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傀儡 宁将军快死了。 消息如晴天霹雳蔓延整个上安城,惹得人们又惊又怒,一时间咒骂声沸沸扬扬。 真是好大胆! 究竟是哪个不长眼的玩意儿造这种谣?宁大人护佑上安二十年不受怪物侵扰,福泽深厚不说,就说人家九阶进化新人类,寿还比不了那南山? 人们越说越气,更想起三天前宁将军长刀败鬼王,风风光光,正逢吉日却听到如此煞风景的丧气话,便要自发张罗着去宁府上告状。 非得把那妖言惑众的长舌鼠揪出来不可! 乌乌泱泱闹到朱门前,却是傻了眼。 “恕小老儿老眼昏花——军爷呦,”为首的老头颤颤巍巍指着朱门正中央惨白的寿花,作势伸手去打。 同时嘴里絮絮叨叨着,“不吉利”,“俺家送个来”等话。 骇得门卫赶紧去拦。奈何门前纷乱,又怕伤到老人家,高大魁梧的门卫只得苦着脸,充当着人肉栅栏。 “军爷,您倒是说说,”百姓们慌乱开了,“将军刚杀退鬼王,这大喜事,咋挂这么不吉利的玩意儿?” 带刺儿似的问红了门卫的双眼。 “老爷……老爷怕是……” “哗!” …… -------------- 宁家府深,门前的哄乱越不过红墙碧瓦。 宁将军脸色惨白,更胜过素衣三分。 老人端坐在虬木大椅里,却没有了往日威严,眉眼间的虚弱让他少了几分肃杀,多了几分慈祥。 老态龙钟,英雄迟暮,大抵如此。 主家三十余口人环在祠堂,望着老人的消瘦背影,和印象中的那位披坚执锐、无坚不摧的“宁刀魔”完全不相像,悲痛呜咽声此起彼伏。 “宁家将军地,”老人眯着双眸,萎靡开口说道:“如此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父亲,你的伤……” “吾二十从军,至今征战已有五十余载,刀下亡魂多矣,何曾畏死?”老人摆了摆手,“小安留下,其他人退下。” 军令如山,这是宁家所有人从小便谨记的道理,从未有过逾矩的先例。 只是这次执行的慢些。 待到老人眉头微微蹙起,众人才恍然惊觉退去,只留一少年依然跪在原地。 少年名叫宁安,月初刚满十六岁的年纪,体态颀长,唇红齿白,生的俊美,又凭着宁府的名声,在民间有不小的关注。 一半是颜值粉,不论灾前灾后,颜值总是受人追捧,而颜值、家世俱佳的宁安自然是块香饽饽。 而另一半便是——“小黑子”。 将军家生出个书生相,力不缚鸡,手不沾血,花架子撑着一副好皮囊! 大抵是眼红者的风传,宁安并非如传言这般不堪,相反,宁安自幼便习得武艺、打熬筋骨,但战斗也仅限于和一阶后傀搏斗。 但这在人才辈出的宁家是完全拿不出手的,要知道,宁安的同辈最不堪也是注射了三阶进化药剂,杀死过二级先傀。 “小安,来。” “爷爷!”宁安慌忙起身去搀老人,“爷爷您……您慢点。” 宁安刚搀起老人,眼泪便簌簌的往下掉。 爷爷在自己小的时候便是无敌的存在,背比天高,臂比地厚,穿上光明铠横刀立在城门煌煌有如天神——如今怎么如此轻了? “莫哭,莫哭,唉!”老人宠溺的揉着少年的头,眼眸深处有一丝庆幸。 “小安,你恨爷爷吗?” “什么?我没听清。”宁安一愣,“我好像……听错了?” 老人摇了摇头,“宁府上下都知道,小安你的天赋是鼎好的,六岁便自行觉醒了红级天赋‘狂骨’,只要堆砌资源培养,日后成就必定在我之上——而宁家,最不缺的就是资源。” “但我力排众议,不许你吸收傀晶,不许你注射进化药剂,只是让你习得武艺,打熬筋骨,平白‘浪费’了天赋,落个花架子的名声。”老人坦荡说道,“所以小安,你恨爷爷吗?” 宁安挠着头,嘿嘿说道,“您是我爷爷,您肯定有您的道理,我听您的就是。” “好,好,好!哈哈哈……咳咳……”老人笑得豪爽,拉住少年的手,“小安,爷爷没让你失望!” “何为傀? 异也,怪也。 大灾变之初,怪病肆虐人类,感染者失去自我认知,智慧不比野兽,懵懂如胎儿,力骤增,抓伤咬伤者迅速感染,此乃后天之傀,一时冠以‘丧尸’之名。 而先天之傀,初期仅为天外异魔侵入魔气所化,此为一至三阶傀;后傀愈多,魔气愈浓,强大异魔得以立足,便有真傀害人,其威胁甚于天灾,古往未曾听闻。” 看着侃侃而谈的老人,宁安轻抚其后背,同时应了声,“是的,爷爷,书上有记载,击杀傀后,天灵有可能反哺奖励,向天灵献祭傀晶也有概率激活天赋。” “可书上未曾记载,何为儡。” 老人面色沉重,掀开素衣一角,指着自己左胸早已不再出血、透过身体的伤口,“这就是,儡!” “我们这些新人类,就是儡!吸收击杀傀后掉落的晶石,注射用晶石制作的进化剂。可小安,你想想,傀怎么来的?魔气所化!而魔气全集中在傀晶,吸收傀晶,何异于吸收魔气,又何异于感染? 从第一次注射进化剂我就察觉身体的异样,九阶更是浑身刺痛,对异魔不自由心生亲近! 新人类,不就是有意识的傀吗?” “什么?这……”宁安瞪大了双眼,顿时如坠深渊,心底刺骨的寒。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那么整个宁家,不……那么全人类,岂不是日后全将不知不觉异变成魔? 大灾变一百多年,即便再穷困羸弱的孩子,都能分到一块儿一阶傀晶!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从没吸收过傀晶的人,而且必须是天才——” 老人目光灼灼,忽然站起,紧盯着宁安的双眸,严肃的说道:“小安,你悟性高,能吃苦,天赋‘狂骨’更是上上之流,而且从未吸收过傀晶!” “我们几个九阶的老头子,将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你身上!” 宁安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回应。 我? “爷爷!您没在开玩笑吧?”宁安指着自己,赶忙摆了摆手,欲言又止。 城外高阶异魔横行,城内不知多少儡被策反,不注射进化剂的话,自己又如何去快速变强,甚至那飘渺的拯救人类? 做梦都梦不到一个解决方法! “小安,如何行不得?”老人笑眯眯拉起宁安双手,凭空翻出一怀表样式的物品放入其手中。 “区区几个天魔,如何伤的到爷爷?”老人巨大的手掌握紧少年的拳头,“我们几个老东西献祭自己的生命,网罗千件时间类奇珍异宝,请来无尘大师花费半年制作的法器——古月,今日便交给你!” 少年瞳孔紧缩,双眸泛起泪花,不自觉看向老人遮住的致命伤。 “宁安,拨动它便可逆转时空,回到大灾变当天。 记住,不要吸收傀晶!修习天道传承,然后……给我们寻条出路!” “爷爷……” “快去!别给宁家丢脸!” 宁安双手接过老人递过的长刀,跪在地上磕三个响头。 按下怀表,‘古月’光芒大盛,静止了老人的安详,定格了宁家的悲戚,压下了百姓的喧闹。 天上太阳换做一轮明月,月下不经意间少了一位佩刀的少年。 --------------- “嚯,兄弟,兄弟!” 喧闹的大学操场上,刚拉完单杠的精壮青年双眼放光,紧盯宁安。 “兄弟好帅啊!还有你这……这刀?我去!好重!妈呀,你哪儿买的……卧槽!真家伙事儿!” 宁安揉了揉酸痛的眼睛,下意识握紧手中怀表。 ------------ 第二章 感染 夜空黑的深邃,零星缀着几只乌鸦。 宁安睁开眼,好奇打量着四周。 这就是一百多年前,大灾变前的世界? 操场灯火通明,高台上表演歌舞,台下男男女女鼓掌应和,小角落传来你侬我侬的耳语,呼声、笑声散入风中,教人不禁心生愉悦。 “哇噻,兄弟,你这刀……” 只见肌肉男两眼放光,黝黑的脸颇有兴奋,搓着手支支吾吾说道,“内个……兄弟……可以借我耍两下不?” “这个?”宁安左手端起长刀,目露追忆,点点头说道,“接好”。 顾平赶紧伸展胳膊,郑重接过长刀。 “卧槽!”只见黑汉子一个趔趄,差点没站稳,旋即调整姿态,抱着长刀擦着莫须有的冷汗。 “兄弟,深藏不漏啊!”顾平心下震惊,这玩cosplay的帅哥瞧着羸弱,怎么这道具这么重?刚一个没注意好险出丑! 宁安笑着摆了摆手,随便应付了两句。 如果没出错的话,今天就是大灾变当天。 “朋友,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好说,好说。”顾平意犹未尽的还回长刀,拿起手机放在宁安眼前。 11:35。 那就是最多还有25分钟? “给你个忠告,朋友,”宁安将长刀于腰间挂好,“半小时内会有大危机,你最好屯些食物和水躲起来。” “哦对了,朋友,你知道现在哪儿可以取些饭来吗?” “啊……”顾平懵比的看着眼前胡言乱语的帅哥。 “吃饭啊,对,要吃饭,不过食堂和超市早关门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宿舍买了些吃的,兄弟你来我们宿舍吃些……”顾平一脸悲悯。 瞧给这小子饿的,都说胡话了。 不过饿成这样还能单手拎小鸡似的拎着这么个道具,兄台不简单呐!得灌两杯酒,套个训练方法出来! 宁安挠了挠头。 “有劳了。” “顾平,体育系大三的,兄弟你呢?长这么帅也没听说过你呀。” “我叫宁安,”少年摸着下巴,思来想去,犹豫着开口:“嗯……我不是本地人。” 顾平一怔。 什么鬼,咱俩是不是没在一个频道上? “顾平,话说这是哪儿?这是——大学?” “啥也别说了,兄弟!”顾平肉眼可见的慌乱,一下子揽过宁安肩膀,“走!咱们吃饭,吃饭去!” “饱饱的,你就啥都能想起来了!” 宁安无奈扶额,看来自己说的话这朋友是一句都没听进去,光惦记着自己想吃饭了。 不过也能理解。 宁安望着操场晚会闭幕式的大合唱,笑声衬得刀鞘愈加冰冷。 “那便多有叨扰了。” “啊?哦,不叨扰,不叨扰。”顾平别别扭扭的回应道,又似是而非的抱了个拳,察觉到附近投来的好奇目光,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风风火火拉着宁安逃了。 --------------- 操场到宿舍楼并不算近。 初来乍到的宁安瞧哪儿都稀奇,恰逢中南大学校庆,各个地方都热闹的很,少年偏爱凑上去看两眼。 可这看两眼,却是耽搁了俩人不少时间。 本来两人是在操场单杠处聊的天,地方稍偏,灯光昏暗,除了几个健身狂也没人往这儿凑。可回去的路上就不一样了,宁安本来只是图个新鲜,殊不知自己这相貌打扮更新鲜。 歌没人听了,舞没人看了,甚至表演者都穿着盛装下来围住两人,想看个分明。 莫非是校方请来的大明星? 跟铁疙瘩拜过把子的顾平哪儿见过这等阵仗,只局促的原地掰手指头,又被诸类香风裹着,当即烧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宁安蹙起眉头。 借着明晃晃的彩灯,依稀能分辨包陇过来的薄雾。 史书有载:“昔年,天降大雾,魔气四起,有傀伤人,此大灾变始。” 纵使早就习惯了灾变后的生活,宁安还是不由紧张起来。 “喔,起雾了!” 人群中,不知谁惊呼一声。 “欸?这大夏天的能起雾?” “唔,突然好困呀。” “帅哥,真不加个微X吗……” 宁安垂下眼帘,不理会众人。 “朋友……” “啊?啊!怎么了?” “还记得我说过什么吗?” “什么?哦,对了,走走走,吃饭吃饭,都让一让啊!让一让……” “不是这句,”宁安淡淡说道,“大危机要来了。” 砰! 砰!砰! 时针和分针重合的一瞬,学校内倒地声挨个冒出来。 顾平还没琢磨明白,听得身后巨响,下意识寻声看去。 顿时脸色煞白。 惶恐的尖叫声中,男生摔在地上蜷缩抽搐,瞳孔被眼白完全侵占,脸色充血以至于发紫,口中只发出压抑的“嗬嗬”声。 砰!砰! 顾平惊得一激灵,转头望去,相同的一幕直往眼里钻。 “啊!救命!” “报警!救护车!救护车!” “阿洋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倒地,尖叫,逃跑,哭喊。 顾平不知道自己何时拨出的急救电话。 颤抖的双手几乎握不稳手机,顾平目眦通红,猛然间回想起身边少年一番莫名其妙的话。 “半小时内会有大危机……” “宁安!宁安!” 顾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赶紧在哄闹中去寻宁安。 也幸好素衣长发、腰间佩刀的宁安显眼,正直直杵在抽搐的男人面前。 只见少年面容冷峻,锋利的眸子注视着地上抽搐的同学,长刀已然出鞘,借着月色凛凛泛着冷光。 好刀! 这是顾平第一反应。 他要做什么?!! 顾平嗷一声便扑了过去,凭着膀大腰圆,试图揽住宁安。 宁安惊讶回身,扬起刀鞘轻点来者肩膀,顾平来势凶猛,肩膀顿时吃痛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顾平也不像感染的样子。 “宁安!你疯了?!” 顾平疼得呲牙咧嘴,指着少年愤愤出声,“你,你要做什么?” 宁安目露疑惑。 这是什么话,除了杀傀还能干什么? 旋即恍然,顿时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历史记载,灾变前纪律严明,尤其忌讳杀生。 长这么大,第一次杀小傀被拦。难道要等傀站起来,先行“犯罪”,然后自己再行处决? 少年转过身,背对着顾平,一脚踩住地上抽搐男子的头颅,颇有烦躁。 爷爷召集众巅峰强者,不惜牺牲性命也要送自己过来,自己背负滔天重任,岂能杀只小傀都束手束脚? “顾平,”宁安想起爷爷的叮嘱,脚下用力三分,“我不管你信与不信,你且听好。” 顾平瞪大双眼,和着周围更大的恐慌,似乎看见抽搐的同学把什么东西压在地上。 “用你们的话说,现在是末世。” 顾平想挪开视线,头却不由自主的抬高了些,以便看的更真切。 “你应该庆幸自己不是感染者,或者说,不是丧尸。” 壮汉胡乱抹了把脸,就地一滚,避开飞扑而来的丧尸,侧目看去,是个脸上没了一半血肉的女人,暴露的牙齿狰狞开合着,像要从自己身上扯下块肉。 “我建议你先躲起来,活下去,以后的日子慢慢适应”。 被踩在脚底的丧尸兀自挣扎,转过侧脸,眼球惨白涌着血泪,夸张的巨口已经撑破脸皮。 宁安虚眯双眸,手中长刀猛然挥下。 咚! 顾平喘着粗气,不可置信瞪着月下带血的长刀,还有滚到脚边的脑袋。 “杀人了……” “杀人啦!!!” “您呼叫的用户正忙,请稍后再拨。” ------------ 第三章 警员 中南大学是全国享有盛誉的顶级学府,地处一线城市中南市市中心,北邻政府大楼,东接中南协和医院,为保证全国顶尖人才的安全,校内设置的安保力量不可谓不强,这也是中南大学校庆敢于彻夜狂欢的底气。 换句话说,相较于偏远地方,灾变伊始的中南大学损失并不会太惨重,警方会第一时间重点救援校园,医院也为校内师生预留了病床床位。 路灯、彩灯陆续点亮,图书馆、食堂、宿舍楼灯火通明,隐隐向幸存者传递着集合讯号,液晶广告牌紧急播放着新闻联播,主持人声音颤抖,苍白安抚着群众;发射的照明弹、嘹亮的警报声唤醒整座城市。 或呆滞、或狰狞、或痛苦的头颅滚落一地,宁安抬起头,望着液晶屏幕和广播站喇叭若有所思。 如果自己在灾变初期把“吸收傀晶会导致感染”的消息散播出去,未来的走向是不是会更好? 宁安眼睛逐渐明亮,自觉方法可行! 可广播站在哪儿? 宁安环顾四周,断肢掩着残躯,正汨汨渗着鲜血,不知谁吓得尿了裤子,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尿骚味儿,学生们死的死,逃的逃,一时连个问话的都没有。 “同学,快去集……” 瞌睡刚好送枕头,宁安转过身,迎上来者双眸。 噗通! 只见女孩身着白衣叩首在地,浑身抖如筛糠。 不跪不要紧,满地猩红顿时沾染女人的护士服,腥臭味急不可耐往鼻子里钻,一时昏昏欲倒。 “饶……饶命!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 得,看来问话问不成了,瞧她这副模样,自己往前靠一步怕不是要给人家吓坏掉。 “不许动!双手抱头蹲下!” 女人的惨呼似乎招惹来不得了的人物。 警服先声夺人,脚步凌乱,冲出拐角,目光快速捕捉到跪在地上的女人。 “放开人质!” 面对黑黝黝的枪口,宁安无奈收刀,借着灯火瞥到警官滴着血的左手,暗道倒霉。 “麻烦看清,我没有伤害她,”宁安举起双手,缓慢的往后退了两步。 阴影退去,灯光重新洒在女孩身上,尽管心下惊恐,却不至于失去分寸,她还是很识趣的蹲伏身子,慢慢挪到警官背后。 眼前警官面目潮红,双腿不稳,手背血肉模糊,宁安笃定这男人已经有异变的征兆,生怕他右手不稳走了火。 “被丧尸咬伤之后,伤口会迅速发炎,且异常瘙痒,”宁安调整身姿,暗暗避开枪口冷静说道,“把枪拿开,我不介意告诉你治疗方法。” “队长,队长!” 拐角又冲出几个警察,呼喊不得回应之后,这才察觉满地残尸,顿时被巨大的荒谬感包围。 被称为队长的持枪警官瞳孔骤缩,左手爆出青筋,宁安分明瞧见他滚动的喉咙。 “不过是破个口子……” “这位,”宁安扶着刀鞘,指向地上被血液淹没的丧尸,“刚开始也是破了个口子。” 咚! 手枪掉落在地,惊得后边警员抖上两抖。 队长怎么回事?上膛的手枪说扔就扔,走火了怎么办? “怎么治……” “收集丧尸脑袋里的晶石,献祭掉有概率净化身体,可以祛除外部侵入的魔气。” 宁安低垂眼帘,瞥到其中一个后来警员大腿血淋淋的牙印,默默让开几个身位。 还有句话宁安没说,献祭是需要大量傀晶的。 场中两个感染者,地上的傀晶万万不够分,接下来怕不是会上演一场好戏。 什么献祭,什么魔气,牙齿打颤的队长不知道,也不在乎,此时他只知道——丧尸脑袋里有晶石。 晶石可以治疗感染。 自己不想死! 什么断肢残骸,什么命令,小命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 队长瞪大双眼,失魂落魄蹲在腥臭的头颅面前,默默掏出军用匕首。 --------------- 宁安悄然敛起地上的手枪,拉上保险放在身上,冰冷的看着场中对峙的一幕。 伏尸八具,队长手中五颗傀晶,另一个警员手中三颗傀晶,此时两人目光灼灼看向宁安。 “怎么治疗?接下来怎么办?” “默念献祭便可。” “献祭。” “献祭?” “献祭!” “怎么没用?!!”队长目眦欲裂。 “草你吗,敢他吗骗老子!”另一位警员举枪嘶吼,但颤抖的双手让人怀疑他是否能够瞄准。 “数量不够,自然献祭不了。” 宁安冰冷的话在两人听来颇有蛊惑的意味,不由自主看向对方紧攥得拳头。 “队长,我上有老下有小,求求你……” “小孙,我感觉到我坚持不了多久了……” “把东西给我!” 一番扭打,骇得其余两位警员不知如何是好。 小孙五六拳打在队长脸上,队长顿时头昏脑胀,七窍流血,摔倒不自主的抽搐。 “献祭!” “献祭!” 莫大的恐惧裹挟着小孙,泪水汹涌涌出眼眶,他只是不信邪的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献祭。 “你小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另外两名警员两股战战,看着场中或癫狂,或昏死的同事,转过头来呵斥宁安。 宁安有意无意扫向小孙扭打时掉落的手枪,淡淡开口说道:“实话实说罢了。” “不够,还是不够……” 小孙用力抓挠着腿上渗血的伤口,心下越发焦急。 “嗬嗬……” 癫狂的男人看着地上刚变异的丧尸,不禁露出狂喜之色。 “对不住了,队长!” --------------- “全体救援人员请注意,全体救援人员请注意!” 宁安注意到地上对讲机发出的声音,身子有意无意靠拢过去。 “紧急红头通知!务必捕杀感染者,务必用执法记录仪记录过程,隔离被感染者击伤人群,受伤者务必严肃看管,有感染倾向者可以自行击毙!” “为避免群众不配合隔离,请各位严肃筛查目标人群!” “立即执行!完毕!” “收到。” 其中一位警员语气森然,枪口对准场中正挖掘头颅的小孙。 啪! 癫狂的呼喊声戛然而止。 “去其他地方搜救!他娘的。” “是!” 仅剩的警员敬了个礼,眼球滴溜溜一转,从血汤中捞出几块晶石,揣在怀里,风风火火的离开了。 --------------- 直到两人走远,宁安走上前,将掉落的手枪收了起来,又从队长尸体摸出军用匕首,擦干血迹后揣在身上。 “走吧,朋友。” 宁安看向跌坐在地的女孩,伸出手笑道。 “咱们去哪儿集合?” ------------ 第四章 活人实验 蔡雅后悔了,后悔信了导员的鬼话,为了保研名额来当这该死的志愿者。 没错,志愿者。 校园意外爆发后,校领导们立刻动员学生和教职工,尤其注重蔡雅这种见惯尸体的医科学生,许诺学分、金钱或者学术利益,倒是临时召集到了一批志愿者,四处寻找校园内的伤员。 时值深夜,大部分学生都在宿舍,唯物主义战士蔡雅觉得任务并不困难,没有多想便报了名。 不就是尸体吗?实习的时候接触的大体老师没有二十也有十五了。 可现实却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大比兜。 此时蔡雅跌倒在地,大脑一片混乱。 误打误撞闯入凶杀现场。 杀人魔教唆警察内斗。 警察用匕首劈开同事的脑袋。 丧尸警察被枪杀。 蔡雅神情呆滞,木讷看着递到自己眼前那只白皙修长的手。 “请问去哪里集合?” 去天堂集合吧…… 蔡雅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 宁安有些无奈,看着昏迷的女孩顿时头疼。 人家好心好意来招呼自己,却无端受了惊吓,说什么也不能丢下她不管的。 道了声得罪,宁安在尸堆里挑挑捡捡,扒了两件还算干净的外套,四只袖子打个结权当袋子,兜住体态娇小的女孩。 灾变爆发不久,时间尤其宝贵,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不可能浪费时间照顾这女孩。 得寻个安全的地方安置她。 天空盘旋几架无人机,借着照明弹,依稀分辨出白色粉末飘然落下。 雾逐渐散了。 百米外两排宿舍楼灯火通明,宁安很快便有了决定。 远远就能看到“男生公寓”四个大字,但满地生死,男女之别倒显得有些无关紧要,稍后寻个空宿舍,让女孩暂且休息一番。 不消片刻,宁安拖着蔡雅,站在一号楼下。 “初来乍到,实在冒昧,” 宿舍楼门紧闭,宁安朗声喊道,“还请开下门,行个方便。” “……宁安?” 四楼某窗户忽地打开,露出一张黑黝黝的脸。 “嘿,朋友,”宁安抬起头,认出回应者正是顾平,笑道:“咱们又见面了。” 顾平脸色变幻不定,沉默了一会儿,瓮声瓮气的回道:“宁安,你快走,一楼……有丧尸!” 岂止是一楼。 宿舍门外响起激烈的打砸声,大抵是听到了门内顾平的声音。 顾平吓得直打哆嗦,连忙关上窗户。 “对了!” 咚!咚! 却是两袋面包坠地。 楼下。 宁安弯腰捡起面包,拍拍灰尘,珍重收起。 月色正浓,长刀胜雪。 少年按刀,看向玻璃门另一侧狰狞的丧尸。 道了声:“得罪。” 长刀破开门禁,斩下头颅,少年拖着女孩长驱直入。 --------------- 上京超级病毒研究所,是国家级重点病毒学实验室,凭着云智能计算机超数据库加持,此地精英曾攻克过无数致病病毒。 此时,研究所内。 成行成列的计算机飞速演算着数据,打印机机口报告堆砌成山,往来研究人员步履匆匆,运送着数据和材料。 不同以往的是,研究所内漂浮着浓稠烟雾,时不时便爆发一轮激烈争吵。 “这是狗屁的病毒?基因配对根本识别不出来一丁点的病毒结构,这是狗屁的病毒?” “感染者基因层面未发生改变……可为什么脑内蛋白质结构如此散乱……” “传播性强,致死率高……” “可感染者有明显的生命活动!” “那他吗脑子都成棉花了,你跟我谈生命活动?” 身着白大褂,冯博士眉头拧成了麻花,抛了烟蒂,朝众人挥挥手。 “都别吵了,不管是不是病毒,我们都得尽快寻个应对方案出来。” 是啊,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寻找个应对方案。 可切片过,化验过,所有方法都用了,却连个研究目标都没确定,又谈何方案? 莫非冯博士有了头绪? 冯博士德高望重,曾经以第一著作人的身份,在世界权威医学杂志VASZ上发表过多篇论文,又率领团队研究出不少“绝症“的治疗方案,是医学界当之无愧的泰斗级人物。 众人闻言,果然闭嘴,一齐看向身形有些佝偻的老人。 谁知冯博士制止争吵后便没了下文,褶子仿佛更深了些,又摸出根烟,啪嗒啪嗒抽了起来。 上面对研究所给予厚望,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压力,研究员们死里逃生,这还惊魂未定,就在军队的护送下,趟着血水来到研究所,胸中难免积攒郁气,研究又毫无头绪,吵架是压制不住的宣泄口。 吵完架后又是不欢而散,研究员们回到岗位忙碌,周而复始。 巨大显示器前,冯博士怔怔出神,翻阅着一张又一张丧尸口下歇斯底里的照片。 “还没考虑好吗,冯博士?” 冯博士讷讷不言,也不去看旁边矗立许久的军官。 “嘟嘟嘟……” 军官一声叹息,按下免提,接通电话。 “报告长官,桑林区现已搜救完毕,据目前统计,共计三千四百二十二名感染者,已全部击毙;集合公民十三万余,初步检查有三万余人受伤,目前全部隔离,正在进行深度排查……” “我组牺牲三十名军人,六十名轻伤已隔离。” “……” “报告长官……” “……说。” “请问,请问……可以治吗……” 和着手机里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军官呼吸粗重,沉默良久。 “……快了。” “是!” 每接通一个电话,他的身姿便要垮上一分。 快了。 快了。 他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遍“快了”,又有多少人在他一声声安慰中感染异变。 扑通! 壮硕的汉子突然跪在冯博士脚前,将头狠狠抢在地上。 “冯博士!求你救救他们!” 冯博士刹时慌乱,赶紧弯腰去搀。 扑通! 扑通! 偌大的实验室,顿时跪满迷彩军服。 “长亭外,古……” “爸!妈!怎么现在才接?……爸妈你们千万别出门!外边有……哦……哦……怎么伤的?……哦哦没事,你们放心……好的,先,先隔离……嗨,没事爸妈,不用担心我,我旁边也有军队,哈哈哈……对了妈,” 研究员脸色扭曲,捂住听筒无声哭泣,声音却平稳开朗,“我爱你们。” 吧嗒。 手机坠落,所有人心里一颤。 嘀嘀嘀…… 嘀嘀嘀…… 大概上京市是国家首都的缘故,军队肃清效率额外高,这才没多久,研究院内陆陆续续响起彩铃声。 事实证明,那位研究员的情况不是个例。 哭嚎声中,屏幕又一张张妻食子、兄杀弟惨绝人寰的照片击溃了老人的心理防线。 冯博士眼泪纵横,和军官相对而跪。 “天下水深火热,我一把老骨头,又如何受不得这点污浊?” 军官霎时抬首,见得老前辈跪在面前,慌忙搀起老人。 “冯博士,您同意了?” “我……尽力。” 话音刚落,研究所前门大开,整齐有序的运送进两大批黑布覆盖的笼子。 冯博士颤颤巍巍掀开黑布,赫然是一笼丧尸,一笼活人。 “短时间试出应急之策,这些材料不够。” “剩下的还在路上!冯博士,这些死囚罪无可恕,与其浪费子弹……嘿!您尽管去用!” ------------ 第五章 博主 承平世道对刺激多有追求,尤其是精力旺盛的大学生,深夜的时候,关上门,整个宿舍围在电脑前玩恐怖游戏,算是生活中不可多得的调味剂。 但灾难真正降临,猎奇泡沐却被猛地戳破,对末世的幻想原来只是叶公好龙罢了。 楼道狭隘,宁安一身素衣不可避免染上道道猩红,刀下亡魂多是年轻面孔,想必生前大部分都是学生。 破开楼门之后,类似前台左侧便有个小屋子,门上写道“一号楼宿管室”,中门大开并未上锁,宁安进去时只瞧得一片狼藉,如同被小偷洗劫了一般,本该住在此地的宿管已经伏尸门口。 宁安将昏迷女孩儿放在床上,反锁房门退了出去。 “嗯?” 宁安刚关上门,余光却捕捉到楼道某寝室房门虚开,自己看过去,房门又悄悄关上。 要知道,宁安解决楼道内游荡丧尸的时候可没一个宿舍敢闹出动静,好像自己比丧尸还恐怖。 倒是有胆大的主。 宁安倒也不在意,这些学生只要老老实实等着便是,不用太长时间,外面陆陆续续来的军人会把他们救出去。 女孩暂且无虞,接下来便要上四楼,报一饭之恩。 “大哥!” 宁安脚步一顿,扭头望去。 “大哥!”男人脸色惨白,倚着宿舍门远远朝宁安招了招手,“您……您吃饭了吗?我这儿正好有些零食……” 冷风灌进楼道微微携走血腥,却也吹动地上残尸,光溜溜的脑袋一滚,所过之处落下一片花花绿绿。 似乎意识到现在并不适合谈这些,不待宁安回应,慌忙喊道:“我有钱……” 得,这又是吃饭又是有钱,想来下边就是求办事。 但还真别说,此方境地初来乍到,宁安可谓是身无分文,堂堂宁府小少爷口袋比脸都干净。 打小不缺衣食,宁安却比常人更深知金钱宝贵,这句话抛过来算是吊住了宁安。 宁安折回身,没入楼梯口。 “跟上。” 向崇逐渐阴沉的脸色顿时一喜,背上背包,摸出钢棍连忙追了上去。 --------------- 楼梯响起有韵律的脚步声,仿佛作了开场乐,来者刚一上楼,便撞上一群狂热的“粉丝”。 “好家伙!” 宁安听着拐角楼道兀然嘈杂,顿时咧了咧嘴。 只一栋楼而已,本以为一楼那五六只丧尸占了绝大多数,没想到二楼也不少呢。 身子一顿,双目泛白四肢着地的丧尸霎时冲了出来,一头撞在墙上。 咚! 宁安看着脚边奄奄一息的丧尸,心下好笑,迅速抽刀刺向其脖颈。 长刀带出腥臭热血,那只丧尸渐渐停止了挣扎。 说来奇怪,无论是动物鲜血,或者人类鲜血,丧尸都有着莫大的渴求,但在人类感染成丧尸的那一瞬间,丧尸就好像萎了似的对其失去所有兴趣。 鲜血染红楼梯,丧尸接踵而至。 一、二、三、四。 宁安且退且看,又重新退到一楼楼道,见楼梯处没再冒出丧尸,心下松了口气。 二楼楼道游荡的丧尸,大概就这些吧? 楼道狭隘,却也比楼梯口好上不少。 宁安双手按刀,瞧着眼前推搡吵嚷,沉腰错步,缓缓蓄势。 黄发丧尸被推到在地,似是闻到跟前的人味儿,愈加兴奋嘶鸣,梗着脖子露出血盆巨口。 宁安眼神一凝,借势下劈,一颗人头应声落地。 “嗬嗬……” 前者尸骨未寒,后来丧尸踏着血脚印癫狂咬来,宁安向后小跳避开,左手持刀鞘结结实实抡在它的头上,巨响不待落下,一抹刀光惊现,直取丧尸脖颈。 咚! 宁安调整呼吸,看也不看地上两具伏尸,只待剩下两头前来送死。 殊不知早已看呆了躲回宿舍的向崇。 “卧槽,这……这哥们儿到底何方神圣啊?!” 向崇身体颤抖,犹豫打量着手中相机,心里挣扎一番,还是缓缓端起对准宁安。 向崇除却学生这一身份,还是一名视频博主,专注于采访社会上颇有舆论的纪实新闻,上到大公司不为人知的黑幕,下到学生会内鸡毛蒜皮的各怀鬼胎,这都是向崇视频中的素材。 有人说他贩卖焦虑,有人说他曝光真实,但是坏是好,流量不少,这也是向崇敢于说出“我有钱”的底气。 不拼家庭,全网拥有九十万粉丝的向崇确实有钱。 三脚架代替颤抖的双手托住相机,屏幕中,少年静若处子,动如雷霆,手起刀落,衣衫又红了几分。 宁安没有理会后边偷拍的男人,刀鞘别在腰间,逐渐皱起眉头。 大灾变后冒出丧尸,这没问题。 但是,当时晚会那边围着上百人,初始异变者才堪堪八个,剩下的全是感染异变而来,怎么这宿舍楼里丧尸如此多? 要知道,宁安可没管封在宿舍里的丧尸,这些都是在楼道里晃悠的“少数”。 而且被丧尸感染之后异变不应该这么快! 宁安深呼一口气,暗道倒霉。 如果不出意外,附近有真傀降生。 “先傀降生,魔气渐浓,必伴有后傀众,时久,侵之愈急。” 而初期真傀降生也有说法,并不是随机找个地方就能出现,在魔气并不充裕时,真傀出现需要依托人类的“恶”,恶意越浓,真傀降生越快,当后傀——也就是被感染的丧尸数量足够多的时候,便不再需要依托“恶意”,更多的真傀会随之来临。 没想到这大学表面上光鲜亮丽,背后的腌臜事儿端的多。 宁安盯着手中古朴长刀,转而露出一丝笑意。 古书记载,只有正面击杀真傀才有概率获得天道传承,得天灵奖励。但也只记载于部分野史,据爷爷所说,初期人们还未利用傀晶强化身体,不少人都受到过天道赐福,但自从吸收傀晶普及后,天道赐福就逐渐销声匿迹了。 难得一身好本领,定要斩得真傀,修习天道法门,寻得祛除魔气方法,回去救宁家! “大哥……” 宁安收刀入鞘,转身看见向崇打着摆子走来。 “朋友,你可以叫我宁安。” 向崇看着递过来得白皙手掌,激动得不断吞咽口水。 好帅!好强!好有礼貌! “哦!哦!我叫向崇!那个……宁哥,”知道对方的名字后向崇倒是亲近许多,连忙递过相机,映着宁安斩杀丧尸的录像。 “宁哥,你看……你看我拍这个,成吗?” “嗯,还是蛮清楚的。” “啊?哦,的确清楚……宁哥您是敞亮人,我倒是不好打弯弯绕绕,您看我拍这个发布到社交平台上,您同意吗?我可以给您打码,视频收入也可以全部转给您,我就蹭个热度博些关注……但我还是占些便宜,我可以再支付给您些补贴,嘿嘿……” 向崇少有有些局促,当年卧底传销组织的时候都没有现在紧张,要知道,面前这位可是面不改色杀丧尸的狠人! “嗯?社交平台?” 宁安眼睛一亮,这才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位男子。 短发根根倒竖有如钢针,眉毛浓密,眼睛不大却格外有神,带着黑框眼镜又有几分斯文气质,说话虽然紧张,但也清晰成熟,浑然没有一点学生青涩的样子。 “抱歉,抱歉,我马上删掉……” “朋友,你误会了,”宁安有些期待,“你尽管去发!——但你的影响力……” “宁哥!我敢保证!”向崇顿时激动,他知道这个视频会引起多大轰动,到时候自己的名气甚至堪比顶流,“不说我有九十万粉丝,就这个内容质量,拿下全平台热搜前三完全不成问题!” 至于热搜第一?那肯定是国家出台的紧急通知没跑。 接下来的一句话却打蒙了向崇。 “如此最好不过,那麻烦你加上一句话,”宁安顿时严肃,紧盯向崇双眼,“吸收丧尸脑中晶石会对人类造成不可逆的影响,甚至有变成丧尸的可能!” “这……” 向崇头上浮现一个大大的问号。 聊是全国顶尖学府的精英,也理解不了这句话的意思。什么晶石?什么影响? 其他话加了也就加了,在这乱世下就算错了,也能混淆视听,打个哈哈糊弄过去,但你要扯丧尸,那就是把我架在火堆上烤啊! 这个视频热度有多高,我就得有多煎熬,搞不好就会因为造谣吃牢饭。 “怎么?有什么难处吗?” “倒也不是难处……” 向崇摸出手机,正犹豫着打算搜索平台条例给宁安看。 宁安瞧着点来点去的向崇,脚底漫上血液也不管不顾,倒是笑着调侃了声,“朋友倒是胆大的很,我看不少人见血都恨不得晕过去。” 向崇动作一顿,像是想到什么,兴致减少了几分,声音变得有些沉重。 “啊,这些啊,”向崇自嘲着笑了笑,“怕,怎么不怕?要死人的。 但是宁哥,你知道吗,刚才我远远看着你砍丧尸,那丧尸,还知道不吃同类呢。” 说着,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宁哥,丧尸都不吃同类啊!” 窗台阴风阵阵,折进树林吹得影影绰绰,细听,仿佛携着几分哭嚎。 ------------ 第六章 救援 见向崇意兴阑珊,宁安收了打趣的心思,沉默不语。 灾后一百年后外患不断,人类却如出奇团结,纵使也有厮杀争抢现象,但也是为了生存。例如不久前那俩倒霉警察的争斗,宁安完全可以理解,起码斗的光明,争的磊落。 如此风气上行下效,再加上宁安出身豪门不曾见过勾心斗角,原谅宁安实在不能理解什么叫做“丧尸都不吃同类”。 “宁哥……实在抱歉,我不能那么做……”向崇翻出平台视频发布条例递给宁安,“宁哥,我是愿意相信您的——但是我不了解你说的东西,我作为一名公众人物,必须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否则会害很多人……” 宁安摆了摆手,暗自苦笑。 太平恍作乱世,人们正是摸不着头脑的时候,网上必然是众说纷纭,自己即使说出真相,也很有可能会被批为耸人听闻的“谣言”。 这种事必须由政府宣布才具有公信力。 “朋友,能否联系到政府?” “宁哥,我早试过了,警察局电话打不通……不过外边都是警察、军人,可以问下。” 得,看来不用问了,宁安说的政府是政策话事人,向崇说的政府仅限于警察局。 两人闲聊时,向崇知晓了宁安要去四楼救人,便钻回宿舍说要做视频,得知宁安没手机,又把自己备用机给了宁安,转些钱权当报酬,密码什么的一律告知,口中念叨着“交个朋友”。 辞别向崇,宁安轻手轻脚上了楼,趁丧尸警觉前先踏入楼道,砍瓜切菜般结果了他们。 少年一袭红衣,于哭喊声中踏入四楼。 --------------- 顶尖学府中南大学到底有多重视学生呢? 除开深厚的警卫力量,从学生的住宿条件也能看出来——那可算是鼎好的。 考虑到学生们家庭条件的参差,学校内所有学生公寓都采取“自愿制”,宿舍有单人间、双人间、三人间和四人间,宿舍费用逐渐提高,但就算最廉价的四人间装修也是标准的上床下桌,独立卫生间和独立厨房。 大博主向崇住的单人间,但大多数中产家庭学子都像顾平一样,住的三人间。 此时,421宿舍内。 “老顾,不是我说你,要是搁平常,就算你带回来个兄弟一块儿吃咱们谁能有半点怨言?现在是什么情况,那食物多宝贵,你这么糟蹋……” “那怎么算糟蹋……” 顾平的脸更黑了,“我答应过人家。” “我看他刚才也没跟你提这事儿,你自己扔下去的!” “哎呀好了好了,俩面包不至于,别吵别吵……” 小胖子见门口有些动静,赶紧拉开两人,省的让门外丧尸听到惹来麻烦。 诚如所言,两个面包而已,实在不至于争吵,大概两人都是死里逃生跑回宿舍,受了惊吓,此时有个小矛盾便激发了无名火,那只是宣泄口的导火索罢了。 另一位舍友哑然,默默坐回电脑桌前心不在焉的刷新网页。 宿舍氤氲着压抑,和着门外若有若无的嘶吼,实在叫人静不下心。 此时顾平瘫在床上,脑中回荡着宁安郑重说过的话。 “真的是……丧尸么……” 不知过了多久。 吼! 咚!咚! 三人顿时吓得一激灵,外面好好的怎么突然乱起来了? 顾平一个鲤鱼打挺起身,刚下床就发现另外两舍友已经躲到阳台上,随时准备跳楼求生。 他翻了个白眼,轻手轻脚搬来椅子挨着门口,站上去透过玻璃打算看个究竟。 血。 满地的血。 三五具残尸,腰间挂的是肠子?断头连着整条脊梁骨? 呕! 莫大的血腥冲击着顾平,顾平冲进厕所把头埋在马桶干呕起来。 怪物! 比丧尸还要凶残的怪物,就在楼道! 咚咚咚。 三人缩在阳台,小胖子更是半只脚踏出窗外,只等破门后便跳。 “顾平在吗?” 两位舍友看着干呕的顾平,惊疑不定。 “宁安?” 顾平一愣,紧接着是出乎意料的狂喜,连忙漱口擦拭嘴角,“我在!” 门开了。 少年身着红衣,刀尖血迹点点坠落,笑的从容。 “走,朋友。带你去集合。” 纵然宁安煞气冲人,顾平还是二话不说转身去收拾行李。 杀人?尸体?这些固然可怕,但和在宿舍担惊受怕随时跳楼相比,这点害怕的心思早就飞到九霄云外了。 “小羽,胖子,愣着干啥,走啊!” 顾平往背包里塞了笔记本,见两舍友还缩在阳台,连忙出声招呼。 “这,这……” “哈哈,老顾,你先走,你先走,群里不是说,那个通知,马上就来警察吗,哈哈,我们不着急,不着急……” 此时两位舍友没有丝毫放松,隔着老远都能闻到那股子血腥味儿,那老哥刀都没收起来,自己出去他会不会突然发疯……外面那么多丧尸,万一被咬到怎么办…… 总而言之,不相信宁安。 