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海上归来的船 西元前1460年，克里特岛，克律特斯港口。 现在是迈诺安人的特莱奥尼月（七月），正值繁忙的贸易季节，这个古老港口中挤满了地中海上往来的船只。 在这个月份，商人和水手们通常在午夜过后才会启航，借着一波波向后退去的海浪远离陆岛，去往下一个目的地。 而在午前，人们通常会迎来那一艘艘满载而归的船只。 天空女神特拉西娅已经将明亮的太阳托举到了海面之上，用温暖的光亮沐赐人间。 可今天有些不同，本该冬季才容易出现的冷湿海雾挡住了女神的视线，它覆盖住了整个海滩，在南风的鼓动下，像是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正在试图攀上陆地。 来自阿拉基亚（塞浦路斯）的商人开普利亚斯正在港口的石砌眺望台上喃喃祈祷着，祈求自己的船只和货物能安然归来。 爱琴海和地中海上贸易往来一向发达，但是海盗也同样猖獗，好在克里特岛还能雇佣武装船只护航，他也同样雇佣了两艘船加以护卫，海盗们通常不会是装备精良以及经验丰富的克里特战士的对手。 只是最近，他又有了新的担忧。 本来一切顺利的话，他的船只这几天应该就能返航了，但就在十多天前，有人目睹近海附近出现了一头海怪，尽管还没听说有船只遇袭，可也让往来的旅行者和商船们受到了颇多的惊吓。 就在去年，因为遇上暴风雨的原因，他接连损失了三条商船和两条护卫船，今年他把几乎全部的身家投入到了这一季节的贸易中，所以这几天，他每天都会早早来到港口上焦虑的等待着结果。 正在他想着是不是要将自己珍藏的红宝石进献给神殿，以获得更多的庇佑时，海雾深处传来了一阵低沉且绵长的浑厚声响，就像是深海中有某个怪物在吼叫。 开普利亚斯一个激灵，有些紧张的问：“什么声音？” 身边一个迈诺安奴隶回答说：“主人，那是海螺号角的声音。” 做为往来诸多海岛的商人，开普利亚斯也是偶尔听过海螺的声音的，但是这个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正当他试图寻觅声音来源时，蓦然间，一个高翘的金色船首从雾气之中撞了出来，它仿佛是撕裂怪物身躯的矛头，将雾气迫散，将海浪劈开，硬生生闯入了人们的视野。 开普利亚斯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这是一艘典型迈诺安风格的战船，它足足有八十肘尺长，此时上面的挂帆已然放下，左右共计三十名划桨手正发出整齐划一的呼喝声，每一次划桨，强劲有力的肌肉都为之紧绷起来，身躯也是极有韵律前后晃动，带动着战船往港口之中拐入进来。 开普利亚斯看到这些划桨手的手臂异常有力，身上肌肉块垒分明，并不是奴隶们常见的瘦弱，恐怕只要一穿上盔甲，再拿起长矛，就会是一个合格的战士。 还有…… 他的目光忍不住被那个站在船首上的高大身影所吸引。 那是一个年轻男人，有着海藻般的黑色头发，锃亮的铜扣上系着白色披肩，此刻被海风鼓荡起来，显露出恍若神明雕塑般的雄健躯体。 年轻男人的手中持着一根青铜长矛，柳叶般的矛头锋芒毕露，他站的是如此之稳，哪怕颠簸的海浪也不能让他晃动半分。 如果说那些划桨手只是凡人，那么在那穿透海雾而来阳光照射下，这个年轻男人就像是从海洋深处走出来的神祇。 开普利亚斯忍不住说：“天呐，这难道是一位‘埃塞萨拉’的后裔吗？” 身边的迈诺安奴隶用咏叹似的语气说着：“是的，主人，那是俄菲奥斯，传说他是生命母神埃塞萨拉之子，他是克诺索斯神殿的守护英雄！” “他就是俄菲奥斯？” 开普利亚斯脸上露出向往和惊叹。这两年来，哪怕是在阿拉基亚，他也听说过这位英雄的名字，尽管他对对方神明之子的身份半信半疑，可商人的本能已经在促使他想着怎么去交好对方了。 正当他与港口上的人一同看着这艘归来船只的时候，忽然，人群中迸发出一阵巨大的惊呼，眼尖的人已经能够看见，就在这艘战船的后面，居然拖拽着一头巨大的灰白色怪物。 哪怕只是漂浮在水面上的部分，也能从那能足以站立三四个人的头颅，还有惨白鼓突的眼珠中想象出它生前是一只多么恐怖的海中怪兽，仅仅只是看到，就引发了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惧。 “天啊，那是什么？是海怪么？” “一定是的，俄菲奥斯出海一定是为了去狩猎这头怪物！” “又是一次神迹！愿母神庇佑！” 在议论纷纷中，这艘战船驶入了港口之中，人们也是如潮水般涌向了码头。 等金色的长船靠岸后，俄菲奥斯纵身从战船上翻跃下来，在他的身后，也是陆续跃下来七名全副武装的战士，那些金光闪闪的青铜头盔，在阳光下反射着闪耀的光芒。 在地面之上站稳后，这些战士高昂着头，一手握着腰间青铜剑，一手把持着长矛，姿态是那么的骄傲，就像是刚刚取得了一场伟大的胜利。 事实也是如此，等到那头怪物被拖上海滩，聚集的人群终于认清楚了它的全貌，这顿时引发了更大的惊呼声，从那软塌塌的头颅，还有缀满吸盘的八条腕足上，人们也是认出了它的来历： “八爪怪，是八爪怪！” 这头八爪怪只是躺在海滩上，就差不多一幢房屋那么高了，而它的触手更是长的夸张，从头到尾怕是有二十肘尺。（十米左右） 来自东地中海的商人和水手们都用敬畏的目光看着俄菲奥斯一行人，难以想象需要怎么样力量才能捕获这样的怪物。 克诺索斯宫殿的女祭司们长久以来一直宣扬，俄菲奥斯是生命母神埃塞萨拉之子，这个传说或许是真的！ 一名来自迈锡尼的商人围绕着八爪怪转了一圈，他信誓旦旦的说，这是八爪怪里的“巴昔琉斯”，它一定以吃人为生，喜欢攻击路过的船只货物，自己曾有一船在不久前沉没了，一定是这头八爪怪作恶。 然后他说那艘船里有多么多么多的财富，有克里特岛上的香水和橄榄油；有来自阿拉基亚的铜；来自库玛特（埃及）的象牙、金青石；还有来哈提之地（安纳托利亚半岛）的锡，来自阿提卡的白银和铅，这些东西是那么的多，以至于塞满了整个船舱，它的空隙是如此的小，连一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要是将这些运到迈锡尼，各地的国王们一定会敞开大门，用数不尽的美酒和美人款待自己。 有一位吟游诗人不无揶揄的说，那真是可惜了，这位可敬的商人当时没在船上，如果是那样，他就能和自己的财宝待在一起啦，说不定今天剖开八爪鱼的肚子，刚睡醒的他还能出来跟大伙打个招呼呢。 这是什么恶毒的笑话！ 迈锡尼商人咒骂跳脚，可只是引来了一片笑声。这些迈锡尼人平时趾高气昂，说话吵闹，举止粗俗，动不动就要诉诸武力，至少在克里特岛没有人喜欢他们。 这时人群又走出来一名异族商人，他惊叹的看着这头怪物，然后看向俄菲奥斯，用傲慢的语气说：“没想到在凯弗提乌（克里特）能见到这样的怪物，我愿意用一百加德特的黄金买下它！” 俄菲奥斯看了眼这位异族商人，毫无疑问，这是一位位库玛特人（埃及人）。 尽管这位身上的衣着打扮和米诺斯人差不多，可在如今大多数采取五十或六十进制的地中海世界，也就只有来自埃及的商人会使用十进制了。 他心里算了下，一百加德特放在后世，也就是差不多一千克黄金，要是换成他所熟悉的货币，也就是二十多万华夏币。 这个价格也不算离谱，黄金放在哪里都是硬通货，可他不会将这头八爪怪卖出去，因为这东西对他有着更大的用处。 他没有理会这个埃及商人的叫嚷，回头对着跟随在身后的护卫队长说：“皮斯提斯，你带人把这头八爪怪拖回仓库。 这位三十多岁，忠实且木讷的护卫队长敲击了一下胸口的青铜甲，带着两名战士来到港口上招呼了一声，很快就找来了二十多名港口奴隶和一些工具，利索的把那头八爪怪用四根交错的木架子扛了起来，并用绳索牢牢固定在了上面。 这些奴隶身材瘦小，只在腰裆之间围着简单的裹布，但腿脚却意外的有力，在找准了节奏后，就跟上了俄菲奥斯一行人的脚步。 这时一群小孩跑了过来，围绕着八爪怪又跳又叫，还拿起沙子和石块向它投掷，而有的人则在那里指指点点，被投掷到的奴隶默默忍受着，而更多听到消息的人却是在聚拢过来，想要一睹这头海怪的模样。 正在人群闹哄哄的时候，一个吼声响起：“俄菲奥斯！” 这声音如此之大，像是从高山上滚落深谷的巨石，几乎盖过了港口上所有的嘈杂声，人们不由自主停下了吵嚷，转身往声音的来源看去，在港口的一处高阶上看到了一名体型精瘦，全副武装的战士。 这名战士头上戴着用野猪牙编排的头盔，身上穿着棕色皮甲，上面镶嵌了一块块圆形的青铜护板，让胸腹和背部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双腿上则箍着皮制胫甲。 他手里拿着一面遮掩大半个身躯的迈锡尼双耳盾，右手持着长矛，腰间则佩戴着一把青铜剑。