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天顺十年,金秋。 郑国永方二州交界处,伏戎山,将军岭,井口关。 伏龙山脉从定州东北起穿云州过永州跨方州西北折向播州,几字峰之后转回方州之内数十里又从西南入播州建州直至境外,是郑国西北第一大山脉群落,也是郑国西北曾经的天然屏障。 而井口关便坐落于伏戎山大将军岭。 井口关始设于郑国隆运二年,距今将近二百年,郑军攻灭凉、姚、永等小国之后合并设永州,井口关位于第一线又兼地势险恶,郑国曾在此地部署重兵。 后来随着郑军西进,云州定州先后设立井口关的重要性便一降再降,到最后井口关的防务不再归属西北大营移交给了方州卫。井口关最落寞之时诺大的营寨仅仅象征性的驻扎着一个团三百余人,这点人马连巡营都够呛。 但是此时井口关上下却一改沉静,人马嘶鸣之声不绝于耳。 关口之上一杆小臂圆粗高约两丈的紫底黑字的郑字大旗矗立在最高的地方,旗面边的小穗微微荡起,在喧嚣中显得有气无力。 天气比较炎热,秋老虎把整座山上不多的绿色炙烤的无力摇摆,风吹过来都让人感觉喉咙里涌进一股热浪。 郑字大旗之侧一杆丈八大旗比起来就悲催多了。残破的旗面上被不知多少人的血染成暗红色,旗面上的冠字已然不全,缺失的旗角无不显示出战况的惨烈。 山下的李速志得意满,就连盔缨都感觉轻快了不少。 站在这里身后便是永州,在数日之前这里还都属于郑国,李速虽然被誉为青唐大夏国立国以来二百年难遇之奇才也不敢想象此刻的自己居然统率十余万虎贲驻足于郑国境内。 对面山顶上的冠字旗,多少代大夏国儿郎心中的噩梦,今天就要在这里彻底的终结,身为征东大元帅的李速激动的白须都在颤抖。 “报~~~” 有斥候拖着长长的调子策马而来,李速身边自有亲卫将其拦下一番检查之后带了过来。 “禀大帅,已经查明,关上人马不足三千,张字将旗,应该是郑国汾州军北营指挥使张端文的旗号。” 李速微微点头,左手轻抚白须笑道:“怪不得能挡住我大军雷霆之势,不愧是郑人眼中的天下之冠,有此战力不足为奇。不过连他汾州军总兵都死在宁武堡,副总兵王东方这厮都降了,剩下的这两千多人又能翻的起什么花来。” “诸将何人愿取敌将首级?” 随着李速最后的一声大喝身边诸将皆动。 “末将愿往!”反应最快的已经翻身下马半跪在地上,这种好差事各军将更是不愿落于人后,要知道那可是汾州军啊,而且还是残了的汾州军,简直就是现成的声望军功。 别人或许可能还会对汾州军嗤之以鼻,什么天下之冠,历来都是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大家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吃饭的,谁又服的了谁。 但是如果你敢当着汾州军对手的面这么说,特别是自号青唐大夏国的边军将士那你一定会被迫的用老痰洗个澡,顺便被热烈的问候完祖宗十九代的女性亲属,个别有特殊癖好的还会问候男性亲属。 汾州军从成立到现在快二百年了,从开始就是噩梦,几千人的汾州军特么的追着几万最精锐的大夏锐士玩命的打见过没? 你想跑还跑不过,该死的汾州军到现在都保持着一昼夜急行军超过百五十里的记录,虽然汾州军人人配马但一百五十里路这么跑一天铁马都跑没蹄子了,所以至少有百里的路是脚丫子跑出来的。而且停下来都没有休整直接披甲然后操刀干仗,把五倍于己的大夏儿郎打的溃逃。 这是什么操作? 简直不当人。 对于虞国边军来说汾州军的战绩更狠,大嘴巴子抽起来都能让虞国边军分不清楚东西南北。 历任虞国边军东疆大帅永远是脸皮最厚的,但凡薄一点的都在那个位子上都待不下去,汾州军刷起军功来就一个词形容,吓人。 在郑国军功是硬背景,夸功游街的军汉们比带着大红花的状元郎更加让人钦佩。 郑人曾经形容过:天下功勋州卫有一,四营有三,余者六军得之。六军功勋五军有半,汾州独其半。 汾州军满打满算也不过三个营撑死了万人,但是却人人挂勋职没有几乎,甚至随便拎出一个伙夫身上都有可能挂着从九品副尉的勋职,实打实最少三个敌兵甲士首级换来的。 而这些功勋毫无疑问大多是靠虞夏两国的边军脑袋堆出来的。 痛打落水狗的事情难度不高又显威风,此刻井口关下不断的有援军赶来,人数已经超过十三万,披甲战兵都已经超过五万,虽然是攻山但是只算披甲战兵都是二十多个打一个,对面还是疲兵,物资还不全,一众夏军将领信心满满,毫无往日的畏缩。 部下这种难得的求战心切让李速老怀大慰,一时之间顾盼自雄好不得意。 “撒哈木叶。” 被叫到名字的浓密络腮胡子大将大喜过望,急忙应到:“末将在。” 李速微微点头,夏国自号青唐大夏国,郑国一般蔑称为西夏,在郑国眼里周边诸国将领几乎没几个能打的,但是这个撒哈木叶绝对算那几个例外之一。 原先的撒哈家族在整个西夏并不起眼甚至在西夏十大部族眼里撒哈家族的价值可能还没有郑国的一匹丝绸值钱,一个不足千人,丁壮不过三百,全族披甲还不到四十领的小部族能算的了什么,给看院子都嫌人手不够。 但是撒哈木叶的出现彻底改变了这一状况。 十四岁以弓马娴熟从军,第二年便赶上郑夏冲突,撒哈木叶有一次随队伍外出巡逻遇上了汾州军巡逻哨骑,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居然逃了回来,更让人震惊的是撒哈木叶还带回来一个首级,受到了当时西夏东疆大帅亲自接见。 于是撒哈木叶的狗屎运开始了,先是连升三级从辅兵直升伍长,第二年升什长,第三年巡哨遇郑国西北行营侦骑一伍激战过后以七人代价将其全歼以此升副百户守长威堡,第五年击退郑军攻击实授百户,此后几乎年年有功勋年年有赏赐,到现在已然成为军司都统坐镇一方的巨头人物,其麾下兵马早已数万,在夏军中俨然吉祥物福将一般的存在,号称“不败的撒哈”。 李速第一击便派出撒哈这个王牌也是存了一鼓而下的心思,只有攻破井口关才能打开东南前往方州的道路,拖得时间越长郑军便会有越长的时间反应并集结兵力。 “你部披甲精锐还有多少?” “回大帅,尚有铁甲精兵三千六百余人,双层重甲锐士八百人。” “好,本帅再拨你一千精锐铁甲兵,四百锐士。两个时辰内务必拿下井口关,踢开方州大门。” 撒哈木叶的大手拍的胸脯震天响:“大帅放心,区区两千多残兵败将而已,两个时辰内末将定然将我青唐大夏国的军旗插在这井口关上。大帅稍后,末将自去了。” 接了令的撒哈木叶惹来一片羡慕的目光,李速的侄子李征更是快把眼珠子嵌进撒哈木叶胯下战马的眼子里了。 而此刻在井口关的另一面,五十余里之外的汾州城已经逐渐冷寂。之前大军兵败的消息传来之时几乎没人相信,直到一波波的背旗军士浑身浴血狂奔而来众人才不得不信,随之而来便是滔天愤怒。 郑国的军威实在太久。 紧接着早已集结备战的方州卫各部开始火速开拔,各地的民夫在官府的组织下着粮草辎重朝着方州最西边的马泉郡集结。 同时汾州军三营齐出,在两厢百姓的欢呼中朝着西北飞奔而去。在郑国即便是三岁稚子都知道六军不可战胜。 但是没过半个月劈天的消息传来,方州卫总兵刘奋兵败被杀,方州卫三万人马十不存一。汾州军都指挥使贺贵力战身亡,权都指挥使王东方居然投降了西夏人。 汾州城的百姓感觉天塌了,随后便是争先恐后的朝东逃,没有目的地,只知道向东。 张冯氏牵着六岁的幼子跟着人流,原本在一起的宗族很快在慌乱中走散,所幸还有一辆牛车。 张冯氏坐在牛车上,怀里抱着三个灵位,眼睛一直盯着西面,她知道在那里有她的丈夫,生死不知。 六岁的张西阳看来回看着四周的人流,他还不明白前线的战败对于老百姓来说意味的什么,但是慌乱的情绪让小西阳紧紧的握着手中的短木剑。 “娘。”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颤抖张西阳轻轻握了握张冯氏的手。 “怎么了四郎?” 张西阳昂着头,眼神里不懂责任却充满了坚定,声音还是那么的稚嫩:“娘亲不怕,有父亲在,父亲不在还有四郎在。”说着还挥了挥手中的小木剑,“四郎可以保护好娘亲,四郎要做父亲那样的大将军。” 张冯氏的脸上还有泪痕,看看西方又看看怀里的三个灵位,一个灵位就代表着她的一个儿子,张冯氏正是汾州军北营指挥使张端文的妻子。 她的三个儿子无一例外都入选了汾州军,但是最大的也没活过二十岁,都说汾州军战力如何之强,功勋如何之胜,可谁又看得到这盛名之后的累累白骨和坟前的青烟。 张冯氏紧紧抱着幼子,强忍着啜泣:“四郎好样的。娘亲不怕,不怕。” ------------ 第二章 天顺二十年,夏,四月,明州平京城。 郑皇曹举刚刚起床,天色还未放明,远处的灯火摇曳散出微弱的亮度,依稀能看见附近执勤的军士。 几个宫女小黄门正在麻利的服侍着曹举穿朝服,今天是十日一期朝会的日子,望着镜中的自己,稀疏的银发,脸上遍布的老年斑,眼中的神采早已在岁月的流逝和国事的纷杂中藏起了锐利,再也不复当初的精力。 不远处的钟声响起,那是百官入宫的钟声,曹举微微叹口气。 旁边伺候的内廷总管陈忠小声问道:“皇爷,还有一刻钟的时间,莫不如吃些点心茶水吧。” 曹举点点头,陈忠朝后悄悄摆手,很快几道精致的点心便送了上来,还带一碗浓香的南瓜小米粥。 “陈大伴。” “老奴在。” 曹举喝了几口粥,欲言又止。 好在这种情况陈忠可以说无比熟悉,这些年来好消息不多,坏消息却是不停,陈忠从很小的时候便跟着曹举,陪着曹举读书写字习武,看着曹举登太子位,又看着曹举登帝位,见证了他灭国的雄风,也陪伴了他损兵失地的不甘以及最终的落寞,彼此之间有足够的默契。 可说到底他们两个如今都不过是老人罢了。 “皇爷可是要问东南战报?” 在整个大郑可以跟曹举这么说话的便也只有陈忠了,即便是当今太子曹轲也不敢。 曹举不语,陈忠便继续说道:“自从月前苏老将军上奏说破敌一部后便再无消息传来,老奴派了几个小崽子在阁堂和兵部那里盯着,若有消息定当第一时间报予皇爷。不过皇爷也不必过于忧心,眼下我军已转颓势,有苏帅和二十万虎贲在不日定有捷报再传。” “也罢,终归是老了啊,走吧,上朝。”曹举自嘲的笑笑。 郑皇升御座的地方叫紫极殿,在整个紫禁城外城的正中心,坐在龙椅上眼力好点的甚至可以看到宫门口,就比如曹举有时候朝会的时候开小差就会看看宫门口,七十多岁了,眼力还挺好,也真是不容易。 论起来这已经是郑皇曹举在位的第四十四个年头了,已经年逾古稀的曹举对举国境内的烽火和四境兵戈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 自从十年前西北大败以来曹举就没睡过一天的安稳觉。 七十多岁的老人坐在龙椅上已经无法直起腰,斜靠却又总有些暮气,曹举两手搭在膝盖上,尽力的显出自己的威严可是自己都总感觉欠缺一些味道。 百官朝拜,山呼万岁,户部尚书钱粮,兵部尚书哭兵甲器械,从天顺十年的大败开始朝堂上的主角总有这二人。 曹举有些头疼,户部永远说国库要没钱了,俸禄都要发不起了,兵部总是说前线各军损失多少,要补充兵员相应的还要跟上兵甲器械,否则哪里哪里便要不稳。 问题是每年的税收银两又没有进内帑。 户部尚书是个快八十的老头子,已经请辞过好几次被曹举用尽各种手段留下来的,正儿八经的三朝元老,比曹举年纪还大,偏偏还精气神十足脸上除了一些老年斑和花白的头发在看不出快八十的痕迹,过日子那叫一个精细,一笔笔账给你算的门儿清,再加上文采斐然,整个大郑的文人士子心中威望极高。 于是曹举再次的微微叹口气,快点说吧,说完拉倒,装不住了。 目光习惯性的飘向宫门口。 嗯? 曹举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眼神里的疲惫全都消散不见,让一众惊了一下的百官从新感受到一股上位者的压力。 再老的老虎那也是森林之王,余威犹可震山。 皇宫的走道两侧禁卫五步一岗,个个明盔亮甲看起来威武不凡。 “苏帅军报,大捷!!!大捷!!大捷!!!” 传令的军士嘶着嗓子一手高举红羽军报朝着大殿疾奔。 两侧的禁卫也跟着高喊通传,当然哪个位置有资格喊都是有规定的,没有资格喊得则眼巴巴的看着,互相对视一下都见得对方的眼中的欣喜,得,下值了又得小饮几杯了。 在郑国军报统一用红色漆封,加急军报则插红色羽毛,因此称为红羽军报,由军士换马不换人昼夜八百里通传,遇关口城隘皆需放行,宫门下马上交兵器可直入大内。 一众君臣早已听清,个个喜上眉梢。 当传报军士气喘吁吁得跑到阶梯之侧时早有小黄门等候,接过军报顺嘴吩咐道:“在此地候着。” 此时曹举已经重新恢复了帝王威严,整个大殿之上肃穆庄严。 “陈忠。” “老奴在。” 曹举右手一指:“念来,你亲自念来。” “老奴遵旨。” 身边的小黄门将军报递上,陈忠也感觉精神舒畅。 “臣,楚国公、东南行营都总管、梓岭海三州兵马都总管、钦命征南大将军、东南招讨使苏传方奏,臣闻皇天四时,秋者为肃;又闻兵者禁暴除害也。三皇奋于北狄,五帝兵指南荒,前楚虽强终不敌四方暴,乱。盖蛮夷猾我中原者自古不绝。自顷徐曹等伺我兵戈而寇边,东南不安,三州震恐,蔡越趁隙略我岭海,数月之间竟陷地千里,边邑黎庶为之骚然。戚戚三年矣。 去月初九日,臣侦得敌欲取道蒙山攻我开梧郡遂分令出击,以雷霆之势溃敌七万于蒙山左,又令总兵傅德率归武军星夜急进,于广南县阻敌,大军压进,敌慌乱之中不能成阵,损兵六万之众使其守海州而不足。 去月十八日敌秘遣将兵万五千人突袭充县意欲断我粮道,又出上将十七员精兵三十五万陈列盘水郡以制我不得动,妄以一役毕其功。敌众欺我寡,分兵又恐有当面之失。而敌将为疲我又连日约战攻寨,诸军皆不得休整。欲派死兵却又侦得敌委一众山匪附奇兵万人掠我右翼之三川郡,若此我军有被合围之危。 时岭州卫都指挥使李成,以五千众伏激进之敌,于三川郡南艺县东三十里外溃敌两万两千余,斩首六千有余,使我无有侧翼之患,臣方有余力合击充县之敌。 去月二十九日我大军皆至,甲兵七万众,辅兵十三万,旌旗林立声势如虎,敌畏而不敢复攻。 臣观敌势已无全盛且敌乃联合之军多有掣肘,遂遣扬武军总兵刘湘统精兵二万衔枚远袭卷甲前驱夺文川以断其后路;又遣奋武军总兵甘屠统骑兵五千步卒万五攻取敌粮草所在河内府;又遣海州卫岭州卫马秋李成二都指挥使并三千水军沿盘水而下扰敌粮路;又遣项州军都指挥使曹克成所部于敌境穿插纵横;又遣平武军总兵夔大勇梓州卫都指挥使吴全阻敌要冲,臣自统大军而出。 初,敌联军元帅元武察觉后意欲集中兵力各个击破当先击我扬武军,闻河内有警已燃眉又急分兵去援,被项州军都指挥使曹可成所破,敌再遣兵五万而出却又闻水路告破,时刘湘所部已折损过半,元武不舍遣兵万人巡视去援,又勒令诸兵将猛攻刘湘所在。然曹蔡不以一心,欲退兵守土,臣派巧辩之士急往陈明厉害以为安稳,暗中急令归武军总兵傅德星夜跟进突击,务求使其无有再战之力,又令曹可成西进增援甘屠固守河内,后命诸路合进以迫敌决战。 初六日得归武军总兵傅德来报曹蔡溃散,遂令各部急进合围。 初七日梓州卫都指挥使吴全率兵三千先至,小挫后撤,方知扬武军刘湘所部已然尽没,悲呼。 初八日残敌十七万被我阻于红河滩,诸军奋勇向前。然穷鼠有噬猫之力,梓州卫都指挥使吴全亲率亲卫策马冲阵,终力战而亡,平武军总兵夔大勇身重数十箭犹狂呼而战后伤重而亡,海州卫都指挥使马秋被流矢射于马下,幸亲卫拼死得以救回。 大军血战三昼夜,十一日中午敌帅元武亲至一线鼓舞士气却被我军士射杀,箭矢穿喉而过当场绝命,敌大乱,臣乃命全军全力掩杀乃尽全功。 圣有上命,下必有急。自天顺十九年夏,臣奉命南下击贼,自知情如水火又承天子之期,终日不敢稍憩,至今一年矣。幸赖天子烛照,将士用命,终克顽敌,臣始有颜告捷于朝,奉露布以闻。功勋者、战没伤残者、物资得失另有细表,再拜圣颜。” 曹举听完拍案叫绝,又打开功勋册传略略一扫数十页,太多了,一会儿退朝了再看接着说道:“大善,如此一来东南之事定矣,兵戈只剩西北。宣报捷军士上殿朕要亲自问话。” “陛下有旨,宣报捷军士上殿!” 陈忠的公鸭嗓子被门口的小黄门传了出去,站在台阶上的军士先是三跪九叩谢了天恩,随后才跟着小黄门踩着脚进了大殿。 曹举放下手中的册子笑眯眯的样子像极了邻家弄孙的老爷爷,“汝唤何名?哪里人氏?多大了?从军几载啊?” “回陛下,微臣姓张名西阳,方州汾州府人士,今年十七岁,去年年初从军,至今一年又三个月。” 曹举微微有些诧异:“张西阳?”接着打开功勋册,只见为首者正是张西阳。 “汝便是梓州卫那个一箭射杀敌军统帅的张西阳?” “回陛下,正是微臣。” “不错不错,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国有神射曹举自然高兴,就这一箭不知少死多少人,相应的不知少了多少抚恤,国库内帑都缺钱啊。 “既然是方州人士缘何又去梓州从了军?这二州之间可是隔了数千里。” “哦,汝先起来回话。” 张西阳先谢了恩起身随后说道:“天顺十年前家中父兄叔伯便尽皆战死,时微臣仅六岁,随家母南下,一路得诸多好心人相助,后在梓州落家。后烛龙府的吏员推微臣入训烛龙府,三月之后便被分在了梓州卫为军。” 朝堂之上群臣尽皆动容,天顺十年,距今也不过十年之久,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曹举更是面露哀色,“天顺十年,朕之罪也!” 群臣大惊呼啦啦的跪了一片:“臣等死罪,死罪!” 曹举自然不可能因为下边的人叨叨两句死罪便动手砍人,花花轿子抬抬也就罢了。 “诸卿何罪之有,都平身吧。” “张西阳,汝现居何职?” “回陛下,微臣现任苏帅亲卫果长。” “果长?这样吧,朕跟苏帅说,调你来宿卫营,升任队正,陪诸皇孙演武,也算是朕对故张将军的告慰吧。” 曹举挥挥手:“便如此吧,传旨让苏帅早日班师回朝,朕等他献俘阙下。” 这一切在张西阳还没反应过来便拍了板,当了四十多年的皇帝曹举又哪里会在乎一个队正心里愿意不愿意,再说陪皇子演武对于谁来说不是莫大的殊荣。 “陛下有旨,退朝。” 众人再次山呼万岁结伴出了大殿,至于新被任命的陪皇子演武的张西阳朝堂诸公谁又有闲心多看几眼一个果长,又不是自家子弟。 张西阳就这么晕乎乎的最后一个出了紫极殿,一出门口连日奔波的疲惫立马涌了上来,几千里路光战马都跑废好几匹。 可以休息一下了,早就听说邺都繁华,好好睡一觉,然后不负好时光才是,队正啊,张西阳偷偷笑了笑,正七品,正儿八经的百人将,十六岁的百人将。 “张队正!留步!” 听到呼声的张西阳稍稍反应了一下才确定叫的是自己,回头一看是皇帝的贴身大伴又急忙行礼。 陈忠疾走几步扶起了张西阳,这个小小的举动让张西阳心里一暖,有些感动,这可是皇上的贴身大太监,跟了当今皇上快七十年了,是皇帝最信任的人了,站相之称可不是白叫的,紫极殿大学士当朝首辅又如何?照样不够看,陈忠哪怕放个屁都有人为了闻闻然后陶醉的说香而打起来:“张队正功勋之后这一拜咱家可不敢这么受。” 仔细打量一下,陈忠的老脸上也是挂满了微笑,好后生,跟自己那个已经战死的侄子居然有三分像:“张队正随咱家来,皇爷召见。” ------------ 第三章 出发之前苏传方专门跟张西阳面授过不少规矩,此刻的张西阳脑子里死死的回忆其中的要点,跟着陈忠的屁股后面,亦步亦趋,眼睛始终顶着陈忠的脚后跟,一路穿廊过榭。 或许是感觉到身后脚步匆匆不自然,陈忠转过头来问道:“张队正不必紧张,皇爷相召不过是询问前线战事罢了,到时候据实回答便可,万万不可说谎,说谎可是欺君哦。” 闻此张西阳赶忙道谢道:“卑职多谢陈总管提点。” “哈哈,张队正真有意思,在我大郑可是不兴说卑职的。”陈忠打趣道。 “末将失言,还请总管恕罪。” 陈忠觉得分外有趣,到底还是个孩子:“罢了,随咱家来,皇爷在御花园怕是等急了,等下太子与一众皇孙俱在,或许还有公主郡主一旁,届时不可失了礼数。” “末将明白,谢陈总管提点。”猛然张西阳又想起自己原先队正对自己的指点,赶忙摸索出一块银锭悄悄递了上去,还压低声音贼兮兮的说道:“陈总管,一点小意思,请总管拿去喝茶。”顺便挤出一个演技尴尬而又无措的假笑。 陈忠停下脚步,看了看递上来的五两碎银不由的笑了,“小张队正啊,咱家是越来越觉得你可爱了,想必是你的哪位上官教你的人情世故吧。” 陈忠的打趣倒是把张西阳闹了个大红脸,旁边的几个小黄门和宫女也是捂着嘴偷笑。 “好了好了你们都莫要笑”,又对张西阳说道“你这也是血战得来的赏银,安心的收起来,莫要搞这些小心思,明白了吗?” 张西阳收也不是不收也不知道如何,悻悻的抱拳称是。 郑国的紫禁城分南北两宫,南宫为皇帝上朝,诸衙门,内廷各局所在,占整个皇城的三分之二,北宫则为皇帝、皇后、各嫔妃、太子、未成年皇子皇女以及宫女黄门居所,御花园也在北宫之内。 当陈忠带着张西阳赶到的时候皇帝曹举已经在和皇后诸嫔妃太子以及几个公主郡主皇孙皇孙女说话,不时传来几声畅笑。 皇太子曹胤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了是曹举的长子,曹举当了多少年的皇帝便当了多少年的太子,一直小心翼翼却依旧让曹举颇为不喜,但是皇长孙已经被受封赵王的曹轲今年二十一岁生的俊朗刚毅深得曹举欢心,此时也是曹轲眼利当先看到了陈忠和张西阳。 “皇爷爷,想必那就是万军中一箭射杀敌帅的张西阳了吧。” 曹举转过头,陈忠已上前复命。 “张西阳,上前来。” 张西阳有些不安,全场几十上百双眼睛盯着,让战场上都如鱼得水的张西阳感觉分外别扭,特别是看到很多好看的小姑娘,有几个目光里充满大胆就更让张西阳觉得小脸发热,呼吸都急促上了几分。 “微臣张西阳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参见...” “好了好了”曹举不耐烦的打断说道:“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叫你来这里是给诸皇孙讲讲东南战事,好叫他们知道国朝安稳靠的是将士用命靠的是虎贲浴血,是我大郑四营六军二十一州卫的百万好儿郎,而不是什么之乎者也的酸文。你好好讲,挑惨烈的讲,朕今天什么也不做了也听听,就只听了,讲的不好朕可是要罚你。” “微臣遵旨。” 张西阳微微正身,深深的吸口气,表情逐渐变得肃穆,似乎是在回忆,闭上眼睛,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厮杀声,战马的哀鸣,袍泽的怒吼和敌人的溃散。 曹举挥挥手,示意陈忠停下不要催促,大郑帝国几十个身份最高贵的人就这么静静的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几个呼吸或许是一盏茶,张西阳不知道,缓缓开口:“去岁四月初苏帅奉圣命出征,五月到达梓州,当时微臣刚刚入伍仅是一小卒,正兵都算不上,随我梓州卫都指挥使故吴将军与苏帅会师前往击贼...” 张西阳的语速并不快,但是声情并茂,上午还在一起吃饭吹牛打诨的袍泽下午便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很多人连完整的尸体都没有,零散的肢体肠子,甚至有很多人连零碎儿都找不见,只能找到变形的铠甲和兵器的碎片。 兵士死战,将军喋血。 几个胆小的姑娘已经缩在了各自母妃的怀里,曹举听的黯然,曹轲已经偷偷摸了好几次眼泪。 从大军收复全复梓州到岭州的对峙拉锯,再到海州失利大军败退,再到重整兵马突袭敌营,再到蒙山大胜到最后的红河滩决战。 将近三个时辰,张西阳讲的嘴角发白,期间数次落泪,到最后讲到梓州卫都指挥使吴全眼见攻势陷入危机亲自上马冲锋最终却力战身亡,又讲到平武军总兵夔大勇伤重血尽而亡之时已经是泣不成声。 战报上的每一个字背后都有可能是数百甚至数千将士的阵亡,一卫都指挥使,一军总兵,这等武职在郑国已经是妥妥的高级将领,可是却接二连三的阵亡,士卒的惨烈又可想而知。 “都是我大郑的好儿郎啊,朕有愧啊!”曹举闭着眼睛,几颗老泪顺着脸庞滑了下来,恨声不语。 周围的人立马呼啦啦的跪了一片,张西阳也是泣声道:“陛下万不可如此,周边诸国觊觎我大郑繁华,亡我之心永不死,微臣等从军守国戍边为的便是将宵小挡于国门之外,可恨我等无能竟使南贼掠我三州之地三年有余。如今幸得陛下烛照,苏帅指挥,各军奋力,东南方有重现天日之时,诸位将军袍泽泉下有知亦可瞑目!” 曹举站起身,走到池塘边,几尾鲤鱼恰好跃出水面,在夕阳的照射下映出点点光芒。 曹举不语,诸人自然不敢多话,帝王的威严在这一刻仿佛让空气都停滞,微有微风吹动柳条稍稍摆动。 “都起来吧。” “朕老了,老了就容易伤感就容易多情容易患得患失” “皇爷!” 曹举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说道:“陈大伴,朕知道,但是你让朕说,朕今天想说,朕今天要说个痛快,朕没有多少时间了。” 陈忠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再言语,只是偷偷抹起了眼泪。 “成康二十三年大军攻灭南真,去时精兵强将四十余万,不到半年,回来不到二十万,那时候朕才感觉自己醒了。醒了自然就要想想。想我大郑雄踞天下,可一个蛮荒南真,全国皆战也不过五十万却折损了二十余万精锐,朕想了一天一夜,奏报朕来来回回的看了十几遍,朕不甘心又找来参战老卒细细询问,这个结果朕不想信却又不得不信。” “大郑病了,也是,强盛了二百多年,谁又在乎些许的不平,可是就是这些不平,年年相加,岁岁裂变,在这些不平的背后是你们永远难以置信的黑暗。老百姓怎么说你们谁知道?太子,你来说。” 曹举转身直直的盯着太子曹胤。 曹胤一个头两个大三个晃,冷汗直接就冒了出来,略显肥胖的身体有些颤抖。 曹举有些失望,有些气急,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有什么东西原本应该喷涌而出却突然因为这个败家儿子憋了回去。 “罢了,你终归是深宫太子。柯儿你说。” “回皇爷爷,孙儿听说过‘破家的县令、灭门的太守、夷族的州牧’” 曹举闭着眼睛,缓缓的压了口气:“是啊,你们听听,县令可让你家破人亡,太守可让你满门绝灭,州牧可让你阖族俱诛,这就是大郑的父母官啊。” “朕想明白了,不变则亡,天顺天顺,顺天人意是为永昌,所以朕改元天顺,杀贪官、杀腐官、杀劣官。” “可这注定是一个伤筋动骨的过程,甚至有人想让朕死好让他们永远无耻的淫靡下去,硕鼠,国之大贼。” 曹举喘着粗气,越来越吓人。 “陈大伴。” “老奴在。” “你说,从天顺元年到现在,大内发现了多少刺客。” “回陛下,共三百零六个。” “你们听见了么?这等人无君无父,无法无天。” “太子性情温厚,对付得了么?都说朕不喜他,可朕也是一个父亲,天底下哪有父亲厌恶自己儿子的?朕若不杀等朕百年之后留给太子的是什么?” “父皇!”曹胤哭着扑上来跪在地上。 曹举含着泪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已经变得瘦小的身躯突然之间又显得那么高大。 “朕是天子,天子孤家寡人而已,呵呵。” “朕只要把这些做好就可以告慰列祖列宗了,朕本想着做完这一切就让位,安安心心的做太上皇,含饴弄孙,朕老了,总要做点老人该做的事情。” “可是天顺十年,西北巨变,西北各军几乎全军覆没,永定播云四个州沦陷了两个,若不是张端文率三千残部拼死阻击恐怕方州都不保,那就不是丢掉两州那么简单。” “每一张奏报上的那些伤亡数字都让朕觉得刺眼。那都是一条条人命,你们念不出他们的名字,记不得他们的长相、声音、高矮胖瘦,也不知道他们喜欢吃什么,战死之前有没有吃饱,也不知道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在等他们回家。” “朕到现在都记得,永州卫四万余人全军覆没、定州卫三万余人全军覆没、播州卫三万余人伤亡一万六千余人、云州卫五万人伤亡三万七千人、西北大营马步军或阵亡或被俘或失踪竟达十五万之巨,西北四州加上西北大营马步官军三十三万七千一百五十二员短短数月之内没了三十万。兵都没了百姓又怎么保全?” “西阳说的一点没错,诸国亡我之心何曾断绝过。” “可是我们太安逸了,我们也习惯了安逸,开国之初莫不以从军为荣,历年皇室子弟战死伤残者不计其数,就拿朕来说,朕原本有十一个儿子的,除去老三老八早夭也还有九个。” “可是现在朕只剩下一个了。” 周边的啜泣声越来越响,小姑娘们被各自的母妃捂着嘴,呜咽着,小孩在流泪,大人也在流泪,夏天的风带着热气,可是众人却在着翠绿青郁的御花园里感受到了萧瑟凄凉。 曹胤跪地不起,咬着牙,身前的砖石地上的泪滴逐渐汇聚到一起。 曹轲双目通红,双手握紧了拳头又松开,又握紧,剧烈起伏的胸膛宛如烈焰在炙烤,膨胀出愤怒的壮烈,但是曹轲不懂这壮烈。 疾走两步扑通一声,曹轲跪在曹举面前 “臣,赵王曹轲,自请方州,此心金石之坚,拳拳赤火,请陛下批准!!!” ------------ 第四章 方州,对于郑国来说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粮食经济都是极其重要的一个州,也是郑国境内与其他州接壤最多的一个州,可以说是整个郑国西北的枢纽。 方州以北是定州云州,以西是永州播州,东北接安州晋州,正东为段州,段州后面便是明州,大郑都城所在,向南又可通往建州,大郑二十一州方州就接八州,名副其实的九州通衢之地,。 而方州地广且良历来为产粮之地,民间甚传“方州熟,西北足”。每年仅仅从方州各地府库运往永州西北大营的粮草就数以百万计,而且方州境内还有三座矿,也是仅有的三座矿,但他们分别是郑国最大的银矿和最大的铜矿以及最大的铁矿。 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西北大营加西北四州以及方州这数军五卫的四十多万大军方州最少养活了八成,由此可见方州之富庶。 所以历年历朝以来,不管是方州刺史还是方州卫总兵,又或者专门驻扎在方州的平武军总兵即便与平京城相隔千里那也都是郑国朝堂之上举足轻重的人物,甚至方州刺史多以皇室贤良充任。 现如今的方州卫总兵张攀也就是天顺十年力挽狂澜的风云人物便是当今长公主的驸马,如今还是西北行营都总管,身兼永定播云方五州宣慰使、西北招讨使,挂安西大将军印又享文宣阁大学士、兵部尚书荣誉衔,柱国将军勋职,受封永威郡侯,统领西北四十多万大军,论起辈分来还是曹轲的姑父。 而如今的方州则是郑国西北最前线,张攀虽然是五州宣慰使但实际上云州定州已经没了,永州播州没了一半,完完整整的也就是方州了,整个西北二十万披甲外加二十多万的辅兵杂役有多一半都聚集在方州井口关一线,这里如今又成为了郑国西北最前沿,在时隔百余年之后。 曹轲此时自请西北一方面是情之所至另一方面也是大郑经过近十年苦战终于把除了西北之外的獠牙狼眸重新打断打肿,东北产马地,西南产银产铜地,东南税赋产铁地都重新变得安稳,终于有精力回顾一直苦苦支撑得西北乱局。 这十年对于郑国来说伤筋动骨,连年大战带来得消耗绝对不止是积存得粮草消耗一空,各地钱粮紧张那么简单,这种长期得拉锯对郑国百姓得骄傲也是不小得打击,最危急得时候郑国二十一州丢了六个,甚至有迁都得声音还不小。 为此曹举很头疼,曹举头疼曹轲就想整点良药。 眼下得局势曹轲就觉得刚刚好,就剩西北了,那郑国所有得资源都将重点倾向西北,不管是兵员粮草器械还是政策,也就意味着在接下来曹举认为耻辱还没有洗刷完或者还没驾崩得这个过程里整个郑国得人力物力财力大部分都在西北,而张攀虽然挽大厦于将倾,现在还封了侯爷,西北行营都总管还是五州宣慰使,挂印得安西大将军,但驸马爷哪里有自家儿子来的放心,皇子就剩自己爹了,动是不可能动,但是皇孙还是有几个得,不管是自己那些叔叔得儿子还是他得几个亲兄弟对着未来都想使把劲儿。 曹举喜欢曹轲但是不代表曹轲得地位就非常稳固,要知道,自己亲爹最宠得可不是自己啊。 这就有点坑了。 其余得几个皇孙有反应过来得也急忙跟在身后跪了下去,但是这种事情第一个人得印象永远是最深得,再加上曹举看曹轲本来就顺眼。 “自请方州?有张攀在朕很放心,朕也相信他。” 曹举得言外之意曹轲听懂了,连忙说道:“皇爷爷,孙儿请以小卒从军。” 这样就有点玩大了,其他人不敢再出声了。 曹举内心很复杂,他很欣慰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以小卒从军自然是要隐姓埋名的,毕竟没人敢真的让皇长孙当小卒子去,就算张攀有十八个脑袋三十六个胆子哪怕他敢造反都不敢让一个自请抗击外敌的皇长孙当小兵卒子去。 就算真的去了,其他的士兵也肯定分外的护着,万一出个闪失那责任谁也不敢当。 可是一个小兵和皇长孙比起来那就差的没影儿了,相应的安全保障也就差的没边了。 曹举也有点失望,其余的皇孙除了喜欢舞刀弄棒的曹奉和曹贯之外都不吭声了,甚至有人脸上还有掩饰不住一闪而过的喜色。 “柯儿,你可明白你在说什么?”曹举尽量的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感情不显得那么苍老,但是张西阳还是听出了不忍,这种感觉对他来说经历过,很熟悉。 “回皇爷爷的话,孙儿想清楚了,孙儿身为皇孙更当为皇爷爷分忧,孙儿不想说什么漂亮话,孙儿只想说孙儿也是大郑子民,凡为大郑子民者又怎能坐看敌寇掠我疆土,如今孙儿带冠都五年之久却不曾为我大郑做过什么,孙儿心中有愧,生在皇家更当奋勇为先,方不负太祖及列祖列宗之热血,孙儿拜请皇爷爷恩准。” 曹轲的头磕在地上,也磕在曹举的心头上,曹举老了,但是有句话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曹举这四十多年的王者修为又怎能看不清楚。 “今日到此吧,来日再做定论,都退下吧,张西阳先留下。” 天色将近黄昏,云烈如火,染红了天际,夕阳无限好,美景自可期。 附近有宫女拿着灯笼把一个个宫灯点亮,散着微弱的光,为了支援前线,曹举几年前就下令宫内开销大幅度缩减,能省就省,于是整个皇宫都在这种似明似暗里。 曹举一直望着湖面直到夜色完全笼罩,黄昏很短,张西阳也没有觉得什么,行军打仗伏击敌军埋伏的时间比这长多了,张西阳就记得自己最长的纪录目前是十五个时辰,一天多。 “张西阳,你上前来。” “微臣遵旨。” “苏帅的密奏说东南虽然平复但还需要坐镇一段时间,这却是为何,你与朕详细说说,说实情。朕听听你的话。” “微臣斗胆请陛下容臣想想。” 曹举也不生气,只是坐到一边,伸手饮茶,也不催促,人老了基本都会很有耐心。 张西阳稍微理了理思绪说道:“回陛下,东南三州海州岭州彻底沦陷达三年之久,梓州也有数郡之地沦为草谷场,此三州首重商业我大郑税赋超过三成来自于此三州,可以说是我大郑的钱袋子,但是眼下这个钱袋子破的很厉害。钱粮不足则社稷难安,因此最起码两年以内三州都还需靠朝廷接济。” “又,三年鏖战不仅对各郡破坏极大三州驻军也损失惨重,仅梓州一卫便阵亡了两个都指挥使,伤亡高达四万,余者海州卫岭州卫的情况更为惨重,东南大营也折损过半,我军虽胜亦是惨胜。” “兵力不足便无足够震慑,眼下虽有苏帅统大军于海州,但是东南大营所有兵力不可能一直在海州,北调之兵总要归建,苏帅班师那禁军必然跟随,如此一来东南现有的二十多万大军最少去一半,而三卫现有人马加起来也不足四万人,披甲则更少,如若大军班师各地盗匪溃军者必然作乱。” “再者,我军虽胜却限于兵力、后勤粮草无法劳师远征,因此曹、徐、蔡三国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有余力,若三国再次联合凑出十几万披甲还是完全可以的,届时以东南大营和三卫人马恐难能抵挡。” “近年来我大郑各处用兵,八方兵府早已疲惫不堪,合格的兵员远远低于以往,就拿烛龙府来说,去岁合格兵丁不到万人,可是红河滩一战我军阵亡的便超过三万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故而我军虽有连胜但战斗力却不如以往。” “此等间口苏帅麾下的十余万精锐数万披甲变成了东南稳定之基石,在新兵补充到位之前不可轻动,动则难料。” “此皆微臣愚见,若有不当请陛下恕罪。” 曹举还在品茶,还是那一杯茶,曼松茶,以前曹举独爱龙井,自从天顺元年开始便换成了这曼松茶。 太阳已经完全落山,星光璀璨,茶叶不倒,微香扑鼻,配合着鸟声虫鸣,溪水潺潺,端的是怡人。 但曹举却无心欣赏。 茶凉了,香味变得含蓄起来。 良久良久。 危局只是看似缓解,烽火也只看似平息。 平静的湖面下有谁知道哪里积聚着暗流漩涡。 “可曾进过学?” 张西阳愣了一下,惶恐的心差点破了嗓子,深吸口气说道:“回陛下,微臣在三岁时受家母启蒙,五岁时入私塾,落户梓州之后家母得邻里相助在当地为微臣寻了先生,十三岁中了童生,但家母亡故便退了学,守孝期满恰逢朝廷征兵便从了军。” 这一番话说的曹举又是黯然:“朕刚才命人查过,汝家中叔伯七人,连汝父共八人,兄长堂兄表兄二十六人,合计三十四人,尽皆战死,如今又发生这等不忍言之事,你心中恨吗?” 看着曹举明显湿了的眼睛张西阳点点头说道:“微臣恨,西夏人,虞人,还有曹蔡徐等人,异国异族狼子野心,忘恩负义,诸国皆死敌,恨不能尽灭!” “孩子,你不该恨朕的么。朕是皇帝,朕把无数的儿郎送上战场换回来用尸骨筑成的疆土,老父没了儿子,妻子没了丈夫,稚子没了父亲,天人永隔,很多户从此中落,绝门者比比皆是,你们不该恨的么?” 旁边的陈忠听得暗暗抹泪,或许是老了变得多愁善感起来,又或许是太累了,十几二十多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让这个大郑最有权利的老人心力交瘁。 “回陛下,微臣生为郑人死为郑鬼。保家卫国而死者祖宗笑之,百姓安之,无悔。苟活者祖宗蒙羞百姓不安,无颜。男子汉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当有不为者,生死当有慨然者。” “况且,况且历来皇族子弟战死沙场者又岂在少数,就连陛下不也……” “大胆!”陈忠连忙大喊,便要出声呵斥。 “罢了,罢了。善!大善!!” 曹举显然对于张西阳的回答很满意,“卿忠勇之后,文武全才,来日必为我大郑栋梁!” 能得到扛把子的肯定张西阳内心激动不已,推金山倒玉柱的拜下谢恩,心情微微放松甚至有点飘荡。 ------------ 第五章 君臣相谈不错,曹举毕竟年纪大了,在陈忠多次提醒后不得不让张西阳告退,命人安排好食宿以待明日候旨。 天色已经全黑,宫门已闭,因此陈忠将张西阳安排在了南宫的一所偏殿内,看看铜镜中的自己,来不及洗的一路风尘让原本就不帅气的脸更显得平凡,倒也不是难看,属于耐心看得那种类型。脚上得皮靴早已经看不出原本得颜色,裤腿上还有被划破得洞,身上得罩甲十几处刀痕枪印分外显眼,最完整得便是头上得宽檐笠帽,毕竟是送信,战时的铁盔重甲便留在营中交由铁匠修补,细细打量下来怎一个憔悴了得。 外面有小黄门敲门,得到准许后抬进来一个大桶,热腾腾的洗澡水,这是陈忠特意吩咐的,小黄门也不敢怠慢。 褪下征衣,躺在浴桶里,没有花瓣但是撒着皇家的秘制解乏药包,不算好闻也别有一番味道,张西阳把白毛巾盖在脸上,靠着桶,很快便睡意上涌。 恍惚中依稀又回到了丛林,山地,还有那红河滩,遍地的鲜血,分不清是袍泽的还是敌人的,满目的残肢断臂,他又看到了吴全在最后一刻的怒吼,将手中的直刀用尽全力插进对方身体里,双目绝眦似裂,紧咬的牙泛着点黑黄,但是张西阳再也不觉得吴臭嘴的嘴巴臭了。 “张西阳,别给老子丢人!”吴全大吼着。 这是梦,这一定是梦。 泪从张西阳的眼角不经意又控制不住的流出来,他知道这是梦,可是这梦又为什么这么真实?真实到不想睁开眼。 吴全从军三十多年,靠着军功一步步走到一卫都指挥使的位子。吴全外号吴臭嘴,一方面确实是嘴巴臭,另一方面也是嘴巴毒,手下的兵但凡挨过训的没几个没被骂哭的,但是爱兵也真的是爱兵,梓州卫上下对这位都指挥使是又爱又恨。 张西阳分入梓州卫没多久便被调到亲卫队,吴全看着分外喜欢。 亲卫队的队正是吴全的小侄子,吴雍,家中表兄弟中排行老五,上面的四个哥哥两个早夭一个学文,一个战死,战死的便是吴全的亲儿子,然后吴雍便被吴全当成亲儿子看,也就成了整个梓州卫最惨的人没有之一,张西阳来了之后一跃而上将吴雍挤了下去,一度被吴雍看成了救星。 后来才知道这位吴都指挥使也是汾州军中出来的,二十五年前还是自己父亲张端文手下的兵。 吴全甚至直接让比张西阳大八岁的吴雍与其拜了把子,并且要求其好好照顾。 只是红河滩一战亲卫队活下来的没几个人,吴雍在吴全战死之前便被敌兵砍了脑袋,直到最后尸骨都没有找全。 张西阳抱着毛巾捂着脸压着声音哭了起来,撕心裂肺,即便是受伤的猛兽听的都心惊,殿外的小黄门不知所措,这种哭声根本不似人声,哪怕很多人犯错被大太监上官收拾的死去活来一个人偷偷抹眼泪时也远没有这种共情的感觉。 有机灵的赶忙去报告陈忠。 张西阳压着的声音时而剧烈时而断续,把几个小黄门都听的眼睛发红。 不一会儿陈忠来了。 没有敲门,更没有进去,就这么听着。 陈忠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也是他的外甥,陈忠没有兄弟,只有一个姐姐,后来自己在宫中有点出息,皇帝特许他过继了一个孩子便是他的大外甥陈有义。 男儿志在军旅,陈忠也很欣慰,可是第一次出征刚回来的时候好好的,晚间吃饭吃着吃着便哭了出来,跑回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陈忠记得,就是这种哭声,哪怕不是也差不了多少,终归是一样的感情。 后来陈有义陆陆续续又立了一些军功,从一个小兵升到了什长、队正到团率,陈忠原本打算着外面历练历练便调回禁军,为此第一次求曹举想走个后门,沙场的正常就是意外,倒是把曹举逗得笑他,并答应他第二年便调到禁军当个旅率掌千人,陈忠盼星星盼月亮,每天都觉得这日子真美,有盼头。 可惜没过半年,,陈有义得衣甲被人送了回来,军士说陈团率领一小队人马外出侦察遇到了西夏人得大队骑兵试图突袭大军粮草,为了掩护传信之人一整个队一百多人全部阵亡,但是西夏人被闻讯敢来的大军追着留下四百多具尸体,可陈团率被恼怒得西夏人砍成了渣,连一个部件都拼不出来,只能带回一些穿过得衣甲。 陈有义的遗物被分成俩份一份入忠烈祠,一份入陈氏祠堂受香火祭拜。 当晚陈忠哭的像个无助得孩子,便如现在得这般声音。 “唉,让他哭吧,好生候着便是。” 说完摇摇头走了。 月光不甚明朗这让陈忠得影子显得很破碎。 回到曹举的寝殿乾清宫的时候曹举还在等他,睡不着,不管是来自前线的忧心还是国内隐藏的暗流。 “陈大伴。” “老奴在。” 曹举又似乎有些不确定,斟酌之后问道:“你觉得柯儿说的去往方州从军可行否?” 陈忠急忙说道:“回皇爷,老奴岂敢随意评论赵王之事,请皇爷明察。” 曹举苦笑一声:“你个老货啊,让你说便说,如此小心算的什么?你我相伴六十多年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陈忠微微动容,感慨自己确实老了,随后拜谢完才说道:“回皇爷,老奴以为赵王自请方州还是一片拳拳之心的。” 曹举指指陈忠笑道:“都说老而不死是为贼,朕是贼,你陈大伴也是贼。” “朕就不信你看不出柯儿想的什么,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卒子能干什么?等他能干什么的时候得多少年?” “他这话里有真心,但是那是冲动下的真心,朕当初也是这么过来的的又怎么能不知道这个位子?他知道胤儿不喜他认为他太过刚强,所以这话是说给朕听的。” “朕看的开,也无可厚非。” 陈忠等曹举说完端起茶之后才说道:“皇爷烛照万里圣明四海,老奴细细思量方才惊觉,皇长孙有此心思急智当是可为之人。” “就是委屈了胤儿啊,四十多年太子,身体又不好,朕不是一个好父亲。” “皇爷当然是,对于整个大郑来说皇爷不仅是好父亲还是好皇帝,若无皇爷统筹兼顾大郑恐有四分五裂之危啊。” “好了好了,”曹举摆摆手,又问道:“张西阳呢?听说哭的很惨?” 陈忠的表情瞬间变得落寞一闪而过说道:“是啊,不似人声,几个小宫女都被吓着了,老奴听了心里都感觉不是滋味。” 曹举沉默了,叹口气说道:“朕知道,知道。有义那孩子不错,朕见过,虽说长相平平,但是一看便是忠义之人,想当初还抱过胤儿,这一晃眼过去都二十多年了啊。” “二十二年又五个月。” 随即便陷入了沉默。烛火摇曳,晃着影子。 夜已经很深,小黄门添烛油,即便万分小心脚步声还是那么刺耳。这刺耳也打破了沉默。 “朕把他留在了禁军之中便是觉得此子和有义这孩子有六分相似,见解挺好虽说还显稚嫩但是十几岁就有这种眼光属实大才,又是忠良之后,更加上谈吐不凡,不像那些小军官杀敌是把好手见了朕话都说不利索,就凭这些个此子将来就注定差不了。此子看得出来重恩,你提提他,将来有个照应。” 陈忠大礼参拜,已经呜咽:“老奴何德何能得皇爷如此垂怜,老奴谢主隆恩!” 曹举走下床榻,颤颤悠悠的,扶起陈忠,拍拍手说道:“朕六岁的时候你便跟着朕,期间多少风雨险情,到如今咱俩都是七十多岁的老头子了,不容易啊。” “朕登位九尊,称孤道寡,可是有你陈大伴在朕便有机会不孤不寡。这么些年了,朕知道你难受,你把你陈家几乎所有的子侄前前后后六十多人都送上了站场,可是能回来才几个,就算回来了不是伤就是残,荣军院的陈田不就是你的远方侄子么,算是最好的了吧,但是依旧少了一个胳膊,是朕对不住你啊!” 这样的情况发生过好几次,但是每次都让陈忠感觉到无比暖心哪怕曹举只是叹口气没有一滴眼泪的复诉一番,古往今来有几个帝王这样屈尊跟一个太监解释呢,陈忠觉得值了。 曹举在陈忠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床榻,曹举边在陈忠的服侍下边说,陈忠便边忙边听,听着这个四十多年老皇帝最后的固执与期望。 “可是眼下咱还有事情要做,东南不管是表面上还是实际上得都是平定了,这样一来就只剩西北了,再给朕三年,修养三年,等东南缓过力来朕就可以调集四营十五军,还有几十万民夫,收复永定,那时候朕就可以厚着脸皮去见列祖列宗了。” “大郑缺人才,什么时候都缺,朕需要很多很多的人才来帮朕,十年了啊!” 陈忠耐心的给曹举掖好被子,复土这已经成了曹举的心病,这十年来每过一段时间被会絮叨一番。陈忠不理解这种执念,“陛下该就寝了。” 曹举笑了笑,挥挥手转身睡去。 除了殿的陈忠望着沉如水的夜色也是微微展眉,最难得时间都过去了,还怕什么? 夜里提着灯笼的小黄门和宫女都捏着步子,巡视的宿卫一边心里吐槽着一边把眼睛挣的大大的,偶尔有虫鸣惊起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陈忠来到张西阳所在的偏殿外,听着已经睡熟的呼吸声,不可察觉的擦擦眼角的泪滴而后微微一笑离去了。 ------------ 第六章 次日,张西阳起得很晚,临近中午方才睁开眼睛。一年多得军旅和战争,每日得厮杀得在死亡边缘疯狂的试探的生活让这个少年肾上腺素飙升感觉刺激的同时也感觉到有些疲惫,眼下在皇宫大内这种环境里分外安心,张西阳是完全彻底的放松下来,睡得极沉。 走下床榻,伸个懒腰,殿外的小黄门听到动静将还在散着热气的吃食放在外殿的桌子上,一同送进来的还有浆洗过的征衣,破了的笠帽被宫女用同色的细线密密的缝好,几乎看不出原先的裂痕,罩甲被套在专门放置盔甲的衣架上,淡淡的血腥味还在,张西阳微微一笑,看得出来昨夜有人连夜修复了自己的甲并且上了油,轻轻地嗅了一下,他有点迷恋这种味道,战场的味道也是战士的味道,早知道就把自己全套的重甲穿过来了,不过随即又摇摇头,一整套重甲加起来都快七十斤了,再加上自己这一身分量,一路从边疆跑回京城,别说时间了,光马都得跑死几十匹。 早点是一大碗肉粥,几碟小菜,蒸的白白的大馒头,还有一盘甜点,陈忠特意嘱咐过军中的厮杀汉子饭量不比常人都要大份足量。 张西阳吃的很舒服很饱,揉揉肚子的时候又有宫女送来水果茶水,微微一福礼便退了出去,张西阳看的有点脸红,军中又哪里见得这等碧玉。 一时窘态被陈忠撞了个正着打趣的笑了笑又把张西阳闹了个大红脸。 “作夜歇息的如何?” “回陈总管的话,休息的极好。不知末将何时可以回苏帅处复命。” 陈忠笑问道:“如此急切?” “回总管,来时苏帅曾有令速回,不敢耽搁。” 陈忠坐下看着桌面净光的碗碟说道:“到底是年轻人,端的好胃口。” “陛下昨日已有口谕,以后你便在宫中当值了,为北宫宿卫营队正划归东宫卫率府,莫非忘了不成?” 张西阳一时语塞,这才想起,连忙请罪。 陈忠挥挥手说道:“无事,不必如此谨慎,陛下对我大郑功勋之人向来宽厚,而你昨夜留宿宫中更是莫大的恩宠,当要好生办差才是。” 张西阳又是连连谢恩。 “好了,咱家这次来也是陛下口谕。” 张西阳一听,刚刚放下的心又立马提起,拜倒在地。 “赵王不日将代陛下与太子南下慰劳前方将士,着张西阳随行候命并陪同赵王练习箭术。” “微臣领旨,拜谢陛下隆恩。” “嗯,起来吧。” 被嘱咐完的张西阳便收拾收拾准备出宫了,虽说皇帝任命自己为宿卫营但是也得安排好自己的落脚。想想自己一个小卒子居然可以在皇宫里留宿醒来还有人伺候着吃早膳,张西阳悄悄用力捏了下自己,嘿,真疼,是真的。 出了殿门外面便是绿树如茵鲜花为海,错落的精致在御内大家的安排下显得宁人精美。 昨日匆匆忙忙,此刻方才有心思欣赏这帮景致,四月的天还没那么热,有时候风吹过来还有丝丝凉爽。 带路的自然不可能是陈忠,被指派的一个小黄门一路低着头脚步有点碎有点急,偶尔会碰到内宫二十四局院的大太监,两人躬身等在路边,张西阳有些好奇一直低着头是怎么老远知道过来的人比自己官儿大的? 年轻人对于不耻下问的接受还是相当高的,不懂装懂也就那么一些自命清高之人,当然也是觉得不自在硬生生找个话题。 小黄门头也不回,依旧低着头,只不过张西阳听到一声浅笑,有点发苦:“张队正说笑了,小人不过刚刚提的九品小黄门,能在这皇宫大内走动的哪个不比小人地位高。” 张西阳一时不该说什么是好,挠挠头,总感觉自己似乎问在了对方痛处。 小黄门又说道:“宫中不比军中,在这里需要的是察言观色,然后才是干才等等,可是就察言观色四个字绝大多数人一辈子都学不会找不着路。” 张西阳脱口而出问道:“这是不是可以说兵法上的知己知彼?” 小黄门一想,随后一乐说道:“是极是极,知己知彼。张队长果然才思敏捷。” 张西阳连忙谦虚到:“哪里哪里黄门过誉了,还不知黄门贵姓?。” 小黄门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回过头诧异的问道:“张队正是问咱家叫什么?” 这个问题让张西阳有点摸不着头脑,有些不明所以的点点头。 “小的可是个阉人,而且还只是个从九品的小黄门。” 张西阳看着跟他对视的小黄门沉默片刻微微一笑,抱拳躬身说道:“敢问阁下尊号。” “尊号?自不敢当,小的原名卢书渝,宫内都叫小渝子。” “卢中官。” “张队正。” “请。” “请。” 张西阳有种感觉,似乎前面带路的卢书渝背稍微直了一些。 一路上卢书渝不时为他介绍一些皇家精致,无人的路上也彼此聊聊趣事,张西阳并不知道,今日无意识中的一个举动在后来会有多大的助力。 很快二人便走到宫门口,卢书渝与值班军士核对堪合信息示意张西阳随自己一同走。 张西阳问道:“中官怎也出宫去?” 卢书渝说道:“张队正头一次入京,很多地方不熟悉,兵部这些地方怕也不知晓,所以老祖宗命咱带着张队正走一遭,把诸事都办妥了。说实话咱入宫快有十年了,这十年来出的十次宫,这次还是托张队正的福啊,这京中繁华可远胜他处啊。” “那便有劳卢中官了。”张西阳笑道。 “无妨无妨。” 平京城当中最繁华的还要属建安大街的闹市从平京城还叫邺都的时候便是,两侧店铺应有尽有鳞次栉比,中间道路宽百五十米长五里却依旧人流接踵,喧嚣声中的热闹是任何一个地方都无法比拟的。 张西阳从东南而来,虽说东南三州是税赋重地,历来繁华,但是打了三年仗再好看的碗也漏风了,各地的民生维持都提心吊胆的又何谈繁华?至于西北,那里最繁华的除了米店便是打铁铺子,其他的通通后面排队。 大街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从胭脂铺子里笑着跑出来又进了旁边的成衣铺子,饭馆的小二站在门口殷勤的招揽顾客,碰到有钱的老主顾立马先哎呦喂的一声然后把笑脸显出几分夸张然后点开疾跑躬身过去,嘴里的吉祥话变着样,总有几句让人听得心神喜悦,小孩子则在大人的视线中玩闹,街上来往的人流不时被碰一下撞一下什么的根本无法影响他们的乐趣,小孩子在快乐方面更容易简单也更容易专注。 从宫门出来走过二百米长的净街便是建安大街闹市,在走完这五里向左一拐便是诸衙门坊,方才还鼎沸的热闹在转个弯之后荡然无存,只能听个响。 六部衙门都是接连在一起的有单独的巷子,郑人懒得想名字便直接唤作六部巷。刑部和兵部的衙门一个最后一个倒数第二的排在巷末。相比于吏部的威压礼部的优雅户部的忙碌和工部的霹雳哐啷刑部甚至都显得阴森。纯黑的色调本就神秘再配合上刑部内几乎没人活着走出来的地牢,而且大郑的皇帝规定民告官需先挨五十大板,但是若是来了平京城的诸官坊六部巷,从头走到尾没有害怕没有犹豫那便只需要挨二十板子而且挨完之后刑部必须有一个服众的交代,当然不排除有那种胆子大的,但是没有冤屈谁又愿意来此寻晦气,在六部巷的巷口刑部有一个专门的班房做的便是这等事。 张西阳随着卢书渝穿过闹市,进入六部巷方才觉得清净,说来也奇怪方才还喧闹到刺耳,进了这六部巷却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 卢书渝看看张西阳回头张望四周寻看疑惑的样子笑问道:“张队正可是不明白方才热闹无比,为何走了不到百步到了此地便突然净了下来?” 张西阳回道:“中官当真入微啊,正是有此疑惑,此地不凡,不见高墙阻碍仅仅百步便声音便成寻常,不知为何。若行军碰到这种地方即便老兵都很容易判断失误。” 卢书渝笑笑说道:“怎么可能,此处的安静不过是用了特殊的材料,可是这等材质除了宫中也便是这里了,断断续续光材料就收集了百年几乎把整个大郑都翻遍了才有如今的规模,其他地方有哪有这么多。” “而且此处阴气甚重,你想想刑部的大牢里这二百年能死多少人又有多少人是在这里没命的,就算前楚这里也是刑部,这可就不止二百年了,不免有些冤屈,平常人别说进去,便是路过都觉得渗人,自然也就觉得安静了。” 卢书渝接着说道:“刑部主刑杀,兵部主兵杀,也就兵部在旁边压一压这种气势,不然还真不知道会是何等惊魂。” “原来如此。”张西阳不由得心生感叹。 “到了,这就是兵部了。” 兵部很好辨认六部门前只有兵部的门卫是一身漆红硬皮甲,脚上皂靴,头顶皮兜,竖着得帽枝插着红羽,腰间挎着军中标配得直刀,一手插腰一手按着刀柄,再加上魁梧彪悍得外形,显得很是威武。 卢书渝带着司礼监的腰牌,还有陈忠这个司礼监扛把子的凭证自然是畅通无阻,门口的护卫恭恭敬敬的目送二人进了大门,值守大门的伍长还飞快的跑去报告堂官。 不管在什么地方,有人总是好办事的,张西阳站在那里看着卢书渝熟练的把腰牌一亮,武选司的正六品的主事立马屁颠的拿着簿子跑到员外郎的办公房,接着员外郎又带着三人跑去郎中的公房,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所有的手续便齐备了,接着去武库司领取盔甲兵刃而且还可以试穿挑件合体合身的。 走出大门的张西阳回头看着大门上的鎏金大字依旧刚劲有力,门口的士兵依旧威武,再抬手看看手中的百炼直刀,腰牌上的队正字样,嘿,皇恩浩荡! ------------ 第七章 今日五月初一,整个平京城还在热闹的气氛异常浓烈,无他,只因五月初一乃是郑国立国之日,郑国的欢庆是举国全民,届时还会有太子出巡,旌旗卫开道,神武、金乌、羽林、虎贲、龙骧各卫禁军都会派人参与护送,都知监的人还会跟着撒铜钱,一把一把的撒,几百个宦官抬着大框,满满的,没办法,老大就要有老大的排场,不热闹点怎么彰显我上国威仪,不撒钱怎么显示豪横,怎么取悦民众?老百姓最喜欢的还是实实在在的东西,不然他们怎么去跟外国人骄傲?再说了一枚铜钱一钱多就算撒上一百石,一万五千斤也不过一百多万枚折算下来还不到两千两银子,大郑还差这点银子?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么? 老百姓围着皇城欢呼,捡的多的捡的少的都是喜气洋洋,平京城里的人家没几户差那几文钱但是就是开心,而撒钱的都知监反倒收获了个“最可爱监”的称号。 太子带着的撒钱队伍会绕皇城一圈,彰显皇恩浩荡,反正就算全撒完也因此五月初一的时候皇城附近简直能吵翻天,郑皇一般都会站在承天门城楼上,笑着挥手,以示与民同乐。 平京城内烟花漫天,即便是白昼也丝毫无法掩盖这种烟火味道,反而随着人群的喧嚣而越发冲天。 此时此刻与欢呼的人群相对应的压力最大的便是平京令和九门指挥使以及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三个人了,整个平京城此刻的但凡出一起治安事件或者有心人骚乱一下那三个人估计就要倒霉,轻则挨责受罚,重则直接丢官,更严重的命就没了,毕竟大郑立国二百年,三种情况也不是头一次了。所以大郑每年的庆日对于这三个衙门的人来说都是过关。 平京县衙的衙役捕快每年的今天都会全员出动只留守一个县丞一个捕头两个捕快和几个杂役。出街维护治安的公人每年只有这一天会穿上皮甲,跨上短直刀,一个个满头大汗又装着凶神恶撒的样子,至于五城兵马司和九门各处更是直接明盔亮甲全副武装,城墙上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 禁卫中最高的龙翔卫大将军还会亲自坐镇军中,以备不恻,毕竟希望郑国出点事儿的人太多了。 今天的张西阳骑着马着一身鱼鳞甲,紧跟在皇长孙曹轲左右,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着刀柄,好奇的观察着四周,面带微笑,也没有办法不面带微笑。 也是赶的好时候,入京没几天便遇上这等日子。张西阳望着无际而汹涌的人潮,不由的内心震撼。 太子曹胤身体不舒服起不来床,因此今日皇长孙才是主角,其在一匹纯白色的宝马之上,着赵王冕服,不时对着人群挥手致意。 人群还在不断的汇集,都知监的掌事公公卖力的吼着号子,随着声调的一起一伏身后的宦官一把扬起,飞起的铜钱还闪着光泽,无数双手齐齐的高举,至于人群后方也不必心急,负责撒钱的都是专门挑选出来的,臂力非比常人,可以扔的老远,况且用的还是小木铲往远处扔。 即便被砸到的也不恼,人人都说这是好运。 曹举毕竟年事已高,在承天门上看了会儿,等到皇长孙过去了便也起驾回宫了,但是负责九门安全的九门指挥使曹毅山却是感觉背后直冒冷气。 眼前一小队军士,为首背插红色背旗,腰间挂着辉州卫都指挥使的凭证和辉州刺史的关防通证。 “本将警告你,今天可是立国欢庆之日,你要想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虽然曹毅山的语气相当凶狠,但是却不免听出了其中的颤音。 为首的军士一身果长打扮,一看便是风尘仆仆,疲惫不堪,头盔都是斜挂在头上,身后的十几个军士骑在马上都有些飘忽,坐下的战马大多喘着粗气连蹄子都懒得刨,有那么两三匹还有口吐白沫的迹象,这还是身边有匹备用马,可见紧急。 “将军,小的岂敢有半句虚言,军情紧急若不报小的吃罪不起啊!” 曹毅山感觉脑袋懵懵的,再次核对一遍还是无误,他很清楚,这等消息怎么可能混到这里,除非有人嫌自己脑袋太多想掉几个,曹毅山闭上眼睛都能想到如果紫极殿的皇帝在今天收到这么个消息之外会是什么心情。 但是红羽军报敢阻挠者斩,严重者夷三族。 想罢,摇摇头,曹毅山觉得命运何其不公,辛辛苦苦爬到九门指挥使的位置上连一年都不到,这都叫个什么事儿。 “你随本将来,其余人等带入值房休息,切不可走漏一点消息,否则死。” “将军放心,兹事体大,小的明白,定不敢有扰乱城中心思。” “好,随本将来。” 此刻城门处有一整队百余人马,望着这十几人也是有些好奇但也并未多想,毕竟大喜的日子,站在城门口都能很清晰的听见城里的欢乐。 “方可竹。” 队正方可竹立马站出来:“标下在。” “带这几个兄弟找个单独的值房好生休息,备些茶水吃食,没有本将的命令任何人不准接近,违令者斩!” “遵命。”门口的大小军士并不知情,有的心里还在猜测,也是曹毅山看到红色背旗还是一小队人马的时候留了个心思,一个人迎上来所以城门处的军士并无知晓。 很快兵部的大老爷尚书李九堂就收到了消息,匆匆忙忙连轿子都没坐,骑着一头大青驴便跌跌撞撞的跑进兵部,白虎堂内左右侍郎已经到了,曹毅山坐在右侧,报信的果长站在堂正中,见到李九堂进来众人赶忙起身拜见。 李大老爷随便的挥了挥手直接问道:“军报呢?拿来!” 左侍郎裴安立马将其递了过去,李九堂大手一抄,一目十行,匆匆看完之后依旧不敢相信。 “靖国孤处海外,皆是岛屿,统共加起来不过我大郑三州之地,而且去年十一月还闻锦衣卫奏报靖国国内五大诸侯混战原野,这才过去多久,居然就敢发兵攻我辉州,还挑了这么个日子真当我大郑是泥捏的?” 李大老爷气的胡子都快炸飘了,要说历任的郑国兵部尚书就属李九堂憋屈了,别人任兵部尚书的时候都是开疆拓土,再不济打个胜仗教训下不听话的小弟,可是到了自己手里呢不是今天这里叛乱就是明天哪个边卫被人揍了,简直照着脸左右招呼,一点不留情。 “大人,眼下不是气急的时候,靖人无端犯我天威,已经攻取一郡六县了,当如何是好啊。”右侍郎祝况问道。 左侍郎裴安立马站出来说道:“自是禀告圣上,调集大军,区区跳梁小丑不灭何以显我兵威。” 祝况接道:“话是没错,可是今天是什么日子?若这封军报扔出去百姓知道了会如何,近年来诸国趁我间隙战事频频,民间本就乏力若再加个靖国钱粮何来,兵甲何来?户部那里一听打仗恨不得把咱兵部给拆了。” 不等裴安反驳祝况又接着压着声音对李九堂说道:“大人,近日来圣上龙体欠安,这几天好不容易高兴点,今天又是立国欢庆举民同乐向天下彰显我大郑国望的日子,这个消息还是得稳一稳啊。” 李九堂皱着眉毛,郑国天子曹举身体这两年来一直不稳早已不是秘密,在平京城几乎是个人都知道,今年正月本来正是红火热闹的时候结果一听东南大败直接就吐血晕了过去,几十个御医七手八脚好不容易才让缓过来,这个节骨眼再这么一说保不准又过去。 “你的意思是?”李九堂是真的有点犹豫了。 “下官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稍微往后推推,晚点送给内阁,内阁讨论也得时辰,我等趁此招集四司郎中员外郎连夜商讨出一个章程来,哪怕是大打也有个规划,这样圣上即便相招估计也过了今日,而大人也有对策。” 李九堂捏着自己精心保养的胡须,瞅了瞅报信的军士,把小果长吓得站立不安。 “伯宁你怎么看?” 裴安说道:“大人,这件事没法往后推,若圣上怪罪下来我等担待不起,军情如火不能耽搁,送往内阁又为何不送往宫内?此乃小智,不可取。” 李九堂听完惊觉,连声肯定:“对对对,伯宁说的没错,不能拖,本官竟是乱了分寸。合该立即报往宫中同时行文内阁,而且要严密封锁消息。” “曹指挥使。” “末将在。” “可曾走漏消息?” 曹毅山连忙回道:“大人尽可放心,来之前末将有交代,命人安排了茶水吃食,但若有人靠近刺探消息立马格杀勿论。” “好,做的好。” 缓过神来的李九堂总算是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提笔便抄录军报,顺便问道:“着人去宣武学馆问问,本官记得前段时间四海院里不少靖国学生突然退学了,去核实一下。” “大人来之前下官已经着人去问了,却有此事,而且下官还得知商社那里不少靖国商人都撤了,有的走的急甚至贱卖了产业。” 李九堂闻言停下手中的笔抬头问道:“伯宁还有什么消息?” “匆忙之间仅探得这些,今日很多人都去了皇城左近,又不适合兴师动众,更多的消息可能还得等等,而且锦衣卫那里事先竟无一点预警,下官以为定有蹊跷。” “嗯,已经属实不易了”李九堂点点头又埋笔疾书:“仅从这两点来看就可得知靖国狼子野心预谋已久,否则不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大人明鉴。” “曹指挥使。” “末将在。” “现在你带人密查城中态势,防止靖人细作动,乱,切记不可扰民,一切以安稳为上,让祝侍郎带你去刑部找罗尚书,打好招呼抓到人直接送过去。” “末将遵命。” “下官这便去。” 李九堂很快便抄好军报,略略的吹吹墨迹,又大概看了一遍确保无误。 “当真是风云暗涌啊,伯宁,内阁就劳烦你走一趟了,圣上那里不能耽搁。” 裴安接过折子微微行礼,叹气声微不可闻。 ------------ 第八章 曹举的銮驾刚刚回到养心殿,毕竟岁数大了,小憩一会儿之后还有国宴,期间各藩属国使臣也都会进献贺礼之类的,礼节性的东西繁冗而又不能或缺。 内阁首辅紫极殿大学士秦康,次辅文宣阁大学士徐南、陈宗向此刻正在议论吏部呈上来的关于东北吉幽二州人事。 秦康说起来也是政坛常青树,从二十岁高中状元开始一路扶摇直上,从翰林院到地方再到中央,各处的履历都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从成康二十年便开始进入内阁成为辅臣,当时的秦康才刚刚四十岁,这在整个大郑二百多年都属于凤毛麟角。 天顺四年秦康四十七岁成为内阁首辅,也是这一年其幼子出生取名秦徽,老来得子的秦康甚是欢慰,从小便各处名家大贤教导,又极尽宠爱,而秦徽也不负众望,小小年纪便才情敏捷,是公认的大才子,即便是曹举都曾数次称赞,再加上其样貌清秀,一副好皮囊不知是多少大姑娘的梦中良人。 今年年初秦康为其幼子提前行了冠礼,紧接着三月春闱便中了举随后四月殿试中进士,按理来说秦徽怎么也得先参加童式乡试的一路杀出重围,但是有秦康在这一切就成了说说,事后曹举听闻也不以为意,反而笑道:“人才自有其遇,举贤不避亲也是先贤磊落之举。”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定了性。 年少成名总是张扬的紧,秦徽甚至直接跑到吏部去找吏部尚书要求将自己派往吉幽之地,只是听闻东北最近局势复杂,草原上几股势力打得死去活来,连带着韩,国小邦都不安稳,秦小公子觉得东南安定,西北主要是大战不适合自己长袖善舞多才多情的优雅,在东北一定有自己的用武之地而不用像在京城一样一说便是秦府公子。 吏部尚书胡权是秦康的门生,这种事情自然不敢做主,于是便在吏部的选员里夹上说明,请自己的老座师定夺。 秦康自是不想让自己的幼子去东北那么远还有点乱的地方,按照他的安排,安安心心的在翰林院待个几年,然后下放地方主政历练历练就可以调回来,不管是六部还是诸衙门那还不是随便挑,有他的几个兄长叔伯在前途那是要多光明有多光明。 怎么就看上东北了呢? 秦康不解,但是自己的幼子啥德行自己清楚,外人面前谦谦君子,自己面前敢拽胡子,想想就得捋捋须。况且下边的人都看着,总不能硬拦着。 嗯,有些为难。 “大相公,公子有大才合该好生培养才是,若调到吉幽之地,是不是太过于委屈了?” 徐南说完陈宗向紧跟着附和道:“是极,国朝正是用人之际,公子才名内外皆知,此番高中正是为国效力之时,我等岂能因些许可能出现的闲言而埋没大才。大相公当举贤不避亲啊!” 秦康不语,只是抚须沉思,或许拖一拖? 越想越有道理,吉幽偏远,能有什么? “犬子拙劣,当不得国之大才,此番侥幸皆是天恩之重,至于吉幽之地,涉及边关重地,还是让他再历练历练吧。” 徐南陈宗向听完相互对视一下,你我都懂然后说道:“大相公当真国之贤良也!” “唉,老夫” “秦阁老~” 秦康话还没说完便被匆匆跑来的裴安一嗓子打断了。 看着快速跑近而且气喘吁吁的裴安三人都有种不祥的预感。裴安是谁?兵部左侍郎啊,兵部二把手,而且脾气向来又臭又硬,什么事儿能让他跑着过来? 几人相互看看,都拧起了眉毛。 裴安跑进来顾不得行礼便直接将手中的军报怼到了秦康鼻子跟前,还撞了下秦康保养的极好的美髯。 “阁老,辉州军报,靖国犯境,已攻占临海郡。” “什么?” 震惊的秦康也顾不得裴安失礼的些许不快,急忙抢过军报展开,旁边两个次辅也大感意外。 “靖国?莫不是东边出海两千里外的那几个岛?” 陈宗向自己便是辉州人士,对东边海外诸国多少有点了解。 裴安依旧喘着气回道:“回陈阁老,正是此国。” “可是去年的时候靖国不是还处于五国混战之中么,怎的就有余力攻我郡县?”徐南略略一思转头看向秦康说道:“大相公,靖国境内定有巨变或已一统。” 秦康将军报递给两位次辅说道:“徐相公所言有理,不过眼下先考虑辉州之事需调派多少大军,这军报上所说靖人大军号称百五十万,一百五十万肯定是没有的但是五十万就保不准了,仅仅靠辉州的四万多卫兵和万余御靖军根本不够。” “可是眼下敌情未明,而且下官听闻东海以外有两个靖国此番而来是哪一个?” “下官以为必是靖和。下官祖籍便是辉州,因此多少有些了解,海外有两个靖国,一个号靖和,一个号靖武,靖武国小民弱全国人口可能都不够百万地不足五百里还分散在诸多小岛之上一直以来都臣服于韩济两国,因此绝对不可能是靖武。靖和主要集中在八大岛上广数千里人口数以千万,其民凶恶善斗又畏强,前楚时曾屡犯前楚郡县残忍嗜杀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老百姓称其为兽军也称为鬼军。靖武在二百年前天趁靖国内乱独立出来的因此靖和一直想吞并靖武重新划归一统奈何水师不敌韩济武三国联军大败而归,不久其国主毙靖和分裂为大大小小近百诸侯你攻我伐。此番辉州有战必是靖和国内一统而后出兵我大郑。” 秦康听完后面色沉重,有人可能会以为刚刚结束动,乱哪里有余力跨近两千里大海去攻打另一强国,可是秦康想到的是战乱之后不仅仅有破碎的政权民生还有诸多无处安置的兵士,按照陈宗向所言这帮人最少也打了两百年,当战争成为一代人的生活常态后社会都充满暴戾更何况几代人。 秦康朝向裴安问道:“你家尚书是不是已经进宫了?” “回阁老,正是,此等大事不敢耽搁,这会儿圣上应该已经知道了。” 秦康问言眉头又紧了几分,他有点担心曹举的身体听到这个消息能不能吃得消。 “伯宁你速速回兵部,辉州肯定马上会有更详细的军报送来,你第一时间送来,一份你亲自去送,送给圣上,一份送到这里,另派人立即前往辉州核查详情不可有半点纰漏。” “下官领命。”说完裴安又退了出去,不过这回轿子已经抬过来了,裴安急匆匆的钻了进去。 政事堂内徐南和陈宗向已经命人挂起了辉州及海外的舆图,沙盘一时只摆出了辉州地形,临海郡上属于郑国的红旗已经被换成了小黑旗。 秦康双目如电盯着辉州正东,那里正是靖和与郑国最近的西国岛。 眼睛又往北移了移,离西国岛不远的地方正是靖武,两者相比靖武国看着都可怜,即便是靖武北边的韩,国都有点不够看,一直以来靖武和韩济两国都处于联合状态,才能跟内乱中的靖和叫板,可是韩济两国国立国不到百年根本不清楚当初的靖和有多彪悍,跟前楚作战都是败少胜多。 “恐怕韩济有变,至于靖武,靖武王都可能都是靖和的了。” 