这倒也正常,如果不是宁安之前和自己说的那番“预言”和亲眼所见的强大,顾平也不会如此轻易往宿舍外走。 “那好。”顾平也不多劝,背上背包便随着宁安下了楼。 刚一出门,顾平顿时萎靡成霜打的茄子,战战兢兢避开地上各类脏器,尽可能屏住呼吸,不让血腥进入口鼻。 回到一楼,宁安招呼大博主向崇,谁知向崇早就收拾好了在门边等着,身边还多了个女孩儿——分明是之前昏迷的蔡雅。 蔡雅见宁安走来顿时有些局促,说实话,几小时前还是为考研发愁的普通大学生,现在却要就要面对浑身浴血的杀“人”犯,蔡雅没转身逃跑就算是心理素质比较强了。 “嘿朋友,你醒了。”宁安眼睛一亮,心情很是不错。 女孩昏迷实在是个麻烦事儿,一直拖着碍手碍脚,别扭得紧。 蔡雅连连点头,下意识往门内缩了缩。 几人萍水相逢,等和大部队汇合之后便可能没了交集,宁安察觉到女孩的排斥,浑然不在意。 “我们去哪儿?” “校园群里学校规划出几个安全点,三处食堂,中心体育馆,中南防空洞。”向崇盯着手机,眼神晦涩,“宁哥,你看去哪儿比较好?” 宁安沉思一阵,学校师生人员基数太大,分开安置倒是意料之中。 “哪里人多?” “嗯,根据群里的反应……好像是体育馆人比较多,不过听说那里学生多老师少,警卫数量也少一些。” “走,去体育馆。” “唉那个,宁安……”顾平突然拉住宁安的胳膊,“你确定就这么去?” 宁安顺着众人视线低下头。 好家伙,血池里打过滚儿似的,除了脸干净点,几乎全身都是红的。 丧尸都是一刀斩首,出血量属实会大些。 “啊,来来来,宁哥,来宿舍洗洗,洗完穿我衣服凑合着。” 向崇率先进门,将三人引入宿舍。 “这是一次性毛巾,洗浴用品都在卫生间宁哥你随便用,还有身上的脏衣服可以直接扔洗衣机烘干机,我找一下新衣服……” --------------- 水声淅淅沥沥穿过隔门,向崇揉了揉略显僵硬的脸,脑海中再次浮现出那张日思夜寐、恨之入骨的脸。 牙缝中挤也似的蹦出几个字。 “你该死……” “向哥?” “嗯。” 蔡雅看着眼前阴沉的男人,举着手机犹豫问道:“那个……防空洞其实人更多吧……” 要知道,防空洞当初的设计理念就是大,甚至能容纳学校半数以上的师生,如何是一个体育馆能比的? “啊,防空洞人满了,”向崇转过身,敛起血水中衣物,走向洗衣机。 咣当! 向崇紧盯着地上漆黑的手枪,双目爆发出不可思议的神采。 ------------ 第七章 回忆 “啥子?!!” 老汉惊得差点崴了脚,结满老茧的大手颤颤巍巍接过崭新的录取证书,迎着老伴的痴痴傻笑,每条褶子都写满不可置信。 “老大被嘞个大学录取啦?” “爸,中南大学!” 女孩儿笑容盈盈,宠溺的揉着弟弟的小脑袋。 “中南大学,中南大学……嘞个……电视上嘞中南大学——?” “祖宗显灵!俺们向家五代刨地,出天才啦!” 老汉珍重将通知书放在桌上,激动以至于颤抖着冲出门,逢人散烟,张罗着自家喜事。 小向崇张大嘴巴,一向木讷的爸爸今天连有些驼背的腰都直起来了。 “中南……什么哇?” 女孩笑嘻嘻看着呆呆的弟弟,揉了揉锅盖头应道:“中南大学!你姐姐我现在可是大学生呢!” “哇!姐姐好厉害!” 小向崇时常听爸爸唠叨,要好好上学,要考大学,村里还没有过大学生什么的。 难怪爸爸今天这么高兴,不过姐姐考上大学啦,我是不是就可以不用好好学习啦! 在小向崇的胡思乱想中,姐姐妈妈却已经忙碌着收拾屋子,下厨置办“升学宴”去了。 锣鼓鞭炮齐鸣,向家大门前来了几辆豪车,豪车停稳后陆陆续续下来三五人,个个西装革履面带微笑,嘴里念着贺词,手里拿着红包,凭着眼力见一下便认出老汉就是当家子。 原来当地教育局比向家更早知道向灵考入全国顶尖学府的消息,几人就是教育局派过来贺喜的,并且早早就在星级酒店订好了升学宴,此番便是邀请文状元去赴宴的。 老汉哪儿见过这种大人物?诚惶诚恐迎进门,忙斟茶招待,顿时手不是手,脚不是脚。 打头阵的中年笑着摆手,拉住老汉喜笑颜开,说道:“老丈,文曲星照进门,我们也想着沾沾才气!不请自来,还请多多担待呦!” 一家人半推半就上了豪车,留下两个西装遣散前来贺喜的穷亲戚。 又是满口文绉绉的大官相迎,又是价值不菲的豪车相接,老汉一家人早就被晃花了眼,只得局促坐在真皮座椅上愣愣听着恭维话,哪儿还顾得上门外冷着脸的亲戚们? 饭局十分热闹,和庄稼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汉一时竟认不全桌上的肉、菜。 小向崇甩开了膀子吃,又被哄着喝了半口酒,只觉得晕晕乎乎。一转头,落地窗映着点点翠竹,几分探入毛绒绒的月亮,风儿一吹,正朝自己招手呢。 不过作为饭局主角的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小向崇晕晕乎乎,朦胧看着眼前的姐姐,只觉得姐姐的手握的好紧,自己双手被攥的好疼。 “小崇,我一定,一定要让咱们以后,天天能吃上好的。” 一番酣畅不提。 --------------- 大梦初醒。 老汉惊觉起身,见柜子里安安静静躺着的录取通知书,长舒一口气,又小心锁上柜门。 “嘿,你这老头子,天天看天天看,没长腿的玩意儿还能自己跑了不成?” “嘿嘿,不放心嘛。” 老汉憨笑挠头,又撕去一页日历。算算时间,娃儿也该去上学啦。 主任陆陆续续送来好些东西,倒是不用去再准备什么,但娃儿从小便没出过远门,这次去大城市,当爹的总是心里忐忑,放不下心。 --------------- “喂!娃儿!过嘞咋样嘛!” “爸……再打些钱吗……这个月的生活费花完啦……” “啥子?——好哦好哦,大城市花嘞多,爸爸再给你转三百,那啥,娃儿……” 老汉木雕的脸庞有些抽动,嘴唇呐呐,看着有些惶恐的女儿,说道:“多吃点,多吃点……” 向灵挂断电话,握紧拳头,久久不语。 她知道,其实家里没钱了。 --------------- 姐姐有男朋友了。 小向崇很高兴,因为听姐姐说男朋友很爱姐姐,经常给姐姐买衣服,带姐姐去玩,还给自己寄来很多玩具。 只是爸爸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听说是因为姐姐男朋友年纪大? --------------- 滴滴滴。 向崇接通视频,映出姐姐的泪流满面。 “小崇?小崇!爸妈呢?!” “姐姐,姐姐你怎么了?姐姐你不要哭……” “小崇,救我!快报警!快报警!吴立要杀我!中南警察局打不——” 嘟嘟嘟—— 向崇瞪大双眼,泪水夺眶而出,赶紧去寻地里忙农活的爸爸。 “啥?” 老汉看着胡言乱语的儿子,恨不得给他一巴掌。 “一边儿去,活儿还没忙完嘞。” 奈何向崇一直哭喊,拉着老汉脏兮兮的短裤直嚷嚷着救姐姐。 老汉被哭的心烦意乱,心里也是害怕,连忙给闺女打过电话,却被闺女一顿埋怨,说自己在上课,不方便。 老汉活儿也不干了,结结实实揍了向崇一顿。 -------------- 姐姐再也没来过消息。 -------------- 滴滴滴。 老汉接通电话。 “啥?” 老汉瞳孔颤抖着,晕倒在地。 一家人哭着喊着来到大城市,来到被誉为全国顶级学府的中南大学,受尽白眼,在若有若无的眼神评判中,认出了死者正是向灵。 谁也没想到,前途大好的向灵会自杀。 自杀原因?警察局说了,抑郁。 自杀方式?警察局说了,跳楼。 调查?警察局说了,调查的很明白,自杀。 闹事? 警察局笑了。 队长好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看着眼前跪倒几个脏兮兮的人影,以寻衅滋事的由头关了几个人一周,小孩子有特权,只是口头教育一番便丢出去了。 怎么?还不走? 一队警服看着眼前黑球似的小男孩。 小男孩儿说自己没地方去。 家里地被卖了,姐姐死了,爸妈都在派出所关着。 警察心善,把孩子一起关起来了。 --------------- 孩子聪明,从初中开始成绩便稳居全校第一,年年拿奖学金,校长夸他天资聪慧,是文曲星,有希望考中南大学。 孩子精明,高中便和一众师生打成一片,学习好不说,趁着假期打工也能左右逢源,小小年纪就有了人脉,大家说他八面玲珑,肯定有出息。 向崇拿着中南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在三座墓碑前磕了头。 向崇拿着姐姐被害的监控录像报案,被告知录像丢失,驳回上诉。 向崇推开门,看见屹立血泊中那道白影。 -------------- 白衣素练,宁安束腰持刀,领着众人朝西北方向去了。 ------------ 第八章 匕首 中南大学体育馆有多气派? 体育馆占地广袤自然不提,更是建于湖上,地基深厚不必担心暴雨涨潮,四面架起高桥,汽车也能通得。 此时体育馆灯火通明,远远便传来喧闹,窗口时不时抛出杂七杂八物品,有的落入湖面,惹起阵阵涟漪。 打南桥黑压压涌来一众学生,和其他人的慌乱对比鲜明,尤其是打头阵的白衣少年,泰然环顾的架势分外扎眼。 来者正是宁安一众,不过人数多了不少,概因少年持刀开路的英姿深入人心,路上遇到些慌张四处逃窜的学生、职工都默默靠了上来。 人群乌乌泱泱却不显得拖沓,队中一西装中年男子颇有威严,指挥着大家抱团抵御丧尸,有条不紊地跟在宁安身后。 “好冷……” 蔡雅紧了紧外套,低声念叨,眼神带着疑惑,若有若无飘向宁安。 越是靠近体育馆,越是能察觉这份凭空而来的寒意,尤其是踏上桥的瞬间,冷不丁激起一身鸡皮。 “湖面上嘛,肯定要冷一些,平常晚上体育馆外也是比较冷嘛。”顾平常年健身,再加上体育馆近在眼前,周边来来往往是持枪的军人,激动间哪儿能感觉到丁点冷意? “可……现在是夏天啊!” 蔡雅指着湖面,丝丝寒气升起,体育馆脚下甚至浮着冰花。 “姐姐,快点走吧!” “别管冷不冷,体育馆里有空调。” “前边的,快走!” “哎呀,还抱什么团,桥上也没丧尸……” 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顿时点醒所有人。 是啊,桥上又没丧尸,那还抱什么团?谁先进体育馆谁先安全! 人群一哄而散,三三两两尤其躁动,发疯似的往前跑,若不是有桥边护栏围着,非得推下去几个不可。 “你们他妈!” “赶着去投胎?不会好好走?” 原本压抑的气氛顿时躁动,呼喝、叫骂此起彼伏,惹得远处警察跑来维持秩序。 照这个架势,不等被丧尸咬死,就得先被同学踩死。 宁安眼疾手快,拉着几人紧贴桥沿,转过身,分明瞧见混乱间冒出丝丝黑气。 心底恍然。 难怪,难怪他们会突然发疯。 傀气升腾,怕是受了真傀影响。 这些人抱团时没排查受伤人员,难免有被丧尸抓伤咬伤的混入其中,此时挨近真傀,便有些发狂的迹象。 再想到莫名寒潮,想来真傀就在附近! 躁动的人群中,有多少感染者?又有多少被人流裹胁着往里挤? “宁哥,这……” 向崇有些恍惚,神情阴沉,察觉出事情不同寻常。 蔡雅和顾平也看向宁安,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安全区近在眼前,莫非又又又出了意外? 俗话说,好事不灵坏事灵。 “出事了。” 果然,宁安一开口,几人脸色肉眼可见的垮下来。 “出事了?” “只是冷些吧,添件衣服也没什么……” “……” 宁安睁大眼睛,望着体育馆下逐渐蔓延的黑色冰花,想遍书上所有真傀都没个所以然。 认不出是哪种傀。 能影响温度的傀简直太多,窥得真貌前不能确定具体傀类。 但可以确定的是,现在的体育馆并不安全。 “那儿可能有怪物,朋友们。”宁安眉眼挂上几分凝重,说道:“只怕现在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宁安面对丧尸都没如此严肃!蔡雅被骇得六神无主,上前拉住宁安衣角,慌忙问道,“那我们……怎么办,要回去吗?” 其实宁安想说,军方正在救援,和他们一起走是个不错的选择。但看着桥上迷彩越野一趟趟往体育馆拉人,宁安挠挠头,决定还是带他们寻个安全位置。 回去? 向崇从未如此冷静,他踮起脚尖,清冷的目光越过人群,射向体育馆大门,嘴角勾勒出释怀的笑。 不可能回去。 就算这儿有怪物,就算他命丧于此,他也要拉那个人陪葬。 宁安叹了口气,看来一会儿还得折返回来。 “朋友,你不回去吗?……向崇?” 向崇仿佛才听到,半转过身,目光在宁安腰间悬停片刻,喃喃道,“不回去了,不回去了。” --------------- 时间往回推一些。 向崇颤颤巍巍捡起掉落的手枪,小心捧在手里,全身上下都在发抖。 要拿吗? 这可是手枪! 只要远远的朝他扣动扳机。 砰! 不仅大仇得报,自己也能趁着混乱逃出学校! 到处都是怪物,到处都在死人,只要不被当场缉拿,自己逃脱法网的几率就更大一些! 要拿吗…… 会不会被宁安发现? 内心挣扎万分,向崇甚至没注意卫生间水声早就停了,更没注意身后面容古怪的少年。 “有时候,刀比手枪更致命。” “宁安?!” 向崇惊呼出声,下意识将手枪藏到身后,支支吾吾不知如何是好。 “我只是……有点好奇,这是手枪吗?是模型吧哈哈哈……还真像呢——” 宁安看着脸色涨红的向崇,没有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只是摸出他给自己的备用机,划出向崇多年搜集到的院长吴立一众犯罪信息,又划到学生群的防空洞集合通知,似笑非笑。 向崇瞪大眼睛。 他犯了致命的错误。 我干了什么? 我竟然把手机送给了别人! 挑明之后,向崇反而恢复些许从容。 “宁哥,我骗了你。” “我能理……” “宁哥!”向崇顿时跪倒在地,冷不丁朝宁安磕了三个响头,情绪失控般尖声哀求道,“吴立害我家破人亡!又纠集同伙不知祸害多少学生,我找警察,找媒体,找当地政府,可……没用!你知道吗宁哥,我老是梦到我姐,我姐说她冤!说她疼!我姐疼了十年!” “我知道,我知道。” 宁安避开身子,躲掉向崇叩头,目露思索之色。 难怪,难怪真傀降生偏偏选在这所名声堂堂的顶尖大学。 宁安手指轻敲刀鞘,右手来回划着手机屏幕,入目一张张纸迷金醉、酒池肉林之景,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子床下,几个女子好像没了生息。 啧啧啧,有这么一伙儿人在,怨气断然少不了,傀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 “宁哥!求求你!求你借我手枪一用……” “可以,送你了。” “欸?” 向崇懵比抬起头,迎上宁安揶揄的目光。 “想好,你只有一次机会。” “这……” 关心则乱,向崇只是一时被怨恨激昏了头,听到这句话顿时醒悟。 是啊,有警察站岗,我只有开一枪的机会。 自己从来没碰过枪,一枪……真的能打中吗? 可以说没一点把握,甚至浪费这个报仇的大好时机,平白被缉拿。 向崇愣在原地,后怕不已。 看着面前被恨意淹没的男人,宁安蹲下身子,递出路上捡来的军用匕首。 “有时候,刀比手枪更致命。” ------------ 第九章 垂钓者 不待顾平琢磨过味,向崇转身小跑朝前去了。 “唉,唉?危险!” 顾平拉了个空,正要去拦他,却被宁安伸手挡下来。 “让他去。” --------------- 他走呢,跑着。 脚步越发轻快,每迈出一步,身上的担子仿佛便轻一分。 止不住的向前冲去——就好像——像有人推了自己一把。 不,不是好像。 向崇硬着头皮半转过头,依稀看见身后那人保持前推的姿势,和诡异的笑容。 前边的人停了下来,之前躁动的人群消停大半。 它们转过头,嘴角裂开相同诡异的弧度,似哭似笑的朝向崇伸出手。 像要助他一臂之力。 本来消散的浓雾顿时从湖中涌出包裹众人。 向崇握紧匕首,投入门中。 一道狰狞癫狂的炸响压下人群哄乱。 “鱼上钩啦!” --------------- 糟了! 刚下桥的宁安猛然回头,入目哄闹不堪,一半哭闹往外跑,一半嘶吼往里冲,而那些维持秩序的警察也乱了阵脚,只能拿着对讲机干瞪眼。 傀气? 冰? 鱼上钩了! 是“真傀-垂钓者”! 怎么会是它?怎么能是它! 这不是灾变初期吗?怎么惹来这么一头成长型真傀? “你们!上车!” “哦,哦!好!” 蔡雅大气不敢喘,老老实实缩在警车后座,瞥见驾驶位揣着手枪的警官,这才放心了些。 宁安安顿好两人,自认仁至义尽。 傀是“垂钓者”的话,自身都难保,如今警车是他能想到最安全的地方了。 “宁……宁安。” 宁安转头,眼神逐渐不耐,时间耽误一分垂钓者便可能更强一分,他不愿意在这儿多滞留一秒钟。 “……给你。” 蔡雅一把将医疗箱塞给宁安,转头又缩回警车,蜷着身子微微颤抖。 “多谢。” 时间紧迫,宁安挑了几件认得出的东西握在手上,投身重新踏桥。 少年低垂眼帘,飞身跃上护栏,按刀朝体育馆冲去。 …… 轰! 当最后一个丧尸踏入体育馆,宁安堪堪侧身前扑,在大门合拢前窜入其中。 不出所料。 宁安看着眼前一切,深深吸了口气。 背靠墙壁,双手持刀。 体育馆座位红白相绕,入口便是最上层,座位成螺旋式往下排,最底层有圆形赛场,颇具古罗马斗兽场的意味。 而此时,观众大多没什么观赛的闲心,而中心的“垂钓者”,更是被水流托在空中,比最上层都高出不少。 只见它白骨头颅内闪着幽兰火芒,破破烂烂的蓑衣罩住有些佝偻的身体,双臂持着木棍导致露出一部分长满黑毛的躯干,而棍子上,正插着“饵”。 男人还很鲜活,尽管被细密倒刺的木棍洞穿,惨叫声仍然嘹亮。 “哈哈哈!好!好!金逸,你早该死!你早该死啊!呜呜呜……” 赛场内,女人披头散发跪坐癫狂的叫好,撕扯着自己的衣服,用自己淤青的身体诉说着男人的暴行。 砰! 男人落地。 叫好声戛然而止,女人呆愣看着眼前满身伤残、满眼怨恨的男人,惊惧之色浮上脸颊。 “贱人!贱人!贱人!” 男人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还活着,掉落眼眶的眼珠瞪着女人,尖啸着扑了上去。 赛场犹如地狱,无数男男女女正在厮杀,倒下后便有黑气升腾,没入顶上始作俑者的眼眶。 此饵不钓鱼虾,只钓怨气。 怨气越浓,垂钓者越强。 当垂钓者怨气饱和,实力便能达到二阶顶峰! 届时,宁安甚至不能伤其分毫! “痴男怨女,不过虾蟹。” 像是古神低语,刺耳浑浊,垂钓者木棍在观众席上犹疑片刻,当对准一大腹便便的肥胖男人时,眼眶中火焰仿佛都亮了几分。 “好饵,好饵!” 噗! 木棍悄无声息伸长十多米,轻飘飘便洞穿肥胖躯干,男人吊在空中,痛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惨叫声乍起。 “吴老狗!” 赛场中,短发男子目眦欲裂,双拳紧握渗出血水,尖叫声甚至压过厮杀声。 男子正是向崇。 怨气冲天而起,恰如碗口大小的黑色光柱。 垂钓者喜不自胜,手舞足蹈,欢快间棍上男人更不成人形,他震了震棍头,男人身体飞出一滩污泥,污泥落地便开始蠕动,自行搓揉成一个水灵的美人。 “姐姐……” 向崇瞪大眼睛,泪水夺眶而出,跌跌撞撞去扶倒在地上不着寸缕的女人。 “姐姐,姐姐,你,你怎么样……” “小崇……” 女人身上忽然出现一道道缺口,有刀划的,有鞭子抽的,有烟头烫的,有钝器砸的,血水止不住往外冒,骇得向崇连忙去捂伤口。 奈何伤口越来越多,女人也渐渐变成血人。 她已经不成人形,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手指,指着半空中的肥胖男人,虚弱开口: “小崇,姐姐疼……” 看着怀中的一滩脓水,向崇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袋中炸开,他只是呆呆抬起头,木然注视着惨叫的肥猪。 “你该死……” “你该死啊!” 黑色光柱顿时升腾,体育馆回荡着惨叫和嘶哑的笑。 咚! 木棍挡住爆起的剑光,拦住射向场中向崇的飞剑。 “宁家小子,快!” “快杀了他!” “此子一死,垂钓者最多一阶中等实力!” “你我二人合力斗杀之!” 宁安寻声望去,惊得手中长刀都差点没握稳。 道门弃徒景钰? 他怎么也在?! ------------ 第十章 首战落幕 剑光暴起,凝滞的时间仿如被豁开。 教人意识到,原来下面已经杀红了眼,原来天上悬着一扁舟,原来身边围满了和自己一样梗着脖子发呆的人。 对了,他什么时候站在我旁边的? 学生转头,懵懵懂懂还没回过神。 直到被扑倒,脸颊被扯下一块儿血肉,才明白。 原来体育馆早就成了丧尸窝。 --------------- 高高在上的垂钓者早没了那副泰然自若的架势,只见他趴在船头,探出身子,右手撑杆阻拦那神出鬼没射向向崇的飞剑,左手用力拍着船身,口中呼喝着浑浊之语。 从下往上看去,颇有些滑稽。 宁安却笑不出来。 他甩去刀尖血迹,环顾场中,至少上百丧尸正在袭击赤手空拳的学生。 “开门!开门啊!” “谁有钥匙!谁有钥匙!快来开门!” “吴老师有钥匙!” “吴老师?” “吴老师死啦,呜呜呜……” 宁安右腿稍弯,沉身转腰,却让一个青年扑了个空。见偷袭不成,青年面孔狰狞,咬牙去夺宁安手里的刀。 直到青年被狠狠踩在脚下,挣扎无果后,神色充斥着莫大的惶恐,将脑袋在地上磕得震天响,哀求道:“大哥!大哥!求你把门劈开!” 宁安身后就是大门。 看着两侧逃也似的冲过来的普通人,宁安皱起眉头,推开几个胆大来求情的,可推开一个,涌上来两个,一副穷途末路的架势,宁安不愿伤及无辜,只得高声喊道:“当真看不见墙上附着的黑气?!” 人群顿时一滞,宁安顺势挤出去,避开迎上来的生人,斩下几个不长眼的丧尸的脑袋,快步绕下楼梯四层后,翻身一跃,跳将至道士附近,执刀调息,应对着围上来的丧尸。 道士压力顿减,微微朝宁安点头致意。 自第一道飞剑偷袭失败后,垂钓者又惊又怒,此时向崇可是他的摇钱之树,力量之源,岂能容忍其出一点意外?当即调动大多丧尸来围攻景钰。 此时宁安进场,使得原本有些左支右绌的景钰有了喘息之机。 “必须想办法杀掉他!” “或者逼他下船。” 景钰一愣,导致飞剑的速度都慢上了一瞬,顿时龇牙咧嘴,破口大骂:“那水是无根之水,沾惹傀气后如附骨之蛆,寻缝便钻,挡我飞剑威风,火枪也成了哑炮,你想逼他下船?你会飞不成?” 宁安眼神晦涩,再次横刀抹掉扑上来的丧尸,换成上安雅言,“不逼他下来,杀掉此人也于事无补。” “只是让垂钓者进境慢上几分,不也是在下边干瞪眼的份儿?” 景钰不置可否,双手翻飞做掐诀状,飞剑更显凌厉。 两把飞剑护体,三把飞剑刺向向崇,飞剑八面玲珑来去无形,奈何一根鱼竿抖出了残影,偶有悍不畏死的丧尸逮住机会,撞上去意图用身体拦住银色小剑。 “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 “也是古月?听爷爷说,你们是不能……” 景钰偷着空隙,瞪了宁安一眼。 一位是宁家小少爷,一位是无尘大师爱徒,因着家里长辈是故交,年龄相仿的两人早就相识,尽管交情并不深,景钰却是知道,宁安不是不识时务之人。 此时身陷险境,什么事儿比脱身更重要? 于是景钰也换上了上安雅言,压低声音说到:“你有办法?” “用你的飞剑,送我上去。” 景钰神思急转,眉头皱又展开,当即点头同意。 飞剑不曾立功,必须找个出路,也不由得他多想。 只见五只小剑划过一道圆弧,于道人周身旋转,道士并指沉身宛如礁石,蓄势待发。 景钰双目圆睁,厉声喝道:“怨傀受死!” 垂钓者呲牙咧嘴,探出大半个身子,口中浊音更加急躁。 “死!” 一只小剑激射而出,直取向崇眉心。 那只银色小剑仿佛牵扯住垂钓者全部心神,剑身映照出他幽幽眸火。 “咚!” 鱼竿稳稳杵在地上,挡住小剑去路。 小剑飘然落地,掉在鱼竿掉落的肥腻尸体上。 “呼嘻嘻嘻——” 垂钓者犹如一只猿猴,笑的前仰后合,嘲笑这全力一击是如此外强中干。 却忽略了身后,四只小剑做了登云阶梯,一少年早已踏飞剑跃起。 宁安凭飞剑身形攀升,已是凌驾垂钓者之上,成居高临下之势。 宁安毫不滞涩,迎着飞来雾滴,衣衫被打的猎猎作响,凌空轻拍刀鞘,轻声道,“受死!” 待怪物察觉到身后,余光只堪瞟到躬身以刀做枪的宁安,和暴射而来的冷光。 咚! 千钧一发间,垂钓者口吐一道极细水箭,使得原本刺向他头颅的长刀偏移几分,斩下他半边臂膀。 长刀去势稍减,又凭着锋利,深深嵌入木船边缘。 “吼!” 臂膀缺口处并未涌血,只渗出阵阵黑气,以下边涌入的黑气来看,明显入不敷出。 索性赛场尸体密集,宁安跌落下来,只是砸出巨大声响,有肉垫垫着,也并无大碍。 水柱消散,扁舟轰然落地,垂钓者眸中鬼火暴涨,死死盯着宁安景钰二人。 丧尸宛如接到号令,潮水般退去,划开一道不小的空间。 宁安一脚踹开疯狂撕咬肥腻尸体的向崇,向崇捂着肚子躬成虾米,胃中酸水和着泪水一齐涌出来,好歹回过一丝心神,踉踉跄跄昏倒在还算空旷的边角。 如此,场中只剩宁安、景钰和垂钓者两人一傀。 “此刀长二尺五寸,重一斤七两,桃木作柄,白玉镶锋。是吾弱冠之日,一剑斗杀河婆于小斋寺之邻,僧人献之。” 景钰抛过背上刀鞘,声音冷清,“可还顺手?” 宁安右手持刀,感受着刀柄传来温润之意,颇有安魂凝神之效,刀锋并不锋利,他却有种直觉,此刀可斩邪。 “自然。” 话音未落。 鱼杆先声夺人,细密倒刺骇人得紧,冷不丁朝宁安面门袭来。 “当心!” 宁安不闪不避,看准时机横刃贴住长棍,腰腹带动臂膀,借着四两拨千斤的巧劲,硬生生将长棍推偏几分。 “一阶巅峰!” 宁安厉喝一声,同时欺身而上,从刚才的一击看来,垂钓者因泄露怨气实力大幅萎靡,最多只有一阶巅峰,先前又动用过“口中剑”的本命能力,此时正是趁虚而入的时候! 景钰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四只小剑配合宁安射向怪物另一侧,此时垂钓者仅剩断臂,面对这等夹击之势,只得持棍回避。 只见长棍缩至两米长,携着水雾舞的密不透风,拦住袭来的宁安。 却拦不住灵活的小剑。 景钰并指上扬,口颂法诀,小剑顿时一转前刺攻势,悬在四角紧锁垂钓者,形成居高倒垂之势,逼着他只得原地御敌。 幸好体育馆早被污水侵染,枪支火药已经潮湿,驻守的警察变成了有些身手的普通人,不然此时的垂钓者就是活靶子。 一鼓作气并未建功,宁安沉身调整气息,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一阶巅峰的力量,不是现在自己能够抗衡的,只能透支身体才博得一丝机会。 也幸好有景钰压阵。 宁安余光投向身后的道士。 脸色一白。 只见道士面色肃穆,一只手背到身后,已是摇摇欲坠之势。 飞剑消耗精神,景钰进攻不断,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 “三剑,我还能出三剑。” 景钰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垂钓者神色阴沉,左膀黑气缓缓升腾,见两人又吐出奇怪的口音,大致猜到他们又在商量什么阴谋诡计。 情况最糟糕的其实是垂钓者。 按他原本的计划,此地怨气郁郁,助他实力增长到二阶顶峰甚至冲击三阶,绝非难事,届时大开馆门,实力稳固的自己不是随便离开? 谁能料到,闯进两个刺头,怨气刚有起色,就强行打断自己享用贡品。 就算两人全死,自己就能活着离开?他可是清楚的感知到,那些穿的严实的人腰间枪械,对自己有不小的威胁,恐怕外边正陆续架满了这些。 必须速战速决! 三人心中发狠,手上更快。 “一剑!” 伤敌十指,不如断敌一指,景钰下定决心,召其余小剑回到腰间剑壶,只剩一柄,流光似的贯向怪物。 垂钓者抛出长杆,长杆无风自起,径自去寻那小剑,待小剑劈开长杆,已无多少余力,堪堪刺入垂钓者后腿。 垂钓者一个趔趄,蒲扇大小的手掌拂过小剑,黑气侵袭之下,小剑失去流转的光华。 景钰一声闷哼,嘴角溢血,抱头跌坐在地,只觉天旋地转。 几人动如雷霆,其实不过一瞬之间,趁垂钓者失去重心片刻,刀光又至,直取其首级。 冷光煌煌,雪白胜玉。 失去平衡的垂钓者眸火闪烁,映出几分绝望和惨然。 “当心!” 嗖! 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 垂钓者又失一臂,痛的撕心裂肺,笑的歇斯底里。 谁也没能想到,半截长棍去而复返,从宁安身后携风声而来。 用内力蕴养多年的飞剑受创,波及到景钰的神魂,头晕目眩的景钰只来得及道一声当心,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长棍贯入少年后心。 咔! 咔! 垂钓者笑容僵硬,一股荒谬浮上心头。 为什么刺不穿? 凭自己一阶巅峰的实力,全力一击为何杀不死一个普通人? 是的,普通人,垂钓者可以感觉出来,眼前这个拿刀的少年只是力气大一些,身手矫健一些罢了,这也是垂钓者选择偷袭他的原因。 他怀疑远处道士有后手。 却未曾想到,半截长棍只是刺入半分,便被牢牢卡住。 一时连断臂之痛都顾不上,垂钓者低下头,颤颤悠悠。 以伤换命本就是一场豪赌,却未曾料到少年有此等底牌。 而他赌输了。 宁安眸光清冷,身体布满金色纹路,倏而偏动刀锋,狠狠挥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彻底打乱垂钓者重心,将其撞向体育馆墙壁,又瘫在地上。 少年得势不饶人,身形一闪,冲刺间换上丢失的长刀,双手反握刀柄,对着那幽暗眸火,用力刺下。 哗! 门被推开了。 ------------ 第十一章 吉凶 “那老先生可听过一句话,毒蛇所居,解药所存。” “你的意思是……” “如果试过所有的药都没有办法治疗感染,不妨试试从丧尸身上找找答案,例如傀晶……哦,就是丧尸脑子里那个硬块嘛。” 身着青衣的女孩坐在树枝,悠悠晃着双腿,笑眯眯开口,“聊胜于无嘛。” --------------- 老人猛然惊醒,直起身子,快步走向卫生间洗手池。 冷水一激,思绪瞬间清明。 “冯博士,你醒啦,这才三个小时,要不要再睡会儿?” “哦,不用,人老了,睡眠也少。” 白大褂点点头,快步走了出去,他还有工作要忙呢。 “对了!” 冯博士叫住白大褂,笑着开口问道,“病毒类的药剂病菌类的药剂,该用的不该用的咱们都用过了,收效很小……你们年轻人见得多,思维广,有什么头绪吗?” “这……冯博士,这方面您才是泰斗,说我见识多,真是抬举我了,至于头绪……和我的头发也差不多,基本没有。” “那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毒蛇所居,解药所存?” “那不是武侠小说里的话吗。” 中年实验员一愣,看着严肃的冯博士,欲言又止。 莫非科学的尽头真是玄学?博士是不是压力太大,开始寻那不切实际的灵丹妙药了? “囚犯到了吗?” “哦,哦,到了,在老位置。” 冯博士换上防护服,站在手术台上,脸色阴晴不定。 丧尸他们不是没解剖过,机床上正躺着碎片化的尸体,荧幕上密密麻麻展示着化验报告,就像发现了新物种一般,看得所有人一个头两个大。 冯博士夹起白色晶石,放入透明密封袋,又指挥实验人员将活体丧尸感染被麻醉的囚犯,按下秒表,开始计时。 虽然一晚上没解析出怪异病毒的致病因子,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尽管每个人感染变异时间不同,但统一都在十五分钟之后变异,十五分钟是下限,不管身体有多羸弱,在这段时间内都不会发生变异。而上限则各不相同,影响因素未知,绝不是简单的身体素质就能决定。 十分钟转瞬即逝。 冯博士掐准时间,把傀晶送入管道,运输带正好将其送入犯人口中。 莫非是什么新型药剂? 众人收回期待的目光,又探寻地看向冯博士。 冯博士挠了挠头,难得有些窘迫。 总不能和大家说,是梦里一个女孩告诉自己的吧? 就算大家碍于身份不当面说,背地里不晓得该如何笑话自己呢。 冯博士笑了笑,只说是一点奇思妙想,控制机器给囚犯注射两支清醒剂,手臂上密密麻麻伤口的囚犯悠悠转醒。 “呜……” “囚犯3021,很不幸的告诉你,你已经被感染了。” 全程目睹了这场惨无人道的实验,他自然知道什么叫做“被感染”了。 啪嗒。 光头男人瞪大眼睛,满是不可置信,泪水夺眶而出,嗷的一声,口中晶石掉在地上。 “我草你祖宗!混蛋!老子就抢个劫,你们要老子命?我做鬼都不……” “地上那块晶石可以救你。” 老人的声音仿佛一道曙光,话音方落,男人赶紧趴在地上,将傀晶牢牢攥在手中。 “怎么用!怎么用!” 奈何男人如何打砸玻璃窗,都注定无法得到回应。 不怪科研人员们冷眼旁观,其实他们也是一头雾水。 “你妈的……” 男人面目狰狞,逐渐发青,他知道,自己没多少时间了。 咕噜。 晶石并不算大,和花生米差不多大小,走投无路的男人嚼也不嚼,囹圄吞了下去。 看着眼前发疯的囚犯,众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昨晚折腾一夜,军方运送囚犯的车就没停过。可这太平盛世,又有几个死囚犯呢?没有头绪的实验员们对活体的需求量又大,这就导致监狱开始无差别送人,开始用的是死囚,然后是无期,之后是十年以上,到现在,甚至轮到他一个小小的抢劫犯献身。 “草尼玛!草尼玛!凭什么要老子做实验!我爸妈怎么办,我老婆我儿子……你们这群畜生……我要杀了你们!……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知道错了……” 最开始的时候,不少实验员心怀愧疚,自认不人道,甚至有人请了假。 可一个个报丧电话,终究还是压倒了这些精英,哭着亲手感染一个又一个囚犯。 看着眼前又哭又笑骂了一个小时后的囚犯,众人眼神逐渐明亮。 “快!放头丧尸进去!” “这……会不会太急了?就算他没变异,也很有可能被咬死……” “不,不,死?无所谓,我们要看的是最后能否变异,要知道,尸体也会变异!只要囚犯3021不变成丧尸,就能证明此法可行!哦,对了,挑出十个人,感染之后全喂食刚才那种晶石!晶石在丧尸脑袋里取,停尸房有很多,快去!” 三小时后。 压抑很久的实验室爆发出翻天覆地的欢呼。 一则消息,通过广播,电视,手机等途径传遍千家万户。 “吞食丧尸脑中的晶石能够有效治疗感染,部分人群会出现增强体质的状况。” “副作用:未知。” --------------- 长刀刺入垂钓者眼眶,斩灭两盏幽蓝烛火。 呼—— 斗笠披风化为飞灰散落一地,不待瞧清被遮掩的尸体,尸体便如漏水的水桶渗出道道黑气,盘旋空中,于四面八方一齐拥入倒竖的长刀。 当最后一丝黑气没入刀刃,地上只孤零零躺着一个核桃大小的纯黑晶石。 “斩魂刀,宁将军把这个给你啦?。” 宁安收刀入鞘,捡起地上晶石,朝走来的景钰点头致意,“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也在这儿。” “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啊?别忘了我师傅是谁!”景钰晃晃手中怀表,惨白的脸上挂上几分笑意。 “可……无尘大师不是将你逐出师门了吗?我还听说,你被废去修为,沦落为普通人……” “打住!”景钰抬起左臂,咧了咧嘴,“我们道家修行,求内不求外,尤其是我师傅,从小教我术法,却不许我吸收傀晶,只说吸收之后达不到坐忘之境,苦于滋生心魔,所以我能使用古月,这是其一。 但由于我修为太高……我的意思是,古月承受不住高生物能人类,哪怕一阶,无奈之下,师傅动用手段,废去我的修为,又抹掉我一些经义的记忆,只叫我修习天道道法。不然刚才那种货色,再来十个也不够我一只手杀。这是其二。 至于什么逐出师门,什么逐出师门?你搁哪儿听来的胡话!” “小乞儿告诉我的。” “小乞儿,别让我碰到他……” 宁安有些惊讶,听景钰这句话的意思,难道小乞儿也来了? 而两人叙旧之际,大门、窗口全都倒灌着冷风,受到惊吓的教工和学生丢了魂似的手脚并用往外跑。 还有个跑不动的。 宁安蹲在向崇身边,看着破破烂烂倒在血泊的向崇。 “怎么,你朋友?” “算是。” 向崇这才抬起头,脸上耷拉几块儿面皮,口中含着腥臭肉丝,左手持匕首,右手提着刚刚割下来的吴老师的脑袋。 “嗯,挺惨的。” 没有搭理说风凉话的景钰,宁安一把抢过人头扔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一字一句问到,“朋友,想死,还是想活?” 向崇灰暗的眼眸逐渐睁大,“我……咳咳,我还有救?” “必须答应我件事,”宁安拔出斩魂刀,横在向崇眼前,“这是你最后一次吃人。” “否则,我亲自取你性命。” “好!我答应!” “吃了它。” 向崇忙不迭接过晶石,一口吞下,又朝宁安深深鞠了一躬。 “哇!那是什么?!!” “星河?不对!光?什么光!” “退后!都退后!” 清音渐弥,月光大盛,一时哄闹。 道士整了整发冠,抖擞道袍,挥去三分沾染的血污,朝苍穹洒落下的光柱深深稽首。 ------------ 第十二章 天道奖励 风起云动,漆黑的墨空以某颗星辰为中心卷成漩涡。 光芒大盛,山洪决堤涌入弄巷般,郁郁投了下来。 附在道士身上。 景钰一拜之后便挺直腰杆,待星光散去之后,手中已是凭空多出一本小册子。 “《坎水-玄剑式》,”景钰将其收入长袖中,目露欣喜之色,“之前斩杀妖魔不计其数,其中不知多少险死还生,奈何天道玄之又玄,不曾降下半点赏赐,只是心里头念叨,这老天爷要么是个抠门的,要么就是古书记载有缺,没成想啊,放到大灾变初期,斩杀一个小小垂钓者,就能拿到多少势力奉为至宝的绿品道家书籍。” “现在看来,只是后世天道式微。先人的路,果真是走错了。” 宁安抬头望着那颗逐渐黯淡的星星,不置可否。 按照后世的说法,不管功法书籍,兵刃法宝,还是个人天赋,都有粗略的阶级划分。从下往上,依次分为白、绿、蓝、紫、金、红。按照后世记载,天道赏赐寥寥,传下来的,基本都藏于大门大宗,宁家之所以能雄踞一方,除了宁刀魔九阶新人类的身份,宁家祖宗传下来的金品宝刀也功不可没。 而红品法器,更是闻所未闻,不过天下听闻无尘大师打造出时间类法器“古月”,便有了无尘大师持有红品神器的风闻了。 宁安轻轻摩挲着腰间刀鞘,飘远的思绪泛起丝丝温暖。 斩魂刀,便是宁家某次缴获的战利品,紫色品阶。此刀只有两点,一是锋利无匹,吹毛断发,金石不能阻;二是斩敌魂魄,此刀造成的致命伤,寻常方法不能医治,轻则落个痴傻残疾,重则魂飞魄散。 当斩魂刀刺入垂钓者头颅,纵有万般后手,金蝉脱壳也好,替死之术也罢,最终还是万事皆休。 两人抬着头,紧紧盯着那颗逐渐黯淡的星辰。 宁安沐浴星光,却又丁点散去。 “诶?” 瞧见星光真的就这么隐于夜色,道士惊讶出声,“天道奖励呢?” “体内有没有什么变化?” 宁安闭目吐息,琢磨开口,“大概是……献祭的效果?伤口倒是没那么疼了。” “既然是你我二人合力击杀之,怎么偏偏只有我受眷顾?”景钰很是不解。 宁安愣愣看着逐渐黯淡的星光,有些挠头。 什么情况? 道士忽然抚掌大笑,一把搂过宁安肩膀,又遥遥指着那归于平静的天空,说道,“看来天道的没落,也不能全怪先人啊。” “此獠虽是你我二人合力所杀不假,但道士我惭愧,没你的计划,再来两个景钰也是无济于事,这样,这本《玄剑式》先由我研读五日,五日后便归你,如何?” 