这一套装备具备迈锡尼较早时期的风格，对比如今，显得有些过时。 人们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一只玛瑙印章，这说明他是一名曾经经历过著名事件，参与过伟大战争，或是击败过强大对手的战士。 而这样的人，通常被称呼为——“英雄”！ 港口上的人群自觉的给这位英雄让开了一条道路，人们脸上有兴奋，也有激动，因为他们意识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那个战士从高阶上一跃而下，沉稳的走到了俄菲奥斯的不远处停下，拿起长矛，指向后者，用洪亮的嗓音大声说：“俄菲奥斯，我听说你是迈诺安人中最强大的英雄，被人称作‘半神’，而我，来自白山的欧皮陶瑞翁，‘萨伽门托’之子，今天要向你发出挑战！” …… …… ------------ 第二章 英雄决斗 当欧皮陶瑞翁报出了自己的名字后，立刻有人高声说：“这是来自白山背后的英雄！” 白山位于克里特岛西南地区，这片地区相对闭塞，自岛上有人居住开始，那里的土著就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远远落后于早已建立起繁荣贸易的中部和东部，但是也有一些人从这里走了出来，比如这一位。 俄菲奥斯见有人发起对自己的挑战，他打量了下这位英雄，示意皮斯提斯带着身后的护卫战士们退开，并拿起长矛回应：“我，俄菲奥斯，接受你的挑战！” 在爱琴海诸岛上，英雄挑战是不能拒绝的，除非一方自愿放弃所有的荣誉和财产。 不过，他也从不畏惧挑战。 人群中有人发出高呼：“我们需要一位见证人，见证这场神圣的英雄决斗！” 欢呼声中，有一个裸着上身，颈脖戴着华丽的黄金宝石项圈，下身穿着围腰短裙的男人站了出来，他站在阳光之下，大声说：“我，图英拿，港口的护民官，以诸神的名义，愿意做这场决斗的见证人。” 所谓护民官，是克诺索斯神殿为了港口贸易，委托在这里协调矛盾和冲突的官员，他同样也是港口上众多神像的看护者。 护民官需在处理事务中维持公正，不去偏袒任何一方，这样才能得到商人和奴隶主们的信服，所以由他来见证决斗是非常合适的。 人群立刻欢呼起来，像是在过一场盛大的节日，很快有人将广场上杂乱拥堵的货物清挪开，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留给两个即将决斗的英雄。 图英拿让奴隶请来了一柄青铜双头斧，竖立在了港口广场的边缘的台基上。 这柄双头斧象征着生与死的大门，同时也代表了中立，能够承担不同信奉、不同族群之间的仲裁。 在这个时代，克里特的雇佣船队和殖民地遍布整个东地中海，各国的货物和商品也在港口汇聚，由于各地的信仰和风俗不同，交流沟通时常发生冲突，而每一次克里特人在调解维护秩序时，都会请出双头斧。 而经过了持续三百年的繁荣贸易，来自各个国度的商人和奴隶主们已经承认了这柄双头斧所代表的含义。 图英拿摆正双头斧后，站到了这个神圣象征之下，用拖长而不失浑厚的声调用力喊着：“现在，众神的子民们，向神明做出你们的奉祭吧。” 他伸手指向俄菲奥斯那一边，说：“如果你们看好来这位自锡拉岛的英雄，生命母神‘‘埃塞萨拉’之子，那么请把自己的财物放到靠近大海的这边。” 他又伸出手向右，“如果看好来自白山的英雄，猎神‘萨伽门托’之子，那么请把财物放到克诺索斯大道的这边。” 他话音落下，富庶的商人和奴隶主就迫不及待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代表着俄菲奥斯这一边，财物很快就堆成了一个小丘，并且还在持续增多，里面有陶罐、珠宝，矿石、葡萄酒、更有散碎的黄金和青铜，显然大部分人更看好他。 尽管认为欧皮陶瑞翁能赢的人也不少，也有一些财物堆在他这里，可与俄菲奥斯比较起来简直寒酸，但很快，人群哗然，因为有人在欧皮陶瑞翁这边一口气放上了十五块牛皮锭！ 所谓的牛皮锭并非牛皮，而是拿青铜和锡合炼的铜锭，只是模样与牛皮相似。 俄菲奥斯有些诧异，一块牛皮锭有两百多贝卡，差不多是后世二十七公斤的样子，而十五个牛皮锭，所冶炼出的青铜可用来打造十个重步兵的全套武装，除了常规的胫甲、头盔、身甲外、连剑、盾、矛等武器也可以包括在内。这东西通常只出现在国家贸易中，可不是一般的商人能够拿得出来的。 他看了眼送出奉祭的人，那是两个迈锡尼商人，尽管他们身上的衣物精致而华丽，可是总有一股让迈诺安人鄙夷的粗野感。 他收回视线，心里明白，今天这场战斗恐怕是有人刻意安排的，不过没什么，比起自己所能得到的，这些根本不需要去在乎。 那两位迈锡尼商人回到广场边缘后，有人向他们追问为什么做这个选择，怎么看俄菲奥斯的胜算要更大些吧？ 其中一位商人很自信的说，俄菲奥斯虽然很强，可他刚刚结束了一场旅行，经历了一场肯定异常激烈的狩猎，他还没有进行沐浴、献祭，神明没有洗掉他身上的疲惫，而欧皮陶瑞翁一定是在祈求了神明的祝福后才来的，所以他的赢面更大。 听了他的话，不少人觉得有道理，后悔起来，可是奉祭放在双头斧下就不能再更改了，那样既得罪了神明，也得罪了两边的决斗者。因为最终赢得的财物，除了自己所获得的，其中一份是要献给神殿的，还有一份是要交给胜利者的。 虽然俄菲奥斯看着不像如何疲惫的样子，可或许真如迈锡尼人说的那样呢？他们只能暗暗祈求神明能施恩于这位英雄了。 开普利亚斯起初一直没动，现在想了想，他走到双头斧下，小心翼翼拿出自己珍藏的那枚红宝石，放在了代表俄菲奥斯这一边。 在走回来后，他对身边的迈诺安奴隶说：“我听说过这个欧皮陶瑞翁，传说他只靠一只长矛、一面盾牌就猎杀了一整支狮群，他也曾一个人俘获一群海盗，击杀过皮洛斯两位声名显赫的英雄，迈锡尼人十分推崇他。” 奴隶问：“那主人为什么把宝石押在俄菲奥斯这里呢？” “欧皮陶瑞翁再厉害，对付的也是凡人，而俄菲奥斯……”开普利亚斯往海怪被抬走的方向看了看，用敬畏的语气说：“他的猎物的可是海怪啊。” 众人在盘算奉祭的时候，两个参与决斗的主角此刻也在做着准备。 欧皮陶瑞翁一个人走到了一边，拿掉头盔，半跪下来，正喃喃说着什么，似乎实在对某个神明进行祈祷。 俄菲奥斯则与他相反，他没有向任何神明做出祈求的动作，只是站在了那里，平静的等待着对手。 好一会儿，欧皮陶瑞翁结束了祈神仪式，他把头盔重新戴好，站了起来，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眼神已是变得异常犀利，像是一个狩猎前的猎人。 图英拿一直留意着两个人，这时说：“啊，看来两位英雄已经准备好了，那么，在诸神的见证之下，两位英雄可以开始追逐你们的胜利和荣耀了！愿你们的名声传遍海洋与陆地，在高山和河流之上回荡！诸神正在天空之上拿着酒杯看着你们，用你们的决斗取悦他们吧！” 在人群的狂热呼喊声中，他退了下去，把场地留给了两个人。 随着广场上只剩下俄菲奥斯和欧皮陶瑞翁两个人，他们的对比也显现了出来。欧皮陶瑞翁虽然偏瘦，但肌肉结实，身上的皮甲也保护住了各个重要部位。 而他的对手俄菲奥斯，只是披了一件白色的披肩，把坚实而线条分明的胸腹肌肉显露在外，披肩的边缘处还有白金色的羽毛缀下，增添了一抹神圣与高洁。他的下半身是片状皮制裙甲，甲片下方缀着金色的青铜扣，使得这些甲片能够贴合在腿部。 他的手中只是拿着那一杆青铜长矛，没有携带盾牌，腰间也没有像身后的战士一样佩戴长剑。 欧皮陶瑞翁盯着俄菲奥斯，用矛头敲击了下自己的盾牌，发出嘭的一声空响。 俄菲奥斯拿起长矛，重重朝地面顿了一下。 在礼节性的示意过后，欧皮陶瑞翁身躯下沉，摆了一个攻防兼顾的中位持矛的姿势，而不是更富进攻性的高位持矛。 他整个人稍稍下蹲，把身躯埋在双耳盾后面，手肘拉后，矛头从在盾牌的凹腰处探出，长长的枪杆呈现出一线水平，重心也是异常的稳，围观的人们哪怕不懂战斗，也能感觉出来他的姿势十分舒服合理。 他用的是皮洛斯矛斗术。皮洛斯是迈锡尼武风最为盛行的地方，那里矛斗术也是传遍了爱琴海诸岛，不过他在这里结合了一些其他的战斗技巧，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风格，所以要是对手习惯性的用对付皮洛斯矛斗术的方法对付他，那么一定会上当的。 他保持着姿势，用绑着皮带的脚掌慢慢向前挪动，一点点的接近对手。他表现的很有耐心，面对一个名声显赫的英雄，他需要寻找合适的机会。 俄菲奥斯与他不同，依旧保持着之前的站姿，他的背脊笔挺，眼睛像是深沉的夜空，深远而平静，看不到任何外露的情绪。 这样平静的姿态给了欧皮陶瑞翁极大的压力，他心里微微泛起了不安，好在他是个老练的战士，立刻用深长的呼吸去加以缓解。 “半神么……” 他的心底不由想起了对手的这个名号，对此他是不信的。 