歇息好?” “也不过是醒的早了些,无碍。” 她将红叶递来的脂粉接过来,浅浅的看了看,随后坐回妆台边均匀的涂抹了些脂粉在脸上。 目视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活脱脱的一张俊俏白嫩的小白脸。 “花奴婢现在该称您一声花公子了。” 红叶笑眯眯的与她说道:“花小姐当真是生得好看,不管是做男人还是女娘都是人中翘楚。” “就怕出门被人打。” 花如锦全身上下打量着这身装扮,那陌上人如玉的气质也不过如此了。 怕是遇上位富婆,这辈子就不用再努力了。 “花小姐聪慧有本事,谁见着你都得爱慕三分,哪敢有人不敬呀。” 红叶笑呵呵的不停恭维,然后又将一把折扇递到她手中:“你看,这是叶公子早前替你备下的,如此乔装打扮一番,就算是奴婢都认不出花小姐竟是位美娇娘。” 花如锦拿着折扇随手一摇,微风扑面而来。 想着前几次上公堂总会被人诟病,往后女扮男装总不会再有人拿自己挑理。 有了这个念头,她倒是打心底里感激叶成帏。 “叶公子可还在驿馆?” 花如锦听着静悄悄的院内,这家伙不至于放自己鸽子吧。 “叶公子好像尚未回来。” 红叶有些不确定的回道。 “未回来?” 花如锦一阵狐疑,可还未来得及多问,却听汀安的声音传了进来:“花小姐可否准备妥当,我家公子吩咐该启程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眼,都是一脸惊讶。 想着昨夜驿馆外的马蹄声,花如锦大抵猜到状元郎该是瞒着自己夜里出去办差了。 既然他不愿告诉自己,自己也识趣的不去多问。 收拾好妆容漫不经心的便出了门。 到得驿馆外,只见叶成帏正领着陆修远及几名差役候在门口。 所有人看上去都是风尘仆仆的,虽极力掩饰脸上的疲态,可眼神的无力却让花如锦发现了端倪。 看来,他们昨夜的确不在驿馆。 暗自嘀咕了句,刚走到马车跟前,叶成帏就用一种怪异的眼神不停在她身上来回打量。 “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花如锦被他盯得脸色一阵发红。 叶成帏浅笑着摇了摇头。 没想到这妮子穿上男装也是这么有模有样的。 随即掀开车帘轻声吩咐道:“走吧,巡检司两里外有一处早市,到了那处我们再将就着用些早点。” “好。” 花如锦跟着他一道坐上马车。 昏暗的光线下,虽能遮挡住他脸上的疲态,可那眼睛黯淡无光却是无法掩藏的。 “要不你靠在车厢里歇息片刻?” 花如锦默默的算了算时间,他少说也有一天一夜没曾合眼了吧。 真是个实打实的卷王。 “不必。” 叶成帏冷冷的回了声:“昨夜睡得很安稳。” “噢,是吗?” 花如锦凑近去细细打量他,显出一脸的俏皮。 叶成帏心里一阵慌乱,连忙捏住她小下巴,蹙眉道:“花小姐何为?” 两人目光互相交织在一起停留了片刻,花如锦立刻坐正了身子。 瞧着他那张正经威严的俏脸上突然生出一抹绯红,倒像是比自己还害羞。 不知道的人怕是会觉得是自己轻薄了他。 噢,他还是个纯纯的小奶狗呀。 花如锦望着他眨了眨眼,不动声色的摇头道:“我是觉得知县大人每日日理万机,也该劳逸结合才是。” “嗯,我记下了。” 叶成帏微微颔首。 整个人却有些心不在焉。 盘算着时间离中秋只有五日了,他心里渐渐感到有些焦急。 看着马车已经行出一段距离,他目光呆滞了片刻,忽然回过神来,语气严肃的对花如锦叮嘱道:“待会儿去了巡检司,我会让汀安带花小姐前去探望程家那小丫头,在里面少做停留,探视完那丫头汀安送你早些回驿馆。” “叶公子不随我们一道回驿馆?” 花如锦心里突然有些不安。 总觉得他有很多事在瞒着自己。 而且他带自己去巡检司想来也不可能仅是单纯的探望霓霓那般简单。 咳,好歹也是共患难过的盟友,这家伙为何总让自己看不透,若即若离的。 (本章完) ------------ 第102章:亲自下厨 叶成帏朝她淡然一笑:“花小姐这么盼着与本县一道回驿馆?” “我” 花如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弄得一愣,神思敏捷的赶忙回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一直托叶公子照料,该在离去前请叶公子吃顿便饭.” 谁知她话未说完,叶成帏便立即应承下来:“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夜吧。” 顿了顿,他又连忙补说道:“我尽量早些赶回去。” 至于其余的事情他并不想与她多做交代。 眼下对搭救程霓霓和那些无辜的童男童女并无确凿的把握。 今日让她去巡检司探望程霓霓也算是做个道别。 花如锦俨然没想到状元郎这般不客气。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呀。 你就直接答应了。 这可不比与儒雅表哥一道用饭那般简单随意。 但总归是已经开了口,覆水难收呀。 “叶公子可有什么忌口的,我早些回去准备?” 花如锦摆正了姿态,认真地问道。 可这家伙却有些得寸进尺,犹疑着问道:“莫非花小姐是要亲自下厨?” 想得美。 花如锦默默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自己做饭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正宗的黑暗料理,就怕他不敢吃。 叶成帏如今倒是对她越发的好奇,很想知道这妮子究竟会不会有极限。 全然没注意到花如锦脸上现出的难为情,自顾自的说道:“能有幸品鉴花小姐的厨艺倒是件难得的事,待会我亲自吩咐汀安回驿馆为你多置办些食材。” “我” 看着他饶有兴致的样子,花如锦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也怪自己嘴贱,没事请他吃什么饭。 这不跌进去了。 叶成帏这才注意到她脸色的异样:“花小姐有为难之处?” “不至于,不至于,一顿饭而已嘛。” 花如锦笑盈盈的回道:“叶公子安心办差,我准保让你满意。” 叶成帏听着心里很高兴,甚至已经开始有所期待了。 到得巡检司附近的早市,花如锦买了些果子吃食,随后与叶成帏和县衙的差役们在早食铺子用了早饭,便直奔巡检司衙门。 巡检司位于城南城乡交界的一处小镇上,说是偏僻,不过因衙门里供养着几百号吃皇差的衙役,此处仍有不少商贩靠着做他们的生意养家糊口。 所以到得此处,倒并不像是她想象中那般荒芜凄凉。 叶成帏事先让陆修远递了官府的牌票,花如锦和汀安刚入院子就有人前来接应,领着两人前往关押祭祀人员的偏院。 只是刚入巡检司的大门,她就感觉到了一阵暗沉沉特别压抑的气氛。 花如锦正四处打量着,汀安却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花小姐切莫乱看,这巡检司不比县衙,是个律法严酷的所在,里面个个都是活阎罗,即便是县衙的差役们见到巡检司的人都得绕道走。” 花如锦自是清楚其间的厉害。 在她的印象里,这些人就和自己所熟知的锦衣卫一个德行。 但想着叶成帏今日前来的图谋,她还是忍不住在小书童耳根前低声问了句:“你家公子今日前来巡检司可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汀安愣了愣,却提高声量故意转移了话题:“花公子还是快些去探望程家小姐吧。” 望着目光坚定的小书童,花如锦默默叹了口气。 这主仆二人近来真是一个比一个古怪。 提着果食篮子继续跟着差役一直往里走,到得最里面的一间偏院时不时能听到络绎不绝的哭泣声从四处传来。 差役将程霓霓带到了外边的院子便守到了院子外面。 看着阔别多日的小丫头,花如锦此时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 拉着她坐到院中的一处小石台旁,花如锦强撑着笑意拿出篮子里的食物递到她手上:“怕是里面的饭菜吃得并不合口味,我给你买了许多吃的你多吃些。” 程霓霓默默接过她递上来的一盒糕点,吃了几口却满含热泪的扑到她怀里,悄声哭泣了起来。 花如锦看得一阵心酸。 也不知自己那便宜师父去了何处,倘若真不能搭救这些孩子,好歹也该让这小丫头看到她父母完整的合葬在一起。 如此,才算是了了她的心愿。 “我不该将你留在翁家的,都是姐姐的不是。” 花如锦有些自责,不断轻拍着她稚嫩的小肩膀。 小丫头默默啼哭了一阵,偷偷的抹干眼泪坚强的抬起头来,重重的摇了摇头。 虽还年幼,她却十分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花姐姐是这个世上如今对她最好的人了,她不想再连累花姐姐。 “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你不用害怕,安安心心的待在里面。” 花如锦听着四处时起时伏的哭声,心里倍感难受,突然就坚定了决心。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乖乖听他们的话,不可违逆他们,如此他们便不会为难你。” 花如锦刚叮嘱完,程霓霓再次摇了摇头。 随后便起身急匆匆的跑回了先前出来的院子。 花如锦目视着小丫头离去的身影,又低眉看了眼桌子上她才吃了一口的糕点,忙将篮子递到汀安手上:“汀安,劳烦你将这些吃的送进去。” 汀安狐疑着点了点头,将事情办妥之后这才随她一道离开。 路上时不时能听到差役们恼羞成怒的叱骂声: “哭什么哭,若是不乖乖听话,今日就送你们去见江神。” 花如锦暗暗捏了捏拳,也顾不得身边有巡检司的人跟随,直接对汀安问道:“楚江里那些尸体如今在何处?” 汀安面上一阵惶恐,强拉着她就往外跑。 到得巡检司衙门外,汀安一边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着一边小声回道:“花小姐,我家公子有交代,不让你过问这些事情,若是惹恼了巡检司,只怕公子也保不住你的。” “世间之事难逃一个理字,即便是为陛下办差,也该讲究个合理合法,岂有随随便便就强拿无辜之人性命来保国运的。” 花如锦当即一声怒斥:“如此与昏君何异。” 汀安听着更为不安,正欲再劝,花如锦抢过门前听着的一匹马径直跃上马背,朝着楚江边急奔而去。 (本章完) ------------ 第103章:底牌 汀安眼睁睁看着花家小姐夺马而去,有些不知所措。 短暂的沉思了片刻,他只得速速跑进去禀告公子。 叶成帏此时正领着陆修远进入巡检司大堂里,和管事通判协商接触查验楚江中打捞的那批尸体,见汀安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却没有见着花如锦的踪影。 他沉着脸听汀安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句,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随后却装得若无其事的朝着陆修远吩咐道:“陆典史,既然牌票已经送到,你速带人前往楚江边和义庄接管所有尸体。” “慢着。” 管事通判立刻拦下陆修远,恭敬无比的朝叶成帏拱了拱手: “叶大人,你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被派到荆州府公干,又是温知府授命审理江安县各桩案件的,下官于情于理都该给叶公子几分薄面,只是这件事情下官不敢擅作主张,操江御史临行前已经有了定论。” 想了想,他又凑近了些,不惜卑微的与他解释道:“叶大人,并非下官有意为难你呀,咱们都是官场中人许多事情你该明白下官的苦衷,这件事情关乎国运兴衰,稍有不慎就会惹来大祸。” “不过是一介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岂能当真。” 叶成帏面露愠色:“当今天子向来以仁义治天下,勤政爱民,尔等受陛下信赖,岂能不明缘由就随意听信一介术士的话。” “这话可万万不能乱讲的呀。” 管事通判忌惮着首辅大人和吏部那帮大员,也不敢对他不敬,继续卑躬屈膝的劝说道: “叶公子,我的叶大人,你饱读诗书,该是十分清楚,当年太祖爷能打下大业朝这片江山,除了如今的首辅大人有辅佐之恩,那已经仙逝的国师同样有着不可磨灭的功劳,他老人家虽然已经羽化登仙,可他的子子孙孙却不敢怠慢呀。” 这事叶成帏自是清楚。 那已经仙逝的国师曾是道家出身,因满腹经纶,在太祖爷当年起事时没少替他出谋划策,因此才成就了如今大业朝的天下。 此人虽被人们诟病为妖道,却备受太祖爷的器重,为此使得全天下所有道士至今还能受到礼遇。 只是,总有些别有用心之人借着这层殊遇蛊惑人心,危害世人,才真真是妖道。 “国师当年呕心沥血替太祖爷打下这片江山,结束了乱世,解救黎民于水火之中,本县自是敬重,但本县身为一方父母官却也不能纵容有人存心挑唆是非,陷当今陛下于不易。” 叶成帏目色更冷,态度决绝的再次朝陆修远挥了挥手:“速去。” “叶大人。” 管事通判见状也只得冷下脸来:“下官今日若不依从,叶大人莫非是想要与我整个巡检司为敌?” 说罢,堂中兵士们手中佩刀皆已拔出一半,露出锋芒的刀锋。 陆修远也不示弱,大手一挥,所有差役们纷纷亮剑。 正当堂上剑拔弩张之时,温毓鸣领着师爷穆贤急急忙忙赶了进来。 “哎哟,叶老弟,韩通判,你们这是作甚。” 温毓鸣看得一阵心慌,连忙上前相劝:“都是一起共事的同僚,何必闹得如此僵硬。” 一个是吏部和首辅的人,一个是直接为皇帝办事的,说起来都是自己的下属,可他谁也不敢得罪。 “知府大人,你来得正好。” 韩通判目光短暂的与叶成帏相接后,便转而看向温毓鸣:“关于祭祀楚江的大典这是操江御史离开前定下的,知府大人提领整个荆州府,下官想你并不愿与督察院结下梁子吧。” “韩通判说的哪里话。” 温毓鸣老沉的眼眸中划过一抹狡黠。 他自是不愿和地方军政生了矛盾,忙不迭走到叶成帏跟前劝阻: “叶老弟呀,近来江安县发生的怪事本府也略有耳闻,且不说那赤眼白眉的怪物和僵尸一事,楚江上凭空现出上千具浮尸,这可不是小事,若不能早些稳定民心,又果真如那道人所言一旦引起大乱你我都担待不起啊。” “用活人去告慰死人亡灵,这法子下官倒是闻所未闻,知府大人就不怕这些无辜的冤魂到了夜里会向大人喊冤?” 叶成帏话音刚落,温毓鸣听得汗毛倒竖,额间已渗出一层冷汗。 “昨夜下官已连夜带人入白头山将前阵子滋扰村民的两头怪物捉拿归案,不过是两只猿猴因饥饿下山寻食引起的一场误会,至于胡家村里惊现僵尸一事我想也定是有依据可查。” 叶成帏郑重其事的说道:“如今只需查明楚江上那些浮尸的来由便能堵住悠悠众口,可巡检司却故意从中阻拦,下官倒是想问问韩通判居心何在?” “叶大人此话何意?” 韩通判再也没了好脸色:“下官奉陛下差遣,凡事只需向陛下汇报,即便是居心叵测倒也无需向叶大人禀告。” 话落,将手中佩剑顺势拔出狠狠插入地板,眼眸阴狠一闪:“叶大人今日若想违逆巡检司违逆督察院,那便从下官的尸体上踏过去。” “看样子韩通判是料定本官不敢逆天而行。” 叶成帏目色一转,将手中剑直指韩通判脖颈间,随后慢悠悠的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大声道:“本县离京前,陛下特赐这枚免死腰牌,享有先斩后奏之权,本县倒想问问,韩通判这颗头颅今日是斩得还是斩不得?” 看着他手里那枚晶莹剔透的玉牌,众人皆是闻之色变。 韩通判虽说只是个底层小吏,可毕竟不是寻常衙门出来的,对这玉牌更为熟悉,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后连退数步,赶忙让出路来:“下官不敢。” 温毓鸣也没想到陛下竟然器重状元郎到了如此程度,果然是首辅大人和吏部选中的人,待遇就是不一样。 难怪他肯下放江陵城,原来是有皇帝做靠山,这还真是招惹不起。 可祭祀江神这是操江御史定下的,他也不敢马虎,只得小心翼翼的在一旁继续苦劝道:“叶大人,你体恤百姓之心本府深有所感,只是眼看着就要到了中秋之日,你再生枝节,惹来民怨到时又该如何收场?” “如若不能查明缘由,下官自请革职入京请罪。” 叶成帏神色坚定的回道。 本以为这张底牌可以留着以备他用,但花家那妮子怕是打定了主意要救程霓霓,容不得他再作迟疑。 得了他的承诺,温毓鸣和韩通判也不敢再阻拦,纷纷附和道:“既然叶大人如此笃定,那咱们就以中秋为限,倘若查不出别的缘由,到时休怪我等无情。” “在下自不会让各位大人失望。” 叶成帏冷冷的丢出几个字,收了佩剑,领着治下差役们毅然决然离去,直奔义庄。 (本章完) ------------ 第104章:打发疯女人 花如锦骑着匹大黑马一路急行,很快就赶到了当初惊现浮尸的江段。 事情已过月余,可整个涉事地段仍是被巡检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闲杂人等压根靠近不得。 花如锦向附近渔民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江中的浮尸早已打捞得差不多。 眼下打捞工作已接近尾声,而打捞的尸体大多安置在附近的几处义庄。 她择了处最近的义庄驰马而去,到了那处却发现看护义庄的都是些熟面孔。 定睛细看后才察觉出竟是江陵城的差役。 也不知状元郎究竟想做什么? 她带着满脑子的问号, 上前询问:“各位差爷,我听闻楚江打捞上来的那些浮尸有不少就停放在此处,可否让我进去查看查看?” 守门的两人认出是花家小姐,立刻冷着脸摇头。 “我是你们知县大人特意请来江安县协助他处理案件的,如今县里怪事频出,有不少无辜百姓要被抓去祭江,你们叶大人最是爱惜百姓, 难道他会眼睁睁看着这些人无辜枉死?” 花如锦耐着性子开始与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你们让我进去看看, 我定能想到法子替你们大人解决难题。” 任凭她说得口干舌燥,两人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死死拦在门口。 “你们家中都有妻儿老小,兄弟姊妹,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那么多人无辜枉死?” 花如锦面色渐冷,愤怒的瞪着二人。 “花小姐,知县大人交代过,这义庄谁都能进,唯独花小姐不能进。” 两人终是不忍心再冷眼相对,只得如实回道。 “这是为何?” 花如锦察觉到状元郎最近越来越古怪,莫不是因为翠翠昨日里说了几句他坏话,他一直怀恨在心? 又或者是儒雅表哥初来那夜几句不痛不痒的话让他心里生了不满? 真是个小肚鸡肠的。 “叶成帏,我知道你定是在义庄里面,你为何让我来探望霓霓,却又不肯让我设法搭救她?” 花如锦心里一时气闷不过,朝着里面直呼其名。 院子里,叶成帏正在查验那些停放的尸体, 听到外面骂骂咧咧的声音, 只得停下手里的活, 朝一旁的陆修远吩咐道:“速速出去打发了这个疯女人, 别让她耽误了县衙办差。” 陆修远听得一头雾水。 明明记得大人前些日子还极为器重花家小姐,又特意替她揽活助她扬名立万,为何短短数日对她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这次要是能够查清怨尸劫背后的缘由那绝对能让花小姐成为大业朝首屈一指的人物。 而且依自己对花小姐的了解,此人聪颖过人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知县大人为何放着这样一个极有力的帮手不用? 哎,真是翻脸比翻书快呀,几日前好歹也是恭恭敬敬的叫人家一声花小姐,现在直接称呼疯女人。 思忖了片刻,他忽然想到同样到了江安县的贺诗音,脑子里的疑惑顿时就明朗了许多。 看来,知县大人是要将机会留给贺小姐呀。 想到这一层,他只得顺从着出了义庄。 见到花如锦,他也不知如何去劝慰,可想着这阵子这女子帮助县衙解决了不少棘手的事,还是抱着敬仰的态度极力劝说道:“花小姐,叶大人有令,江安县各处义庄暂时不得有外人靠近,还请花小姐莫要为难我等。” “陆典史, 我昨夜便听说你到了江安县, 你应该知道县里发生了何事吧?” 花如锦见着此人,不由得就露出了几分亲切。 “嗯, 我知道的。” 陆修远重重的点了点头:“但此事并不涉及民事纠纷,花小姐应该清楚。” 想到贺家小姐,他只好直言道:“大人虽是让花小姐前来江安县,可并未聘请花小姐做帐下幕僚,所以花小姐无权干涉官府之事。” 听到这里,花如锦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这狗东西是担心自己抢了他的风头。 仔细想想倒也是这么回事,他新官上任正需要建功立业来获得晋升的机会,自己却一次次的崭露头角,的确是让他脸上无光。 难怪昨日自己问他关于祭祀之事到了最后关头他会作何抉择,他回答得那般模棱两可,又主动邀请自己前来探望霓霓,看来他心里早已有了取舍。 都说官官相护,她如今总算是彻底看清了形势。 操江御史和知府大人都已决意用上百条人命来平息此次事件,他一个小小的知县自然也不敢逆天而为。 毕竟上千具尸体倘若真是牵扯出什么事件,必定又是桩惊天大案,那道人所言也不假,怨尸劫是不是真她不敢断定,但这事足以引起巨大的动荡。 默默的叹息了声,她心里无比失落的朝着义庄了高喊了句:“也怪小女子唐突,惊扰了知县大人,小女子在此向知县大人请罪,就不耽误知县大人高升之路了。” 说完这番话,她牵着马悻悻的转身离去。 叶成帏在庄子里将她所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仅是默默的叹了口气,之后不动声色的继续去查验尸体。 花如锦牵着马一脸茫然的往前走,她也不知道自己想去何处。 驿馆她再也不想回去,可就这样回江陵城又十分不甘心。 霓霓那丫头懂事得实在叫人心疼,今日她虽一句话没说可显然是不愿意自己插手此事。 只是这丫头越是这般懂事就越让她心里感到不安。 漫无目的的来到一处无人的江边,她拴好马匹,独自坐到江边的石堤上,一边捡着石子扔进江中一边破口大骂叶成帏。 也不知为何,她就觉得此时要将所有的气都撒到那狗东西身上心里才觉得舒坦。 不知道自言自语了多久,一道老沉的声音忽然在她身边响起: “傻丫头,你可真是不识好歹呀。” 花如锦闻声扭头望去,只见老乞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自己身边。 “师师父。” 花如锦有些错愕的看向他:“你何时回来的?” “我刚将霓霓父母合葬在一处,就听闻了巡检司的事情,便赶了过来。” 老乞丐细细的打量着她,虽是换了身男装,不过她这样貌就算是化成灰他也是认得的。 朝着她淡然一笑,老乞丐不紧不慢的问道:“要说你这丫头也是极为聪明的,可为何这么点小事却看不通透呢?” “这话何意?” 花如锦有些不明其意。 “你想想,当日在江陵城你初上公堂状元郎也并未嫌弃过你一介女儿身,仍由你堂而皇之的入公堂为人辩护,甚至还替你开脱,才让你能够在公堂上立稳脚跟,可为何此次入个小小的巡检司却要你女扮男装?” 老乞丐浅笑着也缓缓坐下身来,捡起一枚细小的碎石扔入江中。 那石子虽小,却在江中卷起好一阵波浪来。 (本章完) ------------ 第105章:开导 花如锦似乎对老乞丐的话有所顿悟,思索着开口道:“县衙公堂虽是神圣威严之地,可终究是有理可辨,但小小巡检司看似人微言轻,却直接干系皇权,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大麻烦。” “正是如此呀。” 老乞丐一脸欣慰:“你想想,状元郎这人怕过谁, 就连那荆州知府温毓鸣也未曾放在眼里,为何会忌惮巡检司,还不是因为巡检司的人都是群直属皇帝授命的酷吏,别说是霓霓那苦命的丫头,即便是你,今日巡检司将你拿去充数状元郎也是无计可施的。” “如此说来, 我倒是错怪了他?” 花如锦突然有种错觉, 觉得老乞丐是来给人当说客的。 “你自然是错怪了他。” 老乞丐神色严肃了几分:“如今的大业朝啊, 身份最尊贵的除了京中那些皇子皇孙,自然就数读书人和道士,即便是江湖上的术士也备受人敬仰,窦家之事你该深有所感,民间如此,皇家也并不例外呀。” 大业朝对道士的推崇,花如锦倒是清楚其间缘由。 “就算是那些道人身份尊贵,可也不该由着他们胡来,毕竟关乎着上百条人命。” 花如锦据理力争道:“而且这件事只要查清了浮尸的来头就能揭穿怨尸劫这种谣言,并不是无计可施。” “你分析的的确是有道理。” 老乞丐苦笑道:“可你不妨在仔细想想,状元郎为何不愿意让你插手此事?” 花如锦并未将自己先前对叶成帏的猜忌如实道出。 毕竟以自己对他的了解,这家伙并不是个贪图虚名之人。 当初窦家之事落定,温毓鸣在百姓面前那般浮夸,可叶成帏不骄不躁的样子一直让她记忆犹新。 在脑海里苦思冥想了片刻,她忽然有了新的感悟:“莫非叶公子是在惧怕什么?” “你呀总算是开了窍。” 老乞丐颔首道:“你和他虽说是男女有别,如今还成为了天然的对立面, 但真要仔细揣度, 其实啊都算是有着自己的操守, 一个卓尔不群, 一个出淤泥而不染,他在官场不肯同流合污,你在讼师场上也是一股后起的清流,你们啦还是共患难过的,怎么算都该惺惺相惜。” “切,你可休要胡说,谁与他惺惺相惜。” 花如锦不屑的撇了撇嘴。 老乞丐一脸坏笑:“那你方才为何要咒骂人家,难道不是觉得他不再与你志趣相投心中生了失落?” “你这臭乞丐为何总是喜欢做梁上偷听的贼?” 想到前些日子他躲在树上偷听自己和叶成帏对话,花如锦不满的瞪了过去。 “凑巧凑巧。” 老乞丐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再说我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儿,自然不能让你吃了亏。” 戏语了句,神色转为肃穆的又继续说道:“丫头啊,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这次的事情不管能否查清楚都不会是桩小事,几千条人命啊,即便能查明缘由也会引起极大的轰动,对于做官或是咱们做讼师的来说,它是福也是劫呀,一旦触碰到了不该触碰的利益群体,惹来的只会是源源不断的麻烦。” “我的确是想到了这一点。” 花如锦狐疑道:“所以才会有人假借怨尸劫不惜牺牲一百多条无辜性命来堵住这背后的事实。” “你能想到, 状元郎自然也能想到啊。” 老乞丐深深的叹了口气,颇显语重心长的解释道:“你一个女儿家刚从窦家脱险,如今好不容易安身立命下来,他怎忍心将你再带进泥沼中,能指使操江御史指使督察院,各地府衙还如此配合,这桩案子背后的势力并不简单,你说他自己心里都没个底他怎会让你跟着掺和此事?” 听到这里,花如锦终于恍然大悟。 看来,自己果真是错怪了他。 难怪这些日子不管什么样棘手的案子,哪怕是小云山上和温毓鸣分庭抗礼他也毫无畏惧,唯独干系到祭江一事他半点风声也不肯透露给自己。 哎,真是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何必什么事情都要放到自己身上一个人去扛。 “咳,师父,您老人家最近不是回了江陵城,为何江安县发生的事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花如锦整理好思绪,重新看向这个怪老头,故意试探道。 真不知他这般低眉折腰的求着自己拜他为师有什么目的。 “我的事你少打听。” 老乞丐傲娇的噘了噘嘴:“反正啊我说过拜了我这个师父不会让你吃亏,入了讼师这一行那就是要吃这碗饭,不仅是要能言善辩,还得精通各类格状的书写,最为紧要的是要学会一身防身的好本事。” 想了想,他忽然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接下来我会将大业朝各类格状的书写格式一一教授给你,还会传与你讼师秘本,你防身的本事也是弱了些,所谓靠人不如靠己,这方面也得加强训练,但我有一点需要忠告与你,若想心怀坦荡,往后接的每一桩案子都要铭记六个字。” 花如锦默默的看着他,等了许久,才见他将最后几字吐出:“重实据,轻口舌,切莫只为贪图虚名浮利而卖弄才学。” 仅这几个字,花如锦就已然感受到这怪老头是个有故事的人。 “师父莫不是曾经也做过讼师,而且还错冤了好人?” 花如锦眼眸轻闪着,朝他邪魅一笑。 “休要胡言乱语。” 老乞丐慌乱起身,径直去牵了马,坐上马匹准备离去。 “喂,那是我的马。” 花如锦跟着起身喊道。 “错,这是县衙的马,你这丫头都已经准备与状元郎分道扬镳了,哪能够再使唤人家的马匹。” 老乞丐言之凿凿的解释了句,便挥鞭打马绝尘而去。 花如锦凝神细想了遍,怪老头这番话好像没问题,可好像又有些不对劲。 如果自己与状元郎分道扬镳了,他作为自己的师父怎么能厚着脸皮使唤人家的马。 默默的坐在石堤上又思索了许久,老乞丐今日这些话倒的确是令她颇为受教。 自己虽不是原主,可总归是承袭了人家的身子该有的考量还是得去计较。 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如今一心扑在几个子女身上,她再也不可能像前世一样,只想着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而舒瑾玄这人她虽然不能与他再有儿女情长,可他也是对自己真心相待,好歹不能辜负了他的关心。 再则,叶成帏顾虑的无非也是两点,查不清怨尸劫背后的缘由会开罪巡检司,查清了如果牵涉太大也会招来祸事。 倒不如先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做定夺。 (本章完) ------------ 第106章:江水中的猫腻 看着此起彼伏的江面,花如锦脑海里不由得就回想起了叶成帏那张不染尘俗的面庞。 其实仔细想想,与他相识以来,他看上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似乎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可他却时时刻刻都在维护自己。 反倒是她自己,时不时的总爱猜忌人家。 “咳, 说好今日要替他准备黑暗料理的。” 抬头看了眼天,没了马匹,怕是赶回去已然来不及。 又想了想自己这上不得台面的厨艺,还不如不去献这个丑。 正要起身往回走,江面上忽然传来一股难闻的恶臭味。 她定眼瞧去,这才发现附近的江水犹如不能流通的死水沟一样, 水质漆黑无比。 她走到江边捧了一捧江水仔细嗅了一遍,发现江水里弥漫着一股像是焦炭的酸腐味。 “这倒有些奇怪了。” 花如锦极目远眺, 总觉得整个江面的颜色不太一样。 她先是往着东南面行去, 靠近江岸的连绵群山处江水皆是呈一潭死水的样貌,就连浅滩处也看不见江中的情形。 而且越是靠近山峦的方向,水里散发出的恶臭味就越发浓厚。 可她在山峦附近仔细查看也并未发现任何异常,并无山体被烧焦过的痕迹。 “奇怪,这江水为何会变黑,这焦炭的味道又是从何处散发出来的?” 花如锦倍感困惑。 为了寻出差异,她又反方向往着西南方向走,也不知走了多远,便能看见江水变得清澈无比,虽说不至于清澈见底,但也不似先前那般水质漆黑,能让人切身感受到水天相接的亲切。 “难不成那东南面的江水也成了流沙河,水底住着什么妖魔鬼怪?”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句,眼看着天色不早,也不敢独自在此逗留, 开始朝着城中的方向赶去。 叶成帏从义庄回来已经很晚, 在驿馆里并未发现花如锦的身影。 想着今日与她生出的嫌隙, 心里莫名的有些心酸。 可转念一想, 这妮子做讼师无非是为了挣银子,祭江一事即便是查出来于她而言也无半分好处。 那程家的小丫头与她非亲非故的,她不过是生了些同情心这才想要管这桩事。 等她清醒过来早晚能明白自己的苦心。 想到这一层,他心里顿时舒畅了许多。 只是看着暮色四合,这妮子还未回驿馆倒是让他有些担心。 忧心忡忡的出了驿馆,却见老乞丐牵着马匹悠闲的在门前套马。 汀安眼尖,一眼就认出了那匹马是花小姐今日夺走的马匹。 “老前辈,花小姐的马怎么在你这里?” 汀安不解的问道。 “噢,我那徒儿孝顺,知道老叫花子我腿脚不利索,便将这马让给了我,让我先行回城。” 老乞丐脸不红心不跳的回了句,看着神情淡然的状元郎,忽然就皱起了眉头,阴阳怪气的摇头苦叹道: “哎,这有的人呀就是喜欢自讨苦吃,明明就是做了桩好事非要将自己弄得十恶不赦遭人厌弃,这下可好,大家都下不来台了吧。” 说着,又故意抬头看了看天:“听说江安县到了夜里呀并不安稳, 我那徒儿近来在县里出尽了风头,也不知会不会有人寻她的晦气。” 叶成帏一听当即就不淡定了,骑上黑色大马匆匆朝城南而去。 汀安还没从老乞丐的话里回过神来,托着下巴左思右想了一番,这才恍然大悟的看向老乞丐:“老前辈,你莫非是在说我家公子?” 老乞丐却置若罔闻的朝着叶成帏离去的方向露出淡淡的笑意,随后大摇大摆的在街上闲庭漫步。 路上却正好与舒家的马车不期而遇。 舒瑾玄在马车里看到老乞丐的身影,连忙叫停了马车。 想着表妹已经拜了这怪老头做师父,对他的态度顿时恭敬了许多。 走到他跟前毕恭毕敬的拱手道:“老前辈可是去驿馆探望舍妹了?” “舍妹?” 老乞丐挑了挑眉:“噢,是舒家二公子啊。” 倒的确是位痴情郎,不远万里的跟到了江安县来。 只可惜他家那老婆子. 孽缘终究是害人害己。 想到这里,老乞丐惋惜的摇了摇头:“听说那丫头今日随状元郎一道去了巡检司衙门,此时自是应该与状元郎在一块。” “原来如此。” 此事,舒瑾玄今晨早已听阿肆汇报过。 巡检司并不是他能前往的地方,有叶成帏陪着倒也无需担心。 可这么晚两人还没回来却是让他不安心了。 正欲前往驿馆,老乞丐却将他生拉硬拽着往远处一家酒肆拉去: “都说爱屋及乌,又有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的说法,我如今是那丫头的师父,她呀对我这师父不孝顺得很,舒二公子你可得替你家表妹好好尽尽孝心,我也是刚从江陵城赶过来,正渴着呢,舒二公子你今日就陪老叫花子我多喝两盅。” “我” 舒瑾玄还未来得及推脱就被老乞丐直接拽进了酒肆里。 老乞丐要了不少的美酒佳肴,缠着舒瑾玄好一通推杯换盏,没过多久就将这位儒雅公子灌得烂醉如泥。 “哎,我还没尽兴呢,舒二公子怎么就先倒下了。” 老乞丐望着一旁愁眉不展的阿肆,悻悻的摆手道:“罢了罢了,快扶你家公子上楼歇息吧。” 阿肆瞧着自家公子醉醺醺的,怎么叫唤都叫唤不醒,只得依着老乞丐的吩咐将人扛到了楼上客房去。 渐渐静寂下来的酒肆里,老乞丐先前欢脱的嘴脸也紧跟着落寞下来,回想着在江边与那丫头的一番对话,心里格外不是滋味,开始大口大口的喝起了闷酒,最后一头倒在了桌上。 花如锦循着林间小道一直往北走,直到周围再也看不清任何景致,想着这几日的见闻,她心里忽然生出了些恐慌。 “这个世界不会真的有僵尸吧?” 有此念头,她脑子里不自觉就联想到了胡掌柜描述的画面,一时间整个人都有些毛骨悚然。 再想到楚江里那上千具浮尸,更加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正浑浑噩噩之时,忽听一阵轻盈的马蹄声在小道上响起。 她极目远眺,只见一簇火把摇摇晃晃的在夜色里朝着自己这边缓缓靠近。 (本章完) ------------ 第107章:马背上的角逐 “这么晚了谁还会出现在如此寂静的山道上?” 花如锦心中一阵狐疑,连忙寻了棵隐蔽的大树藏到了背后。 不多时,就见一匹黑色大马到了视线范围内。 借着高举的火把,她立时看清了马上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算计过李家的孙田。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小厮。 孙田举目四望,一脸踌躇的问道:“不是说花家那小妞独自到了城南的江边吗, 人呢?” “小的今日亲眼见到她在江边独自徘徊了许久,也没过去多长时间,不该这么快就回城了啊。” 一名小厮迟疑着答道:“会不会是被江中的恶鬼给害了?” “放你娘的狗屁。” 孙田气急败坏的骂道:“哪有什么恶鬼,都给我仔细的去搜,那贺家小姐我奈何不了,难道还收拾不了一个小寡妇。” 四人随即散开,举着火把开始四处搜寻。 花如锦听出了个所以然,怕是这家伙赔了夫人又折兵在贺诗音那处没讨着好想拿自己出气。 那还真是寻对了人呀。 她索性站了出去, 朝着马上的孙田邪魅一笑:“孙员外在寻本小姐?” “哟,还主动送上门来了。” 孙田高兴的唤回几名小厮,志得意满的喊道:“倒是先前眼拙,竟没发现花小姐才是天生尤物,给我拿下带回府中做个美妾。”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不等四人动手,花如锦一个箭步直接跃上马将孙田一把拉了下来,狠狠踩在了脚下。 “啊哟,疼疼疼,花小姐饶命。” 孙田本以为遇上了个柔弱可欺的,哪曾想竟碰到了位比贺诗音身边女使更厉害的角色,吓得赶忙求饶。 四名小厮见状,都怯怯懦懦的无人敢上前去。 “这就讨饶了,不抓我去给你做妾了?” 花如锦捡起一根枯枝就往他身上狠狠一阵猛抽。 “不敢了,不敢了。” 孙田被她打得浑身酸疼。 恰在这时,一阵轻盈的马蹄声在林子里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孙田眼尖的顿时便认出是知县叶成帏,苦着哭爹喊娘的脸连忙喊冤道:“叶大人,快救救草民, 草民冤枉啊。” 叶成帏勒住马缰,冷冷的瞥了眼花如锦,露出一脸无奈: “花小姐还真是好雅兴。” 自己四处寻她,生怕她出了事,她竟有此闲心在这里调戏汉子。 “并非你想的那样。” 花如锦低头看了眼被踩着的孙田,忙松开了脚。 孙田惊慌失措的匍匐着爬到叶成帏的马蹄前,苦苦哀求道:“叶大人,草民受了委屈,大人可要为草民做主啊。” “大半夜的鬼鬼祟祟还敢喊冤叫苦。” 叶成帏倒也看清了场上的形势,怕是孙田受了气,以为可以拿捏住一个软柿子出出心头的恶气。 殊不知他们眼前这位才是不好招惹的。 慢悠悠的举起马鞭指向孙田,叶成帏哭笑不得的开口道:“一群丢人现眼的东西,再不滚回江浙老家去,下次再让本县见着,江安县的牢底必让你坐穿。” 孙田两处都没讨着好,苦着张脸连忙爬上马带着小厮们落荒而逃。 等着那群人彻底的消失,叶成帏这才跃下马来,举着火把在她身上不停打量,直到确认并没有缺胳膊少腿心里终于安稳了许多。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老乞丐的话, 花如锦对他说话的语气顿时温和了许多。 “上马吧。” 叶成帏直接略过她的问话,冷冷的吩咐了声。 见他态度不冷不热的, 花如锦全然不想领这份情。 叶成帏猜到她定是还在因为白日里的事情生气,可这荒山野岭的并非久留之地,默默的将她托起直接扔到了马背上,随后跃上马匆匆朝着城中赶去。 “喂,叶成帏,我不想回驿馆。” 花如锦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粗鲁,在马背上挣扎了一番,可马蹄一路疾驰颠得她完全喘不上气来。 “明日我让汀安送你回江陵城。” 叶成帏如今巴不得她早日离开此处。 “谁说我要回江陵城。” 花如锦一手紧紧抓住马缰,借着力气纵身一跃站直了身子,狠狠一脚踢向叶成帏,想要顺势夺过马匹。 “这事没得商量。” 叶成帏也拼命拉住马缰,身子往后一倾斜,巧妙的躲过了她踢上来的一脚。 “你与我非亲非故,凭什么做我的主。” 花如锦见状,刚收回左脚踩在马背上稳住了重心,另一只脚又迅猛的踢了上去。 “我是官你是民,我无需与你商量。” 叶成帏俨然有些应接不暇,只得丢掉手中火把,一边拽紧马缰迅疾起身,一边用空出的手去阻挡她再次袭来的攻势。 朦胧的月光下,他顺手抓住了花如锦脚上的绣花鞋,花如锦只觉脚下一松,收回脚踩在马背上整个脚底都是凉飕飕的。 “你无耻,快将鞋子还我。” 花如锦没好气的骂道。 叶成帏摸着柔软的鞋面神情微微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手上捏着的是她的绣花鞋。 可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被两人拉成了三角形绷直的马缰已将脚下的马匹勒得喘不上气来。 马匹拼命挣脱着不断发出嘶鸣声,最后用力绷断马缰疯狂向前飞奔而去。 就在马缰断裂那一刻,叶成帏下意识的将花如锦抓住,纵身一跃一起滚落在地。 花如锦只觉眼前一黑,再度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有点懵。 借着林中洒下的月光,她放眼四顾,当目光垂向身下时,却见一双黝黑的杏眸正轻轻眨闪着死死的盯着自己。 “卑鄙。” 她连忙坐起身来,忽听屁股下方传来咔嚓一声脆响。 叶成帏强忍着腰间袭来的酸痛,颤抖着举起手臂摆动了下,示意她让开。 花如锦顿觉不妙,垂眸去看,才发现自己坐在了他腰上,忙不迭的起身去搀扶,叶成帏一手将她拦住,倔强的痛苦呻吟着说道:“不,我可以。” 死鸭子嘴硬。 花如锦夺回绣花鞋穿回脚上,强势的将他往背上用力一拉扯直接背着人往前行去。 “你先忍忍,我到附近寻一处农家借宿一晚。” 近来江安县发生这许多怪事,这个时辰城中怕是早已宵禁。 没了马匹,赶回城里也不知该是什么时候了。 “真是个蛮横又霸道的女人。” 叶成帏平生都没被人这样对待过,心里好一阵憋屈。 想到她当初将那窦家二公子的命根子都给废了,再想着自己眼下的处境额间突然冷汗直冒。 (本章完) ------------ 第108章:这下好了,彻底废了 “你说什么?” 花如锦听他在自己背上含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不悦的问道。 “我说花小姐真是异于常人。” 叶成帏有些胆寒的回道。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出来讨这顿苦吃。 终究是小觑了她,这可不是个柔弱女儿家,怕是鬼见着了都得让道。 “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花如锦没好气的朝他冷嗤了句。 谁让他不经商量就将自己往马背上扛的。 真把自己当霸道总裁了呀。 我又不是那娇滴滴的灰姑娘。 叶成帏一片好心被她当了驴肝肺,心里更觉窝火,大声道:“花如锦, 你放本县下来,本县堂堂七尺男儿,有手有脚的何须你背着行走,传扬出去岂不让人笑话。” “咳,我就不放。” 花如锦此时只想快些寻处落脚之地,哪会任着他的性子来。 叶成帏在她背上不停挣扎:“你这女人真是蛮横又无理,你再不松手就不怕本县治你的罪?” “我怕。” 花如锦两手一松, 叶成帏瞬时一屁股坐在地上, 整个人都麻了。 “你” 叶成帏瞪着诺大的瞳孔, 整张脸都痛苦的拧成了一团。 “叶公子不是让我松手吗?” 花如锦转过身平摊着双手:“你看,我都依你了。” 叶成帏顿时语塞: 好歹与我知会一声啊。 总归是习武之人,还不至于这般脆弱。 他试着爬起身来,可整个下半身犹如蚂蚁钻心般的疼痛,完全没有力气站起来。 “这下好了,彻底废了,不会有人敢再笑话叶公子了。” 花如锦冷嘲了句,见他铁青着脸,想着他大半夜出来定是担心自己,也不想再与他掷气,缓缓坐下身来,温和的与他说道: “我知道叶公子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可我这人向来就不是个甘愿接受宿命安排的,别说叶公子不欠我的,就算是我们有些私交,我也希望咱们可以同舟共济,而不是让你一个人默默的去承受一切。” “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 叶成帏艰难的往旁边挪了挪地, 靠在一棵大树底下, 语气低沉的回道:“官府做事向来有官府的章程,本县准许花小姐替人诉讼并不代表花小姐可以为所欲为。”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各走各的路,井水不犯河水。” 花如锦冰冷决绝的起身:“叶公子赠我《大业律》无非是警告我不可与那些无良讼师一般教唆词讼成为遭人唾骂的讼棍,今日我也将话说在前头,我这人虽算不得大公无私,却也绝非丧尽天良之徒,该有的底线自是会遵守,就不劳叶公子再费心,至于霓霓那丫头我救定了。” 话落,转身要走,叶成帏凌厉一声呵斥却将她叫住:“花如锦。” 夜色下,叶成帏扶着大树缓缓站起身来,两人僵持而立。 片刻后,叶成帏这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 “你同情程家那位小丫头,她的遭遇犹如感同身受,我能理解你对她的这份爱抚之心,但这件事情并非你力所能及能管得了的, 都说伴君如伴虎, 这话绝非危言耸听, 别说是你我,就算是京中显贵陛下一句话那也是抄家灭族毫无转圜的余地。” 目视着眼前娇小又胆大的女子,叶成帏不知为何,心里此时有再多的愤怒也默默的咽了下去。 他一手撑在腰间,摆出平生最温柔的一面,径直靠近她,含笑说道: “听我的,先回江陵城去,你与家人分别多日,也该回去了,我答应你,定不会让那些无辜之人枉死,你不是想要做个为民请愿的讼师吗,等这次的事情处理完回了江陵城我让你进县衙做个幕僚,往后你便能名正言顺的出入公堂了。” 听着这番话,花如锦已然感受到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心,所以才设法安抚自己。 横竖再这样无谓的争执下去只会让彼此徒增烦劳,她也再度和缓了语气说道:“今日多有冒犯.” “无妨。” 叶成帏摆了摆手,顾视四周,有些担心的说道:“还是先寻处落脚的地方吧。” “好。” 花如锦将他搀扶着,两人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远,终于看到一处亮着灯的人家,看上去像是处乡道上的客栈。 上前敲了门,许久后才有人出来。 看着大半夜至此的陌生旅客,店家不耐烦的打着哈欠询问:“住店还是用饭?” “都要,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 叶成帏掏出两银子交到店家手上,摆正了身姿直接率先走进了客栈,并无要与店家商议的意思。 店家看着此人身躯凛凛,面色冰冷,怕是个不好得罪的客人,赶忙调整了语态,热忱的回道:“小的这便去差人打扫房间。” 等着店家离去,叶成帏和花如锦在屋子里寻了张干净的桌子落座下来。 叶成帏不动声色的在客栈里打量了遍,见四处破破烂烂的,向来谨小慎微的他立时想到了被人谋害的程员外,小声开口道:“客栈里应该备有食材,花小姐不如亲自去做几道小菜来好填饱肚子早些歇息。” “我?” 花如锦犹疑着指了指自己。 虽然明白他心中的顾虑,可要自己去做黑暗料理给自己吃还不如让黑心店家谋害了自己。 “当然。” 叶成帏不明所以的顿了顿眼眸:“我可还记得今日与花小姐的约定。” “叶公子不会出来寻我就是为了惦记着这顿晚饭吧?” 花如锦默默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先前升起的感动顿时被浇灭了下去。 “自然如此。” 叶成帏点了点头。 “好啊。” 花如锦信誓旦旦的回了两个字,随后就寻到了客栈的厨屋里装模作样的做起饭来。 叶成帏想着马上就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饭菜,摔断的老腰好像也没那么难受了。 “嗯,今夜也算是没有白白出来折腾这一趟。” 想到这里,叶成帏俊俏的脸蛋上渐渐露出欣慰的笑意。 可刚想闭目养会神,便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从里屋传了出来,刺鼻的浓烟弥漫在整个客栈里,他忍不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店家讨饶的声音不绝于耳:“这位公子,就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小店吧,小的开这间客栈本小利薄,若是没了这家客栈一家几口人的生计怕是在难以为济呀。” (本章完) ------------ 第109章:案情的猜疑 听着里间的抱怨声,叶成帏直蹙眉头。 渐渐意识到花家这妮子怕是不会做饭,只得无奈起身撑着老腰走进了厨屋里。 滚滚浓烟中,唯能看见两道身影在慌乱的扑灭灶火。 待得浓烟渐渐散去,叶成帏瞧着一脸脏兮兮的二人,慢悠悠的拂袖散了散屋子里刺鼻的味道,难为情的开口道:“倒是我错怪了花公子。” 又向店家赔礼致歉后, 支走了店家,这才走到花如锦跟前取出帕子一边替她擦拭着脸上的烟灰一边吩咐道:“还是我来吧,你只需将柴火添好。” “噢,也行。” 花如锦讪讪的笑了笑。 乖乖的坐到灶火旁按着他的吩咐递着柴火,静静的注视着他动作娴熟的摆弄起了锅碗瓢盆。 不久后,厨屋里开始香味弥漫, 让人馋得口水直流。 “没想到状元郎不仅学富五车, 厨艺也颇为了得。” 看了眼他做好的两道菜, 真是色香味俱全,花如锦由衷的恭维道。 “常年在外求学,这不过是最基本的求生技能罢了。” 叶成帏不骄不躁的回了句,心里多多少少生出了些失落。 刚认识她那会儿,本以为这妮子就是个与寻常乡野女子一般无二的,没曾想她展露的才学胆识一次次让人拍手称绝,反而是寻常女娘都会的技艺她是一样也不沾边。 这可真是与众不同。 一时间,他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花如锦默默的凝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不知怎么的越看越顺眼了。 记忆里,原主大多数时候都是寄养在儒雅表哥家求学,鲜少接触到厨屋的活,干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帮着两位表哥分拣药材。 即便是回了花家,二房那孟婆子还担心提防着她,并不敢让她进厨屋,生怕原主在饭菜里做了手脚。 算起来,原主和自己一样并不是个擅长厨艺的。 咳,要是娶这样一位贤内助回家,每日老公孩子热炕头倒也是件极为不错的事。 只是想着两人的过往和自己眼下的际遇,她并不敢多想。 等着叶成帏做出三菜一汤, 蒸好了米饭,两人坐在静寂的客堂里悠闲的用起了饭来。 店家偷偷的在楼道里瞟了眼这两位模样俊秀的小生,再想着方才二人在厨屋里那充满暧昧的动作,心里好一阵鄙夷。 “真是可惜了,温文儒雅的两位俏丽公子,竟是断袖,还好是要了两间房,不算有辱斯文。” 默默的感叹了声,留下店小二,便径直回了屋。 “你今日辛苦了,好好补补身子。” 叶成帏盛了碗鱼汤递到花如锦跟前,满是关切。 “你也辛苦。” 花如锦看了眼他的腰间,也夹了些菜进他碗里。 店小二瞧着一阵恶心反胃,也偷偷的溜走了。 花如锦察觉到了异常,忍不住挑眉道:“他们这是怎么了?” 叶成帏瞥了眼她这身装扮,似乎明白了些什么,连忙摇头道:“没事, 借宿乡野提防些便好。” 想着舒瑾玄, 他心里忽然一酸:“好在今日花小姐无碍, 否则你那表哥” “我表哥。” 花如锦看着他不怀好意的眼神,顿时意识到他又是在想着那夜的事情。 咳,他要是知道我此刻与叶公子借宿乡野恐怕说的话更加难听。 叶成帏默默叹了口气:“好在明日.” “明日如何?” 花如锦见他欲言又止,连忙追问道。 “没什么。” 叶成帏摇了摇头:“快些用饭吧。” 两人将桌上的几道菜吃了个精光,之后叶成帏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给花如锦沐浴,可店小二却面露为难。 花如锦立时想到了些什么,犹疑着问道:“可是客栈里准备的清水不足?” 毕竟这里靠近楚江边上,大多数人家都是靠着楚江的水源求生,该是很少有人另外打井。 像这种小客栈打一口井成本也不小。 店小二苦着脸点了点头:“还请二位公子海涵,只因楚江的水突然变黑,咱们客栈又挨着下游江段,要去西北面取水实在太远了些,唯有每日靠着到附近镇上的几口井采买几担水暂时维持店里的生意,这几日来往的客商又多,实在准备的不太周全。” 花如锦听了店小二的诉苦,也将先前在江边所看到的如实与叶成帏讲了一遍。 “下去吧。” 叶成帏渐渐陷入了沉思。 等着店小二退去后,他一脸不解的问道:“好端端的江水为何会突然变黑,而且里面还充斥着焦炭味?” “或许答案就在水底。” 花如锦不确定的回道。 但这个答案怕是很难得到肯定。 这年头技术有限,想要去探寻江底的秘密实在太难。 不过转念一想,他今日已经接触过那些浮尸,该是能够寻到些线索。 凝神注视着他,花如锦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叶公子今日去义庄有何收获?” 叶成帏本不想承认自己去过义庄,可这妮子今日在义庄门前那番大闹显然是笃定自己就在里面。 再回想着刚才在林间那番对话,他也只好如实回道:“那些尸体怕是已经有些年头了,但保存完好,大多数身上也无刀剑之内的创伤,即便是有也更像是硬物撞击留下的淤伤。” 若有所思的抬眸看了眼花如锦,他缓缓摇头道:“据仵作验尸得出的结论,这些人大多数都是窒息而亡,很多人的口鼻中有焦炭的味道,可浑身上下并无烧焦的痕迹,并不会是火灾致死。” “我记得从各处听来的传闻,都说那些浮尸乃是当年战乱时期沉入江底的将士尸体。” 花如锦心里也渐渐犯起了嘀咕:“倘若是将士们的遗骸,即便是最近的一场战役,那也是太祖爷当年过江打的一场大仗,少说都有二十余年了,尸体不可能保存的如此完好,他们口鼻里含的焦炭味就更加无从解释。” “的确很是让人费解。” 叶成帏苦笑道:“如今几处义庄打捞上来的浮尸就已经接近两千具,据巡检司的人说每日还有新增的尸体,如此庞大的数目如果不是战乱所致,也的确很难找到别的解释。” 花如锦脑海里也并无这方面的记忆。 江安县与江陵城虽相隔不远,可总归分属两个县,对于信息闭塞的古代,底层百姓能够知晓的事情少之又少。 如果真是因为灾难所引发的人员遇难,数目如此触目惊心,该是有迹可查。 想了想,她对叶成帏提醒道:“叶公子可否查阅过县志?” (本章完) ------------ 第110章:反套路 提及县志,叶成帏顿时想到了些什么。 “大约是在十八年前,整个荆州府出现过一次大的人事调动,当年此处还属于湘王的封地,也就是当今的允王。” 话到此处,叶成帏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花如锦听得正是饶有兴致之时,忽然见他欲言又止, 忍不住催促道:“然后呢?” 叶成帏杏眸半眯着笑了笑:“这允王啊是当今陛下宠妃薛贵妃独子,之前提领荆州府时倒是提拔了不少人才,故去的图宏、柳橙,甚至是温毓鸣不过前朝时期的秀才、童生,皆在允王还京后从区区小吏一蹴而就,或是做了知县或是成为知府,可谓是风光无限。” 顿了顿, 他嘴角的笑意渐转幽深:“这图宏最有意思, 据说之前不过允王帐下一名默默无闻的书吏, 却转而成了江安县知县。” 花如锦狐疑着点了点头:“或许这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吧。” 而且,在她看来,此事也并不稀奇。 大业朝如今开国不过几十年而已,十余年前正是开朝初期,在选官任人上必然存在漏洞。 她记得二房的那位伯父当年就是以秀才的身份顶替的花家祖父的缺。 花君年也同样只是个秀才。 可以如此低微的身份做上知县和知府,只怕其中并不简单,要么就是有荫封,要么就是立下过不世之功。 “莫非叶公子是觉得图宏、柳橙的死,甚至当年的人事调动都与楚江这件事情有关?” 花如锦突然意识到,他说这些不可能是单纯的与自己八卦。 “或许吧。” 叶成帏并不敢断定。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面前这位变得跟好奇猫一样的女人,他突然就止住了对话。 “今夜就将就着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话落,径直起身去了客房。 花如锦不满的朝他撇了撇嘴,总觉得这家伙如今喜欢故作深沉。 看样子,他还是不打算让自己介入这桩案子。 咳,小鸡崽子, 你成功的激怒了我。 追在他身后, 花如锦不停追问:“眼下已经有了很多线索, 而且以叶公子的聪慧想必对那赤眼白眉的怪物和僵尸一事早有答案,只要弄清楚了浮尸的来源,一切难题皆可迎刃而解。” 说得正起劲,叶成帏忽然回过身来,花如锦直接撞进了他怀里。 感受到一阵炽热的暖流贴面而来,花如锦连忙止住了脚步,抬眼注视着他那对黝黑的杏眸。 叶成帏之所以提及当今允王就是希望她能知难而退,没想到这妮子一点惧色也没有,倒是让他感到敬佩。 “你说的都对。” 朝她露出一抹邪笑,叶成帏也不想再惹恼她,当即同意道:“明日带你去义庄。” 见他终于妥协,花如锦会心一笑,乖乖的回了房间。 躺倒在榻上,不断回想着叶成帏所说的那番话,将所有讯息汇总到一处,她似乎联想到了些什么。 江中有大量黑水,能将茫茫江水染黑,却又仅是靠近东南面的下游江段,这其间的蹊跷怕并非出自江底, 玄妙之处或许果真就在东南面那片临江的山脉中。 明日只需劝说状元郎带人一道去山里一探究竟便知。 这样想着,她高兴的闭上眼渐渐睡了过去。 静寂的客栈里,天刚蒙蒙亮,就开始有了响动。 叶成帏缓缓起身,捋了捋垂下的几缕鬓发,出门去正见店家和店小二鬼鬼祟祟的下楼。 “站住。” 叶成帏朝着两人轻喝了声。 看到这位生性怪癖的俏面公子,店家吓得连忙止住了脚步,苦着脸问道:“公子这是?” 叶成帏漫步上前,直接摊手索要:“替我取些蒙汗药来。” “蒙汗药?” 店家闻言一怔,脸上苦意更浓:“公子真会开玩笑,小的中规守矩,店里怎会备这种东西。” 叶成帏眼里浮起一抹厉色,并未答话,仅是狠狠的盯着两人。 店家吓得浑身一哆嗦,赶忙跪在地上求饶:“公子究竟何方神圣,小的虽然的确是备了些,可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呀。” “少啰嗦,快去取些过来。” 叶成帏迈开脚步从二人身边掠过,到楼下坐了下来。 不久后,店家拿着用纸包裹的一包蒙汗药怯怯懦懦的递到他手上,胆战心惊的回道:“公子,这是本店所有蒙汗药,绝没有私藏半点。” 叶成帏倒不担心此事,蒙汗药并非什么稀奇之物,这店家畏畏缩缩的,只怕也仅是个有贼心没贼胆的家伙。 接过蒙汗药,他迟疑着从手里取出一张备好的纸条交到店小二手中,冷声吩咐道:“你替我去一趟城里,到官驿斜对面的东来客栈将这张纸条交到一位姓舒的公子手里。” 随后又取出一两银子来一并给他。 店小二接过银子和纸条,与店家示意了眼,便匆匆忙忙的出了客栈。 叶成帏收好蒙汗药,若无其事的去了厨屋,煮了一锅粥和几个鸡蛋,炒了两道青菜,随即吩咐店家去唤花如锦起来吃早饭。 花如锦睡得正香,忽闻一阵敲门声响起,起身草草的收拾了妆容,出门去看,只见店家老老实实的候在门口,小声禀道:“这位公子,叶公子亲自备好了早饭,请您下楼用饭。” 花如锦看了眼窗外的景致,天色朦朦胧胧的,状元郎还真是个卷王,每日这般起早贪黑的。 简单的梳洗之后,忙不迭的下楼去,见叶成帏已摆好了饭菜正端坐在桌案边不动声色的注视着自己。 “来,快吃吧。” 叶成帏将一碗粥推到她面前,淡笑着吩咐道:“吃好了早饭我带你去办差。” 花如锦拿起筷子正想喝粥,不经意看到店家神情鬼鬼祟祟的,好像透着些诡异。 再与叶成帏正眼相对之时,这家伙一本正经的像个没事人一样。 “吃吧,别耽误时间了。” 叶成帏笑着催促道。 不知为何,花如锦觉得状元郎今日不太正常。 他昨夜向自己提及允王和荆州府的一些旧事,很显然是怀疑楚江上的这桩事与官府脱不开关系。 照着他的性子更不会允许自己插手此事的,为何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她脑海里神思敏捷的就想到了一些惯用的套路,会不会是他假装同意让自己参与查案,却又暗地里使坏,目的还是要将自己送回江陵城去? 想到这里,她垂眸看了眼面前的白粥,顿时有所察觉,故意转向店家叱骂道:“你贼眉鼠眼的看什么,难道你是想对叶公子有所不敬?” 叶成帏闻声,立刻抬眼去看店家。 趁着这个嫌隙,花如锦眼疾手快的将两碗粥调换了下位置。 (本章完) ------------ 第111章:进山 叶成帏并未从店家的眼中看到异样,反倒是担心他坏了自己的事,冷声吩咐道:“下去吧。” 店家眼睁睁看着那白脸小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调换了粥碗,苦着脸想要解释些什么,可看了眼花如锦那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后,立刻止住了想法。 也搞不懂这对断袖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只好乖乖的退了下去。 花如锦满意的端起粥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看到叶成帏回过身来, 她夹了些青菜到他碗里,笑眯眯的说道:“这粥真香啊,叶公子你也赶紧用些。” 叶成帏淡笑着颔首,随后不动声色的端起粥慢悠悠的喝了起来。 两人互相察看着对方,可过了许久,叶成帏也没发现这妮子浑身上下出现异样。 这可将他看着急了。 “花小姐可有哪里不舒服?” 叶成帏蹙眉问道。 “我?” 花如锦茫然的摇了摇头:“没有呀,吃得饱睡的香, 整个人都神清气爽的。” “不对。” 叶成帏脸上一阵狐疑: 难道是这蒙汗药已经过了药效? 又或者是自己量放的太少? “叶公子你这是怎么了?” 花如锦一脸邪笑:“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噢, 没事。” 叶成帏抿唇苦笑。 “当真没事?” 花如锦抬眸紧盯着他。 “当真.” 叶成帏话未说完,就感觉眼前一黑,视线里摇摇晃晃的,无力的倒在了桌子上。 “咳,终究还是叶公子你自己扛下了所有。” 花如锦不紧不慢的起身,朝着躲在角落里的店家呵斥道:“还不快滚出来。” 店家蹑手蹑脚的上前来,苦苦讨饶道:“公子,这可不关小的的事情呀,是你这位相好的逼着小的取了蒙汗药。” “什么相好的?” 花如锦对他这称呼深感无奈,又铁青着脸逼问道:“叶公子还同你交代了什么?” 店家正要作答,忽见店小二领着位蓝色长衫的公子哥风尘仆仆的赶了进来。 花如锦定眼看去,正是儒雅表哥。 他身后还跟着老乞丐和小厮阿肆。 瞧着眼前的情形,几人面色皆是一怔。 “表妹,你没事吧?” 舒瑾玄一边呼唤着她,一边上来查看,注视着趴在桌案上纹丝不动的叶成帏,甚为不解:“叶公子这是怎么了?” “噢,他这几日太过操劳, 刚用完早饭就累得睡死了过去。” 花如锦顿时明白了一切。 看样子果真如自己所料,他是想用蒙汗药将自己麻翻,然后让表哥送自己回江陵城。 “店家,还不扶叶公子回房去歇息。” 花如锦不愿让儒雅表哥知晓太多,匆匆的向店家催促了声,又取出一两银子交到他手上,沉声叮嘱道:“好生照顾叶公子,若是让他有何差池,我定拆了你这破店。” “一定一定。” 店家已然意识到屋子里这些都不是好招惹的旅客,说不定被麻翻的这位还是位朝廷命官。 亲眼看着店家和小二背着叶成帏回了客房,花如锦这才安心的去招呼儒雅表哥和老乞丐。 “师父,表哥,我想劳你们陪我进一趟山里。” 花如锦直接表明自己的想法。 老乞丐猜到这丫头该是查到了些什么蛛丝马迹,也怕舒家这位追问徒弟的行踪,连忙拉着他就往外跑:“正好,秋高气爽的,去山里采些野味回来给老叫花子我下酒。” 舒瑾玄此时如同丈二的和尚,完全摸不着头脑。 表妹不是和叶成帏昨日去了巡检司吗, 为何两人会单独待在乡野客栈? 而且他并不相信叶成帏是操劳过度睡死了过去。 那样子反倒是像被人用药给麻翻了。 难道是表妹干的? 舒瑾玄一边往外走一边扭头看花如锦。 他实在想不到这妮子能有什么法子可以算计到一向精明能干的状元郎。 待得上了马车后,舒瑾玄想着将叶成帏一个人丢在客栈, 心里总觉得七上八下的,忙不迭追问道:“表妹,既然是要进山为何不让知县大人一道前往,如此他醒来必会责问大家的。” “知县大人整日里日理万机的,哪有闲工夫陪我们去山里。” 花如锦不以为然的轻笑道:“就让他待在此处吧。” 横竖是他暗算自己在先,他也没办法拿自己问罪。 “丫头说的在理,带个古板迂腐的状元郎一道前去,咱们啦哪有心思游山玩水。” 老乞丐早已看出事情的端倪,也不戳破,故意凑到花如锦跟前转移了话题:“丫头,那白头山可是大得很,听说还有江防校尉府的人巡山,你可想好如何进山?” “这倒不难。” 舒瑾玄见两人都未将叶成帏放在眼里,也不再执泥于此事,转而言道:“这江安县虽说是小县,可那白头山里的楚江神庙却是远近闻名,我们只需扮作前去上香祈祷的香客便好。” “这个主意不错。” 花如锦认同着点了点头。 于是,在临近的镇上买了香纸便匆匆的入了山。 只是刚到山脚下就遇到成群结队的官兵在此巡逻,一打听才得知,因着过几日要举行祭祀,所以前往楚江神庙的山道全部封了路。 老乞丐坐在马车里焦头烂额的搓着手:“照此情形,别说是进山,就连靠近楚江神庙都是个难题。” 这一刻,花如锦总算是切身的明白了叶成帏的苦心。 但凡与此案有关便是处处碰壁。 眼看着再过两日就是中秋了,她心里也开始变得愈发的急促不安。 “不着急。” 花如锦努力安抚着自己,也尽力劝慰两人:“既然正路走不通,那咱们就走偏路。” 她对那楚江神庙并不感兴趣,眼下迫在眉睫的是要弄清楚白头山与楚江的关联。 如果楚江水质的变化果真与白头山存在着关系,想必也不会是在深山处,而是沿江一带。 认真的思索一番后,她才对老乞丐和舒瑾玄说道:“师父,表哥,不如我们沿途打听打听,看看这山里除了神庙,可还有什么别的重要建筑。” “白头山绵延数百里,里面除了江防校尉的驻地,其余的怕是也就些零散的猎户了。” 舒瑾玄微微蹙起了眉头,也不知表妹为何执意要打听这山里的事情。 “那咱们就去寻山中的猎户。” 花如锦打定了主意,便与舒瑾玄和老乞丐弃了马车,从江岸一处隐秘的丛林里徒步进了山。 (本章完) ------------ 第112章:绑回来 叶成帏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觉头晕目眩。 他艰难的爬起身来,刚开门走出屋子,就见汀安和陆修远从走道里进来。 “大人。” “公子。” 两人异口同声:“你醒啦?” 叶成帏怔怔的注视着二人,回忆着昏睡前的情形, 明明是将蒙汗药下到了花如锦的粥里,为何晕倒的会是自己? 他急得连忙唤来店家,厉声质问道:“你将花小姐如何了?” “花小姐?” 店家一脸懵。 “噢,就是跟在我家大人身边那位公子。” 汀安解释道。 店家这才知道那是位小姐,难怪二人这般暧昧。 可这两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哪有互相用蒙汗药的,实在叫人费解。 迟疑了片刻, 店家诚惶诚恐的回道:“大人,早间小的本想与你解释的,可那位花小姐机灵的很,趁您不注意换了粥碗,大人又不愿意小的多嘴,小的只能含泪看着大人喝了那碗你自己下了蒙汗药的粥。” “你” 叶成帏清楚事情的原委后气得气不打一处来,可思来想去好像也没法怪到店家头上。 目光沉了沉,肃声问道:“花小姐去了何处?” 店家挑眉思忖了片刻:“看马车行径的方向,该是去了楚江神庙。” 听到楚江神庙,叶成帏脸色更加阴沉,连忙吩咐陆修远和汀安:“备马,入白头山。” 早知这妮子如此执着,他何必拦着她。 如今要是让她落到了巡检司和江防那帮人手上,恐怕只能被抓去当祭祀品了。 带了人匆匆赶到白头山脚下时,天色已近傍晚。 巡检司的差役们见是叶成帏无人敢拦,只是恭敬的唤了声“叶大人”,便乖乖的让出路来。 江防校尉府那帮人仗着是操江御史的部下, 却硬挺挺的拦在了路中央:“叶知县, 此处乃江防重地,在中秋前没有操江御史的命令, 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此处并非楚江上。” 叶成帏目色一凛,果断的拔出佩剑直指领头小将:“江防校尉府的手未免也伸得太宽了些。” 陆修远也连忙取出知府和巡检司联合出的牌票,一脸严肃的解释道:“我家大人奉知府大人与巡检司韩通判之令,彻查江安县大小案件,还请放行入山。” 巡检司的小吏赶忙到江防校尉府小吏跟前耳语了一番,那人面色为难的重新看向叶成帏,语气顿时和缓了许多:“叶大人,这白头山里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反倒是祭江大典在即,我等不敢怠慢,按着规矩,需在祭祀前维持好山里的秩序。” 顿了顿,他又补说道:“而且明日祭祀贡品皆要送来神庙,我等更不敢大意,若是让闲杂人等入了山,再劫走了贡品,只怕叶大人也担待不起吧。” “简直一派胡言。” 叶成帏见这人仍是刻意阻拦, 越发的觉得这桩案子与江防的人脱不开干系,直接用剑逼迫着小吏让开道路, 又对陆修远吩咐道:“传本县令,自今日起,巡检司与江陵城、江安县两县差役共同接管白头山祭祀一事。” 瞟眼看了看江防校尉府的人,语气更为冰冷道:“至于你们,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虽是与地方军政结下了梁子,可也已经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刻。 于情于理,此事都不归江防管。 他们不过是借着楚江上的事情插手进来。 陆修远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板着一张脸便朝江防小吏示意道:“请吧。” 巡检司的人对江防校尉府插手白头山事务本就不满,此时得了叶成帏的命令,也跟着附和道:“于兄,还请莫要为难我等。” 瞧着势头不对,江防校尉府的人只得灰溜溜的离去。 为今之计,只能迅速将事情告知操江御史方能再做定夺。 叶成帏领着差役们进了山,来到楚江神庙里,斥退了巡检司和江防校尉府的人,让两县差役彻底接管了神庙。 但想着花如锦贸然进山定不可能是到神庙游玩。 她如果是为了彻查此案,必定会去追溯江水变质的缘由,那动向只可能是沿江一带。 端坐在神庙里沉吟良久后,他忽然抬头对陆修远吩咐道:“江防校尉府方才所言不得不防,你立刻差人进山搜寻,凡是遇见闲杂人等尽数捉拿归案。” 陆修远觉得他这话是意有所指,小心翼翼的询问道:“那要是花小姐呢?” 谁知他话音刚落,叶成帏便目如寒潭般瞪了过来:“那就给我绑回来。” 陆修远吓得一怔,连忙应声而去。 花如锦和老乞丐、舒瑾玄沿着陡峭的山壁攀爬了许久,又在荆棘密布的丛林里绕了很远的路,这才彻底的绕过楚江神庙,到得傍晚时分才在山里寻见了一户人家。 折腾了大半日,舒瑾玄早已饥渴难耐,想着表妹自然也是如此,率先去猎户家中扣门。 见出来的是一位衣着简朴的女娘,忙恭敬的拱手道:“在下是入山的路人,途经此处,在山里迷了路,可否在此借宿一晚。” 说罢,赶忙从怀中掏出一大锭银子来递到女娘手中。 那女子常年居在山中,从未见过如此俊俏的公子,一时间竟看得入了神。 “这位小姐?” 舒瑾玄不明所以的又提高音量唤了声。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一位白发老翁拄着拐杖蹒跚着走了出来,定睛瞧了瞧门外的三人和舒瑾玄手里的银子,随即示意道:“寒舍简陋,诸位要是不弃的话就进门歇息吧。” 说着,偷偷拉扯了下孙女的裙角:“丫丫,快去为客人们准备茶水。” “爷爷,我这就去。” 小丫头闻声,这才反应过来,娇羞不已的转身回了屋子。 舒瑾玄将银子塞到老人手中,正要介绍,花如锦径直走上前,自己解释道:“我是这位公子的表弟,随家师进山来采些药材。” “原来如此。” 老人家握着手里那一锭银子,有些恐慌的回道:“不过是留宿一晚,无需这许多银子。” “不妨事,贸然打搅实在唐突,老人家收下吧。” 舒瑾玄恭敬有礼的劝道。 如此,老猎户才肯收下银子,领着三人入了门。 花如锦打量着四下,整座宅子看上去虽是简陋无比,不过却有八九间草屋,甚是宽敞。 这么大一座宅子,从头至尾就只见到了老人家和那位叫丫丫的女子,倒是叫人好奇。 待得坐下身来后,她一边喝着温水一边凝视着老人家和害羞的丫丫,随口问道:“老人家,为何不见丫丫的父母?” 提及此事,老人家和丫丫皆是脸色一阵黯然,开始垂头叹气。 (本章完) ------------ 第113章:送粮队伍 看着祖孙二人面露为难,花如锦顿时意识到自己问的事情怕是有些凝重,连忙解释道:“晚辈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还请老人家莫要见怪。” “无妨。” 老猎户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丫丫阿爹呀在她刚怀上时就出了门,这些年一直音信全无,她那狠心的阿娘将她生下后, 没过两年就改了嫁。” “这” 几人听罢,面面相觑着,脸色都显得有些僵硬。 老乞丐默默的瞥了眼正垂泪的丫丫,开口安慰道:“人心难测,好在你们祖孙二人能够相依为命在这山里安稳度日,想必你那阿父过不了多久定会回来的。” 老猎户却止不住的叹气:“哎, 谁知道呢,算起来都已经离家差不多十八年了。” “十八年?” 听到这个数字,花如锦心里不由得一凛。 她记得昨夜叶成帏提到过荆州府在十八年前也发生过一件大事, 怎会如此凑巧? “丫丫的父亲因何事离家出走?” 花如锦迫不及待的问道。 老猎户蹙了蹙眉:“老朽记得十八年前北地打了场大仗,定国公带领大军长驱直入蛮人腹地上千里,打得蛮人溃不成军,大业朝上下人心沸腾,荆州府还特意征调民夫组织了万人送粮队前往北地送粮,丫丫她爹便是应召前往北地送粮的。” “既是送粮,怎会这么多年都未曾回来?” 老乞丐也一脸困惑,缓缓看向花如锦,一时间心里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十八年前那场大仗的确是叫人铭心刻骨,太祖爷为了保障定国公的粮草,也的确是下过旨广征民夫前往北地送粮,可就算是在北地出了危险,也该有个说法才是。” 对于往北方送粮之事,花如锦自是清楚其间的凶险。 可正如老乞丐所言,如若真的遇险好歹也能有个消息。 不过转念一想,那北地大漠广阔无垠,若真是没了音讯也很难寻觅。 念及此处, 她又凝视着老猎户,细声问道:“既然当初有上万人前往北方送粮,丫丫阿父消失这许多年,老人家可曾打听过,其余人是否回到了故里?” “怎么没打听过。” 老猎户不住摇头:“和我儿一道前往的皆是没了音讯。” 听到这里,舒瑾玄也一脸纳闷的皱起了眉头:“这么多人消失不见,官府不至于不知道情况,或是被蛮子俘虏了去,又或者是遇了害,总是能得到消息的。” 花如锦也察觉到了些蹊跷,继续追问道:“老人家,你再仔细想想,随丫丫父亲一道前往的,可有人活着回来的?” “倒的确是有一批。” 老猎户思忖着回道:“不过那是在邻县长康县,据说有几人是活着回来了,而且还顺利拿到了官府的奖赏,只是他们并不识得丫丫阿父。” “如此说来那就更不应该了。” 花如锦苦笑着叹道:“明明有人活着回来,那其余人的消息更应该能够确定, 不可能被定性为失踪。” 她隐隐的察觉到此事和楚江上的那些浮尸有关联。 扭头瞥了眼正伤怀不已的丫丫,花如锦又随口问道:“丫丫,你与你爷爷常年居于山中, 可曾听闻这白头山里有什么古怪?” 丫丫抬起头来讪讪的打量了眼舒瑾玄,羞涩不已的赶忙摇了摇头。 “咱们这山里啊不过都是些凶禽猛兽,猎户们平日里就是进山打猎,并未有别的奇闻异事。” 老猎户瞧出孙女是看上了这位舒姓公子,不过看着两位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浑身绫罗绸缎,怕并非简单门户,可不敢多想,连忙吩咐丫丫去厨屋准备晚饭。 等着孙女走开,他这才重新往下说道:“这山里呀也并非是个无拘无束之地,沿江一带许多地方都被划入禁地,早年间就有江防校尉府的人接管,就算是猎户打猎也不能前往这些地方。” 对此,花如锦本也不觉得奇怪。 军事重地嘛,闲杂人等自然是不能靠近。 可偏偏这所谓的军事重地正是浮尸出现的源头,就不得不叫人心生怀疑了。 而且,江防将驻地设在山里这也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大量消失的民夫,充满焦炭味的江水,还有那数千具浮尸,她心里顿时就有了些眉目。 看来此事果真有鬼。 也没再继续追问,在屋子里与老人家又闲聊了片刻,等到丫丫做好了饭菜,大家简单的填饱了肚子,这便在老猎户安排的草屋里歇息了下来。 次日一大早,花如锦很早醒来,叫上儒雅表哥和老乞丐告别了老猎户和丫丫,又匆匆忙忙的奔赴长康县。 丫丫也不知几人这般长途跋涉,究竟图谋什么,依依不舍的备了些干粮交给了儒雅表哥。 一路上,几人就着丫丫准备的干粮一直支撑到进入太康县,在县里寻了家客栈才算是有个落脚之处。 眼看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连着奔波了两日,舒瑾玄一直不明白表妹是要做什么。 赶路赶得如此匆忙,压根不像是游山玩水。 他好奇的问花如锦:“表妹,你为何突然又对那些前往北方送粮的民夫有了兴趣,莫非你觉得其中存有什么蹊跷?” 花如锦并未直面他的提问,向客栈掌柜要了些饭菜,笑眯眯的注视着儒雅表哥,故意打趣道:“表哥对那位丫丫小姐印象如何,等回去后我将她为你求来做我表嫂怎么样?” “你休要拿我打趣。” 舒瑾玄听得有些气闷,可藏在心里的话如今再也不知如何与她分说,只得随口言道:“婚嫁之事哪能儿戏。” 老乞丐大抵猜到舒家公子不愿徒弟因搭救霓霓那丫头去招惹官府,而且这丫头怕是也察觉到了些什么,所以才借着丫丫的名头来说服舒公子。 不过这呆头呆脑的家伙就一门心思的想着他这表妹,哪看得进去别人的好。 横竖这件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想要推脱也绝无可能。 他认下的徒儿决不能畏首畏尾。 当着两人的面,老乞丐刻意提醒道:“后日就是中秋了。” 只怕状元郎如今正在气头上,也在满世界寻几人。 如果寻不到由头,恐怕连状元郎这次也不会再护着这丫头了。 (本章完) ------------ 第114章:寻出答案 花如锦自是能听出老乞丐话中的深意。 如果在后日前尚不能查出真相,那霓霓和那些无辜性命就只能沉江了。 想到此处,她也无心再拿儒雅表哥打趣,匆匆的刨了几口饭,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趁着时辰尚早,便连夜赶往老猎户所提到的几户从北地归来的人家。 离着客栈不远的王家, 便有对兄弟是当年参与过北方送粮事宜的。 到得王家门前,见屋子里还亮着灯,花如锦上前去敲了门,不久后走出来一位中年男人。 几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那人满脸费解的问道:“几位深夜来此,所谓何事?” 花如锦瞧着这人有些不耐烦,也清楚这么晚贸然前来打扰实在有些唐突,连忙从怀中掏出一两银子来,笑着解释道:“我们方才路过此处,在地上寻到一两银子,怕是兄台不小心落下的,刻意前来相询。” 哪知,她话音刚落,那人脸色顿时变得热忱,不断点头:“哦,是我的,是我的。” 随后,收了银子,笑意盈盈的领着几人进门,忙不迭的吩咐夫人准备茶水。 “诸位拾金不昧,真是品行高洁,不妨在此暂住一晚,容在下好生答谢。” 那人开始一脸殷勤的讨好道。 老乞丐和舒瑾玄看得一脸懵,最后却不得不恭维起这妮子的聪慧。 不过这姓王的明明知晓银子不是他丢的,却舔着脸收下银子,怕是并没安什么好心思。 舒瑾玄连忙拒绝道:“不必了, 我们就住在附近的客栈,既然兄台的银子失而复得,我们就不在此叨扰了。” “是啊,是啊,留宿就不必了。” 花如锦突然对表哥的智商有些堪忧,迅速接过话来:“不过坐下来歇歇脚倒是可以。” “也好,也好。” 那人并未强留,笑着点头道。 花如锦此时倒不担心他会逐客,毕竟瞒心昧己的收了银子,想来心里也该有个底,便直截了当的问道:“实不相瞒,我等凑了些银子想到北方运粮,听闻兄台早年间去过北地,想要打听打听此去吉凶如何?” “咳,这事啊,倒也没什么凶险,尤其是在当下。” 那人见她的问题并不刁钻,也如实回道:“虽说路途辛劳, 可毕竟咱们大业朝如今国力强盛, 即便是到了边关也有军爷接应的,出不了差池,就是过了雁门关,要稍稍提防那些响马强盗。” “如此说来还是充满了不少的凶险。” 花如锦又故意提起了当年旧事:“我可听说当年咱们荆州府组织的大规模送粮队伍,有不少人至今未归呀。” “这事的确是蹊跷。” 那人也显得一脸茫然:“按理来说,不应该发生这种事才对,听说有近三千人莫名就消失了。” “三千人?” 三人闻声皆是一怔。 “对呀,大约就是有这么多。” 那人很坚定的颔首道:“可我从北地归来时并未听说过有送粮队伍被蛮人偷袭或是扣押呀。” “会不会是在路上被那些响马强盗给抓了去?” 舒瑾玄也一脸困惑的问道。 “这响马强盗敢扣押三千人的送粮队伍,咱大业朝还能无动于衷,往后谁还敢去北地。” 花如锦直接否定了表哥的猜疑。 毕竟大业朝并没有梁山泊那种大规模的草寇,即便真有这样的组织,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朝廷早就出兵征讨了。 三千人? 她对自己的分析更加确认。 已然有了答案,便不继续在此叨扰,应付着喝了几口茶,就起身告辞。 虽是搭进去一两银子,但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她倒并不觉得可惜。 回去的路上,老乞丐和儒雅表哥都对先前听来的事情感到无比好奇。 “堂堂三千人的送粮队莫名就销声匿迹了,究竟是去了何处?丫丫的阿父又去了何处?” 舒瑾玄瞬间就想到了霓霓的父亲,急声询问道:“不会是也和霓霓的阿父一样遭遇了不测吧?” “北地大漠绵延数千里,出了些差池也不足为奇。” 老乞丐挑眉道:“而且当年那一场大仗可谓是惊天动地,定国公深入腹地,送粮的队伍一波接着一波的,只怕后方的护卫也难以保证所有人的安危,有人被突袭遇难也并非不可能。” “师父分析的的确是有几分道理。” 花如锦话锋一转,不以为然的说出了自己最大胆的猜测:“你们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些人压根就没有走出荆州府?” “没有走出荆州府?” 老乞丐和舒瑾玄听得一愣:“这可不是藏匿几个人那般简单,三千人之众啊,别说是管理不易,就算是容身之处也并不简单,更何况荆州府为何要悄无声息的扣押这么多民夫?” 花如锦暂时也没想到足够支撑自己猜疑的证据。 看来还得早些赶回白头山,想办法在事发地寻找线索。 江防重地? 为何事发地偏偏是在此处? 花如锦实在想不通其间的缘由,也不知这地方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奥秘。 只是如今得罪了状元郎,恐怕他正满世界的寻自己撒气,没有足够的把握想来很难再说服他与自己齐心协力。 回到客栈,她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埋头进了自己的房间。 舒瑾玄如今是越发的看不懂她了,倒是老乞丐明白丫头的心思。 别说是她,自己和霓霓相处了这些时日也生了感情,眼看着后日就是祭江大典,谁能不揪心呢。 方才丫头的那番猜疑,他虽然不能认同,但也不能否认。 这个时候,他选择相信徒弟的洞察力,于是拉了舒瑾玄在客栈里饮酒,不让这家伙进去打断徒弟的思绪。 花如锦在房里冥思苦想了许久,眼看着天色渐明,她闻着灯台烧焦的蜡烛味,眼前忽然一亮:“我想到了,必是如此。” 兴高采烈的出了房门,到了楼下,只见老乞丐和表哥趴在桌子上睡得正沉,一想到明日就是最后的期限,她只好将二人叫醒,匆匆忙忙的往回赶。 才刚走出客栈,却见陆修远领着几名差役寻来,碰了个正着。 陆修远一路追踪至此,终于寻到了花如锦,喜出望外的奔上前来,笑眯眯的唤道:“花小姐,你可真是让本官好找呀。” 随后,面色一沉:“统统拿下。” (本章完) ------------ 第115章:最坏的打算 花如锦猜到叶成帏这次定会生气,可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大动干戈的差人来拿自己。 这可就有点过分了。 那下蒙汗药的馊主意可是他自己出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怨不得我呀。 眼看着差役们走上前来,她只得苦笑着脸问道:“陆典史,你这是要绑我们回去吗?家师可是上了些年岁,五花大绑的怕是不妥吧?” “得罪了,花小姐。” 陆修远如今惧怕她再逃脱, 耽误了知县大人交代的大事,只得硬着头皮吩咐差役们按律行事。 “咳,陆典史无非是担心我趁机逃脱了。” 花如锦笑着解释道:“我保证乖乖的去见知县大人,这长途跋涉的,咱就别这般见外了,民女家中尚有父母兄弟,就算是要逃也得为他们着想不是。” 陆修远一想也是这么回事, 随即点了点头:“只要花小姐言而有信,本官绝不为难诸位。” 话到一半却又加重了几分语气:“不过本官有言在先,要是花小姐再敢耍什么幺蛾子,那就休怪本官无礼了。” “怎么会。” 花如锦如今巴不得早些回去。 再则,她并不想和叶成帏结下梁子。 好歹往后还得指着他讨差事。 于是,一行人又匆匆启程,急急忙忙的赶回江安县。 路上,陆修远对她虽是客气,但还是让人时刻提防着她。 毕竟是连知县大人都敢麻翻的狠人,他们怎能不多些心眼。 连着赶了一天一夜的路,即便是到了夜里也不敢稍作停留,做了火把继续往回赶,终于赶在中秋黎明升起时到达了楚江神庙。 当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洒入神庙庙堂内,叶成帏闻着周围此起彼伏的动静,心里倍感焦急。 这几日他虽说昼夜不停的在寻找线索,可除了察觉到江中的浮尸可能与白头山有关系以外,并无半点别的收获。 眼看着今日已到了最后期限,想着所有官绅即将到达神庙,他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横竖这件事情有迹可循,只要自己豁出去保下那百余人的性命, 总能有人秉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决心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坚定了信念,叶成帏便领着汀安去了神庙看护祭祀贡品的院子。 看着院子里一双双充满恐惧的眼神,他压着沉重的步子走到了程霓霓跟前,注视着这个只有七八岁的小丫头。 瞧这丫头神情淡然无比,与其他人相比显得镇定了许多,他心里不知为何突然一酸。 “抬起头来。” 叶成帏小声吩咐了声。 程霓霓抬眸静静凝视着这位曾经为自己父母讨回公道的大哥哥,此刻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叶成帏默默的打量了这小丫头许久,想到自己对花如锦的承诺,望着大家重重的吐出几个字来:“各位不用害怕,今日我定会保下大家的性命。” 随后,领着汀安毅然离去。 到得院子外面,叶成帏冷声对汀安吩咐道:“取我佩剑,下山迎客。” 清点好县衙的队伍,一群人刚出江神庙,便见浩浩荡荡的人马朝着这边开拔而来。 叶成帏眺眼望去,领头的有巡检司的韩通判,知府温毓鸣,正中的则是位身披金甲的将军。 目视着他周围一些熟悉的面孔,结合那人一身靓丽的行头, 他大抵猜到此人该是掌管江防的操江御史刘彦。 抱着先礼后兵的态度, 他恭敬的朝着几人拱手拜道:“下官见过诸位大人。” “叶大人免礼。” 刘彦从底下将士们嘴里听了些关于这家伙赶走江防校尉府的人出白头山的事情,就怕校尉府与这人起冲突,只得自己亲自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听闻叶大人对楚江祭祀一事颇为上心,这些日子有劳叶大人了。” 言语之中甚为客气,也绝口不提他与巡检司和荆州府作赌的事。 温毓鸣是个外放官,韩硫虽说执掌巡检司,可毕竟只是个底层小吏,哪里知道京中的形势。 这一届状元郎的来头,刘彦可是清楚得紧,不仅是首辅大人器重的,传闻他与吏部尚书也颇有渊源,并不敢轻易得罪。 叶成帏见他对自己如此恭敬,也不敢怠慢,客气的回道:“都是下官应尽的职责,提督大人不必见外。” “既是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刘彦暗暗的朝温毓鸣和韩硫使了个眼色,生怕两人再提巡检司打赌一事,装作无事的吩咐道:“吉时已到,不如赶紧抓紧时间祭祀吧。” “是是是,刘提督所言极是。” 温毓鸣赶忙附和:“这是大事,耽误不得。” 也才话音刚落,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阵骚动:“且慢。” 听着熟悉的声音,叶成帏扭头望去,正见花如锦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 “诸位大人,楚江近日传得沸沸扬扬的怨尸劫一事事有蹊跷,还请诸位大人暂缓祭祀。” 花如锦大步流星的跑到几人跟前,如实禀道。 “住口。” 叶成帏对她本就还抱着怨气,她刚赶回来就在军政两界的高官面前夸夸其谈,真是不知死活。 恶狠狠的瞪了眼陆修远,急声斥道:“还不快将这疯女人给带下去。” 陆修远诚惶诚恐的正要带人办事,刘彦却不紧不慢的拦下了上前的差役:“叶大人何必着急,这位姑娘胆敢信口开河,想必自然是有充分的证据,不妨听听她的高论,免得有人不服啊。” 自己堂堂江防操江提督竟然让一个小小知县使了绊子还不能有怨言,总得拿人撒撒气,这女子正好撞在了枪口上。 “刘提督说笑了。” 叶成帏看出他的不怀好意,便故意讥讽道:“她一个妇道人家哪有什么高论,诸位大人莫要责怪才是。” 花如锦此时完全摸不透叶成帏究竟是何打算,今日整个江安县的官绅皆在场,她必须得抓住这个机会道出自己的猜测,所以也顾不得叶成帏的阻拦,直接大声开口言道: “民女请问韩通判,巡检司连月从楚江上总共打捞了多少具尸体?” 韩硫略微沉吟:“时至昨日为止,大约有两千三百多具尸体已从江中打捞出来。” “听闻十八年前荆州府组织了上万人的队伍前往北方送粮,有近三千人至今了无音讯,那么请问诸位大人,这三千人究竟去了何处?” 花如锦声音有些疾言厉色的继续发问。 众人闻声,纷纷皱起了眉头。 (本章完) ------------ 第116章:水落石出 “花小姐此话何意呀。” 温毓鸣不解的问道:“送粮队伍自然是去了北地,迢迢千里之远,他们的尸体总不至于出现在了楚江上吧?” 想了想,他脸上也浮现出浓浓的讥笑:“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更应该虔诚祭江了,各位想想,连大漠中的尸体都能出现在此地, 更能说明怨尸劫并非空穴来风。” “何来的怨尸劫。” 花如锦对温毓鸣的昏聩深感无奈:“这些被打捞上来的尸体全都完好无损,绝非寻常手段所能做到,不管是当年楚江上的战役还是十八年前那些失踪的送粮民夫,他们的尸体都不可能毫发无损,这么久的时间只会被黄土腐蚀成为累累白骨。” “既是如此,花小姐觉得这些浮尸出于何处?” 温毓鸣饶有兴致的问道。 花如锦笑望着刘彦,意有所指道:“这就得问问提督大人了,江防校尉府本是巡逻江上,为何要将驻地设在山里, 只怕是想要欲盖弥彰吧?” “信口雌黄。” 刘彦面色一怔,不动声色的扫了眼在场所有人: “为何将江防驻地设在山里,这一点本不必向大家解释,但花小姐问起,本将也可以做个解释,天化三十六年,也就是太祖爷薨逝那年,举国大难,这白头山出现了山体滑坡,此事我想在场诸位不少人是知道的,之所以让江防在此驻地,一来是为了更好的监察江防,再则也是为了修补山道。” 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纷纷附和道: “确有此事,当年这白头山东南边可是有一处高耸入云的碧峰, 却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 好在并未造成损失。” “看上去的确是没有损失。” 花如锦笑道:“而且诸位还觉得江防校尉府干了件为民谋福的好事。” “自然如此。” 刘彦不屑的冷哼了声:“为民谋福是我等官场中人的本分。” “可这山体滑坡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只怕连提督大人都未可知吧?” 花如锦又是一声冷笑。 “你这话何意?” 刘彦脸上已然不悦。 花如锦此时却将目光转向脸色阴晴不定的叶成帏身上, 意味深长的问道:“叶大人饱读诗书,来江安县这些日子想来也没少研究县志,都说江安县地小却民丰,请问叶大人,此处最盛产的矿产为何物?” 叶成帏渐渐意识到这妮子出走几日怕是已有收获,既然她决意要置身险境,自己再挖空心思的去阻拦讨不着半分好不说,反而惹得她不快。 事已至此,他也决定让她同自己一道孤注一掷,温笑着开口道:“人人皆知,江安县乃我朝铁器生产重地,最负盛名的自然属铁矿。” “错。” 花如锦立刻纠正道:“叶大人只记得铁矿,却忘了自太祖初年起,石炭的开采也已风靡全国,不少达官显贵为了挣取丰厚的家私,不惜瞒着朝廷私自探测开采煤窑,尤其是在开朝初年,诸位大人薪俸微薄, 这新兴的暴利行业恐怕就算是皇室贵胄也有人想分一杯羹吧。” 她大约记得,在大业朝以前,举国上下所用的炭火原料大多是竹炭、木炭为主,直到石炭开凿技术的提升,才大力普及这种地底蕴藏的化石燃料。 新兴的行业自然会催生不少逐利的群体。 温毓鸣对她这番话十分不解:“即便是江安县蕴藏丰富的石炭,与楚江上这些浮尸有何关联?” “因为民女觉得当年那些失踪的送粮民夫从未去过北地,而是被人故意隐藏送进了有人私自开凿的煤窑里采煤。” 花如锦结合前后种种猜疑,将讯息很快汇拢一处:“私自开凿煤窑缺乏官府资质认可,自是存有严重的安全隐患,过度挖掘必会造成山体滑坡,而炭井靠着江边,如若开凿不当就会造成矿源外泄,渗透进江水里,所以东南岸的江水才会变黑。” 再次看向刘彦,她嘴角微微上扬着露出浅淡的笑意:“如若民女猜得没错,这江防驻地正是当年坍塌的私窑所在。” “简直是一派胡言。” 刘彦顿时恼羞成怒:“你这刁妇果真如叶知县所言喜欢信口开河,江防校尉府岂是会替那些不法奸商瞒天过海的无良之徒。” “提督大人自是不敢,可身在官场身不由己吧。” 花如锦笑意渐转幽深:“倘若这不法奸商位高权重,胁迫提督大人,难道大人不会唯命是从,十八年前是谁执掌荆州府我想诸位心知肚明,三千人开凿的矿井每年所得利润可不少呀。” 温毓鸣觉得她是在暗指自己,不悦的斥道:“花小姐想说什么,本府在任多年可从不知白头山里有人开采石炭。” “我看这刁妇是存心来挑事的。” 刘彦当即一声怒喝:“来人,将这刁妇拉下去押入大牢候审。” “且慢。” 叶成帏此时终于听出了些眉目。 虽是不懂得矿井的开采,可也清楚挖煤这种事,总归是地下作业,一旦操作不当造成矿井坍塌自然会造成人员伤亡。 这妮子当真是有些本事。 他开始后悔起当初的决定,要是早让这妮子一同参与进来,也不至于白白担惊受怕许多日。 拦下上前来的军士,叶成帏面露微笑:“提督大人好生健忘,方才下官想要阻拦花小姐,你却非要叫人谈论高见,如今她将心中猜疑道出,你又要拿人问罪,这可不是为官之人该有的作为。” “叶老弟。” 刘彦一脸苦意的看向叶成帏,倒是看不懂他安的什么心思了。 “还请提督大人容她将话说完,我想在场不仅下官,不少人都想听听花小姐对此事最终的见解。” 叶成帏半商量半恐吓的语气使得刘彦不得不妥协,不满的瞪向花如锦:“请讲。”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花如锦最后言道:“有人将送粮的民夫转移到了白头山开矿,矿井出现坍塌,生了事故,我想就算是有活口这背后之人也不敢将此见不得人的勾当公之于众,只好让所有人一起埋入矿底, 本以为山体滑坡可以遮住一切罪证,不曾想矿底因为江水浸透再次出现了漏洞,那埋藏已久的尸体流入江中重见天日,有人才想出怨尸劫这种丧尽天良的理由来麻痹世人。” 话落,目色凌厉的视向刘彦,质问道:“不知提督大人,民女所言是也不是?” (本章完) ------------ 第117章:魏老 “胡言乱语。” 刘彦大声呵斥道:“花小姐,你别以为你仗着叶知县为你撑腰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 “是也不是,只需差人到沿江一带仔细查探便知,刘提督何必百般阻拦。” 花如锦将矛头直指江防驻地。 “我校尉府驻地岂是尔等能够随意擅闯的。” 刘彦面色铁青:“来人,立刻将这煽动是非的刁妇拿下。” “提督大人今日若想逆天而行,那就连本县一道下狱。” 叶成帏拔剑相向,目如刀锋般直视过去:“否则就请提督大人让路, 容下官彻查此案。” “叶知县,你以为本将当真不敢拿你问罪?” 刘彦也不退让,终是与他撕破脸皮:“你阻拦祭祀大典已是犯下重罪,即便今日本将拿了你你又能如何?” 恰在这时,老乞丐也缓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神情淡然的说道:“刘彦, 你可真是不知死活啊,这状元郎下放江陵城,别人不知其中缘由,你这个常年在京中厮混的老人难道也想装糊涂人。” 刘彦闻声望去,见是位身着破烂的老人,本没放在眼里,可仔细辨认后,脸色突然变得煞白,支支吾吾道:“魏魏老,您.您怎会在此处?” “我怎么会在此处你就无需多问了。” 老乞丐面露不悦:“我这徒儿已将事情原委说得十分详细了,不管这背后之人究竟是当今那位允王殿下还是温知府,你该知晓,法不容情,已经有三千人断送了性命,难道你还想让神庙里那些无辜之人蒙难?” “魏老,在下并不知晓此事缘由,可在下奉命驻守此地,没有命令在下不敢让叶知县贸然闯入江防禁地呀。” 刘彦脸上苦意更浓。 即便他敢开罪吏部,可也不敢得罪面前这位呀。 魏氏一族乃当今皇亲国戚之首,他与首辅大人的长姐正是当朝太后,首辅夫人又是大业朝最受宠的长公主。 听刘彦唤老乞丐魏老, 温毓鸣变得极为谨慎,恭敬地问道:“恕本府冒昧,不知老人家乃何方神圣?” “咳,神圣不敢当。” 老乞丐笑眯眯的摊了摊手:“不装了,老叫花子我呀正是与朝中那个老不死首辅齐名的,大业朝最不要脸的讼师魏书翰。” 听到魏书翰的名头,所有人顿时肃然起敬。 叶成帏脸色也是一惊:“没想到竟是师叔,家师和师母念叨师叔许多年,一直不知道师叔的音信,不曾想师叔竟然隐姓埋名藏在江陵城。” 花如锦此时也总算是弄清楚了老乞丐的身份。 原来他竟是首辅大人的胞弟,难怪他知晓的事情如此之多。 想着他之前一再戏弄自己,一时间竟忍不住有些气闷,没好气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姑奶奶我早知道有这么大一座靠山,还不早就死乞白赖的求着拜他为师了,何须整日里去讨好状元郎。 魏书翰看出徒儿心中的不高兴,可暂时也没法与她解释太多,转而看向刘彦, 肃声道:“你们今日是要讲和还是要大打一场我都管不着, 但有一点, 刘彦, 你要是敢动我徒儿一根毫毛,金陵城你怕是回不去了。” “这” 刘彦和温毓鸣脸上都变得极为难堪。 县丞唐浩然却在一旁拱火道:“魏老,即便您位高权重,可也不该由着花小姐和叶知县胡来呀。” “所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所有疑点都指向江防驻地,他们二人有理有据,想要前往查探,如何算是胡来?” 魏书翰反问道:“唐浩然,你一个小小县丞,如何就敢在此煽动是非了?” “下官不敢。” 唐浩然悻悻的连忙低下头去。 刘彦变得左右为难,不知所从。 倒是温毓鸣心里有了主意:“此事并非小事,不如立刻奏请陛下,容陛下定夺。” “荒唐。” 魏书翰斥道:“陛下要知道尔等草菅人命怎会容尔等胡来,莫不是你们想要拖延时间毁尸灭迹。” “魏老说笑了。” 温毓鸣被他斥得哑口无言。 叶成帏心知此时必须当机立断,又将手中佩剑抵近了几分:“提督大人,莫非你真想如魏老所言,想要拖延时间?” “休要血口喷人。” 刘彦神色一转,咬牙切齿的瞪向他:“叶大人,我可以让你入驻地,可你若查不出个究竟又当如何?” 叶成帏默默的瞥了眼花如锦,坚定地从怀中掏出官印扔到他手中:“下官引咎辞职。” “好。” 刘彦重重的向军士们挥了挥手:“让路。” 叶成帏这才收回剑,领着差役们速速赶往江防驻地。 花如锦心里突然生出一股暖意,本以为他是要撂挑子,没曾想他竟肯相信自己,拿前途做赌注。 如此,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辜负了他这番苦心,也紧跟其后一道前去。 魏书翰担心这些人会趁机使坏,便小声对还处于懵逼状态的舒瑾玄吩咐道:“舒二公子,你就不必去了,安心陪着老叫花子我在这里监视着这些当官的。” 舒瑾玄一头雾水的注视着面前这位曾经谄媚的向自己讨银子的老前辈,倒不知他藏在表妹身边到底图个什么。 几度欲言又止,望着表妹和叶成帏离去的背影,只得默默的点了点头。 顺利到达江防驻地,花如锦自顾自的观察了遍周围的景致,如今十余年过去,即便是当初发生过矿难只怕早已被填平。 但想要寻出矿藏所在自是有法子。 看着一脸茫然的状元郎,花如锦一改这两日对他懒散的语调,恭敬的说道: “对脉炭者来说,观土色,寻黑苗,从露头开始查找矿脉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这些零散的地表煤层一旦接触火源就会燃烧,只要寻着一处矿井,我想定能寻到其余矿井。” “如此,任务怕是太过沉重了些。” 叶成帏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可尚有近七百具尸体藏于地底不见天日,若不能尽力寻出,他们家人如何心安。” 花如锦迟疑着答道:“从水下或许也能寻着法子发现煤窑泄漏之处,就怕难以确保大家的周全。” “不妨事,不妨事,我去吧。” 陆修远觉得自己这次又错怪了花小姐,主动请缨道:“我立刻去召集县里所有水性好的青壮随我一道下水。” 叶成帏沉沉的点了点头:“去吧,小心些。” (本章完) ------------ 第118章:人心惶惶 待得陆修远带人离去后,叶成帏久久注视着花如锦,心里的好奇更甚:“你懂得倒是不少。” “不过是班门弄虎罢了,叶公子不见笑就好。” 花如锦并未因刚才他责备自己的事生气,想到他极力袒护自己,也由衷地谢道:“多谢叶公子不计前嫌,能够仗义执言。” “你倒还记得此事。” 叶成帏想着被她掉包的那碗下了蒙汗药的粥, 脸上充满无奈。 这妮子如今实在是鬼头鬼脑得紧,若不处处提防着些,一不小心就得着了她的道。 “看来叶公子也还一直耿耿于怀。” 花如锦自是清楚他所指之事,朝他泯然一笑。 横竖这就是笔糊涂账,谁也怪不着谁。 叶成帏倒也并未因为此事感到生气。 不知为何,近来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浮现起她的身影, 这妮子消失这几日,他甚至有些不习惯眼前少了这么个整日与自己作对的死对头。 再想着方才她在那些高官面前肆无忌惮畅所欲言的情形, 他此时还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缓缓向她逼近了些,叶成帏眼底里流露出的情绪有些复杂,语气低沉的叮嘱道:“花如锦,我知道你是个不甘平庸,也是位心怀仁慈之人,但往后你想做什么记得与我提前知会一声。” “要是今日我没寻着这些蛛丝马迹,叶公子该当如何?” 花如锦回想着他剑指刘彦的情形,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我自有应对之策。”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随后便赶忙转移了话题:“赶了这么久的路,饿了吧,我让汀安为你备些吃的,你就在此处好生歇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不必再费心。”