宁安摇头失笑,朝景钰拱了拱手,拒绝了道士的好意,同时不忘调笑道,“道士啊道士,你这话要是让无尘大师听见,保不齐得是一顿胖揍!” 景钰连连摆手,嘿嘿直笑,只说什么不敢当不敢当。 世间怪事颇多,景钰一向秉持不求甚解,此事说来确实奇怪,但正主宁安都不在意,他便也不提了。 “宁哥,”向崇服下那颗通体漆黑的晶石后,身体好似坠入冰窟,冷得连精神都有些僵住,度日如年。可扛过来之后,大部分伤口都结了痂,甚至可以站起身,除了虚弱一些,简直和刚才半死不活的判若两人。 “刚才那是……” 不等宁安开口,景钰上前一步,拉住向崇,又招呼宁安,寻了个血迹很少的角落,三人三边坐下来。 景钰开门见山,看着向崇直截了当的说道,“刚才我要杀你,是不得已而为之。你如果一直维持刚才那个状态,最后也会失去神智,成为只知杀戮的怨恨傀儡,垂钓者也会不断变强,届时,不仅我要死,宁安要死,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向崇吓了一跳,短短一夜,经历光怪陆离的事儿实在太多,但他怎么也不会料想到,自己差点害死那么多人,顿时脸色煞白,不知如何是好。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吓你,只是希望你别介意。” “我能理解,我能理解,反倒是我……还有宁哥,谢谢……”向崇苦笑着朝景钰点头,望向宁安,欲言又止。 向崇神色不对劲,傻子都能看出来,更何况宁安。 宁安说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你在担心那个石头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向崇只是苦笑,又怕宁安误会,解释道,“我没有半点责怪的心思,我只是……有点好奇,难道真有什么神仙丹药,吃下之后,活死人,肉白骨吗?而且,我好像强壮了一点。” “丹药?嘿嘿,你还别说,那个晶石,确实是炼丹鼎好的材料。”景钰搓着手,“不过搁在现在,到底是灵丹妙药,还是饮鸩止渴,不好说。” 向崇听懂其中意思,难免有些失望。 宁安自顾自说道,“世间傀,也就是丧尸,按实力划分的话,可以大致分为一到九阶,人类吞噬一定数量的对应等级的傀晶,便能获得更强大的能力,免疫傀气侵染……就是丧尸病毒,也有不小的作用,如果是真傀,像刚才那种怪物的话,甚至能获得一些特殊的能力。” 见向崇眼睛越来越亮,直到听到“特殊能力”几字,惊叹道,“就像道士大哥的飞剑那样?” 景钰挺起胸膛,坦然应下大哥二字,一只小剑自剑壶冲出,在空中打了个旋儿,又窜回腰间。 “我可没那种特殊能力,这又是另一个能力体系了。” “傀晶能够让人更加强大,免疫傀气,强化肉体,甚至搬山煮海,上天入地。但也并非没有坏处的。当吞噬的傀晶越来越多,最后傀气从心里滋生,届时,人便可以称为傀了。” “送你傀晶,也并非就算完全救下了你,就像景钰所说,饮鸩止渴,此为权宜之计,等你痊愈之后,大概是一阶的实力水平,影响微乎其微,你可以尝试搏杀真傀,是有机会获得天道奖励,或许能够洗刷傀晶带来的负面影响。” 宁安目光严肃,嘱咐道,“切莫再吃哪怕一颗傀晶,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向崇连忙点头应下,不敢有丝毫马虎。 “快!快!这还有三个活人!” 不知不觉间,偌大个体育馆,只剩下宁安一行三个人了。 三人回头望去,纷纷扰扰的被困者刚跑个精光,身穿制服的医护人员和警察鱼贯而入,救援伤员,收敛尸体,击杀丧尸,井然有序。 宁安后心处伤口狰狞,实在扎眼,由不得别人不注意。 “同学,你受伤了!” 宁安转过身,笑盈盈地摆摆手。 他想说,之前有个女孩子送给自己消毒药品,已经简单处理过伤口,不必这么紧张。 可医师接下来的动作,却生生止住了宁安开口。 “快吃了它!这是丧尸病毒的解药!” 宁安看着抛过来的透明密封袋,里面放着黄豆大小的白色晶石。 怔怔无言。 ------------ 第十三章 缘是妙计 其实宁安明白,在发现一个比服用傀晶更高效、更便捷的“解药”之前,服用傀晶是禁止不掉的。 说什么上百年后,人类可能因为服用傀晶而灭绝,说什么子孙后代,可能因为咱们服用傀晶而水深火热,这些大义凛然的道理,也就在太平世道束之高阁用以教化人心,如今朝不保夕,道理再大,也没命大。 试问,命都没了,谈什么百年之后?能续命,服用傀晶就注定是大势所趋。 宁安没那么执拗,不然也不会递给向崇傀晶。 他只是想不到,人们发现得这么快。 不过发现得早也是好事,能少死不少人。 事已至此,倒也不必钻牛角尖,考虑将来做什么才是重中之重。 三人在警察夹道站岗的注目下顺利出了体育馆。 时值夏日,昼长夜短,当宁安再站在大桥上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湖泊泛暖,波光粼粼,鱼儿跃出水面,激开杨絮铺着的淡淡绒毛。若不是漂浮着几具死尸,也算不错的淡雅景致。 “可他们都说,你俩杀了那个……额,怪物?” 警员用小臂垫着笔记本,面色古怪地写着什么。 就在不久前,这个白衣少年和道士打扮的两少年刚一出门,现场就冷水入油锅似的,前一秒精神萎靡的学生老师顿时大喊大叫,这说神仙下凡,那说超级英雄,叽叽喳喳,简直要吵死个人。 于是就有了这场简易笔录。 “啊对,是我俩!那个怪物身高三丈有余,唤作垂钓者,一柄长杆好似如意金箍棒,可大可小。你别看他长得傻大个,嘿,还真灵活!那破鱼竿儿耍得密不透风,是真的密不透风,你泼一瓢水过去,甚至沾湿不了他衣角……说到水,他其实精通控水之术,你泼一瓢水,没准儿人家耍得更起劲呢。但是贫道我一手飞剑之术出神入化,配合宁安,也就是这位,以诡计……啊不对,出其不意飞天重创恶獠,断其臂膀,又将其逼至角落,一刀斩首,一气呵成。” 景钰一会儿凝眉并指作攻杀状,一会儿张牙舞爪形容怪物多惊悚,绘声绘色,娓娓道来。 周围观众纷纷喝彩,鼓掌叫好,惹得道士向四方拱手,笑得比拿到天道奖励都开心。 只是做笔录的警察就不太自在了。 自个儿原本一严肃工作,怎么整得跟唱戏似的? 自己几次想拦住这口花花的道士,奈何从体育馆刚出来的同事总是先一步拦住自己,劝自己别冲动,道长说的是真的没有吹牛,你可别冲撞了道长…… 他是八百个不信,只当起哄的受了惊吓,出现了幻觉,监控又浸水故障,不能对账,他现在只希望赶紧做完笔录,去营救其他地方的居民。 见道士眼巴巴望着自己,差点把“快夸我”几个字儿写脸上,警官差点绷不住。 这牛鼻子道士脸皮真厚! 不成想这人是个榆木脑袋! 眼前愣头警察不开口,道士风轻云淡的模样装得辛苦。 到最后,没忍住。 “贫道厉不厉害?” “雾草!” “牛皮!” 大桥迎来又一波高潮,不少热血上头的年轻人都嚷嚷着拜师学艺。 景钰很是受用,左掌附右拳行了个抱拳礼,江湖气十足。 警察面庞抽抽,草草结束笔录,招呼同事遣散人群,黑着脸走了。 临走前不忘瞪那道士一眼。 道士耸耸肩,望着快步离开的警察,若有所思。 杀死垂钓者这事儿,体育馆多少人看得一清二楚,等这里救援完毕,官方抽丝剥茧的时候,恐怕很快就注意到自己和宁安。 与其等官方找自己,不如坦荡点,主动说出来,因着先入为主,说自己武艺高超,能力出众,希望借此转移视线,将宁安的刀和自己的天道奖励剔除出去,俗话说财不外露,还能瞒上一瞒。 宁安将面包掰成三份分给两人,撑着桥延,望向争抢傀晶甚至大打出手的人群。 “啧,这叫——歪打正着?” --------------- “喂,小乞儿!” “你说。” 青衣少女坐在枝头,悠然晃着双腿,皱眉问道:“干嘛告诉他们吸收傀晶啊?那我们岂不是白来啦!” “先生果然没说错,”被称为小乞儿的男子靠着树干,开口笑道,“蓝小桉你是个笨蛋。” “你才笨蛋!” 蓝小桉似乎炸毛了,轻轻跳下树,站直身子,居高临下瞪了他一眼。 “你让我告诉他们,吃傀晶能治疗变异,但又劝我不要说傀晶坏处,若不是咱俩从小一起长大,临别前先生还嘱咐我多听你的话,我非怀疑你是人类奸细不可!” “哦?说来听听,我怎么就成奸细了?”男人终于抬起头,露出俊美无铸的脸。 “哼!鼓动他们吸收傀晶,百年之后,又是重蹈覆辙,我们来这儿还有什么意义?”女孩声音义正言辞,眼眸深处流露出一丝惊恐和担忧。 “你这么想,是错的。”男人站起身,拍拍沾染上的泥土,“历史记载,先人历时三月,终于发现傀晶可以抑制变异,但那时,人类早就十不存一,你想啊,那么多人,连一成都没剩下。” “明明有更好的方法!献祭就可以啊!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们这个?” “一次献祭所用的傀晶,能救三十甚至四十个人,这就好比时值旱灾,庄稼颗粒无收,赈灾的时候你说为什么不用精米而用陈米一样可笑。” “小乞儿你偷换概念,陈米吃了不会死,怎么跟傀晶做比较?” “傀晶吃了也不会死,甚至能救人,多少人想吃都吃不上!对于濒死之人,能续上一天命,那叫灵丹妙药;而傀晶呢,只有一点副作用,这不是陈米,这是宝贝,是大宝贝!” 山涧蓦然起风,吹得俊美少年衣袍猎猎作响。 “发现傀晶的妙用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也。先人发觉之时,人类十不存一,什么意思?傀晶比人多,每个人都能分到傀晶,这就是为什么人类意识到傀晶是毒药时,却积重难返,连给新生儿成长的时间都没有! 而现在,距离大灾变仅过去一夜,变异的人类至多两成而已,多吗?也多,但比历史,少了太多。但少吗?呵呵。” 小乞儿双手搓揉着面颊,呵呵笑道,“少啊,还是少,两成变成丧尸,那么至多两成人类可以吸收傀晶。” “不仅我们嫌少,剩下的六成人类,也会嫌少。” “但少又如何呢?再没有底线,他们也只能偷偷摸摸地去感染人类,不敢拿到台面上放肆,但和没有方法抑制相比,死伤判若云泥。” 女孩顿时了悟,激动又小心问道:“那,那为什么不许我跟他们说傀晶的坏处呀?” 少年一拍额头,一副无可救药的表情。 羞得少女又瞪了他几眼。 “原来蓝小桉你不是笨,是娇生惯养大了,不了解人性。” “如果你说了坏处,那就是主动给肉食者找了方法,也找了借口,他们会煽动群众,给群众洗脑,放大傀晶的坏处,平民百姓被感染之后呢,犹对傀晶避如蛇蝎,等不到一个傀晶吊命不说,死后又被挖走傀晶,给肉食者献祭。如此,不如不说。” “所以啊,你不能只和官方机构说,还得告诉新闻媒体,告诉贩夫走卒,告诉平民百姓。” 看着眼前瞪大双眼的娇俏少女,陆非不自觉挺起胸膛。 “我是谁!” “我可是小乞儿!” “流窜陋巷,和野狗争食的小乞儿!” ------------ 第十四章 离开校园 当正规军涌入校园,一场风波好歹被镇压下来。 人们畏惧丧尸,大多是承平世道中,游戏、电影等作品渲染得太过惊悚,加之受伤基本被判死刑,并不代表那些普通丧尸就有多强大。 变异时日尚短,大多肉体凡胎,一颗枪子穿过天灵盖,便没生息了。 宁安三人听着指挥,没头没脑地列队左转右转,在全面武装的军队再三检查下,上了制式大巴车。 所谓检查,大概就是问些身份信息,家庭成员信息,是否受伤,是否服用傀晶等事。索性先前就出了学校,盘问的时候人员更是泥沙俱下,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宁安和景钰回应时对答如流,又因着面向年轻、时间紧迫,让两人混过去了。 天色蒙蒙,有梅雨。 等大巴驶上高速公路,这才少了些触目惊心的景观。 “各位,请听我说!” 沉闷声中,一墨绿色军装女子站起身,开口说道,“大家不要担心,现在平定军已经出动,相信很快就能平息这场动乱。 至于我们要去哪儿,以军委书记为首的各级领导连夜开会,为全国地方划分了三十个安全区,咱们中南市被列入其中,不过由于市中心建筑密集,搜救难度较大,且不便于管理,安全区范围划在中南市以东的郊区,车程大概两小时,路上有平定军保驾护航,请放心。 事发之后,上级领导极度重视,从全方面出发考虑百姓的生活,出台的一系列应急新政策,涵盖了衣食住行,经济发展,社会交际,车上的电子屏幕和安全区的荧幕都会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放映,特殊时期,造成的噪音请您多多包容…… 考虑到此次恶性事件对各位公民造成的精神影响,军队联合各大医院、医学院校开办免费心理辅导中心,请有需求者,请主动前往接受治疗,如有在安全区发生暴力事件,一切从重处理,绝不姑息! 各位也不必担心,供电厂,水源处等生活必要点都有重兵把守,红头文件也指出将农作物换成周期短的经济作物,安全区也将实施分配经济,政府免费发放食物,每天限量开放水电,相信熬过这段艰苦岁月,我们军民一心,重新恢复繁荣。 大家还有什么吗想问的吗?” 车载电台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女军官温润又不失坚定的嗓音娓娓诉说着天大的好消息,车内顿时炸开了锅。 有的笑,有的哭,压抑良久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 宁安靠在座椅闭目养神,双手抚摸横于腿上的刀鞘,仿佛置身历史,缥缈如时间错位般的荒谬浮上心头。 这和历史记载何其相像! 只是人多了。 人多了,资源却没多。 宁安闭目回想着老人口中的“听说”,回想着历史书上的“昔年”,眉头紧皱。 安全区落定本是好事,但人多了,便不一定是好事。 三教九流的人长期群居,每人都能吃上饭,天天有歌舞等娱乐活动观看,甚至免费分配住房。 只不过,太理想化了。 习惯优渥生活的富家翁怎么和泥腿子厮混在一起?每天那点可怜的稀饭仅仅能维持最基本的能量消耗;台上的美女越多,压力之下的强奸案发生越频繁;住房也分好坏,越靠拢中心区域越安全,从而引发的械斗不计其数。 宁安心中不安,却不惶恐。 少年一身本领,又怎么惧怕乱世? 只是从未远游漂泊,心中也不乏期待。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邻居屯粮我屯枪,邻居就是我粮仓!”景钰摇头晃脑,翘个二郎腿好不惬意。 向崇从后边探出头,问道:“宁哥,你说为啥他们不收这些管制刀具?” 宁安睁开眼,笑着说道:“这种安全区的规划到底是第一次,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发生内乱,如果闯入了丧尸,没收人们武器无异于变相自相残杀。何况杀人的话,也不是非得用刀子。” 刀剑不收,但也要记录在册。 手枪和向崇的军用匕首,则被景钰施加了小小的障眼法,并没有被察觉。 三人在这落魄成群的车上,可算是武力充沛了。 “军官,请问……还有多余的小石头吗?万一被咬之后来不及报备……” “是啊,大人,我看你们收敛尸体的时候摘了不少石头,放着还不如分一分。” 说到傀晶这个灵丹妙药,哭得顾不得哭了,笑的也忘了笑了,七嘴八舌,全都眼巴巴瞧着女军官,希望能讨要个晶石出来。 她只能苦笑,一遍又一遍的安慰大家,尽量委婉地解释傀晶的稀缺,但保证被感染后永远会有傀晶补上。 他们不能接受,仍然嚷嚷着不公平,凭什么被咬的就能分到,没被咬的就分不到? 耍无赖到底是不济事的,见女军官面庞逐渐挂上冷霜,又怕将来被穿小鞋,只得偃旗息鼓,暂时放弃白嫖晶石的念想。 “肃静!” 一声暴喝,男人飒然起身,汹汹气势顿时压下众人哄闹。 “紧急通知!一会儿下车的时候,列好队,挨个领取交易手表!至于交易手表是什么,车载电视给你们介绍!” “那……” “肃静!” 干瘦男人缩了缩头,悻悻闭嘴。 宁安目露疑惑之色,他可从没听说过什么交易手表。 历史只记录着一种走向,重新上演本就是不切实际的,一个细小的差别往往会影响整个事情的发展。就好比垂钓者事件,如果自己和景钰不在,整个体育馆恐怕无一幸存,三阶垂钓者放出后,又将如何肆虐中南,甚至不会有这趟大巴车。 宁安心中警醒,告诉自己应该以史为鉴,但要懂得变通,不拘于“先知”的刻板思维。 “‘交易手表’是华国针对安全区分配经济政策推出的新型智能设备,涵盖身份识别,经济交易,社交通讯等功能,各大市民可以将它理解为简化掉娱乐功能的智能手机。 那么有人就会问了,为什么不延用原本的经济体系和交易软件呢?首先,这次灾难影响深远,对整个世界的经济打击不可估量,这也就造成了严重超出承受范围的通货膨胀,我们不得不重新定义一套经济体系,重新平衡交易物价;至于交易软件,私有公司并没有能力维持软件的正常运行和更新,也没有意愿适配当下分配经济体系,所以由国家接管。 交易手表将锁定个人信息,根据个人信息每人每月发放一百货元,交易手表初次领取免费,丢失补办需要花费二十货元,重新认证身份信息后自动同步云数据,请各大市民妥善保管。” 每月一百货元? 恍然惊觉的人们这才意识到,安全区恐怕并不像女军官说的那么温馨。 梅雨淅淅沥沥,敲在车窗,寒意深入人心。 ------------ 第十五章 人无横财不富 高速公路上清一色行驶着军绿色大巴车。 断断续续的播报声随风飘远,闻者噤若寒蝉,越了解其中律法,越是迷茫。 刚从危险脱身,紧绷的精神初初松下,空调暖风一吹,便有些困意。 车中孩童更是如此。 “姐姐,好困呀。” 小男孩大概七八岁的年纪,粉雕玉琢煞是可爱,眉眼还未张开却自有富贵之气。 男孩叫韩宜,是中南市光右集团的太子,含着金汤匙出生,深受家族喜爱。父亲更是全国有名的企业家,全球富豪榜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灾难毫无征兆,事发当晚,男孩的父亲还在出差,母亲为保护两个孩子被咬成重伤,家里保安和保姆死的死,跑的跑,堂堂世界顶级大富豪后代,竟是成了孤家寡人。 弟弟韩宜被变异的保姆吓晕了过去,直到被送上大巴车才醒过来。 对于孩子来说,晕过去或许是好事。 可姐姐韩妙就没这么幸运了。 韩妙亲眼看着母亲和保姆扭打在一起,以往优雅高贵的豪门夫人竟是披头散发,撒泼似的扯着怪物头发,以不那么熟稔的架势抱住怪物,让自己带着弟弟跑。 少女不跑,她要帮妈妈。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勇气,把弟弟拖进厨房,又颤颤巍巍拿着菜刀,朝保姆砍去。 身子打着摆子,手却出奇的稳,两人扭打倒地之后,少女瞧准时机,砍断保姆一小半脖子。 妇人嚎啕大哭,血迹汹涌隐约可见肋骨,拼死抱住保姆头颅,一点点拔下来。 少女不知道挥了多少刀,直到血液糊住视线才停下。 怪物死了。 母亲死了。 少女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困了呀,小宜睡吧,到站姐姐叫你。” “姐姐,妈妈呢?” 韩妙偏过头,不去看弟弟的眼,呢喃道,“睡吧,睡吧。” 孩子想法来的快,去的也快,或许妈妈就像姐姐上车时说的那样,这辆车没座位了,在后边那辆车上。 “喂,喂!小朋友!” 座位被踹了两脚,昏昏欲睡的韩宜精神一振,转过身子跪坐在座位上,笑着问道,“叔叔,怎么了呀,有些困啦!不许踢椅子。” 干瘦男人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瞧着前座两孩子鼓鼓囊囊的背包,肚子叫得更欢腾了。 “嘿小朋友,我知道你妈妈在哪儿!”男人咽了咽,盯着包裹看直了眼,“你们装的什么啊?怎么这么香!” “这个呀?我也不知道。”孩子挠挠头,这些东西是姐姐拿的,上车时就已经在这儿了,“应该是姐姐带的行李,我们要去安全区旅游呢。” “好了!小宜,你该睡觉了!” 韩妙心中一慌,丢给后座男人几条压缩饼干,转过韩宜的身子。 真相过于残酷,她不知道弟弟知晓后能否承受住这样的打击。 晚一些,晚一些知道会不会少点痛苦…… 少女噙着泪珠,又塞给男人两张红票子,朝他摇了摇头。 十五岁的少女,本是刚上高中天真烂漫的年纪,看出来男人盯上了包裹的食物,也只想赶紧破财打发了他。 却又如何懂得财不外露的道理? “我好饿。” “小孩儿!小孩儿!别睡了,我也知道你妈在哪儿!” “两条压缩饼干……一条!一条就行!” 是饥饿的声音。 也是贪婪的声音。 韩妙脸色惨白,抓住背包的手止不住颤抖。 怪物好像不止保姆,吃人的好像也不止保姆。 “肃静!” 魁梧军人站起身,大步流星站在过道中间,“别废话!有什么事情都来问我!” 目光所至,起哄者都缩回了脖子。 “垃圾捡起来,别恶心人。” 干瘦男人似是听不懂其中寓意,赔着笑,弯腰去捡刚才丢掉的包装袋。 只是弯腰的瞬间,眼神顿时阴鹫。 “叔叔,你的袋子,不许乱扔垃圾!” 男孩笑盈盈,先一步帮忙捡了起来。 男人面色冷漠,摸摸孩子的头,笑道,“好乖的孩子,懂事哦,可惜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就剩下姐姐,孤苦伶仃的呦。” “啪!” 少女瞪圆眼眸,厉声道,“闭嘴!” 男人捂着脸愣在原地,一时被少女凶戾气势所慑。 等他回过神。 “小贱人!” 咚! 男人一声惨叫,摔倒在过道,鲜血伴着碎牙一并从口中吐出。 宁安犹不解气,正想补上两脚,却被拉住胳膊。 “行啦!这么多人看着呢。” 景钰笑呵呵打着圆场,半真半假说道,“想杀人啊?” 干瘦男人挣扎起身,惊恐看向宁安,正欲求饶,血水却先一步喷出来。 “放肆!都给我住手!” 魁梧军人面色阴沉,暴喝声中气十足,一把拉开宁安,斜睨地上半死不活的男人。 “不许打架斗殴!” 噗! 干瘦男人一口老血喷出半米高,愤怒地瞪着天花板。 你他妈从哪儿看出来是斗殴? 明明是我被打了好吧! 你瞎啊! 军人朝宁安点点头,“够了。” 小男孩儿听得呆住了,认真说道:“你骗人,爸爸在出差,妈妈在后边车上!” 地上男人不回话,身边传来压抑的笑声。 “姐姐!”男孩儿惊慌起来,泪眼朦胧抬头看着姐姐,“爸爸妈妈呢?” 韩妙摸着弟弟的脑袋,“不哭,不哭。” 自己却早已哭成泪人,眼泪簌簌往下掉。 嘟嘟! “下车!排好队!” 安全区到了。 --------------- 刷! 最后排精壮男人慌张起身,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干瘦男人面前,拎小鸡子一样将其拖出大巴,狠狠贯在地上,拳拳到肉打得他哭爹喊娘,嘴里念念有词。 “我叫你嘴贱,我叫你欺负少爷小姐,我打死你……” “爸!” 韩妙拉着哭哭啼啼的弟弟下车,只一眼就认出远处东问西问的老人。 所有委屈决堤般一齐涌上心头,姐弟俩扔了大包小包,放声大哭。 “小宜!小妙!” 西装老人声音悲恸,十几个精壮保镖开路下,小跑着将两人拥入怀中。 “老大!” 消瘦人影摔在地上,刚打开车门便冲下来的男子跪在地上,“这家伙欺负小姐和少爷,被我教训了一顿!” 老人看也不看他。 姐姐韩妙早将一路上的事儿倒苦水一股脑跟老人家说了。 她根本不知道车上有自家公司的打手,哦不,保安。 “看见我才做个样子,是不是以为老头子我早死啦?” “不敢!不敢!” 男人连连磕头认错,“惊吓过度,老大我睡着了啊!醒了之后才知道……” 全国有名的企业家,韩青天,对外是白手起家,功成名就后投身于慈善业的大好人。 自家人谁不知道韩青天是黑道一把手?早期纠集社会闲散人员,用各种暴力手段抢占工程资源,发迹之后,上下打点关系,从中南发家后开始洗白,创办光右集团成功上市,实则仍维持着黑帮关系,暗中扫清了多少商业对手。 绝不是被开除的小问题! 搞不好会丢命! 老人挥挥手,男人如丧考妣,被推搡着带了下去。 “自古英雄出少年,小兄弟年纪轻轻,如此侠肝义胆,真是让人佩服。”韩青天领着两个孩子来到宁安面前,拱了拱手,“这次算我韩青天欠小兄弟一个人情,只要老头子能帮上忙,你尽管开口!” 风风火火围上来三十多人,阵仗实在不小。 宁安取了手表,回头看见老人家严肃道谢,转过身,认认真真回了一礼。 “顺手而为,何必挂在心头。” 众人目送少年远去,老人爽朗大笑,拍着小儿子的脑袋,教训到:“臭小子,看看人家多潇洒,哪儿像你,就会哭鼻子,男子汉大丈夫!连你姐都比不上!” --------------- 手表加了联系方式之后,景钰说有点事儿要去打听打听,向崇要去找个房子住,三人便分开了。 宁安悠悠然漫步街上,人来人往,没什么看头,便挑了个清静地儿研究起了交易手表。 激活手表,从小孔射出一道光幕,类似投影投在幕布,光芒铺在半空,好不神奇。 “个人信息。” “ 公民 姓名:宁安 性别:男 年龄:16岁 注册地:中南市安全区 身份码:... …… 尚未服用傀晶。 ” 除了个人信息页面,还有交易,好友,新闻等选项,侧边一红一白两按钮,分别是手表开关和照明开关,上边有小小的太阳能充电板,也不必担心电量问题。 而好友页面竟然还有社区功能,宁安只有两个联系人,好友社区冷冷清清,也没什么看头。 公共社区倒是蛮热闹,帖子一条接一条地刷新。 宁安点进去,饶有兴趣 置顶的帖子为官方发布,内容大概是一些新颁布的律法,报警方式,安全区区域分布图,等等。 而下边的则是审核通过的民间帖子。 “寻人启事!…” “收购傀晶!希望以物换物,在下边说条件,我有的都可以换……” “招聘!烈阳小队诚招探险队员,要求击杀过丧尸……” 看到猎杀丧尸后,宁安眼前一亮,可点进几个后,无非就是十来个大汉抱团击杀丧尸分傀晶,去安全区以外不远处专挑残疾的欺负,等每人拿到一个就散伙。 可对宁安来说,杀再多的丧尸又有什么用呢?他需要的是天道奖励,击杀垂钓者都没奖励,何况普通丧尸。 他希冀从中找到一些真傀的蛛丝马迹,奈何内容实在太多太杂,而且见过真傀的,要么认不出来,要么再没机会说出来,难度无异于大海捞针。 除却一些小打小闹的招募,倒是有几个不错的帖子点击量快速飙升。 一个是公会招募帖子,发布人选择匿名,叫做“ X”。 “号外号外!“余火”组织招人啦!如果你有一技之长,并且敢打敢拼,敢杀丧尸,那么就能申请加入我们“余火”组织!组织心系太平,以战止战,奉行攘内必先安外教义,将以小队形式定期前往安全区外猎杀丧尸,搜取物资。同时将有退伍特种兵对成员进行特训,有医师为你保驾护航!心动不如行动,拒绝低质量生活,幸福由自己创造!有意愿者请私聊,有专人为您详细讲解……” 此贴一经发出便惹来热议,排名飙升的同时,让人怀疑是不是有官方背后推波助澜。 或许政府鼓励公民主动猎杀丧尸。 还有个帖子,是女人斩下丧尸头颅,获得天道奖励的视频。 宁安目瞪口呆,反复确认后,真真切切只是个普通丧尸,只是相对常人来说高一些壮一些。 为什么啊? 不公平! 我杀一阶巅峰真傀都没天道奖励,为什么她杀个普通丧尸就有? 狗天道针对老子! 宁安忽然生出一股找个普通丧尸试试手的冲动。 帖子引来热议,一半是惊叹,赞美女孩的胆气和身手;一半是疑问,想知道光芒撒下的物品是什么。 宁安看向发帖人。 韩青天。 “韩青天:光右集团诚招武艺高强之人,月薪8000货元,包吃包住,免费烟酒,免费发放一颗傀晶。 要求 1:搏杀丧尸。 2:任务中战利品上交80%。 3:视频中所奖励物品,如是书籍,公司有权拓本。 ……” 这也行? 宁安心中惊讶,推测这大概就是后世宗门的前身。 就在宁安翻着手表投影时。 “让开!都让开!” “龙哥来啦!” “虎哥好!” “龙虎帮清场子,闲杂人等都他妈滚蛋!” 张龙张虎两兄弟赤着膀子,一高一矮,一瘦一胖,笑眯眯看着这群落荒而逃的难民,从中获取着极大的优越感。 但看到坐着不动的那个愣头青,心情就没那么舒畅了。 张虎拉过旁边闲着抠鼻子的小混混,朝宁安遥遥指去,小混混顿时了然,握拳重重锤了几下胸口。 “妈的,敢不给虎哥面子!” 张虎背着手,重重呼出一口气,浑身舒畅。 只见小混混拿着折叠刀,吊儿郎当的来到宁安面前。 “小兔崽子,你聋啊?” 宁安关了交易手表,左看右看,见这黄毛直直盯着自己。 “你说我?” 宁安哭笑不得,拍了拍别在腰间的刀鞘,挑了挑眉。 “呦呵,当爷爷吓大的?” 黄毛当即也挑了挑眉,小折叠刀往前一递,感觉确实不能和少年的长刀比,有些羞恼,就要上手去拿那长刀。 刷! 长刀出鞘,霜刃凛凛逼人。 “妈呀!”血气扑面而来,黄毛一个趔趄,顿时屁滚尿流。 “龙哥,虎哥!这小子扎手!” “妈的,大喊大叫成何……成和……不像话!灭我们龙虎帮威风!” 张虎脸上挂不住,推开小黄毛气势汹汹逼近宁安。 --------------- “哥,错了,错了,是虎孙我不长眼!” “没了,刚发的货元全给大哥你,真没藏私!” “饶命,好汉饶命!大侠饶命!” 公园里回荡着砰砰砰的磕头声,屁股上插着折叠刀的小黄毛尤为卖力。 宁安看着余额3200货元,心情大好,强行加了张龙张虎两个人当好友,一人踹一脚。 “欢迎下次打劫哈。” ------------ 第十六章 海贼团 “滚!什么玩意儿!” “还想挨着你爷爷们住,做梦去吧哈哈哈。” 四五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守着楼门,肆意嘲笑着被丢出门的男孩。 男孩擦了擦嘴角血迹,朝那几个汉子竖了个中指。 “我呸!” “还巨熊帮,熊你奶奶个熊!” “你踏马……” 几个汉子脸色一变,正要上去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小男孩又不傻,哪儿有白挨打的道理?转身一溜烟跑了。 “晦气!” -------------- “啊,十三哥又让人打啦!” 小男孩刚一进门,顿时起了哄。 “十三哥,你没事吧。” “疼吗,十三哥你怎么受伤啦?” “这儿还有些酒精……” 被称为十三的小男孩被叽叽喳喳地围住,又板着脸拒绝女孩递过来的酒精,满脸不在乎开口:“跑太快了,摔了一跤。” 看着嘘寒问暖的弟弟妹妹们,男孩心里流淌着丝丝温暖,连脸上的伤都不怎么疼了。 哄完他们,年龄大概十五六岁的女孩将小十三拉到角落,悄悄问道,“怎么样,找到地方了吗?” 小十三苦着脸,摇了摇头。 “都有人啦!人都满了,车还在往里运呢。就怕连这个小土房,咱们都守不住。” 女孩咬着牙,双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唉。” 这场灾难几乎要将孤儿院置之死地。 一群孤苦伶仃的孩子,气力小得可怜,在这乱世如何保护自己呢?驱逐又驱逐,再搬家,就要搬到安全区外啦。 “笃笃笃。” 女孩身子一震,咬着嘴唇。 想必又是来赶人的了。 “笃笃笃。” “来啦!” 小十三打开门,低垂着眼帘,“什么事。” 男人应该很高,身影遮住小十三,阳光根本进不来多少。 “送你礼物~” 啪叽。 一顶草帽扣在小十三头上,小十三还没缓过神,一阵失重感传来,被男人一把抗在肩上。 “都有啊!都有!” “哎呀!” “哎呦!” 孩子们还没看清来人是谁,男人眼疾手快,进门之后啪啪啪一人一个草帽全扣在头上。 正好九个。 “叔叔……” “打住!” 麻衣短打的陆非蹲下身,捂住小女孩的嘴,“你多少岁啦?” “再过两个月就十五岁……” “我十六岁,所以你应该叫我什么?” “嗯……哥哥?” “叫老大!” 陆非叉着腰,环顾脏兮兮的孩子们,“哎呀,就像回到家一样呢。” “我叫陆非,以前呢,是个乞丐,现在是海贼团团长!” “我们海贼团招人啦!招九个,小家伙们,要不要考虑考虑?” “当然,现在就我一个。” 孩子们顿时炸开了锅,打量打量陆非,摸摸头上草帽,新鲜得很。 “陆非……哥哥,这个海贼团?” 女孩怯生生开口,却又不知道如何问才能显得得体,实在是高大少年太过夺目,又经过几次霸凌,一时间乱了分寸。 “就是类似公会嘛,我是老大,你是老二,嘿嘿。”陆非又拍了拍小十三的脑袋,“他是老三。” “不需要你们卖命,说实话,我也是刚到这儿,看见你们心里亲切,这才去商店买了些草帽,送你们权当礼物。” 陆非盘腿坐在地上,看着脏兮兮的孩子们,眼神温柔,“不瞒你们说,老大我很厉害,很能打!完全用不到你们帮忙……不对,嘿,还真有点事儿你们能帮上,你们也知道,能者多劳,你们老大我这么厉害,肯定会很忙,要经常往外跑,但又不想落下安全区的消息,就需要一些小家伙每天逛逛街,打听打听消息什么的,不管真假,老百姓的闲言碎语一些风闻啥的,都行,等我回来和我说就好。” “当然,不能白让你们忙啊,我先带你们挑个好地方,”陆非眨眨眼, “吃喝不愁。” “有新衣服。” “顿顿有肉。” 每多说一句,孩子们眼睛就更亮一分。 到最后,连连点头拉住陆非的衣角,生怕他跑了。 好说歹说,又是讲故事,又是从包里拿出各种零食,这才让女孩和小十三放下点戒备。 为食物挨过不少打,小十三知道,在外边大部分人看来,那点吃的其实比他们重要多了。 “我还有两个条件!” 小十三一手按着草帽,一手比了个剪刀手。 “哦?老三尽管说!” “哼哼,第一!你要教我打架!” 小十三眼睛发亮,“不然等你出门,谁来保护弟弟妹妹们?” “哈哈哈,好说好说!” “那第二!”小十三神色扭捏,偷偷瞥了眼小女孩,讷讷开口,“我……我要当老二……” 陆非笑的直拍地板,女孩何伊伊一巴掌拍在小十三头上,掩嘴偷笑。 --------------- 楼前。 高大少年正和一队小朋友说着什么。 “小十三,还认得这儿吗?” “这有人啦……” “没人,没人,”陆非笑着开口,“一群狗熊而已啦。” “小十三,敲门,下战书!” “啊?” “相信老大,敲门!” 小十三转头看了眼弟弟妹妹,有些犹豫,“他们有好几个人,老大你真能打?” “嘿,比这还能打!” “那,那好吧……”小十三咬了咬牙,径直来到门前。 “笃笃笃。” 他其实不怕挨打,但身后还有弟弟妹妹,他们还小,身子骨经不起折腾。 小小的小十三根本没意识到,自己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不行不行!小十三我不能答应你,就你这胆量,当不了老二!” 陆非叹了口气,“这么敲门,串亲戚啊?” “你得这么敲。” 咚! 陆非双手插兜,一脚直踹,防盗门直接被踹了个大洞。 “我……我……” 小十三脸色煞白,身后孩子们更是惊叫出声。 门开了,五个大汉面色阴沉,拿着铁棍盯着陆非。 依稀能听到脚步踏在楼梯声,应该是有后援的。 “巨熊帮驻……” “熊你奶奶个熊!” 陆非欺身而上,气势恢宏,浑身拳意流转。左拳打在大汉腰上,吃痛倒地,右拳打在大汉眼眶,干脆装死。 高大少年避开一棍,便递上一拳,长棍不沾衣角,双拳却不依不饶,揍得几个直哭爹喊娘。 直到几个狗熊全都躺在地上哀嚎,高大少年做了个气沉丹田架势,朝刚下楼的一众人勾了勾手。 “一起上!” “误会!误会!” “我们和巨熊帮不是一伙的,只是邻居……” “打住!” 高大少年打断他们,转过身,朝孩子们招了招手。 “怎么样,老大我是不是很能打啊?” 话音方落。 一道身影扑入陆非怀中。 小十三只是哭,浑身上下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你小子……” 少年笑容和煦,将草帽轻轻扣在小十三头上。 “只会哭,可保护不了弟弟妹妹啊。” --------------- “我呢,比不了你们道士,道法精深,掐指一算啊,什么都算出来了。” 景钰坐在树上,回想起不久前和陆非的一次谈话。 “爹妈走后,无依无靠的,就靠着乞讨过活,那操蛋日子,站人跟前都能挨上两脚,若不是小安心善,我恐怕早被打死啦。” 少年嘴角带笑,“可小乞儿也有小乞儿的长处,有些事你们道士不一定知道,浪迹街头的城狐社鼠,门儿清!” “替我向宁安问好,等我安顿下来,会去找他。” “嗯?安顿什么?我很忙的好吧。” “我要创建海贼团,有群小家伙挺有意思,我相中了。” 景钰遥遥望去,看见大草帽左支右绌安慰一群小草帽,自顾自招招手,离开了。 ------------ 第十七章 获得线索 世道乱。 安全区成立的第一天,政府专门成立调查组,维护区内秩序。 调查组还没落地,一起恶性杀人事件闹得沸沸扬扬,受害者被当街打死示众,凶手束手被捕,扬言是喝了酒精神恍惚,一问三不知。 喝酒喝醉了? 调查组黑着脸,满脸晦气。 “警官,我能走了吗?” 韩青天抿了口茶,将杯子重重压下。 几位警察交换眼色,笔录也不做了,“凶手张力,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受指使?” “没,没!”男人面色发白,“我就是喝了点酒,看那混蛋竟然欺负俩小孩儿,一时生气……” “老实交代!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 韩青天收了悠闲姿态,大马金刀坐在审问椅,明显有些发怒,“问问问,问了多久了?这件事跟我没半点关系。” “请你配合!” “我没配合吗!”韩青天顿时起身,将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报告!” “没看到在审人?” “……杏子街聚众斗殴,造成不少死伤,需要您到现场。” “让别人去处理!” “都出警了……咱们人手不够,报案人数还在增加。” 警官搓着脸颊,阖上钢笔。 终于。 “把张力带去监狱,韩青天……”声音隐隐有些不甘,“造成的不便请您理解。” “哈哈哈,理解理解,”老人拍拍手,转头朝门外的黑西装高声喊道:“下来给警察局送套茶具。人老了,脾气还是有点差,警官你也别介意。” “啧啧,再送点茶来,”老人背着手,龙行虎步朝门外走去,“什么破茶,喝着辣嗓子。” 屋内一众警察脸色阴沉。 “报告……” “监狱……位置不够了。” “不够就找个地儿关着,搭棚子给我冻着,什么叫不够?什么意思?不关了是吗,不够,咱们给他放了,啊?!” 年轻警察张了张嘴,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罪犯当然是要关的。 可就这么一小片地儿,普通人都没地方住呢,还特意划分地方给罪犯住? 随着张力被判死刑,此事也算告一段落。 而这也是全国三十个安全区的小小缩影,高层紧急开会出台新法案,应对拮据现状。 政府依旧维持区内秩序,只不过秩序两字之前,多了个“基本”。 什么叫“基本秩序”? 打架可以,打死人不行。 打个鼻青脸肿,处罚款;打得重了,调查清楚之后罚作劳役,要么拉去修路建房子,要么分担军队的任务,去安全区之外搜寻物资。 此法可算一举多得,既平衡了密集人口问题,也稍微解决住房问题,甚至缓解了傀晶的压力。 外出搜寻物资的犯人,大多在安全区内和老弱好勇斗狠,在丧尸面前,腿不软都算胆子大。 此法颇有威力,大概因为搜寻物资的犯人返回时,十不存一。 变成了口中的傀晶。 --------------- 凭着中南市原属于过于繁荣的超一线城市,划在郊区的中南安全区也是有地铁的。 只不过当初地铁丧尸遍地,近期军队肃清之后才重新启动。 这条地铁也是探索者的重要交通工具,几天来,军队只是乘坐地铁到各个站点粗略解救难民,草草一番搜救,便不再去过了,丧尸遇上就喂枪子挖傀晶,遇不到也从不刻意去找,一切为了救援效率。 