从走出白山之后，他战胜了一个又一个名声显赫敌人，有的人也一样号称自己的半神，可都是凡人一样的肉体，被矛刺中一样会流血，被剑割开喉咙一样会死。 对手或许很厉害，可太骄傲了，没有盔甲，没有盾牌，那么你靠什么取胜呢？ 当他还是一个小男孩的时候，他的父亲就告诫他，盾牌和盔甲能让神的目光停留在你的身上，哪怕再勇武的敌人也要为之却步。 而现在，对手已经失去了神的庇护！ 港口上的人们紧张的看着两个人，在他们的注视下，两个人一点点的靠近，随着两人快要接近到合适战斗距离时，所有人的呼吸也是不由得急促了起来。 欧皮陶瑞这时忽然一个探步，持盾的左手向外打开少许，而右手的矛尖则向前探出。 但这只是一个试探，假设对手向他的左侧移动，试图绕行到他左手盾牌这一侧的话，那么顺着盾牌打开的方向，他只要稍微扭转身体，就能再度以正面面对敌人。对手在外圈，脚步再快，也不可能比他在内圈调整的快。 而他的刺击看着是向前，但实际上是稍稍偏右的，凭着长度已然封死了对手向右的角度，假如对手试图向他的右侧外沿挪步，那么他只要顺势抢上，如果顺利，只需一下就能戳中对手，结束战斗。 对手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向后撤步，可向后永远没有向前来的快，并且退的越快越容易失去重心，对手还没有盾牌，意味着身前没有遮挡，只要一退，他就有很大机会得手。 在出击的同时，他的眼睛透过盾牌的边缘紧紧盯着俄菲奥斯，等待着对手的选择。 俄菲奥斯这时也是做出了反应，身体的重心向自身的左侧摆去，并且脚步也是向那里跨步打开，欧皮陶瑞翁立刻送矛摆刺，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左脚只是在地面一点，身体重心又向右侧摆去，随后骤然发力，顺势朝着对手盾牌外侧冲去。 人群里有人惊呼一声：“罗德斯之步！” 这个步伐的名称出自罗德岛，岛上蛇类众多，有人能用精湛的步伐躲闪毒蛇的攻击，并成为一项精彩刺激的运动，而俄菲奥斯刚才的动作，就像用罗德斯之步成功骗过了毒蛇一样骗过了对手的长矛。 欧皮陶瑞翁虽然刺空，可是他并没有慌，因为武技高超的人也会用灵活的脚步做出假动作用来晃开刺击，对付这样的人很难找到一击就中的机会，所以他在出击之前是留有余力的。 此刻他将左手盾的朝向保持住，以腰为轴向左旋，同时带动右手手肘向内收，顺势将送出的长矛带了回来，这样不仅回到了最初的攻防一体的姿势，而且仍是保持着正面对敌。 这时候他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迅速判断出这对手在向他急速贴近，戒备同时又有些不解，因为这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英雄的对决除了战的技巧，更取决于装备和武器，绕开长矛，进行近身战的方法不是没有，一般是在靠近后拽住或拉开对手的盾牌，然后用短剑来进行刺击。 可俄菲奥斯没有携带任何近身武器，冲过来对付他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几乎是没有胜算的。 不管心中的疑惑，经验丰富的他没有因此被此扰乱，左脚稍稍后撤，重心下沉，准备迎击对手的冲击，他已经想好了，一旦俄菲奥斯被盾牌迫停，他就会拔出短剑，将之杀死。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和他想的并不一样，他的耳边听到了砰地一声炸响，整个港口广场都因此响起了回声，随后他感觉自己好像是被一头公牛撞到了，双脚失重般离地，身躯也是不受控制的向后抛飞！ …… …… ------------ 第三章 神性起源 当欧皮陶瑞翁的后背砸到地面上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呼吸像是被堵住了，手脚也都是在不受抑制的颤抖。 短暂的失神过后，他才清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决不能就这么躺着，勉力将上半身撑起一点，见到那个高大身影正朝着自己不疾不徐的走来。 他吼了一声，一边用盾牌掩护自己的正面，一边用长矛支撑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的坚韧让一些押注在他这边的人把悬起的心放了下来。要是欧皮陶瑞翁输了，他们不但要把所有的财物赔出去，还会短时间失去神明的眷顾，这意味着他们要拿出更多的财产去取悦神明，祈求宽恕。 欧皮陶瑞翁在站直身躯后，努力平复颤抖的手脚，他不知道俄菲奥斯为什么不直接冲上来，那样说不定自己就已经输了，可既然给了他这个机会，那他一定要让对手后悔。 这时他忽然看到俄菲奥斯将手中长矛举至高位，立刻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将盾牌上举，这个动作才做到一半，嗵的一声，长矛已经扎入了他的盾牌！ 青铜矛头整个进去了三分之二，不但切开了半个保持固定的皮带，还在手臂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锐利的矛尖几乎戳到了他的胸膛上，那冲击而来的力量更是带动着的他向后退了几步。 对手的力量再一次让他震惊，可他心头随之泛起了惊喜，对手携带的武器只有一把，掷出长矛，意味着手中没有武器了。 他的战斗经验丰富，在考虑的时候并没有耽搁手中的动作，此刻迅速解开了肩膀之上牛皮挂带的搭扣，将盾牌远远甩到了身后，不让对手有机会拿回自己的长矛，同时他也将长矛举到了高位。 现在，轮到他出手了。 他死死盯着那个正向自己走来的身影，等感觉合适的时候，猛吼一声，脚下蹬地，腰背拧动，整个人上身向前倾斜，顺势舒展的手臂将长矛呼地抛送了出去！ 不去等待下来的结果，他拔出腰间的青铜剑，就向着俄菲奥斯快步冲去。 哪怕长矛不中，也能起到牵制的作用，他要用这个机会拉近距离，再利用武器装备的优势结果对手！ 俄菲奥斯看着长矛过来，却是从容侧身，同时伸出右手一把捉住掷来的长矛，如果不是那矛杆犹在手心中震动不已，那轻松的样子简直就像捞过了一根稻草。随后他手肘向外，将矛后端的尖刺迎着跑来的欧皮陶瑞翁戳去。 欧皮陶瑞翁低吼了一声，他保持着跑动的姿势，上身蓦然下潜，脚步朝俄菲奥斯的右手外沿一跨，奔向后者的外侧，他的动作迅捷而凌厉，一点看不出来刚才被狠狠摔到了。 俄菲奥斯这时以腰腹内敛，带动着身躯向右侧一转，同时那杆长矛在后手的推动下往前伸长了一段，再手臂摆动往斜下方向一敲，精准无比的打在了欧皮陶瑞翁的脚踝上。 欧皮陶瑞翁一声闷哼，进击之势被打破，只向前挪了两步后，一条腿不由自主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几乎半跪了下来，可他并不愿就此停下，还在不停尝试站起来。 俄菲奥斯则漫不经心般走动到他的一侧，单手持着长矛对着他的腿弯再是一敲，欧皮陶瑞翁闷哼一声，半起的身体不由跪了回去。 到了这个地步，他还没有放弃，他知道自己被打中的一瞬间自己已经输了，此刻的努力，只是为了一个战士的倔强。 俄菲奥斯没有停手，手中的矛杆第三次抽下来，这一次砸在了他的肩背上，力量与技巧的共同打击下，欧皮陶瑞翁终于支持不住，浑身力气如潮水般退去，向前重重倾倒在了地上，身躯与地面碰撞，砸起了一阵尘土。 人群中不由发出一阵失望的唉叹，这明显是把奉祭押在欧皮陶瑞翁这一边的人，同时他们开始咒骂起那两个迈锡尼商人，不过这两个人在见到情况不对时就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不过这场决斗进行到这里还没有结束，按照决定的规矩，赢得胜利的一方有权决定另一方的一切，其中包括了生命。 围观的人们露出了更为兴奋激动的神色，有几个人更是涨红了脸，接下来他们可能目睹一位英雄的离去，目睹他回归诸神所在，这是荣耀而神圣的，他们有幸将成为见证。 俄菲奥斯探出长矛，将欧皮陶瑞翁的身躯拨到了正面，同时长矛的矛尖对准了后者的喉咙。 刺目的阳光照在了欧皮陶瑞翁的脸上，他身体确实强壮，这么短短的时间，已经清醒了过来。他伸开双臂躺在地上，看着那根指向自己的矛尖，平静的说：“俄菲奥斯，剥去我的铠甲，拿走我的生命吧，那是你应得的战利品。” 说完之后，他闭上了眼睛。 只是他等了一会儿，却没等到动手，反而听到了长矛落地的声音，诧异睁开眼睛，见那根长矛被丢在了自己的身边，他皱起眉头，有些愤怒的说：“你准备宽恕我？还是想要我把成你的奴隶？ 