正在一起对着舆图皱眉的徐南和陈宗向皆感意外:“年前锦衣卫还有消息说靖国内三国鼎立,这才不到半年,仅凭其国出兵远征大相公就如此断言?” 秦康回道:“攘外必先安内,反过来也一样。更何况靖和是攻我,我大郑威震诸邦二百载,靖和劳师两千余里何以如此大胆,后方必定一统。靖武国小民弱,前年韩起兵攻济大战一年有余双方都损失惨重,而靖和在这个时候出兵也是看准了时机。” 徐南和陈宗向沉没不语,眉头一个比一个高。 “嗯,想来差不了多少,先如此说吧。”秦康直接拍板了。 “大相公,是不是再等等,再斟酌斟酌?”徐南小声提醒道。 “徐相公,你是宰执,要有自己的判断,该有魄力的时候不能犹豫。”秦康毫不客气,直接开口教育,当了近二十年首辅的秦康在决断之时脾气不太好但是不可否认其人眼光毒辣精准经验十足。 “是是是,谨记大相公教诲。” “本阁现去入宫面圣徐相公随本阁前去,阁中杂事就有劳陈相公了。” 陈宗向连忙拱手回道:“大相公放心。” 在秦康刚刚看完军报的同时曹举刚刚放下茶杯看着神色不对的李九堂和手中的军报问道:“辉州?这回是谁?靖国还是韩济?这还真是老虎打个盹儿什么猴子都出来了。” 陈忠接过李九堂手中的军报感觉万分沉重,上面还有血迹分外刺目。 “这件事有何人知晓?”接过军报的曹举并没有直接打开看,不是好消息不必那么着急气自己,老人家总要对自己好一点。 “回圣上,目前除微臣以及我兵部左右侍郎、九门指挥使曹毅山、政事堂辅臣之外再无人知,军报是臣自己手抄送往的政事堂绝无可能外泄。至于政事堂,秦首辅老成谋国必不会妄言。” “嗯,做的不错,今天立国之日民心不可乱。”曹举点点头,随后打开军报看了起来。 靖国大军号称佰伍拾万犯境已经掠临海六县。 看得出军报写的很着急,落款是辉州卫丙字营指挥使薛道熙。 靖国?应该是靖和无疑了,靖武整个国家的青壮加起来也不一定够一百五十万,一个巴掌大的地方而已。 虽然一百五十万仅仅是说出来吓唬人但是吹牛也得基于客观条件不是,靖武吹自己发动了一百五万人大家很可能觉得是个笑话,放个屁就没事了。 “佰伍拾万?靖和出的起那么多人么?”曹举笑了,想他大郑四野何止万里,人口数万万之众,坐拥二十一州之地虽然现在还有两个没收回来但是整体不影响,就这全国四营六军二十一州卫加上一些地方的备御军再加上水师所有这些总共都不够二百万,一个靖和加起来不过郑国三州还是一堆岛,还乱了二百年,能出得起一百五十万大军?捏泥人呢? “回圣上,微臣认为这份军报上的数字很可能是实数。”很显然李九堂是做过功课,身为兵部尚书对周边任何有可能成为威胁的国家都有一个大概的了解,靖和有威胁,而靖武就只是只兔子。 ------------ 第九章 “哦?” 曹举听到明显很意外。 “号称佰伍拾万,难不成靖和真能派的出一百五十万大军?” 李九堂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回陛下,靖国一向喜欢虚虚实实,实为怪事,前楚之时,靖国出动大军五十万击楚却号称二十万,楚帝及其臣以为其兵不过数万,因此派老将廖夷统兵五万迎敌结果廖夷寡不敌众全军覆没,后靖国又出动大军二十万号称百万攻楚,楚国上下皆以为其军没有百万亦有五十万,结果兵力抽调过多使沿海不少郡县防御空虚被靖国大军乘船绕过防线连连破地。靖国攻楚四次臣观其一次多一次少,再者靖国之内穷兵好武,斗狠之风甚众,若战则蜂拥景从,故而窃以为敌军当实有百万之数。” “粮草何来?兵甲器械何来?一百五十万大军披甲精锐又有多少?靖和群岛有那么多铁么?”曹举的问题几乎是脱口而出。 “回陛下靖和群岛有一高产作物名为地薯据说产自极东之地需渡十万里大洋,二十年前曾有商人将此幼苗贩卖至我朝,不过我们称之为红薯,该作物产量极高又抗旱抗寒实乃良种,亩产可达百石。” 曹举震惊了,从龙椅上跑了下来非常严肃的问道:“百石?” “回陛下,若耕种得当亩产最少百石。” “竟有如此神物?缘何不速速推广?存储如何?百姓可否以其为主粮?军中是否可以其为主粮?”曹举急问道。 “回陛下,此物茎蔓可食,果实亦可食,还可做糖,所储时间虽不如米稻但经过处理亦可维持一二月之久。之前红薯规模难以成量,加之陛下早年曾令司苑监与户部一同在皇庄试行后在辉州梓州幽州等地推广且严令不可泄漏所以至今没有消息,不过此物如今已然可以推广,今年兵部已经开始着手大量采购做为军粮之用。” “好!如此一来朕的大军岂惧缺粮之患。好!李卿继续说,继续说。” “微臣遵旨。这靖国寻常士卒多披竹甲、布甲等,少数精锐会着铁甲、铜甲,因此臣以为敌兵当人人披甲不过铁甲铜甲精锐有二十万应是极限。” “若是如此倒也合理。现在只有辉州卫丙字营的奏报,辉州卫和辉州刺史府有没有消息?” “回陛下,自微臣进宫时还没有新的军报传来,不过打探情况也需的时间,想来也用不了多久便有新的情况。” 李九堂说着的时候陈忠悄悄在曹举耳边说道:“陛下,秦首辅和徐次辅已经到殿外了。” “哦,快传。” 秦康和徐南一前一后走入养心殿:“臣拜请陛下圣安。” 曹举挥挥手:“二位卿家不必多礼,给二位卿家看座。” 二人坐定之后曹举便直接问道:“秦卿徐卿联诀而来想来知晓辉州之事,二位卿家认为该当如何?” 秦康起身说道:“回陛下,靖和虽历经二百载战乱民生受损困顿但其卒久战悍勇,不可小觑。前线所言大军佰伍拾万跨海而来短短数日之内下我一郡之地可见其心之坚。而辉州为我东向良港更有诸多盐场,绝不容有失。而且臣以为此番靖和攻我大郑还很有可能意味着海外局势有变,韩济二国前年大战元气亏损,而靖武又是小国,根本无力阻挡靖和大军,很可能已经沦为靖和附属。因此我当速发大军,否则待其坐大东疆难有宁日。” 曹举点点说道:“战自是必然,但敌军兵力配备如何,粮草转运如何皆不知晓,再者调兵该调何处兵马?阁臣可有预案?” 秦康继续说道:“回陛下,臣以为可以五十万为算。眼下东南暂定,可抽调部分禁军直接北上,东北行营除主力严防幽州沿海避免敌寇北上外还可抽调精锐三万员南下,西北之兵不可动,西南行营可抽调精锐五万为后期支援,当下可调龙骧四卫并京畿兵马先行出发,再调吉、夏、梁、段、建、同、宜等七卫兵马火速开拔。五军之中魏州军本就在辉州境内,可再从幽州调耀州军七千铁骑南下。如此一来前后当有大军四十五万众,即便敌兵真有百万以上,以我大郑军力也可保辉州无恙。” 秦康说完徐南接着说道:“大相公老成谋国,臣以为还可从幽州云威港、辉州通海港、梓州南福港调集各水师以做支援。靖和远两千余里而来供养大军所需船只必然不少,我军可劲旅分散出击以点击面可有奇效。” “善!大善!!”曹举兴奋的一拍扶手说道:“卿等所思甚合朕意。” 随后又拿出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小字,记载了大郑各处兵马布置,曹举感觉有点兵力有点紧张。 沉默片刻后走到挂起的舆图面前凑近细看,看似浑浊的目光在整个大郑的位置上来回游走,东北西北西南最后定格在了辉州。 “西北局势如何?可否稳住战线抽调部分精锐?” 李九堂站出来说道:“回陛下,自从七年前两国生隙开始便再未结盟,五年前两国大战,虞人不敌先撤回大军又联系青羽合击西夏,但西夏东疆大帅李速之侄李征亲率两万铁骑十日内奔袭一千四百里,一战击溃虞国永威路置制使丁可的大军,焚毁虞国粮草辎重无数,随后撒哈木叶领骁骑万余骑马悍卒两万有余疾兵跟进,全占虞国永威路及抚宁东路抚宁西路,使虞国东征大军彻底断了回国之路。三年前虞国曾派使者言明愿归还我朝之地共击西夏,可惜当时我在东南西南用兵根本无力顾及,这十年来西北完全靠播州、定州、方州三卫及重建后的西北大营撑着,总兵力加起来不到十五万人,而西夏在永州云州境内依然有二十五万大军。若从西北调兵恐怕张帅那里压力会更大。” “西夏三线作战还有余力?” 李九堂回道:“虽说西夏三线作战但是青羽以西尚有强国号为以斯,其国力强盛非常,两国连年大战青羽处于劣势根本无力支援,况且西夏西疆大帅绿萝小鹰乃西夏十大姓领军人物,军法韬略皆为不凡,以一人之力震西域三十九邦,还时不时从青羽抢掠人口财物,据说从军二十五年无一败绩。” “西夏倒也是颇多将才,不过与我大郑相比宛如萤火。” “陛下所言甚是,想我大郑立国二百有余,若无将才何以全得自身拓土开疆。” “嗯,李卿继续说。” “臣遵旨。虞国方面老虞皇八年前传位,新皇残暴不仁致使各地暴,乱频发因此才给西夏可趁之机而且西夏攻下一地必招募不得志的文人无地农民组建协从军,西夏反而并未出动多少兵力,可以说虽是三线作战但唯一需要动用大量军力的也只有我朝西北。西夏国主蒙力明堂曾试图调集精锐彻底灭了虞国,甚至从占领地抽调精兵十万员,结果被张帅抓住战机一举夺回云州三郡,直到蒙力明堂重新调回十万大军才稳住局势。” 曹举沉声说道:“朕知道张帅那里不容易啊!” 李九堂趁机站起来朗声说道:“臣以为此时东南刚刚平定,大军为震慑所需不可轻动。西南精锐五万或可北上支援张帅,龙骧四卫出两卫东援辉州,朝廷再大规模招募新军民夫即可。” 秦康诧异的看了看李九堂问道:“听闻李尚书以为靖和小国三州之地是可以出动一百多万大军吧?” “大相公有所不知,靖和此国向来喜欢虚虚实实,下官曾看过前朝战志因而有所印象,靖和确实有可能出动大军百万以上。” “那缘何如此安排?不怕兵力不足?” “龙骧四卫乃天子亲军卫戍京师,若全部调走那平京城就空了。而靖人寻常士卒多披竹甲布甲在我强弓连弩面前几无威胁,少数精锐着铜甲铁甲者其防护之弱亦难挡直刀重锤而且我七卫战兵加龙骧两卫再加上两军可得披甲战兵二十三四万足以应对。”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难道李尚书是担心谁有这个实力打到明州打到这平京城下么?”徐南笑问道。 李九堂一时语塞,只说道:“下官也是怕万一啊。” “好了。”曹举起身说道:“朕也不信有谁有这个实力,眼下辉州战事更加重要。兵部要核实情况。” “臣遵旨。” “阁臣尽快合计方案。明日一早呈上来。另着户部核酸粮草军资器械,明日一并呈上来。” 秦康徐南也不再多话回道:“臣遵旨。敢问陛下当以敌几何为算” “内阁以为呢?” “臣等以为五十万之数即可。” “那就先按五十万算,待辉州详细军报到后再做修改。” “臣等遵旨。” 此时正好正午,欢呼声已经清晰可闻,这代表着赵王即将回宫了。 曹举疲惫的说道:“此事不可声张,一切待明日定夺。诸卿家偏殿稍作歇息,该国宴了。退下吧。” “臣等告退。” 不一会儿赵王曹柯回来复命,却看到曹举一副疲惫的模样,还以为操劳过度,急忙上前伺候,曹举看着自己这个孙儿那真的是越看越满意,不由的笑问道:“柯儿今日有何感想?” 曹柯也笑着回道:“皇爷爷,孙儿今日有幸巡城,见着这百姓喜悦也觉着欢喜,几十万人无不称赞,始知上位者之难。又想我大郑幅员万里,百姓何止万万,皇爷爷之难孙儿始窥一斑。也心疼皇爷爷之难,孙儿有愧!”说着还重重的叹口气。 曹举笑骂道:“你个小崽子,就知道逗你皇爷爷开心。” “皇爷爷又取笑孙儿了,孙儿说的可都是心里话,句句都是。” 曹举看着自己这个孙子的时候眼睛里总是充满慈祥:“柯儿长大了,皇爷爷不能总是让你在宫里,该出去了。” 曹轲一听喜不自禁,连忙跑下堂跪拜道:“孙儿谢皇爷爷恩典。敢问皇爷爷孙儿要去的是海州吗?” “不是,”曹举摇摇头接着说道:“是辉州!” ------------ 第十章 次日一早李九堂便急匆匆的跑到内阁,不用说也知道辉州有详细军报到了。 没多久秦康徐南陈宗向三大辅臣带着李九堂和户部尚书梅印一起朝着养心殿跑。 最近几年养心殿是曹举待着时间最久的,处理日常事务与辅臣各部尚书也多在养心殿议事。 秦康等人赶到的时候曹举正在考教赵王,兵事,所挂的舆图扫一眼就知道是辉州的。 辅臣们略一思索便明了很多。陈忠接过军报,很厚。 经过这么些年曹举早已喜怒不形于色,对他来说最坏的结局都挺过来了,最惨的时候大郑丢了将近五个州,丢的他自己都懵逼,军中朝堂既要应对四方兵戈又要肃省清查,当真是步履维艰。 拿过来先看看开头,提笔是辉州卫都指挥使和辉州刺史联名。 在郑国军政是分离的,如果一州军政首脑联名上书那必然是大事, 曹举预感不妙暗暗做好准备顺着看了下去。 但是很快曹举知道自己肤浅了,本以为自己大风大浪,大喜大悲的什么没见过,特别是这些年好消息不怎么多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不是这里打起来了就是那里官逼,民反,在不就是走水打火地动干旱洪涝的,一个军报,还是辉州过来的,能差成什么样子? 肤浅了,曹举的眉毛皱的紧紧的,内心的怒火传到手上,军报都被指盖压裂。 嘭! 曹举气的一脚踹翻了案几,又将手中的军报狠狠的砸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这个动作在所有来人的心里预期之内,李九堂第一个收到军报气的摔了两个杯子,随后立马往内阁跑,呼哧呼哧的,秦康第二个,首辅比较豪横砸了一个椅子,徐南和陈宗向不比李九堂和秦康但嘴里骂骂咧咧全然不顾平日的修养,曹举只是踹了个椅子而已。 “当真该杀!该杀!”曹举的眼睛瞪的通红,咆哮着根本看不出这是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能有的中气。 殿内外的宫人吓得跪满一地恨不得气儿都不出,要知道曹举最近些年很讲究养气功夫,可是这两天就激动了两次,一次是大捷大家高兴高兴不怕,但是这次却真的是雷霆之怒。 “李九堂!”气急之下的曹举开始直呼其名。 “兵部的消息呢?六个县两百多万人,总不可能一个逃出来的都没有吧,嗯?”还带着重重的鼻音。 李九堂硬着头皮沉声说道:“回陛下,眼下可证实靖国确实出动了大军百万以上,而且靖和现在已经一统两靖又威服韩济这三国又派出数十万人马,这近两百万人几乎快赶上了六县人口,整个临海郡都被封了,六县守军全军覆没,百姓更是无一踪影!” “混账,这么大的事锦衣卫居然事先没有任何奏报,高业永呢?传他,让他滚来见朕。” 陈忠连忙打发小黄门去叫,顺便递上一碗参茶,一脸急色。 秦康趁这个间隙掏出昨日内阁及兵户两部连夜制定的预案呈了上来。 曹举接过直接看最后统计,看的很仔细。 “最后总计三十万披甲战兵八十六万民夫?” 听到曹举发问秦康站出来说道:“回陛下原本我等合计有三十万精锐作战再征发八十六万民夫负责后勤转运便足够,但今日军报所言实在令人发指,因此臣等以为必须以雷霆之势灭此宵小,否则天威不存。故而除已定的龙骧两卫十万战兵东北行营五万战兵以及七卫十五万战兵外还需再调龙骧一卫,东南行营五万北上。同时各地征募兵丁接管各州防御,各州卫留一营老兵充实新军军官,余者皆调往辉州,另西北西南两行营处以守稳为主,西南行营抽调精锐十万增援,必要时调集部分西北精锐,五军全部调往辉州,务求半年内灭此禽兽之师。” 曹举虽然依旧很愤怒但是最起码理智还在,问道:“西南行营不过十五万人马,一下子抽调十万会不会对西南有影响?西北张攀那里本就处于弱势,再抽调兵马如何保证西北安全?” 秦康显然早有准备回道:“西南多山关隘口,以西南行营五万兵马为主辅以蜀州宜州两卫六万人马即便有战坚守半年不成问题。至于西北只是以备不时之需。还可传令况且八兵府紧急招募兵丁良家子,特殊时期可放宽要求,我大郑属民四万万众即便百里挑一亦可得四百万何惧哉。” 曹举微微点头却又还是叮嘱道:“秦卿家所虑周全可行,然眼下正是农忙时节切记不可过剩,对于所征发之义民一定要妥善安置,银钱使足不可寒了百姓的心。” “陛下爱民如子臣等汗颜,定不敢有所懈怠。” “还有,朕知道不规矩的人总是有而且不少,但是辉州之战事关重大,即便敌军战力再弱也有百万众,若谁敢在此关头发国难财做不齿之事别怪朕没提前说清楚:九族具诛!”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来自帝王的威严,一言可决万家生死,即便是秦康都感觉脖子上突然凉不嗖嗖的。 一直到出了养心殿秦康都心有余悸,一回头刚好赵王从里面走了出了来。 “殿下。”秦康先行见礼道。 曹柯急忙回道:“大相公。皇爷爷口谕着小王内阁听候,还望大相公多多指教。” “不敢,赵王少年英才若能来政事堂当再好不过。” 面对这个执掌朝堂十几年的首辅即便是太子曹胤当面都不敢夸大,秦康本人在郑国朝堂说一句话的分量极重,任谁都不得不重视,曹举让曹柯内阁听候其用意不言而喻。 “柯见识浅薄劳烦大相公费心了。” “赵王请。” “大相公请。” 二人相行间一人疯了一样狂奔而来,身上的锦服都没穿好,一只手捂着帽子,一手按着腰间的直刀。 一直在殿外等候的张西阳一看上前便要阻拦,他现在已经成了赵王曹柯的贴身护卫,曹柯眼急按住了张西阳要抽刀的手说道:“来人必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高业永高大人,整个皇宫大内能配刀能不顾礼仪如此急奔紫袍没有几个。” 张西阳抱拳称是,待来人跑进一看是秦康和曹柯又立马急匆匆的停下见礼,边说道:“赵王殿下,大相公,下官今日属不得便,礼数不周多有得罪,若有来日必登门致歉。” 说完也顾不得有没有回话,急奔到养心殿门口,扑通一声便跪在门口。 就那么直挺挺的跪着,张西阳跟在曹柯身后向前走,按照规矩他是不能左顾右盼往回看的,但是即便后脑勺也感觉到了那种感觉。 临海郡顾名思义面朝大海,下设六县,从东往西分别是霍阳县、东望县、柳邑、武清县、北泽县、霍阴县,郡治在北泽县。是郑国属县最少的一个郡也是人口最少的一个郡,但是地方却一点不小,而且境内多山川河流,郑国最有名的山顶湖就在临海郡北泽县内,同时在霍阳县还有郑国最大的盐场。 张西阳跟着曹柯进了政事堂一眼便看到了正中央巨大的沙盘和舆图,沙盘上六个县的地方都插上了密集的靖字小三角旗,反观红色的郑字旗却显得又少又稀,零散的分布在临海郡四周形成一个很薄的包围圈。 政事堂内文吏抱着卷宗进进出出,兵部和户部的官员正吵得不可开交,双方唾沫星子乱飞努力的克制却有希望喷到对方脸上。 不知是谁先看见进来的秦康等人大喊道:“秦阁老回来了!” “参见赵王殿下,见过秦阁老。” 曹柯和气的说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秦康也站出来说道:“把最新的消息送来,继续,半个时辰后本阁要一个定案。” 说完便和曹柯进了内堂而张西阳则跨刀守在门口,看着眼前这些平日里谦谦君子的斯文人此刻比军中的糙汉子还粗鲁。 一个红袍官员看样子是兵部的就在那里大吼道:“汝言穿进扰敌,现敌以百万之众屯于六县之地,内中布防我等分毫不晓,而百姓不死者即为军粮,何人可为内应,如此情况穿插击敌所派军士几何?多为多少人?少为多少人?六县境内山川河流密布,何以快速转进?若无接应突进之策岂非送死之举?” 另一个红袍官员直接喷回来:“简直愚不可及,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此便为奇兵,相机行事必有奇效。” 最开始喊的红袍官员显得更加愤怒了:“卢中直汝这是纸上谈兵,六县方圆几何?每县敌兵屯兵数以十万计,你让谁去穿插转进?” 被唤作卢中直的官员轻蔑的一笑:“莽夫,你王福就是莽夫之见。整个临海郡库粮加起来都不超万石,上百万人每天吃什么喝什么?就算敌军从海外调粮可是来回近五千里海路,再者这需要多少条船?” 王福听了一时语塞。 卢中直趁热打铁追道:“粮草不挤不退便进,如此一来敌军必然四面出击攻我舟山、宁崇、阜通三郡,敌动则有隙,本官就不信一个小小的靖国出动百万大军全是精锐,总有民夫辅兵吧,乱一点则可动一面,动一面则有全局之望。” 卢中直的声音显得那么铿锵有力:“再者也非现在奇兵出击,调兵令今日才发出,最近的龙骧卫再快也得明日出发,一日行军四十里偶尔急行军六十里到了辉州最快都是一个月以后了。就算是辉州卫集结兵力也得数日这期间自然以稳守为主。况且敌兵远渡而来不可能只为了一个临海郡,若我大军齐聚之前敌兵动那整个辉州卫都可以就地转为奇兵拖住敌军。” 张西阳听着本来觉得不过夸夸其谈,又一听貌似很有道理,到最后听到整个辉州卫的时候又觉得终归是浅薄了。 兵部吵着哪里出兵,出兵之后各部进击的方案,随后又合力跟户部吵着哪里要多少银子,户部的官员本来在梅印的频繁叮嘱下准备尽可能的好好配合,但是兵部的官员一看立马来了精神,众人叽哩哇啦一顿算,在户部左侍郎钱清皱的比山还高的眉毛下得出结论仅仅前期两个月之内便需要钱三百万贯银二百万两。 钱清内心万马开始奔腾,有点刹不住车。这帮犊子逮着奶就是吸,边吸还边哔哔,你说气不气。 而且今年夏税最早也得六月初才能入库,现在财神爷家里也没有多少余粮啊。 ------------ 第十一章 政事堂里最后连次辅都下场站边喷唾沫,一屋子红袍大佬左右开弓,直到骂骂咧咧耳红脖子粗的,最后还是秦康亲自出马拍板之后才形成一个最终的决定方案。 已经发给各州卫的命令还需进一步的明确完善,大到出兵多少小到每卫携带多少帐篷都做出了详细的规划。京畿自然要有充足的兵力留守,龙骧卫调派两卫四万多人,但是明州卫却几乎全员出动,另外还在明州京畿左近征募青壮。 大郑六军现在只剩下五军,五军之中人数最少的肖州军仅仅有两营四千多人,但却是清一水的重甲铁骑,战力方面除了打不过汾州军这种太过于变态的其他的都能做一做,肖州军成立不到百年但却是这数十年来历任郑国皇帝最看重也必须牢牢抓在手里的一支军队,初了肖州军能打之外还因为肖州军的大营离平京城还不到五里远。为了可靠肖州军都指挥使一般都由皇室外戚子弟中选拔能者担任,比如现任肖州军都指挥使郑皇曹举的小舅子贺成。 刚刚接到兵部内阁联名命令并有虎符的贺成大喜过望,肖州军隶属于五军之一,皇帝亲自指挥的军队那装备自然是极好的,每年都会从边军中选拔优良者换掉汰下来的士兵多达千人,以此来保证肖州军的战斗力。但是贺成任肖州军都指挥使都快四年了,一战都没打,要看自己头发都有地方开始发白却没仗打这让脾气火爆的贺成怎么能忍得了。 贺成看着兴奋异常,忍不住又看一遍直呼好啊好啊,特别是看到即刻出发的时候开心的更是直击掌。 “击鼓,聚兵,半个时辰后全军开拔前往辉州!”贺成的声音都不自觉的比往日里洪亮了不少。 肖州军军营在平京城正北,与之相对的正南五里处便是龙骧卫大营,整个龙骧四卫十万人马驻扎在此。在贺成集结完毕准备出发的时候龙骧卫也完成了集结,龙骧卫大将军关明良正在安排出征事宜,按照调令龙骧左右卫会先行出发他们将是第一批出征的主力。而龙骧前后卫则等明州卫集结完毕之后一同出发。 五月初四一早龙骧左右卫在关明良的率领下离开了大营,车马如龙滚滚东向。 曹举拖着年迈的身体站在五凤楼上目送着大军远去直到最后一抹颜色也消失在眼中。 陈忠凑了过来心疼的说道:“皇爷,关帅已经走远了,风大,皇爷还是回宫歇息吧。” 曹举双手撑着斑驳的青砖问道:“人呢?还是没有找到?” 陈忠回道:“皇爷放心,五城兵马司和獬豸卫都动起来了很快就会有消息。” 曹举听闻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微微的叹息,龙袍显得有些宽大,他再也不能像年轻的时候那样撑起帝王的样貌。 远处一骑疾驰而来,北上的红色背旗被风打的猎猎作响。 曹举说道:“朕敢肯定,柯儿有消息了。” 五月十五日在明州通往凉州的官道上四千骑兵正在有序的赶路,肖州卫的标准配置是一人三马,一匹驮盔甲兵器,一匹驮粮草饮水,一匹骑乘赶路,财大气粗的皇室还给配了四千匹备用马,整个肖州卫的战马便高达一万六千匹。 肖州卫都指挥使贺全牵马在前,从明州平京城到梁州需要走九百多里路如果再到临海郡附近则需要差不多两千里路,如果光靠着四匹马那过去肖州军就成了步兵了,因此绝大部分时候骑兵为了保持马的体力都是牵马不行。 贺全转头向旁边策马的少年问道:“赵王殿下感觉如何,可还习惯?” 曹柯大多数的时候骑在马上倒也不是懒而是曹柯骑术跟这些军士比起来欠缺不少执意多练,即便此刻大腿内侧卷的生疼也是咬牙硬挺着。 “舅姥爷麾下将士当真不凡,日行百里有余却无一人掉队,天下强军莫过于此吧。” 老天作证曹举说这话绝对是真心的,但是在贺全看来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赵王殿下说笑了,有汾州军在前天下何人敢称至强?赵王殿下说臣之士卒日行百里可臣所部具为骑兵而且还是一人四马,天下还有如此奢侈的配备么?可是汾州军不一样,这帮牲口大多数都只是骑马步军,一昼夜能飞奔一百五十里有余,下马直接披甲作战,无一人落伍,就这一点就让人望尘莫及啊。可惜!可惜!!” 曹柯有问道:“可是汾州军十年前全军覆没,副总兵王东方这狗贼都降了西夏贼子。” 说起王东方没几个郑人不恨的,身为汾州军副总兵可以说在整个大郑境内的地位都非同一般,可是因为觉得赏赐不公便怀恨在心,甚至向西夏出卖情报,致使方州卫和汾州军最终全军覆没。 “此贼非人!”贺全的话言简意赅,这么个大嘴巴碰到这么号人连提都不想提。 “张西阳。” 紧跟在身后的张西阳听到曹柯唤他立马紧跟几步问道:“标下在,标下在。” 在贺全得帮助下曹柯下了马,缓了缓疼痛感后问道:“汝父不就是故汾州军北营指挥使张端文么?” 曹柯顺口一问却把旁边的贺全震惊了急忙追问道:“殿下说什么?张指挥是这娃子的爹?” 曹柯看着激动的贺全点点头,但贺全显然不敢相信,两只驴眼盯着张西阳好似瞪大点瞪圆点就能把他瞪进去。 “回殿下,回贺都指挥使,家父确实是故汾州军北营都指挥使张端文。” 贺全的大嘴微微颤抖着,手哆嗦的抬起却迟迟没有放下。 “舅姥爷?” 贺全听不见。 “舅姥爷?” 贺全还是听不见。 “贺都指挥!” “啊?什么?”曹柯一嗓子下去贺全总算回过神来了,嘟囔着:“像,确实像,这么像,八九不离十的,错不了的。” 随后又想起什么慌忙对曹柯请罪道:“殿下见谅,臣情不自禁,情不自禁。” 曹柯示意三人边走边说,问道:“舅姥爷和故张将军有旧?我记得舅姥爷十五年前在汾州军任职。” 贺全仿佛一下子回来了过去,感叹道:“是啊,十五年前臣任汾州军北营甲旅旅率,那时候张将军是臣的上官。” “殿下可能不知从我大郑立国以来诸邦觊觎者无数,小战大战也是无数,强国又何止我大郑一国,就说那西夏,地广万里有余,立国三百年比我大郑还久,灭国数十,在西夏西疆有青羽兵强马壮带甲百万,原本青羽与西夏之间相隔千里,可如今却是睦邻,西夏与青羽大战胜多败少。便是虞国也是二百年前西夏内乱分出去的。西夏边军有强兵号锐士虽说与我西北行营兵马败多胜少每每失地可我军损失亦是不小,在东南我军可以一抵三甚至是五,在西夏连二都不到。但是面对汾州军那战损比十更甚。” “汾州军,诸军之冠,以不到万人步军昼夜奔袭一百六十余里正面击溃西夏三万骑军六万步军,以此成名,缘何不强?五军皆不及也。” “不说别的,就说汾州军编制九千,可历年来战死者不下二十万,汾州城外的忠烈祠里根本找不出一个斩首三级以下的。谁人进去不落泪不震撼。” 曹柯亦是感叹道:“可惜生不逢时,未能目睹此盛,不过将来必有机会。” 贺全附和道:“殿下说的极是,这一天不会远了。” 除了曹柯的护卫和贺全的亲兵跟在三人身后之外其他的士兵不断越过三人前行,数万马蹄踏在地上发出凌乱却有浩大的起势,五月的天气还带着清爽,官道两旁的垂柳在微风的轻抚下微微摆动,远处的田野里大人在躬身劳作忙碌着,稚童不懂生活但会远离辛苦,几个小孩子欢闹的冲过来对着行进中的军队欢呼。 背着小旗的斥候不断往来,传回前方各种情况。 大军出发沿途郡县总是要提供一些粮草辎重的,像肖州军这般前锋在境内基本就靠沿途郡县提供吃食了,斥候往来也多是汇报的这种情况。 “让开,辉州紫羽军报,速速让开!” “让开,速速让开!辉州紫羽军报!” 曹柯贺全猛然看向前方,果然见一队士卒身背紫色小旗打马急奔而来。 紫羽军报在整个郑国都是最特殊的军报,一般都是决定性的决战战报或者异常紧急的不利局面很可能导致非常严重的后果。 紫羽军报的军士都是人马皆换昼夜奔驰,沿途城关核对完通关文蝶之后必须立即放行并且派兵护送,即便是夜间任何禁令都对传递紫羽军报的军士无效。与红羽军报不同的是紫羽军报大多代表战败,所送之处也是政事堂而不像红羽军报可直入大内。 在郑国的历史上红羽军报很多,紫羽的反而稀少也就是这些年多了起来。 官道上的士兵纷纷避让,直到这一队军士路过后才重新上路。 曹柯微微皱眉似有所思,随后吩咐道:“拦一个人下来。” ------------ 第十二章 狂奔而来的军士显然没有想到居然有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拦截红羽军报可能会挨骂或者挨板子严重点降级什么的,在喜事面前总是好商量。但是拦截紫羽军报的拿基本上当官的别想当官了,不是当官的估计要没命,逃命的如果敢抢紫羽军报的马那很可能会得到三族的地下永久居住权,灰都给你撒了。 坐在马鞍上的唐宝怒视着马前的挂着队正腰牌的张西阳嘶吼道:“敢拦紫羽军报不想活了吗?速速让开。” 张西阳不为所动,这让疲惫焦急的唐宝异常愤怒,直刀在手向前一指:“拦截军报死罪,快点让开。” 此时曹轲和贺全走了过来,唐宝身为辉州卫都指挥使的亲卫队正自然不是傻子,肖州军的军旗,这么多的战马,再加上贺字将旗,只是犹豫当先之人的身份,能让肖州卫指挥使跟着的人可没有几个。 “此乃赵王殿下。” 唐宝一惊,立马滚鞍下马:“标下不知赵王当面望请恕罪。” “起来吧。” “敢问赵王殿下有何事,标下着急赶路,若有不当还请殿下恕罪。” “军报拿来给孤看看。” “这...”唐宝有些犹豫。 “拿来吧,孤身兼政事堂的职。”说着曹轲亮了亮政事堂的腰牌。 唐宝接过来仔细瞧了瞧方才松了口气然后毕恭毕敬的将其中一份军报递了上来。 “好,你们继续赶路吧。” 唐宝等人继续上路,曹轲等人也上马,就走了这么会儿的功夫大军的队列已然过去了一多半,再等等可能后边就没人了,也可见肖州军之迅速。 “孤记得前方就是罗阳郡城了,是也不是?”曹柯马鞭遥指问道。 “回殿下,确实是罗阳郡城还有大概三十里。” “罗阳郡,九妹今年刚刚受封的罗阳郡主,孤倒要好好瞧瞧了,而且过了罗阳郡就是梁洲了吧。传令全军上马,今夜就在罗阳郡歇息。” 贺全身后的旗手将手中的红色小旗子直直的向上举三次,又重复三次,带队的军官渐次摇旗回应,直到充当先锋的甲字营传回消息。 曹柯带着众人朝前快跑,坐下的骏马将地上的泥土高高的扬起,身旁的肖州军将士一队队的跨上战马又在各自队正的率领下一队队的朝前奔去,直到最后整个队伍都如洪流般滚滚向前,声势骇人。 道路旁的农夫纷纷停下手中的镰刀锄头,站起身,玩闹的小孩则纷纷躲到大人身后身边还跟着夹着尾巴涉涉发抖的狗子。 对着郑人来说军队是收成的一个重要保证,能上场杀敌的没几个不是好儿郎,常人想当兵只有一个途径,去各自县里,找到兵府的办事点去报名,办事点的主事会安排人考核,过了初试便送往各自对应的兵府再进行考核,如果识字无疑是加分的,大郑的硬性要求军队里面不能有文盲,入伍的第一个月啥也不干必须认全三百个字,认不全直接退回,特长者除外,就冲这一点都让很多人挤破了头。 大郑有八大兵府对应八方,这是大郑兵力的绝对主要来源,只有兵府的考核通过才有当兵的可能,才有可能披甲执刀,然后老家门口挂一个大大的军属牌子,凡是走过的人一看无不啧啧称赞好汉子,据说有这么个牌子的话连小偷都不太愿意进去,这家人拿命守着大家还偷人家的卖命钱小偷觉得不厚道,扒手也讲究个盗亦有道不是。 站在田野的农夫看着眼前急奔而过的骑兵马队,从前望不到尾,有退伍的保长指着前方的军队教育着自家娃子,以后定要做个好儿郎,什么是好儿郎,那就是,像你老子我当初如何如何的。旁边没当过兵的大多一脸羡慕。 有好事儿的问道:“嘿,保长,老队正,拿过西夏蛮子的头没?” 那汉子腰杆子一挺:“哼,小爷当然西北从的军,手下五六个西夏蛮子的军功,要不然哪里来的保长位子,若不是小爷受了伤不得不退伍说不定现在都是真队正了!” 旁人一阵喝彩,却也有不服气的,却是另一村的保长,两个村子挨着,地也挨着,保长也就挨着,看见大军开拔路过,心里羡慕便过来找老战友,正好听到吹牛便笑骂道:“好你个陈老六,你那六个首级的军功里有两个还是小爷帮忙的。” 被唤作陈老六的保长也不生气回道:“你个屈瘸子,若不是小爷你的命早就丢在方州了,那两个首级的情分便也算清里边了。” 旁人一阵哈哈大笑,有的还高喊都是好汉子良家子弟。二人很快便在众人的哄笑中相伴着吃酒去,两家的孩子跟着回去搀扶着,屈瘸子没了一条腿不方便,陈老六没了一条胳膊也不方便。 叫好声很轻易的传到二人的耳朵里,也很轻易的传到曹柯张西阳的耳朵里。 当兵的成就感很多时候来自于认可和尊重,拿命守家护国的人,每天刀口舔血的人就不怕死么?不排除真有心大的可大多数也怕的紧,但是几十斤的盔甲往身上一套,上官的命令一下鼓声一起,周边的袍泽大吼一声往前冲,你也跟着一起冲怕也不行,待到身边朝夕相处的袍泽阵亡几个,活下来的再胆子小再怕死也变得狠了起来,不就是守国护家么,当兵的不死难道让老百姓去死么?身后的爹娘娃子不是老百姓么?这么想想也就容易豁出去了。 张西阳可能不是这么想的,曹柯也没机会这么想,但是五十多岁的贺全最开始就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他姐姐还不是皇后,他十八岁从军的时候姐姐甚至都没有入宫,从一个小兵开始到第一次目睹袍泽战死在自己面前,到第一次有了军功。 贺全心情澎湃,每次大军奔赴的时候都有这种感觉,有人说贺全是疯子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贺全也这么觉得,现在的贺全虽然只是都指挥使,但确实大郑五军之一的都指挥使,比很多总兵嗓门都要大,毕竟五军以前是六军,那可是所有大头兵心中的圣地。 “大郑万年!” 马上的贺全看着时机差不多,道路两旁的叫好声此起彼伏,看到的几个军士脸上都有兴奋的红晕。 “大郑万年!!!” 身边的军士回应着主将,前后面离的比较远,但是听到前方的呼喊后也本能的回应,很快整个行进的队伍便开始形成整齐划一的声浪,这声浪感染着所有遇到的人,靠着路边让行的商贩走卒,停下手中活计的农夫,奔跑玩闹的小孩子,还有刚刚在田垄头树荫下坐下来的陈老六和屈瘸子。 到最后曹柯也忍不住大喊一声,喊不出百战余生老卒的起势甚至因为用力过猛还有点破音,但是那种情绪却开始在心里扎了根,旁边的士卒也不怕,反而投过一个善意的微笑。接着又是一声高亮的气势如虹的嗓音。 “大郑万年!”张西阳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海州,在那里十数万袍泽便常常如此高呼而后前仆后继或从容或不甘的赴死。 三十里说远不近说近不远,对于纵马快跑的大队骑兵来说一个时辰,然后开始依次慢慢减速。 罗阳郡很快便出现在张西阳的视线里,作为梁洲与明州的交界处,几乎是从东和东南到平京城的必经之路,来往商旅行人络绎不绝,每年东南三州和梁辉二州的赋税押解进京也必然在此停歇,因此罗阳郡很是繁华,比明州自然比不过,毕竟整个天下能达到数百万人口的巨城也少之又少,但是就算在明州也入的前五。 整个罗阳郡下有一十八县,罗阳郡治就在最西边的罗阳县,一座人口超过百万的大城。 对于罗阳郡的老百姓来说今年有件大事儿,那就是当今圣上突然将太子曹胤的九姑娘直接封为罗阳郡主,不少人猜测当今圣上的用意,一个闻所未闻的皇孙女突然之间被封为郡主这是不是代表了什么信号?虽说罗阳郡主和当今最受宠的赵王同为太子妃所生,但这位罗阳郡主可是太子妃的遗腹子,因此太子根本不喜,平日里沉默寡言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就连赵王曹柯对其也谈不上多热情,就这也几乎是对罗阳郡主最好的人了。这件事情的突然发生让罗阳郡的百姓很是议论了一些天。 按照律罗阳郡将会有一成的赋税分给罗阳郡主,可是当今圣上直接拍板,给一半,这下举朝不解,当朝内阁首辅紫极殿大学士秦康甚至直接在朝堂上开怼问道:“陛下何故任性至此?” 出乎意料的曹举顶着所有的舆论硬生生的扛了过来。听说罗阳郡主谢恩的时候哭的稀里哗啦的。 过了两个月终于发声的罗阳郡主发话说为了感谢皇恩浩荡,下令将自己所属的那一半赋税再减半,这下罗阳郡不止农夫商贩了连乞丐都乐了,所有人都毫不吝啬的夸赞着新任罗阳郡主的大方,虽然只是少交一年的四分之一的税但是那也是极好的。 而今天便是开始收夏税的日子,官老爷和气,老百姓和气,大家排成队相熟的站在一起在这个场合又不免议论着省下来的钱财可以做什么。吹牛的说喝酒家里婆娘不敢管,老实的说扯布最近几年总打仗赋税越来越高家里的婆娘娃子都两三年没扯新衣裳了。 罗阳郡的郡守贾亭和罗阳县县令夏运杰端坐高台上,没有什么比收税还能让两个扛把子兴奋的,这第一天自然要好好把关。 总捕头李老疤和皂隶班头崔征大着嗓门嗷嗷叫着,指挥着小喽啰维护秩序,就连罗阳郡尉南子涣都一脸威严的站在台边目视下方,为了稳妥起见贾亭还协商请调来了明州卫驻扎在罗阳郡甲字营一个旅,旅率周岱此刻一手按着直刀在台上来回踱步,这种场合不能出现一点疏忽失误。 眼见着时辰差不多了贾亭朝着夏运杰点点头,后者随即站起来,清清嗓子,然后把官腔的调子拉的长长的:“上税喽~~~” ------------ 第十三章 罗阳郡城以西十里左右的地方,骑术不佳的曹柯终于赶到了队伍最前边,曹柯毕竟是赵王,不需要跟着大队人马压着步子跑,但是动起来的一万多匹马在官道上都拉出好几里,曹柯把跑的直喘粗气才好不容易追上,中间还停下来换了次马,这可把跟着的张西阳难受了个半死。 郡城十里以内已经有不少的村落人家,大军开始依次放慢脚步,贺全派出传令兵前往郡里通报,顺便派出人马寻找合适扎营的地点采买一些军需物品。 曹柯抹抹头上头上的汗,目光随即被前面路边的车架吸引了注意,上面的皇家徽章很是醒目。 “西阳,随孤过去看看。” 走到近前曹柯扶额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妹。” 车架里的罗阳郡主曹景慧听到后从车架里出来,盈盈一礼微笑的说道:“景慧见过赵王哥哥。” “见过罗阳郡主。”曹柯的护卫大多认识也都齐齐见礼。 曹柯哈哈一笑道:“九妹多礼做甚,这是要去封地?” “妹妹听闻今日夏税始征,因此特意来看看,总要对得起皇爷爷的爱护。” “唔,也是,孤也正好要去罗阳郡城,不若结伴同行。” “赵王哥哥有令景慧荣幸之至。” 曹柯有些高兴又嘱咐道:“九妹以后的自称可要改为罗阳了。” 曹景慧微微一笑道:“是,罗阳。” 曹柯点点头有吩咐到:“西阳,你去跟贺将军说,就是孤和九妹同行,明日一早汇合。” 但是很快曹柯便赶到诧异,身后没有应诺称是的声音,面前的九妹突然红了脸有些愤怒。 转过头,张西阳这厮居然敢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九妹,曹柯没来由的一阵愤怒,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张西阳!”曹柯脸上没了笑容。 旁边的护卫连忙拍了拍张西阳低声急唤道:“队正,殿下唤你。” 张西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滚鞍下马:“末将失礼,末将失礼,请殿下恕罪,请郡主恕罪!”斗大的冷汗珠子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滴在地上。 曹柯面色不善:“张西阳,你好大的胆子!” “末将知罪,请殿下恕罪恕罪。” 曹景慧毕竟心善便劝道:“哥还是算了,想来张队正也不是那种无礼之人。” 在御花园中曹景慧是见过张西阳的,只不过那会儿老皇帝在,张西阳讲的入情而她又在角落里坐的所以张西阳没有看到她,但是曹景慧对张西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有情有义有勇的真汉子。 一个彻底纯粹还显稚嫩的军人,虽然她今年也不过十五年华但就是脑子里出来了稚嫩这个词,哪有军人不喜功的?可是张西阳说了三个时辰说的都是别人,自己连带都没带。 罗阳郡主毕竟是亲妹妹,哪怕没有外人看来的那么亲近也始终是亲妹妹,曹柯的脸色虽然还是黑的但总归是稍稍压了点。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张西阳却又忽然笑了。 “九妹说的对,也是九妹国色天香不然张队正也不至于此。不过毕竟失了仪态礼数,给郡主陪个不是吧。” 张西阳赶忙起身朝曹景慧拜谢道:“末将拜谢郡主。” 曹景慧有些红着脸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张西阳起身告了罪便去追贺全,这边曹柯则上马伴着车架同行,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曹景慧也只有在跟曹柯这个亲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才多电话。兄妹二人就这么一路朝着罗阳郡而去。 郡城里按照各里各坊各街的排开开始交税了,第一个交税的铁匠老白头一家子,老白家算是罗阳郡城里数一数二的铁匠,祖上数代都靠打铁为生,日子虽然谈不上多富裕却也是衣食无忧妥妥的大郑中产阶级。 年纪大了的老白头在小白和小小白的搀扶下走上前,报上姓名,桌子前的文书吏员熟练的把手上沾点唾沫,手指飞快的在簿子上一翻,然后算盘珠子一顿噼里啪啦随后唱道:“白守财,丁口九人,无田,作坊有一,长五丈宽三丈。” “白守财,有没有问题?” 白守财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官爷,小人家里的作坊长四丈二尺,宽也不到三丈,往年都是这么算的啊。” 文书不耐烦的说道:“今年郡主好心免了尔等一成赋税怎的这么不知谢?以后不足一丈的都按一丈算否则另往他地。” 白守财争论道:“郡主免了一成赋税小人感激不尽,可是这么算下来小人…” “行了行了,就问你这税交不交?” 白守财无奈的说道:“小人自然是交的。可是…” 文书不听继续唱到:“丁口税九十九文钱,地税白银三两三钱,统管税一百文钱,治安税一百文钱,车马税一百文钱,护路税一百文钱,商税白银六两五钱。共白银十两钱二百九十九文!” 白守财越听越疑惑:“官爷不是免了一成么?怎么还是照实收的?” “混账,你是在怀疑朝廷怀疑郡堂?好大的胆子想吃板子么!” 白守财的儿子急忙把自己的老父亲拉出来,赔笑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这税我们交,我们交。”说着小心翼翼的打开崭新的白布包着的银钱,仔细的数出足额的银两。 文书大概看了看随后一指说道:“去那边交去。” 白守财犹自愤愤不平,却被自己孙子捂着嘴,其子悄悄急道:“好了,爹,这税就当没免了,一成一年能有多少了,千万莫闹,抗税抓起来可是要全家吃牢饭的,你能看着根儿受那罪么?” 白守财看着已经懂事的孙子,浑浊的老眼下重重的叹口气:“特娘的,不如当兵去,当兵免一半税了,走,交税去。” 小白头还在安慰着:“咱们还好,最近几年打铁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半年十两银子还攒的出来,可是您看看那位。” 白守财顺着看过去,一个老头和他孙女正在被官兵拖走,不用问也知道是交不足税,这种情况最近几年在罗阳郡总会有那么几十起。 白守财点点头不再言语。 小白头恭恭敬敬的把税钱递上去,吏员熟练的把铜钱一点扔进旁边的盘子里,叮铃咣当的作响,盘子浅又蹦出十几个,白守财直直的盯着看着直心疼。 “这银子成色不足,按九两算。” 小白头一听怒了,刚要发作却被老白头一把按住:“别说了,交吧。” 吏员轻哼了一声说道:“银一两钱十八文。” 待小白头交齐后一张税票递了上来,正面写着完税,背面写着银九两钱一百八十三文。 白守财带着一家人开始往回走,眼神里没有了原先高兴的神采。 高台上端坐的贾亭和夏运杰则呵呵直笑,不时的捋捋须,带着官袍上的飞禽都似乎要活过来了。 贾亭身为一郡太守自然不可能一直坐着看收税,坐了一会儿便准备起身回府,这时城防营的一个队正跑来对着太守府的管事一通咬耳朵,贾亭敏锐的感觉到要有事儿要不然城防营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找到这里于是便再次坐了下来想想今天是否有大人物要来罗阳县。 很快管事的又急忙跑上来朝着管家一通咬耳朵。 最后管家走过来冲着耳朵说道:“老爷,肖州军的人到了,贺都指挥使派人要求咱们提供吃食扎营处。” 贾亭一听是来白吃的立马不高兴了:“真是一帮猪,走到哪儿吃饭哪儿。夏县令。” 夏运杰急忙站起来回道:“下官在。” “肖州军的人到了,今晚就在城防营里过夜,你去安排一下,顺便准备好饭食。” 旁边的管家拦都来不及,又重重的提示了一遍:“老爷,是肖州军的贺都指挥使!” 肖州军?贺都指挥使? 卧槽! 那不贺全么! 贺全那不是皇帝老子的小舅子么! 卧槽!!! “夏县令,你还是在此地,收税乃是大事,肖州军那里本官自去便好啊,本官自去。”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贾亭的背影夏运杰悄悄的在心里吐了好几口唾沫。 老狗。 “老爷,贺都指挥使还拿着政事堂的手令要求我们为后续大军筹措粮草辎重,还要征发民夫。” “民夫好办,不是说一个月需要给银一两么,拿交不起税的顶上去,但是一个月得有两成的滞纳税。现在府库里还有多少存粮?” “老爷,有两万五千石。” 贾亭有些诧异:“怎么回事?” “老爷,没有运出去啊,最近查的很紧,前天才捎来口信儿说是后天派人来接。” 贾亭点点头说道:“也罢,就是可惜了。上面有没有说需要我罗阳郡提供多少粮草?” “四万石!” “嘶!政事堂的这帮老狗胃口真大,有没有说大军何时到?” 管家想了想说道:“贺都指挥使没有说。但是想来也就这五六日的功夫吧,毕竟京城离咱们这里就二百多里。” “你现在去把城里那几个大户都通知到,午后这件事毕竟商议出来,就明告诉他们,这事儿如果抖出去倒卖库粮军粮所有人都得死闹不好全家灭门。” 管家擦擦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现在就去!” “诶,诶,小的这便去。” 贾亭走后没多久又有城防营的士兵策马跑来,这回是夏运杰的师爷亲自跑上来。 “东翁,赵王殿下和罗阳郡主来了,已经进城了。” “什么?确定?” 师爷小鸡逐米一般的点头:“绝对错不了,已经进城了,现在城里这么大动静很可能往这边来了。” 夏运杰一听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 第十四章 罗阳郡城以西十里左右的地方,骑术不佳的曹柯终于赶到了队伍最前边,曹柯毕竟是赵王,不需要跟着大队人马压着步子跑,但是动起来的一万多匹马在官道上都拉出好几里,曹柯把跑的直喘粗气才好不容易追上,中间还停下来换了次马,这可把跟着的张西阳难受了个半死。 郡城十里以内已经有不少的村落人家,大军开始依次放慢脚步,贺全派出传令兵前往郡里通报,顺便派出人马寻找合适扎营的地点采买一些军需物品。 曹柯抹抹头上头上的汗,目光随即被前面路边的车架吸引了注意,上面的皇家徽章很是醒目。 “西阳,随孤过去看看。” 走到近前曹柯扶额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九妹。” 车架里的罗阳郡主曹景慧听到后从车架里出来,盈盈一礼微笑的说道:“景慧见过赵王哥哥。” “见过罗阳郡主。”曹柯的护卫大多认识也都齐齐见礼。 曹柯哈哈一笑道:“九妹多礼做甚,这是要去封地?” “妹妹听闻今日夏税始征,因此特意来看看,总要对得起皇爷爷的爱护。” “唔,也是,孤也正好要去罗阳郡城,不若结伴同行。” “赵王哥哥有令景慧荣幸之至。” 曹柯有些高兴又嘱咐道:“九妹以后的自称可要改为罗阳了。” 曹景慧微微一笑道:“是,罗阳。” 曹柯点点头有吩咐到:“西阳,你去跟贺将军说,就是孤和九妹同行,明日一早汇合。” 但是很快曹柯便赶到诧异,身后没有应诺称是的声音,面前的九妹突然红了脸有些愤怒。 转过头,张西阳这厮居然敢直愣愣的盯着自己的九妹,曹柯没来由的一阵愤怒,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张西阳!”曹柯脸上没了笑容。 旁边的护卫连忙拍了拍张西阳低声急唤道:“队正,殿下唤你。” 张西阳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滚鞍下马:“末将失礼,末将失礼,请殿下恕罪,请郡主恕罪!”斗大的冷汗珠子顺着脸颊滚了下来滴在地上。 曹柯面色不善:“张西阳,你好大的胆子!” “末将知罪,请殿下恕罪恕罪。” 曹景慧毕竟心善便劝道:“哥还是算了,想来张队正也不是那种无礼之人。” 在御花园中曹景慧是见过张西阳的,只不过那会儿老皇帝在,张西阳讲的入情而她又在角落里坐的所以张西阳没有看到她,但是曹景慧对张西阳的印象还是不错的,有情有义有勇的真汉子。 一个彻底纯粹还显稚嫩的军人,虽然她今年也不过十五年华但就是脑子里出来了稚嫩这个词,哪有军人不喜功的?可是张西阳说了三个时辰说的都是别人,自己连带都没带。 罗阳郡主毕竟是亲妹妹,哪怕没有外人看来的那么亲近也始终是亲妹妹,曹柯的脸色虽然还是黑的但总归是稍稍压了点。看着跪在地上哆嗦的张西阳却又忽然笑了。 “九妹说的对,也是九妹国色天香不然张队正也不至于此。不过毕竟失了仪态礼数,给郡主陪个不是吧。” 张西阳赶忙起身朝曹景慧拜谢道:“末将拜谢郡主。” 曹景慧有些红着脸微微一笑表示回应。 张西阳起身告了罪便去追贺全,这边曹柯则上马伴着车架同行,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曹景慧也只有在跟曹柯这个亲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才多电话。兄妹二人就这么一路朝着罗阳郡而去。 郡城里按照各里各坊各街的排开开始交税了,第一个交税的铁匠老白头一家子,老白家算是罗阳郡城里数一数二的铁匠,祖上数代都靠打铁为生,日子虽然谈不上多富裕却也是衣食无忧妥妥的大郑中产阶级。 年纪大了的老白头在小白和小小白的搀扶下走上前,报上姓名,桌子前的文书吏员熟练的把手上沾点唾沫,手指飞快的在簿子上一翻,然后算盘珠子一顿噼里啪啦随后唱道:“白守财,丁口九人,无田,作坊有一,长五丈宽三丈。” “白守财,有没有问题?” 白守财陪着笑脸说道:“这位官爷,小人家里的作坊长四丈二尺,宽也不到三丈,往年都是这么算的啊。” 文书不耐烦的说道:“今年郡主好心免了尔等一成赋税怎的这么不知谢?以后不足一丈的都按一丈算否则另往他地。” 白守财争论道:“郡主免了一成赋税小人感激不尽,可是这么算下来小人…” “行了行了,就问你这税交不交?” 白守财无奈的说道:“小人自然是交的。可是…” 文书不听继续唱到:“丁口税九十九文钱,地税白银三两三钱,统管税一百文钱,治安税一百文钱,车马税一百文钱,护路税一百文钱,商税白银六两五钱。共白银十两钱二百九十九文!” 白守财越听越疑惑:“官爷不是免了一成么?怎么还是照实收的?” “混账,你是在怀疑朝廷怀疑郡堂?好大的胆子想吃板子么!” 白守财的儿子急忙把自己的老父亲拉出来,赔笑道:“官爷息怒,官爷息怒,这税我们交,我们交。”说着小心翼翼的打开崭新的白布包着的银钱,仔细的数出足额的银两。 文书大概看了看随后一指说道:“去那边交去。” 白守财犹自愤愤不平,却被自己孙子捂着嘴,其子悄悄急道:“好了,爹,这税就当没免了,一成一年能有多少了,千万莫闹,抗税抓起来可是要全家吃牢饭的,你能看着根儿受那罪么?” 白守财看着已经懂事的孙子,浑浊的老眼下重重的叹口气:“特娘的,不如当兵去,当兵免一半税了,走,交税去。” 小白头还在安慰着:“咱们还好,最近几年打铁的人一年比一年多,半年十两银子还攒的出来,可是您看看那位。” 白守财顺着看过去,一个老头和他孙女正在被官兵拖走,不用问也知道是交不足税,这种情况最近几年在罗阳郡总会有那么几十起。 白守财点点头不再言语。 小白头恭恭敬敬的把税钱递上去,吏员熟练的把铜钱一点扔进旁边的盘子里,叮铃咣当的作响,盘子浅又蹦出十几个,白守财直直的盯着看着直心疼。 “这银子成色不足,按九两算。” 小白头一听怒了,刚要发作却被老白头一把按住:“别说了,交吧。” 吏员轻哼了一声说道:“银一两钱十八文。” 待小白头交齐后一张税票递了上来,正面写着完税,背面写着银九两钱一百八十三文。 白守财带着一家人开始往回走,眼神里没有了原先高兴的神采。 高台上端坐的贾亭和夏运杰则呵呵直笑,不时的捋捋须,带着官袍上的飞禽都似乎要活过来了。 贾亭身为一郡太守自然不可能一直坐着看收税,坐了一会儿便准备起身回府,这时城防营的一个队正跑来对着太守府的管事一通咬耳朵,贾亭敏锐的感觉到要有事儿要不然城防营的人根本没有必要找到这里于是便再次坐了下来想想今天是否有大人物要来罗阳县。 很快管事的又急忙跑上来朝着管家一通咬耳朵。 最后管家走过来冲着耳朵说道:“老爷,肖州军的人到了,贺都指挥使派人要求咱们提供吃食扎营处。” 贾亭一听是来白吃的立马不高兴了:“真是一帮猪,走到哪儿吃饭哪儿。夏县令。” 夏运杰急忙站起来回道:“下官在。” “肖州军的人到了,今晚就在城防营里过夜,你去安排一下,顺便准备好饭食。” 旁边的管家拦都来不及,又重重的提示了一遍:“老爷,是肖州军的贺都指挥使!” 肖州军?贺都指挥使? 卧槽! 那不贺全么! 贺全那不是皇帝老子的小舅子么! 卧槽!!! “夏县令,你还是在此地,收税乃是大事,肖州军那里本官自去便好啊,本官自去。”说完便急匆匆的走了。 看着贾亭的背影夏运杰悄悄的在心里吐了好几口唾沫。 老狗。 “老爷,贺都指挥使还拿着政事堂的手令要求我们为后续大军筹措粮草辎重,还要征发民夫。” “民夫好办,不是说一个月需要给银一两么,拿交不起税的顶上去,但是一个月得有两成的滞纳税。现在府库里还有多少存粮?” “老爷,有两万五千石。” 贾亭有些诧异:“怎么回事?” “老爷,没有运出去啊,最近查的很紧,前天才捎来口信儿说是后天派人来接。” 贾亭点点头说道:“也罢,就是可惜了。上面有没有说需要我罗阳郡提供多少粮草?” “四万石!” “嘶!政事堂的这帮老狗胃口真大,有没有说大军何时到?” 管家想了想说道:“贺都指挥使没有说。但是想来也就这五六日的功夫吧,毕竟京城离咱们这里就二百多里。” “你现在去把城里那几个大户都通知到,午后这件事毕竟商议出来,就明告诉他们,这事儿如果抖出去倒卖库粮军粮所有人都得死闹不好全家灭门。” 管家擦擦头上的冷汗连连点头称是。 “现在就去!” “诶,诶,小的这便去。” 贾亭走后没多久又有城防营的士兵策马跑来,这回是夏运杰的师爷亲自跑上来。 “东翁,赵王殿下和罗阳郡主来了,已经进城了。” “什么?确定?” 师爷小鸡逐米一般的点头:“绝对错不了,已经进城了,现在城里这么大动静很可能往这边来了。” 夏运杰一听双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 ------------ 第十五章 喊出来的张西阳,只见他直接抽刀一跃而上,两三步便窜了上去。旁边训练有素的护卫也在第一时间直刀出鞘,连弩上弦。 周岱不明所以,但是动作也仅仅是慢了半拍,周围的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 现场这回是真的落叶可闻。 但紧随而来的便是老百姓的哄乱。 “张西阳,你发现了什么?” 这是曹柯在询问。 “回殿下,刚才情况诡异,末将认为有情况。” 曹柯更是不解,下方的士兵已经在自觉的维护秩序,除了有些骚乱的百姓并没有发现任何情况,倒是已经有人在混乱中受伤了。 “简直胡闹!哪里有诡异?又哪里来的诡异?罗阳郡尉和罗阳县令了?在哪里?” 周岱忙回道:“末将这便去唤。” 南子涣和夏运杰在人群慌乱的档口已经稍微缓了点神,见周岱过来唤便急忙随着上前参见。 “微臣罗阳郡尉南子涣。” “罗阳县令夏运杰。” “参见赵王殿下,拜见罗阳郡主。” “免礼!” “谢殿下。” “寇虎。” “属下在。” “你带人下去帮忙吧。” 东宫太子卫率左旅旅率寇虎担忧道:“可是殿下这里…” “无妨,你去吧,孤这里有张队正有周旅率足矣。” “如此末将领命。” 待寇虎走后曹柯才迈步上台,张西阳不免有些尴尬,但还是紧跟着上去。 坐在主位上的曹柯一言不发,张西阳着人撑起了伞盖,又命人取来罗阳郡主的软座。 许是看见了高台上的王旗和多出来的一众铁甲护卫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 曹柯看下南子涣,后者硬着头皮上前喊道:“上税!!!” 曹柯此时再笨也反应过来其中必有不小猫腻,却也不说,只是暗中示意寇虎留住了几户完税的百姓。 有赵王和罗阳郡主在场,南子涣和夏运杰也不敢轻举妄动,这么一来胆儿大的和胆儿小的就有了差距,有了差距就有了对此,老百姓便有了乐意。 罗阳是大县大城,大县大城意味着人多,人多了总有几个头铁的,哪怕一文钱也是一文钱,我就不服,赵王和罗阳郡主没来的时候我想放屁都得憋着,但是赵王和罗阳郡主来了我敢把屁放你嘴里。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开始有了冲突。 如狼似虎的士兵很快变把不满的百姓和吓得哆嗦的吏员带了过来。 “小人富大海参见殿下,参见郡主!” “草民陈皮子参见殿下参见郡主,给殿下郡主磕头了。” 曹柯余光瞟了一眼,嘴角一抹坏笑。 “陈皮子?” “回殿下,是小人。” “起来吧。” 陈皮子抬起头瞅了瞅发现曹柯一脸和善方才爬了起来。 “家里是做皮子的?” “回殿下,家中有个祖传毛皮作坊。” “唔,不错。在台下因何故喧哗?” 曹柯明显的感觉到旁边的南子涣哆嗦的更厉害了。 咚! 南子涣直接跪下了下去,胳膊都有点撑不住。 “南郡尉这是何故?” “殿下,郡主,微臣有罪,微臣有罪啊,殿下,微臣一时糊涂又受人胁迫…” 咚! 又是一声,夏运杰也跟着跪了,同样的声嘶力竭。 曹柯一使眼色,张西阳立马上前大喝道:“住嘴。” 这中气十足直接把二人震的停了下来。 曹柯轻哼一声说道:“照实了说。” 陈皮子不安的看看趴在地上的大人物,又看了看面前坐着的更大的人物,腿肚子止不住的打哆嗦。 曹柯微笑的说道:“别怕。你也知道孤乃赵王,有什么冤屈不满说出来,若是属实孤必然为你做主。” 陈皮子咽了咽喉咙,再次看了看,坐在后面的罗阳郡主莞尔一笑,陈皮子看到这笑容似乎有了勇气,但还是扑通一声腿一软跪了下去。 “赵王殿下,郡主殿下。他们多收草民的税,而且郡主殿下她老人家免的那一半税也要收,可是旁边的老王头他们家就没有多收,哦,对了,他们家是卖肉的,小人觉得不公平,就和他理论,哪知道这富大海还说本来就是收这么多税,小人气不过就和他起了争执,殿下您一定要为草民做主,这些年税越来越重了,家里的老娘娃儿看病都没钱,草民知道朝廷收税要打西夏蛮子,草民的三叔就是死在方州的,草民从来没欠过朝廷一文钱,今年郡主殿下开恩,免了一半的一半,这样娃儿能吃的好点,老娘也有钱看病,这些草民都说了,可是他姓富的就是不允,还说这样的话差额得他自己补,说草民抗税,草民冤枉,草民从来没有抗过去税殿下,殿下您可得给草民做主啊!草民给殿下磕头了,您长命百岁公侯万代,公侯万代。” 磕的特别实诚,曹柯急忙示意护卫将其扶起时陈皮子的额头上已经见了血。 陈皮子没读过什么书,话说的语无伦次听着有些杂乱的,但是众人是听懂了的。 “把卖肉的老王头和那吏员唤来,让寇虎把人也带来。” 张西阳领命而去。 南子涣看着台上有多出来的比自己哆嗦的还厉害的老王头更是满脸绝望,内心对贾亭的渴望达到了有生以来的顶点。 苍天,自己只是个郡尉啊! 被南子涣念叨的贾亭此刻刚刚得以进入贺全的都指挥大帐内,那可是皇帝的亲小舅子,贾亭脸上的笑容无比的真诚。 贺全将手里文书掏出来递过去,上面详细列了各郡县所需提供的粮草,罗阳在最前面很容易就能找到。 贾亭脸上一直带着标准的笑容,将文书递了过去说道:“贺将军放心,稍候本官回去便调拨库粮,定然不会让将士们饿着肚子。” 贺全点点头说道:“那就有劳贾太守了。” “此乃下官份内之事。” 二人闲谈间斥候队队正突野求见。 突野是鄂图人后裔,鄂图人在郑国立国之初那也是强国,数十万铁骑不仅称霸草原还时不时南下打草谷,趁着中原混战鄂图人属实壮大的不少。后来趁郑国第二个皇帝曹彰刚刚即位之时安夏入侵,鄂图人还威胁要求公主和亲并以梁州为嫁妆。 结果鄂图人直接被郑国铁骑按在地上摩擦的连皮都没剩下,鄂图感自此住进了当时还叫邺都的平京城诸王坊,到现在算下来二百多年了,鄂图汗国早已凐灭,有不少的鄂图人南下进入郑国成为郑国子民,绝大部分都与郑人无异,说郑话写郑字着郑衣,也有做官的也有当兵拼命的也有泼皮无赖,但是问起来几乎没有谁还记得二百多年前雄霸一方的鄂图汗国。 突野是例外,作为鄂图汗的直系后代突野还是保留了一部分习俗的,这也是郑皇特许的,就不信还能蹦出花来。 突野有个哥哥在户部为官,还是正六品经历,兄弟二人做梦都想洗去身上所有关于鄂图人的印记,改郑姓,这样请王婆说亲的时候也容易点,郑国的小娘子几乎没有嫁给外族外人的,否则会沦为整个家族的笑柄和耻辱,这骨子里二百多年的骄傲和自豪让郑人在周边诸国总是横的不行,哪怕是现在郑国四面烽火也依旧如此。 突野全名叫做鄂力图克.突野,不过贺全答应过,如果此番立功多又大,让肖州军长脸那贺全亲自给他上书请求圣上给他赐郑姓。 好家伙这可把已经三十岁还是光棍的突野激动的睡不着觉,自己可是肖州军的人啊,还是斥候队的,而且是老大队正,按理来说小娘子趋之若附的,可是就因为自己是鄂图人,每次请王婆说亲的时候那小娘子从刚开始满意的直点头到最后一个切,然后就没了下文。 我,鄂力图克.突野,此番得胜回来就要叫郑野,贺野,只要是郑姓什么野都行。 从出发开始突野就处于莫名的亢奋中,两只眼睛瞪的跟鹰一样,突野坚持,任何时候努力就会有发现。 然后突野出现在了贺全的大帐之中。 立功心切而又不失谨慎的突野看看贾亭。 贺全笑道:“无妨,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大人,在附近发现了几个靖人细作。” 贺全大感意外,问道:“靖人细作?带本将看看去,贾太守请自便吧。” “好好,下官告退。” 贺全直接向外走去,边问道:“问出些什么了?” 突野回道:“此番靖人具体出动了多少人不清楚,按照这几个细作的说法每个诸侯都派出了绝大部分兵力,百万以上是真的有的,但是跟我们不一样,靖人没有披甲与否的区别。而且他们散布了很多探子,彼此之间互不知晓,但所接到的任务除了刺探情报外便是在重要时刻造成决定性破坏,不过这个重要时刻都是他们自己判断的。” “心倒是挺大。人在哪儿?” “回大人,就在前面三个帐中,刚开始嘴硬的很,标下将其分开之后一鞭子没抽就一顿叽里呱啦的,多亏了费将军懂靖国话。” 突野所说的费将军正是肖州军权都指挥使费冠。 贺全进了最中间的一个,正巧费冠还在审问。 “大人。” “参见大人。” “嗯。” 正中间绑了一个快看不出人样的靖国探子。 贺全走到近前邹着眉头低头看了看问道:“这确定是靖国细作?这个子怎么看起来跟娃娃差不多?” “回大人,这靖国人超过五尺就算不矮了,跟咱们大郑将士站一起还真就像娃娃兵。” “还问出些什么来?” “回大人,这一队有十个人,但是我们只抓到了三个,剩下的人很可能在郡城内。” 贺全一惊说道:“确定?” “应该错不了,而且三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快,点一旅人马,随本将进城,快!” ------------ 第十六章 贾亭心想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坐在轿子哼个小曲儿,生活乐无边。 急得跳脚的管家直接冲过去一把掀起侧帘,把贾亭直接吓一哆嗦。 “老爷,老爷,赵王和罗阳郡主进城了!” “你说什么?谁进城了?” “哎呀,我的大老爷啊,是赵王啊,赵王殿下和罗阳郡主啊!” 贾亭哆嗦着嘴不敢相信,问道:“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啊!” 管家说道:“不知道啊,老爷,现在该怎么办啊,这进去都好一会儿了,事儿肯定发了啊!” “快快快,先回城,先回城!” “老吴,你速速回去,让夫人写信,两边都写!” 贾亭的轿子朝着罗阳郡城尽最大努力狂奔的时候城内的南子涣早已经把一切都交代了清楚。 曹柯对此怒不可遏,他站起身狠狠的踹了二人几脚。 “破家县令灭门太守。明州,天子左近,居然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逼税,尔俸尔禄民脂民膏,当慎当思!尔等就是这么思的?” “九妹免了三年一半的赋税尔等红口白牙变成了一年,还照旧收税,孤与九妹在场都不能让尔等害怕分毫,皇家恩惠竟然出不了这明州!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有尔等魑魅魍魉,不杀何以平民愤?” “来人,拖下去,押赴京中交给大理寺刑部督察司着重治罪,着人速速缉拿罗阳郡守。” 寇虎领命而去,高台上的士兵随着撤了一半。 “九妹,我还要去往前线,此间缘由就有你上书皇爷爷了。” 曹景慧站起来说道:“赵王哥哥放心,小妹份内之事,只是哥哥此去定要小心,待哥哥归来小妹为哥哥接风。” “好。” 在不选处的酒楼内,四个人趴在两扇窗户边上,投过缝隙观察着,其中一人兴奋的说道:“诸君,确定无疑,是郑国赵王!” 说的赫然是靖国语言。 另一人的手中有一个小本,上面详细记录了很多郑国皇室的重要人物和四营五军重要将领的画像,厚厚的一沓。 “不过那个女子是谁?画像上没有。”说着又接过千里眼仔细辨认起来,“不过长的是真美,我靖国怕是举国都找不出这样的绝色女子,不若抓回去?” “混账,脑子里一天天的装的什么?我们深入郑国腹地两千里,带着一个女人怎么行动,怎么回去?” “哈,松原君,是我疏忽了,请您原谅!” 被唤作松原君的小头目摆摆手说道:“不过可以留她性命,待以后我大军攻破这里把她献给大将军,或者…嘿嘿嘿嘿…” “松原君不愧是智者啊!” 旁边的狗腿子立马送上热乎乎的马屁。 “松原君,郑国的赵王要走了,动手吗?” 松原急忙拿起千里境一瞅说道:“听闻这赵王是郑国皇帝最喜欢的孙子,若是能杀了他必然会给郑国朝堂带来动荡也能狠狠打击郑人的气焰,以此也可证明我靖人大军才是无敌恐怖的存在。” “嘶~松原君的谋略已然达到如此境界,松原家不愧是西岛智囊啊!” 松原听的喜不自胜,露出黄黄的大板牙:“现在准备动手吧,把箭上的毒涂好,再确认一遍。” 紧接着两张强弓被射手缓缓拉满,箭头上闪着绿色的幽光,微微发寒,直指正往下走的曹柯。 “诸君稳住,我等立功的时候到了,一定要一击即中!” 与此同时,张西阳本能的感觉到不安,战场上反应变不快的人基本都挂了,张西阳能够一次次死里逃生还屡立军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骨子里的警觉。 来回看看,这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附近有危险的地方在张西阳看来很少,其中一栋酒楼的顶楼窗户缓缓的裂开一条缝,这让张西阳眉毛一挑。 不好! 张西阳和松原心里同时冒出的念头,一个发现了,一个被发现了。 “保护殿下郡主!”依旧是张西阳大喊而后训练有素的护卫立马拔刀。 同时松原和另一个人猛的打开窗户,后面的射手随即手指一松,利箭离弦而出,刺破阻碍带着破空声朝着曹柯直直的扎过去。 这些人都是军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射手,嘴巴可能比较松但手头上绝对的紧。 一个护卫眼尖往上一挡。 叮! 赵王的护卫那甲胄必然精良,况且为了保证不被发现射手离此地最少也在八十步开外,这个距离除非是强弩否则对于披甲的兵士来说连甲都破不了更不谈伤害了。 但是另一支箭倒是角度刁钻,不过射中了曹柯的束发冠。就这也把护卫们吓个半死,寇虎更是双目充血,一边指挥部分士兵朝着酒楼冲过去,一边命令部下把曹柯团团围起来。 松原看到事已不可为懊恼的一拍大腿喊道:“撤!”毕竟郑军的连弩可不是吃素的。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郑军的连弩便铺天盖地的洒了过来。有的直接穿透了窗框,有一个逃避不及的被刺穿了大腿,箭镞上的倒刺牢牢的抓住里边的肉,拔一下生疼。 松原见状说道:“小笠原君,对不起了,你的妻子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小笠原急忙摇头道:“别别别…” “哈!” 松原君面不红气不喘的收刀,随后撒丫子便跑。 城中的大鼓响的很急,城门开始关闭。 贾亭听到鼓声更是焦急,他现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如果赵王再出点意外还是在罗阳郡城里那别说自己的小命,三族都不一定够曹举泄愤的。 “再快点啊!”贾亭一手撩轿帘朝着满头大汗的轿夫怒吼。 一只手拿出捐步胡乱抹着脸上的汗。 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眼中一个黑点流星般冲了过来,贾亭还是认得箭镞长什么样的。 长箭追云,在贾亭刚刚张嘴还没来得及惊叫的时候便狠狠的刺入嘴中而后钉在了后面靠背上。 “斯国一,下川君真不愧是海仕番第一神射手,这么远的距离一击即中,斯国斯国一。” 下川大梦微笑的说道:“河左君过誉了。” 谦虚的下川正准备吹嘘一番的时候远处的军寨大门口的拒马被抬开,当先一骑若猛虎出笼,身后的血红披风很快扬起并猎猎作响,一个个铁甲骑士鱼贯而出逐渐加速,马蹄踏在地上如奔雷炸响而不息。 下川趴在树上,虽然离得很远但是这种气势却让这位号称海仕之鹰的神射手吓得两股战战,甚至趴不稳掉下树来,旁边的河左清内和其弟河左次内也没好到哪儿去,一股暖流很快湿润了某些部位。 靖国内战近二百年,不缺亡命之徒,但是靖国少马,即便有也是矮种小马,驮着靖国人倒是绰绰有余,可是跟郑国骑兵放一块都觉得可怜,更不用说五军之一的肖州军。 下川大梦挣扎的趴着躲在树后,趴是爬不上去了。 抹抹脸上,又放在嘴边闻闻,什么东西?下川不解,味道怪怪的。 又是一滴,下川抬头望去,碰巧滴到了眼里。 下川下意识的想脱口而出一句国骂,可是逼近的肖州军显然不乐意,很多士兵都看到了被射杀的贾亭和躲在一旁瑟瑟发抖的轿夫。 贺全一抬手,身后的几个士兵举起手中的连弩,随着那双大手猛的一挥,弩矢直奔三人而来。 紧接着两具尸体从树上跌落砸在了下川身上。 