现在军队搜救重点是各个地铁线路联通不到的郊区。 而各个站点城市剩下的资源,在安全区看来无异于是块香饽饽,多少幸运儿一次搜寻赚得盆满钵满,在这乱世中一跃成为人上人,拥挤的城市也能获得一处安逸的房产。 “中南市,桦西站,就是这里了吧。” 宁安抬起头,确认到达目的地,下了地铁。 安全区由几个相邻县城拼凑而成,桦西则属西边边境。 “老丈,老丈,”少年来到老人面前,“请问那里是?” 远处乌乌泱泱聚拢着不少人,衣着混杂,旁边停着几辆公交车。 老人拍拍摊位,见少年没什么购买的意思,不咸不淡应道,“那里啊,那都是杀了人,放了火,去外边捡垃圾的哦。” “捡垃圾?” “哦,可不就是捡垃圾嘛!出去三两趟也带不回啥好东西。”老人眉眼带着笑意,又担心被人听了去,压低声音,“一群罪犯,还自己起了个洋气名号,叫劳什子探索者?探个屁,要不是打了人,谁愿意去那种鬼地方。” 宁安笑着道了谢,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不紧不慢走了过去。 在安全区这几天也不是全无收获,刷帖子的时候,看到有人说外边有浑身冒火的怪物。 下边评论清一色嘲笑楼主失心疯,被丧尸吓傻了,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 宁安当即联系了他,了解到是在瑶安古城沦陷时突然失了火,不管是人还是丧尸,全都烧死了,他是大餐馆的厨子,脑子机灵提前跑到冰库才躲过一劫,等火灭之后,丧尸也成了满地飞灰。 等军队扑灭了火,上了搜救车,终于晕了过去。 只是朦朦胧胧间,他看见条火红身影,操控火球,把古城护城河点着了。 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笑了。 就像下边评论所说,尸体在火化时骨头都烧不成灰,露天怎么就能烧成灰呢?至于把护城河点着,更是无稽之谈。 男人也是觉得自己吓出了幻觉,“兴许是吓傻了,你就当听个故事,别往心里去。” 宁安笑着应是,可又怎么不往心里去。 好不容易抓到一条线索,如何都要走上一遭。 ------------ 第十八章 镇山伏虎拳 天色阴郁。 一如探索者们的惨淡脸色,沉的似欲滴水。 “朋友,打听一下,”宁安指着其中一辆大巴,“平遥古城去得?” 男人大概心情不好,抬眼发现是个俊秀子弟,兴许还是学生,顿时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去的,去的,平遥古城啊,马上走啦,快上车。” 男人的戏谑不加掩饰,宁安如何看不出来他在口胡,只是摇摇头,“朋友不老实。” 男人正要说话,余光一闪,瞥到一抹军绿色,当即闭了嘴。 负责运输罪犯的军人出列几位,上前核查这些人的身份信息,确认之后挨个被押上了车。 等剩下宁安一个时,却大眼瞪小眼。 “出去?小朋友,这是罪犯的路线,你想出去探索的话可以去钦容站,那儿有专为公民设置的探索通道。” 通道还分罪犯通道和公民通道? 宁安有些挠头。 他听说火焰怪物的事儿后就风风火火来到边境,没考虑出个安全区还有这些门道。 “我看车里还有空位,如果可以的话,就不必多跑一趟了。” 军人却犯了难,耐心解释道:“这些车包送不包接,罪犯到了之后就走,也没有军队驻点,遇到尸潮什么的恐怕是凶多吉少。” “对了,你打算去哪儿?” “平遥古城。” “那你更不能在这儿上车了,”军人耸耸肩,“这儿又不通平遥古城。” --------------- 看来当地民风也不咋纯粹。 宁安黑着脸,问路被骗几次后,终于到了钦容站。 前脚踏入中转站口,扑面而来的烟火气顿时冲散心中的小小郁闷。 宽敞过道挤满了人,小吃摊琳琅皆是,不少人摆起了地摊,小推车穿梭于各个站口叫卖,砍价声不绝于耳。 “小兄弟瞧着面生,第一次来嘛?” 大腹便便的男人凑上来,热情得很。 宁安从小摊上收回目光,看着男人,点点头。 “少年佩宝刀,真真是锐气逼人,英雄出少年,自古皆是。” 男人舌绽莲花,轻轻鼓掌,“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小兄弟是去外面搜寻物资?” “差不多。”宁安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天道奖励大概也算是一种物资? “那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和老哥做笔买卖?” 男人这才拿出一张传单,递给宁安。 “我们“集运餐厅”正筹备开业,实不相瞒,需要大量食材。” “外面粮仓里,军队还没动嘛,也没说不让别人拿,就属于无主之物,我们雇了几辆货车,打算运点回来。” 又苦着脸。 “可司机害怕,非得有高手一起跟着去才行。我看小兄弟你丰神俊朗,气度不凡,我出这个数。” 男人竖起四根手指,“四百!” 见男人低着头,贼兮兮的样子,好像出多大血似的,没想只报出四百的低价,宁安如何不知道这位老板的小心思。 以为自己年轻,司机打手两头骗,活着回来大赚一笔,回不来也亏不了多少。 “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哎呦!”老板一拍大腿,看也不看宁安,向刚进站的高大男人迎上去。 “少年佩宝剑,真真是锐气逼人!” 没一会儿,面色涨红的男孩被夸得飘飘欲仙,耍了几个剑花,胸脯拍得震天响,恨不得把“交给我吧”几个字写在脸上。 宁安摇摇头,不再去看。 安全区生活几天,坑蒙拐骗这事儿太多,宁安上过几次当之后长了些心眼。 就在前几天,兴许是看到自己发布寻找先傀帖子,有人主动联系自己,说是知道一个怪物的藏身之处,要自己跟他走一趟。 等出了安全区,跳出来四五个大汉,不怀好意地围住自己。 那是自己发的第二笔财。 宁安虽然不事生产,但两次“自卫”,获取的战利品不菲,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光右集团拍卖开始啦!” “这次是“镇山伏虎拳”拓本,起拍价2000货元,或者同品阶秘籍拓本交换!” 西北角搭起高台,作了拍卖台,巨大屏幕上放映着剑客斩下丧尸头颅,降下天道奖励的过程。 “哈哈,两千,你怎么不去抢!” “两千啊,能换十颗傀晶了。” “有降龙十八掌吗,那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人们围上来,以起哄者居多。 光右集团也不是第一次拍卖了,前天就有过一次,叫什么“踏七星”,引起很大的轰动,看客极多,更是被炒到八千两百货元高价。 第二天便传出某家集团的少爷被打个半死,被那老板强行退货的消息。 “狗屁小人书,你当是啥功法,脑子坏掉啦!” 没想到出糗还不到三天,光右集团又来坑人了。 瞧着热闹,其实出价者寥寥。 宁安看了一眼,确实是天道奖励,只是最低级的白品,自己用不到。 什么世道,那就杀个普通丧尸,也能获得天道奖励的?! 眼不见心不烦,宁安气呼呼上了地铁。 -------------- “呦,拳法,可以的可以的。” 陆非牵着小十三,挤进拍卖台最前边。 “老板,二十颗傀晶我要了!” 转头看着小十三,笑道,“好好练,练成之后随随便便打遍杏子街。” “老大,你真要出去吗?”小十三低着头,心情低落。 听说外面全是丧尸和怪物,万一老大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 “臭小子,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陆非随手将拳谱塞给小十三。 “别我一回来,咱们海贼团的据点被抢了。” ------------ 第十九章 斗米仇 除却别在腰侧的长刀,宁安只背着个包裹,水和食物装了七八成。 衣衫洗得泛白,抹去不掉的淡红色血迹平添几分生活气,原本很清爽的穿搭,在这列车上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耳边叮当作响不停,宁安皱着眉,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这些人穿棉袄挂钢板。 殊不知宁安在腹诽别人的时候,别人也投来讥讽的视线。 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来是不晓得丧尸的恐怖,不做好万分准备只想着碰运气的傻小子。 于是,车上喧闹便好像和宁安没了关系,探索者们相互审视寻找队友,全都有意无意避开宁安。 宁安乐的清静,寻了个末尾车座闭目养神。 领头招募的几个男人颇有威严,应该不是第一次出去狩猎,被众人拥趸着进行战前动员。 他嘴角勾勒出一丝不屑,挥舞着手中铁锤。 “妈的就没脑子的行尸走肉!难杀个屁!刚跳出来那几天,谁不怕?唉先别说是丧尸,就街上突然出现两条疯狗都觉得危险。但是,你手刃掉第一个,呕完之后,其实也就那样。” “现在绝对不是什么狗屁末世,绝对!我被接走的时候可看得明明白白,就军队的直升机,嘿,一个开飞机的,一个拿望远镜找丧尸的,还有一个拿枪的,一个直升机上站仨人,打靶子似的打丧尸,一枪一个那叫个巴适,现在又找到解药喽,不出俩月丧尸不得杀完啊?” “再说啊,还有狙击枪,坦克,实在不行还有核弹啥的,那丧尸再厉害,能有咱们武器厉害啊?” “更别说它连老子的一锤子都扛不住!老子四天出来两趟,摘了五个丧尸的脑袋,都说乱世出英雄,以前想发财都没个门道,现在不就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你们都听说了吧,这傀晶可是好东西,强身健体,甚至能治疗癌症,当真是发财的大好时机!” 汉子说得慷慨激昂。 下边探索者更是磨刀霍霍,准备好去安全区外大展身手了。 车厢内热情不减,汉子拉拢许久,说服不少人跟随自己一同探索。 “叮!列车即将到达‘平遥站’,请前往‘平遥站’的乘客做好准备,依次从右侧车门下车……” 动作纷乱,人们让出一条通道。 脚步声由远到近。 “小兄弟。” 得。 宁安睁开眼,轻轻揉着太阳穴。 有些无奈。 这人刚才所说,他听了个大差不差,虽然有道理,相信很多人甚至政府也作此想法,但事情成立的前提是敌人只有丧尸,并且丧尸不会一直变强。 火器固然厉害,但说到底,不还是靠着动能撕裂敌人吗?对于千奇百怪的真傀,作用实在有限。 低阶幽魂种真傀没有实体,火器的作用微乎其微;智慧种真傀,天生习得幻化能力,潜伏在人类中装得比人类还像人,即使一枪毙命,找不到又如何去杀?就连怨憎类真傀,例如垂钓者这般,来得悄无声息,枪炮哑火基本只能等死。 就连丧尸,都能靠吞噬肉食不断进化,等阶够高,铜皮铁骨并非玩笑。 宁安睁开眼,打量着眼前精壮的汉子。 几近两米的个头,皮肤黝黑,肌肉微微隆起,想来灾前靠气力过活。 “朋友是在叫我?” “我们刚才在那边聊了有一会儿,你可能没听见……” “不好意思。” 宁安稍显歉意,缓缓起身,“我到站了,下次再聊。” 汉子下意识让开身,目送少年离去。 --------------- 两三小时的旅途喧嚣,宁安终于抵达平遥。 入目所见,低矮弄巷三三两两,建筑古朴却不老旧,些许商家挂着百年老字号的牌匾,除此之外,碧水环着小镇,标准的旧朝古城气象。 虽是夏日,但有这条护城河围着,反而有些清凉,这让宁安怀疑那位提供线索的朋友是不是真的看错了,要知道,特殊傀种的诞生对环境条件要求很高,一座水城就算真的诞生一头火傀,那也是不成气候的。 不成气候好啊。 宁安悠哉游哉,缓步在湖上小桥,难得偷得片刻宁静。 上次大战之后,宁安有过反思,虽然赢得干脆利落,但算不上打得漂亮,自己多次以身犯险,先是抛了手中利刃,又赌命般重创怪物,若不是有景钰配合自己,这场仗几乎没得打。 一阶巅峰的垂钓者尚且如此难杀,若是个成气候的火傀,那还了得? 路要一步步走,宁安现在只是个有些武艺的武夫罢了。 最多算有红阶天赋“狂骨”,受伤越重,攻击动作越迅猛,伤口痊愈变快的比较猛的武夫。 此时杨柳依依,清风徐来,大好光景。 传来一声煞风景的惨叫。 宁安循声找去,拐到一个低矮弄巷,是个死胡同。一个矮小男人坐在墙头,抱着血淋淋的脚腕泪眼婆娑,大概是惨叫的源头,下边三个壮汉围着被砸的不成样子的丧尸,嘴里不停嘟囔。 察觉到有人靠近,顿时傀晶也不挖了,草草起身摆出防备的架势,“兄弟,有事?” 宁安摆摆手,“听到叫声,来这儿看看情况。” 等几个汉子回过神,这才发现远处站的是个学生摸样,戒备松下几分,又想到蹲墙上腿脚受伤的同伴,眼珠子一转,冒出个好主意,当即伸出手作势拦下转身离去的宁安,喊道,“小兄弟,慢着!” “不如一起杀丧尸?” 宁安止住身形,听见又是招募队友,摇摇头。 “杀丧尸就算了,不过倒想和各位打听个事儿,”宁安从背包拿出黑色塑料袋,取了一颗傀晶出来,遥遥晃了几下,“我看附近不像有丧尸的样子,你们杀的这头丧尸又是哪儿来的?” 黑色塑料袋叮当作响,连哭嚎的矮小男人都不喊了,几人当即看直了眼。 “这头丧尸啊……是我们引过来的。”壮汉朝身后指去,“房子里边还困着几头……” “说那么多干嘛!” 被同伙拍下肩膀,壮汉当即恍然,总不能因为一个傀晶把自己发财的路子都抖搂出来,这才闭了嘴。 “原来如此,放心,我不和你们抢。”宁安又掏出一颗傀晶,弯腰放在地上,“第二个问题,平遥哪里丧尸多?越多越好,麻烦各位指个路。” 要知道,丧尸越多的地方傀气越浓,出现特殊丧尸的几率也就更高。 几人看着被宁安收回背包的黑色袋子,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啊?奥,丧尸啊,有,古城里多啊,古城里多,这个时节好多外地人来这儿避暑,大晚上的不知道多少人遭了难,现在里面应该有很多丧尸……指路嘛,那里,沿着大道往东走,路上有标志,也不算远嘛……” 宁安点点头,道了声谢,正要离去。 “等等!兄弟!” 宁安转过头,瞧得几人有些忸怩。 “就……就没其他问题嘛?” “还真有,就怕你们不知道。”宁安笑着又取出三块傀晶,问道,“各位有没有见过浑身冒火的怪物?” 这倒让三人犯了难,互相大眼瞪小眼,低声交流着信息。 等了一小会儿,还是没个所以然,宁安作势收起傀晶。 “见过!见过!” 墙上的矮小男人一激动,滚下墙摔了个狗啃泥。 “我见过啊!” “就在平遥古城!” “离这里不远!” ------------- 见宁安走远,几人赶紧收了傀晶,直勾勾盯着越来越远的背包,分外眼红。 “老四,你真见过那狗屁怪物?” “还冒火,我还喷水呢!” 被称为老四的矮小男人撇撇嘴,说道:“我要不说见过,咱们不就少了仨傀晶?” “仨傀晶啊……也不知道那小子到底有多少。” “肯定不少。” “废话!” “不如这样!”老四招呼着几人,低声说道,“平遥古城丧尸多,这么多天就那傻小子去。” “只恐他去得,就回不得!” “你是说?”几人盯着老四,眼睛发光。 “堵他!” “怎么堵?” “放火!就算被人看见,也不碍事,烧死的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 第二十章 封傀 此时深空并不如以往那般寂静幽邃,相反,蓝色的星球外密密麻麻悬着大大小小的钢铁堡垒,若是科幻影迷看到,怕是能教其流哈喇子。 其中,翠色流转的飞船内。 “不过一个低阶原住民的机遇,抢了又如何?在其他原初大陆,烧杀抢掠不见你们少干,怎么到了我这儿,就换了一套说辞!” 西莉卡拧紧眉头,大声质问着眼前老人。 “族人敬你是先知,你说什么都信你,但一句话就想让我把宝贝交出去,我不甘心!” 老人只是拿眼觑她。 少女依旧横眉立目,只是咄咄逼人的气势逐渐弱了。 “好吧,确实有些不符合规矩……但是!一个中阶生命体都没有的原初大陆,我们怕什么?即便是我理亏,又有谁敢说上一句不是?” 老人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这才悠悠起身,六米的巨人身高颇具压迫感,在娇小少女面前更是如此。 老人凭空一扯,所划之处顿时如冰面消融,缓缓荡开,俄而填满色彩,流转成一幅太虚映像。 西莉卡抿了抿嘴唇,有些羡慕。 太虚眼,这一手神通,就算在无上大陆都赫赫有名,只有跻身超脱境之上的止境,才有修习的资格。 超脱境放眼整个联盟都当得上人中龙凤,而被誉为绝强的止境更加稀少,大多坐镇古老世家,不轻易露面。 而老人正是“止境”强者,担任苍竹族先知已五百余年。 “西莉卡,你看。” 西莉卡循着老人的手指看去。 只见倒影中,模糊的白衣身影持刀缓缓而行,古城山清水柔,大好风光,却暗中潜藏着莫大的危机。 比如那无数面目可憎的丧尸,正饥肠辘辘搜寻着食物。 比如那红色的怪物,于一点火光中假寐,似是即将升阶。 比如那风尘仆仆的四人组,在古城出口探头探脑,目光不怀好意。 倒影所掠,纤毫毕现。 除了那面目模糊的带刀人影。 “还认得他吗?” 西莉卡有些不确定,犹豫再三后,右手一翻,一本书凭空出现。 “这本无字书,他的?” “不对!” 少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言。 “以前是他的,现在是我的!” 老人只是揪着胡子,对这出身高贵的少女无可奈何。 西莉卡哪儿都好,天赋更是上上之选,被族人寄予厚望,此番原初大陆的开发被推举上船,跟着见见世面。 只是太自以为是,有恃才傲物之嫌,以至于有些偏执。 “没错,是他。用你的话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原初大陆低阶土著,却屏蔽了部分太虚眼的窥探。” 老人似是问西莉卡,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这是为什么。” 西莉卡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 要知道,太虚眼神通甚至能窥得超脱大能真貌,却为何看不清这小子? “不仅是他,还有不少人,包括这块原初大陆的未来,都看不清了啊。” 老人端坐回去,左手摩挲着右手食指上的巨大宝石戒指,一字一句说道:“时空紊乱,漂泊不定,只是一块五千年文明的大陆……怎会有如此破釜沉舟,慷慨激昂,又孤注一掷的疯狂气象?” 莫非是…… 老人不敢再想,默默阖上双眼。 “那本书,我替你还了。这方天地有变,守规矩最是稳妥,如若取之,必先入世。如今不少家族世子已经落地,未来如何,是在船上静待一百年之约,还是下去玩一玩,你自己思量。” 少女手里一空,顿时感觉心里一空,有些失落。 那可是大宝贝啊…… 在无上大陆都算得上是可遇不可求的大宝贝! 西莉卡是偏执,但也建立在绝对的实力差距之上,此时听先知的意思,这块原初大陆并非如料想中那般荒芜,或有能人蛰伏,连自家先知都不敢跋扈,凭自己的斤两又怎么敢乱来? 自己劫持了那少年的天道奖励,此番还回去,也算是物归原主,了却了孽缘。 “谨遵先知法意。” “不过,西莉卡不甘心。” --------------- 绕过清泉流响,密林翠竹,小路弯弯曲曲,偶有微风携来清凉,吹得枝叶沙沙作响,侧耳听去,心底生欢。 宁安不出意外的迷路了。 不是说平遥古城丧尸多吗?怎么一路走来,没遇上一个? 宁安倒也不急,随着被前人踩出来的小路轻轻迈着步子。 不多时,竹子愈发稀疏,总算到了尽头。 铁网将两边生生隔开,设有三个出口。 “曲水流觞之地,幽篁竹韵之乡。” 宁安停住脚步,从宣传横幅上移过目光,看向铁网另一边。 缓缓吐出一口气。 “竟沦为恶傀啸聚之所。” “吼!” “嗬嗬……” 丧尸察觉到人味儿,顿时躁动不安,贴身铁网之上,胳膊挤入网格间,前边的出不来,后边的仍往前挤,竟生生垒起肉墙。 底下丧尸承受不住高压,早被踩成血泥,中层的便成了底层,循环往复。 宁安看得头疼,干脆坐在地上,有些无奈。 说句不惭愧的,在这些无智丧尸面前,宁安自认艺高人胆大,但又说回来,蚁多还能咬死象呢,人力有竭时,要这么孤零零地进去,骨头再硬,最多崩坏这些畜牲的牙齿,命肯定要白给。 难道就这么算了? 砰! 丧尸越过铁网,直挺挺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两腿骨折,挣扎两下,站不起身子,干脆两手撑地,一深一浅朝宁安爬来。 砰!砰!砰! 运气好的,有丧尸垫着也摔不成大碍,运气差的,干脆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长刀出鞘,宁安来者不拒,手腕一抖,刀尖直直刺入丧尸眼眶,轻轻一搅,便倒地没了生息。 这是宁安几天总结出来的经验,此法不仅高效省力,丧尸出血量也相对较小,虽然不如一刀斩首来得痛快,事后清理却方便许多。 宁安且战且退,战斗的声音打破幽幽静谧。 鲜血泼洒,绿意盎然的竹林不知不觉染了满地腥红。 斩杀三十多头丧尸后,宁安微微喘气,或许满地死尸气味遮盖住自身气味,丧尸终于迷茫散去,不再疯狂越过铁网。 乱拳打死老师傅,纵然宁安身体强健,走位精妙,也是被两头丧尸偷着机会,扑上来咬了两口狠的,此时左臂淌着血,简单绑过绷带,细看,伤口处流转着金色符文。 安全起见,宁安从黑色袋子中抓出两把傀晶,双手托举高过头顶。 “献祭。” 天色蓦然晦暗。 宁安立刻意识到不对,却来不及反应,一道翠绿色光柱倒灌而下,竹林呼啸,一齐连根拔起,倒飞出去。 宁安脑中空白,心湖泛起古朴歌谣,黄钟大吕般,虽然听不懂其中含义,却心思清明,如闻高山流水,精神舒泰。 远远看去,苍莽上天如若倒悬,八方收了天光,集于一点,于万丈之上投下一道盈盈柔意,见者心喜。 如琢如磨,宁安渐渐阖上眼,白衣大敞,露出精壮胸膛,左手置于腹,右手垫着头,安然躺在竹叶之上。 不知过了多久。 “此番机遇,权当赔礼。如若遇到苍竹族后人,望能饶之一命,不愿牵强,遂汝本心。” 脑海中,一道苍老声音响起,宁安睁开眼,气息绵长,身体前所未有的轻盈。 连忙鲤鱼打挺跳起身,整理衣着,肃容行礼。 “前辈厚恩,晚辈感激不尽!” 按捺不住心中激动,宁安又规规矩矩行了个晚辈礼,待天色恢复明亮,这才起身。 宁安如何不激动? 如果是意外横财,宁安不过是付之一笑,斟酌考虑是否去取。从小府上先生就教导他们,每一个上天的馈赠,都暗中标好了价格,接下因,就要承受果。这也是宁安不去惦记景钰的天道奖励的原因。 要说宁安没有吸收过傀气,对也不对,虽然没主动吸收过傀晶,却在幼时药浴时,草药莫名混入傀气侵染的药株,为此,爷爷震怒,不惜调回正在征战的二叔,动用金品天赋“问心”揪出府内奸细,杀了不少人。 从那以后,便没有再药浴过了,不过宁安却会莫名心塞,思绪不如以前通达,这一直是宁安心里的一颗刺。 可这次洗礼过后,宁安清楚的感觉到体内那一点污染消失了,甚至洗刷掉了常年累月的浊气,身体异常轻盈。 傀气可以剔除! 宁安紧握双拳,眼中蓄满泪水。 如此,宁家有救! 我要变强,我要找到那位前辈! “混蛋!混蛋!老东西,不是说守规矩吗!” 远远传来一声娇喝。 是西莉卡。 -------------- 与先知交谈之后,她便决定和其他精英一样,来到这片大陆。 西莉卡原本只是冲着那本书来的,绝没有半点历练的想法。 想来也应如此,穷山险水不知走多少,这原初大陆即使再险恶,也是刚刚陷入灾变,已经五阶的西莉卡完全可以横着走了。 直到穿过大气屏障时,青冥显现一双金色眼眸,只是扫过一眼,西莉卡便绝望的发现,自己实力莫名其妙降到了一阶巅峰。 待飞船安稳落地之后,控制器又突然失灵,不管少女如何打砸,除了飞船门可以开启,算是彻底报废了。 西莉卡彻底冷下脸,干脆抱着肩膀,斜睨着半空中一片竹叶。 直到心湖响起熟悉的声音。 “天地法则奇异,不可避免,外来之人会暂时压制境界,诸多手段下,自然会解除封印。” “至于飞船故障,是我下的命令。” “其他大陆,你有护道者跟随,又碍于苍竹威名,算不得历练。且压制境界,机会难得,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一百年内,就不要回来了。” “苍竹族这个担子,太重,你需要一次血与火的考验。” -------------- 此时。 西莉卡暴跳如雷,指着宁安,怒声说道:“还我书!” 宁安连忙搓揉脸颊,调整心态。 这才转过身,疑惑的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娇俏女子,拉开防备架势。 “什么你的书……” 说到“书”,宁安心湖泛起涟漪,脑中浮现出一本古朴羊皮书,封皮落着“封傀”两字,意识靠上去后,书页翻开,宁安心领神会。 “击杀特殊傀种后,可以拓印其天赋,或强化自身能力……” 见宁安愣愣呢喃出声,西莉卡终于忍不住了。 西莉卡闭上眼,双手叉腰,胸口不断起伏,波澜壮阔,同时怒气冲冲朝空中最后一点翠意大声质问。 “不是说要守规矩,你们不插手吗!” 原来这本书,已经在宁安体内了。 不用想,肯定是先知动的手脚! -------------- 老人抹去太虚眼,想起少女那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忍俊不禁。 “规矩?在联盟里,还没人敢和我讲规矩啊。” ------------ 第二十一章 月是故乡明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意外的献祭,奇怪的赔礼,莫名的承诺。 和眼前陌生的少女。 少女还在和空气对峙,已经是破口大骂,一副气急败坏的架势。 宁安自然不会欣赏她发疯,看出西莉卡没有恶意后,转过身去,顿时目瞪口呆。 原本蜿蜒数百米的竹林被夷为平地,光秃秃只余一颗瘦弱青竹,茕茕孑立,很是可怜。而那坚固铁网、连同着成群丧尸,同样不翼而飞,没有一丁点存在过的痕迹。 啪。 一片竹叶落地,清脆可闻。 像是拉开帷幕的指令,远远又出现丧尸游荡的身影。 嗤! 竹叶泛着清光点点融化,散发出浓郁异香,山风袭来,随之飘远。 宁安昂着头。 风去处,一点火光乍现。 -------------- “姑娘,当心!” 巨大火球带着滚滚热浪侵袭而来,宁安早有防备,轻轻垫脚跳开几个身位,避开这来势汹汹的一击。 火球扑了个空,轰然落地,溅射起漫天火星,宁安眯起眼,于浓烟中捕捉到一道雄壮身影。 怪物勉强保持着人形,无毛无发,被刺目火焰包裹其中,五官异于常人,嘴角几乎咧到后脑,獠牙突出,脸面正中一颗巨目死死盯着宁安。 火煞! 宁安拍灭肩上火焰,右手探向腰间。 摸了个空。 “我的刀!” 宁安一愣,后跃几步,这才扯下刀鞘查看。 刀鞘倒悬空中,正哗啦啦流淌着细密铁粉。 西莉卡在第一时间就跑了个远,看着宁安窘迫的样子,笑得直不起腰。 苍竹秘术——长生韵,岂是那么容易承受的?她小时候接受洗礼时可是被叮嘱千万卸下法器,只穿普通衣裳沐浴其中的。 长生韵是能清除体内所有杂质,激活细胞生机不假,但可不辨人与物,只要有灵性的便会洗涤,法宝品阶不够高的话,就会像那长刀一样,落个粉碎的下场。 宁安心里慌乱,连忙扯开衣领,抓住挂着的怀表,感受到手中清凉,这才放下心来。 “吼——!” 火煞吼声干裂嘶哑,见一击未立功,疾步冲向宁安。 速度之快,让宁安吃了一惊。 蒲扇巨手滞于空中,重重压下! 宁安几乎同时闪身,奈何速度差距太大,巨掌结结实实落在背上。 一声呼啸,宁安痛呼,倒飞出去。 “咳……” 鲜血涌上喉咙,宁安不敢大意,抹去嘴角血迹,巍巍站起身。 背部传来阵阵焦灼,体内却并不刺热,并没有中那火毒。 想来和刚刚献祭有关。 火煞显然不愿给宁安调整的机会,迈开步子,仗着身形高大臂膀虬长,双手握拳,狠狠砸下。 宁安警铃大作,哪还顾得上一点姿态,下意识就地一滚。 避开双拳,又惊现火光,在宁安眼中极速放大。 宁安只来得及避开要害,堪堪移开左胸,肩膀就遭了难,被火球径直吞噬,火焰不管如何拍打,灭也不掉。 宁安左支右绌,狼狈躲闪时,又添几处新伤。 少年心中凄苦。 这火煞必定已经跻身二阶,身体素质差距过于悬殊,它只是大开大合一股脑抡拳,配上火法,自己只能避其锋芒。 何况没了刀,自己一身精妙刀术无处施展。 要找刀! 可这光秃秃的,又能去哪里找? 一时间,拳风烈火呼啸之声不绝于耳。 有火星四溅,落在沙土,经久不熄。 宁安左臂乌黑,右腿被烧的筋肉暴露于外,身体青一块紫一块,可谓体无完肤。 西莉卡看得津津有味,心底嫉妒之火熊熊燃烧。 就这种废物精怪都打不过,凭什么拿那滔天至宝? 杀不死高等精怪,无异于让宝珠蒙尘,简直暴殄天物! 西莉卡跳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慢悠悠朝战场走去。 可恨是可恨了点,却不能让他死了。 咔。 咔。 西莉卡愣在原地,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之色。 --------------- 宁安并非一味躲闪。 火煞每次攻击都使出全力,虽然挨上一下骨头都要碎了,但也就导致全力之下火煞重心不稳,僵直只有短短瞬息,宁安却把握住数次。 咚! 火煞双拳灌下,两米高的小巨人随着重拳,半弯着腰。 宁安险险避开,脚下生力,带动腰腹,高蓄右拳,对着那只巨眼迅猛而出! “吼!!” 火煞捂着巨眼,倒退数步。 不过几息便调整好,火煞怒极,火焰浓烈三分,拳风更加狂乱。 宁安双目布满血丝,木然攥紧拳头。 “要有刀……” 脸上浮现一抹狠厉,双目赤红,紧盯飞来赤焰。 探出右手,避也不避。 血肉灼烧声蔓延开来。 右臂乌黑,逐渐露出森森白骨,却又忽然附上金色符文流转,修复又破坏,纵使宁安如何能抗痛,此刻也是惨叫不止。 咔。 咔。 宁安颤颤巍巍,一块一块,亲手揭下已被烤成黑炭的皮肉。 白骨森森,泛着冷光。 金光流转,圣洁温润。 少年已是残破之身,若是寻常人,即便不流血身亡,起码也得倒地,再起不起。 哪儿会像他这般,站得稳当,颇的凛凛杀气? 火煞似是受不得挑衅,咆哮着提步举拳而来。 宁安锋芒毕露,光秃秃的手臂如刀刺出,直取火煞独眼。 宁安清楚,现在狂骨已经激发到极致,自己也只是一阶偏中的身体素质,若想以弱克强,便不能惜命。 以命换命,他最是熟悉! 火煞大惊,收拳成掌,去拦这搏命一击。 拿下这小子不过时间问题,又何必自损八百? 几番缠斗,它已经看出宁安几分神异,越战越强不说,尤其是骨头之硬,竟是还没打断一根! 骨刀坚韧,但并不锋利,火煞右掌稳稳抵住,左拳砸向宁安肩膀,欲废其一臂。 岂能料到少年端的狡猾,刺来白骨绵软无力,竟是虚招,身子早就借着自己送去的拳风,向后轻轻飘去。 乘胜追击是小孩子都懂得的道理。 火煞占尽上风,扎稳马步,独目流淌着火焰,遥遥瞄准半空中的宁安。 宁安凌在半空,无处借力,眼中逐渐浮现一丝绝望。 差距还是太大了啊。 命悬一线,生死关头。 无数竹叶做的小鹤振翅猎猎,袭向酝酿夺命一击的火煞。 一时间,场中响彻金石咬合声。 “喂,那个谁!” 西莉卡指向宁安身后,沉声喝道,“它要跑了!” 宁安重重摔倒,来不及多想,循着少女所指方向看去,火煞被万千竹叶锁住,朝古城方向横冲直撞,撤退之意显而易见。 火煞怕了。 少女原本站在远处,气息内敛,丝毫没有高人风范。 哪成想是一鸣惊人之辈,控竹幻化之术出神入化,此时小鹤越来越多,烧不坏,驱不散,附在身上,有若千钧重。 宁安点头致谢,艰难起身,提起右臂白骨,一瘸一拐朝火煞去了。 竹叶小鹤一哄而散,将两人圈起。 --------------- 日薄西山,映得红霞烂漫。 宁安再次被火煞打飞,瘫在地上,浑身没有丁点气力。 只感觉每次呼吸都成了十分累的事情。 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府中耐不住寂寞,偷偷跑出去玩耍,死胡同里遇上个脏兮兮的小乞丐被一堆人围着揍,自己一时意气,举着拳头哇哇大叫就冲过去了。 那一次,他仿佛看见自己已故的祖爷爷。 宁安躺在地上,胡思乱想,过往的回忆走马灯般浮现心头。 叔父兄长一个个服用傀晶,前往战场,变成了灵堂木牌,从此天人两隔。 府外百姓对宁家推崇不已,一提起宁将军,就连每天挨饿的穷苦人家都要骄傲的挺起胸膛。 学堂坊间,街头巷尾,关于嘲笑自己花架子的歌谣,说自己吃不得苦,大少爷脾气。 那这算什么? 宁安用尽全身力气,举起筋膜包裹的白骨,无声痛哭。 少年其实快要痛死了。 只是火煞还没杀掉,他顾不得哭。 白骨的确很硬,但自己力气越发小,纵使火煞不设防的站在他面前,他也刺不穿怪物最是薄弱的眼球。 普通人和二阶怪物的差距,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能够重伤火煞,已是骇人听闻的战绩。 宁安累极,眼皮灌了铅似的,躺在地上,疲惫望着天空。 缓缓合上眼睛。 -------------- 相比宁安,火煞其实好不到哪儿去。 只见它手脚关节处卡着竹叶,下巴被削掉一半,独目坑坑洼洼满是凹痕,又被束缚在地,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西莉卡探出手,飘来竹叶聚成一把匕首,狠狠朝那巨目刺了下去。 豁口不大不小,汨汨流淌着鲜血。 待火煞最是虚弱时,满身小鹤相融扭曲,拧成一股股竹绳,捆住怪物,带到昏睡的宁安旁边。 西莉卡支起白骨,又按住火煞的头。 对准豁口,狠狠压下! 嗤! 赤色漫天,一时间亮如白昼,红光散去千丝万缕,最终化作一条条火舌,没入宁安胸口。 “便宜你小子了。” 幽怨声随风飘远。 西莉卡生起火堆,守在宁安身旁,看看少年未干的泪痕,又看看天空黄澄澄的月亮,干脆也躺在地上。 不知怎的,心里头莫名泛起一句话。 “露从今夜白,” “月是故乡明。” ------------ 第二十二章 寒毒 曦光绕上枝头。 薄雾凝成冷珠。 夜已五更。 坊间鸡鸣未落,便被不知哪来的毛贼掐住脖子,抓去佐了酒。 纵然没有上班打卡的闹钟来吵,饥饿自然唤醒了沉睡中的城市。 街上陆陆续续露出人头,他们面带菜色,统一拿着小碗,默契朝发放救济粮的小粥铺挪去。 “呦,这不是杏子街的九只小少侠么?怎么,不跟着自家老大吃香喝辣,来和我们这些泥腿子抢菜粥啦?” “嘿,你还真别说,听说那个海贼团老大三天前去外边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三天?怕是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孩子们埋着头,不去搭理哈哈大笑的一众混混。 饿得发慌本就揪心,小混混见这群孩子受气包似的屁也不敢放一个,愈发得寸进尺。 “小孩子身体硬朗,饿一顿也不打紧!正好大爷的肚子叫得欢腾,不如各位小少侠发发善心,施舍施舍?” 不知哪个脸皮厚的开了这个口,顿时引来四面八方若有若无的视线。 孩子们仍旧闷头不语。 等排队领了粥。 啪! 只见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挠了挠头,稍显歉意。 “失手,失手……谁让你躲呢?这下好了,谁都吃不到。” 说着,将自己打的粥三五口喝光,咂摸咂摸嘴巴,露出一口黄牙,看也不看地上洒落的菜粥,摇头晃脑就要离开。 那孩子倒也不哭,蹲着捡起碗,就要去收罗混着泥土的食物。 其他几个孩子一齐围上来,帮着抢救这为数不多的米粮。 不多时。 “难得了一碗黑米粥,聊……什么来着?哦,哦,聊以济饿!” 小十三不知学着谁的口吻,磕磕巴巴说着,端起瓷碗,一饮而尽。 “走!” 几个孩子抬起头,看向去而复返的海贼团二姐——何伊伊。 “那家伙就在集市那边!” 孩子们舔净碗底,大步而去。 --------------- 此间集市没有名字,前身是一座小小的菜市场,因为划进了安全区,高楼建筑也不多,住不了几个人,索性来来往往间,不少人席地铺开包裹,往这儿盘腿一坐,就成了临时的商贩。 如此商贩越聚越多,三五日便约定俗成,沿作集市。 商贩可谓鱼龙混杂,有归来的探索者,卖着零零散散的傀晶;也有强颜欢笑的女子,吆喝着皮肉生意。 天光还未大亮,正是皮肉生意要关张的时候,这时候价格实惠,小娘子的身子也要更柔上一些。 尖嘴猴腮的男人嘿嘿淫笑,这可是他三天以来总结出的经验,因着这个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可是让他在兄弟们面前出尽了风头,白吃上几顿好酒。 他轻车熟路地拐进一个巷口。 不出意外,那些个旧相好们正要拉下帘子,关门谢客。 “慢点!慢点!” 他挠挠胯间,哈哈大笑。 帘子却更急了些,重重压下。 “逛窑子还舍不得花钱,回家玩你妈去吧!” 男人气急败坏,正要破口大骂。 余光不经意瞥见巷头冒出来的影子。 男人转过身,遥遥认出了几人。 “呦,毛都没长齐,就想着玩女人啦!哈哈哈哈。” 影子越拉越长,直到整个盖住男人,他才恍然意识到,眼前这打头阵的孩子虽然面相稚嫩,但绝不瘦弱。 一米六多的个头,只是比他矮上几分罢了。 何况后边还跟着八个? 他心里有些发怵,面上却维持着镇定。 若是怕了小孩,叫那些兄弟听了去,以后让他还怎么搁道上混? “一碗粥,我最多打你三拳。” 小十三的声音已经有些咬牙切齿。 “但你咒我老大……” 小十三拉开臂膀,双目瞪圆,已经有些唬人的气势。 “我揍你奶奶个熊!” 俄而,惨叫盘桓于整个集市,闻者惊心,听者落泪。 --------------- 九人又采购了些物资,准备好几天的口粮,从路边拾来几条铁棍,这才折身回到住处。 都是群孩子,哪里有什么主见。经那些小混混半真半假一起哄,嘴上倒是不说,心早就不在这安全区了。 他们围坐在圆桌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顾无言。 终于。 “不行!我要出去找老大!” 小十三刚开口,脑壳就挨了一掌。 何伊伊挑起眉毛,“就你?陆大哥要是知道,肯定又说你添麻烦。” 小十三哑口无言,低着头,久违的无力感浮上心头。 不够强,远远不够。 小十三默默离开圆桌,来到客厅,温习那部离别时老大送自己的拳谱。 不得不说,在练武这方面,小十三天赋是极好的,虽然白品秘籍门槛低,但也不是短短三天就能轻易入门的。 而小十三双拳势大力沉,凛凛威风,岂止是入门,甚至已经窥得几分拳法真意。 不知过了多久。 “笃笃笃。” 是敲门声。 小十三眼睛一亮。 这敲门的节奏如此熟悉。 是老大! 小十三当下舍了拳谱,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前,急匆匆扯开把手。 “老大!你回来啦!……老大?” 蓝小桉背着面目苍白的陆非,压低声音说道:“进去说。” 反锁上门,孩子们喜悦未起,顿时看出陆非异样。 蓝小桉将陆非缓缓放到床上,号完脉,愁眉不展。 看着眼前忙忙碌碌,又是沏茶又是找药的孩子们,紧绷的脸色这才稍稍温和了些。 当当当! “是我,景钰。” 端着热水的小十三顿时有些紧张,征询的看向平躺在床的陆非。 “是朋友,我叫来的,咳咳……” 小十三将水杯放在床头,这才敢打开门锁。 