俄菲奥斯宽和而洪亮的声音传下来：“来自白山的欧皮陶瑞翁，你的生命是父母所赋予的，既然在决斗中没有被神明夺走，那么我不会再去夺走它一次，起来吧，你的旅途还没有结束。” 欧皮陶瑞翁有些惊讶，他见俄菲奥斯并不是说笑，两只手抓起那被扔下的矛杆，支撑着自己慢慢爬了起来，在看了俄菲奥斯一会儿后，他神情肃穆说：“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 而这一幕令人群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和喝彩，港口上的男男女女鼓足劲兴奋的高呼：“俄菲奥斯！俄菲奥斯！俄菲奥斯！” 有人激动说，“天呐，看到没有，刚才欧皮陶瑞翁被撞的飞起来了，他是公牛吗？” 有人说：“公牛算什么？俄菲奥斯可是半神，他只用一只手就能拽倒公牛！” 俄菲奥斯结束了这场决斗，他拣起自己的长矛，就打算离开这里，奔波海上多日，又经历了一场算不上激烈的决斗，他现在只想回去洗个澡，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 欧皮陶瑞翁这时在后面出声：“以你的力量，那个掷矛可以刺穿我的盾牌吧？” 俄菲奥斯只是背对着他扬了下手，就此离去。 至于英雄决斗上赢得的战利品，等到克诺索斯神殿决定好如何分配之后，自然少不了他的那一份。 欧皮陶瑞翁看着他背影，对着他大声说：“我欠你两次！” 俄菲奥斯的护卫队长斯提斯看了他一眼，就跟上了前者的脚步。 俄菲奥斯脚下不停，带着八爪怪一路返回了自己位于港口附近的临时住所，这里位于一处土丘上方，有着两座用泥砖木头搭建两层米诺斯民宅，在土丘背后是一座石砌的仓库，它足以容纳下那头海怪。 到了这里后，他先安排战士们值守，然后才命令奴隶们海怪搬进仓库里，做完这些事，他回到了自己屋子里，喝了一杯清水，洗浴了一遍，然后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了接近傍晚的时候，他才神清气爽的醒了过来。 坐起身来后，他拿起桌上的葡萄吃了几颗，然后探看向自己的心灵深处，那里顿时浮现了一行行只有他自己才能看到的文字： 名字：俄菲奥斯 种族：神性人类 回溯：“你目睹了一次历史上的神话传奇（锡拉岛火山喷发，亚特兰蒂斯的崩塌……你获得了神性……）” 备注：“神性力量可用增强你的寿命和体魄，也可用以打造神性武器和工具，用来召唤神性生物，用以占卜等等。” 你可以通过以下方式来增加你的神性：“造访奇迹建筑、自然奇观以及神话地点；猎杀传奇动物，参与传奇战争及决斗；建立神庙、组织祭祀活动、传唱史诗等等。” 战绩：“你成功狩猎了一头传奇生物……”“你战胜了一名英雄……”“你……”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后就伴随着自身的存在。 然而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 他依稀记得，前世自己参与朋友设计的一款有着古代地中海背景的神话游戏，他和一位朋友负责和搜集和查找资料，然后在正式测试游戏的当晚，他因为太困睡了过去，在一觉醒来后就来到了这里。 不过他最初到来的时候，其实并不是当下，而是近两百年前，当时他所在的地方是在克里特岛北面的锡拉岛上。 文字中显示的所谓“亚特兰蒂斯的崩塌”，应该就是他看到的那一场锡拉岛的火山大爆发，在后世被认为是亚特兰蒂斯传说的源头。 或许是现实与传说在那一刻产生了交汇，也可能是他的穿越所带来的影响，总之那一场火山爆发之后，他便得到了“神性”。 当时他是直接被火山灰掩埋了，可他的生命并没有因此终结，反而在神性的作用之下经历了一场长眠，并在两百年后又清醒了过来，再度走入了人间。 在此之后，他就来到了近在咫尺的克里特岛，凭借着神性所赋予的力量成为了一名克里特岛的“英雄”。 尽管爱琴海诸岛追捧武力强大的“英雄”，可那仍旧只是凡人，而他不同，神性的存在，带给他的就是超越常人的体魄和寿命。 可是他也发现了，在当初目睹火山爆发的时候，因为一开始他的身躯无法容纳很多的神性，所以大量的神性从身躯之中散逸出去了。 这就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又或者是本该如此的结果——那些散逸出去的神性，在与世界上的生灵或者历史上的神话传说结合之后，是会不断自行增长，并推动这些最终去向真实。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正常的物质世界，在未来有极大可能变化成神话世界，而那些现在凡人们所信奉虚假的神灵都有可能变成真实。 好在他可以确认，目前除了他自己之外，还没有任何其他人类具备神性，至少到目前为止，他是全世界唯一一个具备超凡力量的神话人类。 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这些神性都是从他身躯里出去的，他是一切的源头。 从神性的反馈看，现在只有一些动物受到了神性的浸润，从而变成了传奇生物。 这里有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他在捕杀了这些得到了传奇生物后，那些神性也会回归他的身躯，包括自行增长的部分也会同样被他所吸收，从而用来壮大自己。 坏消息是他不知道这些获得了神性的传奇生物一个个分散在哪里，只能通过各地流传而来的消息去寻觅，可这其中还包括了不少虚假夸张的传言，这大大增加了他找寻的难度。 来到克里特岛的这两年来，哪怕加上刚才猎捕回来的八爪怪，他也只是成功捕捉了两头传奇生物，这使得他的神性增长是非常缓慢的。 而随着世界整体神性力量的加深，或许有朝一日会有真正的神明出现。 要是在那之前他还只是一名英雄，那在诸神面前是毫无抵抗能力的，他认为，自己绝不能过高估计诸神的品性，而是要用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们。 所以他要尽可能在神话时代到来之前壮大自己，避免到时候沦为诸神玩物和工具。 这里他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神明的出现应该是来源于神话，那么他要是自己就成为神话的一部分呢？那么是不是也一样可以借此成为神明呢？ 既然自己是一切的源头，那为什么不能由自己来做那个……最初的神明呢？ …… …… ------------ 第四章 嵌入神话 成为最初的神明，并非是俄菲奥斯的空想。 根据他的观察和判断，外界神性的增长一开始是非常缓慢的，过去两百年来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充其量只是多了一些传奇生物。 在可见的将来，也依然会是如此，这个过程他认为大概会持续至少一百年。 会不会更长不好说，可一旦有一个真正的神明出现，在突破了某一个临界点后，那么神性就会得到爆炸性的增长，沸腾就在那一瞬间，到时整个世界恐怕会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进入神话时代。 而在这之前将会是一个难得的空窗期。 他想要达成自己的目的，这就是他唯一且仅有的机会。 至于怎么达成，他已然有了一个较为完整的思路。 首先要确定的是，会到来的是哪个神话时代。 这其实不难，东地中海这个时期虽然有着诸多神话源流，可他一开始所目睹的场景是“亚特兰蒂斯的崩塌”，神性其实从一开始就做出了选择——最后到来的神话时代必然是以希腊神话为主。 那么他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设法嵌入希腊神话，最少也要成为诸神中一员。 至于具体要怎么做，眼下在进行的狩猎传奇生物不能停下，同时他要寻访各个传说场所，奇迹建筑、等到实力足够，还可以加入传奇战争。 但这只是让他神性增加，想要进入到神话之中，并成为其中的一个主要角色，那就要让自己成为诸多神话中不可或缺的人物。 在西亚的两河流域，苏美尔地区做为早期人类文明的发源地之一，这里的神话影响颇为广泛，后来的古巴比伦神话，毫无疑问是套用了“苏美尔-阿卡德”神话。 赫梯王国在征服过程中，同样继承了“苏美尔-阿卡德—巴比伦”这一系的神话模板，区别是将自己的主神捧到了最高的神话位置上。 无独有偶，亚述崛起之后，亚述神话也一样将巴比伦神话改头换面，将之变成了自己的神话，而亚述的主神这时期自然一跃成了至高神。 拿一句话来总结，那就是你的神话很好，但现在是我的了。 