城内的松原三人原本还能一起跑相互策应,可是经过几个路口后便被迫的分开,郑军牵着狗在后边死追,房顶还有士兵挥着小旗子不时的给追捕的人马指明方向。 曹柯和曹景慧早已到了安全的地方,腾出手来的张西阳拎着一把直刀,连甲都不披便追了出去。 穿街过巷,跟着狗叫声很快便发现了一处异样。 一处柴草垛让掉落着一瓣大蒜。 张西阳轻手轻脚的往过挪着步子,草垛内的松原双眼阴沉,手握在刀柄上缓缓发力,他对于自己的拔刀斩非常自信,已经有数名郑军士卒死在了这一招下。 松原屏住呼吸,冷汗流到眼里都不敢多眨一下,生死的瞬间什么都是奢侈。 狗叫声渐渐远去,代表着附近搜索的郑军正在离开。 张西阳手中的直刀散发着寒芒,如经验老道的猎人一般缓缓靠近自以为聪明的野狼。 松原的心脏从来没有向现在跳动的这么剧烈快速,以至于握着刀柄的手有些发抖。对面那个年轻人的眼神里充满杀死,松原不明白,自己一个达到百人斩的武士为什么会怕一个毛头小子。 许是太过于用力,松原觉得右手有些发麻,不得已松开活动活动,他手里的刀比较短,所以必须等待好时机。 眼看着对面的年轻人一步步靠近松原的心都快要飞出来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松原的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对面越来越近的铁网靴。 够了,就是此刻! “哈!” 松原的刀划过一条白练,电光火石之间朝前猛挥了三刀。 在老家 松原还有一个外号或者是尊称,叫做松原三刀。 这也是松原赖以成名的绝技,战场之上鲜有敌手。 铛铛铛! 三声交错。 松原回头看着面前少年的背影。 “你是谁?” 张西阳转过身子,用袖子将血擦干净,收刀入鞘,动作一气呵成。 随后问道:“你说什么?会说郑话吗?” ------------ 第十七章 等到城门尉接到命令放贺全进来的时候城内的搜捕已经结束,死了三个抓了一个,活口已经在押往京中的路上。 贺全到现在都有些后怕,靖人细作居然已经潜入进了明州境内,要知道明州和辉州之间还有一整个梁洲东西千里有余,这一路上的卫所官兵,城防军士,各地村保居然没有一点消息,而且靖人细作有多少潜入也无从得知。 如果,贺全想的是如果,如果曹柯出点事儿自己别说这肖州军都指挥使位子,小命能不能留住还是两说,自己的姐姐三年前病故还有谁能罩着自己保得住自己? 曹柯和贺全的心情都很沉重,贺全是因为刺杀事件,曹柯是因为桌子上的紫羽军报。 白天因为赶路和逼税的事情所以一直拖到了现在。 “靖军突然四面出击,辉州一十六郡已失三郡,兵不能挡,民逃不及。青州城已经接纳数十万难民,而且还在不断涌入,辉州刺史还说辉州卫都指挥使贺定已经在三日前战死,尸骨无存。” “战死?”贺全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是战报。” 贺全一把接过,果然! “舅老爷,如果孤没有记错的话贺定是你的远方表亲对吧。” 贺全点点头说道:“比末将小四岁,不过也过了知天命了,是远房表弟。” 曹柯站起来走到贺全身边说道:“舅老爷,孤欲轻兵急进,早日赶往辉州。” 贺全抬起来看着曹柯,定了定神说道:“此去辉州尚有一千二百余里,到青州城有需四百里,肖州军三马换乘,骑马加步行虽可日行百三十里,可是马怕是受不了了。” “殿下,不若十二日为期,士卒步行五十里骑马五十里,到达青州略略修整甚至可以不休整直接进攻。” “可是辉州全境不稳,虽然还有十三个郡可这是三天前的消息,都指挥使战死辉州卫还能有多少战力不确定,城防营的将士大多是皮甲,军甲器械皆远不如州卫四营,因此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靖人出动的大军百余万还有韩济协从,这些都是实数!” 贺全抚须沉思,曹柯也不打扰。 最近这十几年郑国的国际环境显然不如人意,郑军的战力依旧强悍但明显不像之前不服就横推。 足足一盏茶的时间贺全才再次说道:“请殿下见谅,末将还是以为此计太过冒险,现在能最快支援到辉州只有我们。” “怎么说?” “首先敌情不明,敌军兵力几何配置如何分布如何皆不知,知己不知彼胜负五五。而且肖州军具为重甲铁骑,机动不如轻骑,十日内急进千二百里对战马消耗很大即便是肖州军也只能发起一次进攻否则战马容易大批量死亡。” “这一点孤想过,但是以肖州军的战力足以给靖人雷霆之击,首战得胜也可镇其兵势,届时可为大军争取时间。” “那战马怎么办?” “战马没了再补,孤亲自去给你要!” “有重甲铁骑才有的肖州军,肖州军出现的场合应该是决定性的。” “现在还不是吗?辉州卫都指挥使战死,辉州卫现在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你就算把辉州卫马夫伙夫打更的掏粪的都算上才有多少人?” “舅老爷,四万一千八百六十五员,也就四万出头,这里面披甲战兵两万七千多人,而靖国多少人?” 贺全还是犹豫不决。 这是要以不足五千之数对多少?对十万?百万? 曹柯接着说道:“辉州西部原野适合骑兵纵横离合,可东部多山多岭,骑兵限制非常大,孤想的可不是把靖人挡在青州城一线,凭借几千人也根本挡不住。” “孤的意思先把靖人打懵,然后化整为零,小队出击,有机会就打,没机会就找机会打。靖人总不会为了几十个人出动几百人几千人吧,就算出动了,孤可不信他们能追的上舅老爷的肖州军。” 见贺全还是不说话曹柯又追问道:“舅姥爷难道以为肖州军之强可正面对抗百万靖人?” 贺全面色有些不悦的说道:“并不能,肖州军只有四千多人。” “所以敌人肯定想不到我们敢用不到五千人冲阵,此番出其不意必有奇效,然后趁其迟疑迅速化整为零,游击纵横。这样敌明我暗,灵活运动,我就不信靖人敢放着几千甲士不管。” 贺全沉思了一会儿问道:“殿下所言是自己所思么?” 曹柯愣了一愣说道:“也不全是吧,孤的护卫队正,就是故张将军之子,张西阳,昨夜闲聊的时候他先提出来个大概,孤觉得很有道理。” 贺全笑道:“果真虎父无犬子,张将军在天有灵也该欣慰了。殿下何不宣来,说不定还有其他妙计。” “唔,也好,便叫进来吧。” 很快张西阳走了进来。 “参见殿下,贺都指挥使。” 贺全看着这个后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将来前途差不了多少,可惜自己没有孙女,不然结个亲也是不错的。 曹柯说道:“西阳,关于方略孤和贺都指挥使都觉得你的想法挺好的,你再详细说说。” “遵命!” “短期内靖人势大这个无法改变,我军各方援军最快的便是梁州卫那也得半个月,但是梁州卫即便全员集结也不过三万余人,杯水车薪,所以这个时间内能起到决定作用的必然是我肖州军。肖州军马多兵快,辉州东部平野正适合骑兵离合之击,若靖人已攻至青州我军完全可以分主力袭扰决不能正面硬拼失了优势。” “另遣奇兵,不用太多,三五百人足以,分散出击,或袭扰或抓单,时时奋击又时时不察,疲其兵,坠其志。待得东北东南并京畿兵马齐聚便可施以雷霆,以竟全功。” 曹柯听后问道:“贺将军以为如何。” 贺全问道:“三五百人如何在敌军纵深之内保全?” 张西阳抱拳回道:“回贺大人,靖军虽众掠我三郡之地,但三郡终是郑土三郡之民终是郑人,靖军禽兽难比所过之处烧杀淫掠罄竹难书,若有兵至必有百姓相助,虽三五百人亦有三五万人之力。” “其二,我军装备靖军无法相比,人人精甲,靖弓三十步外难以穿透,靖刀锋利但韧性不足,对付布甲皮甲轻甲利不可挡,若重甲很可能断成两半。相比起来靖军多为竹甲,这玩意儿穿在身上就是个笑话,少数精锐着铁甲铜甲其坚固也远不如我军,有直刀连弩足矣。” “其三,靖军虽多却分属多个诸侯,相互之间貌合神离,人多反而臃肿,相反我军小队出击灵活多变,打了就跑,再加上地利靖军想抓我等要派出多少兵力?” “靖军若采取守势我等会比较困难,但是三郡地方数百里,青州城以东山岭连绵,我等借势或出或入,想要搜捕又何其容易。” “有此等利末将认为可行。” 曹柯不由的点点头问道:“贺将军以为如何,靖人百余万远征,韩济本就元气大伤还出兵数十万相随,这其中是否有机可趁?” 贺全笑道:“殿下所言甚是,但需善舟楫者,肖州军中恐怕凑不齐多少。” “辉州临海想必不少,届时重金招募晓以家国大义定不缺报国勇士。”曹柯又接着问道:“如此贺将军以为可行?” 贺全再次沉思。 “大人,人皆言不可为之事者不为乎?” 贺全一听愣了一下。 张西阳继续追诉道:“末将曾闻将军当年以一什人马夜袭虞人大营,获首级二十有余,当日以十对五千尚能决死一战,今日之难可难过当时?况且三郡百姓近乎千万,靖人屠刀在侧我等岂能安稳?” 这一番大论说的贺全一愣一愣的,张西阳心中也非常紧张,贺全成名已久,是郑国出了名的疯子,如今让自己一个后生如此指点岂能不怒? 贺全没有发话曹柯却是急了:“放肆,张西阳,你真的是好胆!” “末将情急失言请殿下恕罪,请贺大人恕罪!” 口嗨归口嗨,认怂必须及时。反正有赵王保着,还是自己故去父亲的部下,有这么层关系在说几句话能有啥事儿。 贺全轻轻的笑了:“殿下莫要怪罪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子了,跟他爹一个样儿。” “贺将军大度,你还不快谢过贺将军!”曹柯说白了对张西阳也有一种莫名的信任,对这个比自己小几岁的年轻军官总是不忍心的去宽容,这才短短几日? 张西阳这个时候表现的异常听话,走过去直接便拜却被贺全抬手拦住。 “无妨,社会是你们年轻人的了!”贺全自嘲着:“你这个计划本将觉得可以,不过具体方略本将还需再合计完善。” “这是自然。”曹柯见这事儿也有自己的一点建议也是有不小的满足感连忙应道:“一切还得贺将军多多谋划。” “没想到这么大岁数了还能来把这么大的,以后得胜回京本将也可以多个和孙儿后生们吹嘘的事儿了。” “五千,不,不到五千,对阵最少百万人,小子,你比你爹胆子还大,哈哈哈哈,不错,不错。” 张西阳尴尬的陪着笑,想挠挠头却挠在了铁盔上划起几道声响。 “殿下,若无其他事末将便先告退了。明日一早送上策划方略。” 曹柯急忙起身:“有劳老将军了。” “殿下留步。” 贺全说别送曹柯可不敢真的不送,还是跟了出去,留下张西阳一个人望着二人的背影躬身相送。 又是好多的军功,张西阳的眼睛闪着浓浓的斗志,好一个向上的小伙子好儿郎! ------------ 第十八章 五月十七日一大早,肖州军全军早早用完朝食,全军东向。 在贺全的严令下肖州军几乎放弃了除了甲胄兵械干粮用水之外的一切东西,传令兵带着贺全的手谕和政事堂的文书勒令沿途郡县提供补给, 城中曹轲也告别了曹景慧,身边百余亲卫,朝着前方追去。至于昨日的刺杀和逼税等事儿有暂代的罗阳太守处理,大战当前曹轲也没有精力再管这等事情,又有罗阳郡主在,哪怕是做做样子也非同一般。 很快便出了城门,南子涣夏运杰由曹轲亲自派人押送京师,但是几个小吏的脑袋已经直接挂在了城楼上,郡中告示也开始通传各县各乡各村。暂代郡尉的城防指挥蓝九亨躬身站在路边,直到赵王的马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大军一路出了罗阳郡便入了梁州傅山郡,然后过州治三川郡,再穿过荷莲郡,再过商郡便可进入辉州境内,东西九百里有余。 张西阳骑在骏马上,紧跟着赵王曹柯,但是却忍不住不时的回头,曹柯心里谈不上高兴也谈不上讨厌,自己的九妹生就国色,有人说九妹的出生是太子妃的延续。曹柯听了很是不喜,甚至自己的父亲,太子曹胤也很不喜欢九妹。 故太子妃只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嫡长子曹柯,七年后又有了这个妹妹,但是却难产而亡,这让一向和太子妃感情甚笃的曹胤对曹景慧从内心不喜,但是郑皇曹举却不这么认为,原因是青城山上的国师天云子曾今说过此女非凡将来定可为大郑留一大才,若运作得当足以再续大郑威势二百载。 曹举深信不疑,曹胤嗤之以鼻。 即便曹柯自己对这个妹妹内心也是极其复杂,一方面因为父亲不喜便少言语后来知道母妃因自己而去更是自责终日寡欢,曹柯看着不忍心,但是一想到母妃又觉得多少是有关系的。 对于大郑的江山曹柯在乎,曹胤也在乎,但是大郑的江山还算稳当,可是天人永隔的思念却是每日供奉的清香如云直上,不曾断绝,这又岂是时间可以磨平的。 曹柯有时候想或许九妹嫁一个好人家,天家玉叶就算再不详那也是贵不可言的。 回头看看,正巧碰上张西阳回头张望已经看不见的罗阳郡城,曹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天云子的预言他曾今听父亲提起过,一个女子可续大郑二百年威名?虽然大郑兵威近年来有些意外但是也还可以。 再想想,张西阳从军不到一年半斩首便有三十多级,还曾一箭射杀敌军主帅,万军从中就算一个管两千多人的营指挥使那都是明盔硬甲,身边总有亲卫舍命相互更何况三十多万大军的统帅,可是这小子就是一箭了结。 而且近年才十七岁吧,比自己还小两岁,便已经是队正百人将了,大郑有多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奇才了? 还是功勋之后,他老爹可以说是用命挽大厦于将倾的人物,曾经的部下袍泽调出汾州军的每一个不照顾的,像故了的吴全,还有东南的苏帅,现在又有贺全。 曹柯越想越觉得这小子只要能活下来未来肯定不简单。 虽然现在只是一个队正,管百人,在整个大郑四营五军二十一州卫的近两百万人里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可是才十七岁不是,只要立功那么未来定然富贵。 嗯,比九妹大两岁,倒是也挺合适。 “西阳。” “标下在,殿下有何吩咐?”张西阳听到曹柯唤急忙回过头来应道。 曹柯的骑术还是差点火候,在颠簸的马上说话还有些颠,“此去辉州定要好好努力,孤尽量多给你立功的机会,你要往上爬,早点封侯拜将,在大郑,只要你用命就不会亏待你的。” 张西阳略略思索便懂了的,就一天,连马夫都知道这个刚来的小伙子居然喜欢上了罗阳郡主,打趣的有之嘲讽的亦是不少。 听到曹柯的暗示张西阳内心很是激动,拍着胸脯大喊:“殿下放心,标下定然奋勇,多立军功,九死不退。” 这句话把旁边的护卫们逗得哈哈大笑,有的鼓励到:“娃子,加把劲儿,多来几个首级军功,老哥哥们都等着你!” 说完又是一阵哄笑。 曹柯等人出发的要比贺全等人晚一些,可是人少整体便也快,不到半日便撵上了肖州军的后卫,此时肖州军正在做短暂的休息,急行军几十里路战马有些吃不消。 军士们给战马松开腹部的肚带,拿出豆料袋子,盐水等等。 曹柯带着人缓慢减速,身后飞扬的尘土渐渐沉了下去,问清楚贺全的中军帐之后直接过去。 “贺将军。”有人在的时候自然不能续关系,曹柯进账后贺全刚好命人将舆图挂了起来。 “殿下。” “今日行了多少里路了?” “回殿下,马行了六十里步行了五里,现在日头正足,待军士们吃些干粮,喂喂马,休息片刻再上路,估计今晚便可以在梁州境内扎营休息了。” 贺全接过兵士递过来的指挥棒一指说道:“目前我们在这里柳邑,再走四十里便是傅山郡。” 曹柯顺着指挥棒把眼神飘了过去,又顺着延伸到辉州青城郡问道:“照这个速度我们到达青城县走最近的路还得多久?” “从傅山郡到商郡官道大约九百四十里,按照目前的速度需要差不多八天,但是战马每天急行军六十里肯定是吃不消的,所以末将觉得可以把时间放宽到九天。” “而这里。”说着贺全将指挥棒向东移:“齐郡和宗北郡,走齐郡会近十五里左右的可是走齐郡需要过齐水,以附近渡口的运载能力这近两万匹战马和小五千甲士要想全部过河最少也得六个时辰,半天。” “半天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曹柯直接否定道:“如果走宗北郡呢?” “宗北虽然要多走十五里路而且还需翻过两个小山岭,但是反而可以比走齐郡快两个时辰到达,这样的话九天之后过了商郡转向宗北然后斜指青城县,不到四百里路,加把劲儿用不了三天就可以跑完。” “所以十二天?” “或许用不了十二天,但是最快也得十一天。” “那就按照最快的来吧,靖人攻陷三郡已经是四天前的消息了,之前按兵不动,可一旦动起来那就是虎下山狼出涧,舟山宁崇二郡不到两天便丢了,再过十二天之后不知道靖人兵峰将会推进到什么地方,所以我们一定要快,这个还需要下来的时候跟将士们讲清楚,我们必须要抢时间。” 曹柯拿起另一根指挥棒,定在青城县的位置:“这里,就在这里,青城郡所辉州刺史所在,我们必须得把靖人拖在青城以东,也是孤认为辉州可以容忍的最坏的程度。” 贺全点点头说道:“是啊,别的不说齐郡境内还有两个金矿,东郭郡境内有皇家马场,专为吉幽培育良马,青城郡城里还有个夔龙兵府,这些都万不失。” “而且过了樟南郡就是一马平川,若樟南有失那梁岭二州都有兵戈之危,眼下岭州卫主力还跟着苏帅在海州前线。这个险不能冒,我们需要尽量前推,最好能保住樟南郡。” 曹柯沉声问道:“可是我们兵力不足。青城是极限了吧。” 贺全摇摇头说道:“殿下此言差矣,对于大郑的军人来说没有极限,对于肖州军来说更没有极限。” “兵力不足确实是个问题,但是现在夔龙兵府内怎么着也有数千新兵,他们对于四营五军来说有所欠缺,但是对于州卫来说差的就是见血,我大郑八大兵府练出来的兵打上几仗那就是一等一的精锐,就是可以数量太少了,挑起来不容易的。” 曹柯问道:“具孤所知八大兵府的新兵训练需要一年方可卒业,距离上次结业也才三个多月吧,可行?孤的意思是守城兵士可以放宽要求,动员百姓退伍老兵,以及三班差役,至于新兵是否再等等?” 贺全笑道:“殿下有所不知,我大郑兵雄武一方面却是因为赏罚分明甲坚兵利,另一方面八方兵府也绝不能忽视,报名从军必须得是良家子,入府测试需举石锁,然后绕校场跑五圈然后过障碍这些都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完成,一整套下来便能刷下去不少人,而且操练过程中不合格的随时刷下去,每年八大兵府都有数万人过了初试,可是每年能从八大兵府合格分配各州卫甚至各营的也就两三千人,加起来最多的时候也不够五万,殿下想想,这一番下来这士卒能是弱旅么?那一个个都跟狼崽子似的。” 曹柯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谢贺将军指点。” 贺全急忙摆手道:“殿下言重了,这一切都有操典条例,殿下只要一看便知,这天下诸国也只有我大郑有这实力挑新兵练新兵了,每年光这新兵募集训练等等便是数百万贯,虎贲之士可都是用钱砸出来的。” 略略停顿了一下之后贺全接着说道:“殿下有雄心末将自然不能扫兴,现在整个辉州境内怕是已经动员了不少的民兵丁壮,这些人出城野战不行,但是守城绰绰有余,再辅以老兵教导,诸多城池皆可保。这样一来我们完全可以调集蒙郡、西口郡、云海郡、齐郡、宗北郡等各郡州卫驻兵、城防营以及要地备御再动员退伍老兵,这些人马加起来怎么也有三万之数,通通集中到青城郡,只要青城不失那靖人最多再拿下万安、北礼、南礼、樟北、清河五郡,但是他占的地方越多可以动用的兵力就越少,最后主动权依然在我们手里。” “之后便可以按照作业商定,雷霆一击之后将肖州军化整为零,疯狂袭扰敌后,殿下则坐镇青城,有三万多人守青城郡只要物资足够守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这个时候梁州卫、幽州卫和东北大营的援军早就到了。这个时候光披甲战兵就可以超过十万,该急的可就是他靖人了。” 曹柯听着练练点头,虽然凶险,但是胜率还是有的,不由得赞道:“贺将军不愧是国之猛士,鞭辟入里,细致入微又不是大胆,孤当真开了眼界。” 贺全摇摇头笑道:“末将这点道行可是不敢。”随后用下巴一指门口:“末将脑子里的东西大部分都是他爹教的。就是可惜了。” 曹柯说道:“国朝能有故张将军这样的奋勇之士属实幸事,其壮烈也是国朝不幸,还好我们还有给他露露脸的机会。” “张西阳,近前来。” ------------ 第十九章 五月十七日下午,代团率张西阳带着挑出来的二百肖州军和一队宿卫共三百余人,九百多匹战马先行出发。 小队人马的机动灵活在这个时候更加明显,他们可以用更少的时间成本来控制队伍的整体行进,也就意味着同样的距离他们可以用更短的时间到达。 傍晚的时候已经进入傅山郡内将近二十里。战马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军士们在照料马匹,有的还从旁边的溪水里打来水给自己的伙伴刷洗身子。 战马吃着豆料,不时回过头蹭蹭自己的战友主人。 借着烛光张西阳手中的炭笔在宗北郡和齐郡各画了一个圈。人少如果渡船充足那么渡过齐水的时间便会大大缩短,而时间才是目前最需要争取的。 这算是张西阳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单独统军,虽然只有三百余人,但这三百人也可以说是目前大郑最精锐的部队之一。而他必须要考虑的相当全面才能让这柄锋利的短剑发挥他应有的作用。 “朱贵。” “标下在。” “你派人星夜赶往齐水,在我等的必经之路上有两个渡口,阳河渡口和曲阴渡口,这两个渡口之间相隔不到十五里,你必须确保在我等到达之后有足够的渡船可以把咱们这些兄弟和战马运到齐水对岸。” 朱贵行了一个军礼说道:“大人放心,标下定然办的好好的。” 张西阳点点头又接着说道:“务必跟那些渔民船主陈明厉害,可以多给些银钱许诺。”说着递过一沓厚厚的欠条,这是出发之前张西阳向赵王和贺全讨来的特权,“拿着这个届时可以找县衙兑换。但是非常之时以大军为要,若渡船充足那便自愿,若不充足便强征,手软不得。” 朱贵一愣,他是官宦之后从军打了一仗后没多久便调任宿卫已经数年,如今管着一果三十余人。虽说武艺本事没落下可是早已不复沙场上的冷血,猛然听张西阳这么一说便有些不适应,“大人,我等保境安民,若百姓不愿意便强征岂不是有损声誉?” 张西阳摇摇头说道:“对于军人打赢才是声誉,在这个前提下所有的事情都得让步,我们需要时间,若有任何意外情况即刻飞马回报不得有误。抓紧时间出发,余者不必多问。有什么不懂的留着打几仗便也通透了。” “标下领命。”令行禁止在强军之中尤为重要,朱贵不再迟疑,碌碌无为了几年,他也怀念曾经的峥嵘岁月,如今机会来了。 朱贵离开后张西阳又重新把目光投入到简单的舆图上。 与此同时远在一千余里之外的樟南郡,郡治谷曲县情势已经在朝着曹柯最不愿意的地方发展。 樟南太守刘盼之一脸怒色,身后的樟南郡尉马步,谷曲县城防营指挥使张哲一脸警惕的看着对面的辉州卫丁字营指挥使邵振雄和谷曲县令王远冲。 “尔等,尔等,这是卖国,是弃土大罪!!!” 邵振雄不甘示弱回道:“刘太守,本将不用你提醒。” 手中直刀一指城外沉声说道:“但是麻烦刘太守去城楼上看看,靖人大军加上韩济联军超过三十万,刘太守是要让本将麾下的这两千多儿郎面对三十多万敌军出城野战?” “本官没有这个意思,但是你们拱手让了五个县,五个县!那是二百多万百姓!” “哼,本将倒想问问,城防营是归你郡尉管辖归你太守府负责吧。” 刘盼之梗着脖子说道:“没错,如何!” “好,那为何五个县的城防营指挥使无一例外开了城门跑了?致使本将麾下丁戊两个旅全员阵亡,甲丙两旅伤亡过半,乙旅阵亡超过三成!”邵振雄说着说着眼睛都充血发红。辉州卫丁字营是整个辉州卫战力最强的一个营,五千四百多人,现在剩下的连一半都不到,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叛徒的出卖,如何能不愤怒。 “城防营负责治安巡城从未经过阵战,再者城防营军甲器械跟州卫也天上地下,害怕也正常,这等事本官也很痛心,五个指挥使本官都已经收押,马郡尉和张指挥使已经整合了全部兵马,本官也下令坚壁清野誓与谷曲共存亡,可是这种情况下你邵指挥使却擅自带兵后撤,致使五县沦于敌手,意欲何为?” 邵振雄气急反笑:“好一个正常!刘太守,本将现在还跟你客客气气的说话跟你讲道理是因为大敌当前,谷曲若丢靖人再往西就是平原,西可往宗北,南可入岭州,北可合围青城,所以谷曲乱不得,本将不想撕破脸,否则你当真不知道我丁字营的兄弟不知道为什么败退至此么?” 刘盼之冷笑道:“哼,你邵指挥使说的大义,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十天前你就把一家老小都送去了青城县么?” 谷曲县令眼看越来越过分,不忿的说道:“太守大人,邵指挥使的长子和一个侄子已经在三天前战死了。” 刘盼之撇撇嘴嘀咕道:“战死的人多了去了又不是只有他儿子战死。” “姓刘的!”邵振雄身后的乙旅旅率宋其芳直接抽出直刀怒目而视。 吓得刘盼之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刘盼之身后的郡尉马步和城防营指挥使张哲也立马抽出佩刀。 周围城防营的士卒不明所以的将邵振雄等人围了起来。 看到己方人多感觉到些微安全的刘盼之忽然为刚才的惧怕感觉到屈辱,往前挪了一步,胖手往前一指带着颤音怒吼道:“宋其芳,你是想造反吗?好大的胆子!” “大人,您话说的太过了!” “闭嘴!”刘盼之宛如被踩了尾巴的老野狗,滋着牙:“本官乃樟南太守,你王远冲到底还想不想当这个谷曲县令!” 王远冲冷哼道:“下官乃天子钦命牧守一方,能不能做的了这谷曲县令还不劳太守大人费心。” “好啊,好个铁骨铮铮!本官倒要看看就凭你们这五六个人能干什么!” “马郡尉。” “下官在。” “给我拿下!”刘盼之大袖一挥倒颇有些气势。 “邵振雄弃城失地军法不容国法不赦,都给我上,生死勿论!” 周围的城防营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面前胸膛剧烈起伏明显在暴走边缘的邵振雄一时之间竟摄于威势不敢动弹。 辉州卫丁字营丙旅旅率李景也抽刀侧立警惕着四周,左手举起腰间的连弩一指刘盼之。 刘盼之吓得躲在一名士兵后面朝着马步大喊:“马步,这就是你拍胸脯保证的没问题?连你自己的兵都指挥不动?快给本官上,否则本官保不住你!” 马步眉头一跳,右手一转直刀便已在手中,邵振雄双眼微眯,是个练家子。 “将军~” 丙旅旅副王陶扯着嗓子闯进了太守府。 猛的发现眼前情况不对,上百个城防营的士卒将自家将军围在一处,心中大骇的同事也抽出了佩刀。 邵振雄问道:“何事?” 王陶依旧警惕着四周,一边喊道:“将军,靖人怕是直接要攻城了。” 邵振雄大惊,谷曲不比其他小县,人口数十万,城池周长足足十八里,高三丈,而且整个城墙都包了砖,毕竟樟南县不缺的就是各种窑,砖自然不缺。 靖人到达谷曲城下还不到两个时辰,一点时间连大营都下不起来,最简单的梯子都造不了多少更别说洞子车鹅车这些高级货,不过靖人也造不出来这些。 邵振雄本能的感觉不正常,看看紧张的刘盼之又勉强把心中的疑惑压下去。 “宋其芳,你先去城上指挥,一定要严查城门处抵挡细作叛徒。” “将军放心,标下晓得。” 说完转身急步跑去,围着的城防营士兵则不自觉的让开。 看着宋其芳走远之后邵振雄才说道:“刘盼之,本将知道你担心什么,你从各县运出来的财宝留一半下来,剩下的你带走,城防营你和马郡尉可以把愿意走的带走,剩下的交给本将指挥。” 刘盼之滴溜的转着眼珠子,招手唤过马步商量。 “给你一盏茶时间快点决定,否则本将拼着命也调兵灭了你!”邵振雄属实气结,从一开始这畜牲就想着跑,若不然樟南的局势怎能到了如此地步。 刘盼之咬咬牙说道:“好!” 听到这个回答后邵振雄立马对身边的王远冲说道:“劳烦王县令动员城中青壮三班捕快上城助战,军甲器械还有吃食需得尽快到位。” 王远冲拱手说道:“邵将军放心,本官乃谷曲父母官,此乃份内之事。” 邵振雄点点头说道:“很好,李景。” “标下在。” “你速速去调一队精锐来,拨一什给王县令听用,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其余人马整合城防营。” “标下领命。” 邵振雄看着院中上百城防营士卒毫无惧色,转身巡视一圈,眼中满是怒其不争的凝重。 被看到的士兵都不自觉的放下了手中的兵器,互相之间有点迷茫。 “家中亲人在城中的站到院中。” 有士兵略一犹豫便走了出去,有了榜样之后更多的士兵走了出去,只留下数人。 “很好,本将也不说什么好听的话,什么军功封侯拜将,就说一点,靖人所过之处血流成河,鸡犬不留。你们知道什么叫两脚羊么?” 士兵们窃窃私语显然不知。 “靖人会将所有抓到的人用一根绳子串起来,到了饭时便挑着出来分食!” 轰! 城防营的士兵不敢相信,吃人? “就在你们的脚下,这座城里,有你们的父母妻儿,兄弟姐妹,若不想让你们的妻女姐妹被人肆意凌辱,若不想你们的父母兄弟子弟沦为那些畜牲的口中食那便随本将上城。” “本将不敢保证能守住这谷曲县,不怕告诉你们,外边的畜牲最少有三十万,我们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但是本将能保证只要本将没死,只要本将麾下还有一个儿郎还站着,就绝对不会让这些畜牲踏进谷曲县一步!” 邵振雄一把抽出腰间的直刀放在左手上就是狠狠的一刀,随后猛的拍在额头上:“此战乃必死之战,尔等可敢?” “可敢?” 远处的城楼上鼓声隆隆! ------------ 第二十章 谷曲县城下靖国大军用简易的长梯连夜发起了几次声势浩大的冲锋,来到城墙上的邵振雄看着城下满场飞奔的小个子神色凝重。 身后的鼓手轮换着奋击鼓面,城防营在经历过最初的慌乱之后也开始变得凶狠起来,听着远处靖人军中隐约传来的女子凄厉的喊声每个人心中的怒火都随着身后激昂的鼓声一下一下跃上云霄。 同样的事情还发生在东郭郡,东郭太守直接把马场的所有可用战马调了出来又在辉州卫乙字营和备御军中抽调了三千多人聚在一起凑了一营骑兵,倒是把靖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东郭和樟南之间夹着万安郡,万安郡和樟南郡都是大郡在整个辉州一个老大一个老二,城池多人口多相应的驻军也多。 可是万安郡不到十天就把广硕县以东的地方全丢了,万安郡十九个县就剩下了四个。 消息传到青城县的时候辉州刺史邓济深和辉州卫权都指挥使萧如贵除了震惊之外便是不敢相信,如果是前期还可以说是被靖人打了个错所不及,但从舟山宁崇开始战事就更让人意外,辉州卫的军官大量战死,以至于很多时候自家军队群龙无首,溃败起来异常迅速。 万安郡是青城郡的东边门户,邓济深和萧如贵都非常清楚如果青城丢了带来的后果是什么,所以对于樟南万安东郭三郡的防务倾尽了全力,眼下东郭无恙,樟南勉强稳定在了谷曲县,唯独万安郡,兵力最多,萧如贵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凑足一个营五千战兵顶了上去,结果十天不到万安郡几乎要丢干净了,几百万的人口,二百多里的纵深,十五座县城两处隘口居然没有起到多少迟缓的作用。 五月十九日青城郡开始戒严,二十一日青城郡内发现靖军斥候青城郡被迫提前进入坚壁清野的状态,四周的百姓商旅被强制集中到城池和各个坞堡里。 太守府的文书吏员将早已统计好的丁壮名册抬了上来,武库内的各种兵器粮库里的存粮流水般的运了出来。 五月二十二日凌晨锦衣卫的探子拼死送出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放在了辉州锦衣卫指挥使的案头上,随后又到了邓济深和萧如贵的眼前。 一张小纸条上仅有两个血字。 隐刺! 青城郡青城县此时此刻兵马不足万人还多伤兵。 当真是愁云惨淡! 五月十八日天色刚明张西阳便率军出发,从傅山郡到三川郡需要走二百三十余里,整个队伍连早饭都是在马背上完成的,骑马走一个时辰便步行两个时辰,人总有潜力可以压榨,但是马却受不了,派出的背旗军士将赵王曹柯还有政事堂的令书传给沿途郡县,完善灵活点补给制度最大限度的保证了张西阳等人的速度。 等到五月二十三日的时候一众人马已经抵达了辉州与梁州的交界处暂作休整。 下午出发碰到了朱贵派回来的人得知阳河曲阴两个渡口渡船足够,张西阳大喜过望。 朱贵还命人将曲阴渡口的船只也集中到阳河,并且利用渡船渔船搭建浮桥。 张西阳等人昼夜急行终于在二十四日傍晚赶到了一百五十里开外的阳河渡口。 整个阳河渡口附近都成了大工地,渔夫撑着船划到指定的地方,农夫们喊着号子把圆木顶了下去,水里的人 麻溜的抱住,十几个人齐齐发力朝下压去,有水性好的小伙子将其固定好,一旁等待的人连忙将木板搭了上去然后钉死。 齐水宽五十多丈,是辉州境内最大的河,向北可入幽州然后折向大海。 此时浮桥已经搭了一大半,张西阳估摸着时间,看看身后疲惫的军士下令下马休息。 朱贵老远便看到了风尘仆仆的张西阳,急匆匆赶来见礼。 朱贵的甲衣上满是泥点,双眼深陷,胡子拉碴,一张嘴露出发黄的大板牙,味道喷出很远,一脸的疲态。 “大人。” 张西阳问道:“怎么样还得多久?” “今夜连夜赶工,明日一早便可过河。” “晚上不安全。” 朱贵抬手一指远处一群正围在一起吃饭吹牛的小伙子,全都打着赤膊。 “大人看,有这些小伙子不怕。昨夜我们连夜赶工,确实有人因为天黑掉水里,但是被水性好的人救了上来,标下便临时挑了几十个善水的小伙子,分成三批轮流盯着,再多点火把,这样一来也就不用怕了。” 张西阳点点头很肯定:“这么短的时间内不容易,难为你了。” 朱贵笑笑说道:“标下也就是监工,有政事堂的令书和条,子,去县里找县官验过真伪提出现钱来,一人每天多少文,一条船一天多少钱,都是现结,三个时辰不到就有两百多条船,现在已经四百多条了,足够这浮桥。” “这浮桥可承载多少人,可以容许大军通行吗?” 这个问题比较专业朱贵有点回答不上来,反手招来一个老汉,“鱼叔,这是张大人,问你这浮桥可不可以通行大军?” 被唤作鱼叔的老汉没有寻常老百姓见了官的惶恐不安,反而上下打量了起来。 朱贵有些不悦,提醒道:“鱼叔。” “队正?娃子今年有二十吗?” 张西阳笑道:“老人家眼利,小子今年十七。” “十七便做了百人将,了不得啊。” “是代团率。”朱贵纠正到。 “哦,现在的娃子厉害啊,老头子当年西北从军二十年到最后也就是个团率。” 张西阳和朱贵一听立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团率!” 身后的士兵也立马起身行同样的军礼。 在大郑所有的士兵退伍后都可以被这么叫。 鱼叔显然很受用也很高兴:“娃子,这桥太匆忙糙了点,过你们这三百多人九百多匹马还凑合,再多就得用大木加固了。” “按照老团率说的三天后或者五天后可以让多少人马通行?可不可以过辎重?” “辎重最好还是用船运吧,至于人马三天后像你们这样的可以同时过八九百人,五天后可以同时过两千人再多这木头就受不住了。” 张西阳略略思索后朝着鱼叔拜到:“那就麻烦老团率了。” 鱼叔摆摆手说道:“你们是去东边打牲口老汉知道,你们肖州军那都是一等一的精锐,可惜老汉入土的人了,提不得胆了,不然再得他几个军功,哈哈哈!” 笑罢转身去了:“小兔崽子们,都给鱼叔使把劲儿诶!” “嚯~嘿~” “薛石。” “大人。” “你派人速速回报殿下和贺将军,把情况说清楚,至于怎么定夺就看殿下和贺将军怎么决议了。我知道你很累但是这个情况非常重要。” “大人放下,我亲自去。” “好,辛苦了。” “兄弟们!” 张西阳朝着正在休息的士兵们喊道。 “累不累?” 随后震天的回应并没有让他失望:“不累!” 张西阳一边解下自己的盔甲一边喊道:“那就卸甲随某来咯!” 精壮的躯体上十几道伤疤,显得分外男儿,每一道都是荣誉的证明。 “走喽!” 二十五日上午靖人大军出现在了青城郡治青城县外,站在城内最高的望塔之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望无边的大军。 同时张西阳跨过了齐水。 吉幽二州以及东北大营的第一批援军开始出发,肖州军也进入了商郡境内。 平京城里第二批援军在龙骧卫大将军的统领下誓师出征,走出了德胜门。 西南大营里十万甲士在都总管周仲恺的率领下出了大寨。 一切如一张大网在经过最初的准备后终于缓缓张开,朝着辉州,辉州以东,不可抗拒的碾压过去。 当然此时的靖人对此毫不知情,对于靖人士卒来说劫掠杀戮才是此时的一切,所有的压抑都将在屠杀中无限的扩大和释放,毕竟二百年来靖国的绝大多数男人就是这么过来的。 靖军攻下临海郡太过顺利,以至于不敢相信,总大将务川道太郎召集所有的大将侍大将就在临海郡郡治武清县的太守府里激烈的争吵了半个多月,这半个多月一百多万联军几乎杀空了整个临海郡六个县的人口。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印象中的上国那个几乎无敌的国度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郑国的四营六军呢? 务川紧急派出的斥候在半个多月后回来带回一个重磅消息:郑人兵威不复。 不知道斥候那里来的消息,但是绝大部分将领都认可了这样的消息。 于是瞬间自信心无限膨胀的务川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六县彻底变为白地搜刮干净而后大军西进。 所过之处有望风而降的,有力战破城的但是无一例外所过之处连条狗都没留下。 很多底层士兵小军官甚至是中级军官这辈子都还没吃过除了鱼之外的荤腥在靖国都进行了人生第一次决定意义的突破。 士兵们的士气异常高昂,随着不断的破城和深入而变得似乎坚不可摧。 一米五六的务川俯视着众多将领激情昂扬,不止一次的扬言要将郑国的平京城献给太宰大人做封地,余者诸君自取之。 小个子们欢呼着,手中的长刀在太阳下闪着血色的光芒,如云般淹没了一座座县城,临海郡、舟山郡、宁崇郡、南礼郡、北礼郡、万安郡、樟北郡,还樟南绝大数县城。 直到五月二十一日前锋小野早竹出现在青城郡。 也直到靖军南路在谷曲县下。 还有东郭郡。 还有即将到来的张西阳。 ------------ 第二十一像 五月二十七,清晨,青城郡,青城县。 萧如贵站在南门城楼上平静的望着再次集结出营的靖人大军,左手吊着,右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 望楼上的士兵举着千里境仔细的观察着动向,身边放着鼓槌,这个时候完全没有必要唤醒熟睡的众人,鼓手早已不像最开始那样慌乱,血战总是让人成长的那么快以至于让对手都在无形之中震惊。 萧如贵已经有三天没有合眼了,或者说从靖人开始攻城便没有好好休息,即便动员了城内几乎所有的丁壮也依旧在兵力上处于巨大的不足,接连丢城失地的战败笼罩在几乎所有人的心头。 南门是靖军重点攻击的方向,在萧如贵身边凡是披甲的现在都可以称之为伤兵,就这数量也不足十分之一,越来越多的民夫被调上城头然后又被一批一批的抬下去,现在城防营已经成为了绝对的主力,他们手中握着长枪直刀,腰间的连弩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新鲜玩意儿,见过没碰过,身上穿着不是那么合身的战死的袍泽的铁甲,上面纵横交错的布满了痕迹,此时也顾不得晦气。 辉州刺史邓济深亲自带着一帮丁壮将热腾腾的包子抬了上来挨个分发,闭着眼睛的军士这才睁开眼睛,接过包子和清水大口大口的吃起来。 萧如贵走了过去问道:“邓大人,昨夜城中又发现了靖人细作?” 邓济深点点头说道:“是的,前前后后九批了,我们一共抓了三人杀了二十二人,不知道还有多少。” “靖人细作属实凶狠,昨夜差点被烧了粮库,还好撤下来的几个伤兵拼死护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如贵点点头说道:“确实,就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城内都严查过两次了依然不绝,这手段倒也高明。” 邓济深没有接话,要过一个千里境朝着前方望去,靖人大军依旧正在出营,几十万人的大营显得吵闹不堪,大清早的就有人在那里鬼哭狼嚎的让青城县都能听得到。 “萧将军,我军情况如何?” 萧如贵苦笑道:“不容乐观啊,战兵的损失已经超过了五成,剩下的也是人人带伤,城防营从昨天开始就成了主力一天下来四千多人没了小一半这还是昨天靖人的攻击不像刚开始那么猛,至于丁壮没有甲损失更大。” 邓济深又往前凑了凑压着声音问道:“萧将军你给本官句实话,照这么下去这青城县还能守多久?” 萧如贵转头看向邓济深问道:“邓大人问这做甚?” 邓济深急忙解释道:“萧将军莫要误会,现如今这个样子本官哪里来的退路,即便最后守住了青城县本官的帽子绝对是保不住了,陛下不杀我这天也容不下我,辉州一十八郡将近一半沦为敌手,这种情况难不成萧将军还担心本官扔下亲族跑了不成?又能跑到哪里去?” 萧如贵听完握紧刀柄松了松,自己又何尝不是,现在还活着无非是为自己的亲族自己的血脉挣条命活着罢了,丢城失地本就是大罪若还跑路气急的皇帝很可能把全家都给打包发给地府。 “邓大人城中存粮还有多少?” “还够城内八十万人吃两个月不过今天早上本官把最后的十几只羊宰了,不然将士们守城辛苦没有荤腥又哪里提的动刀呢。” 萧如贵不解的问道:“本将记得当时实行战时配给的时候存粮远不止两个月。” 邓济深摇头苦笑道:“是这样没错,可是不少粮食都被大户收购了,后来本官严令配给登记并且不得有粮人家冒领多领并且划分区域不得随意走动,又下狠心杀了几十个人这才把情况稳了下来,要不然根本撑不了两个月。” 萧如贵愤愤的一拳砸在城垛上:“这帮龌蹉,都这个时候了,他们就不明白城如果破了玉石俱焚么?这个时候发国难财,简直不为人。” “萧将军莫要生气,本官又何尝不知,但是这些人朝中关系错综复杂,你我惹不得啊。” 萧如贵生着闷气却也知道只要不是到了鱼死网破的地步总也逼不到什么程度。 突然身后的鼓声响了起来,靖人已经集结完毕前锋开始出动了。 啃着包子的士兵将没吃完的狠狠的塞进嘴里又把多余的包子随手放在怀里抄起家伙站了起来,弓弩上弦,一个个神情严肃倒是颇有些精锐的样子了。 “萧将军保重。这青城县还得拜托萧将军了。” 萧如贵回了一礼说道:“邓大人言重了,份内之事罢了,只要本将还在这城头上插着的始终是郑字旗,但是邓大人,现在已经是非常之时,靖军虽然损失远大于我等可是靖军人数依然远超我军。” “本官明白!你放心吧萧将军,如果城破了那就什么也没了,你我的妻儿老小还有这阖城百姓。” “邓大人,某在这里拜托了。”说完重重的拜了下去。 邓济深苦笑一声,也坦然受了这一拜下城去了。 靖人的前锋乌泱泱的一片,但是最前面依然有数千郑人百姓,中间混杂着不少的靖军士卒,非常醒目刺眼。 “弓弩准备!” “投石器准备!” “床弩拉弦上箭!” 基层军官一边嘶哑着喉咙喊着,一边趴在城垛口紧盯着远处的情况,这种对应在这数日之内上演了无数次。 哭喊的百姓在靖人滴血的长刀下跌撞的往前走,稍慢的,倒地的都会被靖军不由分说的当场斩杀,伴随着狞笑每一次都是恐慌。 青城县的护城河早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尸体填平,但是大多数尸体却是郑人百姓和伤兵的尸体。 萧如贵望着攻城的大军一步步的靠进射程范围面无表情。从最开始的犹豫不忍到现在的无所动容。 城前的标识箭早已被尸体压的看不见,经验丰富的军官在某一刻突然下达了命令。 “床弩准备!” 军官的右手好好的举起,紧绷的手背上青筋凸起,旁边拎着木锤的士兵盯着他的动作,手不自觉的松了松又紧紧的握住。 哭声连成一片,最开始都非常犹豫不忍甚至凄惨的让人害怕,这数日以来死在城下的百姓要远比靖人士兵多得多,可是不忍又能如何,青城县在第一天就差点被攻破,蜂蛹而至的靖人士兵混在百姓里将手中的长刀狠狠的挥向战兵的脖子,危急关头萧如贵亲自带着亲兵拼死才保住。 战兵还好,城防营的士卒和调上来的青壮花了一夜的时间才明白过来一个道理,命是需要命换的。 萧如贵站在城头,手中的直刀在滴血,脸上身上如血浴过一般。 战场之上只有敌我,城外进来一人阖城不保。想救他们就等于亲手杀了你们自己父母妻儿。 于是不忍被压在了心里很快被袍泽的伤亡与杀戮压缩变质成仇恨。 于是这哭声在众人耳中似成了无常的魂勾,身后是无法割舍的家国无法抛弃的亲人。 寸步寸土不了让! 小军官的右手终于狠狠的挥下伴随着一声嘶喊。 “放~~~” 早已等候多时的击发手双手用力一提腰一转,木锤便跃过头顶,直到竖直,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宛如奔雷般的怒吼传出破空的翁鸣。 两指粗的箭矢如龙出水,旋转着便远方的人群撞了过去,数息之后又如龙入水击起十几道血色的浪花,每一矢都在势头耗尽之时留下深深的沟壑。 人群更加的慌乱,这一波最少也有近二百人的伤亡,可是却没有几个靖人士兵,他们足够靠后,只需要撵着人走便可。 城上试图用死亡的恐惧驱散人群,城下想用死亡的恐惧驱驰人群,但是城上的是自己人,离得又远,所以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向前,哭喊着向前,似乎想唤起城上袍泽的同情。 至于真的有人同情放任他们过去或者哪怕有所犹豫又会造成什么后果?没有人去想,哪怕数日之前靖人的屠刀差点埋没了眼前的城。 “上弦!” 小军官又在嘶吼,但是这命令明显有些多余,可是不吼出来又怎么压住心中的恨意和惧意? 几个精壮的士兵咬着牙把绞盘转到地,他们是第一批打击力量,弓弩还够不着,全城的目光都仿佛集中在这里。 汗水说着头大脸颊不要命的往下淌,但是没人顾得上擦。 一根如枪般的箭矢被安好,军官迫不及待的再次狠狠挥下高举的右手。 攻防打到这个时日基本上一开始就是白热化。 在靖军大阵中拿着像苍蝇拍的军团配扇的小野早竹也感觉到压力满满。 小野早竹在靖国也是出了名的智勇双全的大将,若不然务川道太郎也不会把先锋重任交给他,一路上这正是小野早竹计谋连连靖军进展非常顺利。 攻下整个万安郡之后小野早竹带了二十万靖军十万韩济联军朝着青城郡扑来,并拍着胸脯保证二十日之内必然拿下整个青城郡灭了郑国的夔龙府。 但是进入青城郡明显感觉到攻击难度加大了,现实更是在青城县下给了小野无与伦比的一巴掌。 细作刺客甚至隐刺全都失败了,各种计谋手段都仿佛不好使,对面的郑军主将就好似拿着一张万能的方子随时破解。小野拼命的秀着智将的形象但是除了头一天之外收获的只有失败和尸体。 黑着脸的小野拿起苍蝇拍朝前一挥,一队靖军士兵挥着长刀拍着木盾走了上去,嗷嗷叫着。 小野内心有点不安,如此高昂的士气完全靠劫掠杀戮和发泄维持,眼下营中抓来的郑人女子已经被折磨的不多了。 在双方搏杀僵持的档口一队郑军铁骑在哨探的指引下绕了一个大圈悄悄的插入靖军后方。 不多,二百多人的重甲铁骑。 张西阳望着远处的靖军大阵,嘴里叼着草根微微向上一咧,笑了。 ------------ 第二十二章 靖人的后队显得有些乱,有做乐的,几个小个子士兵追着一个郑人女子的画面怎么看怎么让人恨的咬牙。 大部分士兵则围坐在一起吃着抢来的事物,甚至还在醉倒在地的。 几个军官提着裤子一脸满足的从帐篷里出来,随后看到几个跌跌撞撞的士兵上去就是一脚,然后一通叽哩哇啦,随后一把抢过士兵手中的酒壶大笑的走了。 远处一队靖人士兵又押着一些老百姓走了过来,不过青壮已经很少了,大部分是稚子大姑娘小媳妇,藏起来的斥候还发现了队伍中有几个孕妇。 靖人的哄笑声传到张西阳等人的耳朵里分外的刺耳。 有人请战。 “大人,咱们上吧。” 张西阳举着手中的千里境,不时的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 “大人,咱们上吧,最不济也能救下那些孩子和女人。” 张西阳头也不回的问道:“救下之后呢?” “自然是冲阵,靖人后军比猪圈还乱,以我肖州军而言一次便能冲垮。” 张西阳回头看了看,肖州军西营甲旅甲团甲队队正牛高不服气的对视了上去,但是却很快败下阵来。 “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出击,就待在这林子里,擅动者即为抗命必斩!” 几个队正果长面面相觑,朱贵状着胆子说道:“大人,靖人残暴,那些人被抓到要不成了炮灰要不成了口中吃食,特别是那几个孕妇,大人兄弟们也是心切,那毕竟都是我大郑百姓,我等身上披甲不能不救啊!” “是啊,朱队正说的极是!” 几个人连忙附和着。 张西阳放下千里境,转身站了起来问道:“都想去救?” 朱贵见这么多人力挺自己,张西阳也没有发怒不由的壮了胆色:“大人,若不去心中有不甘有不忍还有愧疚!” “我等一样,请大人下令。” “好好好!”张西阳先是表达了肯定,“都是良家子好儿郎。对面靖军有二十万以上而我们不到三百人但是你们依然敢直面冲锋,很好。” 诸人不由得挺了挺胸膛,眼中更是坚定。 披甲执戈者当无畏! 这是大郑第二个皇帝率军亲征安夏联军,以二十万众与六十万敌原野决战之时对所有将领说的话。 登基不足一年的曹章与诸兵将面对三倍于己的敌人主动发起了进攻,完全不要命。 然后大郑有了安州和夏州。 如今这句话被张西阳说出来更是让众人热血沸腾,生死与身上的甲戈比起来是可以舍弃的,没有荣誉和尊严的郑军士兵即便活着也会被人戳着脊梁骨。 “但是!”张西阳话锋一转。 “我等急行至此不是为了救几百人而是为了救几万人乃至几十万人几百万人,是为了让大军到来之前拖住几十万靖军的攻击,是为了你们眼前二十里以外的青城县在殿下与贺将军到达的时候上面插着的是我大郑的军旗!” 张西阳目光狠历的从每个人脸上扫过,两个队正八个果长,十个人没有人敢对视。 “你们道老子不想救么?就说那几个孕妇,在穿插到此地的时候你们以为老子忘了那万人坑里被扒光衣服剖开肚子的孕妇的尸体了么?” 那种场景几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忘记,靖军手段残忍到突破了这里所有人认知的底线。 附近的士兵听到慢慢的聚拢了过来。 “老子知道你们都是好样的,每个人手里都有首级军功,都是层层挑选出来的,不怕死敢战,这里没有一个孬种。可是动动你们的猪脑子给老子好好想想,就凭我们这三百人不到能从十几二十万畜牲手里救下那百来号人么?不说别的那几个大着肚子的你们让他们怎么跑?” 牛高急道:“可是大人那样她们必死无疑啊,还有那么多孩子。” “牛高!” 张西阳的声音里开始带上了怒气,“给老子收起你的怜悯,明确告诉你除非现在青城县就有被靖人攻破的风险否则老子不会允许一人一马出了这片林子。” 随后又缓了缓说道:“兄弟们,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可是我们需要救更多人,当兵的如果死了但是老百姓活了那我们死的值,可是我们死了老百姓也死了,那我们就白死了。” 随后一手指着树林外说道:“我们救了那百来号人可是靖人只需要派人拖住我们那些人照样跑不掉,而我们很可能会被围死,那样我们做了什么?除了给靖人的后军造成一点影响还有什么?那些孩子孕妇一样会死,青城县一样难保,青城县若是丢了那没得可是七十万人!七十万!” “你们说救不救!” 所有人低下了头。 牛高脸上已经爬上了两道泪痕,从看到万人坑开始牛高就开始积极请战但是却一直被张西阳死死的压着。 牛高是辉州人,老父母正是青城县左近大高庄里的大户。 大高庄张西阳他们不久前路过,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在那里他们见到了靖人的有一个万人坑。 牛高向前走了几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哽咽着,随后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伏地不起。 张西阳心中也很是不忍,但是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 “所有人现在都去整理军备,让你们的战马保持到最佳状态,现在离天黑还有差不多四个时辰,轮流休息,等到黄昏靖人开始撤回营的时候就是你们出击的时候!” “到时候我要你们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全都还给靖人,届时除了杀我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命令!” “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 “都滚吧!” 张西阳看着众人散去之后才走到牛高身边蹲了下来拍拍肩膀,很多时候无需多少东西,“届时你与我同为锋矢。” 牛高抬起头,脸上满是感激,激动的说道:“标下谢过大人,定不辱命!” “标下一定要让这帮畜牲有来无回!” 张西阳看着肿着眼睛鼻子下还有鼻涕泡却咬牙切齿的牛高平静的说道:“我对此深信不疑!” “去准备吧。” 张西阳微笑的说道。 牛高用那双大手草草的抹了一下脸,像个孩子一样点头说道:“哎,标下这就去了。” 张西阳看着远处的那队靖人士兵进了后营,千里境里甚至可以看到靖人张狂的放肆。 所在的这片树林离靖人并不远,还不到五里,足够骑兵冲锋。 或许是靖人推进的太过顺利,又或许是足够的自信,虽然小野早竹派了不少人巡逻但大多敷衍了事,对于张西阳来说正是求之不得。 等待是种煎熬,二百多名士兵把兵器擦了不知多少遍这日头还是当空高悬。 朱贵小跑的凑了过来看着依旧在地上写写画画的张西阳说道:“大人,外面有一队靖人从后面过来了。” 张西阳头也不抬的问道:“多少人?” 朱贵答道:“三四十人,押着几十个伤兵和民夫。看样子是抓了落单的。” “再探!” “是。” “牛高。” “在大人。” “挑一果好手,善射,轻装,多备弩矢,配刀。” “好嘞大人。” 不一会儿三十七个士兵加上牛高共三十八个人集合完毕。 又过了片刻朱贵也回来了。 “距离这片林子还有不到二里,三十二个人,领头的披着铁甲,骑着一头骡子。押着四十九个兄弟和二十六个民夫。没有防备。” “很好。都过来。” 四十个人凑成圈挤着。 张西阳用手中的木枝朝着地上的圆圈一点说道:“我们在这里,这片林子方圆里许,若被人靠近肯定会暴露。” 接着又在南边画了一个圈说道:“现在有三十二个靖人押着我们四十九个兄弟和二十六个百姓过来。从路线上看敌人必然会经过林子边缘甚至为了躲避日头还会进入林子,到时候我们就失了先手。所以这股敌人必须歼灭一个不留。” “大人,您就说怎么干,兄弟们一定干的漂漂亮亮的。”牛高急忙变态道:“标下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了!” “这里地势略高,对于青城县的靖军来说是个背坡,对方人少还没有防备对于我们来说是个很好的机会,只要速度够快动静够小就不会被靖人大军发现,救出来的只要会骑马都可以编入队伍,到时候多一个人都是一分劲儿。” “所以待会儿以什为小队,一什三什东西两面,二什正面,各自分配好目标,到时候看我手势,争取瞬息之间解决战斗。听明白没有。” “明白!” “很好,”张西阳点点头,又道:“牛高朱贵你二人务必保证在最开始便解决掉靖军头目和他的骡子。” “都挺清楚,我们现在身在靖军重围之中,有任何情况都有可能被发现以至于前功尽弃,所以老子不要任何意外!” 牛高一拍胸脯说道:“大人放心,咱肖州卫的兄弟骑射那是看家本领,咱这些爷们更是挑出来的,一箭一个绝不在话下。” 朱贵不服气的插了一嘴道:“咱东宫卫率府也不是吃素的,大人瞧好了。” 张西阳严肃的说道:“是不是就看一会儿。现在所有人行动,朱贵领路。” “遵命。” “都跟我来!” 对于肖州卫和东宫卫率府的战力张西阳丝毫不怀疑,如果连这都做不到肖州军何以当的五军的名头。 头顶的太阳渐渐到了正中的位置,阳光直刺着爬长梯的靖军士兵。 小野早竹用手中的苍蝇拍拂去脸上的汗,表情越来越不耐烦。 也知道这种强攻损失必然巨大,可是已经压上了军令状的小野已经顾不得许多。 苍蝇拍一样的军团配扇频频挥舞,一队队靖军士兵冲了上去,但是经过一上午的激战士气已经有了明显的下降。 城上的郑军虽然压力不小但应付着还算有序,靖军没有多少像样的攻城器械,临时打造出来的也经不住多少折腾。 民夫们在文吏的带领下抬着冒热气的饭桶上来,轮换下去的士兵一碗米饭一碗肉汤一勺菜,还可以无限续杯。 邓济深也跟着上了城,找到萧如贵递过一碗肉汤。 萧如贵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口大口喝起来,又有士兵递过来一碗米饭。 将肉汤放在地上也顺势坐了下来。 “邓大人是有何事不好开口么?”萧如贵笑问道。 邓济深微微低着头说道:“萧将军,城中的存粮还够但是大多为陈米了,肉食最多再供应一日,菜蔬过了今日也就没有了,本官派人用银钱买可买来的连一顿所需都不够”停顿了数息又狠狠的吸口气似乎下了极大的决心抬起头缓缓的说道:“所以本官是来借兵的!” ------------ 第二十三章 蚁附攻城永远是伤亡最大的时候对于双方而言都是压力最大的时候,死亡不再是距离里的东西,绝大部分人都需要通过嘶吼来驱散恐惧凝结勇气。 靖军喊着郑人听不懂的呜哩哇啦,郑人啊啊啊啊的叫着。 无数的箭矢如雨般的泼下,城内的投石机不断的将礌石射入靖军阵中击起一片带血的灰尘然后继续向前滚惊起一片小腿,有的角度落点都不错的还能再弹几下。 靖军当真可以说悍不畏死了,连续数日猛攻却未显多少疲态,对于他们来说战争和死亡才是常态。 今日的靖军打的格外疯狂,萧如贵自然不知道暴怒的小野甚至已经斩了一个统兵万人的侍大将。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 于是从下午开始靖人开始不要命了,有不少的中级军官出现在了城下。 萧如贵面色发紧,回头看看城内。 邓济深来了,带来了一碗肉汤两个包子两碗米饭,萧如贵吃了,但是邓济深带走了一千士兵。 萧如贵知道攘外必先安内,也知道这种巨大的劣势之下必须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 而且按照靖人这几天的规律中午的攻击会减弱很多,一方面是因为正午对攻城很不利,你一抬头太阳公公正好对你微笑,但是你对着笑容一无所知,承受不起,另一方面靖军也确实需要休整轮换。 但是对面的矮子今天不按套路出牌了。 整个青城郡四面城墙上统共站了不到万人,然后抽调了几百人。 可能几百人不多,靖军久经沙场,可以笑他们个子矮但是经验绝对看到,对战场上细微的变化把握的极其精准,特别是下层军官。 兵力抽调之后理论上需要调预备队补上,但是萧如贵在惯性下显然忽略了,靖军中一个大使相当于郑军队正级别的小军官突然发现自己负责的几架梯子郑军的攻击有轻微的减弱,于是连忙指挥部下朝着某一处猛攻。 然后竟然就登上去了。 先登之功啊! 最先登上城的几个人很快就被剁了,但是这是自最开始的又一次登城。 出现这种情况要不准备不足要不兵力不够。 远处监督指挥的侍大将明寺中直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眼睛一眯,手中小一号的苍蝇拍就挥了出去。 说来也怪,靖人大多小眼睛还特别喜欢眯眯眼的。 明寺中直把自己的直属亲兵卫队派了上去。 这股精锐生力军人人铁甲,是靖军中绝对的主力精锐,人手一面铁皮圆盾,腰间短刀手里长刀,嗷嗷叫的冲了上来。 跑到梯子下方把手里的长刀咬在嘴里,手脚并用就往上爬。 爬的最快的当属木房太郎。 在离城垛口还有一节梯子的时候木房太郎便取下嘴中的长刀,然后小腿用力一蹬便高高的跃起。 “阔落丝~” 突然跃起的木房一声雄浑有力的大喝,手中的长刀反射着寒芒,再配上一脸狰狞属实把正面的郑军青壮吓了一跳。 见此情景木房脸上的狞笑又深了几分,手中的长刀转动,就等着落地的时候一挥然后收割首级,对于靖军来说士兵的军功看的也是首级。 紧接着,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大喝。 “呔!” 还没落地的木房迅速的把脸上的狞笑换成惊恐。 一柄长枪如蛇般斜刺了出来。 厮杀经验丰富的木房没有忘记手中的铁皮盾,可是郑军手中的长枪显然剥夺了这个机会。 于是丝音还没完的木房便被串了葫芦扔了下去。 后续的靖军却利用这一短暂的空隙接连爬上三人然后长刀就势扫过三个民夫的脖子,接着迅速背靠背聚在了一起。 几个郑军士兵注意到之后急忙过来支援,但是城防营即便经历了数日血战依旧无法在短兵相接中与靖军精锐抗衡。 勇气所能弥补的更多的是无畏。 更多的靖军铁甲精锐涌上城头并开始扩展范围。 明寺中直嚣张的大笑,随后意气风发的命令旁边的军目使番向本阵汇报“麾下精锐业已登城。” 本阵之中一片喝彩。 小野早竹除了是靖国内出了名的智勇之将外还是一个出了名的赌徒,此刻小野敏锐的感觉到某个地方的松懈,这让小野一喜,梭,哈的时候总算到了。 他喜欢这种孤注一掷的感觉,这个决定往往需要巨大的勇气,人对于失去并没有多害怕但是对于失去全部则深畏之。 小野坚信赌场和战场有不少的共通性,最主要的两个便是冷静和勇气。 前者告诉再何时拥有转机拥有胜利的机会或者失败的风险从而告诉你接下来最好做什么,而勇气让你不失去这些机会,同时让对手心生恐惧。 小野靠着这个从一个被冷落的私生子变成挥金如土的纨绔子弟又变成战场上的统兵大将。 小野的左手轻轻的在握着苍蝇拍的右手背上来回摩擦,小眼睛微微眯起到别人看不见,嘴巴则紧紧的抿在一起。 部下知道这是小野标志性的动作,一般具有决定性的意义。 笠原建悄悄打着手势命令部下前去备战,家臣领会到匆匆行了一礼而后又变成匆匆奔去。 很快不少士兵便被组织起来,嘈杂声传出很远。 小野不关心部下的小动作,他很享受别人揣摩他意思的小动作。 站在指挥围幛里,小野举起手中的千里境,不得不感叹郑人的许多东西就是好用,靖国也有但是跟郑国的比起来说是垃圾都觉得高估了。 又有一处地方爬上了城头,这一次郑人的应对更加无力。。 城下的靖军军官怒吼着打气,巨大的伤亡让很多人都杀红了眼,大阵中的红色虎旗又高高的升起,这对于靖人来说已经到了最后决胜时刻。 有的军官嘴里一咬长刀反手将梯子上最后一个士兵拽下来便开始往上爬。 手脚并用,窜的像猴子。 城上萧如贵身边除了两个贴身护卫之外再无他人。 城中的喧嚣也渐渐朝着骚乱发展,萧如贵看了看城外又看了看城内最终一咬牙,腰间的百炼直刀再次出鞘,上面还有零星的卷痕还未来得及修复。 他选泽了对邓济深的信任。 与此同时朱贵和牛高同时把目标套进望山里,各处士兵已经就位。 深呼吸,弩矢缓缓跟着骡子。 红色的小旗急急的闪了三下,负责各自方向的什长同时猛的挥下手。 最先中箭的头目甚至没有通感便被射穿了头颅击飞,坐下的骡子被朱贵手中的蹶张弩给射的后退两步倒下然后才发出几声嘶鸣。 收到信号的士兵几乎同时扣动了连弩的扳机。 在不到三十步的距离没这些士兵可以说百发百中。 靖军在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全部倒地阵亡无一例外。 相比起来更懵逼的是被靖军俘虏的郑军和百姓。 有的人直到被带到张西阳面前的时候都还没有觉得不可思议。 邓济深带着两队士兵杀气腾腾的出现在陈府。 守门的小厮看到这种情况早吓得魂飞魄散躲了进去。 邓济深望着这高门宅邸又听着外面的厮杀声一咬牙低吼道:“上,给本官砸!” 萧如贵深知这种事柔软不得因此给邓济深挤出来的都是悍卒,上过阵见过血杀过人的战兵。 带队的两个队正头朝后往前一点便出来一队抱着圆木的士兵。 咚! 一声闷响彻底撞开了邓济深最后的顾虑。 “使劲儿砸,出了事儿本官兜着!” 士兵们正要再次发力却见这大门自己打开了,从中走出一蓝衫中年人,正是陈府管家陈德。 “原来是邓大人,小人有礼了。”陈德随意的做了个揖问道:“不过邓大人带这么多军汉还撞门是做何?是我陈府犯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罪非要邓大人如此兴师动众的羞辱不成?” “本官今日让你陈府备的东西呢?” “东西?什么东西?”陈德反问道。 “陈德,本官最后问一次,本官让尔等准备的东西呢?” 陈德恍然大悟道:“大人说的是粮食和上城协守的青壮?嗨,大人要说啊。” 随后转头吩咐道:“去,把后院准备的那二十车靖粮运出来,把挑好的人也带出来让邓大人带走。” 邓济深挥挥手,示意士兵撤回来,对方虽说没有官身可是却有个在内阁当次辅的堂兄,这陈家在青城郡乃至整个辉州城都靠着陈宗向一跃而成顶级家族,别的不说就说这青城县六大家族陈王刘季祝马,原本陈家只是排在末尾,成为领头羊也不过就是陈宗向成为内阁次辅这十年间的事儿。 陈家在辉州特别是青城郡那简直土霸王一般的存在,高买低卖,强买强卖,欺行霸市,恶意并地那都是基操,最嚣张的时候连邓济深的前任一任州刺史都得放下架子,在门口都得递上厚厚的门子钱。 哪怕到了现在辉州城被重兵包围,城中大部分的存粮依旧集中在这六大家族手里,邓济深多次派人协商都被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应付。六大家族内护卫每家都有数百人,陈家甚至养着上千号泼皮打手,可是对于邓济深的请求却不屑一顾。 陈家家主甚至说道:朝廷的城凭什么让我们破财破家的守?老夫每年交那么多的税到头来还要上去拼命,天下哪来的道理? 其他五家更是把陈家当作风向标,陈家不松口,五大家也不松口。 眼看存粮日紧,打起仗来消耗极快,青城县的府库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不管是药品还是布匹还是肉食还是菜蔬,总之邓济深所有迫切需要的东西在六家连片的库房里都能找到一大堆。 不一会门内传来吱呀的车轴声,说实话,邓济深还是很期待的。 但是期望有多高失望就有多高。 粮车确实有二十辆,而且接连运出来的不止二十辆车,但是每辆车上都只有一个袋子,有的还是半瘪的。 粮车运完之后有推推搡搡的出来三百多号人。 邓济深更气了,这明显不知道拿来收陇的乞丐,老人小孩妇女都有。 这下邓济深感觉脑袋嗡的一声。 爆了。 “本官看你陈家是想在这青城县灭族!!!” 邓济深发出了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过的怒火。 ------------ 第二十四章 “给我上!” 陈德往后一退怒吼道:“谁敢!” 这一声暴喝倒也是把几个冲上前的士兵给唬住了,迟疑的看向后方。 邓济深冷冷的说道:“都给本官进去搜,把所有的官银库银还有拨下的库粮全部搜出来,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士兵们的回答分外有力。 陈德看着抽出刀的士兵有点慌,怒吼道:“姓邓的,这里是陈府,当朝次辅大人族兄的府邸,你头上的帽子不想要了么?” “城都快丢了本官要这帽子有什么用?都给我上!” “来人,快来人,快来人啊。” 训练有素的士兵很多人身上还裹着白色的绷带,上面印着红色的血迹。身上的杀气如实质般迎面扑来,吓得陈德跌跌撞撞的不停的往后退。 陈德倒是到了几十个护院之类的拿着五花八门的兵器但是往日里嚣张无我的气势在碰到拼杀场上下来的战兵瞬间便被击的粉碎。 “陈公平日里养尔等何用,还不快上?” “哼,怎么,你陈德能代表整个陈府?敢和朝廷作对?是要造反么?” “我没有,没有。”造反的帽子太大,在这普天之下谁敢戴,又有谁戴的起来。 很多战兵的直刀上还是黑红色,有的血迹还没有擦干,陈德又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全都放下武器靠边站,本官可饶他一命,否则以谋反论处,诛九族!” 一般看家护院的泼皮又哪里见过这等阵势,欺负寻常百姓作威作福那自然是拿手的,跟战兵干架,谁敢?凭自己手里的木棍?别的不说就光看着那一身铁甲上密布的刀痕枪洞就够吓人的了。 勇气这种东西需要信仰信念需要集体的力量来忘却恐惧,需要人人向前最起码不敢向后,所以勇敢者总是让人觉得那么无畏,可是怂这种事儿只需要开个头就可以。 也不知道是谁的第一下,哐啷一声把手中的木棍扔到地上,仿佛信号一般,霹雳哐啷的扔了一堆,几十个人很快便蹲在一起,双手抱在头上非常自觉。 陈德哆哆嗦嗦的后退,靠在门上吓得腿肚子哆嗦,这位平日里威势逼人的管家,哪怕见了青城郡太守一洲刺史都能整的很爷们的不卑不亢的陈府大管家此刻吓得跟鹌鹑似的。 一把直刀架在了陈德的脖子上,上面的血腥味直接刺激着陈德本就脆弱的神经。 有的士兵可能会觉得陈德应该姓猪,若不然这叫声这失禁怎么会跟宰猪的时候一模一样。 门口很快便被控制,甚至十息都不到,如狼似虎的士兵簇拥着邓济深便往里闯。 “邓大人。” 陈府的老太爷,也是当今次辅陈宗向的父亲,陈望拄着拐杖在两个婢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挪出来。 邓济深也有所顾忌,毕竟这位分量不一样。 “陈老太爷,本官有礼了。” 陈老太爷轻咳了几声方才问道:“老夫久不理事,怎么今日便发生了这等误会?都劳烦刺史大人动了刀兵?有什么事坐下来谈嘛,啊,何故如此啊是不是。” 邓济深说道:“陈老太爷,本官前来是来求粮求人的。” “邓大人这架势倒像是来我陈府抄家的。” 邓济深又如何听不出陈望话里话外的意思,但是此时城楼方向传来的鼓声更加急了,也顾不了许多了。 “陈老太爷,如今这青城县危在旦夕,本官也实属无奈,求些粮草给城上死战的将士,也求些精壮协守哪怕就是帮忙抬抬东西也总是缓缓城上的压力。” 陈望拿出手帕又轻咳了几声说道:“老夫原道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此乃分内之事,城在才有我陈家安稳,老夫还是晓得这个理的。” “去,把四郎叫过来。” 吩咐完之后陈望又对邓济深说道:“邓大人不若进来喝杯茶水,老夫把我那不成器的侄儿唤来,务必让邓大人满意。” “不敢不敢,老太爷大义,本官感激不尽,来日定当为老太爷向朝廷请表。” 陈望摇摇头笑道:“老夫马上入土的人了名利什么的身外之外,啊,身外之物,只盼啊这后辈子孙活的安稳,这陈家不被灭了就好,邓大人有心了啊。” 正说话间,陈家现任家主陈宗田急急赶来:“叔父大人,您不在后院好生将养怎么来了这里。” “哼,你个畜牲,邓大人要的东西为什么推三阻四?你脑子里怎么想到?老夫早就告诉过你,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留着那么多钱粮干什么?留给城外得那帮小鬼子?糊涂!青城县守不住你留着金山那也是给别人的。” 陈宗田连连点头:“叔父大人教训的是,是侄儿狭隘了。” “国家国家,没有国何来家?男儿即便不能沙场建功立业也当心系苍生朝廷,你得明白你能安安心心的住在这大宅子里锦衣玉食是谁给你的保障。” 