景钰还是那身道袍,腰间悬着剑壶,只是右腰多了个酒葫芦。 道士大步流星来到床头,从桌边拉了张椅子坐下,扯过陆非左腕号脉,眉头紧了又紧。 “三灾将至,第一灾便是寒灾,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染了寒毒?” 陆非刚要开口,便被蓝小桉打断。 “我来说吧,你好好休息。” 蓝小桉绞着双手,将这几天的见闻娓娓道来。 “前几天,孩子们接触到从渊城来的流民。那些流民神经兮兮,逢人便说,‘树挪死!人挪活!’、‘千岁姥姥保佑!’等奇怪的话。我们本来想着,兴许是安稳日子过惯了,才逢大难,难免会有几个失心疯,可谁成想,越来越多的渊城流民都开始如此行径,这才引起我们的注意。” “我和陆非找到那些人,说来也是奇怪,这些人平时并没有异样,只是听到‘千’、‘岁’、‘姥’几个字,就开始跪倒在地,朝着北边不要命的磕头,过后再提渊城,又是一问三不知。” “问不出什么,但好歹有了个方向,本想着只要到了渊城,什么‘千岁姥姥’,挪活挪死的自然就水落石出了。” “就这样,我和陆非上了去往渊城的地铁。你知道的,傀气对人类有害,却对其他生灵是大补的灵丹妙药,傀气浓郁,榆木尚能生出几分灵性,而渊城被左近称作‘绿植之都’,里边的变异植株,比之丧尸数量都不遑多让。” “丧尸太多了,又有奇奇怪怪的变异植株侵扰,必定不能深入渊城,我们实力还是太弱……但来都来了,我们便在外围搜罗了些食物,斩获些傀晶,便要往回走。” “但在昨天返回地铁的途中,突然跳出个丑陋男人,拦住我们像是讨要东西,口音奇异不知所云,我们又交涉一番,没有进展,以为最多不欢而散,谁成想他暴起出手,还好陆非早有防备,躲开那厮的偷袭。二对一,我们人数多,但斗起来仍旧艰苦,那家伙应该大概有一阶的实力,手段也多,招式阴险,我们费尽手段还是落了下风,幸好打斗声音太大,惹来更多探索者,他这才罢手离去。” “只是……他走前,掷出一枚铁丸,那铁丸不似凡物,遇水消融,陆非极力躲闪,却还是沾染上几滴,本以为并无大碍……没成想,就中了寒毒。” 说完之后,蓝小桉希冀望向景钰。 “道士,你手段多,这寒毒有办法剔除吗?” 景钰难得正经起来,帮陆非盖好被子,开口道:“你们可认得火行体质进化者……或者火行天赋者?” 几人面面相觑,具是摇摇头。 “此次渊城之行,可获得什么火行天道功法?” 蓝小桉摇摇头,有些无奈。 “那便慢慢调养。” 道士从怀中摸出一张黄纸,奋笔疾书写了个方子,递给蓝小桉。 “去药坊抓来这些,每天煎来喝着,起码能缓解寒毒。” “至于之后……我再想办法!” 何伊伊蹲在床头,看着嘴唇发白的陆非,眼泪止不住的淌。 “蓝姐姐,我去吧,我记得医院在哪儿。” 蓝小桉点点头,又觉得一个孩子太危险,带着何伊伊急匆匆去拿药了。 道士受不了一众孩子啼哭,将酒葫芦放在床头,嘱咐陆非好好休息,自己跑到楼外公园里歇息了。 算算时间,寒灾也快来了,某些地方开始大幅度降温,相信很快就会波及到中南市。 到时候平均温度零下三十度,持续三月之久。 资源本就匮乏,偏偏又不赶巧患上寒毒。 景钰连着发了四五个招募火行进化者的帖子,许以厚报。顺手点开好友栏,猛然发现某个头像才由灰转亮。 景钰连忙拨通宁安的视频。 “宁安?怎么回事,这么多天也联系不到。” 光幕另一头。 宁安看着熟悉的脸庞,由衷笑道:“遇上个怪物,打斗时手表打坏掉了。这才回来补办了个。” “哦?什么怪物,还能为难到堂堂宁家小少爷!” 宁安咂咂嘴,泛着苦笑。 “二阶火煞。” “二阶?火煞!” 景钰大吃一惊,站起身,只觉有句话不吐不快。 “……你怎么活下来的?” 宁安闻言,开怀大笑。 “地府门前走一遭,人间明月还依旧。我能活下来,多亏有位奇女子相救,醒来又不见踪影,连道谢也没来得及。” 说着,少年伸出手掌,一丝火苗凭空升腾。 “甚至赐我一场机缘,真是……犹如黄粱一梦。” 景钰当即看直了眼,举着手表冲到陆非床前,映着陆非苍白的脸。 “你快过来!陆非中寒毒啦!” ------------ 第二十三章 酒肉 待到中午时分,小区还是没宁安的身影。 “这小少爷,多半又迷路了。” 景钰盘坐在门边的石狮子上,看着人来人往,半是好笑半是抱怨。 说着,拨通宁安视频,看着少年那懵比的样子,直按太阳穴。 “十三!出来!” 小十三风风火火飞奔过来,看着道士,“怎么啦?” “去接这位小少爷过来,他能救你老大。” “好!好!小少爷等着,我马上到!” 视频挂断,宁安收起手表,有些挠头。 阴云积压,不见旭日,往来行人如织,一百个人口中又有一百个东南西北,兴许是即将到来的寒潮影响了磁场,地摊上买来的指南针转得比他都晕。 如今有了人来接应,也不必没头没脑四处乱找了,干脆又回到地铁站,通过身份手表知会一声,寻思流转各个摊位前,挑些用得上的。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安全区外难道能无法无天吗?光天化日,当街杀人!还有没有王法!你们警察不管管吗?” “我的三叔,死得好惨啊,吃了一辈子苦啊,到头来死得不明不白,呜呜呜……” 地铁站隔音做得还是好,里外简直两个世界。 宁安还以为来错了地方。 地铁站不是做生意的地方吗,怎么还办起了哭悼大会? 宁安正要凑上前,一股血腥味儿便钻进鼻子。 得,多半摆了尸体。 还不止一具。 按说本来如此晦气的事儿,人们向来是绕着走的,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今儿却反常得很,倒将那数具残破死尸围了个水泄不通,堵着三五巡逻警察,嚷嚷着讨要说法。 “为什么杀人犯能走平民通道?为什么你们不管!” “我亲眼看见你们不仅不处罚他们,还好酒好肉好生招待,我草你亲娘祖奶奶!” “你们和丧尸有什么区别!” 他们愈发愤懑,步步紧逼,甚至有几个不理智的试着去夺手枪。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在起哄,不远就聚着三五看客,瞧地上的瓜子皮,显然看了有一会儿了。 宁安好奇心重,凑上去塞了颗傀晶。 那人心领神会,忙将傀晶揣进兜里,见四周看戏看得兴起,没人注意到这边,这才悄然松口气。 “他们啊,咳咳,说来话长,但看在小哥出手大方,我就长话短说给你,保准你花着不亏,不过先说好,这话儿落地上就像棋子儿摔棋盘上,就好比做完的买卖,付了钱向来没要回去的道理……” 宁安作势去拿回傀晶,他这才闭了嘴,慌忙退后数步。 “瞧我这嘴,我马上说,马上说。” “那些哭丧的都是探索者,什么是探索者呢?就是去安全区外……你瞧我这脑子,小哥你出手这么阔绰,想来也是个了不得的探索者,便不在这儿废话。” “闹的原因也很简单,死了同伴呗,不过嘛,现在什么世道,妖魔鬼怪那是应有尽有,死个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是,什么当街杀人,什么匹夫一怒,别说在安全区外,就算在安全区里边,在那警察局门口都很正常。” “主要还是警察的不作为嘛,不对不对,不作为说轻啦,警察甚至主动招待那些凶手,至于为什么,坊间都是些风言风语,信三分就好。” “不过我倒是有个小道消息,一般人我可不说,说了是不占你便宜。” 他神秘兮兮,示意宁安低些身子。 “那些人都是世外高手,据说有大神通哩!” 说完,他给宁安抓了把瓜子,挥挥手,不再言语。 宁安恍然,又从那家伙袋子里抓两把瓜子,折身出了地铁站,等着人来接应。 他坐在台阶上,时而抬头望着远方,时而低头看着恢复如初的右手,可他的心思却完全在那人所说的“世外高手”上。 竹林里那位救他一命的姑娘,来历是不是和那些人相同呢?挥挥手就制伏二阶火煞,完全当得起“世外高人”一称。 还有偷袭小乞儿的男人,听说小乞儿和蓝小桉合力都不能抗衡,更是有“寒毒”这等阴险手段,显然不是灾变初期该有的力量。 莫非他们也是拨动古月,或者使用其他穿梭时空的未来之人? 不对,不对。 宁安蹙起眉头,否定了这个可能。 灾变还不到一周,就算那些人服用傀晶,强化成一阶进化者,力量也不能如此之高,不说随意处置二阶火煞的陌生姑娘,就连小乞儿,战力也绝不逊色普通一阶进化者,怎么会随随便便败阵。同样是穿越过来,凭什么还能留有如此强横的能力? 忽然。 “小少爷,小少爷!” 小十三一眼就认出宁安,焦急跑过来,“我们快走吧!” 宁安一愣,知道来者正是接应自己的人,转而笑道,“小少爷听着别扭,叫我宁安就好。” “哦哦,好。我叫十三,因为在院里排十三,所以叫十三。” 小十三摸着下巴,沉默良久。 “陆十三。” --------------- 屋内。 床头床尾蹲满了小孩子,陆非平躺在床,脸色比凌晨更加惨白,即使开了空调,仍是冷得打颤。 “来啦来啦,宁安来啦!” 景钰率先进门,拍拍手,小十三立马跳进来,做了个‘有请’的动作。 宁安翻着白眼,快步来到床头,“谁打的?” 陆非有些吃力的睁开眼,摇了摇头。 宁安按住想要起身的陆非,招呼了景钰,道士点点头,去取熬煮的药材。 白皙的手指摇曳火苗,宁安凝眉,轻轻按在陆非手腕脉搏之上。 寒毒,火毒,虽以毒冠名,实则并非传统毒药那般诡秘难解,在后世比较常见。寒毒其实是寒气入体,导致体内阴盛阳虚,轻则风寒,重则昏厥,只要好生调养,也无性命之忧。 只是寒灾将至,最缺的便是时间。 宁安自然知道如何拔除寒气。 火光贴入陆非手腕,潜入皮下化为丝丝红线,绕经脉游走,时续时断。 只见红线掠过处,皮肤由苍白转为红润,等火苗一齐涌入丹田时,陆非早有准备,探过头,朝盆里吐出几口黑血。 黑血落在盆里,不一会儿就结成了冰,寒气袭人。 陆非长舒一口气,病态如潮水退去,逐渐恢复几分意气。 “这是……什么火?” “天火。” 宁安笑了笑,心湖中古朴羊皮书熠熠生辉,首页已经不是空白,而是烙上了几行文字和一幅残缺图画。 画中,一颗眼球作怒目状,遥望天际,画笔精妙,甚至能窥得其中一丝情绪,可惜只有眼球,其他五官乃至身体轮廓俱是虚无。 文字描述很是简短。 “紫薇天火。 神火之一,星辰本源。” “道法?佛法?天赋?不对,效果竟然这么好……” 陆非喃喃几声,坐起身来,拍拍宁安的后背。 “我跟你讲,和我打架那小子长得丑不说,招式也丑!仗着有个隐身的法术,打一下就跑打一下就跑,摸都摸不到他,下次别让我碰到,老子用拳头给他整整容!” “那还真能遂你的意。” 宁安笑了笑,指了指门外。 “现在恐怕真有不少能打的。” --------------- 与此同时,市政大楼内。 会客大厅摆上两排酒席,脆瓜红果,美酒肥肉,歌声袅袅于室内徘徊,又凭着精致装修,觥筹交错声、莺歌燕舞声、狼吞虎咽声泄不出半点。 没人看见,也就没人眼红。 高层们把酒言欢,金口一吐,阿谀奉承的话便如美珠滑出来,和着几分醉意,直夸到人心尖儿上。 主是人民的主,此时卑躬屈膝,脸笑得真诚,肚里装的全是酒肉。 客是天外的客,普遍是世家宗族的边缘人物,此番借着历练,只是稍稍透露点消息,以往的小透明顿时成为座上宾,对比窗外即将饿死的贱民,可谓极尽奢华。 酒到酣处,正在兴头,首长却醉的不成样子,左扭右扭,净说胡话。 这不? 魁梧的首长一个没站稳,顿时摔在桌上,油脂撒了满地,他顺着桌布滚到桌下,被肥肉美酒淋了一身。 惹来阵阵大笑,场面顿时更火热了。 “笑,嗝……笑什么笑?” 胡乱吃了口嘴边的肉,喝了桌布沟壑里的酒,首长这才晃晃悠悠起身,半是生气半是调侃,“李老头,你凭什么笑我?你老婆要是知道你在这儿鬼混,你怕不是又要跪搓衣板喽!” “胡说!胡说!老金,你醉了!” “哈哈哈!堂堂张元帅,竟然怕老婆!” “哈哈哈哈!” 高官们笑,宾客跟着笑。 他们不知道什么是将军元帅,不知道什么叫跪搓衣板,却知道什么叫怕老婆。 叫混首长这么一激,各种张家长李家短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小老头子们顿时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几个撸袖子要当场比划比划。 混乱中,又是那位看起来有些不清醒的首长开口了。 “大人,大人,听说,嗝……” 他趴在一位年轻宾客的肩上,酒气迎面而来。 “这几天,有什么灾难哇?” 喧嚣顿时停滞。 只见年轻宾客慢条斯理放下酒杯,施施然,“灾难啊……” “是有。” 又挥挥手,拍拍肩膀,那位首长避之不及,被扇了两个耳光,摔倒在地,明显喝醉过去了。 “哈哈,老金醉啦!我就说嘛,还造谣我怕老婆,胡话,胡话!” 李元帅摇头晃脑,费劲的架起失去意识的首长,给宾客赔了不是,推门出去醒酒了。 年轻宾客震震衣袖,瞥到肩上酒渍,啧了一声。 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只是拍拍手,便有美女入门,为他宽了衣,换上新衣服。 他这才满意。 “看各位诚意还凑合,不妨给你们透个信儿,七个日升月落后,便会出现‘灾’,分别是寒灾,炎灾,风灾。” “倒是有些困了。” 他清咳一声,场中年轻人心领神会,昂着头陆续出去了。 房门砰然紧闭,带走屋内最后一次光明。 老家伙们仿佛被抽了魂,个个瘫坐在地上。 啪嗒。 啪嗒。 啪! 屋内顿时明亮。 老家伙们连忙遮住脸,胡乱擦拭泪水。 原来是去而复返的金首长和李元帅。 “哭哭哭,哭他妈什么哭?” “卑躬屈膝?趋炎附势?你们知不知道,就刚才他说的一句话,能救多少人性命?老子都没哭,老子觉得值,别说是两巴掌,就是让老子去吃屎老子都不带犹豫的。” “你们的面子能值他吗几个钱?” 金首长气势汹汹骂完街,见没说动丝毫,又随手拉起一个。 “你说说,你的脸值几个钱?” “半截身子入了黄土,还有什么面子。” 只见白发老人挣脱开身,继续收罗着满地熟肉,泪水糊住了脸。 “只是可惜了这些吃的,竟全喂了狗呦!” 话毕,金首长再也忍不住,瞬间红了眼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不管初心如何,这一幕倒如此讽刺。 ------------ 第二十四章 火来 随着探索者陆续归来,纷纷受邀辗转于各个烟柳画桥之所,嘴皮子好的最受欢迎,到了他们口中,哪怕惺忪平常的事儿都能吹得天花乱坠,让人听去,又怕又喜。 各种奇奇怪怪的风闻,如若认真考究下来,就会发现大半出自探索者之口。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外边的事真真假假,前段时间平遥古城方向更是青光漫天,稠云密布苍穹倒悬,各种超自然事件频发,谁都不会完全忽略那些空穴来风。 还什么数日后天寒,三月后日晒,再三月后风刮,这谣言最离谱,夏天冻死人,比劳什子来了一堆外星人还要离谱。 究竟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尽管听着浮夸,但起码做好准备,关乎性命的事,多小心都不为过。 于是,木柴、煤炭、天然气成了抢手资源,仅次于食物和水。 --------------- “试问玄关,参求无数,往往到头虚老。 磨砖作镜,积雪为粮,迷了几多年少? 毛针入海,粒粟失杳,无奈蹉跎苦笑。 只想着酒肉今朝,纵情声色,何苦自寻烦恼!” 前几日的座上宾此时且歌且舞,在街上大口喝酒,见了清秀的小娘子便调笑两声,遇见不长眼的就围起来揍一顿,无法无天,很是得意。 这些天又透露了些消息,惹得那些高层感恩戴德,表示只要不闹出人命,没人会和他们计较。 为首的男子半醉半醒,踹开碍眼的乞丐,转身拐进饭馆。 “上菜!上菜!把能吃的都上上来!” 朦朦胧胧,醉生梦死。 要说这原初大陆就是好,只消动动嘴皮子,便被当成祖宗供着,在自己大陆那边这可是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又是端茶倒水,又是勤恳修习,这才换来一个到此磨炼的机会。 磨炼?一个原初大陆又何必磨炼,先享受个几十年,去其他大陆磨炼也不迟! 不久,贵客们挨个落座,围成两桌。 “掌柜的动作快些!别饿着我兄弟!” “快上些瓜果,垫垫肚子!” “要有酒,要有酒。” 其实他们早就吃饱喝足,饭菜上满,也是不动筷子,划完酒拳,尽兴之后,便朝门外泼洒了热菜,看着人狗争食,又是一场好戏。 “三灾之事,你说的?” “啊?” 他转过头,脸上笑容未收,看清来人,顿时黑下脸。 只见来者黑袍遮住佝偻身子,头戴破旧斗笠,黑布半覆面,暴露处是数不尽的狰狞疤痕,一眼看去尽是阴冷之意。 “丑东西,滚他吗远点!” 黑袍人顿时瞪大眼,一脚踹在男子膝盖,又翻手掏出骨质匕首,抵住他的脖子。 “三灾之时,本应生死交替,夺取半数生命之源,复苏高阶异兽。” “你贪图享乐,坏了多少人机缘!” 不顾他如何求饶,黑袍手上用力,男子顿时失去生机。 黑袖一挥,还在反应过来的其他浪荡客脸色青灰,倒地抽搐一阵,一并死了。 市中心街道客流本来就大,几人这些天又是出了名的跋扈,不远处早就聚集着不少眼线,几人死得干净利落,霎时间引发轩然大波。 谁也没想到,神通广大的几位贵客竟然就这么轻易死了。 饭馆一角。 宁安放下碗筷,把最后一粒米捏住放进嘴,赶在警察封锁现场前,上前用指关节触碰尸体手腕。 红光一闪而逝。 宁安低垂眼帘,默默混入人流。 丑陋男子。 隐身。 寒毒。 是了,就是他偷袭的陆非。 他还在安全区! 宁安握紧拳头,心里升起强烈的不安感。 那几人固然嚣张,但臂膀宽厚,手指粗糙,即使喝醉下盘仍旧稳健,显然都是练家子,没成想竟不是那人的一合之敌。 听说凶手袭击陆非前有讨要过东西,一次没成,想来不会罢休。 必须尽快通知他们! 宁安检查尸体的手法相当隐蔽,在常人看来只是碰了碰尸体,与其说检查,不如说确认那人是否死了。 可哪里能逃过黑袍人的法眼? 不管宁安如何挤入人流,集市也好,商场也罢,身后总是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窥探视线。 被跟踪了。 宁安沉下脸,自知摆脱不掉,一咬牙,拐进暗巷。 天光照不进来,小巷阴暗潮湿,本是野狗栖息的地儿,却被一众流浪汉抓了打牙祭。 此时安全区并不安全,这些流浪汉再无退路,连个安身的地方也没有,哪里敢去招惹生人,流浪汉被忽然出现的宁安吓了一大跳,慌忙起身,来不及看清面容,便四散逃走了。 宁安转过身,朝小巷深处缓缓倒步,不一会儿,身影完全没入阴影。 “愚蠢!” 黑袍男不现身影,于黑暗中怒声骂道。 本以为跟踪的是个高手,没想到如此愚蠢不堪,明知自己隐匿本领高,偏偏往暗处撞。 他顿时失了战斗兴趣,大袖一挥,三颗铁丸暴射而出。 破空声嘶鸣,狰狞咬向宁安。 宁安眼神顿时犀利,确认黑袍男已经进入弄巷。 只听一声。 “火来!” 滚滚热浪瞬间吞噬铁丸,火龙低吼朝巷口倾泻,紫焰呼啸,痛得两边矮墙发出哀鸣。 十年暗巷,此时更胜骄阳。 烈焰中,那团模糊的黑影分外扎眼,黑袍男顿时无所藏匿。 “好好好,好个火来!” 黑影闪动,倒飞出了小巷,挂着几朵火花,声音渐渐远去。 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待消防队来时,发现火如何都灭不掉,一群人只能等其慢慢燃尽,气得直骂娘。 至于谁放的火? 烈焰之下,寻不到半点踪迹。 -------------- 而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第一时间就翻过矮墙,一溜烟跑没影了。 虽然感受不到那股若有若无的窥探之意,宁安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只见少年面色灰败,脚步虚浮,跌跌撞撞闯进破落院子,背靠墙壁,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得,看来真走了。” 宁安顿时收了疲态,悠悠起身,拂去沾染的尘土,这才放心拿出身份手表,将事件始末告知陆非一行人,又叮嘱小心行事云云。 “听你的意思,是不打算在安全区呆着了?” “安全区未免太安逸了”,宁安看起来有些苦恼,“再不抓紧时间杀些真傀,让军队率先杀死岂不可惜?” “还有三天就要寒灾……” “寒灾之前我会回来。” 宁安单手托举,紫色火种若隐若现,“更何况有着天火,想冻死也难。” 陆非恍然,与其担心宁安会不会挨冻,还不如出门捡两根柴来得实在。 挂掉通讯,宁安打开地图。 平遥之行收获颇丰,但也不是没有损失,比如和自己一齐穿越的斩魂刀莫名其妙碎成了齑粉。 那可是紫品法器啊! 宁安的心在滴血,若是斩魂刀还在,和火煞的战斗绝不会如此狼狈。 即使自己无法激发它的全部威能,但仅凭锋利这一点,重创二阶火煞决不在话下。 不过,没都没了,如何惋惜也不济事,出去前再寻个趁手武器才要紧。 宁安放大地图。 “在这里。” “中南武器锻造总厂。” 宁安关掉手表,摸了摸下巴。 自己本身就有点不认路,刚才为了摆脱黑袍男的追踪,昏头晕脑的专挑人多的地方钻,现在自己在哪儿都认不得了。 但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武器锻造厂找车!酬劳50货元!” 声音是那样的有穿透力,犹如陨石坠入湖泊,激起千层浪。 “我!我!” “我来!我只要三十!” “我有车!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 --------------- 瞧地图上锻造厂的位置,大约在安全区的西面边境,或许建造之初便考虑到武器的主要用途,附近又设有一个安全区的出口,有几分鼓励人们狩猎丧尸的意味。 待宁安下车,差点和那司机翻了脸。 而司机毫不意外,实在是眼前这光秃秃的建筑丝毫没有锻造厂该有的样子。但看在车费的面子上,还是和宁安耐着性子解释了一番。 “小兄弟,接你这趟活儿本来就是天大的便宜,顶了半个月的工钱嘞,我但凡有点良心,又怎么会去诓你?” “实不相瞒,老哥我也来过这锻造厂一趟,当初也是以为走岔了地儿。后来才知道,这锻造厂不是打铁的地儿,听说发生不了少事儿,铁匠打铁哪儿能随随便便参观的?而且买家伙的人多,多少人嚷嚷着定制,僧多肉少,那些铁匠烦不胜烦,官方架不住铁匠们请愿,换了个清净地儿。至于这锻造厂,现在只做售卖武器的营生,‘锻造厂’的牌子也就拆了。” “别看外边是光秃秃的库房模样,原先也是装修得蛮精致,什么绿化啊,木雕画竹啊,附近也是贴满广告,可最近不是有个寒灾的传闻吗?都被浪荡子偷了当柴火啦!” 宁安将信将疑,给司机赔了不是,这才朝前边走去。 只见荒芜空地平地拔起三座库房,不知是工匠偷懒还是什么原因,墙壁白灰只涂抹大半,远远看去,依稀分辨出铁丝围起来的大院。 走近了,才发现墙上涂鸦似的写着几个大字。 “原中南市武器锻造总厂,现:武器售卖所。” 一个邋遢乞丐步履蹒跚,见只有宁安一人,卸了伪装快步跑来,撑着树枝去捅高墙上挂着的半个广告牌。 宁安咧咧嘴,对这末世又多了几分独特见解。 ------------ 第二十五章 迷茫 经过体育馆那一遭,向崇哪里还不知道宁安和景钰的神异?身手高超不说,甚至知晓这场灾难的秘辛。 自己和宁安有些情分,只要赖着不走,想来依宁安那古道热肠的性子,也不会赶自己。 但向崇还是走了。 服下纯黑傀晶的向崇看起来比原先更加强壮,摘掉眼镜之后,有几分犹豫型男的气质。 向崇无力的靠在树干,缓缓滑落,脸色木然,愣愣的看着身份手表。 吴立已经死了,死得很痛苦,连尸体血肉都被自己啃下几口。 大仇得报,可为什么心里空落落的? 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十年血仇一朝得报,向崇竟有些迷茫。 街头拢起薄雾,青山遮住日头,天渐渐黑了。 直到肩头落了霜,向崇方才回过神。 大夏天的,哪儿有降霜的道理? 街上稀稀落落的流民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路灯时亮时灭,昏昏沉沉间,照出无家可归的孤苦身影,街头两边净是争不到房子的老弱病残,大多盖张报纸,蜷缩着身子躺在地上。和着残红夕阳,衬的街道愈发暮气。 而那个跑跑跳跳的身影就格外扎眼了。 只见那男孩儿翻进小区,过了好一会儿,被几个大汉拿棍子打了出来。 灰头土脸的哭完,又抹干净眼泪,换个小区继续翻。 向崇盘着腿,看着男孩一次又一次吃瘪。 直到西山吞了日头,小男孩这才躺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 只是看他挣扎的样子,好像有点不甘心。 鬼使神差的,向崇迈开步子走到小男孩旁边,又从包里翻出一条面包,递给了他。 向崇只是递过去,不管他吃与不吃,自顾自坐下身,沉默一会儿,开口说道, “小时候家里穷,我生得又矮,在村子里最受欺负,每次被打啊,我都害怕,我就哭。 但我不敢还手,因为爸爸有时候会念叨,谁谁家小孩儿又打架了,家里赔了几百块钱,看他得意的样子,好像因为我不打架给他省了钱一样,爸爸不知道我被欺负了,我怕赔钱,所以从不还手,我说我没打过架。 爸妈每天早上忙农活,晌午跑镇上卖东西,晚上到家那么累,哪里会注意我多了几处伤?我说是摔的,他们就会佯装生气骂我缺心眼儿,爸妈不担心,我也就松口气。 可我有个姐姐,姐姐打小就聪明,还是村儿里第一个大学生呢,第二个……就是我,哈哈,穷乡僻壤的,几百年就我家出了俩状元……姐姐聪明呀,我哪儿能瞒住她?摔伤这么潦草的借口她是八百个不信,就问我谁打的,我看她那气呼呼的架势哪儿敢说啊,结果姐姐又打了我一顿,我受不住,全交代了。 结果姐姐第二天回来,跟爸妈说她是摔伤了。” 向崇绞紧双手,嘴唇直打哆嗦,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爸妈偏偏就信了,可姐姐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会摔伤呢?我也是傻,当时还笑话姐姐,说她只会窝里横,只会欺负我,我竟然以为那些混蛋开了窍,发了善心才不欺负我的。” “可姐姐死了,我到最后都没说句对不起。” 向崇把头埋进胳膊,眼泪止不住的流。 小男孩顿时手足无措,爬起身,轻轻拍着向崇后背。 也开了口。 “别哭别哭,哥哥别哭,我比你惨多了!” “我是山里的娃,爸爸娶了三个媳妇儿,生了六个儿子,但他爱喝酒,也……家暴,就打跑了两个媳妇儿。其中一个就有我妈妈。 有天爸爸又喝醉啦,一边摔东西一边撒酒疯,我躲在屋子里不敢出来,刚来的邻居不晓得嘛,还以为出了啥子事,慌慌张张跑过来要帮忙,结果爸爸红了眼,把人家打伤啦。 人家要告家长……不对,打官司,听说要赔好多钱,我家没有钱,爸爸抛下后妈和我们几个,不知道去哪儿躲债了。 可人家不愿意,非要我们还钱,房子抵了,吃的就是十来斤麦子,也卖了,我们就去要饭。可要到的饭喂不饱六张嘴,睡醒之后,后妈也跑啦。我和几个兄弟姐妹,最后又因为其他事情分开了。 我想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能工作,干嘛一直要饭呢?可工厂都说我没身份证,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儿,哪儿敢收我,我没办法啊,我只能要饭。 但甘宁那儿老是打人,有一天给我打狠了,三天没起来,虽然要到的饭多了,但也太疼了,我就从甘宁往南走,走了好久好久,发现中南不错,这起码不打人嘞,剩饭也好吃,有时候蹲在那些好看的饭店门口,他们都会给我新面条呢!” 小男孩掰着手指头,数着数说道。 “有好运餐馆,张大嫂家常菜,米米超市……都是顶好的好人,我全都记得,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不过最好的还是高院长,高院长看我可怜,把我带到自己开的孤儿院去啦,那里有好多小孩子,我又有了家,还有啊,我终于有了名字,因为在孤儿院排十三,所以叫十三。……但是丧尸跳出来那天,高院长为了保护我们,死了……” 话还没说完,一趟趟大巴远远驶来,汽笛嘶鸣,小十三也就尴尬的停住了。 他看着眼前经过的列车,轻轻的叹着气,嗫喏着嘴唇,像是极力压抑着什么。 这段失语的状态持续了将近两分钟。 他转过头,见向崇愣愣的看着自己,显得越发局促,最终视线落在驶去的大巴上,有些默然。 --------------- 等向崇醒来时,那名自称“十三”的男孩儿已经离开了。 向崇晃了晃脑袋,抓起外套,迈步朝公园走去。 冷水拍在脸颊,思绪跟着清晰了许多。 坐在水池旁,发呆的向崇忽然想起昨天在一个陌生孩子面前大哭的情形,顿时脚丫子抓地,尴尬的龇牙咧嘴。 不过昨天那么晚了,他应该没看清自己长啥样吧? 安慰完自己后,向崇赶紧不再多想,打开身份手表,寻思着给自己找点事儿做。 什么活着的意义不意义的,先吃饱饭再说。 怎么能不如一个小孩子? 向崇板着脸,考虑是当个探索者合适,还是加入那个韩青天的公司合适。 “哥哥!找到你啦!” 男孩儿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小孩子。 “昨晚借的你的面包,还给……” “不好意思,认错人了!” 向崇赶紧掩面而逃,留下九个懵比的孩子原地挠头。 “怎么会,路灯下应该没眼花……吧?” --------------- 等宁安走进这所谓的武器售卖所,出乎意料的眼前一黑。 本以为这售卖所外表简陋,实则内有乾坤,不求什么进门刀兵厉厉,寒气逼人,起码也要放置整齐,收敛有序吧? 怎么刀没刀鞘,剑没剑鞘,光秃秃的胡乱掺在一起,西边一小堆,东边一大堆,就像个乱葬岗一样?也不怕划伤了人? 哦,原来其中有不少没开锋的假把式。 难怪外边安保做这么差,恐怕这满仓库的东西被洗劫了,也损失不了几个钱。 来接待的服务员看宁安那不加掩饰的失望,也是有些尴尬。 “先生,其实一开始这些武器都是蛮整齐的,可这些天要买武器的太多,服务员又太少,他们试完之后随手丢掉又去看下一个,屡禁不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别看这儿乱,其实这些家伙杀丧尸也够了!” 宁安只是拿眼觑她。 服务员顿时羞红了脸。 宁安挑挑捡捡,拿起一把还算看得过去的刀,挽了个刀花,又横跳了数步,空间还算开阔,劈、砍、挑、刺,招式行云流水,只是刀身呜咽,显得有些滞涩。 宁安终于沉下脸,收招之后,下意识去寻刀鞘,想到是个裸刀,叹了口气,将刀平放长桌之上,转身就要走。 服务员早就被唬住了,没想今天来了个真正的高手。 可哪个高手会挑现在买武器啊,这人是不看手表上的帖子讯息吗?天右集团昨天就来扫过货,勉强看过眼的武器都被高价收购了,剩下的残次品也就随手丢这儿了,现在都没收拾完呢。 能有好武器才怪哦! 这事儿在安全区传的沸沸扬扬,仅次于那些个贵宾闹出来的荒唐事儿,没看都没啥人来买武器吗? 怎么偏挑这么个不赶巧的日子来? 殊不知宁安不仅来得不赶巧,甚至花了五十货元来吃这个亏。 --------------- 宁安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俗话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现在找不到武器,如何去安全区外找真傀?去和真傀肉搏吗? 那些花架子刀兵,砍两个后傀不卷刃都谢天谢地,拿着去和真傀对峙,只能等碎。 这该如何是好?寒灾还有三天,这三天不出去,以后那真傀的实力恐怕不可同日而语了。 就在宁安皱紧眉头,想着是否借用一下景钰的玉刀时。 “咦,大哥哥?” 宁安听着声音有点耳熟,下意识抬起头。 少女那惊喜的声音多了笃定的意味,“欸?真是大哥哥!” 韩妙车窗也不摇上去,匆匆下了车,蹦蹦跳跳朝宁安跑来。 宁安定睛,看清来人。 原来是那天车上的女孩啊。 【修修改改总是不满意,拖到现在才发。】 ------------ 第二十六章 试刀 入了这郁郁松柏林中,仅剩的丁点暑气也消失不见了。 宁安抱着臂膀,看着远处扫墓的韩妙,难得有些不自在。 打心里讲,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宁安只是一时意气为女孩出了次头,其实就算他不出手,车上的军人也不会由那混蛋放肆。 实在算不得什么的恩情。 没想到女孩竟出奇热情,强拉着宁安,说要好好感谢一番。 又见宁安刚出武器售卖所,闷闷不乐的样子,顿时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宁哥是不是想找把合适的武器?我家有啊!” “来我家,你随便挑!” “买?我不缺钱的呀,宁哥,我送你!” “不过,我得先去扫墓,宁哥你不急的吧?” 宁安回想起来,心里还是有点别扭。 至于为什么,又说不上来。 此时,韩妙伫立在孤零零的墓碑前。 许久。 她取出手帕,沾湿水,细细擦拭落了些灰尘的墓碑。 那是她母亲的坟墓。 女孩坐在墓碑前,托着脸颊,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转而从篮子里拿出一样样美食,不一会儿,香味儿就飘满树林。 她坐在地上,讲着最近自己的生活,讲着安全区的奇闻异事,又说到弟弟晚上睡觉不老实,总是哭着喊妈妈。 韩妙搓揉脸颊,说着说着,泪水止不住地涌出来。 不知不觉,凉风打透热菜。 韩妙拭去泪水,默默收起盘子,又磕了三个头,转身上了车。 “让宁哥见笑了。” 虽然擦干了泪痕,但借着反光镜,韩妙还是发现自己眼圈红肿,顿时有些窘迫。 宁安摇摇头。 “人之常情。” 同样借着反光镜,宁安瞥见西服司机的眼神,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有点不自在了。 那是怎样复杂的眼神啊。 羡慕,嫉妒,无奈,隐晦,佩服。 又想起韩妙的那句话。 “我送你啊!……我不缺钱的。” 好嘛,原来我要吃上软饭了。 虽然宁安并没什么大男子主义,但无功不受禄,自己看上的刀定然不会是凡品,那丁点情分抵不了价。 钱肯定要付的,而且手中有五千多货元,二十三颗傀晶,相信能买下一把不错的武器。 长路漫漫,听导航提示音,显然离目的地还有不短的车程。 宁安有一搭没一搭的应和,绝不主动开口;韩妙刚扫完墓,聊天兴致也不高。 眼看就要冷场,司机适时放了首舒缓的音乐。 宁安的心思却早不在车上了。 透过车窗,街景不停后退,没人打理之后,路上理所应当的长满杂草,杂草漫过腰际,风儿一吹,窥见几朵饱满的月季,再一吹,杂草低了头,又露出几朵妖艳的玫瑰,花儿争奇斗艳,显露出无序荒诞的美。 宁安知道,这是傀气滋润的结果。 看来安全区也没表面上这么平静啊。 安全区草木尚且如此茂盛,那么被称为“绿植之都”的渊城该是什么样子? 恐怕已经诞生了草木精魅。 等车辆驶入生活区,宁安稍稍回过神,这才瞥见后视镜里,坐在副驾的女孩。 韩妙显然吓了一跳,迅速移开目光,又觉得不坦荡,干脆半转着身子,直直瞪着宁安。 只见女孩身着青衫,修衬出略显消瘦的身姿,脸庞俊美,眉如远峰,高高束起的发髻平添几分英气,垂下的云鬓和红红的眼圈又显几分柔情。 宁安一怔,被瞪得有点懵。 韩妙盯着宁安,一字一顿说道,“宁哥,加个好友吗?” “好。” --------------- 迈巴赫稳稳停在市中心某座大楼前。 宁安下了车,悬挂的“光右集团”四个大字急急钻入眼眶。 光右集团? 哦对,差点忘了,韩妙的父亲是韩青天,光右集团的一把手。 韩妙偷偷看了眼宁安,走到他身侧,悄悄问到,“宁哥,咱们走吧?” 宁安有些好笑。 “还请韩姑娘带路。” 韩妙面色一囧,干笑两声,超过宁安几个身位,先一步朝大楼走去。 整个光右集团谁不认识老板的千金?前台经理远远看见韩妙的身影,立马招呼着安保人员打起精神,自己整理好仪容,对着镜子摆出标准的笑脸,热情迎了上去。 “韩小姐来啦!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带朋友来挑把趁手武器。” 韩妙面色僵硬,偷偷扫了眼宁安,朝经理摆摆手,“我自己看看就好,就不麻烦您了。” 前台经理眼力何其老辣,顿时看出韩妙有点不对劲,简直紧张过了头,又隐晦的看向宁安。 心里不由自主浮现一句话。 立如芝兰玉树,皎若朗月入怀。 只是站在那里,便是翩翩贵公子,谦逊内敛气质横生,颜盖宋玉,貌压潘安,纵使阅人无数,也没见过似眼前公子之人。 我懂,我懂! 经理暗暗给韩妙比了个大拇指,右手握拳,轻捶胸脯。 我办事儿,小姐你放心! “哦,哦,原来如此!咱们光右集团前几天几乎扫遍安全区所有兵器,一并放在五楼东侧的存储库,但那都是凡铁而已,小姐你带朋友来挑,那肯定不能用那种档次的东西。” 经理挑了挑眉,谦逊的朝宁安点点头。 所有兵器哦,是扫掉安全区所有兵器哦~是不是很有气魄? 不过,做为我们小姐的朋友,那肯定是要最上档次的! “但好兵器其实也分作三六九等,咱们集团有专门的团队对兵器进行鉴别,上等中的上等被单独挑出来,统一锁在地下室的某间保险屋内,专供给集团内探险小队使用。不过既然是小姐您的朋友,自然是要从那里边选的。” 经理欠身道声“稍等”,退入一个小屋子,不一会儿,递给韩妙一张硬质卡片。 “这是保险屋的门禁卡,小姐,您可以带您的朋友进去了。” 避开宁安的视线,又悄悄朝韩妙点点头。 你放心,刚才我已经请示了老板,老板同意了! 韩妙有些懵比,被强行塞了一张卡片,胡乱道了声谢,在经理的带领下来到的保险屋门前。 “想来里面还有集团的探索队队员,脾气可能有些冲,杀丧尸多了嘛,都这样,小姐最好离他们远一点,以免冲撞了小姐。而且今天金先生也来挑件兵器,此时就在里面,小姐既然要进去,还是主动打声招呼比较好。” 金先生,想来是金将军才对吧。 韩妙朝他点点头,脸色有些凝重。 金将军可是名将,祖上世代从军,以清廉勇武著称,在民间享有很高的呼声,没想到竟然主动来光右集团了,这对光右集团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刷过卡,智能门自动划开。 宁安踏过门槛,朔朔冷气扑面而来,顿时精神一振,眼神锐利了几分。 前台经理语调浮夸,可绝不是在吹牛。 门口虽小,开启之后却如另一个世界,屋内占地五百多平,九行九列划开过道,夹道便是放置兵器的长桌,于玻璃罩内安然横着,各有所托。其中不少人煞气凛凛,拔出剑鞘,冷光迸射,当真不似凡物。 西侧又划出一片场地,用作试兵之所,场内立着几个假人,从身上砍痕中,很容易猜出其用途。 韩妙宁安并肩踏入屋内,却吸引了在场大部分人的目光。 只一眼,便失去所有兴趣。 俩瘦的和小鸡子似的娃,能不能拿起武器来还两说。 宁安眸光熠熠,迈开云步径到一处方台前,拉开罩子,端起其中长刀。 长刀四指宽,五尺长,红木做鞘,黑布缠柄,在白光照射下,越显锋锐。 宁安兴趣大增,提着宝刀,急匆匆来到西边试刀场,排上了队。 