至于再后来的希腊神话，有人认为源头在于迈锡尼，迈锡尼的神话则是融合了一部分迈诺安（克里特岛）的宗教和神话，还同样加入了部分西亚神明的形象。 而迈诺安的神祇，其实还混有古埃及神的影子。有意思的是，埃及早期神祇和苏美尔神祇也是相似点极多。 所以后世的希腊神话，其实不仅有爱琴海各区域的神祇传说，还在文明的交流中不断融入了其他文明的神话因素。 俄菲奥斯要做的，就是要想办法让自己的名字流传在这些文明国度之中，让自己的传奇故事进入这些神话之中，哪怕一开始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角色，神话的迭代自然会将他一步步推送上去。 神话源于信仰，信仰源于经历。 而当所有主流神话之中都有他存在的时候，那么他就可借助这些神话大量汲取神性，在希腊神话时代到来的那一刻，一跃而成为真正的神明！ 这事看着很难，但要注意的是，在现在这个阶段，他是世界上唯一的“神话人类”，他的事迹算得上是真正的神迹，如果他主动一些，那么那些统治者们，一定是不会放过利用他的名声来实现巩固自己地位的目的的。 这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要达成这些事，他一个人是不行的，需要更多人为他效力，为他打探消息，为他传播名声，为他处理事务，所以他在到达克里特岛后，成为了克诺索斯神殿的英雄。 有了神殿给予的财富，他就能聚集足够的人手和势力，为今后的计划做铺垫。 克里特岛只是他的第一站，可能的话，他会去往东地中海的各个地方，在那里尝试着传播自己的名声和英雄事迹。 在如今南方的埃及大地上，统治者是图特摩斯三世，这位法老十岁继位，在自己姑姑哈特谢普苏特眼底下忍辱负重二十年，一朝成功掌握权力后，就频频对外发动远征。后世被西方世界称为古代世界的拿破仑，如今正在他统治阶段的最后几年。 而在安纳托利亚和两河流域，亚述尚未崛起；赫梯、米坦尼、巴比伦可以和埃及并称东地中海四大强国。 而在更遥远的东方，商王祖丁在位，他的儿子就是后世声名显赫的商王盘庚，商王朝不久将迎来又一次兴盛。 至于孤悬旧大陆之外的美洲，耳熟能详的玛雅文明也已经形成。 俄菲奥斯披上了一件亚麻白袍，从宅子里走了出来，此刻金红色的晚霞铺在了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夕阳即将沉坠，旧时代即将离去，新的时代随时可能到来。 他享受着凉爽的晚风，驻足欣赏了一会儿落日余晖的美景，这才走向了一边的仓库，护卫队长皮斯提斯此刻仍然忠实的守卫在这里。 他走近之后，说：“皮斯提斯，换别人来吧，你先去休息。” 皮斯提斯敲击了下胸前的青铜甲，去往不远处的战士小屋换人过来值守。 俄菲奥斯抬手示意了下，负责看守仓库的老奴隶对他一个深躬，用力推开厚重的木门，他在老奴隶敬畏的目光下走到了里面，并将门重新关上。 虽然仓库里一片昏暗，可神性力量的作用下，他依然能将仓库内的景象看得清清楚楚，八爪怪的尸体蜷曲在那里，与从港口中拖上来时没什么区别。 狩猎传奇生物本身这种行为本身，毫无疑问能加深他的神性，不过下来才是真正的重点。 此刻唯有他才能看到，有丝丝缕缕的金色烟气从这头海怪身上飘了出来，在上方盘绕不去。 这是这头海怪自身所具备的神性。 他张开手臂，深吸了一口气，那些金色丝线像是受到了牵引，往他躯干和四肢所在飘移了过来。 要是有另一个具备神性的生物在场，就能清楚看见，他整个人正沐浴在一片金色的烟气之中，华贵且神秘。 当初在狩猎了第一头传奇生物后，俄菲奥斯大概用了两天时间才完全吸收掉其中的神性，这头八爪怪的神性比上一头来的还要多，但感觉用不了这么多时间。 这是由于他自身的神性积蓄了更多，更是适应了这样举动，相信下一次狩猎过后，所用时间将会更短。 就在他在这里壮大神性的时候，克律特斯港口之中，夜晚的陆风渐渐鼓动起来，正是船只启航的时候，港口之上仍然挤满了人群，充斥着喧嚣声。 白天那场英雄决斗的余波没有消散，人们仍是热烈的讨论着，已经有吟游诗人在琢磨怎么将这场战斗融入自己的故事里了。 开普利亚斯脚步有些打晃的走上了自己商船，白天因为押准了对象，他小赢了一笔。 他可以选择立刻拿走等值的财物，也可以将财物登记在黏土或是蜡板上，港口将会在下一次免去略高于此的货税和运税。 他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 似乎是因为他的正确选择，神明终于愿意眷顾他了，就在午前，出海的商船也是归来了，靠着这些货物，他不但能还上之前的欠债，顺便还能大赚一笔，为此在傍晚的宴会上他十分高兴的多喝了几杯枣酒。 忽然，他感觉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趴在了船舷上吐了起来，好一会儿后，在海风的吹拂下他感觉舒服了不少，同时也清醒了些，就在这时，有对话声音顺着海风断断续续飘了过来。 “那个外乡人越来越受欢迎了。” “……那些女祭司正吹捧他，那些愚民们当然把他当成了真的半神，他当然受到岛民的欢迎，可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那些暴躁的迈锡尼人，今天的事情，应该就是他们安排的。” “迈锡尼人，那是另一个麻烦。可他们远在北方，汹涌的海水将阻隔他们，我们的麻烦只是眼前这个所谓的‘半神’！” 开普利亚斯听到这里，不由得放缓了呼吸，身体也没再动，生怕下方甲板发出响声惊动对方。 “那你想怎么办？” “你听到了么？人们都说那头八爪怪是海神的宠物，哈，听听，我们的半神杀死的是海神的宠物，那么他不怕引来海神的愤怒么？我有一个主意……” 后面的话开普利亚斯听不清了，好像两个人刻意放低了声音，他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小心听到了一场阴谋。 那个话题里所提到的“半神”毫无疑问是俄菲奥斯，这两人正准备在背后针对他。 开普利亚斯看着翻腾的海浪，默默在心中说：“神啊，请给我一个指引，我该如何做？” 他是个功利的商人，本来这件事与他并没有关系，可他认为，今天是因为俄菲奥斯的原因自己才重新获得了神明的青睐，而现在无意中听到了这番对话，莫非是神明让他再一次做出选择么？ 他犹疑了很久，到了港口的船只陆续顺风驶出港湾后，他才小心的下了船，把那名迈诺安奴隶找了过来，小声说：“菲伦，你替我去做一件事，记住！别让人知道……” …… …… ------------ 第五章 金色山羊 俄菲奥斯用了一整夜来吸收神性，到了清晨才是结束。这时他显得精神奕奕，五指紧握了一下，感觉自身的力量和体魄都有了一定程度的增长。 而八爪怪原本那庞大的身躯，如今只在原地剩下了一张五颜六色且极薄的皮膜。 这个情况并不奇怪，之前那头传奇生物的神性在被他吸收过后，也只遗留下来了某个部分。 这些东西现在还看不出太大用途，但他决定收藏起来，毕竟他是能利用神性打造一些工具和装备的，而传奇生物所留下的，很可能是独一无二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处了。 他弯腰将这东西拿起之后，发现居然毫无分量，想了想，就顺手将它拿披到了身上，发现那些颜色立刻消失了，而且不去有意找寻，几乎感觉不到这层东西的存在，从外观上也看不出来外面多罩了一层。 他推打仓库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两名在门外守了整夜的战士则用力敲击了下胸膛。 俄菲奥斯点了下头，这些战士大多是他从奴隶之中精挑细选出来的，不但他们自由，还分给了耕地，所以一个个都对他十分忠诚。 他回到了宅子中，这里的奴隶也是适时给他送上了的早餐。 一盘拌着橄榄油的香菜，一杯羊奶，十多片硬面包和一罐用来软化面包的葡萄酒，全都用洗漱干净的陶杯陶盘来盛放。 在没有完全成为神明之前，食物还是不可或缺的。 只是人类早期食物，没有现代调味品，当然不用有多指望美味，好在神性作用之下，可以让食物变成合乎口味，同时还能为他提供足够的养分。 他感觉到这是神性赋予的本能，比如神话传说中各种人间的祭献，诸神也能享用。虽然严格来说，他现在连半神都还算不上，但是已经具备一定的能力了。 等用完早餐后，奴隶进来收拾盘盏的时候说：“主人，护民官来了。” 俄菲奥斯对此早有预料，护民官应该是为英雄决斗之后的战利品分配而来，他拿布帕擦拭了下嘴角，拿过杯子漱了下口，便起身走到了宅院之外。 到了空地上，一眼看到护民官图英拿从土丘下方的小道上走绕行上来，身后跟着一个年轻的书记官，大概也就是十四五岁的样子，唇上生出淡淡的绒毛，再后面是一名背着包裹的奴隶，还有两个裸着上身，拿着矛盾的护卫战士。 