陈宗田继续连连点头:“叔父大人教训的是。” 邓济深就这么一脸尴尬的看着陈望像老子训斥调皮的孩子一般教育着陈宗田。 “你啊,就不如你堂兄,读书不行,也就经个商赚几贯钱,时间久了连点格局都没有。” 陈宗田小鸡啄米。 “如今你是这一家之主,却还要老夫操心,想当初老夫把陈家交到你手上的时候啊,那是什么光景啊……” “老太爷。”邓济深实在是不想等不敢等了,城头的鼓声更急了。“老太爷,本官还有要事,您看……” “哦,让邓大人见笑了。”说完还拍了拍胸脯顺了顺气,随后又一脸嫌弃的对陈宗田说道:“杵在这儿做什么?去后院看看去。” 随后又转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和气可亲:“邓大人若有事先忙,老夫也知道这是非常时期,一会儿老夫让那不成器的侄儿亲自给您把粮和人都送过去。” 邓济深有些犹豫。 可是这陈望人老成精:“邓大人莫不是信不过老夫?” 邓济深连忙说道:“不敢不敢,既然老太爷都如此说了本官便厚颜了。” “好说好说,老夫乏了,就少陪了。” “老太爷您留步,改日本官再登门拜谢。” 等到邓济深走远拐出了街角陈望方才把脸上的和笑换了下去转身朝府里走去,陈宗田也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挥手让伺候的婢女推下搀扶着陈望朝内宅走去。 “叔父大人,按您的吩咐都已经在装车了,您看是装好便送过去吗?” 陈望点点头。 陈宗田又不甘心的问道:“可是叔父大人这是不是太多了。” “多乎?不多矣。” “可是那些粮食都快够整个辉州卫四万人吃一个月的了,一万多石啊,还有六百精壮汉子。这下咱们陈家都不是伤筋动骨那么简单了。” 陈望笑了笑说道:“有你表兄在朝廷里怕什么。” “是啊叔父大人,有表兄在朝堂任次辅,侄儿就不信他邓济深真敢对咱陈家做出什么事儿来。” 陈望摇摇头说道:“你啊,做生意没问题,咱们陈家能有如今的家业你功不可没,可是坏也坏在这里,商人太过重利了。” 陈望停下来盯着陈宗田问道:“老夫问你,若老夫今日不出现你准备如何,这粮给不给?给多少?” 陈宗田不说话,显然不愿意。 “真是糊涂,你不看看那姓邓的今天可是带着兵来的。” 陈宗田不服道:“侄儿看到了,不就二百来人么,还有的缺胳膊少腿的,怕他个甚,有表兄在他邓济深有多少胆子。靖人没来之前那次过来咱陈府不得乖乖的等着通传。靖人来了他反倒还借着势了。” “唉,老夫若是将你这番话说与你表兄听你道他会不会抽你。” “青城县是什么地方,那是青城郡郡所,辉州州治,那邓济深好歹是一方封疆大吏,正二品的大员,穿红袍的,和你表兄差半个品级,你道他朝中无人?” “这……” “你闭嘴,你这样子就是平日里太过顺了,你表兄从小疼你护你把你养成了这个样子。若是邓济深真动了刀兵,在这种时刻别说老夫这张老脸,你表兄的官位甚至我整个陈家都不保,你知道吗?” 陈宗田能成为一家之主自然跟傻,逼是有区别的,只是过于沉浸在以往狐假虎威的威势里有些难以自拔。 此刻猛然醒悟,但却还是说道:“可是叔父大人,那也真的是太多了,我陈家库房这么一来基本算是空了,而且这院子连看守都不够了,这慌乱的,总得备点人手啊。” 陈望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小了,格局小了。” “请叔父大人明示。” “首先这青城六大家以我陈家为首的,可是现在我陈家捐了这么多其他五家该捐多少合适?” 陈宗田开始心理默默的打下算盘。 “如果少了有我陈家在前邓济深肯定不会满意,而且这东西可不是我们这位刺史大人自己拉走的,是我们主动送的,这番义举百姓怎么说,辉州卫怎么说,朝廷又怎么讲?” “叔父大人言之有理。” 陈望笑问道:“想明白了?” “嗯,想明白了。” “那你说说,老夫也听听。” 陈宗田说道:“落得个名望名声,其余五家加起来虽然也可以凑出两三万石,但是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给送了多少,现在估摸着各家都有兵丁围着,让他们一下子刮空府库肯定舍不得,而且他们也没有我陈家这等高的关系。” “对于百姓来说我陈家是行善,对于辉州和朝廷来说我陈家那是绝对的义商,以后和官府合作那肯定是便利多多,甚至可能因为这件事踢掉一两个不听话的,这样辉州我陈家的分量就更重一点。” “说的不错,继续。” “以侄儿来看,靖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是想拿下青城县这样的大城还是很吃力的,到时候四方援军早就到了,等靖人一退,那我陈家的机会立即便来,我们完全可以凭借这义商的名头向官府承办重建,这个时候自然便是壮大的好时候。” “这批粮食运出去朝廷当然不能说是强征,必然会有措施安抚,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损失倒也不大。” “嗯,不错,继续。”陈望满意的点点头。 “派出去的青壮完全可以从军,大战过后辉州卫也好城防营也好必然要招募大量人手,可是夔龙府能补充的极其有限,而这些守城有功的青壮必然会被优先考虑,这些人以后就是我陈家在城防营和辉州卫的棋子,必然会是一股不小的助力。” “嗯,还有呢?” “还有?”陈宗田开始苦思。 “还有就是如果我陈家这时候因为支援朝廷守城而家宅受了损失那朝廷那里岂能放任不管,百姓又岂能不同情。这个时候我们完全可以提出更加有利的条件,而且百姓心向我陈家,那生意必然更上层楼。” “还有吗?” “这……” “叔父大人,侄儿能想到的就这么多了。” “老夫问你,内阁首辅秦康今年多大了?” 陈宗田猛地反应过来似乎不敢相信:“叔父大人的意思是?” “既然想到那当如何?”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陈宗田瞬间通透了:“不要了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我们还应当搭建粥棚,协助官府归拢难民百姓,府内除了必要的人手其他人都去帮忙,要做就往彻底里做。” 陈望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老夫当初喜欢的就是你的魄力。去吧。” “是叔父大人。” “陈德,陈德。过来。” “哎,来了老爷。”缓过来的陈德屁颠颠的跑来,脸上堆起褶子。 “你去亲自带人,再从府中抽调三百人,去往城上协守,靖人不退不许回来!” “啊?!!” ------------ 第二十五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头顶的太阳终于不可阻挡的朝西滑去。 萧如贵把手中的直刀从一个靖军甲士的肚子里抽出来,大手用力一抹脸上的血迹却反而把整张脸都给抹红了。 喘息一下抬起头,对于郑军来说最有利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城墙上靖军小团体依旧在奋勇作战,当真也是不畏生死。 虽说战场上生死仇敌,但是萧如贵还是不得不承认靖军意志之坚甚至强过西夏蛮子。 他亲眼看见好几个缺胳膊少腿的靖军士兵抱着己方袍泽嚎叫的摔了下去。有那实在爬不起来的也抱着郑军的腿死死的咬下去,剁了都不松口。 真狗! 明寺中直望着城头已经不需要用手挡着阳光。 身后已经用过饭的生力军已经排好阵型。 作为小野早竹的心腹侍大将,铁杆狗腿子明寺中直麾下有两万多人,当然靖军没有披甲不披甲的说法,毕竟竹子不怎么值钱,靖国八大岛上多的很。 也亏了青城县大,一次性展开万人都可以,明寺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连手中的苍蝇拍都转的顺了起来。 精锐已经打开突破口,而郑军从早到现在都没发现大规模的轮换,是时候了。 明寺猛的站起来,手中的苍蝇拍朝着前方带着一阵破空的风声狠狠的挥了下去。 “tuicigeki~~~” 靖军远征军由总大将统管数员大将,大将麾下三到六个侍大将属于高级将官,麾下又有番佐团佐等中级军官。 明寺一声令下早已经准备好的番佐团佐官纷纷把长刀斜指向前方,怪叫的冲了上去。 人过一万便是无边无际。 更何况是过万人的呐喊。 浩大的声势甚至让一些郑军士兵一哆嗦,城上还在奋战的靖军士兵突然爆发出非同一般的力量,有的甚至直接反杀。 城下的士兵也在狂呼,恨不得直接跃上城头。 一时之间城上的压力骤然增加。 萧如贵三两步跑到垛口边,不用千里眼都能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如潮水般拍向千疮百孔的青城县。 “来人!背旗兵呢?还有没有活着的?”萧如贵大喊。 刚刚拼着一条胳膊反杀了一个靖军甲士的安华听到立马跑过来。 “将军,标下在。” 还在喘息粗气,左臂上的伤口一看就是新添的还没有包扎,鲜血顺着臂甲上的刀痕不规则的往下流淌,脸上身上的血分不清有多少是自己的。 可以萧如贵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好小子,还能跑的动不?” “大人尽管吩咐,标下没有问题。” “很好,你现在速速去城中找到邓大人,告诉他,如果没有援兵就把本将借给他的一千精兵还回来。” 安华拿着刀的右手击在胸甲上朗声说道:“将军保重!” 萧如贵又命令将城下的预备队调了上来。人数不多还不到八百人而且还有近半人手是带伤的。 靖军浩大的声势自然传到了张西阳的耳朵里,但是他又无法得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洒出去数十名机灵的士兵充当斥候也仅仅是局限于树林附近,为了不暴露也根本无法靠近战场,靖军就算再大意也有几十万人,数以千计的骑兵往来探查通传,根本没有办法蒙混过关。 解救出来的伤兵大多可以披甲作战,但是张西阳没有多余的战甲,民夫们虽然还害怕却也开始照料郑军的战马,就是哆哆嗦嗦的让马都有点不情愿。 张西阳的内心很焦急,现在的他还无法很好的掩饰自己的情绪,这让已经扩充到三百多人的队伍中也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林中的氛围已经烘托到了压抑的地步。 小部分人都沉默的盯着外面的动静虽然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剩下的大部分在不断的擦拭着手中的直刀,弩矢每一根箭头都细细的打磨出寒光,一个弩匣里最多可以放十二支弩矢,数了一遍又一遍。 即便强如肖州军在面对如此大的优劣差距时也显得很是紧张。 不过也仅仅如此了。 城中的邓济深得知陈府的粮队出了门去了府库,运的都是精粮,九百汉子俱是精壮,但是王刘季祝马这五家呢?一家给了一千石粮,五十个人还是老弱,似乎是商量好了的。 邓大老爷出奇的愤怒了,这是看不起我邓某人这个朝廷正二品的刺史?就你们朝里背后的有人? 他老陈家都从了你五家不从? 碰巧骑马的安华找见了邓济深然后把城上的情况一说,邓济深便不管不顾了,能让萧如贵说出这等话来必然是危急到了一定程度。 况且小两万人鬼哭狼嚎的,还有万把人在朝着城墙冲刺,这么大的动静青城县再大也得传个通透。 “诸兵将听令!” “在!” 邓济深就站在季府的大门前,紧闭的朱漆硬木大门旁两个威武的石狮子中间。 “靖人攻城日紧,青城县危在旦夕,青城不保则辉州不保,当此国难之时,军士洒血报国,书生弃笔持剑,便是乞儿亦有共存之念,然而这祝府这祝家,青城六大家之一,却趁此苍生罹难之时大发横财,冒领官府拨的救济粮,屯粮抬价,甚至暗备刀兵。靖人破城在即却敢视官府调令为戏言,此为富不仁之徒和当诛灭!” “现本官命令,行战时统筹之权,将这祝家抄没,若有阻拦格杀勿论!” “左右何在!” “在!” “破门!” “遵命!” 早已准备好的军士立马将圆木抬了出来。 这种硬木门充其量挡个贼,面对官兵不堪一击。 整个祝府之内鸡飞狗跳,现任祝家家主更是慌忙从内宅跑了出来高声问道:“何事?发生了何事?靖人打进来了么?” 管家急匆匆的从前院跑进来,也顾不得规矩,急道:“老爷,官兵在破门了,看这样子是真的动刀兵了啊!” 祝家家主心中大惊,抓住管家的袖子急问道:“官兵?不是靖人打进来是官兵?” “是啊老爷,带兵是邓刺史啊!这会儿估计都进院子了。” 慌张的祝家家主一听果然纷乱的脚步声和惊叫声传来。 “他邓济深怎敢?我祝家在大理寺和刑部都有族人的,他一个耳顺都过了的人又怎敢啊?” “护院呢?平日里养的护院呢?” “怎么,你祝老爷招集护院是想造反么?” 邓济深带着人走了进来,管家吓得连忙躲后了去。 祝家家主硬挤出笑脸问道:“邓大人,这莫不是有什么误会?粮小人捐了,人也捐了啊!草民算得上是义商啊!” “住嘴!” 邓济深脸色铁青:“你当本官是三岁稚子?青城县朝不保夕,尔等不仅不配合官府调配守城还霸占囤积物资,更是趁此时机大发不义之财,本官好言相劝却换来二等搪塞,今日本官按战时统管条例,查了你祝家!” 话音刚落碰巧大队军士从身后冲了进来,一时之间气势骇人。 “大人,草民捐,草民捐啊,都是那陈望,那老匹夫说的啊,不是草民不捐的啊,草民是义商啊!” 邓济深不耐烦的摆摆手,“把嘴堵了押下去,通知其余四处开始吧。” 两个壮汉直接扑上去,三两下便把哭的梨花带雨的祝老爷捆了个结结实实,押到邓济深身边的时候邓济深低声说道:“本官知道你有个族弟在大理寺任正三品少卿,但是他救不了你。另外陈家捐粮一万六千余石,好让你明白。” 祝家家主,瞪着眼睛奋力挣扎,眼睛里充满渴望。 可是邓济深看都不看,一摇头,心中充满别样的快感,当官就得痛快,今日都这般田地了老夫还怕的了谁是谁。 “都快点,青壮直接押城上去交给萧将军去,粮食金银直接运到府库,再快点。” 陈府。 “叔父!叔父大人!” 陈望黑着脸走出屋子喝道:“这般模样,成何体统?” 陈宗田停下来喘息了几番才急匆匆的说道:“叔父大人,侄儿服了,您预料的太对了。” “怎么,哪家出事了?” “祝家,不五家,都出事了,先是祝家,接着其余四家同时动手,全被抄了。” “您真料事如神,这姓邓的如今是什么都不管了,那祝家别的不说,就说祝家家主的族弟有一个在大理寺可是正三品的少卿,他姓邓的说抄就抄,人都直接往法场押,看样子这姓邓的要直接杀人啊!” 陈望也有些震惊:“你看清楚了?法场?” “可不是呢,侄儿刚开始也不信,专门派人打探的,这会儿估计已经到了,就是说不准多会儿来这一刀,听说马家那位想吃口断头饭做个饱死鬼都不让。” “我陈家这是躲过一劫啊!” 陈宗田拍着胸脯又是后怕又是狂喜的同时萧如贵却是急得团团转。 倒也不是因为兵力窘迫,反正一直相差悬殊,而是刚刚送上来的青壮根本挡不住靖人,带上来四五百号人不到半个时辰没了一多半,剩下的不得不带下去休整。 还好自己派出去的老兵在关键时刻回来了两个队二百来号子,百战老卒一上场就死死的顶了上去,靠着不要命的打法硬生生的把几处靖人占据的地方躲了回来了,使得士气一时间有所恢复。 可是作用也仅限于此了。 萧如贵迫切的需要不要命的老兵,只要能把靖人赶下城墙去那就还能把今天坚持下来。 靖人实在太多了,南门是靖人的主攻方向,因此压力极大,不说靖人正面投入攻城的便有两三万人,后面排队的都看不到边。 而郑军这边老兵在第一天大量伤亡后就显得尤其吃力,没有了中间骨干力量郑军士兵几乎就是用血用人命来练兵。 城上空间又有限,虽说靖人需要靠梯子爬上来,可是郑军也放不了多少人,局部的优势有但是在源源不断的敌人面前很吃力。 萧如贵抽空了解了一下,今日调上来的民夫青壮光南城墙就有两千多人了,可是剩下的一半都不到,而且守城器械开始短缺,有人甚至抬起尸体朝着城下砸去。 连风吹过来的时候都感觉是吹过一阵血雾。 “将军,我们回来了!” 萧如贵朝城后方看去,只见旅率李翼带着几百人有的骑马有的骑驴后边还跟着一些大脚丫子飞奔的。 “快,带你的人上城!” “标下领命!” “兄弟们,都跟老子上城,杀鬼子啊!” 城外的明寺中直小虎躯一震,难道靖人还有生力军? 手中的苍蝇拍有点哆嗦了,自己的老本可基本都在城头上了,这要是丢光了可怎么办?明寺中直想说我在线等,急!!! 然后靖军本阵里,小野早竹自信满满的把手中的大号苍蝇拍挥了下去指向前边的青城县。 “今夜破城不封刀!!!” ------------ 第二十六章 靖军攻城的声势越来越浩大,小野早竹的雉刀骑兵队狂呼着涌来,几千匹矮马驮着几千个花里胡哨的小矮子,但是没有人觉得滑稽。 你可以嘲笑靖人矮矬丑,可以嘲笑他们怪异的拿刀方式和让人无法理解的面具盔甲兜鍪,甚至审美和对错的理解都让人感觉到奇葩,但是你不能否认每一个靖军的残忍凶狠以及顽强。 辉州虽然多年未经战火不代表辉州不设防没有血战老兵作为基层军官。 事实上这些年来辉州梁州明州这些未经战乱的州郡承担着很重要的支援保障任务,各个战场撤下来的伤兵,轮调的老兵都在这些地方休整。 还有前线披甲战兵的补充单靠八大兵府严格的筛选和结业早就跟不上了战损,靠的主力还是各州州卫。 就比如坐落在辉州的夔龙府一年合格结业的士兵也就几千人可是辉州卫光披甲战兵两万多。 而且辉州有郑国最大最多的盐场,还有金矿林场石场,你可以把辉州理解成郑国很重要的资源地。 资源地当然是有守卫的,辉州除了辉州卫还有巡海水师,一个营百来条船,还有数个海防的备御所,还有巡检兵丁各种武装力量加起来怎么也有两万人,虽然这些人大部分不披甲可是战斗力多少是有的,守城总是没有啥问题的。 这些年郑国四境都不安稳,很多地方还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冒出零星的骚乱,备御所也是上过战场见过那血腥场面的,战斗力比不上五军比不上四营但是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 可靖人来了,上百万小个子和几十万韩济联军势如破竹,攻破临海郡还能说出其不意,可是联军在临海郡待了小一个月,除了把临海郡绝了境还重新确定了进攻的大战略。 这个时候整个辉州都已经是动起来的,后方的人力物力财力都在往前调,虽然有那不开眼的发国难财可是辉州终归是竖起了盾和长枪。 然后靖人依旧势如破竹,兵力劣势是其一,靖军作战之疯狂意志之坚定手段之残忍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之一。 就说这雉刀骑兵队人人双层铁甲,身高必须得在五尺二寸以上,这种海拔在郑军,里可能还是个笑话,但是在靖军里都已经是了不得的了,然后人人双重铁甲,长刀短刀雉刀还配硬弓箭矢小圆盾远近攻防兼备,是靖军精锐中的精锐。 在目前为止为数不多的靖郑野战中雉刀队可以说是锐不可当。 小野早竹看着这等声势微微颔首,破城便在今日,雉刀队上马是最精锐的骑兵,下马是最精锐的步军,对射又是最精锐的弓手。 便是明寺中直看到雉刀队都不再担心,在靖人眼里雉刀队是最坚固的盾也是最锋利的枪。 雉刀骑兵队急行至城下附近一个滚鞍下马便看得出都是行家里手,又是一掏弓在手,随手一搭箭矢都不用瞄准直接松弦。 雉刀骑兵队挑的地方只剩下零星的几个靖军,突如其来的一波箭矢把郑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数十名士兵直接被当场射杀,连靖军自己人也不留。 城墙上空出了一小段致命的空隙。 雉刀骑兵队的士兵把手里的弓顺手放进弓囊里嘴里咬着刀便开始爬,圆盾都懒得举。 萧如贵看到后急忙将刚刚调上来的几百号人分出一个队往过赶。 很快靖军那怪异的头盔出现在萧如贵的视线里,然后一跃而上。 刚刚上来的雉刀骑士双手紧握长刀,警惕着四周,随时准备攻击,凶狠的表情活像龇着牙的狼崽子。 也就几息的时间便有几个雉刀骑兵爬了上来,两三个一组守着梯口。 队正武醉六赶到的时候面对的已经是十几个人,而且还在源源不断的往上爬,附近的士兵青壮不畏死的冲上去却只能平添几具尸体,交换更本不成比例。 “兄弟们,跟老子上!杀啊!” 武醉六从军也快十年了,正儿八经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一年前武醉六还在南疆跟着苏定方片人,后来因伤调到了辉州并且升任了队正。 或者说郑军的基层军官基本都是这么出来的。 在战场上早已练就了本能。 两个雉刀骑兵一左一右高举着长刀扑了过来,配合十分默契。 左右两边两把明晃晃的长刀散发着阵阵寒意。 武醉六见状手中的圆盾朝前猛的一掷,圆盾撒着欢的撞向右边的靖军骑士。 双手握紧长刀大步一迈便追了上去。 “呀!” 靖军骑士看见迎面而来的盾牌自知劣势便朝后急退并本能的挥刀格挡,左边的靖军士兵则趁势递刀朝着武醉六的腹部直上而来。 长刀的寒光刺入眼睛武醉六却丝毫不受影响,将直刀朝云一格便裆了下来,后腿一点便朝前突进,随后大脚丫子抬起照着退后的靖军士兵脸上就是一个鞋印子。 那靖军士兵受不住力,止不住的小碎步从城墙上掉了下去,下方等候的民夫立马一拥而上愤怒的举起了手中的粪叉镰刀锄头砸了下去。 郑军士兵以武醉六为先在拥挤的城墙上很快便淹没了刚刚冲上来没多久的靖军雉刀骑士,重新夺回了这段城墙的控制权。 武醉六一抹脸上的血渍挥手唤过城防营重新安排好又留下一半人稳定战线。 远处的萧如贵很满意,有了几百人的生力军郑军的防线总算缓了一口气。 但是远处的小野早竹却开始气的跳脚,本以为破城在即为此还派出了自己的王牌如今却被敌人一个个的从城上扔了下来。 小野愤怒了,一个小小的青城县兵不过万却让三十余万大军困顿于此。 这是小野家的耻辱。 而且旁边还有几万韩济狗腿子看笑话了。 不甘心的小野命人抡起决死的大鼓,战场上的耻辱必须用鲜血来洗刷。 明寺中直看了看手中的苍蝇拍然后狠狠的扔在地上,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作为攻城的一线总督侍大将明寺中直终于坐不住了,若今日还没有进展估计回去都能挨顿逼兜,闹不好一顿板子能直接大残,这鼓声中的愤怒就是最好的警告。 青城县迎来了最严峻的时刻。 萧如贵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弥补巨大的兵力差距带来的劣势。 “是你小子!” 正准备再次上阵的萧如贵发现先前派出去的安华喘着粗气跑回来了。 “将军~”安华尽量平复了一下方才能接着说道:“标下,标下把话带到了。” “邓大人说,说,城中无恙,请将军放心。” “还有,邓大人把王刘季祝马五家抄了,得精壮三千七百余人,正在统计,不过倒是先送了一批过来。” 萧如贵大喜,急忙问道:“在哪儿?” “将军看,来了。”安华一指城下说道。 “好!好啊!”萧如贵兴奋的直拍着城砖,“这下真的是顶大用了。” “六子!” 正在杀敌的武醉六听到立马应道:“哎。来了。” “城下来了一批人马,抄家抄出来的,你现在下去给每个人分发武器安排上城,如果有不识趣的直接杀了。挑一半在这儿,剩下的看情况分散安排到各处,快去安排。” “标下得令。” 萧如贵转身看向城下依旧疯狂的靖军,随后抽出腰间的直刀。 “兄弟们,天道为郑,杀啊!” 万众一心兮泰山可撼! 郑军士兵们高呼着冲向敌人,生死在鲜血中升腾麻木不在恐惧。 每个人都在用最原始最暴虐的欲望试图将对手至于死地。 用刀劈用盾砸用枪捅,没了兵器的用拳脚甚至用牙咬。 数百米长的城墙上到处是怒吼的人群,不时有靖军冲了上来又被扔了下去。 所有的事实都表明郑军的士气远没有崩溃甚至还很高昂,兵力或许存在不足,但绝对不是短时间内可以凭借悍勇便可以拿下来。 小野早竹阴沉着脸,精锐雉刀骑兵队损失不小,旁边的部将大气都不敢喘。 良久,小野叹口气,今日又是功亏一篑。 靖军后方的树林里张西阳听到城内高呼天为郑道的时候心里便是一紧。 喊出这等口号就代表着连主将也要亲自上阵拼死了。 情势已经到了很危急的关头。 但是太阳依旧不紧不慢,这会儿反而还凉快了不少。 “看来不能等到靖军回营了。”张西阳叹口气自言自语道。 身后的士兵和战马张西阳无法确定最佳状态只能是尽量,新解救出来的伤兵大部分三天内吃的饭也就是几个馊了或者半馊的饭团,此刻刚刚狼吞虎咽的塞完东西还在躺着消食。 暂时是用不上了,不过可以看管剩下的马匹,冲阵一人两匹都显得多余了,这个时候在急速中换马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还有其他的奇效。 “所有队正果长都过来。” 本就压抑的军官们立即呼啦啦的聚拢过来。 张西阳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庞,有紧张有愤怒有渴望,唯一没有的便是畏惧。 “情况危急,所以我决定提前发动进攻。我需要一百个人每个人两把连弩,一把投枪,配两把直刀,加一匹换乘的马,剩下的自由分配。” “这一队人任务最重九死一生所以我亲自带队。” “牛高。” “标下在。” “我答应过你一定让你有复仇的机会,所以我为主锋你护我侧翼。” 牛高激动的说道:“大人放心,只要我老牛有一口气在就觉得不会漏掉一个小鬼子。” 张西阳微笑的点点头说道:“牛队正我对此深信不疑。” “朱贵,冯登。” “标下在。” “你二人各领百人,分往两边,一定要稳住。靖军必然预料不到我等突击,再加上靖军后军纷乱毫无阵形必然惊慌,待到靖军动你二人各率百骑左右出击,以骚乱靖人军阵为主,一切随机应变但是切记若可为则为若不可为则不许恋战,绝不可做无畏的牺牲。听明白了么。” 朱贵冯登异口同声的说道:“标下明白。” 朱贵又问道:“那剩下的人呢?” 张西阳说道:“愿意跟的会骑马的给一匹带上,不会的不愿意的便自求多福吧。” “是。” “现在还有什么想问的?” “大人,我们到时候在哪里汇合?” 张西阳转头看看树林外的靖人大营的方向除了树还是树,笑了笑道:“若我等还活着就在靖军本阵里来个不醉不休,若有意外兄弟们奈何桥上慢点走互相等等。” 朱贵笑道:“那大人你得快点,标下的马可是最快的,到时候喝的孟婆汤可就成一碗泥巴了。” 众人哄笑。 张西阳突然立身郑重的行了一个军礼,朱贵牛高等人也肃穆还礼。 “今日能与诸君同赴死路,我之幸甚!” “诸位挑选人手吧,一盏茶后集合!” ------------ 第二十七章 三百多人分成三队站在了张西阳的面前,伤兵们除了少数不会骑马重伤无法骑马的都愿意一起行动,即便是青壮里都挑出十来个人。 张西阳很是欣慰。 “兄弟们,你们肯定也听到了,现在青城县危在旦夕。” “城内是几十万妇孺老弱,数千袍泽兄弟。” “可是青城县外还有几十万禽兽,就站在你们的面前,举着屠刀残杀我们的亲人袍泽,践踏我们的土地,毁坏我们的房屋农田,使我们家国不得完整,祖宗不得安息,使我们每一个站在这里穿着甲衣拿着直刀被称作男儿的人蒙受着巨大的耻辱!” “你们每个人都见过靖人的万人坑,不止一处,被烧的只剩下灰的村庄,树上挂满的尸体,你们所看到的地域一般的末世正是拜眼前的小鬼子所赐。” “军人,持戈着甲,所为者何?保国护家耳!执刀铸京观,所示者何?慑敌震邦耳!骑马秋风入野,擒敌酋问罪于君前,所图者何?封侯拜将耳!” “可如今封侯拜将不能,慑敌震邦亦不能,保国护家还不能!” 士兵们听着张西阳的怒吼不自觉的在心中燃烧起知耻的愤怒。 张西阳继续吼道:“曾几何时大郑兵锋所向诸邦何以敢挡,可如今四海不宁诸邦皆以为我可欺。西北纷扰东南骚乱,如今又有靖国伙同韩济在我大郑之土行此灭绝人性之事,累累罪行罄竹难书,这是靖人的罪又何尝不是我等之罪!” “脚下的土地身边的袍泽身后的百姓,我们一个都没守住,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靖人攻破一座座城池,毁灭一处处村镇,将我们的亲人吊在路旁当他们炫耀的军功然后告诉世人说:看,这就是郑人,郑军守护的郑人!” “告诉我,你们不觉得耻辱吗!” 牛高等人怒吼着回应道,胸中氤氲着的怒气升腾,似乎在每个人的身后都形成一把巨大的血色长剑直刺云霄。 正在犹豫撤兵的小野早竹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转头朝后看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但是这种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松本。” “阁下!”待命的松本平缸从小马扎上站起来走到正中央恭敬的躬身回道。 “你速去后阵整顿兵马并调一番雉刀步兵队和一队雉刀骑兵队来。” 松本平缸虽然不解但还是恭敬的服从了命令。 看着松本平缸策马远去之后小野方才感到些许的安心。 看看前面的青城县小野顿时觉得恶心,日头已经偏西,一会儿就傍晚了。 唉叹一声,确实是该撤退了。 但是明日一定可以一举破城。小野给自己打气目光中又渐渐焕发起战意。 但是张西阳不准备给他这个机会了。 三百多骑兵已经准备完毕,当先百人已经牵马走到了树林边,远处很快有靖军巡逻军士注意到这里的异常,分出几个人前来查看。 张西阳再次看了看身后的袍泽,每个人的脸上那种愤怒和坚定互相映照。 这可是大郑最强的兵王了! 张西阳看了看身边的牛高,后者刚刚放下兜鍪上的顿项正在调整不舒服的地方。 或许是感受到了张西阳的目光牛高转头愣了愣随后微微一笑。 起伏的胸膛,沉重的呼吸,战马的响鼻,还有不是很远的地方逐渐停下来的靖人侦骑。 “全体上马!” 甲叶碰撞的声音在张西阳的感觉里很是动人,左右直刀连弩,身后投枪,再拉一拉绑紧的胸甲。 张西阳拨转马头,双脚轻轻一夹,战马会意转了身使张西阳可以看到每一个部下,每个人的右手都搭在战马脖子上弩套外面的握柄,左手紧抓的缰绳,这是肖州军冲锋准备的条例动作,先是连弩急射而后投枪随后直刀劈砍,攻击由远及近直至近身肉搏。 张西阳抽出手中的连弩,这个场景在过去的一年里他经历了无数次,只不过这一次他将带头冲锋。 张西阳调转马头朝向靖军军阵的方向,同时放下顿项。 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迈着步子走出了丛林。 靖军侦骑已经在打马往回狂奔了,根本不需要看清楚,人马加起来那么高,看起来跟铁疙瘩似的绝对不可能是自己人。 “有敌军,有敌军!” 靖军侦骑的声音尖锐到变声传出了很远。 张西阳望着眼前的靖军大营不屑的笑了。 连个篱笆都没有能防住什么? 不到五里的距离即便是重甲骑兵都是一个冲锋之内的距离。 张西阳走在最前,压着步子,他必须要保证战果的最大化,虽然不得已提前发动进攻但是张西阳坚信凭借肖州军精良的装备和强悍的战力依旧可以有不小的成果。 有靖人的侦骑试图靠上来,但是手中的单体弓射程不及郑军手中的连弩。在丢下了十几具尸体后靖军侦骑不再敢靠近。 不敢相信的靖军散开一个大的包围圈,在他们看来这么点人面对几十万人就敢进攻,哪怕脑袋里装了猪都不会这么蠢吧。 郑军士兵没有丝毫慌张,沉默的军队往往可怕,靖军侦骑没来由的有些恐惧。 有骑兵冲向树林刚刚近前就被射杀,更让带队的靖军队佐感到心惊,对方一定是有备而来。 但是那么大点林子靖军能藏多少人,人多的话又如何没有被发现? 来不及细想的队佐田井右卫拍马便往回跑还不忘大声吩咐士兵拖住郑军。 也不管部下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的吐了几寇唾沫。 战马开始从缓步加速,越来越多的靖军侦骑围了上来,不时有悍勇之徒冲上来然后丢下几具尸体。 郑军的冷静让渐渐形成包围圈的靖军感觉到压力山大。不过想想后方有几十万自己人,嗯,不怕。 田井右卫把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在战马的屁股上,奋力迈着蹄子的矮种战马即便已经尽力腾空田井也依旧感觉到从郑军方向弥漫过来的杀气。 靖军后阵的指挥官番佐立春川原听到呼喊跑了出来随手抓住一个士兵问道:“敌人在哪里?” 被抓住的士兵更是懵逼,随口回答道:“不知道没看到。” 立春川原大怒,一个巴掌直接呼脸上,不解气,又一脚喘了上去:“滚,滚去打探清楚。” 倒霉的士兵爬起来匆匆便往后跑。 立春川原一边命令集合士兵一边跑回大帐去披甲。 张西阳娴熟的控制着战马开始急步然后慢慢的小跑起来,不时朝着四周射一箭,惊的一众靖军士兵躲到射程之外骂骂咧咧的。 田井右卫跑进营门的时候郑军离着靖军后阵差不多还有三里远,可是那整齐的马蹄声仿佛依旧能踏在他的耳朵上心上。 田井急匆匆的去找立春川原,各部靖军猛然间集合乱哄哄的一片让田井急得马鞭子朝着人群乱抽却使得人群更加的混乱。 松本平缸带着侍从策马奔到后阵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片哄乱的情况,不知道的还以为郑军打过来了。 事实上也确实可以说郑军打过来了。 原本心情就不美丽的松本瞬间找到了发泄口,松本直接抽刀剁了几个不像话的。 血淋淋的人头和滴血的长刀很快便压住场面。 立春川原也刚好披挂完领着自己的十字枪跑了出来。 一看是松本平缸,小野早竹大人的亲信侍大将,吓得冷汗直冒。 谁都知道这位在小野早竹面前比猫还乖的老男人对下边的人极其严厉,官威之隆无人敢逆,在靖军中甚至有些双面阎罗的称号。 立春川原暗骂倒霉。 松本平缸直接一鞭子抽了过去边要破口大骂,却听的田川赶了过来大喊。 田川右卫只是个队佐还不够资格认识松本,但是看到自己老大都老老实实的跪在地上也知道是大人物了,吓得闭了嘴,直接下马跪趴在地上。 “你,过来。” 田川不确定的抬起头看了过去,马上的威严的将官脸色似乎更黑了几分,咽了咽口水又朝前爬了几步。 “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郑人,是郑人!” 田川哆嗦的指向外面,这位队佐直到此刻都没有因为己方巨大的人数优势而产生一点点的安全感。 仿佛是为了证实田川的话,张西阳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战马小跑开始加速。 此时即便是不用千里境不站在高处都可以看到远方出现的骑兵。 明明只有百人二百匹马却好似成千上万,战马在操纵下很快进入疾跑模式。 在靖军后阵很多人已经可以听到这种声音甚至感受到大地的振动。 加速还在继续,靖军骑兵则慌忙躲避,来不及的几乎都被靖军的连弩射翻在地。 两具连弩一具扫清障碍一具冲击扰敌阵型。直到此刻靖军骑兵才惊惧的发现郑军威势竟如此逼人。 他们从来不敢相信仅仅百余人的骑兵冲锋比自家雉刀队的千人还要猛烈。 一个弩匣十二支弩矢很快射空,骑士把连弩插进战马脖子侧方的弩套里随手掏出另一具。 此时战马已经还是全速冲刺,距离靖军后阵已经不足百步。 连弩指向前方,张西阳大吼道:“射!”然后率先扣动弩机。 郑军能够纵横周边威震诸国除了将勇士猛甲坚兵利之外连弩也是非常重要的原因,郑军连弩之精远超诸国。 像张西阳手中专为骑兵打造的连弩更是如此,虽说比起步军用的连弩更加精良甚至可以自动上弦,但造价也是高的离谱,射程百步,五十步内可破甲,还可连发。 在郑军的作战记录里类似于“射败之”、“天兵急射,溃之”的记录比比皆是。 短短几个字后面便是尸山血海的荣耀。 现在靖人也即将体会到这种如雨般泼洒而来的死亡的使徒。 郑军士兵接连扣动弩机,一百人一千二百只弩矢在数息之内便全部洒了出去。 正面的靖军士兵身上的竹甲在郑军连弩面前脆弱的跟纸一般不堪一击。 弩矢洞穿了竹甲刺进靖军士兵的身体里绞动着,中了箭的士兵相对于靖军来说并不多,满打满算也不到二百人,可是震撼却是极大的,靖军从未见过如此密集的箭雨攻击,中箭的士兵几乎是瞬间便失去了战斗力。 骑在马上的松本平缸也有些意外,他不是没有遇到过郑人的弩,弓,可是这种未见其人只闻其声只见己方哀嚎却还是头一次。 紧接着松本怒了,抽出腰间的佩刀却又听到一阵破空声。 一百支投枪斜斜的扎了下来。 投枪的穿透力杀伤力更甚,即便是铁皮盾都是一个窟窿,就这么两轮便让张西阳面前的靖军士兵几乎扫空,入眼一片尸体和躺在地上哀嚎的伤兵。 张西阳抽出腰间的佩刀,直刀斜指,身后的士兵同样的动作,阳光一照一片寒影。 随后直刀放平,锋利的刀刃朝向前方,凌冽逼人。 “天为郑道!” “随我!” “杀啊!” ------------ 第二十八章 战马的冲锋彻底进入了最终的状态。 奔腾的呼啸声如海浪般扑向前方,激起阵阵尘埃。 马蹄声仿佛成为天地间的主宰,不可阻挡。 被打断的松本平缸羞怒之下做出一个非常勇敢的决定——冲锋! 当然不是无脑,虽说不明白郑军为什么会突兀的出现在此地,但是绝对是少数精锐,人多了肯定会被斥候发现,不是精锐也不可能有这么大动静。 松本平缸自己就带着二百多雉刀骑兵,很有底气。 辉州卫的的骑兵他松本又不是没见过无非一个人高马大甲好的外样子,但是那又如何还不如被雉刀骑兵杀了个干净,何惧之有? 况且靖军虽然松懈后阵的士兵也不够精锐可毕竟打生打死好几代人了,哪怕是耳提面命的反应都有了。 这不大军已经在聚集了,现在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靖军冲乱后军军阵,否则混乱之下极容易导致炸营,一些不明情况的士兵很可能会有错误的认知从而为了活命选择跑路。 松本平缸在靖国那也是出了名的勇将,号称小野早竹麾下第一人,在靖国那也是响当当的汉子,屠夫的绰号那可是凭着手中的长刀砍出来的。 松本屠夫准备教教郑军小子怎么做人。 “立春你立马组织防御,若被郑军破阵我一定禀告小野大将砍了你的头。” 立春惊惧的连连称是。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很多时候仅仅是一息便已经决定了命运。 松本平缸刚刚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张西阳连人带马撞上了靖军仓促之间组织的阵线。 几百人的靖军队伍早已经被先前的连弩射的七零八落死伤狼藉,最后的一轮投枪更是亮瞎了眼。 势大力沉的标枪串个葫芦非常轻松,有好几个靖军士兵被钉在了地上杀猪似的挣扎着,凄厉的声音把附近的靖军士兵吓得直打哆嗦,看着这群人高马大的骑士宛若从地狱中冲出来的军队。 可是他们连扔下武器逃跑的时间都没有,也不知道该如何。 负责指挥的大使躲过了郑军的弩矢却被一根投枪直接从脖子贯了进去扎在地上,投枪上传来的巨力轻易的绞断了他的喉管和半边脖子,连声都没来得及出便飞升了。 靖军最先接触到的是战马的前腿蹄子,两个靖军士兵直接被踢了起来,竹甲当时被踹碎,胸前的肋骨不知断了多少跟,战马的力量踹碎了内脏,还没来得及感觉到疼痛的靖军士兵紧接着又被撞上了战马的前胸,这下彻底飞了,倒在地上软绵绵的动也动不得。 张西阳大吼着冲过第一道防线,长刀上却没有滴血,大意了,靖军太矮还没有马高。 不过郑军人马俱甲,光靠撞击也破了靖军的第一道防线。 此时战马也就可以算刚刚热身完毕。 这一切发生的极快,快到靖军士兵自己都没反应过来。 乱哄哄的士兵还在组织第二道防线,几个队佐大使指挥着各自的士兵列阵,不远处一些士兵抬着拒马鹿角还在往过跑。 隆隆的马蹄声仿佛强心剂让每一个靖军的肾上腺素飙升,动作快了不少,军官的嗓门也大了不少,可是怎么看怎么觉得带着手忙脚乱的感觉。 接着靖军士兵惊惧的看着前方,毕竟后阵的精锐不多,见过的场面也少。 几个军官紧张的握着手中的长刀站在最前排,头也不回的大声呼喊着稳住。 远处有零星的弓箭射过来却根本无法破甲,郑军的防御可以说密不透风,连马腿上都有一层,整个郑军这么武装的重甲骑兵也就只有肖州军了。 也是靖人倒霉。 指挥弓手的长弓队佐大惊,冲着部下就是一通怒吼,他不断的暗示自己是太急了,所以弓弦没有拉到位,而且太远了又是铁甲,最近的都在三十步开外,射不穿正常。 胡思乱想之间张西阳率领人马撞上了第二层。 这一次比第一层更加彻底,此时的战马状态几乎属于巅峰,靖人的长枪朝着战马的前胸刺了过来却发现根本刺不穿,前胸甲由精铁打造很是厚实,反倒是把长枪顶的极度弯曲而后啪的一声断裂,巨大的力量直接把靖军士兵顶的后退,接着撞上了冲锋的战马。 每一个郑军骑兵都撞飞了好几个,这个画面就如同漫天飞絮一般,到处是飞起的人群极具视觉震撼。 这种极致的冲锋来自于大郑最精锐的肖州军。 靖军瞬间破防。 靖军瞭望塔上的士兵看的一清二楚,待到反应过来时第二排的简易防线已经彻底失效。 一百名郑军铁骑,准确的说是一百零一名郑军铁骑手持直刀呼啸而来。 瞭望塔上的士兵再次狂摇着旗子。 “郑人这就已经冲破第二道防线了?” 立春川原大惊,这么快? 可是松本平缸刚刚带着二百多人冲了上去,甚至最后十几个骑兵还在这里还没有开始加速。 “压上去!” 立春手握长刀朝着部下呼喝着。 此时知道郑军冲阵的仅仅是前面的一小部分,后方的士兵只知道有人打过来了,而且人数不多,毕竟瞭望塔上只挂了一面绿色的旗子还只露出半截,说明敌人连五百人都不到。 只不过这声势听着不小,来的肯定是精锐。 在靖军眼里一个郑军甲士的首级代表着白花花的银子。 于是前面的哭爹喊娘,后面的摩拳擦掌,两极分化。 松本平缸高举着长刀,时不时的在头上打个转,大声呼喝着。 身后的部下喊杀声动天,引来附近靖军的一片叫好声。 雉刀骑兵队在这几个月来那就是胜利的象征。 松本平缸的气势也随着喝彩迅速攀升,只见他怒目圆睁,须发皆张,小短腿夹着马腹随着奔驰一起一伏。 “南国名前左番番主,名前之虎,侍大将,松本平缸来也,受死吧!” 松本平缸大吼着朝着迎面而来的郑军冲了上去。 那么的自信满满。 南国岛是靖国八大岛之一,岛上原先近百诸侯最后打的不到五个,再到小野早竹名义上统一南岛,这期间松本平缸可以说闯下了赫赫威名,在南国岛上无人不知,因为兼领名前左右两番而被尊称为名前之虎。 猛虎出击那必然震啸山林。 虽然这猛虎比较袖珍,和迎面对冲过来的张西阳相比不免有些滑稽。 郑军冲破了两道防线之后仗着快马迅速往里突击,沿途那是鸡飞狗跳,即便遇到一些抵抗也很是无力。 风声呼呼过耳,一百骑兵呈锋矢阵型直直的刺进靖军后阵。 直刀左右挥舞之间一颗颗首级凭空跃起。 郑军毫无压力,杀的起劲。 很快张西阳便感觉到另一股骑兵快速接近。舔舔嘴角溅上的血大喝一声:“杀啊!” 郑军骑兵和靖军雉刀队互相撞入彼此阵中。 但是就在双方刀锋刚刚接触的一刹那靖军士兵惊恐的发现手上传来的巨力根本无法抵挡,有的长刀直接被磕断,郑军的直刀很轻易的从脖子穿过,更多的还没有来得及挥刀便被手快的郑军劈下马。 悍不畏死的靖军骑兵驾驶的战马试图把郑军骑兵撞倒,可是机灵的战马此时完美的发挥的小的灵巧,掏着缝儿便冲了过去,但是马上的骑士却永远的趴在地上然后被后续的骑兵踩成了肉泥。 鬼使神差打马跟来刚刚爬上瞭望塔的田井右卫试图看清楚双方的交战,他想着有松本平缸带队还是最精锐的雉刀骑兵队,己方还有这么多人怎么也够赢了吧,田井自己从小便听过名前之虎松本在南国岛上的各种传奇。 田井也确实看到了,而且看的非常清楚,那位被很多南国岛的小孩子视为英雄的松本平缸刚一照面便被为首的郑军军官一刀劈成了两半,战马跑着跑着松本的上半身便掉了下去洒了一地的内脏,这一幕直接把田井吓得站不住脚。 趴在瞭望塔上朝下直吐,下边靖军士兵的谩骂也顾不得听,就看着前方,平日里把两个鼻孔当眼睛的雉刀队在面对郑军骑兵时毫无还手之力。 郑军透阵而倒下的才三个人,而且还是最后的三个人。有两个人还互相搀扶的爬起来,背靠背凶狠的瞪着周围的靖军,然后在他们震惊的眼神里大吼一声猛的冲了上去。 明明只有两个人却把几十个靖军吓得一哄而散,转头就跑,有的还把手中的兵器朝后一扔。 这两个郑军顶多砍杀了四五个人,可是其凶狠让一向自喻悍勇的靖军都感到恐惧,甚至逃跑。 而这两个郑军竟然还在这种看似绝境的情况里骑上备用马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杀出重围追自己袍泽去了。 田井腿肚子止不住的打哆嗦,这就是郑军真正的实力么? 这还是人么? 两百多雉刀骑在一场冲突交错过后剩下的还不到五十,往日骄傲的雉刀骑现在活脱脱的像一只鹌鹑,瞪着惊惧的目光看向郑军的背影。 耳畔又传来郑军的高呼,雉刀骑吓得一哆嗦,有的人连刀都拿不稳,然后不约而同的打马朝着本阵狂奔。 而周围的靖军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不知所措,有军官颤声集合着部队等待指令,茫然的靖军才得已汇聚在一起。 立春川原还不知道前方的溃败,最先集结好的部队已经被派了出去,整个靖军后阵大约有三万多人,最外围的立春川原管着六七千,其中还是有千儿八百见过血真正战场上有过斩首的精锐。 这千人便是立春川原的底气。 无畏的立春走在最前方,骑着他心爱的小马,手中的长刀里映着身后的士卒。 然后郑军的战马出现在了立春的视线里。 “结阵!结阵!” 立春川原骑在不安的小马上举刀高呼,宛如,宛如,宛如什么? 真的好像一只强壮的蚂蚁对着天敌举起了手中的筷子。 ------------ 第二十九章 世界上如果有后悔药的话立春川原绝对愿意为此倾家荡产。 千余人的精锐却连郑军的一个冲锋都挡不住。 倒在地上的立春无法明白,为什么,郑军明明只有百人,两百匹马而已。 立春川原躺在地上,望着天空,心中对着神明不甘的怒吼,自己从一个渔民之子靠着勇武一次次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用了三十年才爬到番佐的位子上,却被一个寻常的郑军士卒一刀劈飞了脑袋。 这不公平。 可是不公平又能如何?再大愤怒在铁蹄面前都得瑟瑟发抖。 传递军情的靖军士兵还没有跑到本阵后方的袍泽便有了溃散的迹象。 而在那片树林里,朱贵和冯登急得心里直闹心却还得装出一副云淡风轻得样子。 两个人分别在树林两边同时祈祷着靖军后阵大乱,耳边还能听到喊杀声,大地得震动隐约还能传来,前方得兄弟已经在拼死作战了。 终于二人没等来靖军动,乱却等来了千里镜中出现得紫色虎旗。 对于郑军来说这代表着全军出力。 早已急不可耐得朱贵和冯登立即抽出直刀翻身上马对着身后得士兵吼道:“上马!” 两百多骑士整齐划一,动作行云流水,抬手放下顿项。 前排的士兵抽出连弩,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战马缓缓走出树林。 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的靖军看到树林两边又出来两队铁甲重骑直接感觉到整个世界都不好了。 郑军又开始重复刚才的流程,从缓步到快步到小跑再到快跑,战马在热身的同时气势也在攀登。 这种无形的杀气让一些胆小的靖军士兵彻底崩溃。 靖军军官呼喊着列阵,可是自己都吓得腿肚子直打哆嗦。 面具可以隐藏脸上的惊恐却无法遮挡一丝胸中的恐惧。 郑军分列两排战马很快进入冲刺,前排的骑士将手中的弩矢泼洒完毕之后便抽出直刀。明晃晃的如同靖人眼中的镰刀。 在瞭望塔里田井有幸再一次目睹了肖州军摧枯拉朽的攻势。 数以千计的靖军拦不住几百骑兵。 田井右卫失禁了! 此时张西阳已经冲破了整个靖军的后阵,稍稍放缓马速朝着靖人的本阵奔去。 后方的巨大骚乱小野自然清楚,甚至瞭望塔上的士兵都看的明明白白。等告急的士兵冲到本阵外的时候小野早竹已经调派好了五百雉刀骑兵和一千雉刀重步兵。 本阵附近聚集着最精锐的靖军,虽然后阵崩溃的如此迅速多少让人感到意外可是雉刀队向来打的就是恶战硬战打的就是精锐。 雉刀骑队佐大运利明和重步兵队佐藤茂裕之就信心满满。 “将军阁下。”小野的心腹侍大将笠原建从小马扎上转过来说道:“郑军来势凶猛,是否暂缓攻城,集中兵力消灭这股郑军?” 小野摇摇头:“无妨,郑军骑兵不过几百人,只不过占了突袭的利势。” “城上的郑人以为援军来了?本将就当着他们的面把这股援兵灭了,彻底绝了他们的心思。这青城县就不是什么问题了。” 笠原建又说道:“将军言之有理,可是卑职听闻郑国又六军,坚甲厉兵,个个可以一当十,不若卑职带本部精骑支援,以备不测。” 小野摇摇头耐着性子说道:“笠原君郑军不过数百人,用不着你这侍大将,郑人有句话,杀鸡焉用牛刀。况且松本君不是已经去了后阵了么,有他这名前之虎在怕什么。” “报~~~” 通传的旗本兵总算连滚带爬的跑进了阵幕之内。 “将军,有郑军骑兵突袭,已经攻破后阵,松本大人战没!” “纳尼?” 小野早竹大惊,直接从小马扎上弹跳起来,手中心爱得苍蝇拍掉在地上都被无视。 “纳尼!!!” 这一声更加难以置信外加暴怒来自于谷曲县城下靖军得南路大将北州岛坂木伸司。 “再给老子说一遍。” 家臣坂木有男痛声说到:“家主,秀家他战没了。” 咚! 年过五十得坂木伸司跌坐在地上,泪没有声息得流淌出来。 “家主,您一定要节哀啊!” “秀家为国而死,必然可受神社供奉,九地之下也不辱坂木家的名声。” 坂木伸司抬手打断了家臣的安慰问道:“告诉我,我的儿子怎么死的。” 坂木伸司的声音似乎瞬间便老去,使劲儿抿着嘴巴却还是止不住的颤抖。 “我军攻城连日不下,秀家心中着急便去了前阵,半个时辰前郑军有处地方防御松动,有士兵攻了上去,秀家便带着亲卫冲了上去,怎么拦都拦不住,哪知那郑人卑鄙狡猾,见秀家盔甲精良身边又有不少护卫,便暗中埋伏了连弩手,还又故意放上去一些士兵,秀家立功心切,中了郑人的奸计。” “几十具连弩齐射啊,然后秀家就从城上摔了下来,当场绝命了。” “家主,足足七十五跟弩矢啊,被射的跟刺猬一样。” 坂木伸司痛苦的闭上眼睛,听着家臣的絮叨。 良久命令道:“传令大军撤回休整。” 坂木有男以为自己听错了,擦了擦眼泪问道:“小的该死,家主您刚才说撤下来?” 坂木伸司点头不语。 “可是家主,秀家都被人射成豪猪了啊!这仇不能不报啊。” “我知道。”坂木伸司也擦了擦眼泪,只不过他用的不是手,二十上好的丝质绣帕。 “从我军开始攻城到现在是第十天了,可是这谷曲县城上插得依旧是郑字旗,这才是坂木家真正的耻辱。” “十天以来我军日夜攻打,可是诸部将伤亡不小又加上劫掠不少已经有了慢怠之心,这么打下去再有五天谷曲也不一定能攻破。” 坂木有男说道:“可是总将阁下命令我们六月以前必须拿下谷曲县,今天都五月二十七了。” “所以。” 坂木伸司的声音突然洪亮起来。 “你说秀家为国而死不辱没坂木家的名声是对的。” “我儿子都死了,我唯一的儿子都死了,我坂木伸司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坂木伸司咆哮的厚道。 “家主节哀啊,您可是南路二十多万大军的主心骨,乱不得啊!” “住嘴!”坂木伸司再次粗暴的打断了坂木有男盯着他,如同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把坂木有男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我唯一的儿子,我坂木家的继承人都没有了!” “我要让整个谷曲县给他陪葬,所以撤军休整,给他最隆重的葬礼,然后明日全军四面围攻,不力者皆斩,我就不信这小小的谷曲县能翻上天不成,破城之后一人不留,哪怕是一条狗也得给老子剁了它。” 坂木有男从来没见过自己的家主如此失态如此恐怖过,吓得连连称是,便要退出去,却不成想又被叫住。 “营中还有多少郑人多少女子?”坂木伸司冷冰冰的问道。 坂木有男想了想说道:“男丁还有七百多人,女子原本有六千多,现在可能不到一半了。” “未经人事的和妇女各挑五个给我儿殉葬,再各挑两个送到我的大帐,其余的我儿葬礼结束后全分下去,让将士们尽情享用。” 坂木有男脸上立马有了喜色便匆匆跑了出去。 大运利明和藤茂裕之两队人马一前一后的朝着后阵急行军,他们收到的命令由击溃郑军变成挡住郑军,这让向来以武勇横行的大运利明相当不爽。 根据情报郑人无非一百多骑兵,自己麾下有五百雉刀骑兵居然是挡住。是,郑军的骑兵确实战力不俗,但是也仅仅是不错,跟雉刀骑比起来那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狂妄的大运利明根本分不出州卫和四营的区别更何况是五军之中以铁甲重骑闻名的肖州军,如果此刻西夏人在此倒是可以好好的给靖人普及一番。 世上没有如果,大运利明的命运在他催促着部下看到肖州军看到张西阳的那一刻开始便彻底的决定了,佛祖天主和靖国的大神加起来都无法改变。 靖军的后阵与本阵大队之间相隔六七里,这个距离骑兵冲击连一盏茶的时间都用不了。 张西阳虽然从军仅仅一年,却一点不比从军多年的老卒对于战马的把控差。从冲过靖军后阵开始就控制着马速,所以当大运利明的五百雉刀骑碰上的时候郑军的马匹只是稍微过了巅峰骑,战马虽然有些气喘但是冲击力依旧在,而且随时可以进入强力冲锋的状态。 在双方相遇的一刻郑军第一时间便开始加速冲锋,依旧是骑兵冲阵惯用的锋矢阵,只是从刚才的空心阵换成了实心阵。 马蹄声很快让思考为什么没有己方侦骑通报的大运利明缓过神来,此刻的他非常愤怒,自己的兵力数倍于敌,可是发起冲锋的却不是自己。 这能忍? 大运利明表示靖国好男儿咽不下这口气。 长刀噌的抽了出去。 “tuocigeki~~~” 靖军这边原本还是急行军的状态,双方相遇看见对方的时候还有二三百米,留给双方的距离也就是一百五六十米,加上大运利明反应稍微慢了点就不到一百三十米了,等他抽完刀子喊完话也就一百米出头了。 最前面的雉刀骑立马双腿狠夹马腹,战马吃痛下开始加速冲锋,这个时候连百米都不到了。 郑军的马本身就快,马快则势猛,相比起来靖军精锐的雉刀骑虽然勇气可嘉但是更显得有些可怜。 大运利明身先士卒,手中的长刀挥舞,抱着对自己武勇的自信狂呼的冲了上去。 两股钢铁猛兽在短暂的几十息内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 第三十章 大运利明听说郑人流传着一句俗语: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大运利明紧了紧手中的长刀,目光中充满战意,对面的郑军一看便知精锐。 对于一个武士来说恰逢对手也是一件幸事。 “杀啊!” 大运利明的身后是五百全副武装的雉刀骑兵。 可是他忽略了一个事实。 想伤了老虎的那必然得是老虎。 在辉州卫面前他大运利明算的上是虎,可是在肖州军面前可能就是支比较强壮的野猪。 张西阳一马当先,战马四蹄踏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双方似乎同时有感,都认准了最前面的对手,兵要对兵,将要对将。 大运利明用马刺狠踢了下马腹,战马吃痛之下速度被压榨到了极致更加的快了几分。 两个人的眼中都只剩下了对方的影子。 手中的百炼钢刀在战马交错的刹那朝着对方的要害狠狠的切了过去。 又随着铛的一声脆响快速的分开。 ‘张西阳顾不上看手中的直刀反手将旁边的一个敌军士兵劈下马去,战马喘着粗气打着响鼻,在一众矮小的靖军军马里显得不可一世,仗着身高甲厚就是蛮不讲理的撞。 人借马势,马亦借人势,张西阳就像最锋利的箭矢一样很轻松的便在靖军的骑兵队列里杀穿了出来。 牛高紧跟着张西阳第二个冲出来,直刀上不停的滴着血,大声喊着:“痛快!痛快!” 陆陆续续的有郑军冲了出来,在张西阳的身后重新列队,每个人的胸膛都在剧烈的起赴着,鲜血的刺激和杀戮的畅快。 “兄弟们!” 张西阳举起手中的直刀,血顺着血槽淌了下来,浸湿了刀柄上的麻绳线。 “累不累!” “不累!” “还可敢随我冲杀否!” “杀!杀!杀!” 气势如云直上云霄。 战场中间的零星的十几具尸体,和上百具靖军雉刀骑的尸体。 大运利明在第一轮的冲杀中幸运的活了下来,在与张西阳第一下对击手中的长刀便被劈成了两半,还好劈断长刀后张西阳也是气力之末,只是在大运利明的胸甲上留下了一道很深的伤口。 感觉到疼的大运利明脑门上冷汗直冒,吓得趴在马上头也不敢抬,居然也就这么直溜溜的冲了出来。 部下重新递过一把长刀,拿着武器的大运利明此时安全感稍微回来一点点。 大口的喘一下。 嘶~ 直咬后槽牙。 是真的疼。 此时才注意到右边胸口的伤口已经染红了附近的甲衣。 靖军雉刀骑也开始在大运利明的身后整队重新列阵。 可是看到战场中央的时候平时自喻无敌的雉刀骑兵队彻底的震惊了。冲杀的时候还不觉得,停下来的时候方知郑军骑兵的恐怖。 大略看过去,一片的己方尸体中才有那么一两个郑军交换比怎么也超过一比十了吧。就这还有两三个在挣扎着往起怕,雉刀骑兵队的人都感觉后脖子凉飕飕的。 大运利明艰难的咽了口唾沫,感觉到难以置信,好不容易回来的那点安全感仿佛又飞走了。 “随我杀啊!” 张西阳可不管你震惊不震惊,对于肖州军来说这样的战绩还是没有办法和汾州军比,他们的目标是曾经的天下诸军之冠。 牛高冲的很是有力,战马靠着张西阳都很近,大呼这冲杀而来。 这一次的距离比第一次更短。 大运利明一咬牙,用刀背一拍马屁,双腿再一夹便冲了上去。 身后的雉刀骑咬咬牙也冲了上去。毕竟巨大的人数优势在,打不过拖住总可以吧,要知道后面还有一千雉刀重步兵了,就不信郑军能翻了天。 天色已近傍晚了,夕阳很美,天边的火烧云透出金色的花边,但是战场的数十万人无暇欣赏。 张西阳的眼睛就盯着对面的靖军头目,却把大运利明吓得够呛,战马颠簸的使伤口裂开的更大,大运利明又不是傻子明知道打不过还硬着头皮上,于是悄悄拨转了下马头。 欸,怂了! 张西阳一乐,趁你病要你命。 于是整个郑军骑兵都随着微微转了向。 大运利明觉得要疯了。 这TMD是盯上我了? 他郑人知道不知道武士的荣誉是不可以侮辱的,凡辱者必然得付出代价。 悄悄的在心里问候对面郑将的八辈祖宗,然后大运利明一转马头朝后方直奔而去。 这下身后的雉刀骑兵给整的不会了,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冲上来的郑军骑兵结结实实的猛削,伤亡惨不忍睹。 而在后阵朱贵和冯登正在往来冲杀,整个靖军后阵数千人被剌的跟豆腐脑似的,随便拿捏。 两个人默契的配合着把靖军往其本阵的方向赶,两百多骑兵像撵鸭子一样轰着数千靖军。 悲催的大运利明还没跑出三里地便被一个郑军骑兵追上一刀枭首。 张西阳见状缓缓的降低了马速,看着前方慌不择路只顾逃命的靖军很懂礼貌的让开了路。 而溃散的靖军正前方三里多不到四里的地方藤茂裕之整率领着一千雉刀重步兵急速前进。 远在南方的谷曲县城此时又是另一番景象。 城上城下到处是郑靖两军的尸体,还有更多的是郑人老百姓的尸体。 靖人的攻击确认提前退去了,城上的大小负责人军官突然收到了谷曲县令王远冲的请柬。 吊着膀子的邵振雄不明所以,问前来送请柬的小厮:“谷曲县城危在旦夕,王县令此时宴请诸多军将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小厮低着头答道:“小人不知,不过我家老爷让我跟将军说请将军务必前来。” 邵振雄不解其意沉思片刻后点点头说道:“好吧,帮我转告你家老爷,就说一定会准时到。” 此时谷曲县衙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这看着倒是新鲜,有不少好奇的老百姓聚了过来询问,然后被施了一碗粥,原来院内还搭了粥鹏。 这让疲惫了一天的老百姓心里舒服了不少。 不断有小厮下人进进出出,或送消息或送请柬,也有运粮运酒的车陆陆续续的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的八仙桌子放了好几排,内院则是女眷们的地方,王府的老太君,也是王县令的老母亲亲自指挥着众人,里里外外不放过一处差池。 很快天色暗了下来,城头上亮起了火把防止靖军偷袭。 不过很显然多余了。 在靖军的本阵里一场葬礼正在隆重举行。 坂木秀家安静的躺着,躺在柴火堆上,坂木伸司手里拿着火把看着自己永远不会醒来的儿子老泪纵横。 整个本阵里所有的士兵胳膊上都扎上了白布条。 显得很是隆重。 “点火!” 随着坂木有男的一声大吼,伸司将手中的火把直直的丢了下去,干柴立马燃烧起来,并且很快形成冲天的火焰,秀家身上的铁甲随着燃烧很快变得通红,然后慢慢的软化成为铁水。 高温把围观的众人脸上烤的生疼,可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不远处哭哭啼啼的声音由远及近。 几个被选出来的郑人女子押了上来,看着眼前的景象无不吓得花容失色。 可是伸司又管那做什么,甚至看都没看。 坂木有男一点头,几个靖军士兵直接上来一人一刀,然后把尸体抬起来扔了进去。 在靖人看来秀家死后也有资格享受战利品,郑人女子就是最好的战力品。 城内的王府门口,王远冲站在门口,笑呵呵的迎接着宾客,来的基本都是主官,这种时刻每个地方都必须有负责人在场,副手大多留守。 “辉州卫丁字营指挥使邵将军到!” 随着门房的唱罢,邵振雄带着四个亲卫出现在众人眼中,此时的邵振雄一身铁甲上布满刀痕箭痕,头盔上的盔缨都被削了一半,显得有些疲惫。 王远冲立马迎了出来,拱手说道:“邵将军百忙之中前来,老夫着实惭愧惭愧啊。” 邵振雄皱着眉头说道:“王县令,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个节骨眼上搞什么名堂?” 王远冲哈哈一笑:“邵将军见谅,容老夫卖个关子。” “哎,好吧王大人,不过我时间不多,一会儿还得巡查防务。” “放心放心,邵将军放心,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王远冲连连点头道,“来人,邵将军上座。” 小厮连忙跑了出来,恭恭敬敬的说道:“邵将军请!” 今日来的军将要居多点,其实大部人都是火线提拔起立的,比如刚刚坐下的庄赢,十天前只是个伍长,后来队正战死,果长什长升了上去于是他便接了什长的位子,而现在庄赢赫然已经是统管二十多战兵,二百多青壮的代团率了,不过这种临时战场提拔的大多不会作数,但是在考虑勋职的时候会有额外的加分项。 剩下的则大多是吏员之类的,还有少数几个是城内的大户人家家主。 “大人!” “邵将军!” “大人!” 邵振雄迈步走进来,所有的人连忙起身行礼,虽然谷曲县不知道守到什么时候,但是只要还在一刻他邵振雄就是所有人的守护神。 邵振雄点点头,环视一圈随后在小厮的带领下走到了主位坐下,桌子上倒也没有什么丰盛奢侈的东西,无非一壶酒,一些家常小菜,还有馒头什么的,很普通的农家菜。 邵振雄正好还未用餐,也顾不得那么多便大口吃了起来。 非常时期也没有了那么多讲究。 不一会儿,王远冲回到了院子里。 诸人又是起身见礼,谁都知道樟南太守刘盼之弃城跑了,若不是这位王大人在此多方调配安排恐怕这谷曲县也坚持不到这会儿,连邵振雄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王远冲团团作了个揖说道:“今夜诸位能应约前来,老夫万分感动,在这里先谢过诸位了。” “王大人,即是宴会那总有主角吧,本将可不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 王远冲也不恼,哈哈笑道:“也罢,本就是从简,那就听邵将军的。” “把公子请出来吧。” “诺。” 很快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儿一脸肃穆的走了进来。 ------------ 第三十一章 帐中诸人面面相觑,不知道王远冲卖的什么关子。 进来的少年在座的大部分见过,是王远冲的幼子,唤作王智行。今年年初的时候才过了十二岁的小宴,在坐的便有人参加过。 王远冲的长子早夭,直到四十多岁才又有了这个幼子,那真的是宝贝的不得了。 “王大人,今日少公子有喜事?”邵振雄问道。 “智行啊,见过诸位长辈。” 王远冲并未答话,转头对自己的孩子说道,眼神中充满慈爱,也只有面对自己幼子的时候王远冲才不那么严肃。 “智行见过诸位叔伯!” 有礼有形,书香门第之家从小便带着一股子儒雅。 “好了,门口末尾的椅子坐那儿去。” “孩儿谢父亲大人赐坐。” 一举一动有板有眼的,几个在场的老夫子不由得扶须点头,此子虽然年幼但却风度从容,若潜心研学未来定然可有所成。 王智行走到末尾端坐下,目不斜视,神情淡然不惊。 看着自己得孩子坐好之后王远冲方才走到主位旁。 邵振雄看着这一幕心里有种预感,或者说在场得人都有这种预感,这种情况大部分人都经历过。 果不其然,王远冲并未坐下,而是拿起桌上得酒樽说道:“诸位,请容老夫一言。” 场中很快变得安静下来,隐隐还能听到后院传来得啜泣。 “人生之乐有几何?金榜悬名乎?洞房花烛乎?久旱甘霖,他乡故知乎?此皆自乐也!良田阡陌成方,珠宝玉器满屋,珍馐美味果腹,此皆欲之使然,吾终难喜之。吾本建州村野,先父早亡,幸得朝廷资助宗族照料方得已苟存至今。又得祖宗庇佑侥幸中得一进士,为官十余载至大县父母官,也足矣。” “圣人有云,滴水之恩当涌泉以报之,吾今年五十有三,为国为宗族者谋有何物?日夜思来实是有愧,故而吾为官不敢懈怠恐朝廷之恩蒙羞,不敢慢民恐百姓之恩折席,不敢不尊恐宗族之恩覆尘。” “十余年来也算稍有心安。” “若无意外老夫再过两年也该上书致仕,之后回宗祠为一守门人,至乡里为一夫子。” “可靖人狼子野心,禽兽之军,竟无端犯我疆土戮我子民,使朝廷威严不存,百姓流离失所,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若不尽灭何以告慰百万生灵!” “若无作为又有何面目面对乡梓面对朝廷,回了宗族岂还能有安息之地乎。” “这十日以来我谷曲上下众心城城,即便暴雨狂风亦牢牢守得这百里河山,在此老夫拜谢诸位大义了。” 说完深深一礼。 在场得人对王远冲也是发自内心得钦佩,靖军围城之前是他顶着上官得巨大压力保住了辉州卫丁字营得最后两千战兵,靖军攻城期间又是他带头散尽家财,将府中所有得精壮派上城墙协守,连日来奔走调配,整个谷曲县数十万人被其安排得仅仅有条,没有饿过城上得将士一顿饭,缺过一口水。十天以来睡得觉加起来也不超过十个时辰。 谷曲县得百姓看到他总是能感觉到心安,可以说眼前这个疲惫人父母官是靖人在看不到得地方最大得敌人之一,也是整个谷曲县老百姓心里真正得父母官。 “县尊使不得使不得啊!” 旁边得人急忙将其扶起来。 王远冲笑了笑说道:“老夫今日方才真正知道原来百无一用真的是书生,大敌当前老夫却不能亲自上城杀敌,不能和将士们并肩作战,生而有愧啊。” 这下邵振雄不能不说话了:“王大人何必如此自谦,若无王大人居中调度,这谷曲县哪里守得住十日。” “邵将军说的极是啊,县尊大人,切莫再如此说了。”旁边的人附和道。 王远冲倒也洒脱说道:“好吧,那便不说这等矫情的话,这等小儿态老夫也是不熟练的很啊。” 见王远冲难得的自嘲了一次众人也跟着干笑了几声。 “智行啊上前来。” 王远冲右手搭在自己幼子的肩膀上,小家伙不苟言笑的样子倒是像极了王远冲平日。 众人也都静了下来。 王远冲扫视了一遍全场后说道:“老夫虽老提不动枪披不得甲,但有一子今已经初有长进,可代老夫上城助战。”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即便是没有反应过来的,即便少数几个庄赢这般起于微末贫寒之家的也明晓了。 这是父送子啊。 “王大人。”依旧是邵振雄开口:“如果本将没有记错的话令公子今年才十一吧。” “虚岁十二。” “王大人报国之心令人钦佩至极,可是令公子乃王大人独自,若出个意外当如何?王大人慎思。” “况且本将还在用不着十一二岁的娃娃上战场。” “若出意外自有我王家祠堂香火供奉。” 声从内院传来,中气十足,所有人不敢怠慢皆起身行礼。 “见过母亲。” 王智行也学着大人的样子躬身拜道:“孙儿见过奶奶。” “王老夫人。” 王老太君走到正中央,看了一圈。 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邵振雄的身上。 “邵将军,老身还能说几句话吧。” 邵振雄连忙说道:“老夫人请讲。” “那老身就谢过邵将军了。” “不敢不敢。” “这些日子以来靖人攻城每日死伤无数,老身都知道,每日里我王家众人大多在伤兵营里,或者在粥鹏里。老身虽然是一介女流之辈,可是也知晓家国大义,也知晓人伦之常。” “邵将军,若老身没有记错的话整个丁字营进驻谷曲县的不到三千人对吧。” 邵振雄点点头。 “现在呢?阵亡已经超过两千,重伤无法上阵的也有小两百人吧。” 邵振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起来。 “本将还活着,还提的动刀,丁字营剩下的六百儿郎也提的动刀。” 嘶~~~ 抽后槽牙的声音响起一片,很显然丁字营的伤亡超出了众人的想想。 王老太君说道:“城防营呢?老身记得留下来的有三千一百人差不多,现在还剩多少?” “老太君这是想说什么?” “邵将军不必紧张,今时今日,这谷曲县城什么情况你清楚,但是老身不见得比你差。” “城防营三千一百多人,运下来的有两千六百多人,只有三百多人活了下来,能够重新上城的只有一百多人。” “所以现在整个谷曲县的城上的披甲兵丁也就千人左右还得分散各处?”发问的是城中大户席家家主,席思年。 “可是下午我等运粮的时候分明看到披甲不止千人啊,城下藏兵洞内还有轮换兵丁也有不少披甲。” 王老太君太君说道:“大部分不过是民夫罢了。” “啊!这!那这谷曲县还守得住么?” 众人听闻大惊,议论纷纷起来,心中的恐惧开始放大。 “王县令,你等这是要惑乱军心么?”邵振雄已经是很愤怒了。 “邵将军息怒,老身说了,不是那个意思。” “那这是要做什么?况且这些数字你王老太君是怎么知道的。”邵振雄厉声问道。 “唉,邵将军,这些日子以来城中的杂事我儿哪一件都知道,他虽然从来没跟老身说过,可是连老身每日都在给伤兵包扎,都在洗药布,你觉得老身怎么知道的。” “而且邵将军此等形态不正是坐实了?” 邵振雄心里一紧,果然场中诸人大部分神色异常,只是有自己在还能压着点。 “老夫人你不该!” 王老太君走到自己孙子旁边,慈爱的摸摸头,两人相互笑了笑。 “邵将军,老身相信邵将军和麾下的儿郎哪怕到了最后一刻也会挡在几十万谷曲百姓面前,死战不退,可是保家卫国不止是你丁字营的事儿更不是你邵将军的事儿。” “带上来。” 两个下人抬着一具担架走了进来,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走到场中。 邵振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过去,握着担架上的手紧张不语。 王老太君走到旁边说道:“我们的刘太守说邵将军把家眷送去了青城县,可是诸位来看看,担架上的少年叫谷之正,或者说叫邵之正,就是刘太守说的邵将军的三子,今年十六岁,也是永远十六岁了。” 邵振雄双手颤抖着摸着已经僵硬的手,抚过身上的刀痕,虎目含泪。 “邵将军,老身说了,这谷曲县的安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儿,你做的够多了,老身的儿子是谷曲县令,怎么也该我王家做点什么吧。” “诸位。”