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花如锦早就累成了一条狗,可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哪有心思睡觉。 而且这桩案子的背后显然牵涉到的群体并不简单。 她也有些担心地问道:“倘若这件事干系到” 不等她将话说完,叶成帏直接止住了她的问话,摇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只要证据确凿,没人能逃脱律法的制裁。” 话落,吩咐汀安去向江防驻地的军队要了些饭食,在屋子里亲自看着花如锦用完饭,等她歇下这才出门去继续等候消息。 陆修远召集了附近的渔民和打捞队伍,用他们提供的潜水器具沿着江防驻地附近的水域一直潜入水底十余米,终于寻到了让水质变黑的源头。 只见整个水底靠着山体的部分都出现了大面积坍塌,源源不断的黑水不断往外倾泻。 陆修远命人在坍塌的矿井附近寻到了几具尸体,以及一些开采矿井的工具,因水压太大,再加上水质污浊严重,难以继续搜寻,只得吩咐大家回到水岸上,将水下的情形如实禀报给了知县大人。 叶成帏看着打捞上来的几具尸体和开采的用具,已经足以证明花如锦所说非虚,当即对刘彦质问道:“提督大人,你身为江防提督,竟敢替人隐瞒这丧尽天良的恶行, 如今还有何颜面再回京面见陛下?” “这” 刘彦一脸惶恐, 支支吾吾道:“叶大人,在下的确不知情啦。” 说罢,又赶紧去求魏书翰:“魏老,我虽是提领江防,可从未听说过这白头山里藏有煤窑啊。” 魏书翰双手环抱于胸前,他心知状元郎是在恐吓刘彦,也跟着附和道:“刘提督,眼下并非追究你过错之时,你若想到了陛下跟前免受责罚,当务之急是该配合状元郎,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减轻你的罪责。”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温毓鸣后,又接着补说道:“该抓的抓,该审的审,平息民愤才是重中之重,” “魏老所言极是。” 刘彦心领神会的面向叶成帏,整个人立时变得恭顺无比:“自今日起,整个江防驻地的人员皆听叶知县差遣,在下必会配合叶知县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 叶成帏拱手回道。 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仅要将埋藏在地底的其余尸体尽量搜寻出来,还得要抓紧时间缉拿一切人犯。 短暂的思忖了片刻,他冷静的吩咐道:“那就麻烦提督大人将那妖言惑众的邪道士立即捉拿归案,并差人前去传唤附近百姓前来白头山认尸。” 刘彦毫不迟疑,大手一挥,手底下的军士们便匆匆前往各处。 叶成帏心底跟块明镜似的,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与允王殿下存在关联,三千条人命就在眼皮子底下,既然不能违心袒护,那就只能与他撕破脸皮。 所以不论事情是何结局,他都得提前将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让民怨沸腾,如此才能不会陷入被动。 想到这里,他对陆修远吩咐道:“你即刻差人捉拿看押十八年前所有在江安县当过职的吏员。” 目光幽深的瞥了眼温毓鸣后,又浅笑着对韩硫说道:“韩通判,要说十八年前这桩事仅是江安县这些小吏怕是难以办成,能将三千民夫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到深山里来,没有些州府甚至省府的势力恐怕无人敢信。” 韩硫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连忙应承道:“巡检司上下愿听叶大人调遣。” 叶成帏却并未接话,韩硫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走到温毓鸣跟前做出相请的手势:“温知府,得罪了,下官没记错的话十八年前你正是荆州府的通判,专掌州府钱粮徭役,就请知府大人随下官前往巡检司一趟吧。” 温毓鸣吓得额间冷汗直冒,却仍据理力争道:“韩通判,此事本府并不知情呀。” 可巡检司拿人哪会管这些,如今韩硫只想和温毓鸣划清界限,态度强硬的直接差人上前控制了温毓鸣以及他身边的大小吏员们。 想到图宏和柳橙之死,叶成帏又刻意向韩硫叮嘱道:“韩通判,我希望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巡检司羁押的人犯不可有一人出现意外。” 韩硫连忙保证道:“请叶大人放心,下官有分寸。” 叶成帏微笑着颔了颔首,看着陆续赶来的周围百姓,他心里莫名一酸,沉着脸向唐浩然说道:“唐县丞,你即刻征集民夫挖掘出坍塌矿井,务必将所有遇害百姓尸体一具不少的搜寻出来。” 唐浩然默默的瞥了眼已经被控制住的温毓鸣,面色凝重的拱手道:“下官领命。” (本章完) ------------ 第119章:放长线钓大鱼 安排完一切事宜,叶成帏回到江防驻地临时置办的客舍里,亲自手书了一封书信交到书童手里,沉声叮嘱道:“汀安,你拿着我的信件速去请巡按御史和颜公子前来。” “公子莫不是信不过巡检司的人?” 汀安面露狐疑。 “巡检司毕竟听命于陛下,如若此事果真涉及允王殿下,只怕陛下并不会法办允王。” 叶成帏不能替皇帝做决断,但他不得不为花如锦多做打算。 自己今日孤注一掷,剑指江防提督才换来了扭转局势的契机,实属大不敬,一旦遭人弹劾被罢免已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公子既然信不过巡检司,为何又将温毓鸣交到他们手上?” 汀安更为不解。 “你可真是块朽木。” 叶成帏没好气的斥道:“既然不能彻底扳倒允王,何必不识趣的去行触怒龙威之事,查出案情是为官的本分,但要如何决断总归是陛下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再则,允王在朝结党营私多年,党羽遍布朝野,仅凭这件陈年旧事如何能撼动他,只有让他主动露出更多的马脚来才能彻底的扳倒他。” 想到柳橙、图宏之死,他隐隐察觉到二人怕是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如果非要让皇帝埋下怀疑的种子,由巡检司去做这件事效果自然要比自己做要强上许多。 汀安对他的话仍是一知半解:“公子的话我倒是听明白了些,这事恐怕就算与允王有关,总会有替罪羊愿意替允王背下这口黑锅,可公子既然不打算与允王撕破脸皮,又何必叫巡按御史和颜公子前来?” 这二人可都是公子求学时的挚友。 “巡检司和巡按府皆是陛下钦定的皇差,江安县一事自该由他们一道彻查上奏朝廷。” 叶成帏言道。 如此才不至于让皇帝到时候偏听巡检司的奏报。 “至于颜公子。” 想到这位江陵城四大讼师中赫赫有名的颜华清,叶成帏并未告知汀安自己的打算,催促着他立刻出门。 把事情交代给汀安后,得知花如锦仍在沉睡中,他亲自去了楚江神庙。 此时的神庙里,魏书翰已督促着刘彦将羁押的所有准备祭祀的女子和幼童通通放了出来,交到了各自的家眷手中。 再次见到程霓霓,叶成帏还未来得及与她说话,这小丫头就热泪盈眶的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致谢。 “你不必谢我,若不是你那位花姐姐力挽狂澜寻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我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叶成帏将她搀扶起来,柔声叮嘱道:“快去见过你花家姐姐后,我差人送你回翁家。” 那妮子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这小丫头搭救出来,想必醒来时最想见到的就是她了。 程霓霓本以为这次全然没了活头,没曾想花姐姐又将自己搭救了出来,她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大姐姐了,可当着状元郎的面她哪敢说出心头的想法,只得暗暗拉了拉魏书翰的衣角。 魏书翰心领神会,朝着叶成帏摆了摆手:“霓霓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将温毓鸣交给了巡检司实在是愚蠢得很,看来状元郎也不过如此,还没有胆大到与皇帝叫板,也算是识些实务,可比那臭丫头聪明许多。” 好歹是曾经辅佐过太祖爷的,对他的这些子孙也是清楚得紧,当今陛下虽说是个杀伐果断,大有作为的君王,但总归虎毒不食子,即便允王再暴虐无道,皇帝也不会杀了亲生的儿子去给死去的亡魂做交代。 更何况允王还是薛贵妃的儿子,顶多是叱骂几句或者不轻不重的一顿责罚。 被魏书翰这番阴阳怪气的语调责骂了一番,还拿自己与他的爱徒做比较,叶成帏一脸的苦意,倒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夸赞还是在数落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师叔说笑了,晚辈初来乍到,自是要多方计较。”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你师父那老家伙叫你来江陵城,其间的深意我倒是能猜出几分,这个时候的确是不能打草惊蛇,此事到温毓鸣为止也的确是最好的交代。” 魏书翰叮嘱了句,便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去吧,可别又让温毓鸣成了下一个柳橙、图宏还不自知。” “晚辈告辞。” 叶成帏恭敬的拱手作了作礼,便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魏书翰这才领着程霓霓和舒瑾玄去了江防军队的营房。 花如锦从睡梦中醒来,刚坐起身,便见程霓霓热泪盈眶的扑了过来。 小丫头紧紧环抱着自己一个劲的埋头痛哭,倒让花如锦不知此时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她面色僵硬的抚着霓霓的发丝,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不用害怕,你那缺德的姑父也下了狱,往后没人敢再欺负你和你姨母一家。” 过了许久,瞧着小丫头仍是不停哽咽,花如锦只好抬眸看向魏书翰,询问道:“师父,周娘子和翁羡小公子莫非没有来神庙?” “倒是来了。” 魏书翰无奈的叹了口气:“可霓霓这丫头啊不想回翁家。” “这是为何?” 花如锦一脸困惑:“我看周娘子是真心关心霓霓的,留在翁家还能与翁羡作伴,并没什么不好的。” “咳,这事以后再说吧。” 魏书翰自是看得出霓霓这丫头的心思。 徒弟几次舍生忘死的搭救了她,小丫头怕是铁了心要跟在徒弟身边。 花如锦此时也确实无心计较这点小事,好歹已经将人救出来了,即便是霓霓想留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是多张嘴吃饭,倒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为难。 毕竟来趟江安县还是挣了些银子。 反倒是叶成帏今日剑指操江提督,令她有些不安。 “叶公子如何了,江底的情形可否都打探清楚了?” 她目视着魏书翰和舒瑾玄,迫不及待的问道。 听着这话,儒雅表哥心里微微一酸,语气不冷不热的答道:“眼下所有衙门皆听知县大人调遣,温毓鸣也移交了巡检司,想必这几日就能彻底有了定论。” “叶公子将温毓鸣交给巡检司怕是另有打算吧?” 花如锦苦笑着摇了摇头。 魏书翰在一旁的茶几边慢悠悠的坐下身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回道:“温毓鸣是允王提领荆襄时就跟着的老人,倘若此事果真牵涉允王,温毓鸣必会甘做替罪羊。” “只怕允王并不会放心。” 想到柳橙、图宏之死,花如锦终于茅塞顿开:“既然温毓鸣已是颗死棋,倒不如让他死的有价值些。” ------------ 第120章:露头 魏书翰与花如锦默默的面面相觑了眼,各自露出幽深的笑意,打心底里钦佩叶成帏此举的高明之处。 将人移交巡检司,允王若不干涉,那巡检司审理犯人向来没个轻重和忌讳,万一皇帝命人彻查到底,温毓鸣会不会供出允王全然是个未知数。 若他干涉,必然会落出马脚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柳橙和图宏,想必也是个厉害角色,她如今倒也很想看看究竟是谁有如此本事。 师徒二人早已将事情看得透彻,可舒瑾玄此时却是一头雾水,呆呆的注视着两人,木讷的问道:“表妹,魏老,你们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我听你们的意思是觉着允王和白头山的这事有些关系,既然如此就应该直接审讯温毓鸣才对,为何要将这天大的功劳让给巡检司?” “咳,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呀。” 花如锦瞧着憨憨的表哥,戏说道:“温毓鸣这个老狐狸最是懂得权衡利弊,如今不管他招不招供出允王都难逃一死,要是换做表哥该当如何?” 舒瑾玄终于顿悟:“我听说温毓鸣子嗣众多,允王乃眼下京中最得宠的皇子,我若是他,必会千方百计的保下允王,如此至少能为一家老小求条活路。” “正是如此呀。” 花如锦欣慰的点了点头。 “咳,管他的呢。” 舒瑾玄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笑眯眯的回道:“如今大势已定,我们终于可以早些回江陵城了,你和魏老歇着,我和阿肆去城里置办些酒菜过来为你庆功。” “舒二公子还真是善解人意。” 魏书翰笑得合不拢嘴:“老叫花子我陪你们折腾了这几日早就该多吃点美味补补了,霓霓也要好好吃上一顿。” “是是是,魏老所言极是,我这就去。” 舒瑾玄答完,便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花如锦这才道出了心中隐藏的顾虑:“师父,叶公子今日对刘提督不敬,会不会.” 她话语未尽,魏书翰却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这事啊不是你能操心的,成大事者哪会没有点起起落落。” 满是幽怨的瞥了眼她,魏书翰瘪嘴道:“倒是你这丫头,今日本该将查出的线索告知叶成帏即可,一切的是是非非自有他去承担,你何必跟着冒风险,此事传扬出去,你得到的可不仅仅是盛誉,只会受到京中权贵的忌惮。” “那不是有您老人家护着嘛。” 花如锦捂嘴轻笑。 “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圆。” 魏书翰冷眼微眯:“为师我如今就是一介布衣,可比不得你那相好的他师父位高权重,而且还有个吏部尚书撑腰。” “吏部尚书撑腰?” 花如锦一脸惊愕:“叶成帏后台如此硬?” “咳,你以为他和你一般只是个愣头青啊。” 魏书翰见怪不怪的翻了翻白眼。 事到如今,花如锦也管不了那许多,厚着脸皮答道:“那我不管,谁不知师父的长姐是当朝太后,师伯母又是长公主,师父之前可是说好的不让徒儿吃亏,眼下他们若想算计我,我自然得指着师父为我撑腰。” “嘿,你这臭丫头。” 魏书翰表示很无奈。 毕竟这话的确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 程霓霓也在一旁听得直乐呵,和狗皮爷爷相处这么久,竟没发现这个落魄乞丐身世如此显赫。 花如锦如今虽然清楚了师父的身世,可对他还是存有许多疑虑,也趁这个时候问道:“师父当真是怪人,为何放着豪门显贵的日子不过,非要隐藏到江陵城这种小地方靠乞讨过日。” “我的事你少打听。” 魏书翰脸色顿时一沉,还是同样的说辞敷衍过去。 “我也确实懒得打听。” 花如锦笑道:“不过师父您老人家总归是名门贵胄出身,如今寄居在徒儿家中,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等回了江陵城就别再出去乞讨丢人现眼了,我呀给你收拾间上房,供你吃穿用度,不过徒儿想着您老人家也不忍心吃白食,正好留在家中给霓霓和幼恩、沐阳做个教书先生。” “你这臭丫头如今都算计到为师头上来了。” 魏书翰越算越不划算,自己教她讼师技巧和习武防身,还得给她家里两个小奶娃当授业先生,天底下就没有这样收徒弟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经泄露身份,若再像往日那般没个正形,传回京中,自己那姐姐和兄长怕是脸上也无光。 他并不想自己的徒儿跟着受牵连,于是欣然点头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也是一番孝心,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花如锦已然猜到师父离开京城必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这种桥段她见怪不怪。 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多说,自己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待得舒瑾玄备好酒菜从城里回来,几人在屋子里把酒言欢到很晚,却一直不见叶成帏的身影。 救出了霓霓和那群无辜性命,花如锦打心底里高兴,可想到叶成帏,她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这家伙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漠无常,却是个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处处都在为自己考虑,非要表现得不近人情。 如今她只盼着状元郎能够不被这次的事情牵连。 静寂幽深的巡检司大狱中,温毓鸣正惴惴不安的坐在草地上发着呆。 回想着当初师爷穆贤的劝告,他此刻懊悔不已,若是早将花家那小寡妇收入麾下,哪会酿成今日之祸。 痛心不已的自责一番,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过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双黝黑的眸子出现在眼帘之中,正与自己紧紧相对。 熟悉的身影,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怔:“是你?” “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那人冷笑一声,笑意如寒潭般摄人。 温毓鸣强装镇定的摇头:“本府并未出卖殿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下官的治所,下官自然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至于当年之事,知府大人说的下官好像听不太懂,温大人当年掌管钱粮徭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知府大人自己的责任,怎会牵涉到殿下,不过殿下仁慈,毕竟知府大人追随殿下多年,你若早做了断,殿下必会尽力保全阖家上下。” 至此,温毓鸣这才明白自己早就遭了人的算计,连连叹了几口气:“我早料到会有今日结局,只是让本府不明白的是,图宏、柳橙与白头山一事并无关联,阁下为何要杀害二人?” “看来知府大人对殿下的事情颇为好奇?” 那人沉着脸不答反问。 温毓鸣苦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柳橙、图宏早已不在我控制之内。” 也不知这两个狗东西究竟瞒着自己替殿下做了多少事。 “知府大人明白就好,还请知府大人早些上路。” 那人肃声提醒了句,拱手拜道:“下官恭送知府大人,一路走好。” 温毓鸣默默的闭上了眼。 ------------ 第121章:借刀 叶成帏藏身于巡检司大狱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亲眼目睹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大狱,等他出来不久,便闻听一阵慌乱的急喊声传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温知府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话,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会心一笑后,默默的离去。 回到江防驻地,刚进屋坐下身,就见贺诗音匆匆忙忙的赶来。 不容他开口,贺诗音语气甚为着急的率先质问道:“听闻兄长今日竟然对操江御史拔剑相向?” “有这回事。” 叶成帏语气冰冷的回道。 “兄长好生糊涂。” 贺诗音话里话外,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兄长明知刘彦是督察院的人,在整个中部的军中威望甚高,听说此人还是福王的心腹,兄长今日此举不仅是开罪了允王,更是叫福王颜面扫地。”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授君命下放江陵城自该秉公职守,为民请命,怎能畏首畏尾。” 叶成帏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诧异:“贺小姐深夜到访,应该不会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我就是担心兄长安危。” 贺诗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细声回道:“伯母听闻兄长屡次开罪各级官衙袒护花家妹妹有些不悦,特意捎了书信让小妹前来询问。” 话落,赶忙将书信递到了他手上。 叶成帏接过书信大致看了眼。 倒的确是母亲笔迹,一时间竟缓缓蹙起了眉头。 母亲从不过问自己的公务,怎会得知江安县的事情? 而且她老人家向来深明大义,也该知晓自己所为只为公并无私心。 默默的瞥了眼贺诗音,他瞬间明白必是有人在母亲跟前搬弄是非。 有这个本事让母亲信服的也只有面前这位贺小姐。 前些日子李家、张家之事,他便听到了些风声,早已猜到孙田暗算李家郎君的主意正是出自贺诗音的手笔,如今她又想掀起风浪,让他更为不满。 也顾不得多年情谊,叶成帏直言警告道:“诗音,你唤我一声兄长,我念着家母与你的情分也愿意将你当作义妹看待,官场上的事我早已有言在先,不愿赘述,家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有人心怀叵测挑唆我们母子情谊我必不轻饶。” 贺诗音一听顿时急了,开口解释道:“兄长此话何意,小妹对兄长对伯母只有敬重,怎会心存挑唆之意,难道今日之事兄长觉得小妹质问的有何不妥吗,兄长向来沉稳,若不是因为花家妹妹一意孤行,你怎会这般冒冒失失,为自己仕途埋下隐患?” 叶成帏怒拍桌案,沉吟片刻,直接朝着门外唤了声,将陆修远叫了进来,冷声吩咐道:“立刻差人送贺小姐回江陵城。” “兄长。” 贺诗音倍感委屈,想到他对花家小姐的态度只觉十分不公,可还未来得及叫屈,陆修远已做出了相请的手势:“贺小姐请吧。” 看着兄长决绝的眼神,贺诗音暗暗咬了咬牙,只得怀着满腹的幽怨出了江防驻地。 冷静下来的叶成帏并未再去计较贺诗音的事情,收好书信,继续思考着巡检司的谋杀。 也难怪柳橙、图宏死得这般蹊跷却又无迹可寻,原来是有人将凶手藏在了巡检司。 如此,自然是无人敢彻查。 可柳橙、图宏当年只是江陵城的小吏,按理来说并不会参与到江安县这些煤窑的事情里来,允王为何会差凶手将二人灭口? 莫非允王还做了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处,他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只要盯住那凶手,早晚可以将所有事情彻查清楚。 在屋子里静坐片刻,巡检司的韩硫忽然匆匆赶来亲自禀报了温毓鸣的死讯。 叶成帏佯装大怒:“韩通判是如何监管人犯的,本县今日一再叮嘱定要看押好人犯,知府大人刚刚移交你们巡检司就死在了狱里。” 韩硫急得不知所措,苦着脸解释道:“叶大人,并非下官监管不力啊,下官派了不少得力人手,那温毓鸣却借着狱卒送饭时打破瓷碗割破喉咙自尽了。” “自尽?” 叶成帏装得一脸费解:“韩通判,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吧?” 韩硫似有所悟:“柳橙,图宏听说也是畏罪自杀的。” “正是如此。” 叶成帏顺势提醒道:“这种突发事件一再发生可就不是偶然了。” 韩硫开始有所察觉,小声对叶成帏说道:“会不会白头山这桩事真与允王殿下有关?” “大胆。” 叶成帏怒道:“韩通判,你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猜疑允王殿下。” “下官不敢。” 韩硫被他吓得一怔,也不敢再与叶成帏议论此事,但心底里已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且这种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如果不如实向陛下禀报,将来陛下怪罪下来首先受牵连的就是巡检司。 他们这些靠科举入仕的官员畏首畏尾爱惜羽毛,可巡检司却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岂能藏住锋芒。 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但面上还得装作恭敬的问道:“事情已然如此,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叶大人示下,眼下该如何处置这桩事?” “温毓鸣已经畏罪自杀,想来那些小吏即便问了罪也询问不出什么由头来,本县既然将事情交给了韩通判处置,接下来自该由韩通判如实禀奏圣上。” 叶成帏交代了一番,又刻意叮嘱道:“只是到了陛下跟前,韩通判可得小心谨慎些,方才的话定要慎言,巡检司虽说只听命于陛下,可陛下万年之后总归是要立储君的,韩通判应该知道,如今薛贵妃独得盛宠,允王又最受陛下器重,将来这大业朝的江山由何人继承还说不定呢。” “下官了然。” 韩硫对他这番话充满了鄙夷。 都说吏部是允王的吏部,现下看来绝非虚传,只怕状元郎早就成为了允王的走狗,亏得陛下如此信任他。 照此下去,陛下的权利还不得被允王殿下给架空了,不得不防。 于是,匆匆告辞后回到巡检司,连夜就将江安县的事情传递入了京。 ------------ 第122章:罢免 金陵城皇宫 养心殿里,皇帝招来允王朱枳淳,手里捏着巡检司传抵回的折子,当即就是一顿怒斥:“看你做的好事,先帝与朕当年令你前往荆州府历练,你却让治下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儿臣冤枉,定是叶成帏故意栽赃陷害儿臣。” 朱枳淳早已得知了荆州府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据理力争道:“叶成帏乃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魏老对儿臣向来不满,他怕是授命于魏老的差遣,想要挑拨儿臣与父皇的关系。” “你这逆子如今还敢攀扯首辅。”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折子直接扔到允王脸上:“那叶成帏是朕精挑细选出的状元郎,如今刚刚外放竟向着你说话,蓄意为你开脱,温毓鸣、柳橙、图宏几位官吏皆前后畏罪自杀,若不是有人蓄意谋杀,朕绝不敢信,若不是巡检司足够心细,朕还真要觉得那叶成帏是个秉公持正的君子。” 朱枳淳瞟了眼手里巡检司上报的折子,这才知道并非是叶成帏怀疑自己与白头山煤窑一事有关,而是巡检司的人在搬弄是非,连忙改口道:“父皇冤枉啊,儿臣与叶知县并无私交,他怎会向着儿臣说话。” 如此一来,他自是要力保此人,将自己所听来的消息也如实道了出来: “还请父皇息怒,儿臣当年虽掌管整个荆州府,可下面人多手杂,儿臣实在难以事无巨细的顾及到,让人钻了空子,令数千人遇难,儿臣也深感痛心,叶知县深受皇恩为父皇分忧做的也是无可厚非,儿臣听闻此次他为彻查白头山一案,不惜与江防提督反目,剑指刘彦,这才保下了准备祭江的无辜百姓,此番气节着实叫人钦佩呀。” 皇帝细细打量着允王,沉默着细细斟酌了许久。 虽说京中盛传吏部早已成为允王的吏部,可叶成帏敢于彻查这件案子,将矛头直指允王,说明他的确是没有私心,并非允王党羽。 而这家伙查出人犯也未私自审讯,却是移交给了巡检司,更能证明他对自己的忠心,没有要挑唆自己与允王的父子关系,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就是这臭小子居然剑指江防御史,传扬出去实在有损天威。 想了想,他目光沉沉的向允王挥了挥手,而后又对身旁的内侍总管吩咐道:“传朕旨意,新科状元叶成帏目无上官,胆敢行僭越之事,立刻罢免一切职务,押解入京问罪。” “父皇。” 朱枳淳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正想替他求情,皇帝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压了下来:“嗯?怎么,允王,你连朕的人也想染指?” “儿臣不敢。” 朱枳淳诚惶诚恐的跪拜后,只得先行退了下去。 秋风萧瑟,天气越发的凉爽下来。 九月初的白头山上,随着一具具尸骨被搜寻出来,失事矿井的挖掘已渐进尾声,征召的民夫陆续散去,遇难的遗体也大多被苦主认领。 哄闹半月的山中渐渐归于平静。 这日晚间,借着江防驻地的营帐,叶成帏亲自备了些酒菜,邀花如锦前来饮宴。 两人端坐于庭院中,默默观看着院中的秋景许久后,叶成帏这才不紧不慢的倒满了酒水,举杯相敬: “算起来与花小姐相识已有段时日了,像今日这般心无旁驽的坐在一起饮酒其实还是头一回,这杯酒我敬你,敬我们这一场齐心协力的默契。” “默契?” 花如锦总觉得他今日邀自己独自前来不怀好意,也慢悠悠的举起酒杯,笑道:“倒也是,若没有叶公子,只怕我如今还深陷在泥沼中。” “客气了。” 叶成帏也露出浅浅的笑意:“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随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可看着她充满质疑的眼神,他只得耐心解释道:“花小姐不必有所介怀,今日我并无加害你的动机。” “叶公子说笑了。” 花如锦这次倒没顾虑这一层,毕竟两杯酒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便放心的将酒喝了下去。 叶成帏欣慰的点了点头:“花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花如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回家。” “这是理所应当的。” 见她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叶成帏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巡按御史上官赫应该就在这两日便会来到江安县,听说此人喜爱招贤纳士,唯才是用,那江陵城的讼师颜华清如今就在他手底下听用,花小姐既然对刑狱如此有兴趣,不妨去试试到他帐下效力。” “叶公子莫非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花如锦此时总算是明白了他今日邀自己来的用意。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巡按御史要出巡各州,手上自是有不少的案子要侦办,算起来的确是比跟着一方知县有前途多了。 不过她并非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好歹是状元郎成就了如今的自己,自己怎能只想着攀高枝。 “叶公子不会是担心聘用我做你的幕僚支付不起酬劳吧?” 花如锦凑到他跟前,坏笑着打趣道:“要不我给你便宜点,你每月赏我二两银子的月例钱便好,就是稍稍通融通融,准我在外接私活养家糊口。” 叶成帏又漫不经心的倒了杯酒,浅饮着回道:“如此岂不是委屈了花小姐。” “不委屈,不委屈。” 花如锦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能成为叶公子的座上宾,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看来本县在花小姐心里威望甚高呀。” 叶成帏杏眸闪烁着,紧紧注视着她。 花如锦被他突如其来的直视弄得不知所措,赶忙转移了目光,淡淡的说道:“叶公子心系黎民百姓,鞠躬尽瘁,不仅是我,所有人对叶公子自然都是敬慕有佳。” “过奖了。” 叶成帏听着她这番话倒实在听不出恭维的意思,反倒像是在敷衍自己。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虽然心里对她有着许多的不舍,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又何必去为她平添烦劳。 不动声色的收起内心的紊乱,他满目温柔的为她碗里夹了些菜,细声叮嘱道:“你这性子倒是与我相似,做起事来也顾不得三餐饮食,今日多吃些。” “嗯,你也是。” 花如锦朝他淡然一笑。 瞧着他这般沉稳淡定,心里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只怕自己这些时日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 ------------ 第123章:颜华清 花如锦仿若无事的倒满了他与自己面前的酒杯,自顾自的一边喝酒一边试探着问道:“既然叶公子问及我接下来的安排,那我也有同样的疑虑,假如有朝一日叶公子不做官了可有别的打算?” 他这次对刘彦虽说行为过激了些,可毕竟是情有可原,想来金陵城那位皇帝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叶成帏倒是没考虑的这么多,看着她翘起的唇角,突然有些发呆。 想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答道:“或许会置些田产,然后娶妻生子,终老于故里吧。” 听到这里,花如锦眸色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他那双好看的杏眸。 夜色下明亮的双眸里犹如繁星在闪烁。 像这般生得好看,又满腹才学,待人还这般体贴周到,想来嫁给他的女子这一世该是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也不知谁人会如此幸运。 叶成帏见她沉默着不答话,也随即反问道:“花小姐与窦家的婚约早已作废,可否想过自己的儿女大事?” “我” 这个问题倒是将她给问住了。 要说没有,她心里却是奢望着能够有个属于自己的温暖小家,如此才算是填补了前世的缺陷。 只是已经见过了世上最美的景致,再去看别的花花草草都显得索然无味,总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呸,难道姑奶奶我是喜欢上了状元郎?” 花如锦在心底里将自己鄙夷了一番,连忙喝杯酒压压惊,掩饰住内心生出的异念。 叶成帏觉着这妮子突然怪怪的,也不知在琢磨个什么。 想着接下来她得独自去应对这浩瀚的官场,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惆怅不安。 他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横竖有的是时间。” 说着,话锋便是一转:“就如同与官府打交道一个道理,总得先清楚那些官吏的底细。” “噢。” 花如锦简单应了个字。 他这话可不像是在教自己处对象,怕是在警醒自己。 仔细回想起来,当日在楚江神庙自己的确是冒失了些。 如果没有他救场,那日自己恐怕真得被刘彦下狱。 叶成帏并无责怪她的意思,既然已经为她做好了安排,盘算着时间也该与她道别了,斟了最后一杯酒,同她示意着默默饮了下去:“听说魏老和舒二公子一大早领着霓霓回了翁家,想来也该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好。” 花如锦随即起身。 想着明日就要回江陵城,自己也得回去打点行装。 此番来江安县虽是经历了些波折,但往后的路应该要容易许多。 两人闲庭漫步般行走在院子里,一路上各自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得屋舍门口,花如锦看了眼寂静的门庭,这才扭头打量叶成帏,浅笑道:“我到了。” 叶成帏拱手作了作礼,目送着她回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去。 回屋后,花如锦等了许久,才见魏书翰和舒瑾玄领着程霓霓从外归来。 魏书翰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倒了杯茶解渴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茶几上:“这是霓霓那姨母托我带回来的五百两银子,说是务必要交到你手上。” 花如锦自是清楚周娘子的用意。 想来是担心自己会薄待了霓霓这丫头,所以才取来这些银子。 她将银票尽数塞回程霓霓手中,温声叮嘱道:“既是你姨母为你备下的盘缠,你就好好收着做傍身用。” 程霓霓摇了摇头,又将银票递回了她手中。 魏书翰乐滋滋的笑道:“小丫头说这辈子就想留在你身边为奴为婢,给你做个贴身的女使,这些银子她要留给你往后买宅子。” “傻丫头。” 花如锦心里莫名一酸,抚摸着程霓霓的小脸蛋,轻声安抚道:“我要什么女使奴婢,买宅子的事更用不着你操心,等去了江陵城你就好好跟着你魏爷爷多学些本事,如此才算是对得起你父母家人。” 但想着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随身带着五百两银子,也的确是不安全,便又叮嘱道:“你姨母给的这笔银子我替你收着,等你将来长大议亲的时候正好当做嫁妆。” 程霓霓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师父,表哥,你们也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还得起早赶路呢。” 花如锦收好银票,急着催促道。 想到马上就能回江陵城,而且这次表妹在江安县的作为也是令人钦佩,舒瑾玄打心底里高兴。 等再回到家中向祖母提及二人的亲事,她老人家该是不会再有偏见。 激动的应了声,便随着魏书翰回了自己的客房。 来到这个世界,花如锦还是头一次喝了这许多酒,刚吩咐完霓霓去洗浴,一阵困意袭来,她疲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倒在床上竟率先睡熟了过去。 叶成帏从花如锦的行苑回来,抬眸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尚未撤去的酒席边浅斟慢酌。 他径直走上前去,便听那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成帏兄,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专门差人前去唤我前来,却备下一桌残羹剩菜叫我享用。” 说着,拿过对面的空杯凑到鼻息前嗅了嗅,一脸邪笑道:“杯中有余香,若是我猜的不错,成帏兄应该是刚刚在此私会过佳人了吧?” 叶成帏自顾自的坐下身来,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倒满酒一饮而尽。 那人看得一怔,弱弱的打量了眼正从屋子里取酒出来的汀安,呆愣愣的说道:“什么情况,你家公子如今变得这般不计较了,这可是别人用过的酒杯。” 汀安苦着脸将酒递到那人手中,讪讪的笑了笑:“颜公子就别取笑我家公子了。” 颜华清摆了摆垂下来的一揪头发,洒脱的拂了拂衣袖,正襟危坐着看向叶成帏:“说吧,成帏兄唤我前来何事,不会是叫我来替你收尸吧?” 叶成帏冷冷一笑:“阔别多年,你如今变得是越发油腻了。” “你这话说的可不全对啊。” 颜华清不以为然的摆手:“怎么说我曾经也是风靡金陵城的世家公子,如今虽说是堕落了些,可好歹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能说我油腻呢。” 叶成帏目中划过一抹鄙夷之色。 他如今这性子不由得就让人立即想到了花家那妮子。 看来,他们这些做讼师的都是一个德行,巧言令色,厚颜无耻,倒也对得起江陵城四大讼师的名头。 ------------ 第124章:我帮帮你 “我呀就不与你贫嘴了。” 叶成帏开门见山的说道:“听说你落榜这些年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游走于各大官府衙门,如今还成为了上官兄的幕僚,只怕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正好我为你引荐一人,定能助你与上官兄一臂之力。” “你说的是江陵城突然冒出来的那位花家小寡妇吧?” 颜华清顿时知晓了他唤自己的来意,微微蹙起了眉头:“要说我随上官御史这几年巡视各州,的确是遇到不少棘手的事情,可你也知道上官御史自打求学时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和我算是臭味相投,即便是我自己经手的案子那也没什么油水可言。” “如此再好不过了,你们二人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不染尘俗,正好花小姐能够弥补弥补你们的缺陷。” 也不容他反驳,叶成帏直接就替他表了态:“明日你就亲自登门相请。” “啥,我还得亲自登门相请?” 颜华清听得一愣。 可想着与他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热忱的对待一个人。 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那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花家小寡妇了。 “好啊,既然是成帏兄引荐之人,我自是要礼遇几分。” 颜华清笑眯眯的言道。 叶成帏满意的点了点头。 横竖他也不担心花如锦会在这家伙手里吃了亏,重新斟满酒,一边浅饮着一边问道:“上官兄莫非还未到江安县?” 提及此事,颜华清神色一暗,整个人顿时严肃了许多:“我与御史大人在来的路上除了遇见汀安,还接到了金陵城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上官兄已连夜赶往巡检司去核查情况。” 虽未明言,叶成帏大抵也清楚陛下的旨意。 “京中都在传,说你此次有意袒护允王殿下,允王殿下还在陛下面前替你求了情。” 颜华清默默的瞥了眼他,小心翼翼的质问道:“成帏兄,你莫不是真的准备与你那位.吏部的尚书大人一样投靠允王?” “我不过一介小小知县,岂敢谈投靠允王。” 叶成帏并不愿多提及吏部,更不想牵扯上吏部尚书。 倒是允王在陛下面前替自己求情,让他心里一阵窃喜。 毕竟在他看来,和允王交恶远远要比受到陛下责罚严重许多。 “在我看来,白头山这桩案子你处理得极为不错,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即便是换做我也同样会如此,而且我与上官兄私下议论,这么大一桩案子怕是离不开允王在背后搅弄风云,否则三千人的运粮队如何能瞒天过海的被藏进这深山之中,区区一个温毓鸣还没这个本事。” 颜华清挑了挑眉,一脸狐疑道:“这一点我想陛下该是十分清楚的,之所以将你罢免,想必还是因为允王的缘故,魏老即将隐退,下一任首辅最得力的人选正是吏部尚书,你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若再与允王有了瓜葛陛下只会更加忌惮。” “京中之事陛下自有定夺,也无需咱们跟着操心。” 叶成帏举起酒杯朝他淡然一笑:“倒是你我今日重聚,此一去又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今夜不谈国事,只论风花雪月。” “好一个只谈风花雪月。” 颜华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竟还想着为别人的前程做安排,我听说花家那位曾经与你有过婚约,怎么,如今你又想着与人家破镜重圆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叶成帏此时也难以形容他对那妮子的感受,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开始回想起儿时与她在县衙初见的情形。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的画面更是叫人刻骨铭心。 他越发的感到不舍。 颜华清虽然喜好八卦,可也不是个不识趣的,见他不肯细说,便不再多问,端起桌上的酒壶就径直起身往里走, 仰望头顶的弯月,饶有兴致的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夜我便与成帏兄抵足而眠,不醉不休。” 两人回到屋子里,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成帏醒来时,却不见颜华清的踪影,只听汀安说很早就出了门,便没再多问。 不多时,八府巡按上官赫带着皇帝的圣旨来了江防驻地,备了马车准备接他还京。 花如锦陪着程霓霓在屋子里用过早饭,带着行囊出门时,骤然见到不少巡按府的差役把守在各处,心里忽的一凛。 虽说早已得知八府巡按即将莅临此地,可突如其来遇上这么大阵仗,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惊愕。 在四处搜寻了一番,也未瞧见叶成帏的身影,只得领着程霓霓率先坐上了舒家的马车。 也才刚刚掀开车帘,便看见一张俊俏的面孔突然映入眼帘。 花如锦和程霓霓皆是一怔,沉吟片刻后,才重新打量着那男子,见这人慵懒无比的斜靠在车厢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她倍感嫌弃。 “公子是上错马车了吧?” 花如锦左顾右盼,也不知阿肆去了何处。 “怎么会。” 颜华清笑眯眯的回道:“我今日正是要坐这辆马车回城。” “你确定?” 花如锦问道。 颜华清紧抿着嘴唇,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那我帮帮公子。” 花如锦操起马鞭狠狠打在马背上,马匹受了惊直接扬起马蹄飞奔了出去。 “喂,你不与我一道回城啊?” 颜华清全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在车厢里摇摇晃晃了一阵,待得稳住身子连忙爬出去拉住马缰,和马匹争斗了好一番,才将马匹拉停下来。 重新赶着马车折返回来,与花如锦再度相望时,眼中充满了抱怨:“你这女子实在蛮横得紧,本公子就是搭个便车而已,竟险些让你将本公子交代了在这深山里。” 话音刚落,就见舒瑾玄和魏书翰带着小厮阿肆拎着行礼走了出来。 舒瑾玄一眼便认出了驾车的少年,瞧着他和自家表妹正怒目相视,忙不迭过来询问道:“颜公子,你怎会在此?” “我怎会在此?” 颜华清望着花如锦一脸憋屈:“舒二公子,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家表妹,她险些谋害了本公子性命。” 舒瑾玄偷偷的瞟了眼表妹,也不知这妮子怎会招惹了面前这位臭嘴。 那可是四大讼师里臭名远扬的人物,以专诉诡案只为穷人辩护深受达官显贵的憎恶。 左右环顾着两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互不相饶的嘴脸,舒瑾玄心里暗暗叫苦: 这下,梁子可结大了。 ------------ 第125章:十里相送 得知是江陵城四大讼师中的颜华清,花如锦顿时也更加没了好脸色。 望着浑身凌乱正拾掇着额间垂下的一撮发丝的颜华清,便是疾言厉色的斥道: “颜公子可真是会恶人先告状,我可没有那闲情雅致害你性命,你好端端的藏进别人家的马车里我要不知道你是表哥的故友,还以为你图谋不轨呢。” “你...... 可惜,她这样子非但没让罪魁祸首内疚,反而让他想去捏她红润的肉嘟嘟的脸庞了。 或者说是已经不清楚了,在那个完全失去一切的时候,一切都重新开始的那瞬间就已经不清醒,如痴如醉的活着了。 养鹿场在山坳之间依山而建,夜幕下茂密的大树环绕其间,弯月西沉四下里雾气蔼蔼一片死寂,只有门卫室遮雨棚下亮着一团昏黄的灯光,两名守卫在门卫室里睡得鼾声震天。 只见这黑厅之中完全不同于于堂门之外那人影稀少的情况,举目望去,尽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 还没等服务生说完,大块头领先走向前排的那处卡座,其他几位看也没看那位服务生也跟着走了过去。 环境噪杂,邹剑竖起耳朵都听不清电话里说些什么,只听见唐枫嘻嘻哈哈的说着一些毫无营养的对白。 听到苏南要和宇智波带土聊后现代……波风水门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杯子,后背轻轻的靠在了椅子上。 萧允墨的表情就是一滞,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父皇,倾城的脑子受过伤。很多事情不记得了。”萧允墨忙说道,试图替叶倾城掩盖过去。 冷铭旭寻找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所流动的夜宵摊位,周围都被热气所环绕,人也很多。 一夏仰起明媚的笑容,就那么挑衅的看了陈方平一眼,继而若无其事的开始转过了身子。 远处神州的成员面色肃穆,所有人手心都在出汗,他们没想到龙队队长姜誓如此生猛,竟然直接硬抗象族首领的攻势。 他没法不得意,袁绍麾下的这些骑兵在精锐程度上只比他麾下的骑兵稍差。 说着拉着林谈发就走,借钱去找妈妈?开什么玩笑?如果借了,那不是人财两空了么? 随着距离拉近,朱诚敬也看到了,有两道身影正在缓缓的靠近二哈。 如果不是,丁一下班的时候明明还是两手空空,她从哪里拿到的东西,又给了谁? 说到这里,那侍卫“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宝剑,眼中满是威胁之色,其意不言而喻。 老秦知道事情的始末,在他看来,丁荣发是兄弟,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他无钱无权,不能帮忙,但是可以尽的微薄之力半点不推辞。 林凡剧烈的扭动着身体,欲要将脚下缠着的东西摆脱开,但是却没有丝毫作用,那缠住脚踝的东西甚至开始拖着林凡在水里蹿动。 此刻的洛钱灵,一心只担心着白落雪,哪里会留意到苏广御那不时向她横扫而来的杀人眼光? 看哥哥不语不动,一张俊脸已变成了惨白色,苏广曼心里愈发不安。 这次抛球更高,更加旋转,身体的弓形也更加蕴含爆力,那种纯粹的力量美感让所有人都屏不由自主住了呼吸。 描述的和两本人一模一样,自然不会有错。六十多级的植修者,根本不是玄青璇所能抗衡的。 天澜城正在上演血腥风雨,但是在顶天山,血腥风雨的程度,并不比天澜城要差上多少。 ------------ 第126章:学人说话烂嘴巴 花如锦和程霓霓静静的凝视着颜华清津津有味的咬着鸭梨,一大一小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神情。 要不是顾忌着儒雅表哥,花如锦就差一脚直接将这厮踢下马车去。 颜华清瞧着两人不对劲,连忙拿了两个递到跟前,笑盈盈的吩咐道:“快尝尝,可甜了。” 程霓霓默默的摇了摇头。 花如锦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并没搭话。 颜华清见状,悻悻的将梨放回果篮里,等着将一个梨吃完,这才意犹未尽的问道: “要说花小姐的名头我也听说了些,可人不为财天诛地灭,就只说咱们江陵城那位贺小姐,随随便便替人写一纸诉状就是几千两银子,花小姐出身寒门,更应该想着法子昧人银子才是,如此方有出头之日,而这次白头山的案子并无油水可捞,弄不好还会引来灭顶之灾,成帏兄身为一方父母官,他有义不容辞的职责,而花小姐如此奋不顾身却是为何?” 听他说话,花如锦实在觉得反感,也只是冷冷的丢出几个字:“我行事向来不问缘由,千金难买我乐意。” “爽快。” 颜华清不怒反喜,欣慰的笑道:“难怪你能得到那书呆子的另眼相看。” 虽说两人第一次相处并不愉快,可他打心底里敬佩这样的同类人,尤其还是个女子。 一句“千金难买我乐意”更是让他放下了对这女子的成见和试探,开始直言道:“像花小姐这等才学出众有见地,又热心肠的奇女子不该留在江陵城这等小地方,应该走出江陵城走出荆州府,为更多的黎民百姓排忧解难。” 顿了顿,他又接着讲道:“眼下巡按大人负责监察潭州八府,手里积压不少悬案,花小姐若是肯相助,定能让巡按府如虎添翼。” “颜公子怕是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母夜叉,岂敢到巡按大人跟前班门弄虎。” 花如锦话语刚毕,忽然就想到了昨夜叶成帏也提及过让自己入巡按府谋生的事情,今日这家伙就不请自来,实在是太巧了些。 莫非这家伙与叶成帏有关联? 目光灼灼的打量了眼他,花如锦语气严肃的问道:“颜公子此来是替巡按大人做说客还是受人所托?” “这并不重要。” 颜华清并未直面回应,委婉的说道:“不论是为君还是为臣都讲究个唯才是用,我与巡按大人相交颇深,自是希望他身边能有更多的能人辅佐。” 凝神注视了她片刻,他吟吟笑道:“实不相瞒,等过完年节我便要前往北方投军了,临走前也想寻个可靠之人接替我在巡按府的位置。” “你要去投军?” 花如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个没正行的还能懂得排兵布阵? “花小姐可是又小觑我了不是。” 颜华清无奈的解释道:“论及才学我虽不及你那相好的” 他话未说完,花如锦一句扎心的话就送了过去:“可惜颜公子未状元及第,甚至连个功名也没挣着。” “咳。” 颜华清面色微僵:“可不是我不能状元及第,而是我不屑于这等功名俗利。”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又想着去投军?” 花如锦重新满目鄙夷。 这次,颜华清并未再做解释,苦笑着叹道:“人各有志吧。” 花如锦瞬间想到他历来所为,虽然嘴臭了些,可不为名利只为穷人打官司,想来的确是个心怀苍生的义士。 如今北方仍是战乱不止,不少热血男儿都有征战沙场为朝廷收复失地的志向。 或许这家伙正是其中一员。 想到此处,花如锦也不再挖苦他,郑重其事的说道:“颜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非什么有宏图大志之人,只想偏安一隅过我的清静自在日子。” 毕竟自己是靠着状元郎的提携才有了如今的声望,他眼下前途未卜,自己却另谋高就,光是自己想着都觉得过意不去。 凭着自己这段时日攒下的名声,往后在江陵城谋个生路并非难事,她全然没必要去攀高枝。 颜华清猜到这妮子心里定是装着叶成帏,所以才不肯去巡按府,作为那书呆子的挚友,自是替他感到高兴。 笑望着她,颜华清不住摇头打趣道:“你们两还真是对苦命鸳鸯,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想着替别人谋划前程,另一个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只想偏安一隅,可心底里怕并非是这样想的。” “什么鸳鸯,颜公子说话真是张口就来。” 花如锦倔强的撇了撇嘴:“我与叶公子并无瓜葛。” “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是他一厢情愿了。” 颜华清也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将话还了回去。 “学人说话烂嘴巴。”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便低下头看了眼果篮里的鸭梨,瞧着又大又圆的,倒是叫人馋的紧。 她拿起两个梨用帕子擦干净后递了一个给程霓霓,吩咐道:“吃吧,回江陵城还需要一日,趁着新鲜多吃些。” 程霓霓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吃了起来。 回去的途中,并未再见到叶成帏和巡按府的人,夜里寻了家客栈歇息一晚后,次日继续赶路,直到临近傍晚时候才回到江陵城。 阔别已经将近一月,看着城南那桩租住的小院,花如锦倍感亲切。 刚推开门,听到外门的动静,蔡白薇就领着花幼恩和花沐阳两个小豆丁迎了出来。 瞧见女儿的身影,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都高兴的不知所措。 花幼恩直接就往长姐身上爬,在门口左右环顾了一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姐,姐夫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花如锦抱着花幼恩,瞧着小家伙一脸俏皮全然没注意到魏书翰和程霓霓,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便将她慢悠悠的放了下去。 指着一老一少二人,对蔡白薇解释道:“阿娘,这是我以前和你念叨过的师父魏老,还有霓霓,以后魏老就留在家中为幼恩、沐阳教授学业。” 一听到是女儿的师父,蔡白薇更加客气,忙恭敬的揖身作礼,又连忙对舒瑾玄吩咐道:“瑾玄,快带魏老进客堂里坐。” 程霓霓在县衙的公堂上她早已见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既然女儿带到了家里来,她自然也不好怠慢,引着一大家子人入了院子。 ------------ 第127章:礼尚往来 魏书翰对这位苦命的女人极为同情,他记得花君年如今已经替代了花家老二进了县学,此时却不见人影,随即问道:“如锦的父亲还没从岳州回来呢?” “已回来多日了。” 蔡白薇吩咐众人落座后,一边忙着沏茶一边回道:“这不刚入县学,还有不少事情要去应付,所以每日回来的就晚了些。” “嗯,是该勤勉些。” 魏书翰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了花家那位矜矜业业的老训导,心里倍觉欣慰,不住夸赞道:“如锦阿父倒有几分子珩兄弟的风骨。” 蔡白薇愣了愣神:“莫非先生识得我家公爹?” 花如锦也有些好奇的看向魏书翰,突然意识到这老家伙死乞白赖的求着自己拜他为师,只怕他与花家老祖父果真是有些私交。 魏书翰却只是眉眼轻闪着淡然一笑:“确实是识得。” 随后便闭口不言,没再继续讲述下去。 颜华清整日里走南闯北的,倒是知晓些他的事情,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闻魏老早年间做过本省的按察使,主掌本省司法刑狱,晚辈要是没记错的话,该是在十八年前。” 魏书翰神色一暗,不动声色的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仔细想来,要说十八年前咱们荆州府发生的大案可真是不少呀,且不说江安县那些糟心事,就说这江陵城里就有桩轰动全城的大事。” 颜华清意有所指的看向花如锦:“花家三爷那桩案子当时便是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没多久允王回京,整个荆州府不少官员出现断层式的升迁,可唯独魏老销声匿迹,这倒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颜公子还真是个百事通,对荆州府乃至本省大大小小的事情皆通透得很啦。” 魏书翰随口应了句,便自顾自的去喝茶,并未再去接他的话。 花如锦也不知颜华清为何会去提及花家当年这桩上不得台面的丑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着蔡白薇和舒瑾玄脸上皆露出难堪的神色,赶忙转移了话题:“阿娘,这位正是咱们县里赫赫有名的讼师颜公子。” “原来是颜公子。” 蔡白薇自是清楚颜华清的底细,当初女儿的事情本还想着请他相助,可此人性子怪癖又常年不在江陵城,便没往这方面打算,没曾想今日竟然不请自来,到了自己家中。 都是些招惹不起的贵客,她连忙吩咐道:“如锦,你陪着魏老和大家在客堂里叙叙话,我呀这就去备些菜肴,今夜就留颜公子在家中一起用饭。” 也不等花如锦答应,颜华清便直接接过了话来:“那我可不客气了,就有劳伯母了。” “不客气,不客气。” 蔡白薇笑盈盈的应了声,径直去了厨屋。 花如锦搂着两个小豆丁愣愣的注视着颜华清,哪里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舒瑾玄还不清楚颜公子为何突然就缠上了表妹,谨慎的打量了眼他,僵笑着说道:“我去黄柳巷里酤些酒回来。” 花幼恩和花沐阳惦记着巷子里的梨花糕,也连忙追了上去,大声喊道:“表哥,我们陪你去酤酒。” 舒瑾玄与往常一般,一边抱着个小豆丁就匆匆出了门。 花如锦看了眼身旁的程霓霓,小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长姐的说话声,花沐阳立时拉住表哥的衣衫,扭过头来静静的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姐姐。 花幼恩看到程霓霓就想到了当初在院子里见到的红衣女孩,瑟瑟发抖的扯了扯舒瑾玄的袖口,小声催促道:“表哥,表哥,我不要和女鬼一起出门。” “不许乱讲话,哪有什么女鬼。” 舒瑾玄对小不点的话很是费解,也不知小家伙为何会叫人家女鬼,耐心解释道:“她叫程霓霓,是你们阿姐带回家来,往后要与你们一起跟着魏老读书认字的。” 一听是长姐领回来的人,花沐阳目光顿时友善了许多,挣脱下地,慢悠悠的跛着脚走到程霓霓跟前,眨闪着小眼睛温柔的示意道:“霓姐姐,我们一起去黄柳巷买梨花糕。” 花如锦目视着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许久,也跟着附和道:“去吧。” 程霓霓这才点了点头,两人手拉手跟在舒瑾玄身后一起出了门。 花幼恩看着甚为不悦,一直撇着肉嘟嘟的小嘴瞪程霓霓,可瞧着那身量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终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得容忍她当个小跟班。 花如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花幼恩这小不点对霓霓还存有成见,好在小豆丁向来听自己的话,找个时间好好与她开导开导,总是能够与霓霓和睦相处的。 等着儒雅表哥带小豆丁们离去后,花如锦收拢思绪,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拜了师,留魏老在家中传授学业,自己自是要多从他身上取些经。 也难怪他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自己吃亏,做过省府的按察使,文韬武略,的确是对自己的前程大有益处。 想了想,她认真的对魏书翰请示道:“师父暂时在家中休养几日,明日我请个工匠过来,在院里搭建个书斋,之后在为霓霓、沐阳他们开课不迟。” “三个小家伙的课业倒是不急于一时。” 魏书翰挑眉道:“状元郎如今被免职,江陵城的县务暂由唐浩然接管,荆州府的老同知听说也是个古板之人,你接下来替人诉讼可不敢大意了,仅是代写诉状就不能马虎。” 想到唐浩然这人,花如锦心里的确是没个底,几次和这人接触下来唯一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怕就是个两面三刀、油嘴滑舌的小人。 她若有所思的重重颔首道:“徒儿心里有数。” 魏书翰对这丫头的能力从无质疑,就是她初入讼师领域,不懂官府那些繁文缛节,看着正悠闲喝茶的颜华清,当即就有了主意: “颜公子也算是咱们这行的老人了,各类格状的书写格式早已烂熟于心,你呀就将近年来经手过的各州各县案件的格状状纸搜集一份传于如锦这丫头过目。” “我?” 颜华清心里一阵不爽,就差直言:凭什么你收的徒儿要让我来传授经验? 花如锦可不想求着这厚颜无耻之徒,正要回绝,颜华清却神色一转,立时笑眯眯的表态道:“小事一桩,等今夜回府后我便差人将东西搜集整理好送来。” 话落,又轻盈的摇着手指,立刻补充道:“花小姐是性情中人,我呀保证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叫你吃了亏。” “如此,倒是要谢过颜公子的好意了。” 花如锦语气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实在是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横竖他也是个不客气的主,自己正好与他礼尚往来,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 第128章:议亲 夜里,花君年点卯回来后,一大家人围在客堂里其乐融融的用过晚饭,舒瑾玄辞别了花家人,想着心中的疑惑,决意亲自护送颜华清回府。 路上,舒瑾玄先是替表妹与他先前的误会客套的赔礼一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听闻颜公子如今入了巡按府,为何昨日未随上官大人一道回京,而是选择与我家表妹一道同行留在了江陵城?” 颜华清靠在车厢的角落里,慵懒的审视着面前这位和自己同类的纨绔子弟,自是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会心的笑道:“舒二公子不妨直言,为何在下要接近你表妹得了?” “噢,这也的确是在下困惑之处。” 被他看穿了心思,舒见玄难为情的解释道:“我家如锦近来风头的确是盛了些,但还不足以危及颜公子的威望,我想颜公子不至于和一个女儿家计较吧?” “舒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对你表妹欣赏还来不及呢。” 颜华清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舒瑾玄却是越听越糊涂,甚至心里还生出了些恐慌:“颜公子莫不是?” “你可别胡思乱想。” 颜华清忙打断他的话:“实不相瞒,我呀即将前往北方投军,临行前想为上官大人寻位得力助手,令妹的才学和风骨正是我中意的人选。” 话里话外并未言及叶成帏。 “原来如此。” 舒瑾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听他提及投军之事,想着自己眼下正费尽心思的求取功名,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连忙请教道:“颜公子怎会想到去投军?” 颜华清泯然笑道:“眼下北地烽烟又起,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大好时机,你说我也算是文韬武略,投军杀敌有何不可。” “在下虽说才疏学浅,但也精通些医理,不知颜公子可愿带我一道前往?” 舒瑾玄听得心猿意马,开始盘算起随他一道投军,到时候在军中有了军功,自然可以衣锦还乡名正言顺的迎娶表妹过门。 颜华清对他的想法倍感错愕:“令兄如今已经入了太医院,舒二公子只需稍加努力追随令兄的志向,早晚也能博个大好的前程,又何必随我去那西北苦寒之地饱受艰险。” “在下虽然不如颜公子这般文韬武略,却也怀有一腔报国之心,为朝廷尽忠自然也是受得那皮肉之苦的。” 舒瑾玄信誓旦旦的回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替舒二公子在漠北的军中求来一席医官的职位,到时二公子可别爽约了。” “多谢,在下定不会辜负颜公子的厚意。” 两人达成了默契,到得颜家的府邸后,各自作别告辞。 花如锦在西厢房安顿好了霓霓,替魏老在前院的客房收拾好房间后,回到主卧里,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领着两个小豆丁便开始不停的围着她嘘寒问暖。 “这几日我在县衙里听说了不少事情,温知府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死在了江安县,殃及的官员多达十余人,就连叶公子也受到了牵连。” 花君年忧心忡忡的注视着女儿,质问道:“如锦,我听闻叶公子这段时日与你走得很是亲近,可有此事?” “也不过是一起查过几桩案子,算不得十分亲近吧。” 花如锦模棱两可的回道。 毕竟两家是退过亲的,并不好让花君年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那便好,那便好。” 花君年终于松了口气,连连颔首道:“叶公子虽说对咱们家有恩,可他这次开罪了陛下和京中权贵,你还是得和他划清界限才是,免得惹来非议。” 想了想,他又立刻同蔡白薇商议:“如今我去了县学做了训导,如锦也小有名头了,没人敢再看轻咱们家,今日陈教谕还在与我说道,想替他家二郎求娶如锦,难得他们家不嫌弃如锦的过往,说是要三媒六聘的迎娶如锦过门做正室的娘子,我想正好借此打消了城里的谣言。” 蔡白薇听着心里欢喜,但想到过往的事情,还是想问问女儿自己的意思。 温眸相望着花如锦,细声问道:“陈家在江陵城也算是书香门第之家,他家二公子听说已经中了举人,如锦要是嫁过去想来也不会受到薄待,如锦你自己可愿见见陈家的公子?” “我不许。” 花幼恩顿时急了眼:“阿姐是我姐夫的,阿父你不可以让阿姐去见别的男人。” 花如锦被这小豆丁凶巴巴的气势吓得一怔,生怕花君年一巴掌煽了下来,连忙劝解道:“阿父的疑虑女儿自是清楚,这陈家也的确是难得的好门户,只是女儿经过窦家一事暂时不想再议亲。” 说着,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两个小豆丁,借故推辞道:“眼下女儿好不容易在县里挣了些声望,倒不如趁此多招揽生意积攒些家私,一来能够替阿父阿娘照料幼恩、沐阳尽些心力,再则将来得遇良人,自己有份家业日子也能过得安稳些。” 要是放在往常,花君年自不会同意她这样的主张。 可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他如今却十分认同女儿的想法。 就怕女儿是一门心思的顾着这个家而耽误了终身大事。 “若是因为你阿弟阿妹年幼,你大可不必有这层顾虑,为父如今在县衙里的俸银能养活一家老小。” 花君年目色深沉的注视着她,重重的叹息道:“反倒是你这丫头,窦家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但总归对你有些影响,就怕错过了陈家这门亲事往后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第二个陈家了。” “咳,阿父就别操心这事了。” 花如锦心知他是一门心思的为自己考虑,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再提叶家,只得随口敷衍道:“我呀现在就想多挣些银子,大不了留在家里陪着阿父阿娘,明日我便出门去寻铺子。” 说完,抱着花幼恩就跑了出去。 “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 花君年本想再劝说一番,可她眨眼间就没了影,只好作罢。 蔡白薇虽然觉得可惜,但明显女儿不乐意,她也不强求,唯有去劝说花君年:“如锦长大了,就由着她自己做主吧,我瞧她现在拿的主意可不比咱们差。” 花君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横竖自己并未薄待她们娘两,只怕京中那位也不如自己对这丫头上心。 ------------ 第129章:混世小魔王 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花如锦将小幼恩放了下来,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大业律》,一边对小豆丁叮嘱道:“幼恩,我和你说了许多次,不许叫叶公子姐夫,你怎能在阿父阿娘面前如此放肆。” 花幼恩委屈的瘪着嘴:“阿姐,叶家哥哥就是我姐夫,如果没有他,阿姐你如今都被窦家害了。” 听到这话,花如锦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脑海里瞬时便想到了那张不染尘俗的面庞,一幕幕画面渐渐浮现在眼前。 也不知他现下到了何处? 花如锦暗自叹息了声,回过神来,却见小豆丁紧紧环抱着自己,不住说道:“阿姐,叶家哥哥就算不做知县了他也是我姐夫呀,阿父一直教导我们不可以成为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叶家哥哥落了难,我们怎能抛弃他。” “你叶家哥哥不会有事的。” 花如锦眸色一顿,坚定的看向她:“他早晚会回来的,倒是你往后不要再调皮,霓霓之前在院里并非故意吓唬你的,她的阿父被人害了,阿娘也病逝了,一家人都遭了难,是阿姐和你叶家哥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救出来的,眼下她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留在咱们家,你要学着沐阳一样对她和善些。” “啊,原来她这么惨呀。” 花幼恩立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那以后我准许她留在家里,表哥买的梨花糕我也分她一些。” “这才是乖孩子嘛。” 花如锦笑眯眯的将她放到床上,捏着她翘起的小鼻尖,小豆丁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窗外,狐疑道:“阿姐,她真不会成为红衣女鬼夜里出来吓我了吗?” “当然不会了。” 花如锦为她脱了衣衫,放置到床榻最里面,故意刺激道:“霓霓可比你乖巧多了,你呀多和她在一起相处才会变得温顺乖巧。” “我才不要变得温顺乖巧。” 花幼恩不服气的反驳道:“我要做混世小魔王,将来成为江陵城最凶狠的女人,谁见着都不敢欺负我。” 这话听得花如锦简直是哭笑不得。 想来小豆丁是被二房的花承安欺负惯了,才生出做熊孩子的念头,也是叫人心疼。 “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那位魏爷爷可是了不起的人物,是阿姐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请到家里来替你们传授学业的,你要好好跟着老先生读书识字,往后要是阿姐听到魏先生说你不认真读书,阿姐才要做你生命中最凶狠的女人。” 花如锦半哄半吓唬的一句话,让小豆丁浑身瑟瑟发抖,连忙点头应道:“我肯定不会给阿姐机会的。” “那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起身熄灭了油灯,躺回小豆丁身边,轻声吩咐道:“快睡吧。” 花幼恩想到西厢房那位,心里却有些不安:“阿姐,霓姐姐一个人睡西厢房她会不会害怕?” “那我让小幼恩过去陪她?” 花如锦试探着问道。 “不要,不要。” 花幼恩紧紧将她搂住,俏皮的回道:“我要和阿姐一起睡。” 虽说已经接纳了程霓霓,可想着那身红衣装扮,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惧怕。 花如锦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既然小豆丁不愿意她自是不会强求。 好在霓霓不是个心灵脆弱的孩子,等着安抚好了小幼恩,再将她安置到一块,如此小豆丁也不会排斥。 次日醒来,花如锦囫囵对付了几口早饭便带着花幼恩出去寻铺子了。 也是上天眷顾,就在离着宅院不远的位置就遇上了一处闲置的铺子,临近县衙附近,离着黄柳巷几处商业街也不远,正合适做螺蛳粉的生意。 就是铺子的面积稍微大了些,有些可惜。 花幼恩看了眼不远处随风飘动的幡子,兴奋的喊道:“阿姐,我们家是不是也可以开客栈?” 小豆丁这一提醒,花如锦顿时有了主意,在江安县儒雅表哥住的客栈不就是一楼酒肆二楼供旅客住宿。 若是在二楼建出几间客房来还能额外挣些银子。 毕竟江陵城这等交通枢纽之地,并不缺投宿的客人。 打定了主意,她直接付了租子签订了契约,开始着手准备装潢事宜。 回去的途中,花如锦正聚精会神的思考着要如何设计这家铺子,小豆丁忽然拉住她的衣角,小声问道:“阿姐,阿姐,你看那人可是姐夫身边的书童?” 花如锦抬眼望去,果见汀安正风尘仆仆的从县衙里出来。 她抱着小不点立刻迎了上去。 汀安不经意的抬头,见是花如锦,想着自家公子对她历来敬重,也不敢轻视,客气的唤了声:“花小姐。” “你这是?” 花如锦瞧他手里拎着几包中药,怀里还抱着捆公文袋,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汀安回道:“噢,我家老夫人病了,我来城里抓些药,顺便将公子的东西收拾回去。” “老夫人病的可严重?” 花如锦心里微微一酸。 论起来,这次叶成帏落下话柄剑指刘彦多多少少都与自己有关,如今他母亲生了病,自己自该帮着照料些。 可想到两家的恩怨,她又打消了登门拜访的念头。 汀安清楚当年的事情并非她造成的,只是世态炎凉,这个时候并不奢望花小姐会同情公子的遭遇,便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并无大碍,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之天气转凉受了寒,已请了舒家的医师去为老夫人把过脉,服几剂药就能好转过来。” “如此便好。” 花如锦在路边的铺子里买了些滋补的糕点和水果交到汀安手里,试探着说道:“受了病喝药就着些甜点不会坏了胃口,多吃些水果能补充水分,你家公子我想此次并无大碍,叫老夫人不要太过忧心,明日我再亲自前去探望老夫人。” 如此让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被扫地出门。 汀安也不清楚老夫人会不会见花小姐,只好如实回道:“多谢花小姐的好意,我回去定会如实转呈老夫人的。” 花如锦与他作别后,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番,自己和小书童这段日子相处倒也融洽,如果秦老夫人不想见自己,到时候他自会知会一声。 再深层次的掂量后,她顿时下定了决心。 以往叶成帏总是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如果去叶家真是碰了一鼻子灰,也算是答谢了他的知遇之恩。 (本章完) ------------ 第130章:去叶家 心里有了主意,次日开始,花如锦向工匠们交代完铺子装潢的事情,便领着花幼恩去了叶家。 家里的事情有她这位心细的娘亲打理倒也无需自己太过操心。 在街市里买了只老母鸡,又买了些调养身子的补品和自己配置的药膳材料,姐妹二人拎着东西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得叶家门前。 汀安得知花如锦今日会来,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见着姐妹二人的身影,隔着老远就迎了上来。 花如锦瞧着小书童面露苦涩,大抵猜到秦绾柔并不愿见自己,便笑盈盈的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汀安手上,关切着问道:“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汀安缓缓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正想解释,花如锦忙摆手道:“你不用多说,既然老夫人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们再来拜访。” 随后,便小声示意道:“快进去吧。” 将自己配的药膳方子与他仔细叮嘱了一遍,目送着汀安回了院子,她这才领着花幼恩往回走。 “阿姐,我们为何不进去,是秦伯母不愿意见咱们吗?” 小豆丁不解的问道。 “嗯。” 花如锦思忖着颔首。 “那她既然不肯见我们,为何又收下了阿姐送去的东西?” 花幼恩瘪着嘴,更加困惑。 对此,花如锦倒是有些看法。 要么,秦绾柔是个贪财的主; 要么,就是她并不憎恶自己,只是碍于一些缘由不肯让自己进屋,可又不想伤人心。 一位单身母亲能将叶成帏培养得如此优秀,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因为叶母若是个贪财的,二房那位早就该将她攻破了,叶成帏此时怕已经做了二房的乘龙快婿。 既然她没有将自己送来的东西一并让汀安打发了,那说明她心中只是有道心结尚未解开。 而且两家的误会,汀安想来早已同老夫人解释清楚。 想到此处,花如锦便笑盈盈的对小豆丁叮嘱道:“不要瞎猜疑,明日我们还来。” 接下来连着几日,花如锦早起练习完魏老传授的课业,又去铺子里查看一番,之后就径直去了叶家。 一直到得第十日,她如往常一般将采买的东西交到汀安手上,正要转身离去,一道凌厉的声音忽然将她叫了下来:“站住。” 花如锦回眸,见是位容貌清秀的妇人正沉着脸打量自己。 穿着虽然朴素,可样貌看上去倒是出挑得很,仔细辨认,轮廓还与叶成帏有几分相似。 她随即猜到了这妇人该是叶母秦绾柔。 能生出那般俊俏的儿子,做母亲的自然不会差。 转过身恭敬的朝着妇人福了一礼:“晚辈花如锦见过秦夫人。” 花幼恩也变得异常乖巧,跟着阿姐一道向妇人福身。 秦绾柔走下门前的台阶,定睛细细打量了眼姐妹二人,虽然已经清楚两家的误会是因花家二房所起,可心中难免有些介怀。 而且,她这个时候不能给她好脸色。 不忍心的闭了闭眼:“成帏如今已经被罢免,花小姐倒不必再来家里,他不能再许诺你什么,可别让你家中长辈们看了笑话。” “夫人。” 汀安听得有些郁闷。 花小姐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家里,锲而不舍的坚持了十日,而且老夫人身子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全仗着花小姐送来的药膳调理,可老夫人却还要挖苦人家,他为花小姐感到十分不平。 正欲劝阻,秦绾柔眼眸一沉:“住嘴。” 随后,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面向姐妹二人:“花小姐请回吧,往后不必再来。” “嗯,好。” 花如锦并不死缠难打,笑着回道:“既然老夫人身体已无大碍,晚辈就放心了,这便告辞。” 又恭敬的福了一礼,这才带着花幼恩离去。 汀安看着姐妹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一脸悻悻的转向秦绾柔,憋屈的抱怨道:“夫人,你先前不也说了,花家退亲一事怪不得他们六房,如今花小姐登门探望,夫人却将人拦在门外,如此岂不是叫人心寒。” “心寒总比心塞要强。” 秦绾柔弱弱的叹息了声:“如锦这孩子倒也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眼下你家公子生死渺茫,何必让她跟着受人猜忌。” 就凭着这丫头敢跟着儿子不图名利的在白头山为民请命,她便笃定这孩子差不到哪儿去。 汀安这才明白了老夫人的苦心,脸上愁云顿散,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夫人是担心花小姐受到连累,所以才不待见她们姐妹的。” “切,我也不是那种好赖不分的。” 秦绾柔突然有些怀念那丫头配置的药膳,讪讪的笑道:“没想到花家六房这位小姐竟精通医理,她配置的药膳倒是比舒家配的药方药效好上许多,这几日我呀觉得浑身上下都舒适了许多。” “那我再去让花小姐配些药膳吧。” 汀安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道。 “胡闹。” 秦绾柔没好气的斥道:“往后不许再私自见花家小姐。” 汀安有些不甘心,也明白夫人的顾虑,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她手中,神情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这是吏部的尚书大人托人捎来的书信,说是公子已经平安抵京,叫夫人不用担心,尚书大人定会设法搭救公子的。” 秦绾柔看了眼递上来的厚厚一封书信,猜到里面定是不只有信件,脸色立时变得阴晴不定,将书信狠狠扔到地上,大声斥道:“何须他搭救,他不掺和此事就是对我们母子最大的恩典。” 话落,怒瞪着汀安,更加的不悦:“你立刻去转告送信之人,你家公子是死是活与他吏部尚书毫无干系,让他少操些闲心。” 汀安被老夫人突如其来的震怒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赶忙应是,捡起书信匆匆的赶往城里回话。 而花如锦带着花幼恩走在回去的路上,姐妹二人都显得有些失落。 花幼恩走得有些累了,坐到道路边的石墩上,不高兴的问道:“阿姐,叶伯母看上去也并没有多生气,可她为何还是不愿意待见我们呢?” 想到姐夫温柔可亲的模样,她想象中姐夫的娘亲也该是个极好相处的才是。 花如锦细细品味着秦绾柔的话,倒也看不穿这妇人的心思,横竖自己该有的礼数已经尽到,并无什么遗憾。 她含笑抱起小豆丁,好生安抚道:“不重要,你大哥哥的娘亲身子康复了这才是值得庆幸的。” 花幼恩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没再继续追问。 (本章完) ------------ 第131章:因为你好看 回到家中,花如锦开始集中心思打整铺子的事情。 想着自己往后难免要四处奔走替人打官司,所以她一开始就并未想过将铺子做成规模,其实也只是想替蔡白薇寻个营生。 如今花君年在县衙就了职,每年能有八九十两俸银,倒也更加无需太过耗费心思。 她将经营思路和螺蛳粉的配料一一告知了蔡白薇,并帮着她一 她眯了眯眼,收回目光来,只见原本那些抓着墨重莲的怪物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警报!警报!发现位置空间波动……”复仇者基地内,防御措施被激活,贾维斯发出的声音惊醒了正在睡觉的复仇者们,当然还有熬夜设计战甲的托尼斯塔克。 夫妻俩选好家具,顾朝夕扶着李如意在一众保镖的保护下坐直扶电梯下了楼。 这一团火就好像起了连锁反应,其他地方的灯座也一起亮了起来,把昏暗的墓穴照的明亮无比,而那个最深处的存在也被火焰惊醒了过来。 刹那抹了一把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液,这真是太刺激了,但这份刺激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一旦被人发现他大概会被处以极刑。 几次下来,已经足够让整个宅院当中的所有人全都无法信任彼此。 对此,自己可没有半点头绪,这不是能力高低的问题,也不是‘先知’所能解决,只能说,从自己决定借助政府相关部门的力量,让其介入这其中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此时眼前的这一幕了。 温璃不好意思的咬着下唇,心想着,自己也不要在这里等楮太太了,一会儿叔叔走了,她也走吧。 炎家世代掌管炎域,炎家人天生便有驭火的本事,有天赋的便连三昧真火也能炼成。 “当然了。”王老三道:“当了!我也是优点缺点的,比如太贪财了,不像老大这样,一千万都不放在眼里,说是要还给我呢!”他对林然很佩服。 谭佳佳也沉默了,看了一眼林然,又扭头看着地上的那及具尸体,她的神色非常的复杂。 “不过,世子以自己的身份会见藩王使臣却是有些不合适。”杨慎饶有深意的说道。 白露此时用他那只同样是异形的爪子,一把捏住了那只5个头的鬼魂,随后,猛的一发力,就把其中的一个头颅给揪了下来,然后将它狠狠的扔在了一旁。 只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那强者竟然抵消了魔石的力量,并将魔石扔了回来,魔石飞回来,他可不敢硬接,无奈,他之鞥呢一闪身,魔石从身边划过,直接撞击在魔云之上,魔云一阵剧烈的翻滚,但是,去接没有消散。 “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这时候,门口出现了梁卫东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个锡壶,还有是一瓶稻花香。 “如果当时我在场,我一定也会阻止她的,就像现在我阻止你一样。”老奥德里安轻轻叹了口气说。也许是为了安慰艾伦,这个老头还特意走到了艾伦身旁,按了按他的肩膀,示意他重新坐下。 不过,其他地仙也只是笑了笑,不曾接话的同时,也依旧表达着对无名的赞誉和肯定。 “什么还要利息。”刀疤翘一阵情怀激动,脸颊上的肌肉轻轻地抽搐着,紧紧咬着牙齿。 “伟大的父神,母后会一直留在部落吗?”哈尔走了过来,忧心忡忡的问。 ------------ 第132章:湖边的尸体 默默的思忖了片刻,花如锦才重新抬起头来,询问道:“那唐父的尸体眼下在何处?” “也不过发现了几个时辰,尸体尚在湖边,地保已差人留在那处看守。” 颜华清如实回道。 听她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不信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花小姐莫非信不过我?本公子也算是替人诉讼无数,更是参与过官府不少的刑狱案件,这人是死于谋杀还是意外身亡我还是敢断定的。” 花如锦更为疑惑:“如此举手之劳的事情,颜公子寻我就更没道理了。” “咳,这样说吧,那唐灵与我母家有旧,攀着亲呢,他眼下虽未归来,可他家中那管家却非要我替唐老爷子主持公道,告那地保和长野村的村民蓄意谋杀。” 颜华清脸色更苦:“我本想着唐灵平生恶贯满盈,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有人想要谋害他父亲撒气也不是不可能,可去了那处察看,阳明湖水流平稳,再加之从尸体的颜色辨认,也的确是在水里浸泡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既无从别处抛尸的可能,也无谋杀痕迹,我如何去主持公道。” 花如锦细细品味着他话里的信息。 如果是将人谋害后再将尸体投入湖中,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而且即便是长野村的村民憎恶唐灵,也没必要拿他父亲撒气。 如此既泄不了心头之愤,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弄不好还要将自己性命给搭进去。 要真是怀有深仇大恨,都已经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了,那自然是直接杀了唐灵才对。 想了想,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唐灵可是与长野村的地保有什么过节?” “并无什么过节。” 颜华清摇了摇头,顿时想到了些事情:“我这几年待在江陵城的时间并不多,但倒是听家母提到过,唐灵近年来看上了长野村的地,想要将整个村子建成私人山庄。” 不等他把话讲完,花如锦就有所察觉:“如此看来,这事已经十分明了,唐灵就是想用他父亲的死来要挟整个村子。” “正是如此呀。” 颜华清对她的领悟能力深感欣慰:“我猜测着这事本只是碰巧,却正好给了唐灵要挟村民的由头。” “且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吧。” 花如锦犹疑着回道。 眼下,她也不敢笃定。 虽说唐灵是恶霸,可他父亲毕竟是无辜的,倘若此人真是被人谋害,自己昧着良心袒护凶徒也说不过去。 颜华清眼下也没个头绪,倒想看看这妮子如何圆满的处理此事。 马车到了村口,因村路狭窄,只能让车夫将马车落停,改为下车徒步前往。 两人进入村子,沿着阳明湖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到了事发地点。 地保领着村民们围在湖边一个个焦头烂额的,看到颜华清归来,忙不迭簇拥了上来,急声询问道:“颜公子,如何,可要立即呈报官府?” 颜华清将目光转向花如锦,淡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之前替叶知县办差的花小姐。” 听说是县里的花小姐,大家都是肃然起敬的上前恭维。 花如锦目光警惕的留意着四处,小声问地保:“唐家的人在何处?” “唐家的管家已经赶回府去通知唐灵回来了。” 地保如实回道。 花如锦这才到湖边四处细细打量了番,随后又去检查尸体。 从尸体的表象上看,面色尚有些红润,血液并未完全凝固,而且口鼻腔前依稀可见许多白色泡沫,尸斑呈淡红色,浑身上下无半点腐败迹象,可见是刚刚落水不久溺亡的。 再则,尸体也确实无损伤痕迹,并无谋杀抛尸的可能。 重新将目光投向湖面,只见湖面中心处有一座没有护栏的狭窄石桥,水流的方向正是从石桥那边顺流下来的。 她大致有了结论,如果排除凶杀可能,那就只剩下老爷子过石桥时跌入水中,顺着水流流到了湖边。 瞥了眼颜华清后,花如锦注视着地保小声示意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随后,三人来到了一处芦苇边,花如锦这才继续问话:“唐老爷是何时不见的?” “听唐家管事说,昨夜唐老爷在家喝了几盏小酒,夜不能寐,说是出门走走,直到天亮都未回去。” 地保挑了挑眉:“今晨村里人就在湖边发现了唐老爷的尸体。” “是何人发现的唐老爷尸体?” 花如锦又问。 地保向着远处招了招手,便有位身形粗壮的汉子唯唯诺诺的奔了过来。 “这是我村村民陈山,正是他在湖边发现的尸体。” 地保刚把话讲完,陈山就一脸惧怕的解释道:“我昨夜与娘子在城里为岳父贺寿,今晨才归,不曾想到得石桥上隐隐约约看到湖边有具尸体,过来察看才识出是唐老爷,随即就告诉了地保。” “此事我方才已经差人去城里核实过,陈山的确是早晨才从城里归来,他们夫妇二人的行踪许多人家都见过,村子里昨夜也并无可疑人入过村,家家户户入了夜就歇下了,再则唐老爷出门时身上也并未携带贵重物品。” 地保并不想冤枉好人,一五一十的向花如锦陈述。 “此事须得立刻上报官府。” 花如锦凝神思索了片刻,连忙吩咐道:“烦请地保取纸笔来。” 地保对她的能力尚有些质疑,犹疑着看了眼颜华清。 “快去准备吧。” 颜华清不假思索的催促道。 地保只得依着二人的意思去取来笔墨,又担心花如锦会向着那恶霸唐灵,凑了二百两银子来,一并交到她手上,讪讪的说道:“花小姐,村子里实在拿不出太多银子,这二百两你暂且收下,就当个润笔费吧,若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银子的事倒不必挂心,先紧着事情要紧。” 花如锦正聚精会神的构思着如何书写官府呈文,压根没去想银子的事。 可抬眸看着地保,那充满质疑的眼神倒像是自己会算计他,只得取了一半放入怀中,笑着说道:“我这笔倒也没那么金贵,现在地保和大家可以放心了,我呀只会如实替大家将事情上报官府。” 说完,继续书写呈文。 刚书写完毕,地保看着纸上的字,就露出了狐疑:“这尸体分明是在湖口发现的,花小姐为何要写是在湖中发现的?” ------------ 第133章:劫财还是劫色 “湖口发现的尸体?” 花如锦目光幽深的看向陈山:“陈山,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你发现尸体是在湖口?” “我” 陈山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注视着地保。 地保也十分不解:“花小姐,我们的确是在湖边发现唐老爷尸体的呀?” “地保你也要想清楚了。” 花如锦只得提醒道:“口字虽只多一笔,但意思却是千差万别,地保掌管一村民户,却管不了湖中之事,湖中的浮尸谁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 地保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并肃声叮嘱陈三:“你可记住了,不管到了哪里你都要记住花小姐的话,否则唐灵回来,别说是我恐怕官府也保不了你。” “我记下了,我是在湖中看到了唐老爷漂浮上来的尸体。” 陈山坚定的回道。 花如锦表示很满意,将呈文交到地保手中:“既然如此,速去报给官府吧。” 地保虽说不敢断定她这纸呈文可以彻底的息事宁人,但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立即带了人前往官府。 花如锦随着颜华清继续在湖边漫游,顺便再去查探查探阳明湖四周的情况。 颜华清此时对这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止不住夸赞道:“你还真是机敏得很,我怎么就没想到,一字之差竟然就为长野村解决了麻烦事。”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花如锦吟吟笑道:“阳明湖连接着好几个村子,那唐老爷子与村里人无冤无仇的,村民们谋他性命还无利可图,并无动机,想来是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入水中而亡,可唐灵如今想要霸占村子的地皮,自然会将责任归咎到长野村地保头上,只需将水搅浑,他总不能同时追究几个村。” “是也是也。” 颜华清对她的分析颇为认同。 两人在湖边漫步了许久,直到陆修远带了人来查验尸体,唐灵也从外地赶来。 一群人刚见面,那唐灵就气势汹汹的将矛头直指长野村的地保:“典史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定是地保害了家父。” 陆修远让仵作查验过尸体,又结合所有人传来的信息,也只能相信唐老爷子是失足落水。 抱着对死者的敬畏,陆修远先是好言相劝道:“令尊身上无半点伤痕,而昨夜整个长野村的村民也无人外出,地保与你无冤无仇,他没有谋害唐老爷子的动机,你呀还是早些将人抬回去安葬吧。” “陆典史,家父遇害处离着长野村最近,不是村里的地保谋害家父草民绝不敢信。” 唐灵不依不饶:“今日典史大人若不将地保法办草民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修远可不怕他威胁,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地保为何要谋害令尊?是图谋令尊钱财还是图令尊年纪大?” “我” 唐灵顿时语塞。 陆修远不客气的拔出佩剑,怒道:“唐灵,本官念令尊不幸身故不与你计较,你若再胡搅蛮缠本官可不会心慈手软的,令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晃荡个什么,如今失了事却来胡乱攀诬好人,真要让本官将你在村子里做的那些丑事一桩桩的数落出来?” 唐灵自不敢真的与官府作对,只得悻悻的差人收拾好老爷子的遗体落荒而逃。 陆修远处理完事情,这才发现了湖边的花如锦和颜华清,大步流星的上前拱手作礼道:“颜公子,花小姐,你们二位怎么也在此处?” “噢,我们来此郊游啊。” 颜华清神思敏捷的回道。 “郊游?你们二人?” 陆修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颜华清眸色一顿:“怎么,不可以?” “倒也没有。” 陆修远左思右想,这桩事情他们也不会插手,总不至于帮着村里人去谋害一个无辜的老头子。 