他等了一会儿，图英拿才略带喘气的走了上来，在看到他后，脸上露出了一个友善的笑容，张开双臂做拥抱状，“啊，俄菲奥斯，看来生命母神已经为你扫除了疲惫。” 俄菲奥斯抬起单手回应：“神明注视着你，图英拿。” 图英拿呵呵笑着说：“俄菲奥斯，你该猜到了，我是为了决斗战利品而来。” 他把胳膊下夹着的蜡板递上来，上面用迈诺安文字罗列出了所有的奉祭财物，“你有权从这些奉祭中挑选走你所钟意的战利品，你知道的，这是神明所允许的。” 俄菲奥斯没有客气，他扫了一眼就找准了早就想好的目标，说：“我会拿走五张牛皮锭。” 图英拿笑了起来：“啊，俄菲奥斯，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青铜和锡可是这批战利品中最昂贵的财物了，尤其数目还这么多，神殿也十分需要。不过谁叫你赢得了一场足以传唱整个爱琴海的决斗呢？这是神所允许的，拿去吧，拿走你的战利品吧，神对他宠爱的英雄一向是慷慨的！” 他让书记官把俄菲奥斯的要求写在了蜡板上，然后解下了腰间的象牙印章，在打上了自己的印戳，又朝俄菲奥斯递去，说：“东西会给你留着，你什么时候需要可以随时来神庙取走，但是要尽快，你知道的，眼红的可不少。” 俄菲奥斯解下自己手腕上的玛瑙印章，同样在上面打上了一个印记，他明白护民官的意思，在这个时代，青铜可是战略物资，拥有青铜就拥有武力，谁都会想来分一杯羹，时间长了就不好说了，所以他点头表示了然。 图英拿收好蜡板，又想到了什么，拍了下额头，“哦，对了。”他朝后面示意了下，身后的奴隶接下包袱，捧出一只大口沿陶罐。 “这是一位商人赠给守护英雄的礼物，”图英拿笑着，“真是一个好运气的商人，因为他在昨天做了一次正确的选择，神明眷顾了他，所以他送了一些东西对你表示感谢。” 俄菲奥斯掀开陶盖看了眼，见里面塞满了暗红色的石榴，就让奴隶接了过来。 图英拿作为护民官，既要处理纠纷，还要协调船只的泊位，安排奴隶运送存储货物，在这个贸易季每天都非常忙碌，所以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后，打个招呼就匆匆返回港口了。 俄菲奥斯则让皮斯提斯跟随着就在他离开后不久，远处传来了有节奏的马蹄声，俄菲奥斯目光看过去，见山丘南面的道路上，有五辆马车正在行驶过来，每一辆前面都有两匹马牵引，行驶之时扬起了一团团沙尘。 皮斯提斯走了过来，“主人，庄园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 俄菲奥斯点了下头。马车是从安纳托利亚传到埃及，再从埃及传到克里特岛的，一般情形下会作为战车使用。 而克里特山地多，道路崎岖，但在港口这片平原附近行驶是没有问题的，很多商人也喜欢用车来运送货物，但大多数用的是驴，因为马这种“东方驴”在他们看起来实在太娇贵了。 俄菲奥斯深知马的作用，所以坚持使用马匹。他从皮斯提斯的手中接过长矛，高举着说：“勇士们，准备回家了！” “噢~~~” 闻声汇聚过来的战士一齐发出了一声高喊。 这一次为了搜寻八爪怪，船只足足在海上徘徊了有大半个月，如今他们终于可以返回家中了。 在马夫的驾驭下，马车很快来到了土丘底下，俄菲奥斯重新穿戴上裙甲，并戴上了青铜头盔，拿着长矛第一个踏上了车厢。 皮斯提斯做为护卫队长，紧随着跟了上来。他的手中紧紧扣着一面大盾，眼神锐利的警惕着四周。而后面六名战士则由两人一组，各自乘上了一辆马车，车夫甩动缰绳，先往港口取了那五张牛皮锭，而后沿着道路往东南方向奔驰而去。 庄园位于港口东南方向的高地上，大概有半个小时后，便看到了那一座有着较陡坡度的山丘，周围遍布着青葱的橄榄树和麦田。 通向那里的是一条用沙土和砾石铺设的路面，两侧有排水的沟渠，外沿则是一排排茂密的柏树林，时不时还飘来一阵浓郁的百里香和薰衣草的香气。 在山坡的顶端，则是一座座高低错落，排列紧密的建筑群，它的样式与迈诺安常见的建筑有所不同，顶上覆盖着红色的瓦，墙体用砖块垒砌而成，外面则有一圈长围，大量利用了石块，并用木筋加固，只是望起来就十分坚固，再加上险要的地势，几乎就是一座小型要塞。 俄菲奥斯愿意成为守护克诺索斯神殿的英雄，神殿当然也需要有所付出，当时动用了五百多名奴隶，用了半年时间才修成了这个庄园。 五辆马车沿着环绕高地的缓道直上，在穿过一座类似后世凯旋门的大理石门廊后，这才进入了早已打开的庄园大门。 进入庄园内部后，马车分散开来，逐个停下，俄菲奥斯对皮斯提斯几个人交代了几句，让他们各自去休息，又命令庄园里的奴隶去整理用车带回来的战利品，然后就一个人踏着向上台阶，向这里位于最高处的建筑物走去。 到了顶部后，一座木制的葡萄藤花架走廊通向主建筑的大门，虽然两边栽种的紫荆树已经过了花季，可还有一丛丛紫罗兰点缀其中。 他进入庄园正厅，两名身段妖娆的女奴隶正等候在这里，这时快步上前，为他解开裙甲，摘下头盔，拿去清理保养。 他活动了一下手脚，走向侧廊，这是摆放着一只巨大的陶缸，热水从外面的火炉中引入进来，一会儿就放满了，他解开衣物，露出雄健的身躯，跨入进去后，两手挂在陶缸边缘，在里面惬意的躺了下来。 他在陶缸里舒服的小憩了一会儿，洗浴结束后，披上一件干净的亚麻白袍走了出来，见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奴隶正捧着那只装满石榴陶罐走进来。 看到俄菲奥斯，少年奴隶对他喊了一声，“诺马尔赫！” 俄菲奥斯点了下头，“诺马尔赫”也即是“诺姆”，这个称呼源自于埃及，相当于某地区的长官，这个小家伙的母亲是一个埃及奴隶，可能是她教会了他这个尊称。 这个时代各种称呼混杂，语言也各不相同，好在神性的力量让他可以直接理解对方最底层的意思，所以他也不会去纠正。 他走上前，把陶罐拿过，取了一只石榴扔给少年，笑着说：“阿拉索，最近又打听到什么消息了么？” 他对自己身边的奴隶并不苛刻，至于奴隶的孩子，在他看来都具有一定的成长性，将来都可能是他的帮手，所以允诺在达成一定条件后，那么成年之后就可以获得自由身。 眼前这个名为阿拉索的少年机灵活泼，是一个杰出的运动能手，而且十分擅长打探消息。 阿拉索把石榴接在手里，然后用手比划着，兴奋的说：“有啊，有啊，诺马尔赫，我正准备和你说呢。听说迪克特山脚下出现了一只金色的母山羊，曾有人试图捕捉它，可是它跑的飞快，力气也非常大，听说有人想捕捉它卖给神殿，可是三个成年男人都拽不住它，连绳索都被扯断了。” “金色的母山羊？ 俄菲奥斯心里想到了什么，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诺马尔赫出海后不久。” 俄菲奥斯详细问了下，阿拉索很聪明，每一个地方都有交代，虽然真实性现在还不能保证，但有这些已经让他很满意了。 他走到边上，从墙上拿下了一枚木制的金色回旋镖，它有两个如同镰刀般的弧度，这是他亲手制作的，并且有神性的浸润，只要用力甩出之后，轻而易举就能打击到一定距离内的猎物。他将这东西递给少年，“这是你的了。” 阿拉索眼睛里亮闪闪的，他接过兴奋的挥了两下，嘴里边还模仿回旋镖飞舞时呼呼的声音。” 俄菲奥斯笑着说，“你会是一个好猎手的，拿去玩吧。” 阿拉索得到了认可，学着那些战士，郑重其事的胸前敲击了一下，然后拿着新到手的“武器”欢喜的跑了出去。 俄菲奥斯走到正对大门的墙壁前，拉开了上面的遮布，里面露出了一幅用釉转拼贴起来的克里特岛的地图。 他目光在地图上移动着，根据少年的描述，母山羊出现的地点是在克里特岛东部，迪克特山下，吕克托斯的附近。 这个地点很有意思，希腊神话中，宙斯为躲避父亲泰坦神克洛诺斯的吞食，被母亲瑞亚送到了这个村庄里。 而金色母山羊出现在这里，不由让他想到了“阿马耳忒亚”，传说中用羊奶哺育宙斯的母山羊。 当然神话时代还未到来，可是神话不是凭空产生，一定是某个地方先诞生了信奉和传说，而现在神性的作用下，这些地方也就可能出现传奇生物。 看来需要往那里去一次了。 他在琢磨的时候，有一名奴隶脚步急促的跑到了面前，对着里面说：“主人，有一位克诺索斯神殿的母神祭祀来了，她已经到了山脚下。” “终于来了么……” 俄菲奥斯对此早有所料，他转过身，整个克里特成了他背后的映衬，说：“让她进来。” …… …… ------------ 第六章 克诺索斯宫 俄菲奥斯敞开大门，静候来客，没等多久，门前的花架过道中，一名涂着红色眼影的女子步入眼帘。 她大约大二十三四岁，唇上是鲜艳的口红，梳着一缕缕细长而卷曲的黑色蛇发，有种致命的诱惑。 她上身穿着露出大半白皙手臂的窿袖，下身是有着一层层褶襞的塔裙，纤细的腰被紧紧的箍住，将洁白饱满的胸脯承托的格外丰盈，而在那里，还挂着一枚醒目的红宝石。 