王老太君走到场中说道:“诸位都知道老身我就这么一个孙子,我儿福薄,没有那多子多孙的命,但是靖人来了,烧杀抢掠,以我郑人百姓为两脚羊,每战必以我郑人之头祭旗,城外尸横遍野,四野荒芜,毁我家园,郑人者皆与其不共戴天。” “所以今夜请大伙儿前来便是参加我孙儿的加冠礼!” “啊?冠礼?” “可是王老夫人,令孙虚岁才十二啊,二十弱冠,这是不是太早了?” “邵将军之子十六,已经因为保护我谷曲安危阵亡,我孙儿十二如何不能加冠?” “智行过来。” “奶奶!” “奶奶问你可知加冠为何?” 王智行一字一句的答道:“冠者所以别成人也,修德束躬以自申饬,所以检其邪心,守其正意也。君子始冠,必祝成礼,加冠以属其心,故君子成人,必冠带以行事,弃幼少嬉戏惰慢之心,而衎衎于进德修业之志。是故服不成象,而内心不变,内心修德,外被礼文,所以成显令之名也。是故皮弁素积,百王不易,既以修德,又以正容。” 王老太君满意的点头:“很好,既然加冠便是成人君子,城上城中当有汝之热血。” 王智行肃然道:“必不敢以贪生为念。” “好。我儿。” 王远冲急忙应道:“儿在。” 王老太君擦了擦眼角的泪沉声说道:“开始吧!” ------------ 第三十二章 在场的宾客大多还处在距离的思维冲突之中,有钦佩有共鸣有不解。 而邵振雄还在悲痛之中,这个连日奋战的铁血军人似乎流干了泪,抱着自己的儿子脸上带着瘆人的微笑。 王远冲叹口气说道:“有请朱老夫子。” 朱孟余在整个辉州都是出了名的大家,世人对其有小圣之称。 今日朱孟余却一改儒袍转而披了一身皮甲走了进来,腰间还挂着一柄古朴的长剑。 这个怪异的造型倒是让众人眼前一新,该说不说还是很吸引人眼球的。 朱老夫子端坐好后朗声说道:“诸位,承蒙王县尊抬爱,由老夫主持此次加冠典礼。战事期间便也不多赘述,这便开始吧。” “众宾客落座。请王老太君就座,请王夫人入座。” 内院之中王氏款款而来,眼睛微微有些红肿,显然刚刚落泪匆匆擦拭。 “王智行。上前来。”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侍者,进缁布冠。” 王远冲郑重的接过小一号的冠帽为王智行戴上。 “示于众宾朋。拜见双亲祖母!” 王智行缓步行至正中,先是团团一礼以示见过来宾,只是动作还有些生疏。又行至其父母奶奶处,大礼拜见。 王老太君笑着含泪点头,王氏则明显不忍却也无可奈何,只是一个劲儿点头。 “更衣!” 侍者又将王智行带入偏房中更换素色长衣,随后领出。 朱孟余又高声唱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侍者,进皮弁!” “拜于众宾!” 王智行又朝着众宾客大礼参拜。 “再更衣。”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侍者,进爵弁!” 王智行小小的脑袋顶着小一号的爵冠帽,似乎沉甸甸的责任落在肩上,双目坚毅。 “拜圣人先祖像!” 这回不用跪拜了,躬身即可,三拜三躬身。 正常来说这个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加冠要完成了。 谁知朱老夫子又沉声唱到:“更衣!” 很快王智行又着素衣出来,不过这一次颇为紧身精干。 旁边有侍者端着三个盘子,被布盖着。 “邵将军。”朱老夫子朝着邵振雄唤道。 后者忙应了一声。 “这最后的一次当有邵将军为其加之了,烦请邵将军移步了。” 邵振雄回道:“荣幸之至。” “着甲戴盔!” 侍者端着托盘走上前来,盖布一接赫然是一整套小号的皮甲,邵振雄一眼扫过去便能看的出赶制的非常匆忙。 “邵将军请!” 邵振雄回头望望,王老太君虽然依旧双目有泪却是微笑的点头,王远冲也是一脸笑意。 邵振雄的手有些颤抖,眼前的孩子眼神坚毅,面色肃然,看着看着忽然又觉得跟自己的孩子有点像,邵振雄想起当日自己的孩子跑了回来跟自己说要上阵杀敌的时候就是平静的如眼前的孩子一般,可现在却是天人永隔。 邵之正对他父亲说:每个男儿都有保家卫国执刀披甲的权利,兄长已然战死孩儿定要为他报仇,若孩儿不信战死那便是天要觉我邵家之后,怨不得别人,孩儿若退诸人亦可退,孩儿不退诸人若退心中何安? 在那个小小的书房里,邵振雄也是如这帮颤抖的给他披上甲胄戴上铁盔,把一把百炼直刀系在扣上。 邵振雄端起皮盔,看着眼前披甲的王智行还真觉得有些英气,戴上皮盔的那一刻一个小战士的形象跟自己已经阵亡的孩子的影子彻底的重合在一起。 “佩剑!” 朱老夫子继续唱到,侍者端着一把短剑走了过来却被邵振雄阻止了,他两三部跑过去将自己孩子手中紧握的直刀取了下来,说道:“此乃吾子生前所执百炼战刀,此刀之上有英灵相伴,此刻赠予你。” 王智行露出了笑容,双手郑重的接过自己系在了腰间。 活脱脱一个小将军。 朱老夫子继续履行着自己的职责唱到:“礼成!进茶!” 夜色当空,王老太君和王远冲夫妇依次接过,茶盏中的月影摇晃着。 同一片月色之下张西阳刚刚把直刀从一个靖军士兵腹部抽了出来,抬头看看天,月色真不错。 这一小队追击的靖军士兵跟的最紧,却不想被张西阳等人带到了沟里,一刻钟之内数十人便通通去地府报了道。 朱贵走了过来问道:“大人都解决了没有活口。” “好,通知兄弟们撤。” 很快打扫好战场的郑军是士兵聚拢起来朝着某一个方向出发。 半路上牛高凑了过来问道:“大人,痛快啊。” 张西阳顶着风问道:“这就痛快了?” 牛高嘿嘿一笑说道:“就咱这三百多口子就冲乱了万把人的靖军后阵,还顺道解决了几百骑兵,怎能不痛快。” “不过就是有点可惜啊。”牛高话风一转遗憾的说道。 朱贵在另一边问道:“老年有什么可惜的?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小子刀下已经有几十个首级了吧。” “首级什么的不重要,老子是可惜后来碰上的那千把靖人重步兵一看就是精锐,没打。” “放心有的是机会,在贺将军到来之前我们就这三百号人,必须得慎重,对方已经结阵还是重步,人数又远远超过我们,况且我等马力已经不济,还是见好就收来的明智一些。” “嗨,标下自然晓得,只是觉得可惜罢了,等有机会了再收拾他们也不迟。” “说得对,这里几十万人了,足够咱们收拾了。就说今天咱们这三百来人最少也灭了他们三四千吧。” “恩绝对有了。” “不止啊,还破了他们的后阵,如果不是那一队重步兵挡着,还有靖人其他的援军说不定我们可以直接驱赶着溃兵破了那个劳什子本阵了。” “哈哈哈哈。”旁边的士兵一阵哄笑。 “放心吧老牛,不过我们的目的也达到了,靖人的攻城大军因为我们这三百人被迫撤退了,现在靖人还不得不分出不少骑兵对我们围追堵截,可是就凭靖人那些还不到五尺的儿马子又哪里追得上,还不是被咱们遛猴一样耍么。这仗打得痛快。” “哈哈哈哈,朱队正说的对极了。”旁边的士兵们再次哄笑的附和道。 “代团率。”后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问道:“咱们今日也算是以一敌千了,斩首也算是以一抵十了,也算是赢了吧,这样的战绩比的上汾州军吗?” 身边的战士都期待的望向了张西阳的位置,虽然知道夜色下看的不是那么清楚,但是张西阳能感受到那种赤裸裸的渴望。 “兄弟们都知道西夏人的铁甲锐士,精锐铁鹞子么?” 牛高答道:“自是晓得,别的不说,就标下队里这百来号人有两成都是西北行营出来的。” “好,西夏锐士和铁鹞子的战力想必也都清楚,而汾州军对其战绩虽然只是万人败十万,可是其中有三万锐士六千铁鹞子这样的精锐,剩下的也都是披甲精锐,远不是我们今天遇到的靖人,套着块竹子皮就是披甲。而且汾州军自身战损不到千人却斩首超过两万!” “兄弟们都是好样的,都是百里挑一乃至万里挑一,但是我们离汾州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诸君,汾州军不是目标,那已经是历史,是我们需要超越的,天下至极的荣誉才是我们的目标,你们有没有信心,有没有这个勇气?” “有!” 回应的是山呼般的誓言。 “好!兄弟们,让我们一起拿到那个至高的荣誉,以后我们也可以说老子就是特酿的天下第一。”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配着隆隆的马蹄声倒是有一股别样的壮色。 “可是我们怎样就算是了?” 张西阳高声道:“随我来,我们一起把这些所谓的三百年精锐一起撵下海喂了王八,用他们的脑袋在海边筑起京观,让所有蛮夷看到我肖州军便吓得尿裤子,这就是我们的目标,让我们的直刀成为所有大郑敌人的死神梦魇。” “来吧兄弟们!” “呜呼~~~” 有士兵痛快的呼喊出声:“屠得靖人百万,我肖州军无敌!” “无敌!无敌!” 雄浑的呼声在深夜里传出很远的距离,把追击的靖人骑兵都吓得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惊惧的看着四周,莫不是白天那股杀神还有很多? 张西阳的目标很简单,在贺全率领肖州军主力到来之前就在这靖人的所谓百万大军丛中来回穿插游击,同时尽量保证靖军不会越过青城县一带。 这个任务难度很大,靖军就算再废物也有二十多万人,而且根据情报东面得万安,北面得东郭清河南边得樟南等郡都有数十万得军队。 但是张西阳就喜欢难得,不难哪里来的功勋。 “兄弟们,加把劲儿,我们去前面的村子里休整一晚。” “牛高。” “标下在,大人有何吩咐?” “你带一个伍前去看看,没有异常就举火为号。” “好嘞,大人放心吧。” 其实靖人的多路追兵离着张西阳等人并不是很远,最近的直线距离还不到十五里,这个距离骑兵加把劲儿不到一个时辰便能追上。 可是就是没有人敢急追,急追的那几股人马不论多寡都全军覆没,尸体被找到的时候脑袋都砍了堆在一边,月光下饶是靖军禽兽事情做的不少都觉得瘆人的不行。 又加上天色暗了不好纵马,倒是让张西阳等人有机会掏了个缝儿跑了出去。 得知情况的小野早竹大怒,命令大军将城池团团围住,连夜调派骑兵和步军精锐,准备天亮之后围杀这批给自己带来巨大耻辱的郑军。 可是小野不知道的是张西阳也在等着天明。 ------------ 第三十三章 谷曲县内的仪式完成的很快,一切从简,可是城外的靖军本阵却热热闹闹了大半宿。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下来的时候坂木伸司走出自己的帐篷,恭候在一旁的有男立马奉上热茶,帐中的血腥味勾着眼睛看过去还能看到一条血染的小腿。 营地内火光映着炊烟和着鼎沸的兽语。 坂木伸司看着士气重新变得高昂的大军满意的点点头,不远处的一排帐房内依旧有靖军士兵狂笑的进进出出,仅有的几声微弱的呻吟在冲天的黑暗里连点涟漪都没有。 “粮草还有多少?” “回家主,恐怕不够一个月了,能抢的都抢了。” “把所有死了的郑人女子都送去伙房,给大伙儿加肉,顺便把里面的那四个也送过去,有一个还有口气,要保证鲜活才有味道。” “是家主。” “办完之后通知所有侍大将和番佐整兵,留一番受寨,其余人马全部攻城。” “是家主。” 张西阳醒来,五月的清晨还是有些凉意,露水滴在叶子上地上,有早起的鸟儿捉着早起的虫子。 兼任伙夫的士兵正在煮肉粥飘出浓郁的味道。 士兵们渐次醒来,伸伸懒腰清醒清醒,摸一摸身边的直刀还在便又起身去放水。 战马悠闲的吃着马夫喂的豆料干草,不时的甩甩长尾巴,顺道享受着马夫的擦洗,锃亮油光的毛发,鼓鼓的肌肉在士兵眼里简直充满了美感。 远在二十里左右的靖军士兵大部分也差不多醒来,已经有士兵拿出干粮和水在啃。 如果不是双方正在交战,如果不是靖军在郑人的领土上肆意妄为那一切都会跟平常,平常的很幸福。 谷曲县里军士们早已经饱食,他们比城外的靖人更加紧张也更加拼命。 王智行在自己奶奶和父母的房外分别磕了三个响头,跑去厨房拿了两个馒头就跑了出去,沿路还碰到十几个自己的玩伴同窗,每个人都是全套的皮甲和一柄精钢打造的短直刀。 几个人相视一笑随后一起朝着城门处跑去。 邵振雄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让安华负责照顾好,让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 城上的守备力量也是真的到了异常紧张的时刻,甚至比王老太君说的还要不利。 战兵和城防营加起来也就四个团,剩下的都是民夫青壮了,即便披着精甲也很难和久经沙场的靖军抗衡。 最开始的战兵可以一换三甚至五,个别勇武的就像安华这样的已经有数十个首级的军功了。而城防营靠着坚甲利兵勉强可以达到一换一或者二换一,至于民夫那就更是惨不忍睹,能活下来得不是有真实力就是有真运气。 靖军来了三十多万,快比的上整个谷曲县的人了还得加上老弱。 邵振雄连悲伤都是奢侈,草草火化之后便又开始调配兵力,期望可以挤出更多的主力应对靖人的主攻,可是面对谷曲县剩下的这万把人靖人根本没有也不需要有主攻佯攻的区别。 隆隆的鼓声自靖军大寨中响起,一队队靖军士卒在各自将官的带领下朝着谷曲城墙前进,每个人脸上都充满了信心,望着摇摇欲坠的谷曲县城就像望着披着薄纱又毫无防备的小姑娘。 王智行并不是第一次上城墙,以前他站在城墙上很多次眺望远方,有时候会站很久,或看城下往来的百姓或看随风而动的柳树,有时候还会捧着书读到月上柳梢头。 县尊的公子大家也都认识,私下里也都觉得有乃父之风。 王智行也一直以为自己将来会赴考中举然后像自己的父亲一般为官一任造福桑梓。 可是靖人来了,王智行跟着自己的奶奶母亲往来奔波照顾伤员,甚至不顾劝阻的去帮忙抬尸体,可是又哪里抬得动。 最后被尸体压在地上,血沾染的全身都是满脸都是。 众目睽睽之下未来的文曲星哭了,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这里面很多人他没有见过,或者有的见过但是根本记不住。 府里的护院夏小根,人称夏五,比王智行长了十岁,算是他的贴身随从。 靖人攻城的第五天夏五和另外三个护院被自己的父亲送上了城头。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父亲说守城吃住自然在城上,等杀退了靖人便回来了。 靖人攻城第七天王智行看到了只剩下半边脸的夏五。 去特么的进士。 王智行第一次爆了粗口。 宁做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仇恨带来的决心瞬间落地生根长成参天大树。 夏五虽然是个护院但王智行将其看做兄长一般,况且匹夫尚且赴国难,自己又如何惜此身。 如今再一次踏上城墙,落脚处皆是触目惊心的血色,很多还没有干涸,走在上面甚至感觉到脚底黏糊糊的粘人。 到处的残肢断臂,地上散落的箭矢,折断的兵器,碎裂的甲片还有军士发红的双眼深陷的眼窝。 十几个半大小子当时就有一大半吓得哆嗦的不敢动。 “小公子们回去吧,给咱爷们送上一口热食就够了!” 有热心的军士喊道。 “就是,回去吧,咱爷们儿还没死绝呢,用不着你们!” 旁边的军士笑着附和道。 王智行看着遍地狼藉不说话只是朝着面前的军士深深的躬身行了一礼,倒是把几个军士搞的不知所措。 靖人的前锋很快进入攻城位置停下等待,投石车也已经就位开始组装。 这一套流程对于双方来说都已经很是熟悉。 “小公子赶快避避,鬼子的石头要砸了。” 王智行懵懂的学着其他军士的样子躲在城墙后面,稍稍停了几息之后还好奇的往上爬爬,把头露了出来朝远处靖人的军阵打量,可惜以他的眼力什么也看不出来。 旁边一个军士立马把他来下来急道:“不要命了小公子!” 王智行不解的问道:“我们为什么要躲?靖人不是还没有进攻呢么?” 旁边的军士都笑了,把王智行几个人闹得脸红,想挠挠头却挠到了硬皮胄。 “等等就知道了。哈哈。” “听,马上就来了。” 一阵破空声迅速的由远及近。 好几块巨石从头顶飞过砸在了城内,击倒了几处房屋,引得一阵惊叫,更多的石头砸在城墙上,王智行能切身的感受到那种撞击的震撼。 远处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吼叫,凌乱的脚步声密集的如同溃聋的蚊鸣。 “弓弩手准备!” 几个军官透过缝隙观察着随即朝后大喊。 城上原本放置的三弓床子弩小型投石机早已经损毁殆尽,剩下的箭矢也变得非常紧张。 厮杀永远是最好的老师,一排弓弩手快速的搭上箭矢,右手捏着箭羽,双目如电,双唇紧抿。 靖军很快便进入了郑军的射程并快速的结成一个个小型的盾阵,推着洞子车攻城锤等器械快步靠近。 扛着长梯的士兵则大吼一声开始快步加速。 箭矢钻过缝隙刺进竹甲内的肉体,不断的有靖军士兵被射到在地。 后面的盾牌往上一顶,接过梯子继续往前冲。巨量的人数优势让伤亡看起来就像一朵朵小浪花。 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并没有因为袍泽的伤亡而减弱分毫,坂木伸司端坐在本阵中的小马扎上,拿着标志性的苍蝇拍闭着眼睛很满意的听着前方的呼声,不时的点点头。 不错,军心可用,士气可嘉。 郑军的防守明显的吃力,兵力不足,而靖军又是依仗着绝对的优势兵力四面猛攻,第一批很快的便冲到了城墙下,长梯往城上一搭,高举着盾牌便开始往上爬。 萧如贵的脸色很不好看,靖军比起之前更加的熟练迅速,这对于郑军来说是个相当坏的消息。 郑军不可谓不顽强,但是保家卫国的勇气依旧无法抵御利刃。 靖军的弓手也在城下列队,在军官的指挥下朝着城内抛射,从天而降的箭矢给城内带来的一定的混乱,很多箭矢都落在城头上,给今天的郑军带来了第一例阵亡。 王智行感觉到热血沸腾,同时又因为恐惧而感到颤抖,加冠只是成年,而成年的不是勇气。 他感到耻辱,为自己的恐惧而感到耻辱。 旁边的一个老兵一把握住他的颤抖的手,笑着吼道:“小公子别怕,别紧张,杀一个鬼子,见见血就好了。” 说罢站起身将手里的箭矢射了出去。 但是转瞬之间一支靖人的羽箭便穿过了他的脖子。 老卒双眼带着不甘直挺挺的倒在王智行的面前,来不及合上的双眼正好对上王智行的惊恐。 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又哪里经历过这些,巨大的恐惧转化而来的压力化作一声发泄式的怒吼。 他拿起地上的弓抽出一支羽箭搭上,学着老兵的模样瞄准下方,使劲儿一拉。 没拉开。 急得脸红得王智行扔掉手中得弓箭转身搬起一块石头便砸了下去。 突然眼中一个黑点急速得逼近,靖人得羽箭。 王智行大惊,小脸上布满了不知所措得彷徨。 咚! 一声闷响。 吓得闭上眼的小王睁开眼睛。 一个军士举着盾牌站在他跟前。 “小公子,不要怕,帮忙搬些羽箭来吧。” 说话的他昨晚还见过,叫庄赢,是守城火速提拔起来的代团率,不过这个代字在谷曲县不存在。 这是王智行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那羽箭之力大竟然隔着那么远已然穿透了盾牌,冰冷的箭镞透着寒芒让他仅仅是想到都忍不住的打冷颤。 宁做百夫长,胜做一书生? 明明是拿命来换拿命来拼得百夫长为什么是宁做? 书生才是最幸福得吧。 王智行紧了紧握着刀得手快步得朝着箭堆走过去,那里已经中箭倒下了几个民夫。 ------------ 第三十四章 五月二十八日清晨,在青城西北三十多里的地方有一坐小山,说是小山但其实也可以理解为高一点的土坡,不到七丈高,也就是比平京城的城墙差不多。 张西阳举着千里境来回观察着,入眼处山岭起伏,绿意布野。 “真是好地方,可惜了啊。” 朱贵往前凑了凑问道:“大人什么可惜了?” 张西阳没有回答反问道:“靖人到了什么地方了?” “最近的还有十里地,靖人现在三面合围把我们往万安郡的方向压,现在背旗兵已经被围杀了三个了。” “我们还剩下多少人多少可用战马?” “战兵不到二百六,战马倒是还有八百多匹,可是咱们可能照顾不过来了。” “嗯,我知道了,你去把所有人叫过来。” “遵命。” 张西阳看着简陋的舆图决心来把大的,要想保住青城县就必须得把靖人打疼,仅靠昨天的一阵冲杀是不够的,三百人实在太少了,而靖人不止一个万人队,少个万把人根本不影响战局。 而且再往东走还有多少靖人大军,在干什么,这些都无从知道。 将士们很快聚集了过来,张西阳已经草草搭好了附近的地形。 “诸位我军现在的处境想必都很清楚,我们面对的敌人高达二十余万,现在青城县内的情况我们不知,贺都指挥使多会儿能到我们不知,北方吉幽二州援兵多会儿能到我们也不知。” “此刻我们跟瞎子聋子没有区别。” “孤立无援,箭矢几乎耗尽,还有四十多个兄弟没能挺到今天。” “说是绝境也不为过,毕竟我们连三百人都不到,哪怕站在这里的你们是整个大郑最精锐的人马。” “我知道你们都不怕死,或者说你们想过很多次,但是今天在这里我还要问一句,你们怕不怕?” “不怕!” “不怕,很好!接下来我们将在几十万敌军的包围里游击,每一个人都可能没有全尸,甚至什么也找不到,你们每一个人最多被称为英雄,然后很快的被世人淡忘,你们的亲人将职能在忠义祠里对着你们的牌位痛哭,你们怕不怕?” “不怕!” 但是有的人沉默了。 人们对于被遗忘的恐惧甚于死亡的恐惧。 “我理解你们每一个人做出的决定,我们以三百人孤军深入数十万敌军阵中,没人可以帮我们,援兵多会儿可以来我不知道。昨天我们用四十多个兄弟的命换了几千个靖人,可是我们还有多少个四十人?靖人又有多少个几千人?恐惧是人的本能,我理解你们的本能。” “现在愿意去的走出来,不愿意的留在此地,接下来的作战我需要的是已经把自己看做死人的人,对我的任何命令没有一点犹豫的人。” 有人站了出来,有人犹豫了,悄悄看了看身边,最后所有的人都向前走了出去。 仔细听还能听到如负释重的喘息。 “兄弟们,你们站出来就没有任何反悔的余地,我再给你们十息的时间考虑清楚。如果我们全军覆没很可能连忠义祠都进不了。” 一双眼睛瞪着二百五十多双眼睛,二百五十多双眼睛里各式各样的表情但却始终只有一个人。 张西阳笑了:“我很感动你们的选择,不管你们是出于使命还是对袍泽的担忧还是对荣誉的捍卫我都为你们骄傲。” “兄弟们,我们,大郑最精锐的战士,如果没有这一场战争你们将来都有大好前途,五军中的肖州军,每月饷银最少的都有三两,等你们回家朝廷还允许你们挑一匹战马,只要入选五军家中免税十亩,你们将来最次也可以是个队正,回到乡里别人将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村里的小孩围着你听你们讲英雄的故事,他们会把你们视为英雄,你的家人回因你而自觉荣耀。” “这一切是因为什么而来,谁能回答我?” “回大人,因为掌中三尺直刃。”牛高抢先回答道。 “大人因为我等为国而战不惧生死!”朱贵接着吼道。 “说得好,因为你们掌中有三尺直刃,因为你们守国戍家不惧生死,非有功者不得入五军。你们身上每一道刀痕每一处箭疮都是你们可以炫耀的资本,你们可以指着身上扭曲的伤疤对着后生小子说瞅瞅这是老子当年在哪国境内为大郑开疆扩土的证明,你的伤疤是你最好的功勋证明。” “你们身上穿的盔甲手里的直刀每月的饷银每天的吃的粮食菜肉还有杀敌后赏赐又从何而来?” “民脂民膏!” “老百姓地里刨食挤出一大半用来养着我们为的是什么?” 张西阳猛的一指身后吼道:“就是为了这吗?为了某一天敌军打进家门烧杀抢掠把我们的同袍当做牲畜一样杀戮然后吃掉?就是为了有一天我们竟然要在自己的土地上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而不得不如此悲壮?” “我知道有人会想这不是我的错,驻扎在这里的是辉州卫。” “是我知道,驻扎在这里的是辉州卫。可是我们和辉州卫举得都是一样的郑字大旗,大部分老百姓看你身上穿的是不是甲衣看你身后的大旗上有没有郑字,在他们眼里我们都一样,只有一个身份。” “兵者,保家卫国,死生之外!” “今天我讲这么多只想让你们记住一件事,靖人已经进了家门,我们都来自五湖四海,像牛队正他就是辉州人,我相信肖州军里不止牛队正一个辉州人,可是靖人不会管你是肖州军还是辉州卫,是明州人还是辉州人还是梁州人,他们手里的屠刀只能分的清是杀还是被杀。” “所以诸君,即便我们都将在被遗忘中战死也容不得后退一步甚至容不得有一丝犹豫。” “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你们也必须往前走,我也必将走在你们所有人的前面。” “也唯有这样,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战死的时候才能无愧于心的躺在袍泽的怀里闭上眼睛而不用内疚我们的选择,或者我们中有人幸存下来,某一天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可以自豪的对着战死的袍泽的英灵说兄弟们我来看你们了,你们如果活着回到家可以跟自己的父母妻儿宗族后生无愧的说老子在这里一个人追着几千几万人砍,没有人有资格质疑你在吹牛逼,你们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将是铁证。” 远处有斥候策马而来,张西阳直刀出鞘,在左手上划过,锋利的刀刃很轻易的分开皮肤沾染上了鲜血。 伸起手,张西阳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此去有死无生,诸君何人敢与我立誓?” 下午的时候温度降了一些洒在身上感觉更加的舒适,不冷也不热。 阳河渡口附近鱼叔拎着一壶陈年老酒指挥着一些精壮小伙子加固浮桥。 薛石带着一个士兵顺着来路去寻贺全,留了四个士兵在此地帮忙,也是防止一些意外情况。 “张家娃子。”鱼叔隔着远高声喊道。 正在陪几个小孩子玩闹的张福立马应道:“哎,什么事鱼叔。” “过来陪老头子我喝几口。”说完话的时候已经快到了近前。 “不了鱼叔,您也知道咱大郑军兵在执行军令期间是严禁饮酒的,知道了要被罚军棍的。” “他们三个呢?” “他们去警戒巡逻了,现在多少有点不太平,也是以防万一。” 鱼叔笑了笑,布满褶皱的大手随手一指说道:“你看有咱们曲阳县的城防营了,一个队一百多人,怕什么。来来来,陪老头子喝口。” 张福连连摆手:“鱼叔真的不能,我得遵守军令,您就饶了我吧。” 小表情把鱼叔逗的哈哈大笑:“臭小子,罢了,这么好的酒不喝老头子自己喝。不过你再给老头子讲着杀敌的事儿吧,老头子喜欢听,这些半大娃子也正是听这个的时候。” “好嘞。” 二人面朝着河边坐了下来,一个人讲一个人听一堆好奇宝宝也安安静静的瞪大了眼睛。 身后百步远的地方两个城防营的士卒随意的说着些闲话放着水。 突然一个士兵还正在说话便被一刀断了喉咙另一个士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也被一拳砸在脖子上,顿时被铁手套击碎了喉骨说不出话来,又紧接着被人欺身上前,短刀透过皮甲刺入心脏,登时没了气儿。 靖人细作! 鱼叔回头瞅了一眼回头淡淡的说道:“张娃子,你们肖州军之间沟通有手势的吧。” 张福点点头:“是的鱼叔,怎么了?是不是有情况?” “别动!”鱼叔一声低喝止住了张福的动作。 “千万不要回头看,保持现状,对对对,保持别动,原来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自然点。” “娃儿们,都去玩吧,晚点了再来听故事。” 孩子们自然不乐意,可是鱼叔的威望是真的很高,小家伙们不乐意的散去了。 “你去通知大伙儿就说今天就到这儿了早点回家,明天早点来。” “可是鱼叔,我们都指挥使大人最早今天晚上就可以到,您看这,况且我们这里有一百多战兵。” 鱼叔摇摇头说道:“城防营不能算战兵,照我说的去做吧,相信老头子,活了这六七十岁,老头子老了头发白了,可是眼睛和心可没有老没有白。” 张福想了想说道:“鱼叔,我需要保证大军到的时候这座桥可以让四千多士兵和一万多匹马在最短的时间内通过。” “孩子,已经足够了。老头子在沙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不会错的,这附近有靖人的探子摸过来了。只要不乱桥就可以没事儿,咱们护着这桥的时候也安心。” “靖人细作?” “没错,刚才有两个城防营的士兵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听老头子的,放心吧娃子。” 张福看着鱼叔眼里的笑意也笑了。 “那鱼叔,接下来我们兄弟几个就听你的了。” ------------ 第三十五章 渡口处响起一阵长哨,声音宛转悠扬,就像邻家大哥闲来无事吹给小妹的乐子。 不远处的瞿新郑孝先和吕满确实一惊,这是有敌方细作的信号。 渡口附近的庄稼汉子笑呵呵的回家,有那多才多艺的还跟着喝上一调。 撑船的渔夫不服气也来整上一曲长哨。 在没人知道的草丛里两个靖人细作拖着两具尸体躲到事先找好的隐蔽处换上了郑军的皮甲,只不过有些宽大看起来有些别扭。 二人悄悄摸到高处观察着四周。 “桥本君,你说郑人是不是发现我们了?” “不可能,我们的动作很小心。” 一旁的吉岗三好指着散去的人群说道:“昨天他们收工是在天黑,现在离天黑最少也得两个时辰。” 桥本筑若有所思:“可是这也不能直接就说明吧,吉岗你向来谨慎,但是我们不能太谨慎,那样会让你错失很多机会。” 吉岗不服又一指几个郑军士兵说道:“你看那三个郑军士兵,手一直搭在刀柄上,还四处观望,小心的很。” “那又能说明什么,只有三个人是那样,你看其他那些郑军不也没什么区别么,只不过是临时集合吧。” “不对桥本君,他们朝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了。” 吉岗三好算是新人,此时如此深入敌后的他显得有些紧张,任何动作在他眼里都有可能是暴露之后郑军的应对,相比于桥本的老道吉岗嫩的就像豆腐。 但是豆腐也有豆腐的好处。 桥本很耐心的说道:“吉岗君你要学会在各种突发状况中分清楚哪些是正常的巧合哪些是不正常的巧合,你要像鹰眼一样明亮锐利。” 吉岗悄悄握紧了带血的短刀。 他相信自己心中这种非常不安的直觉。 这是扬名立万的机会,战场从来也不缺扬名立万的机会。 可是扬名立万和身死沙场往往相伴。 这一次吉岗的直觉赌赢了桥本的经验。 鱼叔拿过一把连弩,掂了掂,啧啧称赞。 “好东西啊,这比老头子当年用过的要好上百倍了。” 城防营的士卒分散开来,他们接到的命令是配合肖州军搭建浮桥保证大军顺利通过。 桥两边各有二三十人,剩下的在桥上来回检查。没有几个人紧张,虽然说有两个人不见了,但是队正先入为主的认为这两个小子偷懒去了,毕竟是城防营,承平久了,刀不加身的时候根本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 张福悄悄打着手势,瞿新郑孝先离得比较近,也悄悄回应手势,三个人加上鱼叔看似随意实则默契的靠向鱼叔认为有问题的地方。 正是桥本和吉岗趴着的小山丘。 在后策应的吕满装好弩矢朝着更后面的地方转去。 这下桥本自己都感觉到了不对劲。 “吉岗君,看来你是对的。” 吉岗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一惊问道:“那该如何?” “别慌吉岗君,他们虽然有一百多人,但是大部分都集中在桥上,靠过来的就五个人还有一个老头子。我们先撤,把所有人召集过来。” “召集过来做什么?烧了那座桥?” “当然,郑人要做的事儿就是我们要阻止的事,而且你看看,他们修这么坚固的一座浮桥做什么。” “这个时候修这么一座桥还修的这么坚固肯定是要过大军。” 在靖人的眼里对于桥的坚固程度和郑人明显不在一个档次上,他们也无法理解一个骑兵连人带马带甲加起来可以达到上千斤是什么概念。 但是有一点桥本算是说对了,这座不怎么算的上坚固的浮桥确实是用来通行大军的,肖州军四千余铁甲重骑只不过先锋罢了。 从昨天桥本筑到达这里到今天中午已经有十几波靖人细作聚集到了这里,人数从两人到最多的六人不等,现在桥本手里一共可以调动五十三个人。 桥本筑悄悄后撤,尽量的小心,如果换成其他军队可能还真发现不了,毕竟就那么一点点风吹草动,但是肖州军每个人本就是战场上摸爬滚打鬼门关前走了不知道多少遭的老兵,不管是经验还是直觉那都是一顶一的,外加上一个人老成精的鱼叔。 四个人几乎是同一时间便确定了桥本刚刚待过的地方,毕竟能隐藏身形的地方也不多。 自以为安全的桥本把吉岗三好留下来警戒之后便回去找大部队。 附近还有几个暗哨,桥本还是比较放心的。 靖军从入侵以来的对手基本就是休整中的辉州卫,各地城防营备御军,还有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对于郑军真正的恐怖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加上自己五十七个还都是精锐细作,去打四个郑军加一个老头子,然后再冲过去把桥头的那二十多个一看就不是精锐连个铁甲都没有的郑军解决掉,至于桥上的,冲过来就一并消灭,没有那就放火烧了桥。 桥本等人怎么商量怎么觉得万无一失,绝对够够的。 级别最高的桥本开始给众人打气:“诸君当随我一起奋勇。” 然后还不等回答一拨弩矢便直接盖了过来,当场便把几个靖人射翻在地。 桥本等人急忙躲在树后。 “桥本君这是什么情况?吉岗和村内他们为什么没有发信号?”一个细作不解的吼道。 而他嘴中的村内和吉岗三好几个人此刻正躺在地上,胸口插着弩矢,眼睛瞪得大大的,一脸的惊惧。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郑人就五个人,想办法灭了他们。” “他们的连弩就十二矢,一射完就冲上去。” 虽然不知道吉岗他们为什么毫无声息但是桥本内心除了一点疑惑其他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以他们以一当十的身手又有这么大的人数优势害怕对面五个? 不就是连弩猛一点么?你连弩再猛射完了还有什么? 很快桥本偷瞄发现郑人收起了连弩,抽出了佩刀小心的往前推。 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样子。 桥本心里不屑一顾,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桥本家的武勇。 冲出去的桥本心里确实是这么想的,手中的刀还有未干彻底的血渍。 后方的吕满此时已经快步冲了过来。 正巧碰到一跃而起冲出来的桥本。 “天诺嘿卡~” “啊~~~” 然后一阵凄厉的喊声响起又戛然而止。 吕满放下了手中的连弩,心里默默的念了句沙雕。 后面的靖人也是一惊,属实有点出乎意料。又一想桥本君说的很清楚了,有四个精锐郑军,怎么个精锐法?穿的都是铁甲。 目前靖军对于郑军的认知就是穿铁甲的是精锐,端着连弩的是精锐中的精锐,骑马的是精锐,人马俱甲的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了。至于人马俱甲还端着连弩的那就是王中王了,辉州卫都指挥使身边有一果这样的亲卫,不过可惜郑军的连弩没有缴获到手里。 现在4个铁甲骑兵还配着连弩的王中王都出现在视线里了,连隐患都没有了。 怕个卵。 东野条里大喊着带头冲了上去,他是在场所有人里桥本筑之外官衔最高的人,桥本一挂那功劳还不是自己的。 顿时觉得冲锋的更有劲儿。 吕满手中的连弩打空了,树林里多少有点影响发挥,又射翻了两人之后把连弩挂在腰间抽出佩刀跟了上去。 东野条里一看更加卖力,连手中的刀都仿佛跟着兴奋起来。 郑军作战有自己的标准阵型,从一卫一军到一什一伍,远近结合攻防兼备。 被郑灭国的戎国大将军说过一个汾州军在一个戎人勇士面前不算什么,汾州军虽强但戎人勇士更强,戎人天生就是战斗的,可是汾州军一结阵哪怕只有一伍五个人也可以轻易击败十倍于己的戎人勇士。 甲好兵好器好阵还好,这简直就是卡BUG,还没有办法说理去。 此时的郑军便是如此。 张福走在最前面,手中有一面精铁圆盾,郑孝先瞿新一左一右持长兵,鱼叔暂时充作射手,手中的连弩一矢未发还有两个弩匣,吕满居于后方。 在东野条里冲锋的过程中郑军便组好了阵型。 五个人严阵以待,虽然面对的是十倍之敌但却没有一点惧色。 张福手中的矮身前移,直刀平举紧贴着盾壁,双目遮掩不住的凶光盯着最前面的靖人。 正在桥上巡查的城防营对正神经反射弧就算再长此时也反应过来了,但是又不敢调动桥头的兵力,只能从桥面上调了一果人马朝着喊杀声的方向冲了过去。 将近二里地全副武装的步兵总是得需要一点点时间。 而且总不能这么一窝蜂的涌过去吧,城防营再不行每个月好歹也有那么一次操练,多少还是懂点的。 东野条里觉得对面停下来结阵的郑人是在拖延时间,毕竟桥那里有上百人。 如果东野条里能知道张福压根没把他们看成一盘菜又是什么感想。 靖人虽然冲的快但到底是精锐,在冲锋过程中也快速的对张福等人形成了包围,最前面的还打出了一波飞镖,撞着盾牌叮叮的闷响。 气势和压力立马就出来了,但是伤亡?不好意思,连皮都没破一个。 我有三级甲,你那小铁片顶多撞个印。 “郑人吓得不敢动了,杀啊。” 将手中的镖以一个非常刁钻的角度扔出去的东野大喊。 然后高举的手中的长刀朝着盾牌边缘朝着张福捅了过去。 与此同时数把靖刀闪着寒光对准了张福等人发出了死神的狞笑,呼呼的闷响直直而下。 ------------ 第三十六章 东野条里在靖军中以大力出名,一把长刀劈下来可以把一头野猪从头劈到尾巴。 张福前腿一弓肩膀一靠把盾牌朝左挡了过去,右手的精炼直刀朝着东野条里刀身砍了过去。 东野条里大惊,本能的偏转刀锋双手使力硬生生的使刀朝右横走。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巨响两个人虎口发麻,心中都充满惊骇。 对于东野条里来说这是第一次有人给他造成这种感觉,能成为前军斥候的哪个不是精锐,更何况他东野条里,东野家百年不遇的武勇之人,连番主都亲自接见过他称他完全可以称为宇内岛第一勇士。 可是现在随便拎出一个郑军士兵居然把自己震退了,在东野条里看来在大后方当一个浮桥监工肯定不是什么主力。 张福也是心中惊骇,自己的力气在整个肖州军里可能就是个中等偏上,可这是肖州军啊,目前郑国军力扛把子天花板啊,对面随便出来一个靖人细作居然就有如此巨力,看来这个对手不简单啊。 二人都错估了对方? 东野条里一击不成又反手回刀,试图从侧面击破郑军阵型。 想法挺好的。 但是其他靖军斥候可没有东野条里这样的身手。 气势倒是很足,兵器的寒光伴随着怒吼肯定能吓倒不少人。 郑孝先和瞿新的长兵斜上一刺便很轻易的串了个葫芦。 有机灵鬼转到后方去,两三把刀劈向刚刚补上阵型的吕满。 吕满手中的直刀对准右方敌人的脖子想都不想的就是一刀,靖人细作大惊直接后退,左手上的钩镶盾挡住刀锋的同时反手一转,长钩直接便在靖人细作的脖子上来了个口。 短短的几息之间张福等人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连杀数人。 鱼叔躲在阵中,连弩不时点射,可以说是百发百中。 侥幸没挂的东野条里毛都炸起来了,东野条里虽然以武勇闻名但是支撑他在战场生存下来的更多的是眼睛和脑子。 眼见郑军凶狠东野条里的喊杀声更高了,但是却悄悄后退了几步,嘴里的狠话不断喷洒,以至于这片微型小战场上东野条里的大嗓门几乎盖过了一切。 东野条里似乎感觉到了应有的安全感,可惜他忘了一个最不应该忽视的老头子。 鱼叔给手中的连弩换了一个弩匣,几个点射出去鱼叔成了杀敌最多的那一个。 东野条里的呼喊声鱼叔自然听的一清二楚,确定张福等人暂时可以应对没有危险后鱼叔将手中的连弩对准了在后方指挥的东野条里。 从望山里看过去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目标,毕竟双方离得真的很近。 连弩击发的时候声音很小,破空声被东野自己的声音覆盖了,等到东野条里看到的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反应,几乎是眼睁睁的看着迎面而来的弩矢撞进自己的胸腹。 东野条里痛苦的捂着伤口,鬓角青筋暴起,冷汗在脸上流淌出一条豆子粗的线。 最后看到的是斑驳的天空和纷乱的树枝,至于喊杀声,还在作战的袍泽,故乡,喜欢的樱花都与他无关了。 东野的突然死亡给靖人带来的震撼还是不小的,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己方最少有十个人的伤亡,而郑军除了喘口气什么损失也没有。 剩余的靖人分成两拨,一拨人拖住郑军但是进攻不再是那么积极,不傻,知道不好打。 另一拨人开始爬树,准备搞个立体攻击。 这一招无疑是奏效的,双方人数都不多加起来还不到百人但是却又十倍的差距。 靖人喜欢用暗器,而且还喜欢涂毒,准头还不错。 张福等人有点手忙脚乱,四周与上面无法同时相顾。 “往后撤!撤出树林。” 张福果断的下达了命令,吕满从后方策应直接变成了开路先锋。 边打边撤。 靖人一看有用也是大喜,暗器不要命的扔。 后方戒备拼杀的张福听到一声闷哼,急忙转头看去。 瞿新刚刚把扎在手上的标拔了下来,溅出来的血甚至洒了几点在张福的臂甲上。 “怎么样?”张福紧张的问道。 “不碍事,破点皮。”瞿新满不在乎的说道。 张福回身继续应敌,此时最忙的要数鱼叔,不断的朝着树上的靖人射击,可是靖人明显吸取了教训,使得鱼叔得收获并不是很多,而且鱼叔手里仅有得两个弩匣也即将告罄。 万幸得是张福等人离树林边也不远。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 “伍长,大新子不对劲儿。”马上就要出树林的时候一旁的郑孝先大喊。 张福一惊,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问道:“怎么了?” “那标上绝对有毒,你看大新子的手。” 张福手上一转,把直刀从一个靖军的胸膛里抽了出来方才扭头看到。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瞿新的脸色就已经开始发青,整个右手几乎都是黑的,嘴唇哆嗦着,冷汗爬上了脸颊,双目充满血丝不停的打着哆嗦。 “大新子,坚持住。鱼叔,您老帮忙照看一下。” “三满!” 吕满的在家中排行老三,所以大家一般叫三满。 “什么事儿头。” “你带着大新子先撤,背着跑别再让他走路,安全了先解毒!” “好嘞。” 吕满转身背起瞿新就跑,一整套的盔甲就有五十多斤,再加上七零八碎和一个人估摸着都有二百斤,但是吕满依旧能健步如飞。 这一下郑军仅靠两个人已经无法保证最基本的阵型,靖人的士气瞬间高涨起来。 “tuocigeki~~~” 靖军能带的暗器此时也用的没有多少了,当下喊杀的冲了上来。 十几个靖军将张福等人团团围住,并分出一多半人追了出去。 “小吕,你先走,把城防营的人组织好。” 鱼叔决定断后了。老兵即便凋零也要绽放。 靖人将主要攻击都放在落了单的鱼叔身上,毕竟柿子要捡软的捏。 可是一个战场上滚了几十年的人又怎么可能是软柿子,你可以说他体力跟不上,反应不像年轻人那么敏捷,比成年人更容易疲惫,也披不了那么重的甲,但是战场上的本领经验那绝对要比张福几个人加起来都强,那种深入骨髓的下意识的动作不是常年累月的生死徘徊都根本不可能练的出来。 于是鱼叔抽出一柄直刀,锋利的刀峰印着鱼叔苍老的褶皱却没有一丝丝的违和与不适,甚至鱼叔还有心情来个淡淡的一笑。 单手握着刀柄,左手拿着一把短刀,站在几个靖军的合围里神色泰然。 人最真诚的地方在眼睛里,如果连眼神都能骗人那这个人是真的多很可悲。 可是有一种东西比眼神更加玄妙,当你感受到的时候会本能的忐忑甚至畏惧尔后大脑会告诉你一定要小心啊! 几个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握着靖刀的双手依旧有力但是眼神却已经开始飘忽。 谁都能看出来鱼叔被数倍于己的敌人包围着,如果有看热闹的肯定还会以为鱼叔吓得不敢动弹了。 可是只有靖人知道周边被无形的气场笼罩,让几个久经杀戮的靖军精锐细作都感觉瘆得慌。 那是鱼叔的杀气,从军近四十年酝酿积累的如同实质的杀气此时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轻易的冲垮了这几个靖人所谓的自命不凡和骄傲。 这需要多少战果才能有如此气势?屠夫吗? “杀!” 一声怒喝如虎啸,鱼叔挑了一个目标当先发动了进攻,一个六十多岁白发苍苍,你离远了看甚至担心他佝偻的背还能否撑起他的生活,还能否再一次挺直去看清楚前方的路,可是就这么一个老头面对几个精锐敌军细作居然敢主动发动进攻,直刀在阳光下反射出光芒渐渐凝实,一往无前。 这是一个老去的王者的最后一战。 噗~ 直面鱼叔的靖人直接被洞穿了心脏,深色的血从嘴里流出来,打着咳。 鱼叔熟练的转动刀柄抽刀,血染红了半边脸,转身。 此时剩余的靖人才反应过来,有人恼羞成怒,能派出来当细作的还能潜伏这么远的有几个弱者? 征战郑国这么长时间以来或者说从军以来在敌军后方捣乱以及破坏杀人放火灭门的事儿又何止几起,屠刀从来都是在自己手里何时遇到这种情况。 更何况对手还是个白发苍苍背都挺不直的老头。 谷水贵史就是愤怒者之一。 战场上的愤怒需要实力的支撑,来自宇内岛的谷水贵史很自信自己的能力,一个不到三十岁却已经有二十年战场经验几乎从小便在战场谋生的人。 鱼叔出刀并不多,但是出手每一刀都有战果,他很清楚自己的优势和劣势。 他没有办法拦下所有人,即便面前已经有了两具尸体可面对的依然有五个,而且更加小心,后方吕满已经不得不将瞿新放在地上转身对敌,一时间左支右绌,显得很是狼狈。 鱼叔看看后方有点着急,人老了,狠不下心了,但是不能乱,鱼叔的眼里一种杀戮的欲望和冷静正在慢慢的觉醒。 此时赶过来增援的城防营距离吕满等人还有不到百步的距离。 靖军已经不敢托大,一大半的人谨慎的迎了上去,就连刚刚出了树林的张福压力都感觉小多了,然后迅速的朝着鱼叔靠拢。 此时的鱼叔左臂已然受伤有些不便。 “鱼叔,怎么样,还撑得住么?” “没问题,你们先去支援小吕,这五个老头子拖着。” 张福咬咬牙狠心后撤。 吕满身上已经多处受伤,但是地上的瞿新却被保护的很好。 “兄弟,别管我了!快走吧!” 瞿新躺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使不出一点力气,剧烈的毒素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以往满满安全感的铠甲此刻成了累赘压的他喘不上气来。 可惜吕满没有听到。 不远处张福两人舍了鱼叔朝这里奔来。他刚好看到一个靖军士卒的长刀将鱼叔的半截手臂劈了下来。 可是没有传来鱼叔的惨叫。 另一边忐忑的靖军刚一对上城防营便是大喜,这跟刚才的郑军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十几个靖军将三十多人的城防营打的节节后退,除了队正还能勉力支撑其他人根本挡不住。 靖军连连嘶吼,狂暴嚣张的面孔在城防营士卒面前逐渐幻化成修罗子的面孔。 这是不对等的屠杀。 在靖军细作的心里这才是郑军。不堪一击。 ------------ 第三十七章 原本五十多人的靖军细作此刻还有三十多人,三个人拖着鱼叔,四个人在围攻吕满,地上躺着的瞿新已经气若游丝,连抬抬手都费劲儿。 张福和郑孝先正在努力往回撤,两边各有四个靖军精锐在拖延,迎击城防营的也不过二十人罢了。 队正阮建德原本满满的信心此刻早就成了惊骇,城防营的编制和战兵是一致的,一果有三十七人,加上他自己一共三十八人,基本上二打一,而且还是结阵而战,阮建德知道自己的部下肯定比不上州卫更别说六军,但是完全没有想到是现在这样一边倒的结局。 城防营的士兵不能说是不英勇,即便是伤亡过半依旧没有一个人撤退,依旧怒吼的冲杀并试图重新结成战阵。 可是靖军的长刀总是不知道从那个刁钻的角度钻出来然后刺穿皮甲刺进身体里,带出血线。 一个又一个的城防营士卒不甘的倒下去,勇气在巨大的实力差距面前能写出来最多仅仅是悲壮。 在很短的时间内,从接战开始或许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但是一果人马除了阮建德和果长之外竟然已经全部阵亡,而且果长也是伤痕累累,站着都困难,而靖人不过死了两个伤了五个而已。 群狼围着受伤的羊群,滴血的獠牙上散发着狰狞的恶臭。 张福郑孝先又解决了五个靖军精锐,但是郑孝先也受了不轻的伤,左腿上被一把靖刀割了一道很深的口子。 此时吕满已经是在勉力支撑,周边躺着六个靖军的尸体。 “怎么样?” 张福喘着粗气问道。 “头,还成,死不了。” 张福松了口气,点点头。 “大新子!” 吕满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 转过头时便看到郑孝先已经把瞿新的脑袋放在了怀里。 张福俯身把耳朵贴了过去。 “头,就有个垫背的,憋屈啊!” 张福听着很是费力,但总是听清楚了。 瞿新再来不及多说什么,头一歪断了最后一口气。 三人顾不得悲伤,鱼叔那里又斩杀一人,但是情况似乎更不佳,而城防营那边只剩下队正阮建德一个人,十几把靖刀上下翻飞,斗大的头颅滚了好一段距离。 浮桥之上城防营的士卒紧张的组成一个临时的防线,离得远看不真切。 剩下的十八个靖军精锐很明显的能感觉出两股敌人孰强孰弱,虽然桥头人数更多,但是明显很弱,可是尾巴很强,就连那个不起眼的老头都给己方造成了不小的损失,即便看着他们都受了伤也依旧犹豫。 如何抉择? 张福来告诉你。 “满子,还能走么?” 吕满立即站起来说道:“头你说吧,我没问题。” “你去帮鱼叔,然后再回来。” “好的头,我这就去。” “孝先,我们去支援城防营的兄弟,浮桥绝对不容有失。” 郑孝先笑道:“那咱这就让这帮小矮子见识见识。” 吕满拖着伤往回赶,铁甲靴一步一个鲜红的脚印,扯得伤口总是有那么点疼。 围攻鱼叔得两个靖军细作此刻已经是红了眼睛,一个老头子杀了己方三个人,说出去谁信? 大军中最精锐得一批人连个老头子都打不过,五打一还被反杀了三个,这是老夫子么? 惊怒之下二人得攻击更加得迅猛,甚至隐隐有发挥超常得势头。 鱼叔没了左臂,右腿和腹部还分别中了一刀,若不是潜意识还在很可能就已经交代了。 沉默的鱼叔依旧在尽全力的挥出手中的直刀,虽说很是狼狈但还在支撑。 两个靖军相互对视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的凝重,而且郑军还过来一个铁甲,即便走路都滴着血靖军细作也不敢再有丝毫轻视,这是月余以来他们见过的最强的对手。 两个人很默契的加大了手上的力量,试图在吕满赶到之前先把鱼叔解决掉,二打一总要比二打二优势大的多。 鱼叔单手握刀,因为疼痛微微有些颤抖,面对不同角度攻来的刀峰他很明智的选择后退一步,成功避开了迎面劈下的靖刀,又朝左反手一挡挥了过去。 可惜终归是年岁在那里,又少了许多力气,喘着粗气的鱼叔后槽牙几乎咬碎都没能挡住这一刀。 鱼叔被迫连连后退卸力,双腿在地上踏出一个个脚印却也让右腿上的伤传来的痛感更加的剧烈。 吕满的脸上爬满了焦急。 鱼叔终于发出了接战以来的第一声怒吼。 手中的直刀带着奔腾的气势朝着面前的靖人直劈过去。 这一刀刀势之巨如猛虎下山,青龙出涧。 靖军一时之间惊惧到恍惚,但是随即又清醒过来。 就算是虎那也是受了伤掉了牙的老虎。 想到这里提起一口气朝前迎了上去。 狼勇还是虎威? 铛的一声巨响。 两刀相撞迸发出点点火花。 鱼叔手中的直刀不甘的裂出一道纹,随后齐齐断裂。 脖子之上一道血线从无到有从浅到深。 老兵终归是踏上了牺牲,正如曾经他的一个个袍泽那样。 鱼叔没有捂着脖子,他的脸上有不舍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咧开嘴还能看到缺牙的缝。 另一个靖军怒吼一声冲了上来,长刀从右劈向左,苍白的头发下布满褶皱的脸,微笑凝固着飞起,留下一具无头的尸体直直的倒了下去。 “鱼叔!”吕满决眦似裂,双目血红。 张福郑孝先身躯微微一震继续大步向前。只是眼中的怒火却是怎么也无法弱小几分。 “杀啊!” 郑军怒吼着冲向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杀啊!” 张西阳在更东边的青城郡也怒吼着朝着数倍于己的敌人挥着直刀冲了上去。 这是一队押送粮草的后勤部队,除了几个军官骑着马披甲以及少数步卒穿着跟没穿差不多的竹甲之外其余大多穿的破破烂烂的,不少人身上一看就是抢来的,明显的不合身脚。 大渡幸一此刻心中那真的是万马奔腾,怎么平白无故的冒出一股郑军来还是骑兵,前方一点消息没有,吃着好的用的好的,连郑国女子都是优先享用,结果就是这么废物? “列阵!” 大渡幸一骑在战马上朝着自己乱混混的部下大喊。 “把粮车推上来,快点的!” 很好,不蠢。 大渡幸一最基本的反应还是有的,知道用粮车来阻挡骑兵的冲击。 但是漫长的官道上有谈何容易。 二百余骑肖州军开始满满加速。 于是视觉上的诧异变成里视觉听觉立体上的震撼。 大渡幸一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遇到的这股敌人根本和之前遇到的什么辉州卫不是一个档次。 心里不由得又骂骂咧咧得碎叨起来,一面又呼喝着部下希望尽快能有个防御得阵型。 不过大渡幸一着实有点冤枉人,就二三百人而已,而且说实话也确实是没有顾得上通知后方。 毕竟在靖军高层眼里二百多骑兵那就跟苍蝇似的,他们不知道最底层得靖军士卒那种哦绝望,即便小野早竹得亲信侍大将领了盒饭也没有足够得重视,战场上有时候运气不好是很正常得事情。 也是靖军得进展太过顺利,这一个多月以来根本没有遇到过特别强悍得郑军,以至于整个靖军上下气氛异常得乐观。 随着肖州军得冲锋越来越快大渡幸一心中得不安和震撼越来越剧烈,再看看依旧哄乱而且明显有些惊恐得部下大渡幸一抽出了自己得佩刀。 然后转身,打马,逃了。 头都不敢往回看。 这一举动把张西样等人都愣了一下,一同愣住得还有靖军士卒。 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对面得气势确实骇人,但是你大渡幸一好歹也是大渡家得佼佼者,视荣誉为生命得大渡家,现在这算是什么情况? 大哥,你拔刀得姿势很帅,气势很足,但是你转身跑路那真的是一点犹豫没有啊。 大哥,我们人多啊,两千多人呢啊。 大渡幸一心里一阵MMP,对面一水的铁甲,人马俱甲,一看就非常不好忍,要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就见鬼了。 就手里这家伙,还有这些连阵型都聚不起来的步卒,你以为对面来的骑兵身上那甲是竹子做的?你以为对面的骑兵骑的是我胯下的这种还没人家肩膀高的马? 开什么玩笑,不跑等死么? 我大渡家是视荣誉为生命,但是命都没了要荣誉有屁用? 大渡幸一在今后的日子里无数次的庆幸今日的决定,并且引以为豪。 然后,在经过短暂的错愕之后靖军一哄而散,开始疯狂奔逃。 这种情况张西洋又怎么能错过,又怎么能忍心拒绝。 整个肖州军随着战马的冲刺气势已然攀登到顶峰。 战马轻轻一跃便越过零星的粮车,还有的肖州军士卒纵马从侧面绕了过去。 遍野的靖军士卒如同鸭子一般被撵着奔逃。 肖州军手中的直刀掠过一个有一个敌人,连战马身上都被浓浓的鲜血沾染,倒是有点传说中汗血宝马的意思。 张西阳没有打算放过任何一个靖军的意思,他下达的命令是诛杀任何一个一个诛杀的靖军畜牲。 肖州军将这个命令执行的很彻底,但是却不可避免的分散开来,尽量维持着一伍的最小单位。 靖军士兵跑的慌不择路,四面八方那里看不到郑军骑兵那里就被认为是安全的。 时间在追击奔逃的过程中飞速的流逝。 小野早竹很快便知道了这个消息。 脸色黑的可怕。 “郑人精骑,找死!” 小野早竹彻底的愤怒了。 匹夫之怒大多是骂骂咧咧,再甚者暴打斗殴,最多血溅五步,但是将军一怒那便是万骨埋沙。 “明日,破城!” “围歼郑骑!” ------------ 第三十八章 人们常常说说话要负责任,越是地位高越是权势大的人越是如此。 如此讲究的也不过是个信任度,以及附带的威信之类的飘渺的东西。 若是帝王,那便应当是一言九鼎,出口成宪。 说出来的话应验了或者做到了那人们便对你多一份信任,你下一次说出来的话靠谱度便会高那么一分,以此累积,到最后有不少人即便觉得你说的不对也会盲从,到了更高的程度那周围的人便是连思考连分辨对错都懒得去做了。 可是这个积累的速度要比奔溃的速度来的迅猛的多,人心脆弱多变注定了大部分人只能向前。别说向后哪怕只是停留的成本都不是大部分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胜利便是最好不断的胜利,常胜将军往往等于不败的神话,哪怕是骚操作也会是别有深意,只要不经历失败那神的光环会一直刺的绝大多数人睁不开眼睛。 倘若有一次失败或者失言那便有了怀疑,用十倍的努力都不一定能够抹平的隐患,因为你有了失败的了例子。 如果失败的够多,或者你第一次滑铁卢了那你就是吹牛了。 朝堂之上如此,但是战场之上更为甚者。 战场直面生死,直面修罗地狱。无数的士兵拿着刀剑把命挂在那里,任何一个错误都需要直观的血淋淋的数字作为代价,即便是大字不识两个的士兵都看得非常清楚。 所以有了军令如山,所以有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所以登台拜那难求之将。 小野早竹为何能够成为中路军统帅? 南北中三路以中路为最强,大军三十余万,韩济联军所占不过寥寥数万。 论资历小野早竹跟南路的坂木伸司,论背景血统他跟北路的平手正躬更是差的毛边都沾不上。 哪怕小野现在贵为大将统兵三十余万依然有很多人私下里称其为野猴子,甚至北路的平手正躬更是数次在公开场合嘲笑其出声低贱。 可是务川道太郎还是把中路交给了他。 智勇双全对于一个统兵之人来说那真的是极大的赞誉,即便是平手正躬在某次喝高了的时候都不得不承认那只野猴子确实是难得的将才。 在境内这二百多年的内乱之中他是唯一一个未曾经历一败的人物。 如果说在西夏人心中撒哈木叶是不败的象征,那么小野早竹在靖人心中那就是不败的代名词。 认真起来的小野早竹可以扫清一切障碍,这份自信是用胜利,不断的胜利,不间断的胜利累积起来的。 而张西阳正在经历这种过程。 时近黄昏,张西阳驻马在一个不知名的小山坡上,一队队郑军骑着马汇聚而来,战马打着响鼻喘着粗气,哼哧哼哧的站在那里,连埋头啃草的力气都没有。 痛快是真的痛快,累也是真的累。 要知道,精锐都是有分量的。 “大人。” 牛高骑着马跑过来,把手中的一杆旗子扔地上说道:“领头的一开始就跑了。抓了些俘虏,但是听不懂说些什么,还救出二百多老百姓。斩首的话估计有一千,其他的跑的太散了。” “俘虏不要,筑京观,老百姓愿意跟着的挑一挑带上,不愿意的分点粮食让他们自己跑。” “是大人。” 牛高兴冲冲的下去了,提着直刀。 很快惨叫声响起,期间有几个靖军试图反抗,但是很快便被砍翻在地,根本掀不起浪花。 “团率~” 远处一个背旗兵离着老远便开始高呼。 现在很多人已经开始默契的把前面的那个代字去了,直接称呼为团率,这是军心的一种体现,一种信服。 “团率,东面的靖军压上来了,有两千步甲,五百骑兵。” “还有多远?” 背旗兵略一思索回答道:“以他们的速度差不多半个时辰。追了快一天了,标下都替他们着急。” 张西阳轻笑了两声说道:“让大家集合吧,我们该走了。” “是团率。” “团率~” “团率,南面的靖军,有三千多人,一半披甲,差不多半个时辰。” 张西阳说道:“看来靖人小心了不少,这是要齐头并进想把我们包了饺子。” 此时朱贵正好走过来问道:“什么饺子?要吃饺子了么?” 张西阳微微一笑说道:“靖军从东南两面压过来,一共五千左右,都是半个时辰。” “嗐,标下还以为什么事儿呢。”牛贵满不在乎,一指遍野的靖军尸首说道:“就这些臭鱼烂虾来多少标下给阎王爷他老人家送多少。就怕标下带的刀不够砍的,都卷了两把了。” 朱贵的话引起周边一阵哄笑。 “团率~” “团率~” 众人看去是两个背旗兵。 “看来靖军是四面合围啊。” “怕什么,纵然是十面埋伏又如何,就这等战力还能拦得住我肖州军不成。” “团率,西面靖军在二十里处停下来了,大概三千人左右,五六百的骑兵。” “团率,北面也差不多如此,不过更近一点,靖人在十七里地方扎营。” 张西阳点点头,若有所思。 “团率,我们挑个地方直接杀出去。” “对啊团率,休整半个时辰缓缓马力,直接杀出去,就这点人马根本不够看。咱肖州军给这些小崽子好好上一课。” 张西阳终于开口道:“从昨日到现在我等杀敌已然过千,击溃靖军万人,袭杀靖军多股小队,现在还截了粮草,可是这些都不是我们的目的,现在青城县的情况我们不清楚,靖人我们调动起来的也就这万人了,眼下最重要的不是挑哪个方向出击,而是必须找到靖军的必救之地。” 周边人面面相觑,打仗可以,虽然就这么点人手但是哪一个不是心高气傲武勇卓越之辈,可是这等出谋划策属实有点难。 朱贵不确定的小声问道:“若不然我们去烧他们的粮草?” 牛高喊道:“你朱二知道靖人的粮草在哪儿?” “靖人的运粮队肯定在东面,这条路就是从东面的武右县过来的。” “那又能说明说明?” 朱贵说道:“只要我们顺着找过去肯定能找到,几十万大军的粮草他不可能离得太远。” “朱贵说得有道理。我也是这么想得。”张西阳接话了。 “可是团率,那青城县那里呢?” 张西阳感觉头大,我特么就这么点人啊,怎么想? 萧如贵如果知道肯定会骂娘,你人少我这里人就能多到什么层度? 是,青城县里几十万人,把所有青壮拉出来怎么也有十几二十万。 但是,请注意但是。 这些青壮受过训练得三千都不到,整个青城县披甲加起来连五千都不够,还有一半是皮甲。 各种防守器械已经告罄,现在城内都已经在拆房子了。 不知道靖人今天为什么暂停了攻城,但是你以为轻松么? 城内现在可以说是人心惶惶,若不是昨日抄家守城军士很可能连饭都吃不饱了,还拿什么守城。 你现在能看到得青城县就是你下一刻可以看到得青城县么? 萧如贵狠狠得朝地上吐一口老痰。 站在校场的点将台上,台下是上千人的各家家丁护卫打手,校场的四周如狼似虎的官兵面色不善的瞪着里面如鹌鹑般哆嗦的青壮,周边还有十几颗血淋淋的头颅。 萧如贵的一条胳膊还吊着,身上左臂的臂甲都碎了一小半,那是在最危急的关头被一个靖军头目一锤子砸上来造成的。 萧如贵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城内的民力转化为兵力。 邓济深站在萧如贵身旁,脸上的胡须许久不搭理显得很是凌乱,身上的官袍零星的黑的发亮,甚至还散发出一点点异味但是没有人在乎这个,深陷的燕窝和耷拉的眼袋,布满的血丝无一不显示其疲惫。 “萧将军,现在就剩下这么点人了么?” 萧如贵点点头:“是啊,昨天不到两个时辰就少了一半,千把人就这么没了,靖军的攻势很急很猛,这些人又没有甲,能剩下这千把人算是运气好的了。” “唉,也不知道朝廷援军多会儿能到。”邓济深叹道,他是真的觉得自己累了。 靖军的攻势远远超过预期以至于青城县对于自身的防御根本没来的及考虑多少前线的大溃败便来了,紧接着城池被围。 “快了。” “噢?”邓济深有些意外,心中燃起一点希望,“萧将军有收到什么情报么?” “没有。”萧如贵冷冷的说道。 希望破灭的如此迅速如此轻易。 “不过。” 一句话又点燃了刚刚熄灭的火苗,青城县所有人都迫切的需要这点希望坚持下去。城中的粮食坚持坚持怎么也还能再守十天半个月,但是人心却是在崩溃的边缘徘徊了。 郑人骄傲,因为郑人的兵锋推的足够远,可是现在当辉州人自己直面兵戈的时候内心对于城破家亡的恐惧,那种赤裸裸的每日的死战让那些骄傲在鲜血面前变了色也变了质。 每一日都仿佛恩赐一般,每一日都在祈祷,每一日也都在拼命,人心是真的累了也开始麻木了。 这或许是真正的淬炼,但是能挺过去的能有多少人,更多人甚至会怀疑真的能挺过去吗? 即便是一州刺史邓济深此刻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这种心态变化。 “不过什么?” 萧如贵有些诧异的看了一眼邓济深随后说道:“不过昨日靖军军阵似乎有动,乱,后阵那里看不真切但是肯定很混乱。” 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肯定不是邓济深想要的这种。 “萧将军这种时候还说这等不确信的事情干什么?或许是靖人又来了援军,或许是粮草入营也说不定。若援军到来靖人岂能没有预警没有应对,岂能不分兵牵制?” 萧如贵摇摇头说道:“虽然离得太远看不真切但是那种混乱肯定不是邓大人你说的那两种情况,本将征战多年,这一点还是看的出来的。” 邓济深一想也是,自己一个文官,术业有专攻,肯定是专业的厉害,便又急问道:“若是援军已到那缘何没有消息啊?” 萧如贵想了想说道:“许是前锋?或者兵力不足?” “若是兵力不足不应该是牵制或者等待大军么?再者隐藏行踪出其不意,缘何攻击靖人后军?”邓济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不断的抛出自己的问题。 萧如贵朝着旁边的甲字营指挥使余承宣说道:“老余,这些人交给你了。” “邓大人,我们这边走。” “好好好,也好。” 萧如贵下了点将台才说道:“邓大人,从靖军围城开始有多少日子了?” “围城的话三天了。” “是啊,二十五日下午靖军试探攻城,二十六日二十七日猛攻两天就让我们顶不住了,可以说是兵力不足,但是说实话有愧啊!” 邓济深一时有些无措,“萧将军,那靖军来势突然,我军准备不足,也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兄弟们尽力了,可是这是耻辱啊!” “萧将军,千万莫要丧气啊!”邓济深有点急了。 “胜败兵家常有之事啊!” 萧如贵惨惨一笑说道:“邓大人莫要担心,本将只是有愧,这青城县是万万不能在本将手里丢了的。” 邓济深闻言总算是又松一口气。 今天的心情貌似有点些微的跌宕啊。 援军到底是什么情况? ------------ 第三十九章 “萧将军,不若派精锐士卒出城打探一番?” 馊主意,这是萧如贵的第一反应。 “邓大人,我现在手里的骑兵连一队都不到,除去来往通传的也就五六十骑,这么点人出城去能跑出一里地都算是奇迹了。” “可是…可是…” 萧如贵不接话只是停下来看着他。 脸上被某种不知名的情绪憋的有些通红的邓济深也终于说道:“可是总要知道是什么情况吧,靖军人数快比城内青壮的人数多了,已经是朝不保夕了,对,朝不保夕迫在眉睫了啊。” “邓大人,您老是封疆大吏,文官,守城打仗这种事儿还是交给我来吧。”接连不断的失利和青城县防守战的憋屈让萧如贵的情绪显得不耐烦了起来。 “唉,老夫知道,老夫是外行。辉州各地城防营也就抓抓盗贼了,辉州卫里又是超过一半都是急需休整的伤员,偏偏这个时候靖人打来了,贺都指挥使战死,辉州沦陷数郡之地,流民百万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沦为靖人的发泄和口食,青城县内还有不知道多少的靖人细作藏在暗处随时等着给我们致命一击,这一切所有的担子都压在我二人身上,萧将军,老夫知道这些。” 一番话说的萧如贵面带愧色:“邓大人方才是我失态了,邓大人莫要怪罪。” “欸,老夫说了,这千斤重担都在你我二人身上,自当共进退。只是若有任何变故还烦请萧将军告知。你我二人此刻更应该坦诚,文武相合方有一线希望。” 萧如贵点点头,想了想说道:“邓大人所言极是,如此还请邓大人随我来吧。” “多谢萧将军。” 在城楼上,萧如贵的临时军帐里,仅存的几个参谋正围着地图吵做一团,现在青城县青壮还有好几万,可是能上城的却不多,装备也奇缺,之前的库存也因战事紧急大部分发到了一线部队可是却随着不断失地而丢失了不少,更严重的是郑军的箭矢弩矢都已经眼中不足了。 萧如贵和邓济深一前一后走进来,几个参谋顶着黑眼圈练满打招呼。 进进出出的传令兵将一条条命令带下去也带回来诸多消息,这里便是萧如贵的眼睛耳朵嘴,整个辉州卫目前为止的中枢。 邓济深看着眼前的情况说不担心是假的。 沙盘上代表青城县的小红旗孤零零的,周围一片黑色靖字旗。 一眼便能看出眼下的不利局面,整个辉州已经沦陷了近半。 邓济深似乎可以想象到当初永定二州面对这等局面时的压力。 “邓大人。” 萧如贵打断了正在思考的邓济深。 “欸,来了。” 萧如贵将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邓济深打开一看,脸上渐渐有了喜色,急忙问道:“这么说援军快到了?这上面说的肖州军五千重甲铁骑要到了?” 萧如贵点点头。 邓济深又道:“这么说来所日是肖州军无疑了对么?” 萧如贵说道:“应该是先锋,如果小股部队昼夜兼程,以肖州军一人三马的配置也确有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赶到。” “即便是小股部队也好啊,最起码可以让百姓们知道援军来了,有一队人马来就可以有一团一营甚至数万大军,这些都是时间问题。” 开心起来的邓济深智商又开始占据高地:“此时想必吉幽二州还有东北行营也已经抽调兵力南下了如此一来靖人破青城县就绝无可能,保住青城一线辉州之事便还有可为。” 萧如贵却苦笑道:“邓大人,这一切的前提是我们要在援军到来之前牢牢的守住这青城县。” “这一点本官清楚,只要外面还有一杆郑旗那本官就有信心让城内的老百姓不绝望,朝廷没有放弃我们那我们就放弃不了自己。” 萧如贵继续泼冷水道:“邓大人,外面有数十万敌兵,我们还是要做好最坏准备,我辉州卫定然不会偷生,可若是遇到最坏的局面那么青城县数十万百姓很可能十不存一。” 邓济深奇怪的看了看萧如贵问道:“萧将军说这些话又是何意?莫不是怀疑老夫的决心和手段?” 萧如贵尴尬的笑了笑却也不接话。 “也罢,老夫就先去了,萧将军放心便是。这青城县有本官在就决然乱不起来。” 萧如贵闻言满意的点点头,正要答话却听得城内忽然乱声高起。 二人俱是一惊,急忙出门去看。 只见城中数处浓烟滚滚而起,百姓的哭喊声乱作一团。来回奔走的士兵差人正在努力的维持秩序搜捕细作。 “报~” 一背旗军士策马而来,滚鞍而下,半跪于地抱拳说道:“将军,刺史大人,武库粮库走水了!” “大人快看!” 众人又随着军士的方向望去,靖人大军已经涌出,正朝着青城县疾步而来。 咚的一声响。 邓济深跌坐在地上。 旁边的随从大惊,急忙护起急救。 反应过来的邓济深啊的一声痛哭出来:“粮库啊!