就是叶知县才被罢免不久,花小姐就攀上了高枝,他有些心寒。 “这几日新任的知县就要抵达江陵城了,在下还得回去忙着迎接知县大人,就不在此耽搁了,二位请便。” 陆修远与二人作别后,带着差役们很快消失在了村子里。 得知江陵城又有了新知县,花如锦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神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这人会是状元郎。 颜华清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脸坏笑着打趣道:“怎么,花小姐是在想那书呆子了?” “我的事你少管。” 花如锦没心思搭理他,此时的心里有些凌乱。 看着远处的一处密林,便顺着湖边走了过去。 颜华清见状,只好紧随其后。 两人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林子里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 “殿下,我一个女儿家大老远跟着你跑出来,你将来要是不娶我,我阿父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你不是女人,我从来没把你当女人。”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忽然又道:“不是,乌蒜头,咱们现在是在逃命,你怎么还有心思想儿女情长之事?” “反正我不管,你就得娶我。” 听着由远及近的说话声,花如锦和颜华清正面面相觑着不知所以,忽见丛林里现出两个狼狈的身影来,穿着打扮尽显贵气,就是浑身脏兮兮的,看着有些狼狈。 那二人显然也没发现林中还有别人,互相观望着皆是一怔。 “哇,殿下,那位公子生得好俊俏,比你还要俊俏?” 女子瞠目结舌的呆呆凝视着颜华清。 “他身旁的姑娘好美,可比你好看多了。” 身着华服的男子愣愣的注视着花如锦,也是一脸花痴。 颜华清听得一头雾水,望着花如锦弱弱的问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花如锦点了点头:“兴许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精神病院?那是哪里?” 颜华清更加摸不着头脑。 忽然林中再次传来纷繁的脚步声。 “公子,快救我。” 那女子直挺挺的就往颜华清身边跑。 她身边的华服男子也一道跟了上来。 花如锦眼看着二人已到跟前,立刻心生警惕,拔出叶成帏送自己的匕首直指二人,凶巴巴的逼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 颜华清闻声,连忙躲到了花如锦身后。 那二人也被她突然掏出的匕首吓了一跳,男子眉宇间微微一皱,撅起诱人的唇角,骂道:“姑娘,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我们被人在追杀吗?” ------------ 第134章:傻姑娘 花如锦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两人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哪像是被人追杀的。 那华服男子头发一甩,甚是淡定的说道:“不知者无罪,都怪本王心态好,临危不乱。” 听他自称本王,方才也听女子唤他殿下,想来是金陵城的皇家子弟,花如锦赶忙收起了匕首。 正迟疑间,只见一支利箭猛的从远处射了过来。 颜华清眼疾手快,用折扇将利箭逼开,这才相信了二人的话,失声道:“真有刺客。”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花如锦拔腿就跑。 其余三人见状也紧跟着她身后仓皇逃跑。 花如锦一边跑一边问:“究竟有多少刺客。” “倒也不多,该有百十来位吧。” 男子云淡风轻的答道。 “这还不多。” 花如锦跑得更加卖力。 也不知跑了多久,看到一处茅草屋,她率先跑了进去。 时间紧迫,到了屋子里,花如锦四处打量了番,见茅草屋十分破败,里面压根没人居住,她急中生智,打开左边的窗户站上窗台跳了下去,在林子里划开一条乱糟糟的路来,随后又折回草屋,命几人一道藏了起来。 那华服男子显然不明白她的用意,正想询问,花如锦朝他轻嘘了声,之后便听到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这几人跟兔子似的,跑的倒是挺快。” “你们真是群饭桶,一个也未杀掉,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差。” “这边,他们应该是从这边逃跑了。” 几句对话后,一阵踩踏声响起,随后脚步声很快朝着左边的方向追去。 直到确定脚步声彻底走远,花如锦连忙从隐秘的角落里出来,到打开的窗户边偷偷看了眼,随后赶紧对三人催促道:“快跑。” 女子逃了一路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满的抱怨道:“他们已经走远了,先歇歇吧。” “他们还会回来的。” 花如锦笃定道:“窗外的路只是我做的一个障眼法,他们追过去察觉不到我们的踪迹必会反应过来,再折返回来搜索草屋。” 华服男子对这女子的智慧深感敬佩,拉着女子就往外走:“乌蒜头,听这位傻姑娘的。” “你才傻呢。” 花如锦没好气的瞪了眼那位“殿下”,走出草屋,看了眼山里的路,这才发现林子里共有两条山道。 “我们原路返回。” 花如锦指着走过的山路示意道。 “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女子不乐意道:“万一还有刺客等在原地呢。” “你看这密密麻麻的脚印,说明追来的人不少。” 花如锦指着面前的脚印:“我们原路回去,可以用他们的脚印遮挡住我们的足迹,可若是从别的地方逃跑,他们便能直接寻着新鲜的脚印去搜寻我们的踪迹。” “你真是个天才。” 华服男子远眺着另一条山路,顿时茅塞顿开:“那条道上虽然也有些稀疏的足印,但不足以掩盖我们的踪迹,他们要是寻着那条道追过去那我们可就无路逃了。” “那还不跑。” 这次,颜华清毫不犹豫的就在前头率先奔跑了起来。 从那些刺客的对话分析,只怕与官府脱不开干系。 颜华清并未回去取马车,跑出林子,沿着林间小道一直进了城,大家才松了口气。 已是暮色四合,几人又累又饥渴,隔着老远,花如锦瞧见了自家客栈的幡子,犹如大旱望甘霖一般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的奔了过去。 到得客栈,却发现福伯福婶正忙得不可开交。 “可还有房间?” 花如锦念着这两人可能认识叶成帏,正好从他们口中打听状元郎的消息,便生了收留他们的打算。 福伯见是掌柜的回来,笑盈盈的上前来汇报道:“今日租出去了五间客房,还剩下三间。”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眼前狼狈不堪的三人,花如锦蹙眉道:“那我就委屈委屈,和这位小姐凑合一晚上。” “我才不和你委屈凑合,我出五两银子单独要另外一间房。” 那女子满目鄙夷的瞥了眼花如锦。 花如锦听着气闷:“我出十两。” 在姑奶奶的地盘竟然还挑三拣四的。 女子大手一挥:“我出五十两。” 花如锦毫不示弱:“我出一百两。” “两百两。” 女子潇洒的比划了两根手指。 “成交,让给你了。” 花如锦掰起手指算了算,轻轻松松挣两百两银子,委屈自己多走几步路回家去倒也不亏。 女子一脸纳闷:“你你不往上叫啦?” “太贵,住不起。”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对福伯吩咐道:“福伯,我今夜回家去睡,这位邬小姐出了两百两银子,你和福婶要招待好几位贵客。” 话落,饶有深意的瞥了眼这位人傻钱多的京中小姐,刻意强调道:“噢,记得要先收银子后住店,可别坏了规矩。” 交代完,便扬长而去,留下尚在凌乱的邬小姐。 “她和客栈的掌柜认识?” 邬慕柠眨闪着困惑的小眼神望向颜华清。 颜华清四处打量了遍,闻着熟悉的味道,点了点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黑店,这简直就是黑店。” 邬慕柠气得咬牙切齿。 “小姐,您是给银子还是银票?” 福伯对这小姐的态度很是不满,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银票。” 邬慕柠心疼的取出二百两银票递到福伯手上。 华服男子此时脑子里全是那傻姑娘的音容笑貌,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依依不舍的问道:“店家,方才那位傻姑娘家住何处?” “傻姑娘?” 福伯对这男子的说话更为不满:“客官不要乱说话,我家掌柜可不傻,这阵子帮着县里处理了不少大案呢,就连白头山里那些无辜冤魂也是靠着我家掌柜的聪慧才替叶知县寻出来的。” “噢,莫非是江陵城那位小寡妇花如锦?” 华服男子好奇的问道。 “公子骂谁寡妇呢?” 福婶听着也是不悦,在一旁斥道:“我家掌柜当初是被窦家给坑害了,她冰清玉洁的,什么小寡妇,连知府大人和叶知县都为她证名的,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原来如此。” 华服男子会心一笑,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递到福伯手中:“这家客栈我包了,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就住这里了。” 说完,掏出一块玉牌来给福伯:“劳烦老人家替我去一趟荆州府,让州府的老同知立刻吩咐巡检司的人来客栈见我。” 福伯并不识得玉牌,一筹莫展的有些不知所措。 颜华清立时意识到眼前这人怕真是宫里的某位王爷,不敢怠慢,连忙对福伯吩咐道:“快去吧,否则你家掌柜这间客栈今夜怕是得叫人拆了不可。” 听到颜公子这番言辞,福伯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应声而去。 ------------ 第135章:闲人勿扰 回到家中,蔡白薇、花君年正陪着魏老在客堂里检查小豆丁们的功课,见花如锦狼狈不堪的回来,魏老率先皱起了眉头:“听说你这丫头是跟着那姓颜的出去查案了,怎么弄成这副惨样,莫非是掉水里了?” “那可比掉水里恐怖多了。” 花如锦笑着打趣道。 蔡白薇上前来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瞧着女儿衣衫上还沾着枯败的枝叶,心里顿时生出了些警惕:“莫非颜公子对你动手动脚了?” “阿娘想哪儿去了。” 花如锦并不想提及山里的事情,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客栈的房间都住满了,还来了两位贵客,明日我得早起亲自过去一趟。” “听说新任的知县在京中颇有些背景,这几日有不少附近的大户人家都赶到了城里来想一睹知县大人的风采,所以呀城里才热闹了些。” 花君年将从县衙中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咳,咱们江陵城还真是块宝地呀,走了状元郎,又来了位京中显贵。” 花如锦对此感到特别的困惑。 如今也能断定叶成帏回来无望了,心中重新失落起来。 和她同样感到失落的花幼恩,也从跪着的姿势改为爬到花如锦跟前来,扯着她的衣角焦急询问道:“阿姐,阿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姐夫?” “你这臭丫头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事?” 魏书翰将手里的一幅字狠狠甩到小豆丁脸上:“为师说了多少次,大材小用的大没有上面那一点。” 花如锦晃眼看了看那幅字,东倒西歪的赫然映着“犬材小用”,不禁偷偷捂嘴笑了笑。 花幼恩觉得很憋屈,可怜巴巴的抬眼望着花如锦,问道:“阿姐,人长大了可以做官可以当将军,可再厉害的狗长大了却只能看家护院,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大材小用。” “噗。” 对这小不点的逻辑,花如锦竟无言以对,赶紧撇下小不点溜进了内院,只假装严肃的留下一句:“好好听先生教诲。” 到了内院,还听到魏老在训斥小豆丁:“你看看霓霓和沐阳的字,工正大气,你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倒西歪的,简直就是要气死老叫花子我。” 花君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劝道:“魏老消消气,这孩子是调皮了些,容在下好生教导。” 花如锦此时可没心思管小豆丁的事情,店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又与官府有着关联。 倘若那华服男子果真是京中王爷,谁敢如此大胆的刺杀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将二人留在客栈风险属实不小。 用了些蔡白薇留下的饭菜,洗漱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她一直在琢磨今日之事。 如果不是为了打听到叶成帏的消息,她真是后悔留下这二人。 那华服男子开口就称自己傻姑娘,讨厌程度可不亚于颜华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幼恩和程霓霓一同来了房里。 花幼恩伸了伸小腰,对魏老的训斥俨然没放在心上,甚是惬意的叹道:“简简单单,又是一天。” 花如锦起身拍了拍床沿,示意两个小家伙一道坐过来,瞧着花幼恩将程霓霓领了进来,该是同意了小丫头跟着一起睡。 轻抚着程霓霓垂下的发丝,她先是问道:“回到家中这些日子可还住的习惯?” 程霓霓心里虽然凄苦,但想到每日能见着花姐姐和狗皮爷爷,留在这世间尚能感受到一丝慰藉。 “花伯伯和蔡婶婶都待我极好,花姐姐不用担心。” 答完话,程霓霓便靠倒在了她怀中。 “甚好,甚好。” 花如锦满意的笑了笑:“你花伯伯和蔡婶婶都是极好相处的,凡事你也不必拘泥,若是想你姑母和表弟了也告诉我,我陪你回去看他们。” “好。” 程霓霓乖巧的回道。 “要是害怕一个人睡,就留在这边与我和幼恩一起。” 花如锦很能感受到这丫头内心的孤苦,倒是有些担心她夜里偷偷的一个人思念她的父母亲人。 程霓霓幼小的心灵自是希望有人陪伴,可这次却没敢直接答应,而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小幼恩。 “我都听我阿姐的。” 花幼恩黝黑的瞳孔轻轻眨闪了下,对她已然没了芥蒂。 瞧两个小家伙如今处得其乐融融的,花如锦很是欣慰,将她们抱到床上,柔声吩咐道:“快些睡吧,尤其是幼恩,你可长点心吧,别惹魏先生生气了。” “阿姐,我知道了。” 花幼恩无奈的应了句,三人嘻嘻哈哈了一阵,灯火熄灭,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次日,花如锦和蔡白薇刚到客栈,就见门外四处都站满了差役和军士。 “这是发生了何事?” 蔡白薇吓得小脸泛白。 花如锦大抵猜到了些什么。 看来自己果真是收留了位招惹不起的人物。 只是如此下去,自己怎生开门做生意。 母女二人才到门边,却被军士们拦了下来,还冠冕堂皇的来了句:“闲人勿扰。” “闲人?” 花如锦一脸懵。 自己可是掌柜呀。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福伯赶忙迎了出来,忙着解释道:“军爷,军爷,这二位是店里的掌柜。” 华服男子这时也走了出来,看到花如锦的身影,脸上喜色更浓,沾沾自喜的指着各处军士,说道:“傻姑娘,你看,这些都是我为你安排的,往后你再也不用害怕有刺客敢行刺你了。” “大爷,我真是感谢你八辈祖宗。” 花如锦没好气的瞪了眼他:“小女子好不容易积攒些家私开了家客栈,您这是不给我搅黄心里不安稳吧?” 蔡白薇此时还是一脸费解,又是刺客又是军士的,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愣愣的看着女儿,也不敢插话。 “阿娘,我们进去。” 花如锦拉着蔡白薇正要进门,再次被军士给拦了下来。 “此处已被我江陵城的巡检司征用,宁王殿下暂时下榻此处,二位不得进入。” 军士板着脸,毫不相让。 “凭什么?” 花如锦据理力争,蔡白薇听到宁王朱枳烨的名头已是额间冷汗直冒。 那可是当今吕贵妃的独子,谁敢得罪。 “休得胡言。” 朱枳烨厉声斥了句军士,连忙改口道:“是被本王征用,并非巡检司。”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来递到花如锦手上。 福伯也将昨夜收了宁王一千两银票的事小声与她说了一遍,花如锦掐指一算,两千两银票啊,随即大手一挥:“征用就征用,随便用。” 别说是征用,将这里拆了她都没意见。 ------------ 第136章:再来一碗 花如锦高兴的收下银票,目光重新落到朱枳烨身上时,瞧着他焕然一新的打扮,比起昨日那狼狈模样倒是俊俏了许多。 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也不知这样一位王爷会不会和古板的状元郎相识? 她得想办法向这家伙打听打听消息。 朱枳烨歇息了一晚,正是神清气爽的,看花如锦时越发的顺眼了。 两人正面面相觑着互相打量,邬慕柠却捂着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困惑的质问道:“屋子里什么东西这么臭?恶心死我了。” 她这一提醒,朱枳烨才有所察觉,也跟着附和道:“的确是有异味,怕是客栈有猫腻。” 蔡白薇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解释:“启禀殿下,这是小女研制的螺蛳粉的味道。” “螺蛳粉?那是何物?” 两人皆是一脸好奇。 “自然是这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花如锦看着眼前这两位人傻钱多,脑子好像还有些不正常的贵人,忽然就想到了能够让生意火爆的法子。 “殿下和这位小姐应该饿了吧,要不来一碗?” 她试探着问道。 “切,我才不吃。” 邬慕柠没好气的瞥了眼她,眼色焦急的看向朱枳烨,问道:“殿下,可寻着我哥了?” 朱枳烨直接看巡检司的人。 “正在全力搜寻。” 巡检司的人如实回道。 “你哥是谁?” 花如锦现在一门心思的想着推销螺蛳粉,也装出一副很是关切的样子。 邬慕柠傲慢的撇了撇嘴:“我哥当然是新任的知县,昨日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刺客走散了,至今还没有音讯。” “咳,说不定是迷路了呢,二位坐下来吃碗螺蛳粉或许人就回来了。” 花如锦继续推销螺蛳粉,对新任知县的生死并不关心。 做妹妹的都这么蛮横无理,只怕那位新任知县也不是什么好鸟,与其将来到了江陵城弄得民不聊生的,还不如让刺客给活剐了。 邬慕柠听得十分来气,鼓着嘴怒道:“你” 她觉得这女子真是没心没肺,昨夜骗了自己二百两银子,如今又费尽心思的骗自己吃她家的螺蛳粉。 只是她话未出口,朱枳烨就接了过去:“我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横竖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大家再着急也没什么用。 而且这掌柜的一直在推销螺蛳粉,想来的确是道难得的美味。 “正好饿了,邬蒜头,我们先吃些东西,说不定真如傻姑娘所言,等吃完螺蛳粉你哥就回来了。” 朱枳烨话音刚落,邬慕柠脸色更加阴沉:“殿下,你休听她胡言。” “慕柠,咱们现在着急也没用,州府和巡检司的人都已经出去找了,我们如今能做的唯有在此静候消息。” 朱枳烨宽慰了句邬慕柠,又笑着面向花如锦,吩咐道:“傻姑娘,你快些为我做几碗你说的螺蛳粉。” “好呢。” 得了他两千两银子,花如锦现下对他叫自己傻姑娘也没有那般膈应了,拉着蔡白薇就往里走,又对福伯福婶示意道:“速去准备食材。” 到了厨屋里,蔡白薇一直在回想着他们的对话,忐忑的对女儿说道:“如锦,你怎么就招惹上了宁王殿下,还有那邬家,方才我听宁王殿下唤那女子慕柠,那可是京中邬家的人,这位邬小姐还是咱们大业朝出了名的女讼师,嘴皮子厉害得紧。” “邬慕柠?” 花如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四大才女中排名第二的那位。 不过她这名头怕是并不如其余三位那样货真价实,只因她有个户部尚书老爹。 再则,听闻此人的性子和颜华清倒是颇为相似,喜欢为那些贫寒人家打抱不平。 如此论起来,自己收取她二百两银子却有些过意不去了。 可转念一想,是她自己非得花银子住店的,好像并非自己有意坑她。 咳,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哪会在意这二百两银子。 想到此处,花如锦顿时宽心了不少,笑着对蔡白薇说道:“阿娘管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咱们奉公守法,也没有存心要与他们作对,如今只需好好招待好他们不落下口舌便好。” 蔡白薇很是认同女儿的说法,开始静下心来认真的烹饪美食。 花如锦今日也不敢马虎,亲自在一旁为她打下手,能不能让店里的小食生意好转起来可在此一举了。 若是让宁王殿下喜欢上了这道美食,往后再也不愁没有生意了。 等着将螺蛳粉做好,上了桌,邬慕柠仍是一脸嫌弃,不停挥手道:“我不吃,狗才吃这么臭烘烘的东西。” 朱枳烨拿着筷子正要动嘴,听她如此说,动作立时顿住,没好气的白了眼她。 恰在这时,颜华清也从楼上下来,看着桌上的螺蛳粉,本就饿得饥肠辘辘的他可顾不得臭不臭的,见两人都不动筷子,直接端了碗就开始吃,一边吃还一边致歉道:“在下就不与殿下客气了,实在是饿的紧。” 谁知刚吃了几口,就停不下来,连连赞不绝口的夸赞道:“你们别说,这螺蛳粉味道还真不错。” 朱枳烨一听也来了兴趣,咽了口口水后顿时就将邬慕柠的话抛诸脑后,也试着吃起了面前的螺蛳粉。 “殿下。” 邬慕柠瘪嘴表示很无奈。 可朱枳烨却置若罔闻的很快就将碗里的螺蛳粉一扫而空,吃完还津津有味的点了点头,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瞥了眼邬慕柠面前尚未动口的那碗,也顺势端了过来,淡笑道:“邬蒜头,既然你不吃,那我帮你吃了。” 邬慕柠看得一愣。 颜华清如今也是只恨昨日不该拒绝了蔡白薇的好意,险些就错过了一道美食,眼巴巴的望着母女二人,问道:“还有吗?” “有,有的,我这就再去做些来。” 看着两人吃得如此欲罢不能,蔡白薇打心底里高兴,忙不迭的又去做螺蛳粉。 等着臭烘烘的螺蛳粉重新上桌,这次邬慕柠已然没有那般淡定了,迟疑着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后,还恬不知耻的向蔡白薇要求道:“再来一碗。” ------------ 第137章:好消息 花如锦没好气的瞥了眼面前这个没节操的女人,心道:你可真是狗。 不过,看他们仨吃得津津有味的,这个时候可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致,连忙吩咐蔡白薇和福伯福婶去做。 朱枳烨、颜华清和邬慕柠谁也不相上下,每人一连吃了五六碗,直到肚子撑得吃不下去,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咳,这里面究竟是何物闻着会散发出臭味?” 朱枳烨打着饱隔,回想着吃到嘴里的东西,一脸疑惑。 “其实就是殿下吃到的酸笋。” 花如锦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笋本就是上等的食材,做成酸笋后闻着虽有些臭味,但吃起来却是十分美味爽口,让酸笋汁浸入鸭爪、猪脚中,所有的配料都会让人回味无穷。” “没想到你懂得如此多。” 作为在宫里长大的皇子,朱枳烨哪知道这些,满目钦佩道:“反正就一个字,好吃。” 那不是两个字吗? 花如锦一脸懵,这王爷脑子果真不好使。 几人在屋子里正叙着话,便见军士们簇拥着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闯了进来。 “殿下,邬知县回来了。” 有人兴奋的喊道。 邬慕柠见到自己兄长,就激动不已的起身过去,紧紧将人抱住,不停喊道:“哥,你终于回来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如锦静静的打量了眼新任知县,一脸苦笑:“你们看,我说什么,这不回来了嘛。” “神了,简直不可思议。” 朱枳烨错愕不已的注视着花如锦。 颜华清也是不自禁的感慨道:“还真是吃几碗螺蛳粉就将人寻回来了。” 说完,又对花如锦示意道:“花小姐,想来邬知县还未用饭,快些叫人备些吧。” “我这就去,这就去。” 不容花如锦作答,蔡白薇又自顾自的去忙活了起来。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朱枳烨捏紧了拳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刺客的来头。 邬樾瞧着王爷怒不可遏的样子,心里也十分费解:“殿下向来是个淡泊的性子,即便是在京中也从不涉朝事,这次出来竟有人对殿下不利,下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寻出来。” “我记得昨日那群刺客有提及到是奉了某位大人的差遣,想必是官府的人。”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许多话,她并不好明言。 胆敢刺杀王爷,这种事要么是仇敌要么就是政敌。 朱枳烨心里似乎有所察觉,暗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对邬樾说道:“阿樾,你先坐下来好好歇息,其余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好。” 邬樾眼下实在疲乏得紧,顺从着坐下身来。 朱枳烨此行除了游山玩水以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听闻魏书翰出现在了江陵城,想要替皇祖母前来探望老人家,顺便劝他回京。 端视着花如锦,朱枳烨整个人态度顿时客气了许多:“不知魏老可否在贵宅,他老人家眼下可还安好?” 听他提及魏书翰,花如锦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王与魏老沾着亲的。 论起来,宁王还得称自己师父一声舅公。 咳,这样算,我岂不是还比宁王长了一辈。 她用长辈看小辈的眼神,连忙笑眯眯的回道:“家师一切都好,殿下无需操心。” “那便好,那便好。” 朱枳烨总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因急着前去拜会舅公,他也没心思去猜疑,起身吩咐道:“邬蒜头,你陪你兄长在客栈歇息,我去见见魏老。” 话落,又朝花如锦吟吟一笑:“就劳烦傻.花小姐引路了。” “请。” 花如锦也正好向他打听些事情。 于是,巡检司备了车马,两人坐上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宅子行去。 马车上并无外人,花如锦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殿下出京时可遇到江陵城前任知县?” “你说的是叶成帏吧?” 朱枳烨笑着看向她,也不知这妮子为何会打听他的下落,一脸坏笑,饶有兴致的问道:“莫非你与他私交很深,如此关心他的下落?” “倒也不是。” 花如锦镇定的回道:“只是当初叶公子受贬多少与我有些关联,不愿看到他仕途受损。” “那你还真是小觑他了。” 朱枳烨冷哼一声:“谁敢动他呀,我老爹怕是宁肯杀了我也舍不得动他。” “他有这么宝贝?” 花如锦见宁王一脸辛酸,一时间对叶成帏有了更多的猜疑。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他出不了事。” 朱枳烨也不再吊她胃口,据实相告道:“我出京时,他就已经提升为你们省府的按察使了,想来年关前就能到任。” “按察使?” 花如锦听得又惊又喜。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啦。 她既为叶成帏感到高兴,但心里莫名的又有些失落。 那家伙往后去了省府想要再见到可就难了。 咳,这是坐火箭升上去的吧。 别人做一辈子官得个升迁都是极为不易,他不过就几月的时间便从七品知县升到了三品按察使。 倒也对得起他这番舍命付出。 朱枳烨见她脸上好像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不解的问道:“傻姑娘,你怎么了,他如今得了升迁,你怎么像是很失落?” “没有的事,我自然替他感到高兴的。” 花如锦掩饰着内心的落寞,强颜欢笑道:“好了,魏老就在家里,你快去见见老人家吧。” 之后,领着他前往宅中见魏老,却将自己关在厢房里,静静打量着桌上厚厚一挪《大业律》,脑子里突然跟短路了似的,没出息的全是他的身影。 “哎,我没事去想他做什么。” 花如锦没好气的自嘲了句,却见花幼恩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 在前院里听到了魏老和那位王爷的对话,小豆丁喜不自胜的扑到她怀里,乐滋滋的自顾自庆祝道:“阿姐,阿姐,你知道吗,姐夫当了大官了,魏先生说是比知县还要大很多的官。” “臭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叫人家姐夫。” 花如锦此时也没心思再去想这件事,横竖他没事就是万幸。 倒是突然就挣了傻王爷两千两银子,去内城买宅子已是可以提上日程的事情了,总不能一直让一家老小住在这座租赁的宅院里。 ------------ 第138章:找回官印 次日一大早,花如锦准备去趟铺子后到内城去看看宅子。 一路上和蔡白薇都在商议着此事,可到了客栈里,便见朱枳烨和邬樾、邬慕柠兄妹苦着一张脸坐在堂中。 “各位早啊。” 花如锦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吩咐蔡白薇去了厨屋后,自顾自走上前去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可几人都是闷着声没答话。 “这是发生了何事?” 花如锦顿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不是你能打听的。” 邬慕柠没好气的瞥了眼她。 邬樾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宁王殿下,因知道这女子的名头,所以想请示殿下的意思,求助这位花家小姐。 朱枳烨环顾了遍四周,见屋内并无外人,便如实说道:“邬知县的官印丢了?” “官印丢了?” 花如锦听得一惊。 那可是大罪,若是寻不回只怕被罢免是在所难免的。 突然间就有些同情这位新任知县,可比状元郎倒霉多了。 人家好歹在任上呆了几个月。 “会不会是路上不小心给弄丢了?” 花如锦问道。 “不可能。” 邬樾摇头:“昨夜我入睡时还见着官印在身边的,今晨起来就发现官印不见了。” “那就是遭了贼。” 花如锦觉得这位新知县实在是太大意了些,自己的官印都能给偷了去。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朱枳烨再次提出了昨日的疑问:“刚到江陵城就有人想刺杀本王,如今竟敢连邬知县的官印都有人偷?”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刺客以及偷走官印的就是冲着邬知县来的。” 花如锦大胆的猜测道。 按着昨日宁王所说,他在京中并不参与朝事,按理来说就算是涉及党争,京中那几位王爷并不会加害他。 刺杀王爷的罪名可不是小罪。 如此,别人就更不可能行此极端之事了。 听了她这番分析,邬慕柠也开始有所察觉:“殿下,大哥,你们别说,这黑心掌柜的话倒真有几分道理,大哥出任江陵城那是人尽皆知的,可殿下与我同行并没几人知道,连允王、福王也不清楚,想来果真只是冲着大哥来的。” 朱枳烨越听越有道理,自己充其量就只是个纨绔子弟,就算来到江陵城也碍不着谁的事,又没有仇敌,刺客犯不着来害自己。 “如此看来是有人忌惮邬兄出任江陵城。” 朱枳烨刚得出结论,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邬兄就是出来历练历练而已,一个小小知县,为何会有人忌惮?” 毕竟,他也不是叶成帏,身上没有肩负特殊使命,不会有那么多人防着他,老爹也没将自己这发小看在眼里,不过是碍于邬家的颜面给了个荫封。 “或许是有人觉得邬知县前来挡了他人的道也说不定。” 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人。 她记得县丞唐浩然也是当年允王在江陵城时的党羽,只是此人出身微寒,仅有个秀才的功名,所以在当年提拔时只做了江陵城的二把手,矜矜业业几十年再无升迁。 要是叶成帏没有外放江陵城,此人应该就是新任江陵城知县。 邬慕柠倒是个聪慧的,立刻明白了她所指之人,兴奋道:“黑心掌柜,你说的是县丞唐浩然?” “正是。” 花如锦笑道:“邬小姐还真是聪慧,能够在戒备森严的县衙中将官印盗走这除了内部人士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邬樾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昨日唐浩然来见我时我就觉得鬼鬼祟祟,只怕他早就在算计着此事。” 朱枳烨气得狠狠一巴掌拍打在桌上:“真是胆大妄为,我这便差人去将他捉来。” “这还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邬慕柠虽然赞同花如锦的说法,可并不同意宁王的主张,连忙阻拦道:“殿下,倘若此事并非他所为,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 朱枳烨如今笃定此事就是唐浩然所为。 “既然殿下笃定是县丞所为,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他现形。” 花如锦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三人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立刻凑了上来。 花如锦在几人身前小声耳语了一番,三人一听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笑意,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个好法子。” 当晚,所有人睡得正酣甜时,县衙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求救声不绝于耳。 邬樾急急忙忙的拿了些紧要之物匆匆跑出内室,到得大院里便见一群人拎着水桶、木盆端满了水前来救火。 “大人,您没事吧?” 县丞唐浩然看着从硝烟弥漫的内堂里走出来的新任知县,忙不迭问道。 “无妨,无妨。” 邬樾打量着四下,见典史陆修远正领着人进去扑灭大火,随即将官印盒子交到唐浩然手上:“县丞大人年迈就不必跟着我们受累了,在此歇息片刻,本县还有些贵重之物在房里,我看看能不能进去挽回一些,劳烦县丞大人替我暂时保管官印。” 不容他置喙,邬樾便将官印盒子强塞到他手中,眨眼间就冲入了火海中。 唐浩然目视着知县大人消失在眼帘里却渐渐皱起了眉头,整张脸跟个苦瓜似的难看。 思索再三后,趁着纷乱的人群赶紧消失在了院中。 院子里吵嚷了一阵,火势很快得到控制,邬樾吩咐众人散去后,这才见唐浩然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将官印盒子重新递回自己手中,还不忘叮嘱道:“大人请保管好。” 邬樾并不好直接打开盒子察看,万一里面是空的大家都尴尬,只得虚开一丁点缝隙偷偷打量了眼,结果让他震惊的是,原本的空盒中官印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着淡然一笑。 邬樾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真是有劳县丞大人了。” “大人客气,大人体恤下官,下官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既然大人无恙,下官就告辞了。” 唐浩然装得若无其事的与他作别后,匆匆离去。 等着此人离去后,藏在黑暗中的花如锦和宁王、邬慕柠才走了出来。 官印失而复得,大家自是高兴,可同样也充满了困惑。 “傻姑娘,既然这官印是唐浩然窃取的,为何不直接拿下他?” 宁王不解的问道。 花如锦泯然一笑,并未急着开口,看了眼被烧坏的县衙,作出相请的手势:“还请各位移步客栈说话。” ------------ 第139章:女师爷 回到客栈后,花如锦亲自备了些螺蛳粉和小吃。 围坐在楼上的一间厢房中,大家一边吃着东西,花如锦一边为大家解释道:“唐浩然不过区区县丞,虽是暂时代替行使县令职责,可一时间能调动那么多刺客行刺邬县令,只怕他一人很难办到。” “这倒是。” 邬慕柠茅塞顿开的点了点头:“瞧着那些刺客的身手可不像是县衙中的差役,而且县衙的差役也不可能人人听他号令,总有嘴不严实的,毕竟并非个个受过严格训练,他就算再信任也不敢如此草率用人。” “所以只有可能是他背后另有高人,而且早就培养了一批职业杀手。” 花如锦坚定的回道。 “那得将他立即捉拿严刑拷打逼问才是啊。” 宁王急着催促道。 “殿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邬樾解释道:“毕竟官印被盗是笔糊涂账,即便刚才我拿他问罪,他若咬死不承认也拿他没有办法。” “的确如此。” 邬慕柠鼓了鼓嘴:“我们也不过是诈一诈他,谁知道果真是此人偷走了官印,又如此胆小。” “咳,他若不知情倒还好,从他接下官印盒子那一刻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在了我们手中,所以他只能将官印奉还。” 花如锦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倘若官印并非唐浩然所盗,那今夜的安排可就成了一场乌龙事件了。 到时候只怕唯有拿唐浩然当替罪羊。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宁王眼下只想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急着催问道。 “花小姐已让我差人盯紧唐浩然。” 邬樾说道:“如果这批刺客果真背后另有人指使,想必唐浩然定会去见这幕后之人,到时候就能寻出刺客的真正源头了。” 朱枳烨此时内心无比的感动,没想到与花如锦萍水相逢,她竟然如此热心肠,不仅帮着邬樾寻回了官印,还将一切安排的这般周到。 虽是长在皇宫,金尊玉贵,可他除了母妃,关系最要好的便是邬家兄妹。 他不希望看到兄妹二人有何闪失。 有些激动的抓住花如锦的手,朱枳烨一脸赤诚的说道:“傻姑娘,多谢你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咳,举手之劳,殿下不必客气。” 花如锦下意识的连忙将手抽离出来,看着傻王爷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与正经威严,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了。 “邬樾是本王最好的兄弟,你帮了他就是帮了本王,本王从来不欠人人情。” 朱枳烨很认真的说道:“你可有什么心愿,不妨与本王说说,我能做的一定替你完成。” 心愿自然是有的。 花如锦定定的注视着他,可这些心愿实在难以启齿。 她想买豪宅,挣很多很多的银子。 如果可以,再赐给自己一个精壮的美男子。 朱枳烨见她久久不语,只当她是做好事不图回报,心里更加感动,连连感慨道:“倒是本王唐突了,听闻你在江安县白头山上不畏强权也要为那些无辜冤魂发声,这才有了案情水落石出的一日,花小姐大公无私,实在是本王格局小了。” “殿下过誉了。” 花如锦很想说,我就是个俗人啊。 你要真想感谢,就多砸点银票,最好能将人砸晕也行呀。 听宁王提及江安县的事,邬家兄妹也是一脸的肃然起敬。 邬慕柠历来喜欢江湖中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士,此时对花如锦坑她二百两银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抱怨了。 而且,她还救了自己兄长。 同为女人,她最是清楚花如锦的心思了,像她这种寒门出身的女子,敢于出来抛头露面,自然是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抓住花如锦的手,邬慕柠一改先前的态度,郑重其事的说道:“花掌柜,你不必太过自谦,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兄长如今初到江陵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若不弃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个幕僚。” 邬樾也是十分欣赏这女子的才学和胆识,跟着附和道:“舍妹所言极是,若能得花小姐相助,往后我在江陵城也能顺风顺水许多。” 说着,又审视了眼花如锦,含笑道:“至于薪俸嘛,我每年给花小姐五百两银子做酬劳,花小姐也不必鞍前马后的跟在在下身边,若是遇上他县外差我不会阻挠,只需花小姐在紧要事务上替我出谋划策即可。” “二位果真是慷慨。” 这么丰厚的待遇对花如锦来说充满了十足的诱惑力。 要知道大业朝一位知县年俸也不过百余两,他却拿出五倍的俸禄来聘自己为幕僚,可谓是诚意满满。 最为紧要的是,成为正式的幕僚后就相当于有了职称,哪怕是编外,可也是挂职于县衙,往后接手官府事务更加如鱼得水。 她实在稀罕这个职称。 到巡按府做幕僚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些人情世故在里面,这可是她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朱枳烨很怕她会推辞,也不知怎的打见到这傻姑娘第一面开始,他就想着每日能够见到她,如今正好将她留在邬樾身边,往后见到她也能容易许多,连忙补说道: “傻姑娘,眼下刺客的源头尚未查清,我想你必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要是你觉得薪俸不够,我让阿樾再替你添些。” “不必不必。” 花如锦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活了这把岁数,自是清楚编制内外的差别。 为官府打工表面上挣的银子虽少,可是却有更多的资源,她自是不会在意知县开的薪俸。 见几人都这般赤诚,花如锦当即表态道:“我愿意为知县大人效劳。” “多谢花小姐垂青。” 邬樾满是欢喜,毫不含糊的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交到她手上:“这是今年的薪俸,若花小姐他日有了更好的去处,在下绝不阻拦。” “知县大人客气了,眼下我尚无尺寸之功,岂敢生受俸禄。” 花如锦对他这番诚意有些惊愕,刚刚应承下来就发薪水,平生都没见到过这样的好事。 “咳,你就不用推辞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花掌柜好歹也是名震一方,我们还怕你携款潜逃了不成。” 邬慕柠将银票强塞到她手里,笑着打趣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花如锦没再推脱,乖乖的收下了银票。 ------------ 第140章:买房 拿了五百两薪俸,花如锦只觉腰包更鼓了,安家置业也更加有底气了,耽搁了这一日,回到家里又重新与一家老小商议买宅子的事。 花君年和蔡白薇虽然也盼着能够有自己的宅子,可毕竟是女儿挣下的家私,他们并不希望靠着女儿过活。 横竖眼下县衙有薪俸,客栈也有生意,再攒上几年总能在城里立足。 反倒是女儿因窦家之事,他们想着让女儿多积攒些家私,将来到了夫家也能过得安稳自在些。 “如锦呀,为娘倒是觉得眼下挺好,也不急着买宅子,更何况还是内城,动则上千两银子呢。” 早间才被说服的蔡白薇这时却重新劝说女儿打消买宅子的念头。 “眼下手里有银子,也没有别的打算,买了宅子田地心里总能踏实些。” 花如锦其实早已有过打算。 不管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亲,这宅子她都想要置办。 如果将来有幸得遇良人,宅子留给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和花沐阳,也算是替原主尽了孝道。 毕竟自己承了这具身体,许多东西是割舍不掉的。 再则,做最坏的打算,要是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总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恰巧次日,儒雅表哥从外地送药材归来,花如锦示意表哥一道拉着蔡白薇去内城看宅子,蔡白薇拗不过兄妹二人,只好跟着去了。 因为温毓鸣失势垮台,内城不少官吏和与之有勾连的富商都受到了牵连,仅是抄家流放的就有十余家门户。 一时间,内城的宅子空置出来的不少,新任知府尚未接任,整个内城都是人心惶惶的,所以宅子的价格比正常时期要低上了一层。 正好赶在这个当口,花如锦对此倒是十分欢喜。 负责房屋销售的牙人领着三人在内城里连着看了好几座宅子,花如锦都不是十分满意,直到看见州府不远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大院,她才终于来了兴致。 只是听牙人提及此处院子离着贺诗音的别苑不远,让她不觉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和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女做邻居。 而且,此处先前是州府某位高官豢养外室的院子,让她更为嫌弃。 可拗不过宅子的别致,那处处亭台楼阁,山水相间,走进院里就充斥着诗情画意,她实在抵不过这层诱惑,最后竟然没出息的直接掏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当即买下了这座院子。 牙人高兴之余还附赠了城外的二十亩水田。 当接过房契地契的那一刻,蔡白薇激动得泪流满面,喜不自胜的望着花如锦说道:“往后咱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家了。” 这无疑让她对螺狮粉生意更加有了信心。 “是呀,都归功于阿娘不辞辛劳,将螺蛳粉的生意渐渐做了起来。” 花如锦笑着安慰道:“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舒瑾玄也是打心底里高兴,大手一挥:“这次果真是要喝上舅母一家乔迁的喜酒了,小侄啊提前恭贺你们了,正好去附近的牙行挑选一辆马车,就当是小侄聊表心意吧。” “内城离着城南的确有些距离,有辆马车能方便许多。” 花如锦接了话,却转而言道:“不过如此贵重之物表哥你就别破费了,我们手里还有些余钱。” “表妹这次就别再推辞了。” 舒瑾玄这次态度很强硬,直接说道:“过了年关我便要前往北方投军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所以这辆马车就当是我留给舅母、表妹你们一家人的一个念想吧。” “投军?” 花如锦和蔡白薇听得都是一愣。 蔡白薇忙不迭劝道:“瑾玄,你怎么好端端的想着去投军呀,北地苦寒,你哪里受过这样的辛劳,再说打仗那是会出人命的,你母亲过世得早,如锦她姑父也需要你和你大哥照料,眼下煜宸入了宫,家中可就指着你了,你要是去投军,老祖母心里得多难受。” 花如锦也对儒雅表哥突然生出这个心思感到诧异。 如果他有叶成帏那等本事自己倒也不担心,可偏偏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去了战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哪能让人放心得下。 “表哥前阵子不还说要再准备温书应考一次吗,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花如锦打心底里不愿他去涉险,也语重心长的劝道:“可是有什么缘由,不为别的,也该多替姑父和舒家想想,表哥定要三思而后行。” “舅母和表妹你们就不必再劝了。” 舒瑾玄大义凛然的说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那北地多少受伤的军士和颠沛流离的百姓等着医治,我若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能少让一些人饱受病痛的折磨。” 听他将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母女二人自是不好再劝。 毕竟男人的志向有时候总是不好随意揣度的。 蔡白薇思索着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想开口,却被花如锦拦了下来:“既然表哥心意已决,那我祝表哥能够心想事成,早日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再见面,表哥就是威风八面的将军了。” “这还差不多。” 舒瑾玄将心中的期望带着诙谐的语气道了出来:“你呀就等着我凯旋归来吧。” 花如锦没再搭话,朝他泯然一笑。 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祈盼他平安归来。 “走吧,我们去挑选马车。” 舒瑾玄催促着母女二人坐上马车,径直去了城南牙行。 挑选了辆枣红色的北地悍马,配着红绸车身,看上去虽然太过耀眼了些,可花如锦却是十分喜欢。 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她就想图个喜庆。 回到宅中,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阿姐、阿娘买好了宅子,家里还添了马车,自是高兴的不亦乐乎,那兴奋劲连魏老的课都不想上了。 眼下,诸事已定,一家人总算彻底的可以在城里安下身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花如锦也生了纵容两个小家伙一次的心思,便对魏老劝道:“这阵子师父劳心费力,不如今日就早些下课,晚间一家人去金湖楼吃顿便饭吧。” 说完,笑眯眯的瞥了眼儒雅表哥,继续道:“正好表哥也回来了,让他陪着您老人家喝酒。” 听说有酒喝,魏书翰当即妥协下来:“也好,也好,几个小家伙这阵子还算勤勉,今日就让他们放松放松。” 见师父表了态,花如锦立即领着三个小家伙进屋去换衣服,等着花君年回来,便能直接前往金湖楼。 ------------ 第141章:淫妇 傍晚,一大家子人在金湖楼用饭推杯换盏的正欢时,却听旁的食客们愤愤不平的议论道: “新来的知县真是个狗官,谭家那娘子向来就是个温婉端庄又恪守妇德的,分明就是他文家那位二公子是个浪荡无德子弟,勾引大嫂,如今被杀也是罪有应得,可邬知县却将谭氏判了个斩立决。” “咳,谭氏毕竟是杀了人呀,再说这其间的弯弯绕绕谁又清楚呢,我可听说谭氏骨子里就是个淫妇,且还十分凶悍,那文家老大本也是体健如牛,就是经不住谭氏的摧残,这才一病不起,郁结而亡。” “这我也有所耳闻呀,据说谭氏在文家老大在世时就不检点,私通外男还被抓了个现行,文家老大死后她更是耐不住寂寞,她那亡夫的坟土还没干呢,这妇人就已难守节操,倒贴钱去勾引那些市井无赖,她勾引自己的小叔未得逞怒而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后面的议论,挑头之人一脸唏嘘:“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亏我还替她打抱不平。” “这事啊,兄台你实在是错怪邬知县了,文家这桩案子可是贺小姐递的诉状,贺小姐向来谨慎,她敢经手的案子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听到贺诗音的名头,花如锦不由得愣了愣神,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她不动声色的笑道:“快吃吧。” 而心里头,她顿时想到了江安县李家、张家那桩案子。 也不知她这次有没有从中使坏。 从金湖楼回去,刚到小院门口,便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正焦头烂额的踱步。 看到花如锦一行人的身影,他立马迎了过来,估摸着年岁,他一眼就猜出了年轻的女子该是县里大名鼎鼎的女讼师,当即跪下身去祈求道:“花小姐,恳请你救救小女吧。” “老人家请起,有事慢慢说,不必行此大礼。” 花如锦对这老人家直接认出自己倒有些吃惊,再想着酒楼听到的那些八卦,隐隐感觉到或许是同一桩案子。 将人接进家中,蔡白薇沏了茶,只留下魏老在堂中作陪,其余人则去了主卧的内堂。 静寂的客室里,魏书翰和花如锦慢悠悠的品着茶,只见老人家坐立不安,却又始终难以启齿。 花如锦只得先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难事,可尽数说来,若是力所能及我定不会推辞。” 老人家并未答话,而是谨慎的瞥了眼一旁端坐着的魏书翰,讪讪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这三千两银子还请花小姐笑纳,若花小姐能助老朽救出小女,老朽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话落,语声已渐渐哽咽:“老朽潦倒半生仅此一女,老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冤死啊。” 魏书翰平生十分厌倦这类动不动就拿银子说事的人,又怕徒儿误入歧途,不耐烦的催促道:“兄台还是先将事情说明白吧。” 老人家眸子沉了沉,又难以启齿的陷入了沉默。 “这是家师,老人家不必有所芥蒂。” 花如锦解释道,随后直截了当的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谭员外,令爱则是文家的大夫人?” “正是。” 谭员外这才抬起头来:“想来花小姐已经听闻了小女之事,可小女绝非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守妇道,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诽谤令爱,让她名声受损?” 花如锦问道。 “只因我那女婿过世得早,小女虽是守了寡,可女婿还是留下了骨血,我那孙儿倒也争气,自小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反倒是文家老二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到处沾花惹草,竟连自己的长嫂也不敬,想来是文家担心家产旁落,所以才故意杜撰了这些没来由的事情。” 谭员外狐疑着回道。 “我听说令爱的确是失手杀了文家二公子?” 花如锦此时并不能直接偏信谭员外的话。 即便是他塞给自己再多的银子,那也得尊重事实。 谭员外挑了挑眉:“只因文二屡次三番的骚扰小女,小女不从,他便硬来,小女对他是又恨又怕,这月月初正是女婿的忌日,文二却不知廉耻的再去她闺中挑逗,小女一怒之下用利剪将文二的命根子给剪了下来,文二顿时倒地身亡了。” 这一幕,花如锦听着总觉似曾相识。 按理来说,这的确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却出现了她当初所顾虑的一层。 防卫过当,将人致死。 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并非不能挽救,就要靠着嘴皮子功夫,还有主审官员的睿智了。 毕竟,大业朝对于奸淫和通奸乱伦惩戒力度还是颇大的。 只不过自己现下是知县的师爷,她并不好直接参与此事,免得有人会觉得自己和知县狼狈为奸。 想来这位谭员外已然知晓自己是邬樾的幕僚,所以才重金相请。 横竖邬樾身边还有位女讼师,她那妹妹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必能分清是非。 再则,人是死在谭氏闺阁中的,那文二的死足以证明并不冤枉。 那个正经男子没事会往自己长嫂的闺中跑呢。 这可是礼法森严的古代呀。 于是取来纸笔,花如锦很快写下八个大字,交到谭员外手上,并叮嘱道:“你托人将这张纸条带到狱中交给令爱,定能让令爱起死回生。” 魏书翰在一旁仅是默默的看了眼,心里顿时有了数,不由得暗自夸赞起徒儿:当真是犀利。 谭员外本是期盼着她能到知县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可她仅是写了几个字,这真是叫人有苦难言。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问道:“果真凭着这八个字就能让小女起死回生?” “不妨一试。” 花如锦笑道。 和邬樾、宁王这几人相识虽短,但对他们也有些大致的了解,虽无大才,但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 谭员外将银票往她面前推去,重重点头道:“那就多谢花小姐了,我定会叮嘱小女按照花小姐所言一字不差的向知县大人申诉,这些银子还请花小姐收下。” “谭员外客气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名讼师,无需这许多银子。” 说着,花如锦从里面取了一张,浅笑着解释道:“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若分文不取,谭员外会觉得我太过儿戏,就这五百两吧,照着惯例,知县大人会再审令爱作为最终定论,令爱只需按着我所交代的必会化险为夷。” “多谢,多谢。” 谭员外连声道谢后,匆匆离开了花家的小院。 ------------ 第142章:嘴替 次日,县衙再度审理谭氏一案,因是邬樾头一遭亲审犯人,朱枳烨和邬慕柠也来到了公堂上作陪。 本以为是走个流程轻轻松松就能结案,谁知犯妇带上公堂后,突然就有了变数。 “谭氏,你身为长嫂,为何要对你那小叔子下此毒手?” 邬樾淡然问道。 谭氏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让差役递到知县手中。 邬樾一看,只见纸条上方书写了八个大字,喃喃念道:“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邬慕柠听得一怔,连忙凑过来细细打量了眼。 她倒也听闻谭氏是剪了文二公子的命根子将人致死。 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字字有力,字字见血,无不透着那文二公子淫荡有得不得不剪之罪,而女子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只求自保。 她顿时察觉到该是有高人为这妇人支招。 凑到邬樾耳根前,邬慕柠小声说道:“大哥,按照我朝律例,叔嫂通奸皆是死罪,文二公子对自家长嫂不敬,欲行不轨更不可容,谭氏为全名节声誉,也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将人误杀情有可原呀。” 邬樾一听深觉有理,当即表态道:“谭氏忠贞守节,实为本县节妇之典范,即刻将人无罪释放。” “大人,这淫妇不守妇德,勾引我夫君不成,残忍将其杀害,她分明就是在血口喷人。” 文二娘子怒指着谭氏,据理力争道。 “二娘子,口说无凭,你说谭氏与人私通,总得拿出证据来,空凭几句市井传言叫官府如何定罪。” 邬慕柠冷幽幽的笑道:“倒是你那夫君,到处沾花惹草却是有据可查的,要不我替你到各处去问问,想来诺大个江陵城也不至于没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文二娘子自是清楚自己那夫君的秉性,只是那死鬼就这样死了,自己又没个子嗣,若不将谭氏弄死,文家的家产怕得传给她们母子,于是开始装得泪流满面的哭诉道: “大人啦,亡夫平生的确是轻浮了些,可也罪不至死啊,如今却被长嫂杀害,留下我一个未亡人,孤苦伶仃的,往后该让我怎么活呀,还请大人明鉴,不能听信谗言刻意袒护谭氏。” 说着,又照着贺诗音的意思誓要把水搅浑:“眼下我那夫君已死,死无对证,是非对错全由着谭氏一人说了算,可这内宅之事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说不定就是谭氏勾引了我夫君,将他给害了,为的就是独霸文家的家业。” “你还真是能巧舌如簧。” 邬慕柠怒不可遏的斥道:“我且问你,事发当日,你那夫君可是死在谭氏的闺阁之中?” “是。” 文二娘子无可否认。 “这不就得了。” 邬慕柠冷哼道:“纵然是自己的长嫂,纵然谭氏心怀不轨,你那夫君若是个正人君子怎会前往自家长嫂深闺,他若不同样心怀不轨,又怎会被人割去了命根,难不成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斗不过一个弱女子,除非他毫无防备。” 文二娘子听得哑口无言。 邬慕柠又接着道:“谭氏是县里嘉奖过的节妇,孤儿寡母的孀居本就不易,你身为二房主母,不好好约束自己夫君,却纵容他欺凌自己长嫂,毁人清白,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谭氏凭空捏造,含血喷人,那也是你夫君心怀不轨在先,而你方才也说了死无对证, 由此可见,你那夫君罪有应得,一切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正如这八字讼词所言,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堂中众人听得皆是心悦诚服。 就连朱枳烨也顿时钦佩起堂上一直未说话的谭氏,连连感叹道:“的确如此,文二公子若是个心怀持证的,自不会发生这等惨案,既然他选择孤身进入自家长嫂的深闺,那就早该清楚该承担的后果,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叔嫂之间,哪里是正人君子该有的做派。” 话落,直接对邬樾吩咐道:“知县大人,结案吧。” 文二娘子虽心有不甘,可在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也只得作罢,唯心疼给贺诗音那几千两银子。 本以为咬死死无对证这个措辞可以彻底的让谭氏沦为众矢之的,不曾想反而成为了她翻供的契机。 这姓贺的实在不过如此。 就是让她想不明白的一点,谭氏这蠢笨的妇人怎会想出这么高明的讼词。 带着满脸的疑惑,她闷闷的离开了县衙。 邬樾也差人亲自护送谭氏回府。 待得回到后院中,三人坐下身来,邬樾百思不得其解:“我听陆典史说,刚将谭氏押解入狱时她是亲口承认了失手杀人,没曾想几日的工夫竟给自己寻了起死回生的契机。” “这并不矛盾啊。” 邬慕柠笑眯眯道:“这的确属于失手杀人,她今日这八字讼词也仅是为了说明她失手杀人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如此高明的措辞怕不是她能想到的吧?” 邬樾蹙了蹙眉:“我听闻谭家那位员外近来四处走动,还去求过颜华清,会不会是颜公子为这妇人出的主意?” “这倒像是颜公子的手笔。” 邬慕柠嘴上如此说,但心底里却有了另外的人选。 这些日子她在县里也听闻了些趣事,谭氏的事情和那黑心的花掌柜逃离窦家所用手段如出一辙,这不是她还有谁。 默默挣人银子,却深藏功与名,并不招惹是非,倒是叫人可敬可佩。 就是让自己替她当这出头鸟,可真有她的。 “殿下,大哥,我想吃螺蛳粉了,今日那花掌柜应该在客栈吧,不如我们早些回去让她亲自煮几碗螺蛳粉。” 邬慕柠心头盘算着,好歹得痛宰她一顿,否则怎对得住自己今日这番口舌。 “邬蒜头,你不是闻不得那味吗?” 朱枳烨对她突然喜欢上螺蛳粉感到很好奇。 “咳,味道虽说难闻了些,但并不妨碍我喜欢吃嘛。” 邬慕柠拉着邬樾,推着宁王就立即出门:“今日我可得放开了去吃。” 不然,自己不亏大发了。 初来乍到就被那黑心掌柜坑了银子,今日又替她做了嘴替,想想都觉得憋屈。 邬樾和朱枳烨也搞不懂这妮子的心思,横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见花如锦,朱枳烨倒是欢喜得紧。 ------------ 第143章:不速之客 午时刚过,花如锦正在客栈里帮着蔡白薇收拾采买回的食材,便听福伯福婶在门外恭敬的唤道:“草民见过殿下,见过邬知县。” 一听宁王回了客栈,她顿时猜测到文家的案子该是有了结果,也不知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告知结果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抬眸看了眼进来的几人,却见邬慕柠率先走了过来,看自己的眼神总有几分道不出的诡异。 “花掌柜,今日生意可好呀?” 邬慕柠走到花如锦跟前,不住打量着她浑身上下。 “咳,咱客栈现在专为殿下服务,可不敢随便做别的生意。” 花如锦大抵猜到这妮子一定是猜到自己替谭氏写了诉状,装得若无其事的回道。 一句话却让朱枳烨听得满心欢喜,甚至还有些感动和愧疚,连连致歉道:“傻丫头,本王虽是暂时住在此处,但也不想影响了你们正常的生意,你不必太顾忌着本王。” 听着这话,花如锦只是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不想顾虑宁王的感受。 可他堂堂王爷之尊,不去住驿馆,非得赖在自己客栈中,每日还有不少巡检司的活阎罗在这一片巡逻,谁敢轻易来客栈。 再则,要是因赚几两散碎银子,让他有何闪失,自己也担待不起啊。 咳,谁让自己收了他两千两银子呢。 “殿下言重了,不影响不影响。” 花如锦笑盈盈的回道:“殿下能下榻寒舍已是小店蓬荜生辉,我呀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觉得影响生意呢。” 如今就等着他早些离去,到时候靠着名人效应,并不愁客栈的生意不能红火。 本也只是随口一句奉承话,没想到宁王这家伙像是听不得好听的话,立刻凑到她跟前,深情款款的确认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自然如此。” 花如锦心里一愣,可仔细回想,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蔡白薇在一旁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过来圆说道:“想来殿下该饿了,我这便去为殿下准备膳食。” “伯母整日辛苦操持,今日就好生歇着吧。” 邬慕柠拦下蔡白薇,眼神直挺挺的看向花如锦,邪笑道:“我呀倒想尝尝花掌柜的手艺。” 当着众人的面,她并未提及文家之事,而是委婉的言道:“若不是我,花掌柜如今哪能挣上那许多银子,都去内城买宅子了,我想花掌柜亲自做几碗螺蛳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花如锦自是清楚她话中的深意,文家这桩案子离不开她从中周旋。 别说是亲自给她做几碗螺蛳粉,就是分她几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就怕此事处理得不算圆满,临进厨屋前,花如锦又转回身来隐晦的问道:“听说今日县衙在审讯文家的那桩杀人案,那文二公子虽说是罪大恶极,却也罪不至死,谭氏这次做的实在是过分了些。” “这事啊谭氏也是迫不得已。” 邬樾此时还对谭氏那八字讼词记忆犹新,侃侃言道:“再说谭氏也果真是聪慧,简单几个字就将自己心中的冤屈道明,我还真是不得不将她从宽处理,已经将人无罪释放了。” “既然知县大人已有定论,那民女就不班门弄虎了。” 花如锦口上这般平静的说着,但心里却是一阵暗喜。 看来那贺诗音也并非什么难以对付的主。 邬慕柠瞧着她这副扮猪吃老虎的模样,露出一脸嫌弃。 “我这便去为各位准备膳食。” 花如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去了厨屋。 在屋子里忙活了一阵,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妇人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哎哟,我们家如锦这丫头就是能干,这才多久的时间啊,又是在城里买了大宅子,还开了客栈,没少挣银子啊。” “母亲说的是,往后您可有福了,等着搬到城里来让老六两口子再请两个丫头服侍您老人家,也能给他们两口子省去不少麻烦。” 这恶心的声音就算是到了地狱花如锦都能辨别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胡南汐和孟羽棠。 她将做好的螺蛳粉不动声色的端入大堂,强颜欢笑的递到宁王和邬家兄妹跟前,先是叮嘱道:“三位慢用。” 邬慕柠早已在江陵城里听到花如锦家中有几位极品长辈,看着大堂里的人,心里已然有了个大概。 虽然和这黑心掌柜还存着些膈应,可她毕竟是自己看好的人,这个时候并不希望她心里添堵,语气和缓的安抚道:“你且去忙你自己的事,不必操心这边。” “多谢。” 花如锦颔首道了声些,眸光流转间,看着蔡白薇跟在胡南汐跟前,沉着脸可又不敢忤逆那老婆子,便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冷幽幽的问道:“祖母真是稀客,今日怎有闲暇入了城?” 仗着婆母在跟前,孟羽棠仍是有恃无恐,没好气的斥道:“如锦,你这丫头可不地道啊,在城里发了大财,也不回家知会一声,好歹得将你祖母接进城来享几天福才是吧?” “二伯母这话说的,我可是记得祖母当初说的很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二伯母家,不许阿父阿娘过问她的死活,那分家文书上可都写得清清楚楚,我岂敢冒昧的回去打搅祖母的清净。” 花如锦并不想当着几位外人的面直接撕破脸皮,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可胡南汐却是个不讲究这些的主,沉着脸直接开口道:“如锦啊,这些场面上的话你就不必和老婆子我讲了,都是一家人,如今你们六房富裕了,你二伯的差事还让你阿父给顶了去,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不能不顾及他们一家的死活。” 也才话音刚落,门外就是一道凌厉的话音传了进来: “母亲还真是一碗水端得很平,老二的差事难道还能怪罪到老六一家头上?”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大房两口子带着花闵泽走了进来。 吕禾最看不惯婆母和二房媳妇这两张嘴脸,当初将侄女和老六一家害得那般凄惨,如今还恬不知耻的进城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她此时也忍不住怒气冲冲的站出来要说句公道话: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当初如锦这丫头被母亲和老二媳妇害成什么样了,你们有谁过问过她的死活,眼下还要老六管老二一家,他老二一家的脸是有多大。” 见是老大媳妇,胡南汐突然面露惧色,有些不知所措。 ------------ 第144章:你是何人 “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 孟羽棠见着吕禾,心里也是直犯嘀咕。 毕竟老大是入赘进去的,吕家又是县里的大户,在她面前自不敢理直气壮,只得压着心里的火,温声回道: “如锦总归是我与母亲带大的,她堂姐时语和堂弟承安那可是和她从小长到大的,如今米行的生意不景气,我家那口子又丢了营生,虽说是承诺过要让母亲在家中颐养天年,可眼下这际遇母亲哪能宽心,说不定还得动用母亲的抚恤银呢,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母亲跟着一道受苦?” 吕禾正想再发声,花如锦当即拦下,冷笑着质问道:“所以二伯母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孟羽棠咧嘴一笑:“咳,其实事情也简单,就是希望你阿父能够替家里分摊些压力。” “应该的,应该的,一家人嘛。” 花如锦笑意更深:“要不我再将承安接进城里来,让他和幼恩沐阳一道入学?再为二姐备上一份嫁妆,连同沐阳将来娶妻的聘礼也一并准备妥当?” “如锦,你.你没有和伯母开玩笑吧?” 孟羽棠听得一愣,呆呆的注视着她,听她这语气也分不出真假。 “是二伯母先与我开的玩笑。” 花如锦脸色一沉,直面胡南汐:“二伯母这些年明着阴着做的那些丑事我并不想再提,她与孟家想要害我阿父,我并未将孟家赶尽杀绝已是仁至义尽,所以祖母休想再替她一家打什么如意算盘。” 顿了顿,她又道:“祖母要是觉得在她家不安生,想要进城来也不是不可以,祖父的抚恤银分文不少交到阿父手中,家中上下自是不会少祖母一口饭一口茶,否则那分家文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到了官府也有理可辩。” “你这死丫头还敢打我抚恤银的主意。” 胡南汐自是清楚,没了那笔抚恤银,别说是在老六家,就算是继续待在老二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要见你阿父。” 胡南汐懒得理会这混账,吵嚷着瞪向蔡白薇:“还不快去叫君年回来见我。” 蔡白薇对这一家早已心灰意冷,冷着脸置若罔闻的直接走进了厨屋里去。 大房的两口子见状,也紧跟着一道进了厨屋。 “还反了天了。” 胡南汐骂骂咧咧的干瞪着往日里最为温顺的儿媳,可如今却已拿她无可奈何。 不经意打量了眼边上正悠闲的坐着吃螺蛳粉的三人,其中一位年轻公子还穿着官府,听闻县里换了新的知县,心里顿时猜出了个大概。 快步走上前去,她目视着邬樾,祈求道:“想必这位就是知县大人吧,恳请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命苦,养出了这等不肖子孙” “老夫人打住。” 朱枳烨这几日听邬慕柠讲花家的一些往事,本以为她是在夸大其词,今日见过这几位妇人才意识到这妮子并非八卦,一时间格外心疼起花如锦。 强压着心头升起的怒气,冷幽幽的笑道:“虽说十指有长短,做父母的偏疼子女倒也情有可原。” 说着,他又慢悠悠的举起手掌,语气更冷:“可是这十根手指若是有一根已然被狠心的割舍掉,它还是自己的手指吗?” “你是何人,也敢插手我们家的事?” 孟羽棠对突然冒出来一个愣头青在婆母面前指指点点深感恼怒,上前来厉声指责道。 “我是何人?” 朱枳烨泯然一笑:“今日就让你这妇人长长教训,记住我是何人。” 说罢,朝着外面拍了拍手,便有军士奔了进来。 “掌嘴。” 随着一声话音落下,两名军士已强行拽住孟羽棠。 “你这猢狲仗势欺人,我要去州府衙门告你。” 孟羽棠早已得知新任知县请了花如锦做讼师,怕是这伙人都已受了她的蛊惑,铁了心要偏袒这狐狸精。 可才理直气壮的争辩了一句,军士们那无情的巴掌已径直朝她脸上煽去。 响亮的巴掌声让胡南汐听得一怔,连忙向邬樾讨饶道:“还请知县大人高抬贵手,我儿媳并无冲撞之意呀。” 邬樾只是沉着脸,并未要阻拦的意思。 别说是这妇人,就算是自己,要是惹怒了宁王殿下要杀要剐那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邬慕柠也觉得这婆媳二人就该遇上宁王这样的人好好涨涨教训,索性拉着花如锦到一旁坐下,继续吃着螺蛳粉,漫不经心的夸赞道:“花掌柜做的螺蛳粉口味还真是挺别致,我很是喜欢。” 胡南汐瞧着儿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也有些慌了神,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求花如锦:“如锦,那可是你二伯母,你就由着她被外人欺负?” 听着这话,花如锦险些捧腹大笑。 别说自己并非原主,就算是原来的那个受气包,也巴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自己不去寻她们的晦气,这孟婆子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今日又惹怒了宁王殿下,那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她视若无睹的端过一碗螺师粉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有这样的好戏看,只觉面前的螺蛳粉更加可口了些。 “还不快让他们住手?” 胡南汐气得不轻,脸色难看至极的吼道。 “祖母倒真是瞧得上我,当真以为孙女手眼通天,和二伯母一般无知无畏?” 花如锦冷幽幽的打量了眼那边仍在有气无力挣扎着的孟婆子,被军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煽得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了,倒是叫人可怜。 也怕这位纨绔王爷在自己客栈闹出人命来,只得替着求了个情:“还请殿下息怒,殿下金尊玉贵的,犯不着与这样一介卑贱妇人撒气。” 得知是京中的王爷,胡南汐冷静的面容顿时吓得惨白,腿软着跌倒在地,失声赔罪道:“民妇不知是王爷驾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孟羽棠也是吓得不轻,挣脱军士们束缚,匍匐着爬到朱枳烨跟前来,不停磕头:“王爷饶命啊,民妇知错了。” “还不快滚,往后要是敢再出现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本王这仗势欺人的本事可不像今日这般简单了。” 朱枳烨本也只是想替花如锦出口恶气,此刻见她出来求情,也不想再与这两个恶婆子计较。 一声呵斥后,胡南汐、孟羽棠两人吓得面色铁青的赶忙落荒而逃。 ------------ 第145章:旧事 待得堂中清净下来,朱枳烨重新坐回饭桌边,静静的注视着花如锦。 如今,已然清楚了她的所有身世,对她的爱慕却是更深了些。 能在那样一个家庭环境里长成这般心怀正义而且坚强不屈,倒真是不简单。 花如锦总觉着这位宁王殿下的眼神怪怪的,见他一直打量着自己,连忙起身,转而言道:“方才打搅了殿下和二位雅兴,我这便重新再去为各位煮几碗螺蛳粉来。” “不必了,你也累了,坐下歇息吧。” 朱枳烨吩咐了声,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故意看向她身旁的花闵泽。 可就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让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定定的凝视了他许久,朱枳烨忽然问道:“这位小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噢,他是我堂哥花闵泽,大伯家的孩子。” 花如锦如实回道。 也不知他为何又对自己堂哥来了兴趣。 “原来如此。” 朱枳烨仍是不停打量着花闵泽,连连颔首道:“看小公子的面向倒是生得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殿下,你说的是允王殿下吧。” 他这一提醒,邬慕柠也觉得真有那么回事,眉眼眨闪着不停盯着花闵泽看:“还别说,尤其是这对眼睛,简直和允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殿下和邬小姐说笑了,我堂哥哪敢和允王殿下相提并论。” 花如锦瞥了眼一旁温文儒雅的堂哥,讪讪的笑了笑:“两位就别拿我兄长打趣了。”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 朱枳烨犹疑着点了点头。 这时,蔡白薇和大房夫妇端着刚做好的猪蹄、鸭掌从厨屋里走了出来。 听到外面的对话,也担心老三的事情被扒了出来,伤及孩子的自尊,吕禾忙不迭接话道: “犬子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宁王殿下实在是抬举犬子了。” 说罢,将手里的吃食放到桌上,客气的招呼道:“没想到宁王殿下竟屈尊下榻侄女的陋馆,方才多有失礼,只怕招待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花如锦又将吕禾与大伯花君尧与几人介绍了一遍。 闻听是吕家人,朱枳烨当即来了兴趣,笑道:“原来是江陵城吕家的伯母,我母妃还未进宫前也住在城北外的吕家庄,此次出京,母妃还特意交代过要小侄回族中替她探望各位族老和族亲呢。” “贵妃娘娘金尊玉贵的,还能惦记着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奴家实在惶恐。” 吕禾向来低调,虽然宁王的母亲吕贵妃吕清秋出自江陵城吕家,可她这些年从未在外人面前炫耀过,也从未借着吕贵妃的势力为家族敛财。 “承贵妃娘娘庇护,族中上下都过得十分安稳,还请殿下回宫转告贵妃娘娘,让她不必记挂族人。” 吕禾仍是谦卑恭谨的回道。 这话,倒让朱枳烨心里有些不安和愧疚。 母妃在宫里虽说不如薛贵妃得宠,却也能在父皇面前说上几句话,可从未替族人讨过半分恩赏。 难得这些族亲们还能这般通情达理。 他轻声叹道:“咱们吕家人果真都如母妃所言,皆非趋炎附势之徒。” 花如锦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伯母竟和宁王的母妃有旧,还真是低调呀。 一时间,对这妇人不由得再生出了几分敬意。 笑望着吕禾夫妇,花如锦柔声问道:“听阿父说大伯和大伯母近来还在忙着为岳州运粮,怎生今日有闲暇过来了?” 提及此事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了眼,当着外人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正犹疑着要如何说起这事,却见一名便衣打扮的差役匆匆奔了进来,到得邬樾面前悄声嘀咕了几句,邬樾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紧盯着宁王和花如锦,迟疑着说道:“唐浩然方才去城外见了位妇人。” “妇人?”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 花如锦托着下巴,一脸困惑。 莫非指使那些刺客的正是这妇人? 也没听说过这江陵城里有此等手眼通天的人物呀。 邬樾也看出花家大房来客栈是有事要与这一家人商议,连忙起身告辞:“我这便回县衙去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朱枳烨也急不可耐的起身:“让巡检司的人立刻赶过去,定要将人拿下。” 说罢,与花家人匆匆作别,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待得屋子里清净下来,吕禾先是让花君尧领着儿子出门去,支走了父子二人,重新看向花如锦时,脸上尽显焦虑:“如锦,你阿父今日什么时辰回来?” 蔡白薇早已看出大嫂心里装着事,担心的问道:“大嫂,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还得避开闵泽这孩子?” 吕禾沉默了许久,长叹着说道:“也罢,这事倒不如与如锦说说,老六怕是也无计可施。” 顿了顿,她目光沉沉的盯着花如锦,继续道:“你堂兄那生母怕是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蔡白薇率先惊叫道:“三哥都已伏法,那妇人可是主犯,她怎么会幸免于难?” “也不无可能。” 花如锦倒是赞同吕禾的说法:“当初三伯被腰斩于市,那妇人因有身孕,咱们家又赔了银子得了崔家人的谅解,官府准许将这孩子生下来,所以那钱氏是等到堂兄出世之后才被处决的。” “可我记得钱氏也是在菜市口被当众处决的。” 吕禾挑了挑眉:“再说,谁会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这妇人给保下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不定是那钱家人想要救下自己的女儿花了不少银子买通官府呢。” 花如锦狐疑道:“这种事我也没少见。” 文家之事,谭老员外不也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与人私通,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吕和也听了些文家的事,茫然无措的摇头道:“如锦,你三伯这事与别家的不一样,他和钱氏的事情那是人赃并获,就连崔家大郎也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你三伯和那贱妇都是自己招认了,没法争辩,官府将死刑犯掉包和名正言顺的到公堂上洗脱冤屈那是两码事。” 花如锦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官府为何会保下这妇人?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挣银子? 此事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呀。 ------------ 第146章:盼着早死 踌躇了片刻,花如锦忽然想到了些事情,谨慎的问道:“大伯母,你可还记得刚才宁王殿下有提到过一件事,宁王从未见过堂兄,为何他初见堂兄,就觉着堂兄与京中那位允王殿下生得有几分相似?” “是呀,这事的确好生奇怪。” 蔡白薇也有所察觉:“而且连那位邬小姐同样有此感慨。”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堂兄出生时正好是十八年前。” 花如锦如今对这个年份十分敏感:“十八年前江陵城发生的大事着实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十八年前允王还在江陵城。” “可这与你堂兄有何关系?” 蔡白薇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吕禾眉头却皱得更深:“如锦,你不会是觉着闵泽是钱氏与允王的孩子吧?” “虽只是猜疑,但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允王有关系。” 花如锦苦笑道:“否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将一个死刑犯从狱中提出来,更巧的是那钱氏的儿子又与允王生得如此相像。” 她这番分析让吕禾内心的警惕更甚。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给别人做了嫁衣,而且还不是自家的骨肉。 一时间,脸上的焦虑更深,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倒了下去。 花如锦和蔡白薇赶忙搀扶着吕禾,蔡白薇不停安慰道:“大嫂,你别心急,这也只是如锦胡乱猜测,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寻到钱氏,将当年之事问个清楚,说不定只是钱家老员外不想自己的女儿就此殒命,花钱买通了官府,而钱氏又念子心切,露面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 顿了顿,她又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看向花如锦,叮嘱道:“如锦,这事尚未查清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阿父知道。” “阿娘放心吧。” 花如锦自是清楚其间的利害。 当年三伯花君桥的死对父亲的打击最大,不仅是接连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因此事让他和整个花家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所以才远遁他乡。 也因此结识了蔡白薇。 想到刚才邬樾的人来禀报唐浩然在城外见什么妇人之事,花如锦心里突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阿娘,你陪着大伯母在客栈里歇息,我出去一趟。” 交代完事情后,她慌忙出门,紧赶慢赶着到达城外,追上宁王和邬家兄妹时,三人正在被军士围起来的小院里犯愁。 花如锦定眼看了看院子里,发现角落处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死者是何人?” 花如锦急声询问道。 “唐浩然。” 邬慕柠紧皱着眉头回道。 “那妇人呢?” 花如锦又问道。 三人同时摇头。 “这妇人究竟是何来历?” 花如锦也变得和三人一样,一脸的困惑。 她眼下还不清楚唐浩然所见之人与那钱氏可有关系? “谁知道呢。” 朱枳烨失落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这样被中断了,他心里倍感愤怒。 “到底是谁与阿樾有着如此深的仇怨?” 朱枳烨狠狠捏了捏拳头:“本王可不信唐浩然区区一个县丞能指使那么多人,若仅是为了阻拦他赴任,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花如锦此时也开始质疑起自己先前的推断。 如果仅是唐浩然为了阻拦邬樾赴任,请那么多厉害的刺客这得需要培植多少势力。 再则,他既然有此实力,事情败露后被灭口的应该是那些刺客才对,而不应该是他自己。 “会不会是为了守护什么秘密?” 花如锦再次狐疑道:“或许唐县丞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喽啰。” 他记得叶成帏曾经说过,唐浩然在允王驻守江陵城时也是麾下一员。 可如今连这家伙也被人给杀了,可见其中隐藏的秘密并不简单。 只是,眼下她并不好直接质疑允王,更不好直接开口提及这背后的势力就是允王。 毕竟宁王并未猜忌过自己的兄长。 如果贸然提及是允王安排刺客行刺他,那怕是要让他伤感至极。 “颜华清,魏书翰。” 也不知为何,花如锦突然就想到了这两人。 那日,两人提及十八年前之事显然心里都像是装着事,或许他们知晓些当年的内幕。 否则魏书翰堂堂省府按察使怎会好端端的隐退,他平白无故的又为何会潜伏到自己身边来,死乞白赖的求着自己做他徒弟? 如果自己的假设成立,堂兄是允王与钱氏的儿子,那么自己那苦命的三伯父便是替罪羊。 或许魏书翰是察觉到自己错判了案子,对不住花家,才想要以此赎罪。 想到此处,她连忙对邬樾说道:“邬大人,我方才听闻了桩事情,听说当年与我那三伯私通的钱氏尚在人世,劳你差人去一趟城东钱家,寻到了钱氏,或许一切的疑团都迎刃而解。” 也才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不可。” 众人闻声望去,来人并非别人,而是阔别已久的状元郎叶成帏。 他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叶公子。” 再次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俊容,花如锦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莫非花小姐是盼着我早死?” 叶成帏对她这反应有些失望。 只是眼下他还没工夫计较这些,转而言道:“令伯父的案子我有所耳闻,在县衙时也曾查阅过当年的卷宗,只不过钱家人我早已查问过,那钱氏入狱不久,她的父亲就已病故,再则,钱家并没有买通官府的能力。” “你怎会查阅此事?” 花如锦对这闷葫芦很是不解,也不知他瞒着自己还做了哪些事。 叶成帏只是抿唇浅笑,剑眉微蹙着看向朱枳烨:“想来宁王殿下并不关心这桩案子,而且我敢打赌,究竟是谁行刺了邬知县,又是谁将唐浩然灭了口,你也不想知道。” “叶成帏,你休要与本王卖关子,既然你知道这幕后的主使,还不快快告知本王。” 朱枳烨对他这态度甚为不满,而且他不声不响的回了江陵城,也不给自己传个信。 真是可恶至极。 ------------ 第147章:指点迷津 叶成帏与宁王朱枳烨虽都是受教于首辅魏禹渊门下,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他对这位宁王殿下可谓是又爱又恨。 喜的是他出身贵胄,却为人随和亲近,从不玩弄城府权术,且性情秉直,可正因为如此也让人感到担忧。 毕竟身处皇宫大院,若是没点戒备心,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殿下自小养尊处优,不懂世间险恶,难道殿下就没认真想过为何你一来到江陵城就出现了如此数量惊人的刺客?” 叶成帏冷笑一声:“若仅是因为邬大人前来挡了别人的官道,别说小小唐浩然没这本事差遣那么多刺客,怕是连我也难以做到,倒是偷取邬大人官印这才是唐浩然这等小吏能使得出的手段。” 虽未明言,但已将事情分析得很是透彻。 花如锦除了佩服这家伙与自己所见略同之外,更为惊讶的是他人在京城,却对江陵城的事情了如指掌,实在是厉害得紧。 而且,她也隐隐的猜测到状元郎已然知晓了幕后之人,否则也不会前来阻挠自己和大家。 默默的瞥了眼叶成帏,花如锦客气的发问道:“依叶公子所言,眼下该当如何?” 可不容叶成帏回话,朱枳烨就急着接过了话:“叶成帏,听你方才的弦外之音,这批刺客并非是冲着邬樾,而是冲着本王了?” “除了殿下,还有谁值得有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行此极端之事?” 叶成帏仍未明言,故意反问道。 邬慕柠顿时明白了些什么,见宁王还是一脸茫然,索性提点道:“叶公子的意思是京中有人想要行刺宁王?” 叶成帏欣慰的叹了口气:“这江陵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这些年向朝廷征缴的赋税猫腻层出,有许多底层官员也因揭发各级衙门贪腐之事至今下落不明,请问宁王殿下,你贸然前来江陵城所图为何?” “我?” 朱枳烨一脸懵:“本王自然是来游山玩水,早就听闻江陵城物华天宝,又曾是皇爷爷奠定基业之地,本王若不前来领略领略此地的人文,怕是要抱憾终生了。”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朱枳烨笃定的点了点头。 叶成帏慢悠悠的走到陈尸之处,一边打量着唐浩然的尸体,一边笑道:“或许宁王殿下心地单纯,并无别的想法,可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叶成帏,你究竟何意?” 朱枳烨越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叶成帏也开始直言不讳的回道:“就说江安县白头山一事,诸位可信此事真是那温毓鸣所为?十八年前他不过州府一通判,即便掌握一州钱粮徭役,可如何瞒天过海的疏通整条前往北地要塞的府衙,又如何让那三千民夫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世间?” “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经他一提醒,邬慕柠开始有了察觉:“除非这人手眼通天,不仅能够主导整个荆州府乃至省府,更为重要的,我朝官员许多也能为他所用。” 如此言简意赅的分析,说的已不能再透彻。 朱枳烨终是明白了过来,目光沉沉的扫视着众人,缓缓确认道:“你们所指难道是我那位当初在江陵城历练的皇兄,如今的允王?” “这事,我想不仅宁王已经想到,就连陛下也已有所察觉。” 叶成帏抿唇道:“陛下之所以不愿追究,一来此事已经有人承担了罪名,他并不愿意牵扯到皇室宗亲,毕竟允王殿下是陛下最为器重的皇子,可如果再牵扯出更多的事情,又或者是犯了陛下平生的忌讳,那陛下会不会再来清算这笔旧账实在难测。” “陛下最忌讳的事情?” 花如锦听得饶有兴致。 白头山数千民夫枉死,皇帝都舍不得惩戒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皇帝狠下心来拿允王开刀? 邬慕柠却是吟吟一笑:“咱们这位陛下呀,要说圣明也的确是圣明,可他总归是当父亲的,有些私心也是理所当然,但唯独有一点是他所不能容忍的,那就是染指他人妻妾。” 作为京中对爱八卦的大家小姐,她心里搜罗的趣事着实不少,开始娓娓言道: “我记得陛下当年尚在潜龙时宠信过一位降臣姬妾,可这位姬妾作风不检点,竟然背着陛下与已故的大皇子有染,为此陛下恼羞成怒,不仅将那姬妾凌迟处死,还将大皇子一并赐死,这也是太子之位至今未立的缘由。” 突如其来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瓜,花如锦惊得目瞪口呆,停顿许久后,心里也渐渐肯定自己那堂兄定是允王的私生子。 定是钱氏与允王私通遭人察觉,原主那大冤种三伯做了替死鬼。 也难怪,做帝王的后宫嫔妃无数,自然是忌讳身边人有此不忠不节的行为,更何况允王还是皇帝最崇信的儿子。 “既然叶公子不愿我们打草惊蛇,想来是知晓那钱氏的下落,更清楚究竟是何人杀了唐浩然,将这钱氏给带走了?” 花如锦直面叶成帏,质问道。 叶成帏微微颔首:“我的确知道是何人在江陵城替允王办差,只要盯住此人,不愁寻不到钱氏。” 定定的凝视着宁王,他含笑提示道:“既然这人并未将钱氏一同杀害,而且当初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这妇人给救了出来,可见她在允王心中的地位并不一般,我想钱氏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可唐浩然也算是允王多年的心腹,不同样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叶公子当真觉得允王会一直留着钱氏?” 花如锦可不信有如此深情的男人,更别说是醉心于权术的王爷。 “唐浩然之所以会被灭口,是因为他已脱离掌控,盗取官印一事露出了马脚,允王自是不会留他性命。” 狐疑了片刻,叶成帏幽深邪笑:“至于钱氏,我也并不觉得允王会视她如命,但能留着她苟延残喘这许多年,至少证明允王十分看重,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舍弃,为此我才希望诸位不要打草惊蛇。” ------------ 第148章:女知事 叶成帏这番深入浅出的话,倒是让一直未做声的邬樾记起些事情来: “成帏兄说到钱氏,殿下可还记得十余年前我陪你与几位王爷在金陵城一道游园时那园中突然撞进去一位妇人,生得格外艳丽,当时允王殿下甚为不悦,还说是允王府上的一位远亲,之后家父曾让我调查过这女子的行迹,可没多久就没了踪迹,但我能确定允王对这女子的感情并不简单。” “阿樾你这样说我倒是还有些记忆。” 朱枳烨终于有所顿悟,默默的看了眼花如锦:“如此说来,早前我们在客栈见到的那位,如锦的堂兄还真有可能是我那皇兄的私生子。” 话到此处,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而那些刺客并非是冲着阿樾,而是冲着本王来的。” “殿下还真是聪慧过人。” 叶成帏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浅笑。 