这是克诺索斯的三月女祭司西娅乌丝。随着她的走近，一股马郁兰和薄荷的香味传了过来，她像燕子一样脚步轻盈的进入屋里，半抬手作了一个致神礼，说：“俄菲奥斯，母神保佑，让你的足从汹涌的波涛中再次走上坚实宽广的大地，让你的灵魂又一次回到了母神的怀抱。” 俄菲奥斯成为神殿英雄两年多了，对岛上所信奉的神明以及其背后含义已经较为了解。这些祭祀认为，克里特岛是大地，是母神的躯体，而大海底下则通向冥间，生活在克里特岛上，就等同于生活在母神的怀抱中。 而灵魂一旦离开大地，那就是离开母神了出去嬉戏，但不能离开太远，如果淹没在了汪洋里，那就将灵魂留在了那里，恶人再不得回来，而良善的人将会化作海豚，而每次船只往来，都只能围绕船只，渴盼再度回到陆地上。 他这时回应：“西娅乌丝，神明在注视着你。” 这是他独有的问候，因为他一旦自己承认某个神明，那很可能会促成某个神的提早诞生。 只是他也没想到的是，他的这句话居然风靡克诺索斯，岛上的平民和奴隶都喜欢这么说。 因为这句话没有立场偏向，简单明了，而且什么场合都能用，因语气地点不同可以产生各种不同的意思，久而久之，祭祀神殿也只好默认了这句话。 西娅乌丝在送上祝福与敬意后，又往前走近了一些，凝视着俄菲奥斯的坚毅脸庞，说：“但我注意到，你回来后还没有去祭拜母神，没有去她位于人间的神殿和圣所奉上令她满意的祭品，比如……那头八爪怪里的巴昔琉斯。” 俄菲奥斯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但目光中有一股令女祭司感到敬畏的威仪，“我的祭品，只有我能享用，没人可以分享。” 这东西别说已经没有了，就算有，他也不会让这东西与神殿联系在一起，以避免任何过早神明的情况。 西娅乌丝叹息一声，神殿已经不是第一次向俄菲奥斯索要祭品了，可每一次都是遭到了拒绝，理由也很充足，因为自己是‘半神’，那无需用人间的奉祭方式，就算与神明交流也无需通过神殿。 西娅乌丝也没有坚持，她略过这个话题，说起了另一件事：“那么最近将举行特赖奥尼月的祭祀，做为神殿的守护英雄，我们希望你能到场。” 长久与岛外势力的接触，让女祭司掌握了一定谈判的技巧，先提出一个被拒绝的问题，然后再提出一个可以商量的。 俄菲奥斯十分清楚女祭司的小花招，但他不准备计较，出现在祭祀宴会上，他也能收获少许神性，所以他爽快的回答：“我会到场。” 得到这个答复，女祭司已经很满意了，这时她水汪汪的眼眸之中流露出一丝妩媚，修长白皙的手指也是不经意的攀上饱满胸脯上的红宝石。 俄菲奥斯对于美貌女祭司的暗示视若无睹，要是换一个对象，他或许并不介意，但这是一位女祭司，神性的干扰下，谁知道会不会提前让神明觉醒？ 西娅乌丝只觉得面前的人对她既没有厌恶，也没有欢喜，两个漆黑而幽深的眸子，让她想起了洞穴圣所的深邃冷寂，好像是神与人之间隔阂，看来又是一次失败的试探，她不得不再次放弃。 因为见到俄菲奥斯没有招待她的意思，神殿那边也在等候消息，所以她抬手做了一个敬神礼，就带着复杂的心绪离开了。 俄菲奥斯等她离开，思考着岛上的形势，经历了三百年的繁荣，爱琴海和安纳托利亚半岛上到处布满了迈诺安人的殖民地，希腊半岛和海上诸多城邦不得不向克里特俯首，但这随之也带来了诸多问题。 克诺索斯神殿一直坚守着过往的传统，以神殿政治为中心，可文明的扩张，似乎使得她们对维持原来的局面越来越力不从心了。 在历史上迈诺安人是被迈锡尼人全面替代的，而那个时段距离如今也是不远，克诺索斯毫无疑问将迎来一次覆亡的危机，只是当下除了他之外没人会想到。 不过那是历史上，现在有他在就不一样了，他的实力还没壮大到一定程度之前，神殿对他还有用处的。 不得不承认，现在他的利益与神殿是一致的，所以有必要帮助维护住神殿的统治。 想了一会儿，他关照的等候在一旁的奴隶去把护卫队长皮斯提斯叫来。 这位忠实的护卫不一会儿来到了屋子里，敲打了一下胸膛，说：“主人，皮斯提斯听从命令。” 俄菲奥斯拿过一个石榴递给他，“皮斯提斯，我记得你是高地人。” 皮斯提斯说：“是的，主人。” 他本来居住在东克里特的拉锡西高原上，祖上是克里特岛最早的一批居民，本来拥有大片的橄榄园和，但是因为在一次战斗中负伤，但被俄菲奥斯救下了性命，他敬服俄菲奥斯的仁慈和勇武，所以自愿跟随这位主人。 俄菲奥斯说：“我要去一次克诺索斯神殿，你带几个人去米拉托斯附近探听一下一头金山羊的消息，要是打听到了什么，先不要动手，一切等我回来后再说。” 皮斯提斯表情肃穆，“是的，主人。” 俄菲奥斯提醒他：“小心一些，多带几个人。” 克里特岛屿上还有许多地方人迹罕至，低地的瘴气，林中的野兽蚊虫都可以致人死命。 但最危险的还是人，在山林里，峡谷处，洞穴深处隐藏着最早一批定居在此土著，他们与迈诺安人向来格格不入。 庄园可以组织起五十名合格的战士，如果把奴隶战士一起算上，人数是这个的五倍。 而其中迈诺安的战士反而只是占到少数，大多数战士和奴隶对迈诺安人来说只是异族人。 不过这个时代，只有奴隶和奴隶主的区分，克里特岛上地中海各地的人都有，异邦人这个称呼大多数情况只是出于表达自身的尊贵，或者出于某种政治需要的时候才会拿出来。 他让皮斯提斯带走了三名战士，还有六名奴隶，并带上三副轻便且坚韧的皮甲，以保证路上的安全。 而他自己准备了一下，到了第二天清晨，带上了五名战士，乘上了三辆马车，去往克诺索斯神殿。 庄园距离克诺索斯神殿并不远，徒步的话也就是后世一小时的路程，尽管由于道路马匹以及车具的问题使得马车没有后世那么快，可不到半个小时，已经远远看到了一大片迈诺安人的聚居区，在中心区域，则是一座屹立在低矮小山上的宫殿群。 那就是克诺索斯宫殿。 或许在这个时代没有哪里的宫殿如此独特，它没有任何防御用的城墙和壕沟，它是集居住，祭祀、娱乐、作坊、贸易等作用为一体的宫殿，只是在内部做出了功能划分。 如今在这片肥沃的河谷洼地里，围绕着宫殿居住的人口大约在一万上下，整个岛上受克诺索斯直接统治的人口大约在三四万左右，除此外依附神殿部落也有不少，具体人口连神殿也弄不清楚。 尽管这样的规模和东地中海强国无比比较，但在爱琴海区域无疑称得上是一个强大的城邦了。 来到了这里，道路宽阔起来，往来的人流也是渐多，可见成片的麦田，还有到处奔跑的羊群。这时俄菲奥斯也是有意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随着逐渐靠近聚居区，可见一辆辆的驴车从港口方向沿着大道蜿蜒而来，去往神殿方向，宛如一条蠕动的长蛇。 神殿的主要入口在北面和西北面，马车经过了密集的聚居区和运送车队，驶入了一片稀疏的柏木林，在走出林荫的遮掩后，这座宫殿的全貌也是清晰的呈现出来。 克里特岛虽然受古埃及的影响很深，可建筑独树一帜，岛上木材和石材丰富，当地自然用这种材料建造建筑。整座王宫以石材为基础，在上面运用了泥土砖，这和如今安纳托利亚高原上的建筑方法有些相似。它紧挨着一条细长的河流，而在更远处，可见到一座座连绵不绝，犹如一座座金字塔般的山峰。 马车绕行至西北面，出现了一座上行阶道，这里紧挨着高大的西立墙，守卫宫殿的士兵们看到他的马车过来，立刻呼喊着从这里进入宫殿的人们避开，让他的马车先行过来。 俄菲奥斯没有停，车辆直趋而入，而在他经过的时候，两边的士兵都是将矛头高举，发出一声致敬的喊声，最后再把矛尾重重顿在地上。 做为神殿的守护英雄，他虽然没有分配财富的权力，但应该享有的尊崇却不会少。神殿的士兵把他当成“半神”一样来崇拜，他们是真的信他是母神埃撒萨拉之子的。 马车一路向里，可以看到沿途的宫殿墙壁上的色彩绚丽的壁画，上大多是以跃牛活动为主题的壁画，而他的目光则在某头凶蛮公牛的壁画上停留了片刻，那一瞬间，他眼神有些幽深。 马车在两边岗楼上的护卫不断示敬下，没多久就来到了位于宫殿中心的宽阔广场上，两旁都是三四层的高楼，因为宫殿建在山体上，所以有些地方格外高耸。当中可以见到了一根根上粗下细的柱头，这是迈诺安人独有的建筑特色，也能够有效的抵御地震。 而到了这里，对面正等候着十二名女祭司，她们正是统治克诺索斯宫殿上层，她们掌握着岛上的祭祀权，每一个月对应一个人，每一人对应一位神明。 这些女祭司们需要供奉神明，所以最初被挑选入神殿都是年轻美貌的女性，她们需要常年保持身上的清洁和整洁，用燧石清理体毛，用香水喷洒身体，常年穿着华丽衣物，保持着优美的仪态，所以一个个看起来都是赏心悦目。 不过在女祭司们的眼里，他雄健的体魄，俊美的面容，同样也让她们心情变得美好了起来。 “俄菲奥斯，母神的神子，欢迎你的到来。” 第一祭司，也就是一月祭司普罗蒂提西雅走了出来，她的嗓音沙哑且略带神秘，十分具有诱惑性。 