只见最前面有一队人,像模像样的舞刀弄剑,姿势华丽,动作翩然,先是提剑收膝一招横斩,再接旋腰挥臂一剑上撩,剑意与柔情并存,变化共舞姿兼修,每出一招,便引来一声喝彩。 为了迎接金将军莅临,韩青天可是煞费苦心,请来科班出身,上过世界级运动会的几位剑舞运动员来此表演。 想来那位白发苍苍,大马金刀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金将军了。 宁安左等右等,那些人却越舞越起劲,喝彩声也是越来越高。 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 宁安哪里肯等他们表演完再去试刀,环顾四周,除了这儿,也没个好施展的地方。 犹豫再三,来到韩妙身边。 “韩姑娘,我能否去外边试试刀?” 此时韩妙真和金将军闲聊,宁安算是挤进了众人前边。 饶是宁安已经很刻意的压低声音了,还是被不少人听了去。 落在有心人眼里,怎么都不是滋味儿。 怎么,人家在这儿表演呢,就你着急试刀,非得显摆那两下子? 原谅宁安实在没这个意思,他只是想尽快买把用的顺手的,又怕私自出去坏了此地规矩,这才询问一下主人家的意见。 韩妙笑了笑,刚想点头,金将军却拍拍手,叫停了表演正酣的剑舞。 金将军其实早就看腻了,他是真枪实弹的往战场上走过几遭,大老粗一个,哪儿欣赏的来这些花拳绣腿,此时这小子说这话,那是正中下怀,当即开口。 “各位小将辛苦了,表演这么久也累了吧,不如喝口水,歇一歇。” 字字没提宁安,目光却全集中于宁安。 包括那几名演员,此时全看向愣住的宁安。 一齐投来感激的目光。 妈的,看个狗屁的表演,若不是光右给了钱,谁愿意来这浪费时间? 妈的,看个狗屁的表演,若不是金将军在这,早就把这些蹦蹦跳跳的小鸡仔扔出去了。 妈的,表个屁的演,被这些用真刀真枪的禽兽盯着,谁愿意花拳绣腿的搁这儿来丢脸? 于是乎,他们对宁安观感大增,委婉的表示愿意给宁安第一个试刀。 尽管宁安稀里糊涂的,但他很乐意插这个队。 ------------ 第二十七章 刺杀 舞剑作罢,演员们整理了衣物和道具,陆续从后门退场,留出试刀的空地。 可难免有几个马虎的丢三落四。 “哎呦,我的剑!” 有位女子折身回来,指了指遗落角落的短剑,长袖半遮脸,娇羞的朝宁安眨了眨眼。 “小帅哥,能不能帮人家取一下呀?” 又抛了个媚眼,猫儿挠心似的柔媚。 宁安自无不可,弯腰拾起短剑,正欲递出。 女子却早已欺身闪到宁安身前,眸光犀利,瞧准短剑剑柄,左手成掌狠狠打出。 而剑尖方向,正是金将军所在! 事发突然,金将军方才端起茶杯,这一掌如若落实,接下来的飞剑恐怕是避不开的。 “唉。” 一声轻叹,宁安满脸苦涩。 只是手腕轻轻翻转,在那纤纤玉手袭来前,剑柄位置忽而换了剑身。 “姑娘杀人,何必非要拖累我?” 一点恐惧从她眼中放大。 哗! 白皙柔荑顿时染满鲜血,手骨毕露。 女子也是狠角色,哼也不哼一声,只是目眦欲裂,咬紧牙关,眼神刺向金将军。 “上!” 厉喝为号,真正的刺杀拉开帷幕。 叮叮! 后门处投进几颗黑色圆状物,滚动几圈。 嘶嘶—— 淡紫雾气迅速漫开,占据整个试刀室。 宁安屏息凝眉,侧目看向后退的女子,后门脚步轻盈凌乱,显然有人接应。 惹到自己头上,一只手可不能抵账。 宁安目光顿时锐利,将短剑掷出,同时拔出长刀,闪身压近女子跟前。 短剑呼啸而来,女子吃了一惊,后仰之下,险之又险避开这致命一击。 女子重重摔在地上,透过氤氲雾气,迎上宁安冷冽的目光。 完了。 她绝望地阖上双眼。 宁安居高临下,反握长刀,狠狠刺下。 噗! 长刀吱呀作响,传来哀鸣,堪堪没入女子心脏。 一阶进化者? 刀却还是不够锋利。 宁安有些失望,舍了长刀,转身拉住吓懵的韩妙,混着人流退出门去。 从后门闯入的一众刺客目标明确,直指金将军,至于哄闹逃跑的其他人,一概不搭理。 大概是哪里的死士吧? 宁安将韩妙一把推出门外,自己则多逗留了片刻。 宁安远远让开几个身位,踮起脚尖,目光越过逃亡的人群,依稀看到缓缓放下茶杯的金将军。 还有地上的那滩血迹。 那名一阶进化女子的“尸体”不见了。 不多时,一众安保人员拿着防暴盾牌和警官赶到,堵住后门,又从前门稳步推进。 宁安草草扫了一眼,又顺走一把巨刃,这才在韩妙的招呼中,投身出了门。 “你没事吧?” “没事。” 韩妙松了一口气,扯住宁安的胳膊,拉着宁安朝安全通道跑去。 --------------- “小妙没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什么?金将军没出来?!” “快!快!快去救金将军!” “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你们有一个算一个,全他妈别想活!” 韩青天第一时间便收到金将军遇刺的消息,直觉晴天霹雳,朝电话连连怒吼。 “备车!去光右集团总部!” 车上。 韩青天如坐针毡,紧皱的眉头恨不得能夹死苍蝇。 他妈的!晦气! 金将军拜访光右,金将军拜访光右…… 来的是金将军,不是金闵!他代表的是军方,是政府! 商界混迹了这么多年,韩青天知道政府那身皮有多重要,这些年对政界的拉拢就没停过,也仅限于一些小官小爵,那些真正的大官,倒是时常想把自己拉下马! 拉拢不到一个有话语权的大官,这是韩青天的心头刺,加上最近在安全区搞的大动作,韩青天其实已经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如果拉拢到金将军,那一切都会不一样。 自己完全可以借着政府的威名招募探索者,再大刀阔斧推行一些新的探索规则,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垄断资源,哪儿还用去管那些闲言碎语? 但最近光右集团迎来一个自称西莉卡的天外来客,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贵人,好生招待之下,吐露了一些局外人的秘密。 韩青天知道,末世真的来了,这绝不是仅靠人类目前的文明就能逆转的。 权力正在洗牌。 这是整个光右的机会! 但偏偏金将军拜访的日子,和西莉卡出猎的时间冲突了。韩青天权衡一番,还是博取西莉卡的好感更重要一些,安排好总部的安保工作便不再去过问。 谁知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问题? 金将军要是死在光右,那就是把光右架在火上烤! 不知想到什么。 韩青天强行压下怒气,呼吸逐渐平缓。 --------------- “哪儿的刺客?哪儿的刺客?他们怎么敢的,就不怕警察吗……” 一口气跑进电梯,韩妙这才松了口气,方寸之间来回踱步,口中喃喃不休。 “对,警察,警察!” 韩妙眼前一亮,正要报警,又瞥到宁安风轻云淡的脸庞,动作一滞。 不对,不能报警。 宁哥杀人了。 转念一想,赶忙拨通前台经理的电话。 “喂?我是韩妙,请问可以删除刚才的监控吗……” “哼!” 嘟嘟嘟…… 韩妙有些咧嘴。 这语气,不像前台经理,反倒像极了她老爹。 韩妙这些动作可没避着宁安,听到删监控这几个字,宁安也大概猜出了韩妙的想法。 宁安心下好笑。 这姑娘真是傻的可爱。 别人都来刺杀了,死人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死的如果是对方的人,谁来了也说不了宁安半点不是,不发锦旗都算埋没了英雄。 更何况,没准儿那女人并没有死。 要是删了监控,岂不是主动销毁证据,给自己添麻烦吗? 韩妙此时六神无主,哪里有什么分寸,在宁安的安慰下,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电梯门开启,两人并肩出了楼 楼外早就里三圈外三圈围满警察,盘问过两人后,倒也没为难,直接放行了。 此时日头当空,已至晌午。 宁安将巨剑挂到背后,不管韩妙怎么推脱,还是付了三千货元。 “都说了我不缺钱……再说,宁哥你刚才又救我一次,我哪儿好意思要你的钱?” 韩妙晃了晃手表,当着宁安的面,点下‘退还’键。 又救一次? 宁安看着佯怒的韩妙,觉得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凭心而论,韩妙两次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又何来救命之恩这般沉重? 不过三千货元,既然卖家不肯收,自己也没非要往外送的道理,当即熄了心思,宁安朝韩妙拱拱手,道了声谢。 “宁哥,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还用的长刀吗,怎么反而挑了把阔刀出来?” 是的,宁安最后挑了把阔刀。 半人等长,十寸等宽,刀身最厚处有碗口粗,挂在背上,气势汹汹,只是看去就生出一股吞吐长江的豪迈气魄。 不知从何时开始,宁家小少爷也有几分侠客风范了。 宁安开口解释道:“刚才大致看过几柄刀刃,也上手试过一把趁手的,只能说……没想象中那么锋利。” “既然长刀硬度不够,倒不如牺牲些锋锐,让刀厚重上几分,起码不会打着打着,发现就剩个刀柄。” 既然做不到削铁如泥,那就把铁砸扁。 天色不早,宁安辞别韩妙后,匆匆朝地铁站去了。 ---------------- 某间公寓内。 “安心,安心,猫女死不了。” 年轻男人躺在沙发上,双眼望天,被那凄厉哭声扰得心烦,开口提醒道。 “她九条命,你死了她都不会死!” 哭声戛然而止。 那女孩却仍在抽泣,像是害怕男人一般,极力压抑着哭声。 “姐姐,姐姐……伤口这么深,姐姐该有多受罪呀……” “受罪?这算什么受罪。” 男人这才直起身子,像是听到什么弥天大笑话,愣了一愣,转而笑得前仰后合。 “哈哈哈,猫女任务失败也就丢一条命,门主要是怪罪她,三条命都扛不住,那才叫受罪!” 女孩顿时被唬住,连忙捂住猫女的耳朵。 “又不怪姐姐!谁能想到金闵有高手保护?” 男人挥了挥手,重新躺下。 “去和门主说。” 屋内陷入诡异的沉默。 猫女躺在软垫上不省人事,心脏处的洞穿伤竟奇迹般不再渗血,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还活着。 紫品天赋-九命猫,只要有一口吊命的气,受再重的伤也能活下来。 哭泣的女孩并非是猫女的亲妹妹,只是加入“黄泉”时日不多,平日里猫女对她很是照顾,便以姐妹相称。她本名唤作安乐,怀有蓝品天赋-灵药,可以摄取生物的生命本源,转移到目标伤口处进行医治,只是此法颇有限制,目前只能摄取植物的生机。而她也因此被黄泉看重,被称为“小药师”。 躺在沙发上的男子来头最大,叫作王启仁,身具紫品天赋-“幽冥目”,战斗时可看穿敌人弱点,单兵作战能力极强,甚至曾带领小队击杀过一阶真傀,在“黄泉”中被尊称为“活阎王”。 要是谁被活阎王盯上,怕是离真阎王也不远了。 “阎……阎王哥?” 女孩怯生生开口,“‘黄泉’到底是什么样的组织哇?” 一下给王启仁问笑了。 这安乐,连“黄泉”是什么都不清楚,怎么敢加入的? ------------ 第二十八章 黄泉 “黄泉啊……” “黄泉”在灾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暗网杀手组织,主要活跃在中东、西欧地区,一向信奉“只要钱到位,总统都能拉下马”的教条。 没有杀不掉的人,只有买不起的命。 听起来很嚣张,但事实的确如此,曾经有个西欧小国被鹰邦逼急,倾尽全国财力,悬赏鹰邦总统的命,结果不出一周,鹰邦总统就在战前动员时被枪杀了。 杀人者正是“黄泉”的不知名杀手。 此事轰动全球,可谓在全世界面前狠狠甩了鹰邦一巴掌。 鹰邦大怒,发布全国性新闻,声称只要杀死一名“黄泉”成员,就能获得十万元奖励,不设限。 全国各地的猎人闻风而动,纷纷动身前往中东,历经几年的血雨腥风,“黄泉”终于销声匿迹。 几十年间,“黄泉”好像从暗网蒸发了一样,鹰邦的怒火却没有平息,悬赏令至今高挂头条。 直到灾变爆发,一个惟恐天下不乱的“黄泉”组织从东方探出头。 --------------- 女孩儿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这样啊,谢谢。” 其实活阎王人蛮好的,就是有时候太凶了,让人亲近不起来。 吱—— 防盗门被推开,公寓又进来个带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任务失败了,叶缘。” 王启仁见着来人,缓缓起身,站到猫女和安乐身前。 “门主让你来清算猫女?” “蠢货。” 叶缘大步走向茶桌,将带鞘长剑重重拍下。 “让猫女去执行任务,本就抱着试探的打算,难道你真敢杀了金闵不成?几个脑袋,觉得能和军队死磕?” 王启仁心下松了口气,坐在茶桌对面,给叶缘倒了杯茶,推了过去。 “那你来做什么。” 已经有些逐客的意思。 “那黑袍人又加了报酬,要这个人的命。” 说着,叶缘抽出一张照片压在桌上。 照片中,少年灰头土脸,背靠墙壁,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嚯!他呀!” 王启仁捏起照片,蹲在昏迷的猫女身前,比对着心脏处的贯穿伤。 “认得,认得。 正是宁安无疑。 “我亲自走上一趟。” 叶缘来得快,去得也快,将杯中茶饮尽,提了剑风风火火往外走。没入门外前,又回头提醒道:“听说他要去渊城。” “好说。” --------------- 陆非和蓝小桉刚回安全区三天,昨天就又走了,临行前给孩子们留了一堆傀晶,再三嘱咐不可吞食,只当应急作献祭用。 当夜,小十三只是练拳,练累了便歇上片刻,捣鼓着身份手表,浏览些组队帖子。 何伊伊睡觉轻,在小十三推门出去的时候就醒了。 好友栏颤动了下,小十三点开来,继而转过头,迎上何伊伊的目光。 小十三心情低落,说道:“老大又走了,说我太弱,也不带上我。” “话是伤人了些,但老大也是为了你好。” “不伤人,不伤人。”小十三神色郁闷,嘟囔道:“老大很强,很强很强,我看其他那些探索者啊,每次出去都招募三五个队友,回来呢,七八个傀晶就很高兴的样子,哪儿像咱们老大,几十个傀晶随随便便扔给咱们,还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什么渊城里真正的宝贝还没出世……真是,真是……” 小十三眼睛亮晶晶的,在黑夜里闪动着崇拜的光,“真是太帅了。” “老大去的地方太危险了,所以不带我,伊伊姐你说得对,老大为了我好。” “我要变强……我想帮老大,最起码,最起码不用像之前一样,出去找老大都添麻烦。” “伊伊姐你听说了吗?现在安全区都传开啦,击杀丧尸有概率获得天道奖励。” “……你要去外边?”何伊伊本来还在酝酿如何安慰小十三,可听到这句话,顿时瞪大眼睛,上前一把拉住他,惊恐道:“你疯啦!” “我没疯,”小十三摇摇头,“但是伊伊姐,还能怎么办?” “想要变强,连老大都要去搏命,我十三要是连安全区都不出,凭什么?” “我不许你去!”何伊伊已经有些生气了,“你还小……” “那我更要去了!”小十三忽然起身,大声嚷道,“我还小,那比我还小的弟弟妹妹们怎么办?咱们挨打的时候,谁不是看咱们小才欺负咱的?” “对!” “我也去!” “十三哥,带上我!” 不远处,叽叽喳喳,此起彼伏响起一众稚嫩的声音。 十三和何伊伊一愣,转身看见七个小孩子的身影。 小十三顿时气急,“快去睡觉,一群小屁孩凑什么热闹!” “是十三哥你声音太大了啦!” “欸?有吗……” --------------- 有时候,宁安感觉中南安全区还蛮小的。 如果没看错的话,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小十三吧? 还有那个女子背影,怎么有些熟悉? 少年背负阔刀,腰间挂着行囊,大步走来。 “唉?小少爷?” 小十三看见来人,微微一愣,半惊半喜开口道,“小少爷你也要去渊城?” 小十三越过宁安的身影,踮起脚尖,想瞧清他背上的大家伙。 道士和自己说过,小少爷能帮老大解决寒毒,在他的印象里,宁安一直是个手法高明的少年医师,加之玉树临风的容貌,很难和“能打”这个并不优雅的词联想到一起。 但偏偏这么个美少年,背了那么厚重的武器,反差感也太强了。 “别叫什么小少爷,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宁安上前两步,把小十三的头发揉成鸡窝。 目光移向那女子,已然认出了她。 “姑娘,上次……” “滚滚滚,别烦我!” 西莉卡颇为不耐,挥挥手,好像宁安多碍眼似的。 宁安自讨个没趣,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可是左思右想,如何也想不通其中缘由,自己也不曾得罪过眼前这位救命恩人啊? 殊不知西莉卡对自己的“封傀”古书馋得紧,自古便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绝世美玉近在眼前,却拿不过来,搁谁谁不气? 甚至人家还来谢谢你,不管他什么心态,在西莉卡眼中,都有那么点炫耀的意思。 小十三看见这一幕,当即冷下脸,躲在宁安身后,质问道:“你这人有没有礼貌?无缘无故骂人做什么。” 没半点压着嗓子的打算。 让小十三这么一嚷,顿时惹来不少探询的视线。 宁安吓了一跳,连忙去捂小十三的嘴巴。 小十三却不乐意了,还以为宁安怕了,挣扎着还要开口,想告诉宁安自己老大有多厉害,咱们不惹事,但事惹上来,咱们就不能有怕的道理,必须硬怼回去,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等老大回来让老大出马,这是老大组建海贼团时给他们的承诺。再者说,作为老大的朋友,岂能畏畏缩缩,莫名其妙的给人欺负? 不过宁安接下来说的一句话,直接让小十三没了脾气。 “这位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万不可冲撞了人家!” 小十三倒吸一口凉气,为宁安出头的话僵在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又机械的半转过头,瞧见宁安神态不似作伪,瞧见西莉卡神色玩味,顿时萎靡成霜打的茄子。 小十三低着头,扭捏的来到西莉卡面前,两只手放哪里都不太合适,迅速瞟了眼西莉卡,歉声说道:“对不起,姐姐……你骂我吧。” 西莉卡翻了个白眼,作为苍竹族寄予厚望的芝兰玉树,整个联盟中万中无一的绝世天才,访遍各个大陆大山大河的苦行修士,无数人心中景仰的存在,这点肚量还是有的。 西莉卡翘起嘴角,悄悄收起笑意,瞥了眼手足无措的小男孩,满足了他的愿望。 “你也滚。” 小男孩又等了会儿,见没了下文,挠着头,和宁安大眼瞪小眼。 宁安清咳两声,不再去想这场乌龙,震了震衣袖,朝西莉卡规规矩矩行了一礼,“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姑娘若是有用的到的地方,只要不触及底线,宁安绝不推辞。” “你叫宁安?” “请问姑娘名讳?” “我啊,西莉卡。”西莉卡背着手,一副高人摸样,绕到宁安身后,屈指敲了敲那夸张的刀鞘。 “倒是有点脑子……小安子!” 宁安转身就走。 “啊?欸?” 小十三看见宁安走了,自是忙不迭跟上。昨晚从身份手表中约好的队友,今天才见着面,脸色就像秋后黄叶,难受的不行,连和自己说话的耐心都没有,还威胁说再耍他就别怪他不客气。正愁没队友一起杀丧尸,刚好看见宁安这么个熟人,得把握住这个机会。 在“小安子”这三个字说出口的瞬间,宁安只觉晴天霹雳,瞬间石化,察觉到四周投来的若有若无的视线,转身就走。 小安子?那是谁,不认识不认识…… 活了十六年,第一次听到伤害这么高的话,也算是开了眼。 “别走呀,小安子!”看宁安吃了苍蝇般的难受,西莉卡从中感受到极大的快意,青葱素手一捏,宁安顿时被铁钳夹住似的,动弹不得。 宁安几乎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话:“姑娘,士可杀,不可辱!” “严格来说,我救了你两命。” 西莉卡竖起两根手指,说道:“第一次,我帮你制伏了火煞,甚至牺牲自己的机缘,让你杀了他,你获得了多少好处不用我多说吧?第二次,你可是睡了整整三天两夜,我也就守了你三天两夜,期间啊,是丧尸也来,野狗也来,还来了四个人类,大概是冲你来的,不过嘛,幸好有我守着。” 西莉卡说完,宁安重重叹口气,说道:“姑娘,你刚才不是让我滚吗?你放开我,我马上滚。” 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只要西莉卡有什么正经要求,宁安绝不会皱一下眉头,但西莉卡明显只是取笑自己,他又不是变态,哪儿有扮丑讨恩人欢心的道理? “姑娘,有话直说就好。” “和我组队,去渊城走一遭。” ------------ 第二十九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 自从地铁站重新启动之后,还算宽敞的过道变成了强者的演讲台,因为乘坐地铁的大多是要离开安全区的探索者,而其中的佼佼者每次出行时,便会被其他人推举出来,进行一番所谓的“战前动员”。 而这次演讲的大汉显然没上次的嘴皮子利索,似乎讲不来什么慷慨激昂的誓词,支支吾吾半天,干脆讲起了自己杀丧尸的经验。 而这显然是其他探索者最爱听的,若是能学到一招半式,兴许能活命。 “老汉是养猪的,在我小时候挣了不少钱,越做越大,人手不够了,老汉就把我从学校叫回来帮工。从小养猪,从小就杀猪,要我说啊,这杀丧尸和杀猪没啥两样,只要过得去心里那坎儿,叫几个人把丧尸压住,手起刀落,一颗傀晶就这么到手了。” “长这么大,还没这么多人听我说话嘞。”汉子有些拘谨,琢磨片刻,挑了几个人上来配合自己,是真打算教些有用的东西。 例如怎么挥刀省力气,砍哪里容易一击毙命。 车厢中。 西莉卡看见眼前聚成一团的探索者们,抽疯似的大呼小叫,甚至有几个舞刀耍剑的差点挨着自己,逐渐握紧拳头。 宁安有过一次经验,上车就朝车厢最里边走去,往角落一坐,阔刀横放在双腿上,安然闭目养神。 小十三最是亢奋,仗着身形小,挤到前边,持剑跟着比比划划,满脸认真,学习着杀人的伎俩。 其他探索者招募队友,要么凭着全副武装看着心里有底,要么膀大腰圆瞧上去凶悍唬人,总而言之,越不像好人的越是受欢迎。 反观这三人,一个公子哥,一个弱女子,一个小孩子,怎么看都不伦不类。 托了安全区风言风语的福,吸收傀晶之人气力内敛,别看体型不显,甚至消瘦,实则比满身肌肉的大力士都强壮,更有虚无缥缈的天道奖励不示于人,这些探索者就更深知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了。 宁安一行人奇怪是奇怪了点,但一路上还算安定,不曾有人来招惹。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场面也渐渐冷下来。 等地铁停下来的时候,探索者们调整呼吸,收了嬉笑的架势,互相告别,收拾着行李离开地铁站。 宁安背起阔刀,正要拎起行囊,小十三却抢先一步,按住宁安的包裹,指了指背后。 原来是小十三准备了行李手拉车。 宁安一愣,旋即竖起大拇指,揉揉小十三的脑袋,把行李整理好放了上去。 小十三又拖着手拉车来到西莉卡跟前,见她两手空空,有些挠头。 刚才不是还在把玩小短剑来着吗,怎么一转眼不见啦? 西莉卡翻了个白眼,素手轻轻拂过,手拉车顿时消失不见。 “啊?车呢?车呢??” 小十三手中一空,忙低头看去,又不见行李踪影,顿时慌了神。 西莉卡打了响指,手拉车和行李又稀稀拉拉散落在地上,小十三下意识弯腰去收敛,一晃又不见了。 小十三吓了一跳,哪里还不知道是西莉卡捣的鬼。 莫非是传说中的天赋能力? 小十三看呆了,没成想眼前这位漂亮姐姐竟是个高手,在他心中蒙上了神秘面纱一般,形象迅速拔高。 空间系能力! 宁安面容一肃,对深不可测的西莉卡又多了几分敬畏。 后世中空间系能力少之又少,大多见于觉醒天赋,最不济也是紫色品阶,只要觉醒了空间天赋,绝对能引起各大世家和组织的争抢,一个成长起来的空间系进化者完全可以仅靠自身拉高整个战争的上限,这无论对人类还是对傀来说,都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而空间系秘法的数量,还要在空间系进化者的数量上折两折,强盛如宁家都仅有一部,被列为最高等机密,只有七阶以上家族子弟才能翻阅修习。 这西莉卡到底是何方神圣? 西莉卡大步朝站口走去,没半点开口的意思,只是挥挥手,示意两人跟上。 “小少爷,小少爷?” 小十三吊在队尾,用食指轻轻戳着宁安后腰。 “宁哥!” 宁安这才侧过头。 “宁哥,西莉卡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很强。” 宁安语气笃定,但到底有多强,其实他也不清楚,二阶火煞在她面前就和玩具一样,想必应该有三阶以上的实力。 却不知道,当时的西莉卡刚被封印了力量,仅有一阶巅峰的水平,能如此拿捏火煞,主要是秘法等阶实在太高,加之从小磨炼的精神强度和娴熟的术法,这才导致那一边倒的局面。 经过几天的摸索,西莉卡已经打破部分桎梏,目前是二阶中期实力。 小十三“哦”了一声,闷头赶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要是认为西莉卡觉醒的空间天赋,那可就太小瞧她了,灌注全苍竹资源培养出的新一代领头羊,开辟一方空间容纳物品,对她来说只是旁门左道,和其他手段相比,不值一提。 对苍竹族来说,不曾有觉醒天赋的概念。苍竹自古好战,始终践行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这也就导致苍竹族几百代传承下来,一些特殊能力已经深入血脉,成为一种血统传承,生来便有,就像吃喝一样自然。 相比于地球上的普通人类,苍竹族族人可以和植物交流,甚至能辟五谷,在战争中出了名的凶悍。 西莉卡作为其中的佼佼者,修习术法速度比同辈高出不止一截,出生时天象异动,先知预言西莉卡受大荒天眷顾,福缘深厚,当为苍竹小辈中的执牛耳者。 渊城百草丰茂,受傀气滋润,偶有草木诞生懵懂灵智,它们便成了西莉卡的眼睛,虽然是初来乍到,西莉卡却对渊城的布局了解了七八成。 三人穿过桦树林,踏出蜿蜒林荫小道之后,豁然开朗。 此时天色稍晚,西山掩住半边日头,被细碎云彩晕住,散出黄澄澄的暖色。眼前浅滩铺着一层薄水,亭台、水榭茕茕孑立,身旁零零散散竖着几棵黄叶树,鸟儿跃下枝头,钻入怪石深处,飘落的羽毛落入水里,激起阵阵涟漪。 远远看去,倒有种遗世独立、不知春秋的世外高情。 小十三直接看呆住了,张大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脑袋空空,如何也描绘不出眼前所见。 宁安同样沉浸其中,如此美景,让他怀疑在充斥着硝烟和战火的后世中,是否还存在着相似的净土。 宁安弯下身,看着水面倒影,发觉头发比来时长了不少,脸色失了几分红润,有了些许沧桑。 “我来过这里。” 小十三睁大眼睛,惊叹道:“我以前流浪的时候,一路往南走,路过渊城,我记得再往北走一些是个门票很贵很贵的景点,当时他们不让我过去,让我绕路,我走了好多天。” 小十三顿了顿,指向其中一个小凉亭,说道:“我记得这个亭子,走到这里的时候,天都黑了,我在那儿睡了一觉,很暖和。那时候横梁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么破旧了?” 宁安顺着小十三所指,瞧见不远处一个小凉亭端的破旧,红漆斑斑掉落,西边横梁歪歪扭扭斜下来,缺口处生了几层青苔,就像是淡雅画作里的小小污点,虽算不得扎眼,却难免让人惋惜。 “兴许是没人修缮,这些年风儿也吹,雨儿也打,木料毕竟也有寿命,时间长了自然就会腐朽。” “怎么会呢?前边就是景点唉,我记得当时人可多了,而且这里这么漂亮,怎么会没人管。” 若是有人管,又怎么会容你睡上一觉?若是有人看,为什么丧尸遍地,偏偏有这么一块清净地? 宁安张了张嘴,迎上小十三疑惑的目光,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揉了揉孩子的脑袋,点了点头。 小十三歪歪脑袋,看着那块斜下来的木梁,心里如何都不是滋味,就好像失散多年的朋友,平时并不会想起来,但重逢时知晓了对方落魄,总归有些不舒服。 鬼使神差的,小十三垫着步子,绕过水波,来到蜿蜒的小圆石阶上,就要走过去。 却被西莉卡一把扯了回来。 西莉卡面无表情,将小十三提了起来,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道:“在这里,不,要,乱,跑!” 小十三顿时回过神,猛然看向那座破落亭台,心里那份怅然和空落早就不翼而飞。 唉?横梁掉就掉了,关我啥事啊? 西莉卡犹豫片刻,难得开口做了解释,“那青苔年岁大了,周围有水有树,四季较慢,冬天也暖,本身就有些灵性,叫那些傀气一激,自然而然就成了精。” 又瞪了小十三一眼,“专骗傻子过去。” 小十三脸色煞白,自小流浪,听得南北不少奇闻异事,最是敬畏鬼神之事,此时被告诉差点被精怪骗了去,两股战战,脸色惊恐,若不是被西莉卡提了起来,几乎要逃跑了。 宁安翻了个白眼,席地而坐,撑着下巴,望着郁郁远山,又望着恶作剧的西莉卡。 哪儿有什么摄人的鬼怪,不过是有点灵性的青苔,生性纯洁,染污浊则死,脆弱得很。 最喜心性善良之人,于附近休憩,有安魂抚神的效果,有点类似于道士画的收惊镇定符,可从没骗傻子这个说法,往往只吸引心性高洁之人,后世中,便有名门望族于祖祠种植这种植株,证明家族后代清源谨行。 等等。 傻子? 心性纯良之人? 宁安当即黑了脸,瞪向西莉卡,却迎上少女挑衅的目光。 ------------ 第三十章 追逐 暮意渐浓。 林间陇起薄雾,树叶丰茂,遮住大部分天光,使得视野更模糊了些。 王启仁爬上高枝,眯着眼,尽可能的朝前望去。 咔,咔。 感受到脚下颤动,王启仁心下一惊,腿上生力,重新踏回地面。 咚! 那粗壮树枝轰然砸下,连带着大片枝叶,横断在羊肠小道之间。 王启仁皱起眉头,暗道奇怪,却无暇多想,正欲快步翻过枝叶。 就在他靠近时。 嘶嘶—— 拇指粗细的竹叶青弓起身子,转而绷紧,朝他的面门激射而来。 王启仁瞪大眼睛,眸光泛起青色,手中匕首猛然刺出,待回过神时,匕首上正穿着一只死蛇。 他调整呼吸,将小蛇甩到地上,对那断枝多了几分忌惮,警觉性拉到最高,几个箭步绕开之后,忽然侧开身子。 嗖! 攀在树干的藤蔓重重压下,皮鞭似的抽打在他原先站的位置。 王启仁定睛看去,这藤蔓有成年人手臂粗细,落下时带动的风呼呼作响,若是打在人身上,想来不会好受。 他这才没了侥幸的心思,孤身站在这片树林之间,只觉草木皆兵,浑身发冷。 有古怪! --------------- 日轮换作明月,天彻底暗了下来。 离水波不远,小十三收敛了一堆木柴,宁安甩去一抹火焰,建起篝火,又惹来小十三一阵惊叹。 他这才知道,眼前这位宁大哥可能不仅仅是医师这么简单。 昨晚练了一晚上的拳,早上收拾行李,中午坐地铁,下午又一直赶路,一天奔波,小十三已是困得不行,挨着篝火,缓缓睡去。 不等宁安说话,西莉卡就很自觉的抽出两条被子,素手一挥,小被子稳稳盖住小十三,然后伸个懒腰,直直躺下去。 大量竹叶飘摇而来,厚厚铺满十几公分,轻轻拖住西莉卡的身体,西莉卡慵懒的翻个身,把自个儿卷在翠绿被子里边。 宁安抬头看了一眼,心里有些羡慕,往篝火里添了两根柴火,担任起守夜的任务。 不多时,便只剩火焰灼烧木柴的劈里啪啦声。 宁安托着腮,见着小十三睡得不安分,正往火堆里滚,赶紧拿木棍戳住被子,又站起身,给他掖了掖被子,换了安稳睡姿。 “西莉卡前辈。” 宁安最后往篝火里添了几根柴,背起阔刀,轻声道,“麻烦你照顾好十三。” 火势更旺了些。 宁安站得笔直,呼吸绵长,目光遥遥射向身后不远处的树林。 “好。” 细腻的声音传来。 宁安眸光顿时锐利,拽开龙虎步姿,背着阔刀,气势节节攀升,朝树林踏去。 “别睡了!” 待宁安走远,西莉卡轻轻踢了小十三两脚,等这孩子迷迷糊糊揉着眼睛,昏头昏脑问道,“唉?天亮了吗?” “你已经睡一天啦!” 小十三顿时清醒,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身,“啊?一天啦!……宁大哥呢?” “啊,你宁大哥打架去了。” “打架?” “想不想看?” “我去帮他!” 西莉卡看着他又着急又严肃的表情,忍不住又踢了他两脚,笑着说道:“那我带你去。” 说着,拎起小十三的衣领,风一般朝远处卷去。 --------------- 冷汗打透了衣服,一路有惊无险,王启仁终于走出那片树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本以为树林里耽误这么久,早就追丢了目标,没想到这才出来没一会儿,就遇上了这不长眼的家伙。 被老天爷针对的郁闷一扫而空,王启仁抚掌大笑,只叹自己倒霉,总有人比自己更倒霉。 宁安面容冷漠,提着半人高阔刀,打量着几米之外的王启仁。 来者不善,他早有察觉。 早在地铁站的时候,就有股若有若无的窥视感传来,当时只当人多眼杂,没成想上了车之后,这种感觉不减反增,甚至一路上莫名多了几分危机感,只是踏入树林之后,这感觉才淡了些。 可刚才树林方向传来重物倒塌的声响,宁安留意下来,这才拜托西莉卡照顾好小十三,自己前来查探一番。 只是看此人落汤鸡似的狼狈模样,而且看着面生,不曾想起有何仇怨。 又见王启仁开怀大笑,宁安更加不确定了。 但他身上渐渐升腾的杀意却做不了假。 “你认识我?” “认得,认得。” 王启仁踱起方步,谈笑间,眸子由黑转青,“阁下鼎鼎大名,我倒有个不情之请……” “借你人头一用!” 叮! 宁安横刀立马,挡住飞身刺来的王启仁。 王启仁心中惊讶,这一击可是瞧着宁安空档来的,按理来说,他就算反应过来,却也得受巨刃掣肘,防守不及啊? 再者,自己先手蓄势,又凭着一阶进化者的气力,偷袭之下怎会占不到上风? 电光火石间哪儿待他多想,如今已是欺身而上,只是未占上风,抽身不得,只得一次次刺出匕首,不给宁安反击的余裕。 场中顿时遍布金石咬合之声。 宁安稳住磐石,刀身稳稳接住匕首密密麻麻的攻击,且防且退,手腕精于卸劲之巧,让王启仁出刀极其别扭。 王启仁大惊,自知陷入宁安的战斗节奏,自己好像是被引着出刀一般,若是少递上一刀,就有被反击的可能! 已成骑虎难下之势! 王启仁青眸大盛,无往不利的“幽冥目”却第一次失去探查弱点的作用,堪堪提供一些夜视能力。 宁安低垂眼帘,透过刀柄空处,意图窥得王启仁进攻空隙。 叮! 王启仁下盘站稳,肩膀带动右臂,狠狠递出匕首,却被巨刃防的严严实实。 宁安心道“就是现在!”,不再卸力,而是后撤一步,双腿弯曲,刀身倾斜向上顶来。 右臂传来巨大推力,王启仁却出奇的冷静,眯起冷眸,顺着这股怪力跃至半空,调整身姿,双手反握匕首,朝宁安迅猛贯下。 王启仁滞空调整的间隙,却给足了宁安时间。 只见宁安将阔刀提于身后,左脚在前右脚在后,瞄准半空的王启仁,抡圆巨刃,狠狠砸去。 匕首对阔刀,这一击若是落实,匕首还没落下,王启仁恐怕已经被斩成两半了。 在俱乐部练了几年的王启仁,哪里可能是宁家天才的对手?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 轰! 金色光芒一闪而逝,王启仁顿时被弹飞,腰间掉落一张黄色符咒。 来不及心疼,王启仁呲着嘴,蹲伏身子,缓缓朝树林方向挪着步子。 鲜血从虎口缓缓低落,已经有些握不住匕首了。 宁安哪里容他逃跑,身姿暴射,拖着巨刃,朝王启仁疾步袭来。 只是这一动,王启仁顿时发现宁安浑身破绽,幽冥目又恢复了作用。 可这时候看出破绽,又有什么用? 王启仁将匕首揣在腰间,轻轻一跃,躲过下劈而来的阔刀。 地面传来哀鸣,被生生斩出几十公分的豁口。 王启仁暗道一声“卧槽”,知道不能挨上哪怕一下,怯战之意愈浓。 一刀落空,宁安可不会就这么让出上风,不待王启仁拉开身位,宁安以阔刀作为支点,凭空撑起身子,下盘带动腰腹,一脚踹向并未站稳的王启仁。 一声闷响,王启仁险之又险偏移心脏,这一脚结结实实落在其左肩之处。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王启仁后仰躺去,借着这一脚,生生倒飞出六七米。 等王启仁落地,来不及检查伤势,赶忙挣扎起身,摇摇晃晃钻进灌木丛。 天可怜见,这次老天爷可没针对他,一时间,树也不拦了,藤也不绊了,否则他可真算是死不瞑目。 王启仁跌跌撞撞往树木密集的方向跑,忽然间,面前骇人的红,只有低处一点青光闪现。 他凭着本能,往前扑去。 咚! 阔刀咆哮着咬向那颗百年古树,宁安又一次斩空。 古树拦腰而断,树叶沙沙作响,轰然倒地,溅起漫天尘土。 巨大的声响压过王启仁的挣扎惨叫。 先前遮挡视野的灰尘与枝叶,此时王启仁巴不得多些,再多些! 他翻滚两下,堪堪躲过断木,却刮伤了右腿,被带了个趔趄。 鲜血不要命的涌了出来,王启仁脸色愈发苍白,甚至眼前开始有些模糊。 哗啦啦。 树叶凌乱声传来,宁安踏入其中,用阔刀砍去挡路的枝叶。 王启仁呼吸急促,趁着宁安被拦路的片刻,跌跌撞撞,扶着树干逃出去十几米。 但这片树林少说也有两百米长。 甚至树林外,是广阔的无人区,光秃秃的,连高楼建筑都没有,自己到时候又要去哪里躲藏? 宁安或许也是料到这点,所以并不着急。 在王启仁不停挥刀时,宁安还对他存有必杀之心,但如今看他落荒而逃,杀心反而淡了不少,这也是他几刀落空的主要原因。 不断驱赶敌人,造势破胆,当巨刃砸在他眼前,再强的斗志,都会化为眼眶中的泪水。 至少对王启仁来说,是这样的。 杀身为下,攻心为上。 杀了他有什么用?更重要的是揪出幕后之人,否则刺客不断,如何安生。 踏踏踏。 有人! 宁安眼神顿时锋锐,杀心暴起。 “火来!” 火龙咆哮吞向王启仁,所触及的草木,瞬间化为飞灰。 “风!” 狂风呼啸,拦住火龙凶势。 剑光惊现,斩灭火光。 一个面具男闪身来到昏迷的王启仁面前,瞥了宁安一眼,做了个抱歉的手势。 “朋友,要不算了?” 宁安嘴角扯了几扯,拿阔刀指着这陌生面具男。 “来打!” ------------ 第三十一章 逃脱 宁安提刀迈步,火焰撕破黑暗,后发先至,翻涌成火浪,扑向面具男。 面具男——也就是叶缘,此时面容苦涩,稳住身姿,伸直右臂,试图拦住那更凶猛的焰浪。 “飓!” 狂风从四面八方而来,最后一齐撞向火浪。 两方激烈碰撞,声浪轰鸣,不管溢出的热风还是散落的火星,反而让这片树林遭了殃。 昏迷不久的王启仁被风推着滚了几圈,撞到树桩之上,面容扭曲,竟是疼醒了。 “快走!” 