大家说了这么多,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可本王并无心插手二皇兄的事,就连他与福王哥哥这些年在朝堂勾结党羽明争暗斗我也是充耳不闻,他为何会对我下此毒手?” 宁王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刺头。 花如锦此时也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王身在皇家不知其中人心险恶,自己却是清楚得很。 都说皇家无情,为了权利,像允王这等身陷权力斗争漩涡中的角逐者又怎会顾忌什么手足之情。 更别说还是异母同胞的。 “既然叶公子已有了可行的线索,这件事不妨就听从他的安排吧?” 她将目光转向邬樾,示意道。 邬樾与宁王面面相觑了眼,这才望向叶成帏,一脸赤诚的恳求道:“那就有劳成帏兄,希望能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 “一定。” 叶成帏自然也想早些捉拿凶手,毕竟唐浩然也是朝廷命官,死得不明不白没法交代。 等着邬家兄妹陪同宁王率先离去后,花如锦与叶成帏也离开了凶案现场。 漫步在林间小道上,两人沉默了许久,叶成帏忽然侧过身来,郑重的说道:“我不在这些时日,有劳花小姐替家母调养身子了。” “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公子不必客气。” 花如锦也凝眸瞥了眼他,淡淡的笑道:“听说叶公子已经调任省府,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江陵城了吧?” “是有这么回事。” 叶成帏顿下脚步,迟疑着点了点头。 想到她如今为邬樾办事,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本以为花小姐会前往巡按府为巡按大人效力,没曾想竟做了新任知县大人的幕僚,还真是能人不缺伯乐赏识。” 听着他这语气,花如锦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叶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为了生计讨口饭吃。” 花如锦也定定的注视着他,眼眸一沉:“倒是叶公子如今高升省府,身边不缺能人相助,小女子怕是再难与叶公子一道共事了。” “那可不好说。” 叶成帏忽然挤出一抹邪笑:“要是我强行向邬知县要人,你说他会不会忤逆省府按察使?” “你敢。” 花如锦觉得他如今气焰有些嚣张。 “我都能剑指督察院的人,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 叶成帏早就听闻她近来和宁王走得有些亲近,心里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酸酸的:“我想要的人,怕是陛下也拦不住。” 说罢,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纸官文交到她手中:“这是陛下手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省府按察使司的女知事,专掌勘察刑名。” “啥?” 花如锦愣愣的注视着手里的官文,表现得一脸错愕:“按察使司的知事,那可是朝廷正八品的官员,陛下说给就给了?” “怎么,你不敢担此重任?” 叶成帏好不容易求来这道恩典,对她这反应甚为不满。 “倒也不是。” 花如锦悻悻的撇了撇嘴:“若是做了女知事,往后可还能揽私活?” 虽是做了女官,可自己终究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往后想要挣银子可就没那么坦坦荡荡了。 “不可以。” 叶成帏回答得很果断。 也清楚这种小吏俸禄微薄,怕是很难如她的意,又连忙补充道:“听说邬知县请你做幕僚给了五百两年俸,知事年俸百两的确是难以遂你心意,这样吧,我再给你添些,添个零如何?” “五千两?” 花如锦听得又是一惊。 他如今虽是朝廷三品大员,可年俸也不过几百两,竟然自掏腰包让自己做他的幕僚,这听上去实在是儿戏了些。 “叶公子就别拿我说笑了。” 花如锦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叶成帏毫不含糊,当即让汀安取出备好的五千两银票交到她手上,沉声道:“待得唐浩然这桩案子结案后,你便随我一道前往省府。” 花如锦注视着手里厚厚一沓银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担心他是掏出了叶家的所有家底来说服自己,她格外不安的劝道:“其实叶公子也不必如此,既然是陛下手谕,我去省府便是。” 横竖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如今木已沉舟,她总不能抗旨。 “自然是不能委屈了花小姐。” 叶成帏朝她温温一笑:“银子的事你无须担心,只需尽心办差即可。” 汀安也在一旁笑眯眯的补道:“我家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此次陛下还赏赐了公子百两金万两银,再说.” “多嘴。” 不容小书童把话说完,叶成帏便冷眼瞪了过去。 止住了多嘴多舌的小书童,目光又转为温润的看回花如锦身上,含笑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令伯父的事你也无需担心,临走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多谢。” 花如锦与他作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想着状元郎给自己的五千两银票,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他的秉性,既然开了口,那每年都得拿出五千两银子来,即便是皇帝的赏赐也不足以一直支撑这笔开销,这家伙到底是从何处可以搜刮这么多的银子? 她真是想不通啊。 ------------ 第149章:打开心结 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家中,正撞见颜华清和魏书翰在院里闲聊。 想到唐浩然的死,花如锦立即收拢思绪,让程霓霓带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去了书斋温书,之后吩咐颜华清和魏书翰到客室里,为二人倒了茶,静坐下来。 看着两人眼神有些怪异,花如锦脸色一沉,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颜公子,魏老,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颜华清轻咳了声,故意埋下头去自顾自的喝茶。 魏书翰也装得若无其事的抿茶,见这妮子凤眸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这才不得不开口道:“你这丫头,莫非是在外面听说了些什么,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听我大伯母说我那堂兄的生母钱氏尚在人世。” 花如锦隐晦的提示道。 倘若这二人果真清楚当年的那桩案子,想来也无需自己多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魏书翰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而是面色平静的继续喝了几口茶,这才缓缓言道:“那又如何?” 见这老头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花如锦顿时陷入了沉默。 她虽猜到自己的师父可能与当年的旧案有关,但并不清楚这人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颜华清已然察觉到花如锦是发现了这桩案子隐藏的猫腻,冷笑着言道: “在下这些年出门在外,也听闻了些花家三爷的旧事,也是个人品端正的,不该行此不义之事,而那钱氏的夫君我也是认得的,他还与花三爷有着同窗情谊,当年我求教于花训导,这花家老爷子是多么公正无私的一个人, 他虽打死都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等事来,可也拗不过公理使然,最后选择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为此让整个花家上下背负了多少年的骂名。” 话到此处,他抬眸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魏书翰,继续道:“而这桩案子负责复查审核的正是魏老,最后还是由魏老亲自上报朝廷了结的此案,在下也十分好奇,魏老为何在此案后销声匿迹了,我可听闻当初这桩案子就牵扯到允王殿下的。” 魏书翰眼眸微眯着沉吟了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头来,重重的叹息道: “实不相瞒,当年我结案后就察觉到这桩案子有猫腻,后来再复查江陵城死刑犯时更是发现了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即便是死刑犯死在狱中也该有尸体才对,起初我也觉得此事可大可小,偏偏当年那死囚的同胞兄弟在军中立功衣锦还乡,想要讨还尸体回家安葬,可县里硬是交不出尸首,这事闹到省府,当年的布政使大人为了不殃及允王殿下,便将此事给压了下去。” “那后来如何了?” 见他终于肯道出隐情了,花如锦便顺势询问。 魏书翰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当年我并未察觉到钱氏与令伯父私通一事有猫腻,又念着与布政使皆是随太祖爷一起打天下的老战友,自是信得过他的话,为此便顺着他的意愿,了结了这桩案子,可毕竟人命关天,我也不敢小觑,又暗地里查访了此事的原委,直到后来我在省府见到了你们口中提及的钱氏,我才意识到的确是受人蒙骗了。” “如此说来,钱氏从狱中提出来后又去过省府?” 花如锦突然感到无比震怒。 果真是皇权至上,寻常人的性命只如草芥。 “我也只是偶然撞见了,再后来此人就再无音讯,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那妇人。” 魏书翰眼中的神色变得无比复杂:“你那三伯父的案情我如今已然查问清楚,当年事发当晚他确实是去过钱氏家中,可我听说他与那钱氏并不相熟,反倒是允王和那妇人传出的市井传言较多,而且那夜允王的行迹也曾出现在江陵城,次日那钱氏的夫君便惨死家中。” “看来想要弄清当夜所发生的事情,唯有寻到钱氏。” 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花如锦并不觉得这事与魏老有太大关系,而他耿耿于怀这许多年,想来是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 难怪他总是告诫自己凡遇案件,定要重实据轻口舌。 看着老人家心事重重的样子,花如锦忍不住劝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是允王与那钱氏的奸情被她夫家察觉,允王为了灭口才将钱氏的夫家杀害,恰巧我那三伯父刚好撞上此事,便被逼着做了替罪羊,师父身在高位,也难以事事周全,不必太过自责。” “终究是条无辜的性命啊。” 魏书翰此刻也开始道出了自己与花家祖上的渊源:“丫头,说起来我与你祖父当年也算是挚友,想当年替太祖爷打下这江陵城时,我被人一路追杀得亏你祖父搭救,你那三伯父我也是见过的,是个憨厚耿直的孩子,却因我一时疏忽,白白葬送了他的性命,还连累整个花家遭受不白之冤。” “没想到师父与我祖父竟是旧相识。” 花如锦仔细回忆了一遍,脑海里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印象中,原主那祖父倒真是个低调的老头,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县学,唯一让人诟病的只怕就是取了胡南汐那婆子。 颜华清在一旁默默听完了魏书翰的讲述,也将自己搜罗的讯息尽数道了出来: “当年我尚年幼,且那钱氏的夫君是我父亲的挚友,曾多次助我一家老小脱离险境,所以他遇害时我心中存了极大的愤怒,不过我却记得花三爷被捉拿时,他曾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到钱氏家中避雨讨口水喝,进去时人已经死在了屋子里,可后来审讯时却又改了口供,承认自己杀了人。” “这种把戏并不少见。” 花如锦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寻常案件到了那牢狱中也能来个屈打成招,更别说此事牵扯到允王。” 若是以全家性命为要挟,只怕原主那三伯父也不得不从。 魏书翰心知这妮子提及此事,必不会是随口一问,定是有所打算,连忙问道:“丫头,我听闻状元郎回了江陵城,你莫不是要与他一道联手彻查允王?” “此事必须要彻查到底。” 花如锦目光坚定的回道。 花家因为此事这么多年一直抬不起头来,她必须讨回这个公道。 唯有如此,整个花家上下才能扬眉吐气。 ------------ 第150章:神秘人物 魏书翰倒也相信这丫头有本事替花家沉冤昭雪,就是牵扯到皇室宗亲,没有将人彻底击溃的实力,难免会惹来祸端。 沉吟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状元郎进了省城,往后你们便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允王这些年在他封地所经营的势力,仅是凭着钱氏这一桩案子怕是很难将他扳倒,所以你凡事得谨慎些。” “师父的话我都记下了。” 花如锦凝眸点了点头。 允王如此忌惮宁王来江陵城,想来他在此地做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并不少,只要顺藤摸瓜,必能搜出他的所有罪证。 颜华清也早已得知叶成帏回了江陵城,他托付给自己的事情总算是圆满的完成。 此时再看向花如锦时,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吟吟笑道:“花小姐与那书呆子珠联璧合,到了省城必能干出一番大事来,我呀在此提前恭贺你们。” 本是一番道喜的话,可花如锦听着总像是有些别的意思。 横竖这家伙向来就没个正行,她也懒得计较。 “那便借颜公子吉言了。” 想到他不日就会与儒雅表哥一道北上,趁着这个时机,花如锦诚心祈求道:“前些日子,我听我那表哥说,他也要前往北方投军,还望颜公子往后多多照拂些。” “怎么,花小姐如此放不下你那表哥?” 颜华清一脸邪笑的盯着她。 “咳,他毕竟不似颜公子这般有着三头六臂,难免叫人操心些。” 见他又开始拿自己打趣,花如锦没好气的冷嗤了声。 “原来我在花小姐心中如此神通广大。” 颜华清变得更加没脸没皮:“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可不能让你失望了。” 难得见她这么认真的请求自己,顿时又正经了许多:“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有我在,你那表哥定是出不了事的。” 静默片刻,他眼眸忽的一沉:“除非我不在了。” “这种玩笑颜公子可开不得。” 花如锦自是清楚军中的凶险,这家伙还未出征就胡言乱语,实在是没个军人该有的严谨。 “颜公子福禄深厚,即便是到了军中也会受到上天眷顾。” 静静凝视着他,花如锦也绽出一抹邪笑:“再说了,像你这张臭嘴,怕是到了阎王爷那处也没人敢收你。” “这话倒是很中听。” 颜华清泯然一笑,朝师徒二人拱手作礼:“就此别过。” 随后,径直离开了花家的院子。 待得堂中清净下来,花如锦也开始筹划起接下来的打算。 自己去省城,想来魏老并不愿意再踏入故地,虽说挺想他随着一道前往,可这种事不能强人所难。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师父,只怕过不了几日我就得随叶大人离开江陵城,霓霓那孩子就托付给您老了。” “霓霓如今与沐阳、幼恩这两个小家伙处得倒是不错,你母亲又是个温厚的,不会薄待她。” 魏书翰凝神思索着:“倒是你这丫头,我还是得陪你去省城走一遭,好在两地相隔不远,待你安顿下来我再回来继续为他们几个传授学业不迟。” “如此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心里倍觉温暖,突然就觉得这个师父没有白认。 只是刚答应邬樾做他幕僚,如今就得离去,那五百两银子她实难安心的收下。 又重新去了客栈,将五百两银票还给了邬慕柠。 邬慕柠撒出去的银子向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笑吟吟的将银票塞进她手中:“你拿着吧,这件事啊叶公子已有交代,怪不得你。” “无功不受禄,我既然不再为邬大人办差,自然不能要邬小姐的银子。” 花如锦并未重新收下银票。 “咳,若不是你相帮替我大哥找回官印,他如今哪里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江陵城。” 邬慕柠如今是打心底里感激和敬重她,所以并不希望她与自己分得如此清楚。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花如锦将银票强塞回她手中,含笑说道:“倘若邬小姐非要理论清楚,就当我出手相助是为了那二百两银子的房钱吧。” 邬慕柠一想自己花了天价住进这客栈,立马将银票收了起来:“如此说来的确很合理,那咱们现在两清了。” 两人面面相觑着淡然一笑,总算是彻底的解开了梁子。 花如锦本想着亲自再去做些螺蛳粉来,可定眼四顾,发现客栈里冷冷清清的,不仅没看到宁王和邬樾的身影,竟连蔡白薇也不知所踪,唯有福伯福婶在自顾自的洒扫。 “殿下与令兄莫非还在调查唐浩然的事情?” 花如锦犹疑着问道。 “咳,他们啦都去州府了。” 邬慕柠笑着回道:“这几日江陵城来了不少显耀人物,得知殿下前些日子遇刺,州府的同知特意设了宴邀殿下过去。” “原来如此。” 花如锦又将目光转向福伯福婶,质问道:“福伯、福婶,我阿娘可是出门了?” 不等二人作答,邬慕柠忽的蹙起了眉头:“令堂我回来时倒是有见着,是被一辆马车给接走了,我瞧着那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怕是你家中的哪位贵戚相邀吧。” “贵戚?” 花如锦现出一脸狐疑。 花家的亲戚最为显赫的如今也不过在宫里当差的大表哥,可并没有听说他回乡探亲。 难道是舒家的老夫人陶氏又因为自己和儒雅表哥的事将蔡白薇请去说教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变得有些不安,连忙问福伯福婶:“可是舒家的马车?” 福婶连忙摇头:“并非舒家的,掌柜的,老夫人出门走得急,她也并未多说,不过我瞧着夫人出门时脸色不太好,犹豫了好一阵才走的。” 花如锦心里更为忐忑,这个节骨眼上,那妇人可别被人蒙骗才是,忙不迭的向邬慕柠打听了马车的去向,一路追踪着向南而去。 到得城外江边一处静谧的位置,花如锦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停放着一辆马车,赶忙将赶着的马车落停,寻着那两马车停靠的地方悄悄凑拢过去。 绕过几名守卫,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她忽然听到一阵陌生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这次我来是想接如锦和幼恩回京的。” ------------ 第151章:身世 男子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妇人声音又到了耳边: “幼恩她可以随你回去,但如锦你不可以带走。” “如锦是我的女儿,她自然该回到金陵城去,怎能留在花家,我听说花家人待她并不好。” 男子的声音满赋磁性,疾言厉色的抱怨了句,忽然又转为温和:“薇儿,你也随我一道回去吧,以前郡主善妒,容不下你们母女,可如今她性情大变,这么多年膝下又无子嗣,出来前她亲口承诺,你若愿意回去,必会善待你们母女几人。” 听到这里,花如锦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情况? 难道原主并非花君年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让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脚步踉踉跄跄的在芦苇丛里摇晃了几步,清脆的声响立时引来了周围的警觉。 “谁在那边?” 一声呵斥落下,便有几名带刀侍卫踩着芦苇迅速冲了过来,将花如锦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锦。” 蔡白薇瞧见这边的情形,急得赶紧冲了过来。 她身边的男人也紧随其后,到得花如锦跟前,不停打量着她,许久后才欣喜的唤道:“你就是如锦?” “噢,我是。” 花如锦目光呆滞的与这个陌生中年男人四目相对着,瞧这身形,虽已有些发福,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英气,压迫感十足。 男人激动的一把将她抓住,欣喜若狂的说道:“我是你生父,是你的父亲呀。” “.” 花如锦一脸懵逼的看向蔡白薇,见这妇人脸色阴沉的可怕,连忙将手从男人手心中抽离了出来。 蔡白薇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肃声对花如锦说道:“如锦,你记住,你只有一个父亲,那便是咱江陵城县学的训导,是他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 话落,拉着花如锦就要离去。 “站住。” 男人面露愠色,命侍卫将母女二人拦了下来。 “怎么,指挥使大人是要杀人?” 蔡白薇毫不示弱。 “怎么会。” 男人态度立马温柔下来,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白薇,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 “指挥使大人,请您当着孩子的面自重些,我如今是花君年的妻子。” 蔡白薇语气冰冷的警告了句,而后拉着花如锦又要离去。 “你跟着他,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孩子们什么?” 男人不甘心的在她身后追问。 蔡白薇脚步忽的顿住,沉吟片刻后,重新转回身,肃声答道:“他的确不能给我们什么,他只是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什么叫温暖,所以不管他是贫是贵我此生都愿跟着他。” 顿了顿,她目色凌厉的发出一声冷笑:“而指挥使大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话落,毅然决然离去。 花如锦可从未听蔡白薇提及过自己还有个做指挥使的亲爹,直到此时她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 原来自己和幼恩那小豆丁竟都不是花君年亲生的女儿。 可他从未薄待过自己和幼恩,论起来这位父亲当得还真是伟大。 领着蔡白薇回到自家马车赶了许久的车程,花如锦隐隐约约听到车厢内有轻微的抽泣声传出来,她寻了处僻静的位置将马车停靠下来,而后钻进了马车。 瞧着蔡白薇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甚是惹人心疼,她连忙将怀里的帕子递了上去。 蔡白薇默默的擦干泪迹,埋头理了理思绪,沉默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愧疚的解释道:“并非是为娘有意瞒着你,他如今寻来怕是一心想要接你和幼恩回府,为娘虽有万般不舍,可若你自己想要回去,为娘也不拦着。” 花如锦目光一沉:“如此说来,方才那人的确是我的生父。” 蔡白薇咬紧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拧眉注视着花如锦,缓缓说道:“他叫骆楚淮,与为娘相识那会乃是京都留守卫指挥使司,新帝登基后升任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当年他曾对我蔡家有恩,在京中又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便被你那狠心的外祖母将我送给了他做妾室, 只因他府上那位枳宁郡主是个泼辣又善妒的,他便将我养在外面,在怀你几个月时却被枳宁郡主察觉,他那会儿还不敢得罪枳宁郡主,就将我托付给了你如今的父亲。” “阿娘怀着身孕,他就拍拍屁股走了人?” 花如锦有些难以置信。 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嘛,娶个妾室不敢领回家,只能当做外室养也就罢了,还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事要论起来也不能怪他。” 蔡白薇很中肯的说道:“他那正妻枳宁郡主虽说不是当今陛下的女儿,可其父寿王却是皇帝最崇信的胞弟,在京中可谓是呼风唤雨,我听说骆楚淮曾纳了十几个妾室,皆被枳宁郡主迫害致死,就连那些女子腹中的胎儿也无一幸免, 想来也是因果报应,枳宁郡主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寿王前些年也过世了,或许这正是他如今敢将你和幼恩接回府中的缘由吧。” 听到此处,花如锦算是明白了一切,只是心中还有些疑团:“那幼恩又是怎么回事?” “幼恩这孩子倒也是命苦。” 蔡白薇苦笑着回道:“前几年我和你阿父去京中兑换茶引,正遇上她那生母赵氏被枳宁郡主迫害,赵氏得知我与你阿父在京中,便托了她身边的婢女将刚出生的幼恩交到我手里,正好那会儿沐阳也是刚刚出生,我和你阿父念着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对外宣称生了对龙凤胎,这才瞒过了枳宁郡主,救下了幼恩。” “原来如此。” 花如锦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三姐弟就沐阳一个是花君年亲生的骨肉。 蔡白薇将实情尽数告知给了她,又郑重的说道:“幼恩的去留我管不了,可作为母亲为娘并不希望你回到骆家,眼下的日子虽说清贫了些,但好歹活得自在,一旦回了都督府,恐怕事事都要受人节制。” “我懂。” 花如锦笑道。 虽是有个一品军侯做父亲,但光是听着那样的家庭都叫人头疼,她可不想卷入是非漩涡之中。 而且幼恩那小豆丁回去怕是更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很坚定的对蔡白薇说道:“方才阿娘不说过,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咱们县衙的训导,我想幼恩也同样是这样想的。”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之后花如锦又继续出去赶马车。 ------------ 第152章:议亲 赶回到家中,就见院子里坐着位妇人,神容焦急的正左顾右盼,看到花如锦的身影连忙就迎了上来。 花如锦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舒家的老祖母陶氏。 “老祖母,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蔡白薇收拢思绪,忙不迭上前将老人搀扶住,试问道:“快到屋里坐吧,外面天凉。” 不等陶氏答话,魏书翰领着花沐阳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耳背的姑父舒嘉彦。 花如锦瞧着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便小声问花沐阳:“幼恩和霓霓呢?” 花沐阳乖巧的答道:“阿姐,我们让老祖母去屋内歇息,她不想进屋,魏先生只好让幼恩和霓霓去县衙请阿父回来。” 陶氏目光迟疑着打量了眼众人,这才开口道:“就在院子里坐会儿吧,别麻烦了。” 说着,又警惕的瞥了眼魏书翰:“老身有些事情要与如锦这丫头商量。” 魏书翰心里跟块明镜似的,领着花沐阳重新回了客堂。 四人在院中落座下来,陶氏开门见山的问道:“如锦,你可知你表哥即将前往北地投军一事?” 花如锦与蔡白薇面面相觑了眼,蔡白薇连忙应道:“这事前些日子确实是听瑾玄提及过,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为何突然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向来就是个不听管教的。” 陶氏心事重重的面向花如锦:“丫头,老身这些年可从未薄待过你呀,你也知道眼下舒家就只能靠着他撑起这份家业,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姑父怎么活。” “祖母此话何意?” 花如锦有些不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听着倒像是自己蛊惑了表哥去投军的。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陶氏解释道:“老身估摸着,他是因为与你的亲事才想要去投军的。” “这件事还请祖母宽心,我与表哥清清白白的,我不会忘记对祖母的承诺。” 花如锦话音刚落,陶氏就忙不迭的摆手:“不不不,我并非这个意思,今日前来就是想要与你们母女商议这件事。” 看了眼门外,见花君年仍未归来,她只得将目光转向蔡白薇。 虽然仍对如锦这丫头存有些偏见,可架不住孙儿的执念,又念着如锦如今有些声名,嫁入舒家倒也不算辱没舒家的名声。 “白薇呀,都是为人父母的,想来你也能够理解老身的苦心。” 陶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不过都是希望孩子们过的好,瑾玄这孩子的心思你和君年都是清楚的,从来都是将所有心思放在如锦这丫头身上,我呀现在也老了,只盼着他们能够顺顺遂遂的,并不奢求别的什么。” 蔡白薇也是听出了陶氏此行的用意,想来是为了瑾玄和如锦的亲事。 她肯妥协下来,自己本该高兴,可老夫人至今仍不肯踏入客堂里正儿八经的叙话,足见她打心底里并不认同这门亲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想让瑾玄从军,只是想用这门亲事绊住外甥。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嫁进舒家。 横竖老夫人尚未挑明,她也装作不明其意的起身,笑吟吟的开口道:“老祖母和姑父暂坐片刻,我去沏壶茶来,拙夫也该回来了,有什么事情不妨等他回来再说不迟。” 陶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迟疑着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屋中。 花如锦也意识到陶氏领着姑父前来是想要撮合两家的亲事,眼下知晓了自己并非花君年的亲生骨肉,和儒雅表哥的表兄妹情谊自然就算不上了,但一想到要与他成亲,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自己可从未想过与他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就连他说前往北方投军,她也没曾想到是因为两人的亲事。 舒嘉彦最是喜欢这丫头,打心底里也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儿媳,得知母亲带自己来是为儿子提亲,他满心欢喜,急不可耐的抓住花如锦的手心,含笑说道: “如锦,你祖母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吧,她想让你做我们舒家的儿媳,成全你和你表哥,这样你表哥就不会想着去投军,可以安下心来与你过日子了。” 他一边用不太流利的语调将事情道明,还一边比划着动作。 看着姑父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花如锦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的感到酸楚,甚至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 虽然她并非原主,可原主骨子里对这位姑父的敬意让她也像是受到了感染,再想到自己刚从窦家出来,他随着儒雅表哥一道来家里宽慰自己的情形,心里的暖意直往上涌。 恰在这时,花君年领着花幼恩和程霓霓正从门外进来,看到院里的情形,也一脸热忱的迎了上来,先是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对花如锦说道: “你这丫头,老祖母和你姑父来了家里,怎么不迎到客堂里落座。” “不怪如锦,整日里在屋子里闷久了,老身啦就想在院里透透气。” 陶氏摆了摆手,示意花君年落座后,继续说道:“君年啦,都是自家人,老身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来是想与你们两口子商议商议如锦和瑾玄的亲事,他两啊年岁也不小了,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花君年听得一愣,茫然的看向花如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可还记得数月前,就在这同样的地方,老夫人还指桑骂槐的将自己和夫人好一顿数落,将如锦贬得一文不值,也没多久的时间怎的就改了主意。 他实在想不通。 仔细琢磨了会,大抵猜到该是因为外甥投军之事。 “老祖母,如锦就是个乡野丫头,只怕她嫁过去会辱没了舒家的威名。” 花君年心里还带着气,并不想直接应下这门亲事。 听到这话,陶氏面色一阵难堪,回想着自己往昔说过的话,也是懊悔不已。 “君年何必说那些气话,谁不知如锦眼下在江陵城的声望,配瑾玄这不争气的孽障是错错有余的。” 陶氏僵笑着看向花如锦:“我呀也没别的要求,你总归是女儿家,待得进了舒家的门,别再出来抛头露面,好好与瑾玄相夫教子就行,以前的事情咱们过往不究。” 本也是番中肯的话,可这强硬命令的语气却让花如锦还有些犯难的心顿时坚定了下来。 别说是自己压根就没想过高攀舒家,即便自己真的喜欢儒雅表哥,她也不想为一个男人如此委屈自己。 这老祖母打心底里还是瞧不上自己的。 (本章完) ------------ 第153章:拒亲 花如锦勉为其难的笑道:“祖母肯接纳我,我心里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还无心婚嫁之事,更不想耽误了表哥。” 毕竟舒嘉彦和两位表哥都是真心待这一家人,陶氏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了些,也并非薄情之人,她并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寒了所有人的心,于是便将自己的打算如实道了出来: “也不瞒祖母和姑父,我刚接了省府的任状,过些日子便要前往省府,做叶大人的幕僚,如果祖母是担心表哥前往北地有风险,我愿意再替祖母劝劝表哥,只是人各有志,我并保证能够说服他打消念头。” “叶成帏聘你去省府做幕僚?” 陶氏有些将信将疑的狐疑了一阵,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那叶成帏是何许人也,年不过二十就做了省府的按察使,真真的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幕僚请不到,怎会让她一介女流之辈跟在身边做幕僚。 但也听出了这丫头的推脱之辞,苦笑着点了点头:“难得叶公子雅量,没有计较你那祖母和二伯母做的糊涂事,到了省府定是要恪尽职守,切莫与人留下话柄。” “多谢祖母提醒,我定会谨记祖母的教诲。”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 陶氏本想着自己主动提出这桩亲事,这一家上下必会感恩戴德,没曾想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 舒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多少女子赶着进门,花家却这般不识抬举。 即便是为了孙儿,她也不至于低眉折腰的再去恳求。 装作无事的起了身,她冷声说道:“既然如锦另有打算,老身啊也不勉强,就此告辞了。” 说罢,拉着舒嘉彦就要离去。 舒嘉彦对几人的对话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可瞧着母亲说话的气势可不像是来商量事的,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命令和吩咐。 他不甘心的扯了扯陶氏的衣角,示意道:“母亲。” 陶氏面色变得有些不高兴,朝着一旁的侍女大声斥道:“还不快扶着你家老爷回马车。” 舒嘉彦被侍女强拉着出门,心里又惦记着花如锦即将离家远走,不放心的叮嘱道:“如锦,你到了省城不比家中,万事定要小心些。” 陶氏生怕自己这糊涂儿子扫了舒家的颜面,赔了个淡淡的笑意,立即追了出去。 花君年和蔡白薇在一旁看着一行人离开了院子,虽觉得惋惜,可想着老夫人盛气凌人的气势,并未再想要挽留。 倒是突然听闻叶公子聘女儿入省城做幕僚,让夫妇二人感到诧异。 “如锦,叶公子果真说要带你去省城?” 花君年有些难以置信的确认道。 “的确如此。” 当着夫妇二人的面,花如锦自不会隐瞒什么,将叶成帏提前支付酬劳的事也一并说了清楚。 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交到花君年手上,恭敬的说道:“女儿去了省城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父和阿娘带着幼恩沐阳搬去新宅,需要置办的也不必吝啬银子。” “你呀不必担心我们,定是要照顾好自己。” 花君年将银票推回她手上,蔡白薇一脸困惑的看着面前的银票:“叶公子这究竟是何意,也没听说叶家殷实到如此地步,怎舍得花这么多银子让如锦去省城做幕僚?” “成帏是个有本事的,现在江陵城多少人家上赶着结交呀,不过做了几个月的知县就一跃而升成了省府的按察使,这是如锦的福分,你呀就放心让她跟着去吧。” 花君年心里已然生出了想要挽回这门亲事的打算,笑吟吟的拉住蔡白薇,说道:“你也别去揣测人家哪里来的银子,横竖如锦跟着成帏去省城吃不了亏的。” “这倒也是。” 蔡白薇高兴得合不拢嘴,想到先前叶成帏落难时自己和花君年还让女儿疏远叶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女儿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帮着照料他母亲。 她终于放下芥蒂,放心的对女儿叮嘱道:“既然你阿父觉得此事妥当,你就安心的去省城,不必担心家里的事。” 对“阿父”二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话让花如锦顿时意识到自己与花君年的关系,再去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又多了不少的敬意。 他明知原主并非他亲生骨肉,这些年还任劳任怨的付出,这样的父亲也真是世间少有。 她将银票重新递回花君年手中,温笑着答道:“阿父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倒是去省城也不缺吃少穿的,无需带太多银子,留些在家里我心里也踏实许多。” 瞥了眼程霓霓和花幼恩,她又继续道:“阿父、阿娘如今每日操持的事情不少,搬去新宅后,再寻几个靠谱的下人、女使到家中使唤。” 花幼恩如今只想整日黏着她,哪肯让她一个人去省城,眼巴巴的望着她,恳求道:“阿姐,我也想与你和姐夫一道去省城。” 小豆丁开了口,程霓霓也立时看了过来。 “你们还小,得留在家里好好温书习字。” 当着花君年的面,花如锦不好提骆楚淮的事情。 只是和花幼恩相处了这么久的日子,她打心底里不想看到小豆丁有何闪失,目光迟疑着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借故说道: “舒家祖母今日来家里,想来是与表哥起了争执,她毕竟上了年岁,盼着自己的孙儿留在身边也在情理之中,我既答应了她再去劝劝表哥,这便带幼恩一道过去见见表哥。” 花君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医师不做了非得要去投军,你去一趟也好,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若能如了你舒家祖母的意也不枉两家相交这一场。” 征得了夫妇二人的同意,花如锦吩咐花君年收好银票,领着花幼恩匆匆出了门。 城外叶家小院中,叶成帏领着汀安刚进门,便见秦绾柔笑眯眯的迎了出来。 闻着满院包裹着的浓郁饭菜香味,叶成帏对分隔许久的母亲恭敬的作了作礼,而后百般温柔的说道:“看来今日母亲备了不少的美味,就等着我回来了。” “的确是备了不少。” 秦绾柔抿唇浅笑:“可这却不是我的功劳,都是诗音,得知你今日回江陵城,她忙活了一整日,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快些进门准备准备用饭吧。” “贺小姐?” 听到贺诗音的名字,叶成帏面色一沉。 可又不好扫了母亲的兴致,只得陪着笑意随母亲一道进了院子。 ------------ 第154章:叶母的心思 刚到客堂落座,贺诗音就领着侍女从厨屋出来,一边摆放做好的菜肴,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我就知道兄长是个福禄深厚之人,陛下哪舍得责罚兄长,伯母实在是过虑了,如今不仅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还做了省府的按察使,这份殊荣怕是京里的王爷们也望尘莫及。” “贺小姐过誉了。” 叶成帏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句,想到从别处听来的文家之事,心里颇为不悦。 看来她果真与自己渐行渐远,为了挣银子竟昧着良心去谋人性命,他如今只想离此人越远越好。 贺诗音全然没察觉到这一点,一脸殷勤的为叶成帏和秦绾柔夹着菜,笑意浓浓的继续说道:“我自打认识兄长以来就觉得兄长异于常人,早晚是能成大事的,这次江安县的事情倒是小妹见识浅薄了些,还望兄长莫要怪罪。” 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许多菜:“兄长这一路紧赶慢赶,定是又累又乏,多用些饭菜了早些歇息吧。” 叶成帏看着碗里的饭菜索然无味,再也隐忍不下去,面无表情的起身,朝着秦绾柔淡然一笑:“我的确是有些乏了,母亲先用饭吧。” 话落,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绾柔对儿子的突然离席虽然有些不满,可也不好表现在明面上,只得温笑着一边为贺诗音夹菜一边安慰道:“这孩子近来脾气愈发古怪,诗音你别往心里去,他并非冲着你,想来是在京中受了些委屈。” “我没事的,伯母。” 贺诗音心里跟快明镜似的,定是兄长得知了自己近来接的几桩案子,对此不高兴。 只是做讼师的不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兄长不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她也不好责怪他。 秦绾柔陪着贺诗音用了些饭菜,将她送走后,理了理思绪,亲自热了碗羹汤去了叶成帏的房间。 见儿子正专注着看书,她脚步轻盈的走到伏案边,将羹汤放到儿子跟前,温声示意道:“这是为娘亲自替你准备的四神汤,你快趁热喝些。” “嗯,母亲先放下吧,我看完手里这几页就喝。” 叶成帏仍是眼不离书,随口搪塞了句。 “这四神汤是花家小姐配置的调理身子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秦绾柔加重了语气,刻意强调道。 一听说是花如锦配置的醒神汤,叶成帏立时抬起头来,可又担心母亲察觉到什么,便慢悠悠的将书本放下,端起汤轻抿了几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看来母亲对花小姐配置的汤药甚是依赖呀。” 秦绾柔瘪嘴冷嗤道:“怕是你这孩子有此心思吧。” 沉吟了片刻,秦绾柔坐到他身边来,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说道:“诗音忙活了一整日专门为你置办的一桌接风宴,你却不领情,那花小姐的一剂汤药就让你魂不守舍了。” “母亲何必拿儿子打趣。” 叶成帏欲言又止的也不知如何与母亲说道贺诗音的事情。 “我呀也明白。” 秦绾柔含笑说道:“诗音这些年替一些苦主诉讼,难免使了些手段,可她一个女儿家,又孤苦无依的,若事事像你这般只求心中道义,如何能够独善其身,今日她也与我道明了心意,准备收山寻个如意郎君好生在家相夫教子。” “母亲常年居于深闺之中,不知其间的利害。” 叶成帏如实回道:“做讼师的的确是不可能事事做到公正无私,可若一味的瞒心昧己只为了俗利而去谋害他人性命,这却是天地不容的,有多少无辜人家就因为那些无良讼师几句巧言善辩弄得家破人亡。” “不至于这般严重吧?” 秦绾柔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诗音这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自己又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滋味,怎会狠心去害别人?成帏,你可不能道听途说,而辜负了诗音的厚意啊。” “母亲念着贺小姐的好,儿子并不反对,儿子也从来是将她当作自家妹子一样看待,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多事情还得是亲眼所见才能定论。” 叶成帏也不想做那从中挑唆是非的恶人,只是委婉的言道:“等过阵子我到省城安定下来,我便让汀安回来接您过去,您若盼着抱孙子,我呀也早些给您娶门满意的儿媳回来。” “你说的不会是如锦那丫头吧?” 秦绾柔试探着问道:“今日我听汀安提起,你准备让如锦随你一道前往省城。” 叶成帏没好气的瞥了眼小书童,又笑着看回秦绾柔:“这种事母亲可不能胡乱猜测,我也只是觉得冷不防做了按察使,公务要比县里忙上许多,正好花小姐精通刑律,让她留在身边能够替我做些决断。” “如此最好。” 秦绾柔迟疑着点了点头:“要说这丫头也是个心细的,又心怀正义,如果没有她家那老婆子瞎掺和,眼下你们怕是都已经成婚了。” “看来母亲对她的事打听得还不少。” 叶成帏心里一暖,却不动声色的打趣道:“莫不是花小姐的几剂汤药就让母亲对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你休要试探为娘。” 秦绾柔娇嗔着吼道。 可心里却开始暗暗对比起花如锦与贺诗音的优劣。 这些日子总听汀安在耳根前唠叨花家小姐的事情,她不知不觉的竟开始喜欢上了那丫头。 虽说儿子自小就不需要自己替他操心,可如果他真是看上了花如锦,她不希望这孩子因为当初退婚一事心有介怀。 “成帏,你如今也长大了,为娘从前不过问你的事情,往后更不会替你做主,为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自己的主见。” 秦绾柔沉默了片刻,忽的微微一笑:“若真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娘,也别藏着掖着,告诉为娘,为娘亲自去替你提亲,咱们家不讲究那些条条框框,纵然你如今做了大官,也不能忘本,所谓娶妻娶贤,只要人品端庄,什么门第、家世啊就别太过计较。” 话未言明,但叶成帏深知母亲话中的深意。 “儿子记下了。” 叶成帏语气平淡的回了句,又端起伏案上的羹汤,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那妮子在身边,他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想到同她相处的日子。 ------------ 第155章:父女对峙 花如锦带着花幼恩驾着马车刚出宅院不久,在路上就遇到一队神秘人物将车马拦了下来。 “如锦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为首之人恭敬的朝她弯身禀道。 花幼恩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一群陌生人,十分惧怕的将阿姐环抱住。 花如锦在人群中定睛细看了眼,识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立刻知晓了是何人相邀,便放心的跟着这群人改道而去。 沿着城东行了一段路程,到得一座幽静的大院门前,那群人才停下脚步,领着姐妹二人进了院子。 到得一间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花如锦一看就看到了书阁边端坐着的男人,正是亲生父亲骆楚淮。 “赐座看茶。” 骆楚淮朝着身旁的贴身侍卫吩咐了声,目光迅速转到姐妹二人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两个女儿。 漫步到花幼恩跟前,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捏了捏小豆丁的脸蛋,嘴角微微上扬着绽出温和的笑意:“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你这小家伙也长这么大了。” 花幼恩下意识的避开骆楚淮,瑟瑟发抖的藏到了花如锦身后。 “别怕。” 花如锦将小豆丁拉到自己跟前,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骆楚淮:“他不会害你。” 但他府上的另一位就不好说了。 “我疼你们还来不及,怎会害你们。” 骆楚淮对长女这句话深感心酸,满是爱怜的伸出手去拂了拂花如锦胳膊上有些褶皱的衣袖:“如锦,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为父保证,往后定不会让你和妹妹再遭人欺凌了。” “骆大都督说笑了。” 花如锦不屑的冷嗤道:“我们一直挺好的,以前无需大都督操心,往后更不需要大都督过问。”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 骆楚淮不满的撇了撇嘴:“哪有做父亲的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顿了顿,他示意姐妹二人落座,又接着吩咐道:“这座宅子是为父在江陵城的私宅,今夜你们姐妹二人就在这里歇息,我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完,待处理好事情就带你们姐妹回京。” “去京城?” 花幼恩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花如锦,困惑的问道:“阿姐,我们为何要去京城?” “当然是带你们回家呀。” 骆楚淮弯下身来,温眸相望着小豆丁:“我才是你的阿父啊,快叫阿父。” “不,你是坏人,你休想骗我。” 花幼恩重新躲到花如锦身后,吼道:“我阿父现在正在家里陪着我阿娘,你是不是人牙子,想将我和阿姐拐到京城去赚黑心银子?” “胡说。” 骆楚淮心里又是一酸,自己如今仅存于世上的一对子女竟然都不肯相认。 一时间,他怒火攻心的瞪向姐妹二人,大声道:“你们休要听你们阿娘胡言乱语,当初不肯将你们留在京中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凝眸看了花如锦许久,他语气才渐渐温和下来:“如锦,不管你们姐妹二人愿不愿意,这次我都得带你们回京。” “倘若我不回去,大都督莫非还想要置我一家上下于死地?” 花如锦强硬的回道。 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 毕竟面前这位可是当朝总揽军政大权的一品军侯。 骆楚淮被女儿的气势汹汹为之一振,僵硬的身子顿时松软了下来,瘫倒在椅子上,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你和幼恩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将你们置之于死地。” “既然如此,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大都督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花如锦回道:“我自小生在花家长在花家,过惯了清贫日子,并不奢望什么高门显贵和荣华富贵,只想在这江陵城里做个寻常之人。” 低眉看了眼仍是一脸惊恐的花幼恩,她语气更为严肃道:“至于幼恩,她若真想回去,我不阻拦,只是我想问大都督,你如何保她无虞?” 骆楚淮阴狠的捏了捏拳:“我堂堂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大都督若真是有此能力又如何不远万里的来到江陵城寻亲?” 花如锦一句话直击他内心深处。 想到那些被朱枳宁迫害的子嗣,心里的愤怒全写到了脸上,顿时哑口无言。 沉吟良久后,他缓缓直起身来,低头看向花幼恩,悻悻的问道:“幼恩,你阿姐狼心狗肺不愿随为父回京,你可愿随为父回去?” 花幼恩不停摇头,推着花如锦就往外走:“阿姐,阿姐,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花如锦拽着小豆丁,目光沉沉的看向骆楚淮,冷笑道:“大都督今日邀我们姐妹过来,不过就是想让我们知晓当年的旧事,如今你的目的已然达成,就请大都督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亲卫们见状,赶忙拦在了门口。 几人僵持了许久,骆楚淮深深的叹息了声,忽的抬手朝亲卫们挥了挥:“送两位小姐出府。” 都说虎毒不食子,花如锦早已猜到他不至于为难自己和小豆丁,所以才敢放心前来。 此刻,见他一脸落寞的倚靠在门边,花如锦拉着小豆丁大步流星的赶忙逃离了院子。 横竖他堂堂一品军侯,若真想对花家人不利,躲也是躲不掉的。 到得院子外面,恰巧撞见舒瑾玄领着阿肆焦急不安的候在门廊边。 看到姐妹二人安然无恙的出来,舒瑾玄飞快的奔上前来,急声问道:“如锦,里面的人没有伤害你和幼恩吧?” 花如锦神情木讷的摇了摇头:“表哥,你怎会在这里?” “我听说祖母去了城南,赶去时舅父说你和幼恩出门来寻我,我紧赶慢赶,正好在城东撞见你们被人给带走了。” 舒瑾玄好奇的仰起头看了眼宅中,蹙眉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他邀你们过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 花如锦泯然一笑,环视了眼周围悬挂的灯笼,已然入了夜,她眼下只想早些离开此处,借故说道:“我请表哥去金湖楼用晚饭吧,方才出来的急,倒是有些饿了。” “好啊,好啊。” 一听表妹邀请自己一道共进晚餐,舒瑾玄脸上乐开了花,忙对阿肆吩咐道:“你将马车驾到舅父家中相候。” 随后搀扶着姐妹二人坐上另外一辆马车亲自驾车直奔城南江边而去。 ------------ 第156章:发簪 到得金湖楼,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又要了壶烧酒,掌柜的特意给兄妹三人安排了一处临江的雅室。 这次,花如锦提前付好了银子,三人坐在清净的雅室中,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时,瞧着外面的夜色格外怡人。 借着燃起的灯火,舒瑾玄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表妹,那静谧的面庞比起往日似乎又动人了许多。 他乐滋滋的开口道:“表妹,你这是得了什么喜事,为何突然想到要请我来金湖楼用饭?” 花如锦并未急着答话,而是转而去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花幼恩。 想到小豆丁方才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叮嘱道:“不许在表哥面前胡说,乖乖的吃饭,有事等回家后再慢慢问阿姐。” 花幼恩撅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花如锦安抚完小豆丁,待得酒菜上齐,这才一边为舒瑾玄斟酒夹菜,一边回道:“这些日子劳表哥跟着忙前忙后,我如今总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就不能请表哥正儿八经的吃一顿饭呀。” “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舒瑾玄受宠若惊的颔首:“就是你最近整日里见不着人,连客栈都被那位京里来的王爷霸占着,每日让巡检司的人把守着,寻常人还靠近不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跟着提心吊胆。” “咳,宁王殿下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他付了银子包下客栈,前阵子又遇刺过,叫人把守四处也无可厚非,表哥不用为此担心。” 花如锦笑道:“倒是听说表哥与祖母在家里生了些争执,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祖母莫不是去家里为难了你们?” 舒瑾玄脸色瞬时大变,不悦道:“我的确是与她老人家有些分歧,但并不关你的事,她怎能又去为难你们?” “并没有为难我们。” 花如锦觉得他如今太敏感了些,耐心解释道:“祖母毕竟上了年岁,担心你去北地有危险,这也是符合情理的,而且我一直也不赞同表哥前往北地,眼下官场震荡,就说咱们行省数月里被罢免的官员就不少,指不定哪天皇帝就加开了恩科,表哥若只是为了求个功名,只需勤勉些,早晚能够圆满,何须前往北地让一家上下饱受分离之苦?” “表妹这话倒是让我有个问题想得到解答。” 舒瑾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花如锦猜到他这个问题,怕并不简单,谨慎的询问道:“表哥想问什么?” “你是不舍得与我分开?还是仅是为了同情祖母才做此说客?” “自然是都有的。” 花如锦挑眉道:“表哥待我们一家情意深重,是我们姐弟三人最亲近的兄长,表哥若是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自然是会想念的,那北地苦寒遥远,往后怕是见个面都极为不易。” “你就只将我当做兄长?” 舒瑾玄听着有些失落。 “当然,是我们姐弟三人最好的兄长。” 花如锦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不安,生怕又伤了他的心,让他出走的信念更为坚定。 “如锦,你是故意气我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瑾玄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你一直都是知晓我心意的,我也清楚你的心思,为何自打这次我从京中回来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总是刻意回避我,不愿再提及我们之间的事情?” 这话还真让她没法接。 的确是变了个人呀,表锅,可我能怎么和你讲述此事呢? 花如锦脑子里一团乱麻。 “从你三岁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此生就认定了你,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从未变过。” 舒瑾玄神色一转,变得极为认真严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从不介意你有过窦家这桩亲事,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淳朴善良的表妹,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这酒还没喝,表哥就开始说胡话了。” 花如锦难为情的看了眼一旁发呆的花幼恩,实在是不知再如何说服这个痴情人了。 要是将他放到电视剧里,他指定会成为深情又温暖的男二,只可惜自己没办法接受他这份厚重的情意。 “我可没说酒话。” 舒瑾玄将压抑在心里的话道了出来,顿时轻松了许多,欣然起身,笑着说道: “你也不必再劝我,实不相瞒,我从小的志向就是想要做一个将军,只是以前总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多陪着你,所以才选择继承衣钵做个医师,但这些日子我也算是明白了,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的出去闯荡一番,为国尽忠效力,哪能整日只想着守在你身边。” “表哥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可话音刚落,儒雅表哥又将话接了过去:“我自然是想通了,你若心里有我,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也不会弃我而去,若是没我,哪怕是日夜守着你那也只能是同床异梦。” “自然是有表哥的。” 花如锦讪讪一笑,再次强调道:“毕竟我们是兄妹嘛。” “那我也必须成为你心中最骄傲的兄长。” 听她一再强调兄妹关系,舒瑾玄也渐渐意识到眼下不该再将自己的执念强加给她。 毕竟自己即将要去的是战场。 他不该给表妹增加心理负担,于是暗藏起内心的情愫,释怀的笑道:“等我再回来时定会成为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那我恭候表哥凯旋归来的佳音。” 花如锦自知再也无法劝说他,这是他的志向。 正如他所说,自己应该替他感到骄傲。 “可表哥去了北方,往后谁给我们买梨花糕?” 花幼恩不舍的看向舒瑾玄。 兄妹二人听着相视一笑。 舒瑾玄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小鼻尖:“等表哥回来给你们带更多好吃的。” “表哥不许骗我。” “当然。” 舒瑾玄温柔浅笑,随后又郑重其事的看向花如锦,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来将原先的簪子换了下来:“前几日我看到这根发簪很是漂亮,就买了下来,你戴着真是合适。” 随后,将旧簪子装进怀中,强行解释道:“表妹近来福运绵延,正好这根旧簪子就留给我沾沾喜气,说不定还能保我事事顺遂呢。” “我也不是观世音菩萨,哪有这么深的福泽。” 花如锦本想说为他准备一件礼物,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舒瑾玄就立即说道:“你就是我今生最幸运的福泽,听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亲自来了江陵城,只怕军情紧急,过不了几日就得北上,到时候我就不来与表妹和大家道别了,今日就当是践行了。” “竟这般匆忙?” 花如锦突然想起骆楚淮方才提及过来江陵城是有公务,没想到连招募军士都提前了。 难怪颜华清今日也离去得那般匆忙。 “横竖是还有再见的日子,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和幼恩、沐阳他们安心的等我回来。” 舒瑾玄收起心中的不舍,强壮镇定的与姐妹二人说笑了一番,待得用完饭,便护送她们回了城南宅院,就此作别。 (本章完) ------------ 第157章:花家惨案 回到家中,花幼恩仍是闷闷不乐的,程霓霓向来心细如发,这几日家中不太宁静,她也猜到该是发生了些事情,便主动去了西厢房歇息。 花如锦先到她房里安抚着小丫头睡下后,这才回到自己房中一边卸下妆容一边询问花幼恩:“是不是还在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位大叔不高兴?” “阿姐,他真的是我们的阿父吗?” 花幼恩不敢肯定的反问道。 花如锦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想要瞒着小豆丁怕是不可能的,那骆楚淮铁了心的想要将人接回府去,眼下虽还没使什么手段,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眼下唯有让小豆丁做好心理准备。 好在花幼恩这个小家伙并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懵懵懂懂,许多事情一点就通。 “幼恩,你若不想回去也无需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花如锦温声安抚道。 “他若是我们的阿父,那现在陪着阿娘的又是谁?” 花幼恩仍是执着的问道。 花如锦并不想让小家伙稚嫩的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笑着回道:“你无须过问这些,只用记住,你是花家的女儿,阿娘就是你的阿娘,阿父便是你的阿父,旁人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可阿姐” 花幼恩一脸茫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可是了。” 花如锦搂着她睡下,轻声叮嘱道:“只要有阿姐在,没人敢为难你,你要做的就是快些长大。” 花幼恩眨闪着小眼睛浅浅的应了声,也没再多问,被她哄着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花如锦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新起身,瞧着妆台上那根簪子,再想到儒雅表哥即将离去,心里忽然就充满了惆怅。 虽然自己并非原主,可他却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丝人间温暖,只盼着他能够顺顺遂遂的得偿所愿,凯旋而归。 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番,重新躺回床上,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就听蔡白薇说叶成帏的书童汀安守在了院子外面。 两人刚见面,汀安便将她叫到僻静的角落里,悄声说道:“花小姐,钱氏的踪迹我家公子已经寻到了,他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想要拿住钱氏,恐怕需要你那堂兄闵泽公子配合,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 这无疑是要将一个无辜少年的心给撕裂呀。 她有些为难。 吕禾这些年一直将花闵泽当作亲生儿子疼爱,而且堂兄也是个本分人,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直接将花闵泽牵扯进来。 “可否先让我去见见你家公子?” 花如锦恳求道。 汀安思忖了片刻,终于点了头,于是带着她匆匆赶忙城外。 到得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正见叶成帏端坐在院中的石亭里,双手拄着佩剑。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具尸体,显然是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你没事吧?” 花如锦看了眼周围的尸体,又打量了眼他,关切着问道。 叶成帏冷冷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 目光呆滞的在院中停滞了许久,他才继续说道:“看来允王殿下为护这妇人周全没少花功夫。” “如此更加应证了前世在允王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花如锦安慰道。 “你分析的没错。” 叶成帏苦笑道:“但钱氏之所以一再出来抛头露面,我想是惦记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欲言又止了一番,接下来的话他并未明言。 “叶公子想用我那堂兄作诱饵?” 花如锦问道。 其实她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 思绪凌乱了片刻,她突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糟糕,恐怕允王已经差人去寻我那堂兄了。” 她才开口,叶成帏也立时有所察觉,拉着她上马就朝着吕家急赶。 刚刚到达吕家的院子,就闻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三人踏进门去,只见大伯父花君尧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怀里抱着位血淋淋的妇人。 花如锦走到跟前定睛细看,被杀之人正是大伯母吕禾。 “天杀的呀,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结下过梁子,何人如此丧尽天良,害了我一家上下。” 花君尧望着满院狼藉,已是痛断肝肠。 花如锦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在院子里搜寻了一遍,除了花闵泽,其余十余口人尽数被杀,手段极为凶残。 “大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急声问道。 再看向浑身布满刀伤,连面目都已分辨不出来的吕禾尸体,她感觉整个人都已被愤怒包裹。 如此淳朴善良的妇人,死得竟如此凄惨。 花君尧不停抽搐:“我刚从外地运粮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你大伯母和一家上下惨死院中。” “可见到闵泽哥哥?” 花如锦又问道。 花君尧摇了摇头。 花如锦和叶成帏心里顿时都有了数。 “汀安,你速去请宁王和知县大人,此事定要彻查到底。” 叶成帏已然下定了决心,决意和允王撕破脸皮。 随后又对花如锦吩咐道:“你速去唤你阿父阿娘过来替你伯父一家料理后事,这边你无须担心,有我在。” “好。” 花如锦也不敢耽搁,安慰了花君尧几句,便匆匆的回家去请花君年、蔡白薇夫妇。 得知吕家出了事,花家人几乎全部赶了过来。 只不过除了花君年蔡白薇夫妇是诚心来帮着操持丧事之外,二房的却是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前来兴师问罪。 “定是如锦这丫头在外面得罪了人,仇家知道大嫂和如锦走的亲近,害了大嫂一家来敲山震虎。” 孟羽棠目视着院中的惨烈,便开始阴阳怪气的指指点点:“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得出去抛头露面,惹得整个花家都跟着遭殃,接下来还不指定是哪家倒霉呢,好事可没沾着半点,晦气事还让我们跟着分摊。” 花君尧本就伤心欲绝,听到这话,当着胡南汐和老二的面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孟羽棠脸上,厉声怒斥道:“出去,就算是我一家上下死绝了也与你不相干。” 这次就连花君煦也听不下去了,指着孟羽棠没好气的斥道:“你这妇人脑子被门夹了吧,若是找如锦寻仇,仇家动大嫂一家作甚,不知道去为难老六一家?” 胡南汐沉着脸,在院子里左顾右盼了许久,这才缓缓问道:“闵泽,闵泽那孩子呢?” (本章完) ------------ 第158章:栽赃 花君尧默着不说话,甚至不愿多看母亲一眼。 胡南汐也意识到二房媳妇实在是过分了些,不耐烦的朝花君煦摆了摆手:“还不带着你家这口子回去。” 花君煦如今懒得再多看这妇人一眼,拂了拂袖,便率先扬长而去。 孟羽棠吃了亏,也不敢再妄言,只得灰头土脸的领着女儿紧随其后出了院子。 花如锦对院里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是尚未抓到人犯,她也不好将事情如实告知给花家人,只是吩咐花君年蔡白薇夫妇留在吕家帮忙料理后事,而后与叶成帏随着衙门的人去了县衙。 到得县衙内堂里,几人坐下身来,邬樾本着对叶成帏的仰慕和对上官的礼敬,恭敬的问道:“成帏兄,此事你怎么看?” 叶成帏冷着脸和花如锦面面相觑了眼,将目光同时落向一脸茫然的宁王朱枳烨。 “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人可不是我杀的。” 朱枳烨不满的撇了撇嘴:“本王与他们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他们。” 两人同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叶成帏只得耐心解释道:“方才我去了城北郊外钱氏藏身之处,本想着将她捉拿归案,不曾想遇到了一伙强人阻拦,再回到吕家,吕家就被人灭了口,而且那花闵泽还不知所踪。”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那二皇兄将人劫走了?” 宁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如果是想要夺回儿子只需将人接走就是,何必杀人灭口?” “只怕是被吕家人察觉到了,不得已才灭了口。” 邬慕柠对自己心仪的殿下同样感到无奈,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分析不出来。 朱枳烨明白过来后,神情大怒,瞪着叶成帏大声道:“叶大人,你先前口口声声说已经寻到了下落,如今不仅让人给跑了,还让吕家十余口人被灭了口,此事你如何交代?” “我的确知道是何人在替允王办差,甚至亲眼目睹此人杀温毓鸣灭口,宁王殿下可敢名正言顺的去拿人?” 叶成帏厉声质问道。 “何人?” 朱枳烨愤怒起身。 “江安县巡检司都监姜渚。” 事到如今,叶成帏也不再隐瞒。 听到这个名字,朱枳烨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巡检司的人,姜渚可是父皇最器重的人,虽只是个末品小吏,父皇却十分赏识他,他怎会自甘堕落替二皇兄办事?” “正因为是巡检司的人,所以要么有十足的把握将此人一举拿下,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叶成帏挑眉道:“也只有此人才能在江陵城随心所欲的使唤大批刺客,替允王事事运筹帷幄。” “姜渚此人性格怪癖,在陛下潜龙时就贴身相随,虽得陛下器重,可在官场并不算是如鱼得水,一直被陛下安排在巡检司,而且还是在江安县那样的小地方,只怕他心中多有怨言。” 邬樾皱着眉梢,狐疑道:“他暗地里效忠允王并不奇怪,毕竟从目前的情势来看,陛下百年之后,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正是允王殿下。” “江安县可不是什么小地方。” 叶成帏冷笑道:“当年太祖爷过江时与陈朝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辛,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人追思陈朝那位短命皇帝,姜渚虽只被陛下任命为末品小吏,可手中权柄并不小,就说江安县一行,此人连知府大人和督察院的人也未放在眼里,不与任何官员结交。” 听他提及此人,花如锦也立时反应过来。 在江安县待了那许多日子,从未听说过什么巡检司的都监,可见此人清高自是。 一个末品小吏能做到如此桀骜,必然不简单。 “如今钱氏和我那堂兄皆被接走,又有巡检司的人掩护,想要再寻到他们已是难上加难,叶公子可有法子?” 花如锦此时也是一筹莫展,并没有什么可行之策。 叶成帏轻叹了口气:“我已让巡按大人沿途追查,而且巡检司毕竟是直接授命于陛下,并非人人都敢同姜渚这般胆大妄为,他们母子逃不出去。” “我倒是有个法子。” 花如锦随即想到了那位不速之客,他说前来江陵城是有公务在身,想来与此事定有关联:“允王既然如此惧怕钱氏母子的事情败露,自然是有人急着想要拿住他的把柄,如若将此事告知福王殿下,想来他会比咱们更为上心,只怕挖地三尺也要寻到母子二人。” “这话倒是不假。” 邬慕柠阴恻恻的一笑:“我听说这次连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骆楚淮都亲自来了江陵城,枳宁郡主可是福王最疼爱的妹妹,骆楚淮也因此极受福王倚仗,他此行想必是听到了些风声,特意为此事而来。” 也才话音刚落,便见陆修远急急忙忙的进来禀道:“启禀殿下和两位大人,骆大都督前来拜访。” 几人相视一笑。 花如锦脸上却现出一抹难堪,僵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待得骆楚淮被领进府衙,父女二人互相观望了许久,骆楚淮才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今日城外发生殴斗,死了不少人,敢问叶公子,可有寻到那院子的主人?” 叶成帏心里一凛,立刻猜到骆楚淮早已清楚自己的动向,含笑回道:“大都督想寻何人?” “钱莺莺。” 骆楚淮冷冷的咧开嘴角,嘴角不动声色的勾出一抹阴森的邪笑:“诸位都是聪明人,想来不用我提醒各位这妇人的底细吧?” 花如锦听着不对劲,城中死了那么多人他不过问,却偏偏过问城外的事情,这其中定有猫腻。 莫不是他将花闵泽给劫走了,并杀害了吕家上下? 先前邬慕柠分析时,她还没当回事,如今再细细思索,宁王的顾虑不无道理。 允王若想要回儿子,他身边那么多高人,随便寻个法子都能将人接走,何必灭了吕家节外生枝,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只要深思一番便能明白过来。 “骆大都督消息还真是灵通,城东吕家十余口人被灭口,也有人失踪,大都督却不问及吕家之事,反倒是先知晓了城北的殴斗。” 花如锦故意讥讽道:“要知道吕家失踪那人可比钱莺莺更为紧要,大都督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本章完) ------------ 第159章:父女相对 骆楚淮对女儿这说话的态度自是不满,可也清楚她对自己还有很深的成见,并未往心里去,笑着回道:“钱氏乃朝廷缉拿的要犯,我自是清楚孰轻孰重,至于那庶子早晚是我掌中之物。” 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花如锦心里已清楚了个大概,不是他掳走了花闵泽还有谁,手段实在是残忍了些。 想到吕家的惨景,她心里愤懑不已,直接起身离去。 叶成帏和几人不明所以,看得皆是一愣,骆楚淮觉得这妮子越发的没规没矩的,赶忙追了出去。 到得县衙的大院里,骆楚淮追到她前来将人拦了下来,肃声质问道:“如锦,在为父面前怎能如此放肆,花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你为何要灭了吕家满门?” 花如锦脸色一沉,直言道。 “休得胡言。” 骆楚淮目色渐冷:“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 “是吗?” 花如锦冷嗤道:“骆大都督能知道钱莺莺的存在,我想我那堂兄的身世也无需我再多说,你刚到江陵城,我大伯母一家便惨遭杀害,不是大都督的手笔还有何人敢如此行事,大都督可别说允王殿下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女儿当真是聪明,也难怪许多人都对你赞誉有加。” 骆楚淮一脸自豪的笑了笑,也不再隐瞒,横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总不至于大义灭亲吧,索性直截了当的承认道: “不错,的确是为父派人掳走了花闵泽,谁知这些该死的下手没轻没重,闹出了人命。” 云淡风轻的埋怨了句,他语气顿时一转: “不过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更别说你养父与我有旧,允王和那贱妇害得花家上下这些年蒙受耻辱,我将这对奸夫淫妇所生的孽障带走也好让他们尝尝痛失至亲的凄凉。” 花如锦听得更为震怒:“可这关我大伯母一家何事?她们都是无辜的。” “那妇人是咎由自取,死的并不无辜。” 骆楚淮面如寒潭,冷冷的叹道:“替仇人养大了儿子,还心存袒护,天底下哪有这般愚蠢之人。” “你休要巧言善辩。” 花如锦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人人都说你是福王党羽,你不过是想借此落井下石,替福王扳倒二皇子。” “咳,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什么朝廷大事。” 骆楚淮继续搪塞道:“为父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好,这几日我在江陵城听闻颇多,这些年花家上下待你并不好,别说是吕家,花家各房都该死,明日为父便替你灭了整个花家以泄心头之恨。” “你” 花如锦被他这话气得险些吐血,他可真是个大魔头。 虽说二房那几位让人憎恶,但也罪不至死。 “你有何权利决定他人生死?” 花如锦不满的斥道:“纵然你身居高位,我一样能将你法办。” “哟,我女儿口气还不小,竟然要法办自己的父亲。” 骆楚淮一点不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的伸出双手:“现在宁王与省府的按察使就在衙内,你这就将我戴上镣铐送去见官,为父倒想看看他们是信你的还是信为父的话。” “你当真以为你能一直逍遥法外?” 花如锦对他这没羞没臊的嘴脸更为厌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若再行不义,我迟早能寻出你的把柄。” “那为父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骆楚淮脸上异常镇定,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为父叱咤官场半生,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虽不盼着你能像为父这般有所建树,若能被自己的女儿揭发举证,那也证明你这丫头能力超群,对得住我骆家的骨血,为父也能含笑九泉。” “恐怕要让骆大都督失望了,我姓花,并不姓骆。” 花如锦懒得再与他理会,最后警告道:“我劝大都督别再造杀孽,允王和钱氏的事情并不关乎花闵泽,朝堂争斗总不至于拿一个孩子使手段吧。” 话落,撇下他径直离去。 走了没多久,却见叶成帏追了出来。 两人默默对视了许久,叶成帏才开口询问道:“你与骆楚淮相识?” “噢,不熟。” 花如锦摆了摆手:“他与家父有些渊源,到了江陵城有过几次接触。” “是吗?” 叶成帏可不是这般好敷衍,方才从二人的眼神中早已察觉出不对劲。 在京城时就听闻过骆楚淮的一些风流韵事,此人好色却又惧内,这些年可没少祸害良家女子,毁了人家名节却又给不了任何名分,即便是带回家中的女子也没几个落到好下场。 再细细打量花如锦,总觉得这二人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着几分相似。 结合两人见面后的言行举止,他大抵猜到了其中缘由。 “你可是觉得是骆楚淮杀了整个吕家?” 叶成帏低声问道。 “叶公子为何有此疑虑?” 花如锦对他的猜疑感到惊讶。 叶成帏淡然一笑:“你方才不是在堂中提点过了,骆楚淮私宅就在城东,与吕家相距不远,他来县衙不问吕家这么轰动全城的大案,却过问起了城北钱氏的踪迹,可见他早已知晓吕家被灭门,否则他堂堂一品军侯刚到江陵城,住地附近就发生这等惨案,他怎会不上心不过问?” “我若说是他所为,叶公子信吗?” 花如锦心知没什么事瞒得过这家伙,也不藏着掖着。 “我信不信不重要,陛下相信,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相信这才是关键所在。” 叶成帏不喜揣测别人的私事,但如果她果真与骆楚淮有着骨肉亲情,遇到这种事自会陷入为难,闻声宽抚道:“这世间之事有许多都是我们无法抉择的,你要么选择同流合污,要么选择对得住自己,但求问心无愧。” 花如锦可不想与那人同流合污,即便自己是原主,也与他没有任何情分。 他若只是劫走花闵泽倒也无可厚非,可丧心病狂的杀害那么多无辜性命,不管是不是他亲手所为,这样的大魔头生父是她万不能容忍的。 (本章完) ------------ 第160章:推让 叶成帏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再感烦心,宽慰了句后,便转移了话题:“省府近来发生了桩大案,我得提前赶过去,待你帮着吕家料理完后事,再让汀安陪你一道去省府。” “什么大案能牵动叶公子这么着急忙慌的启程?” 花如锦这些日子有些纷乱,唯有和他在一起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没想到他刚回来没几日就要离去,一时间心里免不得有些失落。 “听说是位女子当堂刺杀了被告,按察使司寄来的信函上提到那女子与这被告之人本就有些过节,只是那被告之人请了江陵城的头号讼师史君牧递了纸诉状,让那被告之人被无罪释放,这女子气不过,当场将人杀害。” 叶成帏眼下并不清楚案情细节,唯有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道出:“这桩案子如今闹到了省府去,双方各执一词,整个武昌府都是沸沸扬扬的,布政使大人急着复命,我只能立刻赶去。” 温情款款的瞥了眼她,叶成帏淡淡的笑道:“倒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聘了花小姐做幕僚却还未尽过主家之谊,钱氏的事情你也无需太过操心,我这边有了消息定会告知与你,待你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到了省府我好好为你接风。” “好。” 花如锦心里虽有些不舍,可也不敢再耽搁他,连声叮嘱道:“叶公子一路上当心些,不必记挂江陵城的事情,我安顿好家中事务立即赶去与你汇合。” “告辞。” 两人作别后,各自离去。 重新回到吕家,院里上下已挂满白幡,灵堂也已布置妥当。 望着那一口口黝黑的棺材,听着四下里痛彻心扉的哭声,花如锦心里也变得格外的踌躇不安。 她不知如何去面对吕家人,更不能直接道出此事乃骆楚淮所为。 一来,自己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再则,这种血缘关系就算是自己不想承认,却如叶成帏所言,当她占据了这具身子后就已经无法抉择。 她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空口无凭的攀诬自己的生父,这只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她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朝堂争斗。 花家这桩旧事本是可大可笑,也的确是能够选择隐忍着息事宁人,却偏偏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拿此事做文章,无可逃避。 她不希望自己乃至整个花家上下成为第二个吕家。 默默的在吕家帮着料理完府上的后事,回家那日,正好遇见了宁王和邬慕柠来家中拜访魏老。 朱枳烨采买了许多江陵城的美食,一些分给了几个小豆丁,剩下的分给了家里的大人们,之后两人拉着花如锦就往外跑。 “如锦,本王今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朱枳烨如今认定是自己的二皇兄迫害了吕家人,可又不能直接替她出气,心疼愧疚之余,便想带她出城放松放松。 花如锦本没什么心思随二人出去闲逛,可拗不过人家身份尊贵,只得依从着一道出了城。 已经入了冬,江陵城的天气异常的阴冷,即便阳光普照,仍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朱枳烨见她穿得有些单薄,便将身上的袍子卸下来披到了她身上。 邬慕柠瞧着有了些醋意,不悦道:“殿下,我也觉得有些冷。” “咳,你身娇命硬,连北方都待过,这江陵城难道还会比北地更加苦寒?” 朱枳烨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肩膀:“忍忍就过去了,待会到了庄子上就暖和了。” 邬慕柠悻悻的撇了撇嘴,瞧着花如锦这小体格,并不想与她争风吃醋。 花如锦自是清楚邬慕柠对宁王的心思,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她哪会这般不识趣,忙将袍子解了下来,披到邬慕柠身上,笑道:“殿下心善,怜我家中刚遭遇大难,格外多了些同情怜悯,其实我就一个乡野长大的,倒也没那般惧怕严寒。” 本想好生圆说一番,可再回想着宁王这番连钢筋水泥铸出来的大直男都说不出口的话,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措辞,只得淡淡的示意道:“邬小姐在京中呆惯了,初来江陵城才更要注意些,可别着凉了。” “你呀就别替他圆说了。” 邬慕柠不满的瞥了眼宁王,这才继续对花如锦说道:“我可不会因为他多关心你几分就与你争风吃醋,殿下什么德行我还不比你清楚,他若心里有我我自会感恩戴德,若是没我我也不会死乞白赖的祈求他的关心,更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与自己认定的朋友为敌。” 说完,神情洒脱的又将袍子丢回了宁王身上。 她这心直口快的话,宁王面上没有现出异样,却是让花如锦听着有些难为情。 这妮子倒是活得坦荡,可比那位贺小姐要光明磊落多了。 “邬小姐能将我当做朋友,我荣幸之至,宁王殿下与邬小姐情比金坚,邬小姐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花如锦话音刚落,邬慕柠就拉着她走出马车,脸上并无半点不高兴,反而是乐滋滋的说道:“我这人啊,你接触久了就清楚了,我说的便是我心里所想的,你呀不必多做解释。” 随后,拉着她就径直往前面一处宽阔的马场上跑去。 朱枳烨就这样被两人无情的撇下,一脸懵,追在后面不停喊道:“邬蒜头,傻姑娘,你两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什么情比金坚,又争风吃醋的。” 自己从未说过与邬慕拧有什么瓜葛,也仅是将她当做朋友,更未承诺过要娶她,这二人互相推来让去,倒像是自己有什么不是了。 本王今日可是带傻姑娘出来兜风散心的,怎么把自己给整郁闷了。 “喂,你们等等本王。” 眼看着两人已进入马场深处,朱枳烨加快脚步紧追了上去,追到二人跟前,伏着身子气喘吁吁的质问道:“邬蒜头,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就争风吃醋了,本王与你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切莫让傻姑娘跟着误会了。” “我就不说。” 邬慕柠俏皮的朝他做了个鬼脸,心道:气死你。 挑了匹健壮的白马一跃而上,之后开始在马场里狂奔。 ------------ 第161章:最亮的灯泡 朱枳烨一脸无奈,只得追在花如锦身后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傻姑娘,你别听她胡说,你也知道,吕家与我母妃颇有渊源,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本王的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想着带你出来大家一起散散心。” “多谢殿下。” 被这两人一番闹腾,花如锦倒有些不知如何与宁王打交道了。 仔细想来,打一开始他除了喜欢唤自己傻姑娘以外,对自己都是极为热忱的,从未摆过王爷的架子。 让她第一次对皇亲国戚有了不一样的认知,随和亲近,没有半点让人不舒适的感觉。 就是近来待自己的态度相比旁人让她感到格外浓厚了些,尤其是今日,让她心中不觉有了些戒备心理。 “在本王面前你无须这般客气。” 朱枳烨笑道:“听说叶成帏已经去了省府,他向我父皇将你强要了去,只怕是居心叵测,你不必惧怕,正好本王在江陵城也已经待了些时日,随你一道去省府,到时他若敢欺负你本王也好替你撑腰。” “殿下你也要去省城?” 花如锦露出一脸惊愕和难为情。 而且叶成帏并没有欺压自己的意思。 再说了,一年花五千两银子,这样的欺压她还真是来者不拒。 “对呀,江陵城发生这么多事情,本王怎放心你一个人独自去省城。” 朱枳烨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再说吕家上下那么多人也不能白死,钱氏和你堂兄至今毫无音讯,到了省城或许能想到更多的办法寻到这二人。” “这件事殿下不必太过挂心,巡按府和巡检司的人都会设法寻到那二人。” 眼下,花如锦已经知道花闵泽定是在骆楚淮手中,此人一心想要替福王扳倒允王,自会设法再寻到钱氏。 所以,只要盯紧了骆楚淮,不愁找不到钱氏。 “那帮人哪里靠得住。” 朱枳烨对这事其实也没那么上心,不过是想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在她身边,肃声说道:“反正我是不放心你一个女儿家去省城,等到了省城本王就想办法将你从叶成帏身边要回来,如此也省得你在他跟前担惊受怕的。” “别别别,殿下,我对如今这份差事很满意,殿下就别费心了。” 花如锦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早就盼着能有份这么体面的差事,而且还能继续和叶成帏一道共事,他这不是存心坏自己好事嘛。 “一个女知事你就满足了?” 朱枳烨觉得她目光实在是太过短浅了些:“你要是想做女官,我只需与我母妃说一声,她定能替你在宫里安排一份更为体面的差事,什么尚宫局、尚仪局的女官任你挑。” 拧眉想了想,他忽的展颜笑道:“尚宫局的尚宫如何,那可是宫里的女官最尊贵的职位,许多女子一生都遥不可及的。” “殿下实在是抬举民女了,我才疏学浅岂敢有此奢念。” 花如锦委婉的拒绝道。 尚宫局的五品尚宫可是女官能够爬到的最高位置,但她心里很清楚,入了宫,再体面的活都不过是服侍人的差事,她实在没什么兴致。 巡察使司的女知事虽然只是个末品小吏,却能够让她继续自己喜欢的事业,她是打心底里喜欢。 “你冰雪聪明,哪有你做不来的事。” 朱枳烨觉得她是在故意推脱,不悦道:“傻姑娘,你老实告诉本王,你是不是自己也愿意留在叶成帏身边?” “咳,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做了女知事正好能够继续操持旧业。” 对于他这番试探,花如锦自不会吐露心迹,免得他又生出什么歪心思来为难叶成帏。 “那好,我便陪着你。” 朱枳烨也不再强求。 邬慕柠在马场里奔驰了一圈,回到原点,见二人还未上马,不耐烦的勒住马缰,朝着这边催促道:“喂,殿下,花掌柜,你们快些上马呀。” 花如锦见状,连忙牵了匹马跃了上去。 “花掌柜,你行吗?” 邬慕柠带了些轻蔑的眼神看向她:“都说女子不如男,尤其是这马术,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极有可能半身不遂,我二舅自打上次从马上摔下去,至今还不能下床,花掌柜要是害怕可不要勉强。” “那不妨比试比试。” 花如锦一声重喝,直接一鞭子狠狠挥在马背上,马匹开始疾驰狂奔起来。 马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再劣的马匹她都能驾驭。 前世里在马术俱乐部可不是白混的。 邬慕柠和朱枳烨瞧着她骑着马匹在马场里得心应手,毫无半点初来乍到的生疏。 朱枳烨不禁笑道:“邬蒜头,你又小觑她了。” 随后,也挥鞭打马追了上去。 邬慕柠悻悻的撇了撇嘴,本以为能借此小小的为难为难这妮子,没曾想又落了空。 “可真是个强悍的女人。” 邬慕柠在京中鲜少见到她这般不矫揉造作还处处透着英气的女子,打心底里喜欢。 在马场里纵横了半日,待得累了,三人这才去到马场主人提前备好的帐子里,沐浴更衣后,便有小厮抬着一头烤好的全羊进来。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花如锦倒有些馋的紧了。 “这家马场的主人是从北地过来的,他那岳丈是州府的老同知,本王老早就听他提及此处烤全羊甚是美味,整个大业朝怕是也寻不出能与之媲美的第二家,傻姑娘,你这些日子在吕家吃得清淡,今日可要多吃些。” 朱枳烨一边介绍一边热忱的为花如锦分羊肉。 想到先前递袍子的事情,他也不忘给邬慕柠分了些羊肉:“邬蒜头,你也多吃些。” “殿下花银子请客,我可不会客气。” 邬慕柠拿起羊腿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对花如锦抱怨道:“今日还是沾了花掌柜的光我才有此福分,你是不知道,殿下平日里最是抠门,哪次出门不是我花银子,自打来了江陵城我才知道殿下也是个一掷千金的豪爽性子。” 听她话里话外都透着股酸楚味,花如锦也是哭笑不得,只得附和着打趣道:“殿下是没将邬小姐当外人。” 被她揭了短,朱枳烨心头一阵苦闷,也没好气的回怼道:“还是傻姑娘懂我,我父皇让你父亲做了户部的尚书,那可是朝廷最富的部门,花你们兄妹一点银子怎么了,小气鬼。” “哼,我就是小气。” 邬慕柠白了眼他,又开始替花如锦打抱不平:“人家花掌柜有名字,殿下总叫人傻姑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脑子有问题。” 朱枳烨也毫不退让:“千金难买我喜欢,你要是不高兴你咬我呀。” 瞧着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斗嘴,听着倒像是在袒护自己,可花如锦总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最亮的灯泡。 (本章完) ------------ 第162章:省城卓家 花如锦可不想掺和两人的事情,自顾自的吃着羊肉,合着新酿的桂花酒,别提有多美味了。 朱枳烨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无比的满足,一个劲的替她剔着羊肉,全然没有半点王爷的尊贵。 几人吃得正意犹未尽之时,马场的主人忽然焦急的走了进来,恭敬的禀道:“殿下,外面来了两位客人,说是寻花小姐的。” “谁这么没眼力见,没看见花小姐正在用饭。” 在兴头上被人打扰,朱枳烨甚为不悦的瞪了眼马场主人。 