粮库着了,天要亡我啊!” 嚎完便晕了过去。 此刻在场能说话的也便剩下萧如贵了。 “来人。” “标下在。” “速速给余承宣传令,调派五百精锐并一千青壮前去支援务必尽快控制火势。” “得令。” “薛道熙。” “末将在。” “你亲自带一团人马,全城搜捕,本将把所有骑兵都派给你,务必搜查出靖人细作,不得有任何遗漏。” “遵命!”t “传令各部立即进入一级状态,不得有误。” 安排完这一切之后萧如贵才低头看看躺在地上邓济深,叹息道:“把邓大人送回去吧,安排大夫。” 清晨的阳光还很温和,可是萧如贵却感到彻骨的寒冷。 人将亡,城将破。 如果从高空俯瞰,或者说你有上帝视角那么就可以看到整个辉州以州治青城县为中心一分为二,青城东廓樟南三郡如同一条脆弱的麻绳拦住了靖军这头野驴。 可是樟南青城的情况已经是岌岌可危,即便是最好的东廓郡也不得不困守孤城,数以十万计的靖军涌向城头,一浪甚于一浪。 而在更东边,务川道太郎和各个实权人物总算是分清了利益纠葛,剩余的大军开始逼近。 吉州卫第一批援军万人已经进入辉州最西北的西口郡,幽州卫先锋一千轻骑兵甚至已经和靖军有了一次小规模的冲突吃了点小亏。 赵王曹柯和贺全率领主力也终于赶到了齐郡境内,此刻大军刚刚收拾好行装准备启程。 曹轲的骑术有了非常明显的进步,骑在战马上一身紫色山文甲显得英武不凡。 当薛石急匆匆的回来的时候曹轲正与贺全议事,进入到辉州境内明显的感觉到了氛围的不同,虽说靖人兵锋还有些距离,但是慌乱的情绪却已经在蔓延,不少城池的城门开启时间变短,对于来往人员的核查也更为严格,城门处不可避免的排起了长龙。 城防营的士卒骂骂咧咧的维持着秩序,期间自然少不了某些交易来换取大众眼中颇为羡慕的特权。 人心不稳,这是曹轲最直观的感受,很忧心。 民心不稳后方难安,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任何办法。 “殿下,将军,浮桥那里出事了。” 本就有些烦躁的曹轲一听便急了问道:“出了何事?靖人细作?” 薛石点点头说道:“应该是的,张队正当初留了一伍人马,伍长张福标下认识,他死了。另外几个人就剩下一个还喘气的,城防营一个队剩下不到五个人。但是浮桥保住了。” 曹轲长长的松了一口气,浮桥没事便是最大的好消息,此时如果再绕道宗北郡那最少得耽搁一天时间。 “贺将军,我们必须得加快速度了。” 贺全点点头。 “突野。” “标下在。” “你带着亲卫队,立刻出发,跟着薛石,一定要保证好浮桥的安全,确保大军顺利通过,但有差池拿着你的脑袋来见我。快去。” 突野稍微惊了一下,这还是贺全第一次下达如此紧急的命令,便更加不敢怠慢。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亲卫队的马蹄声便响了起来并急速远去。 “是一员悍将啊。”曹轲望着远去的肖字军旗感叹道。 “若其再立功勋老臣亲自上书为他请换郑籍。” 曹轲转头有些诧异问道:“此人不是郑人?” “是也不是,突野是鄂图汗的直系后裔,不过要是连他都改了郑籍换了郑姓,那鄂图人就再也没有贵族了,他就是最后一个了。” 曹轲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也算是教化之功不是么,没有了鄂图贵族,没有了鄂图力克这个姓氏又哪里来的鄂图人?上百年了,该终结了。” “殿下说的极是,该结束了。” “他会感激我们的对吧。” “是的,鄂图汗国是过去和传说,虽然他是王室后裔,但是一百多年了,什么王族贵族,那点所谓的血统早就成了耻辱流干净了,现在能改郑姓的都改了,没有改的也都不在了。” “突野光求我都好几次了,他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换成郑籍郑姓然后找坊里的王婆说个姑娘成亲。” “哈哈哈哈,倒也有趣。那就给他说一个,他以后便是郑人了,孤说的。” 贺全笑道:“如此老臣先行谢过殿下了。” ------------ 第四十章 五月二十九日,距离靖人猛攻青城县两个时辰后的正午,张西阳总算是收到了消息。同时靖人的粮草营地也终于出现在了斥候的视线里。 张西阳很是兴奋,这一切顺利到有些不真实,运气爆棚。 张西阳亲自带着两个人抵近侦察过去,靖军的防备明显不是那么严谨,甚至可以说很是松懈。 毕竟周围活着的郑人几乎都成了俘虏,就连躲起来的都被搜了个差不多,至于郑军,如果首级和京观也算的话倒是挺多的。 原先逃走的大渡幸一连回都没敢回来,甚至逃到哪里都不为人知,这也让守备粮草的靖军错失了唯一的机会。 半个时辰后张西阳面带兴奋的回来了。 靖军的守备力量倒是挺足,毕竟兵力很多,但是却很分散,也很松懈,大寨门口的靖军士卒甚至不到十个人,巡逻的基本就是在走过场的敷衍,连拒马之类最基本的东西都没有,粮寨内人声鼎沸似是狂欢。 这对于战力彪悍的肖州军来说简直送到嘴边的肥肉。 张西阳等人快速的制定好计划,围魏救赵,攻敌所必救以解我之围,上上策也。 从此刻开始郑军反攻的号角将正式吹响。 张西阳将马匹留在安全的地方安排好接应后带着大部分人轻装步行,时间在此时就是一切,早一秒就是一秒的先机,在这瞬息万变的逆境之中必须抓住任何一个机会慢慢积累胜利的希望。 以数百人之力于数十万敌阵中往来,大勇亦不足矣。 张西阳和麾下的肖州军显然不缺乏这种大勇。 百余人分成数队散开,悄悄的摸向目标。 初夏的风带着微微的凉爽,喝一口烈酒,再将炖的烂糊的肉块塞满嘴,靖军的门番小头目靠着寨门惬意的打个饱嗝随后又羡慕的看了一眼寨内,满足的叹了口气。 再看看日头,快到换岗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三山泽玉心里不由的一阵火热,里边还有不少掳掠来的郑人女子,那味道可不是一般的美妙。 身边的部下一个个的也心不在焉,还是郑国好,吃得好穿的好用的也好,就连女子都比靖国好太多,相比起郑国的富饶靖国的京城简直就像乡下的地主老宅。 就是郑国的马太过于高大缴获了不少却没几个人可以骑大多用来当驮马,属实可惜了。 三山泽玉天马行空的乱想,又狠狠的灌了一口酒,对着部下骂骂咧咧的说道:“站好了站好了,等着换岗了。一定不能让拓村家的杂碎看我们的笑话!” “嗨!”几个靖军士兵干脆利落的低下头。 与此同时张西阳半眯着眼睛,连弩上的望山将三山泽玉牢牢的套在其中,随后将食指搭在机括上。 身边的袍泽各自找准了目标,负责观察的肖州军士卒猛的高举手臂挥了下去。 十几道破空声几乎同时响起,闪着寒光的弩矢笔直的朝着目标飞驰过去。 三山泽玉不舍得把酒葫芦盖好挂在腰间却突然感觉到冷气灌顶,战场上的直觉告诉自己生死已然逼近。 但是为时已晚,当三山泽玉发现危险的同时肖州军的弩矢已经由远及近,十几个致命的黑点带着入体的闷响终结了三山泽玉的一切幻想。 咚的一声,望塔上的靖军士卒栽了下来正好砸在他的面前。 二人双目似要突出眼眶,充满了浓浓的不甘心。 “跟我上!” 张西阳见一击得手立马带着人朝着寨门狂奔。 每个人身上都是一套轻甲,一柄连弩,不过弩矢少的可怜不过五六矢,一把直刀,这点负重对于肖州军来说连意思都算不上。大家跑的飞快。 大脚踏在地上发出沉闷的撞击,配合着靖军的喧嚣犹如潜藏的王蛇发出无声却又致命的一击。 寨门距离张西阳等人埋伏的地方不过八十多步,而这八十多步竟然成了整场战争最为重要的转折点之一,后来不少郑军将领都曾推演过却始终无法想象出张西阳等人是如何潜伏到如此进的距离而不被发现的,即便是靖军大意防守松懈。 拓村三郎带着十来个人说说笑笑的前来换岗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当先冲进寨门的张西阳点燃手中的火把。 郑人比靖人本就高大,拓村三郎不自觉的抬起头仰视,一股杀气迎面扑来,让沙场老手屠过不少百姓的拓村三郎都感觉到心惊不已。 “有敌袭!敌袭!” 旁边的士兵也在这嘶吼声中回过神来,纷纷挺枪抽刀。 “井上你速去通报!” “嗨”这种时候根本容不得一丝一毫的犹豫。对面的郑军已如修罗般冲了过来,身上的甲片手中的刀片都在散发着金属的冷光,这种气势一看便知道不是一般的精锐。 “给我杀!” 拓村的命令多少显得有些多余,靖军称的上训练有素,虽然说还是有点慌乱但是几个人还不忘互相配合长短兵在冲锋的过程中形成一个简易的阵型。 几个人怒吼着朝着优势数量的敌人进攻。 张西阳手中的火把和着风在冲锋的路上甩出阵阵爆张响。双方的距离并没有多远,直刀朝着一个靖军的脑袋挥了过去,有那么一瞬间火把上的光印在了刀身里似乎都透出了一点温暖的色彩。 可是战场上没有温暖,即便有那也是血色的悲壮的被死亡所浸泡的温暖。 张西阳手中的直刀在靖军士兵的笠帽上微不可察的停留了一瞬便带着不可阻挡的巨力劈开了头骨,迸裂的脑浆顿时飞溅了出来。 如此残暴凶狠把附近的靖军士兵一惊,有人眼中已经流露出了恐惧,望着眼前少了半个脑袋的袍泽脚下的步子不自觉的缓了几分。 士气绝大部分的时候是个此消彼长的东西,便如此刻,肖州军看见自家团率如此勇猛更是大受鼓舞。 “杀啊!” 沉默的雄狮终于发出了怒吼。 拓村三郎眼见不利,双手握着靖刀也冲了上来,顺手便是一刀。 肖州军中立马有人出来迎了上去。 铛的一声脆响,一道人影连连后退,竟然是肖州军。 后退的士卒右手都在颤抖竟有些握不住刀的样子。 拓村三郎心中也是震惊不已,这一击不仅被挡住了不说自己的刀竟然也出现了裂纹,郑军一寻常士卒都如此勇猛,兵器都如此精良的么? 来不及细想拓村三郎抽出另一把刀欺身而上,长刀朝着肖州军士卒面甲缝隙快准狠的刺了过去。 如此大的动作和井上狂奔的报警让一部分靖军士兵意识到了状况,自发的结队朝着寨门处赶来,很快张西阳等人的视线里便出现了第一批百余人的靖军士卒。 张西阳一刀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将手中的火把朝着不远处帐篷便是一扔,火直接便烧了起来。 “所有人散开,放火,以最快的速度,不许恋战!” 说罢转头一看却见一靖军竟然压着己方暴打。 靖军之中竟有如此猛士? 那就更该死了。 张西阳脚步不停急忙支援过去:“骆冰闪开我来。” 骆冰一咬牙爆发出全力将拓村三郎劈过来的长刀挡开随后朝着张西阳过来的方向闪身而过。 “给我死来!” 张西阳大喝一声手中的直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趁着拓村三郎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空挡挥了过去。 拓村三郎冷汗直涌,这一刀明明看的那么清楚却不知如何躲避。 这是个高手。 拓村一狠心,不退反进,长刀对着张西阳的脖子便挥了过去。 以伤换伤,以命换命。 但是很显然拓村三郎对于肖州军为何以百余人就敢袭击数千人的靖军粮寨根本无从所知。 张西阳直刀方向不改,头仅仅是微微一转再稍微偏离几分拓村三郎的长刀便贴着铁质顿项擦了过去,发出刺耳的声音。 拓村三郎神色大变,紧接着感觉一紧,一把直刀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自己身上那层可怜的铁皮穿透了胸膛。 瞪大了眼睛的拓村三郎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眼前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郑军军官脸上细微的两处疤痕和刚毅的神情。 解决了眼前这个颇有实力但却无足轻重的敌人之后张西阳又随手抄过另一支火把朝着冲过来的靖军杀了过去。 浓烟很快飘起,三里之外急得团团转的牛高大喜,这代表团率他们得手了。 “隋域。” “标下在。” “你们伍赶着战马跟在后面,其余人随我冲杀过去。” 隆隆得马蹄声响起得时候靖军侍大将吉竹健一郎非常不情愿得从帐篷里走出来但是还来不及发脾气便看到了寨中冲天而起得浓烟,直接吓软,所有得兴致都逃了回去。 “快集合人马。” “探子呢?郑军来了多少人?” 吉竹健一郎狂怒得大吼,但是却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 纷乱之中其余数处又爆发出了厮杀的声音,喧嚣很快被压了下去被刀剑碰撞的金属之音以及怒吼声所替代。 吉竹健一郎手忙脚乱的在部下的协助下批好甲,随从牵过战马然后趴在地上。 骑上战马的吉竹侍大将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厮杀声虽然四起但是入耳听到的基本都是靖军将领的怒吼,郑话几乎没有,这就说明郑军人数并不是很多,而且健一郎很自信对于周边地区的扫荡和搜刮。 “恒田浩。” “大人。”番佐恒田浩急走几步站在马前。 “郑军必定是少数精锐袭营,你速带人马巡查,一定要稳住局面,尽快消灭掉所有郑军。” “遵命大人。”恒田浩信心满满的下去了。 “母衣亲兵队。” “嗨。” 母衣亲兵队,吉竹健一郎麾下最精锐的部队,也是所有靖军高级军官手里的王牌精锐,每个人都是最精良的装备最好的待遇。 “随本将去把郑狗的脑袋拧下来!” “嗨!” 张西阳杀的兴起,已经有多处地方起火,并且越来越大,渐渐朝着粮草的地方蔓延,郑军士兵还很贴心的将身上携带的火油扔了出去。 微风轻轻的吹起,让风势又略微的壮了几分。 后方牛高带着十几个重装骑兵在极短的时间内到达了离寨门二百米左右的位置,然后发起了冲锋。 马蹄踏在大地上扬起尘烟,隆隆的闷响便是最好的支援信号。 与此同时吉竹健一郎极其麾下母衣亲兵队也进入了冲锋的位置。 两把最为锋利的长刀即将在这个最意外的地方相撞。 ------------ 第四十一章 谷曲县城外坂木伸司的眼中闪着一种得意。 靖军士卒如潮水般冲击着残破不堪的城墙,谷曲县内已经爆发了惨烈的巷战,残存的郑军士卒城防营将士和民壮依托每一间房屋每一条街道和绝对优势兵力的靖军相争。 邵振雄已经带着少数亲卫边打边撤,同时还得向内城疏散百姓。 整个谷曲县都显得恐惧慌乱。 背着包袱的妇女老人拉着小孩子朝着内城挤去,哭声和呼喊声响做一团,恐慌的情绪让越来越多的人失去方寸。 王远冲带着为数不多的捕快拼尽全力也难以维持应有的秩序,人手严重不足根本就是力不能及。 “县尊!” 师爷严元白带着一个亲随从人群中费力的挤过来,擦擦头上的汗说道:“县尊,确认好了,这应该就是最后的一批百姓了,大部分人之前就撤到内城了。” 王远冲点点头道:“如此甚好,尽量不要有遗漏。” “县尊大人,还是进内城吧,整顿好秩序等邵将军他们撤下来的时候也好安顿。” “你先去,百姓撤完了本县再撤。” “县尊,您才是这谷曲县的主心骨啊,内城人多纷乱,没有您坐镇如何使得。” 王远冲摇摇头说道:“正是因为本县是这一县父母官才必须得让所有人看的到,莫要多言,快入内城去。” 严元白狠狠的一叹气无奈的朝内城跑去。 内城的防御相比于外城更差,还能挡得住吗? 辛全和华斌两人是邻居,从光着屁股开始便是一起玩闹,后来又一起入的城防营,再后来辛全又娶了华斌的妹妹,两家如一家人一般。 二人刚刚到巷口便看到辛华氏站在门口紧张的四处眺望。 “你个妇道人家站在此处作甚?怎的没有往内城去?” 辛华氏急道:“公爹方才摔着走不了路,大郎又病了,现在连大夫都不晓得去哪里找,奴家一个人弄不过来,你回来了便好了。”边说边用手帕给辛全擦身上的血渍。 “什么?”辛全急问道:“爹摔了腿走不了路了?”辛全疾步跑进屋内,果然见老父躺在床上。 “爹,你如何了?” 辛老爹说道:“可能是断了,外面是怎么回事?靖人打进来了?” 辛全一边急匆匆的找值钱的家当,一边说道:“还没有。去拿几个包袱皮来。” “欸。这就去。”辛全氏在屋内应道。 “那你这小子回来作甚?还不快回城上去?” “多拿点,大点的。”辛全顾不上搭理又追出去喊了一嗓子。 “全子,是不是守不住了?你这收拾东西是要作甚?这外面乱哄哄的到底怎么了?你跟爹说实话。” 辛全头也不抬的说道:“没问题,你别担心,只是将军让我们回来把家眷送到内城去。说是免除后顾之忧。” 但是他爹又不蠢又怎能不知道。 “孩他娘,你把大郎背出来。”说这话的时候辛全已经把木板车拉了出来,随即把辛老爹抱了上去,连带着的还有一些值钱的家当。 “当家的,好了。” “好了就去看看你兄长那边收拾好了没。” “欸,好的。” 两家人匆匆忙忙收拾完出了巷子口的时候仅仅过了一刻钟的时间。 但是面前却出现了几十个靖军。 “啊?打进来了?靖人打进来了?娃儿啊,打进来了。” “别吵!”辛全目前是城防营的代理队正,手里头十几个靖人首级的功劳,这一嗓子倒是也震住了老爹。 “孩儿他娘,你推着车往内城里去,用最快的速度,把零碎都扔了不要了,先保住命再说。” “那你怎么办?”辛华氏的眼泪瞬间便掉了下来。 “爷们儿身上穿甲的,哪能把屁股朝着这帮畜生,你们先走。” “别哭了,你们走了我俩才好脱身。” 眼见着靖军已经冲了过来但辛全氏却依旧死死拉着衣袖不动,辛全急了,“还不快走,我老辛家就这一个种,你要是护不好老子回头休了你。” 华斌也说道:“二妹,你快些,不要再拖延了,娘子,爹娘就拜托你了。” “大舅哥,咱爷俩该上了。” 不远处几个城防营的士兵正在边打边撤,也有士卒寻了家人往内城跑的。 靖军入城如决堤的洪水般肆意开来,但有慢的男的上去便是一刀,女子直接被拽着头发便是往一边拖,有男人想奋起保护自己家人的却敌不过靖军势众,很快便被乱刀砍翻在地。 这等肆无忌惮的笑声在谷曲县上空飘着怎么也散不去,让人愈发的感到绝望与窒息。 朝着辛全等人冲上来的有四五十人,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四五十把长刀长枪,二人都知道此去必死,但是身上有盔甲,背后有家人,身边有袍泽又如何能退? 二人嘶吼一声,握紧手中的直刀逆着人流朝着几十倍的敌人冲了过去。 “放箭!” 一阵破空声响起,十几张步弓从靖人身后攒射而来。 紧接着百余郑军辉州卫丁字营的士兵出现在视线里,为首的正是辉州卫丁字营指挥使邵振雄,旁边跟着丁字营目前仅剩的一个旅率,丙旅旅率李景,旁边还跟着一个小孩子,现在谁都知道那是王县令家的小公子。 “给我杀!” 郑军士兵虽然大部分带伤但气势却丝毫不输,眼中的怒火喷涌而出化作迈步而出的力量呐喊着朝着靖军冲了过去。 靖军有附近源源不断赶来的援军自然不甘示弱,双方在狭窄的巷口狠狠的撞在了一起。 郑军甲厚兵利,靖军人多势众,一时之间难分伯仲。 辛全和华斌面对五个靖军毫不示弱,直刀上下翻飞,左突右杀,完全不要命的打法,若稍有犹豫或者但凡让一个靖军冲过去对于自己的家人来说都可能是灭顶之灾。 五个靖军一时之间被二人死死的压制甚至还被反杀了一个。 辛全手中的刀已经有几个缺口,血色的刀锋对着一个靖军士兵,他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对面敌人眼中的凶狠和残忍。 城中的惨叫声从未停歇,每时每刻都有郑人百姓倒在靖军的屠刀之下,鲜血染红了每一条街巷散发着浓烈的腥味。 这种味道刺激着每一个靖军士兵,这是胜利者独有的放纵和暗示。 不远处又有一队靖军狂呼的冲了过来,辛全和华斌身后的院子里几个靖军士兵淫笑的走出来,一边大声议论着什么,透过被敞开的院门还可以看到墙边死不瞑目的男子和孩子,还有屋内桌子上赤裸着身子的女尸,头歪向门外,嘴角的鲜血溢出,桌边流下的血线,和那双充满愤恨屈辱的眼睛。 几个靖军士兵很快注意到这边短暂的对峙和不远处的厮杀,当下便冲了过来。 辛全见状当先朝着对面的靖军劈了过去,先下手为强。 靖军士兵眯着三角眼倒也不惧,都是尸山血海里出来的,悍勇血气还是有的,大喝一声便挺枪而上。 巷战里不比原野阵站,长枪总是有些别扭的,难以施展,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此时就是一寸短一寸巧。当然也不是越短越好,不然你拿个匕首大概率是要被串了葫芦的。 辛全手中的直刀灵活走位,朝着枪身一磕便躲开了这一刺随后欺身而上,直刀画了个短斜的弧线便朝着靖军士兵的肚子捅了过去,辛全有信心这一击可以直接捅穿那层一看就是竹子做的甲胄。 但是他失望了。在千钧一发之际这靖军士兵一侧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右手一翘左手一拉枪尾便朝着辛全的下巴而去。 辛全大惊,没料到一个小卒子居然都有如此反应,却也不慌,左手搭在右手上狠狠的往上一顶,巨大的力量使得靖军士兵手中的长枪险些脱手,辛全得势不饶人,一双大脚狠狠的踹了上去,直接把靖军身上的竹甲踹烂了。 这靖军士兵受不得这股力道连连后退却被追上来的辛全直接一刀捅进了脖子。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息之间罢了,还未来得及拔出刀来的辛全突然后背一股冷气汗毛炸起,直接向前一扑趴在了地上,一柄靖长刀贴着他的后背险之又险的挥了过去。 “大全子,小心啊!”华斌架住靖人的长刀朝着辛全大喊,眼中充满急色,却冷不丁的被一个靖军士兵一脚踹翻在地,接着长刀劈下。 辛全怒目圆睁,手中的直刀想也不想的超前掷过去却又轻易的被一个靖军士兵劈飞了出去。 周边已经没有什么百姓了,有的只是数不清的尸体。 华斌倒在地上还未反应过来几把刀枪便迎面而来,慌乱之中一顿乱劈,撞击的脆响声中夹杂了一声惨叫,一个靖军士兵狞笑着将手中的长枪刺进大腿而后穿过身下的土地将其钉在了地上。 “不!” 辛全急的大喊却无济于事,两个靖军发现了这个手中无白刃的敌人掉头冲了过来。 刀枪挥舞之间华斌很快被剁成好几块,嘴角的血止不住的喷涌而出却已然没了生机。 辛全随手捡了一把兵器跌跌撞撞的朝着友军退去。 这么一会儿功夫聚集过来的靖军越来越多,邵振雄手中的百炼钢刀已经卷的不成样子,一百多郑军努力的维持着阵线试图掩护更多的百姓有时间撤往内城,虽然很多人都知道内城不管是粮草还是兵器都不多,被围困怎么也是死,但是能多活一会儿就有那么一会儿的希望。 希望,有了希望也就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和和慌乱的无奈。 恐慌的情绪在所有人心中肆意蔓延,在漫天的厮杀声里渐渐走向奔溃的边缘。 ------------ 第四十二章 “大人,马六他们回来了。” “快,带过来。” 谷曲县以东不到十五里的一处密林中一小队郑军士兵潜藏在这里,几个骑兵飞马而来,在确定身后无人后迅速的钻了进去。 一人当先迎了出来赫然是早已离去的樟南郡尉马步,急问道:“如何?情况如何了?” “大人靖军已经攻入城内,邵将军带着人马正在和靖军巷战,但是靖军真恶毒太多了,内城不定能撑多久。” “可有找到靖军主将的位置?” 马六回道:“找到了,在一个土丘上,一堆破布围起来的地方,但是看不清里面有多少人。但是周围最少也有超过三千的披甲精锐。其余更是无数。” 马步按着刀柄来回踱步沉思。 旁边的士兵都紧张的看着,树林里偶尔吹过清风,树叶的沙沙声清晰可闻。 “大人,可得速做决断了啊。” “别吵!”旁边立马有人厉声喝道。 “大人,时间紧迫,是撤是战有个章程啊。” 马步猛然定住声,深呼吸之后沉声说道:“战!去战!” 周围的士兵有恐慌的有亢奋的。 “大人,想好了么?咱手里就这四十多号人,也就一果多一点,马不够三十匹,怎么打?” 另一人也沉声说道:“是啊大人,这是去送死,靖军少说十几二十万,谷曲县的失守只是早晚的事情,有意义吗?” 马步轻轻一笑说道:“本官,不,我,马步,曾在东南行营从军五年,手下也是有军功的,后来调任谷曲县城防营县尉,却不曾想失了本心,贪污受贿结党营私甚至于草菅人命,被刘太守抓住把柄,为了求活更是与其狼狈为奸,甚至弃城而逃。樟南郡尉啊,可是樟南在哪里?我又在哪里?” “大人,杯水车薪啊,咱们就这点人,有什么用呢?” “是没什么用,就像张学成说的,我们回去就是去送死,可是本官求个心安。” “就为了心安值吗?” 马步点点头说道:“值不值的我也不知道,可是我知道自从护着那刘盼之离了谷曲县城到如今没有办法安稳的睡上哪怕一刻,或许我们的刘太守可以,但是我不能,谷曲县内数十万百姓,我一闭上眼便是满城的尸体和血,一个个人头排在城墙上,满满当当的,良心难安。” “这谷曲县我守了五年多了,虽然守的不好可是终究是在我手里平了匪拿了山中盗贼,如今的靖人不过是人多更多的盗贼罢了,本官不想退了,再退无颜面对我战死的父兄了。” 马六一指旁边问道:“那他呢?” 被捆成粽子一般,嘴里还塞着袜子的刘盘子立马瞪大了惊恐的眼睛死命的挣扎起来,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伴随着一股酸臭味。 马步笑着走上前去蹲在刘盼之的旁边说道:“刘大人,您朝中有人有背景,打小锦衣玉食,这世间的富贵享受的也不少了。” 刘盼之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疯狂的摇着脑袋。 一双大手摩擦着他的脸,大手的主人声音温和面带微笑,可是刘盼之却感到了彻骨的寒意,胯下一紧便控制不住的湿了。 “瞧你刘太守,怕下官作甚?”马步笑着收回了手。 “下官跟着您也三年多了,这些年来替您做了不少暗里的事儿,咱二人也算一些情分了,下官自知以前的事儿如果发了那定然必死,可是您呢最多除官,了不得关些日子,有您那舅舅在怕是用不了多久又能当官,下官说的对吧。” 刘盼之的表情更加惊恐,全身止不住的颤抖。 “都是一死,就算不死也是生不如死,莫不如下官用这点情分帮着大人上路好了,不过刘大人放心,下官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马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吩咐道:“杀了!” 还有几个人面面相视有些犹豫,但是早就看着刘盼之不顺眼的马六却是直接提刀,快走两步,在刘盼之疯狂摇晃的眼神里将直刀干脆利落的划过了刘盼之的脖子。 马步不再看倒在地上抽搐的刘盼之,转身对着部下说道:“我知道这里大部人都是无牵无挂的,但凡有点牵挂也就不会站在这里的。死谁都不想,能活着为什么要死?” “武才。我知道你虽说是谷曲本地人但是孑身一人,除了春来楼有个相好之外和城防营的这些兄弟外再无一个亲近之人。” “莫老幺,六年前你家失火,就跑出你和你妹妹两个人,去年你妹妹也嫁到了化沂县。” “付间,你没有相好,也没有兄弟姐妹,对你最好把你一手带大的祖母也在年初的时候离世了对吧。” 一个士兵沉默的点点头,眼中已经有了泪花。 马步继续说道:“总要有个理由活也总要有个理由死啊。” “其他人我就不一一点了,但是武才,春来了小荷给你生了个儿子,虽然难产大人小孩都没保住,莫老幺,从谷曲县往走不到五十里就是化沂县对吧,还有你付间,你祖母的坟就在这谷曲县外,你整个付家的坟都在那里,我就问你们真的没有值得留下来的么?” 马步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却很有穿透力。 “你们这四十多人基本都是谷曲土生土长起来的,若不然进的也就不会是谷曲县的城防营了,你们现在孑然一身不代表你们生下来就是孑然一身,这谷曲有你们的祖坟,有你们的根,你们到哪儿不是这谷曲县的男儿?” “想走很容易,说走便走,路在脚下,腿在你们自己身上。” “但是!”马步说着翻身上马,手中直刀缓缓抽出举在眼前,刀片上印着一张疲惫的脸。 “本官,前谷曲县尉现任樟南郡尉不走了。” 马步轻轻一夹马腹,战马会意超前小跑向前,马六紧随其后。 声音飘来“活着的兄弟,逢年过节记得给老子烧点纸钱!” 马蹄声渐渐远去。 武才叹口气道:“不管怎么说老子曾经也差点当了爹,孩儿娘都好好的埋着,在世的时候遭罪总不能死了还要被人叨扰吧,兄弟们到时候记得给我也带一份。” “武兄等等我,”莫老幺翻身上马笑道:“我替我那妹妹挡一挡,也算尽到当哥哥的责任了,同去吧。” 武才点点头。 “哈哈,那又如何少的了我。”付间也上了马,几个人相视一笑随即拍马追了上去。 很快大部分的人都追了上去。 听到后面的马蹄声马步回头一看,追上来二十多人,他朝后大喊:“兄弟们黄泉路上咱老子们也不寂寞了,随我杀靖狗啊!” 马蹄声永远是那么的震撼人心,无论地点无论国别。 武右县外的靖军粮寨大门一匹健马直冲了进来,迎面仓促而来的几个靖军士兵直接被撞飞了出去。冲锋起来的骑兵犹如猛虎一般不可阻挡,滴血的獠牙宣示着王者般的气势。 马背上的牛高将直刀高高举起,发出似杀神般的怒吼。 身后是十几个精锐肖州军甲骑。 迎面而来的吉竹健一郎心里猛然一惊。 行家一出手自知有没有,吉竹健一郎好歹也是战场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物,打眼一瞧便知这股郑军非常不简单,人人铁甲,就连胯下的战马都批了甲,而且十几个人就敢突入己方大寨没有丝毫慌乱,身上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绝对是百战精锐才能配的上的那种。 有我无敌的那种自信。 吉竹健一郎的好胜心不由得被激了起来他对自己的母衣众还是有着绝对的自信的。 “杀啊!”吉竹健一郎大吼一声,附近的靖军士兵看到自家主将如此勇猛一时之间士气大振,虽说还是打不过眼前的敌人但是最起码稳下了心来。 牛高牵着一匹副马,一眼便瞅见了正在奋战的张西阳,“团率,马!” 张西阳回头一望,急忙闪身在战马奔驰过去的一瞬间抓住了缰绳,嘴里咬着直刀紧跑了起来,这战马也是有灵性,些微放缓了速度,张西阳紧赶几步,右手扳着马鞍,后腿一用力便跃上了马背。 身边的骑士忽闪而过,呈锋矢阵型跟在牛高后面朝着十数倍于己的靖军骑兵冲了过去。 其实这种对冲对于靖军来说是非常吃亏的,靖军军马和郑军的军马明显差着档次,吉竹健一郎心里想着己方人数优势这么大赢面还是很大的。 赢面而来的郑军军官虽然显得很是壮实但是战阵之中个人勇武又能发挥出多少实力,骑兵一个对冲过去就那十几个人还能剩下几个来? 想到此处吉竹健一郎的双腿又加了几分力气。 双方人马如龙,气冲云霄,都带着必胜的信心挥着兵器嗷嗷叫的喊杀过去。 很快双方人马便互相嵌入彼此之中,紧接着惨叫声响了起来。 吉竹健一郎是靖国当之无愧的勇武之人,一手长刀上下翻飞,即便是肖州军如此精锐精良都被其斩翻一人,可是吉竹健一郎心中的震惊已经完全掩盖了杀戮的快感。惨叫声全是己方的。 这就意味着自己最精锐的骑兵母衣众在与绝对劣势兵力的敌人的冲杀中完完全全的落入了下风。 战马驮着主人很快透阵而出,毕竟就这么点人,郑军已经是四散开来,虽然人少但是却杀得己方士卒连连后退,着火的地方越来越多。 吉竹健一郎的心沉到了谷底,这货郑军绝对是精锐中的精锐,这才多长时间己方便吃了这么大的亏。 他想起了郑人嘴里的大郑六军,天下诸军冠首的汾州军。传闻汾州军战力天下无双,即便强入西夏都不得不服。吉竹健一郎不知道这个天下无双是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西夏精锐铁骑战力有多强,但是他知道韩济两国最精锐的御林军什么战力,但是韩济的御林军打不过东扶人,而东扶人打不过南真,南真国也早已成为了历史,但是郑国攻灭南真并未出动最为精锐的六军。 当吉竹健一郎重新调转好马头准备重整队形的时候郑军竟然已经再次冲了过来,并且冲锋过程中一个新的锋矢阵快速形成。 吉竹健一郎眼睛一缩大为震惊,如此短的距离如此短的时间,厮,郑军精锐竟善战至此! ------------ 第四十三章 来不及了,吉竹健一郎匆忙之中拍马而上,身后的一众母衣骑兵也跟着匆忙发起冲锋。 但是此时又哪里来的及。 郑军当先一骑早已在冲锋的过程中换成了张西阳。 双方跨过战死袍泽的尸体在喊杀声中狠狠的冲撞在一起。 十几个郑军士兵大多换上了破甲锤,这种武器对于披着铁甲的靖军母衣骑兵来说相当合适。 几乎是同样的剧本,一个回合下来吉竹健一郎震惊的发现自己一百多人的铁甲气势居然损失了三十多人,这意味每个郑军士兵都最少杀了两个人,在如此短时间的接触里,而且损失的还是最为精锐的母衣骑兵,而郑军的损失仅仅只有五个,那高大的马匹和泛着寒光的铁甲辨识度相当的高。 吉竹健一郎有些害怕了,虽然己方人多,但是母衣骑兵是自己嗓门的主要来源,手里兵马多嗓门就大,就可以拥有更多的土地财富和女人,如果最精锐最能打的部队没了很可能靖人自己就能把他吞掉。 靖国虽然结束了内乱但只是形式上的统一,各个诸侯大名依然有着相当大的自主权,而且相互之间的摩擦小心思和斗争一点都不会让人省心,内部之间的隔阂可以说是靖军之间的普遍问题,这也是为什么靖军以极快的速度攻下辉州东边三郡却迟迟无法全军西进的原因。 蛋糕虽然大但必须划分的大家都能够差不多接受才行。 一瞬间吉竹健一郎的心中闪过很多小心思。 实在是这股郑军的战力超出了太多的预料,跟之前他们遇到的那种摧枯拉朽完全的不同,附近的士兵依旧源源不断的赶来,可是结阵的郑军愣是将一批批靖军打的连连后退,而自身的损失微乎其微。 对付这种连铁甲都没有的扑通士兵完全就是屠杀。 粮寨中大火四起,喊杀声冲四面八方传来,吉竹健一郎摸不准郑军到底来了多少人,是否都是如此般的精锐,而且本就是因为损失大才接了粮寨守卫人物的吉竹健一郎显然不愿意让自己的本钱受到太多的损失。 正犹豫之间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至少数百骑。 吉竹健一郎脸色大变,郑军居然还有如此多得骑士。 “杀啊!” 正犹豫间张西阳已经再次带队主动发起了进攻,就这么十人十骑愣是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吉竹健一郎咽了口唾沫,在靖国又何曾见过如此恐怖的军队,但是现在跑肯定是跑不过的,咬着牙吉竹健一郎长刀前指,忠心的护卫立马冲了出去。 明知必死而赴死。 长刀再次交锋,这一次靖军又倒下十几人,吉竹健一郎大略看了下不足八十骑了,而郑军还有八骑。 后方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吉竹健一郎一看,大喜过望,来的竟然都是空马。 智商上线,本能回归。 看来郑军就这么些人了。 望着再次整队试图冲过来的郑军吉竹健一郎神色凝重,若郑军皆如此哪里还有靖国。 想来此等精锐定然没有多少,能多杀一个便是一个。 感觉能打过之后吉竹健一郎的武勇之气瞬间充满全身。 “给我杀!” 吉竹健一郎认为有必要展示下自己的武勇,于是一马当先。 场中有七具肖州军士卒的尸体,这让张西阳和牛高非常愤怒,自从汾州军覆灭只有肖州军就已经是默认的郑军第一,每一个肖州军的士卒都是通过激烈的竞争筛选出来的王者,每一个人都是花费巨资打造的,别的不说单单是每年的军饷都要比四营各军的军饷高出三倍,还有肖州军的战马,整个郑国百万匹军马中也就挑的出三万多点,一多半在此,可如今已经折损了上百。 倒下的每一个都是生死兄弟,虽然相处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是每一个人他都能教的出名字,如今躺在地上被马踏成了碎肉。 “来将可敢留名!”吉竹健一郎一声怒吼配合着自我感觉无语伦比的气势绝尘而来。 张西阳眉头一皱,破了音的也不知道喊些什么,不过跑在最前面还花里胡哨的想必是个当官的,靖人的军甲五花八门的,让人看了都想吐,但是靖人就是觉得威武霸气,越是怪异的越是威武霸气。 张西阳微微调整一下马头,他赞赏对方的勇气,在他的理解敢和肖州军骑兵正面对决第二回合的都是值得尊敬的对手,这样的对手都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的。 但是天作证分明是吉竹健一郎对于肖州军的恐怖今天都是第一次见到,震惊是震惊了,疼也疼了,但是这种震惊还远没有转化成记忆深处的恐惧,更何况他们现在四散开来,虽说打不过但是凭借绝对的人数优势剩余的肖州军明显很难推进了,而对面的骑兵排成一排也才八个人。 “天道为郑!杀啊!” 这句话曾经让无数的郑军将士热血沸腾,是每一代郑军将士用鲜血拼出来的誓言,也是骄傲。 平威三十一年五月初一开国皇帝高祖曹文昌崩,太子曹章即位,北方安夏两国趁机发难,联军数十万攻入大郑北部段州。鄂图人更是要求送公主和亲并以方州为嫁妆否则便与安夏共击郑国。即位不足月的曹章放言:衅郑者国必灭。 六月大军云集邺都,随后曹章亲率马步官军四十万北征,平威三十一年八月败安军主力擒安帝,安国遂降,十月破夏国都城庆州城,夏主请降,十二月一战聚歼鄂图人二十六万有余,武功之赫赫让周边诸国尽皆畏惧,鄂图人从此远遁北海草原,五十年内无有南下之力直至被南北真国吞并。 曹章灭安夏设安夏两州,灭鄂图人主力,鄂图汗请降,曹章问道知道为什么大郑是大郑么?鄂图汗畏而不敢答,头磕三下面即覆血,曹章指着身后的二十万大军说道,大郑即为天下正义所以叫大郑,大郑即为天道。随后改元天道元年。 周边或者说世上诸国有哪个敢称自己为天下正道? 但是郑国就敢,哪怕现在有颓势,西北风云不断依旧没有人怀疑这个庞大帝国认真起来的实力。 靖人也有些幸运,他们的内乱使得郑国历代皇帝从来没有把目光投向海外,靖人也从没有见识过郑军真正战力的恐怖,也无法理解周边诸国对于郑国发自记忆深处的恐惧。 但是这种幸运即将成为过去。 在辉州取得的摧枯拉朽般的胜利让整个靖军的高层都产生了极其错误的判断,包括靖国安国岛京都城里得那位太宰大人同样如此。 在遥远得海外靖国甚至已经在调集更多的船只带着数万百姓作为先遣团为移民郑国做准备,目的地正是几乎被杀空了的临海郡。 吉竹健一郎的部分属民便占了第一批的一半,里面还包括了他的部分家眷,这也算是对他唯一一场恶战中损失巨大的补偿。 但是很可惜他再也看不到那一天了。 嘴里高喊着天道为郑的郑军士兵就跟喝了鸡血加成了BUFF一般,两军交错,吉竹健一郎手中的长刀被张西阳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但是他却没有躲过那个小小的瓷实的锤头,锤钉狠狠的砸在他的肩头,整个铁肩甲直接凹了下去,巨大的疼痛下连刀也插进了地面上,也多亏了郑军军阵极其单薄才逃得生天。 又是十几个靖军倒下马去,郑军同样损失了一半,人数差距实在是太大。、此时场中仅剩四个郑军骑兵,包括张西阳和牛高在内,但是吉竹健一郎却失去了再次冲锋的勇气,朝着己方步卒奔去。 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胆寒了,这些郑军绝对是来自地狱的铁骑,仅剩四个人却依然敢发起冲锋,吉竹健一郎的眼中充满了恐惧,这到底是一支怎样的军队,又是什么样的将领才能带出这样的强军。 “放箭!快放箭!” 吉竹健一郎狂催着集结起来的弓手。 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需要抛射,平直而出的箭矢撞在铁甲上发出脆响却根本无法穿透,但是如此多的箭矢总是有幸运儿的,箭矢穿过缝隙扎进战马和骑士的身体里,战马吃痛之下失了前蹄将马背上的骑士甩了出去。 牛高直接被甩进了靖军弓手中砸翻了树人,但是随即爬了起来根本没有时间思考便朝着旁边挥刀将一个靖军弓手的脑袋斩了下来。 被贴了身的弓手战斗力低到可怜随即一哄而散,但是也有被激起血性的士兵冲了上来,手中握着短刀箭矢上来便扎。 牛高脑袋还有点晕乎乎的感觉,根本无法抵挡一拥而上的靖军士兵,很快被压在地上,坚固的铁甲此时反而成了靖军的帮手,几个靖军士兵拿着粗麻绳将其捆了个结实。 不远处的张西阳急得瞪眼虽然奋力拼杀却无法冲破眼前蜂拥而上的靖军。 “团率,快撤吧!” 朱贵带着几个人冲了上来拉着张西阳便要撤。 “老牛还在那里了。” “团率来不及了,靖军大部队已经围过来了,再不走就都走不了了,马来了,快上马吧。” 张西阳一刀劈翻一个冲上来的靖军士卒大喊道:“把老牛救回来!老子要把你们所有人都带回去,一个都不能少!” “团率你再不走就一个也带不回去了!” 张西阳闻言四下一看,附近聚过来的也就三五个人,还有几股郑军小队正在奋力朝这边突围试图会合,喊杀声明显的在朝这里集结,所有的迹象都在表明虽然火还在烧但是靖军已经稳住了局势挡住了郑军的突袭,这种情况下及时撤退是最好最正确的选择。 缓过神来的吉竹健一郎从新恢复了冷静,四处调派兵马救火围杀,郑军再精锐也顶不住四面八方的明枪暗箭,不断有人在突围的过程中倒下再也没能站起来。 张西阳的胸膛在剧烈的起伏,因为极致的愤怒,手中的直刀不断的滴着血,翻卷的缺口上还挂着些碎肉,此刻不是犹豫的时候。 “团率!”朱贵大吼一声。 张西阳一咬牙恨声道:“撤!” ------------ 第四十四章 坂木伸司终于开始动了朝着谷曲县出发,那里有他的士兵已经为他铺好了道路。 周围依旧是震天的喊杀声不过都是熟悉的靖语偶尔有几个懵了圈耳朵郑军士卒会冲出来但很快便被斩杀在地,然后被蜂拥而上的靖军士卒剁成肉泥。 当麾下探子来报左侧十里外出现二十多个郑军骑兵的时候坂木伸司根本没有在意,事实上是谁都没有在意。 大家都忙着杀向谷曲县城,那里有金银珠宝有绫罗绸缎还有好看刚烈得到郑人女子,这些哪一样不比这几十只马蹄子强。 负责外围防御警戒的侍大将根本就没搭理,番佐听了来犯之敌一套铁甲都没有后也懒得搭理,郑军的城防营那就是个渣渣,若不然大靖铁军能这么轻而易举的推进数百里么?于是随便派了一百多人前去阻拦,数倍于敌的兵力,以他们对郑军的认识这已经足够了。 确实,马步等人身上也就是皮甲直刀,最多有两三张步弓而已,标准的城防营配置。 但是再弱小的蚂蚁也有利齿。 更何况是浪子回头不准备活着回去的二十多个死士。 拿着锄头的农民并不可怕,但是当这个农民的身后是他的家人的时候便会成为最勇敢最值得尊敬的勇士。 二十多骑带着一往无前破釜沉舟的气势一个照面便冲散了前来阻拦的百余靖军,随后朝着围幛的方向毫不犹豫的再次提高马速。 战场之上到处都是乱哄哄的靖军士卒,这反而给了马步等人创造奇迹的机会。 一行人并未遭遇多少阻拦竟然就这么的冲到了靖军主将围幛附近,不到一里地的时候才被一个雉刀骑兵发现异常。 靖军大为震惊,侍大将桥康纯更是一脸的懵逼。 懵逼归懵逼,事儿还是要做的。 桥康纯大手一挥一队雉刀骑兵便嗷嗷叫的冲了上去。 以多打少这么好的立功机会错过简直没有天理。 “兄弟们,洗刷我等耻辱的时候到了,到了下面告诉他们,咱爷们儿对的起祖宗了,杀啊!” 身后的骑士高呼回应着冲入靖军马队。 同样的士气如虹视死如归但是这些勇敢的人与肖州军完全是两个极致差别的结局。 皮甲在靖刀面前被轻易的割开随后锋利的刀刃破开衣物这最后一层防护又破开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锋芒。 仅仅是一个对冲过后包括马步马六在内的近三十人便不足十人,每一个倒下去的人身上都有数道血淋淋的伤口。 战马停留在原地无助而又迷茫的看看四周,低头用马嘴拱拱再也无法站起来的主人。 桥康纯一乐,这伙郑军有点意思,大手再一挥,又是一队雉刀骑兵冲了出去:“我就不信就你这几个人还能冲上来不成,都去死吧!” 马步转头看看身后,还能跟着他的不过六七人而已,几乎人人带伤,便是马六也少了半条胳膊,此刻脸色发白的俯身趴在战马上,嘴里死死的咬着缰绳,看到马步的眼光后还咬牙挤出一个微笑同时右手握着长刀指向了前方。 马步的眼睛微微有些湿润,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从军的时候身边都是这样的袍泽,他们大多战死在了异国他乡运气好的也仅仅是带回一捧骨灰罢了,而今活着的还有几个? 老子兄弟们用命守下来的地方凭什么让你们来糟蹋! 马步的眼中水火迸发,心中的信念在速度与风的碰撞中渐渐不可摧。 “旅率,老马来迟了!杀啊!” 身后的骑士除了马六没人知道马步说的旅率是谁,当初一整个旅千把号人活下来的也就几个,他们眼睁睁的看着自家旅率被敌人枭首。 如今一幕幕再次涌上心头。 这些该死的异族。 马步怒吼着冲了上去,朝着数十倍于己的敌骑。 桥康纯嘴角露出残忍的一笑,简直不自量力。 仅剩的这几个郑军死士已经完全引不起他的兴趣,围幛内部的东西已经拆除完毕,毕竟城池马上就要攻克。 马步一刀格挡住致命的一刀,两马交错回手一劈,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巨力,又赚一个。 可惜身后已经再没有一个还骑在马上的郑军士兵,在他的眼里最后一个袍泽也不甘的跌落下马,此时他们离敌军围幛仅剩不到百米的距离。 “啊~~~” 忽然马步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吼,正前方,象征敌军主将所在的围幛露出了真容,里面除了忙碌的兵丁哪里有敌军主将的影子。 马步不甘心,一柄长枪趁着这个空隙洞穿了他的心脏。 没人知道这里曾经发生过这么一起如此悲壮以至全军覆没的突袭,也没人知道这二十几个流尽鲜血的郑军城防营士兵临死前的绝望,就像大海里一朵毫不起眼的浪花,溅起的那么几圈涟漪也飞速的消逝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城内邵振雄集合了数百名士兵撤到了内城,但是不管是军心还是民心都已经彻底的散了,王远冲四处奔走,声嘶力竭也只能是勉强维持,不少士兵的眼里露出迷茫的神色。 谷曲县真的尽力了,数日以来面对数十万敌军的猛攻几乎阵亡了所有的精锐战兵,现在的军官绝大多数都是从城防营和伤兵里临时提拔上来的。 而且城内的物资奇缺,粮食兵甲匆忙之间遗失了太多,基本上都成了靖人的战利品,唯一的好消息便是撤回了大部分的百姓。 但是反而更加加剧了粮食负担。 王远冲愁的快揪成了秃子。 数万人挤在内城里显得很是拥挤,压抑的气氛又反过来助涨了恐慌的蔓延。 王远冲找到邵振雄问道:“邵指挥,我们的粮食撑不了几天了,怎么办?” 邵振雄听后默然不语。 “老夫刚才派人清点了下,库存的箭矢不到三千,直刀不到一百之数,其他的甲胄器械更是全无,这种情况下靖人怕是挡不了多久了,我们还能等到援军马?” “援军?”邵振雄苦笑道:“实不相瞒王县尊,援军等不到了,辉州丢的太快了,就算用最快的速度从平京城出发也还需几日,而且我们这里不是最优先的地方,朝廷肯定会力保青城一线,至于我们这里,唉~” “若如此当如何?”王远冲急道。 “挑选精锐人手突围吧。” 王远冲愣道:“突围?敌军万重有几层把握?” 邵振雄回道:“一层都没有,但是我们总得想尽一切办法让青城县,让平京城知道这个事情,怕就怕青城县现在已经丢了。” “应该不会吧,青城县的城防远不是谷曲可以比的,而且青城县内青壮就超过十万人,辉州卫甲乙两营都在那里,还有夔龙兵府,断然不会有失的” 邵振雄又道:“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事不宜迟,立即挑选得力人手,把所有的马都集中起来,能冲出一个是一个,青城县和平京城都要派人去。” 王远冲问道:“那这满城的百姓怎么办?” 邵振雄痛苦的闭上眼睛回答道:“我等之罪!唯有一死!这数万生灵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邵振雄,你清楚你刚才在说什么吗?这城内的百姓不是十人百人!” “是几万人!” “王县令!” 邵振雄宛如一头受伤的野兽死死的盯着王远冲。 “十人不是人?百人不是人?难道只有你王远冲这个父母官知道这里是几万百姓?” “老子特么的也知道这是几万条人命!” “外面,就在外面,这几日以来老子手下四千二百个弟兄有三千九百多人都战死了,有两千人的尸体就在这谷曲县的城墙上,在满城的巷子里,他们没有一个跑的,没有一个逃兵!” “整个丁字营的弟兄为了大郑为了樟南郡连特么一点根儿都没留!” 邵振雄虎目含泪继续低吼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守下去吗?” “你以为老子不想为手下的兄弟们报仇吗?他们当中有哪怕一个孬种吗?” “这满城的命是我的兄弟们拿命换来的时间,你觉得老子希望他们白死吗?这谷曲县城头上现在飘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靖国军旗你以为老子看着好受吗?” “王县令你现在出去看看,这内城怎么守?” “咱们手里没粮,弓弩没了,刀枪没了,铠甲没了,我丁字营加上城防营三千多人现在加起来能拿得动刀的连五百都不到,别说内城,就是这郡守府都守不住。” “城里是有几万人,可都是些什么人,老弱妇孺啊,你让他们拿着刀跟靖人拼命吗?” “我们没有援军啊王县令!一个都没有!就算有半个时辰内杀不进这谷曲县城都不行,王县令,你明白吗?” 王远冲双臂无力的垂了下去跌坐在那里,眼泪就那么突兀的流了下来,这个从来都没流过泪的男子此刻再也抑制不住自己。 “可是这么跑能跑几个啊,那些老人怎么办,孩子怎么办,还有一些孕妇呢啊!怎么办!” 邵振雄擦了擦泪,深深的呼了口气,走到王远冲面前蹲下说道:“王县尊,壮士断臂还有一线生机,现在北门的敌军是最少的,我还能集结一百个骑兵,到时候城门打开直接杀出去,百姓紧跟着,只能如此,但是骑兵只能坚持一盏茶的时间,否则容易被靖军合围,一盏茶之后骑兵必须去报信,绝对不能让青城县和平京城成了聋子瞎子,哪怕青城县丢了也还必须保证京城里知道现在的局势,至于几万老百姓肯定能活下一些人来,至于能活多少就看命了,总比都扔在此地强!” 王远冲抬起头无力的问道:“邵将军,你给老夫个心里话,如果这样这几万人能活多少?” 邵振雄低着头不说话。 “一半?” “三万?” 王远冲紧紧的拽着邵振雄的衣甲哭道:“一万人呢?” “五千,哪怕五千也行啊,总不能让着谷曲的人绝了种吧!” 邵振雄握着王远冲的手捏着放了下去淡淡的说道:“王县尊,我只能保证,我和我丁字营剩下的这点兄弟绝对不会活着,从今日起,辉州卫丁字营就算是除名了。” “邵将军!”王远冲的眼睛又湿了。 “王县尊莫要如此了,辉州卫五个营将近三万人马,乙字营丙字营估计是完了,甲字营负责的青城郡压力肯定小不了,我辉州卫这次是栽了,但是我相信每一个辉州卫的兄弟都尽力了,我们总要对得起身上的这身盔甲,当兵的碰到这种事不死怎么能行呢?” “县尊,走吧,总要有些人去背这个骂名的,是你也是我。” 王远冲站起身来,笑道:“走吧!” ------------ 第四十五章 “走吧!” 这两字说起来也是轻松的,但又仿佛重如千斤! 士兵们心中不解但是依旧抱定了必死的信念,这么些年了辉州卫不断的抽调士兵支援前线又不断的补充新兵,每一个辉州卫的士兵都有心里准备会在某一天调往前线,然后马革裹尸或者成官成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战火居然会在辉州烧的如此剧烈。 士兵们的眼中有不舍和留恋,能活着谁又想死呢?可是有人活就必须有人去死,也算是一种代价。 百姓们乱哄哄的,谁都知道内城守不住,但是谁也没有想到上官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这样下去会有大量的百姓在短时间内被靖人屠杀,这完全就是海边的小王八赶海,能下多少是多少,总会有些幸运儿逃出生天。 大多数老人坐在那里已经认命了,把身上值钱的家当尽量往年轻子女身上挂,这个时候几个窝头也是极好的东西,逃命最重要的是吃的不是金银细软,有吃的才有活下来的基础。 分别总是悲壮的,没几个人舍得自己白发老亲等死,也不是没有人狠心站起来大声吼着和靖人拼了,一些半大小伙子瞪着血红的眼睛丝毫不理会自家长辈的哭喊,挣脱了袖子就嚷嚷。 可是呢? 刀枪没有,甲胄没有,拿什么和杀红了眼睛的靖军拼命?血肉之躯?那些不过靖军筑京观的材料罢了,靖人的惨无人道整个辉州怕是已经没有不知道的了。 士兵们唱起了从入伍第一天便开始学习的军歌,邵振雄派人快速轻点了一下,加上轻重伤员还有五百二十多人,除去抽出来突围的骑兵刚好一个满编团。 谷曲县内哭声震天,混合着士兵们沙哑的军歌悲壮异常。 王远冲给自己断了一臂的幼子整了整衣甲哭着笑道:“我儿不辱门楣,不辱先人,你长大了。为父心中甚微,以后你就是我王家的顶梁柱了,男子汉大丈夫自当守国,为黎民洒血,汝若得幸活了下来记得给先祖上香的时候替为父告个罪。” 王远冲越说王智行哭的越厉害,泪流在脸上画出一道道不规则的痕,说到底还是个孩子。 “父亲,你,娘亲还有祖母,你们,你们~” 已然是话也说不全了。 “好孩子,不怕,只要有你在我王家就还有希望,切莫作此小儿态,你已加冠,当晓何为轻何为重!” 城门附近骑士们已经在集结,哭声更加让人绝望,外面靖军的怪语已然响在墙外。 “放箭!” 内城墙上邵振雄指挥着残存的士卒射出手中的箭矢,顿时数百支箭矢暂时遮蔽了眼前的天空。 这一突然的打击让以为胜券在握的靖军着实意外了一把,扔下几十具尸体便往后跑。 趁着这个空袭邵振雄连忙命令身边的士兵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赤色三角小旗。 王远冲不敢迟疑,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幼子,擦了把脸怒吼道:“开门!” 原本堵死的城门此刻早已被清理了出来,几个士兵将厚重的门闩合力取了下来,伴随着嘎吱的转轴声谷曲县北城门被缓缓的打开。 靖军在北门的部队最高军官是一名番佐,手下三千多人,丹保武雄看着突然打开的城门愣住了。 天上掉馅饼了? 丹保武雄看了看自己身上破旧的盔甲和手下寒酸的军队,很快狂喜渐渐涌上心头。 三千多靖军嚎叫的冲了上去。 城门依旧在缓缓打开,已经能看清楚不安的郑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但是很快,郑人骑兵出现在视线里,并且直接开始加速。 战马吃痛之下很快四蹄飞奔,气势瞬间起来。 邵振雄废了九年二虎之力,甚至把骡子都拉来了勉勉强强凑了一百个能骑的物种,其中还夹杂着两头老黄牛,只不过上面的不再是牧童。 辛全找到自己的妻子,两家人紧紧的靠在一起。 辛全手里捏着华斌的腰牌,华老爹一眼就明白里其中的意思,辛华氏的哭声更大了,华家人也是如此。 “待会儿稍微晚点,莫要最先出城,但是也不要太靠后。”说着把一把直刀递到了十二岁的儿子手里。 辛大郎还在发着烧,但是显然此时是顾不得了。 “大郎,这是你舅舅用过的刀,你拿着他,你娘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婶子一家就靠你了,咱们两家现在剩下的就你一个男丁了。” 接过带血的直刀方知责任之重。 辛大郎点点头,表情严肃。 “好了,快去往前挤挤,差不多了,赶快出城!” 话音未落辛全便朝外挤了出去。 “当家的,活着,活着啊!”辛华氏追着大喊却被自己小子一把拽住,眼泪不要命的往下流,眼泪仿佛已经是她目前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大郎别忘了给你老子烧纸钱啊!” 辛全传来的声音渐渐不见,城外的骑兵已经突入了靖军阵中,正在奋力耳朵拼杀为出城的百姓尽量的争取机会。 靖人靖国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回过神来,手中的刀枪毫不留情的招呼了上去。 丹保武雄更是兴奋连连,靖人的军功也是靠首级的,财富则是靠的俘虏。 但是他低估了这数万人的求生欲,老弱妇孺拿不动刀还拿不动木棍么?冲出去就是生。 三千人的军队也不算少了但是在数万求生不断涌出的百姓面前这防线就显得有些单薄更何况还有一百不要命的郑军骑兵,哪怕是头骡子那后腿蹬起来都能让一个靖军士兵载个大跟头。 坂木伸司脸色铁青,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郑军守将居然会采用这种方式,眼下就算调集兵马朝北门追过去也势必会有不少人逃出去,而他之前放的话可是鸡犬不留的。 大意了,以为北门地形不好仅仅放了三千多人没想到居然成了郑人的生路。 “给我杀,一个时辰内本将不要听到这谷曲县内还有任何反抗的声音!”坂木伸司黑着脸下达了命令。 不要有任何反抗的声音那不就是屠城就是为所欲为的么,靖军将领兴高采烈的下达命令去了。 城头很快射完了手中的箭矢,内城不大,但是也不是四百多人可以站满的,有伤员吃力的撑着,还有的就那么靠着墙垛坐在地上,没有办法,没腿了,军歌依旧在唱,有的人望着身后,冲出城的老百姓正在拼命逃亡,郑军骑兵分出几个人突了出去,剩下的很明显不准备走了。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的亲人可以活下来但是每个人都知道这种可能性很小,只能求老天爷保佑。 靖人再次冲杀到城下,长梯往上一搭就开始往上爬。 王远冲带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愿走的老仆上了城墙,手中拿着一柄宝剑。 “王县尊。” “邵将军。”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转身面向蜂拥而来的靖人大军,脸上毫无惧色。 几乎在同一时间张西阳带着剩下的骑兵暂时甩拖了身后的追兵,略略一点竟然不足百人了,这也意味着从接战至今短短三四日之内他们的战损竟然已经超过了六成。 战马或因受伤或遗失现在也仅剩百余匹,一人两骑都不够,这么一来连专门用来驮装备的马都没有了,几十斤的重甲加上一百多斤的汉子还有干粮武器等等,又没有辅兵仅靠一匹战马根本不够。 “团率眼下怎么办还得您拿个主意啊!” 站在这里还依稀能看到武右县方向的浓烟,不管伤亡如何他们也算是达到了一部分目的,最起码靖人的粮寨被霍霍了一通。 “莫不如回青城县?” “回得去么?那里的靖军比狗还多,咱们这点人根本冲不进去,再说你总不能让青城县的守军为了咱们这几十号人就冒着风险开城门吧。” “嵇辰说的对!”张西阳对着部下说道:“眼下我们损失不小,但是我们给靖军造成的麻烦也不小,想必靖军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数日以来我等杀敌数以千计还烧了他们的粮寨,这足以让靖军上下重视,哪怕我们还有一人一骑只要我们还在外没有放弃那就是对青城县最好的支持。” “进了城暂时安全了,可进了城下了马的肖州军还是肖州军吗?” 众人沉默不语,打到现在早已经不是生死的问题了。 “团率,按照路程来算都指挥使的大军是不是要到了?” 张西阳点点头说道:“按理说现在怎么也进入辉州地界了,现在很有可能到了齐郡了。” 朱贵又道:“相信北面的吉幽二卫还有东北行营也定然会有动作。” 张西阳再次点点头道:“那是自然,仅靠辉州一州之力是远远不够的,而且国朝现在也不容许打的太长,所以各方援军定然已经在路上了,说不定幽州的援军已经进入东廓郡了。” “那这么说来我们已经不需要撑太长时间,但是这点时间必须由我们为大军争取出来。” 张西阳终于笑了,老气横秋的说道:“朱贵,你能这么想我很欣慰。” “团率!” 放哨巡卫的骑兵冲过来吼道:“团率,靖人追过来了,五百轻骑兵,还有三十多个背着大布兜子。” 张西阳眉毛拧巴了起来:“这些畜生还真是阴魂不散,随我撤!” ------------ 第四十六章 坂木伸司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总算是走进了谷曲县内城,登上城头,那杆郑字大旗已经被砍翻在地,破烂的旗面被踩得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郑军士兵的尸体七零八落的散在城头上,坂木伸司皱着眉头,深一脚浅一脚的跨过去,附近的靖军士兵正在抬战死袍泽的尸体,空气中不是那么安静,但是却因为坂木伸司沉重的呼吸而变得小心翼翼。 坂木伸司来到城楼前,邵振雄靠着柱子坐在地上,右手握着一把卷的不像样的断刀,早已绝了呼吸,不屈的头颅无力的耷拉在那里,脖子上的血洞已经凝固不再流血,身上的盔甲密密麻麻的刀痕。 坂木伸司深吸口气,突然鞠了一躬,叹道:“真勇士哉!” “以数千残兵老弱竟阻我三十万大军近乎十日,以至我军难行寸步,损失两万有余,世间名将莫不如此了吧。” 旁边的部将立马沉声应喝道。 可是入侵郑国这么长时间了从务川道太郎到他坂木伸司到下边的侍大将番佐们难道真的不清楚眼前这个拼死的军官不过一个州卫军的营指挥使么? 大郑有二十一州卫,说到营指挥使仅这二十一州卫怕不是就上百个了,更不说四军六营之中了,还有郑国皇帝的禁卫军。 靖国此次出兵百五十万加上强征的韩济两国协从军差不多两百万,正好对应郑国带甲近两百万的数字。 靖国已经堵上了一切,成则为王为霸,败则军死国灭,但是靖军从来没有怀疑,自家斗了二百多年了,整个靖国连小孩子都会舞刀弄枪,穷的看见破抹布眼睛都是红的。 可是现在坂木伸司望着四处烧焦的尸体和城墙上散落的残肢断臂心中的信念开始动摇。 一个营四千多人也就比靖国的番编制人多点,靖军之中番佐有多少,数都数不清。他们之中有人可以称为名将吗? 自然不可能有,在数十万规模的战场上番佐不过是稍微大点的棋子罢了,连自己的命运都决定不了,除了悲和壮非要找出别的词来形容的话也就是牺牲和烈士了,不得不做出的牺牲,不得不成为的烈士,不得不考虑的大局。 按照原本的计划此时他们南路军早就应该进去更西面的宗北郡了。 所有高级将领都知道此番可以说打了郑国一个措手不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想到安宁了二百多年的防线某一天会出现上百万的敌军。 又加上辉州卫的整体实力因为接纳伤员,补充新兵,调走老兵等等这些因素可以说下降到了历史最低点,以原本最强的乙字营为例就有一成都是拿不得刀的重伤员,而城防营又属实顶不上大用。 这所有的一切才造成了务川道太郎等人的错觉和靖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表现。 一旦郑国回过神来调集大军那必然是恶战,务川道太郎知道是一场惨烈的胜利,大部分靖军大将侍大将也这么狂热的认为,郑国太富有了,富有的人大多舍不得拼命,咱们光腿一个怕什么。 现在趁着这个时机红利的空档期那还不是能推进多少是多少么。 坂木伸司心情沉重,一个郡城便使他损失超过两万,还阵亡了自己最看重的一个儿子,如此难啃。 也不能说坂木伸司废物,能成为三十万大军的统帅哪怕是靠点关系又能不堪到哪里去?哪怕稍微差点都不可能压得住下面的骄兵悍将。 坂木伸司还在沉思,望着夕阳落下莫名的有些伤感,故乡的这个时节想必樱花盛开了吧。 “将军阁下,丹保武雄带到。” 于是坂木伸司诗人般的心境顿时被杀念笼罩。 丹保武雄,简直草包,草包中的草包。 好不容易攻克坚城这些杀红眼的士兵不需要发泄么,武士和老子的腰包不需要点东西撑一撑么,还有那么多活儿难道让本来就没有得到满足的士兵们去干? 坂木伸司脸黑的可以蘸墨写字,这么个小小的内城,四百出头的敌军,打了大半天才打下来,郑军从北门突围你三千多人拦不住? 拦不住就算了,好不容易攻克打开城门的时候看到的就几千个老头老太太,这些毛都快掉光的老家伙能干什么? 老百姓跑光了你好歹从北门打进来让老子少点损失,可是你竟然被几十个人杀退了,废物到这种地步要着干嘛? 丹保武雄疯狂的挣扎摇头,嘴里呜呜呜的吼着。 坂木伸司闭上眼挥了挥手,不想看,再看会忍不住亲手砍了他,那样侮辱了手中的这把刀。 这个威必须要立。 士兵把不甘心的丹保武雄拖了下去,很快便呈上来一颗首级。 “传示诸兵寨,以示效尤!” 这种仗再打几次南路大军就废了该怎么和小野早竹那个卑贱货比! 谷曲县外城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内城的靖军终于开始了疯狂的杀戮,数千老人就那么坐在那里,没有声音,也不反抗不走动,就坐在那里。 靖军士兵狰狞的挥下手中的长刀剁下热血的头颅,但是这种对死亡的认命或者说漠视更为合适。 这种对死亡的漠视很快让靖军士卒察觉到了异样进而感到了恐惧,战争带来的疯狂犹如极致的冰寒迅速的冷却下来。 他们见多了恐惧和求饶,人性在面对死亡时不择手段的丑陋才是他们心中的快感,可是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几千个白发苍苍的老家伙没有一个人说一句话,就那么看着走过来的异族士兵,看他们举起长刀,又看他们狠狠地挥下。 要命的是他们很多人还微笑,这慈祥的微笑此时确实那么的骇人。 这是魔鬼的微笑吧,鳄鱼的微笑。 越来越多的靖军士兵停下手里的肆意开始围了过来,内城墙上方密密麻麻一片挤满了人。 这种情况着实诡异,处理了丹保武雄的坂木伸司大将也觉察到了异样走了过来。 场中已经没有多少活着的郑人了。 一个靖军士兵将手中的长刀高高的举起,但是却在不断的颤抖。 终于他忍不住吼道:“你不怕死吗?不怕死吗?” 这辈子都没出过樟南郡的林老头又怎么可能听得懂他说的是什么,但是他可以借着火光和血色看得清楚眼前这个年轻的刽子手脸上带着的恐惧。 这种巨大的精神压力和感受到的来自灵魂深处的漠视与长久以来的自卑让这个靖军士兵几乎要崩溃。 于是这个种了一辈子地侍弄的一辈子庄稼的林老头也笑了,还轻轻的笑出来声。 “啊~” “混蛋!你该死!” 靖军士兵把手中的长刀猛地劈了下去,又是一颗冒着热血的头颅。 林老头的笑声仿佛充满了天地间。 疯狂的靖军士兵长刀指着前面的老太太吼道:“求饶啊!求我放你一命!” 又是一刀捅进了胸膛,带着温度的血溅了一脸。 场中几乎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看着中央发狂的靖军士兵和仅剩的几百个靖人。 “退下!” 坂木伸司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他不能允许如此损伤士气的事情出现。 那士兵如蒙大赦,踉踉跄跄的奔回了自己的部队。 坂木伸司朝后招了招手,几个靖军士兵立马压着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过来。 “告诉他们跪者活。” 那书生听了惨惨一笑,咧着的嘴角还在不停的流血,身上数道伤口还少了一只手,此刻却依旧傲然道:“跪?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不能从军报国已是无能,如今还要吾等跪?尔等蛮夷配么?” “呸!狗贼!” “混蛋!”旁边的靖军士兵大怒,立马抽出长刀劈了下去,一刀两半。 坂木伸司是听的懂郑话的,淡然的挥挥手道:“下一个。” 辛全被带了上来,激战中辛全被人一脚踹了下去直接晕了过去,后来被靖军发现,抓起来好一通折磨,此刻哪怕他爹娘来了都认不出来,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或者说全身上下没有一块皮。 “让他们跪下,给你个痛快。” 辛全费力的眯开眼睛,看清楚了眼前的敌人,嘴巴上下动了动:“做梦。” 通译把话翻译出来后坂木伸司又是一挥手:“全都带上来,我就不信郑人没有一个不怕死的,把他们的脑袋就垒在这里!” 这种事情靖军干起来很熟练,在国内诸侯之间的征战发生这种事很平常,甚至还会有靖人百姓去祭拜,有的人认为这样不仅可以平息灵魂还可以获得保佑。 “你怕死么?” 总算看到一个打着哆嗦的,坂木伸司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表情温和,旁边一众靖军则冷笑着看着。 被带上来的郑人只是一个货郎,腰上还挂着一个酒葫芦,那是他身上最宝贝的东西。 “我,我想活,不想死,不想死!”货郎哆嗦的话也说不利索。 但是坂木伸司却是很满意:“很好!” 说着一把将他拖了过来指着城下说道:“你来劝他们,让他们跪下,所有跪下的我大靖天兵都可以宽容的饶了他们还给他们吃喝怎么样?” 货郎哆嗦的看向城下,那里遍地的尸体,仅剩的几百个郑人都抬着头望着他,脸上说不出的平静。 “听到没有!”坂木伸司的脸上还挂着微笑声音里却充满了威胁。 “否则我一定让你死在他们前面!” 货郎惊恐的摇头,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嘴巴上还淌着鼻水。 “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老娘还在家等着我了,我不想死啊~” “那就照我说的去做!快!” 蹩脚的郑话说的很难听,货郎低着头看着眼前揪着自己衣服的靖军将领,有看了看城下的几百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我不想死,谁想死啊,睡不想活着!可是,可是” “娘!孩儿不孝了!” 说完猛的挣脱了束缚疾跑两步啊啊叫着纵身一跃摔了下去。 声音戛然而止,掉下去的货郎被一柄断刀穿透了胸膛当时没了呼吸,永远闭不上的眼睛仿佛带着笑意。 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这算什么?胜利吗? 或许算吧! 可是风吹过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个人的身上,扬不起的军旗,褪去了猖獗。 ------------ 第四十七章 坂木伸司宕机了。 或者说一众靖军都宕机了。 我们这次是选择了一个什么样的对手开战啊! 这是坂木伸司此刻心里最直接的疑问和不安。 民不畏死何以以死畏之。 民畏死而慨然赴死呢? 何人可破? 攻克坚城的那点喜悦如今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成全他们吧!”坂木伸司不想再停留,下令不留活口,可是即便是最底层的士卒都没能再肆无忌惮的发泄内心的狂暴了。 青城县外吉竹健一郎高挺着胸脯走进靖军大帐之内,小野早竹端坐在主位上,眼角带笑。 没成想到负责看押粮草的后军竟能有如此斩获,郑军肖州军的队正。 肖州军是什么吉竹健一郎在第一时间便打听清楚汇报了过来,大郑六军的名声他们现在也算是清楚了不过具体多牛逼没有具体的对比还不好想象。 还听说十年前最强大的汾州军,那个被郑皇称为诸军之冠的至强之军被团灭了,惹得在座的靖军将领一阵哄笑,都被灭干净了还有什么资格被称为天下至强。 不少靖军将领都大呼遗憾,若不然定要会会这汾州军看看这天下至极的名头到底应该属于谁。 汾州军没了那最厉害的不就是肖州军了么? 如此一来此次献上来的东西不就是缴获了肖州军的东西? 四舍五入下来那不就相当于打败了肖州军么? 