叶缘脸色苍白,不由分说架起王启仁,朝身后跑去。 罡风后继无力,慢慢被火焰压下。 透过火光,宁安瞧见两道逃窜的背影。 和事佬哪儿有这么好当? 宁安冷哼一声,纵身投入火焰,追击上去。 簌簌。 宁安耳朵何其灵敏,顿时察觉到又有人来。 侧目看去,只有火焰升腾,照得林间影影绰绰,烧在活木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在哪儿? 宁安稍微放慢脚步,步步为营,环顾四周。 啪! 宁安危机感大炽,火焰从身上凭空燃起,星光穿过相连的枝叶,使神火更凝实上几分。 噗! 子弹刚触碰到宁安,就被火焰灼得通红,只是微微陷入血肉,便化成铁水,被紫色火焰包裹着流出来。 有枪! 幸好只是手枪! 动用神火已是消耗了太多精力,宁安看着渐渐远去的两道身影,压下杀意,缓缓朝后退去。 林间响起枝叶摩擦声,一道黑影连连闪动,朝那两人去处窜去。 大概是那躲在暗处的枪手了。 宁安目光幽幽,轻揉伤处,思绪快速转动。 这些杀手是谁派来的? 回想来此间天地的这段时间,并没招惹几人。 一是来安全区的路上,打了那猥琐男人一拳,见了血,对自己怀恨在心算得上正常。 二是在公园处的龙哥虎哥,尤其是那个黄毛,屁股被自己捅了一刀,记恨自己也正常。不过后来又去要了一次“精神损失费”,应该没闲钱请杀手了。 三是那个黑袍人,被自己引到暗巷里吃了个闷亏。 应该不会是那黑袍人吧? 明明实力很强,又何必请不如自己的杀手来杀自己? 又想到刚刚走脱的王启仁,宁安更加郁闷了。 结仇不除根,恐怕会为日后留下祸患。 只是谁能料到,明明能一刀砍死的小喽啰,又是御风剑客做接应,又是暗中枪手打掩护,不像是杀手,倒像谁家的少爷出来历练,结果碰上了硬茬子,护道者们一股脑出来给自己少爷擦屁股似的。 宁安甚至怀疑,要是自己解决掉那个枪手,还会再跳出来几个拦路的。 想到这儿,宁安更郁闷了。 还是回去守夜吧。 宁安如此想着,撕去身上烧黑的衣角,抹去血迹,将阔刀重新挂到背后,径直朝原路走去。 --------------- 篝火火势比去时弱了些许。 宁安轻手轻脚走过来,卸下巨刃,挑了两截还算干燥的木枝,填进火中。 西莉卡依旧躺在竹叶铺就的床上,貌似睡得熟了,依稀传来细小的呼噜声。 但这呼噜声未免太刻意了,宁安又不是傻子,如何能骗过他? 篝火不远处,水瓶、食品袋子捆在一起,旁边陈着一张小被子,而应该睡觉的小十三却不见了踪影。 “西莉卡前辈,十三去哪儿了?” 呼噜声更急促了些。 宁安正欲再说上两句,这时,前方传出细细簌簌的声音。 小十三大概看见宁安回来了,将拳谱收入怀中,抡圆双腿往篝火跑。 “宁大哥!” 小十三一口气跑到宁安跟前,眼睛格外的亮,气还没顺下来,又急急开口:“宁大哥,你和老大比起来,谁更厉害一点?” 和陆非比? 宁安揉了揉小十三乱糟糟的头发,心想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问题。 不过还真不好说。 小乞儿自从和那先生远游之后,两人便不再见过几面,只是偶尔有书信联系,但孰强孰弱,实在无从判断。 但当年挨打的时候,小乞儿都昏过去了,自己还能捂着脑袋骂人,这么一想,小乞儿还是差自己一些的。 “不好说,这得去问你老大。” 那些回忆实在不怎么光彩,以至于有些难以启齿的地步,宁安只得半真半假应回去,提醒他该睡觉了。 小十三一溜烟跑到阔刀前,回过头,征询的看向宁安。 宁安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小十三深吸一口气,双手抓起刀柄,晃晃悠悠站起,刀身连着刀鞘,费力的挥舞几下,差点摔跤,这才小心的放下阔刀,重新去被子里躺着了。 宁安摇摇头,想不通这孩子的小脑袋瓜里装的什么,干脆不再去想,只是无神望着篝火,时不时添上两条柴火。 “去睡吧,小安子。” 西莉卡拍了拍宁安肩膀,笑道:“这么大火气,再熬夜,搞不好要上火呦。” 宁安脸色一黑,被喊了一下午的‘小安子’,是如何都不能适应的,但人家是自己恩公,实力还比自己强太多,说又说不得,打又打不过,也不再去纠结了。 说实话,刚才御火消耗了不少精力,已经有些疲惫了,此时有人替自己守夜,宁安自无不可,当即点点头,道声多谢,一口喝光整瓶矿泉水,朝那竹叶床走去。 竹叶做的床,不会扎背吗? 宁安有些腹诽,动作却不停下,一屁股坐下。 砰! 竹叶床顿时散架,宁安倒在郁郁竹叶之中。 也挺暖和的。 在西莉卡肆意的笑声中,宁安撇了撇嘴,缓缓阖上眼睛。 --------------- 而另一边就不怎么安逸了。 王启仁由于失血过多,脸色白的吓人,已是介于半醒半晕之间,随时可能闭眼昏过去。 叶缘将王启仁背在背上,逃出许久,直到隐约看见密密麻麻的废弃高楼,听到丧尸咆哮声,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众丧尸闻到血腥气味,不约而同朝这边靠来。 “快!给他止血!” 叶缘把王启仁从背上放下,招呼着一身黑衣的安乐,又撕下衣服布条,绑住王启仁仍在渗血的右腿。 安乐目光警觉,听到叶缘喊声,这才收起手枪,快步来到王启仁面前,手指贴在他的额头,悠悠闪着绿芒。 路边野草迅速枯萎,王启仁的脸色恢复几分红润。 待稳住王启仁伤势,安乐精神有些萎靡。她收起手指,从背包中取出简易医疗箱,这才去清理他右腿中刺入的木屑和枝叶。 但别忘了,不远处,丧尸正乌乌泱泱往这儿靠。 叶缘持剑,借着月光,勉强分辨出丧尸轮廓。 不等丧尸围上来,他大步迎上,趁着丧尸并未聚团,手起剑落,将三五丧尸斩首。 抛洒的鲜血染红夜空,叶缘刻意将丧尸分尸,不一会儿,街头铺满血迹。他且战且退,追来的丧尸却越来越少。 一直到三人休憩的位置,已是被丧尸的尸体围住,血腥儿味熏得安乐直咳嗽。 叶缘将长剑插在地上,风从剑中涌出,冲散血腥,几人这才好受了些。 大概丧尸尸体的味道遮盖住了几人的气味,高楼处的丧尸渐渐散开了。 叶缘这才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今晚为了救王启仁,可差点把老命搭进去。 娘蛋的,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拿着一把阔刀,推土机似的碾过来,一刀下去,三人合抱的古树都扛不住,一手御火之术甚至在自己御风之上,怎么如此不讲道理? 要不是安乐有手枪,几人怕不是已经交代在这儿了。 “安乐,枪哪儿来的。” 身边围了一堆碎尸本就紧张,又突然被叫到名字,安乐吓了一跳,惊叫出声,“卯给我的!” “卯?” 叶缘一愣,沉思的摸着下巴。 “‘年’里的卯字位,叫……叫……额?我忘了。” “忘了?” 听到‘年’,叶缘露出恍然的神色,但跳出个“忘了”这么个不靠谱的回答,不禁狐疑,拿眼去觑安乐。 安乐有些尴尬,挠挠头,左想右想,终于,点点头,一脸笃定。 “对,忘了!” 这家伙,瞧着乖巧,没想到睁眼说瞎话,还是个耍心眼子的主。 叶缘一脸不信,但也懒得去问了。 安乐有些委屈,绞着双手,皱着眉头,试图去想给自己手枪的人长什么样。 可越想越是模糊,只记得穿着蓑衣,戴着斗笠,声音偏中性,他说他是‘年’里的卯字位,掏出手枪,朝天上开了一枪,便塞给自己了。 “叶部长,‘年’是什么啊?” 这一问,差点呛住叶缘。 叶缘膛目结舌,愣愣盯着懵比的安乐,半是试探半是犹豫,开口说道:“你连‘年’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给的东西你就敢要?” 安乐立马解释道:“他强塞给我的,我想还给他的时候,就找不到他了。” 叶缘这才沉默下来,打量着这脑回路清奇的女孩。 不多时,开了口。 “同‘黄泉’一样,‘年’是个暴力组织,不过也算半官方的机构,在政府那边挂了名,有编制,直接受命于中央。” “而且‘年’只有十二人,按天干排序,至于你说的‘卯’,应该就是卯字位所有者了。” “哦,谢谢叶部长。” 安乐若有所思,点点头,心想叶部长其实蛮好的,就是有时候不太会说话罢了。 ------------ 第三十二章 有猫 天蒙蒙亮。 林间笼在迷蒙之中,溜进几道初阳,薄雾逐渐避成露珠,从枝叶上滚落下来。 索性昨夜篝火尚有些余温,小十三睡醒后,衣服、被子还算干爽,宁安又升起一堆篝火,几人烤暖身子,确保不会感染风寒之后,这才重新上了路。 宁安来渊城之前,其实稍微做了些功课的,但仅止于了解些渊城标识度高的建筑。听说渊城市中心有真傀的身影,原本的计划是出地铁站之后便走大路,沿着牌子一路走到市中心,就算绕道,确定大致方向之后心里也有个底,运气好还能搭其他探索者的顺风车。哪儿会料到出发前遇到西莉卡,昨天跟着西莉卡昏头昏脑的走半天小路,已经不知道现在在哪儿了。 至于小十三,只是听老大来过渊城,头脑一热也打算来这试试,人生地不熟的,一心跟定了宁安。 所以,几人以西莉卡为首,至于此行到底去哪儿,全看西莉卡的意思。 一路弯弯绕绕,净是些山清水秀、人迹罕至的地方,风景美倒是美,小十三却不乐意了。 “西莉卡姐姐,”小十三鼓足勇气,快步跑到西莉卡身边,斟酌说道:“我们这是去哪儿?” 西莉卡昂着头,“有屁就放。” “我听别人说,安全区外边都是丧尸怪物,一定要特别小心,不然就会死掉……” “跟着我,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我挑的都是小道,特意避开那些丧尸的。” 小十三顿时着急了,遇不到丧尸,那和在安全区有啥区别,忙说道:“其实也不用刻意绕开,或者说,少绕开一点,有一两个丧尸也不要紧的。” 西莉卡翻了个白眼,直接戳穿了小十三的心思。 “你想杀丧尸?” 小十三有些扭捏,点点头,说道:“试试嘛,试试嘛。” 西莉卡不说话了,低着头,放慢脚步,好像分了神,没注意到小十三似的。 小十三见西莉卡不搭理自己,挠挠头,跑去后边找宁安搭话。 “宁大哥,我想杀丧尸。” 宁安耸耸肩,表示爱莫能助。 又拿眼去瞥小十三。 打心里讲,地铁站遇到小十三时,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带他出来,他要去的地方实在危险,即使是身手矫健的精壮汉子,一个不留神都可能丢了命,何况是小孩子? 若是遇到真傀,自己自保都难,如何去照顾小十三。 奈何小十三一直抱着自己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搞得西莉卡也心烦,在小十三再三保证之下,就让他跟着了。 在大学那会儿,多少成年人见到丧尸都屁滚尿流,这家伙年纪这么小,反而主动往丧尸跟前跑。 要说小十三没见过丧尸,或者单纯追求刺激,宁安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那就稀奇了。 宁安好奇归好奇,但贯不爱打听别人私事,只是把小十三拉到身旁,告诉他最好不要吸收傀晶。 小十三拍拍胸膛,“老大和我说过啦,宁大哥你放心,我懂,我懂!” “我还听说,杀丧尸能拿什么天道奖励,我问过老大,老大也没回我。宁大哥,这是真的吗?” 宁安一怔,“你杀丧尸,是为了天道奖励?” 小十三点点头。 “当然是真的。” 宁安撇撇嘴,大概猜到陆非的意思,无非就是怕小十三上了头,要钱不要命,一不小心被丧尸吃了去。 现在丧尸还算羸弱,若是不去尽可能杀丧尸强化自己,等到了三灾之后,丧尸整体变强,就只能吞食傀晶自保了。 此时不搏,更待何时? “小安子!” 西莉卡停下脚步,转过身,朝宁安招招手,“有新状况,寒灾来临前,咱们恐怕不能回去。” 宁安蹙起眉头,“那就先把十三送回去。” “自然。” 西莉卡点点头,硬扯起小十三的胳膊,“小屁孩,你不是要杀丧尸吗,我带你去杀个够。” “小安子,往那儿走,一直走,晚些我去找你。” 说完,不等宁安作答,西莉卡拎起小十三,风风火火往回走了。 宁安一愣,在小十三的呐喊中挥挥手,权当告别,待看不见两人,这才朝西莉卡刚才所指方向走去。 越是往前走,野草越少,逐渐露出青砖小道,总算有了人烟迹象。 --------------- 艳阳高照。 温度却一天比一天冷了,夏日晌午,竟然有些凉。 阵阵嘶吼声中,一道身影轻手轻脚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 宁安放缓呼吸,脚步声微不可察。 他目光凝重,贴近墙壁,慢慢探出头,查看拐角丧尸情况。 要说这渊城真不愧是远近闻名的避暑胜地,光这片小区街道,游荡的丧尸就不下百头。 要知道,这还是明面上的丧尸,更多丧尸困在房屋里,倘若发觉活人踪迹,恐怕能把墙咬出个洞来。 街头巷尾,一轮轮丧尸漫无目的的游荡。 宁安身上涂满了丧尸血液,又刻意拉开距离,一时半会儿并不会暴露。 要怎么过去? 西莉卡前辈说,要一直往那个方向走。 不是宁安轴,不知道拐个弯,实在是不能绕了,刚才绕了几圈,发现这儿在附近算是丧尸比较少的地儿了。 “吼吼!” 墙的另一边传来嘶吼,周围丧尸蠢蠢欲动,甚至有几头正往这边靠过来。 宁安咧咧嘴,轻手轻脚挪动身子,时而捡起路边重物,往远处扔去。 丧尸智慧普遍不高,听得一声巨响,便一股脑扑上去,倒给宁安偷了不少空挡,弯弯绕绕,走到了大街正中间。 宁安目光一凝,发现街边有一滩干涸的差不多的血迹。 被舔的几乎没了痕迹,宁安笃定,那不是丧尸的血液。 有其他生物? 宁安打起十二分精神,脚步不自觉快上三分。 “吼!” 街角冲出十来头丧尸,发疯似地朝一扇店门撞去。 “喵呜!” 凄厉猫叫顿时响起,一只黑猫身手矫健,踩着丧尸脑袋,蹦蹦跳跳间逃出重围,奈何丧尸太多,尾巴被扯下半截,疼的嗷嗷乱叫,鲜血挥洒。 黑猫几乎要吓疯了,刚冲出房门,又涌来更多的丧尸,只是身上掉下的毛,都有丧尸扑上去啃,像是多美味的东西。 连毛都不放过,何况看上他身子的丧尸? 什么情况? 宁安小心转过身,迎上血红的猫眼。 猫? 卧槽。 别冲我来! 黑猫哪儿管其他的,看见宁安一个生人,几乎要热泪盈眶,只觉得同病相怜,嗖的一声,朝宁安狂奔而来。 宁安大惊,后退一步。 乒! 阔刀刀鞘撞到墙壁,发出巨大声响。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宁安拔出阔刀,朝前方激射而去。 ---------------- 蓝色光石静静躺在叶缘手心之中,四人目光火热。 “咱们要不要去操场看看?”张青紧紧盯着光石,官方发布的消息浮现脑中,对那神秘光柱无限向往。 “怎么去,飞过去吗?” “对啊,拜托孔小宏父亲调架直升机接咱们过去!” “可得了吧,我爸说现在所有能载人上天的东西都被国家强行征用了,没戏。” 叶缘三人懵逼的看着孔小宏,莫非国家不强行征用的话,他家还真能调过直升机来? “唉,好可惜……” 嘀嘀嘀 叶缘解锁手机屏幕,有人给自己发消息。 叶芷:看,操场的蓝色大柱子!【图片】 叶缘眼睛一亮,对啊,叶芷住的宿舍楼到操场之间是没有建筑遮挡视角的,完全可以用手机放大拍到蓝色光柱。 叶缘转发到宿舍群,三人又是一阵哄闹,是不是传出嘿嘿嘿的笑声。 拨通视频电话,屏幕出现一张女孩面孔,黑色短发,面容清秀。 “小芷,你那边怎么样?” “不太好,哥。”叶芷顶着弄弄的黑眼圈,明显一晚上没睡,声音有气无力,整个人显得很憔悴。 叶缘顿时紧张,父母过世后,叶缘就由姥姥抚养,大姨家也忙,就将女儿留在姥姥家,俩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比亲兄妹都亲。 “发生什么了?不是说丧尸都被关住了吗?” “已经不是两只丧尸了,哥,昨天好多同学被咬,现在楼道全是丧尸!只有几个宿舍还算安全,我们只能网上联系……食物也勉强够吃两天……”叶芷咬紧牙,“凌晨的时候我问过她们,都有谁被抓破咬破,就俩女生承认去了430隔离,没想到还藏着这么多……” 叶缘沉着脸,他知道这不是个例,绝大宿舍楼可能都是这种情况,如果不及时清理丧尸,隔离伤员,情况会无限恶化。 至于隔离?说客气点是隔离,说不客气点就是等死!官方到现在都没有公布紧急治疗方法,隔离起来和等死有什么区别?没人愿意被隔离,就算警察来查,他们也会想方设法遮住伤口,混过去再旁敲侧击去打听如何治疗。 “小芷,食物慢些吃,别出宿舍,这两天我尽快去救你。…顺便,千万要确定舍友有没有被感染,别一不小心把自己搭进去……”叶缘脸色阴沉,必须要紧张起来,肃清丧尸势在必行! “好的哥,哥你放心,小珏她们我都检查了,肯定没事!”叶芷用力拍着胸口,不像外边那些坏女人,自己的好姐妹是完全配合自己的。 “好,多留点心眼,门时不时检查加固一下……还有,帮我留意一下网上和官方发布的关于丧尸和神秘光轮的消息,有新发现第一时间汇总下来发给我,我这两天可能没时间关注那些……”叶缘一一嘱咐,叶芷全都答应下来。 “一定一定一定要注意安全,小芷。”叶缘前所未有的严肃。 “好的哥,你也注意安全!” 挂断视频,孔小宏三人看向自己。 “大家准备一下,十分钟后解决王明,步骤和上次一样,”叶缘沉声道,“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好的,叶缘。”三人也听到了刚才的对话,心里增添几分压力。 ---------------- 四人准备齐全. “出发!” 叶缘打开宿舍门,嘈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朵。 张青拍了拍孔小宏的肩膀,隔音门,给力! 孔小宏嘴角微微上扬,那当然。 叶缘看着站在自己门口的三五个人,有些警惕,不经意晃了晃右手拎着的有些卷刃的消防斧,“有什么事吗?” “叶缘……能不能借些吃的?宿舍没吃的了……”黄义嘴上提叶缘,目光却落在孔小宏身上,整个宿舍楼谁不知道孔大少爷冰箱里存着各种美食? 孔小宏沉吟一阵,点了点头,刷门禁卡折身回去取吃的。 “看什么?”宿舍门一开,黄义就探头往里边张望,李淼皱着眉头挡住他,他可是知道,黄义平时就不学无术,和其他同学闹过不少矛盾,李淼对他印象极差。 “抱歉,抱歉……谢谢宏哥,等出去就还你……”黄义接过面包,三人都是面露喜色。 孔小宏挥了挥手,表示不需要还。 ------------ 第三十三章 问酒 风上枝头,柳絮又少了些许。 放眼望去,青山青,秀水秀,杨柳依依,房屋鳞次栉比,街边花草争奇斗艳,教人看不过眼。 只是往来丧尸如织,或步履怪诞,或暴露筋骨,坏了这大好光景。 “怎么,怕了?” 小十三咬紧牙关,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身边女子乍然出声,惊得他差点哭出来。 只见簇簇丧尸中,被夹在“尸流”中的西莉卡和小十三分外惹眼。 小十三连忙捂住嘴巴,手中紧紧握着皱巴巴的竹叶。 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又怕眼泪溢出来,赶忙昂起头,忍住不去看近在咫尺的腥臭怪物。 他不断提醒自己,不怕不怕,有西莉卡姐姐借给自己的竹叶,这些怪物发现不了自己。 可当路过的丧尸趴在自己身上嗅来嗅去,血腥钻入他的鼻子,双腿是如何都不听使唤的。 “不……不怕……” “嘴倒是硬得很。”西莉卡翻了个白眼,她甚至怀疑这孩子若不拉着自己衣角,都可能吓得跌在地上。 “丧尸还杀不杀了?” 听到这句,小十三身体顿时僵硬在原地,耳旁仿佛响起何伊伊的那句话—— “……你疯啦?要去杀丧尸?!” “杀!” 小十三抹了把眼泪,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 “我要杀丧尸……” 心中有了底气,小十三声音也便大了些,却又惹了几头丧尸靠过来,堪堪聚拢的豪气一下子被冲散了。 嘴上不说,但西莉卡心中倒对这个死缠烂打的小屁孩改观了许多,纵使十三浑身发抖,只要站在这里,胆气倒是极好的。 “你跟我来。” 西莉卡迈开云步,挡路的丧尸纷纷被无形力量推开一般,飞来竹叶又卷住一头断臂丧尸,被包裹着往暗巷里走。 衣角从手中滑落,小十三猛的一激灵,死死握住竹叶,蹑手蹑脚跟在西莉卡身后。 离弄巷越近,便离尸群越远。 小十三调整呼吸,时不时看向那头被拖着的丧尸,神情愈发沉重。 流浪的时候经常挨饿,那时候他就在想啊,为什么有的人杀鸡都不敢杀呢?那时候,要是有只鸡在他面前,他恨不得连鸡毛一块儿吃了。 挥刀并不难,杀生便也不难。 难的是迈过心里那道坎。 但末世几周,小十三早就意识到,即使眼前丧尸生前再多有良善,但现在,他只是丧尸,是会吃人的怪物。 西莉卡脚步落定,挥手招了招,竹叶打着旋向巷口飘去,里边卷着的丧尸没了依靠,顿时跌倒在地。 噗。 一缕青烟升起,小十三张开拳,竹叶已然枯黄,抬起头,见那丧尸还未起身,灰败的眼眶却死死盯住了自己。 他知道,要杀丧尸了。 “西莉卡姐姐,刀!” 刀? 西莉卡歪歪头,想起收起的行李中确实有一把刀来着。 当即有些好笑,一挥手,一把制式钢刀咣当掉在地上。 “白天练拳,夜里练拳,如今杀个残破弱傀,倒指望起刀来了。” 小十三哪顾得上她调笑,那丧尸缺了左臂,挣扎着起身恐怕要些时间,他疾步越过丧尸,弯腰便要去握刀柄。 右手牢牢箍住长刀,小十三神色松了些,正欲迈开步子,结果了那半起身的丧尸。 西莉卡却开了口:“杀丧尸并不难,知道为什么获得天道奖励的人,少之又少么。” 她探出右拳,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自身实力强过丧尸太多,以大欺小,谈何奖赏。” 不急不缓,又伸出一根手指。 “第二,多是仰仗刀锋剑利,‘杀人者非我也,兵也’,天道并不认可。” “第三嘛,”西莉卡收回拳头,抱着胳膊,朝那丧尸方向看去,“它站起来了。” 小十三慌张转过身,挣扎之色溢于言表,乃至脸色都有些狰狞。 他没上过几天学,不懂什么“我也”、“兵也”的,但大抵猜到了西莉卡的意思——用刀杀丧尸,可能不会有天道奖励! “吼!” 丧尸闻见了人味儿,恍若受了莫大刺激,枯黄的眼珠子几欲爆出眼眶,嘶吼着朝小十三冲来。 刚才被衣袖遮住还不曾看出,那丧尸伸直胳膊,这才露出细长如黑色钢绳的手臂。 原来那独臂早就被晒干了,依稀能看见腐烂的蛆虫。 小十三吓了一跳,慌张侧开身子,那胳膊差点擦着脸颊,腥臭气味钻进鼻子,熏得他腹内一阵翻江倒海。 脚步落定,那丧尸却不依不饶,张开血盆巨口,腿脚还没扯开,脑袋就挤过来了。 小十三咬紧牙关,拿刀背塞入其口中,用力一推,丧尸当即被推了个趔趄。 他让开几个身位,拉起双拳,回忆起拳谱招式,目光射向眼前丧尸。 “那就用拳!” 短衫猎猎作响,拳意流转间,已有虎啸龙咆的架势。 --------------- 另一边。 猫属阴,尤其这种通体黑色的灵猫,阴气最重,这才得以藏在饭馆,窥得一方安隅。 但食物总有吃光的那天,这次好不容易遇到一活人,黑猫心里跟定了宁安,逃的话起码有一线生机,总比在这儿被活活饿死好。 但还是那个原因,猫属阴。 此时宁安满身火焰,不管是丧尸、藤蔓,或者灵猫,全都不能近身,他硬生生冲开一个缺口,扬长而去。 不知跑出多远,身边建筑逐渐稀少,植株又茂密起来。 宁安这才松了口气,靠坐在树干下,只觉口干舌燥,肚子也很不合时宜地打起了鼓。 食物之类的补给都放在西莉卡那里,当时两人走得急,自己也忘了支出一些带在身上,宁安环顾四周,桃李枝繁叶茂,却不结半颗果子,一时间有些发窘。 其实就算背个包也不济事,就刚才那样满身火焰,自己也堪堪只能护住衣服,连阔刀都烫得发红,何况是不耐热的食物? 此时,宁安倒是又羡慕起西莉卡来了,他也希望有个方寸物傍身。 恢复了些精力,宁安正要起身。 哗啦啦—— 四面八方的灌木丛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宁安顿时警觉,背起阔刀,两三下跃上巨树,借着相连高枝,如山猿穿梭林涧,只几个纵身,掠过不知多少高木,就将身形掩入一片郁郁葱葱之中。 嗖嗖嗖! 几只钢叉自暗处激射而出,狠狠贯入先前宁安靠着的树干。 “该死,叫他跑了!” 一独眼汉子走出草丛,将钢叉拔出,抬头望去,簌簌落叶而已。 “找!” 他不甘心的低吼。 “把林子平了,也要抓来下酒!” 话音未落。 遥遥传来一声怒吼。 “酒!哪儿有酒!” 独眼汉子正疑惑谁出的声。 顿时感觉身体一轻,有些积血的眸子迎上一双赤色双眸。 “你说,你有酒?” ------------ 第三十四章 羊肉 何伊伊脑子很乱。 小十三还是走了,临行前还笑着安慰他们,再见时,说不准已经成了绝世高手,到时候带他们住安全区最大的房子,吃最好的食物。 但相处这么多年,小十三眼中的惶恐即使藏的再深,也瞒不过何伊伊的。 那可是连老大都重伤的地方…… 何伊伊满面愁容,哀叹一声,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老大出门去了,临走前放出风声,几天内便会回来,老大余威还在,上次回来后,连周围的邻居都若有若无靠过来寒暄,想来也不用担心房子被抢的问题。 又留下了不少傀晶和钱,同时嘱咐自己分批陆续买来煤炭,干粮等东西,一定要少量多次买来,既要保证数量,又最好别惹人耳目,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来回晃荡许久,一直担心终究只是自我内耗,帮不上什么忙,何伊伊最后叹了口气,坐回桌前,继续整理海贼团成员收集的情报。 说是情报,但大多是市里坊间的风闻,有些还算靠谱,有些就十分的……猎奇,恐怖。 但只要传到海贼团的耳朵,便事无巨细全部记录下来,这光怪陆离的世道,谁又能分辨出真假?何伊伊问过陆非,决定将这些资料简单分类后,发给陆非让他自己辨别。 这不,又传来了新的消息? 何伊伊点开聊天框。 “安全区外有人吃人!” “有人说是花了眼,把丧尸认成了人,也有人说是被妖怪迷了心,人畜不分!” “尤其是渊城,桑林,北丽,失踪的人很多,听说就是专门有人蹲点抓人哩!” 何伊伊脸色骤白。 小十三,不就是去的渊城吗?! --------------- “啊……斯哈——” 大汉松开手,那声称掘地三尺的独眼男人顿时跌倒在地,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只见那大汉一拍额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连忙蹲下身,将那独眼搀扶起来,愧疚道,“兴许是被腹内馋虫扰乱了心,突然听见有酒喝,一时间失了分寸,冲撞了小哥,还请小哥别介意。” 又装模作样的给他拍打尘土,尤其是腰间处,左摸摸右摸摸,大汉眉头越皱越深,嘟嘟囔囔,大概在说怎么摸不到酒壶。 “小哥说有酒喝,莫不是在诓我?” 已经有些严肃的意味了。 独眼男人这才缓过神。 仅剩的眸子布满恐惧,心里却已经骂娘了。 到底哪来的怪物?还有,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有酒喝啊? 但瞧见那汉子的凶厉模样,那句“没酒”是如何都不敢说出口的。 树林间沙沙作响,啪的一声,跳下一个人来。 只见少年唇红齿白,虚握刀柄的手松了又紧,脸色分外阴沉。 “酒水就免了,不过在下有些饿了,能否讨些吃的,垫垫肚子。” 那眼眸赤红、身高两米有余的大汉望来,饶有兴趣。 瞧这架势,不像讨食,倒像寻命呢。 又想到自己刚才的作为,哂笑一声。 好像恶客也不止这少年一个。 “张哥!我们有酒!” 是个腿脚有些瘸的精明汉子开口了,直直望着独眼,实则说给那酒鬼听的。 “前天才搬来的五粮液!昨晚兄弟们都喝醉啦,这才要咱们出来巡逻,清理附近的丧尸嘞。” 那嚷嚷着喝酒的汉子——或者叫蒙茨,眼中精光一闪,不断吞咽口水。 “还有吃的,咱们也有啊!” 目光转向宁安,神色真挚,“最近又寻到一批羊,烤着吃,涮着吃,油光金黄,外酥里嫩,甭提多美啦!” “刚才把小帅哥误认成了丧尸,我们的罪过,幸好没有出什么大事,希望能给我们个赎罪的机会,晚上喝酒吃肉,也算相逢一笑泯恩仇!” 听得宁安冷笑连连。 蒙茨舍了独眼,朝那不断开口的男人不断催促,“带路带路,喝酒喝酒!” “好嘞,好嘞。” 周围细细簌簌,先前的猎人们面色阴郁,弯腰收敛起铁锹、菜刀等物,沉默的朝来路返回。 只有那腿脚不好的男人还在不断开口,解释着他们一行人的惨痛遭遇,说他们身体多多少少有些残疾,在安全区被排挤,发下来的低保还没捂热乎就被抢了,领的救济粮也被抢了,实在活不下去,这才抱团走出安全区,在这定居下来。 不对啊,按照以往的经验,他们应该很惊讶的问,‘啊,周围那么多丧尸,你怎么活下来的?’ 可这两人,要么点头敷衍,要么干脆背刀不言语。 奇了怪哉! 他不再自讨没趣,渐渐也没了说话的兴致。 压抑的气氛逐渐蔓延开来。 沿路树木越发茂盛,带路几人收敛工具,只是用手去拨半人高的草丛,左拐右拐,若不是真认识路,恐怕很难找到这些人的栖息之所。 若是宁安或者蒙茨接一句“那你们怎么躲避丧尸的?”,他们肯定会特别骄傲的讲,秘密基地岂能让那些没脑子的畜生找到。 蒙茨没兴趣问,他只想喝酒。 宁安不想问。 他大概知道这些人怎么活下去的了。 在后世中,傀晶发现异常晚,而获得天道奖励的人少之又少,随着时间推移,丧尸也在进化,枪火逐渐对付不了丧尸,人们不断龟缩逃窜,连食物都成了问题。 那时候,饿死的人不计其数。 却又出现了一种新食物。 两脚羊。 宁安见过两脚羊。 那是出城游历时,误入一个破败小镇,宁安想着能否寻到一阶丧尸练手,却意外找到一处流浪者据点。 宁安闯入其中,流浪者们正处理那只“羊”呢。 女人早就死了,被剁了手脚,胸腔被剖开,脏器随地散落,正巧那口锅离门口不远,女人被煮烂的脑袋随着开水起起伏伏。 流浪者如临大敌,希望用这锅肉汤换取,求宁安饶他们一命。 说是求宁安,实则在求宁安身后跟随的宁家高手。 两脚羊,两脚羊。 宁安不断深呼吸,有意无意盯着那瘸腿汉子的后背。 刚才他说,寻到一批羊肉? 又想起宁家高手杀完一屋人后,说的那句话。 “发疏目赤,食人色也。” ------------ 第三十五章 邀请 “头儿,瞎子他们回来了!” “不对劲!” 土匪打扮的男人抢过望远镜,咂着牙花子,对正睡觉的兄弟们一人赏了一脚。 “瘸子打了手势,是硬茬子!快!都他吗醒醒,收拾收拾……” 粗糙的大手探向腰间,抓住一把钥匙串,朝据点深处走去。 -------------- “好汉别急,就在前边。” 临近据点,瘸子说话也硬气了点,笑呵呵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在安全区外边讨生活不容易,两位贵客吃饱喝足,一顿没问题,但要长期留在这,恐怕有些……” 蒙茨摆摆手,接上话头,“只是来喝口酒,赖在这里做什么。” “那就好。” 他点点头,躬身做了个有请的手势。 “请。” 宁安走走停停。 这是个占地极广的大院,旁边腾出不少衣服和玩偶,想来前身是个服装加工厂,灾难爆发后,位置偏僻又没有什么完善的生活设施,这才被遗弃在这里。 总之,是个吃饭都费劲的地儿。 门口大开,胡乱披了一层红布作毯子,进门之后边角是简陋茅厕,刚走出来个醉汉,往右是临时搭建的棚子,机器货架都被移了出去,换做几口大锅,几个烤架,配着散落的炭火,应该是被当成了聚餐的地儿。 大棚后边还有栋小楼。 楼内正好走出个大汉。 面无表情,拦住宁安去路。 “哎呦,怪我,忘了和贵客说!” 瘸子磕磕绊绊跑过来,打了个圆场,“楼里都是外出狩猎受伤的兄弟们,血糊糊的,也不知道是丧尸咬的还是树枝刮的,这才分开安置,扔个傀晶听天由命,挺过去的,过两天就放出来,挺不过去的……楼后的土包,埋了不少兄弟啦!” 又叹了口气,“不然也轮不到我一个瘸子去巡逻不是?” 宁安眯起眼,移开步子,终究没有强行进去。 棚子内。 独眼搬来一箱啤酒,蒙茨精神一振,席地而坐,一瓶接一瓶灌着酒,也不管周围投来的嫉妒目光,越喝越尽兴。 没一会儿,一箱啤酒下肚。 蒙茨眼巴巴望着独眼。 “嗝……还有吗?” 独眼面皮抽了抽,周围都是自家兄弟,眼前这壮汉再厉害,还能威胁到他?现在酒水如何珍贵,喝一瓶就少一瓶,给这酒蒙子喝,纯属是肉包子打狗,浪费。 “有,要多少有多少!” 拦住宁安的男人——也就是这些人的老大,大笑走来,盘腿坐在蒙茨对面。 “大侠好酒量,有酒没肉,反倒显得我主人家不周到了。” 旋即大手一挥,命人抬来半只腌好的生羊,支起烤架,将羊切块铺在架子上。 蒙茨眼都看直了,疯狂吞咽口水,只希望火烈一点,再烈一点。 他本是天外人,来到此地后,丧尸茫茫不说,还被压制了实力,无时无刻不感觉受到束缚,十分不爽利,本来都做好了苦行的准备,四处战斗,解除枷锁。 没想到因缘巧合下,尝到一口赖茅,当下神清气爽,直叹“这片大陆竟有如此美酒”,于是战斗之余,就有了个收集酒水的癖好。 可惜好多天来,虽说喝到不少酒水,却远不如初来乍到时的那口赖茅。 但总好过没有不是? 羊肉焦香渐渐弥漫。 此羊非彼羊。 宁安心下松了口气,这才恢复了些笑颜。 既然是误会,那之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就显得十分唐突了。 宁安将阔刀放在地上,起身抱拳说道:“先前误会了主人家,多有……” “可别,可别!” 瘸子却赶忙拦下宁安。 又转头向老大解释道:“老大你有所不知,张哥带我们巡逻的时候,还以为这位小兄弟图谋不轨,二话不说动了刀子,后来才知道是误会,我们有错在先不是?小兄弟心里有芥蒂再正常不过啦,怎么还道歉上啦。” 又朝宁安挤眉弄眼,“张哥前些天受了刺激,说话咋咋呼呼的,你要是听到什么,没准儿是无心之言,不用放在心上!” 宁安点点头,坐回身去,若有所思。 他总觉得,这个地方有古怪。 开始的时候是那独眼二话不说,就要打杀了自己,嘴上喊着拿自己下酒,勾起了他有些不好的记忆。 又听说他们住在安全区外,但有酒有肉,比在住在安全区里的都滋润。 跟到据点,周围荒郊野岭的,哪儿撑得起这么多人生活? 于是心下已经认定这些人吃人的事实。 可到这儿之后,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宁家高手所说的“发疏目赤”,最多眼睛有些血丝,应该是熬夜所致。 只有那独眼,眼睛深处有些猩红。 但再说回来,现在末世资源紧缺,谁家招待客人用半只烤羊招待? 要是如此宽裕的话,哪儿至于去做那有违人道的混账事。 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地方确实有什么东西瞒着自己。 真相大概在那栋楼里。 谁还没点秘密?尤其是在这乱世,没准儿是人家的取生之道,一定要去较真的话,理由再冠冕堂皇,还是小人行径。 宁安只想着填饱肚子,重新上路。 如今偏离了路线,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和西莉卡汇合。 看着宁安神游天外,蒙茨胡吃海塞,根本没有半点寒暄客套的样子,那头领心里冷哼一声,脸上却不露半分不耐,下定决心当次冤大头,把不知深浅的两人送走完事儿。 至于仗着人多,试试两人道行? 他是知道进化者这回事儿的,他就吃了不少一阶傀晶,也成功跻身一阶,拥有了这份力量后,就更敬畏其他进化者。 万一两人更强? 那出手之后,可不就是一顿肉、几瓶酒就能解决的了。 他丝毫不怀疑那瘸子的眼力。 这瘸子之前做的是夜场生意,惯会看人下菜碟,虽说卑躬屈膝,但也练就了不俗的眼力。 既然是硬茬子,那就井水不犯河水,离开后不求你记得这顿饭的交情,别来找我麻烦就好。 酒去瓶,肉离骨。 除了宁安,剩下的人都是不拘小节的,吃饭震天响,吧唧嘴的,磨牙的,大呼小叫划酒拳的,热热闹闹,尤其是蒙茨,被那瘸子哄着都快拜把子了。 还有人喝晕了头,看着宁安的脸庞,嘿嘿淫笑。 只是还没动作,就被那头领暗中扇了一巴掌。 宴会正酣时,却不请自来了一批人。 货车直直闯入院门,停稳后陆陆续续下来几个看不清面孔的,覆着面具,开始从车上卸货。 宁安看得饶有兴趣。 难怪主人家舍得拿出半只羊来招待他们。 相比于地上越堆越多的资源,那点羊肉算什么? 最后上前的是个书卷气的年轻人。 头领面色挣扎,连忙起身,正要招呼。 那人却直直看向宁安,笑道:“有兴趣加入‘年’吗?宁安。”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何锦,‘年’中卯字位所有者。” ------------ 第三十六章 收容所 何锦神色真诚,面上热络,其实只抱着试试看的心思。 有枣没枣打三杆,万一同意了呢? 那头领原本起身迎接何锦,只是何锦看也不看他,摆明了是冲着宁安来的,他如何还不知道,这位沉默寡言的公子哥,恐怕是个不显山不漏水的大高手。 被誉为“神算子”的“卯”看中,起码是二阶进化者吧?! 额头顿时冒出几滴冷汗,回想刚才的举止,确实没有冒犯到这位贵客,这才松了口气。 宁安点头致意,“久仰大名。” 何锦苦笑一声。 这句敷衍至极的恭维话,拒绝味儿可太重了。 可惜是可惜,失望倒谈不上。 何锦并非无的放矢。 组织派他驻守中南安全区,其他同事,死的死,辞职的辞职,尤其是暴力人员,上边要求探索时不许携带枪械,由于这条奇葩规定,伤亡率始终居高不下,这才导致人手不够的尴尬局面,需要他这个“年”的精英亲自招人。 外人只知道组织福利高,却下意识忽略了危险性更高。 至于为什么何锦看好宁安? 在前不久,宁安同韩妙挑选武器的时候,金将军遇刺,其实何锦也在场。 那些杀手注定是要无功而返的。 金将军既然敢代表政府和韩青天集团合作,怎么可能没有安全准备呢? 金将军本身便是二阶进化者,实力强横,这是其一;身上也携带了防御宝物,据说是政府收购来的,持有之人刀枪不入,这是其二。 最为保险的是,何锦就乔装成客人,陪在金将军不远处,假装挑武器看表演,实则充当保镖。 而当时宁安随手重伤猫女,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就起了爱才之心,只是碍于任务,才压在心底。 后来又调查了宁安的经历,听说他和一个道士解决了中南大学的真傀,愈发觉得宁安大有作为。 但公公私私,一团乱麻。 当时自己在场,金将军不可能受伤,自己最多击退猫女,哪儿至于宁安那般狠辣,直接取人性命的? 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 “黄泉”战力不俗,你杀了猫女,引来报复,不管最后谁杀掉谁,都是整个中南的损失。 否则自己怎么可能送出那把动了手脚的手枪。 那头领僵在原地,见何锦亲自拉拢人本就震撼,没想到还是傻子拒绝的,顿时脑子一抽,他很想揪住宁安的衣领,大声告诉他,“年”可是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呢,看他们,只是在“年”的手底下做了点鸡毛蒜皮的事儿,每周就有一货车的物资拿,酒管够,肉不愁,这不比在乱世里摸爬滚打强多了? 他摇了摇头。 萍水相逢一场,这些话在心里想想就好。 