花如锦猜测着怕是来人有事相询,便赶忙圆说道:“也不打紧,既然寻到此处来,怕是提前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迹。” 朱枳烨这才打消了疑虑,沉声道:“带进来吧。” 得了应允,马场主人才向外招了招手。 不多时便见程霓霓领着位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花姐姐,这位大叔说是有要事相求,狗皮爷爷让我带大叔来见你。” 程霓霓恭敬的向几人揖身后,如实禀道。 花如锦起身将程霓霓拉到跟前坐下,定定打量了眼来人,瞧着愁容满面,怕果真是有什么难处,便直言不讳的问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男人当场跪了下来,泣不成声的求道:“还请花小姐出手相助,救我那可怜的妹妹于危难之中。” 邬慕柠听出此人该是带着什么冤屈前来请人鸣冤的,立时来了兴趣,漫不经心的问道:“阁下若是有何难处,该先将事情言明,如此这般只怕会吓到我身边这位娇滴滴的花掌柜。” “休得胡说,如锦哪里娇滴滴了。” 朱枳烨觉得这妮子今日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当着外人也不知收敛,有些不满的斥道。 花如锦倒并没在意这点小事,反倒是赞同邬慕柠的观点,来人未言事先行此大礼,的确让她感到有很大的压力,忙让马场主人将他搀扶起来,细声说道: “令妹遇上了何事,阁下需要我如何相帮,不妨直说,我身边这位小姐乃是四大才女中的邬小姐,她也是个热心肠的,倘若令妹的确有冤屈,邬小姐也愿意为你做主。” 男人长叹了口气:“在下穆然,是专程从省城而来的,我有一表妹,只因前些日子在公堂上一时气愤杀了人,恳请花小姐和邬小姐能替舍妹辩护脱罪。” “什么,在公堂上杀人,如此藐视公堂权威,你还想要我们去替人辩护脱罪,这不是摆明了想坑我们嘛。” 邬慕柠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冷着脸便向马场主人挥手准备将人给架出去。 “实情并非如此,我那表妹也是逼不得已才行此极端之事。” 穆然极力解释道。 花如锦忽然间就想到了叶成帏临行前所提的那桩案子,先对邬慕柠安抚道:“邬小姐不妨听他先将事情讲清楚。” 邬慕柠目色微顿,这才颔首道:“你说吧,我倒想看看你那表妹究竟因何事敢如此胆大妄为。” 男人沉吟了片刻,娓娓细说道:“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我那表妹双亲早亡,姨母姨父临终前尚有个嗷嗷待哺的遗孤,是我表妹含辛茹苦的将她拉扯大的,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岁,半年前却被省府卓家的公子凌辱致死, 这桩案子本已是板上定钉的,却因史君牧一纸诉状递上去,说那卓家公子有疯病,最后只将监护卓公子的老嬷嬷打了八十板子,便将卓公子给当场无罪释放了,我表妹连着又向官府申诉了好几次,一直闹到省府按察使司也只换来同样的结果,她不忍小妹含冤而死,才犯下了这不可饶恕的大罪。” 花如锦听完,顿时陷入了沉思。 叶成帏急着赶往省府就是为了处理此事,如今犯事人的家属不远万里跑来江陵城求助,想来叶成帏也已经做出了判决。 自古以来,精神病都是许多案子里那些案犯为了钻法律的漏洞用来搪塞官府最好的措辞,自己那个世界科技先进发达,鉴定这类疾病的手段尚有许多,这年头并不好寻出科学的判断方法。 而且她研究大业律,也确实有着这方面的明文规定,就是谁家有疯病患者需第一时间上报官府,并要明确谁负责看护病人,如果出现纰漏,监护人最高杖刑一百,而疯病杀伤人者和自己那个年代大抵相同,是有免罪政策的。 这史君牧也不愧是江陵城四大讼师之首,能想出这种法子替人脱罪,的确高明,可如果穆然那十岁的表妹果真是被人凌辱致死,而那位姓卓的也并非真的犯有什么疯病,那此人的心肠可比贺诗音、顾朗熙之流还要歹毒。 穆然见众人都不搭话,再次跪下身来,连连磕头道: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卓家的那位我也有所耳闻,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疯病,倒是这些年没少作恶,却一次次逃脱律法的制裁,舍妹此次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在下一路相询,就连江陵城里赫赫有名的贺小姐与陶公子得知是省城的卓家,都不愿插手此事,在下实在没了法子,唯有请花小姐相助。” “省城卓家?” 朱枳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福王生母便是出自武昌府江夏县的卓家,阁下所言的卓家莫非与此有何关联?” “正是卓贵妃的娘家。” 穆然也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卓贵妃当年在世时,卓家就靠着她鸡犬升天,这些年有着福王的庇护,卓家成了咱们湖光布政使司最负盛名的皇商,可谓是只手遮天。” “这倒有些难办了。” 邬慕柠瞥了眼宁王,因吕贵妃的缘故,知他向来不喜欢与京中几位最有权势的王爷有所瓜葛,这事牵扯到福王,他怕是不愿过问。 邬家向来谨慎,父亲虽然能够容忍自己出来替人打抱不平,但也绝不会由着自己与福王的势力作对。 花如锦沉思了许久,她并未顾忌什么福王,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不管那位卓公子究竟有没有疯病,令妹的确是当堂将人给杀了,穆公子来此相询是有何打算?你该知道这种事情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啊。” (本章完) ------------ 第163章:从中作梗 穆然暗暗咬紧牙关,沉声道:“我表妹这辈子过得凄苦,本想着将幼妹抚养成人,出了嫁才考虑自己的亲事,也不瞒诸位,在下这些年一直未娶就为了等着那日,谁曾想出了这等惨事,如今我也只求着她能够活下来,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听着这番话,花如锦不由得就想到了舒瑾玄。 倒也是个深情之人。 不容朱枳烨和邬慕柠搭话,花如锦直接应承了下来:“我不敢保证能否保住你表妹性命,但我愿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花小姐。” 穆然感恩戴德的答谢了一番,一时间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你也不必急着谢我。” “花小姐肯出手,我已经心满意足,再说要是连花小姐都束手无策,只怕这世上也没人能够救我表妹了。” 穆然话虽说得云淡风轻,但花如锦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若有所思的回道:“你且先回去,我明日便赶往省府。” 待得穆然离去后,邬慕柠一脸担心的凑了上来,质问道:“花掌柜,你当真想好了要过问此事?” “自然如此。” 花如锦笑道:“都已经开了口,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邬慕柠本想再劝,朱枳烨果断的摆了摆手:“天子脚下岂能容忍有人被冤枉致死,草菅人命,如锦,你放心去做吧,本王陪你一道去武昌府。” “那我们这便回去收拾行囊早些出发吧。” 花如锦也不敢再耽搁,此一去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回江陵城,她得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城北贺家的宅子里,贺诗音端坐在庭院里刚抚完一首小曲,便见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可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贺诗音神情惬意的发问道。 “小姐,那穆然寻到了花家那位,听说花小姐已经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连宁王殿下也要随她一道前往省府。” 侍女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给了主人。 “真是不自量力。” 贺诗音满目嘲讽的浅浅一笑:“史公子插手的案子她也敢过问,更别说那卓家是咱们省有名的皇商,背后又有福王撑腰。” “小姐,您可别忘了,叶公子如今就在省城,他掌管按察使司呀,只要花小姐寻到了有力的证据,依叶公子的秉性,他才不会管是福王还是陛下,只会秉公办理。” 侍女的提醒倒是让贺诗音突然有了警觉,想着兄长屡次三番的向着花如锦,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我听说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骆楚淮也来了江陵城,还特意见过花家那位。” “奴婢也听说了些传闻,说是骆大都督与花家有旧。” 侍女开始八卦起来:“小姐还不知道吧,花小姐的母亲并非是花家六爷明媒正娶过门的,据说是从京中带回来的,前些日子奴婢亲眼瞧见都督府的人将蔡夫人接走了。” “蔡夫人?” 贺诗音拧眉想了想:“骆大都督生性风流,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偏偏府里有位容不得人的正室郡主,莫非这二人有什么瓜葛?” 侍女也大胆的猜测起来:“难道花小姐竟是骆大都督的女儿?” “休得胡言。” 贺诗音连忙止住了侍女的猜想,可她这一提点,自己难免朝这方面去想。 再说骆楚淮是福王党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卓家在武昌府这些年敛财无数,怕是不少都进了福王的腰包,这样的人家哪里经得起查,万一闹出大事,可不仅仅是卓家死了个儿子这么简单。 想来骆楚淮并不愿意看到花如锦去调查卓家。 阴测测的笑了笑,她立马对侍女吩咐道:“备轿去大都督府。” 简单的收拾了妆容,便带着侍女匆匆赶往城东骆楚淮的私宅。 骆楚淮正在府中盘问下属们搜寻钱氏的结果,闻听贺诗音前来,赶忙让人将她迎了进来。 大业朝四大才女,其余三位他都在京中见过,唯有这位偏安一隅却又久负盛名的贺诗音他还是头一遭目睹其真容。 迎她在客堂里落座看了茶,骆楚淮不停打量着眼前这位碧玉羞花的女子,心里的涟漪也随之荡漾了起来,连连夸赞道:“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贺小姐不仅才学过人,生得也是端庄秀丽。” “大都督谬赞了,小女子不过一乡野丫头罢了,实在担不起大都督这番美誉。” 贺诗音谦逊的回了句,瞧着他那色眯眯的眼神,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贺小姐不必自谦。” 骆楚淮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在我眼中,要说我朝四大才女,唯有贺小姐名副其实,全然靠着自己的能力享誉大业朝上下,哪能不让人敬佩。” “大都督过誉了。” 贺诗音也怕他生出别的心思,赶忙转移了话题:“难得大都督看得起小女子,我也是仰慕大都督威名,正好近来听闻了一桩事情,想着郡主与福王怕是牵扯其中,特来禀告给大都督。” “噢,何事这般严重?” 骆楚淮慢悠悠的喝着茶,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贺诗音吟吟一笑:“咱们省城江夏县的卓家,骆大都督该是不陌生吧,前阵子卓家的公子被人当堂杀害,这桩案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那杀害卓公子的凶犯亲属已经聘请了我们江陵城的花小姐前去替人诉讼。” 静静的打量他片刻,见这人脸上毫无异样,贺诗音也不敢猜测二人的关系,只是随口言道:“这卓家的名声在咱们省里可谓是毁誉参半,能成为赫赫有名的皇商当初也是靠了福王殿下的提携,那花小姐的名头大都督也该有所耳闻,就怕她一不小心查出些不该查的事,会对福王殿下不利呀。” “咳,这种事福王殿下哪能过问得了。” 骆楚淮心里已然有了戒备,但明面上还得装作跟没事人一般:“卓家毕竟是福王生母的娘家,殿下念及骨肉亲情多提携提携卓家也是理所应当,倘若卓家真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也该接受惩处,怨不得旁人。” “如此再好不过了,小女子前来也只是将此事告知给大都督,既然大都督已经有所决断,那我就告辞了。” 贺诗音恭敬的福身后,便准备离去。 即便他不说,自己心里也清楚,福王绝不会看着花如锦彻查卓家。 骆楚淮虽说生性风流,可也不喜强人所难,本以为她果真是仰慕自己,见她不肯在府中逗留,便听出只是客套言语。 又因惦记着卓家的事,只得放她离去。 等到堂中清净下来,他沉着脸问侍从:“如锦那丫头何时前往省府?” “就在今日。” “立刻备马。” (本章完) ------------ 第164章:让人震惊的秘闻 花如锦安顿好家中的一切,便随着朱枳烨的车驾一道前往省府。 出城没多久,到得城外的一处亭子里,突然遇上几名身穿便衣的侍卫将车马拦了下来。 领头的侍卫先是向宁王拱手作礼后,这才恳切的相邀:“还请殿下通融,我家大都督请花小姐到前面长亭一叙。” 朱枳烨也开始察觉到骆楚淮对花如锦的态度不同寻常,静静的坐在马车里拧眉看向她。 花如锦心里有些担心自己走后,他会去为难一家老小,默默的与朱枳烨和邬慕柠示意了眼,颔首道:“劳殿下和邬小姐稍后,我去去就来。” “你当心些。” 朱枳烨叮嘱了句,才肯放她出马车。 花如锦跟着侍卫们到了长亭里,骆楚淮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亭子最里面,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来。 瞧着女儿今日这身装扮,跟个翩翩公子似的,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 “像,真是像。” 骆楚淮不住感慨道。 “像什么?” 花如锦不解的看向他。 “自然是像为父。” 骆楚淮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一同入座,将石桌上备下的几样点心一一拿到她跟前,笑着说道:“也不知你的喜好,为父随意备的,你尝尝。” “我不饿。” 花如锦冷冷一笑:“大都督专程前来,想来不只是为我送行,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她对自己这冷漠的态度,使得骆楚淮一阵心凉。 沉吟片刻后,他勉为其难的笑道:“一个姑娘家哪能整日里到处抛头露面,窦家的事为父也有所耳闻,你受苦了,既然逃离了苦海,就更应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等着为父忙完手里的事情,亲自为你寻门好的亲事,也不是为父夸口,大业朝上下,凡是你看中的人家,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我的亲事就不劳大都督费心了。” 花如锦并不想与他聊自己的私事,不耐烦的催促道:“大都督还是说事吧。” 骆楚淮沉沉的叹了口气:“听说你与叶成帏甚是亲近,这次也是受他相邀去省府做他的幕僚?” “有这回事。” 花如锦答道。 “这家伙,如今都做了省府的按察使,什么样的幕僚请不到,偏偏将你留在身边,怕是居心叵测吧。” 作为情场上的浪荡子,骆楚淮自是清楚其间的缘由,不悦道:“如锦,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骨肉,这是你否认不了的,叶成帏的身世并不简单,他的生父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陆鸣。” “那又如何?” 听到这个消息,花如锦倍感震惊,但面上还得装作异常镇静。 难怪他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陆鸣可是即将继任的首辅,位高权重。 “这陆家的背后是薛家。” 骆楚淮一脸严肃的解释道:“你虽自小长在江陵城,但对京中的形势想来也有所了解,叶成帏的嫡母薛夫人乃是当朝太师之女,她的姐姐更是陛下最宠爱的薛贵妃,允王的母妃,如今朝中储君未立,福王、允王皆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于公于私为父都不希望你与此人走得太过亲近。” “这是你们男人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花如锦装作不懂,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自己站定立场,免得往后自己与他的父女关系被人察觉,会惹怒福王。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呢。” 骆楚淮蹙眉道:“叶成帏是谁的人,是允王的人啊,你若替他对付福王,岂不是让为父为难,为父到时候如何保你周全?” “大都督言重了吧。” 花如锦带着些讥讽的语气,说道:“我并不识得什么福王,也不知允王,而且叶公子为人公正,他的心中只有陛下和天下百姓,断不会介入党争之中,我此去省府也不过是替人鸣冤昭雪,谈不上对付福王,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所言,卓家和福王殿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休得胡言。” 骆楚淮有些失望,觉得自己这女儿弄不清形势,沉下脸来斥道: “能成为声名卓著的皇商,哪个背后没有些不寻常的手段,福王的生母又是出自卓家,自会对卓家多些怜悯,你又何必再生枝节,为父也听说了省城这桩案子,卓家的公子已经被杀,那犯妇出了心中的恶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便你去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道理可不是这么讲的。” 花如锦面露愠色:“倘若不是官官相护,穆然的表妹怎会心生绝望,做出这种极端之事,倘若那卓公子不作恶,那十岁的幼童又怎会丢了性命?” “你与一个犯有疯病的人计较什么?” 骆楚淮无理可辩,只得拿出官府的定论来搪塞。 “大都督如何断定他犯有疯病?” 花如锦厉声道:“我可听说此人从无犯病经历,如果将来人人都拿此借口来麻痹世人,这世道还有何公理可言。” 骆楚淮看出她是下定决心要插手卓家的事,颇为无奈的长叹了声:“看来为父今日是说服不了你的?” 想了想,他更觉无可奈何的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那犯妇杀了人总归是要偿命的,你却因此开罪了福王,值得吗?” “我倒想问大都督,你为了一己私利便将吕家上下十余口人灭口,大都督每夜可能睡的安宁?” 花如锦不答反问,再次将吕家的事提了出来。 骆楚淮苦笑:“你还小,许多事情与你说不明白,身在我这个位置有着许多的不得已,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阖族上下的兴亡必须有所取舍。” “所以就可以滥杀无辜,嗜杀成性?” 对于这种深陷权力漩涡中的人,花如锦并没兴趣劝说他迷途知返。 党争历朝历代都是存在的,她无法去评说其中的是非,可就吕家一事来说,她对眼前这位只有心寒。 仅是为了栽赃嫁祸政敌,就牵连这么多无辜性命,只怕那福王将来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见得是什么明君。 “我不想关心大都督的雄心壮志,也请大都督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清净。” 花如锦最后警告道:“我并不愿与任何人为敌,倘若大都督苦苦相逼,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话落,径直起身转身离去。 望着她决绝远去的身影,骆楚淮一脸困惑和失落,暗暗道:“你是我的骨肉啊,我怎会逼你做任何事情。” (本章完) ------------ 第165章:新任首辅 省城按察使府邸,叶成帏刚整理完近来各地汇总上来的卷宗邸报,笔挺的身影才缓缓放松下来,准备透个气。 已是腊月,盘算着时间,花如锦也该到省城了,可至今未到,猜测着怕是前几日的一场大雪让她的行程受了阻,只得安下心来静静等候。 “公子。” 他正一脸踌躇的发着呆,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见是汀安背着厚厚的行囊走了进来。 叶成帏看了眼他身后,有些失落道:“你怎么独自来了省府,花小姐没随你一道前来?” “宁王殿下与邬小姐陪着花小姐一道坐马车从江陵城出发的,花小姐让我先来与公子知会一声。” 汀安知他惦记着花小姐,只是宁王不愿自己一道随行,他也不敢强行与之为伍。 “宁王殿下?” 叶成帏冷嗤道:“咱们这位殿下对花小姐似乎太过关切了些。” 话音刚落,又听一道老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哪家的花小姐竟让咱们的状元郎这般上心?” 主仆二人闻声望去,对这位骤然而来的不速之客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神情。 “小的见过尚书大人。” 汀安顿时肃然起敬,拱手作礼道。 “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叶成帏也严肃的朝来人执礼,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下官应该改口称呼一声首辅大人,不知首辅大人深夜来到江夏县所谓何事?” 来人并非别人,正是原吏部尚书陆鸣。 他刚得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师尊卸任,陆鸣正式接任首辅一职。 照此情形,只怕允王即将被立为储君。 “还是与我这般生分。” 陆鸣老沉的眸子微微眨闪着不停打量着他,眼中尽是慈爱:“过了年关我便要重新组建内阁,陛下准了我一月的假期,趁着有些时间我特意回故地来看看。” 在屋子里随意环顾了一遍,他悻悻的问汀安:“怎么没将夫人接到省城来,你家公子如今在省城高就,留她一人在江陵城何等的凄凉。” 汀安有些难为情的看自家公子,也不知如何答话。 “家母的事情就不劳首辅大人挂心了。” 叶成帏冷着脸看陆鸣,也没打算招呼他入座的意思。 陆鸣只得自己坐到茶几边,自顾自倒了盏茶,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将你母亲接到省城来吧,这个年节我陪着你们母子一道在江夏县过。” “还请首辅大人自重。” 叶成帏不悦道:“家母孀居多年,不愿再见曾经的故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母亲还是如此嫉恨我,始终不肯见我。” 陆鸣心里一酸,一脸落寞道:“可你终究是我的骨肉,她却拦着不许你我相认,实在是太过狠心了些。” 说罢,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到茶几上,叮嘱道: “成帏,你也不小了,该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听说你在江陵城订过一门亲事,这十万两银子是为父特意筹来为你成亲用的,你让汀安在省城买座大些的宅子,再多置办些田产,其余的就当是下聘的彩礼,好歹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可别亏待了岳家。” “这事更不劳首辅大人操心了。” 叶成帏将银票推了回去。 陆鸣只好将银票塞到汀安手中:“拿着,别与你家公子一般见识。” “大人,公子早前订的亲事已经让人退了。” 汀安有些手足无措的拿着银票,感觉整个手心都在发烫。 “哪家的姑娘这般不识抬举,别家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亲事竟会有人退亲?” 陆鸣脸色一阵难堪,随后一本正经的言道:“这样的人家不要也罢,正好我离京前,允王殿下想将他的长女静昀郡主赐给你做正室夫人,我还担心你不喜欢,没有立即答应,等过完年节我回京就替你应下这门亲事。” “我的确不喜欢。” 叶成帏目如寒潭,语气更冷:“首辅大人此来若是因为私事,那下官与首辅大人无话可说,还请首辅大人早些回去。” 说完,便吩咐汀安将银票还给陆鸣。 汀安苦着脸将银票塞回陆鸣手里,笑道:“大人,我家公子向来都不缺银子的。” “你家公子的本事我自是清楚的。” 陆鸣对儿子的冷漠早已习以为常,欣慰不已的说道:“京中盛传已久的刀笔邪神正是你家公子吧,八岁时就以一幅稚嫩的书法卖出了两千两的天价,十二岁时所作的一幅水墨丹青画更是有人肯花千两黄金购得,这些年不少人对刀笔邪神的大作求之若渴,一直有价无市,我自是不担心你家公子手里缺银子。” 温眸相望着叶成帏,陆鸣语气极为温和的说道:“只是为人父母总该尽到父母的责任,打你小时候出生开始,你母亲就不愿我们父子相见,为父没能陪着你长大,也只能在你的亲事上多做些补偿。” 听他一直提及当年旧事,叶成帏心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厉声叱道:“你有何脸面再提我母亲,难不成首辅大人觉着靠这些银子就能弥补你对我们母子的亏欠?” 回想着当年之事,陆鸣心里痛如刀绞。 十余年前,他出任荆州府大司马,一日游湖时邂逅了渔家女秦绾柔,两人一见倾心,私定了终生。 当时家中虽是为他订了门亲事,但并不如他意,再则当时的薛贵妃还只是王府侧妃,不足为惧。 谁知天不遂人愿,太祖爷驾崩,新帝登基,薛氏一跃成为新朝最受宠的贵妃,她那妹妹薛晚凝自然就成了朝中最受倚重的皇亲国戚家眷,这门亲事想退也退不了。 他只得撇下秦绾柔回京与薛晚凝成婚。 奈何秦绾柔宁可去死也不肯做低伏小,怀着身孕与他恩断义绝,离开了江陵城。 后来他托人打听到,秦父不忍女儿饱受屈辱,带着她背井离乡,到了临近州府将她嫁给了一户姓叶的人家,直到秦父去世,秦绾柔才带着叶成帏回到故地江陵城。 往事历历在目,陆鸣并未因儿子的无礼感到愤怒,而是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 “成帏,为父与你母亲的事情你十分清楚,以前你尚且年幼,不能体谅为父的苦衷,我不怪你,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该懂得为父的迫不得已,当年我若强留在你母亲身边,难道你想让我置整个陆家于不顾?” “恕下官见识浅薄,我的确是不能体谅首辅大人的苦衷。” 叶成帏态度仍是决绝:“首辅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自该懂得不能许人安生,就不该轻易毁人名节的道理。” 一句话让陆鸣顿时语塞,许久说不出话来。 ------------ 第166章:卖画 陆鸣自知理亏,这些年也一直设法补偿秦绾柔和叶成帏母子,可这妇人的绝情程度比自己这儿子更甚,不仅不愿再相见,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肯让自己相见。 沉吟许久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性子向来随你母亲,一生要强,也从不依赖别人,比起家里那些弟弟妹妹,你是最让我放心的,的确是不用我太过操心。” 顿了顿,他忽的转而言道:“只是身在官场有许多的事情为父是过来人,不得不告诫于你,即便你不愿涉入党争,可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如今陛下年迈,早晚是要有新君继任的,不管是允王还是福王,你宁可敬着些也莫要与其为敌。” “首辅多人多虑了,下官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既食君禄只为君分忧,下官从不忘初心,只想做个纯臣。” 叶成帏并未觉得他这话是纯粹的关切自己,而是替允王做说客。 “你呀就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敷衍,我知道你瞧不上允王,只是眼下大势所趋,这一点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宫中传出陛下已有立新后的打算,一旦薛贵妃封后,允王册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你让修远那孩子盯着巡检司的姜渚何为,为何又要助着骆楚淮那老奸巨猾之徒寻找钱莺莺的下落?” 陆鸣见他对自己提及陆修远感到不悦,连忙解释道:“这事你休要责怪修远,他呀自然是一心向着你的,只是你这次吩咐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些,他不得已才写了书信将事情告知于我。” 叶成帏从未将陆修远当作自己最亲近之人,他既出自陆家自是要为家族效力,所以调查姜渚和寻找钱氏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陆鸣,目的就是希望他明白允王是副怎样的嘴脸。 “既然首辅大人提到钱莺莺和允王殿下,那下官倒想问问,当年首辅大人与允王同在荆州府,不知首辅大人对荆州府近来挖出的这些关于允王的旧事知道多少?” 叶成帏目光幽深的凝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质问道:“首辅大人当年在州府任职司马,佐理知府盐政,缉捕盗匪,还掌管海防等行政事宜,和那畏罪自杀的温毓鸣乃是一个屋檐下共事的同僚,不至于对江安县和钱莺莺这几桩事情一无所闻吧?” “你要说我全然不知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陆鸣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答道:“为父那会儿和允王一个德行,只是个纨绔子弟,不过是靠着你祖父的功绩得来的荫封才免居荆州府司马,既不得太祖爷器重,也算不上允王的心腹,所以履任后那些年也只顾着纵情享乐。” 想到那几年的欢乐,他面上渐渐绽出幸福的笑意:“尤其是刚来不久就结识了你母亲,整日尽想着讨你母亲欢心了,哪有功夫去过问这些事情,不过钱莺莺的事情我的确是知道些,那会儿我已经与家里的大夫人成婚,因着薛贵妃的关系,也逐渐得到了允王的重用,当时倒是听你嫡母提及过允王这段见不得人的往事。” “首辅大人说话该注意分寸,何为我嫡母?” 叶成帏再次提醒道:“家母是家父明媒正娶过门的,下官是叶家的嫡子,下官的嫡母只有一人。” “是是是。” 陆鸣含笑回道:“这事我离京时大娘子也叮嘱过,只要你母亲愿意,她回京大娘子愿以平妻相待,绝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子。” “大娘子还真是通情达理。”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发出一声冷笑。 那薛晚凝他在京中时自己也是见过的,不过就是个笑里藏刀的小人,明明处处提防着自己,生怕自己回了陆家夺了她那对子女的家业,明面上却还要装作极为热忱,也是为难了她。 横竖自己从未惦记过陆家的富贵,也从未想过靠着陆家求取晋升之道,她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并不好使。 “谢过薛大娘子的美意了,家母一个人过惯了,出来前家母也特意让下官带句话给首辅大人,亡父在她落难时好心收留我们母子,还给了她名分,她此生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不愿再与首辅大人有任何瓜葛。” 叶成帏郑重提醒道:“首辅大人已经损害过家母一次声誉,若是个有慈悲心肠的,该不至于再去毁她第二次吧?” 陆鸣无奈的叹息了声,不断摇头道:“叶擎的确是个憨直可靠的,他对你母亲始终不离不弃,这点我不如他。” 话落,只得收起银票,想着他正在追查之事,还是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高处不胜寒,你如今已不只是一县知县,年纪轻轻就做了省府按察使,比起为父还真是有出息多了,为父替你感到骄傲,只不过万事定要小心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 虽未明言,叶成帏自是清楚,他仍是要提醒自己不该插手允王的事情。 可他是亲眼目睹过白头山那几千具白骨被一具一具的打捞上来,那些日子苦主们痛断肝肠的嚎啕大哭声至今还萦绕在耳边。 再则,花家一事,他也是心知肚明,皆因允王一己之私,害苦了多少人。 这样不爱惜百姓,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子有何资格登上帝位。 他不愿选择与人同流合污。 “我只求问心无愧。” 叶成帏与他拱手作礼,送他离开府邸后,回到内室里拿出一幅画,便质问汀安:“陆大人是如何知晓刀笔邪神这个笔名下落的?” 汀安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并未告知过陆大人,就连老夫人我也从未提及过,陆大人对公子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向来都是十分挂心的,只怕是他自己从公子的笔迹中分辨出来的。” 叶成帏一想怕正是如此,默默的从伏案下方又理出几幅书法,交给汀安,若有所思的叮嘱道:“花小姐这几日就该到了,你将这幅画和几幅书法都拿去卖了多备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公子不是说过不再替人作画写书法了吗?” 汀安一脸困惑:“上次公子给了花小姐五千两银票,我只当是陛下这次赏赐了不少钱帛,公子又高升入省府,公子是为了答谢花小姐这段时间的相助之恩,难不成公子还真想每年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她,放眼整个大业朝,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位幕僚有如此丰厚的酬劳呀。” “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自是不比我们这些男儿身容易,哪能委屈了人家。” 叶成帏不以为然的笑道:“也不过是多动动手的事情,又无需挖空心思的去筹银子,你休要多嘴,只需照着我说的去做。” 汀安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横竖有的是冤大头喜欢公子的书画,肯花银子,一年五千两对公子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也无需担心。 “都听公子的。” 汀安笑盈盈的回了句,便收拾好书画,兴匆匆的出了内室。 ------------ 第167章:冤大头 因一场大雪,赶了十余日的路,花如锦和宁王的车队才到达省府江夏县。 刚进城,就听说拍卖行在拍卖字画。 朱枳烨和邬慕柠听闻这次拍卖行拍卖的东西里竟然有刀笔邪神的字画,顿时来了兴趣,也顾不得先去按察使司的府邸见叶成帏,就连忙调转马头,对花如锦说道: “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刀笔邪神有佳作面世了,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小花儿,你先随本王去拍卖行,之后再去见叶成帏。” 上次听了邬慕柠的话,他如今不管花如锦叫傻姑娘,改口称小花儿,花如锦虽是不喜他这样叫唤自己,可对比起来总比叫傻姑娘要强上许多,也只好依从了他。 就是与叶成帏分隔多日,又心系着穆然表妹的案子,她就盼着早些见到叶成帏,并不想随他再去折腾。 可听到刀笔邪神的名头,她内心里也不由得燃起了欲望。 在江陵城时,舒家老夫人寿辰时,叶成帏就送过一幅书法给陶氏做寿礼,人人都将刀笔邪神的字画视若珍宝,她倒想忍不住去看看。 架不住宁王和邬慕柠的盛情相邀,她只好随着二人先去了拍卖行。 到了拍卖行里面,正是午后,本该是用饭的时间,但大堂里面却是人山人海,热闹无比。 三人一道挤了进去,正听拍卖行的伙计大声叫道:“接下来要拍卖的是刀笔邪神的最后一幅书法和唯一一幅水墨丹青画。” 听到是最后一幅书法,宁王迫不及待的问旁人:“刀笔邪神的书法已经拍卖了几幅?” 那人哀声叹道:“已经拍卖了两幅,皆是叫卖到了万两白银,在下也只是有缘一见,恐怕余下这笔书法和那幅画没个几万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终究是来晚了。” 朱枳烨和邬慕柠同时叹道。 生怕错过了最后两幅真迹,邬慕柠赶忙催促拍卖行掌柜:“快些竞拍吧,可别耽误了。” 朱枳烨并不担心银子的事,反倒是害怕买到赝品,不紧不慢的质问道:“刀笔邪神以往的大作皆是出现在金陵,为何如今这江夏县也出现了刀笔先生的真迹,莫不是有人仿照的?” “这点公子大可不放心,我们已经差人查验过了,的确是刀笔邪神的作品,是一位先生故人所得,只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变卖先生的真迹。” 掌柜的话音刚落,不少人都跟着附和道:“这可错不了,再说如此逼真,就算是仿的那也不简单。” 邬慕柠是刀笔邪神的狂热粉丝,不管是先生的书法还是画作,所用的纸墨、印章、笔法、落款,甚至是用色都与别人不同,就连京中的大家也无人能够模仿得出,所以她并不担心买到赝品。 笑盈盈的对朱枳烨开口道:“殿下多虑了,这么大的拍卖行哪敢拍卖赝品,我可是见过先生真迹的。” 朱枳烨顿时打消了顾虑,忙不迭唤道:“掌柜的,赶紧开价吧。” 掌柜的也是个精明人物,方才那两幅书法就已拍卖到了万两白银,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最后一幅书法自然是要开价高些,朝着小厮暗暗示意了眼。 那小厮看了眼掌柜比划的手指,一阵心虚,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最后一幅书法乃是刀笔邪神生前的绝笔,起拍价一万两白银。” 躲在暗处观看的汀安,听到小厮说这是公子的绝笔,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横竖世间对公子的描绘本就不一,有人说他是前朝时的隐世高人,也有人他是位寄情山水的白发老翁,所以也并未在意。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好些年没替公子变卖书画了,如今仰慕公子书画的人越来越多了。 要是公子愿意,他还真想让公子改行,这可比他做官挣的银子丰厚多了。 卖场上的小厮本以为开出的价码会让在座的看客们不敢接受,可刚开口,就有人伸出了手指,大声喊道:“我出一万两千两。” “我出一万五千两。” “我出一万六千两。” “我出两万两。” 听有人喊到两万两,堂上静默了片刻。 花如锦瞧了眼出价那人,穿貂带绒的,怕是极为富贵。 这些有钱人的喜好她只有羡慕的份,可不敢奢望。 花两万两银子买一幅术法,在她看来只有冤大头才能做的出来的事。 “咳,要是找个像刀笔邪神这般有本事的男子做夫君,那这辈子可得发了,啥事不用干,只需让他多做几幅画写几幅书法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花如锦默默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可听坊间传闻,刀笔邪神身世极为隐秘,就算不是前朝之人,也是现在的古稀老人,要真是见到这位大家,怕是也没了兴趣。 听着四处叫价叫得兴致昂扬,她也只有当一场热闹来看,目光转向邬慕柠和宁王,便见邬慕柠直接比划出几根手指:“我出三万两。” “三万两?” 花如锦羡慕的瞥了眼邬慕柠,真后悔当初没多坑她些银子。 朱枳烨见四处沉默无声,也想跟着叫价,却被邬慕柠拦了下来:“殿下,我们一家上下最是喜爱刀笔先生的书法,这幅字殿下不如让给我吧。” 朱枳烨先是扭头看向花如锦,询问道:“小花儿,先生的真迹就剩下最后两幅了,你可有喜欢的?” 花如锦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想着他近来对自己越发殷勤,也怕他是买来赠给自己,忙摇头道:“我哪懂这些,买来岂不是暴殄天物,就不与二位相争了。”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就算欣赏不来,留在家中那也只会越来越值钱。 只是邬慕柠将自己当做朋友,她哪里忍心再去夺人所爱。 得了她的话,朱枳烨这才朝邬慕柠颔首道:“既然如此,那这幅字我就不与你争了,不过接下来那幅画邬蒜头你也不许和我争抢。” “好,殿下若是拍到只需给我欣赏几日就好。” 邬慕柠开心的回道。 场上的小厮连着唤了几次,见无人再往上叫价,便将最后一幅书法落定,以三万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邬慕柠。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邬慕柠接了书法,回到座位上,几人一同观瞻着,邬慕柠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的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叫人弄坏了。 花如锦平静的看了眼那幅书法,那字迹的确是好看至极,就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刀笔邪神的一幅书法就拍卖到了三万两银子,真不知一幅画又该要多少两银子才能拿下。 既然没有实力收藏这些大家真迹,她只想屏住心神看看接下来是哪位冤大头敢与宁王一较高下。 ------------ 第168章:忍痛割爱 待得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仅有的一幅水墨丹青画上。 当掌柜的差人将画布展开,所有人眼前为之一亮。 “好画,好画,画中景致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栩栩如生的感觉。” 朱枳烨已有些心猿意马,连忙催促道:“掌柜的,出价吧。” 这次,掌柜的亲自站到卖场上,笑眯眯的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这幅画是刀笔邪神至今为此现世的第二幅画,时隔第一幅已经过去五六年的光景,下一次可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今日诸位都是因刀笔邪神的名声慕名而来,所以这件压轴的水墨丹青画,在下便只以当年先生大作成交的价格起拍,一千金。” “一千金?” 场上一片哗然。 对于缺银子的人来说这自然是天价,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银子只是个数字,能够拿下这幅画才是最为紧要的。 当即就有人回应道:“我出两千金。” “两千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喊价之人。 “卓家三爷出两千金。” 听到卓家的名头,花如锦也跟着看了过去。 邬慕柠不满的在两人耳旁抱怨道:“这卓家人也来凑什么热闹。” 随后又对朱枳烨提醒道:“殿下,卓家富可敌国,这次恐怕你只能拱手相让了。” “凭什么。” 朱枳烨毫不示弱的瞪了眼卓家三爷:“我出五千金。” 场上之人并不识得宁王身份,也有人跟着叫价道:“我出六千金。” 卓三爷没好气的瞥了眼两人,一个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倒还情有可原,可另一位却是江夏县土生土长的暴发户,不过是觉着手里有几个银钱就敢和自己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他当即大手一挥,高喊道:“我出一万金。” “我出两万金。” 朱枳烨盘算了遍手里的银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三万金。” 卓三爷再次喊道。 “五万金。” 朱枳烨狠狠咬了咬牙。 听到这个价码,所有人瞪大了双眼,不敢再开口,就连卓三爷也变得谨慎起来。 放眼整个省城,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财购买一幅画的人家屈指可数。 隐藏在人群里的一些身穿便衣的官员有人认出了是宁王殿下,赶忙在卓三爷耳边小声提醒道:“这位乃是京中的贵人,宁王殿下。” 听到宁王的名头,卓三爷也不敢小觑,虽然不如福王那般尊贵显赫,可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哪敢与之相争,只得暗暗咬紧牙关,准备忍痛割爱。 也不好揭穿他身份,连忙起身,一脸热忱的说道:“难得遇上惺惺相惜之人,这幅画不如就让在下买来赠与兄台如何?” “谁与你惺惺相惜,卓家乃是大业朝声名卓著的皇商,在下更不敢高攀,兄台二字实不敢当,卓三爷若是疼惜银子,那在下就只好勉为其难拍下这幅画了。” 朱枳烨如今本就对卓家生出厌恶,此人还敢与自己称兄道弟,倒真是以为有福王撑腰就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了,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再则,两人并无交情,他便拿画收买自己,岂不是想让自己落下话柄。 卓三爷本有意相让,他却不领情,还拿银子羞辱自己,完全不给自己台阶下。 这不仅是不给卓家面子,更是不给福王面子,卓三爷也顾不得旁人的眼神,直接开口道: “实不相瞒,在下本是个粗人,只因我那表兄福王殿下喜爱刀笔先生的书画,所以才想买下这幅画让京中的福王殿下饱饱眼福,既然阁下不肯承我这番好意,那我也只好迎难而上了。” 话落,潇洒的比划出一根手指,声音响亮的喊道:“我出十万金。” 宁王虽是皇子,可手里自然阔绰不到如此地步。 只是他忍不了这口气,正想继续往上叫价,花如锦当即将他拦了下来:“殿下,这可是福王钟爱之物,你何必与之相争。” 宁王不明其意,听着更为来气,花如锦忙在他耳边小声道:“卓家财力的确不凡,可却将如此名贵之物献给福王殿下,陛下若是得知该当如何?” 宁王顿时恍然大悟:“父皇一向节俭,福王兄一直夸口卓家乃是皇商中的清流,所以才将不少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卓家,可我这次出来所见所闻,足见福王兄所言并不符实,一幅画就能拿出十万金求购,只怕卓家果真没少中饱私囊,昧下了不少朝廷的银子。”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计较一幅画的得失。” 花如锦笑道:“今日之事虽不足以证明卓家有何猫腻,可许多事情日积月累,有朝一日终会彻底的爆发,卓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卓三爷却不知收敛,只会为卓家甚至是福王引来更多的猜忌。” 邬慕柠虽然喜欢刀笔邪神的字画,但心里此时也变得异常的冷静,跟着附和道: “殿下,花掌柜所言有理,别说是卓家即便是你,花这么多银子求购一幅画,陛下得知怕是也会不满,前朝梦龙先生的《万里江山图》当年也不过拍出了五万金的价格,还是太祖爷为了安抚前朝元老们故意所为,刀笔先生的画作固然珍贵,但花十万金求购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 朱枳烨深知父皇的脾性,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直挺挺的站起身来,朝着二人淡然一笑:“听你们的。” 随后,领着两人径直离开了拍卖行。 前往按察使司府邸的途中,瞧着邬慕柠手里的那幅字画,朱枳烨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暗暗捏紧了拳头,满腹憋屈的说道:“可恶的卓家,竟敢抢本王心爱之物,小花儿,你这次定要将卓家查个底儿朝天,本王可不信这卓家是什么清流门户。” “放心吧,殿下,卓家若真是存有猫腻,叶公子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花如锦轻声宽慰道。 只不过宁王这番话夹带了些私人恩怨,她自不会因为今日这件事就对卓家带了些偏见。 魏老那句“轻口舌,重实据”的六字箴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想要替穆然那表妹洗脱冤屈,还是得寻法子去证明那位被杀的卓公子并非犯有疯病。 就是卓家势力庞大,她该如何去彻查此人呢? 一时间,她也困惑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本章完) ------------ 第169章:没品味 因钱氏一事,骆楚淮和陆鸣皆到了武昌府,叶成帏的心里近来也越发的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前几日陆鸣的话倒也提醒了他,眼下的朝堂怕是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倘若陛下真的打算立嗣,他也不得不为以后做些打算。 只是允王、福王二人的作为都让他感到心寒,如果新君是在这两位王爷中诞生,只怕大业朝的未来必将被断送。 想来陛下心中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迟迟没有作出决断。 这一整日他都坐在庭院里,思考着陆鸣所提之事,想着京中的各位王爷有谁是值得他将来可以继续尽忠效力的,一直到傍晚时候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看着汀安兴匆匆的回来,叶成帏收拢思绪,淡淡的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不仅办妥了,怕是公子知道了结果会大吃一惊。” 汀安将从拍卖行兑回的银票放到他面前,打开匣子,笑着说道:“还请公子过目。” 叶成帏票眼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银票?” 少说也得好几十万两。 “也怪公子不够勤勉,自打进入太学以后就没有过大作问世了,如今市面上皆是只闻公子名声,却不见佳作,对公子的书画可都是求之若渴,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汀安笑眯眯的说道:“那些富贵人家果真都是豪掷千金的性子,今日卓家的三爷单公子那幅画就拿出了十万金购买。” “十万金?” 听到这个数字,叶成帏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看来卓家还真是不简单啊。” “公子您是不知道,今日宁王殿下与卓三爷为了那幅画险些打了起来。” 汀安幸灾乐祸的回道:“拍卖行的掌柜也是求着我多替他搜罗些刀笔邪神的字画,为此那三幅书法他分文未取,只提了三万金卖画的银钱。” 说着,他又看了眼匣子里的银票,撇嘴道:“有了这七十五万两银票,公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佳作问世了。” 叶成帏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书画如今会被人哄抢到如此地步,以往只觉有人喜欢,正好还能换些养家糊口的银子,可以让母亲不必紧衣缩食,也能让自己的求学之路顺遂些。 猝不及防赚来这么多银子,他有种当暴发户的错觉,一时间倒还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汀安似乎嗅到了赚钱的商机,阴笑着打趣道:“要我说公子不妨将身份公诸于世,要是世人知道刀笔邪神就是公子,别说是达官显贵,就连京中的那些皇亲贵胄又要对公子高看几分。” “胡闹。” 叶成帏挑眉道:“何必去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是嫌我如今每日过得太清闲了是吧。” 想了想,他收起匣子,冷静的对汀安吩咐道:“还是老规矩,给老夫人捎些回去,如今来了省城也得置办些田地。” “京中可还要再添置些?” 汀安觉着以公子的能力早晚是要入京高就的,早些年在京中秘密置下的产业并不多,趁着这个机会该多置办些产业。 “不必了。” 叶成帏思忖着回道:“你以刀笔邪神的名义拨十万两给陆典史,让他送往江安县,分发给白头山遇难的那三千受难家属。” 刚交代完事情,便见府中的小厮急匆匆的奔了进来,禀道:“大人,宁王殿下和花小姐到了,下官已差人带他们前往省城驿馆安置。” “命驿馆的人好生招待。” 叶成帏还不清楚宁王为何也跟来了省城,不过他住在驿馆中,那整个驿馆怕是难以清净,每日少不了些官员争先恐后的去巴结,便忙着问小厮:“前几日我交代给你在按察使司衙门附近寻的宅子可有着落了?” 小厮连忙点头:“下官已经办妥,一切都是按着大人交代的选的,是座两进两出的新宅院,本是布政使大人差人新建出来安置远房的一位表亲,得知叶大人需要宅院安置贵客,便将宅子先让了出来,一两银子也没多要。” “替我谢过布政使大人。” 叶成帏又叮嘱道:“待会晚宴后你领着花小姐搬到新宅里去,她若问起,你便说是官衙临时租赁的宅子,叫她安心住下来。” “是。” 小厮答完,先行离去。 叶成帏回屋换了身便服,领着汀安朝着驿馆赶去。 到得驿馆,却见不少官员闷闷不乐的从里面出来。 叶成帏大抵猜到了原因,堂堂亲王让省城的一位皇商驳了颜面,这些官员还赶着来逢迎,那不是热脸贴冷屁股还能是什么。 只是自己办的接风宴可并非是为了讨好宁王,他顶多算个不速之客,竟让他搅了局。 还真是叫人有苦难言。 与几位同僚默默执礼后,省府的参政怕他进去也讨不着半分好处,好心提醒道:“叶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今日宁王殿下不想见客。” “参政大人多虑了,在下并非前来求见宁王。” 叶成帏朝众人泯然一笑,直接进了驿馆。 此时的驿馆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所有小吏都满是踌躇的守在院子里,无人敢踏进朱枳烨落脚的行苑。 驿丞本是满心欢喜的置办晚宴准备招待几位贵客,可宁王殿下进门便吩咐避不见客,着实叫他为难。 看到叶成帏入内的身影,驿丞脸色更苦,委屈的唤道:“大人。” “都下去吧。” 叶成帏朝驿丞和小吏们挥了挥手,之后漫不经心的进入了堂内。 花如锦和邬慕柠正坐在茶几边,默默的喝着茶,瞧着叶成帏进来,都不约而同的起身,欣喜的唤道:“叶公子。” 他今日仍是穿着一身玉色长衫,却因外面披了件暖白色的袍子,让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得不一样了,犹如从画里面走出来的,让花如锦整个眼前都不由得为之一亮,忍不住多了看了他一眼。 多日未见,今日重逢,叶成帏心里也是欢喜,礼貌性的向邬慕柠回以一抹温笑,之后也开始不停打量着花如锦,瞧她消瘦憔悴的模样,想着她这段日子在操持吕家之事,满是心疼的关切道:“瘦了不少。” 这话让本就一肚子火的朱枳烨更为不满,大声斥道:“叶成帏,你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本王没有照顾好小花儿?” “小花儿?” 叶成帏一脸嫌弃,顾左右而言他:“这么多年过去,殿下还是这般没品味。” “连你也敢嘲笑本王?” 朱枳烨气急。 ------------ 第170章:古怪的状元郎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叶成帏知他是在因为卓家之事生气,但一想到自己今日思虑之事,脑子里突然豁然开朗。 在京中所有的贵妃中,他唯独觉得吕贵妃是位让人敬佩之人,伴君这么些年,从不私结党羽,也不谄媚君主,即便是不得盛宠,但也让陛下十分敬重。 魏老还常在自己耳边提起,陛下凡是遇到不决之事都会前去过问吕贵妃。 想来正是吕贵妃这淡泊的性子才养出了这么一位同样不争不抢的儿子。 为此,魏老还多次感慨,宁王生性淳朴,要是能将心思放到军国大事上来,多加历练,将来必然能有一番造化。 只可惜这家伙只想着做个不问世事的小王爷。 许是他涉世未深,不知这世间凶险,与其怒其不争,倒不如趁着这家伙这次出来,让他好好感受感受皇宫外的人心向背。 朱枳烨对他的傲慢性子本也是习以为常,算起来自己同他皆是出自魏禹渊门下,虽说比他小上一岁,可却比他早入师门数年,他好歹也该称自己一声师兄,而这家伙哪里对自己有过半分敬意。 “我算是看出来了,叶成帏,你也是来看本王笑话的。” 朱枳烨不满的冷嗤道。 “我可没那雅兴。” 叶成帏故意冷眼相待,随后又将目光转回花如锦和邬慕柠身上:“看来殿下这气一时半会是消不了的,花小姐、邬小姐赶了这许久的路怕是饿了吧,不如先随我去附近用些便饭。” 邬慕柠虽是仰慕叶成帏的才学,可他对宁王这态度实在叫人看不惯,揣测着他该是效忠于允王,所以才敢和卓家人一般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只是这家伙又在追查钱氏的事情,真是看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有些乏了,就不打搅叶大人和花掌柜了。” 邬慕柠委婉的言道:“想来花掌柜还有事要与叶大人商议,不如你随叶大人去吧。” 花如锦正想回话,叶成帏直接拉着她就要出门:“那二位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何差遣吩咐驿馆驿丞。” “叶成帏,你准备带小花儿去哪儿?” 朱枳烨见他要强带走花如锦,顿时急了眼。 “看来殿下今日是被气糊涂了吧,我方才不是说过带花小姐去附近用饭。” 叶成帏话音刚落,朱枳烨便顺势伸手拦在了二人跟前:“本王不许。” “笑话。” 叶成帏冷冷一笑:“花知事如今是我帐下幕僚,我带她去何处还得经过殿下同意?” “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她是你聘的幕僚,你也不能与她私下往来。” 朱枳烨恶狠狠的瞪了眼他:“谁知道你有没有安什么别的心思?” “不可理喻。” 叶成帏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已然看出了他对花如锦的心思,难怪他跟个跟屁虫似的大老远跟到省城里来,无奈的摇头道:“殿下还真是为花知事操碎了心,我与她共事以来,连她家中长辈也从无微辞,殿下今日这番举动实在让我费解。” “你” 朱枳烨被他几句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倒是邬慕柠在一旁看清了事态,只怕殿下果真是对花掌柜动了心思。 只是他今日这般实在有些无理取闹,只得帮着圆说道:“我突然也有些饿了,既然是叶大人盛情相邀,殿下不如跟着一道去用些膳食,也省得夜里再叨扰驿丞。” “去就去。” 朱枳烨傲娇的撇了撇嘴,便率先出了门。 邬慕柠紧随其后。 花如锦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这些日子虽也看出来两人不对付,可今日叶成帏的话的确是重了些。 她不知道叶成帏为何对宁王突然生出这么大的敌意。 宁王不过是性子率真了些,但秉性并不坏,至少至今为止自己从未听说或是见到过他做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比起所谓的福王、允王,简直是一股清流。 这也是她从未对这位傻王爷设防的根本缘由。 看着两人在前面走得飞快,有了空隙,花如锦小声对叶成帏解释道:“我本是准备晚几日再来省城的,穆然寻到了我家想要我替他表妹伸冤,宁王殿下知道卓家的背后涉及福王,所以才跟了来,没想到今日刚到省城,就让卓家给了难堪。” “噢,宁王殿下也敢插手卓家之事?” 叶成帏有些惊讶。 花如锦认真解释道:“我并不知道具体案情,但听穆然的口气,那卓公子不像是犯有疯病的,再则,听说卓家这些年一直与福王有所勾连,宁王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又不愿眼睁睁看着官府草菅人命,所以他决意管这件事。” “卓家那位已经被当堂给杀了,如何再去追究他是否犯有疯病?” 叶成帏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这桩案子已经结案,不必再查,再说那犯妇的确是当堂杀了人,这是事实,你追究下去意义何在?” “可是.” 花如锦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是对宁王还是对自己。 她话未出口,叶成帏立时摆手将她打住:“没什么可是的,今日你刚来省城,不必去想别的,先好好安顿下来。” 说着,脸上渐渐绽出温暖的笑意:“按察使衙门附近新开了家酒楼,里面的扬州菜堪称一绝,今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填饱肚子。” 见他故意转移了话题,花如锦也意识到这件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难办,也只好顺从着他的意思,没再提卓家的事。 到了酒楼,掌柜的见是新任按察使大人光顾,立刻备了雅间,又将店里的招牌菜统统拿了上来,知道叶成帏喜爱清静,也不敢叫人进来打搅。 花如锦定定的注视着桌上的一道道美味,有鲜香四溢的蟹粉狮子头,色泽鲜亮的大煮干丝,还有软兜鳝鱼、清炒虾仁、三套麻鸭和文思豆腐,最后一道菜则是软糯可口的红烧肉,闻着浓郁的香味,实在叫人馋的紧。 “我最是喜欢扬州菜了,叶大人真是我的知己,我可就不客气了。” 邬慕柠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不想再去顾忌宁王的感受了,拿起筷子便开始夹菜。 宁王见状,也夹了块红烧肉到花如锦的碗里,笑着介绍道:“扬州的红烧肉就连皇爷爷在世时也尤为喜欢,选用的五花肉是经过精工细制的,看上去不仅色泽红润,吃上去也是肥而不腻,鲜甜可口,小花儿,你可得多吃些,省得有人又要说你饿瘦了。” ------------ 第171章:席间风云 叶成帏自是听得出宁王在指责自己,不动声色的夹了些虾仁放入花如锦碗里,语气平静的说道: “毕竟是晚膳,哪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倒是这道清炒虾仁,制作时将虾仁裹上蛋清和黄瓜,胡萝卜清炒而成,看上去每个虾仁晶莹剔透,吃着脆能爽口,鲜甜美味,而且有助消化,老少皆宜,可以多吃些。” “清炒虾仁哪里的做法不是一样。” 朱枳烨毫不示弱,又用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些文思豆腐到花如锦面前,笑着说道:“小花儿,你可别看这道菜寻寻常常,却最能展现扬州菜精细的刀工,一缕缕豆腐丝在汤中迸发如同水中芙蓉一般,可谓格调高雅,历来是文人墨客的最爱,不仅入口即化,还清醇软嫩,甚是可口。” 本以为可以好好的享用一顿饭,但两人这番举动让花如锦倍感压力。 呆呆的注视着两人递上来的菜,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只得自顾自夹了些笋片送入嘴中,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就赞不绝口的说道:“以前在江陵城就听我表哥说扬州的大煮干丝堪称一绝,用切成细丝的豆腐干配以鸡汤和笋片,还得用文火纯煮,还真是好吃。” 话落,赶忙为邬慕柠和叶成帏、朱枳烨分别夹了些,催促道:“你们快尝尝,这道菜一定得趁热吃。” 邬慕柠已然察觉到叶成帏是心仪花掌柜,这书呆子在京中太学待了许多年,即便是公主、郡主对他百般殷勤,他都是一副清高自是的态度,还从未见他对哪家女子这般亲近过。 更何况他与花掌柜本就有过婚约,这点眼力见她哪会没有。 而且,她也看得出花掌柜心里装着叶成帏,否则她一个姑娘家怎会大老远的来到省府做幕僚。 偏偏自己身边这位傻王爷硬要往里凑。 眼见着屋子里已迸发出浓浓的火药味,邬慕柠顺着花如锦的话顺势转移了话题:“听闻舒家二公子随颜公子一道去北方投了军,这可真是叫人不解了,他那长兄如今已进了太医院,他也能有着大好的前程,怎生不远万里的去过那苦日子?” “男儿志在四方,报效家国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哪能整日里只想着陷在温柔乡里。” 叶成帏余光斜倪了眼朱枳烨:“我倒是很敬佩舒二公子这番气节。” “叶成帏,你不就是想说本王不求上进,何必指桑骂槐?” 朱枳烨脑子再不灵光,也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瘪嘴道:“你别以为替朝廷破了几桩案子,得到父皇的赏识,就能对本王指指点点,魏老都说了,本王就是块朽木,我何必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静默片刻,他也不想再继续装傻充愣,直言道:“本王清楚你并非故意针对,不过是想替魏老试探我的心志,可本王今日也将话说在前头,本王平生只想随心而活,不愿卷入任何纷争之中。” 叶成帏并未急着答话,慢悠悠的盛了碗鸡汤,随后又将一枚虾仁夹入碗中,汤色并未发生变化,接着又夹入一丝色泽浓郁的鳝鱼放入汤中,汤色立时变黑。 朱枳烨露出一脸不解:“你想做什么?” “这干丝汤乃淮扬菜的杰出代表之一,色泽鲜亮清醇,可若是混入了别的菜进去它就不叫大煮干丝。” 叶成帏娓娓细说道:“殿下若只是寻常百姓,你的这份夙愿也的确是再寻常不过了,可你别忘了,你是大业朝的皇子,就算你想守住自己这份心志,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能够答应吗?” “怎么,难道还有人想赶鸭子上架不成?” 朱枳烨冷哼道。 “准确的来说应该叫做鸟尽弓藏。” 叶成帏眼眸微微眨闪着,幽深一笑:“更别说殿下算不得一张好弓,在别人眼里顶多算是只并不想出头的鸟罢了。” “既然知我不想出头,又何必做赶尽杀绝之事?” “那殿下就得去问问你的皇兄允王殿下了。” 叶成帏提醒道:“你不过是来趟江陵城他便想对你痛下杀手,难道你还指望他将来能够善待于你?”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至于福王,他为了扳倒允王,不惜搜罗允王一切罪证想要置他于死地,更甚者,我近来查到卓家这些年一直与北国有着生意往来,所贩卖的物品以铁矿石和米粮最重,殿下仔细想想,单凭卓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做这样的生意?” “贩卖铁矿石和米粮?” 花如锦惊得目瞪口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朝廷禁止商人向北国提供这两样货物,那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呀。” 难怪他方才不允许自己插手卓家的事,这要是牵扯到福王,自己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宁王听得也是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质疑道:“福王兄曾多次参与北征,他最是知晓北地军士的不易,不可能纵容卓家行此不义之事,定是卓家瞒着他私自所为。” “殿下,卓家即便是皇商,可也只是商人啊,他从何处弄到的铁矿石,前往北地的通关文牒又如何得来?” 邬慕柠觉得殿下活得太过单纯了些,郑重提醒道:“正是因为福王殿下多次北征,手底下又有不少心腹仍驻守边关,他才有此本事瞒天过海的将这两样货物卖给北国呀。” 听到这话,花如锦心里不由得一凛。 骆楚淮身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遥领全国兵马,也不知他是否也参与了此事。 通敌卖国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要是与此事有关联,自己将来不也得跟着倒霉。 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未随他回京,还有回旋的余地,又开始暗暗庆幸起自己所做的决断,没有贪图富贵,领着花幼恩回到骆家。 不然,如今自己怕是得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花如锦看着叶成帏,很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 这家伙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事,眼下自己都做了他的幕僚,他却不肯与自己推心置腹。 叶成帏眸色微顿,缓缓言道:“借眼下这桩案子彻查卓家,但我想福王果真牵涉其中,定会遇到不小的阻碍。” “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福王若果真做出通敌卖国之事,别说是父皇,我也不会放过他。” 朱枳烨神色一转:“我既然答应小花儿插手卓家之事,这次我便与你一起将此事彻查到底。” 叶成帏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泯然笑道:“这倒像是魏老教出来的弟子。” “叶成帏,本王只是不喜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伎俩,但并不代表本王是个昏聩无能的睁眼瞎。” 朱枳烨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业朝是皇爷爷和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如今父皇将朝廷内外治理得井井有条,四海升平,本王绝不会容忍有人为一己之私搅乱这太平盛世。” “但愿殿下不忘今日之言。” 叶成帏颔首笑道。 他能有此觉悟,魏老总算是可以安稳地颐养天年了。 瞧着两人握手言和,花如锦和邬慕柠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纷纷附和道:“快吃菜吧,可别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 第172章:拾荒老人 暮色四合,凛冽的寒风在江夏城上空刮得呜呜作响,拾荒的老人赶了一日的路,饥寒交迫,仍在艰难的前行。 路过一户人家时,瞧着富丽堂皇的府邸和里间传出的肉食香味,双腿终于支撑不住,颤颤巍巍的靠着一处墙沿瘫软了下来。 可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一声怒斥传到了耳边:“去去去,哪里来的臭叫花子,快滚远些,可别玷污了府上的门楣。” 老人被乱棍驱赶着,正想祈求,却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疾驰而来,他来不及避让,吓得惊慌失措的跌倒下去。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 马夫勒住马缰,便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老人身上:“还不快滚。” 随后,脸色一转,卑躬屈膝的向马车中赔罪道:“三爷,您受惊了。” 卓三爷醉醺醺的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眼,瞧着是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没好气的一口唾沫吐了出去,骂骂咧咧道:“真晦气,今儿连条狗都敢出来放肆。” 出来相迎的小厮们听到主人的抱怨,上前对那受伤的老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罢了,罢了。” 卓三爷见那老人不停呻吟,连个讨饶的话都不会喊,瞧着实在心烦,摆手道:“今儿我高兴,不想见到血腥肮脏东西,给我抬远了些。” 随后,慢悠悠的走下马车,将手里的画作交给小厮,大摇大摆的入了府邸。 刚进入院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各个房头都紧闭着房门,唯有管家站在房檐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三爷,骆大都督来了。” 管家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三爷回府,连忙上前谨小慎微的回道。 一听是大都督,卓三爷整个人为之一振,忙不迭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的回了书房。 瞧见骆楚淮正端坐在书房上方慢悠悠的喝茶,他笑意盈盈的赶忙上前拱手作礼,甚是亲热的唤道:“姐夫是何时来的省城,竟也不与小弟知会一声?” 他不叫这声姐夫倒还好,听到这声称呼,骆楚淮不由得就想到了郡主夫人,顿时火冒三丈,按耐不住的直接起身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大怒道:“卓三爷好大的威风,我一个粗人岂敢与你攀亲?” “姐夫此话何意啊?” 卓三爷被这一巴掌煽得面红耳赤的,整个人一脸懵。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来问我?” 骆楚淮恼羞成怒的说道:“宁王殿下再不济那也是陛下的骨肉,你竟敢与他争抢东西,还真以为这武昌府是你卓家的地盘了?”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姐夫何必动怒。” 卓三爷满是憋屈:“再说我也是有意相让,宁王殿下自己不领情,他明知福王是我表兄还如此咄咄逼人,我自是不能扫了表兄的颜面。” “花十万金争一幅画,亏你还敢提福王殿下,你是嫌给殿下惹的麻烦不够多?” 骆楚淮更加来气:“眼下允王势力如日中天,他就差寻不着把柄致福王于死地,你竟敢扬言说买画是为了送给福王殿下,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卓三爷不以为意:“那允王殿下每年也没少叫人搜罗奇珍异宝,并不见陛下责怪,怎生到了表兄这里就容不得了。” “难道仅是一幅画而已?” 骆楚淮反问道:“你卓家这些年做的那些好事非要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眼下你家二房那逆子做下的孽已闹得沸沸扬扬,你当真以为史君牧出的馊主意就能瞒天过海欺瞒世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则,吕贵妃在宫里也是老人了,就连陛下对她也是颇为敬重,福王一个当兄长的竟连一幅画都不肯相让与宁王,她如何敢指望福王将来能够庇护她们母子?” 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卓三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今日办了桩糊涂事,脸色瞬时大变,赶忙赔罪道:“都是小弟鲁莽,还请姐夫示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请示道:“要不,我立刻差人将这幅画送到驿馆向宁王殿下赔礼?” 骆楚淮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低眉折腰的去讨好宁王母子只会显得福王心有所惧,再过些日子便是陛下的六十寿辰,你连夜差人将这幅画送入京中福王王,就说是为陛下准备的贺礼。” “姐夫此举实在高明。” 卓三爷由衷的恭维道:“如此一来,即便陛下心里不高兴,可毕竟是刀笔邪神的大作,又是表兄费心筹备的贺礼,他必会龙颜大悦。” “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骆楚淮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可想到女儿已经来了省府,正是为着卓家之事,又担心的问道:“二房之事屁股可都擦干净了?” “姐夫放心吧,梵儿那孩子已经被那小贱人给害死,就算是他们想查也没法子,总不至于让梵儿再活过来吧,如此倒是求之不得了。” 卓三爷得意的笑道:“要说史公子也的确是聪慧,竟能想出这么个毫无破绽的法子,这次穆家那小贱人定是得为梵儿抵命。” “史君牧算个屁。” 想到自己女儿在江陵城的名头,骆楚淮打心底里头认可,觉得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讼师。 就是这臭丫头如今已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真担心这妮子哪天突然就真的来个大义灭亲。 “最近你给我收敛些,也叮嘱府上的人安安分分的,若是让我再听到些关于卓家之事,不等福王开口,我定先灭了你满门。” 骆楚淮甚为忧心的警告道。 眼看着夜色不早,遂然起身,想到些事情,又不忘多叮嘱了句:“城北郊外那处桩子没有我的允许往后不许有人接近。” “姐夫这是又寻了相好的?” 卓三爷坏笑着捂了捂嘴,知他刚去过江陵城,怕是又惹了朵烂桃花藏进了自己庄子里。 骆楚淮老眼一瞪:“你若想活得长久些,不该问的就别问。”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 第173章:救人 从酒楼出来,花如锦思绪萦绕,又开始思考起入手卓家这桩案子,既然答应了穆然,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叶成帏提到卓家贩卖铁矿石和米粮给北国,很显然他已经察觉到这些事情与福王有关,有了这层顾虑,她并不好贸然出手。 瞧着她愁容满面的,叶成帏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妮子向来言而有信,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向来就会去办。 只是经历过了白头山的事情,他如今变得越发谨慎,更不希望她有何闪失,所以没有确凿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轻易出手。 “穆然那表妹我前几日去狱中探视过。” 叶成帏与她小声说道:“她并不后悔公堂上的所为,再则,卓梵被她连刺十余刀,死状甚是凄惨,当日布政使大人亲审的此案,她此举不仅是藐视公堂,更是震骇到了整个官场,若不严惩,实难教化民风。” 花如锦也听出他言外之意,无非是要自己放弃替那女子辩护。 “大人如今是省府按察使,执掌一省刑狱,维护官威维护朝廷法度我能够理解,只是唐家小姐的确是凄楚,一个人独自将幼妹带大,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岁光景,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被人害死了,官府却以卓梵犯有疯病轻而易举的结了案,换做谁也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自从与花幼恩、花沐阳和程霓霓几个小家伙相熟以来,她突然能够对唐家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 若是有一天,他们三个受此迫害,自己也会忍不住替他们讨回公道。 邬慕柠也十分同情穆然的两个表妹,她自是希望可以和花如锦一道争得翻案的机会,谨慎开口道: “叶公子顾虑的想来也是眼下所有官员的顾虑,我虽也不希望花掌柜轻易去为唐小姐翻案,可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想要彻查卓家总得有个由头,或许这桩案子正好是深挖卓家的一个契机。” 静谧的车厢里,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邬慕柠,听她娓娓细说道: “我呀在京中因经常出来走动,算是比较活跃的,不仅比你们多知晓些深闺趣事,对于权贵们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卓梵是卓家二房的独子,卓贵妃正是二房那位已经过世卓二爷的同胞姐姐,因着这层关系,卓梵自小就是被万般宠爱着的,早年在京中时甚至还欺凌调戏过婧惜公主。” “这家伙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花如锦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听到婧惜公主的名讳,叶成帏平静的面上微起波澜。 “咳,虽说是公主却并不受待见,只因她那生母柔贵妃曾与大皇子有染,被陛下一道赐死,所以在宫里,这婧惜公主倒真是谁都能踩上两脚。” 话到此处,邬慕柠不由得朝着叶成帏捂嘴憨憨的笑了笑:“唯独叶公子对她礼敬有佳。” “邬蒜头,你胡说什么呢,难道本王对婧惜妹妹薄待过?” 朱枳烨不满的撇了撇嘴:“本王常听母妃教诲,祸不及家人,即便婧惜母妃做出过对不住父皇之事,本王向来也是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噢,对对对,还有我们这位宅心仁厚的殿下呢,只是婧惜公主对殿下和对叶公子的情意不一样呀。” 邬慕柠又是幽深一笑,朱枳烨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甚是懊恼的瞪向叶成帏:“叶成帏,本王还想问问你,你金榜题名那日,婧惜妹妹说要请求父皇赐婚,你为何不肯答应,还拒绝了她?” 叶成帏知道这两人定是要提这桩事,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殿下还真是会讲道理,这天底下女子无数,仅是宫里的公主、郡主就有上百位,莫非我对谁礼敬有佳我就得将谁娶回家中?” 听到这话,花如锦经不住噗嗤一笑。 一向正经严肃的状元郎也只有在宁王面前才能听到他说这种俏皮话了。 只是叶成帏这番话让花如锦心里突然有了些新的感悟。 他这人向来怜贫惜弱,对那婧惜公主礼敬有佳怕是可怜她的身世,那同理对自己想来也是同样的。 咳,自己终究是想太多了。 也怕两人再争执起来,花如锦赶忙将话题转了回去:“邬小姐方才说卓梵调戏过婧惜公主,那后来如何了?” 邬慕柠唏嘘道:“毕竟是陛下自己的骨肉,再则我想陛下对那柔贵妃还是有些情愫的,自是不能容忍一个商贾贱籍欺压自己的女儿,为此就传出了卓梵脑子不太好使的言论,这件事才得以息事宁人。” “如此说来,穆然先前并没有骗我们,卓梵并非天生犯有疯病。” 花如锦开始相信了穆然的话。 “那是自然。” 邬慕柠笑道:“他若真是犯有疯病,卓家怎敢让他进宫去,卓贵妃也不是糊涂人,可见此事仅是为了平息此事故意想出来的由头。” “看来史君牧为卓梵的辩护本就是有迹可循,只不过是将卓梵的病情说得更加严重了,因他脑子本就有些问题,所以染上疯病那就说得通了。” 花如锦再回想着那日见穆然,狐疑着说道:“穆然那般笃定卓梵并没有疯病,想来他还知晓些事情可以证明卓梵是正常的。” “明日不妨去穆家再问问。” 邬慕柠话音刚落,车厢忽然一阵晃动,叶成帏连忙问道:“汀安,发生了何事?” 朱枳烨直接探出头去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好像是位冻坏了的老人家,还受了伤。” 汀安下去一边检查着老人的伤口一边作答。 几人也连忙奔下马车,看着微光下遍体鳞伤的老人,宁王也顾不得他浑身脏兮兮的,直接脱下外袍包裹住老人的身体,搀扶着急声询问道:“老人家,你这是遇上了何事,怎生一个人夜里外出?” 老者本就饥寒交迫的赶了一日的路,又遭受了一顿毒打,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 见面前几人面目和善,他终于放下防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官。” “他就是官。” 朱枳烨左右环顾了眼,立即指向叶成帏。 “救人,城东五十里外” 老者话语未尽,黑夜中几支利箭径直而来。 叶成帏眼疾手快,赶忙护住花如锦躲到马车边上,回眸去看,却见密密麻麻一阵箭雨正追逼宁王而去。 (本章完) ------------ 第174章:守株待兔 “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马车跟前的几名护卫应声倒地,一支利箭正要插向朱枳烨背部,邬慕柠毫不犹豫的用身体阻挡了过去。 “邬小姐。” 花如锦看得一阵触目惊心,瞧着放暗箭的方向拔出防身的匕首飞身而去。 叶成帏见状,也从马车上拔出佩剑紧随其后,瞧准屋檐后的一名刺客,顺势将手中利剑狠狠抛了出去。 暗处的刺客们十分狡猾,见势头不对,赶忙逃离。 叶成帏和花如锦追过去,仅是抓住了一名早已毙命的刺客,又担心邬慕柠和宁王遭遇不测,只得连忙折了回去。 “速去按察使司衙门调集人手护卫殿下安全。” 叶成帏心头一紧,一边吩咐汀安去召集人手,一边弯下身来察看几人伤势。 “在府衙门口行刺,谁人如此大胆。” 花如锦小心提防着四处,已不见刺客踪影,看上去并不像是冲着宁王而来。 一来,此处为内城,各级府衙林立;再则,来人并不多,比起上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想要在内城行刺一位皇子,动用的力量绝非这么点人可以做到的。 她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一眼,想到老者刚才没说完的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老人。 “邬蒜头,你怎么样?” 朱枳烨的声音传来,花如锦立刻收回思绪,从马车上提下一盏灯笼,定睛细看,只见邬慕柠肩头斜插着一支利箭,她疼得已是面目惨白。 “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邬慕柠强忍着疼痛斜倪了眼旁边的老者,询问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朱枳烨回眸去看,只见老者已双目闭合。 他试着去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气,正要开口作答,花如锦却弯下身去径直护在老者跟前,大声道:“老人家没事,邬小姐不必担心。” 话落,立刻吩咐叶成帏和朱枳烨帮着自己将老者先抬上了马车。 随后才去搀扶起邬慕柠,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些刺客定是冲着老人家来的,怕是老人家藏了什么秘密,他的死讯绝不能传出去,叶大人快些带人赶往城东察看,我送殿下和邬小姐回驿馆。” 叶成帏尚在迟疑中,便见汀安领了几十人从府衙中赶了出来。 “此处离驿馆尚有些距离,你带着殿下和邬小姐先去按察使司府衙,有何差遣让汀安去办。” 叶成帏将一切事情交代给汀安后,领着人马匆匆出城。 花如锦也怕他太过担忧,只得让汀安指了几名亲信,一道扶着邬慕柠,抬了老者的尸体进了按察使府。 剩下的则留下来清理护卫们的尸体,到附近搜寻刺客踪迹。 见邬慕柠肩头中了箭,汀安带着几人到了公子的内室后,连忙说道:“殿下和二位小姐稍后,我这就去请医官。” “不行,不能请医官。” 花如锦看了眼老者的尸体,吩咐道:“你去备些药来就好。” 随后又大致检查了遍邬慕柠的伤势,先是对宁王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心,邬小姐并未伤及要害,只是擦伤了皮肉,我将箭头拔出即可,反倒是这位老人家,只怕叶大人此去并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唯有先委屈老人家几日,我想刺客若是得知老人家还活在人世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倒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朱枳烨迟疑着点了点头,见她毫发无损,庆幸之余,经不住对邬慕柠责备道:“邬蒜头,你怎么这么傻,方才何其凶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阿樾和你双亲交代?” “我福大命大,谁能伤得了我。” 邬慕柠故作轻松的笑道。 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叶成帏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花如锦心里忽然暖融融的。 只是邬慕柠这个傻女人并未想着自己保命,反而是为宁王挺身相护,这份情谊却是难得。 “好啦,殿下,你先出去吧,我替邬小姐将箭头拔出来,上些伤药。” 眼见着汀安取来了药,花如锦催促着朱枳烨一道离去,之后帮着邬慕柠剪掉箭羽周围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将箭头扒了出来。 “好在只是寻常的羽箭,否则怕是有你难受的。” 花如锦一边替她涂抹着伤药,包扎伤口,一边嘱咐道:“不过最近还是要格外小心些,这支胳膊切莫用力。” “方才那些刺客看上去可不如上次遇到的彪悍,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杀一位老人呢?” 邬慕柠歇息了片刻,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倚靠在软塌上,开始胡乱猜疑。 “不对,花掌柜,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可是中箭了,怎么会伤得不重?” 想到这里,她已然没心思去关心刺客为何要追杀那老人家,怏怏的求道:“你快去请医师,就说我快要死了。” 花如锦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不过就是想让宁王多照顾她一些,苦笑着回道:“邬小姐何必如此,有的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然弄巧成拙反而会受其累。” 想了想,她索性直言道:“我知道你对殿下情谊深厚,可他毕竟自小长在宫里,怕是对儿女情长之事尚有些木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先前不也说过不愿强人所难,所以呀你该对殿下多些耐性。” “你不怕我从你身边抢走了殿下?” 邬慕柠大大咧咧的问道。 “邬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与殿下本就没什么瓜葛,而且我这人别的不行,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殿下贵为皇子,我就是个乡野丫头,门当户对的道理我岂能不懂。” 花如锦郑重其事的回道。 “你真觉得自己只是个乡野丫头?” 邬慕柠朝她邪魅一笑:“我在江陵城时听到了些传闻,说你和骆大都督有些渊源,他可是当朝一品军侯,位高权重,你可得提防着些,这人啊风流成性,他若想要你怕是没人拦得住。” 本以为她会猜到自己和骆楚淮的关系,然而她后面的提醒让花如锦哭笑不得。 “你呀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这种人怎能入得了骆大都督的眼。” 花如锦并不想提及二人的关系,淡笑道:“你就好好养伤吧,殿下也并非无情之人,别去胡思乱想。” “嗯,听你的。” 邬慕柠泯然一笑,心里虽仍觉得有些委屈,但花掌柜心中并无殿下,这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而且自己与殿下青梅竹马的情意若果真输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那说明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厢情愿,也没什么可觉得遗憾的。 (本章完) ------------ 第175章:上钩 城东五十里外,是一处废弃的码头。 叶成帏带人赶到此处时,早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差人四处搜寻一番,才发现此处是个隐蔽的开采铁矿石的矿场。 “大人,这座矿场的人像是刚刚撤离走的。” 差役们搜出些还未来得及收拾走的开矿器具,叶成帏随意察看了几件,想到那位被行刺的老者,再结合自己近来所查到的卓家私卖铁器、米粮到北国之事,心里大概有了数。 “立刻将此事禀告给布政使大人,请求增派人手查封矿场。” 叶成帏朝属吏吩咐了声,并未再将心思放到这座矿场上。 很显然,矿场主已经有了防备,现在想要查出矿场背后之人唯有从那些行刺的刺客身上下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花如锦的睿智,那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想着用已经气绝的老者做文章。 留了一些人手看护矿场,他亲自带着其余人到四处走访,可接连问了好几户人家,也无人听说过这废弃的码头竟然是一座开采矿石的场子。 想到白头山的事情,他又命人四处查问可有失踪人口,结果同样让他感到失望,并没有哪家有人失踪。 他立时断定采矿的工匠该是从别处调遣来的。 一直四处奔走到天亮,眼见着省府的人马到了矿场,他才领着人先回了衙署。 已是日上三竿,按察使司府衙的院子里聚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连布政使也亲自赶了过来。 但无一例外,没人得到宁王的召见。 看到叶成帏归来,布政使这才如释重负的上前来询问道:“怎么样,叶大人,可查到了些什么?” 叶成帏目视着满含期待的同僚们,缓缓摇了摇头。 “那昨夜的刺客?” 布政使蹙紧了眉头,心里变得极为惴惴不安。 “昨夜的刺客并非冲殿下而来。” 叶成帏看向正从衙中出来的花如锦,娓娓细说道:“下官在城东五十里外查出了一处隐蔽的铁矿石开凿地,许是有人从那里逃了出来,这才引来了刺客追杀。” “那逃出的人现下如何了?” 又有官员急着问道。 “并无大碍。” 花如锦忙不迭上前来,镇定答道:“不过是受了些轻伤,再歇养一日就能接受官府审讯。” “那再好不过了。” 布政使欣慰的点了点头:“叶大人,你定要全力查清此事,竟有人在我省府的眼皮子底下私开铁矿,简直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也有官吏按耐不住,催促道:“藩台大人,既然有人逃出了矿井,就该立刻提审此人,早些弄清真相,免得夜长梦多。” 花如锦暗暗的瞥了眼那说话的官吏,也不知他真是关心案子还是想要确认老者是否已死。 倘若此时提审老人家,不就露陷了。 而且她瞧着叶成帏的神容,猜到他昨夜并没有太大的斩获,眼下唯有靠着那位老人家的尸体引蛇出洞了。 叶成帏自是明白这点,忙对布政使说道:“藩台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弄清楚矿场背后的阴谋之前,为了确保证人安危,不宜当众审讯。” 这时,朱枳烨也从衙署中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喧哗的官员,甚是不耐烦的斥道:“都退下吧,老人家昨夜受了惊吓,需要好生静养。” 宁王开了口,也没人敢在此继续逗留,布政使亲领着属吏们拱手执礼后,井然有序的退出了按察使府邸。 待得院子里清净下来,朱枳烨飞快的走到花如锦跟前,笑吟吟的邀功道:“怎么样,小花儿,我演的还可以吧?” “当然。” 花如锦朝他淡然一笑,接着看回叶成帏,叶成帏失落的摇了摇头:“矿场的矿工都被转移走了。” “既然早已转移,这些人还要对那老人家灭口,只怕这位老人定是知晓些别的秘密。” 花如锦柔声宽慰道:“大人不必着急,今夜刺客必会再度前来的。” 随后叮嘱他在衙中歇息片刻,自己则去了穆家。 见到穆然,她直言不讳的问道:“上次穆公子说卓梵并非天生犯有疯病可有依据?” “卓梵是卓家二房唯一的血脉,他生前卓家不少事情都由他掌管打理,怎会犯有疯病?” 穆然笃定的说道,又怕她生疑,继续解释道:“我曾听人提起,卓家这些年与福王来往甚密,福王每年需要从卓家取走大笔的银钱,而管这笔账目的正是卓梵,听说还有人亲眼见到他去城外的庄子上打点事情。” “如果福王真与卓家勾结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些事情的确是不能有外人掺和,只怕卓家三房福王也是信不过的,二房是卓贵妃的本家,福王自然是会将紧要之事交给二房。” 花如锦再次联想到城东发现的私矿,如果这背后是卓家,想来必然有卓梵参与其中。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只要查出卓梵亲手参与的一件重大事情,就足以证明他并非犯有疯病。” 穆然急着救出表妹,迫不及待的问道:“花小姐,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花如锦笑着摇了摇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静静等待结果。” 叮嘱完穆然,便急匆匆离开了穆家。 卓家府邸中,卓三爷正在为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情感到庆幸,悠闲的在院子里品着茶,忽见管家神情凝重的走了进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 卓三爷冷眼瞪了眼管家。 “三爷,大事不好了。” 管家硬着头皮据实禀道:“梵公子在城东经营的铁矿被官府查封了。” “铁矿?” 卓三爷吓得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先前我便听到些口风,说梵儿私自开凿铁矿,他真敢行此大胆之事,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三爷,这并非公子的主意呀,是福王殿下需要大量的银子,才交代给公子做的。” 管家一脸苦意:“前些日子公子被唐家那小贱人给害了,矿场的管理疏松了些,便有人趁机逃了出来,昨夜我得知时那人已经逃出了矿场,虽差人去劫住那人,可终究是去晚了一步,人已经被宁王殿下和新任的按察使救下。” “这” 卓三爷脸色铁青,气得险些吐出血来。 “三爷,你可得想想法子啊,那些矿工都是见过公子的,若他们将公子抖露出来,不仅公子犯有疯病的事情无法隐瞒,开凿铁矿的事怕是会牵连整个卓家呀。” 事到如今,管家也只好将所有的希望放到三房这位家主身上来,恳切的求道:“老夫人说了,让三爷无论如何也要压住此事。” “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有安排人手想办法将那人赶快除掉。” 一时间卓三爷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要不先与骆大都督商议商议?” 管家却有些不放心。 “他要是知道你们瞒着他干这等蠢事,首先就会灭了卓家。” 卓三爷想着骆楚淮那番警告的话,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哪敢再去与他提及此事,连忙催促道:“速去准备人手,尽快解决了这个麻烦。” (本章完) ------------ 第176章:筹码 回到按察使府邸,花如锦盘算着刺客定会赶在明日审讯前前来灭口。 为了给刺客们壮胆,他与叶成帏商议着故意将尸体搬进了他为自己置办的新宅中,只安排了少量的侍卫。 到了夜里,果真有大批的刺客涌入院中,等到发现人早已死去时,准备撤离却已来不及,叶成帏和花如锦带着差役们将宠出来的刺客团团围住,捉了个现行。 