诸将讨论的眉飞色舞,连带着看着帐中被打成死狗一般模样的牛高也带上了戏虐之色。 一并送来的还有百余匹健马,还有数十套肖州军专属的重甲,这等甲胄是辉州卫和各地备御所根本无法相比的。 之前张西阳带兵突袭后队又往来拼杀的时候也扔下了一些尸体,缴获的战马和重甲被当作宝贝一般紧急送往了大后方。 小野早竹看着眼前一水的重甲,不时的用手摸一摸,手掌滑过上面的刀痕还有点割手,这盔甲的防御力当真不知道甩自己身上穿的多少条街,还有那马,扛着二百多斤都可以飞奔往来,这样的神驹得多少人力物力,可郑国居然敢让这样的部队派个三四百人就这么孤军深入。 靖军将领不屑的认为郑人不懂战争,哪像他们战场上埋了不知道多少代人,说是还在娘胎里就会打仗也不为过,在靖国即便是小孩子都会杀人。 小野早竹对出现的这股重甲骑士还是相当重视的,抓来的郑人交代了大概,肖州军有好几千人,如果都是这样的装备那就相当恐怖了。 部下们只需要当时的快意,统帅也不能被当下的胜利所迷惑。 况且己方真的是胜利的么?肖州军损失了二百多人可是己方光战死就超过了三千人,更别说负伤的被打散的,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切实统计,这等战力若是来那么三千人那就相当恐怖了。 小野早竹被称为智勇双全之将脑子还是很足的。 入侵郑国差不多两个月了,这头古老的雄狮却没有做出预料之中的反应。 到现在为止郑国的援军依旧没有消息可是散出去近百队精锐探子传回来消息的越来越少。 基层军官不知道这种事,而大部分高层军官根本不管这种事,可是小野早竹知道这必然不是好兆头。 当你睁开眼睛的时候说不定所有祈祷不会发生的事情就会突兀的出现在眼前,比如郑国的援军。 好歹带甲百余万的强国,怎么可能没有实力顾及此处?小野早竹想起当初自己极力反对却被训斥的往事又不免有些唏嘘。 眼见部下们越说越离谱,连日来的胜利和享之不尽的郑国女子给这些将军们带来莫大的满足感的同时也带来了错觉。 征服郑国就像征服这些郑人女子一样肯定会遇到激烈的反抗,但是最终的胜利一定属于自己。 就像青城县,也必定会被拿下,事实上青城县也却是摇摇欲坠,城内未被杀绝的靖人探子四处作乱,要不然也不至于让青城县在被围城第二天就感觉到了粮食的紧张。 城内四处火起,靖军细作探子一点也不怕晚上睡觉尿炕,逮着能烧的就是烧,在萧如贵调拨了一部分精锐搜城之后这个举动更加的疯狂。 城外的靖军依旧在奋力攻城,城上城下到处都是尸体,萧如贵就站在城头上不敢后撤,眼下情况危急,他必须随时掌握清楚靖军的动向和城防情况然后立即做出反应。 在上上下下运送物资的队伍里已经多出了不少的健妇,萧如贵实在是感觉到人手不足,不得已而为之。 初次上城见识了残酷的青壮只要不能在第一时间成为一个合格的士兵那就会很快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这也是青城县不断飙升的伤亡数字的主要原因。 萧如贵双目望着远方,他在期盼援军,从日出等到即将日落。 靖军甚至已经数次爬上了城头又被畏死却嘶吼的青壮抱着跳了下去。 青城县的城墙最少也有三丈多,跳下去就算死不了也别想再站起来,城下又都是靖人。 邓济深匆匆忙忙的爬上城墙,还不小心和一个抱着空水桶的妇女撞了一下,把这位刺史大人差点顶了下去。 “萧将军。”邓济深感觉很尴尬,最起码面子是没有了。 萧如贵点点头,未曾发现脸上的神色有什么波动,看着还像以往一般。 这让邓济深稍稍松了口气。 他很惭愧自己今天的失态,此刻更是亲自带着一批丁壮赶了过来。 “萧将军,这一千丁壮先应急,其余各处老夫各派了数百人,想必可暂时稳住局势了吧。” 萧如贵大喜过望,有一千丁壮那自然是帮了大忙,连连道谢。 就算这些丁壮不能一个换一个,最起码的躲在墙垛后面扔个滚木礌石,烧个热水金汁不也是可以的么,这个时候任何一个人力都是宝贵的,能让经验丰富的战兵多一口喘息那都不定会有什么奇迹。 萧如贵也是无奈,当兵的都没了哪里还来的脚下的国土,相反丁壮哪怕绝了只要有一个士兵在那城头上插着的都是郑字旗这座州城就算没丢,辉州卫就不会像海州卫那样沦为笑话好几年。 “邓大人,我军器械消耗甚为严重,很多铠甲需要及时修补,还有直刀,箭矢,这些都需要邓大人劳神了。” 邓济深一听心里的窘迫也少了几分,只要自己还有用就行,连忙保证应了下来,转身便开始去寻城里大户的晦气。 他如今才算是看开了,城能不能守得住是一回事,守得住青城县里这些大户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这些大户背后的人肯定也得找自己算算帐,天见可怜,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子怎么跟你们算这些东西,而如果守不住了所有人都有可能活下来,大不了挤狗窝,吐着舌头也能讨口吃的,可是他邓济深绝对活不了,靖人不可能让一个刺史这么一个封疆大吏活着。 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早死不如晚死的哲理性原则邓济深让整个青城县内的大户预热了一下什么是兵过如洗的恐怖。 这一举动直接让某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当天便端着碗趴在了街上,结果在第二天两个倒霉鬼就咽了气,一个是被愤怒的百姓围殴致死,一个是被靖人细作一刀枭首。 新调派上来的一千丁壮果然起了大用处,先是老兵带着,一个带五六个,调往最紧张的地段,很快便把靖军赶了下去,见到自己的武勇的丁壮瞬间信心爆棚,抄起附近的器械便往下招呼,愣是打出了一波局部的小高潮。 这个时候的丁壮已经是无暇操心自己这帮人还活着多少,反倒是小野早竹微微有些惊讶:“没想到郑人竟然还有余力。” 良久后小野早竹叹道:“收兵吧,今日是拿不下这青城县了。” 旁边的将领也没什么反对的意见,天很快就要黑了,总不能点着火把攻城打仗,那样不仅仅失去了可以压制城头的弓手,士兵手中的刀一个不小心报废的都不知道是谁。 萧如贵听着熟悉的声音和士兵们的欢呼声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没想到竟然又被老子撑过了这一天,当真是凶险万分。 认真起来的靖军也却是当的上强军之名,其悍勇着实有几分气势,但是郑国的城池可不像靖国那种手脚都能爬上去的土围子。 靖军虽然退去但是士气却并未受到多少损失,即便是最底层的士兵都能看的出郑军力弱了,若是天再晚几个时辰这青城县是谁的还不一定,要不是后面那一拨回光返照这青城县早就对他们敞开了大门。 靖人确实认为这是回光返照,就像濒死的人会突然红光满面的做起来握着某一个人的手双目严肃的交代清楚的一般。 城内邓济深竟然又在极短的时间内聚集了五百多青壮,他发誓哪怕榨干整个青城县也绝对不能让靖人得逞。 萧如贵开始巡视城墙,这是每天必须要要做的事情,青城县周长十几里,走一圈花费的时间可不少,可是萧如贵必须保证自己能被士兵看到,让所有的士兵坚信他们的将军还在,没有逃跑,更没有放弃他们,他与他们同在。 军心需要不断的安抚以缓解连日来的巨大压力。 萧如贵还得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微笑不能消失,哪怕假笑也得笑着,顺便找几个士兵拉拉家常,慰问慰问然后在别的士兵羡慕和尊崇的眼光中大声的控诉靖军的恶毒然后提提朝廷的援军快到了最后发表决心,惹来所有士兵的高声附和才算成功。 这一切轻车熟路,甚至如果达不到预期的效果安排谁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配合演戏都有详细的规定。 大半圈走下来都已经很累了,但是萧如贵却突然瞪大了眼睛。 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很快几十个郑军士兵出现在眼里。 萧如贵看一眼就知道那是肖州军,也只有肖州军才有如此精良的装备和战马了。 至于说有可能是靖人假扮? 呵呵! 简直笑话! 靖人爬上去连脚蹬都够不着。 肖州军啊,援军快到了,必然是快到了的。 ------------ 第四十八章 “将军阁下,有几十个郑军骑兵朝着此地来了!”一个靖军探子跑过来禀告。 正在因为没攻下城而郁闷的小野早竹心里一惊,急忙问道:“可有探清楚后方有无大队人马?” 探子急忙摇头,来回的甩然后非常笃定的说道:“就几十个骑兵,不过看样子应该和前两天袭营的是同一批人马。” “肖州军?又是肖州军!” 小野早竹对这支部队很是生气,跟老鼠一样的到处乱窜,扔出去几万人都没能围起来反而损失了不少。 虽然靖军人多但是之后还要应对郑国的反扑以后怎么样还都是未知数,他小野大将可没有狂妄到要灭了整个郑国。 “石部庆隆。” “嗨!” “你带五百雉刀骑,明日我一定要见到这些郑军的首级,否则你自己剖腹吧。” 石部庆隆是小野早竹提拔上来的心腹,此刻有这等立功的表现自然要给些甜头。 谁不知道这伙郑军已经是疲惫之师,奈何奈何。 “已经过了这么些时日想必郑国援军也不远了吧。” 小野早竹在大帐中看着地图喃喃道。 整个郑国的地图,而他们现在只是在东边一角。 郑国的庞大和富庶都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大部分人对此都是狂喜,这说明自己将拥有足够的新领地和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财富。 仅仅有少数人还保存着一丝丝理智,这巨大的诱惑后面是郑国恐怖的潜力。 “辉州!”小野早竹的目光重新回到这里。 “若是能成功拿下辉州也是值了的。” “将军阁下,漆山侯一将军有紧急军报传来。” 漆山侯一,小野早竹麾下难得的文武双全的人物,非常器重。 张西阳等人发起突袭后的当天便率领专门播出八万余人出发攻略青城以西,主要任务是防御郑军即将到来的增援。 如今传来了紧急军情想必是发现了靖军援兵的动向。 小野早竹不敢怠慢:“呈上来。” 一封带血的军报,小野早竹预感到不妙。 八万多人,连主将都需要血战了? 郑人这是来了多少? 小野早竹有些犹豫,是谁都知道眼前的青城县已经到了强弩之末,此时若不能全力以赴一举拿下城池恐怖部下都会心生不满。 小野早竹有些痛恨战场上这种耽误事的传递消息的方式。 “速速回去,探得清楚郑军来了哪些兵马,来了多少人,漆山侯一那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士兵应了一声,利落的翻身上马跑了出去。 张西阳此时带着人马已经跑到了青城县下,连日的激战让每个人都感觉到疲惫,而且器械马匹损失不少,就算人还能坚持胯下的战马也经受不住,已经有数匹战马倒地不起了。 附近全是靖人,迫不得已之下只能想办法到青城县做休整。 很快城墙上的郑军都注意到了这股郑军骑兵,虽然规模很小但是也足够青城县的老百姓们为此欢呼,毕竟有一个就能有两个,有两个就能有三个,有三个就可以有一堆。 援军快到了,这是几乎所有人的共识,眼前的这队袍泽必然是大军先锋。 “去往南门!”城墙上的军士很快看出了张西阳等人的目的纷纷为其指路。 真要说起来这还是自辉州事变以来第一次看到朝廷派来的兵,哪怕只有几十个骑兵那也是朝廷派来的,这对于整个青城县奋战在生死边缘的军民来说都是希望,一个巨大的好消息。 就连平日里沉稳的萧如贵此时都难免有些失态。 在从萧将军中口中得知来的竟然是名震天下护卫京畿的肖州军后青城县的军民更是把欢呼声送向了一个小高潮。 石部庆隆赶到的时候张西阳等人已经过了城门,空留给他一片马尾巴,恨恨的叹口气,眼中满满的不甘心,凭借他手中的这五百骑兵怎么也不可能完成复命了,想到小野早竹的失望石部庆隆就很是愧疚。 进了城的肖州军受到整个青城县过分的热情与欢迎,在得知援军将至,大家都有可能活下来后青城县的军民彻底的放心下来,类似于一种大悲过后的狂喜。 短短的几天就让城中的居民彻底的认识到了困守孤城的恐怖与绝望。 张西阳等人虽然很疲惫但依旧强打着精神微笑的回应着围上来的军民。 战马的两侧挂满了敌兵的首级,有眼力好的人一数,乖乖,不得了,哪怕看着最少的都有十几个首级,这让肖州军的将士看起来就像是坐在移动的头颅之上。那狰狞的面孔在青城县的军民眼里却是那么的解气。 每个人都有这么多首级,这些肖州军的军爷怕不都是武曲星转世吧,一个个都这么勇猛。 这几日见惯了血淋淋惨状经历了数次生死离别的青城百姓早已经失去了对头颅的恐惧,不信你上城走一圈,那断胳膊断腿的多了去了。 百姓们不怕当兵的,特别是郑国的百姓更不可能怕当兵的,当兵的都是保家卫国的,拿着命守着身后的黎民百姓的人又怎么会害怕,害怕了不寒心么。 有胆子更大些的想沾沾这等好汉的勇武之气,大手往马上一摸,入手黏糊糊的,拿起来一看已经是一手的血迹。 不少人怀疑这怕不是用血泡了个澡吧,这得得杀了多少小鬼子才能有这等效果。 肖州军好儿郎,杀的好,多杀一些畜牲辉州城的老百姓就多一点安全。 进城的肖州军连带着张西阳一共六十九人,即便有郑国最高最厚最坚固的甲那也是人人带伤。 能以一团兵力在数十万敌兵之中纵横还能斩将破阵本身就是极难的事情。 青城县的百姓不知道城外的小鬼子具体有多少人,但是那乌泱泱的一片看都看不到边。 老兵说人过一万无边无涯,可靖人直接铺满了眼睛能看到的所有地方,萧将军更是说有数十万,娘希匹,比整个青城郡的青壮都要多了吧。 再看看肖州军身上挂着的额外的军牌,狂喜过后的众人又不念心疼起来,这就是大郑最可爱的人,大郑的军人,把生死置之度外,武勇非凡的良家子,这翻冲到这里不定又有多少好儿郎战死沙场埋骨他乡之地了。 张西阳好不容易摆脱了热情的百姓又立马被萧如贵请到了刺史府,如今这里除了是邓济深办公的地方之外也被萧如贵占了一块,也算是为了配合方便。 此时辉州所有的决策层都坐在这里,十几双眼睛直愣愣的盯着张西阳恨不得吃了他。 最后还是萧如贵先张嘴问道:“汝在肖州军中任何职?” “回将军,标下是东宫卫率府队正,代团率,并非肖州军的人。” “哦?有趣,这还是第一次遇到非六军的人带着六军的兵马,还是个队正。” 张西阳听了这话感觉有些刺耳,但也并未反驳,况且对方就算再胆大也不敢说这么直接的挑衅东宫卫率府,自己就算只是一个寻常的披甲战兵此刻代表的也是太子也是赵王殿下。 “好,本将问你,朝廷派的援军在何处?” 看着满屋子希翼的目光张西阳有些迟疑,他怕说出来影响军心士气。 有种意思怎么说来着? 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 萧如贵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是其他人却等不了了,能活着谁会愿意去死。 此刻朝廷的援军就是希望,活下去的希望。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何况官老爷乎! 张西阳说道:“朝廷援兵距离此地还需两三日,先锋是肖州军都指挥使贺全将军统帅的五千重甲骑士,还有赵王殿下。” “什么?” 堂兄的衣冠禽兽这回是真的震惊了,意外之喜啊,天下谁人不知当今圣上对于皇长孙的宠爱,小小年纪便已经加封了赵王,这几乎是储君的预备役了,大郑绝大多数皇帝在还没有成为太子之前都是先做的赵王。 现如今连赵王都来了害怕朝廷会放弃辉州么,那样国本都有可能会出事。 众人叽叽喳喳讨论一番倒是有点菜市场大妈的几分样子。 矜持? 矜持能挡住靖人的刀子?矜持能当饭吃? 不能还说什么? 萧如贵待众人缓了缓情绪之后又接着问道:“方才你说是赵王殿下和贺都指挥使?” 张西阳轻轻的点了点头说道:“是的。” “那贺都指挥使知道我辉州卫都指挥使贺定将军已经战死了么?” 帐中的气氛立马沉闷了下来。 大家都知道圣上最宠爱赵王,可是大家也知道这两位贺都指挥使可是本族兄弟,别说五服,连三服都没出呢。 张西阳点点头。 “贺都指挥使是好样的,为国尽忠实乃国朝不幸。” 张西阳没有见过贺定,但是贺全给他的印象很好也很照顾他,而且保国战死的将军本就值得尊敬。 萧如贵笑了笑自嘲道:“我等实在是失礼,竟然还没问汝姓名。” “在下张西阳,不敢让萧将军挂念。” 萧如贵点点头,神色颇为满意:“前两日吾观靖军后阵哄乱想必是你等的功劳吧。” “是!” “唉,果然啊,你们只是孤军,想必你此刻也不知道贺都指挥使他们到哪儿了吧。” 与此同时,萧如贵张西阳所不知道在哪儿的贺定的情报已经被摆到了小野早竹的桌子上。 近五千重甲铁骑,肖字军旗,贺字将旗。 还有,赵字王旗! ------------ 第四十九章 漆山侯一只是吃了个小亏,但是战况紧急所以第一封军报的时候仅有几个字表明郑军援兵将至。 漆山侯一在第二封军报里大言郑军前锋如何凶猛,把小野早竹整的迷了。 这货小挫一下心态崩了? 不应该啊! 他可以确定青城往西三百里内仅有这一股五千人马的肖州军。 哪怕是郑国第一强军那也就五千多人,八万人怎么可能挡不住? 事实上不是八万多人挡不住,而是八千多人挡不住。 漆山侯一在肖州军还有六十多里的时候得到了消息,便急忙召集将领议事。 大部分将领认为郑军轻兵急来,仅仅是五千先锋,己方聚集数万兵马完全可以一口吞下,这样不仅能提振士气还能威震郑军的后续大军。 想法没毛病。 最后漆山侯一下命令调动了五万多人,从各处合围试图以绝对的优势兵力打一个漂亮的歼灭战,而他自己则亲率八千精锐为先准备抢占险要。 漆山侯一信心满满,部下众将也是摩拳擦掌的认为分肉的时候又到了。探子说的很清楚,五六千人却有将近两万匹马,几乎每一个士兵都有专门的马用来驮装备,一眼看过去就让人震惊。 靖军将领赶回去对着部下一通咧咧,务必要多多缴获郑军的装备马匹,至于人,那全是军功首级,不要俘虏。 漆山侯一率领八千精锐走了还不到五里便得到探子回报,有一队郑军大约百骑越阵而出,朝着己方而来,距此五里左右。 从漆山侯一接到军报到商定计议再到大军出发连一个时辰也没有,又行军了半个时辰。 这么说来郑军一个时辰推进了三四十里路?这么说来一天就可以前进近百里? 这个速度对于大军来说已然是很快的了。 大军行进的速度也是一种实力的体现,若不是精锐中的精锐又如何能够日行百里。 漆山侯一是见过大阵仗的,当下派出五百骑兵出击。 五百骑兵即便不能在郑军大部队上来之前吃掉那百余人要想拖住击溃也是绰绰有余的吧。 漆山侯一认为自己给了对手绝对的重视。 但是不到两刻钟,这五百骑便溃败了下来。 这个速度让很多靖军将领震惊不已。 溃兵身后数十骑郑军正挥舞着手中的直刀狂呼着追杀。 郑军疯了? 就算击溃了数倍的对手可就这么几十个人就敢冲击近万人的军阵? 靖军前军番佐由佐博也是久经沙场,见此情景立即派遣一千长枪手结成十人纵深的枪阵,又紧急调拨弓手射住阵脚。 这一番操作下来但也流畅,冲锋的郑军队正正是刚刚被赐了郑姓的突野,或者应该叫贺野。 急于表现的贺野以摧枯拉朽般的冲锋击溃了敌军先锋,此刻正是士气旺盛,挥手之间都是自认为无敌的气势。 眼前靖军的动作倒是让他心里升起一点肯定,这个反应速度即便是在四营里也算是可以的了。 在面对郑军重甲铁骑的冲锋还能如此快的调整阵型足以称的上训练有素。 可是肖州军人马俱甲,往来纵横间又怕了什么。 “连弩!” 贺野在马上大喊一声,摘下了侧身的连弩指向了前方。 身后的数十肖州军将士也是同样的动作,这是破阵之前的必然打击。 “放!” 贺野率先扣动机括,这种训练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每个人都已了然于胸。 一支支弩矢带着翁鸣声就那么突兀的出现在靖军的视线里。 由佐博从未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将领在战场上除了需要身先士卒除了激励士气外还需要适时的做出正确的判断和最小损失的选择,如此才算合格。 很显然,曲佐博当的起合格之名。 “举盾!快举盾牌!” “长枪手拨枪!” 靖军的盾牌大多是竹制或者藤制的,仅有少数会覆牛皮铁皮。 这类盾牌韧性良好,对于弓弩的防御尚可,但是却不耐用。 可是肖州军冲阵的仅有数十人,即便每个人射完一个弩匣也不过千余弩矢,靖军防御起来完全不担心。 靖军长抢手紧张的胡乱挥舞,一部分弩矢被打的散落在地,剩下的扎在下边的盾牌上,仅有少数弩矢钻进缝隙给靖军完成了一点损伤。 贺野是野但是并不莽撞,眼见第一波攻击竟然被挡了下来,当下便在靖军面前秀起了操作,众人疾冲到靖军面前又拨转马头,险而又险的避开了靖军的长枪,顺手还放了几矢,给靖军带来了一波心跳。 由佐博命令麾下的弓兵还以颜色却奈何不得破甲,竟然没有留下一个郑军。 这下终于让漆山侯一重视了起来,这股郑军远非之前遇到的对手。 想到后方的大军漆山侯一便决定暂时先固守此地并撒出大量的探马侦查敌情。 大部分靖军将领心中震惊还没有平复,众人七嘴八舌的吵了起来,有赞成原地坚守的有认为应该调集主力主动进攻的,还有认为应该适当后撤诱敌深入的,吵得漆山侯一脑袋疼。 靖军没有结果郑军却已经开始动了。 隆隆的马蹄声震的大地都在颤抖,这一次可不仅仅是百余骑兵的气势。 靖军将领面色大变,纷纷走出大帐。 有探子惊恐的连滚带爬的奔过来回报,郑军全军出击了。 如此短的时间内,郑军是怎么做到的? 现在他们别说壕沟,坑都没挖几个,整个营地内乱糟糟的。 “所有人立即整兵,放下所有东西,立即列阵!快牵我的马过来。” 最后这句话是对身后的亲卫说的。 遇战事主将当为先以励士气。 漆山侯一不可能因为五百人的小败便吓破了胆子。 靖军各部开始快速的运转起来,毕竟打了那么多年战,精锐的素质还是在那里。 最前方的由佐博只来得及搭建了一些简单的拒马工事,挖了一条浅沟。 新调上来数百长枪手补充到枪阵里,近两千柄长枪闪着寒光对准了前方。 后方的弓手根据命令重新钉好标识箭,红色的尾羽错落在前方形成一条红色的醒目的死亡之线。 郑军很快就出现在了视线里,数百匹战马奔腾着四蹄涌了上来,身上的具甲泛着金属特有的冷色。 但是马背上空空如也,没有骑士。 由佐博眉头一皱,用马匹冲阵? 没了骑士控制的战马还敢冲击枪阵?真以为这枪头摩擦的这么亮就是为了晃眼睛? 是不是傻? 傻自然没有。 每一匹战马都被蒙上了眼罩,两侧还有轻装死士藏在马腹一侧不停的挥着马鞭以确保战马的冲击范围在一个可控的方向。 此刻由佐博根本来不及做多少反应,只能一遍遍大声喊着稳住,手心里紧张的冒汗,眼睛眨都不敢眨盯着越来越近也越来越疯狂的战马。 临时设置的拒马起到了一些作用,最先冲过来的战马一头撞了上去,拒马散架了,高速冲击之下即便战马有重甲护身也还是被震碎了内脏,没跑几步便倒了下去,后方的战马有躲避不及的也翻滚在地,这么一波最少十几匹战马发出了哀鸣。 但是更多的战马冲过了拒马防线,一头扎进了靖军的步兵队列。 战马加上具甲足有上千斤,巨大的冲击力直接便把靖军的长枪撞断,最前面的靖军士兵更是被撞的飞起。 仅仅是几个呼吸之间由佐博辛辛苦苦组织起来的长枪防线便被冲的惨不忍睹。 以人力阻挡重装骑兵的冲锋所要付出的代价让由佐博都感到心惊肉跳的。 由佐博站在军阵后方不断的指挥着长枪手往上填窟窿,失去了速度和空间的重甲铁骑也就失去了战力。 战马陷入人群里,惊慌之下四蹄乱飞却难逃被乱枪刺毙的下场。 但是战马濒死的哀鸣又仿佛是另一场死亡的前奏曲。 更为剧烈震撼的战马冲击地面的声音出现在靖军将士的耳朵里。 肖州军中分重甲轻甲各两个营,此刻出现的便是肖州军轻甲骑兵。 虽然是轻甲骑兵但那也是相对而言,肖州军的轻甲骑兵身上的防护力同样不弱。 由佐博见状顾不得还未平息的混乱急忙调兵补充缺口。 刚刚那一拨冲锋他损失了超过三百的长枪手。 弓箭手也顾不上有些酸麻的手臂,将手中的箭矢以最快的速度洒了出去。 但是肖州军的速度明显更快,同样的命令,同样的动作,只是这一波才是真正的箭雨,上千支弩矢一波一波的升起,覆盖了靖军视线里的天空,然后化作黑点伴着翁鸣朝着靖军军阵落下。 弩矢借势落下轻而易举的刺穿了靖军长枪手身上可令的竹甲。 后方的弓手没有盾牌的掩护损失更大,一时间哀嚎声四起。 由佐博看着眼睛发红,郑军兵利竟至于此。 摆明了欺负人。 “所有人后撤到郑军战马尸体后面!” 由佐博还在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如果让郑军轻易的突破前阵那么本阵就很危险了。 部分士兵转身后撤了几步,有手快的还将一些尸体扔到了前面,形成一个简易的防线。 战场上声音嘈杂,他不能保证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他的命令并且在郑军骑兵到来之前到达位置。那些到不了的就只能辛苦成为炮灰。 残忍无情吗? 但是战场从来就是无情的炼狱。 有前排的士兵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大惊,便要朝后跑去,可刚刚转身还没有跑两步便被同袍手中的箭矢钉在了地上。 于是乎最前排的靖军阵型开始散乱,这种被抛弃的恐慌让所有的勇气都在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冲锋的郑军将领叫焦自珍,建州人氏,现任肖州军乙字营甲旅旅率,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汉子,调入肖州军还不足一年,也是肖州军中唯一一个跟皇家没有关系的旅帅,正是急欲表现证明自己的时候。靖军的表现倒是在他预料之内,焦自珍心中暗暗窃喜,立功的时候总算到了。 直刀上寒芒逼人,在焦自珍眼里却是那么的喜人。 冲锋的郑军骑兵将手中的长枪对准靖军士兵的后背狞笑的刺了过去,战马带来的惯性很轻易的便捅穿了敌兵的躯体,然后挟裹着又穿透了前方的敌兵。 几乎每一杆长枪都串起了葫芦。 肖州军的将士则娴熟的撒开手,抽出了腰间的直刀随后反手握着横在右臂下。 不需要动手战马就可以帮着划开敌人的脖颈。 可是预料中的杀戮并没有出现,靖军虽然有所伤亡却远小于预料。 焦自珍有些懊恼,这些该死的靖人怎么长得还没有马高。 战马遇到障碍物本能的跃起,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踏碎了不知几个靖军士兵。 惨烈的哀嚎回荡在曲佐博得眼睛里耳朵里,尽管这位称职的靖军番佐已经足够克制却还是止不住颤抖的腿和已经开始有些失控的部下。 曲佐博不解,自己麾下的士兵在整个靖军之中也算是不错的精锐,他本人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兵家后人,能够在二十岁出头便成为番佐的可没有几个,可是为什么此刻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不是我等不行,实在是敌军太过于强大了! ------------ 第五十章 郑军以不足百人的伤亡便硬生生的冲垮了结阵的步军,贺全见状大手一挥,后续的郑军骑兵开始缓缓出动,肖州军的打击从来都不会让敌军有喘息的机会。 曹轲策马立于后方,这种真实的征战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鲜血和杀戮刺激着心中本能的狂暴,眼中所见皆是大郑军兵如天兵天将一般势不可挡。 “贺将军麾下尽皆猛士也!” 贺全与有荣焉,他练出来的兵当然是最强的。 “殿下过誉了,皆是圣上护佑。加上儿郎们悍勇罢了。” 曹轲笑笑没有接话,第一次还是充满新奇的,不过又有哪个男儿能拒绝了这金戈铁马般的豪壮。 郑军一往无前,由佐博麾下的士兵很快便溃败了下去,仅仅十几列宽度的防线根本无法阻挡骑兵的连续冲击,一旦军阵被破等待步兵的便是屠杀。 由佐博被部下裹挟着朝后疯狂退去,严格上来说这还是他的第一次惨败,少年成名的由佐博一时之间失了神,根本无法接受这种反差。 漆山侯一的心中同样充满震惊,由佐博什么水平他心里还是有数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把先锋重任交给他。 靖军的士气无形之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郑军的凶猛如一柄金刚大锤般狠狠的砸醒了他们。 漆山侯一带着亲卫亲自冲了上去,身后跟着上千的骑兵,这个时候军士士气不能乱,一乱后果不堪设想。 正在大杀特杀的焦自珍很容易便注意到了对面冲上来的骑兵。 “竟然还敢反抗还敢冲锋?有意思!” 热心肠的郑军自然不会拒绝敌人想要轮回的迫切。 很快便相撞到了一处。 直到此时漆山侯一才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支怎样恐怖的对手。 兵对兵,将对将,双方都是以将领为突出的锋矢阵,漆山侯一手中一柄十字长枪对着焦自珍就是一个猛刺,焦自珍暗道一声来的好,朝着侧方微微一闪,长枪便贴着甲胄滑了过去还擦起星星火花,随后手中的直刀反手就是一劈。漆山侯一不愧是沙场老将,在着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档口硬生生的斜架起了手中的长枪。 随即手上传来一股巨力,漆山侯一手中的长枪居然被一刀劈断,长刀撞在盔甲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还好像他这种级别的将领身上的甲具防御力也相当不错才不至于被一刀毙命。 漆山侯一顾不得后怕赶忙抽出佩刀,郑军已经如群狼般嗷嗷叫的扑了上来。 老大打不过小兵总是没有问题的么。 事实证明很多时候真的是当事人想多了。 骑兵对冲,两兵相交,对于胜负而言力量是个很重要的因素。这方面漆山侯一是胜多负少。 怒吼着迎了上去,然后鼻子便被刀背磕了个狠的。 接下来漆山侯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冲过郑军的军阵的,朝后略略一看,身后好多马都已经空了,而且规模小了好多,身边的亲卫少了一小半,活着的也面露惧色。 这是碰上了什么玩意儿? 还好郑军并未反身追击而是继续前冲。 但是前方又另一支郑军骑兵冲了上来,气势丝毫不弱于刚才。 漆山侯一握刀的手都在颤抖,战马还在继续前行。 怎么办? 仅仅是瞬息之间漆山侯一便下令转向,继续冲那就是送死,身后的几千人就算全丢了自己也还有数万大军,能群殴傻子才单挑。 漆山侯一带着数百骑兵狂奔直接跑回了营寨,随后撒出所有传令兵命令麾下集结,然后便是给老上司写信。 只有敌人太多太强才能证明自己不是无能,这一点漆山侯一还是很清楚的。 不过漆山侯一也说道自己将会调集主力一定可以把来支援的郑军挡住,并且全部歼灭。 几万人打几千人,怎么着也没有理由一直输吧。 “郑国这头雄狮已经把目光看向这里了啊!” 小野早竹细细的品味了军报良久突兀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在东廓郡和云海郡交界处的隆化县,平手正躬麾下的大军已经与幽州卫的援军交过手并且小胜一场,幽州卫损失了两千余人后都指挥使郭锐率领幽州卫主力万余人退守隆化县等待东北行营的援军。 而南路的坂木伸司在攻克整个樟南郡后继续西向进攻防守空虚的宗北郡,却又被梁州卫的援军挡在了松阳县。 各路的军报汇集到临海郡务川道太郎处的时候这位总大将也敏锐的感觉到了局势的不同寻常,郑国辉州已经拿下过半,郑国的反击要到了吗? 整个靖国的百战精锐都在这里,百万大军,既有灭国之威又有连胜之骄,又何惧之有? 务川道太郎这数月以来也并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虽然身处后方但是整个战局依然在他的脑子里形成一幅画面。 站在临海郡治霍阳县的城头望向远方,长达数十里的铁炉正冒出滚滚的黑烟,铁器击打的声音不绝于耳。 各处的侦骑哨探将一条条重要的军报汇总了过来,数以万计的靖军精锐士卒正在操练呼杀声震天而起。 务川道太郎看着这一幅壮丽的画面顿时心中豪气涌发。 郑人有坚甲有利兵,但是自己何尝没有,第一批缴获的郑军铁甲已经被熔了练成全新的靖甲,务川道太郎亲自测试过,结果非常满意。 短短月余之内便有数千套,而且已经有部分铁甲装车运往了前线,务川道太郎相信这批铁甲绝对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焦自珍追杀的兴起,靖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但是两条腿又如何能跑的过健马,靖军士兵一个个化为了肖州军的军功被挂在了战马两侧。 突进的肖州军就当着漆山侯一的面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这让刚刚小败一场的漆山侯一气的胡子直飘,刚刚喘了几口气的漆山侯一哇哇叫的拎起一把十字枪便要带人往出冲,旁边的副将死死的挡着面前,又是流鼻涕又是痛哭又是戴高帽才堪堪稳住面色铁青的漆山侯一。 “可恶的郑人,若非为了大计定要将尔等碎尸万段!”漆山侯一站在简易的寨墙上恨恨的说道。 旁边的副将立马顺杆说道:“郑人狡诈仗着马快突袭我军,武士的不是,若正面硬钢定然不是将军的对手。” 漆山侯一脸不红心不跳的点点头,又恨恨的看了几眼耀武扬威的郑军士卒问道:“后续大军何时能就位。” “将军阁下,时间太过匆忙,传令兵一个半时辰前才出发联络各部,最快的部队也要在明天上午才能到,在此之前我军只能重新整顿中军。” “中军还有多少人?” 副将脸色忐忑的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犹豫让本就心情不美妙的漆山侯一更加震怒:“说!” “阁下,不足,不足五千!”咬着牙说完副将鬓角已然流下了冷汗。 漆山侯一虽然早有心里准备但听到这个数字还是大为震惊:“四千多人?不到两个时辰我军便折损近半?我八千精锐竟然损失了三千多人?” 寨墙上突然充满了漆山侯一悲愤的声音:“郑军都是牲口吗?” 郑军是不是牲口不清楚,但是寨外的靖军士兵此刻却与牲口基本无异。 一个个靖军士兵被串成串的拉到郑军后方,离得远看的模糊就像拉的一头头猪。 押送的肖州军士卒畅意的笑着,不时抬起枪柄拍翻一两个磨磨蹭蹭的。 赵王曹柯和都指挥使贺全站在后方的山岗上,身边护卫林立旌旗招展,麾下的士卒部分驱赶着战马去附近就食饮水,大部分的士卒则在敌军寨前挑衅。 肖州军远道而来,时间很是宝贵,但是靠骑兵攻城明显是以己之短攻彼所长,肖州军每一个士卒都是千挑万选,花费了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培养出来的顶尖战士,更不可能去做这种无畏的牺牲。 “贺将军,眼下敌军拦路,虽然破之不难,但斥候来报说后续有多路靖军正在朝此处飞援而来,稍有迟缓对我军便是大不利,如之奈何啊?”曹柯最先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路上行军这些时日以来他们半路碰到了不少求援的信使,辉州的情形可以说全靠一条单薄的防线勉力支撑,情势很不容乐观。 而且有消息宣称靖军正在后方大炼钢铁,意图换装主力部队,这样一来靖军的战斗力必然直线上升,这个时候自然是越快越好,对于第一支增援辉州的精锐力量来说贺全的任务绝不仅是以最快的速度支援辉州打通粮道这么简单。 平京方面希望能以最快的速度解决完东面战事,毕竟整个帝国为了收复西北已经做了很多努力,因此朝堂之上才非常神速的达成决议派出郑国目前最精锐的肖州军和京畿卫戍部队。 另一方面这些部队本来也准备调往西北,也算是趁此机会磨砺下战斗力,西夏能与郑国交战百余年其兵丁装备战力都不是一般的强大。 贺全身上的担子不轻,第一批援军主力包括了龙骧卫主力以及明州段州夏州三卫主力,战兵合计十万人,辅兵民夫更是无数,推进最快的夏州卫主力已经进入辉州境内,距离此地已然不足三百里,大军急行军四日便可抵达。 山岗之上贺全等人展开简易的舆图,周遭环境大略呈现在舆图之上,各处山水走势,城池隘口遍布。已经探明的各处人马鲜明的标准在舆图之上,大体上来看郑军无论走哪里面临的都是重重围困。 几个旅率级别的将领吵成了一锅粥,有奉行一力降十会的,有认为当发挥机动优势绕路的,虽然方向有区别但都认为必须立刻行动,以免面前的数万靖军合围而来。 在山岗上众人争论之时焦自珍已经命令部下打造攻城器械,当先赶制出来十几架长梯和几根长木充当攻城锤,毕竟靖军的寨子也是临时搭建的算不上多坚固。 在漆山侯一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焦自珍从剩余的八百多人里抽调了两个团,驱赶着靖人降卒便攻了上去。 “当真是狂妄,就凭这数百降卒和数百战兵就想攻破本将大寨,简直欺人太甚!弓手,给老子射,钉死他们!” 寨墙上惊魂初定的靖军士卒暗暗咬牙,野战打不过不置于守城都打不过吧,必须要给郑人好看。 长箭破空,几个呼吸之间便出现在攻城队列之中,锋利的箭矢轻易的撕碎了衣物和皮肤,惨叫声顿时充斥在寨前。 但是倒下的几乎全是靖人降卒,郑军士卒毫发无伤。 焦自珍一手举着一面圆铁盾一手提刀冲在降卒后面,这些降卒便是最好的人肉盾牌。 数百降卒没有防护很快死伤殆尽而抬着长梯的郑军战兵离寨墙也相当近了。 “兄弟们,建功立业,封妻荫子就在此时!杀啊!” 封妻荫子对绝大部分郑人来说具有莫大的吸引力,男儿热血征战不外乎封侯拜将,这一点很难,毕竟军制在哪里,封侯的只是少数幸运儿,而能够有资格称为将军的怎么也得是一营指挥使,四千多人里就那么一个。但是封妻荫子就相对简单点,只要你够勇够猛能立下功劳拿个勋职就可以给家里免税,子孙上学就有优惠,十里八乡的但凡认识的谁不得竖起大拇指称赞一番,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这是大多数郑军士卒的追求和价值。 郑军将士爆发出阵阵呐喊,然后加速冲了上去,长梯往上一搭将铁钩牢牢的勾住寨墙,直刀往嘴里一咬便开始急速的攀爬。 漆山侯一惊怒交加,愤怒于郑军的托大又惊讶郑军的战力,他本来以为一番交手后已经够高估郑军的战斗力但是没想到郑军再次给他上了一课。 真的是不当人啊! ------------ 第五十一章 焦自珍亲自冲在第一线,高举的大旗显示着为将者身先士卒的勇气,这也算是郑国的传统,在郑军之中将领的阵亡率也是相当高的一个数字,原因大部分在于此。 除了极少数的关系户之外绝大多数的基层军官都是通过有战功的士兵和低级军官中挑选出来送到兵府学习完之后得到的晋升,同甘共苦身先士卒是每一个军官上任前的誓词,也是郑军刻在骨子里的传统。 焦自珍身上精良的甲胄和明显有别于普通士兵的华丽盔樱一下子就成了靖军重点照顾的对象。 正在第一线缓过神没多久的由佐博亲自操起一张长弓朝着焦自珍放箭,他认得出就是眼前这个郑军将领率兵轻易的击溃了自己的防线,眼下正是雪耻的好机会。 郑军的旅率是有一个什的亲卫编制的,这些士兵是整个旅中最精锐也是装备最精良的,他们的首要任务便是保证自家主将的安全。 焦自珍跑到哪里都始终有亲卫竖着盾牌挡在最前面,最大限度的护卫其四周。 由佐博恨得咬牙,连续数箭都被郑军亲卫挡了过去,还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郑军的反击相当犀利,抬手就是一阵连弩,若不是由佐博躲得快很可能就成了由佐博刺猬了。 郑军虽然仅有数百人但攻势却是异常猛烈,打起仗了完全是不顾伤亡的样子。 贺全举着千里镜脸色,这有些微的不自然,焦自珍是一员悍将,对于战场的把握也很是到位,但却喜欢擅做决定。 这种情况让贺全刚刚准备举起的大手显得很是尴尬。 “李度!” 一个络腮胡大汉转身出来应道:“标下在!” “你带麾下人马速速接应,相机行事。” “标下领命。” 李度率领千余人下马,以最快的速度列队整装,随后便稳步压了上去。 肖州军皆是上马可追敌,下马可步战的狠角色。 肃杀之气在空中弥漫,肖州军以队为单位分成前后十个阵朝着靖军的寨子压了过去。 铠甲上泛着冷色让远在寨墙上的靖军士卒都能感觉到一丝寒意。 刀兵未临,杀气已降。 漆山侯一盯着支援上来的郑军,又看看远处模糊的郑军轮廓深知此时已经是生与死的关头。 双方不管是在装备还是士气还是士卒本身上都存在着巨大的差距,而这种差距目前只能靠人命来看齐。 靖军士兵在郑军强有力的连弩下很难对正在攀爬的郑军造成有效的威胁,双方很快便在寨墙上鏖战在了一起。 失去了箭弩威胁的靖军士兵狂呼的冲向郑军,张着大嘴呼着臭气,再加上源源不断的涌上来的预备军,一时之间竟也打的不相上下。 肖州军的士卒即便再精锐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时候,很快便出现了伤亡。 焦自珍钢牙几乎咬碎,身边的亲卫在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便少了一半,虽然倒在他们面前的靖军尸体最少也是五六倍,但靖国鬼子又怎能比得上同生共死的兄弟。 “弟兄们,血不流干誓不休兵!杀啊!” 拥挤的寨墙上肖州军的士卒们呐喊着,并且试图结成小阵。 双方在狭窄的过道上不断的用生命争取那一丝丝可能。 一个靖军士卒闭着眼睛哇哇乱叫地冲了过来,双手一伸抱住一个肖州军士卒,后腿猛的使力便将怀中的敌人扑开,随即朝着寨墙边退去。 肖州军士卒反应不可不快,立即反手一刀便将此人捅了个对穿。 可是靖军也是经过了多年征战,可以说是真正的悍不畏死,军中更是不乏求死的脑残,认为战死者可以上天堂。 最终两人双双砸了下去,还顺便滚了葫芦将正在攀爬的几个肖州军士卒撞了下去。 寨墙也就丈许来的高度,即便对于靖军来说都显得没有安全感更别说人高马大的郑国肖州军。 跌下来的靖军抬起有些晕乎的头,晃一晃,惊喜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但是紧接着又发现周围围满了一整圈的大汉,个个眼中透出别样的光芒。 完犊子了! 寨墙上的靖军士卒们大受启发纷纷玩起了相扑的起手式,抱着如果打不过那就一换一的想法发起了猪突冲锋。 顿时各种嚎叫声甚至盖过了厮杀声。 靖军士兵的悍勇在郑军的各个对手当中也是名列前茅,一时之间竟然让肖州军有些后退。 山岗上的贺全看的脸色铁青,这种情况对于肖州军来说简直就是耻辱! “左右,拿鼓槌来!本将要亲自擂鼓助威!” 焦自珍刚刚把直刀捅进扑过来的靖军士兵肚子里便听到鼓声一变,转头望去又哪里看的清楚,但是所有的肖州军将士都很清楚那是他们的都指挥使在亲自擂鼓了。 再想想旁边还站着的赵王殿下。 “天道为郑!杀啊!” 肖州军将士们狂呼着BUFF加成冲向了扑来的靖军士兵,直刀上下翻飞之间一个又一个的敌人化作了军功首级,虽然靖军有明显的人数优势但是在肖州军高昂的士气和凌厉的进攻下只能勉力抵挡。 李度此时也杀了上来,整个寨墙似乎都有点无法承受这种重量,双方士卒相互交错,两刻钟后终于有郑军小队突击到了寨墙之下。 虽然很快被靖军人潮淹没但是却为后续的袍泽开辟了道路。 这是一场鏖战,鲜血洒满了整片整片的寨墙,浸染了脚下的土地,士兵们一脚踏上去都能溅起血色的泥点。 漆山侯一已经率领大部分亲卫转移到了后方,此时他手里能直接指挥的仅剩下由佐博所部六百余人和自己身边不足两百的亲卫,总数不足千人。 就在两个时辰前自己手里还有八千精锐,如今太阳还没落山便已经折损到如此程度。 难道天不佑我大靖了么? 能被选出来充当中军先锋,这八千人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是野战打不过,骑战怼不过,就连守城都败得如此迅速,如果郑军皆是如此那大靖百万大军来这里做什么? 漆山侯一开始自我怀疑了。 副将和由佐博在旁边焦急的催促询问:“阁下!阁下!” 猛烈的摇晃让漆山侯一清醒过来,深吸一口气问道:“何事?郑军杀过来了吗?” “现在还没有,但是前面的兄弟们拖不了多久了,下一步如何还请阁下早做决断!” 漆山侯一抬头望去双方的士卒依旧在拼杀,刀来枪往,不时有人倒下但绝大多数都是己方的士卒。 结成小阵的郑军交叉掩护,长刀纷飞间稳稳的向前推进,留下一地的尸体。 “阁下,不能再等了,如果等到前军溃败那就一切都晚了!” 由佐博很希望漆山侯一下令全军冲锋,可是他知道那样没有多少意义,郑军虽有伤亡但还在可承受范围之内,而己方的伤亡已经开始影响军心,即便这千把人填上去也不过是延缓失败的时间,在外面的山岗上郑军最少也有两个旅的预备队。 理智之下莫不如先后撤与大队人马汇合,依托地势或伏击或围击。 漆山侯一深呼吸几口气沉下心来没有让他失望:“传令全军交替撤退与后续大军汇合。由佐博!” “嗨!” “你部还有多少人?” “回将军阁下,还有六百敢死之士。” “很好,本将再调拨一队亲卫给你,你来负责大军断后。” 由佐博的眼中闪出坚定的神色:“阁下放心,郑军若想过去只能踏着末将的尸体过去!” “你是本将最为器重的将才,在我大靖军中能如你一般有独当一面潜力的人不多,断后之事本将只有交给你方能放心,但是切记,若事不可为则不为,你一定要活着回来,留得机会报仇雪恨!” 一番话下来把年轻的由佐博感动得无以复加:“将军阁下放心,我由佐博这条命是将军的,是我大靖的,必留有用之身以血今日之耻!” “好!本将没有看错你。郑军是凶狠,但本将就不信所有的郑军都是如此,我等在临海郡,在舟山郡,在宁崇,在阜通,在万安……哪一处的郑军不是不堪一击,甚至望风而逃不战而降!” “郑国号称第一强国,有几支能打的很正常,但是我大靖男儿亦是英雄!我们打了几辈子的战,我们吞了靖武,占领了韩济,我们有数以百万的虎贲之师!” “今日暂退,来日必可从百万之军攻破平京,届时钱财女子任取之!” 附近的靖军士卒听得热血沸腾,郑国的富庶让他们惊叹,郑国的女子让他们垂涎,而郑军的战力根本不值得拥有如此富庶的土地和如此迷人的女子。 当然除了眼前的这支铁骑。 靖军在漆山侯一短暂的鼓动下重新提起了士气开始有序的后撤,甚至还有一些骑兵绕了出去引导溃兵。 由佐博很快将漆山侯一调派来的亲卫与自己的部下整合完毕。 八百精锐列阵挡在当中,附近有退下来的靖军士兵有的绕开军阵向后逃去,但是也有相当一部分人自觉的补充到军阵后方大口的喘着粗气,握着兵器的双手沾满了鲜血和着脸上凶狠的目光。 李度率领本部开始朝着寨墙下方整队留下伤亡比较大的焦自珍率人清理寨墙上的残敌。 而这一过程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 曹柯在山岗上看的心驰神往,大郑雄狮依旧如天兵一般悍勇,染血的直刀划过溅起的血滴此刻成了他眼里最美的景色。 大局已定贺全将手中的鼓槌扔给旁边的鼓手示意其发起冲锋。 激昂的鼓声中两个旅的肖州军冲下了山岗,靖军的寨门也已经被郑军打开,宛如褪去了保护壳的王八一般。 “结五人梅花阵!” 李度在阵中大喊,一伍一伍的肖州军相互掩护朝着靖军的军阵杀了过去。 呼喊声让由佐博的耳朵都感觉震得有点疼。 寨墙上的抵抗已经微乎其微,在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数优势后残存的靖军士卒所面临的无疑是一场不可逆转的屠杀。 不时有靖军士卒狂呼着想要同归于尽,只是可惜了,胳膊不够长。 曹柯用千里镜清楚的看到好几个靖军士兵被己方轻描淡写的用长枪挑起来,长枪仿佛承受不住重量一般被压的弯曲,上面的士兵或是死死的握着枪杠或是张牙舞爪随后被扔了出去,死的透心凉。 “未曾想敌兵虽如小儿一般却也如此不惧死也!” 即便是赵王曹柯都忍不住出声赞叹了几句。 此时贺全走了过来刚好听到笑着回道:“靖和听闻都已经打了上百年的战了,又吞并了靖武韩济,有些许悍勇之辈很是正常。” “但是那又如何,敢犯我大郑天威虽强必戮!” ------------ 第五十二章 贺全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遥指远处还在厮杀的双方朝着赵王曹柯笑道:“靖国再强,对于我大郑天兵来说不过是强一点的耗子,不惧死的往往死的更快。” “当下大局已定,殿下在此稍后,待臣也染一些血回来!” 贺全说的云淡风轻,但是曹柯却听的心驰神往,若非生在帝王家此刻挥舞直刀的人里应该有自己吧。 曹柯感觉得到自己天生便适合这种肃杀血腥的战场,从他第一次看见人头飞起时还有些害怕甚至还有些干呕,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兴奋。 贺全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卫冲了下去,在曹柯身边还有数百轻骑。 曹柯转身四顾,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充满着渴望。 若是不能立功上沙场干嘛? 若是害怕入六军作何? 若是不能斩将夺旗赢得功勋封妻荫子穿这身铁衣为何? 郑国的霸气和郑人的荣耀靠的是沙场喋血,靠的是四海宾服,不服就灭国,曹柯缓缓的抽出自己腰间的百炼直刀,红色的细绳缠在金色的刀柄上稳稳的握住,镶嵌着血红色的宝石在阳光下闪烁着无法平静的光芒。 曹柯的呼吸不由得开始急促起来,热血在燃烧,生命同时也在忐忑。 刷刷声不绝于耳。 后方的肖州军士卒随即跟着抽出佩刀,不少人还狞笑着舔了舔嘴唇,这是整个国家最为精锐最为残酷的屠戮机器。 曹柯回身一望,不由得笑了,有虎贲如此,有袍泽如此,何憾! 此刻什么天潢贵胄,什么赵王,什么当今陛下最疼爱的孙子,帝国未来的接班人等等都不存在了,有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郑良家子,肖州军将士中的一员,更为华丽的直刀,更为轻便坚固的盔甲里面一样的热血和激情。 战马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情,不停的打着响鼻,精铁打造的马掌抛弃一簇簇黄土。 终于,气氛到位了。 “众将士随我出击!” 曹柯高举着直刀,声音在竭力的呐喊中有些变音,双腿轻轻的一夹马腹,战马开始缓步下山。 身后跟着数百把明晃晃的战刀,寒气逼人。 由佐博站在迷你版的军阵中央不断的调派人手以阻挡郑军的进攻。 长达数米的长枪密密麻麻的布在最前列,每一个靖军士卒都紧咬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着前面的敌人拍过去。 “稳住!第二排!攻!” 靖军的军官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张着嘴竭力维护着防线。 一整排的长枪呼的砸了下来,让郑军士卒有些发懵,不少士兵被砸的头晕眼花。 怪异的对阵方式给靖军争取到了一点优势。 手持盾牌的郑军士卒一时间有些慌乱,习惯性的将盾牌挡在前方可是前排突刺后排砸人,总是有些地方难以顾及,肖州军毕竟是专业骑兵,虽然可以下马步战但总是有点吃亏的。 由佐博看着大喜,手中的小旗连连挥舞,显然是有以攻为守打算。 李度脸色铁青,身为最精锐的肖州军竟然没有快速极快人数差不多装备远不如自己的对手,甚至还让对方有余力反攻。 李度不用脑子都能想到自己都指挥使看着这种情况的时候抽来的鞭子。 恰在此时后方的马蹄声清晰入耳,一杆贺字大旗出现在眼中。 李度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肖州军待遇好装备精良归天子直辖,但是同时要求也极其严苛。 尖刀的作用就是用来突破,如果某一天无法再突破那还会被需要么? 就像汾州军,被誉为天下之冠,战绩即便到如今也令人叹服,可是汾州军被团灭了十年之年,期间无数人想恢复汾州军的建制都被曹举毫不犹豫的拒绝。 为何?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全军覆没就是全军覆没,曹举身为天子难道是真的不想重建一支无敌于天下的铁军么? 曾经的汾州军是整个郑国最尖锐的剑,是所有郑国士兵心中的圣地,但是当汾州军全军覆没的消息被证实之后整个郑国军队的士气都遭受了不可逆转的损失,那份骄傲一旦丢失便需要花数倍的代价去弥补。 被打败甚至打没了的冠军已经无法支撑起郑军的荣誉,即便是再次重建没有耀眼的战绩终归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若享其荣必有其能。 “换铁线阵!”李度不拼命不行了。 郑军士兵快速的集结在一起,盾牌手在前,弩手紧随其后,其次是长枪手直刀手。 由佐博双眼一眯心中更是叹服,在激烈的交战中郑军都能如此迅捷的变阵,其强悍可见一般。 当下命令前方停止攻击前进,就地稳固阵型,同时悄悄命人收集马匹。 由佐博只要是不瞎都能看到由远及近的将旗,只不过上面的字可能还不认识罢了。 而再远处的地方郑军最后的预备队也已经下了山岗朝这边挺近。 “坂名。” 旁边一个矮粗的小胖子立即站了出来:“嗨!” “你派人速去查看主力大军的情况!” “古元!” “阁下!” “你带本部精锐上去支援,告诉兄弟们,再撑上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交替掩护撤退!” “嗨!”队佐古元裕之显然是员悍将,杀气腾腾的便带着自己的亲卫哇哇乱叫的冲了上去。 包承安,肖州军中一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伍长,脸上看着三十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从军近十年的老兵,身上的伤口密密麻麻的向所有人展示着这个人的勇猛和功勋。 此时包承安手中举着一面蒙铁手牌,眼睛透过面甲处紧紧的盯着对面敌人的动作,右手中的直刀不时的挥舞将砸过来刺过来的枪刃拨飞。 包承安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对阵之时长枪是上下舞动的,破空声随之而来的巨力将不少袍泽都砸晕在了地上,好在他们已经占据了足够的优势才让受伤昏迷的弟兄们可能被拖下去。 对面的敌人长得还没有骡子高穿的土掉渣,但是却是这么些年来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极其凶悍极具任性的对手。 郑军一个伍标配五个人,一个什十一个人,但是包承安麾下的四个弟兄里已经阵亡了弓手和一个长枪手,刀牌手受了伤此刻还在撑着,另外一个长枪手此刻正玩命的将长枪递出去,不时伸出收回的长枪就在自己脸旁边贴着肩甲来回摩擦。 整个什最少没了一半的人,这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 包承安的眼睛里充满了愤怒的血红,每一个倒下的袍泽都是自己的生死兄弟,都是可以把命托付给的人。 包承安稳住心神,手中举着手牌听着什长果长的号子压着步子朝着对面的敌人靠近。 他相信只要近了身局势便会立马不一样,对面士卒身上穿的那些破烂连破甲都不需要,直刀劈过去就是两半。 “进!”这是队正刘仁的声音。 什长杨乐和立即跟着大喊:“二什!进!” 整个郑军的阵线在混乱中又前进了数步。 “各伍弓弩手,速放!” “弓弩手,速放!” 包承安这一伍的弓弩手已经阵亡,他和旁边的刀牌手立马将手中的直刀咬在嘴里掏出腰间的连弩,在这个距离上连弩甚至可以轻易的洞穿铁甲。 几乎是破空声嗡嗡响起的瞬间对面的惨叫声便跟着响起。 郑军连弩一个弩匣里有十二支箭,顿时靖军军阵犹如沸水遇雪一般消失了两三层,这一波最少造成了靖军上百人的伤亡。 由佐博大惊失色,郑军居然还藏着这等大杀器,这一轮攻击让最前排的长枪手几乎全灭,只剩下了后方的刀手和弓手。 古元裕之怒吼着,很可能出门没有看黄历,不过靖国也没有黄历这个说法,很可能没有像神明祈福。 古元裕之刚刚率数十精锐先支援上来正准备仗着勇武大干一场好好的杀一杀郑人的威风便看到了扑面而来的箭矢。 身边的亲卫瞬间便倒下去一多半,而古元裕之身上则密密麻麻的插了十几只箭,远远看去就像是大号的刺猬背对着你站了起来。 古元裕之来自边云岛的古元家,属于边云岛的巨富之家,因此古元的装备很是精良,一身精铁盔甲防护力极强。 古元裕之也仗着自己皮厚力气大从军不到三年便到了队佐的位置,手下上百号小弟。 直到此刻,古元裕之感觉到钻心的疼痛,鲜血顺着缝隙渗了出来,让努力站着的古元裕之显得很有些悲壮的味道。 “边云岛古元裕之在此,对面的郑军可敢决死!” 望着古元裕之的背影由佐博的眼睛有些湿润喃喃道:“靖国的武士,真正的武士。” 郑军则一脸怪异的看着眼前的刺猬,杨乐和看向包承安一点头,后者将连弩重新挂着腰间取下咬在嘴里的直刀大步走了过去。 “郑人,受死吧!”古元裕之拿起手中的太刀便怒吼边跌跌撞撞的冲了上去。 “括躁!” 随即斗大的脑袋滚落在了地上,古元裕之不甘的眼神正好望向了由佐博。 包承安顺着目光也注意到了对面的靖军将领,原本厮杀的战场随着郑军的连弩攻击突然进入到一种诡异的相对的安静中。 李度见状抢过旅旗玩命的摇晃起来,各层军官立即命令麾下的士兵重新恢复成梅花阵冲锋攻击,靖军失去了长枪第一道防线之后对郑军的威胁大大减少。 包承安轻蔑的望了一眼随即回到自己队伍的阵列中。 “武友正章!” “末将在!” 由佐博盯着正在进攻的郑军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八百精锐损失已然超过了三成,这是一个相当恐怖的速度,相当于不到八个呼吸就有一个将士阵亡,而郑军的伤亡可能也就己方的零头。 由佐博亲眼看到好些郑军身上的盔甲不仅弹开了箭矢,即便是长刀划过也没有受到多少伤害。 装备上的巨大差距让不少靖军士卒都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力,就连由佐博此刻都有些绝望。 后方烟尘弥漫,他的任务还没有完。 “带着你的人,随我上!” “靖国的将士们!不成功便成仁,大靖万岁!” “杀啊!” 由佐博要彻底的放手一搏,完全抛弃了阵型。 身边的士兵也同样怒吼着冲了出去,这一刻不为钱财不为生命,只为了国与国之间的荣耀。 长刀染血,衣甲碎裂,双方的士卒彻底的绞杀在了一起。 ------------ 第五十三章 当曹柯终于在亲卫的帮助下让手中的直刀劈进一个靖军士兵脖子的时候战事也彻底的进入了尾声,最后一小股靖军被歼灭,郑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局势,仅剩下零星的几个靖军士兵还在咬牙做着绝望而无畏的反抗,现场尸枕狼藉,凌乱的碎兵遍地都是。 郑军士卒开始打扫战场,收集驽矢,还可以作战的战马,以及受伤的袍泽。 十几个军医满头大汗的来回奔走,被集中起来的伤员不时的发出嘶嘶的声音却依旧强撑着挤出难看至极的笑脸。 “殿下。” 贺全带着几个亲卫走了过来,正好碰上曹柯用布将直刀上的血迹擦拭干净,脸上的灰尘和着汗水和血滴淌了下来留下一道不规则的痕迹。 “殿下勇武有先贤之风啊!” 曹柯笑着摆摆手道:“贺将军过誉了,孤就只手刃了这么一个敌人,还是多亏了这些侍卫的帮忙,哪里来的勇武。倒是贺将军亲自冲击敌阵,麾下儿郎无不以一当十,这才是真正的勇猛,孤这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贺全很是受用连连谦虚。 “贺将军,此战我军歼敌多少,伤亡多少?” 曹柯虽然是偷偷溜出来的,但是对于肖州军的具体任务显然是知情的。 贺全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半晌才说道:“斩首不过三千余,俘虏差不多一千六百多人,而且大多是伤员,剩下的跑了。” “孤记得斥候的探报是七八千,这么说来敌军走脱的不到三成,不足为惧,这般算来已然是大胜了吧?” 贺全摇摇头道:“不尽然,此处虽是我郑国境内,但是辉州大半已失,我们能在这里碰到如此规模的靖军,说明战局最好都是青城被围敌军派人出来清理四周。虽说跑了的敌人不到三成,但是完全可以打乱混编,每一次战斗剩下的士兵都是难得的,敌军规模庞大,损失几千人根本不算什么,反而可能因为存活下来的这一两千人加强了某一部的实力。” 对于这些显然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曹柯可以理解,他的认知除了兵甲器械之外还有兵士数量的多寡。 干笑了两声又问道:“那我军伤亡呢?” 贺全脸色更加难看:“战死三百六十六人,伤二百八十七人,加起来六百五十三人,再算上之前分给张西阳那小子的三百人,末将这里相当于没了一个旅只剩四千人了。” “另外战马也损失了四百余匹,靖军若是装备和我们差不多恐怕肖州军的损失就没法看了。” 曹柯闻言也是沉默,他身为赵王又如何可能不知道一个肖州军的士卒培养出来需要多大的代价,仅仅是钱粮就可以顶上数个寻常步卒,而且肖州军还是骑兵,最上等的战马,甚至连皇宫大内的良驹都无法相比,再加上盔甲器械,这其中的花费简直就是天文数字,以大郑之力也就只能养得起这五千骑,如今相当于损失了两层,不管是兵士还是战马都无法在短时间内补齐。 汾州军被团灭了十年了,每有大臣提出重建汾州军的时候都不用曹举说话,户部尚书往出一站,眼睛都不用瞪圆的问一句钱粮何来,立马压下去绝大多数的声音,有哪些钱粮都可以募集两卫战兵了。 “一个旅,肖州军所有战兵加起来也不够五个旅,以肖州军的强悍损失都如此大,可想而知靖军之能,以辉州卫和各地厢兵团练想要抵挡难如登天啊。” 贺全深表赞同,不由有些沉重:“是啊,辉州卫连马夫厨子都算上也就四万多人,加上五千多人的魏州军也不够五万人,现在距离靖军入侵已经过去近两月了,真不知道前方战况如何。” 两人一时之间有些沉默,士兵们没有这些烦恼,在埋葬了袍泽的尸体哀悼之后便是清点战利品,说白了靖军的破烂肖州军也不可能看的上,主要还是首级军功,这是实打实的追求,最能直接变现的东西。 “贺将军。” “殿下。” “你应当知道皇爷爷之所以不是从龙骧卫调派轻骑或者各卫精锐直接驰援而是选用肖州军这支重甲骑兵充当先锋的用意吧?” “东南三州刚刚收复,西边萨伦陈兵十余万,西北三州还在敌手,本就是多事之秋,又逢靖国入侵辉州一日三警,若辉州沦陷那么曹蔡徐三国卷土重来未尝不可,届时南征的十余万大军恐怕就回不来了,我大郑很可能把东和东南都丢掉。” “这种情况下必须有人可以以最快的速度阻挡靖军的动作,这种事儿除了我肖州军恐怕没有别人可以了。” 曹柯低着头,默认了贺全所说。 “只是可怜这些儿郎啊,以骑兵冲阵以骑兵攻城,这些都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大郑不会忘了他们的,他们都是大郑的英雄。” 贺全呵呵一笑:“可是有谁愿意做英雄呢?或许他们此时此刻是愿意的,但是到最后一刻想到的肯定是家里的老娘,娇妻还有幼子吧。” 曹柯望着下方聚集在一起的军士叹道:“这刀兵!” “来人。”贺全并未答话而是叫来了旁边的军士,时间紧急,容不得感伤。 “大人。” “速速传令,全军留一队人马照顾伤员,其余立即整装,一炷香之后全军东向,李度部为先锋,焦自珍部殿后,其余中军随行。” “得令!” 随后贺全回过头来对曹柯说道:“殿下,此地距离青城县仅有二百余里,大军全速前进用不了三日便可到达左近,殿下不如留在此处,往北二十里不到是安城县,可暂时落脚,也好为后续大军引路。” 曹柯笑道:“贺将军,安城县能有多少兵力?而你这里可是整个大郑最精锐的重甲铁骑了。” 青城县。 小野早竹策马立在大阵中央,数以万计的民夫在靖军的监视和刀枪威逼下将一根根木材运往大营再打造成攻城的器械。 一队队靖军士卒在军官的带领下举着刀枪朝着城墙下走过去列阵,随时准备将显出疲态的友军替换下来。 萧如贵此时端坐在城楼上,身上不少的地方都缠着厚厚的白布,整个人身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味道。 深陷的眼眶让这个中年将领此刻整个辉州卫主心骨般的人物增添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感。 数十架云梯车终于被尽数被摧毁,此刻正燃烧着熊熊的烈火,不甘心的靖军开始扛着长梯往过冲,城墙后方的投石机偶尔扔出一兜子碎石砸了下去,让不少靖军士兵嗷嗷乱叫,现在整个青城县即便不是弹尽粮绝也快差不多了,箭矢昨日便已经耗尽,滚木现在纯粹靠拆房子,顺便还能给没了弹药的投石车收集来一些碎石。 辉州刺史邓济深,曾经的青天大老爷此刻已经彻底的化为酷吏,城内的富余之家库房里几乎全变成了欠条,个别人家的假山都被拆了,院子里的青石板也全部被扒了运到城墙上,可是说邓济深正在想尽一切办法压榨青城县所有的潜力。 靖军的攻击一如既往,但是对于器械短缺的青城县来说就显得一日胜过一日。 所有的私人家丁,民户青壮全部被集结了起来分发武器,运气好的可以分一套甲胄,只是上面的血还没有擦干,这显然是某个刚刚战死士兵的遗物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修补上面的破损。 张西阳和麾下的士兵从晚上一直睡到下午,数日以来持续不断不眠不休的拼杀总算是得到了缓解。 兵士们陆陆续续的集合,邓济深百忙之中竟然还安排了饭食,熬的浓稠的小米粥和大饼还有馒头,还有两大桶白菜豆腐,一盆流油的大肉块。 等到人差不多齐了之后胖胖的厨子还笑着帮忙回锅热了一下,说是刺史大人吩咐的,要保证所有将士吃到嘴里都是热乎乎的。 在战时能有如此饭食已经算是很丰盛了,六十余人吃的兴高采烈,一边说着自己的斩获一边吹着牛,好不热闹,有不小心的被热粥烫着嘴的还引来一阵哄笑。 外面杀声震天,但是不管是肖州卫的还是东宫卫率的都表示小意思,完全不影响,能入得了肖州卫和东宫卫率别说守城的时候吃个饭就是战场上对阵的时候都能谈笑着从军阵缝隙里看着厮杀然后把饭吃进肚子里。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虽然入了青城县暂时安全了,但是他们不可能清闲,很快就要再次返回战场,这顿饭对于很多人来说就是最后一餐。 新兵可能会害怕,会想很多,可能会睡不着吃不下的,但是老兵不会,老兵知道怎么样才有更大的可能生存下来,战场上饿着肚子刀都拿不稳怎么活下来?睡不好眼睛都是花的怎么活下来? 家里爹娘婆娘娃子谁不想?但是只有活着才能见到他们,穿上这身盔甲有很多不得已,但是身边的袍泽兄弟,身后的百姓父老,脚下的土地山河由不得这种不得已放肆,只能是默默的压在心里,然后尽可能的活下来,再然后才是军功。 有人说死后可以荣耀乡里,背地里很多人竖起大拇指,忠义祠里香火不断。 可是忠义祠里有名有姓的那么多,大郑开国都二百多年了,阵亡的良家子好儿郎不计其数,谁又能记得? 忠义之家的牌匾挂在那里,旁人有的唏嘘有的敬仰,但是老爹老娘的伤心那是实打实的,孩子们没了爹娘谁能知道会不会被欺负? 老兵们明白很多东西,也会想很多事情,但是到最后睡一觉醒来吃饱饭,穿上盔甲,握紧手中的直刀,眼睛里依然只有前方,血依旧是沸腾的。 正如此刻。 吃完饭的张西阳带着所剩不多的部下将自己的好兄弟从马厩里牵出来然后相互披好甲胄,翻身上马那一刻开始杀气瞬间外放,那支无敌的铁军,深入敌后纵横穿插的神兵再次出现在青城县军民的眼里。 此去,愿有归来之机吧。 直刀出鞘,依旧闪烁着耀眼的寒芒,萧如贵站在城墙上,望着列队走向另一个方向的肖州军忍不住拔出腰间的直刀竖在胸前致敬。 而城外,数以十万计的敌军依旧在疯狂的攻城,犹如一只彻底陷入疯狂的恶魔在狞笑。 张西阳对着城门处的士兵微微一笑,但是面甲已经放下隐藏了善意,可是那士兵看到了微微的点头,眼神中既有崇拜又有惋惜,以不足百人出城为城内的防守做最大的努力,这几乎可以说是去送死,但是没有一个人退缩,每个人都沉默的等待着,仿佛死亡是无所谓一般。 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几个士兵的合力推动下缓缓打开。 西门外的靖军是最少的,但也有数千人,此时看到突然打开的城门都有点疑惑,领队的侍大将甚至还在后方坐在下马扎上品着清酒,昨日有一队骑兵从这里突进去,然后他被小野大将抽了一顿鞭子,此刻喝点酒压压惊,完全不知道不幸即将重播。 随着城门的打开也露出了张西阳等人的样子。 “是昨天的那些人!”一个眼尖的靖军士兵立马高呼起来。 几十个人冲破了几千人的阵线突了进去,想没印象都不可能。 面甲下的张西阳嘴角微微翘起,露出的笑容是那样的和善阳光,但是手中举起的直刀却又是那么的渗人。 “兄弟们!” “有!” 几十个汉子用尽胸中的气高呼着回应。 “可敢随我斩将夺旗否?” 张西阳盯着前方的敌军笑着高声问道。 “杀!杀!!杀!!!” 回应他的是一声高过一声的喊杀声。 张西阳笑了,笑的那么潇洒那么隐秘。 此时的城门终于完全的打开,敌军的侍大将正在翻身上马,显然是知道了这边发生的情况。 直刀在阳光下显得无比耀眼,整个西门所有的士兵都像其投过去崇敬的目光。 “天为郑道!杀啊!” 随即拍马而前,此去愿有归来时!此去也无回! 【到现在基本一直在单机写,只怪自己文笔不够,思路不好,不知道哪天会有第一个读者,哈哈。 2023.3.25,修改了本章中的一些错别字,以此留个纪念,断了好久,这两天重新开始,愿2023会有好的结果,也愿中华大地不再有灾祸,也愿我能咸鱼翻个身,给我爱的也爱我的那个姑娘一个尽量不留遗憾的婚礼吧,而立之年混成这样真的很惭愧。 希望可以不单机,哈哈!】 ------------ 第五十四章 郑国有许多传世的兵法,或者说是这片土地的传承,不管是先楚还是更往前的大秦,这片土地上从来不缺乏智慧的奇迹,有人说只有这片土地上的战争在残酷震撼的同时还带着艺术的味道。 周边诸国或许悍勇或许残忍,但是不管如何强大只要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和政权没有进入衰败的低谷期便也只能用羡慕的眼光望而叹息。 根本打不过。 当年大楚的铁骑打遍四周,大楚皇帝的马夫都有可能是某一国的国主,就是如此的张扬,可是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敢站出来,哪怕是谴责。 直到楚国彻底陷入内乱诸国主才幡然醒悟,天下苦楚暴政久矣然后才挥兵相向。 郑国立国之后没有楚国的那种张扬,但是诸王坊里也住了不少天南海北曾经南面称孤道寡不可一世的人物。 诸国自然好奇,渴望强大是每一个弱者的追求。 制度不如那变革制度。 文化不如那就学习文化。 可是这么一来不少实验者反倒是砸了自己的脚。 