时有微风吹过炭火,热浪袭来,那头领却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小心侧过头,发现何锦紧紧盯住他的眼睛。 顿时骇了一跳,正要告罪,却被何锦伸手打断。 “物资克扣一半,装车!” 黑衣人霎时起身,二话不说,风风火火把刚卸下的货搬回去。 “这……这?!” 头领瞪大眼睛。 克扣一成两成也就算了,但克扣五成,这里这么多兄弟,以后的日子恐怕比安全区的灾民都不如。 心里再如何敬畏,此时也得向何锦讨个说法。 “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何锦沉下脸,迈开步子朝那深处小楼走去,头领默默跟上。 身影没入大门之前,又招来瘸子,低声嘱咐了几句,这才关上门。 看着瘸子欲言又止的表情,宁安不解,“有话直说就好,尽管开口,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瘸子抓了抓脸颊,斟酌说道:“还真有两件事,我听不懂,只能原话复述给贵客。” “第一,何大人想跟你道个歉,说他绝没有害你的心思。” “第二,张哥……啊对,就是那个独眼,”他压低了声音,刻意回避着不远处的同伴,“他可能就是你想象的那样,如何处置,听你安排。” “何大人还说了,除了独眼,这里的人都是……正常人,不过独眼很大可能不是自愿的,他会如此,多半和渊城的千岁姥姥有关。” “何大人就说了这些。” 瘸子有些拘谨,复述一遍后依旧云里雾里,什么叫就是你想象的那样?什么叫除了独眼都是正常人? 莫非独眼已经不是人了?! 越想越后怕,瘸子甚至开始怀疑独眼是不是披着人皮的丧尸。 宁安没有吭声。 俄而。 “多有叨扰,不过还得麻烦朋友指个路。” 瘸子喜笑颜开。 “不麻烦,不麻烦。” 又回头去寻那酒鬼。 “嘿,喝完就走人了。” --------------- 相处的时间越久,一些有心人便会发现,天外来客也不是铁板一块的。 他们也有矛盾,起争执,大部分互不相识,甚至也不能一眼认出对方是天外来客的身份。 如此,就可以挑出一些实在不老实的恶客去得罪了。 这处据点表面上是流浪汉抱团的聚集地,实则是收容所之一,官方的暴力组织会暗中捕猎天外来客,打断他们的手脚,藏在这里进行审讯。 已经审问出很多重要情报。 但风险太高,只能私下去做。 那头领进门后,当下收敛了卑微姿态,与何锦并肩而行,开口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如果真按上边的去做,只会让我手底下的小子们起疑心,光是巡逻就有酒有肉,天底下哪里有这种好事?万一让人审了,恐怕会露出马脚。” “所以你就出了个主意,给这收容所支起个营生,巡逻的时候可以捕来落单的探索者,感染成丧尸再挖傀晶,这下那些小子们终于放心了,干这么丧心病狂的事儿,难怪天天有肉吃。” “一群亡命之徒能有几个干净的?抓来枪毙,十个有九个不冤,这招,高!” 何锦瞪了他一眼,“我不是来这儿听你的马屁!” “收容所是什么地儿你也清楚,你还敢放……那种人进来?!” 那头领叹了口气。 “我知道,可手底下的人,不知道。” ------------ 第三十七章 夫村 据点毕竟藏在树林,来时还是晌午,被枝叶影影绰绰的一遮,天光不知不觉就暗了下来。 宁安怀中揣着半只尚有余温的烤羊腿,腰间别着袖珍水壶,待问清了路,拱手辞别了瘸子。 越往北走,薄雾渐浓。 草地附满露水,鞋底上的污泥让宁安有些皱眉。 有股说不上来的土腥味儿。 又走了不知多久。 道路上倏然蹦出嘈杂声响,侧耳听去,又辨不清声音源头。 宁安放慢脚步,神色凝重。 土腥味儿更浓了。 他背过身,拔出阔刀。 心思微动,眼眸闪现一抹火光。 之前在树林外的时候,和那个拿匕首的刺客交手,宁安感觉得出来,那人战斗经验并不丰富,可偏偏能在自己的杀招中偷得一线生机,当时还觉得是巧合,可回想起来,那刺客每当躲掉自己的杀招,眼眸便闪现出惊人的青光。 是某个奇怪的天赋? 那自己的天火是不是也能运用在眼睛上? 反正仗着红阶天赋狂骨,恢复能力强大,就算眼球爆掉了也能长回来,试错成本并非不能接受。 于是,宁安惊奇的发现,当天火在眼球中运行时……眼前景象如同被山间清泉清洗过一般,灿然一新。 目光刺破朦胧薄雾,洞若观火。 踏出树林不久,身前本来是豁然开朗的旷野,此时却好似水波层层荡开,逐渐消散。 宁安眼眸红光闪动,按住刀柄,作警戒状。 只见眼前的景像扭曲,色彩线条抽出又重构,渐渐勾勒出弄巷,矮房和麦田。 俨然一座村庄模样。 “呀!” 宁安猛地转头。 惊叫转为惨叫。 “妖怪!” 大概是被宁安眼中红光吓傻了,小女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声泪俱下,一时间连逃跑都忘了。 宁安退后两步,更加谨慎。 先前附近若是有这么个大活人,怎么会没有丝毫察觉? 这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女孩,分明是突然出现的,是不是和眼前诡异的村庄有关? 或者说,自己误打误撞进了幻境。 后世中,不管民间还是战场上,致幻类真傀都很常见,它们擅长制造环境,误导中招之人感官,让其不分虚实,甚至不分敌我。 算是精神类攻击的一种。 宁安神情凝重。 该不会这么倒霉吧? 那小女孩终于回过神来,慌忙起身,连滚带爬逃了。 啼哭却不落泪,受惊却不改色。 宁安看着远去的女孩。 甚至逃跑时也没发出半点脚步声。 “恐怕不是人。” 宁安折过身,试着远离后边那越发清晰的村落。 又走了十几分钟,回头看去,那村落依然紧紧咬在身后。 宁安深呼吸一口气。 既然躲不掉,倒也不必浪费时间,还不如趁早入局,找到破除幻境的法子。 宁安转过身,持刀大步踏入那横有“夫村”牌匾的大门。 -------------- 宁安精神一阵恍惚,揉了揉有些刺痛的双眼,连忙撤去眸子内流转的天火,这才好受了些。 睁开眼后,恍若换了人间。 昼夜已然颠倒,方才还是晚上,踏入门内之后,竟是凌晨时分,西边悬着黯淡残月,东边初初挂着掩在云彩后边的日头,鸡鸣大作,唤醒睡了一夜的村庄,农间劳作声,坊间叫卖声,院内犬吠声,稚童叫苦声,齐齐入耳。 宁安是个心大的,看着街上热闹起来,偏偏往人多的地方跑。 往来行人如织,多是担夫和沿街叫卖的穷苦孩童,身上是粗布短打,脚上草鞋有的露出脚趾头也舍不得换。 细细看去,清一色古人装束。 不对,不对。 宁安在一大家门户前驻足,梗着脖子往里边瞅。 朱门大开,若不是自己没看错的话…… 宁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瞅了又愁。 那管家模样的老人,是不是在打电话? 这就奇了怪了,古风古味的村庄,怎么出现智能手机这么违和的物件儿。 怪宁安的视线实在太肆无忌惮了些,那管家熟稔的将手机收起来,招招手,唤来几个打手模样的凶厉汉子,朝门外宁安指了指,不知道低声说着什么。 宁安见势不妙,拱手打了个告罪手势,连忙笑着往前去了。 管家冷哼一声,并未咄咄逼人,让几人汉子关上门后,又掏出手机,愁眉苦脸盘算起来。 “什么日子,明天是什么日子来着?老了,什么都记不清喽……” 他捻着下巴那一小撮胡子,眉头紧皱。 内阁门突然推开,俏生生跳出来个梳着马尾辫的小丫头。 “老爷,明儿要给龙王上供哩!” 管家以拳击掌,“想起来啦,明儿是一年一次的‘飨祭’……到谁家啦?” 赶紧低头,划拉着手中破破烂烂的账本。 “老爷,头年是街坊李氏出的人,这次,应该是咱家。” 管家皱起眉头,“可咱家哪儿有嫡系女娃?” 那跳出来的小丫头突然呆滞,愣愣看着老人手中账本,怎么突然从手机变成书了嘞? “对吼。” 小丫头点点头,“三娘生了弟弟,四娘生了弟弟。” 老一辈的有个说法,男属阳,女属阴,而夫村依长河而建,水又属阴,故而整个村子阴气极重,要是哪家生了女子,就是在抢长河龙王的阴气,是要遭天谴的。 之前就有门户一年接连诞下三个女娃,家主是个外来户,不信邪,偏偏要将她们留下养着,结果不出一年,整门上到家主下到仆役,全都溺死在长河之中了。尽管其嫡子及时悔改,去龙王庙磕头认错,将三个女娃献了上去,依然没有平息龙王的怒火。 小丫头一想到这儿,便心情大好,脸上不断扭曲,笑声逐渐失真,渐渐转换成男童声线。 “府上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女娃了吼。” 老人也跟着笑了,宽慰地抚着胡须,眼神呆滞。 -------------- 宁安试着与行人搭话,却处处艰难,一是这些人语言极其跳脱,上一秒还在说昨天晚饭吃什么,下一秒就谈到明天要祭祀的事宜,可一问到祭祀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就挠挠脑袋,眼神困惑,“什么祭祀?公子莫不是糊涂了,夫村向来靠水吃水,百年风平浪静,不信鬼神,就算有些闲钱,买点肉去吃,不比祭祀什么的值当?” 说完,就和同伴商量着明天祭祀时要抢什么位置,说去年起晚了,站得靠后,错过了盛景,今年一定要弥补遗憾。 听得宁安怔怔无言,这下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只得顺着大道一直往北走。 最北边是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河,横断村落和彼岸,岸上几个裹着面纱的漂母正浣洗衣物。 宁安思忖片刻,反握阔刀,缓缓没入水中。 又将刀抽出水面,横到眼前,水滴滑落刀身。 心下叹息一声,宁安不敢笃定这河也是幻境,正想回去找找线索。 突然,不远处却传来几声巨响。 只见几位漂母不知何时已经没了踪影,听刚才几声噗通声,难不成跳水了? 没挣扎也没惨叫,就这么沉底了。 宁安有些犹疑,向漂母原本的位置缓缓靠了过去。 好嘛。 宁安咧咧嘴。 这哪儿是什么漂母?木盆里分明装了几巴掌大的白布,正往外渗血呢。 不多时,木盆里的清水飘出臭味,逐渐被白布渗出的血水染成腥红。 ------------ 第三十八章 没好命 “与公子一样,我也算是外来户。” 一处酒肆内,故作斯文气的中年男子拉着宁安的胳膊,唏嘘不已。 “不怕公子笑话,我年轻时,家里还小有资产,过过些许快活日子,只不过前些年国事变动,战火四起,父亲担忧徐家被土匪灭门,分出一小支嫡系子孙,偷渡出了郡城,如果发生最坏的情况,也算留下一段香火……刚到夫村,我也曾如公子一样,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徐福微微昂首,满是得意,目光转了一圈,又落回宁安脸庞,喃喃出声,“若小女还在世,应同公子一般的年纪,她从小眼睛就大,随她娘亲……” 宁安抿着嘴,不知如何作答。 面前这自称徐福的佝偻男子脸上始终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可谈到自己女儿的时候,眼眸深处的痛苦缓缓包裹住这个男人。 “见过,见过。” 徐福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煞风景,起身连连欠身,“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禁想起些老黄历,说些牢骚话,希望不会坏了公子心情,作为赔罪,今儿公子是打尖儿还是住店,一并免钱。” 说完,掌柜徐福就要转身离开。 宁安哪里肯放他走,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说得上话的,还是个酒肆掌柜,按理来说最了解此地风情,问点消息再合适不过了。 “掌柜的心意领了,我刚到夫村,来酒肆不吃不住,只想着问些消息。” 宁安开口:“敢问明天的’飨祭’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原本哄闹的酒肆顿时鸦雀无声。 徐福也收起了笑脸,神色冷漠。 “滚出去。” --------------- 宁安看着眼前轰然关闭的大门,叹了口气。 他倒也没什么怨气,被“请出来”的时候,其他客官窃窃私语,他抓住几句话,知道徐福女儿的死可能和飨祭有关。 这一直是他心里的一根刺,这处酒肆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禁止谈有关龙王的一切话题。 这愣头小子可好,不仅提了,还丝毫不隐晦,上来就说那飨祭,要知道,那风风光光的日子,同样是他闺女的忌日! 这不是往人心头上捅刀子吗? 宁安挠挠头,打算去其他地方碰碰运气。 他发现,随着时间推移,夫村也渐渐趋于正常,就好像有东西在检查修补,那些不属于古代的东西逐渐消失,村民的记忆也少了凌乱。 --------------- “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小十三下意识大喊出声,希冀着能起到几分壮胆的作用。 破布包裹的拳头用力砸在丧尸的脸上,打得它一个趔趄。 但也仅仅是顿了一下,便更加兴奋,直接朝小十三飞扑而来。 小十三刚抡出一拳,重心前倾时,侧目瞧见飞来丧尸,脑中闪过日益修习的拳谱,当下背过身,弓起腰,拿肩膀狠狠撞了上去。 肩膀处传来骨头碎裂的声音。 丧尸应声而飞,相貌凄惨。 小十三气喘如牛,目光直直射向那倒地的丧尸。 丧尸身躯一颤。 小十三眼皮一抖。 “我打死你!” 三两步跑上前去,不等丧尸爬起身,小十三一脚又一脚朝它脖颈踩下,不一会儿,丧尸身首异处,没了动静。 小十三抬起头,呆呆着望着天空。 天朗气清,太阳很大,只是有点冷。 他有点失望。 西莉卡问道:“是不是很难过?” 小十三点点头,又摇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刀,去取丧尸脑袋的傀晶,“伤心有一点,但也就那样。” “以前流浪的时候,遇到过一位好心的先生,他给了我点钱,告诉我要早点回家。我哪儿有家嘛,可先生又不能帮上忙,说了也是只能坏了他心情,我就道了谢,答应下来。” “我当时是很开心的,因为离着不远的地方就有个炸鸡店,我就在想,其实流浪也挺好的,要是在以前,我怎么可能吃上大城市里的炸鸡呢?可我还没走到炸鸡店,钱就被比我大的流浪汉抢了。到手的炸鸡飞了,我比这次还伤心。” “那几天,我拼了命的捡瓶子,一天能赚个几块钱,炸鸡店又不会跑,我有手有脚,总能吃上不是?可等我凑够一个炸鸡的钱的时候,钱又被抢了。” 小十三耸耸肩,劈开丧尸脑袋,掏出傀晶,在丧尸衣服上擦拭干净,无奈说道:“整整一个月,连一个炸鸡钱都存不下来,天生没那么好命喽。” 突然,小十三将丧尸脑袋踢得很高,叉着腰,十分生气。 “天生没那么好命喽!” 西莉卡翻了个白眼,“你手上的石头,不知道要能换多少炸鸡的。” 小十三喜笑颜开,将傀晶放在衣服最深的口袋里,又随手抓了把树叶掖上,防止傀晶跑出来。 和宁安那公认的天才不同,小十三不管是身世还是天赋,都不如前者,童年的阴影虽没有让他自暴自弃,却难免有些悲观,所以面对和宁安一样的情况,景钰能说“天道的没落并非是意外”,暗指老天是瞎了眼,不见黄钟,只爱瓦釜,而到了小十三这儿,却只能自认运道差,没好命。 小十三到底是命不好,还是丧尸对于他来说太弱,达不到天道奖励的标准,其实西莉卡都不关心。 天才她见多了,怪事就更多了,既然小十三没有自暴自弃,就不必多劝,等以后成长起来,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杀完丧尸,你也该回去了。” 西莉卡领着小十三往南走了五里路,在一破落商店驻足,递给小十三一片竹叶,一个包裹,一把长剑。 “等等会有人来接你,你可能听过他的名字,韩青天,到时候你把这把剑给他,跟他回安全区。就算他图谋不轨,没关系,这把剑和竹叶会保你性命,你就自己往回走,包袱里的食物,够你的路程了。” -------------- 红发大汉坐在酒肆里,自顾自喝着酒。 “酒没酒味儿,店家!莫不是看我面善好欺负,拿马尿来诓骗我?!” 徐福还没动,店里小二却吓了一个激灵,连忙迎上去,抓起酒坛小心翼翼倒在手上两滴,舌尖尝了尝,酸涩难以下咽。 店小二欠身道歉,掌柜只能免单。 等打发了那大汉,推门而去后,徐福愁眉不展。 酒是什么时候变酸的呢? 他越想越头疼,脑袋逐渐空白。 突然,店内画面如同时光倒流,以往宾客觥筹交错的画面历历在目。 “老板,结账!” 是一个穿着奇怪的男子。 “什么?要银子!我草,你他妈怎么不跟老子要金子!” “我没空儿跟你开玩笑,二维码在哪里。” 徐福记得,那位客官是要了一盘羊肉,两壶好酒的。 没钱,是用一只眼抵账的。 酒也是从那时候开始酸的。 徐福神情呆滞,僵硬的回到柜台,什么都不记得了。 ------------ 第三十九章 不是正神 先前大多村民神情多有木讷,即使能一连串说些胡话,也是一副照本宣科的模样,就像是……机器人。 当然也有例外,例如朱门内的管家,酒肆里的掌柜,可不知哪里出了意外,总是能莫名其妙碰一鼻子灰。 宁安吐出口气,这下可知道什么叫时来天地同借力,运去英雄不自由了。 我就不信,问个话就这么难? 宁安瞧准一个地痞无赖,远远盯着,目光晦涩。 那小混混刚抬起拳头,想和店家赊张饼子果腹,话还没出口,身后就响起细密的脚步。 不待他回头,宁安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小混混哎呦一声惨叫,当即摔了个狗啃泥。 “大侠,大侠!有话好说!” 小混混哪里顾得上其他,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吸引了周围村民的注意。 卖炊饼的老板面色尴尬,下意识想去搀小混混,又突然觉得有些不合时宜,连忙收回手,瞧瞧小混混,又侧目瞟了眼宁安,欲言又止。 本来一张饼子就能打发的泼皮,这下倒好,闹出这么大动静,这让他还怎么做生意? 宁安看在眼里,心下有些惊讶。 怎么感觉这些村民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了?几乎看不到几个木讷面孔了,声泪俱下的小混混,揣着小心思的老板,和周围饶有趣味看热闹的人群,各种富有人性的姿态,让宁安摸不到头脑。 几个小时前可不这样。 有人性,就说明好交涉,这是好事。 宁安不去计较其中缘由,大手一挥,清脆的耳光打在小混混的脸上,他带着狞笑,一手抓着小混混肩膀,一手提起连鞘阔刀,居高临下,架在小混混的脖子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见你有手有脚,竟然连个炊饼也靠抢,如此活不起,那我今天就行个方便,取了你的狗命!” “大侠饶命啊!”小混混肝胆欲裂。 “公子手下留情!”老板也看不下去了。 “吓!”看戏的人群一哄而散。 任小混混如何哭诉自己家中年事已高的老母,任老板如何贬低饼子一个劲儿为小混混说好话,宁安始终不为所动,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哄闹声中,不知谁吐出一句话。 “明儿就得拜龙王,小混混即便该死,好歹有份阳气,先留他两日可好?” 宁安暗道好配合,顺势放下阔刀,看着瘫软在地的小混混,朝北拱拳以示尊敬,瓮声瓮气说道:“你不该谢我,你该谢龙王,若不是明儿大喜,今日我定不饶你!” 宁安顺势来到棚子下,寻了个开阔的位子,大马金刀落座,朗声开口,“我向来尊崇龙王,只是前些年兵荒马乱,我放心不下郡城的伯父,离开村庄。阔别数年,这才返乡,担忧飨祭是不是改了规矩,冲撞了龙王老人家。” 言外之意很明显,希望来人给自己“温习”一下明天祭祀的规矩。 宁安并不看向谁。 老板却唉声叹气,战战兢兢移步上前。 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刚才怎么都算承了眼前少侠的情,如果自己装痴扮傻,将他晾在一边,恐怕会背上个忘恩负义的帽子,那巨刃就从小混混的脖子上跑到自己脖子上了。 老板斟酌片刻,缓缓开口:“公子有心了,既然公子出游日久,那我也不好长话短说,就细细讲讲飨祭之事。” “不像其他节日,飨祭并非是由官家主持操办的,而是挨家挨户轮流操办。飨祭大致分为四个步骤,首先是开场祷词,祷词历年来一个样,只是末尾的某年某月某日谁谁家有点区别,用来歌颂龙王功德。然后大摆筵席,主要由河中水类为主,食物支出最起初由该家自己承担,后来发觉开销太大,里长就带头募捐,用凑来的银钱置办。接下来是重头戏——‘纳飨’,主人家穿红袍,戴红花,敲锣打鼓,献上祭品。献祭品也有讲究,乡亲们也会比个高低,俗称“斗狠”,要是龙王高兴了,保准明年风调雨顺,谷子大丰收!” 老板提起一口气,小心观察宁安脸色,说道:“最后,主人家磕三个头,谢龙王恩,就算结束了。” “其实公子只管吃喝就成,龙王多年不曾现身,只要不说些冒犯的话,不会惹到麻烦。” 宁安摸着下巴,有些困惑。 这飨祭流程听起来挺正常的,古代杀猪宰羊,祭天祭祖,不都大差不差? 这“幻境”到底是什么意思?咬住自己不放,但进来偏偏没遇到什么危险。 还是说龙王就是真傀,等祭祀结束,跳出来择人而噬? 此时天色不早,等明天祭祀结束,一切都会水落石出。 宁安道了声谢,又要张饼子,和着半只羊腿,饼卷肉,香的很。 老板如蒙大赦,不仅麻溜取来热腾腾的炊饼,又亲自倒上茶水,表示仰慕大侠之风,不收钱。 看着宁安大口吃肉,老板转过身去,吞咽几次口水,打扫完狼藉的店面,继续去忙生意了。 --------------- 风吹麦田,长浪拍岸,一夜无话。 宁安哪敢真睡,只是闭眼假寐,权当修养。 待公鸡唱响,敲锣打鼓声一同齐鸣。 宁安抖擞身子,天火微微运转,蒸发掉一夜露珠,背好阔刀,朝村北去了。 高台依河而建,约有八十平,粗略放着几张椅子,一张八仙桌,桌上一个香炉和几捆香,香炉前侧放着金光闪闪的龙王像,一老人跪在桌前,时不时燃上新香,以防香火断掉。 宁安身材高大,凭着力气,硬生生从最后边挤到人群第一排。 往高台上定睛一看,不正是朱门里边的那个老人吗? “祭神明之好修兮,沐龙王之圣德!” 老人嘶哑高歌。 刚消停片刻的锣鼓又紧着敲了起来。 台下鸦雀无声,一个如老木般腐朽枯弱的老人拾级而上,缓缓开口,木然沙哑的歌颂龙王功德。 篇幅长而虚,若不是旁边锣鼓吵的慌,宁安恐怕真会生起睡意。 待老人念完祷词,台下搬来三十多张桌子,宁安最先坐下,头戴红花的小生飞也一般默默上菜。 宁安看去,毫无食欲。 原来这菜大多是“看菜”,木头雕的,涂上油彩,只是不知道多长时间了,大多有些掉漆。 听那卖饼的老板说,不是村里里长每年都会收钱置办筵席吗?收钱上看菜,这里长倒是会做生意。 不过看其他百姓的样子,显然并不在意,只是梗着脖子,一个劲儿往台上瞅。 即使没人动筷子,台上长跪的红衣老人仍然不肯继续下一步,直到第三柱香燃尽,老人换上第四柱,乍然唱到:“恕民不晓天条兮,窃圣气而生贱女!” 啊? 宁安瞪大眼睛,还以为听错了。 什么意思?怎么感觉唱词不像在祭正神。 老人一句唱罢,台下上来两精壮汉子,抬着个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脸上印着“祭”字。 老人站起身,持剑指着小女孩的头颅。 “令凭死以谢罪兮,劝汝莫再入吾门。” “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人们纷纷回头,看着那个衣服凌乱,遍体鳞伤的妇人。 “那是我的孩子!女儿!女儿!被她家买了去,我女儿是冤枉的啊!” 人们恍然,旋即转过头,目光灼灼盯着老人,像是促催着他出剑。 以往也出现过这种情况,祭祀主持顺序是定好的,但难免有人家里没有女娃,这怎么办呢?于是里正出了个好法子,唤做“借缘”。 可以花钱向其他人家买女娃。 看来这家人真是好福气,家中没女娃,都到了要借缘的地步。 女孩眼中蓄满泪水,可嘴上被贴上封条,只能抽动身体,遥遥朝母亲摇头,痛苦呜咽。 “没想到这年年祭祀的老龙,竟是条恶蛟。” 众人哗然,纷纷远离这口吐狂言的毛头小子。 宁安顿时被划开界限,孤零零坐在最前边的桌上。 突然,宁安猛地起身,抓起桌上看菜,用力朝那桌上的龙王像掷去。 金光闪闪的龙王像轰然倒地,顿时天地变色,乌云积压而来,怒浪长击礁石。 这一下砸在龙王像上,又结结实实砸在人们的心里。 尤其是那红衣老人,怔在原地,瞬间恢复最初的呆滞。 阔刀浸于火焰当中,少年朗声道; “老蛟,滚来受死!” ------------ 第四十章 蛊蛇 “小子你敢!” “龙王息怒,龙王息怒!” “龙王生气啦!庄稼要是没收成,如何挨过隆冬?” 看台下,男女老少神情各异,悲的悲,苦得苦,胆子大点的朝宁安怒骂出声,胆子小的早就逃离了祭场,生怕龙王迁怒。 宁安转过身,往前压了一步。 “吓!” 人们四散而逃,哪还有半点呵斥怒骂的胆气。 阳光坠入江面,升起丝丝雾气,雾霭氤氲,拢向看台,教人看不清红衣老人的脸色。 这可吓坏了那小女孩,在求生欲的加持下,竟是挣脱了口中粗布,哭声大噪。 宁安眼中闪过红芒,天火流转间,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高台上老人弯腰持起凶器,僵硬的挪到女孩跟前,做了个预备的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砍下她的头颅。 呼—— 宁安深吸一口气,抄起椅子猛地砸向老人,同时身形一闪,拖着阔刀直奔龙王像。 老人僵硬的脸庞抽动,微微浮现诧异的神色,似乎没想到上一秒还为女孩出头的家伙,下一秒竟不在乎女孩死活,直愣愣扔了个椅子过来。 长刀磕飞椅子,老人定睛一看,宁安已是冲到台下。 救人只是幌子,他的目标是台上的龙王像! 烈焰冲天而起,意欲逼退回防龙王像的老人,却没想到枯瘦的老人却爆发出惊人的意志,不躲不避,火焰顿时吞噬了他的身体。 就连刚刚被五花大绑的小女孩,也瞬间挣脱了束缚,狰狞地朝龙王像扑去,用身体抵挡火焰的侵蚀。 宁安皱起眉头,暗道这些村民果然有问题。他稍稍回头,村民四散而逃,只剩几个看热闹不要命的站在远处,心下松了口气。 宁安当即做了决定,擒住一大一小,问个明白。 天火烧光了老人的头发,余焰附着在身体各处,老人却如同没有痛觉,高举长刀,朝宁安斩来。 宁安挑起眉头,这老头瞧着凶悍,怎么刀软绵绵的?心中思量,手却更快,横刀招架之后,抓住老人空挡,一脚将其踹翻。 老人结结实实挨了一脚,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浑身抽搐,一副要死了的模样。 宁安捡起掉落的长刀,砍去他一手一脚,跳到台上三两下制服小女孩,还没脱困的小女孩转眼又被绑了起来。 自己明明白白进的幻境,这夫村里恐怕一个活人都没有,只是陪你演苦肉计,你还当真了?宁安撇撇嘴,踩住老人的脑袋,“老头儿,解释解释吧?” 老人充耳不闻,只是呲牙咧嘴,朝宁安嘶吼。 宁安皱起眉头,目光看向旁边的女孩,也是一个模样。 爆发冲突前还能交流,怎么现在和丧尸似的了? 宁安提起阔刀,正要结果了两人,突然,被扔的一旁的龙王像嗡嗡晃动起来,一抹金光射入老人头顶,老人顿时如癫痫发作,浑身颤抖。 宁安灵光一闪,暗道不好,这破雕像有问题。又恐老人待会儿生出什么神异,徒增变数,当即一刀砍下他的脑袋,将尸体扔进河里。 阔刀毫不犹豫,重重砸向龙王像。 咚!! 嘶—— 铁石碰撞声和骇人的惨叫交织,雕像褪去大半金色,露出些许暗淡,宁安回首望去,玉兔金乌同挂青冥,滔滔大江影影绰绰现出现代化城市的倒影,远处村民倒地嘶吼,女孩双手抱头,嘴角挂着腥臭的涎水。 一刀下去,幻境不稳! 这雕像是关键! 正要再补一刀时—— “且慢!且慢!” 宁安吓了一跳,身后的女孩不知什么时候跪在地上,砰砰朝着宁安磕头。 “少侠,你我无冤无仇,何故要置我死地!如有僭越,还请明示……少侠,饶我一命可否?!” “你是……龙王?” “不敢当!不敢当!” 小女孩怯怯地抬头,哭着说道:“我本是条小蛇,曾外出觅食,同猎物一并窜入洞窟,谁知那是处墓,瞧上去有些年头,三步夜明珠,九步站兵俑,侧室明晃晃,主室供神仙,端得气派!我吃了猎物,自己却也困在了里边,来时的小洞寻不见,活活饿死了性命!” “临死前,我爬上了龙王像的脑袋,下边诸神拜龙王,我站在龙王头上,岂不也是拜我?” “当我再醒来的时候,太可怜见,我已经脱困了,在一片破落废墟里,这里全是没有神智的行尸!而我却被困在龙王像里,有了几分神异,能控制这些行尸走肉。” “起初只能控制一两只,可他们见到血肉之后,我却束手无策,行尸进食之后便会稳定很久,也能壮大我的神通!后来行尸吃了不少走兽和人,我已经能控制三百多行尸,便周转起了夫村。” “往往迷些过路客,不伤他们性命,只是套取些故事聊以解闷,两日后便放归出去!” 宁安摸着下巴,微微恍然,有了些许猜测。 龙王像原先在古代贵族的大墓里,改朝换代后被不知哪个盗墓贼偷了出去,流落世间,但怎么有了灵智?还有了神通?!! 有智慧,能控制丧尸…… 宁安大惊,打量着颤抖的雕像,这恐怕是个品阶不低的玩意儿! 怎么回事,这和以前的认知不同啊! 宁安下意识想起那把碎掉的紫品长刀,和脖子上挂着的红品“古月”,他一直以为这种宝贝只有两种获得方法,一是人为炼制,一是天道奖励,灾变百年,他从没听过什么自行有灵智的宝物。 不对劲!不对劲! 穿越来之前,他也从没听过灾变初期有西莉卡那类的神秘高手,当时的记载是人类水深火热,病毒防不胜防,只能依靠热武器对抗丧尸,但现在……坊间天外来客的传闻?!如果之前也有,历史上怎么没有一丝记载? 这些都是和穿越前认识不符的! 宁安皱起眉头,觉得这不是简单的“蝴蝶效应”就能解释的。 侧目看着脚边瑟瑟发抖的女孩,这才压下发散的心思。 其他的事以后再想,现在要紧的是处理神秘龙王像。 龙王像未开口前,宁安的想法是把它砸了,先脱困再说。 但现在嘛…… 说实话,有点舍不得了。 控制丧尸,尽管只是些不入流的低等丧尸,那也是大有作为的,更别说它还能进化呢。 宁安故意将阔刀杵在龙王像跟前,“那些浣衣的漂母?” “都是水鬼!” “那个红衣老人?” “来夫村的时候早就是行尸!” “那个徐福?” “太饿把自己女儿吃了,后来被行尸咬了一口,也成了行尸!” “哦,都是些死人。” 女孩战战兢兢,不敢说话,见眼前男人也不说话,又要磕头。 “只求饶我一命,少侠让我做什么,都成!” 宁安眼前一亮,沉吟一阵,问道:“不觉得这夫村太小,有些无趣么?” 女孩眸光一闪,小心说道:“近来迷住行人,只要讲些外面故事,不愿伤其性命,也是有借此扬名的心思,吸引更多人来,热闹热闹——倒是有些腻了。” “哦?那为什么不出去走走?”宁安图穷匕见,笑道:“为我做事,饶你不死。” 女孩连连点头,宁安十分满意,将阔刀从龙王像脖子上拿了下来。 “只是龙王像太大,有些显眼。” 女孩闻言,眼中挣扎之色闪过,俄而开口:“少侠,龙王像当年日夜受祭拜,内里其实有些孕育神魂的好处的,我因此受益,不过现在耗费的差不多,我也有了些底蕴,可以换上肉身了。” 见宁安并不反对,女孩点了点头,“请少侠随我来。” 宁安拎着龙王像,随女孩往村内走去。 过了会儿,停在那熟悉的酒肆门前。 徐福目光空洞,为宁安开了门,恭敬的迎进来,带到一个大红的棺材旁。 “还请少侠助我打开棺材!” 女孩的声音有些急切。 宁安斜了它一眼,千年的王八心思太深,不得不防一手,将龙王像扔在右手边,阔刀威慑着,左手按住棺木,骤然发力。 搬不动! 好吧,它叫我帮忙打开,可能真是自己打不开。 五米长,三米宽,大概需要十几人才能抬起来,宁安挥刀砍向棺材,没一会儿,破了个大洞。 “少侠,这是我偶然之间发现的肉身,气象瑰丽,适合神魂归舍。” 说完,女孩儿倒在地上,龙王像金光大作,幻境崩坏,放眼望去,满目疮痍,丧尸游荡。 扑通! 棺材口掉下个女子,她忙站起身,揉揉屁股,朝宁安做了个万福。 “感谢少侠不杀之恩,蛊蛇誓死追随少侠。” 宁安瞪大眼睛,惊呆了。 可真他妈美啊。 ------------ 第四十一章 投名状 上安城里,谁不知道宁家的小公子相貌堂堂、俊美不凡?不知多少妙龄女子早就芳心暗许,真正有底气靠近宁安的更是绝色中的绝色,美女上的美女。 宁安自诩有些见识,但看见这自称“蛊蛇”的女子时,仍旧微微愣神。 她披着青纱,抿着朱唇,酥胸半露不知遮掩,冰肌玉骨,体态修长,盈盈秋眸泛着水光。 半放海棠笼晓日,才开芍药弄春晴,大抵如是。 宁安晃过神,心里跳出来一万个问号,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本来以为得了个顺手的法器,怎么一下子变成了大美人? 这心态要怎么调整啊! 蛊蛇站直了身子,扯扯衣领,衣物束缚的感觉有些难受,伸手就要扯去纱裙。 “住手!别脱!” 宁安几乎尖叫起来,上前两步站住蛊蛇的手,有些急了,“穿着衣服,别惹麻烦!” 万一碰见个人类,见自己身边跟着个裸女,纵使蛊蛇不在乎,宁安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不是变态。 制止蛊蛇之后,宁安又有些头疼。 蛊蛇这样子未免太招摇了点,不知得吸引多少狂蜂浪蝶,以后的日子可能就不太安逸了。 宁安叹了口气,“继续北上,还有,既然有了肉身,就别老依着蛇性,以后做事多想想‘人’怎么做,不过也不会为难你,常年累积下来的性子一时也改不掉,慢慢来吧。” 蛊蛇点点头,又摇摇头:“承蒙公子教诲,自我醒后,还有一项神异,手下行尸进食之后,我偶尔可以‘看’见他某些记忆,因此,蛇性已经不剩多少了。” “那你刚才脱衣服干嘛?” 蛊蛇低下头,皱起眉头,“勒得慌。” 宁安顺着她目光看去,实在波涛汹涌。又想到它本来是条小蛇,此时只是占了个尸体卖弄风骚,顿时一阵恶寒,强忍着一巴掌扇过去的冲动,从牙里挤出几个字:“少废话,带路!” 对,它本体是条蛇,眼前的可怜女子已经是尸体了。 宁安挑起眉头,调整好心态后,见她丝毫没有带路的觉悟,踢了她一脚。 “看什么看,往北走!” “好的。” --------------- 行道半夜,玉兔当空。 蛊蛇盘坐在地上,很是人性化的紧了紧衣服,两只小手贴在一起不停的搓,用嘴巴哈气取暖。 他们趁着日落之前找到个村镇,里面只有寥寥数只丧尸,没有人类,想来是灾变没多久得到了军队的救援,全部转移了。 “那些人的回忆告诉我,秋霜冬雪最是凉人,冷得叫人打颤,以前还总是好奇冷是个什么滋味……” 她皱起精致的眉头,蜷缩些身子:“早知道这么难熬,还不如附身在个石子上,少侠随手揣着,我也不必受这些苦了。” 宁安挑挑眉头,有些意动,“可以附在石头上?” 蛊蛇缩了缩脖子,连连摆手,表示不可以。 自从夺舍这具身体后,蛊蛇精神舒泰,仿佛神魂本就该属于这里,如身使臂,毫无滞涩,这让他有种类似乳燕归巢的安然。 宁安不搭理她,起身开门。 月色盈盈,洒满庭院,柔柔的风安抚着树梢,携来沙沙作响。 举目远眺,不远处正有个破落的小庙。 据说这里是历史上某位大丞相的故乡,深受百姓爱戴,丞相死后,乡里乡亲自发为他建了庙,纪念他的功德。 岁月流转,几次改朝换代,战乱频发,最初的庙早就被毁了。 直到前几年,村长不知从哪里得知了要拆迁的消息,还是商业拆迁,企业赔钱,他带着村民连夜翻书,终于翻到了老丞相那一段,兴奋地一拍桌,小庙就这么又兴起了。 只是香火少得可怜。 宁安踏入庙门,直奔陈在角落的那几方木料,手起刀落,小庙顿时响起砰砰的砍木声。 宁安抱着一捆木头,折回小院。 -------------- 中南安全区乱了。 就在前两天,中南安全区西北一角边防突然失守,安全区涌进大批丧尸,事发突然,损失不少军队才平定下来。 伤亡多一些倒还没什么,最重要的是军队在修缮围墙的时候,冲出一个浑身铁甲的丧尸,不惧枪炮,跳进边防线横冲直撞,吃掉四五个壮汉才悠悠离开。 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政府的公信力急剧下降。 就在政府召开紧急会议,准备派遣进化者讨伐变异丧尸时,一个自称“劫火”组织的蒙面人主动前往边防,摘了怪物的脑袋,回到安全区内四处宣扬。 而那组织的首领,叫做“萨利”,天外来客,斩杀丧尸的多半也是他。 起码有二阶进化者的实力! 一时间,安全区内掀起加入“劫火”的热潮。 可昨天,一个吉普车开进安全区,下来一个老人和一个孩子,那孩子口袋鼓鼓囊囊,约莫鼓出些小石头的模样。 是傀晶! 消息传到附近一个劫火高层的耳朵里,当即拦下两人,高层仗着人多,强行去抢那孩子的东西。 那孩子誓死不给,蜷缩在地上,被打的奄奄一息。 口中呢喃,“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老人同样不好过,只是发了个消息,便也被揍了一顿。 “你们都是坏人!” 孩子哭嚎一声,脑袋挨了一脚,彻底昏死过去。 包裹顿时爆开,一把长剑自行出鞘,刺死行凶者,翠光闪耀,默默悬在小十三和韩青天之间,不一会儿,又横在韩青天面前。 韩青天脸色铁青,握住剑柄,神色不停变换。 一群黑衣人闻讯而来,押了在场所有劫火的人,掩护着小十三和韩青天离去。 听说萨利亲自去要人,但韩青天不见他,只让手下把十个尸体扔了过去。 冲突彻底激化,即使有政府调解,私底下两方仍有火拼,每天都在死人。 三天后—— 一道麻衣短打站在光右集团楼下。 “韩青天,韩大人。”陆非噙着冷笑,幽幽盯着韩青天,“真是好手段。” 韩青天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只是鞠了一躬,将昏迷的小十三交给了他。 “这不是我的本意。” “不管如何,面上我还得承你的情。”陆非抚掌说道:“偷鸡不成蚀把米,韩大人好自为之。” 韩青天面色一沉,冷哼一声,转身上了楼。 -------------- 道士早在屋内等候,为小十三把过脉,只道并无大碍,配好药方,三天能醒。 “这事儿怎么也怪不到韩青天吧?要不是他救治及时,小十三现在生死未卜。” 陆非无语的望着蓝小桉,他总是不明白,先生那么厉害的人,怎么偏偏教出这么不开窍的弟子。 “小十三兜里装着傀晶,路人都能看出来,他韩青天看不出来?” “遇到歹人,他只要喊出自己的身份,谁敢动他?为什么宁愿挨打也不说?” “还有那把长剑。” 陆非沉下脸,“小十三包里何时有这么一把神兵,而神兵为什么会主动选择韩青天?这么看来,多半是那韩青天谋划的一场苦肉计,那长剑多半也是有人委托小十三交给韩青天的,如果没有长剑杀人这个变数,就是韩青天的人救下小十三。” “……他想卖小十三背后的人一个人情?”蓝小按恍然大悟。 “此事有待商榷。”陆非说道:“但那把剑自行斩敌,恐怕出乎他预料,这件事可传遍了安全区,他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