这些刺客并非训练有素的,不过都是些卓家挑选出的精壮家仆,哪里受得住按察使司狱中的严刑逼供,几句逼问众人便将卓三爷给抖了出来。 叶成帏连夜差人到卓家拿人,并寻出了那些被转移的矿工,顺势审出了矿场的主人正是被人杀害的卓梵。 自此,卓梵犯有疯病的言论不攻自破。 消息传出,震骇了整个省城。 骆楚淮得知卓家上下被尽数捉拿下狱,又气又恼,在府中将下属们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又开始埋怨卓三爷的愚蠢牵连了大家。 身边的幕僚瞧着大都督恼羞成怒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待他气消了些才敢小心翼翼的言说道:“好在卓梵已死,三房的还不至于大胆到供出福王殿下。”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骆楚淮拧眉想了想:“如今彻查此事的是按察使叶成帏,想要拦住此人,唯有让陆鸣出马。” “属下听说叶成帏是陆鸣的儿子,他们父子连心,陆首辅怎会帮着我们对付叶成帏?” 幕僚露出一脸困惑。 “我自有法子。” 骆楚淮阴恻恻的笑道:“你即刻将城北卓家庄子里藏着的那人的消息泄露给叶成帏,到时陆鸣自会不请自来。” 幕僚思忖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陆鸣此行怕就是为了这桩事,偏偏叶成帏也在追查此事,属下也想看看他们父子该如何解决此事。” 两人面面相觑着各自露出阴森的邪笑。 查清了卓梵装疯一事,叶成帏和花如锦自是高兴,可关于那座矿场始终没有查到与福王有任何关联,所有人众口一词,都将罪责推到已经死去的卓梵身上,这却叫人犯难了。 花如锦随着叶成帏一道回到衙署中,瞧着他心神不宁的,忙不迭安慰道:“大人不用着急,如今既然已经将卓家人下狱,等到所有罪证搜罗齐全后,定能寻出他们与福王勾结的罪证,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足以接着往上查。” 叶成帏自然也清楚这个理,就怕这个节骨眼上再出岔子。 沉吟片刻后,他对汀安吩咐道:“你速去传讯给陆修远,调他立刻赶往省城,负责看押卓家人,在事情尚无定论前不许有任何人接近卓家上下人等。” 汀安前脚刚走,就见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到他手上。 叶成帏打开纸条定眼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写着“城北琉璃庄”几字。 “那不是卓家的庄子吗?” 小厮一脸困惑。 花如锦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莫非此处藏着什么邪乎?” 叶成帏不假思索,赶忙吩咐道:“招齐人手,即刻前往此处。” 一行人刚出府衙,便见朱枳烨拦了上来:“叶成帏,小花儿,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花如锦连忙应道:“我们要去一趟城外。” “小花儿,你可不能总是跟着叶成帏出去。” 朱枳烨不满的瞪了眼叶成帏:“你看随他出去哪次能碰上好事情,动不动的就遇上刺客。” 听到这话,叶成帏只是冷冷的白了眼他,便置若罔闻的离去。 真不知他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花如锦也很想说,他这话好像是说反了,可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好随口搪塞了句:“出门办差,哪能没点风险。” 话落,就紧跟着叶成帏赶往城北郊外。 “我陪你一起去。” 朱枳烨追在她身后,不停解释道:“眼下江夏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可不放心你随他出门,就按察使司这点人手万一有个好歹哪能护你周全。” “殿下,邬小姐箭伤未愈,你该留下来好生照顾她才是。” 花如锦劝说道。 邬慕柠就盼着宁王这个时候多照顾她一些,自己自然是要多替她说几句好话。 “她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的,哪里需要本王照顾。” 朱枳烨一脸的不乐意:“再说驿馆那么多小厮照顾她,你就别惦记着她的事了,反倒是你,如今刚替唐家小姐翻了案才要多注意些。” 说着,又瞥了眼前面的叶成帏,这家伙近来和小花儿总是眉来眼去的,自己若不盯紧些,他怕是会动什么歪心思。 花如锦对宁王这番话深感无奈,邬慕柠奋不顾身的替他挡箭,要是听到这些话得多失望。 咳,终究是个榆木脑袋,实在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随着他的意思一道赶去了城北。 到得琉璃庄,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按察使的差役们在四处戒备着,花如锦和叶成帏小心翼翼的寻到庄子里去,却见到了位阔别已久的人物。 “堂兄。” 花如锦认出是花闵泽,被人五花大绑的丢弃在柴堆里,赶忙过去一边为他松绑一边询问道:“堂兄,谁将你绑在了这里?” 嘴上这样问着,但心里大抵已经有了结果。 花闵泽狼狈不堪的拂去身上的木屑,又惊又怕的抓住花如锦肩膀,失声痛哭道:“堂妹,我也不知那伙人是谁,那日他们闯入家里想要带走我,阿娘不许,他们便痛下杀手,将我一路辗转绑架至此,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叶成帏虽同情此人的遭遇,可此时也顾不得去宽抚花闵泽。 追踪了花闵泽和钱氏好些日子,今日却在卓家的庄子上见到了花闵泽,还真是叫人意外。 他忙不迭的肃声问道:“花公子,与你一同绑架在此的钱氏去了何处?” “钱氏?” 花闵泽一头雾水,摇头道:“我不认识什么钱氏啊。” 花如锦顿时猜到骆楚淮该是还未寻到钱氏,也没有告知花闵泽自己的身世。 只是是谁将花闵泽藏匿此处的消息告知了叶成帏,这倒是叫人不解了。 她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低声说道:“大人,我堂兄也是无辜的,还请大人莫要为难他。” 花闵泽此时还惦记着一家老小,急声问道:“堂妹,我阿娘阿父他们现在如何了?” 花如锦眸色微暗,缓缓答道:“除了大伯父,其他的人都遇害了。” 花闵泽又是泣不成声,对叶成帏苦苦哀求道:“恳请大人准我立刻返乡,我要回去。” 叶成帏沉吟片刻,嘴角勾出一抹苦笑:“花公子,你现在不能回去。” (本章完) ------------ 第177章:老谋深算 朱枳烨本想直接告知花闵泽自己的身世,却被花如锦拦了下来。 “堂兄,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没法一件一件的告诉你,往后你都会明白的。” 花如锦也清楚花闵泽眼下的重要性,若真是将他放回江陵城去反倒是害了他,只得好生宽慰道:“叶大人不会加害你,你就安心的待在省城。” 叶成帏心知花闵泽是引出钱莺莺最好的诱饵,他虽不清楚何人将这家伙送到了自己手里,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此人,他既不会直接将人献给允王也不可能傻到将人送回江陵城,语气突然变得冰冷的对身旁下属吩咐道: “寻一处安静的宅院安置花公子,保护好他的安全。” 花闵泽越听越懵,困惑的问花如锦:“堂妹,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吕家与人无冤无仇啊,为何有人想要害我们一家?” “堂兄,你先听叶大人的安排,等你歇息好了我再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花如锦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去安抚他,只得随口搪塞了句,待得按察使司的人将他带走后,她才惴惴不安的问叶成帏:“大人,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堂兄?” “花知事,你该清楚,他并非你堂兄了。” 叶成帏提醒道:“他是允王与钱莺莺的儿子,如今所有人都在寻他们母子,想要扳倒允王,这母子二人十分关键,你必须下定决心,也只有利用花闵泽才能引出钱氏。” 花如锦自是清楚这一点,只是吕禾遇害前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花闵泽。 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她并不希望牵连到无辜之人。 朱枳烨此时也是越发的糊涂了,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叫人看不懂了,我那二皇兄将吕家灭了口好不容易劫走了花公子,怎生行迹这么轻易就给暴露了,为何要让咱们寻到花公子的下落,还有那钱莺莺现下又在何处?” 花如锦也有些头大,别人不知道是骆楚淮劫走的花闵泽,她却是心知肚明。 可这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花闵泽拱手送人? 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只要守住花闵泽,钱莺莺必会寻来。” 叶成帏淡淡笑了笑:“走吧,回城。” 眼下,他还得设法从卓家的案子里寻出福王的罪证,也不敢耽搁,领着二人便匆匆往回赶。 省城,骆楚淮私宅 骆楚淮正在庭院中围着暖炉取暖,顺便静候外面传回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厮忽然领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骆楚淮神色一转,连忙起身,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哎哟,陆兄,在下恭候多时了,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啦。” 陆鸣老沉的目光半眯着朝他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愤懑的甩了甩宽袍,不客气的坐下身来,没好气道:“骆大都督,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为何要将那花家的孩子交给按察使司?” “哎哟,首辅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啊,看来在江夏城并未闲着,在下都未得到消息,陆兄竟然知道了此事?” 骆楚淮一脸笑意,仿若无事的解释道:“只是陆兄实在是冤枉了在下,令郎凭本事寻到的人,陆兄怎能怪罪到在下头上?” 听到这话,陆鸣神情微微一怔。 原来这老东西早已知晓成帏的身世。 也不再拐弯抹角,陆鸣直言道:“大都督不必与我装蒜,说吧,你让叶成帏拿住花家那孩子究竟意欲何为?” 骆楚淮见他直截了当,也不再装腔作势,冷冷一笑:“不怎样,还请首辅大人高抬贵手,转告令郎,卓家这事到此为止。” “骆大都督实在是高看在下了。” 陆鸣苦笑着摇了摇头:“叶成帏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只为陛下尽忠,那卓家欺上瞒下,违背禁令私开铁矿,老朽有何能耐忤逆陛下的旨意?” “首辅大人自谦了。” 骆楚淮不以为意:“谁不知令郎此次重新启用是靠了允王在陛下面前美言,陆家与允王殿下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首辅大人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毁了整个陆家的前程吧?” “骆楚淮,你当真以为凭着花家那孩子就能毁了允王殿下毁了整个陆家?” 陆鸣横眉冷颤:“你可别忘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令千金如今就在成帏麾下做幕僚,我听说这丫头聪慧过人,又是个嫉恶如仇的,她要是接着将卓家彻查下去,该怎样收场实在难以预料呀。” 瞧他笑得一脸得意,骆楚淮心头的怒火直往上蹭,猛的拍了拍茶几,大声道:“陆鸣,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竟无耻到利用一个弱女子替你铲除政敌?” “彼此彼此。” 陆鸣自也清楚他的邪恶用心:“难道骆大都督不是想利用小儿的刚正不阿和对朝廷的一腔热忱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两人拧眉相视,沉吟许久后忽的露出释怀的大笑。 “都是为人父母,陆兄,没必要弄得两败俱伤,只要卓家之事就此结案,哪怕是卓家全族流放也好过咱们鹬蚌相争,最后让渔翁得利,如此回到京中我才好对福王有个交代不是。” 骆楚淮直接在话中表明了自己想要的审讯结果。 “好说好说。” 陆鸣温温一笑:“花家那孩子说起来也是无辜的,只是这钱莺莺本就是朝廷处决的死刑犯,不该幸存于世,未免再生枝节,该早些结果了这妇人的性命。” “此事首辅大人不必担心。” 骆楚淮也保持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两人心领神会的拱手作礼后,各自作别。 待得陆鸣离去后,骆楚淮脸色一转,沉着脸问属吏:“可寻到了钱莺莺的下落?” “尚未寻到。” 属吏迟疑着答道:“将军,下官听首辅大人的意思,倒像是怀疑钱莺莺在咱们手里,如此看来,钱莺莺早已脱离了允王的掌控。” 听到这话,骆楚淮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这老家伙终究是失算了,看我怎么玩弄于他与股掌之间。” 而门外的马车上,陆鸣刚进入车厢落座下来,幕僚也忐忑不安的询问道:“大人,您果真觉得骆楚淮已经抓到了钱夫人?” “那妇人对花家那孩子一直念念不忘,骆楚淮这老狐狸拿住了她的软肋,自然是寻到了这妇人,否则他怎会将花家的孩子交与成帏?” 陆鸣紧抿着唇角,若有所思的吩咐道:“即刻去按察使司。” 之后又对幕僚吩咐道:“你亲自去趟布政使的府上,卓家之事已经水落石出,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让藩台大人尽快结案,将结案陈词赶在年关前送入京中。” (本章完) ------------ 第178章:首辅的试探 叶成帏和花如锦将朱枳烨送回驿馆,刚回到按察使司,就见汀安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 叶成帏瞧他神秘兮兮的,像是藏着事。 汀安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陆大人来了。” 叶成帏听得一愣,正想拒绝相见,汀安立刻补道:“陆大人说要见花小姐。” “花知事与他素不相识,他没来由的请见花知事作甚?” 叶成帏很是不解,也不知陆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是一直听人提及叶大人身边有位胆识过人又极为聪慧的女知事,想过来一睹真容,叶大人何必如此充满戒心?” 陆鸣自顾自的走了进来,满目慈祥的打量着花如锦,笑道:“花小姐应该对老夫没这么大的敌意吧?” “陆大人说笑了。” 花如锦如今已然知晓叶成帏和陆鸣的关系,虽还不清楚这对父子是否有嫌隙,可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自己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敬意,客气的回道:“能得陆大人召见是小女子的福分,小女子岂敢有不敬之意。” “那便好,那便好。” 陆鸣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叶成帏吩咐道:“那就借叶大人衙署一用,可否行个方便呀?” 叶成帏自然不愿意,花如锦也瞧出父子二人有些别扭,忙对叶成帏叮嘱道:“大人,你且先去忙公务吧,我与陆大人叙完话即刻过去。” 叶成帏沉默了片刻,自己已经提醒过陆鸣不可插手自己的私事,想来他不至于再为此事为难花如锦,便放心的领着汀安出了衙署。 等到堂中只剩下花如锦,陆鸣这才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一道落座,随后漫不经心的聊起了家长里短之事:“关于花小姐与犬子的亲事,我已经有所耳闻,此事追究起来倒也不能怪你,内宅之事尔虞我诈不比朝堂轻松,怪也只怪造化弄人。” 他这番话听上去倒是让花如锦有些感动。 比起骆楚淮,这位新任首辅大人可是通情达理多了,只是不知他与叶成帏为何相处得并不融洽。 莫非他也与自己那渣爹一样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叶成帏母子的事情? 可瞧着此人文质彬彬的,并不像是衣冠禽兽呀。 “陆大人深明大义,晚辈深表感激,想来陆大人今日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这桩事情吧?” 花如锦此时完全没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实不相瞒,我与成帏之间一直有些芥蒂,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 陆鸣将自己的往事如实的与花如锦说了一遍,接着又连连感叹道:“我辜负了他们母子,所以一直想要补偿他们,不希望成帏和他母亲再受到伤害。” 花如锦仔细的听完他的讲述,再细细回味一遍,相比起来,叶父可比骆楚淮强多了。 至少他并非是有意伤害秦绾柔,新皇登基,薛家的亲事他自然是不能违抗。 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 倒不像骆楚淮,处处欠下风流债,又护不住自己的子女,将自己和花幼恩丢在江陵城不闻不问,如今却想着来寻亲。 想着这些,她或多或少的能够体谅陆鸣的苦衷。 “陆大人不必自责,人活着总是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花如锦并不好评说此人的对错,只得随口应承了句。 “要是成帏能有你这孩子这般通透那我也就欣慰了。” 陆鸣笑着说道:“这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处处都不需要我操心,就是他对感情之事实在是木讷了些,不过我瞧着他对花小姐你并不寻常。” 说着,他又饶有深意的打量了眼花如锦,试探着问道:“想来花小姐对犬子也是有些情愫的,否则不至于大老远的随他来省府做他身边的幕僚,这点老夫猜得没错吧?” “陆大人多虑了。” 花如锦不清楚他的用意,自是不敢对他敞开心扉,随口敷衍道:“叶大人不过是可怜晚辈身世,想为晚辈谋份糊口的差事,至于晚辈嘛,不过一个乡野丫头,自是清楚尊卑贵贱,对叶大人只有敬畏之心。” “花小姐自谦了。” 陆鸣这才意识到这丫头的不简单,倒是和自己那儿子一个性子,明明有可以倚仗之人,却非要将自己说得这般凄楚可怜。 他突然竟生出些爱惜之心,不忍利用这丫头了。 可想到那死对头,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难得你们两这般惺惺相惜,我刚进门那小子就生怕我会对你不利,我也看得出你是处处维护着他,这点让我很是欣慰,也盼着花小姐能够多看着他些,别让他再做出傻事了,眼下想要利用针对他的人可不少,我呀就怕他被人给利用了。” 花如锦越听越迷糊,也不知他究竟所指何事,僵笑着回道:“陆大人实在是多虑了,叶公子行事向来稳重,又足智多谋,谁能算计得了他。” “是吗?” 陆鸣也朝她吟吟一笑:“五军都督府的骆大都督想必花小姐并不陌生吧,我得到可靠消息,他差人掳走了你那堂兄,如今却又别有用心的将人转送给了成帏,无非就是希望他与允王交恶,花小姐冰雪聪明,我想这其中的那些细枝末节也无需我为你提点了。” 花如锦一直在揣测骆楚淮为何会将花闵泽抛给叶成帏,此时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是想要用叶成帏来对付允王。 真是用心险恶。 “事到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陆鸣直言不讳的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但我对你却并无敌意,我知道成帏这孩子对你有好感,作为他的生父,我甚至是愿意成全你们的,可这骆大都督实在不地道啊,且不说他与福王、卓家背地里干的那些肮脏事,如今为了阻止成帏彻查卓家,竟然想用允王之手来除掉成帏,简直是恶毒至极。”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允王、福王都曾多次想要拉拢成帏,想来这骆大都督是担心在福王面前失了势所以才生此毒计,我不求着花小姐能够帮到成帏,但是也不希望你与你父亲一样暗地里来算计他。” 听到此处,花如锦大抵清楚了此人今日前来所图为何,原来是担心自己会跟着骆楚淮一道陷害叶成帏。 “陆大人请放心,我并非骆家人,我自小长在花家,随着叶大人一道共事,更是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凡事都要公私分明,不可存有私心。” 花如锦恳切的回道。 虽然自己一句话很难让他信服,但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本章完) ------------ 第179章:我养你 “能得花小姐这番话,老夫也就放心了。” 陆鸣满意的点了点头,凝眸打量着她,又淡淡的笑道:“老夫还有句不当问的话却又不得不问,花小姐该是知晓骆大都督替何人效力,倘若有一天.” 也不容他将话说完,花如锦再次强调道:“陆大人无需试探晚辈,我还是那句话,凡事公私分明。” 陆鸣终于宽了心,缓缓起身,拱手作别道:“花小姐果真不是一般女子,难怪成帏能够对你另眼相看,老夫今日这趟没白来,告辞。” 随后,径直出了衙署。 陆鸣前脚刚走,叶成帏就沉着脸走了进来,肃声问道:“他可有为难你?” 花如锦瞧着他一脸提防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陆大人并无恶意。” “最好如此。” 叶成帏不悦的朝着陆鸣离去的方向瞪了瞪眼。 花如锦见他手里忽然多了道公文,好奇的问道:“大人手里拿的是?” “藩台大人的手令。” 叶成帏解释道:“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藩台大人让我整理卓家案子的卷宗,即刻结案。” “不查了?” 花如锦惊疑着问道。 但想到方才陆鸣的那些话,如今骆楚淮想要借允王之手除掉叶成帏,如果卓家这桩案子再接着往上查恐怕福王也会想着除掉他。 她连忙笑眯眯的安抚道:“就目前来看也确实再寻不出什么别的线索,缓缓也好。” 眸光微微顿了顿,又道:“大人,我看骆大都督此次来咱们湖广想必也是为了追查钱氏和我那堂兄的事情,大人不如将我那堂兄交到他手上,如此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还能省不小的力气,你觉得如何?” “将花公子交给骆大都督?” 叶成帏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些话倍感错愕:“花如锦,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先前你还说担心你堂兄的安危,怎么如今又要我将人交给骆大都督,还主张不再彻查卓家的事,莫非是你担心我果真查出来些什么,对你在意之人不利?” “大人怎会这样想?” 花如锦听出他是在猜忌自己有袒护骆楚淮的意思,忙不迭解释道:“我跟随大人自会一心为大人分忧,怎会有二心?” “是吗?” 叶成帏冷冷一笑:“花闵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难道花知事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我自然是清楚的。” 花如锦苦笑道。 可骆楚淮想借允王之手除掉他,这事自己能怎么与他细说。 “的确,倒是我疏忽了。” 叶成帏满目嘲讽的摇了摇头:“花知事虽然不说,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并不简单,哪有做女儿的谋害自己亲生父亲的道理,骆大都督在这个时候将花闵泽交了出来,很显然卓家与福王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否则他何至于如此惧怕。” 沉吟良久后,他忽然轻叹着摆手道:“这件事情你无须再插手,回去歇着吧。” “大人。” 花如锦见他决绝的正要离去,连忙抓住他的衣襟,正想解释,叶成帏再次挥手将她打住: “花知事不必多言,前些日子我在酒楼所说的话想必你该还记得些,眼下北方战事吃紧,多少儿郎背井离乡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就连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哥都怀有一腔报国之心的凌云壮志,骆大都督身为朝廷国柱,堂堂一品军侯,却纵容福王行通敌卖国之事,难道花知事还想要我就此息事宁人,替你袒护骆大都督?” “我” 花如锦话未出口,叶成帏却已毅然决然的离去。 “我并无袒护他的意思啊。” 花如锦失落的自言自语了句。 这书呆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自己不过是担心他安危罢了。 他犯的着这般猜忌自己吗? 简直不可理喻。 再想到那日邬慕柠提到的婧惜公主,她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本以为果真是彼此的惺惺相惜,没曾想他仅是同情自己的遭遇而已。 咳,既然如此,姑奶奶我一个人这般自作多情做什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生出想要认认真真的去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乌龙,她突然感觉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奶奶个腿,不就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寻不到。 漫无目的的出了衙署,她在街上漫步着,眸光流转间看到前些日子去的那处酒楼,浓郁的香味引得她经不住踏了进去。 向掌柜的要了几样菜和一壶酒,将一个人关在厢房中闷闷不乐的喝起了酒。 待得桌上的酒喝完后又向小二添了一壶,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枳烨突然闯了进来。 看到桌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空壶,他没好气的过来斥道:“我说小花儿,你今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没事,就是卓家的案子了结了,想要庆贺庆贺。” 花如锦眼前晕晕乎乎的,自顾自的继续倒着酒,可这次还未送入嘴里,朱枳烨却一把将酒杯夺了过去。 “那有一个姑娘家独自跑到酒楼饮酒的。” 朱枳烨不满的撇嘴道:“这叶成帏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我父皇看中了他什么,一点都不懂得疼惜人,你大老远的随他来到省城,他就给你安排个院子,什么事也不管,整日里就只知道公务。” “他当然给了我丰厚的报酬,这是我在江陵城怕是许多年也挣不来的。” 花如锦夺回酒杯一饮而尽,含笑说道:“殿下自小养尊处优,哪里懂得民间疾苦,我阿父阿娘从前南辕北辙的运粮,一年忙到头也挣不来几两银子。” “别人的事情本王管不着,但你的事本王却不得不管。” 朱枳烨凝望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小花儿,往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不就是银子的事,本王养你,哪需要你出来受这些委屈,你只需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殿下酒还没喝怎么就开始说醉话了。” 花如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突如其来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小鹿乱撞。 作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最动听的话就是有人说“我养你”,只是她心里跟块明镜似的,眼前的男人是她攀不起的。 (本章完) ------------ 第180章:醉酒 “小花儿,你可别以为本王在与你说笑,本王是很认真的,本王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会信守承诺的。” 朱枳烨心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每次自己一本正经的同她讲述自己的想法,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说胡话,这女子真是叫人不可理喻。 理了理思绪,朱枳烨语气更为严肃的继续说道: “自打与你相识,我有了解过你所有的事情,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刚毅又聪慧的女子,以前在宫中母妃总是唠叨着想为我张罗桩婚事,可又担心我不喜欢,一直问我想娶个什么样的王妃,那会儿我也很迷茫,直到来了江陵城,我终于有了答案,这次回到京中,我便将心愿告知母妃,她定会为我做主的。” 听到这话,花如锦再也没有那般淡定,整个人也立时清醒了许多,瞪着诺大的瞳孔紧紧端视着朱枳烨,支支吾吾道: “殿殿下,你你可不能莽撞,咱们才认识多长的时间,我并没你想的那般好。” 想到还在驿馆养伤的邬慕柠,她接着说道:“你与邬小姐青梅竹马,她家世显赫,论起来她才是你的良配。” “我和邬蒜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枳烨赶忙解释道:“我对她和对邬樾是一样的,我们就是兄弟。” 想了想,他再次夺过花如锦手里的酒杯,满目含情的凝望着她,很郑重的说道:“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与你相识这几月,足以让本王认识你。” 毫无准备就展露了自己的心思,朱枳烨内心里其实也有些惶恐不安,忙转移话题道:“好啦好啦,你也无需急着答复本王,横竖还有的是时间,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本王不迟,既然你想喝酒,那本王今日就陪着你一醉方休。” 话落,又取来一只杯子斟满酒,潇洒的与她碰了碰杯: “卓家这件案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查清楚了,是该庆贺庆贺,我本以为要历经不少周折,可谁知卓家出了个蠢笨的卓三爷,现在你心愿已了,正好就快年节了,也能安安心心的过个年,到时候本王带你去金陵城见识见识京中的繁华。” “好啊,说起来我还未去过金陵城呢。” 花如锦并不想与他再讨论卓家的事,牵扯进两位最得势的王爷已经让人很是头疼,又冒出来个骆楚淮,这真是造化弄人。 自己虽然并非原主,也与骆楚淮没什么实际的瓜葛,可占据了这副身子,她就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这层关系了。 倘若骆楚淮当真也牵扯进卓家甚至是福王所有的事情,光是通敌卖国这一项罪名,一旦有人拿父女关系做文章,只怕将来自己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 那糊涂蛋,都已经做到了一品军侯,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做出通敌卖国的事,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朱枳烨也看出她心里藏着事,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就陪着她在酒楼里喝了许多酒,直到暮色四合,见她还意犹未尽,只得强行带她离开了酒楼。 “都说南方的姑娘温婉柔情,这喝酒也应该是很斯文的,小花儿你怎么这么能喝?” 朱枳烨搀扶着她回到马车上,对她的酒量感到很是诧异:“要是再喝下去,怕是你没喝醉得先把本王给喝倒下了。” “那可不是我吹,就喝酒这块十个殿下怕是也不及我。” 花如锦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正经的喝顿酒,全然还没尽兴,就被他给拽走了,突然有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失落感。 “是是是,我不如你,我甘拜下风。” 朱枳烨觉得这妮子简直就是个酒蒙子,哪敢让她继续喝下去,将她送回宅子里,同院里的两名女使一道伺候着她歇下后,这才领着护卫回了驿馆。 按察使司府邸 叶成帏处理完所有卷宗交到属吏手中后,眼看着天色不早,便对汀安吩咐道: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我们怕是得留在省城过年,趁着这几日天气大好,你亲自回一趟江陵城,将母亲和花知事的家眷一起接到江夏城来,她长这么大怕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地过年,难免不习惯。” 初上任,本想着她该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年关跟前,他却有些不忍心了。 自己常年在外求学,早已习惯了思乡的滋味,只是那妮子终归是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心酸。 “还是公子考虑周到。” 汀安笑眯眯的应了声,叶成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花知事今日去了何处,怎么午后就不见了人影?” “公子怕是忙忘了,不是公子自己说让花知事回去歇着的?” 汀安提醒道:“我傍晚时瞧见宁王殿下去了附近的酒楼,莫不是花知事也在酒楼里?” “宁王殿下?” 叶成帏心里一凛:“咱们这位殿下整日里倒是悠闲。” 如今省城的局势处处暗流涌动,京中那两位都在各显神通,他竟然还有心思跑去酒楼喝酒。 看来自己先前那番话全然是对牛弹琴了。 又回想着今日与花如锦那番争吵,仔细回想过后,他也觉得这妮子想要袒护骆楚淮并没什么过错。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是陆鸣,他若陷入这样的风波中自己尚会存有几分犹豫,更何况是这妮子呢。 自小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得知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想要留住这份亲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到这里,他先去了趟酒楼,得知人已离去,又接着赶往了花如锦的宅院。 见到院子里两名伺候的女使一脸焦急不安,赶忙问道:“花知事可否回来了?” “启禀大人,小姐已经回屋了,是宁王殿下亲自护送回来的。” 两名女使皆是叶成帏专程挑选而来的,大些的叫小莲,瘦些的唤作小薇,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实禀道:“就是小姐多喝了些酒,宁王殿下送小姐回了屋,小姐还闹着要喝酒,奴婢们担心小姐伤了身子,没敢拿酒进去。” “小莲,你去备些醒酒汤来。” 叶成帏吩咐了声,想到与这妮子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见她如此贪酒,心里突然感到担心,便领着小薇和汀安亲自赶着去了内室察看。 ------------ 第181章:断片 叶成帏的脚步刚到门边,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不满的牢骚声:“小薇,小莲,我要的酒呢?” 小薇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叶成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敢搭话。 叶成帏走进房间,正看见花如锦瘫软着坐在地上,满地打滚的四处寻酒。 小薇与汀安看着暗暗叫苦,没人敢应声。 叶成帏缓缓走上前去,将她抱着放回床上,闻着浓浓的酒味,甚是刺鼻,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怎生和宁王厮混在一起,还喝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如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瞧着眼前晃动的人影,面色晕红的笑道:“是叶大人,大人不在衙署处理公务,怎么也跑出来喝酒了?正好,方才我还没尽兴呢,大人既然来了,不妨陪我喝几杯?” 说完,就直冲冲的往床下爬,准备去寻酒。 “真是个酒蒙子。” 叶成帏没好气的将她按回床上,沉声叮嘱道:“你别乱动,我已让小莲去准备醒酒汤了。” “谁要喝醒酒汤,我可没醉,方才宁王殿下还说我酒量惊人呢。” 花如锦眨闪着朦胧的睡眼,四处打量:“咦,殿下呢,殿下去了何处?” “小姐,殿下已经回驿馆了。” 小薇看出叶成帏脸上的不高兴,连忙提醒道。 “真是不够意思。” 花如锦撇嘴刚强行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的便见叶成帏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碗到手里。 “喝吧,喝了这碗酒你就不想再喝了。” 叶成帏意识到她已喝得烂醉如泥,只得端着醒酒汤哄骗道。 花如锦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劲,直接一口喷了出来:“这哪里是酒。” “这自然是酒,我怎会骗你,待你喝完了这碗我再重新为你取些。” 叶成帏连着哄骗了许久,花如锦才肯将醒酒汤喝了下去。 待得清醒了些,她看叶成帏的视线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藏在心里的话如泉涌般就想与他细说,可阵阵困意袭来,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没事了。” 叶成帏安抚着她睡下,又让小薇备了些热水过来,用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渍。 直到耳边传来轻盈的呼吸声,他才示意侍女将水盆端走。 等着汀安和侍女先出了门,他缓缓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熄灯离去,背后一到温柔的呼唤声忽的将他叫住:“大人。” 叶成帏闻声转回去,只见一只纤细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紧拽住了自己衣角。 “我并非想要袒护骆楚淮,只是这个时候你若继续彻查卓家之事,不仅会惹怒福王,他若与允王联手一道对付你,大人该如何自处?” 叶成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考虑到,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心里一酸: 这妮子都醉成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我,我却对她生出了误解。 叶成帏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重新坐下身来,将她白皙的玉指从衣角边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床边,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如今的朝堂被两位王爷搅得乌烟瘴气,若是没人敢站出来替陛下廓清环宇,一旦引起骚乱,将来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见她睡得异常香甜,叶成帏开始放心的向她讲述了自己许多的心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牵挂的人,我也有想过随波逐流,尝过分离的痛苦,我其实已经害怕再次尝受那种滋味,只是” 正一本正经的说着说着,花如锦忽然睁开双眼,直接坐了起来。 叶成帏吓得一怔,有些错愕的问道:“我我把你吵醒了?” 花如锦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正要答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 叶成帏忙不迭掏出帕子摊开到她嘴边。 花如锦平复了一阵,又连连摇头道:“我没事。” 脑子里忽然清醒了许多,回想着方才耳边听来的话,好奇的问道:“大人牵挂之人是谁?” “我” 叶成帏讪讪的打量了眼她,瞧着她面颊绯红,真不知她是真醉还是在装醉。 花如锦脑子一热,凑到他鼻息跟前,笑着问道:“贺小姐还是京中的某位公主、郡主?” “胡说八道。” 叶成帏第一次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瞧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突然咯噔不止。 “那我就当是我了。” 花如锦顺势将他扑倒在身下,炽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让她整个人突然胆大妄为了许多:“大人不愿说可是还在嫉恨当年退婚一事?” 叶成帏呆呆的摇了摇头,觉得这妮子今日有些可怕。 “那大人就是同情我遭遇,所以才一直将我留在身边?” 花如锦脑海里想着今日的委屈,一股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当然不是。” 叶成帏头皮有些发麻。 花如锦却不依不饶的逼问道:“那是什么?” 叶成帏被她逼得有些喘不上气,只得如实作答:“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爱慕与喜欢。” “真的?” “嗯。” 叶成帏微微颔首。 花如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与他四目相对着,目视着那诱人的唇角,完美得寻不到一丝瑕疵。 与他默默的对视良久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冲动,试探着轻触了上去。 叶成帏吓的心里一紧,整个身子都顿时陷入了僵硬麻木状态。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全然没有心理防备。 原来女人喝醉了酒竟如此恐怖。 他连忙翻过身来,替她盖上被子,抑制着狂跳不止的心跳,故作平静的叮嘱道:“夜深了,快睡吧,明日若是不舒服可以晚些时候再去府衙。” 话落,便匆匆的出了房间,关好了房门。 花如锦迷迷糊糊的回忆着方才的情景,就感觉做梦一般,分辨不出真假。 阵阵困意径直袭来,她忍不住再次熟睡过去。 次日一大早,她从梦中醒来,只觉脑子剧烈的疼。 听到屋内的动静,小莲、小薇忙进来端茶递水的服侍。 “小姐,你昨夜可是吓死奴婢们了,好在叶大人及时赶来,否则府上的酒怕是都得被小姐喝了个干净。” 小莲一边伺候她漱口一边抱怨道。 “叶大人?” 花如锦脑袋有些懵,仔细的回忆了昨夜的情景,迟疑道:“昨夜不是宁王殿下送我回来的吗,叶大人何时来过?” 小莲、小薇面面相觑了眼,露出一脸的无奈。 ------------ 第182章:账簿 花如锦努力回忆着昨夜的一些细碎片段,也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发生的哪些又是自己做的梦,依稀感觉到叶成帏像是的确来过。 她再次问小莲、小薇:“叶大人当真来过?” 想到昨夜小姐满地撒泼打滚闹着要酒的场面,小莲、小薇实在难以启齿,只是咬着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瞧两个小丫头老实巴交的不肯细说,花如锦也没再多问。 横竖自己酒品尚佳,总不至于对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匆匆用了些小莲熬的粥,想着昨天半日不在府衙,便早早的赶去了按察使司。 见叶成帏正端坐在堂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笑着与他挥了挥手:“大人早啊。” “你我们” 叶成帏回想着昨夜与她的亲吻场面,本想提醒提醒她,可花如锦却大摇大摆跟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妮子难道是想抵赖?” 叶成帏露出一脸困惑,满是鄙夷的白了眼她离去的背影。 “或者说她忘了自己做的事?” 想到此处,叶成帏更加鄙视。 自己一本正经的同她坦露心迹,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咳,酒品是真差。 花如锦坐到自己的伏案边,偷偷的斜倪了眼叶成帏,见他紧埋着头好像并不高兴,想到昨日与他的争吵,只怕还在因自己阻拦他继续彻查卓家的事情生气。 可自己并无袒护骆楚淮的意思,又何必做贼心虚的与他解释太多,如此反而会引来他更多的猜忌。 横竖他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下属和同僚,自己犯不着事无巨细的与他禀报。 整个上午,两人都是各忙各的,直到午时,叶成帏得布政使召见去了布政使衙门,花如锦处理完了手里的公文,回想起昨日在酒楼与宁王的那番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妥,便想着去和他认真解释一遍。 可刚出府衙就遇上了骆楚淮的轿子。 再次见到此人,花如锦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如锦,可否陪我到对面的茶楼叙叙话?” 骆楚淮客气的询问道。 花如锦也有许多事想和他谈谈,沉默着随他去了对面的茶楼。 到得茶楼的僻静处,骆楚淮要了壶茶和几样点心,两人坐下身来,瞧她神色有些憔悴,骆楚淮忍不住关切道:“可是昨夜歇息得不好?” “我歇息得很好。” 花如锦冷冷的抬眸瞥了眼他:“大都督今日寻我所谓何事?”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你初来省府孤苦伶仃的,赶回江陵城怕是也来不及,这个年节就到为父府上过吧。” 骆楚淮淡淡的笑了笑:“正好为父多置办些年货,你要是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为父。” “就不劳大都督费心了。” 花如锦也懒得再与他聊这些琐碎的事情,直截了当的问道:“大都督为何要陷害叶公子?” “陷害叶成帏?” 骆楚淮沉吟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她所提之事,含笑答道:“你说的是花闵泽吧,这事你可真是冤枉为父了,难道为父不将花闵泽交出来,叶成帏就不会彻查此事?我不过是顺手帮帮他罢了。” 顿了顿,他笑意更为肆意:“叶成帏是个难得的大才,我怎会对他不利,再说,做父亲的怎会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陷害他,待他扳倒了允王,自会得到福王的器重,如此一来,他的仕途只会扶摇直上。” “得到福王器重?” 花如锦不停冷笑:“大都督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你是想让他与你们一道狼狈为奸,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 骆楚淮神情震怒,不满的斥道:“你怎敢如此与为父说话,为父堂堂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深受皇恩遥领全国兵马,怎会行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你听何人挑唆的?” “当真是别人挑唆吗?” 花如锦目光凌厉的视向他:“卓家不过区区一皇商,若是没人撑腰,他们怎敢胆大妄为的私开铁矿石,开凿的矿石又流向了何处?” “这些事情岂能是你过问的。” 骆楚淮对她的质疑更为不满:“你一个姑娘家越来越不像话了,整日里竟然跟着掺和这些事,不想要脑袋了?” 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女儿如此严厉,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他语声渐渐温和下来,又语重心长的劝道:“如锦,听为父一句劝,朝堂之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卓家这桩案子你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此收手吧,你与那叶成帏若再一意孤行,惹怒了福王,为父也保不了你。” “难道在大都督眼中,一人之安危竟比不过江山社稷重要?” 听他一口一个福王,花如锦倍感心寒。 可真是福王的忠犬,就是可惜了那些出征在外的将士。 他们要是得知自己拼死效命的主子是这样一副德行,该有多失望。 骆楚淮本以为这丫头替人出头只是想挣几个银子,可如今才渐渐反应过来并非那么简单。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如此大的胆子,谁都敢去招惹。 理了理思绪,他甚为严肃的训斥道:“你就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懂得什么江山社稷,为父今日已经把话说得十分透彻,不管你是听人挑唆也好还是自己胡乱猜忌也罢,卓家之事不许你再插手。” 想到女儿如此冥顽不灵或许是受了陆鸣的挑唆,他最后提醒道: “你喜欢叶成帏那小子我不反对,但你别忘了,他的父亲是新任的首辅,更是允王的党羽,你口口声声说为父通敌卖国,难道你想帮着那老东西来算计自己的父亲吗?也不好好想想,福王是陛下的儿子,他怎会做出如此吃里扒外的事情?” 说罢,愤然离去。 花如锦仔细回味着骆楚淮的话,听他的语气只怕对福王和卓家之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叶成帏从布政使府衙出来,便有小吏神秘兮兮的凑了上来,将一本包裹的册子交到了他手上,警惕着周围,小声禀道:“大人,今日有人突然呈来了这本账簿,上面记录了这些年卓家私采的铁矿石每一个去处,下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定夺。” 叶成帏坐回马车上,打开账簿定眼一看,只见上面不仅记录了每一笔交易,连同参与偷运矿石的官员名单也记录的明明白白。 他心里一喜,连忙问道:“是何人呈上的账簿?” 小吏茫然的摇了摇头:“并未拿住那人。” 叶成帏迟疑着点了点头:“无妨,有这本册子足以。”随后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本册子。 (本章完) ------------ 第183章:博弈 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个金陵城,皇宫内外皆是一片粉妆玉砌的景貌。 养心殿内,皇帝坐在龙椅上,正满面春风的接受近臣与子嗣们献上来的寿礼,看着大殿内摆满的奇珍异宝,心里甚为喜悦。 福王朱枳昂一直耐心等待着众人敬献完贺礼,这才命人将自己置办的贺礼献上,恭敬的禀道:“父皇,这是儿臣托舅家费了好大的功夫寻来的刀笔邪神的画作,还请父皇过目。” 一听是刀笔邪神的画,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忙让几名太监过去将画布展开,看着画里栩栩如生的景致,不停点头称赞道:“倒真是刀笔邪神的大作,惟妙惟肖,堪称旷世之作。” 一时间,再看其余的贺礼顿觉索然无味了。 见哄得父皇龙颜大悦,朱枳昂装作悻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刀笔先生的作品问世这许多年,一直无缘目睹其真容,儿臣无用,没能替父皇寻来先生。” “隐士之人何必去搅扰人家的清净。” 皇帝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道:“福王能寻来刀笔先生的画作,已是用心了,朕心甚慰。” 允王朱枳淳早已得知江夏县卓家之事,更清楚这幅画乃是卓家人寻来献给福王的。 不过,他并不屑于在这个时候踩上福王一脚,免得父皇又要猜忌自己故意针对骨肉兄弟。 盘算着时间,他只想静静的看一场好戏。 所以瞧出有近臣想要如实禀奏这画的来历时,他暗暗的朝朝臣使了个眼色。 “卓家这些年替朝廷接了不少苦差事,一直任劳任怨,还将每桩差事都做得很好,不枉朕的信任。” 皇帝一边命人收好画一边感慨着说道:“人人都抢着做皇商,却又害怕做皇商,无非是觉得朕太过苛刻,从朕这里捞不到半点油水,卓家不愧是清流人家,不仅不以怨报德,还惦记着朕。” 朱枳昂听得满心欢喜,得意的瞥了眼允王,沾沾自喜道:“为父皇尽忠是他们的本分,哪敢想着私利。” “也不能这样讲。” 皇帝摆了摆手,沉吟道:“毕竟是商贾人家,没点甜头如何支撑家业,正好我朝出海的船队年关后又要出港了,你呀这便传令市舶司,打明年起所有西行要置办的货物都交给卓家。” “儿臣替卓家谢过父皇隆恩。” 朱枳昂激动得连忙叩首答谢。 可话音刚落,便有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一道折子递到了皇帝手上。 皇帝看后,脸色霎时大变,狠狠将折子甩到朱枳昂面前,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好个清流人家,好个本本分分的为朕尽忠效力。” 朱枳昂下的心里一紧,不明所以的看向抛在地上的折子,蹙眉问道:“父皇,这是何故?” 皇帝气得面色铁青的直接掀翻了伏案,厉声斥道:“这卓家实在胆大妄为,竟敢瞒着朝廷私开铁矿,他怎么不直接揭竿而起,要了朕的江山?” 允王朱枳淳忍耐了许久,见时机终于到来,这才漫不经心的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折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随后意味深长的看向福王,含笑摇头道:“朝廷严令禁止有人私开铁矿,这卓家深受皇恩,竟敢行此篡逆之事,儿臣担心这么大的事情并非区区一个卓家能够办到的。” 此言一出,又有人将提前备好的折子呈递了上去。 工部尚书据实禀道:“启奏陛下,卓家人目无王法,那卓梵欺男霸女,残害无辜还试图装疯卖傻想要逃过律法制裁,卓家三房的家主更是连宁王殿下也不放在眼中,听说为了福王今日所献的这幅画还险些大打出手,以十万金购得此画,若说卓家是清流门户,老臣实不敢信。” “父皇,儿臣不知啊,定是有人想要攀诬卓家,父皇切莫听信谗言。” 福王死不认证,极力辩驳道。 “你会不知?” 皇帝龙颜大怒:“你与卓家人向来亲近,卓家若没有你撑腰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父皇冤枉。” 朱枳昂据理力争道:“儿臣常在京中,并不知晓江夏城的事情呀。” 默默的抬眼看了看允王,他索性将水搅浑:“再说,武昌府的藩台那可是老太师所举荐的,若卓家真敢与儿臣有所勾连,他早该上奏给父皇了。” 皇帝仔细一想,薛太师一向偏袒允王,自不会帮着福王欺上瞒下,想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只是卓家竟敢瞒着朝廷私开铁矿,这绝非小事。 他脸色阴晴不定的环视着殿中的朝臣子嗣们,沉吟良久后,厉声吩咐道:“传朕口谕,命湖广按察使叶成帏兼任督察御史,全力彻查湖广全省盐铁事务,务必将卓家私开铁矿一事查个水落石出,凡是与此事有牵连的官员,不论大小一律严惩。” 话落,气匆匆的拂袖离去。 福王、允王领着朝臣出了养心殿,待得群臣散去,允王目光冰冷的瞥了眼福王,邪笑道:“福王真是好算计,不过你当真以为将水搅浑就能够息事宁人,这叶成帏可不是个善茬,他要查的事怕是没人拦得住。” “允王兄也不必沾沾自喜,难道皇兄觉得叶成帏就能为你所用?” 福王也阴恻恻的发出一声冷笑:“据我所知,他如今正在追查那位叫钱莺莺的事情,而且花家那孩子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你说要是钱莺莺念子心切一不小心入了网,凭着首辅大人的威望可否拦得住叶成帏?” 允王暗暗捏了捏拳,对他的挑衅不再理睬,愤懑离去。 到得府上,却听管家禀报枳宁郡主前来拜见。 两人见了面,允王也不知这位都督府的夫人此来所谓何事,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郡主好雅兴,哪阵风将堂妹吹到了本王的府上?” 朱枳宁是个直肠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小妹自然是来帮皇兄的。” “噢,帮我?” 允王冷笑着摇头:“郡主真会说笑,谁不知骆大都督对福王那是忠心可嘉,郡主也是对福王历来亲近,说是帮本王,只怕你自己也不信吧?” 朱枳宁淡然一笑:“自然,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听到这话,允王朱枳淳才有了兴趣,态度立刻转变,亲切的吩咐道:“郡主请上座。” 说罢,又赶忙差人看茶。 (本章完) ------------ 第184章:联手 朱枳宁并不是真的想帮允王,连忙屏退了左右,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就不与皇兄绕弯子了,拙夫眼下在湖光布政使司,我听他手底下人说,皇兄近来也为一桩旧事犯愁。” “郡主在京中倒是没闲着。” 朱枳淳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大都督府上家教甚严,今日我倒是受教了,大都督远在江陵城,那边发生的事情郡主却已了如指掌。” “皇兄不必笑话我。” 朱枳宁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知道这桩旧事对皇兄关系甚大,若想化解此事只有一个法子。” 朱枳淳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这桩旧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全在一人。” 朱枳宁提醒道:“我听闻花家有位小姐如今在叶成帏身边做幕僚,这叶成帏本是允王扶植的为何突然要彻查这桩旧事呢?” 允王朱枳淳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是那位花小姐想要彻查此案,为花家鸣冤?” 朱枳宁颔首反问:“不然除了这个缘由我实在想不到叶成帏与皇兄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为难皇兄断自己仕途呢,要知道陆家失势对他并无好处。” 静默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还听拙夫身边之人提起,这叶成帏啊对花家那女子甚为用心,一直从中袒护,定是这女子蛊惑了叶成帏,他才生出此心。” 朱枳淳对她这番推测深以为然,也算是清楚了她的来意:“所以郡主是想本王替你除掉这女子?” 朱枳宁淡笑:“也是为了皇兄自己。” “花如锦。” 朱枳淳顿时想起了那女子的名字,摇头感慨道:“的确是位很聪慧的女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但我听人说那女子与大都督颇有渊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都督此次去江陵城正是为了寻她对吧?” “本是家丑不可外扬,既然皇兄问起,我也不再隐瞒了,她正是前些年我一直在追查的大都督外室蔡白薇的女儿,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替他打理家业这些年,他如今见我父王亡故,福王又得倚仗他,便想着将那些贱人所生的阿猫阿狗接进府里来。” 朱枳宁义愤填膺的骂道:“骆府是我的心血,我怎能容忍这些野种入府撒野?” “郡主放心,这事啊我替你办了。” 朱枳淳眼眸一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心里当下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就不继续叨扰皇兄了。” 朱枳宁得了承诺,满心欢喜的离开了允王府。 福王府上,朱枳昂也才回府,便听管家说有贵客莅临。 他忙赶到书房,见是首辅夫人薛晚凝,诧异之余,忙不迭询问道:“薛夫人今日怎生来了本王的府上,快请入座。” “我呀也是得知殿下遇上了些难处,想来为殿下排忧解难。” 薛晚凝皮笑肉不笑的答话道:“要说我家那庶子也实在没点眼力见,不好好在外做官,却非要来挑唆福王和陛下的父子关系,我在此替我那庶子向福王赔礼了。” “庶子?” 福王朱枳昂早已得知叶成帏是陆鸣的儿子,却佯装不知的问道:“夫人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夫人府上仅有一子一女,皆为夫人所生,并没听说首辅大人还有别的妾室,莫非首辅大人与我那妹夫一样也是个风流性子?” “福王何必明知故问,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薛晚凝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和自己唱戏,蹙眉道:“除了成帏那孩子还能有谁?” “噢,原来是状元郎啊。” 朱枳昂吟吟一笑:“可我瞧着此人铮铮铁骨,甚至与首辅大人向来都是不对付的,据说他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才学得到父皇器重的,只怕并不愿甘居人下成为陆府的庶子吧?” 这话正好说到了薛晚凝的痛处。 她也并非容不下这对母子,可偏偏那秦绾柔傲娇,不肯入府做低伏小,自己哪能真的让她回府以平妻相待。 “终究是血浓于水的,拙夫疼惜这孩子,我也是觉得他有出息,即便是他真的入府做个嫡子我也无话可说。” 薛晚凝听出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也违心的言道:“只是我祖上世代簪缨,纵然殿下如今与允王斗得如火如荼,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求份安稳,不愿因这庶子与殿下交恶,所以啊今日前来也是想与殿下商议,倘若这庶子一意孤行,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为了我薛陆两家,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除掉这祸害。” 朱枳昂听得一惊:“夫人就不怕首辅大人怪罪?” “拙夫早晚能明白我的苦心。” 薛晚凝苦笑道:“反倒是殿下,终归是陛下的儿子,即便犯了再大的错误陛下也不至于痛下狠手,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只愿殿下将来能够善待我们陆、薛两家。” “好说好说。” 朱枳昂心底跟块明镜似的,她不过是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叶成帏,哪会真的攀附自己,便假意迎合道: “既然夫人有此决心,我愿与夫人联手,只是叶成帏如今肩负督查皇命,怕是不好得手,还需夫人为我提供此人行踪。” “殿下放心,咱们里应外合定能得手。” 薛晚凝信誓旦旦的回道。 未免被人察觉,她也不敢在王府多做逗留,与福王作别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赶在除夕的前一日,叶成帏得到宫中传来的旨意,命他全力彻查卓家一事。 有了这道谕旨,再加上神秘人送来的账簿,必能将卓家通敌卖国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再盘算着时间,汀安该是在今日就能回到省城。 他收好谕旨,整理完公文,取来前些日子备的一身衣衫,寻到花如锦,见她还穿着公服,连忙将包裹交到她手上,含笑说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早些回府沐浴更衣,晚间随我一道去赴宴。” “赴宴?” 花如锦看了眼包裹里的衣服,一脸困惑:“没听说大人有应酬呀。” “不必多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成帏没再多做解释,推着她就往府衙外面走。 花如锦也不清楚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近来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只得依了她,回到宅子里沐浴后换上他准备的衣衫,随后与他一道去了扬州酒楼。 进入雅室的那一刻,她眼前忽的一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花幼恩花、沐阳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亲切的唤道:“阿姐。” (本章完) ------------ 第185章:家宴 花如锦倍感诧异,也不知叶成帏何时将花家人接来了省城。 本以为要孤家寡人的在省城过这个年节,这下倒是热闹了,全来了江夏城里。 她先是学着女子的礼仪向秦绾柔恭敬的福了福身,之后才抓住两个小豆丁的手心,注视着花君年和蔡白薇,问道:“阿父,阿娘怎么都来了,客栈的生意可还好?” “客栈的生意如今好得很,自打宁王殿下离开后,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花君年笑盈盈的回道:“你阿娘怕福伯福婶忙不过来,便请了几名伙计帮忙。” 说着又讪讪的看向叶成帏:“你秦伯母说担心你一个人在省城过年孤苦伶仃的,便邀我们一道前来,我和你阿娘也想着你第一次远离故土,的确是不放心,正好呀便让你师父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过来了。” 花如锦默默的看了眼一直未说话的魏书翰和叶成帏,虽然清楚这定是叶成帏的主意,但还是得向秦绾柔道了声谢。 “多谢秦夫人替晚辈考虑的如此周到。” 她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虽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可如今有了这些温暖人心的家人,尤其是在年节时候自是希望有这样一群人陪伴。 那样至少可以热闹许多。 “咳,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秦绾柔目光温润的朝她淡然一笑:“你为成帏尽心竭力的办差,又是个姑娘家,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说完,便示意大家一道入座。 蔡白薇感念叶成帏对女儿的照顾,不好明着夸赞,只得委婉的言道:“如锦离家两月倒是胖了不少。” “那肯定是姐夫照顾得好。” 花幼恩连忙笑眯眯的接过话来,目视着叶成帏,一脸坏笑着打趣道:“姐夫,我说的对吧?” “不得无礼。” 花君年听得心里一怔,暗道:这臭丫头当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秦绾柔,赶忙对花幼恩示意道:“按察使大人是咱们家的恩人,你不得信口开河。” 对于花君年训斥孩子的这番话,秦绾柔也只是一笑而过,起初并未多做置喙。 但转念一想,儿子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将花家人安排到酒楼里一道用饭,用意再明白不过了。 这些年贺诗音备了多少次晚宴,这孩子从不肯赏脸,如今主动向花家人示好,自己做母亲的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颜面。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如锦这孩子也没少帮成帏,我呀都是看在眼里的。” 秦绾柔温笑着将花幼恩拉到跟前,亲声说道:“你与你大哥哥亲近,我是打心底里欢喜的,不过你大哥哥这人向来都有他自己的主见,你想叫他这声姐夫嘛还得看他与你阿姐自己的造化。” 言外之意,她并不会插手儿子的亲事。 花如锦和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能听到老夫人这番话,即便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她心里也颇为感动。 至少她并没有再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可见其心胸豁达。 也不愧是能培育出状元郎的女人。 只是花如锦如今清楚叶成帏的心思,自不敢多想,连忙解释道:“舍妹生性顽劣,童言无忌,还请老夫人海涵,晚辈感念叶公子一路照拂,对大人只有敬畏之心,绝无非分之想。” 听到这话,叶成帏充满质疑的眼神立时投向了她身上。 回想着那夜的情景,他真想直接逼问: 果真只有敬畏之心,没有非分之想? 一时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去驳斥这女子了。 她将自己的心思拿捏的透透的,还逼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今却开始不认账了,真是不可理喻。 “花小姐志向高远,早晚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自然是不会对我有他念。” 叶成帏目色冰冷的朝她冷嗤了句,之后不动声色的看向魏书翰和花家夫妇,举杯示意道:“魏老和伯父伯母一路车马劳顿,今日多用些饭菜,我已派了些人手去花小姐的宅院打理,采买的年货也一并送了过去,若是缺什么伯父伯母也不必客气,吩咐府上的小莲、小薇到按察使司来取。” “叶公子样样考虑周到,我们在此谢过叶公子了。” 花君年看出叶成帏和女儿有些别扭,也不知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可状元郎的话像是充满深意,让他全然不敢胡乱质问,谨慎的答谢了句,饮了杯中的酒水,便埋下头去默默的用饭。 倒是魏书翰看出了些端倪。 状元郎满眼都装着自己这徒儿,反倒是这臭丫头一直躲躲闪闪的,怕是两人生了误会。 想到前些日子为徒儿一掷千金的宁王,他凑到花如锦耳边小声问道:“丫头,你莫非真是要做什么凤凰了?” “什么凤凰?” 花如锦本就觉得叶成帏刚才那番话莫名其妙,此时魏老还拿此话来同自己打趣,她没好气的低声斥道:“师父还是这般为老不尊。” “是为师为老不尊还是你变得太过木讷了。” 魏书翰浅笑道:“连秦老夫人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状元郎今日这番安排明眼人那都是看得透彻,反倒是你糊涂了,莫非是真与宁王有了瓜葛?为师可要告诫你啊,当王妃和做诰命夫人那是截然不同的,皇家的女人命苦哟。” 他这阴阳怪气、无病呻吟让花如锦很是不喜。 “您老就多吃些菜多饮几杯酒,省得到了夜里闹肚子。” 花如锦连忙为他斟满酒,又不断替他夹了许多菜,堵住了老人家的嘴,省得他又胡言乱语。 这顿饭看似其乐融融,但花如锦吃得并不愉快。 回到宅子里,小莲和小薇将叶成帏置办的年货单子拿来给她过目,她也没什么兴致,将册子交给了蔡白薇,便领着几个小豆丁去了自己房间。 花沐阳看出阿姐的不高兴,凑到她身边来小声问道:“阿姐,是不是大哥哥欺负你了?” “姐夫才不会欺负阿姐。” 花幼恩傲娇的撇了撇嘴,扑到花如锦怀里,俏皮的说道:“定是姐夫吃醋了。” “你这臭丫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他姐夫,你非得阿父打你屁股才肯听话。” 花如锦对这小不点深感无奈。 再回想着席间的情形,好在叶母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并未使脸色,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 第186章:误解 花幼恩可管不了那许多,扑在花如锦身上不停撒娇道:“不嘛,不嘛,他就是我姐夫,大哥哥自己也答应过的。” “他何时答应过了?” 花如锦困惑的蹙紧了眉头。 提到这事,花幼恩一脸坏笑着将头埋进了她怀里,乐滋滋的回道:“我不告诉你。” 花如锦也懒得再去与这只小魔王较劲,真想直接将她送到骆楚淮身边去。 只是大过年的,她也不好坏了大家的兴致,没拿这事吓唬小豆丁,对程霓霓吩咐道:“霓霓,你带他们两个去找小莲,要些热水沐浴了早些歇息。” 程霓霓乖巧的应了声,领着两个小豆丁前脚刚走,蔡白薇便拿着几身衣裳进来,一边将衣服放到床边,一边夸赞道:“叶公子倒真是心细如发,给三个小家伙备的新衣尺寸与我平日里做的几乎一模一样。” “想来是平日里与他们接触得多吧。”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倒是蔡白薇心里感动不已:“你说咱们家何德何能能得叶公子这番照拂,不仅亲自差人去将我们一家老小接来了省城,还将年货呀置办得如此齐全,一点也不需要我和你阿父操心。” 花如锦如今已然看不透叶成帏的心思了。 与他这一路走来,有的时候,她也能够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无微不至,可有的时候她又只能感觉到自己是他的幕僚。 如果他对自己仅有同情和怜悯,那这份感情不要也罢。 “今日我听秦娘子的语气,她像是认可了你,也没再计较当年之事。” 蔡白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女儿,回想着席间叶成帏那番话,试探着问道:“如锦,你可是不中意叶公子?” “阿娘好端端的怎么问起了这事?” 花如锦扶她在床榻边坐下,大抵也能猜到她和花君年的心思,不过是希望自己能够寻门好的亲事。 “你表哥眼下去了军中,咱们县老教谕家的公子又让你给婉拒了,眼看着一年过去,我和你阿父还是担心你错过了议亲最好的时机。” 蔡白薇耐心的劝道:“这叶公子的品行我和你阿父都是清楚的,不及弱冠之年就做到了省府按察使的位置,那真是打着灯笼也求不来的良婿,难得他对你还如此上心,为娘想着要不趁这次来省城替你去叶家提亲,你觉得如何?” “这事阿娘就别操心了。” 花如锦如今想到叶成帏就莫名的来气,还主动去提亲,那不是显得他脸大嘛。 且不说他身边有那么多红颜知己,仅是他如今对自己模棱两可的态度,纵然他做了皇帝自己也不稀罕。 蔡白薇并无要强求女儿的意思,只是担心错过了这么好一桩亲事会觉得可惜。 既然女儿无此心思,她自是识趣的不再提及,沉吟片刻后,压低了声音转而言道:“为娘听说都督府的那位也来了省城,他可有来寻你晦气?” 提及此事,花如锦更加头疼,苦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愿多聊此人。 蔡白薇带着满腔恨意咬了咬牙,轻声叹道:“他若有些良知,往后就不该再来打扰我们母女的清净。” “阿娘放心吧,他不敢胡来。” 花如锦宽慰了句,知她心里嫉恨着骆楚淮,便刻意转移了话题:“阿娘来了省城,不必去胡思乱想,咱们就安安心心的过好这个年,待得来年多挣些银子咱们也到省城买座宅子。” 眼下客栈的生意愈发红火,蔡白薇已然有了底气,笑吟吟的回道:“这事你就放心吧,为娘和你阿父已经商议过了,待明年多攒些银子,我呀再到省城来开家铺子,不仅要置办宅子,我还想着多替你攒些嫁妆。” 听她信誓旦旦的语气,花如锦经不住欣慰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做了大掌柜的,说话就是不一样。” 回想着往日里她那唯唯诺诺的性子,花如锦忍不住感慨起当初下定决心带他们一起离开花家小院的明智。 “说起来我现在还觉得像是做梦一样。” 蔡白薇从未想过分家不到一年,一家人的日子就能过得如此红火,她轻捏着女儿手心,不住叹息道:“我眼下什么都不奢求,只盼着你能够嫁个好人家,如此我也心满意足了。” 对此,花如锦只是笑而不语。 过了年节自己也不过十七岁,这么早嫁人她还真是接受不来。 只是自己的观念终究不同这个时代的女人,不好强说。 待得几个小家伙沐浴回来,母女二人给他们分了新衣,蔡白薇领着花沐阳离去后,花如锦也熄了灯,安抚着花幼恩和程霓霓歇息下来。 按察使司的后院中,秦绾柔心事重重的坐在内堂里,脸色阴晴不定的,有些不高兴。 叶成帏亲自奉了茶,在她身旁落座后,看着母亲阴郁的脸色,猜到该是花幼恩的话惹怒了她。 沉吟片刻后,他装得仿若无事的示意道:“母亲怕是旅途劳顿,甚为辛劳,喝了这碗安神茶,不如早些歇息吧?” “你休要与为娘打马虎。” 秦绾柔冷冷的瞥了眼儿子递上来的茶,没好气的质问道:“成帏,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和如锦那丫头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和她能有什么事,幼恩就是个孩子,母亲何必与她一般计较?” 叶成帏近来心头也有些凌乱,当着母亲的面一肚子苦水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那夜的事情,他至今都没弄清楚花如锦是酒后戏言还是故意捉弄自己。 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与她好生聊聊,可那妮子刚才的话直接给他泼了冷水。 蔡白薇对此却十分不满:“这可不是孩子戏言的事,我本想着如锦那丫头也是个苦命的孩子,难得她自己不屈不挠从那深渊泥沼里爬了出来,同为女人,为娘那是由衷的敬佩,再则,她不是个落井下石的,在你最危难的时候不计得失的来照拂我们一家,我打心底里认可这孩子。” 顿了顿,她满目深沉的注视着叶成帏,长叹道:“我瞧着你对她又是另眼相看,这才妥协下来,可这丫头倒好,全然不领情,难不成还非得为娘死乞白赖的求着她入门不成?” 在她看来,两家本就有些过节,自己不过问不插手两人的事情已是最大的仁慈。 (本章完) ------------ 第187章:险境 瞧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叶成帏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和花家从此不相往来,可偏偏花如锦也是受害者,自己近来又愈发的放不下她。 纵然她有千般的不是,自己心里头已经彻彻底底的装着她。 想了片刻,他忽的灵机一动,温笑着劝说道:“母亲方才不也说过,这种事还得看我们自己的造化,又何必斤斤计较。” 本是想替花如锦解围,却引来的秦绾柔的不满。 “你这孩子,如今倒成了我斤斤计较了。” 见他神色如此淡然,秦莞柔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赶忙问道:“成帏,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可是对如锦那孩子还存有顾虑?” 她有些担心,突然意识到怕是自己这儿子对那丫头有偏见,甚至是想故意报复,连忙斥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门户,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你若对如锦无意,就不该惹大家误会,姑娘家的清誉最是重要。” 自己当年也是吃过这方面的亏,她并不希望儿子因一点陈年旧事心存怨恨,故意做出毁人清白之事。 她越往这方面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也不容儿子再做解释,未免夜长梦多,就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眼下咱们两家人都在省城,等过完年节,为娘就寻个媒人亲自去一趟花家,将婚事定下来,否则你们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家二小姐又是姐夫长姐夫短的叫着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叶成帏见母亲这么快就改了口,即便是母亲对自己存了些偏见,他也愿意承受这份委屈。 他不信花如锦那夜对自己只是存心调戏,所以决定依了母亲的意思,准备去花家提亲。 按耐着内心的喜悦,一直到得上元佳节,这日一大早,他亲自备了份厚礼,准备赶在母亲去花家提亲前见见那妮子。 有花家人的陪伴,这个年节,花如锦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对此,她很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打除夕前夜与叶成帏闹别扭后,半月以来,他似乎销声匿迹了一般。 纵然两家隔得并不远,他也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过。 倒是上元节一大早,宁王朱枳烨来了家中。 朱枳烨给一家老小都备了礼物,与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和魏老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兴致勃勃的邀花如锦去城外看灯会。 得知邬慕柠已经回了京,花如锦拗不过他的盛情相邀,只得带着几个小家伙随他一道出了门。 安静的坐在马车内,花如锦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静静的注视着宁王拿几个小豆丁逗趣。 朱枳烨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悦,这才抽回神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花儿,也不过大半月的光景,你怎生抑郁了,沉默寡言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的事。”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想到他至今还留在江夏城里,一脸困惑的问道:“殿下为何没随邬小姐一道回京,一个人留在了江夏城里?” 朱枳烨俏皮的嘿嘿一笑:“当然是放心不下你了,本王都随邬蒜头到了金陵城的门口,可想着你还在江夏城里,又折返了回来。”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意渐转苦涩:“倒是叶成帏这家伙想得比我周到,竟将你一家老小接到了省城来。” “殿下出来已有些时日了,该早些回京才是,免得贵妃娘娘惦记。” 对于他这番盛情,花如锦倍感惶恐。 “本王可是说过,要带你一同回京。” 朱枳烨笑道:“莫非你忘了我们去年约定好的事情?” “这” 花如锦一脸苦意。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他还当了真。 花幼恩怕怕的凑在她跟前,小声示意道:“阿姐,阿姐,我们不能去京城。” 她害怕被骆楚淮抢了去。 朱枳烨露出一脸的费解:“为何不能去京城?”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保持缄默,并未作答。 叶成帏带着汀安来到花家的宅子里,得知花如锦随宁王去城外看灯会了,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失落。 让汀安将准备的礼物转交给花君年后,便径直回了府邸。 在院子里看到秦绾柔正手忙脚乱吩咐人清点明日上门纳彩的礼品,心头的怒火油然而生。 又不想惹母亲伤心,他沉默着绕过小厮们,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绾柔瞧着有些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见儿子自顾自的在伏案前收拾着公文卷宗,秦绾柔谨慎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听汀安说你要去花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公务要急着处理。” 叶成帏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了句便准备出门。 “什么公务这么着急,明日就要去花家提亲,难道有什么比此事还重要?” 秦绾柔觉得儿子是故意在搪塞自己,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郑重其事的质问道:“成帏,年节前,为娘便问过你,你却始终没有和为娘如实相告,今日你向为娘老实交代,你可是还在嫉恨当年之事,所以一直在存心戏弄如锦那孩子,想要报复她?” 叶成帏不忍心的闭了闭眼:“不错,她的确不配进我叶家的门,我之所以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同情怜悯她而已。” 话落,跨步扬长而去。 秦绾柔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当年被退婚,这的确是让人恼恨的事情,甚至她自个儿也很长时间没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如今母子二人都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该再将仇恨转移到本就是此事的受害者身上。 她打死也不信自己养出的儿子会如此小肚鸡肠,还阴狠毒辣。 不为别的,要是此事传扬开来,对他的官声影响不小。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做下糊涂事。 等她惴惴不安的追出门去,叶成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如何是好?” 秦绾柔一面看向院子里早已清点妥当的彩礼,一面紧盯着府衙外,俨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暗藏在府衙各处的刺客们瞧着叶成帏独自出了门,心里皆是一阵暗喜,比划了一番手势后,尾随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约而同的追了上去。 ------------ 第188章:刺客集结 出了城,叶成帏直奔城外贺家而去。 按着神秘人所给的账簿册子来看,上面详细记录着军器局前任大使贺彦助卓家转运铁矿石的详细罪证。 只是此人官职并不高,想来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也仅是个小喽啰,若大张旗鼓的捉拿此人,定会让与他接头之人有所防范。 不过他听说贺彦这人向来谨慎,替上头办差手里定会暗自掌握些别人的把柄来保命,如果能够潜入贺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搜罗些线索那对于继续彻查卓家之事自会大有益处。 赶了许久的路,大约傍晚时分,他终于到得贺家的宅院。 只是整个宅院看上去安静的可怕,让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寻了处隐蔽的位置,他翻身进了贺家的院子,瞧着四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便猜测着府上该是有人。 可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潜入院子深处却听不见一点响动。 叶成帏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寻到贺彦的书房,当他推开门那一刻,只见里面的伏案旁一位老者倚靠在太师椅上,周围布满血迹。 他接着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数十具尸体如同叠罗汉一般堆满了整间厢房。 叶成帏不由得捏紧手里的佩剑,还未来得及多做反应,便见许多黑影破窗而出,房檐上,楼道里立时布满了人影,寒森森的刀光直逼眼前。 定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纷纷向着自己的位置靠拢,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他嘴角上扬着阴寒一笑:“福王殿下为了对付我还真是下了血本。” 各处涌来的黑衣人并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拔刀气势汹汹的扑面而来。 叶成帏自知势单力薄,也不恋战,拔出佩剑与率先冲上来的几人试探一番,便察觉出这些人身手并不简单,怕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劲旅。 趁着刺客们还未摸清楚自己的路数,挑翻几人后径直朝着院外逃离。 刺客们发现此人身手果然非比寻常,也不敢再大意,紧追而去,誓要将他除掉。 叶成帏刚冲出院子,却见前方的林子里又窜出一拨人来,约有二三十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再次挑动剑身与来人厮杀了起来。 一连斩杀了五六人,瞧着这拨人个个精壮无比,却只是些会使用蛮力的,武功路数与院子里那帮刺客可谓是天差地别。 “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我?” 叶成帏心里一惊。 倒真是小觑了自己,看来自己得罪人的本事当真不小。 眼看着院子里的刺客也已陆续追了出来,他只得下定决心全力一搏。 可刺客数量实在太多,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打退了一拨人的攻势,另外一拨又接踵而至。 很显然,这些人早有预谋,怕是就等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想用车轮战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在人群中且战且退,一路朝着丛林深处逃窜而去,借着林子里复杂的地形才甩开了部分刺客的纠缠。 花如锦和朱枳烨带着三个小家伙在城里一直逛到很晚,看着华灯初上,四下里纷纷攘攘的人群,让她怎么也安不下心来静静观赏这热闹的灯市。 正当她无比踌躇之时,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外大步流星的奔了进来。 本是严寒无比的冬日,那人却是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模样,使得花如锦忍不住奔上前去将人拦了下来,连忙问道:“汀安,你这是去了何处,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汀安只顾着赶路本未瞧见花如锦,猛然间瞧她拦在自己面前,只得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回道:“花小姐,我家公子怕是遇上刺客了,我得立即去藩台大人那里叫人出城寻我家公子。” “遇刺?”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惊,拉着他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汀安急得不知所措:“公子早晨就出了门,老夫人不放心,便让我跟了去,可我一直跟到城外贺家,只见那处遍地横尸,有打斗的痕迹,唯独不见公子的身影,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只好先赶回来请求藩台大人相助。” 花如锦听着有些来气,这家伙事事都瞒着自己单独行动,从未将她当自己人看待。 可瞧着汀安焦急无比的样子,只怕叶成帏遇上的刺客并不简单,她心里也跟着着急,忙不迭对朱枳烨恳求道:“还请殿下亲自出面,到藩台大人那里多找些帮手。” 说完,看准附近一匹大黑马,也来不及询问主家,直接夺了过来纵身上马飞奔着绝尘而去。 朱枳烨还未来得及阻拦,这妮子就已经消失在城门处,他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汀安吩咐道:“你带三个小家伙先回去,搬救兵的事就交给我了。” 随后,也学着花如锦在闹市里抢了匹马直奔布政使府邸。 汀安没了法子,唯有安抚着三个小豆丁先赶回花家去。 花如锦挥鞭打马,急急忙忙出了城,借着朦胧的月色她一路猛赶,先是朝着贺家的方向赶去。 也不知行了多远的路程,脚下马声嘶鸣,马儿骤然扬起马蹄,不肯再往前半步。 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目光警惕的审视着四处,忽见一道道黑影从林子里奔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她连忙从怀中掏出防身的匕首,可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一时间也让她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正当一道道寒光逐渐向她逼近之时,一阵嘹亮的马蹄声沸沸扬扬的忽然从林子里传了过来。 眼看着几名刺客已纵身朝着自己马匹飞奔而来,却见几支利箭从她身前呼啸而过,直挺挺插入迎面而来的刺客胸前。 “休要伤我家小姐。”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喊声,花如锦回头望去,正好撞见一群身穿银甲的军士驰马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自己身边。 那领头之人收拢弓箭,恭敬的向她拱手道:“末将祁峰特奉大都督之令前来护佑小姐安危。” 花如锦借着月色定眼看去,立时瞧清楚了那人的面孔,正是骆楚淮身边的亲卫。 “多谢。” 花如锦内心有些惊讶,自己都不知道会遇上刺客,没想到骆楚淮还会未卜先知。 祁峰并未多作解释,勒住马缰直面领头的刺客,厉声训斥道:“鲁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大都督对小姐不利。” 被唤作鲁臻之人见身份被拆穿,也不藏着掖着,揭下面布,冷笑道:“祁将军,这可是郡主的意思,难道你想违逆郡主。” 祁峰向来只听命于骆楚淮,哪管什么郡主,朝花如锦示意道:“小姐,这里交给末将便是,你不必担心。” 花如锦得知是那位枳宁郡主想要杀自己,心里惦记着叶成帏的安危,也懒得再理会,轻喝马匹继续向前急赶而去。 ------------ 第189章:坠江 疾驰了一路,也不知到了何处,花如锦听到茂林深处时不时传来打斗声,便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楚江边上,她看到月光下一名身穿玉色长衫之人被一群黑衣人猛烈围攻,那颀长挺拔的身影,不必质疑,除了叶成帏还能是何人。 刺客们都跟发了疯似的前赴后继的往他身边直扑,逼得他直往江边退去。 花如锦看得无比焦急,猛拍着马背朝那边靠拢过去,眼看着就要追上,忽见那道玉色身影退到山崖边径直坠落下去。 “大人。” 她吓得心里一凛,没有半分犹豫,强踩着马匹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急速下坠的人影似乎看到了后面的情形,定睛往上看去,发现是花如锦,迅疾翻动身影,一手将剑直插在岩壁上,另一手用力拉住一起坠落下来的花如锦。 “你不要命啦,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 听着剑身在岩壁上划出的嗤嗤尖锐响声,叶成帏一边稳住下落的速度一边没好气的斥道。 花如锦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当然是看见大人跳了,我就跟着跳下来了。” 听到这话,叶成帏又好气又好笑,忙将她搂紧些,温声叮嘱道:“你将我抓紧了,把气憋足,现在底下的江水无比严寒,否则掉下去会产生窒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我。”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双手乖巧的将他紧紧环抱住。 只听噗嗤一声响,花如锦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浑身像是没了知觉,整个眼前都直接暗沉下来。 她努力憋住气,周围刺骨的凉意直逼肺腑,果真呛得她险些窒息。 还未适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一只大手重新将自己环抱住,片刻的功夫后终于浮出水面。 花如锦大喘了几口粗气,见叶成帏正双手将自己托住,星目闪烁着静静打量着自己,她也惴惴不安的在他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关切的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叶成帏摇了摇头,向着夜色里四处观望了一遍,突然指向远处的一处山坳,吩咐道:“你再坚持一下,我带你游到对岸去。” 虽然她也擅长游泳,可前世里大多都是在游泳馆里游,冷不防到了这处处布满暗流的江水里,又是大冬天的,她感到极度的不适应,一只手紧抓着叶成帏一刻都没敢松开。 在他的带领下,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到达岸边。 在爬上岸那一刻,花如锦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刚刚脱离险境,叶成帏担心刺客还会追来,也不敢在这林子里生明火,心疼的背起花如锦,继续往前行走。 “这次福王派来的刺客怕是不少,好在楚江辽阔,那些刺客一时间难以寻到我们的踪迹,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待得天明再设法回城。” 花如锦依靠在他肩头,听他细声细语的说着话,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花如锦,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叶成帏心里一急,立刻扭过头去看她。 “我没事。” 花如锦声音颤抖着回了句。 叶成帏听着声音不对劲,赶忙加快脚步,朝着丛林深处行去。 越过重重荆棘,终于看到前方似乎有屋舍,他欣喜的走了进去,发现是一座废弃了的小寺庙。 他先是将花如锦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在院里寻来些干柴,一番折腾后终于燃起了一堆篝火。 花如锦坐在火堆旁,等着整个屋子里渐渐暖和下来,她才感觉自己的魂回到了这个世界。 叶成帏脱去外袍将水挤干净后,寻来根木杆架在火堆旁又将外袍摊开来烘烤。 花如锦就静静地注视着他在屋子内外忙碌了许久,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盆盆罐罐的东西放到身前,还找到了几个很大的红薯埋进了火堆里。 之后,他检查了一遍烘烤的衣物,温声吩咐道:“我去找些清水来,你先换上我的衣服。” 说完,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花如锦这才起身去捏了捏他烘烤着的外袍,已然干了七八分,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先是围着火堆又烘烤了很久,待得身子暖和了许多,才将他的外袍披上。 闻着清香的红薯味传入肺腑,她连忙拿了根木棍将红薯从火堆里掏了出来。 重新添了些干柴,叶成帏就提着一壶水走了进来。 就着他寻来的清水,两人将烤好的红薯吃了个精光。 身子有了力气,体力得到了补充,叶成帏瞧她精气神好了许多,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跑到城外来了?” 就差直接问她不应该是和宁王在城里看灯会吗? 花如锦笑而不语,沉吟片刻后,才反问回去:“大人难道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言外之意便是在责备他不该一个人出来查案。 毕竟他早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提到这事,叶成帏心里自是来气,浓浓的醋意直上心头。 但一想到她刚才奋不顾身的随自己跳入楚江中,他又觉得这妮子心里该是有自己的。 就是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拿捏不定,她到底是钟情于宁王还是自己。 两人各自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再主动开口说话。 眼看着天色渐明,叶成帏熄灭了柴火,将烘烤的衣物整理好递给她,语气不冷不热的吩咐道:“我们早些赶回城里去。” 花如锦随口应了声,接过衣物,看着他径直走出了屋子,这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叶成帏披上外袍,两人沿着楚江边向着城中的方向赶去。 朱枳烨要了省府的军队,陆鸣得知儿子遇刺,亲自带着人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在山里搜寻叶成帏的踪迹。 朱枳烨从祁峰的口中得知花如锦与叶成帏双双坠入了楚江,他着急忙慌的带着军士们沿着江边搜寻。 寻了一夜,终于在下游的江段遇上了两人。 看着花如锦毫发无损,朱枳烨激动的奔上前来,险些喜极而泣的问道:“小花儿,你没事吧?” 叶成帏瞧着他色眯眯的眼神,脸色一沉,立刻拽住花如锦的手心,厉声回道:“殿下多虑了,花知事与我在一起,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 第190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两人刚见面又开始掐架,让花如锦在一旁瞧着甚是头疼。 而且,她总觉得叶成帏今日像是吃了枪药。 想到他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心情定是十分糟糕,这个时候实在不想他与宁王再起了争执。 顺了他的意思,朝着朱枳烨温温一笑,花如锦补充着说道:“劳殿下操心了,我没事。” 朱枳烨看着二人浑身狼狈,并未多做计较,连连点头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祁峰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一脸惶恐的打量着花如锦,肃声禀道:“昨夜末将将刺客解决完后,小姐便没了踪影,我一路追赶过去,却发现林中还隐藏着大批刺客,末将无能,害小姐险些遭遇不测。” “这不怪你。” 花如锦知道他是骆楚淮派来的,毕竟没有谋害自己的心思,对他的语气还算客气。 只是想想就觉得可笑,枳宁郡主想杀自己,骆楚淮却又要保自己,这夫妇二人玩得可真是有意思。 叶成帏也是到此时才得知花如锦来寻自己之前已经遭遇过刺客,想到昨夜对她的态度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而且他现在心里很是困惑,刺杀自己的明显有两拨刺客,如果一拨是福王的,那另一拨人该是谁主使的。 他若有所思的问祁峰:“可有抓到活口?” 祁峰看着花如锦悻悻的摇了摇头:“本以为能从鲁臻嘴里问出些什么,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人灭了口,但末将能够肯定刺杀小姐的人并非都是鲁臻寻来的。” “这么说还有别人?” 花如锦一脸错愕。 枳宁郡主是福王的党羽,他们没必要派两拨刺客来对付自己,那另外一路刺客又该是谁? 她在脑海里冥思苦想了片刻,福王要倚仗骆楚淮,他不至于傻到与骆楚淮为敌。 而剩下的人里面有此本事还想要自己性命的想必只有花家的那位死敌了。 想到这一层,她默默的在叶成帏手心里写了个“允”字,叶成帏顿时心领神会。 朝她微微颔首后,叶成帏小声吩咐道:“先回按察使司再做打算。” 朱枳烨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也不知在嘀咕个什么,跟在花如锦身后,忙不迭问道:“小花儿,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是不好将心中的猜疑随意吐露出来。 “殿下早些回驿馆吧,我还有些疑惑没有弄清楚,待查清之后再与殿下细说。” 随口搪塞了句,她便紧跟着叶成帏离去。 行了一段距离,到得官道上,陆鸣和骆楚淮皆等在路口,除了随行的军士还备了马车。 陆鸣傲娇的瞥了眼骆楚淮,连忙奔向叶成帏,上下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焦急的询问道:“成帏呀,可有哪里伤着?” 叶成帏神情冷漠的向他拱了拱手,之后便领着汀安坐上了官衙的马车。 陆鸣心里一阵失落。 死对头在自己儿子面前吃了闭门羹,骆楚淮得意的朝他撇了撇嘴,也赶忙走到花如锦身边,亲切的说道:“你这丫头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这一夜都没敢合眼。” 看着他殷切无比,花如锦此时与他实在无话可说,直接绕过他进了叶成帏的马车。 骆楚淮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行刺女儿的刺客竟是那毒妇派来的,他心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爬,恨不得将那妇人千刀万剐了。 又在众人面前被女儿扫了颜面,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强颜欢笑的对朱枳烨邀请道:“末将备了马车,还请殿下登车。” “多谢大都督好意。” 朱枳烨朝他挤出一抹苦笑,可并未登上都督府的车,而是追随花如锦挤进了按察使司的马车里。 骆楚淮和陆鸣看得都是一愣。 同是天涯沦落人,陆鸣也懒得再去挑衅死对头,不屑的与他拱手作了作礼,含笑示意道:“大都督请吧。” “首辅大人请。” 骆楚淮本以为自己能在女儿面前强他一头,谁曾想输得比他还惨,也只好隐忍着回了都督府的马车。 于是,按察使司的车马行在前头,两位渣爹的队伍紧随其后,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向着城中赶去。 朱枳烨和叶成帏、花如锦挤在拥挤的车厢内,本只是想着进来避个难,可回想着方才的情形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马车在官道上驰骋了许久,看着安静得连同呼吸都能听到的车厢里,他终是按耐不住寂寞,率先开了口:“我说叶成帏,小花儿,你们两今日都是怎么了,大都督和首辅大人亲自来迎接你们,你们却苦着一张脸,好像刺客是他们派来的似的。” 这话不仅叶成帏懒得接,就连花如锦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横竖眼下也就这位傻王爷不知道几人的关系。 见两人都不搭话,朱枳烨捋着下巴,自顾自的蹙眉猜测道: “说来也怪,首辅大人向来器重叶成帏,对他亲近些也就罢了,可骆大都督与小花儿你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本王怎么觉得他对你也并不一般,莫非骆大都督对小花儿你生了什么歹心思?” 联想到这一层,朱枳烨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叮嘱道:“小花儿,你可得离大都督远一些,骆府那位郡主可是不好招惹的。” “怕是已经招惹上了。” 花如锦简言回道。 本以为他能猜到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和邬慕柠想到了一处。 这对八卦二人组实在算不上合格的吃瓜群众。 如此也好,她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自己同骆楚淮的关系。 朱枳烨倒是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些由头,惊讶道:“莫非行刺你的那些刺客是枳宁郡主安排的?”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晌,总算是猜对了一桩事,叶成帏欣慰的笑了笑:“殿下还真是聪慧过人,连如此隐秘之事都能察觉到。” “那是自然。” 朱枳烨得意的扭了扭头,又道:“枳宁郡主想对小花儿不利可以理解,但你为何又遭遇了刺杀,这一路上听祁峰提及,昨夜行刺你的人并不少,城外贺家还被灭了口,难道真是福王对你动了杀心?” 听到这话,叶成帏再联想着花如锦方才在自己掌中所写的那个字,很快得出了答案。 枳宁郡主这人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她想与允王联手除掉花如锦,没曾想骆楚淮早有防备,顺手铲除了那妇人安排的眼线。 但陆府那位就不一样了,薛晚凝向来心口不一,只怕这妇人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昨夜另一拨刺客十有八九乃是她的安排。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担心起了母亲的安危,赶忙吩咐汀安加快了速度,只想着早些赶回去。 ------------ 第191章:线索中断 刚赶回按察使司,叶成帏便直奔衙署后堂,见陆修远正守在门口,他急声询问道:“我母亲如何了?” 陆修远面带愧意,拱手回道:“属下来迟,让老夫人受了些惊吓。” 听到这话,叶成帏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入内,见医师刚为母亲包扎完伤口,他心疼的迎上前去,一边检查着秦绾柔手上的伤口,一边问医师:“家母伤势可有大碍?” “不过是擦破了点皮,没有大碍。” 秦绾柔笑着安抚完叶成帏,便让侍女将医师送了出去。 随后拉着叶成帏到茶几边坐下,语气温和的解释道:“得亏是修远那孩子赶来的及时,入府的歹徒并没有占到半分好处。” 母子二人正叙着话,陆鸣在外面听说秦绾柔受了伤,便跟着陆修远一道赶了进来。 看到秦绾柔手上缠着绷带,他无比心疼的上前来,可还没来得开口说话,就被秦绾柔厉声呵斥住:“别碰我。” 陆鸣吓得一怔。 面色僵硬的先是同陆修远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之后才站在原地卑躬屈膝的恳求道:“绾柔,你随我一道回京吧,眼下成帏奉命彻查卓家之事,只怕有人会对你们母子不利,待得成帏查清了这桩案子我想办法让他一道入京。” “就不劳首辅大人挂心了。” 秦绾柔目色阴寒的视向陆鸣,语气甚为冰冷的说道:“还请首辅大人立刻离开我的院子。” 陆鸣难为情的看了眼叶成帏,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本以为这个时候,儿子能够理解自己,谁知叶成帏面色僵硬的直接作出相请的姿势。 他如今虽还不能直接证明行刺自己与母亲的人和薛晚凝有关,可种种迹象都让他察觉到此事定然和那妇人有关。 将陆鸣送出了按察使司,临出门前,陆鸣忽然回过头来,不甘心的望了眼院子里面,突然长叹着说道:“成帏呀,这次行刺你和你母亲的人我定会叫人彻查清楚。” 叶成帏只是冷冷一笑,转身回了后院。 得知秦绾柔遇刺,花如锦也准备连忙赶回家中,骆楚淮却沾沾自喜的追在她身后安抚道:“你呀就放一万个心,有为父在,必不会让你们母女三人有何闪失的。” “是吗?” 花如锦拧眉瞥了眼他,意味深长的回道:“那我还得拜谢大都督的细心庇护了?” 骆楚淮听出她这话是在挖苦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如锦,这件事为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恶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他脸色突然急转直下,阴郁的可怕:“等回京后,我便立刻休了那恶妇。” “犯不着。” 眼看着已到了家门口,花如锦停下脚步也将他拦了下来:“大都督早些回去吧。” 骆楚淮露出一脸无奈,可想着这丫头一次次的警告,只得转身离去。 花如锦目送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入院。 刚进门,便见一家老小守在院子门前,一个个望眼欲穿的盯着院外的方向。 见到她的身影,蔡白薇和几个小家伙率先迎了上来,蔡白薇又惊又喜的在她浑身上下检查着,急声询问道:“如锦,你没事吧?” 花如锦摇了摇头,神色淡然的看向正缓缓走上前来的花君年和魏书翰。 花君年刚瞧见了骆楚淮的身影,随口问了句:“是他送你回来的?” 花如锦浅浅点了点头,看着他脸色有些难堪,也没敢细说,随后便被魏书翰叫到了书斋去。 魏书翰慢悠悠的坐下身来,语气凝重的问道:“丫头,为师听说军器局前任大使贺彦被灭门了?” “听叶大人说,他刚赶到贺家人就已经死了。” 花如锦狐疑着问道:“师父为何会突然问此事?” 魏书翰叹了口气:“贺彦这老家伙为师当年掌管按察使司时他便已经主掌军器局,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被调离过,而军器局大使虽说只是个末品小吏,却是个十分紧要的官职,自卓家上下被下狱以来,查出他们的私矿位置有好几处,那么多铁矿到底流向了哪里,恐怕只有贺彦清楚?” 静默片刻,他变得更为忧心的说道:“可这老家伙一死,想要查出接头之人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叶大人现如今被陛下任命为湖广督察御史,凭着陛下的手谕,布政使也无法再阻拦他重新彻查卓家之事。” 花如锦想了想:“我想叶大人应该也已经有了打算,定会重审卓家,说不定还能审出些新的线索。” “你立即去同状元郎商议此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魏书翰满目焦虑:“眼下京中那几位已经对你们出手了,须得尽早查清此事,否则怕是会对他不利。” 得了魏老的提醒,花如锦直奔按察使司,见到叶成帏,他正在整理卷宗,先是关切着问了句:“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吧?” 叶成帏摇了摇头,对她突然赶来有些惊愕:“奔波了一夜,怎不好好在家里歇息?” “刚刚魏老的话提醒了我,卓家那桩案子” 花如锦话未说完,叶成帏就蹙起了眉头:“方才去贺家的差役们回来了,并未搜出什么罪证,怕是早已被人销毁。” 顿了顿,他微微叹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事也怨不得大人。” 花如锦宽慰道:“昨日那般情形,大人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再则福王耳目众多,既然知晓卓家出了事,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大人拿住贺彦。” 话虽如此,但叶成帏还是有些沮丧。 看了眼手里的卷宗,叶成帏又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卓梵已死,那些铁矿的去处除了贺彦,也就只有他知晓了。” “难道就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了?” 花如锦想到些事情,眼前忽的一亮:“大人是如何知晓贺彦参与了卓家私采矿石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成帏,他从怀中掏出那本账簿来,如实答道:“前阵子有人秘密将这本册子送到了按察使司,只是那人行迹隐秘,不愿透露姓名。” “想来此人是有心助咱们的,就是忌惮福王。” 花如锦心头一喜,朝他淡然一笑:“大人不必焦虑,咱们只需耐心等待,我想此人一定还会再次露面的。” (本章完) ------------ 第192章:遇伏 京中福王府,得知行刺失败,朱枳昂甚为恼怒,将幕僚们狠狠训斥了一通后,又担心着叶成帏查出些什么,立刻去了允王府。 朱枳淳也才因为行刺花如锦的事情未得逞刚刚发了通怒火,得知福王来了府上,连忙收拾好情绪,到客堂迎见。 两人一见面,福王朱枳昂便先是阴阳怪气的挖苦道:“允王兄手段当真是高明,竟然想着借枳宁郡主的手除掉花家那位。” 允王朱枳淳自是听得出他是在嘲讽自己,意味深长的回道:“我听说状元郎此次也遭到了行刺,想来是离不开福王的运筹帷幄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福王朱枳昂不动声色的笑道:“我对状元郎向来敬重,又爱惜他的满腹才学,怎会害他呢,再说了,我也听说他在替王兄追查一位故人的下落,他对王兄如此紧要,我要是害了他还不得让王兄对我更加嫉恨。” 朱枳淳脸色一暗,提及此事,他心头就来气,虽然极为害怕叶成帏先寻到钱莺莺的下落,可他毕竟是陆鸣最宠爱的儿子,自己并不敢明着对他下手。 横竖是互相伤害,他也毫不示弱的回怼道:“咱们这位状元郎的确是有些本事,本王还真是不得不倚重他,而且他手底下那位花小姐也是个极为聪慧的,这次有他们二人彻查卓家之事,早晚是能查出些端倪来,就是枳宁郡主公然对那丫头下手,等到骆大都督回了京,这件事情不好收场。” 饶有深意的打量了眼朱枳昂,朱枳淳含笑说道:“这些年福王为大都督和郡主的事没少操心吧,不知这次福王又准备如何去开导二人呢?” 瞧他满脸得意,朱枳昂在心头不停咒骂:“这蠢妇。” 那薛晚凝与自己一道联手行刺叶成帏,虽未得逞,可好歹没引来怀疑,朱枳宁这蠢妇不但没有暴露出允王,反而是自己的人折进去了。 天底下简直寻不到第二个比她更愚蠢之人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与允王再做口舌之争,直截了当的说道:“王兄,郡主这事就算大都督回京告到父皇跟前,也顶多是一顿叱骂,可若是让叶成帏寻到了钱莺莺的下落,依照父皇的脾气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 这话让朱枳淳也倍感焦急,但他仍是按耐住内心的惶恐,仿若无事的回道:“那妇人本就是死刑犯,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将她救下,要是叶成帏能抓捕此人,那也是替朝廷立功,反倒是父皇如今让叶成帏彻查湖广盐铁事务,那才让我替福王感到担忧呢,呵呵。” “看来允王兄果真是要与小弟玉石俱焚了?” 福王朱枳昂瞪眼道。 朱枳淳幽深邪笑:“本是同胞骨肉,愚兄自是想要与福王和睦共处。”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朱枳昂也露出阴恻恻的笑意:“不如咱们一道联手先除掉这两人,毕竟咱们兄弟之间的事,怎能让外人掺和。” 这话直击朱枳淳心坎,连声问道:“福王有何高见?” 福王笑而不语,只是用茶水在伏案上写出四个大字“西北军中”。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欢笑作别。 随着严冬过去,正是阳春三月,西北边关天气终于回暖。 驰援北地的援军也陆续从各地汇拢,秘密赶往雁门关外。 颜华清刚入军中便得到都指挥使的赏识,提升做了军中的参将。 想着临行前花如锦的嘱托,他便将舒瑾玄留在了身边,做了个管事的医官。 眼看着明日就能赶往前线,都指挥使命全军就地驻扎歇息一晚,准备养足精神后直奔漠北敌军老巢。 到了夜里,颜华清走出营帐,见舒瑾玄坐在一处篝火旁,手里拿着根旧簪子出神,他忍不住上前打趣道:“舒二公子,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玩弄起了女人的物件?” 定眼瞧了瞧,看着簪子甚是熟悉,他顿时想到了簪子原来的主人,不由得长叹道:“可是又在想你那娇滴滴的表妹了?” “她才不是娇滴滴的。” 舒瑾玄赶忙收好簪子,没好气的瞥了眼颜华清:“参将大人对她误解颇深啊。” “就那样了。” 颜华清吟吟一笑:“你别说,我与这妮子在一块时总是话不投机,可阔别数月还真有些想念她。” “你就别想了。” 舒瑾玄冷嗤道:“你呀入不了她的眼。” “是嘛?” 颜华清一脸苦意:“那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正斗嘴斗得欢快,忽见四面火光四起,低沉的号角声不停传来,周围的营帐里沸沸扬扬的吵闹声立刻萦绕整个夜空。 颜华清连忙起身询问奔走的军士:“发生了何事?” “有敌军来犯,指挥使命所有人准备应敌。” 那军士话音刚落,便见漫天的火箭从黑夜中奔袭而来,一时间哀嚎遍野,所有营帐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颜华清赶忙护着舒瑾玄奔向指挥使大营。 “怎么回事,我军行进路线不是绝密之事,雁门关内为何突然出现敌军?” 舒瑾玄从未遇见过这种突发情况,急得不知所措。 颜华清也甚为纳闷,一边护着他躲避箭雨,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听着漫天遍野的喊杀声,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咱们怕是被包围了。” 到了大营,指挥使正领着军士们冲杀出来,看到颜华清,他也顾不上仔细解释,忙不迭吩咐道:“颜公子,你即刻持本将手谕逃出去,想办法将军情奏报传回京中。” 颜华清看出指挥使是要与敌军殊死一搏,急声劝道:“将军,这个时候我怎能弃你而去,末将陪你一道杀将出去。” “来不及了。” 都指挥使回道:“我们中了埋伏,方才探马来报,后方粮草辎重被毁,鞑子十万铁骑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若不尽力拖住敌军,只怕前方的将士也会随之陷入重围。” “我军行军路线如此隐秘,敌军是如何知晓我军动向,在这么快的时间直接包抄了我军后方?” 颜华清眉头紧蹙。 “来不及查清此事了。” 指挥使命令道:“颜公子,军情紧急,眼下必须设法将军情传抵京中和前线,让朝廷有所防范。” 颜华清自知其中利害,若是全军覆没,不仅前线将士会随之陷入重围,就连大业朝边关重镇也会陷落。 他当即接过军令,信誓旦旦道:“还请将军放心,末将誓死完成使命。” (本章完) ------------ 第193章:噩耗 颜华清和舒瑾玄带领所部人马一路披荆斩棘,历经艰难险阻,终于突出重围,到得大同都督府时,数百人的队伍仅剩下几十余骑。 直到看见远处的城楼,众人才舒了口气。 眺望着城墙之上,颜华清高喊道:“我乃驰援漠北的大军指挥使麾下参将颜华清,我军行至雁门关遭遇敌军埋伏,漠北军情告急,还请张都督即刻派兵驰援。” 等了良久,城上才有了回应:“颜参将,本都已收到军情,说是有人串通敌国欲对我朝不利,眼下敌我形势不明,恕本都不敢出兵。” “指挥使大人也猜到军中出了间隙,所以特命末将突出重围,赶回大同报信。” 颜华清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指挥使大人舍命周旋,才助末将从围困中逃离出来,眼下只怕大军已经危在旦夕,大都督若不立即出兵驰援,恐大军会被尽数歼灭,前方将士更会孤立无援。” “本都听说有十万敌军直奔我军后方,各处要塞皆已落入鞑子手中,唯独颜参将能够突出重围,还真是蹊跷了。” 城上之人饶有深意的笑道:“怕不是颜参将正是敌军内应,想要里应外合夺我城池吧?” “岂有此理。” 颜华清怒不可遏:“张显,你休要血口喷人。” “传我将令,颜华清通敌卖国,就地射杀。” 张显大手一挥,顿时箭雨入注,直逼城下。 颜华清看着周围的军士不断被利箭射中,倒地而亡,只得带领余下众人扭头逃亡。 舒瑾玄早已瞧出猫腻,愤懑道:“怕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 “我早该料到此中情节。” 颜华清冷叹道:“咱们一路逃亡,所到之处皆是敌军,不少要塞皆已落入敌军之手,为何咱们能够平安逃回大同,可见是有人想要故意给我扣上这顶通敌卖国的帽子。” “现在该怎么办?” 舒瑾玄一脸茫然。 颜华清想了想:“西陉关尚有我朝八万驻军驻守,但愿大军尚未沦陷,事已至此我们唯有立刻赶往此处,秦将军与我有旧,又是孙指挥使的至交,只要能够见到他,将指挥使的军令交到他手上,他定能还我们清白。” “好。” 舒瑾玄咬紧牙关:“我陪颜兄孤注一掷。” 两人下定决心重回敌阵。 可刚赶到雁门关就遇上了几千人鞑子军团,立刻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颜华清拔剑相向,对众人呐喊道:“随我迎敌,战至最后一刻,自刎归天,绝不做降卒。” 在他的激励下,几十余名残存的军士纷纷拔出佩剑直冲敌军阵营。 那扑簌般的箭雨也难以抵挡众人视死如归的决心。 一番攻杀下来,虽是斩落上百敌军,可军士们也已所剩无几。 颜华清身中数箭,看着周围仅剩的两人,其中一人浑身插满利箭,倚靠在他肩头,唯有舒瑾玄被他紧护着,毫发无损。 “好兄弟,我怕是护不住你了。” 颜华清奄奄一息的看向舒瑾玄,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瘫软下去。 “能与颜公子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舒瑾玄将佩剑插入大漠中,缓缓弯下身去替两人合上双目,眼看着敌军步步逼近,他从容的整理好衣衫,举剑自刎。 鲜血染红了衣衫,他看着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簪子,奋力爬了过去,当手指刚要触碰到那根簪子时,终是没了力气,回想着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似乎她此时就站在自己眼前。 “表妹,你一定要幸福呀。” 花如锦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 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她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似乎梦见儒雅表哥战死沙场。 “咳,他就是个军医,又刚到军中,怕是一时半会还上不了战场。” 花如锦自顾自的安慰了句,连忙起身,擦洗了遍身子,换好衣衫,刚走出内院,就见花幼恩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 “阿姐,姐夫来了,我看他好像不高兴。” 花幼恩闷闷不乐的说道。 “他怎会亲自登门?” 花如锦一脸困惑,缓缓走到客堂里,见叶成帏阴沉着脸,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我正准备赶去衙署的。” 叶成帏没有急着答话,看了眼堂中并无旁人,便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裹的物件递到她手上。 花如锦打开帕子,见是儒雅表哥临行前要走的簪子,心里骤然一凛。 “舒二公子战死了。” 叶成帏蹙眉道:“就在雁门关,孙指挥使的援军遭遇埋伏,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雁门关?” 花如锦出神了许久,这才浑浑噩噩的开口道:“那不是我朝的领地吗,离着前线还有上百里,为何会突然遭了埋伏?” “说是军中有内应,透露了我军行军路线,才导致损失惨重。” 叶成帏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不忍心的闭眼道:“这内应正是颜华清。” “颜公子?” 花如锦目瞪口呆:“大人信吗?” 叶成帏不停苦笑:“我信不信不重要,朝廷信了。” 花幼恩得知表哥遇害,哭的梨花带雨,抱着花如锦不停说道:“阿姐,表哥怎么会死,他才不会死,是姐夫骗我们的对不对?” 听到屋子里的对话,蔡白薇也走了进来,难以置信的问道:“瑾玄他才刚入军中啊,他怎么会战死沙场?叶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叶成帏此时心里也无比沉重,颜华清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的性子自己最为清楚,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也没心思再与蔡白薇解释,他默默的拱手作礼后,仅是吩咐花如锦在家歇息几日,便转身离去。 “你老祖母要是得知此事该多伤心呀。” 蔡白薇坐立不安,沉吟许久后,说道:“如锦,我得回江陵城一趟,你阿父要忙着县衙的事情,你表嫂眼下又快到了临盆的日子,舒家待咱们不薄,我总得过去帮衬帮衬,免得瑾玄家中再生变故。” “嗯,我替阿娘安排车马,幼恩沐阳他们留在省城有我照顾,你无需担心。” 花如锦嘱咐了句,收好簪子,便出门亲自去为蔡白薇套车。 叶成帏早已料到母女二人该是要赶回去的,提前备了车马和护卫守在院门外,花如锦也没矫情,目送着蔡白薇匆匆上了马车。 重新回到屋子里,愤懑与自责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本章完) ------------ 第194章:缓兵之计 花如锦感到无比难过,第一次感受到身边最亲近之人失去时那种痛心的感觉。 虽然舒瑾玄离开时嘴上说着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报效朝廷,可她心底里清楚,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原因。 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从方才叶成帏的话里,这次军队遭遇伏击怕真是有人向敌军泄露了军情,但如此隐秘之事寻常军士定是难以办到。 究竟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出卖自己的战友和同胞。 她打心底里不相信此事乃颜华清所为。 这家伙的性子她接触那么些日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脑海里突然间想到了卓家与福王。 “不应该呀。” 花如锦默默狐疑道。 福王为了谋取私利,利用卓家和漠北敌军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点可以理解,但将军情泄露给敌军,残害自己的将士,这有些不太合理。 他所图为何? 想了许久,她也没想明白。 瞧着花幼恩、花沐阳皆是伤心不已,她只得调整好情绪尽力去安抚两个小家伙。 魏书翰虽然不看好舒二公子与徒儿的亲事,可总归是个热血少年,就这样没了,再则颜华清在他看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突然背负上通敌卖国的大罪,他心里也深感痛心。 数万将士的性命就如此陨落,他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 “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魏书翰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雁门关地势险峻,险关要隘无数,那西陉关更是有我朝重兵驻守,若无人里应外合,鞑子怎能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不仅断了我军粮草,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举歼灭数万援军,颜华清不过刚入军之人,他有何能力主导这么大一场战事。” 魏老这番话顿时点醒了花如锦。 她让霓霓安抚着两个小豆丁去房里歇息,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才与魏老认真分析道:“师父说的在理,可如果是另有其人,他们为何要出卖自己的将士?” 而且听老人家的意思,此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能够呼风唤雨。 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那位权势滔天的父亲。 骆楚淮身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遥领全国兵马,这样的事情怕是也只有他这样的人物方能办到。 魏书翰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丫头,你细想,眼下陛下命叶成帏彻查的事情对谁最为不利?” “福王?” 花如锦似有察觉。 魏书翰若有所思的颔首道:“一旦卓家往北地私运铁矿石的事情被查清,福王一党必受牵连,这些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顿了顿,他眼神异常坚定的继续说道:“眼下战事失利,老将们皆已年迈,若是要重新派军驰援北地,这挂帅之人恐怕只有一人最为合适。” 不等他把话说完,花如锦立刻心领神会:“叶大人?” “不错。” 魏书翰甚为焦虑:“论文治武功,我大业朝除去你师伯,有谁还能与他比肩,若是将他调往北地,卓家之事必然就会另外指派官员彻查,到时候该是怎样的结论谁能知晓呢。” “可恶,这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花如锦愤懑不已的咒骂道。 心里十分认同魏老的推测,只怕这事果真就是福王的缓兵之计。 就是不清楚骆楚淮是否又参与其中。 京中皇宫奉天殿中,皇帝听闻北上的援军在雁门关遇袭的消息,龙颜大怒,当即大斥道: “这颜华清不过一介落榜士子,到得军中受到提拔赏识,不思为国尽忠,还敢勾结外敌残害我军将士,虽是死有余辜,但其罪绝不可恕。” 话落,便对侍读官吩咐道:“即刻拟旨,捉拿颜华清阖族老幼,夷九族。” “还请陛下息怒,此事怕是另有蹊跷。” 陆鸣深知颜华清与儿子关系匪浅,那孩子自己也是见过的,意气风华,怎会行此不义之事。 儿子对自己本就有成见,自己若在此时不设法保全颜家上下,将来怕是再无颜面见儿子。 他立刻俯下身去,跪地恳求道:“还请陛下容老臣一言,这颜华清才刚入军中数月,不过一参将,哪有这番本事将十万敌军放入关内。” 说着,他缓缓抬头,意有所指的看向骆楚淮:“倒是那大同都督张显,老臣听闻,当时颜华清带人前往大同府求救,此人不但不肯出兵相助,还不肯将这些侥幸突出重围的将士放入城中,实在居心叵测。” “果真有此事?” 皇帝立时看向骆楚淮。 骆楚淮面色镇定的禀道:“启禀陛下,确有此事,当时情势不明,各处险关要隘皆已被敌军占领,张显未敢擅自将人放进城中,据张显传回的奏报来看,漠北十万敌军深入腹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北征援军尽数覆灭,唯有颜华清所部突出重围,若不是他私通敌国想要与鞑子里应外合,臣实在想不到他如何能够顺遂的出现在大同府。” “这事儿臣也有所耳闻。” 允王朱枳淳跟着附和道:“据传回的军情来看,当时孙指挥使的行军路线是他与颜华清和另外一名副将三人一道商议临时改定的,可孙指挥使同他副将皆已战死,唯有颜华清一人突出重围,这其中只怕果真有猫腻。” 陆鸣万没想到向来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允王此时会向着福王党羽,诧异之余,他仍是坚定自己的想法,正想再行劝阻,可刚喊出“陛下”二字,皇帝顿时勃然大怒:“陆首辅,朕听闻你与颜家私交颇深,可你贵为内阁首辅,怎能徇私?” 随后,坚定的命人拟旨准备捉拿颜华清全族治罪。 但想到北边的战事,他又变得忧心忡忡,眉头紧蹙着说道:“孙庭战死,五万援军全军覆没,西陉关八万守军如今孤立无援,沂州沦为一座古城,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派军驰援,否则我军辛辛苦苦数年构筑的防线就要功亏一篑了。” “只怕形势会更为严峻。” 福王朱枳昂也顺势插话道:“儿臣听兵部收到的奏报,说大同、朔州等地相继告急,父皇若不尽快差遣得力人选前往北地力挽狂澜,鞑子的骑兵只会长驱直入,到时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城池沦陷。” 听到此处,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众爱卿有谁愿意替朕分忧,领军前往?” (本章完) ------------ 第195章:形同陌路 朝臣们正左顾右盼着,允王朱枳淳忽然朝兵部尚书暗暗使了个眼色。 兵部尚书连忙上前拱手禀道:“臣举荐一人,定可扭转颓势?” “何人?” 皇帝欣喜的问道。 “湖广按察使叶成帏。” 兵部尚书一脸的大义凛然:“此人文韬武略,乃魏老的得意门生,若是由他挂帅出征,必能替陛下收复失地,痛击敌军,一雪前耻。” “叶成帏?” 皇帝有些犹豫。 “父皇,兵部尚书所言有理。” 朱枳淳连忙接话道:“状元郎的本事儿臣可是见识过的,如果他都不能力挽狂澜,试问诸位还有谁敢担此重任?” “老首辅年迈,骆爱卿也是处处战伤。” 皇帝喃喃自语了一番,虽是察觉到允王是有意拉拢叶成帏在军中培植势力,可这个节骨眼上,也实在寻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只得妥协下来:“传朕旨意,加升湖广按察使叶成帏为征虏大将军,率十万铁骑即刻北上。” 得知皇帝要让自己的儿子挂帅出征,陆鸣心里有喜有忧。 喜的是这孩子尚未及冠就得陛下如此器重,这次要是能够大捷归来,拜相封侯自是指日可待。 可让他深感忧虑的是,此时让儿子挂帅出征,他总觉得并不像是允王有意栽培这孩子。 而且,他渐渐察觉到允王像是与福王有所勾连。 下朝后,他独自一人惴惴不安的走出奉天殿,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成帏刚刚被任命为湖广督察御史,就遭遇了刺客,只怕这些刺客就是福王所派去的。” 陆鸣自顾自的猜测着。 “这孩子又将花闵泽给藏了起来,显然是想要替花家那丫头为整个花家鸣冤彻查当年旧事。” “孙庭的副将唐沅。” 想到此人,陆鸣顿有所悟。 这人正是兵部新提拔起来的一名小吏,向来对允王忠心耿耿,莫非是他将军情泄露,又与福王勾结,联手构陷了颜华清? 允王能够舍弃温毓鸣以及江陵城那些小吏,唐沅对他来说同样只是一枚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刚刚联想到这一层,一阵说话声瞬时将他思绪打乱:“恭喜首辅大人了。” 陆鸣抬头看去,见是允王朱枳淳到得自己跟前。 “殿下说笑了,老臣刚受陛下斥责,何喜之有?” 陆鸣对他颇为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少了些往日的温和。 “首辅大人自是清楚本王的话。” 朱枳淳笑道:“眼下状元郎即将北征,建功立业只在眼前呀。” “殿下倒是用心良苦了。” 陆鸣目光深沉的瞥了眼他:“老臣近来因成帏遇刺一事颇感忧虑,又查探到元宵当日行刺犬子的刺客并非同一拨人,不知殿下对此事有何见解?” “这事啦本王也略有耳闻。” 朱枳淳佯装不知:“要说咱们这位状元郎啊,外放不过一年的时间,着实是替朝廷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但因此也开罪了不少显贵,免不得有人因此眼红啊。” 陆鸣皮笑肉不笑:“殿下所言极是。” “首辅大人不会觉得是本王想要谋害令郎吧?” 朱枳淳假惺惺的质问道。 “殿下多虑了。” 陆鸣自是不敢直接怀疑他。 “要说令郎眼下插手的事情本王杀他一百次一万次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本王念及首辅大人,知道首辅大人器重他,自不会加害他,烦请首辅大人转告令郎,到了军中就该好好替陛下效力,为朝廷征战御敌,旁的事情无需再去操心。” 朱枳淳说完这番话,直接拂袖离去。 陆鸣听出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许儿子再调查钱莺莺的事情。 由此可见,他该是并未派刺客行刺。 而且从查来的信息分析,那两拨刺客实力悬殊甚巨,另外一拨人也的确不像是允王所派遣的。 带着满腹疑虑,他坐上马车回到了自家府上。 见到阔别多日的薛晚凝和一对儿女,他莫名就联想到了枳宁郡主行刺花如锦的事。 斥退了子女,陆鸣和薛晚凝分坐在茶几两端。 薛晚凝先是笑着问道:“老爷此去江陵城可劝服了绾柔妹妹来京城?” 陆鸣苦闷的摇了摇头,打量她许久也没敢问及儿子遇刺的事。 “哎,绾柔妹妹啊还是心存芥蒂。” 薛晚凝惋惜着叹了口气:“我听说成帏那孩子前些日子遭遇了刺客,这个时候哪能让他们母子流落在外,要不我亲自去一趟江陵城,将人接回来?” “你有这番心意就够了。” 陆鸣终于不再质疑,温温的笑了笑:“且由着他们吧。” 薛晚凝心里一阵暗喜,但面上仍是沉稳无比的回道:“都听老爷安排。” 福王府 骆楚淮随着福王一道进入书房,下人拜茶后,骆楚淮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沉吟良久,才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今日兵部举荐叶成帏挂帅出征,殿下为何不阻拦?” “本王有骆大都督,还怕允王在军中安插势力?” 福王不以为意的笑道,随后故意转移了话题:“倒是郡主,她这次实在是有失体统,竟然指使人去为难如锦那丫头,本王已经狠狠训斥过她了,大都督切莫因为这事与她生了嫌隙。” “为难?” 骆楚淮不停苦笑:“若不是我及早察觉,恐怕如锦眼下早已被她给害了,她这可不是简单为难那般简单。” 但想着她终究是福王最疼爱的妹妹,连陛下也不忍心责罚,只得咽下了这口气,总不至于真的冒着得罪皇帝和福王的风险休了那妒妇。 “罢了罢了,还请殿下好生开导郡主,她若再敢对如锦和幼恩不利,我必与她恩断义绝。” 话落,又立刻将话题转了回去:“殿下与允王这些年为争夺各方势力可谓是锱铢必较,此次北征人选何其重要,这个时候将这样的机会拱手相让可不太符合殿下向来的做派。” 想到女儿先前的警告,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道:“莫不是真如坊间传言,殿下和北国有所勾连?” “大都督为何会对本王有此猜忌?” 福王不满的质问道。 “卓家若没有殿下的支持,如何敢与北国做铁矿石的生意?” 骆楚淮冷声道:“再则,那张显可是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颜华清突围至大同,他拥兵自守不出城营救,这可并非末将的意思,今日若不是允王帮忙圆说,殿下必会受到陛下猜忌。” 福王朱枳昂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此事。 骆楚淮拧眉叹道:“殿下,那可是五万大军呀,殿下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难道不知道这支援军覆灭所带来的影响?不仅前线将士变得举步维艰,就连雁门关沿途各地也将失陷?” “比起本王的宏图伟业,区区五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倘若没了本王,纵然有千军万马那也是他人囊中之物?” 福王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只有本王登上了宝座,才能重新建起千万支金戈铁马,收复失地更是不在话下,大都督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才能保住啊。” 听到这番话,骆楚淮倍感心寒。 万没想到自己一心辅佐的王爷竟然是如此不顾惜祖宗基业的残暴之人,这与那草菅人命的允王有何区别。 他也渐渐意识到,福王定是与允王有所勾连,准备一道铲除叶成帏。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担心起了女儿的安危。 “殿下请自重。” 语气冰冷的留下这句话,骆楚淮随即起身,扬长而去。 ------------ 第196章:求亲 已是端午前夕,叶成帏听闻朝廷下令准备诛灭颜华清全族上下,倍感焦虑。 正踌躇无措之时,朝廷另一道圣旨接踵而来,命他即刻入京率军出征。 眼看着出征在即,他心里却装着许多事,还有放不下的人。 到了夜里,他独自来到衙署外的扬州酒楼,要了些菜肴酒水,漫不经心的品着酒。 花如锦因邬慕柠重返江夏城,到驿馆与宁王为她办完接风宴,从邬慕柠口中得知叶成帏即将挂帅出征,便早早的赶回了按察使司。 可到得衙署却并未见到他人影,倒是在酒楼门口遇见了汀安。 小书童闷闷不乐的守在酒楼外,见到花如锦,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大人可是在里面?” 花如锦急着询问道。 汀安点了点头:“因颜公子通敌一事,颜家上下皆被下了狱,怕是秋后就要问斩,公子心里烦闷,独自去了酒楼,我也不敢进去打扰。” “你回去照顾老夫人吧,这里有我,无须担心。” 花如锦沉声叮嘱了句,便径直入了酒楼。 到得雅室里,看见叶成帏正一脸阴郁的摇着手里喝空的酒壶,她小心翼翼的凑拢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又去见宁王了?” 叶成帏扭头轻瞥了眼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只是过去为邬小姐接风而已。” 花如锦也无心与他聊这些琐碎的事情,直说道:“我也听说了颜公子家中的事情,横竖你是要入京谢恩的,既然你也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不如趁此机会大胆向陛下讨个恩赏,你到了边关定能替他沉冤昭雪。” “你这般笃定我能替那家伙沉冤昭雪?” 叶成帏苦笑着摇头。 “先前我还持有怀疑态度,可如今陛下下旨让你挂帅出征,我更加相信魏老的推测。” 花如锦几乎一字一顿,语气坚定的回道:“定是福王害怕你查出些什么,故意使出的缓兵之计,想将你调离江夏。”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叶成帏慢悠悠的放下酒壶:“你这两日收拾收拾,我差人送你回江陵城。”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放到桌案上:“这五千两银票是今年的俸银,拿着这些银子回江陵城安生过日子,往后也不必再想着别的事,若是喜欢开客栈,多开几家倒也无妨。” “大人挂帅出征,我身为你帐下幕僚,自然是要随你一道出征的。” 花如锦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听他的语气完全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胡闹。” 叶成帏没好气的责备道:“到了边关就是战场,处处充满凶险,难道.” 想到舒瑾玄的死,他没敢继续往下说。 “我不怕。” 花如锦笑望着他:“有大人在,我什么都不怕。” 叶成帏眸色微微顿住,脑海间不由得回想起去年她酒醉时与自己轻吻的场景。 眼下,自己即将出征,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妮子。 就怕她再继续彻查允王、福王的事情会惹来杀身之祸。 “花如锦,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可有的事情你不该掺和进来。” 叶成帏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的,我一定会凯旋归来,你说挂念的事情我以前答应过你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决不食言,你乖乖的回江陵城照顾好一家老小,要是惦记着咱们这份同袍情谊,便替我多去家中看望家母,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花如锦心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想让自己回江陵城。 这家伙什么事情都喜欢装在心里,可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与他并肩作战,岂会再让他独自去面对所有危险。 回想着前些日子从衙门里听到的事情,她忽然凑到叶成帏跟前,笑着问道:“大人,我听说元宵那日,老夫人在筹备为大人提亲的事情,连纳彩的彩礼都准备妥当了,为何这么久过去却没了动静?” 提起这事,叶成帏心里仍是有些不高兴。 花如锦也是这几日才得知他那日独自前往贺家是因为想要登门提亲,自己却与宁王看灯会去了,他心中有气。 “我对宁王向来只有敬畏,并无别的心思。” 花如锦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试探道:“大人不会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吧?我要是知道有喜事临门我肯定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的。” 叶成帏静静注视着她轻轻跳动的眼眸,许久后忽的转过脸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哪有什么提亲,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从何处听来的?” “这么说那是我多虑了。” 花如锦见他打死不承认,故意刺激道:“也好,既然大人要独自出征,看来是觉得我已无用武之地了,我总归只是个姑娘家,回了江陵城也的确该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好生过日子。”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叶成帏心里一急,直接将她拽住。 “怎么,大人还有何吩咐?” 花如锦扭过身去,狐疑着看向他。 “你不必激我,你该知道我并没有厌恶嫌弃你的意思。” 叶成帏心绪突然也变得有些紊乱。 “如此说来,大人是愿意带我一道出征了?” 花如锦面色一喜,笑着问道。 “不许。” 叶成帏并不想临行前还与她闹别扭,让她误解自己,直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郑重说道:“眼下漠北的形势波谲云诡,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如锦自是不好再强求。 第一次感受到他胸膛散发出的炽热气息,花如锦内心也有些激动,尝试着伸出手将他腰身搂住。 既然福王想要借此机会对他不利,她自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叶成帏独自挡在前面承担所有。 那骆楚淮口口声声说着想要庇护自己,她倒想看看在自己和福王之间,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明日端午佳节,是个好日子,正好我阿父阿娘都在,大人差人去家中提亲吧。” 花如锦探出头来,抬眸朝他温温一笑:“我保证,明日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好好留在家中,静候大人的到来。” 这次,叶成帏没再拒绝,笑望着她,轻轻的应了声。 (本章完) ------------ 第197章:抱团取暖 回到家中,花如锦心里犹如吃了蜜一样甜。 本以为在那书呆子面前得自己放下矜持主动坦露心迹,他才会开窍,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先开了口。 只可惜,两人才互相表明情愫,他就要出征了。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早些对他行些不轨之举。 哪怕是趁机揩揩油也不枉与他共事这许久的日子。 咳,真是暴殄天物,浪费了一颗纯纯的好白菜。 蔡白薇、花君年正与魏书翰在客堂里叙着话,见女儿心不在焉的,蔡白薇好奇的问道:“如锦,你今日是怎么了,去了趟驿馆回来就变得魂不守舍的?” “噢,没事。” 花如锦窃喜着随口应了句,便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魏书翰倒是看出了些端倪。 状元郎不日就要北征,这个时候朝廷将他推举出来,自然是京中那两位王爷在做戏。 自己这徒儿心里眼里都是状元郎,哪会眼睁睁看着他被人迫害。 骆楚淮那人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再不济也不会做出通敌卖国之事,毕竟是随着太祖爷南征北战的。 再则,那老家伙如今最在意自己这一双子女,定不会容着两位王爷迫害自己未来的女婿。 “怕是家里要有喜事了。” 魏书翰意味深长的感慨了句,随即起身离去。 蔡白薇和花君年面面相觑,对魏老的话听得一筹莫展。 等着花君年和孩子们睡下后,她这才忐忑不安的去了女儿的房间。 看到女儿还没睡,再回想着魏老的话,蔡白薇狐疑着问道:“如锦,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可是与宁王殿下私定了终生?” “噗。” 花如锦一脸错愕的注视着蔡白薇:“阿娘怎会生此念头?” “不是宁王?” 蔡白薇脸上突然现出忧虑之色:“难道是叶公子?” 花如锦也不掩饰,默默的点了点头。 蔡白薇虽然不懂朝堂之事,但也能猜到些端倪,轻叹道:“你与叶公子情投意合,为娘本不该阻拦你,可他即将北征,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凯旋而归,而且为娘还听说现在漠北的战事十分凶险,颜公子和你表哥皆折在了那里,倘若” 想到那些不好的事情,她担心着没敢继续往下说。 静默许久后,她忽然想到些事情,连忙问道:“你可是担心骆大将军会害叶公子?” 难得她今日能将事情看得这般通透,花如锦有些惊愕:“阿娘为何会这样觉得?” “你呀也别小觑为娘,我和你阿父从江陵城赶来,亲眼看到颜家上下被捉拿下狱,方才又听魏老提及叶公子晋升做了征虏将军,眼下不少人都盼着叶公子彻查卓家之事,他却在此时调离江夏城,很显然是骆大将军担心他查出些什么。” 蔡白薇眼中变得更为焦虑:“为娘在省城这些日子还听说卓家通敌卖国,如锦,这些事可都是真的,姓骆的可有参与其中?” 她真担心那负心汉会连累到自己女儿。 “我想他不至于这么愚蠢。” 花如锦笑着宽慰道。 蔡白薇仍是不放心:“既然如此,你为何会想着在这个时候与叶公子订亲?” 在她看来,女儿这样做,分明就是想借骆楚淮之手护佑叶成帏。 “阿娘和阿父不是一直都对叶公子很满意吗?” 花如锦劝道:“眼下叶大人做了大将军,可是有不少人家都挤着嫁入叶家呢。” 蔡白薇自是听得出她是在宽自己的心。 眼下这种情势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是叶成帏开罪了京中显贵,有人故意将他调到漠北军中去。 否则凭着他的作为,早晚能够入京高就,何须去那苦寒之地受苦。 “咱们一家能有今日离不开叶大人的扶持,这个时候阿娘阿父不该再存有他念,而且我也相信叶大人一定能够凯旋归来的。” 花如锦最后这番话倒是点醒了蔡白薇,她喃喃念道:“是呀,如果没有叶公子,你这丫头如今还不知道在何处呢,就是” 忧心匆匆的瞥了眼女儿,她实在担心女儿会再度受伤害。 “阿娘该相信女儿的眼光。” 花如锦再次宽慰道。 蔡白薇重重的点了点头,紧握着她的手温和的笑道:“你自然是不会看错人的,横竖你呀如今是有主见的。” 两人相视一笑,蔡白薇终于放下芥蒂,叮嘱她早些歇息,而后放心的离去。 叶成帏刚回到衙署后院,就吩咐汀安重新整理前些日子收藏起来的提亲彩礼。 秦绾柔看得一头雾水,忙过来询问道:“怎么了,成帏,你不是不想娶如锦那丫头过门,莫非是又相中了哪家的姑娘?” “母亲说笑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哪家的姑娘愿意嫁入我叶家来。” 叶成帏凝眸打量着秦绾柔,郑重回道:“而且我也只想迎娶如锦进门。” “可我听说如锦是骆楚淮的女儿。” 秦绾柔不安的说道:“眼下你奉命北征本是件可喜可贺的事情,但今日我听修远说是有人担心你查出卓家之事,卓家与福王关系匪浅,如锦在这个时候选择与你订亲那不是让骆楚淮难堪嘛?” “陆典史还真是什么事都与你说。” 叶成帏突然对陆修远感到不满,他本不愿让母亲知晓这些糟心事。 既然她已经有所察觉,叶成帏也只好如实禀道:“我此一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将她和母亲留在江陵城实在不放心,若是定下这桩亲事,对母亲对她都有益处。” 母亲的安危,他倒是不太担心,自己去了漠北不管是对那两位王爷还是薛晚凝,都没了威胁,他们不至于再对母亲下手。 反倒是花如锦,如果允王想要害她,有了这桩亲事,陆鸣总不至于袖手旁观。 秦绾柔大抵也听明白了儿子话中的意思,无非是抱团取暖。 不管怎么说,那丫头选择在这个时候结亲,实在是叫人感动。 她欣慰不已的连连颔首道:“你们商议妥当就好,为娘啊倒真是没看错人,待你将来凯旋归来,定不能负了如锦。” 说完,就满脸笑意的去吩咐汀安和下人们收拾明日纳彩的彩礼。 陆修远得知叶成帏即将与花小姐订亲,连夜将喜讯传到了京中。 ------------ 第198章:局与势 陆鸣收到陆修远的传讯,得知儿子与花如锦订亲,本是意料之中的,但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 他在书房里思索了许久,才将心腹陆程叫了进来,迟疑着问道:“成帏遇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陆程如实回道:“老爷,果然不出您所料,夫人这些年瞒着您在城外的庄子上偷偷养了批打手,去年老爷前往江夏城不久,庄子上那批人也默默离开了金陵城,我按着您的吩咐又查了府上的账目,仅是那处庄子去年年底支出的银子比往常莫名多出上千两来,而且还不知去向。” “自然是给那批刺客做了赏银。” 陆鸣冷哼了声,暗暗捏住拳头重重拍在桌案上:“这妇人还真是口蜜腹剑,口口声声说要替我迎成帏和他母亲回来,背着我竟做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陆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老爷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夫人?” 陆鸣目光沉了沉:“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话落,又立即吩咐道:“成帏即将奔赴漠北,她母亲留在江陵城我实在不放心,尤其是我那还未过门的儿媳妇,怕是允王放不过她,你让修远多安插些人手,切莫让她们婆媳二人受人侵扰。” “老爷放心吧,修远定不会辜负老爷所托。” 陆程捋着胡须吟吟笑道:“要说这位花小姐的确是和公子般配,修远每次来信都要将花小姐好生夸赞一番,眼下她明知公子是遭人算计派往边关还肯与公子结亲,这份情谊实属难得,于公于私,我都会让修远好生照料花小姐一家。” “那丫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话到此处,陆鸣却不屑的冷哼了声:“就是不知她那老子能否拎得清是非曲直。” 长荣公府 暮色四合,骆楚淮正坐在书房内,回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此次江陵城之行虽然夙愿没能达成,好歹是见到了两个女儿,而且一个比一个聪慧,让他很是欣慰。 坐享富贵这么多年,他的内心早已归于宁静,除了想守住这份家业以外,唯一在意的便是两个宝贝女儿了。 幼恩那孩子尚小不通情理倒还情有可原,可如锦那臭丫头好歹过了及笄之年,还将自己视作心腹大敌,实在叫人感到心寒。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口气。 抬眸间,却见祁峰走了进来,将一封密函递到他手上。 骆楚淮打开密函来看,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祁峰猜出了些端倪,小声问道:“将军,可是关于大小姐的事情?” 骆楚淮无奈的长叹了声:“这臭丫头真是要气死为父才肯罢休,竟然在这个时候与叶成帏订了亲,她这不是明摆着与福王作对,让我难堪嘛。” 祁峰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大小姐这人他虽然尚未深入接触,可瞧着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之所以如此对大都督,其中缘由知晓内情的人都能明白。 他中肯的说道:“大小姐不是个糊涂人,末将在江夏城只呆了短短月余,对卓家和福王之事就知道甚多,只怕早晚会传入陛下耳中,而那叶成帏很显然也不是福王和允王能够收服的,反倒是将军这些年一直替福王尽心竭力的办差,可福王又并非事无巨细的与将军商议,想来大小姐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想替将军做个决断。” 骆楚淮此刻本就对福王感到心寒,听了祁峰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自己当初灭口吕家十余人实属迫不得已,可福王为了算计叶成帏,竟拿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和各处险关要塞做赌注,这哪里像是皇家子弟该有的风骨。 想了想,他肃声吩咐道:“祁峰,你跟随我南征北战也有些年头了,与边关的许多将领都是老相识,此次北征我料想福王定会对我那女婿不利,等过几日陛下与我商讨出征将领人选,我会保举你做此次北征的副将,你去了漠北,定要将边关的情报如实传抵回京中,不得有任何隐瞒。” 顿了顿,他语气更为深沉的叮嘱道:“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定要想方设法护佑我那女婿性命,不可让他有任何闪失。” “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祁峰语气铿锵有力的承诺道。 叶成帏本打算等上几日,等到那送账簿的神秘人露面后再行启程北上,可短短十日间连续数道军令飞抵江夏城,他不得不在五月二十日这天启程赴京。 花如锦带着花幼恩、花沐阳和程霓霓一道将他送至城外十里长亭处,看着茫茫前路,她心里充满了不舍。 叶成帏牵着马匹一直压着步子与她并肩而行,心绪同样有些凝重。 只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离她而去。 正要上马之时,他忽然回过身来,紧紧环抱住花如锦,沉声叮嘱道:“汀安自小跟随我身边,我将他留在故地,你若是有事尽可差遣他。” “我记住了。” 花如锦倚在他肩头,静静感受着最后的温存。 “姐夫,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花幼恩、花沐阳也围在二人身边,恋恋不舍的说道。 “等平定了北边的战事,姐夫就回来了。” 叶成帏弯下身去,轻抚着两个小豆丁稚嫩的脸颊。 花幼恩坏笑着凑到他耳根前,小声嘀咕道:“姐夫放心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定会替你看好我阿姐的。” 叶成帏浅笑着瞥了眼小丫头,随后又抬眸看向花如锦。 她在这个时候与自己订下亲事,让自己完全没了顾虑,反倒是担心自己不能凯旋而归,辜负了她一番良苦用心。 收拢思绪,他踏上战马,不忍再回首去看心爱之人,轻喝着马匹毅然决然朝着官道上疾驰而去。 花如锦望着马背上那道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深处,许久后才缓过神来。 目视着身边站立的汀安和陆修远,她随即想到一件事情,迟疑着问道:“陆典史,我那堂兄如今关押在何处?” ------------ 第199章:神秘人现身 陆修远也不知花小姐为何突然问起此事,自打上次偷偷传信给首辅告知了公子彻查钱莺莺一事,就让公子对自己生出了嫌隙。 眼下,他自是不会再将公子交代的事情告知花小姐。 花如锦见他不肯作答,大抵也能猜到他的顾虑。 定是叶成帏交代过不许自己再插手这些事情。 “这次将军北征只怕遇到的艰难非我们所能预料的,大家都清楚是福王想要将他调往边关。”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花如锦也毫无隐瞒的直抒胸臆:“如果能够早些寻到钱莺莺,如此至少能让允王有所顾忌,他不敢轻易对将军不利。” 陆修远也是一点就透:“所以花小姐是想用允王来节制福王?” 花如锦迟疑着点了点头。 陆修远有些犯难:“可眼下尚未得到钱莺莺的任何线索,巡按大人那边也未追踪到钱莺莺的下落。” “没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花如锦笑道:“至少允王也未寻到此人。” “花小姐想要用花闵泽引出钱莺莺,这一点大人在时也有此打算,可我实在担心,要是允王得知定不会放过花小姐的。” 陆修远如今奉命保护花如锦的安危,自是不想看到她有任何闪失。 “即便我现在妥协,只怕允王也不会放过我。” 花如锦挑眉道:“我反而担心的是福王与允王互相勾结,他们若是联手置将军于死地,边关离着京城万里之遥,只怕我们连漠北的军情都难以知晓一二。” 想到颜华清和舒瑾玄的死,她更为忧心。 这个时候她可不能将所有期望放在骆楚淮身上。 万一这人铁了心要向着福王,那叶成帏此一去再难回来了。 陆修远思虑了很久,终于颔首道:“行,我一切愿听花小姐的。” 得了这话,花如锦满是欣慰的点了点头,领着大家往回走。 刚到城门口,便遇见一位戴着斗笠的神秘人尾随在马车身后,与马车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立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探出头小声对汀安吩咐道:“调转马头,我们去一趟城北。” 汀安按着她的意思连忙朝城北而去。 到得一处僻静的巷子,花如锦叫停了马车,让汀安和几个小家伙在巷口等候,自己则下车去了旁边一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 陆修远有些纳闷,方才回城不远处就有水粉铺子,也不知花小姐为何绕这么远的路来此处购买。 横竖女儿家的心思,他也猜不透,只得跟着一道进去。 花如锦进了铺子后,并未购买任何胭脂水粉,仅是逗留了片刻,见那神秘人也跟了来,瞧准铺子后面就走了出去。 到得一处无人的深巷里,花如锦突然停下了脚步。 陆修远看得一怔,不解的问道:“花小姐这是要去何处?” 花小姐朝他淡然一笑,随后却冲着巷口大喊道:“阁下出来吧,何必鬼鬼祟祟?” 戴斗笠的神秘人躲在墙角,听到声音,心里一惊,这才慢悠悠的走了出去,一边摘下斗笠一边含笑说道:“花小姐当真是观察入微,没想到早已察觉到在下。” “你认得我?” 花如锦望着上前来的神秘人,略显诧异。 “当然。” 那人温温一笑:“江陵城数一数二的女讼师,在下岂能不识。” 陆修远立刻生出警觉,拔出了佩剑。 “陆典史不必担心。” 花如锦示意他收回剑,笑着解释道:“他若心存歹意早该在我们进城之前就动手了。” 那人更加惊喜:“花小姐果真是聪慧过人。” “阁下不必拍我马屁。” 花如锦冷嗤了声,直言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阁下正是前阵子秘密为我家将军送账簿的那位神秘人吧?” “何以见得?” 那人又是一阵惊讶。 “这有何难猜的。” 花如锦抿唇浅笑道:“你既然没有谋害我的心思,又知晓我是讼师,如果是想要寻求帮助大可光明正大的来寻我,如此鬼鬼祟祟的要么就是有见不得人的勾当要么就是心有顾忌。” “花小姐猜得没错,我的确是前些日子为状元郎送账簿的神秘人。” 那人也不再隐瞒,如实答道:“在下骆轩,曾是卓家的一名管事。” “你也姓骆?” 花如锦对这个姓氏有些敏感。 “正是。” 骆轩毫不含糊的答道:“要论起来,花小姐还得唤我一声兄长,我的生母早年间曾是侍奉骆大都督的陪嫁侍女,只因枳宁郡主的迫害,我生母惨遭枳宁郡主和福王毒害,若不是得母亲跟前的老嬷嬷庇护,在下怕是也活不到现在。” “又是他造下的孽。” 花如锦唏嘘道。 这骆楚淮还真是害人不浅,想到自己和花幼恩的命运,她连忙问道:“所以骆公子今日前来是想让我与你联手替你生母报仇?” “仇自然是要报的。” 骆轩愤懑不已的说道:“可我要的并非是朱枳昂与朱枳宁的命,我要他们兄妹二人身败名裂。” 顿了顿,他又接着讲述道:“这些年我藏在卓家知晓了不少福王利用卓家与北国干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花小姐还不知道吧,早在叶将军入京前,福王就已经让人暗地里与鞑子签订了檀水之盟,而这盟约的内容便是雁门关以北之地尽数归于鞑子。” “岂有此理。” 陆修远听得义愤填膺:“两国征战这些年,朝廷投入大量兵力财力好不容易收复回来的失地就这样被福王拱手送人,他有何脸面再居于朝堂之上?” “兄台此言差矣。” 骆轩摇头感叹道:“这些年大家只闻两国在边境时有摩擦,却并无真正的交战过,太祖爷在世时我朝就已是兵强马壮,三征漠北更是将鞑子打得落荒而逃,退居到了朔河以北数百里外的荒漠,为何新帝登基这些年却频频来犯,攻城略地更是不在话下,这一切不过是大同都督张显养寇自重的策略。” “张显?” 花如锦对此人还有新印象,正是诬陷颜华清通敌卖国的将领。 “此人早年间曾是福王帐下的幕僚,据说自小就跟随在福王身前,后来随骆大都督北征后一直留守漠北驻军,手握十五万雄兵,也是陛下不察,就说颜华清和孙庭这次出师不利,不是张显故意见死不救,凭着他手中的铁骑如何救不下这支援军。” 骆轩眼眉低沉,重重的叹了口气:“只怕此次他定会故技重施,置叶将军于危难之中。” 听到这话,花如锦也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 第200章:下饵 花如锦此时心绪有些凌乱,她虽然清楚党争的残酷,但没想到那两位王爷竟然歹毒到拿祖宗基业去唤将来的前程。 可见皇帝的宝座是何等诱惑人。 “朝廷厉兵秣马一心想要收复莫非,张显如此不顾朝廷法度,随军监军难道就不管了?” 她记得大业朝统军将领身边都安插有监军,难道这两人还能同流合污了? “监军御史乃是兵部的人,自会听允王差遣。” 骆轩冷冷一笑:“福王、允王早就狼狈为奸了。” “原来如此。” 花如锦心里的紧迫感更甚,没想到允王也开始对付叶成帏了。 只是不知骆楚淮和陆鸣的态度。 她试探着问骆轩:“福王与北国有所勾连,眼下早已传得沸沸扬扬,骆公子既然一直替卓家和福王办事,可知咱们这位骆大都督是否也参与其中了?” 骆轩摇头冷笑:“花小姐倒也不必这般猜忌咱们这位风流的父亲,他不过是生性放荡了些,但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知晓分寸的,否则陛下也不会如此器重他,让他统领五军都督府。” “他倒并不糊涂。” 花如锦勉强感到了一丝欣慰。 此时也无暇再去与他讨论骆楚淮的事,连忙对陆修远吩咐道:“陆典史,你去安排我堂兄的事。” 陆修远警惕着瞥了眼骆轩,犹疑道:“公子早已放出了风声,可一直不见钱莺莺露面。” 事到如今,花如锦也顾不得那么多,狠狠咬了咬牙,坚定的说道:“你即刻替我传信给京中的骆楚淮,就说我准备护送花闵泽入京,希望他派人接应。” 花闵泽待在江夏城里,又是在叶成帏手中,钱莺莺或许没什么顾虑,可一旦让他入京到了骆楚淮手中,她倒不信这妇人还能沉得住气。 “花小姐这番安排当真是高明。” 陆修远猜到她的用意,钦佩之余也有些担忧:“就怕有人不肯让咱们平安入京呀。”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花如锦已然做好了破釜沉舟的打算。 弱弱的打量了眼骆轩,肃声提醒道:“骆公子,你今日现身怕是已经遭人察觉,不如让陆典史替你安排一处稳妥的位置暂时住下来。” “花小姐放心,我会注意的。” 骆轩笑道:“更何况我已经将我所知晓的一切都告知了你与叶将军,便是死了也没有遗憾,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定能替我报了那血海深仇。” 说完便告辞离去。 花如锦看着他远去的身影,还是让陆修远安派了些人手前去保护他的安危。 回到家中,正好遇见朱枳烨带着邬慕柠前来。 两人一见面,朱枳烨就开始不满的抱怨道:“小花儿,本王不过是去了趟江陵城,回来便听说你与叶成帏订亲了,他如今就要北征,你怎能与他订亲?” 花如锦并未急着答他,而是引着众人先回了院子。 到得院中的一处凉亭里落座下来,花如锦吩咐程霓霓带着花幼恩、花沐阳回了内院后,这才耐心解释道:“我与叶公子早有婚约,如今既然误会解除,重立婚约有何不可?” “本王不能答应。” 朱枳烨一脸的不高兴:“你明明知晓本王的心意,怎能在这个时候与他订亲?” “殿下。” 花如锦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我知道殿下对我真心相待,可我从来都只是将殿下当做最好的朋友,更何况眼下的情形,只有我与叶公子订亲才能对大家都好。” 邬慕柠如今已然知晓了她是骆楚淮的女儿,也听闻了叶成帏调往边关是福王的手段,她迟疑着问道:“你是担心你父亲会对叶公子不利?” “她父亲?” 朱枳烨困惑不已:“小花儿的父亲就是县学的一位训导他如何能对叶成帏不利?” “哎呀,殿下,你真是蠢笨。” 邬慕柠一脸嫌弃:“恐怕如今整个京城内外就你不清楚这些事情了,如锦的亲生父亲正是骆大都督,叶公子也是陆首辅早年间在江陵城任职时所生的长子。” “小花儿是骆楚淮的女儿?” 朱枳烨震惊不已,呆呆的注视着花如锦许久也没缓过神来。 “难怪我总觉得陆首辅对叶成帏格外不一般,大都督待小花儿也那般亲切,原来其间隐藏着这档子事。” 朱枳烨喃喃自语道。 “近来城里都在传,说卓家通敌卖国与鞑子勾结,这卓家背后正是福王啊。” 邬慕柠耐心的为他解释道:“如果福王心怀坦荡,叶公子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被调往漠北,若不是他心中有鬼还能是什么。” 朱枳烨恍然大悟,愤愤不平的说道:“福王兄怎会纵容卓家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沉吟片刻后,他忽的回过神来,认真的对花如锦说道:“小花儿,你放心,本王绝不会容忍福王行此不义之事,叶成帏总归是与我师出同门,就算是看在魏老的面子上我也不会让他有事的,但你却不能因这件事拿自己的终身大事作赌。” “我并非作赌。” 花如锦也不想瞒他,恳切地答道:“而是只是想让他知道我从不会负他。” “这么说,你是打心底里喜欢叶成帏了?” 朱枳烨不依不饶的质问道。 对他这刨根问底的态势,花如锦深感无奈:“不是,殿下,这是我与他的事情,和殿下并无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 朱枳烨瘪嘴道:“我说过要娶你做王妃的,我都已经将此事告诉母妃了,你要是和叶成帏成了亲,那本王怎么办?” “你” 花如锦险些气出血来:“殿下简直就是胡闹,殿下身份尊贵,贵妃娘娘怎会答应你娶我这样一介乡野女子做王妃,如今朝堂混乱,殿下身为皇子又怎能只想着儿女情长的事情,再说殿下真想着此事,与殿下有关系的人也该是邬小姐,她一个姑娘家整日陪着你走南闯北,难道殿下就没想过给她一个交代吗?” “我向她交代什么。” 朱枳烨看了眼沉默着没说话的邬慕柠,没好气道:“邬蒜头和本王如同兄弟一样,本王心知她中意之人并非本王,自然也不会想” 不等他把话说完,邬慕柠突然开口道:“殿下怎知我中意之人不是殿下?” 言语间,眼中已布满愠色。 “这” 朱枳烨神情一怔。 ------------ 第201章:入京 “邬蒜头,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朱枳烨以为她是在拿自己打趣,没好气的责备道。 邬慕柠对他的木讷忍无可忍,当着花如锦的面一巴掌狠狠煽在了宁王脸上,随后气匆匆的转身离去。 “她” 朱枳烨抚摸着滚烫的脸颊,一脸懵:“她竟敢打我。” 花如锦看得又好气又好笑,也懒得再理睬宁王,直接转身回了内院,留下宁王独自在原地发呆。 “这两个女人简直不可理喻。” 朱枳烨气得咬牙切齿,又没地方说理去,只得悻悻的回了驿馆。 花如锦回到内院里,见蔡白薇正在收拾行囊,便上前询问道:“阿娘可是要回江陵城去?” 蔡白薇神情有些凝重的点了点头:“嗯,你阿父写信来说,你祖母前几日过世了,总归是嫁入花家这些年,为娘还是得回去一趟。” 想到女儿与胡南汐的过节,她又继续道:“你若是不肯回去就留在省城,眼下你和幼恩的身世不少人已然知晓,花家人也挑不出理来。” 那种猫哭耗子假慈悲的事,花如锦可不想干。 好在如今也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去办,正好可以不用回去奔丧。 不过那老婆子怎么突然就嗝屁了倒是叫人好奇。 “那老.哦,她好端端的怎么过世了,我瞧着她身子不是一向很健朗吗?” 花如锦随口问道。 “咳,还不是二房那恶妇,你二伯丢了县衙的差事,孟家米行的生意又是一日不如一日,孟员外将一切罪过都归咎到了那恶妇身上,临死前没肯将余下的那点家业交给女儿,却是给了收养的义子。” 蔡白薇娓娓细说道:“你也知道二房母子都是些好吃懒做的,你二伯母去孟家大闹了一场却没讨到半点好处,回去就开始算计你祖母那点抚恤银,你祖母向来就是将银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哪里肯交出银子,这不发生了口角之争,你二伯母还拿了刀子威胁你祖母,没曾想你那堂弟是个没脑子的,竟真将刀子伤到了你祖母,医师赶去时人就已经咽了气。” “祖母不是最疼花承安的,这混玩意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花如锦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印象中,那老婆子护花承安可是护到了心尖上,没曾想到头来却被自己疼出来的小混蛋要了老命。 蔡白薇长长的叹了口气:“咱们也不去掺和这些事。” “阿娘说的是,你带幼恩、沐阳他们回去也权当走个过场,不必去招惹二房的。” 虽然清楚蔡白薇不是个招摇的性子,也不会拿此事落井下石,但花如锦还是有些担心,顺口提醒了句,随后又道:“我有些事情要去一趟京城,就不陪着阿娘回去了,倒是秦伯母,既然阿娘要回江陵城,我让汀安安排秦伯母随你一道回去,正好路上做个伴。” “你怎么突然想去京城了?” 蔡白薇露出十分惶恐的神情。 “阿娘别胡思乱想,就是去办一趟差事,不打紧的。” 花如锦并不想让她知晓自己去京城的真实目的,随口搪塞了句。 蔡白薇一想,骆楚淮再不济,如今却是真心在意这一对女儿,自会护着她,也没再追问,颔首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如今成帏去了漠北,你秦伯母留在省城也确实孤单,回到江陵城成帏也能放心些。” “那我这便去让秦伯母收拾行礼随阿娘一道启程。” 花如锦话落便匆匆去了按察使司的后院。 到得院子里,秦绾柔也正好在差人收拾行礼。 不容花如锦先开口说话,秦绾柔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问道:“如锦,我听汀安说,你准备去京城,可有此事?” 花如锦点了点头。 秦绾柔虽然不插手儿子的事情,可也大抵知晓他整日里在忙些什么。 拉着花如锦到内室里坐下,她缓缓开口道:“可是因为成帏调查的那些事情?” 花如锦心里一惊,没想到这妇人整日幽居内宅,对外面的事情却了如指掌。 “成帏眼下去了漠北,那些事啊你不该去掺和。” 秦绾柔深深的叹了口气,紧握着她手心,语重心长的说道:“如锦,你总归是个姑娘家,朝堂上的事情尔虞我诈,成帏此去本就生死渺茫,伯母不希望你再有任何闪失。” “伯母放心吧,我有分寸。” 花如锦朝她淡淡的笑了笑:“而且我保证一定会让大人平安无恙的回来。” 秦绾柔心知她不是寻常女子,既然这丫头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也不好再劝,温笑着叮嘱道:“那你定是要小心些,我在江陵城等着你们一起回来。” “好。” 花如锦轻应了声,又与汀安交代了一番,这才离开按察使司。 回头再看这座曾经与叶成帏一起共事许久的衙署,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仅是发生在昨日。 她清楚这一趟入京不会顺利,可为了与叶成帏早日重逢,她不得不冒这次风险。 次日,亲自送走了蔡白薇和秦绾柔一行人,她带了魏书翰和花闵泽前往金陵,身旁只跟了四名随从。 而陆修远则带着陆鸣派遣的护卫一路暗中保护。 沿着官道一连行了十余日,皆是风平浪静的。 眼看着离金陵城越来越近,魏老不由得担心起来。 这日到得庐州府郊外的一处客栈,花如锦要了些饭食,待得填饱了肚子,师徒二人坐在客房里,魏书翰惴惴不安的低声询问道:“如锦,你觉得钱氏当真还会现身?此处离应天府可只有上百里的路程了?” 花如锦其实内心也有些焦急,如果钱氏此时再不出现,真到了金陵城,那她就是想见到花闵泽,自己怕是也不能让她如愿了。 那妇人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难道不就是为了还能再见到她这儿子,否则为何会冒着风险跑到吕家去,只为偷偷的看一眼花闵泽。 她有种预感,这妇人一定会在到达金陵城之前露面。 “师父放宽心吧,我想她会出现的。” 花如锦信誓旦旦的宽慰了句。 越到这个时候,她也变得愈发谨慎起来。 这是唯一一张可以与允王谈条件的底牌,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毁了这盘棋。 (本章完) ------------ 第202章:火烧客栈 京中允王府 酷热的天气让朱枳淳本就烦闷的心情更加躁动不安。 夜里,他从梦中惊醒,借着月色一脸怅然的走出大殿,忽见一名身着夜行衣的男子匆匆行了上来。 他定眼瞧了眼那人,领他入了书房后,便急着询问道:“花家那丫头眼下到了何处?” “庐州府。” “庐州?” 朱枳淳看了眼身后的地图,沉思片刻,缓缓道:“从庐州过来要途经舒城县,告诉舒城县知县,就选在此处动手,定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可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那小郡王如何处置?” “什么小郡王?” 朱枳淳佯装不知,暗暗捏了捏拳头,之后指了指灯台上的火焰,咬牙示意道:“都给本王一把火烧个干净。” 男子心头一凛,只得重重的点了点头:“属下这就去传令。” 又连着赶了三日的路,到达舒城后,为了好引出钱莺莺,花如锦还是照着一路的习惯,寻了间偏僻的客栈落脚。 虽是做好了局,可她清楚此行容不得半点马虎,所以睡觉都格外的谨慎,不敢睡得太沉。 半梦半醒间,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传来。 她睁开眼,只见四下里浓烟密布,伴随着“走水了”的呼救声,外面已是喊杀声一片。 慌忙爬起身来,正要出屋,却见陆修远领着人冲了进来。 “怎么回事?” 花如锦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急声询问。 “允王的人动手了。” 陆修远扶着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 花如锦也并没感到太过意外,又赶紧问道:“我堂兄和魏老如何了?” “魏老说见到钱氏露面,那妇人带着花闵泽趁着火势逃走了。” 陆修远面露欣喜:“魏老已经去追那对母子了。” 听到这个消息,花如锦也是开心得合不拢嘴,可到了外面,看到满院子都是穿着夜行衣的刺客,她神色又变得焦虑起来:“没想到允王竟然派了这么多人来,看情形他是真不打算让我活着入京啊。” “我护送花小姐杀出去。” 陆修远提着剑丝毫不畏惧。 “既然钱氏已经露面,当务之急是要保住他们母子二人性命最为要紧。” 花如锦担心允王会连同他们母子一道灭口,问了魏老追去的方向,带着一行人且战且退,也跟着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一处丛林里,听到林中打斗声十分激烈,她掏出匕首赶忙奔了过去。 一簇簇火把围着打斗处已将中间几人围得水泄不通,花如锦毫不迟疑冲入人群中,趁着刺客们尚未反应过来,用匕首连着挑翻了两人,站到魏书翰跟前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被他护佑着的花闵泽和一位身形妖娆的妇人。 那妇人虽是身披一件黑色斗篷,可露出的那张面颊却像是位二十来岁的女子面容,全然看不出上了年岁,精致的五官轮廓,配着那完美的身段,还真真的是位绝世美人。 也难怪能让允王动心。 只是她与魏老正同刺客们打斗正酣,那妇人却拉着花闵泽赶紧朝着黑夜里逃走。 花如锦见状,赶忙追了上去。 “钱夫人,事到如今,莫非你觉得还能有藏身之处?” 花如锦一边追赶一边喊话劝说道:“今日这番场景你也是看到了,若不是我早有防范,恐怕我堂兄已经随着我们一起葬身火海了。” 钱莺莺置若罔闻的拉着花闵泽继续往前逃。 “你做下的孽死不足惜,难道真要连累我堂兄?” 花如锦加重了语气,朝她厉声吼道。 听到这话,钱莺莺终于停了下来。 花闵泽此时还是一脸懵,用衣袖拂着额角的粗汉,焦急的问花如锦:“堂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位夫人非说我是她的儿子,堂妹你一路上也是只字不提,难道这些事情真的与我有关?” 他话音刚落,黑夜中一支利箭猛的窜出,花如锦眼疾手快,飞身过去,用匕首挡住了利箭,只听“嗤”的一声响,箭头调转方向迅疾插入一旁的树干上。 随之而来的是几十骑黑衣人,迅速将几人团团围住。 钱莺莺察觉出黑衣人是想杀自己儿子,瞧着四下里一张张弓弩蓄势待发,整个人为之一怔,冲着那带头之人大声斥道:“姜都监,你大胆,休要伤到闵泽。” “夫人得罪了。” 姜渚冷冷一笑:“你不听殿下劝告,一意孤行,泄露了行踪,使得殿下如今骑虎难下,在下只能奉命诛杀你与小郡王。” 说着,又不怀好意的瞥了眼花如锦,阴测测的冷笑:“不过还请夫人放心,今日有这么多人为你和小郡王殉葬,到了下面也不孤单。” “你胡说。” 钱莺莺全然不信是朱枳淳想要杀自己和儿子,恼羞成怒道:“定是你自作主张,他怎么会害我,虎毒不食子,闵泽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钱夫人还真是天真。” 花如锦对她的单纯甚是鄙夷:“白头山上数千条性命允王都能视如草芥,为了他的野心你们母子二人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不可能。” 钱莺莺不甘心的拼命摇头,扭头看向花如锦时,已是满脸愧色: “花小姐,当年的事情的确是我对不住你三伯,更连累了你们花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勾引了允王,才招致大祸,就请你看在与闵泽兄妹一场的份上放过他们父子,我今日愿以命抵命,只要你不再追究此事,允王他定不会再为难你的。” 花闵泽一听双腿直接软了下来,踉踉跄跄的跌倒在地,带着哭腔喃喃说道:“这么说三叔的确是被你们陷害了,我不是花家的儿子。” 他在吕家这些年,也听闻过一些花君桥的事,只觉得是他害苦了整个花家。 没曾想到头来自己不仅不是他的遗腹子,还与整个花家都没关系。 而花君桥还是被自己的生母生父给冤枉的。 一时间,羞愧与愤懑交织在一起,他一把夺过花如锦手中的匕首便想了断自己。 “堂兄。” 花如锦抢回匕首,大声说道:“现在并非做这种糊涂事的时候。” 环顾了眼周围的刺客,她朝着钱莺莺冷嗤了声:“而且今日求死容易,想要活着才是难事。” 钱莺莺哭的梨花带雨的抱着花闵泽,不停痛哭道:“闵泽,都是我害了你,我就不该再出现在这个世上。” 姜渚在马背上看着,早已没了耐性,未免夜长梦多,直接开口道:“放箭。” ------------ 第203章:面圣 就在姜渚挥手的一刹那,万箭蓄势待发之际,那拉弓的刺客接连发出一道道闷哼声,姜渚扭头望去,只见身边的下属们一个个不约而同的掉落马背。 待得看清情形,才发现林中不知何时已涌出大批军队,随之而来的是箭雨横飞,他顿感不妙,吓得惊慌失措的连忙带人逃窜。 “大小姐你没事吧?” 领军之人到得花如锦跟前,立即跃下马来暖声询问。 花如锦定眼瞧了瞧跟前的将军和他带领的军队,猜到该是骆楚淮前来接应的队伍。 “我没事。” 花如锦一语刚毕,陆修远就急急忙忙的带人追赶而来,看到花如锦平安无事,望着姜渚逃窜的方向大呼道:“花小姐,不能让姜渚跑了,白头山的事情与他脱不开干系。” 花如锦闻声,吩咐他照看钱莺莺和花闵泽母子,自己亲自领着人追了上去。 刚奔出林子,却发现姜渚领着十余名手下僵持在原地,并未继续往前前行。 她眺眼望向冤枉,才看到前方早已被人拦住去路。 密密麻麻的人影俨然望不到尽头。 在细瞧领头之人,正是宁王朱枳烨和邬慕柠。 “姜渚,你好大的胆子,身为巡检司的人,竟敢勾结允王助纣为虐。” 朱枳烨气势汹汹的怒瞪着姜渚。 连宁王都出面了,姜渚自是不敢再反抗,自知大势已去,只得吩咐众人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朱枳烨差人将姜渚一行人拿下后,赶着马上前来,细细的打量了眼花如锦,一脸不安的责备道:“小花儿,你可真是不够意思,想去京城也不知会本王一声,你今日要是有个好歹让本王如何心安?” 花如锦朝他讪讪的笑了笑:“我这不没事嘛。” 邬慕柠也紧接着下马来,看到陆修远带上来的钱莺莺,狐疑着问道:“这便是允王殿下心心念念的那位了?”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又催促道:“眼下人证物证都在手里了,事不宜迟,我们连夜赶往京城。” “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魏书翰了解皇帝的脾气,两个儿子为争夺大位做出这些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来,他怕是一时间难以接受。 陆修远有些不解:“魏老,眼下我们有姜渚、骆轩,又有钱氏母子做认证,叶将军临行前也将卓家的账簿交给了在下,想要指认福王、允王并非难事。” 想了想,他变得更为不安的看向花如锦:“将军眼下怕是已经到达漠北,若不能尽快揭穿两位王爷的阴谋,恐怕前线战事不利啊。” 花如锦虽然担心叶成帏的安危,但也清楚就这样贸然状告两位王爷的确是大忌。 再三斟酌之后,她将目光转向了惴惴不安的钱莺莺身上。 魏书翰看到这妇人就十分来气,不屑的冷哼了声,直接转身离去。 “钱夫人,我花家这些年所受的委屈我可以不计较,甚至是我那三伯父的死我也可以视而不见,但你是我堂兄的亲生母亲,还请你仔细思量,你若想瞒心昧己的继续逃避,允王可会放过你们母子?” 花如锦眸色渐转冰凉。 钱莺莺也渐渐意识到朱枳淳心里压根就没有自己母子,他爱的不过是他自己的前程。 沉吟良久后,她终于开口道:“还请花小姐借一步说话。” 花如锦也不知她意欲何为,遂让大家等在原地,只带着花闵泽随她到了一处僻静的树荫下坐了下来。 钱莺莺这才放心的继续说道:“我可以将我所知晓的一切告知花小姐,甚至愿意出面指认允王,但我有一个条件,希望花小姐能够不计前嫌,继续让闵泽做你的堂兄,保他今生无虞。” “我并没办法保证这一点。” 花如锦如实答道:“但堂兄本就是无辜之人,我花家人也并非是不通情理的,断不会因此事为难他。” 毕竟她并非原主,整个花家因这桩事情受了多少委屈,花君桥年纪轻轻就折了性命,她没有权利为花家人做这个决定。 花闵泽如今早已心灰意冷,更是没了对生的渴望,他眼下只想知晓当年事情的真实情况。 “你快说,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何要害我三叔?” 听着儿子不耐烦的语气,钱莺莺仔细琢磨了一番,终是一五一十的将当年之事道了出来: “当年我嫁入崔家不久便结识了允王,也是虚荣心作祟,觉得他相貌堂堂又身名显赫,便与他暗通款曲,不曾想被我家大郎察觉,那日与允王私会正好撞见大郎骤然而归,两人争执之下,允王杀害了我家大郎。” 尽可能掩饰着内心的惶恐,她强作镇定的继续说道:“恰逢当日花家三哥来家里借宿,允王便以花家上下和花家老伯的前程做要挟强命花三哥认下了这莫须有的罪名,后来经过温毓鸣、柳橙和图宏几人的运作,我从狱中被调换了出来,一直隐藏至今。” “真是奸夫淫妇。” 花闵泽气得面红耳赤:“你们厚颜无耻,如此不知检点,又何必再将我生下来。” 钱莺莺无言以对,她这些年一直活在悔恨当中,若不是惦念着唯一的骨血早就结果了自己的性命。 花如锦听着也是十分来气,可这个时候她不能跟着花闵泽一道再去指责钱氏。 如果不能说服她心甘情愿的去指认允王,那自己这一趟就算是白耽误功夫了。 “自允王回京后,姜渚就一直留在荆州府,前阵子柳橙图宏和温毓鸣犯事,允王曾去过江陵城,并吩咐姜渚除掉了这几人。” 钱莺莺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赢得儿子的谅解,便将自己知道的最后一些消息也道了出来:“当今的薛太师正是当年湖广布政使,花小姐和叶公子之前不一直在追查白头山失事矿山的事情吗,此事薛太师再清楚不过了。” 说完,她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交到花如锦手上:“这是薛太师当年写给允王的亲笔书信,当年那处矿山本就被巡按御史察觉到,薛太师本想请示允王如何处置那些民夫,没曾想矿山出了事故,便不必允王亲自动手,这事也就掩盖了下去。” 花如锦接过信定睛细看了遍,内容果真是准备处置民夫的。 她有些好奇道:“钱夫人为何会偷偷瞒下这封信?” 钱莺莺微眯着双眼,现出一抹苦笑:“正如花小姐所言,他虽对我有些情意,可我也知道他的性子,早晚有一天他会舍弃我的。” 看了眼花闵泽,她笑意更为凄冷:“我自作孽自作自受,可闵泽这孩子是无辜的,我本天真的以为他会看在骨肉亲情的份上不会置闵泽于死地,直到方才看见客栈的那把大火我才知道我们母子的性命对他而言和那白头山里的几千冤魂是一样的。” “既然如此,那就请夫人将这封书信还有你所知道的一切都如实呈给皇帝吧?” 花如锦将书信塞回她手中,试探着问道。 钱莺莺凝眸打量着花闵泽,许久后,终于释怀的点了点头:“我听花小姐的。” ------------ 第204章:下狱 得了钱莺莺的许诺,花如锦半点不敢松懈,急忙赶往京城。 到了金陵城,看着巍峨气派的皇城,她却半点欣赏山水的闲情逸致也没有,直奔皇宫外的大明门。 据说此处乃皇帝特设敲登闻鼓的地方,凡是有重大冤情不达天听的,皆可在此处鸣冤。 朱枳烨担心她有危险,临到大明门前,他语重心长的劝道:“小花儿,这事你就别出门了,让我带着钱氏母子过去。” 花如锦迟疑着摇了摇头:“这一路有劳殿下护送,眼下已经到了京城,殿下早些回去吧,此事你不便露面。” “那怎么行。” 朱枳烨哪肯依从:“我怎么能让你独自承受这份风险,有我在,福王、允王总会有些忌惮。” 邬慕柠自是明白花如锦的心思,开口解释道:“殿下,你也是陛下的儿子,陛下向来疑心重,你要是掺和此事,陛下难免会猜忌,你就让如锦自己去吧。” 朱枳烨也明白其中的道理,可想到途中所遇到的刺客,他还是放心不下。 “殿下不必担心,我此去不会有事的。” 花如锦笑着安慰道。 虽然还不清楚皇帝的心思,可状告允王,福王和骆楚淮必不会袖手旁观。 见她执意如此,朱枳烨只得作罢,领着邬慕柠先行回了宫。 到得大明门外,花如锦又对陆修远吩咐道:“陆典史,卓家之事涉及到的官员怕是不少,你直接将账簿和骆轩交到首辅大人那里,我想他知道该怎么做的。” 陆修远心领神会,带着人应声而去。 等着交代完所有事情,花如锦这才向钱莺莺示意了眼,她屏住呼吸走到登闻鼓前重重的敲响了鼓声。 听到鼓声,各处府衙立刻有了响动。 大理寺卿亲自带人前来闻讯,得知这妇人是状告允王,吓得面色顿时铁青,可瞧着周围皆是都督府的护卫,也不敢将人斥退,只得将状纸呈递到了皇帝面前。 此刻的养心殿里,皇帝正与众嫔妃商议着节俭用度,为漠北筹措军粮,得到大理寺卿的奏报,他面色阴晴不定的许久没有说话。 早前在彻查温毓鸣时,他便猜测到此事与允王脱不了干系,可念着父子之情和皇家体面,又有人出来背锅,他本想息事宁人,没曾想如今事情越闹越大,还扯出了他在江陵城的风流韵事。 看着状纸上所写内容,那钱氏竟是有夫之妇,这逆子贪恋美色居然谋人性命,不由得就让他想到了自己那位被处死的妃子。 震怒之余,他铁青着脸连忙对掌事太监吩咐道:“去,将允王押入养心殿,朕要问话。” 话音刚落,却见薛贵妃匆忙奔了进来。 “陛下,这事只怕是有人存心想要陷害允王啊。” 薛贵妃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众嫔妃:“臣妾方才听闻是骆大都督差人护送钱氏和那花家女子入京的,允王早年在外尚且年幼,德行有失臣妾不否认,但有人想要拿这些旧事大做文章也未尝不可呀。” 一听说是骆楚淮将人接到京城来的,皇帝心中顿时有了警惕。 薛贵妃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朱枳宁,变得谨慎的开口道:“那花家女子的底细想必枳宁郡主最为清楚了,她可是大都督的女儿呀。” “原来如此。” 皇帝冷笑着咧嘴,不满的瞪向朱枳宁:“你那夫君好深的心机啊,如今为了他的主子竟然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他可知道福王是朕的儿子,允王也同样是朕的儿子啊。” “陛下息怒。” 朱枳宁正愁着没法子弄死那小贱人,见皇帝动了怒,别有用心的开口道:“大都督也只是想替陛下分忧,害怕陛下被人蒙蔽,所以才想着让家里那丫头暗地里帮着陛下查清当年的旧事。” “好一个害怕朕被人蒙蔽,如此说来朕还得感谢他这番厚意了?” 皇帝更为恼怒:“倒是欺朕久居深宫,不知道这天底下的事情。” 说罢,大手一挥,当即吩咐道:“即刻将这不知死活的女子还有那钱氏押入大理寺大狱。” 一旁的吕贵妃瞧出枳宁郡主是故意陷害花家那妮子。 眼下宁王被那丫头勾得魂不守舍的,让这丫头吃些苦头倒也是好事。 于是,她也只抱着作壁上观的态度从头彻尾未说一句话。 朱枳烨刚入宫就得知父皇要将花如锦下狱,急得赶忙赶往母妃宫中,见到吕清秋,便没好气的质问道:“母妃,你刚才明明就在养心殿里,父皇要拿小花儿下狱,你为何不阻拦?” 吕清秋对儿子这态度甚为不满,冷冷的倚靠在软塌上,一直不开口。 “母妃,你倒是说话呀。” 朱枳烨急得不知所措:“小花儿她并无私心,白头山几千具白骨就连儿臣也颇为动容,她不过是想替那些死去的冤魂讨回公道。” “张口闭口的小花儿,哪有做王爷该有的持重。” 