郑国的制度郑国的文化都是这片土地数以千年形成的特色,照猫画虎很可能是自讨苦头。 最简单的最直接的那就学习怎么打仗。 软实力赢不了的就用硬刀子。 从楚国开始便有邻居开始苦习楚国兵法,研究其军功制度,甚至兵士的装备配置。 到如今郑国的将领平时读什么书周边诸国的将领读的也是什么书。 当国与国之间的徒弟自我认为和师傅的学问一样的时候大部分徒弟想到的是碰一碰赢了他,抢了饭碗,然后翻身做主。 日尾美津夫出身自靖国宇内岛赫赫有名的军武世家,赖以传家的东西便是满满一屋子的兵书。而日尾美津夫同样声名赫赫,只不过日尾美津夫的名声大多来自于失败,来自于嘴强王者,人们都称其为行走的兵书。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日尾美津夫便开始学习各种兵法,十岁的时候便和日尾家的家主论战小胜,被誉为日尾家的战神预备选。 十五岁是日尾美津夫第一次独自带兵作战,以千人兵力很顺利的击败了一股三倍于己的对手,一时之间声名大噪,日尾家主更是欣慰的将其直接立为下下代的继承人。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这竟然就是日尾美津夫的巅峰之作,从那之后日尾美津夫在同等兵力的情况下再也没有品尝过胜利的滋味。 久而久之就连日尾家自己都开始习惯了,可是日尾美津夫依旧坚信属于自己的时代还未到来,每日书不离手,刻苦钻研。 恰逢靖军西征,靖军高层根本不想用他,但是架不住日尾家的影响力捏着鼻子同意。拿下郑国沿海四郡之后日尾美津夫突然预感到春天要到了,强烈请求随军第一线,最后被划归给中路军的小野早竹。 小野自然对其名声有所耳闻,但是日尾家的老家主曾经对自己有恩,便将其安排在西门,增援了千把人,连带美津夫的本部加起来也不到九千人,算是整个中路军中存在感最低兵力最少的侍大将了。 日尾美津夫也没有计较丝毫不理会同僚的嘲讽和轻蔑,算起来今年他已经四十五岁了,鬓角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泛白,战国的结束不是终点,他坚信郑国将是他大放异彩的地方。 用郑人的兵法打败郑人,用郑人的兵法征服郑土,美津夫看着杯中的清酒,倒映着自己的脸,而眼中分明闪着智慧却隐忍的光芒。 一顿鞭子算什么? 抽在身上的疼痛和同僚们的嘲笑在三十年来的忍辱负重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嘶! 不行,想的太多忘我了,屁股做实了有点疼。 美津夫的嘴角因为疼痛微微抽了抽。 清酒是醉人的。 “阁下~~~” 美津夫神色平静,并没有因为被打扰到而生气,放下酒杯问道:“什么事?” “是郑兵!郑兵出城了!” “哦?”美津夫很是诧异。 虽然历来守城都忌讳孤城死守,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留出一定的力量作为预备,但是也得分情况,像郑军这种兵马不过万余人,动员起来的青壮能发挥多少战力根本就是未知数,而靖军四面合围不算在外扫荡仅仅是城下便有十几万。 这种情况下派的少了基本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甚至连包围圈都不一定能冲破,派的多了造成防守力量的缺失又很可能被一举突破。 美津夫曾经换位思考过,郑军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殊为不易了,竟然现在还有余力派出兵马突围吗? “郑兵有多少人,何人将旗?”美津夫迅速问道,他的声音里甚至能听出一些兴奋。 西门这里地势并不好,根本无法容纳大规模的部队展开,所以小野早竹才放心大胆的将胜率百分之零点一的日尾侍大将放在了这里,也就是监视而已,不指望西门处能有什么进展。 日尾美津夫有一支两千人的步骑是他最精锐的嫡系部队,很少露面,外人只看到美津夫总是失败,但是却没人注意过这五百兵马,每次皆是以少胜多,战力很是不俗。 他瞬间就推测出来西门出来的兵力肯定不多,定是极少数的精锐加上一些临时抽调出来的青壮,青城县很可能到了最后关头,城守不得不孤注一掷的地步。 这是一个机会啊! 美津夫对于胜利很是渴望,他太需要一场胜利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美津夫有些失态,他是真的没有听清楚说了什么。 士兵焦急道:“阁下,是昨天的那股郑兵,六十多骑。现在已经出城了。” 昨天的? 美津夫又想起了昨天的那一顿鞭子,小眼微微一眯。 肖州军在郑军中到底是怎样的存在他很是清楚,不同于其他将领的自大和狂妄,美津夫是除了小野早竹之外为数不多认为靖国实力不如郑国的清醒派。 但是困难才有挑战。 战场的耻辱必将用成河的血方能洗刷。 “三次健三郎!” “嗨!” 旁边一个身穿铁甲的将领转身站了出来,不同于其他靖军将领,此人的身高明显要高出一大头,满脸的络腮胡显得很是凶悍,双手结满老茧,手背上都有道道伤痕,腰间配着的也不靖刀而是郑人的直刀,头上一顶尖顶铁盔,上面的红缨随着轻风微微摆动,脸上嘴角到耳根有一道很长的伤疤,狰狞之中更添凶悍。 日尾美津夫麾下的心腹战将,也是日尾美津夫的头号杀手锏,统帅五百精锐的三次健三郎。 “是时候让世人见识你的勇猛了,本将将所有精锐都交给你,你要拿下那些郑兵的脑袋来见我,还有前面的青城县,就用他来为你正名吧。” 美津夫很自信,这将是辉煌的开始。 三次健三郎的脸上露出一股兴奋,此战过后整个靖军都将对日尾家刮目相看。 “请主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很快马蹄声击起阵阵尘埃,三次健三郎本部五百步骑作为先锋先行出发,即便是五百精锐打六十多人健三郎也没有大意,多年前还是青年小将的他被日尾美津夫击败,然后听到了人生中最为惊醒的一句话:任何大意都是将自己的性命教育对手,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只有胜利者才有资格俯视。 一晃三十年过去,跟着日尾美津夫三十年了,健三郎从未生出异心一直都是忠心耿耿,他深知这个失败了半辈子男人的可怕,他远不是那些所谓名将所了解的那样子。 三年不鸣,不鸣则已,一鸣则惊人。 而主公三十年不鸣,若鸣恐怕要惊的便是国了吧。 三次健三郎的眼中对面的郑军已经将马速提到冲锋状态,六十多人的气势更甚于六百人,那高大的战马让健三郎充满了羡慕。 “杀啊!” 双方几乎同时将手中的刀向前方虚劈了下去。 身后的士卒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呐喊。 这可是说是郑靖两国巅峰骑兵的对决了。 郑兵六十九骑,靖军约莫两百骑。 天知道日尾美津夫为了凑出这么多身高普遍一米六以上的骑兵废了多大力气,站在高台上的他紧盯着即将冲撞在一起的骑兵,内心充满紧张。 只能胜不能败啊! 三次健三郎此刻无暇理会自家主公的想法,多年沙场让他此刻有种生死至极的大恐怖。 郑军所散发的气势相隔数十米都能清晰的感觉到,这绝对是健三郎遇到的最强对手没有之一。 手中的十字长枪同样泛着寒光,迎着冲过来的郑将猛的刺了出去,如同一道闪电欲取人性命。 电光火石之间张西阳手中的直刀微微一波便精准的将健三郎的枪尖偏离,枪身几乎是贴着面过去的,随即手中的直刀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回转朝着健三郎的眼睛横了过去。 天地良心,张西阳觉得那个位置怎么也应该是脖子的。 健三郎大惊,这绝对是他离死亡最近的一次,甚至都能感觉到直刀的锋利,紧急关头健三郎果断弃了手中的十字长枪,前身后仰,一招难看但是却成功保住性命的铁板桥。 顺手抄起挂钩上的直刀,健三郎这才感觉到身上的冷汗竟然已经浸湿了内衫。 来不及思考,直刀上斜,将迎面批过来的兵刃隔开,随后朝后狠狠的一匹,入手一股沉重感,健三郎暗暗一喜,劈着了,有战果。 郑军人少阵薄,仅仅是几个呼吸便已经透阵而出,健三郎这才有时间看下手中的直刀,上面的血很是鲜艳,舔一舔,还带着些许的温度。 场中十几具郑军尸体和更多的靖军尸体安眠在了那里。 三次健三郎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甚至还很满意。肖州军,郑国最精锐的重甲铁骑,以郑国之富庶集全国之力也就那么几千人罢了,这买卖不亏。 三次健三郎舔舔嘴角并不存在的血滴,直刀指向肖州军,身后是躁动的狼群。 ------------ 第五十五章 张西阳回头望了望心中有些震惊,震惊于这支靖军骑兵整体不俗的战斗力,而且一眼望过去比旁边的靖军都高不少,真是有点鹤立鸡群的感觉。 张西阳出城的任务自然不是为了歼灭某一支敌兵不对,六十多骑兵即使再精锐也只是奇兵。 现在只剩下五十多骑了。 顾不上心痛,倒下去的袍泽只能在此安眠,甚至受伤的兄弟也只能任由靖军俘虏。 青城县已经摇摇欲坠,在靖军的轮番进攻下能撑多久根本不知道,而北边的东廓郡和南边的樟南郡是什么样的根本不清楚。 如果靖军分兵攻略后方那辉州卫这里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拖延,指望地方厢兵和团练只能是一种心里安慰。 经过一个时辰的激烈争论,张西阳现在的任务便是探查周边情况,然后找到援军。 按照众人的推测最近的吉幽梁三卫援军差不多也到达辉州境内了,届时便需要视情况决定驰援青城县还是说保住辉州剩下的郡县以等到龙骧卫和明州卫主力的到来。 张西阳丝毫不恋战,率领剩下的骑兵朝着西面狂奔,在日尾美津夫的目光中渐渐消失了背影。 “派人给三次番佐传令立即率领步队攻城!” 旁边的一名插着红色背旗的武士立即起身行礼而后翻身上马远去。 望着正在集合聚拢的本家旗帜日尾美津夫笑了,这一天终于要来了。 各色旗帜飘舞,风渐渐变大,猎猎作响。 日尾美津夫集结了所有的精锐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士兵们推着包括云梯车在内的各种器械喊着号子向着青城西门前进。 而三次健三郎已经带着精锐步队扛着长梯发起了进攻。 西门守将田漠原本是辉州卫中的一个果长,作战异常勇猛,两天前的血战中被靖军一刀劈掉一条胳膊,但是田漠愣是没有喊一声痛,左手随便捡起一把直刀嗷嗷叫的冲向了敌人,一人一刀硬生生的将冲上来的七个靖军劈翻,坚持到援军的到来。 当军医赶到的时候田漠用仅剩的左手捂着肚子,流出的血甚至将附近都染红了,军医很是遗憾的摇摇头,哪成想过了一天田漠又找到萧如贵说啥也要回城上。 萧如贵很是欣赏,于是便将田漠提拔为西门尉,算是从果长直接提拔成了队正。 今天算起来是田漠第一天上任。 他崇拜英雄,敬仰他们,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哪怕死亡临近依旧有选择晚一点的权利,多少人为了哪怕是一刻或者一瞬而抛弃了责任和人性。 但是他们毅然决然的选择赴死。 是的,在田漠眼里张西阳等人就是去送死,为了青城县渺茫的保全而去送死。对于肖州军的战力他只知道强悍,只知道那是整个大郑最强男儿的地方,可是再强又如何?靖军战力也是不俗,而且还有那么多人,无边无际,他曾亲眼看着数以千计的袍泽倒在自己面前,整个辉州卫都已经被打残了,如果不是青城县的城墙足够高足够坚固那么他肯定也早就阵亡了,化作忠义祠里的一股青烟。 城墙很高,视线很不错,两拨人马相错而过,靖军倒下了四十多人,但是肖州军也有十几人落马。 风萧萧兮,一去不归的壮士让田漠百感交集。 但是靖军没有给田漠百感交集的时间。 从青城被围靖军开始攻打城墙开始西门这里便很安静。除了最开始靖军将城外的障碍清空之后便再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即便是昨天肖州军进城也仅仅是小小的颤抖了一番。 萧如贵从西门调走了不少兵力用来支援局势最紧张的东门,眼下西门这里所有的防守加起来不超过四百人,其中一多半是青壮,剩下的还有大部分是重新上战场的伤兵,不少人身上还缠着纱布。 不得不说日尾美津夫挑的这个时间不错,城上的郑军怎么也想不到三次健三郎带着二百多人就敢扛着长梯攻城,辉州卫战力虽然不如肖州军但也不是泥捏的再加上还有守城之利。 田漠很快反应了过来,开始匆忙分配兵力,但是他之前仅仅是个果长,指挥数百人守城完全就是赶鸭子上架。 三次健三郎沙场浸淫多年,几乎是瞬间便感觉出郑军将领经验上的欠缺,心中狂喜。 前阵的大旗在疯狂的来回挥舞,日尾美津夫见状毫不犹豫的带着亲卫策马前冲,后边跟着大队人马也开始不顾阵型的狂奔。 田漠急的满头是汗,他希望守住西门,如果靖军突破一点那给青城县带来的很可能是全面沦陷。 “把城下所有人都调上来,快,绝不能让靖军破城!”田漠朝着刚刚被提拔为果长的部下大声吼道,随后指挥着不多的弓手放箭,左手还吃力的拿起一块石头朝着敌人扔了过去。 三次健三郎不过带了四家长梯,威胁不是很大,但是后面乌泱泱的敌军杀声震天,数千人奔跑起来激起的漫天尘埃让田漠心中很是惊慌。 “快去禀告指挥使大人,西门危急,请求支援。” 田漠随手摸了一把汗,此时此刻他只能希望支援可以及时赶到,或者奇迹可以出现。 援兵不可能有那么快,萧如贵亲自坐镇的东门有不到三千人,但是却要面对数万敌军的轮番进攻,预备队已经轮换了四次,已经是在勉力苦撑了,城内依旧在不停的将壮丁送过来,房子已经拆了不少,但是送过来的物资依旧显得紧张不足。 至于奇迹,并没有那么容易发生。 当三次健三郎咬着直刀爬上城墙的时候田漠正在应对三个靖军的围攻,城墙上的郑军人数还处于绝对优势但是面对靖军的进攻却显得很是吃力,往往三个郑军士兵才能换走两个靖军士兵,而民夫青壮在全副武装的靖军面前更是不堪一击纯粹就是送人头的存在。 三次健三郎等着圆眼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盔甲不同的田漠,手中直刀一转刀锋便走了过去。 西门发生的事情让萧如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日尾美津夫可以说把多年来的隐忍在一瞬间完全的释放出来,亲自带兵冲杀,甚至是在前锋部队之后第一个爬上城墙的。 三次健三郎手里拎着田漠的人头,朝天呐喊,郑军士兵即便用尽全力拼杀依旧无法阻挡败局。 西门的情况小野早竹知道的要比萧如贵晚一点,整个大帐内全是高级将领,正乱糟糟的吵着各种细节和情况。 当士兵说完之后整个大帐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难以置信的盯着进来的士兵,把小兵看的心里直发毛。 小野早竹亲自走到他面前再次确认道:“你是说日尾美津夫先登拿下了西门?” “嗨!” “千真万确?谎报军情本将可以当场砍了你!” “回阁下,卑职来之前日尾家主已经基本掌控了西门!” “报~~~” 小野早竹扬声道:“说!” “阁下,北门处有我军援兵,现在敌军已经陷入混乱!” 众人先是一惊,随后大喜,看来日尾美津夫确实拿下了西门,并且正在从北向东运动。 顾不上怀疑日尾美津夫这种常败将军是怎么拿下的西门,现在攻破青城县的时机已经出现了。 “阁下,我军当全力进攻,一举拿下青城,不给姓萧的一点机会。”一个大眼胖子激动的说道。 顿时帐中乱作一团,青城县下最少倒下了四万靖军,打到此刻众人已经是动了真怒。 小野早竹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抬手将众人的声音压了下来,脸上的阴云也已经消失不见。 “郑人有句老话叫做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绝好的机会就在眼前,诸君当奋勇为先,摆脱了!” “嗨!” 数以万计的靖军士兵在高呼中冲向了青城县,汹涌如潮的声量让整个青城县犹如风暴中的扁舟。 城内原本不满的世家此时终于感觉到了恐慌,若是外城被破内城又能坚守多久。 邓济深在府内急的团团转,不断有坏消息传了回来,西门失守,北门失守,敌军攻上南门。 “大人,东门,东门!”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吼道。 “快说,东门如何了!”邓济深急的眼睛发红。 “东门,敌军攻上了东门,萧将军传话让大人赶快关闭内城城门!” 邓济深闻言一惊,跌坐在椅子上。 转而又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声问道:“那萧将军呢?还有各门将士当如何?有没有说啊?” 宛如望见了仅剩的救命稻草,早已顾不上姿态的邓济深几乎是扑到了那士兵面前。 “对了,还有百姓呢!外城还有二十多万百姓呢!” 来人惨然一笑道:“邓大人,外城的百姓已经是顾不上了。萧将军让标下转告邓大人当兵的在这个时候就是要死的,青城县哪怕有一点点希望那就要全力保住,外城丢了还有内城,只要这青城县里还有一面大郑的旗帜那青城县就不算丢。” “萧将军还说一切就摆脱邓大人了。” “邓大人,保重,拜托了!”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邓济深鬼使神差的问道:“做什么去?你做什么去?” 小兵转过头来笑了笑道:“大人,标下也是当兵的,这个时候当然要去该去的地方。” “你留在内城吧,老夫手里没多少人了,你留在内城还可以帮老夫稳定秩序,外城那么乱,没人知道也没人理会的。” 小兵摇摇头道:“大人,标下的袍泽大多在外面,若不去心难安,大郑有亡卒可是没有逃兵,标下进兵府的第一天就这么听上了,谢大人好意,内城的安稳标下相信大人定有办法。珍重!” 英勇之所以被称为英勇便是应为他明知前方是绝路可是为了兴中的信仰,为了大多数人,为了身后的牵挂毅然决然的放弃了生。 天下的安稳正是因为由无数这样的人默默的撑起来的。 ------------ 第五十六章 天色渐渐变的昏暗,日落挂着枝头,一片晚霞通红染了大半的天空。 此时的青城县已经完全的沦为了人间炼狱,除了东门附近尚有几处小规模的郑军士兵在结阵抵抗之外剩余的地方已经完全失陷,狂啸的靖军士兵打开城门,无数靖军举着火把欢呼的冲进青城县的大街小巷。 来不及逃跑的妇人和姑娘们挣扎着被拖到隐蔽的角落,小孩子老人则被一刀毙命,或者用绳子吊起来,这种血腥和杀戮让所有的靖军士兵都如释放了本能一般的痛快。 杀人为乐,虐人为乐,世间所能想到的一切的刑罚和悲惨的词语也无法形容此刻靖军的暴行。 哭喊声,求饶声以及狞笑声交织在一起涌入尘世,随着天色连昏暗也不忍再见,世间的光亮彻底成为浓郁的黑色。 城内火光冲天,几个满足了的靖军士兵一刀将衣衫不整的郑人女子枭首随后将火把扔进房屋里,火光肆虐之间恍惚了几人的面孔,只能听到魔鬼的狂欢。 萧如贵站在东门的城楼上望着下方的火海,虎目之中流下有些浑浊的眼泪。 旁边是在苦苦支撑的部下和冲上来的敌军。 萧如贵心里很清楚,外城丢了单凭内城根本守不住,慌乱的民心根本无法凝聚出抗敌的力量。 况且这些时日以来活下来的战兵已经不足两千人,还是过半带伤,剩下的基本都是民夫青壮和各大家的家丁,这些人守城还能有点用处,一旦直面兵锋必是一触即溃的局面。 一个训练有素却没有见过血的士兵很难打过一个吊儿郎当但是杀过人的老兵,更别提平日里最多挥挥镰刀斧头棍棒的普通人。 内城里能有多少人? 一个旅? 萧如贵摇摇头,整个青城县的战兵基本都在各处城墙了,内城能有一个三百多人的满编团就不错了。 靠三百多人抵挡这十数万的兽人么? 青城县,这座辉州的第一大城,就要这么沦陷了。 “陛下!臣无能啊!” 萧如贵仰天长叹,宛如迟暮的狮王面对成群的鬣狗发出不甘的怒吼。 “臣有负圣恩,唯有以死报国!” 萧如贵一把扯掉胳膊上的纱布,猛然间的动作让伤口有些发疼,手中的直刀上还有几处细微的豁口,衣甲上破碎的甲页和头顶再也无法扬起的辉州卫的大旗。 “将士们,随我赴死!杀啊!” 呼喊声中似乎还带着一丝无奈的解脱。 青城县的惨剧张西阳无从知晓,曹柯贺全还在祈祷,在平京城内各处茶摊酒肆很多人也并未当做一回事,靖和不少平京城的老百姓都知道,大人还没十几岁的娃娃长得高,况且天子已经派出数十万大军,就连龙骧卫都动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易如反掌么。 说书的先生们唾沫横飞,大郑的荣光虽然暗淡了但是还没有消散,不少郑人都会恨恨的说一声诸国狼子野心,要想坐稳这富庶当真是不易,你说岁月静好那我便给你来场当兵,凭什么我的子民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你的子民竟然还有闲情雅致听个小曲逛逛楼子? 郑人非常痛恨和鄙夷周边诸国的这种想法。 这些年的仗有点多,败的也不少,但是对于平京城来说谈资也多了不少,午门外的斩首,刑部和吏部门口不甘的官员,还有五凤楼夸功进城的热闹。 刀兵也只是在边疆罢了顶多没有小时候那么惬意,大家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该讨论什么还是讨论什么。 锦衣卫权都指挥使于项明,原先整个锦衣卫的二把手如今总算是如愿的摘掉了头顶那个权字,成为了名副其实的一把手,至于前任高业永如今已经被发配到了西北充任一个营指挥使,虽说不是一撸到底但也再难翻身了。 如今这位朝臣闻之色变的活阎王此刻正一脸谄媚的站在曹举面前,于项明非常清楚自己的定位,锦衣卫说白了就是天子耳目,地位和内廷差不多,需要防备和掂量的也只有内廷那些没卵子的货,那些阉人惯会讨好皇帝,是唯一的竞争对手。内廷是天子家奴那锦衣卫就是天子家丁,家丁肯定是要比家奴地位高不少,最起码锦衣卫是这么想的。 可是家丁也需要有家丁的态度,只有家主满意了小日子才能过的滋润。 因此于项明上任之后短短月余整个锦衣卫的效率便肉眼可见的上来了。 曹举看着整理好的信息微微点头,于项明小眼的余光扫见心中一喜。 “不错,京师没有乱,附近各州民心也安稳。不错。”曹举表示满意,原本他还担心连年大战会让民众有厌战的情绪,但是只要民心安稳那么他就有很大的余地。 民和君之间的关系其实是种很容易被恶化的消耗品,民为水君为舟,天下是你的先辈打下来的,但是没有老百姓的认可那也只能是流寇,所谓的皇帝所谓的天下共主说白了就是老百姓认可的族长而已。 郑国的皇室一直小心谨慎,避免民力滥用而损毁了皇室声望。 “接下来的重点便是各地边卫,辉州和西北更是重中之重,你也知道国朝为了收复西北已经做了很多努力,若不是靖和突然跳出来现在各卫战兵已经在去西北的路上了。所以辉州那边一定要快,锦衣卫一定要保证情报的速度和准确性。朕可以不是第一时间知道,但是前方将帅必须是第一时间知晓。” “朕知道现在辉州恐怕已经乱的不像样子了,前方军报上说靖军残忍嗜杀,锦衣卫的暗桩恐怕损失不少,会有不少难度,但是朕既然提拔你做这个锦衣卫都指挥使就是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莫要让朕失望。” 于项明感觉到曹举说完了立即双膝跪地叩头朗声道:“请圣上放心,各边卫情况已有初步统计,辉州方向微臣已经命权都指挥使张安平亲率精锐前往坐镇,务必保证大军情报。西北方向有副指挥使申哲必可保证西北消息。” 曹举点点头说道:“你这厮,朕果是没有看错,不过这样一来锦衣卫的主力精锐几乎全部在外了,这个时候京师和其余州郡也不能放松,锦衣卫的担子不轻啊。” “圣上放心,若有差错微臣任凭发落绝无怨言。” “嗯,好心办事,退下吧。” 曹举回到养心殿,一幅巨大的舆图挂在架子上,辉州和西北是刺眼的蓝色,东南是鲜艳的红色,四周边界也大多是黄色。 情势一目了然。 “唉。陈大伴,你说朕是不是个失败的皇帝?” 陈忠笑道:“回皇爷,老奴可没有这么想,这么些年来若没有皇爷苦苦支撑大郑还不定什么样子呢。前几日老奴奉命私服出宫,路过茶点摊子听到的都是升平之语,若不是皇爷咱这京师哪能这么安逸?” “可是边卫不安逸啊。你看西北丢了十年了,东南丢了三年多刚刚收复,现在连辉州也不知道没了多少。” “大郑开国二百余年,朕从未听说过丢土弃地,哪里有强大的国家却有被敌国攻占土地的?可偏偏到了朕的手里接连出现这样的事情,你说朕不失败么?” 这可以说是曹举的心结,陈忠日夜陪伴又怎能不清楚,望着眼前头发雪白的背影都有些佝偻的帝王陈忠有些心疼,那个意气奋发,睥睨天下的少年终归还是老了。 “回皇爷,大郑以前确实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但是这又与皇爷何干呢。猛虎也架不住群狼。周边诸国群起发难,我大郑以一国之力硬对周边十余国,已然是奇迹了。大郑历史上又何曾出现过三个以上的敌人?” 曹举微微叹息:“那会儿的大郑至强,诸国甚至不敢有反对的念头,如今的大郑是衰败了啊。” 这种话题…… 陈忠表示自己岁数大了,惊不起吓,但是上有问下必有答,也只能硬着头皮了。 “回皇爷,我大郑海纳四方,从来不曾拒绝过任何一个国家的求学,现在周边诸国哪个在四海院里没有学生,哪怕是学到一点也足够他们受用了,上百年了,就算是再笨的学生都成才了,有了人才自然就会兴盛,这一兴盛难免就会有点别样的心思,大郑对他们再好他们也不会记得,反倒是记得大郑的强大让他们害怕的日子。” “这种情况加上有心人在其中作梗那便有了连横合纵之事了。” “噢?”曹举大感意外,“大伴竟然看的如此透彻?”又笑着打趣道:“不曾想大伴也有为相之才啊。” 陈忠依旧老样子,笑眯眯的,花白的头发和保养不错的脸上挂满了和蔼:“皇爷又打趣老奴了,老奴一个阉人,怎么伺候好皇爷就是老奴这辈子的事儿了。老奴的这些话还是现学的皇爷。” “哦豁?学朕的?朕怎么不记得多会儿说过这样的话?” “回皇爷,去岁年关的时候您多饮了几杯,当时老奴在旁边伺候,那时候您就说过类似的话,还跟老奴说过,那个时候老奴就知道皇爷为了这大郑江山殚精竭虑,只是天不遂人愿,也有点生不逢时罢了。” “你这老货,唉,你让朕说什么是好。” 陈忠不答话,只是低着头,看不出表情。 “朕知道,你我君臣相伴几十年了,朕怎么想你知道,你如何想朕又如何不知道。只是啊,这些年没有了天平,各地战乱,倒好似所有的病疾一朝复发。” “有时候朕也在想,这样真的好吗?是不是太快了?大郑虽强可这番折腾下来又得多少年才能缓过气来?” 曹举站起身再次走到舆图面前说道:“大伴你看这江山,幅圆何止万里,从吉幽到蜀州宜州,从云州到岭州,大郑二十一州,每州又有十余郡,每郡又有数县或者十几县。这大好的河山就是舆图上这些密布的郡县组成的。” “一张舆图朕这里很轻易的就挂起来了,可是每个县的百姓呢?朕这里看到的一个点放到实际的地方很可能就是十几万的家室。” “二百年了,大郑强大,可是强大也是腐败最好的土壤,前些日子罗阳郡的事儿,就在郑的眼皮子底下啊,朕心里是真的痛。” “大郑已经是外强中干了,或许你说的有一定的道理,但是朕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陈忠静静的听着,随着年岁见长曹举倾述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说的也越来越多,即便很多时候只是他说自己听。 “太子体弱,性格温和,守成尚可,可是现在的大郑需要的是革故鼎新,赵王倒是年底,血气方刚有冲劲儿,可是他太小了,还需要时间,所以很多事儿朕便不得不做,哪怕是顶着巨大的压力也必须得去做,朕如果不做那太子将来继位接手的是怎样一副摊子?他能好好的交到下一任手里吗?” “朕从先帝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天下的隐患已然不少,躲在暗处的虫子已经成了气候,北伐南征是给朕敲响的警钟,朕庆幸自己看清楚了胜利下的不安稳,否则大郑到了太子手里就不是四处烽火那么简单了啊!” 陈忠拿着一件大氅轻手轻脚的给曹举披上轻声道:“皇爷,天还凉。” 曹举回过头微微一笑,并未拒绝而是接着说道:“等把靖国赶走,再给朕一年的时间修养,朕就可以收复西北,还需要三年,到时候朕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跟先帝说朕武有灭国之举,文有鼎新之功,也就无愧于先帝,无愧于列祖列宗,无愧于这天下了。” “皇爷何曾愧于过天下,世人不知罢了。” 曹举摆摆手笑着说道:“给朕上杯茶,老喽。” 小黄门在示意下匆匆而去。 曹举坐在椅子上朝着陈忠说道:“大伴,你我几十年了,说到底朕对不起你,朕记得你有一个养子,可惜战死了,连尸骨都未能寻回来。” “皇爷千万别这么说,大郑那么多好儿郎,忠义祠里香火鼎盛也不算孤独,能为国尽忠是他的本分也是他的荣幸,老奴是想他,可是老奴也为他骄傲,老奴有一次去了忠义祠也跟别人指着牌位说看那是我儿子,所有人都夸老奴有个好儿子,都是老奴的儿子是英雄,老奴一个不全之人能这样已经很满足了。” 茶端了进来,冒着热气,钻进鼻子里让曹举精神稍微好了一点,只是茶香并不能掩盖心中的苦楚。 “上次那个小家伙,如果你不介意等他回朝你就认他当个儿子,朕走了有人发送,你可不能孤身一人,否则朕如何还敢用你?” 热茶进了肚子带来一股暖流,很是舒服。 ------------ 第五十七章 临海郡,霍阳县。 务川道太郎此刻正带着一票人马来回巡视,整个霍阳县城几乎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铁匠作坊,或者称之为工厂更为合适,残存下来的郑人被按照男女分开,男的无论老幼都需要劳动以换取一点可怜的稀粥,而女人则被关在一个个小屋子里,门外排着长长的队伍。 城内叮叮当当的声音相互交错,但是在务川道太郎的听来却犹如韵律般优美,再配上女子惨叫的和音更是一种享受。 务川道太郎很享受这种征服的快感。 城内外的主干道上无数的马车将一件件铁器运过来分发到各处,整个临海郡附近的树木肉眼可见的减少,然后化作炉里的火焰。 务川道太郎信步走到一处作坊面前停了下来随手拿起一杆十字长枪,手指轻轻拨了下锋刃,端的是锋利无比。 满意的点点头:“不得不说郑人的铁器质量确实很好。” 一个衣着华丽的青年不屑道:“再好现在也是我大靖的,用郑人的铁练成刀枪去杀郑人,练成盔甲去挡郑人的刀枪,这也是天下大快之事。” 说话之人显然身份显赫,即便是务川道太郎听闻后也是哈哈一笑道:“使官所言极是,这确实是天下一大快事。” 丰我信弘。靖国太政大臣丰我智最疼爱的小孙子,虽然官身不大但是即便是皇族亲王见到其人都礼遇有加,整个丰我一族在靖国八大岛都有不小的影响力。 这样的人物务川道太郎自然不敢怠慢,奉为了座上宾,而且有消息传闻皇室有意将雅子公主下嫁给丰我信弘,这样的人若能结交好定是百利无害。 丰我信弘少年气盛,见识也确实不凡,但是不免有些气傲。此次靖皇派人劳军慰问丰我信弘也为了刷一波声望镀个金便主动请命前往。 一路走来的丰我信弘先是见识了韩济两国的士卒猛若山虎,又见证了靖军在郑国国土上摧枯拉朽一般的攻势,心中的傲气更是有种冲破脑门的感觉。 丰我信弘现在的感触特别深刻也特别爽,果然国家的强大是一个人傲气的基础,他现在总算是能理解小时候见到的那一幕,自己最敬重的爷爷对着郑国一个使节点头哈腰。 如今角色呼唤之后这种落差简直让人沉醉。 还有郑人的女子,简直是云端之上的可人。 “务川阁下,本使日前收到陛下和太政大人的来信,询问大军情况。如今我大军主力在这四郡之地已经停留两月了,每日得粮草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便可以在郑国补充一部分后方的压力也有点承受不起了。” 务川道太郎心头一紧,说道:“本帅自然知晓,陛下和太政大人那里本帅已经派了信使。” 随后顿了顿又说道:“郑国号称天下第一不是没有道理的,其大军之强远非韩济小国可比,此次千里远征本帅带着的几乎是大靖所有的兵力,更得小心谨慎,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丰我信弘显然不信回道:“郑国是强,可那是曾经。如今郑国已有疲态,四面强敌环伺,西北失地到现在没有收复,东南三州现在烂成了一锅粥,就算是西面萨伦陈兵十余万而且貌似还在继续增兵。双拳还难敌四手更何况郑国这四战之地?” 丰我信弘分析起来自觉头头是道,有些兴奋:“本使知道务川将军的顾虑,郑国号称带甲两百万,有二十一州卫镇守地方,有四营征伐四方,还有六军强悍无比,可是六军里汾州军早就全军覆没十年没有重建,而魏州军前不久不也是被我军歼灭了么,虽说损失不小但是也足以证明六军不可怕,更不用说现在只剩下四军。” “至于四营,西北行营只要敢动那夏国又怎么可能舍此良机,西南行营要防备萨伦帝国,东南行营打了三年早已经名存实亡,郑国能紧急调动的也就是东北行营,可是郑国北面的草原从来就没有安稳过,现在只不过是诸方混战无暇南顾又没有机会而已。” “务川阁下,我们其实所需要考虑的无非是郑人的京畿部队和州卫,而且主力必然是州卫,郑国皇帝总不能把自己的卫兵派来作战吧,啊?” 身边众将听得热血上头,顿时发出一阵无畏的笑声。 丰我信弘跟着笑了会儿又接着说道:“务川阁下,此时正值郑国三百年未有之变,诸国或有战或有患,正是天赐我大靖良机啊,我军已经一统两靖又灭韩济,以此百战之师,灭国之师攻略郑土岂不建功扬名之时?” “况且郑人享天下之富久矣,天道轮还怎就不是轮到我大靖?” “说得对,总大将阁下,末将也如此认为,我军已攻略郑国六郡,现在东廓樟南青城三郡也即将拿下,郑国号称二十一州可是眼下十九州都不到,我军不到半月已然拿下辉州大半,郑兵州卫简直不堪一击,以我联军百万之计就算不能攻灭郑国也能拿下他半壁江山。” 嚯~ 众将倒吸一口凉气,半壁江山,郑国之半何其大也! “怎么?不信?” 丰我信弘笑着站出来说道:“诸位看到了郑国之大之强,可是却未看到诸国之强,郑国若是示弱诸国岂有坐看之理?千年前大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若郑失其鹿天下焉能不逐?” 众人顿时更觉有理。 丰我信弘哦趁热打铁的高呼道:“此时的郑国还在沉睡,我等更当以决绝之势临其土,伐其地,占其民,积胜为局,累势而不可逆。务川将军为大靖磐石,岂能久居安稳。” 一番话掷地有声,将少年意气英勇无畏而又见识非凡演绎的淋漓尽致,身边众将皆暗暗点头,丰我家代代人杰也。 “报~~~” “前方军报~~~” 众人神色有些恼怒,正在这种关头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出来打断了这种情绪和氛围上的高潮? 一个传令兵策马而来被亲卫拦住了去路,一番搜身检查后便急急忙忙的奔了过来。 “总大将阁下,前方小野将军传来紧急军报。” 旁边的亲卫伸手接过,信封完好无损,漂亮的红色尾羽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务川道太郎拆开仅仅是看了几眼便面露喜色,但是过了一会儿却又浓眉紧锁,这一前一后的表情变化把一旁的众将看的有些着急。 丰我信弘更是仗着皇帝使臣和太政大臣孙子的身份毫无顾忌的问道:“务川阁下,军报上写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很快务川道太郎看完军报将其递了过去,丰我信弘一把抢过。 “小野阁下已经拿下青城县各处城门!” 此话一出众将皆是兴奋,青城县到手意味着青城郡易主,而且目前辉州卫除了樟南和东廓两郡还有些许残余外剩下的基本都在青城县,这也意味着辉州卫基本上不存在了,虽然编制还在但是已经没有了威胁。 没有了辉州卫的辉州就剩下一些个厢兵地方团练还拿什么阻挡大靖雄狮? 当初定下的方针先下辉州而后北上吉幽南攻海岭而后向西掠安夏梁诸州,现如今拿下青城辉州便指日可待。 “小野早竹真悍将也!”已经有关系不错的在张着嘴惊叹了。 “肖州军?”丰我信弘的惊呼声让所有人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漆山侯一的八千精锐被肖州军一战击溃?” “是郑国京畿的那支重甲铁骑?” 务川道太郎点点头说道:“正是。” “其号称是郑皇最快的刀,肖州军分轻重两营满编五千人但是却一直未满编,最多的时候四千八百人,可是却最少配备了三倍以上的优良战马,人马俱甲,战时以轻骑袭扰重骑冲锋,除了大比之时输了汾州军之外再无败绩。” 丰我信弘脸上终于没有了轻视,“那看来之前那支小规模的骑兵定然也是肖州军了,三百人便配了近千匹战马,其甲胄之坚兵刃之精远非之前遇到的郑军可比。而且就这么一小股部队先后击穿了万人的后卫,击溃了五百雉刀骑,还斩杀了一个侍大将,又在万余人的围追堵截中斩杀近两千人最后还跑进了青城县内。” “对了,跑进了青城县内,这支骑兵呢?”丰我信弘急问道。 “跑了!” “纳尼!”一众惊叹声响起,其中纳尼声最响亮的无过于丰我信弘,这么猛? “是啊,正是因为这支部队出城,日尾美津夫才敏锐的洞穿出郑军西门兵力不足趁其不备一举拿下西城门的。” 丰我信弘有些失神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世间竟然还有如此人杰,他想不出就三百人战绩居然盖过了在场的所有人,而后竟然还破围而出。 青城县的攻防丰我信弘还是清楚点的,西门那里最少也有七八千人,居然让几十个郑军骑兵就这么跑了,打开城门哪怕是猪也看得见,调兵的时间肯定是有的,只要有人能拖住,几十个人几千人围着怎么也耗死了吧,日尾美津夫那个废物,果然就是废物。 等等! 丰我信弘仿佛想到了什么。 但是显然有人更快:“总大将阁下,您说的是日尾美津夫?” “嗯。” “宇内岛的日尾美津夫?” “嗯嗯。” “那个十五岁一战成名然后就再也没赢过的只会读兵书的宇内岛的日尾美津夫?” “嗯嗯嗯,就是他。” 务川道太郎也有点不太信,但是小野早竹这个人他还是很了解的,“诸君没必要怀疑这种事情,军报上写的千真万确。小野的话还是信得过的。” 日尾美津夫建功的消息只不过让大家微微一惊,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肖州军,三百人就已经很难缠了,四千人多岂不是更加头疼? 丰我信弘看完军报后还给了务川道太郎说道:“小野阁下在军报中提及双方不仅身高相差很大,我军的军械甲胄也距离郑人相差很远,甚至也就只能和郑人的厢兵所比,即便是我军之中精锐也做不到郑军那般战兵人人披甲还是铁甲。” “阁下,如今后方武备已有规模,是不是改适当的支援一些?” 务川道太郎看了丰我信弘一眼无奈的说道:“小野所言本帅自然知晓,第一批马队昨日便已经出发了,郑人强悍所仗着甲兵占大利,如今我军亦用郑甲郑兵,肖州军不知道能不能比得过,四营和那些州卫本帅相信还是绰绰有余的。” “大善!”丰我信弘高兴的一拍手掌。 “务川阁下,如今青城县拿下了,武备也有准备,后军何日发兵?将士们前线喋血,本使是必然要代表陛下前去慰问的。” 务川道太郎有些鄙夷,之前怎么不闹着要去,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出兵事宜还需回去商量,涉及事务繁杂还需具体安排,使官误忧,便在这三五日了,青城县距离此地五百余里,大军需要十余日,若使官心急本帅可派亲卫护送。” “唔!那我自当跟随大军。” “哈哈哈哈……” ------------ 第五十八章 “团率~” 牛大嗓门的声音让正在看舆图的张西阳抬起头来,一匹纯黑色的健马迎面而来,马上除了队正牛高之外还扛着一个人。 走到近前翻身下马,又把马背上的人一把捞下来:“团率,这是刚刚发现的一个断臂少年,发现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身上穿着一身皮甲,从南面来的。” “南面?” 张西阳的目光迅速在舆图上扫过。 樟南郡! 此时张西阳等人已经是在青城县以南百余里的地方,五十余骑本来是想突围朝着正西去寻找援军,却没成想不到一日的功夫靖军已经在正西方向派遣了数万大军,把所有大小路堵的铁桶一般,张西阳等人不得已方才带着人马朝南行进,一方面探查樟南郡的情况,另一方面绕过敌军部队见机行事。 “把他救醒。” 牛高听闻早就含着嘴里的水直接就喷了上去。 “你干什么?” “团率不是说弄醒么?标下一直也都是这么干的一喷就醒了。” 说话间少年微微的睁开了双眼,嘴里呢喃的发出一点声音。 牛高一乐道:“怎么样,醒了吧。” “你那大嘴臭烘烘的,怕不是被熏醒的吧。”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 少年缓了缓气,旁边有士兵地上水袋,大口喝了几口之后总算是感觉回过了一口气。 少年还是有些虚弱,看着众人问道:“你们是谁?是王师么?” 张西阳等人身上穿的盔甲分外威武,甲上的刀痕箭洞随处可见,一看便是经过大战的精锐之师。 还未等答话少年的眉头便紧皱了起来低头嗅了嗅不解的问道:“这是什么味儿?” 牛高老脸一红,周边军士的笑声突然就很放肆起来,让原本紧张的氛围有了一些轻松。 张西阳也是微微一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身上的皮甲和伤势怎么回事?” 少年扫视了一圈虽说心中已经有了肯定的答案但还是问道:“你们是大郑王师么?” 牛高总算找到了机会,蒲扇一般的大手拍在胸脯,肉掌与铁甲相撞发出清亮的声音,大脑袋一昂宛如斗架赢了的大公鸡骄傲的说道:“那是自然,我等是大郑肖州军,本官是肖州军重甲营甲旅二团二队队正牛高,站在你面前的这位是东宫卫率府队正兼任先锋团团率的张西阳张将军。” 说完还将身上的腰牌摘下来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一连串的名头砸的少年有些晕乎乎的,但是肖州军他还是很清楚的,身为郑国儿郎又有谁不知道肖州军呢,至于东宫卫率,那可是太子的嫡系人马,将来太子继位那前程不可估量。 但是少年眼中的欣喜很快便被悲痛所代替眼泪直接涌了出来:“肖州军,王师,你们真的是王师!你们怎么才来啊。” 说罢便扑倒张西阳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不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众人见过了太多的家破人亡,眼前这个一眼看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想必所经历的也是难以承受的痛楚。 牛高脸上的嬉笑不见了,少年让他想起了那个埋葬了很多同族的万人坑。 靖人狼子野心又残暴至极简直不能称为人。 很快少年的哭声转为啜泣,或许是太累了又或许是突然之间有了安全感整个人放松了下来,就这么一会儿会儿功夫竟然就在张西阳的怀里睡着了,只是脸上挂满了压过的泪痕。 “团率,这……” 旁边一个士兵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 张西阳也有些无奈,但还好只是一个少年,还在能力范围之内:“分出一匹马带上吧,先找一个比较隐蔽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 时间已经是六月上旬了,虽然整个大郑帝国境内夏天的气息已经很惹眼,但是在这辉州的夜晚却让张西阳等人感觉到一些阴寒,不知是否是错觉总觉得空气中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几个士兵出去猎了几只野物回来,众人在山洞中燃起火堆烤了起来。 这处山洞不仅偏僻而是地势低洼,洞口还隐蔽,最重要的山洞深处竟然还有地下水,只要烟雾不大便不需要担心什么。 没有佐料的烤肉除了一些焦味之外很难谈的上好吃但是少年还是被吸引了起来,拍一拍脑袋稍微清醒下便注意到了眼前的食物。 “饿坏了吧,来过来吃点。”牛高将一条兔腿撕了下来递了过去。 少年接过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即便嘴里塞的满满的还在继续咬,那凶狠的表情惹得众人一阵无言。 这个小家伙看着眉清目秀的,手上没有茧子想来定是大户人家的小少爷却给饿成了这副模样。 “给,喝点水。” 少年感激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大胡子,还真的是噎的难受,大口的水去,肚子里有了干货方才感觉这条命又重新回来了。 直到此时少年才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些人。 每一个人脸上或悲伤或好奇,洞口附近有负责放哨的士兵,接着火光还能看到背后的甲衣上错落的痕迹,旁边围坐着十几个人,其余的正在擦拭着刀枪盔甲,有的甚至打起呼噜睡得正是香甜。 少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又开始湿润。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抬起头,他记得这个人,那个长得很凶狠嘴巴很臭的队正说过这个人是他们的团率。 “我叫王智行。” 声音还有点点沙哑,但是少年的心情已经平复了下来。 “名字不错,多大了?” “十二岁。” “哦还是个小娃娃。”牛高的大嗓门又响了起来,砂纸一样的巴掌轻轻搭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谁知少年也转过头恶狠狠的说道:“我不是小娃娃,我已经加冠了,是大人了。” “哈哈哈哈哈。” “你这小娃娃,哪里有十二岁便加冠的,最早也得十六岁,你看我们团率,今年十七,去年在军中加冠的。”这次说话的是朱贵。 少年眼中朦胧,刚刚平复的心情又有了波动:“是我爹给我加冠的,当时朱老夫子和邵将军他们都在,还有张指挥使,周旅率,他们都在。”说着说着声音中已经带上了哭腔。 几人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不简单,出于直觉都感觉到其中定然有隐情。 “王小兄弟,你先别哭,你先跟我们说说,你爹是谁,你刚刚说的邵将军张指挥使他们又是谁,还有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身上的伤和皮甲是怎么回事。” “慢慢说,一个一个来。” 少年啜泣了好一会儿方才停了下来,手里还握着啃完的兔腿骨头。 “我叫王智行,家父是樟南郡谷曲县县令王远冲。” 轰! 少年的第一句话就是劲爆消息。 竟然是樟南郡谷曲县县令的公子。 谷曲县是樟南郡郡治,而谷曲县令的儿子孤身在这里,还断了一条胳膊,那谷曲县此时又如何了? 猪都不用想都能猜出来。 果然,少年继续说道:“前端时间靖军十几万大军来袭,刘盼之那个恶人身为太守不仅不思虑怎么报效国家安排城防反而在靖人还没到的时候便要带着城防营的人跑,家父和邵将军前去劝说,郡尉马步为虎作伥甚至想调集兵马围杀我父亲和邵将军,好在邵将军有备而去,才没有酿成仇者快的事情。” “然后靖人来了之后家父和邵将军为了确保万众一心便只允许刘盼之带了少量心腹,剩下的所有城防营和辉州卫的将士们上城作战,家父则在城中调配粮草器械动员青壮。” “可是靖军真的太多了,我们战兵才两千出头,加上青壮也不够三千,整个谷曲县的老百姓不管男女老幼都拼了命,大家都知道靖人残暴,若是城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十几万靖人啊,我不记得守了多少天,但是每天都从城下抬下来好多好多的人。” “后来实在没有人了就半大小伙子上,也就是那时候家父提议给我加冠,加冠了就是大人,是大人就得出力去守城,我奶奶也说好儿郎在这种时候就是要去死的,我爹是谷曲父母官,我是他儿子那更得去死,否则对不起王家的列祖列宗。” “晚上给我加冠,邵将军来了,张指挥使也来了,不过那个时候张指挥使是被人抬着进来的,还有周旅率和宋旅率,还有朱老夫子。” “那天晚上很热闹,然后我就是大人了,可以着甲佩剑了。” “第二天靖军跟发了疯一样的攻城,我们没有箭,没有石头,拆了好多民房,到最后我们甚至把袍泽的尸体也当滚木扔了下去,那一天我亲手杀了一个,可是我也少了一条胳膊。” 众人听着入神,从少年嘴里说出来的每一个字后面都是鲜血,张西阳仿佛看到了谷曲城头的厮杀,城墙上辉州卫将士和城内的青壮相互交错相互配合同仇敌忾的抵抗这靖人的攻击,不时有人惨叫着倒下,后方的人则立马补了上去。 鲜血顺着台阶和墙缝流了下去,沉浸在了泥土里。 耳边仿佛有厮杀声响起还有在肆虐中不甘的怒吼。 原先睡觉的士兵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静静的听着,身为军人能听到这种事情让每一个在场士卒的心里都分外的难受。 战士的荣耀来自于沙场,执长戈擒敌酋问罪于君前。 大郑三百年,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年之外有何曾在自己的国土上抗击过敌兵呢? 这些年来大郑兵峰的盛名已经不复从前了。 这是耻辱!只能用鲜血才能冲淡的耻辱! 执勤的士兵呼吸有些沉重,或者说所有人的呼吸都很沉重,有一股火焰在压抑中慢慢的升腾变质。 ------------ 第五十九章 王智行摸了一把眼泪笑着说道:“你们知道么,最后一日,我在谷曲县的最后一日,战兵除了断了腿实在不能动的其他都上城墙了,就那所有战兵加起来都不够五百人,北门靖军最多,可是北门的战兵只有一百七十三人,剩下的都是民夫青壮,甚至还有壮妇。” “可是青壮怎么可能打得过靖军?更何况是妇人呢。不到两个时辰北门前前后后抬下去八百多具尸体,这还只是抬下去的,好多人抱着靖人就从城上跳下去了,尸体根本没有办法带回来。” “我以前读书听那些带兵的说什么尸山血海,白骨遍野,那时候还不知道还觉得这几个词悲壮,夸张罢了,是有意境的,直到我自己亲眼看到的时候我才知道去特么的狗屁意境,我看到的书上那些用墨写出来的字那么黑可是却那么苍白。邵将军说真正的沙场,双方数以十万的大军对决远不是谷曲县这点小场面可以比的。” 少年喉咙里发出一阵惨笑:“小场面,谷曲县一共才多少人,披甲战兵死光了,城防营也死光了,张指挥使就在我的面前被三个靖军士兵用枪顶着走,他咬着牙劈了一个,然后就被四五个靖军士兵围住,胳膊和腿没有了,肠子都流出来,可是他的眼睛还在动,嘴巴还在动,那么多的血流在地上,你踩上去都能溅起来。就在我的眼前!可是我只能看着,我想上去,可是我害怕,我以前以为我很勇敢,可等到了直面这一切的时候我才知道我是个懦夫。然后邵将军的亲卫把我拖走了。” “然后那会儿我才知道靖军突破了南门和西门,整个谷曲县都乱了,我们拼死杀回了县衙,内城挤得满满当当都是人,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能征发的全征发了。” “谷曲守不住了,邵将军说如果谷曲丢了那么樟南郡西面的那些县根本守不了多久,整个辉州卫的战兵基本没了靠厢兵和团练根本打不过靖人,哪怕是守城都很难守得住一日,到时候靖人的选择就很多了,越过齐水向西,或者再往前走走然后往南就是海州,可是现在的海州根本没有兵力可以抵挡靖军,这个时候必须要让朝廷和青城县知道谷曲这里发生了什么,好早做准备。” “邵将军还说要给谷曲留点血脉,剩下的老弱妇孺面对靖人只能是被欺凌被屠杀,莫不如突围还能活下几个。” “最后我们凑了一百骑兵,有的人骑的还是骡子,然后我们就开始了突围,一百骑兵最后只剩下十几个人了,剩下的老百姓躲进了大山里,只能希望靖人不会发现他们吧。” “再后来我们分成了两拨,几个人去青城县,我和另外几个人去平京城,可是出来没多久我们就被靖军发现了,周围全是他们的人马,不得已我们开始向敌人最少的方向突围,就是东北方向,那个时候已经顾不上什么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活下来再考虑怎么突出去。” 少年终于抬起头,满脸泪痕望着张西阳说道:“张将军,你们都是沙场下来的百战精锐,你们肯定要比我厉害,这个任务你们可以帮我么?”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被血染红的信。 “和我一起出来的兵士突围的时候就基本战死了,昨天夜里我们找到一个隐蔽的山洞,本来说好轮流值夜,我在最里面就睡着了,可是醒来之后他们也不见了,只剩下我一个人,而且我腿伤了,骑不了马,所以张将军,拜托了!” 张西阳郑重的接过这封带血的书信,上面承载的承诺仿佛比山还重。 山洞之中一时之间陷入沉寂,火堆已经熄灭了,烟雾随着风流向外面,偶尔一点火星闪动一下。 天上繁星点点,山中偶有虫鸣响起,有猛兽巡山发出一声声低沉的警告。 “团率,眼下怎么办?”朱贵打破了这种沉寂问道。 张西阳捏着带血的信也不抬的说道:“自然做我们该做的事情。” “我们的任务是探查青城附近敌情为后续大军引路,我想赵王殿下和贺将军他们距离青城郡应该不远了。所以接下来就是找到他们。” “不过从明天开始我们需要分兵了。” “分兵?”牛高有些意外。 “团率,我们现在就算加上这个小家伙也才五十三个人,四周的靖军数以万计,万一被咬住突围兵力都有点不够,现在再分兵那万一碰上了意外很可能就出不来了。” “老牛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出不来?不管是咱东宫卫率还是你们肖州军,咱有怕死的?” 牛高顿时急了,大眼瞪的溜圆:“你老朱要是不会说话就闭上最,比我嘴还臭放的什么屁?咱老牛多会儿怕死过?老牛身上最起码上百颗人头的军功了,老牛会怕死?早几年你敢这么说老子非跟你拼命。” 朱贵也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的有点离谱,灿笑了几声低头擦起了手中的直刀。 牛高哼了一声方才收回一个白眼又继续说道:“团率,如果分兵咱怎么分?就这么点人分几队几人?咱们首先得把情报送出去,不管是青城县还是谷曲县都是大事,还有周边靖军的大概分布,死倒是无所谓,咱爷们儿哪个没有垫背的,可是不能耽误了殿下和我家都指挥使啊,分兵风险太大了,现在咱们五十多个人聚集在一起就算是几千人围住咱也有信心突出去,可是几个人十几个人的话就算靖人的弓再软也不好说啊!” 张西阳微微一笑说道:“牛队正的想法很好,很有道理,不错。来大家都过来。” 四周的士兵闻言都聚拢了过来,张西阳重新用火石将火堆点燃,慢慢燃烧起来的火焰印在所有人的脸上,最近的人身上觉得烤的都疼,可是最外圈的不过才感觉到暖和而已。 张西阳拿起一块石头放在中间空地上说道:“这里是青城县。” 随后又拿起放在西南方向说道:“这里是樟南郡,谷曲县。” “这是东廓郡,这里是齐郡、商郡、宗北郡,还有这里,云海郡。” 随着一块块石头落下,一个很简易的辉州西部的行政位置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最后张西阳拿起一个小石子在樟南郡青城郡之间放了下去说道:“而我们大概在这个位置,距离青城县百里,距离谷曲县差不多二百里。” 顺手抄起一根一头被烧焦的木棍一点:“而赵王殿下他们如果顺利的话此时应该在这里商郡安阳县以东,距离青城县应该不足四百里。” 木棍随着手的移动在地上划出一道黑线:“我们与赵王殿下之间的距离差不多是四百里多点。” “现在整个战争的局势是我们已经丢了临海、舟山、阜通、宁崇、万安、樟北六个郡,现在樟南郡也可以说沦为敌手,青城郡的情况也非常糟糕,东廓郡在阜通正北,敌军肯定有相当规模的兵力所以东廓郡的情况最好也是如青城郡一般,我们现在可以保证的就是云海、宗北、商、齐水四个郡,可是就算是这四个郡现如今也面临兵锋。” “出发之前赵王殿下和贺都指挥使曾经找我和牛队正朱队正说过,肖州军为先锋最主要的任务是在东廓青城樟南南北为一线的纵横之间拖住敌人,但是这一切的前提是三郡之间能连成一条线最起码青城和谷曲得在我们手里。” 牛高和朱贵立即点点头表示认同。 “可是现在的情况来看已经在朝着不好的方向发展,谷曲丢了,青城县的情况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而且这个情况赵王殿下和贺将军他们是不知道的,朝廷就更不知道了。” “我等作为大军眼线此时必须发挥应有的作用,既要传递回情报还要探查清楚谷曲失陷后靖军的攻击方向,攻击齐水可以威胁我后续主力大军,如果是越过齐水之后再转向南那么刚刚平定的东南三州便会重新陷入危局,搞不好曹蔡等国还会卷土重来,那个时候南北夹击东南行营和梓海岭三卫战兵将有灭顶之灾。”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直观如此全面的听到战局的分析,众人看向张西阳的眼中多了一些不一样的味道。 “那这么一来我们任务算是失败了,整个肖州军都将面临任务失败的耻辱。”牛高神色严肃的说道。 “不错。”张西阳点点头继续说道:“分兵并不是一时兴起。” “我的计划是分出四个伍从不同方向往青城郡与商郡交界的地方,这一队人马绝对不可恋战,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赵王殿下他们,将谷曲和青城的情况汇报清楚,朱贵带队。” “第二队分出两个伍就在青城郡,重点是青城县周围,见机行事,可以截杀信使,可以袭扰粮草什么的,牛高这一队交给你,切记同样不可恋战,优先保证活下来。” “剩下的人为第三队,第三队任务最重,必须探查清楚樟南靖军的动向,兵力分布,装备等各种情况,随时做好和靖军遭遇冲突的准备。这一队我准备亲自率领。” “都清楚了吗?还有没有疑问?” “可是东廓郡呢?”一道声音响起。 众人随声望去竟然是王智行。 张西阳一笑道:“东廓郡距离此地不近,我们这里就这么点人,实在是力有不逮,不过东廓郡那边距离幽州很近,而且东北行营驻地也在幽州境内,所以东廓郡那里不必担心。” “其他人呢?牛高朱贵?” “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 “那好,那就按计划行事。”说着张西阳重新将火熄灭并将地上的石头扔到火堆,将地上的线用脚蹭掉:“今夜好好休息,明天天一亮便出发,如果有什么问题和其他事情一会儿单独找我说。” “对了,朱贵。” “在。” “多分你们一匹马,你们把王小公子带上。” 王智行一听大急:“我不,张将军,我要跟着你,我要给我爹给朱老夫子邵将军还有谷曲县的父老乡亲们报仇!” 张西阳抚摸着他的头笑道:“报仇什么时候不能报仇,但是谷曲县的事情得有人记得,得有人去说,你父亲,还有朱老夫子,还有邵将军他们的事儿都得你去说才行知道吗?你得保证他们不会被别人忘了,等你再长大点了再去报仇知道吗?” “可是……” “没有可是。”刚刚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张西阳突然就严厉了起来:“你现在身上穿着的是城防营的皮甲,那就是我大郑军兵的一员,命令没有讨价还价,你说的这个情况本将这里行不通。现在去睡觉,明天随朱队正出发。” 王智行低头看了看身上破烂的皮甲,抿着嘴将右手握拳狠狠的击打在胸前,低声道:“标下遵命!” ------------ 第六十章 六月三日清晨。 天色将晴未明,张西阳等人早早的用完干粮然后做了最后的计划部署核对,还有最不舍也最平淡的告别。 “团率,老牛,后会有期!” 朱贵是最先出发的,带上王智行一共二十一人二十六匹战马,大家坐在马上脸色刚毅,抱拳打了个圈随后拍马转身。 牛高等人整理好装备之后也拍马告别:“团率,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 大家都是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但是就是这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对于军人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祝福,没有建功立业和斩将夺旗的期盼,只希望来日还可以坐在一起喝酒吹牛,而不是坟前流泪忠义祠里上香。 每一次的分别都有可能是天地人间,但是军人不得不习惯于这种相离。 站在山岗上注视了片刻,牛高等人的背影在晨辉中显得有些清冷,张西阳拨转马头轻声说道:“走吧兄弟们,该我们了。” 战马四蹄飞舞,踏在清晨的乡野里带起点点泥星。 同样的六月三日清晨小野早竹的帅帐之内,一张不大的案几上饭团和味增汤还有一小碟的咸鱼被推在一边,取代他们的是一套纯铁打造的盔甲。 小野早竹此时正捧着头盔笑的见牙不见眼。 墨色的光泽有一种厚重的沉实,手掌抚摸过去还能感觉到金属那种特有的质感,很不舒服,但是小野早竹感觉到这种感觉很让人上瘾,桌子的上的铁甲是按照靖人的身高来做的,比起郑甲来说小了好几号,但是坚固程度上可以说不相上下。 还有铁网靴,臂铠,护腿,抱肚,郑甲有什么这张桌子上就有什么,如果把王智行拎过来这么一身打扮上绝对是郑军青年团。 “呦西,真乃神物也!”小野早竹兴奋之余与拽起了文词,这么一套甲距离神物肯定相差甚远,充其量郑军中的总兵都指挥使身上穿的肯定要比这个强,但是对于靖军来说此甲的坚固程度已经是亘古未有的了。对于靖军的装备来说简直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靖人善于学习,或许是受了前楚和大郑的影响,特别喜欢拿来主义,觉得好就用,可惜郑国对于军备防范特别严密以至于从始至终靖人除了偷学了点刀枪的皮毛外什么也没有学到,让人眼红的盔甲更是无从谈起。 如今总算是如愿了。 果然还是得靠抢。 小野早竹立马命亲随小厮为其披甲,这可以说是靖军中的头一套甲,是后方的务川总大将从第一批一千领甲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品,当然要赶紧穿上显摆显摆。 比起之前自己穿的铁甲具装来说新甲分量重了不少,毕竟材质不一样了,但是那种从心底里生出来的那种安全感确实无法比拟的。 “郑军士卒悍不畏死,每遇则奋勇争先,前不久敌肖州军仅仅以一团人马便敢在我大军之中纵横往来甚而数次溃围而出,此甲功不可没也!” “森武君。” 小野森武是小野早竹最信任的亲随小厮,是最早跟随小野早竹的一批人,战场上的森武曾经为自家主人挡了无数的刀枪,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都是他忠勇的证明。 而同一批的人只要没战死的都领兵在外,只有小野森武坚持留在小野早竹身边早晚侍奉。 二人虽然名义上是主仆但实际上早已经是亲如兄弟。 小野森武闻声而出,仅仅是一个眼神便知晓小野早竹想要干什么,当下有些犹豫。 小野早竹却笑道:“森武君不必如此,这甲是郑甲改造的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来吧,让我们共同见识一下。” 森武还是有些犹豫的说道:“那也应该是小人来试这甲,主人万军统帅岂能亲自犯险。” “无事,无事,咱们的总大将还不至于拿劣质的盔甲糊弄我,再说这可是大将甲,森武君是想通了么?哈哈哈哈~” “主公又拿小人打趣,小人说过没有那种领兵之才,与其有可能坏了主人的大事莫不如留在主人身边尽己所能,能伺候好主人也是小人的一大荣幸。”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每次一说让你领兵便是这样,拔刀吧,快点。” “如此那主人小心了。” 长刀明晃晃若一道流光闪过,旁人只听一声脆响,再定睛一看,原本锋利的长刀竟然一击卷刃。 小野森武虽然是侍大将之流的高级将官,但是作为小野早竹最为信任没有之一的人来说他身上穿的手里拿的跨下骑的无一不是精品中的精品,而且他有时候还会统领小野早竹的亲卫母衣众。 反观甲上也只有一道浅痕。 一时间倒吸凉气的嘶嘶惊叹声不断响起。 森武更是难以置信的望着自己手中的长刀,眼神中的错愕和惊讶交叠在一起:“竟然,竟然……” “郑人的盔甲当真恐怖,难怪肖州军三百人便敢横冲直撞!” “的确,若我军能装备如此精良的盔甲那岂不是如虎添翼?这辉州岂不是旬月之间便可到手么。” 小野早竹点了点头道:“是啊,兵者之强首在卒勇次在甲坚然后利刃相佐于身。” “来人,把本将原来的甲挂起来,就放在这儿。” 众小厮连忙将帐内的甲架抬了出来,上面的具装被擦拭的埕亮,再搭上朱红暗黑相间的色彩,头盔上的尾羽又增添了一丝华丽。 “森武,桌子上有三把刀,你挑一把出来。” 很快森武拿出一把刀,刀鞘平平无奇,抽刀出鞘的刹那寒芒便开始闪烁,站在旁边的森武一眼便能看出此刀不仅锋利而且韧性也足。 “嘶,此乃宝刀啊!”森武一声惊呼。 可是小野早竹却苦笑的摇摇头:“哪里是什么宝刀,这种刀在郑军中只要是团率级别的都有,我军武备远不如也!” “让我们来见识一下,郑人兵刃的厉害吧。” 说罢双目一凝,执刀便朝前刺了出去。 刺耳的摩擦声响起,直刀的刃尖竟然已经刺穿了盔甲的正面。 “这……” 众人面面相觑,小野早竹身为大将统率大军三十万,其盔甲可能不是最精良坚固的,毕竟不需要冲锋陷阵,但是也绝对是靖军中最顶尖的那一批,可是如今却被一把刀从正面刺穿了。 而这种刀在郑军之中竟然是团率级别便可以拥有的制式佩刀。 而团率在郑军中不过是三百人的基层军官。 五人为伍,两伍一什,三什一果,三果一队,三队便是一个团。再之上还有旅,还有营,营指挥使可享将军名号。 众人惊叹郑军兵甲的犀利,小野早竹和小野森武却看的出郑国战争潜力的巨大。 “森武君。” “在。” “你挑三百人,不,五百人,现在立刻出去往东,务川总大将说第一批这样的盔甲有一千领,还有刀枪铁盾,你要以最快的速度接应他们,然后就地换装,把这批盔甲安全的送回来,事关重大,绝不能出一点差错!”小野早竹罕见的对小野森武言辞狠厉。 但是小野森武也深知干系重大,虽说后方的郑军都已经被歼灭,而那些山匪什么的根本没有胆子袭击靖军的运输队,况且就连山匪都被奉行烧光杀光抢光的靖军灭的差不多了。 但小野早竹还是不敢大意,消失的那股肖州军虽然只有几十骑但是却比几百骑还要难缠,由不得小野早竹不小心,眼下虽然顺利,但是肖州军的大股部队已经和漆山侯一交上手了,后续的援军谁知道多会儿能到? 而且小野早竹还收到消息,北面的二世祖平手正躬已经拿下了整个东廓郡,甚至还歼灭了四千多人的魏州军,一时之间狂的不得了,恨不得月亮都摘下来给一逼斗,紧接着又和郑国的幽州卫相遇小胜了一场,可是如今却也被挡在了云海郡的隆化县。 幽州,那里不仅有四万多人的幽州卫,还有十二万东北行营的主力部队,草原上各部忙着争抢草场牛羊,比试谁的拳头大嗓门响,这种时候郑皇不可能放着十二万精锐不用,这个时候想必郑国东北行营的主力部队离隆化县也没有多少距离了。 小野早竹能够预见到战局即将进入狂风暴雨般的惨烈,这是最后的顺利了。 务川道太郎自然清楚其中的厉害,更是打算以中路军为盾将郑军挡住西面的援军然后南北两路大军快速解决完眼前之敌再实行战略大迂回。 务川道太郎在给小野的信中甚至信誓旦旦的写道:“已有确切情报证明西面郑军最有可能的是陆续到达且总兵力不超过十三万的州卫主力,或许还会有郑皇的禁卫军,但是这个数字绝对不会超过五万,而北面的敌军主力则则为六万州卫和四万东北行营兵马。现已命南路大军寻机攻略海州,待敌中路进入辉州后火速挥师北上拿下郑国齐水郡断其后路,北路大军阻敌东北行营兵力,后续大军支援抵达后相机歼灭并西向攻取云海郡。” “阁下中路将士当固守青城,拖住其主力,待南北大军齐聚三路相攻。整体来说是九十万对三十万,优势在我,当彻底歼灭郑军主力,届时郑国辉海幽三州皆为郑土,我军更可向西兵入防守空虚之梁州。若如此则大局可定,阁下当为首功。” 小野早竹看完之后也认为这个战略具有很大的可行性,郑军现在多方战事,西北和东南都牵制了大量的精锐,眼下正是好时机,待到大局已定即便郑国东南大军回援也不能改变什么。 为了保证中路大军能在郑军主力进攻中坚持下来务川道太郎特别强调虽然第一批的盔甲中只给了中路大军一千领新式盔甲但后续还会陆续运送至少三万领新式盔甲并且在一个月内补齐以此加强中路大军的战斗力。 “三万领如此坚甲!”小野早竹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听说过务川道太郎在后方抓了不少匠人和壮丁在临海郡大造兵甲器械,但是五万领,一个月内补齐,这是抓了多少人! 临海郡的浓烟飘起,几乎遮蔽了天空,不时的有靖军士卒押送着一串串的俘虏回来,手中的鞭子发出啪啪的破空声,带着一阵哀嚎,叮叮当当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宛如雷霆怒吼控诉着不忍言之事。 每一片甲叶的背后都是郑人的鲜血和劫难。 务川道太郎眯着眼睛品着茶水,左手在椅子上的扶手轻轻的一拍,顿时堂下跪着的工匠吓得一哆嗦,瑟瑟发抖。 “本帅的要求很苛刻么?” 那工匠不敢抬头,硬着头皮说道:“回大帅,不苛刻,不苛刻。” “那一个月内五万领甲能完么?” 工匠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液说道:“大帅,两个月早了四万领甲还有刀枪,已经有不少匠人累晕了,而且抓来的郑人光累死的就有六千多人,若是想一个月五万领就需要更多的人。” “可以,只要你能造出来,本帅给你人,你要多少本帅给你多少,郑国不缺人。” 工匠一听赶忙连连磕头:“小的谢大帅体谅,小的还有个不情之请。” “嗯?”务川道太郎有些不悦,眉头微皱,以他总大将的身份能够亲自和一个匠人头子说话已经是破天荒的恩赐了,务川道太郎轻哼了一声把跪着的匠人吓得跪都有点跪不住了。 “说吧。” “小人肯定总大将开恩,让那些匠人和民夫壮丁吃饱。” “放肆!”负责督造的高津元纪再也坐不住了连忙从椅子上蹦起来朝着地上的津户次郎厉声呵斥道。 “高津元纪。” “嗨!”高津元纪听到唤他立即撅着屁股跪在地上,聆听训示。 “就按他说的办,不过一个月内造不出来,本帅便用你的脑袋来顶!” “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