吕清秋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拿过小圆扇漫不经心的在面颊旁轻摇着:“我说你这傻小子,人家都已经和状元郎订亲了,你整日里还屁颠屁颠的围在人家身后也不怕遭人笑话。”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看,总之我就不能看着小花儿受人欺负。” 朱枳烨苦口婆心的相求道:“母妃,你就去求求父皇,这桩案子只要他开口让人去核审,一切就能水落石出,他怎能不问青红皂白的就直接将人下狱了呢。” “你呀还真是榆木脑袋,难怪慕柠这丫头总是同我抱怨。” 吕清秋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问你,你既然如此记挂着你那小花儿,入了京为何不守在她身边,却自己个儿来了宫里?” 朱枳烨瘪嘴:“小花儿不让我插手此事。” “这不就对上了。” 吕清秋笑道:“这丫头啊清醒着呢,的确是比你会察言观色,也难怪能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的,今日那薛贵妃几句话就让陛下打消了彻查允王的念头,可见陛下还是有心向着允王母子的,你父皇啊虽是一国之君,可也是当父亲的,天底下有哪个父亲舍得让自己的儿子受罪。” 朱枳烨并不认同母妃的观点:“可允王的确是做了那么多丧天害理的事情,本就该受到应有的惩处。” “何为应有的惩处?” 吕清秋劝道:“整个天下都是你父皇的,应不应该还不是他一句话说了算,咱们就瞧着吧,听说花家那小丫头是骆大都督的女儿,他自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遭人陷害,倘若他都没了法子,咱们母子与那丫头非亲非故的这般殷勤的去为人讨饶算怎么回事,只会加重你父皇的猜忌。” 这话说得通透,也让朱枳烨有所顿悟,他立即起身,直奔大都督府邸。 吕清秋看着儿子这没出息的样子,也唯有暗暗叫苦,拿他没有半点法子。 ------------ 第205章:那就杀了吧 朱枳宁刚回到府上,便向骆楚淮炫耀:“今日啊陛下招女眷们入宫,让大家帮着筹措军饷,我替大都督捐了两千两银子还有五百匹绢布,陛下很是欢心.” 话未说完,骆楚淮便是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她脸上,大骂道:“贱人,如锦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屡次三番的想要害她,你究竟意欲何为?” 朱枳宁不停冷笑:“大都督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害她,我承认上次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可这次她是想替大都督和王兄扳倒允王,我怎会不清楚其中利害。” “啪。” 骆楚淮又是猛的一巴掌煽在了她脸上:“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陛下怎会猜忌如锦?” “你还真是护那小贱人要紧。” 朱枳烨也不再掩饰,得意的笑道:“不错,我就是要她死。” “你” 骆楚淮气得气血直往上涌:“我我要休了你。” 话音刚落,却听下人来报,宁王朱枳烨来府上拜访。 他只得收拢情绪,狠狠的瞪了眼郡主后,立刻去客堂相迎。 两人见了面,朱枳烨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大都督,如锦被父皇下了狱,还请大都督立刻入宫去求求父皇,让他放了如锦。” “此事谈何容易。” 骆楚淮感慨道。 虽然对宁王充满感激,可这个节骨眼上哪敢再入宫面圣,那不是明显的坐实了自己与女儿勾结想要陷害允王。 “难道大都督准备眼睁睁看着如锦被人冤枉?” 朱枳烨更加着急。 “此事我自会想办法,殿下还是先回府吧。” 骆楚淮思来想去,此时唯有指望福王了。 他送走朱枳烨,直奔福王府。 见到朱枳昂时,他正神情惬意的在院子里摆弄着从各地收罗来的奇花异草。 骆楚淮暗暗捏了捏拳,装作无事的上前禀道:“殿下,眼下正是扳倒允王的大好时机,那钱氏母子都已到京城了,殿下只需顺水推舟,允王绝无翻身的可能。” “大都督此话言之过早。” 朱枳昂仍是悠哉惬意的举着一盆君子兰仔细打量:“再说允王毕竟是本王的同胞兄弟,本王怎能借这种事情来落井下石。” 骆楚淮看出他是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允王交锋,免得引火烧身。 毕竟在漠北战败一事上他脱不开干系。 而且,他已然察觉到福王也想要自己女儿的性命。 “殿下,如锦是臣的亲骨肉啊,就算看在老臣为您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恳请殿下出手。” 骆楚淮跪下身来,用近乎央求的语气说道:“陛下虽然疑心重,但只要他肯下决心彻查此事,老臣能有办法让允王再无开口的可能,到时漠北之事与殿下自然沾不上半点关系。” “既是君子协议本王自该信守承诺。” 朱枳昂慢悠悠的放下盆栽,乐滋滋的笑道:“再说大都督不是还有一个女儿嘛,本王听说如锦这丫头并不是个孝顺听话的,你去江陵城这么久也未能说服她为我所用,竟还与叶成帏私自订了亲,可见她心里是没你这个父亲的,本王替你清理了门户不正好合了大都督心意。” “殿下。” 骆楚淮脸色大变,阴沉无比的斥道:“如锦是我的女儿,我绝不容她有半点闪失。” “大都督何必这般执着,只有本王将来成功登上大位大都督才有前途可言。” 朱枳昂威胁道:“否则,凭着大都督与本王这些年做下的那些勾当,父皇可不会宽恕你我二人。” “老臣虽说贪得无厌,这些年靠着殿下敛了些钱财,也谋过人性命,可老臣对陛下对大业朝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有损国体之事。” 自打清楚福王通敌卖国后,骆楚淮心中对权利的渴望早已淡去,他只觉得自己这些年净是干了些糊涂事。 “还请殿下好自为之。” 愤懑的警告了句,骆楚淮起身毅然决然的离去。 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府中,朱枳昂目色渐转深沉。 远处的幕僚缓缓走上前来,神情凝重的叹道:“只怕这次大都督不会再对殿下忠心耿耿了。” “那就杀了吧。” 朱枳昂云淡风轻的笑了笑:“郡主近来疯疯癫癫的,听说今日还在父皇面前说了些好听的话,想来大都督并不高兴,刚听府里的丫头传信来说,大都督还为此打了郡主,这郡主怀恨在心也是情理之中的,要是两人双双在府上毙命,你觉得别人会怎么想?” 幕僚心领神会:“那外人肯定觉得郡主怀恨在心,想要与大都督同归于尽。” “真是聪明。” 朱枳昂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包药粉来:“你替本王去哄哄郡主,就说这是本王亲自替她求来的神药,只要她扭转扭转先前的态度,好生侍奉大都督,再想法子让大都督喝了这神药,定会让他们夫妇的感情和好如初,至于花家那丫头嘛,你就告诉她,本王会想办法替她解除心结的。” 幕僚照着他的话寻到朱枳宁,又编纂了些由头,让枳宁郡主信以为真,当即拿了那包药粉,回到府上亲自置办了一桌好酒好菜,入了夜准备让人将骆楚淮请到自己的闺房中。 趁着下人出去的空隙,又刻意将自己精心打扮了一番。 骆楚淮刚在书房里写下了自己这些年来与福王贪墨和谋害的朝臣罪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面呈皇帝,听说郡主置办了酒宴,再三斟酌之后还是去了郡主房里。 刚进入房间,侍女就关上了房门,骆楚淮瞧着一桌子美味,迟疑着上前坐下身来。 正四处打量间,忽见朱枳宁一袭红妆素裹,打扮得格外娇艳魅人的走了出来,他自顾自的倒了杯酒水,没好气的斥道:“都老夫老妻了,你这又是闹哪一出?” “今日是我思虑不周,在陛下面前说错了话,害得夫君为难,又置如锦于险境之中,今日特意备了这桌酒席向夫君赔罪。” 朱枳宁温柔无比的坐到他身旁,一脸赤诚的恳求道:“还请夫君原谅我的冒失,往后我一定事事听从夫君的吩咐,不再自作主张。” “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骆楚淮本就心烦意乱,也不想与她再做计较,惹得大家都不快。 朱枳宁阴恻恻一笑,亲自为他夹了些菜,又倒满酒水,示意道:“我敬夫君。” 骆楚淮微微颔首,与她一道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 第206章:我有儿子 虽然对郡主行事做派十分不满,可骆楚淮当初娶她为妻也是打心底里喜欢,而且又是靠着她父王一路扶摇直上,自己并非忘恩负义之人,即便口上总是说着休妻,但也不至于真的将她休弃了。 只是她这善妒的性子实在叫人受不了。 吃了几口菜,端起她亲自倒的酒水,骆楚淮也将心头的苦水道了出来: “夫人你呀哪里都好,就是改不掉这妒忌的性子,你说这金陵城里的,就不说陛下,谁家的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我也不过是有几个相好的,你何必这般咄咄逼人,将她们一个个害得家破人亡的,你总归是府上的嫡母娘子,又是福王最疼爱的妹子,就算是将她们一个个接进府里来也没人敢抢了你的风头不是。” “夫君说的是。” 朱枳宁皮笑肉不笑,忍着心头的怒火,举着酒杯,又笑眯眯的示意道:“夫君请。” 可瞧着他那死性不改的嘴脸,她心里却开始怀疑起来福王给的神药是否真有药效。 见骆楚淮喝下酒仍是没有改变,她心里终于不再淡定。 难道这药是福王兄哄骗我的? “如锦那丫头当真是个不错的孩子,聪慧又有才学,我在江陵城时就听闻了不少她的趣事,不少人家的公子都爱慕不已,她那舒家表哥待她最是不错,只可惜战死沙场了。” 骆楚淮自得意满的自顾自说道:“噢,我记得她还有位表哥如今就在太医院里,得了空你替我进宫看看他,帮得上便多提携提携,你是如锦的嫡母,她会念着你的好。” “一切都听夫君安排。” 朱枳宁越听越不耐烦,可骆楚淮仍在喋喋不休的夸赞着花如锦,让她再也按耐不住,重重一掌拍在了桌案上。 骆楚淮吓得一怔:“你又在发什么神经?” 朱枳宁气闷的正要开口,只觉腹痛突然如刀绞般,她痛不欲生的站起身来,鼻息前一股热流猛的涌了出来。 骆楚淮看得瞠目结舌,瞪眼道:“夫人,你怎么了?” 眼见着朱枳宁口鼻尖鲜血不断外涌,他吓得连忙站起身来,正要开口唤人,喉咙里像是有万千只蚂蚁在爬,随之而来的是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难受的使不上力气。 他踉踉跄跄的搀扶着凳子想要往前走去,可才挪步身子一软直接倒在了地上。 “这贱婆娘想要害我。” 骆楚淮轻喊出声,忽见门窗外一道人影闪过。 惊魂未定间,只见一道人影窜了进来。 “你你是谁?” 骆楚淮瞪大眼珠子,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去。 “我是谁不重要。” 那人先去检查了一遍朱枳宁的身体,随后才过来搀扶起骆楚淮坐起身来,如实说道:“郡主死了,看样子是被下了毒。” “贱人。” 骆楚淮朝着倒在地上的朱枳宁大骂道:“你我好歹夫妻一场,你竟如此心狠歹毒。” “恐怕并非郡主,她如此惜命,要是想害大都督,怎会连她自己也给毒倒了。” “福王?” 骆楚淮顿时意识到了这一点,自己向来谨慎,也只有福王能够利用最亲近的人来谋害自己。 “我去替你请医师。” 那人说道。 “不必了。” 骆楚淮强撑着力气说道:“来不及了,此毒如此凶险,怕是无药可解,若真是福王的手段,他又怎会给我留活路,倒是你这小兄弟,实在不该此时闯进来,若是遭人察觉只会成为替罪羊,快些逃命去吧。” “逃命?” 那人冷冷一笑:“我已经逃了十几年了,不想再逃。” “你究竟是谁?” 骆楚淮听得一愣。 “我叫骆轩。” 骆轩抿唇道:“大都督可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周氏,那是我的母亲。” “你是阿霜的孩子?” 骆楚淮震惊不已:“这么说你是我的儿子?” “虽然我不愿承认,但这好像是事实。” 骆轩说道。 “我有儿子,我还有儿子。” 骆楚淮激动得热泪盈眶,颤颤巍巍的握住骆轩的手,沉声叮嘱道: “轩儿,我书房那本《行军策论》下方有一封书信,还有一本册子,你连忙拿着这两样东西去寻陆鸣,这个时候只有他能救如锦了,她和幼恩是你的妹妹,你切不能手足相残,一定要照顾好你的两个妹妹。” 骆轩此来本只是想再寻些证据,没曾想竟然撞上了这一幕,看着骆楚淮已是奄奄一息,他实在不忍就此离去。 “快去呀。” 骆楚淮口中乌黑的鲜血不断外渗,他用力强推着骆轩赶紧逃离此地。 闻听着周围有了动静传来,骆轩只得将他放下,悄无声息的潜入他书房,取了两样东西,趁着没人察觉赶紧离开了这事非之地。 首辅府上,陆鸣刚收到陆修远递上来的卓家罪证账簿,以及花如锦整理的卷宗详录,反复思量之后,这才开口道:“这么说来,允王早就与福王勾结,此次想要联手对成帏不利了。” 愤懑的握了握拳,他心里寒意直往上袭:“檀水之盟,太祖爷三征漠北,每一寸土地都是用将士们的性命换来的,岂能拱手送人。” “叔父,眼下如何是好。” 陆修远也是心急如焚:“侄儿过来时,听闻花小姐已经被陛下下狱,她这次冒着风险千里迢迢的赶来京城就是想为兄长解困,不曾想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就遭此下场,倘若花小姐身死狱中,兄长性命堪忧啊。” “成帏。” 陆鸣急得额间冷汗直冒。 自己当年已经辜负了他们母子,如今再让儿子在边关被人算计,他此生哪还有脸去见秦绾柔。 正茫然无措间,陆程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父亲,发生什么事了?” 陆修远急着询问道。 陆程看向陆鸣:“老爷,刚刚骆府传来消息,骆楚淮与枳宁郡主暴毙府中。” “骆楚淮死了?” 陆鸣猛的怔住:“什么情况?” “据府上人说,是枳宁郡主因府上的事情心生妒恨,暗自给骆楚淮饭菜里下了药,两人同归于尽了。” “荒唐。” 陆鸣蹙眉道,但转念一想朱枳宁这人本就阴狠毒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她与骆楚淮那点破事京中谁人不知,她生此歹毒心思倒也符合情理。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这样的事情,难免不让人多想。 (本章完) ------------ 第207章:洗脑大师 陆鸣猜到这事多半与福王有关,毕竟朱枳宁那愚蠢脑子很好算计,而且这妇人对福王又是言听计从。 想到允王和自己府上那位,他心里也难免担忧起来。 再三思考之后,他目光坚定的看向陆修远,沉声道:“这件事先不必伸张,修远,你既然回了京,暂时就留在京中,我会想办法安排你去大理寺,你要保护好如锦那丫头和钱氏母子的安危。” “可兄长” 陆修远放心不下叶成帏。 “他是我的儿子,我相信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陆鸣蹙紧了眉头,叹息道:“如果他连这点险境都挺不过去,也的确是有负陛下圣恩,眼下只能让如锦先在狱中受几天苦日子,待得时机一到,我即刻入宫面圣。” 陆修远心知叔父行事向来沉稳,也不再多说,拱手道:“请叔父放心,小侄定会保护好花小姐安危。” “去吧。” 陆鸣挥了挥手,斥退父子二人,独自坐在书房里,将一应罪证藏了起来。 炎炎夏日,让本就干旱的大漠更显燥热。 叶成帏领着大军行至大同,得知边关各处险要皆已被鞑子占领,张显却是紧闭城门,令十五万大军据守城池,全然没有要增援西陉关的打算。 “大帅,可要先派人去与张显知会一声,让他率军驰援?” 祁峰看着茫茫无际的大漠,想到骆楚淮的叮咛,恭敬的请示道。 “此人坐镇边关多年,拥兵自重,只怕早已不听朝廷号令。” 叶成帏眺望远处,冷声笑道:“我等奉命驰援沂州,可陛下并无诏令命他一道驰援,眼下整个雁门关皆已被敌军截断,敌情不明,没人知道沂州城的情况,而且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绝不会贸然出兵。” “他如果不出兵,凭着我们手底下的人马怕是难以应对敌军。” 祁峰焦虑道:“末将听闻此次忽可默集结北方各部落四十五万大军南下,而且我还听闻秦将军的八万人马皆做了降卒,如此孤军深入怕是并无胜算。” “秦将军这人我素有耳闻,宁可战死也绝不会成为俘虏。” 想到颜华清的事情,叶成帏揣测着行军路线泄露怕是与张显脱离不了干系,语气坚定的说道:“绕道同州,入晋阳,之后再直奔雁门关。” “大帅倒是坦诚,末将没想到大帅会在这个时候将行军路线告知末将。” 祁峰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祁将军随大都督北征也有许多年了,虽然立场不同,但报国之心我从未怀疑过。” 叶成帏坦然道:“而且要真是重蹈覆辙,有祁将军陪葬,我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大帅不愧能得陛下器重,这份心志末将佩服。” 祁峰抱拳回道:“末将愿与大帅杀将出去,哪怕是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 “好。” 叶成帏欣慰的点了点头:“眼下唯有与秦将军顺利合兵一处,弄清楚了沂州的虚实,方能有理由说服张显出兵,到那时他若再行推阻,朝廷自有定论。” 定下了行军路线,他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打算直奔雁门关。 一连急行军十余日,眼看着就要到达关口,叶成帏这才命大军放缓了速度,缓缓而行。 祁峰看着四下里的情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连忙提醒道:“大帅,关口太过安静了些,只怕有伏兵。” “我也觉得。” 这是他早已料到的事:“虽是绕道晋阳,可要入沂州唯有过雁门关,否则一路抢关夺隘怕是还未到沂州城下,我们的人马就已损耗干净。” “既然如此大帅何必命全军绕道晋阳?” 祁峰有些不解。 “因为.我喜欢。” 叶成帏一脸不正经的回了句。 路上多行了十余日,隐匿了踪迹,虽然最终还是会让敌军察觉到,可这多出来的时间,不仅会让敌军生出猜忌,打他个措手不及。 最为紧要的是,如果朝中真有人勾结北国,这也会让他们之间生出嫌隙。 “祁将军咱们要不赌上一赌,我赌现在的雁门关顶多也就二十万伏军。” 叶成帏语气轻松的说道。 “路上末将倒也听说了,忽可默得知咱们要从晋阳入沂州,沿途加强了戒备,眼下得知咱们的大军又到了雁门关,想要驰援过来怕是要些时间。” 可即便如此,祁峰还是担心:“二十万人马那也是咱们两倍,更何况我们的大军一路急行军.” “不必慌乱。” 叶成帏摆手道:“只要军心不乱,便能稳操胜券。” 环顾全军上下,他慢调不吝的说道:“祁将军,传我军令,加快行军速度全力闯过雁门关,扰乱军心者杀无赦,临阵脱逃者杀无赦,你率领中军大阵亲自督阵。” 话落,握紧佩剑,勒紧马缰一马当先奋力急冲而去。 祁峰深知若不尽快闯过关口,等到敌军驰援过来,到时大家只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眼看着叶成帏身先士卒,直逼关口,他将红缨枪直插入地,拔出腰间佩剑,大声号令道:“随大帅冲阵。” 一时间马蹄嘶鸣,万马奔腾。 就在前军抵达关口时,空中突然万箭齐发,箭雨入注,朝着阵中射来。 可大业朝的军队在叶成帏的带领下势如破竹,一往无前,视这凶猛而来的箭雨入无物。 叶成帏夺过滚石箭雨,顺利闯过关口,看着身后的将士们有人倒下,有人匍匐着仍在继续前行,可这个时候他已无暇顾及那些壮烈牺牲的将士,眺望无垠的大漠,只见处处旌旗颤动,漫山遍野皆是严阵以待的敌军。 他勒紧马缰,拔出佩剑直指前方,满腹豪情的喊道:“将士们,前面便是屠我手足的鞑子军团,大家也看到了,后面是万丈深渊,退回去必死无疑,只要冲出最后一道防线就能到达沂州城,那里有我们的同胞兄弟。” 此言一出,冲出来的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纷纷附和道:“末将愿随大帅誓死突出重围。” “咳,这怎么能说是突出重围呢。” 叶成帏漫不经心的笑道:“鞑子军团不过都是些乌合之众,哪能比得过我天朝的大军,谁包围谁还说不定呢。” 在他的鼓舞下,士气更加高涨,所有人对前方乌央乌央的敌军再无半点畏惧。 (本章完) ------------ 第208章:布兵 叶成帏指着远处敌阵的大纛,斗志昂扬的说道:“你们看见那面大旗了嘛,正是忽可默的中军所在,可有人敢替本将将那帅旗夺来。” 参将擦了擦佩刀,兴致勃勃的回道:“末将愿往。” “很好。” 叶成帏指了指左翼的兵马:“我拨给你两千精锐,命你直入中军大阵。” 参将握紧佩刀勇猛的冲在前头踏马而去。 叶成帏命余下人马结成阵型,静静等待着这些死士的捷报。 眼看着参将领着死士们势如破竹很快消失在人海中,他屏住呼吸,回望从关口冲出来的将士。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峰终于带着后军跟了上来。 “战况如何?” 叶成帏看着春风得意的祁峰,急着问道。 祁峰笑道:“大帅一马当先,吸引了敌军的注意力,末将趁关口的敌军不备,带领后军反攻敌军阵营,斩敌两万,雁门关的敌军早已溃不成军。” “很好。” 叶成帏却高兴不起来:“陈参将带领的死士们已经搅乱了敌军阵型,我们必须在此时杀出去。” 祁峰擦了擦刀口上淋漓的鲜血:“这次就让末将替大帅打头阵。” “我就不与你争了。” 叶成帏笑道:“眼下敌军精锐都集结在中军大阵,你带领我军所有精锐直攻敌军最为薄弱的两翼,从两面夹击。” “如此布兵,岂不是陷大帅于危难之中?” 祁峰一脸困惑。 随骆楚淮打仗多年,他向来都是将最精锐的部队留在自己身边,叶成帏却留了些老弱病残在后方,这实在叫人搞不懂。 “我自有我的道理。” 叶成帏并未多作解释,命他带领人马分两路夹击过去。 激战半日,到得傍晚时,鞑子军团早已溃不成军,纷纷落荒而逃。 打通了前往沂州的要道,眼看着入夜后就能进入沂州,叶成帏这才命令军队缓缓而行。 祁峰没想到就这样轻而易举的进入了沂州城,对叶成帏这场战役的排兵布阵又敬佩又充满了疑惑。 “大帅当真是异于常人,方才末将瞧着大帅带领的后军直入中军大阵,还险些活捉了鞑子军团的主将,不知大帅是如何做到的?” 祁峰好奇的问道。 “道理很简单,咱们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再加上士气高涨,即便再弱的军队也能打出超乎常人的战斗力,陈参将和他麾下的两千死士也没让本将失望,以区区两千人扰乱了敌军大营。” 话到此处,叶成帏惋惜着叹了口气:“只可惜陈参将和他手底下那两千名兄弟不能同咱们一道进入沂州了。” “如今边关数城陷落,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保家卫国是我等为军之人职责所在,陈参将死得壮烈。” 一想到京中的局势,祁峰就备觉委屈: “我等在边关浴血奋战,可京中那几位却只知争夺大位,大帅,实不相瞒,末将临行前曾听大都督言及,颜公子和孙将军战备与福王脱不开干系,自打卓贵妃薨逝后,福王在宫里无人照应,自知圣宠不及允王,早已授意张显养寇自重,这才导致边关这些年与鞑子的战事毫无进展。” “我知道。” 叶成帏苦笑:“权利向来迷人心智,深陷权利漩涡中的人自然只会看重手中的权柄。” 两人敞开心扉的道了一路的苦水,刚到沂州城下,便见守城将领秦毅亲自带着属将和城中官吏迎了出来。 众人喜出望外盼援军如同大旱望甘霖一样,见到叶成帏和祁峰的身影,秦毅经不住泪流满面,一面迎着大军入城一面诉苦道:“二位将军,在下苦守沂州城半年,派出去的信使不下数十道,终于盼到了朝廷的大军。” “眼下沂州城的情况如何?” 叶成帏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城中的形势。 “自打孙庭将军战死,西陉关八万大军坚守了数月,最后只得且战且退,损失近半人马终于退到了沂州城里。” 秦毅长叹道:“如今雁门关失守,至大同防线十余座城池皆已落入鞑子手中,末将无能,只有尽力守住沂州城,保住城中数十万百姓不受战火滋扰,可眼下沂州已沦为孤城,若是再无良策退敌,百姓们早晚得饿死城中。” 叶成帏心知现下局势不容乐观,今日虽是险胜退敌,可一旦敌军重新集结,必将重新围困沂州,张显又不肯发兵相助,他得另想法子。 “祁将军,我军随行的粮草还有多少?” 祁峰算了算:“运抵城中的尚能支撑月余,可要是分发给城中军民只怕维系不了多久。” 叶成帏深思熟虑了片刻,笑望着秦毅,示意道:“秦将军,我军将士这几日从雁门关奔袭而来,甚是疲乏,今夜多备些酒菜让大家饱餐一日,至于接下来嘛,如今咱们合兵一处仍有不下十万人,坚守有余,但想要走出困境,一味坚守并非良策。” 提及此事,秦毅苦不堪言:“末将岂能不知,已多次向大同府的张大都督请援,去年漠北皇室动荡,我也曾力荐张都督主动出兵,可他却以此乃敌军诱敌之策拒不发兵,这数月沂州被围,也不见他发兵相救啊。” “不妨事。” 叶成帏朝几人邪魅一笑:“如今本将坐镇边关,自不能容忍有人懒政惰政,大同府乃我大业朝咽喉要道不容有失,今日敌军新败,正是我军收复失地的大好时机,祁将军你速速传信给张显,就说我军欲进军武州,命他亲自率军攻打朔州,他若违抗军令便是无视朝廷法度。” 祁峰心里跟块明镜似的,张显是受了福王和允王的命令,故意将叶成帏引入忻州城遭敌军围困。 只怕他们也没有料到叶成帏能够突破重围顺利到达沂州,而且还取得了大捷。 如今,他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于是便依着叶成帏的意思写了几道紧急军令连夜差人送往大同府。 十月,叶成帏带领大军连下五城,张显也亲自率军攻打朔州,可还未到达朔州城下就遭遇了埋伏,一路丢盔弃甲,竟连大同府也沦为失地,只得带领剩余人马退到了汾州府。 没能得到大同府的援军支持,导致武州再度失陷,秦毅战死,叶成帏与祁峰只得再次退居忻州,陷入重重围困之中,固守待援。 (本章完) ------------ 第209章:入宫 转眼便是又一年的冬天,花如锦在大理寺的狱中已待了数月,有陆修远照料,她在狱里倒也无人敢为难。 只是闻听了边关告急的消息,她无比担心起叶成帏的安危。 这日,朱枳烨带了许多吃食来狱中,他一边摆着食盒,一边宽慰道:“小花儿,你不必担心,等过了年节,父皇寿辰时我便请求让他将你放出去。” 花如锦自顾自的吃着东西,倒不指望宁王能够帮到自己,反倒是自己在狱中关了这么久,自己那位所谓的亲生父亲却是从未露面。 难道他不想帮着福王扳倒允王?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朱枳烨,花如锦随口问道:“骆大都督近来可好?” “他” 朱枳烨停顿了许久,终于将瞒她许久的事情说了出来: “大都督死了,就在你入狱当日就死了,邬蒜头不让我将此事告诉你,昨夜有位叫骆轩的公子来寻我,说是想见你,还说与你有旧,我也不知道他所说是真是假,他说骆大都督去世当晚他亲眼目睹了,大都督还交给他两样东西。” “骆轩?” 花如锦对骆楚淮死亡的消息有些震骇,但并未表露出来,只是念叨着骆轩的名字。 沉吟许久后,她才如实说道:“骆轩是骆大都督的儿子,骆大都督好好的怎么突然死了?” “说是枳宁郡主下毒谋害的,他们一起中毒而亡。” 朱枳烨将自己所知道的一五一十的告知给她。 “这倒是蹊跷了。” 花如锦挑眉道:“郡主恨他倒是情有可原,但怎会选择与他同归于尽?” 而且骆轩一直由陆修远照料,他想见自己为何不托陆修远帮忙而是找到宁王? 这也让她感到困惑。 难道骆楚淮交给他的东西对福王不利? 想到这些,她连忙询问朱枳烨:“殿下,骆轩在何处,你可否能带他来狱中?” “他行踪尚还隐秘,你若想见他我想办法。” 朱枳烨拧眉思忖了片刻,忽然笑道:“有了,有了,正好我母妃近来总是念叨你,我让他扮作母妃身旁的内侍替你送些东西进来。” “贵妃娘娘怎会突然念叨我?” 花如锦有些吃惊。 “咳,这就你别管了。” 朱枳烨乐滋滋的答道。 横竖自己母妃也不会过问这些事,要是被察觉到她也会替自己圆说过去,大不了受顿责罚。 搬出母妃的名头,也能让牢里这些小卒们对这妮子更为上心。 花如锦见他不肯多说,也未多问,眼下能够见到骆轩才是紧要之事。 在狱中等了一日,次日他果真将骆轩带了进来。 打扮得跟个太监似的,若不是知晓骆轩并未净身,她还真以为是个小太监。 两人见了面,骆轩回想着骆楚淮临终前的遗言,却害她在狱中待了这么久,先是惭愧的关心道:“如锦,你在里面还好吧,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花如锦摇了摇头,直接问道:“骆公子,你想要见我所谓何事?” 骆轩审视着旁边的宁王突然陷入了沉默。 朱枳烨识趣的笑了笑:“你们聊,我在外面去等着,替你们把风。” “多谢。” 骆轩道了声谢,等着牢中只剩下兄妹二人,这才从怀中掏出书信和一本册子递给她:“这是我们那位父亲临死前交给我的,上面是他亲笔所写的关于这些年帮助福王谋害的朝臣和敛财的罪证,册子上记录着所有涉事官员的名单。” 花如锦拿过来定睛瞧了瞧,失声道:“你为何不将这些东西交给首辅大人?” “父亲倒是交代过让我去找首辅大人。” 骆轩迟疑了片刻,满脸不安:“可陆鸣是允王的人,允王与福王有所勾连,我担心他不会帮忙搭救你,而且我那日刚从父亲府上出来就被人盯上了,我躲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敢出来。” “首辅大人虽然与允王交情颇深,可叶将军是他的儿子,眼下叶将军遭人算计,他怎会置若罔闻。” 花如锦劝道:“骆公子,既然大都督都让你去寻首辅大人,可见他心里是有底的,我此次敢入京也是料定骆楚淮和首辅大人与福王、允王并非一路人,你先前不也说过骆楚淮不知晓福王和卓家的事?” 听她直唤父亲名头,骆轩有些不高兴:“如锦,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大都督都是我们的父亲,他这人虽然生性风流了些,可却是打心底里爱护你的,临终前还不忘叮嘱我以后要好生照顾你和幼恩的。” “行行行,我知道了。” 花如锦搪塞着答了句,连忙催促道:“我的好哥哥,你快去寻首辅大人吧,不为别的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危,只有将这两样东西交给了首辅大人才能保你性命啊。” “我这就去。” 骆轩拿回东西收了起来,起身之际不放心的叮嘱道:“如锦,你就在里面再委屈几日,我一定会求首辅大人救你出去的。” “放心吧,我在里面吃得饱睡得好。” 花如锦眼下苦中作乐,并不想他跟着太过担心,只得好言宽慰。 骆轩这才放心离去,直奔首辅府邸。 得陆修远引荐,见到陆鸣,叔侄两人先是耳语了一番,陆鸣这才笑着连忙迎他入座。 骆轩对这位首辅大人并没有太好的印象,语气冰冷道:“首辅大人不必客气,在下不过是听闻令郎如今困于边关,想为首辅大人分忧,不知道首辅大人肯不肯听在下忠告。” 陆鸣微微一笑。 眼下边关战事失利,他本就准备入宫,而对于骆轩的底细,他先前也听陆修远提及过,直言不讳的说道: “小公子不必试探老夫,令尊的过世老夫也深感痛心,至于朝堂之事你今日能坐到老夫这里来,说明咱们是同道中人,如锦那丫头是老夫未来的儿媳,不为别的,就为了她替成帏不畏刀山火海的勇气老夫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深陷囹圄。” 骆轩也知晓花如锦在狱中全靠陆鸣派人保护和照料,当即没了顾虑,将两样东西掏了出来,放到桌案上:“这是大都督临终前所托,或许首辅大人用得上。” 陆鸣拿过书信和册子只是大致看了眼,随即起身,便对陆程吩咐道:“入宫面圣。” 骆轩心里一喜,跟着起身:“卓家和福王的事晚辈知道的最多.” “不,我进宫并非状告福王,而是允王。” 陆鸣挥了挥手,迟疑着说道:“如锦那丫头之所以被下狱,就是因为这层缘故,她是你父亲骆楚淮的女儿,想对允王不利,陛下自会猜忌,可陛下知我亲近允王,若是同她一道状告允王,陛下才会命大理寺彻查这桩案子。” “可如此一来,老爷你也会受到牵连呀。” 陆程不安的提醒道。 毕竟这些年他也没少替允王做事。 “比起朝廷的安稳,我的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陆鸣淡然一笑。 他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将士们在边关重蹈覆辙。 重重的拍了拍骆轩的肩膀,他温声提醒道:“你就跟着修远寻处安静的地方再躲些日子,一旦允王被查,自会顺利的牵扯出福王的事,到时你再面圣不迟。” 交代完,便领着陆程出了门。 ------------ 第210章:御前辩论 才出府门,却见薛晚凝领着侍女们追了出来。 “老爷这是要去何处?” 薛晚凝从下人口中得知陆修远带回来一位外人,心知不妙,连忙询问。 “夫人很想知道?” 陆鸣如今对她早有戒备,语气不冷不热的斥道:“那你得去问问岳丈大人了。” 薛晚凝心里一凛。 他近来处处与允王作对,还擅自安排陆修远掌管大理寺监牢,更不允许他人随意探监,这不明摆着是要为他那宝贝儿子故意威胁允王嘛。 “老爷,允王殿下与咱们家同气连枝,你若要对允王不利,我们陆家上下也会跟着受牵连呀。” 薛晚凝语重心长的劝说道。 “我看你是想借允王之手除掉成帏才是真。” 事已至此,陆鸣直接将话挑明,也懒得再与她做戏。 “老爷,这是什么话,论起来我也是成帏的母亲啊,我怎会害他。” 薛晚凝一脸震惊,强作镇定的现出无比委屈的神情。 “你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何须我再来提醒。” 陆鸣将她撇下,撒手离去。 薛晚凝没了法子,只得差人赶忙去禀告允王。 陆鸣入了宫,皇帝正因边关战事不利在训斥福王、允王和兵部尚书。 得知陆鸣求见,皇帝心急如焚的将他召进了养心殿。 “陆爱卿,你来得正好,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才见到首辅,皇帝怒瞪着双眼便是一顿劈头盖脸的怒斥:“叶成帏妄自尊大,不听大同都督张显的劝告,立功心切,孤军深入,导致我军再度大败,损兵折将无数,连秦毅也战死武州,如今竟连大同也给丢了,他真是辜负了朕对他的一片厚望啊。” “犬子无能,还请陛下息怒。” 陆鸣忍气吞声的回了句,憋着内心的怒火暗暗瞥了眼福王、允王,义正言辞道: “陛下,老臣倒也关注了这数月来的军情,据前线传回的战报,犬子初到漠北便取得大捷,打通了同州府前往忻州的通道,不仅守住了忻州而且还收复五座城池,那张显手握十五万大军,却因攻打一个小小的朔州战败,还让同州沦陷,难道这真是犬子孤军深入所导致的吗?” “首辅大人这话何意呀?” 福王朱枳昂不满的撇了撇嘴:“大同府乃我朝要塞,叶成帏明知此地紧要,却强令张显率军攻打朔州,这不分明是给了敌军可趁之机,结果不仅是丢了芝麻还折了西瓜,如今边关再度告急,首辅大人还想明目张胆的偏私不成?” “福王殿下行通敌卖国之举,今日有何脸面在陛下面前与老臣对质?” 陆鸣气不打一处来,对他再无半点好脸色。 “陆首辅此话慎言。” 允王朱枳淳觉得他是老糊涂了,开口警告道:“福王乃皇家子弟,怎会行如此不忠之事,首辅大人空口攀诬皇家骨血,这可是大罪呀。” “允王殿下当真以为将人下了狱就能息事宁人?” 陆鸣当即呈上谢罪书,跪地恳求道:“老臣有罪,这些年瞒心昧己做下了不少罪孽,有负圣恩,可近来闻听边关战事屡屡传来噩耗,不忍我朝的江山社稷受奸人贻害,特来向陛下请罪。” “首辅大人。” 朱枳淳见他大有玉石俱焚的态势,再次瞪眼警告。 皇帝瞧着其中有猫腻,立即将谢罪书拿了过来,定睛一看,上面清楚的记录着他早些年替允王运筹隐瞒钱氏的事情,以及这些年为排除政敌所残害的同僚。 也怕皇帝还想徇私,陆鸣小心翼翼的察视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硬着头皮继续禀道: “同州府大都督张显与监军赵珩拥兵自重这么些年战事迟迟没有进展,为何叶成帏初到边关就不断取得大捷,陛下难道就没深思过其中缘由嘛,那是有人早已替陛下签订了檀水之盟,约定两国互不侵犯,如今鞑子却不守盟约屡屡南侵,大有蚕食我疆域卷土重来之势,陛下若再不察觉,我大业朝迟早会面临被倾覆的危险呀。” “首辅大人休要危言耸听。” 福王、允王几乎异口同声。 皇帝这次并未再轻信两个儿子的话。 这些年他对两个儿子斗来斗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哪怕两人不断拉拢朝臣他也只当是权衡朝势的筹码,可张显是福王当初提拔的人选,而兵部也被允王安插了不少势力。 细细想来近来的战事,他也察觉到其中有些蹊跷。 陆鸣瞧着皇帝似有所动,顺势提醒道:“陛下,如今张显和赵珩远在漠北,尚不能问罪,可陛下的亲信姜渚就在大理寺狱中,陛下只需亲审此人,一问便知。” “将姜渚与那钱氏,花如锦一并带入养心殿,朕要亲自问话。” 皇帝吩咐了声,却有些不放心,迟疑着环视了眼殿中众人后,这才怔怔的指了指身旁的内侍:“你去传宁王,让他亲自到大理寺要人,并差人押送一干人前来。” 福王、允王听得眉头紧皱,面面相觑着不知所措。 大殿内变得鸦雀无声,沉寂许久后,花如锦和姜渚一行人被带进了养心殿。 皇帝先是朝着朱枳烨温温一笑:“枳烨你辛苦了,去你母妃宫中暂歇片刻。” 朱枳烨斜倪了眼殿上的两位皇兄,瞧着二人不怀好意的目光,哪敢就此离去,鼓足勇气小心翼翼的护到了花如锦身前。 “怎么,这么多人在,你还担心朕对这丫头起什么坏心思?” 皇帝压着步子不满的走到朱枳烨跟前,小声提醒道:“听你母妃说,你此次去江陵城结识了位女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想必就是眼前这位吧,朕可不喜欢自己的儿媳整日里抛头露面的班门弄虎。” 说完见他还不肯挪步,皇帝直接沉下来没好气的斥道:“还不快滚下去。” 陆鸣在一旁暗暗使了个眼色,花如锦也觉得这傻王爷实在是大胆了些,悄悄的扯了扯他衣衫,朱枳烨这才拱手作礼退了下去。 大殿里被紧张的氛围笼罩着,皇帝踱着细碎的步子,在几人中间徘徊了许久,终于走回花如锦跟前,凝眸来回打量了她数遍后,再次开了口:“听说你是骆大都督的女儿?” ------------ 第211章:辩无可辩 “回禀陛下,民女确实与大都督有血缘关系。” 事到如今,花如锦并不否认。 皇帝哀声叹了口气:“骆爱卿自先帝起便随朕南征北战,立下过不少汗马功劳,他这骤然离世朕深感痛心,你既是他的女儿,不论犯了多大的过失,朕都会宽恕于你,你无需害怕。” 说完,朝着身旁的内侍吩咐道:“为小丫头赐座。” 眼见着内侍命人抬来了一张椅子,花如锦瞧着其余人都是直挺挺的站立着,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哪敢就此坐下去。 “怎么,你这丫头有勇气去大明门外敲登闻鼓,如今到了朕的面前竟连坐下都觉得难安了?” 皇帝察觉到她脸色的难堪,苦笑着摇了摇头。 陆鸣伴君这些年自是清楚皇帝的性子,他这是感念骆楚淮辅佐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在他死后却将他的骨肉在大理寺牢狱里关了数月,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赶忙同花如锦示意了眼,陆鸣小声提醒道:“快不快谢过陛下赐座。” “多谢陛下。” 花如锦见状,也只好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皇帝满意的点了点头,但随即脸色却是一沉:“虽说你是功臣之后,但唆使人状告天家血脉这可不是儿戏,小丫头,你可想好了,若是你所述之事并无实据,朕照样要治你的罪。” “民女不求有功,但求无悔。” 花如锦跪下身来恳切的答道。 皇帝这般恩威并施,也是头一遭让她深切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伴君如伴虎。 “好一个不求有功但求无悔。” 皇帝咧嘴一笑,缓步走到姜渚跟前,沉吟着打量他许久,突然重重一脚将他踢翻在地。 姜渚吓得面色铁青:“臣有负圣恩,恳请陛下治罪。” 皇帝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一会儿看看姜渚,一会儿又瞪向允王。 自己这些儿子染指六部和朝中亲贵也就罢了,竟连自己的巡检司也有人与他们暗中勾连,一时间他只觉后背发凉,不知这深宫之中还有多少人是效忠于自己的。 钱莺莺此时也将薛太师与允王当年的亲笔书信连同诉状一并呈递了上去:“民妇状告允王殿下谋人性命,害我夫君,为隐瞒事实,并授意巡检司都监姜渚大人杀荆州知府温毓鸣,江陵城、江安县知县柳橙、图宏灭口。” “你这贱人,休要信口雌黄。” 允王朱枳淳恨得咬牙切齿,只恨没有早些除掉这妇人。 皇帝黑眸一瞪,斥退允王,将诉状和书信接了过来,书信上不仅言及钱氏之事,还提及了江安县白头山的血案。 一时间,皇帝勃然大怒,先是问姜渚:“温毓鸣、柳橙、图宏三人果真被你所杀?” 姜渚面色惨白不敢开口。 允王心知此事再也隐瞒不过去,连忙跪下身来,痛哭流涕的央求道:“父皇,是儿臣一时糊涂,儿臣当年年幼无知,失手伤人性命,又怕父皇责备,故而才拿人顶罪,至于白头山的事情.” 皇帝气得身形颤抖,怒拍桌案,大斥道:“你这逆子,逆子啊。” 朱枳昂眼看着允王在荆州府所犯的那些罪孽已是遮掩不住,忽然想到了骆楚淮当初所说的话。 眼下唯有立即将允王法办,才能保住自己。 他面色一转,看向花如锦,不停恭维道:“得亏如锦这孩子心中怀有执念,否则不仅是让花家上下蒙冤,白头山上的那些冤魂更是难以昭雪,儿臣断没想到皇兄能做出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比起福王殿下,允王殿下所做之事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而已。” 花如锦瞧出福王是想赶紧让皇帝惩治允王,自己一路遭了这些罪,岂能再由他逍遥法外。 “叶将军出征前,曾将彻查卓家之事托付于民女,民女如今已有定论,事关边关安稳,恳请陛下召见证人骆轩。” 虽然叶成帏当初并不想自己再插手这些事,可骆轩是在他离去后才露面,花如锦如今也只能借着这个托词将事情禀明。 皇帝迟疑了片刻,命人将骆轩带了上来。 皇帝看过骆轩呈递上来的账簿以及骆楚淮写下的悔罪书,再次雷霆大怒,气得直接吐出血来。 “父皇,儿臣冤枉啊。” 朱枳昂委屈不已的辩解道:“父皇当日将如锦下狱,骆大都督想要儿臣出面求情保下如锦,儿臣当时并不知晓如锦果真查到了允王兄的罪证,只以为她是存心挑唆父皇与皇兄的父子关系,自不敢答应大都督的请求,定是大都督想要威胁儿臣,才写下了这份谢罪书攀诬儿臣,至于卓家之事,儿臣并不知晓,只怕是他们假借儿臣之手私凿铁矿偷运到北国。” 正在这时,门外太监忽然急匆匆走了进来,低眉禀道:“启禀陛下,魏家二老求见陛下。” “今日还真是热闹。” 皇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缓缓坐下身歇息了片刻,才将魏禹渊、魏书翰召了进来。 魏书翰进殿后,先是暗暗的打量了眼花如锦,瞧着徒儿无事,朝她递了个眼色,向皇帝跪拜后,便站到了花如锦旁边,小声嘀咕道:“一切皆在为师掌控之中。” 花如锦不明所以,只见他那兄长魏禹渊气定神闲的从袖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恭敬的呈到皇帝面前:“陛下,这是胞弟从湖广行省军器局大使贺彦家中搜出的私通北国的罪证,上面记录了这些年福王利用大同都督张显与北国暗通款曲的详录以及来往信函,请陛下过目。” 斜倪了眼花如锦,他又补说道:“当日湖广按察使叶成帏查到贺家遭遇刺客,胞弟目睹贺家满门被灭口又无力相助,只得替贺彦暂时保管了这些重要罪证。” 听到这里,花如锦没好气的偷偷瞪了眼自己这位师父。 难怪叶成帏派人前往贺家搜寻毫无所获,没想到是被这糟老头抢先截胡了。 “这糟老头,真是死性不改,一如既往的没个正形。” 花如锦忍不住暗骂了一通。 自己与叶成帏被刺客追得跳江逃生,他却私自昧下战利品默不吭声。 皇帝见了贺彦的这些罪证,心里的防线终于崩溃,脸色阴沉可怕到了极点。 如果卓家之事福王是被冤枉的,那贺彦与张显的书信往来,可是将这些年同北国的每笔交易都记录得很是详细,而且还提到福王授意张显养寇自重,来博取圣宠。 就连福王准备与北国签订檀水之盟的事也有提及到。 他不得不相信边关之事的确是被自己的儿子在主导。 一时间,急火攻心,直接倒了下去。 ------------ 第213章:扶植宁王 “陛下。” “父皇。”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传来太医诊脉后,皇帝这才渐渐苏醒过来。 “将这两个逆子押入诏狱。” 皇帝在太医和掌事太监的搀扶下重新站起身来,心灰意冷之下再也不愿听允王、福王狡辩。 即刻传来御林军将人押了下去。 允王眼下还指着母妃能够替自己求情,被御林军押着始终未发一语,倒是福王不停挣扎着朝魏禹渊叫嚷道:“魏老,小王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费尽心思的来害我。” 魏禹渊却置若罔闻,面色淡然的朝皇帝拱手拜道:“眼下边关告急,还请陛下即刻撤换大同都督,重铸漠北防线。” “朕本该让魏老安心颐养天年,却还要劳你为国事操心。” 皇帝不忍心的闭了闭眼:“皆是朕失察,养了这两个不成器的儿子。” “正是多事之秋,陛下当以龙体为重。” 魏禹渊本是不想再插手朝政,可自己的两个得意门生忠心为国,一个被诬陷通敌,一个如今被挤兑到困守孤城,他自然不能再袖手旁观。 皇帝连续咳嗽了数声,想到边关局势,也是无比心忧:“张显手握十五万大军,若是不能妥善处理此事,只怕会引来更大的动荡。” 听到这话,花如锦灵机一动,笑着开口道:“陛下放心,张显虽是拥兵自重,可他毕竟是陛下的臣子,手底下的将士们更是大业子民,断不会投靠异族,陛下只需派一名有威望的皇子前往稍加安抚,再趁机拿回兵权,难题便迎刃而解。” “你这丫头刚戳了朕的心窝子,如今却又来宽朕的心。” 皇帝对她的建议倒是认同,就是在他心目中最有威望的两个皇子皆已入狱,哪里还有合适人选。 “那两个不孝子如今怕是巴不得朕早些驾崩,若是让他们到了边关掌了兵权还不得直接与朝廷分庭抗礼。” 皇帝甚是懊恼的叹了口气。 “陛下为何不让宁王殿下前往?” 花如锦早前就听叶成帏提及过魏禹渊看好宁王,他自己也觉得宁王是个未加雕琢的璞玉。 虽说不见得将来能成为一位旷世之君,但至少能成为一代仁君。 眼下可正是让宁王去历练的时候。 “宁王?” 皇帝自己个儿都不敢相信,不停摇头:“你这丫头还真是会拿朕打趣,宁王那傻小子整日里除了惹朕心烦,还能做什么。” “陛下不妨一试。” 魏禹渊果断开口道:“宁王生性淳朴,这些年四处游历,最是懂得民间疾苦,边关这些年被张显弄得乌烟瘴气,军心涣散,怨声载道,宁王殿下的性子正好适合这趟苦差事。” 皇帝苦想许久后,剩下的皇子中,除了宁王年长些也确实找不到更为合适的人选。 “如此便依了魏老的意思。” 皇帝凝眸看向魏书翰:“书翰,你这些年隐匿于市井之中,如今肯回京想来是解开了心结,要说漠北的情形唯有你与你兄长最为了解,你兄长年迈,你可愿替朕陪着宁王前往边关?” 魏书翰与花如锦面面相觑了眼,心知徒儿惦念着状元郎,趁着自己这把老骨头还能发挥些余热,当即应承下来:“草民愿替陛下分忧。” 皇帝欣慰的点了点头,紧接着将目光转向了殿上其余人。 花如锦也跟随他的视线转移到了钱莺莺、花闵泽母子以及陆鸣身上。 对于这位辅佐自己几十年的老臣,皇帝此刻心里委实不是滋味。 不愿杀他却又不想轻易的宽恕他。 想了想,这才缓缓言道:“陆爱卿,你今日能顾及着我朝安危大义灭亲,朕心甚慰,可你身为两朝元老,却甘愿助纣为虐,让朕甚为痛心,朕不忍罚你,你且去大理寺监牢颐养天年吧。” “臣叩谢天恩。” 陆鸣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果,皇帝能留他性命他再无遗憾,三拜九叩后,转身释怀离去。 瞧着他背影渐渐消失在眼帘中,花如锦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 在她看来,陆鸣与秦绾柔的事情自始至终都是造化弄人,也并非全是他的过错。 如今在权力巅峰与父子亲情之间他果断的选择了后者,足见他对叶成帏的父爱如山。 自己不能替他做抉择,只希望将来叶成帏能够解开这层心结。 目送走了陆鸣后,花如锦猜到皇帝定会责罚钱莺莺和花闵泽。 钱氏本就是逃脱的死刑犯,可花闵泽却是无辜的,既然这妇人没有食言,自己自然要保下花闵泽的性命。 “陛下,民女堂兄此次不得已跟着民女来到京城,还请陛下能够宽恕,放他回到江陵城。” 花如锦也清楚皇帝不可能认下他这上不得台面的孙儿,所以也未故意提及旧事,让各自都有台阶下。 皇帝只是随意的瞥了眼花闵泽,冷笑道:“允王让你花家上下饱受耻辱这么些年,你不记恨此事?” “祸不及妻儿,我想这个道理家中长辈都明白。” 花如锦笑着回道。 更何况吕禾与花君尧将花闵泽一直视如己出,养育了这么些年哪舍得眼睁睁看着他因允王之事受到连累。 皇帝沉吟了片刻,忽然绽出温和的笑意:“准了。” 眸光流转间,再看向钱莺莺和姜渚时,眼中却又重新布满愠色:“你二人,不忠不义,即刻押入大狱,择日问斩。” 钱莺莺如今心愿已了,她泪眼迷离的朝着花如锦道了声谢,不舍的看了眼儿子后,了无牵挂的跟着姜渚一道被御林军押了下去。 处理完政务,皇帝早已心力交瘁,沉默着回了寝殿,只命内侍送花如锦和魏家兄弟一行人出了养心殿。 漫步在皇城中,花如锦如释重负,如今只盼着能够早些见到叶成帏。 她搀扶着魏书翰,带着些撒娇的语气笑盈盈的请示道:“师父,陛下命你随宁王去边关,您都这把年岁了,徒儿实在不放心您一路长途跋涉,不如让徒儿陪您一道前去吧?” 魏书翰哪看不出她那点花花肠子,没好气的点了点她鼻尖:“你是不放心为师还是不放心忻州城被围困的那位啊?” 魏禹渊在一旁笑而不语。 早前只是听闻过这丫头名声,如今见到本人倒是令人感慨不已。 “你这孩子初生牛犊不怕虎,为了心中所愿怒敲登闻鼓在大理寺狱中一待便是数月,这性子倒是随了你那父亲,只可惜他这些年利欲熏心,被权势迷了眼睛,落得个晚节不保的下场。” 魏禹渊惋惜着轻叹了声,笑望着魏书翰,示意道:“你也是这把老骨头了,有你这乖徒儿陪着我也能宽心些。” “既然你师伯都开了口,我呀也只能如了你的意。” 魏书翰直接应了下来。 (本章完) ------------ 第214章:犒军 骆轩却有些不放心,在她耳边小声嘀咕道:“如锦,行军打仗并非儿戏,你一个姑娘家哪里吃得了这份苦。” “放心吧。” 花如锦低声回道:“而且我必须得去,我那表哥的尸骨至今还未寻到,若能接回他的遗骸回故里安葬,舒家上下心里也能好受些。” “那我陪你一起去。” 骆轩要求道。 “不用了。” 花如锦斜倪了眼一旁心如死灰的花闵泽,在他耳边悄声道:“大哥得留下来替我办一件事,替我将堂兄送回江陵城吕家去,而且我出来半年多了,你回去顺便替我报个平安,让我阿父阿娘不要担心。” 骆轩也顺势瞧了眼花闵泽,见他无精打采的跟丢了魂似的,这次能够扳倒福王、允王,钱氏功劳不小,如今害得这小子家破人亡的,也的确是可怜。 正如花如锦所说,他终究是无辜的。 微微颔首后,骆轩轻声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些。”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等到出了皇城,临别之际,花如锦见花闵泽仍是垂着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她只得耐下心来,好生劝道: “堂兄,我本不想将你扯入这是非漩涡之中,只是允王殿下早已做好了要将你我置于死地的打算,为了一家老小的安危,我只有与他周旋到底。” “堂妹,你不必多说。” 花闵泽并未怪她,只是自己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些突如其来的事情。 “他们的死活跟我没有关系。” 花闵泽愤懑的说道。 花如锦与骆轩面面相觑了眼,看出他心里装着气。 “我想回家,我想阿父了。” 花闵泽此时心里唯一惦记着吕家:“出来这么久了,我都没有来得及送阿娘最后一程,我该回去了。” 想到她即将远赴漠北,走了几步,他忽的回过身来叮嘱道:“一路上小心些,家里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替你照顾好大家的。” 虽然打心底里不愿承认自己是朱枳淳和钱莺莺的儿子,可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他们做下的孽,自己也只能尽余生替他们去偿还花家。 花如锦看着他落寞的身影渐渐走远,便对骆轩示意道:“我就将堂兄托付给兄长了。” “你放心吧,不用担心。” 骆轩也清楚眼下边关形势紧急,耽误不得,催促道:“早些去收拾吧,免得耽误了行程。” “好。” 花如锦与他作别后,随着魏书翰到魏府歇息了一日,便随着朱枳烨的钦差使团急急忙忙奔赴漠北。 出城时,看到满城的军士押解着不少官员家眷朝着城外行去,她大致猜到该是皇帝开始惩办福王、允王党羽。 邬慕柠在人群中瞧见了薛家的人,一个个狼狈不堪的,她忍不住叹道: “听说陛下本是想要宽恕薛太师一家,谁知前夜里薛贵妃去为允王求情,陛下一怒之下将薛太师满门下了狱,举家流放岭南,就连首辅大人一家上下也没能幸免,看来陛下现在是彻底的厌弃了允王母子。” “照理说本不该让宁王在这个节骨眼上前往漠北的。” 魏书翰不安道。 花如锦自是清楚师父的顾虑,眼下朝中无人,皇帝因这场变故怕是龙体大损,这个时候的确该让宁王留在京中。 只是这位傻王爷全然入不了皇帝的眼,若不能干出番事业来,他仍是无缘储君之位。 朱枳烨却是大大咧咧,毫不在意:“现在父皇被两位皇兄气得不轻,还得让老首辅重新出来收拾这个烂摊子,小王身为皇家子弟,自该在此时挺身而出,替父皇和我大业朝稳住边关形势。” 花如锦对他这份雄心壮志倒是十分敬佩,欣慰的点头道:“那殿下到了边关准备如何行事?” 朱枳烨冷哼了声:“张显和赵珩这两个狗东西,养寇自重,因为他们二人的无能连累三军,还丢失了不少土地,本王到了边关,首先拿他们二人祭旗,以慰故去的数万将士英魂。” “如此一来,殿下怕是再也别想回京了。” 花如锦最担心他会如此冲动行事。 “如今忻州城的情况我们全然不知,殿下还得倚仗张显和他手底下的那支人马,虽说他远在漠北,不知道京中形势,可殿下此去他必能猜到些端倪,殿下唯有多加宽抚,先弄清楚军心所向,在他麻痹大意之下才能顺利接管同州军。” “这倒也是,还是小花儿聪明。” 朱枳烨一点就通:“福王、允王的事早晚要传至边关,为了不让张显生疑,本王不仅要向他低眉折腰,我们还得尽快赶往漠北。” “殿下所言极是。” 花如锦叮嘱道:“我们路上要多采买些上好的美酒,一并带到漠北去。” 说着,又与朱枳烨悄声交代了一番,两人心领神会,沿途几乎将京城附近的酒坊搬了个空。 做完一切准备工作,众人加快了行程,昼夜不停的赶路,一路上换了好几匹马,终于在元宵前赶到了汾州府。 得知朝廷派人来了边关,张显和赵珩自是不敢怠慢,亲自出城相迎,见到是宁王亲自前来,二人一脸惶恐。 张显丢了大同府,满面愧色的先是跪倒在地,颤颤巍巍的请罪道:“老臣愧对陛下愧对朝廷,替陛下镇守边关多年,不见寸功,反而连累三军,老臣有罪。” 说着,便让赵珩将兵符印绶递了上来,一脸赤诚道:“如今宁王殿下亲临前线,恳请殿下接管三军,替我军重铸漠北防线。” 朱枳烨瞧着心里一喜,没想到刚来这人就吓得直接交出兵符,他高兴得正要去接,却被花如锦一个眼神拦了下来。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察看四处,发觉城头布满旌旗,每杆旗帜下都暗藏弓箭手,只怕此人已有反意,就看宁王作何应对。 “殿下,你受陛下诏令,前来边关历练,哪里知晓漠北的军情,还得仰仗张都督才是。” 花如锦笑着提醒道。 朱枳烨察觉到这妮子眼色有些异样,忍住心头的怒火,淡淡的笑了笑,将张显搀扶了起来:“张都督驻守边关多年,劳苦功高,虽是暂时失利,父皇也明白你的不容易,张都督不必多想,本王此来只为犒军,别无他意。” 说完,便照着花如锦的叮嘱对身后的钦差们吩咐道:“将陛下赏赐的御酒分发给将士们,本王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早晚能收复失地。” (本章完) ------------ 第215章:试探军心 张显本已做好万全的准备,没想到宁王并没有拿自己治罪,反而是来犒军,这可让他难办了。 贸然弑杀皇子,只怕将领们并不会臣服自己。 他只得命人置办宴席,将钦差们搬来的美酒分发了下去。 花如锦紧跟在朱枳烨身后,生怕他做出鲁莽之事。 宴席间,花如锦趁着没人注意的空隙,叮嘱宁王让他不可言及半点漠北的军事。 也正如花如锦预料,同州军并非个个贪生怕死,只是军命难违,连吃败仗,眼睁睁看着战友兄弟困在忻州城不能前往救援,心底的气早已憋不住。 酒席到了一半,几名将军冒死上前来,齐声禀道:“殿下,我军接连惨败,导致大同府陷落,忻州城陷入围困,陛下不加怪罪,令我等汗颜,恳请殿下能够亲率大军驰援忻州,我等愿誓死随殿下攻破雁门关,一雪前耻。” 瞧着几位将军上前请愿,张显和赵珩皆露出一脸不悦。 魏书翰在一旁漫不经心的喝着酒,察觉到张显、赵珩脸色的难堪,仿若无事的笑道:“诸位将军知耻而后勇乃朝廷之福,只是眼下忻州城的情况无人知晓,想要攻破雁门关谈何容易?” 经过方才花如锦的提醒,朱枳烨此时也不敢再大意,笑望着张显,问道:“张大都督有何高见?” “哎,叶将军立功心切,不与老臣商议便孤军深入,不仅连累三军还使得朝廷丢了大同府这座咽喉要塞,眼下老臣退守汾州,实属无奈之举。” 张显顺势便将罪责推到了叶成帏身上:“年节前老臣听说忽可默占据同州府后发兵三十万将忻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只怕如今的忻州早已陷落,敌军士气正盛,为今之计当以守为攻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花如锦听得无比气闷,他是料定叶成帏这次不能从忻州突围出来,所以就将所有罪责推到了他身上。 实在是老奸巨猾。 “叶将军年轻气盛,难免冲动了些。” 花如锦也强忍着心头的怒气,含笑对朱枳烨示意道:“殿下,张大都督对漠北的军情再了解不过了,他据守大同这些年使得敌军丝毫不敢犯禁,自是懂得御敌之道,不如就听大都督的策论,坚守汾州。” 这一番奉承的话将张显说得满面荣光,脸上傲气也渐渐显露出来。 那些不服的将领此刻却是再难抑制内心的火气,朝着花如锦大骂道:“哪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妖女,军国大事岂能由你一介女流指点。” “不得无礼。” 张显对这女子顿时生出袒护之心:“这位小姐随殿下前来,自是殿下身边的贵客,尔等怎能放肆。” “殿下,张显这些年养寇自重,不建寸功,反而连累三军,叶帅初来漠北以区区五万兵马打得敌军落荒而逃,我同州军十五万人不仅没能攻破一个小小朔州,还丢了同州,皆是张显误国。” 参将韩维对张显和赵珩早已不满,本以为宁王前来是盼到了救星,可以带领大家一雪前耻,没想到他身边的女子竟敢妖言惑众,扰乱军心,实在令人气愤。 抱着必死之心,韩维大声恳求道:“今日末将斗胆恳请殿下撤换张显,壮我军威。” 在他的带领下,其余几名将领也纷纷出来附和。 朱枳烨看了眼在场将领,还有大半并未吭声,回想着花如锦的叮嘱,也不敢轻举妄动,指着花如锦慢调不吝的笑道:“这位花小姐是骆大都督之女,也是本王帐下幕僚,她的话便是本王的话,眼下敌情不明,的确该以坚守为上策。” 张显得知花如锦是骆楚淮的女儿,顿时放松了警惕,不满的朝着韩维等人瞪了瞪:“还不赶紧退下。” “殿下,张显误国啊,还请殿下惩处张显、赵珩,立刻派兵驰援忻州。” 韩维不依不饶,继续恳求道。 “韩维,你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真以为我不敢治你的罪?” 张显忍无可忍,朝着跪着的几名将领怒斥道。 “押下去,押下去。” 魏书翰也不嫌事大,对朱枳烨谏言道:“殿下,你初到漠北,可不能听信谗言,闹得将帅失和,中了敌军的奸计,说不定这正是鞑子的扰乱军心之策。” 朱枳烨虽是清楚韩维等人的忠心,也不得不挥手让人将几名将领押入大狱。 张显心头窃喜,待得宴席散后,亲自护送着宁王一行人回驿馆落脚。 安顿好宁王后,又将花如锦叫了出来,单独拜谢道:“花小姐,今日多谢你替本帅解围,本帅必不会忘记花小姐今日之恩。” “大都督言重了,我只是觉得大都督忠心护国,不忍大都督的苦心遭人误解。” 花如锦昧着良心恭维了一番,又道:“而且家父对大都督也是极为赏识,于公于私,小女子都该向着大都督的。” “听闻令尊已经过世了,还请花小姐节哀才是。” 张显宽慰了句,也想证实京中的情形,试探着问道:“我还听说福王、允王被陛下下了狱,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两位殿下这些年中饱私囊,让陛下倍感心寒,也不过是陛下对二位殿下的小小警示,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予以重任。” 花如锦哄骗道。 此地离着金陵城千里之遥,自己与宁王一路疾驰,又设法再阻截消息,想必京中的事情再快也还要过些日子才能传到汾州城。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张显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明面上也不敢再多问,只能暗地里差人再去打听。 “大都督早些回府歇息吧。” 花如锦提醒道:“这次宁王殿下虽是来边关历练,不过早晚是要回京的,大都督还是得趁着殿下在军中的日子多立战功,免得让殿下抢了功劳,你也知道殿下年轻气盛,临行前他可是向陛下夸口要亲自夺回大同府。” “花小姐提醒的是。” 张显心里很清楚,皇帝派一位王爷来边关自然不会是犒军那么简单,自己若再不能有所建树,早晚没活路。 与花如锦作别后,回府开始与众人商议起了对策。 (本章完) ------------ 第216章:坐等好戏 送走了张显,花如锦回到驿馆里,见朱枳烨正坐在茶几边发着牢骚。 邬慕柠也只是在一旁小心伺候着未敢搭话。 看到花如锦回来,朱枳烨急躁不安的抱怨道:“小花儿,你和魏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进城时你不让我接兵符也就罢了,可方才在席间韩维等人要我拿张显、赵珩治罪,你为何也不允许?” “殿下入城时可有仔细观察,那城头上处处暗藏弓弩手,这可不像是真心迎接殿下的。” 花如锦细细与他解释道:“再说,刚才席间数十名将领,仅有韩维等五名将军向殿下请命,殿下可有把握凭着这几人在军中的威望顺利接管整个大同军?” 连番的质问顿时将朱枳烨给问住了。 沉吟良久后,才开口道:“我就是担心忻州城,叶成帏总归与我师出同门,他和将士们替朝廷出生入死征战沙场,却要被这群宵小之辈算计,我忍不了这口气。” “忍不了也得忍。” 想到叶成帏眼下生死不明,花如锦心里也来气,对朱枳烨说话的语气也免不得重了些:“殿下难道不知道自己此次来漠北的使命吗,你不仅是要稳定边关,还得让陛下对你另眼相看,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将来如何去与朝臣们周旋?” “我为何要去同朝臣周旋?” 朱枳烨一脸困惑。 邬慕柠倒是明白了花如锦的苦心,温声言道:“如今福王、允王遭陛下厌弃,凭他们所做的事情只怕不可能再得到陛下的器重,临行前吕贵妃也交代过,说薛贵妃已被陛下打入冷宫,让我们不用担心京中的局势,只需好生辅佐殿下。” 朱枳烨这才大抵明白了两人的话,错愕的说道:“莫非你们是想让本王取代福王、允王的位置?” “并非是取代他们二人的位置。” 花如锦笑道:“殿下难道就没想过更为长远的事情?” “做储君啊?” 朱枳烨不停摆手:“我可不是那块料。” “殿下倒是将自己看得很透彻。” 花如锦无奈的摇了摇头:“殿下不是那块料,难道想眼睁睁看着再出一个允王、福王,为了那大位不惜出卖祖宗基业?” 朱枳烨神情一怔,想到这些,他心中开始变得惴惴不安。 “殿下自己去领悟吧。” 倒是头一遭遇到一位不想当皇帝的王爷,花如锦气恼之余更多的是失望。 那么多人为朝廷抛头颅洒热血就为了守护大业朝的基业,可这傻王爷偏偏只想坐享富贵,当个纨绔子弟。 转身正要离去,朱枳烨连忙将她叫住:“小花儿,你说的事情等以后我们再从长计议,眼下边关情势危急,你究竟作何打算,总不能让韩维他们就这样被下狱置之不理吧?” “眼下还不是卸下张显兵权的最佳时机,今日之举足以证明张显对殿下对朝廷有戒心。” 花如锦回眸一笑:“殿下耐心再等几日,这几日殿下只需好生安抚张显,过几日我自有对策。” 朱枳烨和邬慕柠面面相觑了眼,虽然知道她主意多,可这毕竟关乎军国大事,他还是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 倒是邬慕柠对花如锦坚信不疑,也温笑着劝道:“殿下,你呀听如锦的没错,方才进城时你要真是接了兵符咱们此时怕早已身首异处了。” 朱枳烨狐疑着点了点头,便依从了二人的意思。 接下来数日,张显每日设宴款待宁王,对众人的防备也渐渐松懈下来,为表忠心,还接受了宁王的建议,准备出兵同州夺回失地。 出兵前一夜,趁着张显与宁王在驿馆设宴,花如锦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汾州大狱,见到了韩维。 韩维对这蛊惑人心的女子自是没什么好脸色,见她大摇大摆的进了牢狱,顿时拉下脸来,斥道:“花小姐是来看本将的笑话?” “韩将军为国尽忠,我有何好笑话将军的?” 花如锦也并未计较他这傲慢的态度。 “听闻花小姐是骆大都督的女儿,所谓蛇鼠一窝,花小姐向着张显我确实也无话可说。” 韩维不悦的皱起了眉头:“可花小姐应该知晓人命可贵,叶帅与祁将军如今受困忻州,你不劝着张显出兵,反而在宁王面前替他美言,这干系到几十万军民的生死呀。” “据我所知,韩将军与叶公子并无私交,为何如此关心他的安危?” 花如锦假意试探道:“要说他若战死对京中几位王爷再好不过了呀。” “韩某是个粗人,行军打仗只为守护疆土,保卫边关百姓。” 韩维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并不知道叶帅为人如何,但他初到边关就能屡立战功,若不是我大同军贻误战机,眼下整个漠北的失地早已收复,我只是不希望边关的将士被庸人连累。” “如此说来韩将军这次拼死也是要驰援忻州的?” “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必不会放弃忻州的军民。” 见他大义凛然的气势,花如锦也不再怀疑,目光坚定的答道:“很好,今夜张显和赵珩就在驿馆,韩将军可有把握一举将此二人拿下。” 韩维也不知她此话何意,但他从来都不是贪生怕死之徒,果决的抱拳道:“与其冤死狱中,本将宁可马革裹尸。” “我助将军一臂之力。” 花如锦随即打开牢门,相请道:“但愿将军今夜能够不负众望。” 韩为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问道:“花小姐当真要放我出去?还是想替张显除掉我?” 花如锦冷声笑道:“我想放将军出去是真,究竟今夜是谁除掉谁我却不敢保证,但我很清楚一点,一旦将军行动失败,我与宁王会与将军一起死在张显的乱刀之下。” 这番话足以表明心志。 韩维不再犹豫,信誓旦旦道:“还请花小姐放心,我这便去召集旧将,务必拿下张显,绝不让宁王与花小姐有任何闪失。” “拜托了。” 花如锦如今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而且,眼下驿馆防备薄弱,张显必不会察觉到军中突然生乱。 她只需回去坐等一场好戏。 (本章完) ------------ 第217章:以身为饵 驿馆中,正是谈笑风生,众人把酒言欢过半,张显始终未见到花如锦的身影,心中不免生出了疑心。 环顾众人,他憨笑着开口道:“殿下,为何不见花小姐?” “咳,她身体抱恙,在房里歇息,她呀一直念叨着大都督,本王这就差人去唤她过来。” 朱枳烨随口敷衍了句。 “不必不必,就让她好生歇息吧,毕竟是姑娘家,金贵着呢。” 张显瞥了眼他身旁的邬慕柠,轻叹道:“明日大军出征,留下邬小姐和花小姐在城中也确实叫人不放心,殿下也是初来边关,不如殿下就留在汾州坐镇,老臣此次一定拿下同州,绝不辜负殿下厚望。” “本王身为皇子,这个时候更该身先士卒亲自出征鼓舞士气,怎能让大都督独自出战。” 朱枳烨话音刚落,却见花如锦慢调不吝的走了进来。 两人互相示意了眼,花如锦装作病怏怏的开口道:“殿下有这份雄心,陛下得知必然欣慰,只是大都督年迈,才该留在城里好生歇息。” “花小姐这是何话?” 张显对她的突然出现本就有些惊愕,她说出这番没道理的话更是叫人不解。 “本将身为三军统帅,岂有留守后方的道理。” “这三军统帅嘛,并非大都督不可,或许还有人也能担此重任。” 花如锦朝他邪魅一笑。 张显和赵珩面面相觑了一眼,一头雾水之时,忽见小厮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大声禀道:“大都督,监军,不好了,韩维带着人朝驿馆杀进来了。” “什么,韩维?” 张显吓得大惊失色:“这混账,谁将他放出来的?” 说完,便慌忙朝朱枳烨拱手道:“还请殿下稍后,老臣这就去镇压这些乱臣贼子。” “不必了。” 朱枳烨忍气吞声多日,得知这个消息,终于扬眉吐气,抬眸笑道:“是本王将他放出来的,明日嘛正好由他随本王亲征同州。” “这” 张显听得一愣,尚在踌躇间便见韩维领着一干人杀了进来。 “殿下竟然算计老臣。” 张显这才明白宁王的用意,暗示一眼,席中将领纷纷拔出佩剑。 “怎么,你们想造反?” 朱枳烨横眉冷对。 众将领见席间刀光剑影一片,处处布满甲士,自不敢轻举妄动。 朱枳烨这才掏出圣旨,大声道:“陛下有旨,张显、赵珩二人勾结帝国,出卖朝廷,特令本王押解此二人回京问罪,若有人胆敢倒行逆施,同罪。” 韩维当即挥刀怒喝:“拿下张显,赵珩。” 其余观望将领纷纷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待得将两人押解下去后,朱枳烨也不敢再耽搁,先是向韩维等人赔礼后,赶忙问道:“眼下忻州城如何了?” “这事张显的确没有隐瞒殿下。” 韩维如实禀道:“忽可默集结三十万大军将忻州城围得水泄不通,自打同州失陷后,末将就再也没听闻过忻州城的消息了。” 花如锦也是心急如焚,连忙请求道:“殿下,如今唯有围魏救赵,攻打同州城,为忻州引得喘息之机了。” 魏书翰很是认可徒儿的策略,附和道:“敌军猛攻忻州城,是因为此城连接雁门关要道,能够充足保障敌军的后援,而同州乃进取我朝的门户,敌军必不愿失去,如今我军换帅,鞑子不敢大意,必会回援。” “好,韩维,本王命你出兵同州,你可有把握夺回此城?” 朱枳烨也不再迟疑,当即询问韩维。 “末将愿率领本部五万大军十日内夺回同州。” 韩维此刻热血沸腾,就等着一雪前耻。 朱枳烨看出花如锦担心叶成帏的安危,害怕迟则生变,连忙道:“好,本王给你十万人,命你三日内夺回同州。” “末将领命。” 韩维应声而去。 花如锦虽然感念朱枳烨对叶成帏的这番赤诚,心里却有些不安:“眼下汾州的兵马,加上从同州败退下来的也不过十二万人,殿下将精锐都调去攻打同州,留下些老弱病残,敌军要是得知殿下在城里,定会舍同州直奔这边。” “本王知道。” 朱枳烨闭了闭眼,轻拍着她肩膀,笑道:“你不总说本王胸无大志嘛,叶成帏与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本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前方拼杀自己什么也不做,叶成帏能以区区数万兵马对抗三十万敌军护佑一城百姓,本王有何不可。” “可是.” “没什么可是。” 朱枳烨坚定道:“不过就是一场豪赌罢了,以本王一人之安危换取扭转颓势的战机有何不可,敌军若敢直奔汾州,只要韩维三日内拿下同州,忻州之围必解,到时他们回援夹击,敌军便是有来无回。” 第一次见他有如此大的决心,不仅是花如锦,就连邬慕柠也颇为动容。 “殿下,我愿与你一道守卫汾州城。” 邬慕柠突然觉得自己喜欢的地主家的傻儿子变得有出息了,激动得热泪盈眶。 此时此刻,花如锦内心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自己总算是没看错人。 “既然殿下心意已决,那我愿随殿下与汾州城共存亡。” 花如锦如今只盼着叶成帏能够早日从忻州城回来,所以也坚定了要与朱枳烨坚守此城的念头。 魏书翰在一旁看着,想到兄长的期望,心里总算是寻到了一丝慰藉。 被围困数月的忻州城早已是人困马乏,好在年节以来的几场大雪不仅贻误了敌军的攻城进度,也未城中军民解决了饮水问题。 叶成帏带领从各处退回来的五万军队一次次打退了敌军的进攻,眼看着城中的伤兵越来越多,粮饷也越来越匮乏,他内心的焦虑与日俱增。 这日,祁峰陪着他巡逻各处城防后,回到帐中,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粥,递到他面前,关切道:“大帅,你已经两日没进食了,把这碗粥喝了吧。” 叶成帏注视着他干裂的唇角,心中莫名一酸:“拿去与将士们分着喝了吧。” “大帅不用担心,昨天夜里,城里的乡绅们凑了些口粮来,省着些还能坚持几日,大帅如今是全城的支柱,你可不能倒下了。” 祁峰再次将粥端到他面前。 叶成帏蹙了蹙眉:“眼下城中已有不少饥民饿死,吩咐下去往后不可再接受百姓们的口粮。” “末将早已吩咐过。” 祁峰解释道:“可乡绅们都知道鞑子的秉性,真是让他们入城来,屠城怕是在所难免,百姓们愿与大帅共存亡。” “都是我连累了大家。” 叶成帏叹息道:“若不是我下令坚守忻州,或许鞑子还会留大家一条活路。” “大帅殚精竭虑誓死守卫边关,怎能将罪责揽到自己身上。” 祁峰愤愤不平的放下手中的粥,大骂道:“若不是张显无能,连个小小的朔州都没能拿下还丢了同州,我等何至于此。”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叶成帏话音刚落,忽见参将欣喜若狂的跑了进来,急声禀道: “叶帅,祁将军,鞑子退兵了。” ------------ 第218章:馊主意 “退兵?” 叶成帏和祁峰面面相觑着都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祁峰不停摇头:“怎么可能,鞑子如今一心想要置大帅和我等于死地,岂会轻易退兵?” 叶成帏拿起佩剑,直奔城头,到了城上眺眼望去,果见城外大军已匆忙退去。 “这是何故?” 祁峰困惑不已。 叶成帏连着派了许多人出城打探,这才得知同州被大业朝军队夺回。 他虽然还不清楚其中缘由,但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 留了八千人坚守城池,他即刻整军,带领剩余人马直奔同州。 半路上,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韩维。 得知忻州城还在,叶成帏和祁峰无事,韩维激动得热泪盈眶,跪地道:“叶帅,祁将军,末将终于将你们迎回来了。” “韩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祁峰识得此人,更清楚他是张显的部下,蹙眉问道:“张显为何突然肯出兵攻打同州了?” 说话间,眼中充满嘲讽:“那厮连个小小的朔州都不能攻克,还有本事夺回同州?” 韩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二人,叶成帏得知花如锦来了边关,欣喜之余脸上却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宁王让你率领所有人马攻打同州?” 叶成帏心里扑通直跳。 “是啊,末将不辱使命,三日内便拿下了此城。” 韩维沾沾自喜:“末将已令心腹坚守同州,这一路上并未遇见鞑子的援军。” “糊涂。” 叶成帏剑眉微蹙:“如今汾州城不过两万残兵,一个活生生的大业朝王爷坚守孤城,他们自然肯舍弃同州。” “难道大帅是觉得鞑子直奔汾州去了?” 祁峰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叶成帏握紧拳头,冷嗤道:“谁给点下出的这个馊主意?” 韩维惶恐不安的答道:“是花小姐,殿下身边的幕僚,她起初想要采用围魏救赵的法子替叶帅解围,殿下担心末将本部五万人马难以攻克同州,便让末将带领十万大军在三日内拿下同州。” 叶成帏没再说话,只是轻声叹了口气。 花如锦的策略虽好,可被宁王这一篡改,便加重了其中的风险,他这是在玩命,孤注一掷啊。 “传我军令,命同州、忻州两城将领坚守不出,其余人马丢弃所有辎重,直奔汾州。” 下达完军令,他挥鞭打马,冲着最前面直奔汾州而去。 祁峰目视着他憔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眼帘中,本想劝他先用些饭食,可想到大小姐和宁王的安危,也顾不得许多,连忙带领大军追了上去。 汾州城里,宁王收到同州的捷报,正满心欢喜,拿着战报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韩维果然没有辜负本王,他办到了,真的收回了同州。” 花如锦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就在捷报传抵城中的同时,她和魏老派出去的信使也已陆续回来,周边正有大批鞑子军团正不断向汾州城集结。 也没等大家喘口气,就见城中守将急忙来报:“启禀殿下,鞑子军团先锋军十万人已到达汾州城下,正猛攻各处城门。” “啊,这么快?” 朱枳烨虽然料到会有此劫,可这也来的太快了些:“好歹让本王先高兴高兴呀,该死的鞑子。” 守将见宁王跟个孩子似的,都火烧屁股了一点也不着急,眉头皱得更深:“殿下,如今敌军正猛攻北城门,一旦北城门失守,整个汾州城就要陷落了。” “命所有将士到城上御敌。” 朱枳烨也不敢再大意,神色坚定道:“本王在城就在。” 一行人匆匆来到北城门上,只见天空箭雨密布,入倾盆大雨一般倾泻而下。 军士们见宁王亲自登城,纷纷举着盾牌庇护过来。 “不必担心本王,务必坚守住城门,不可放一个鞑子进入汾州城。” 朱枳烨毫无惧色,掏出佩剑就往城头上冲。 “我去。” 花如锦吓得头皮一阵发麻,她记得宁王并不会什么功夫,这要是敌军冲上城头,怕是第一个被大卸八块的。 “保护好殿下。” 魏书翰一边躲避射上城头的利箭,一边朝军士们喊话。 到得城沿上,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敌军都跟不要命似的往着城上爬。 花如锦帮着军士们将石头、锥子搬到城沿边,连着往城下投掷。 累到手臂酸软乏力,可城下的敌军却跟涛涛洪水一般怎么阻拦也退不去。 一直坚持到入夜以后,敌军的攻势才停了下来。 环顾着周围的军士一个个筋疲力竭的,她与邬慕拧跟随着医官和伙房的后勤将士亲自去检查慰问守城的军士们。 看到有军士被箭伤折磨得疼痛难忍,花如锦不由得就想到了儒雅表哥战死沙场的情形。 他那样一个文绉绉的人,最后却被万箭穿心而死,该是何等的凄凉。 如今,她只盼着叶成帏不要再重蹈覆辙,能够安然无恙的从忻州城出来。 “夜里天凉,你们扶着受伤的将士们到营地歇息吧。” 邬慕柠也是头一遭亲眼目睹这般惨烈的战事,于心不忍的同后勤人员吩咐道。 只是她话音刚落,倚在墙根的几名军士便齐声言道:“邬小姐,就让我们留在城头吧,只要我们一息尚存,便要与殿下誓死守卫汾州城。” 宁王带着人过来,听到军士们的心声,颇为感动:“好样的,你们都是我大业朝的勇士,只是如今敌军声势浩大,不知道何时才能等来援军,带了伤的将士们先下去休养,以待明日再战。” 说完,强令医官们扶着伤重的军士下了城去。 等到安抚好将士们,朱枳烨与花如锦、邬慕柠三人寻了处墙根位置坐下身来。 想到花如锦不畏艰险的入京,朱枳烨如今也是感慨不已:“小花儿,我终于明白你为何冒死想要扳倒福王、允王,为何又要向父皇谏言让我来边关了。” “看来殿下这些日子成长了不少。” 花如锦微微笑了笑。 “那当然。” 朱枳烨也回以一抹温笑:“皇爷爷和先辈们打下这片江山何其不易,岂能就此断送在奸人手中,所以这次无论如何本王也要守住汾州城。” ------------ 第219章:破城 能从宁王口中听到这番话,花如锦倍感欣慰。 虽然不清楚韩维他们何时能够支援汾州,但看到所有人如此齐心,也让她更加坚定要陪着大家守住此城的决心。 邬慕柠跟随宁王这么些年,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如此认真的去做一件事,备受鼓舞,很开心地说道:“殿下有此决心,这次就算是死我也要陪着殿下一道守住汾州。” “说什么胡话呢。” 朱枳烨不满的朝她撇了撇嘴:“邬蒜头,本王还得将你带回京城去,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花如锦也有些担心邬慕柠的安危,她终究是大家闺秀,与自己不同。 “邬小姐,刀枪无眼,你不如到城内歇息,这里有我们,你不必担心。” 花如锦才劝了一句,邬慕柠便摇头拒绝:“那可不行,你们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再说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眼下城中守军本就匮乏,那些受伤的将士都不肯退下去,我又怎能畏首畏尾。”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如锦也不好再劝,叫来魏书翰,大家一道商议了接下来的守城策略,便吩咐人去城内阻止青壮们将所有人分成三拨,轮番上城据守。 一连坚守了三日,汾州城外的敌军越聚越多,忽可默将所有二十万精锐骑兵全部集结到了汾州城下,准备发起总攻,势必要活捉宁王。 几日下来,汾州城的守军折损大半,余下的大多是些伤兵,终是抵不住敌军猛烈的攻势,让北城门被攻破。 魏书翰集结余下所有人挡住涌进城中的敌军,对花如锦叮嘱道:“丫头,你护着宁王从南门退去,切不可让殿下落入敌军之手。” 花如锦盘算着时间,韩维的大军也该回援过来了,若不尽力守住汾州,等到大军驰援回来,必将落入敌军的包围之中。 到那时大军浴血奋战换来的战果也会付诸东流。 这个道理,朱枳烨自然也十分清楚。 不等花如锦答话,他拔出佩剑对魏书翰说道:“师叔,这个时候本王怎能舍弃将士们而去,就算是死本王也得与汾州城共存亡,还是师叔带着如锦和慕柠退出城去。” 说完,便身先士卒朝着冲进来的敌军杀了过去。 魏书翰看出宁王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环顾着四下里的军士们,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却没有一个退缩的。 他仿佛看到了当年随太祖爷一道征战漠北的场景。 大业朝的军魂终于又回来了。 他激动得喜极而泣,挥刀冲着军士们大喊道:“众将听令,今日随殿下誓死守卫汾州。” 转身之际,却又不安的回眸看了眼花如锦。 “师父不必多说,今日要生大家一起生,死大家一起死。” 花如锦毫不退让,捡起一柄利剑随着一道冲了上去。 邬慕柠见状,也奋力摆脱护卫们,直奔宁王而去。 漫天的喊杀声顿时弥漫在整个北城门,鲜血染红了城墙,护城河中堆满了尸体,花如锦已然杀红了眼,只感觉整只手已经不属于自己,可看着踩着尸山陆陆续续涌进来的敌军,她唯有咬紧牙关继续奋力拼杀。 眼前已是天昏地暗,正当她杀得筋疲力竭之时,背后忽然传来一声尖叫。 “殿下。” 她回眸去看,只见一柄长戟直戳邬慕柠背部,吓得她整个人一怔,连忙跃上前去,将那敌将一脚踹翻在地。 “邬蒜头。” 朱枳烨面色一阵惨白。 花如锦顺势将那敌将一刀斩杀,护到二人跟前,但涌上来的敌军越来越多,俨然已经招架不住。 “没没事,我没事。” 邬慕柠忍着背部袭来的剧痛,强装镇定的安慰道。 可才挤出一句话,鲜血不断朝着嘴角涌了出来。 朱枳烨看着她后背已渐渐被鲜血浸染,又心疼又愧疚的责备道:“你怎么总是这么傻。” 邬慕柠眺望着远处急奔进来的乌央乌央的敌军,强撑着笑意说道:“殿下,你今日表现得很勇敢,可是你不能死在汾州城里。” 话落,便对花如锦嘱咐道:“如锦,我将殿下托付给你了,你带着殿下想办法突围出去。” “我不会抛下你,更不会做俘虏,小花儿,你快逃。” 朱枳烨举起剑毅然决然道:“邬蒜头,你等着我。” 眼见着他将剑举到脖颈间,花如锦眼疾手快,连忙将剑挡了回去。 闻听着外面沸沸扬扬的马蹄声,震得整座城池都跟着晃动。 她回首眺望,只见冲进城来的敌军已经慌忙朝着城外撤了出去。 她心里一喜,激动的喊道:“殿下,我们援军来了。” 朱枳烨瞪大了眼睛极目远眺,果见眼帘深处一面挂着“业”字的大纛在风中摇曳着朝着城中疾奔而来。 “邬蒜头,你听到了吗,援军到了。” 朱枳烨激动得泪流满面,不停安慰邬慕柠:“你定要坚持住。” “殿下,你照顾好邬小姐。” 花如锦叫了几名军士护卫宁王,领着余下的人追了出去。 放眼四顾,寒沙茫茫风打边,整个城外尘土飞扬,俨然看不清人影。 她撑着剑扶在墙沿边,看着正缓缓上前来的魏书翰,忍不住失声唤道:“师父,我们守住了汾州城。” 魏书翰也没想到能够撑到援军到来,欣慰的点了点头,可体力再也难以支撑这具疲乏的身子,还未到得花如锦跟前就跌倒了下去。 “师父。” 花如锦吓得面色铁青,急着冲上前去,抱着魏书翰摇晃了好几遍,他才苏醒过来,猛烈的咳嗽着回道:“你这臭丫头,你让为师歇息会儿。” “你没死啊。” 花如锦泪眼迷离的抹了抹眼角,忽听一阵轻盈的马蹄声在耳畔响起。 她扭头去看,只见马背上一道颀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眼前。 那清冷的面容,闪闪发光的星目,便是化成灰也能记得。 “大人。” 这一年来,她不知道有多少次梦见过这张熟悉的面孔,他终于安然无恙的出现在了自己跟前。 叶成帏跃下马来,缓缓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娇小的身躯被布满血迹的衣衫包裹着,早已分不清颜色。 一时间,他又心疼又自责,难掩激动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沉声说道:“我来晚了。” ------------ 第220章:边关求婚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大人了。” 花如锦喜极而泣,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松懈了下来,躺在他怀中安心的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如同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 再次醒来时,她定眼四顾,发现自己睡在一间干净的厢房中,身边是那张令她魂牵梦绕的俊容。 “醒了。” 叶成帏朝她温温一笑,立即从祁峰手中接过一碗汤药来,一边用勺子盛汤喂到她嘴边一边温声解释道:“这是刚熬好的鸡汤,你趁热多喝些。” 花如锦还惦记着邬慕柠和宁王,也顾不上喝汤,赶忙问道:“殿下和邬小姐怎么样了?” “殿下并无大碍。” 叶成帏蹙了蹙眉:“邬小姐伤得有些重,还需要慢慢调养。” “那就好,那就好。” 花如锦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下去,又接着问道:“那我师父他老人家?” “魏老也没事。” 叶成帏心里有些酸,倒是祁峰看出了他脸上的囧色,笑着打趣道:“大小姐也不问问大帅如何了,大帅得知大小姐和殿下孤守汾州,我们连夜赶了三日的路才到得汾州城下。” 祁峰这一提醒,花如锦才注意到叶成帏整个人消瘦了不少,看上去甚是憔悴。 想到他孤守忻州数月,刚刚脱困就驰援汾州,实在不易,自己却忽略了他,立即讪讪的笑道:“大人辛苦了。” “快喝汤吧。” 叶成帏将鸡汤重新喂到她嘴边,花如锦乖乖的将整碗汤喝了下去。 祁峰瞧着心里乐开了花,不停吹嘘道:“大小姐和殿下这次果真了得,以区区两万残兵拖住了鞑子二十万精锐,为我们争取了驰援的时间,这次啊可谓是将鞑子军团打得落花流水,经此一役,收复整个漠北算是有望了。” “都是将士们的功劳。” 花如锦此刻脑海里还不停回荡着北城门尸横遍野的景象,那血淋淋的场景这一辈子也难以忘记。 半垂着头,她惋惜的叹道:“可惜他们没能看到汾州城得胜的这一日。” “打仗总是要死人的。” 祁峰也轻叹了声:“但愿能早些平定漠北,以慰故去的英灵们。” 叶成帏此时却没心思去讨论战事,如果不是自己赶来及时,怕是再也见不到这妮子了。 他将汤碗递回祁峰手里,示意他退下后,开始没好气的责备道:“你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只身入京也就罢了,还敢随着宁王来边关。” 花如锦早就料到他会因此事生气,坐起身来故意调侃道:“我早就说过我不是个安分的女子,大人这就害怕了?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上次是我花家退了亲,这次大人若想退亲便算是扯平了。” “想得美。” 叶成帏握着她手心,才不会让她如意。 静静打量着她,回首过去的这一年犹如过去了好几个春秋。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熬过来的,能够支撑他唯一活下去的念头便是答应过这妮子一定会平安无恙的回去。 “等到平定了边关的战事我们成婚吧?” 叶成帏表情有些严肃,这次主动开口请求道。 “好啊。” 花如锦淡淡的笑道。 算着年岁,这具身子如今才十八,在自己的认知里总觉得现在成婚有些别扭。 可他第一次放下矜持说出了此事,自己实在不忍心拒绝。 而且自己已经认定了他,自然也希望可以与他携手共度余生。 叶成帏觉得她好像不太乐意,挑眉问道:“你不想与我成婚?” “怎么会。” 花如锦笑道:“我心里自然是只有大人的。” 好在眼下的战事并非一两日可以彻底结束,真要平定漠北少说也得一两年。 “往后我就陪着大人一道据守边关,大人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她说出这番话,才让叶成帏彻底的宽了心。 “噢,对了,这次能够揭发允王全靠首辅大人,是他率先入宫面圣,才让陛下愿意重审白头山的案子。”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他,继续说道:“陛下已经恩准首辅大人在狱中颐养天年了。” “嗯,我知道了。” 叶成帏若无其事的朝她笑了笑,并不愿多提陆鸣,随即转移了话题:“这次鞑子军团损失惨重,韩维已收复大同至忻州沿线不少险关要塞,你好生休养几日我们再出发去大同城。” 剑眉微蹙,他淡笑着吩咐道:“再给我半年时间,年关前我定能扫平漠北,到时候我们便成婚。” “大人也不用太着急?” “不用太着急?” 叶成帏对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感到很是费解。 花如锦木讷的摇了摇头:“我是说行军打仗,这种事哪里急得来,横竖我已经认定了大人,早晚都是要成婚的.” “花如锦,你老实交代,你心里可是还装着宁王?” 叶成帏打断她的话,不满的质问道。 说完,便愤然起身。 花如锦一把将他拽住,叶成帏猝不及防被她用力一拉扯,直接跌了下去。 只觉唇间一阵清凉,花如锦定眼去看,才发现与他双唇碰到了一起。 这种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 她讪讪的扭过头去,语气严肃地说道:“我只是不希望大人再有何闪失。” “当真只是因为这个原因?” 叶成帏不甘心的向她逼近了些。 花如锦愣愣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原来男人吃起醋来也是这般的没道理。 自己还没去计较他那些红颜知己,他倒是喜欢倒打一耙。 叶成帏倒也并非是因为宁王的事情生气,只是觉得这妮子越发的古怪,凭着她为自己所做的这些他能清楚的感觉到这妮子心里是有自己的,而且又是订了亲的,可自己如今主动提出要与她成婚,她却表现得顾虑重重。 这女人的心思实在叫人难以琢磨。 自言自语了一句,却见祁峰又从外面走了进来,脸色看上去十分难堪。 花如锦也察觉到了不对,连忙问道:“祁将军,怎么了,可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小姐,大帅,陛下病危,宫里来了人,说是宣宁王即刻回京。” 祁峰禀道。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都有些震惊。 还未来得及答话,便见魏书翰也来到了屋子里。 花如锦心里觉着这是好事,可又没底,立刻问魏书翰:“师父,你看这事?” 魏书翰点了点头:“你师伯来信了,陛下得知宁王在汾州取得大捷,很是欣慰,这次让他回去想来是托付国事。” 说完,又面向叶成帏,叮嘱道:“成帏,陛下下了旨,命你为甘陕总督,全权接管西北战事,这边关条件简陋,邬家那丫头还得回京去调养,未免路上有差池,我此次得亲自护送殿下和邬丫头回去,如锦我可就托付给你了,你可不能欺负她。” “魏老放心吧,我们大小姐有我照顾呢。” 祁峰拍了拍胸膛,又饶有深意的看向叶成帏:“再说大帅哪会欺负大小姐。” 叶成帏与花如锦面面相觑了一眼,心道:这妮子如今这性子谁敢欺负。 “行了,行了,快去接旨吧,唯恐生变,我与殿下马上就得启程。” 魏书翰不耐烦的催促道。 叶成帏前往府衙接了圣旨,朱枳烨也早已替邬慕柠收拾好行礼,扶着她上了马车。 那日在北城门前,见到叶成帏和花如锦重逢的情景,他已十分清楚,那丫头心里果真就只装着她的状元郎。 他如今也算是彻底的死心了。 (本章完) ------------ 第221章:终章 临行前,朱枳烨虽有太多不舍,可情势所迫,他也不得不立即赶回京去。 笑望着花如锦,他暖声叮嘱道:“小花儿,你在漠北要好好的,切不能再以身赴险。” “我知道了,殿下一路当心。” 花如锦看了眼马车里面,刻意加重了些语气:“照顾好邬小姐。” 虽然不清楚两人的心思,可她却明白一个道理,宁王此次回京若被立为太子,也唯有邬慕柠这样的家世才配得上太子妃,做未来的皇后。 “我会的。” 朱枳烨并未多提及邬慕柠。 想到她,朱枳烨内心有些复杂。 他自己都分不清对这妮子是怎样的感情。 但他十分清楚小花儿的心思,这妮子生性洒脱不羁,哪里受得来深宫内院的羁绊,与其说是甘愿放弃,倒不如说是自己认命了。 来漠北这一趟,他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了自己的使命,现在父皇病危,他也更加清楚了自己身上的担子。 “叶成帏,本王在京中等你凯旋归来。” 带着所有的信任,朱枳烨重重的与他击了击掌,转身前又凑到他耳边,小声提醒道:“今日本王成全了你与小花儿,并不代表本王放弃了她,你若对她不好,本王必会卷土重来。” “臣不会给殿下这样的机会。” 叶成帏会心一笑,两人就此作别。 六月,花如锦随叶成帏搬到同州府当日,京中传来噩耗,皇帝驾崩。 就在边关人心惶惶之时,所有官员主张加强戒备,叶成帏却反其道而行之,主动出击,一举夺回西陉关,之后带领大军长驱直入,将鞑子赶到了贺兰山以北数百里外的无垠大漠之中。 花如锦留在同州府,便每日里领着祁峰帮助知府料理边关事务,静候着叶成帏能够早些归来。 眼看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一晃眼便过了三年,过完了二十一岁生辰,却还未等到叶成帏凯旋的消息。 要放在自己那个世界,这个年岁本该是自由洒脱的,可如今走在同州城的大街小巷,她总有种大龄剩女的感觉。 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她忍不住问祁峰:“州府可有将军的信函?” 祁峰自是看得出她的心思,笑而不语。 两人刚回到府中,便见一道熟悉的身影笔挺的站立在府门前。 花如锦慢悠悠的靠近过去,他也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走了过来。 “仗打完啦?” 花如锦看着他饱经沧桑的面颊,已经褪去早年的稚嫩,多了些岁月的沉淀。 叶成帏和祁峰相视着各自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随后从背后掏出一道圣旨来。 花如锦打开来看,见是宣他回京组建内阁的圣旨。 她没好气的瞪了眼祁峰:“你早就知道将军回来了?” 祁峰一脸坏笑:“大小姐,我也是刚刚得知。” “走吧,我的首辅夫人。” 叶成帏做出相请的姿势。 “我还没收拾呢。” 花如锦心里有些来气,他回京弄得这么鬼鬼祟祟的,全将自己蒙在鼓里。 “收拾个什么。” 叶成帏抱着她直接朝一旁的马车里钻。 在马车中亲昵了片刻,他忽然探出头来对祁峰吩咐道:“祁将军,你家小姐可有需要捎回京中的物件,你替她拾来。” 说完,便让马夫赶马启程。 花如锦仔细端详着这二货,哪里还像是位翩翩公子,在大漠里驰骋了几年,整个人变得黝黑了不少。 阔别三年,叶成帏每日想她想的发疯,此刻只想安安静静的搂着她,只有这样才能切切实实的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前。 “陛下为何这么着急召你回京?” 花如锦问道。 宁王回京后没几个月就在先帝灵前登基,也是数月前才举行登基大典。 听骆轩写来的信上说,他特意差人将秦绾柔和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都接到了京中,还赏赐了宅子、田地,又给花君年升官赐爵,如此龙恩浩荡,倒是让自己有些惶恐。 “如今边关局势稳定,有韩维驻守漠北,不会再有太大的战事,倒是陛下刚刚登基,魏家二老又已上了年岁,朝廷局势让他百感交集。” 叶成帏笑道:“太后为陛下立的这位皇后可真是位厉害角色,太后本想提携邬家,让她父亲户部的尚书大人升任首辅,按理来说,邬尚书为人公正老实,执掌户部这么多年也并没出过差池,资历年岁嘛也比我要深厚许多,可皇后却向陛下驳回了。” “皇后是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讨得太后那般喜欢。” 花如锦打心底里喜欢邬慕柠,待人真诚,也识得进退,大智若愚放在她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就凭着这一事上,即便不得新帝独宠,但至少能赢得不少人的爱戴和拥护。 “福王、允王的事牵连了不少元老朝臣,眼下的朝中一盘散沙,太后想着陛下初登大位,威望尚浅,想借邬家维系朝中局势,可皇后却不希望邬家成为第二个薛家。” 花如锦抬眼望了望他,也怕他不自信,刻意鼓舞道:“再说,凭威望和才学怕是也只有大人组建新内阁才是众望所归,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文能安邦治国,武可平定天下,大人可都占全了,光是扫平漠北这一桩事情就足以让大家臣服。” “原来你对你未来夫君评价如此之高?” “那是自然,我选的夫君怎么说都是个盖世英雄。” “可你的盖世英雄现在只想和他未来的夫人厮守在一起。” 叶成帏低眉瞧着她,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有件事情我忘了告诉你,我从草原回来之前已写信给汀安,让他和母亲在准备下聘的事,等回了京我们便成婚,你觉得可好?” 看着他近乎恳求的眼神,花如锦哭笑不得,险些笑出了声。 想来他还在嫉恨着三年前的事。 那时自己有难为情的事又不好与他如实相告。 花如锦笑着打趣道:“我们的状元郎何时求个亲也变得这般谨小慎微了,怎么,如今陛下都已经立后了,大人不担心我再想着陛下了?”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叶成帏冷嗤了声:“花知事这性子怕是入了宫不到两天就得吵着要出宫。” “大人既然如此了解我的性子,还敢娶我做首辅夫人?” 花如锦贴在他胸前,邪魅的笑道。 “首辅夫人自然不比寻常女子,若是唯唯诺诺的性子哪能斗得过京中那些名门贵妇。” 叶成帏瞧出她这次并没有再搪塞自己的意思,打心底里欢喜。 “等我们成了亲,你若是不喜欢待在府里可以继续做你喜欢做的事情,母亲那里你不必有所顾忌,她的性子你也了解,并非是个爱拘束人的,但有一点,不用担心银子的事。” 叶成帏不希望她再像从前一样,单纯为着生计奔波,便将自己在各处置办的产业都与她一一道了出来。 “大人为官也没有几年,何时置办了这么多产业?” 花如锦细细盘算了一遍,京中,江陵城还有江夏城各处加起来,足有上百万的家私,可不是寻常人能办到的。 叶成帏掏出一封书信来给她看,并未言明。 花如锦反复看了几遍书信的内容,这才意识到他是意有所指,循着字迹这才回想起当初在江夏城拍卖场遇上的事情。 “刀笔邪神。” 她惊讶的唤道。 那会自己就怀疑过叶成帏可能就是这位隐世高人。 “大人还真是喜欢藏拙,我那会儿还觉得要是嫁了这样一位郎君,往后只需日日坐在家中数银子便是,哪里还需要到处奔波。” “你还真是个小财迷。” 叶成帏没好气的捏了捏她的小鼻尖:“要是将来有了孩子恐怕还没学会认字就得先会挣银子。” “如此我可就省心了。” 提到这事,花如锦忽然想到一桩事情。 她神情渐渐严肃下来,小心翼翼的问道:“听说陛下今年大赦天下,陆老已被陛下宽恕,许他回归故里,我们就要成亲了,大人回京前可要先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叶成帏眸光微微顿住,良久后才抬起头来视向她:“你做主。” 随后,话锋一转:“可不能影响了成亲。” 从他的眼神中,花如锦已看不到往日的戾气,说明他已经对此事释怀了。 她打心底里高兴。 “离着下月七夕还有些日子,不如定在这个日子成亲如何?” “听你的。” 叶成帏静静靠在她小肩膀上,他如今什么都不愿意再去想,只想享受与她待在一起的这份惬意时光,以弥补这些年饱受分别的痛苦。 微风轻拂在丘壑绵绵的官道上,车轮滚滚仍在继续向前,缓缓驶向那座充满朝气的天宝之地。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