俄菲奥斯的半神名号就是克诺索斯神殿帮他宣扬的，当时他也的确需要一个落足点，双方也算是一拍即合，但是因为神性的缘故，他不可能去承认这些，但他也不会去主动否认。 他从马车上走下来，平视着女祭司们，“我依约而来，会参加这个月的奉祭，但我相信你们找我来，应该还有其他的事情。” 普罗蒂提西雅保持着不失尊贵的姿态，用不缓不快的语调说着：“俄菲奥斯，你还是这么的意志坚定和富有勇气，我们愿意在你面前用柔和的语声说话，进入神殿再说吧，俄菲奥斯，身为的母神的子嗣，你有权力在母神面前坐下，和我们一起讨论关于这里的一切。” …… …… ------------ 第七章 克里特的危机 俄菲奥斯在一众女祭司的带领之下，进入了位于二层的神殿大厅。这里墙壁上画面了狮鹫图案和一代代女祭祀们祈拜图，而地面上则是生动的海豚，那蔚蓝的底色如同大海。 整座大厅就是象征着天空、大地与海洋，形同神明的视角，而女祭司们则扮演着神明，一个个在这里谈论凡人，俯视人间。 大厅里已经设布好了铺着软垫的座椅，在中间围绕成一个长方形，而阳光从上方灯井的开口处落下，使得大厅一片明亮。 女祭司们走到了各自精致的座椅上坐下，并作出邀请的姿势，俄菲奥斯也是在其中一张她们事先留好的座椅上坐下。 普罗蒂提西雅做为第一祭司，依旧她是先发声，她说：“俄菲奥斯，我们请你来，除了特莱奥尼月的祭祀，还需要向你告知，最近流传着一个预言，说沉睡的地神‘克勒塞伽’将要再次苏醒，这让我们尤为警惕，我们需要拿出一个办法，平息人们心中的不安。” 俄菲奥斯有些诧异，看了看她，问：“只是这件事么？” “克勒塞伽”是传说中的大地之神，他脾气暴躁，所以生命母神一直安抚他，让他始终在沉睡，可他一旦翻身或醒来，就可能引发地震。 不过这可吓不到克里特岛上的居民，因为克里特岛处于沿地中海至喜马拉雅火山地震带上，地震是很平常的，最近的地震断层线距离克里特岛南海岸不到三十公里，每年就有二、三十次地震。 可以说，“克勒塞伽”一直在醒和没醒的路上。 “不是这么简单的。” 第二月女祭司德泰拉忒勒特说话了，她有着天鹅般修长的脖子，特别纤细的腰身，是一众女祭司中最高挑的，她的声音也像夜莺一样动听，只是此刻她的表情十分严肃。 “那个传言还说，这次‘克勒塞伽’一旦醒来后，会像两百多年前那样对迈诺安再度施以神罚，而这次惩罚将会落在克里特。” 西娅乌丝也说：“俄菲奥斯，你是锡拉岛人，两百年前的那场神罚就落在锡拉岛上，而你又是‘母神之子’，说明锡拉岛是受母神眷顾的，那一次神罚也早就过去了，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在仪式上站出来澄清这件事，告知人们‘克勒塞伽’仍在沉睡，也没有真正醒来。” 普罗蒂提西雅补充说：“同时我们还会照常举行一场献祭仪式，安抚地神“克勒塞伽’可能的翻身，尽量将这件事平复下去。” 俄菲奥斯神情有些微妙，所谓锡拉岛神罚，正是他所亲身经历的火山爆发，一切的起源。 据说那是人类有史以来威力最大的火山爆发之一。锡拉岛被炸碎，岛南部兴盛一时的阿克罗蒂里港口也被火山灰埋没。 虽然他没有亲眼目睹后续，根据后世的描述，那一场火山掀起的海啸可能高达十多米，席卷了克里特岛北部海岸，摧毁了当时的港口和船只、侵蚀了土地。海啸结束后，大风带来的火山灰覆盖了整个克里特岛的中部和东部，飘落下厚厚的火山灰。 虽然克里特岛并没有消亡，还在继续繁荣着，可无疑是根植在记忆深处的，所以十分害怕克里特本岛这遭遇这么一次。 他想了下，“我可以配合，只是我却要问……”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女祭司们，“为什么只是一个谣言，就令你们如此手足无措？” 做为克诺索斯的祭祀，神明的代言人，在平民和奴隶眼中，她们所说的就代表神明的话，按照常理应当轻而易举就能平息这些谣言。 而且别说神罚还没有来，就算真的来了，掌握神明话语权和解释权的她们也应该能找出一些合理的说辞。现在却出现了这个情况，那只能说明是神殿的统治不稳固了，民众并不完全相信她们了。 这是十分危险的情况，克诺索斯的统治法理就来自神权，要是神权被动摇，那统治基础也被动摇了。 面对他的质询，女祭司们却是一片沉默。 俄菲奥斯摇头，“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民众为什么对你们不信任？不找出原因，就算平息了这一次事端，也仍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甚至更多。” 说着，他站了起来，走到了灯井正下方，让自己的身躯沉浸在耀眼的阳光之下，他的声音从光中传来，“你们不愿意说，那么就由我来说吧，你们所豢养的那头怪物已经让整个岛上的民众为之不安和惶恐了，其实不止是克里特，你们所要求的奉祭，也让我们的盟友和北方的邻居们十分不满，这个预言或许不是什么偶然。” 就在克诺索斯，就在这座宫殿之中，供养着一头传奇生物！那是一头异常凶悍的公牛！ 而在克里特的神话中，公牛是大地之神克勒塞伽的使者，唯有在降伏公牛之后将它献祭给生命母神，让母神系住它的犄角，不让它去惊醒克勒塞伽，才能让大地安稳。 所以克里特每年都要举行多次祭牛仪式，让人从公牛身之上反复跃过，然后再将它献祭给神明。 可是那一头传奇生物却没有献祭给神明，反而一直被神殿供养，要只是这样还好，更可怕的是，它吃的不是一般的牛食，它的食物是人！这令民众为之恐慌。 实际上这头公牛本来是不吃人的，可在某次祭神仪式上，神殿主动给它提供了人的血肉，这导致这头传奇生物现在已经离不开这些了，并且胃口越来越大。 这迫使神殿需要更多的祭品，所以不止是从迈诺安人里挑选，还强迫北方爱琴海和希腊半岛上的小城邦进献人牲。 其实光只是奴隶还好，但这头传奇生物偏偏还喜欢吃那些有贵重身份之人的子嗣，这就让诸多城邦十分不满了。 现在对于这头公牛的祭献越来越受到各城邦排斥和抵触了，当然现在还没有希腊这个整体称呼，只是一个个散碎的小邦聚居地，其中最强大的就是迈锡尼。 西娅乌丝这时忽然叹气：“它越来越强大了，我们已经没法停下了……” 俄菲奥斯沉声说：“我可以帮助你们解决它。” “不行，不可以！” 德泰拉忒勒特当即出言否决，甚至她激动的站了起来，她的胸膛起伏了一下，才说：“俄菲奥斯，我们需要它，它能让我们接近神明，它真的是神明使者，是的，我们能感觉到……” 普罗蒂提西雅也是站起来，她诚恳的说：“俄菲奥斯，比起这位克勒赛迦的使者，我们同样也需要你，如果你因此受到了伤害，也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 俄菲奥斯目注着她，这位女祭司固然是不想让他受到损害，但其实更不愿意看到那头野兽被杀死。 他看向其他女祭司，见她们似乎都是保全这头公牛的态度，心下想到，难道是这些女祭司感受到了公牛身上的神性，所以做出了这样的选择么？ 做为神职人员，传奇生物也的确对于她们很有诱惑力，她们或许想着通过那头公牛去接近真正的神明。 他神情平静的说：“这就是你们的决定么？要是这样，你们能做的选择就非常少了，你们迟早会见到人们的愤怒和反抗像海啸一样向你们涌来。” 有几个女祭司脸色有些发白，似乎看到了那样的场面，普罗蒂提西雅坚定的说：“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没有这头神的使者。” 俄菲奥斯看她的态度，不禁猜到了什么，“情况已经这么坏了么？” 西娅乌丝轻叹着说：“俄菲奥斯，我们也不隐瞒你了，现在很多聚居地，包括干尼亚、马利亚、扎克罗斯、戈尔廷、米拉托斯已经不怎么愿意听我们的神谕了。只有南方的费斯托斯不是这样，可是你知道的，费斯托斯恐怕也有自己的想法。” 俄菲奥斯神情严肃了些，他知道克诺索斯的情况不太妙，但没想到已经恶劣到这个地步了。 要知道这些地方都是迈诺安人的重要据点，是克里特庞大贸易网的一部分，其中有几个建立了和克诺索斯一样的分配货物的宫殿，只是规模较小，这些地方不愿意遵从克诺索斯，也难怪女祭司们不得不从传奇生物上找补了，至少能她们手中还有威慑力，还能令反对她们的人不敢完全撕破脸。 他知道，这糟糕的局面其实不能完全怪眼前这些祭祀，因为这一切都是前代祭司埋下的隐患。 当时为了更好的掌握爱琴海和希腊半岛上的贸易，克里特的上层曾与希腊强邦迈锡尼的上层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联姻，这事是自然而然发生的，当时的祭祀起初对此欣然乐见。 但女祭司们很快发现不对了，身为神的仆从，她们只能把自身奉献给神明，她们可以拥有奴隶，但不能和凡人结合。 可这样一来，克里特的上层和其他贵族战士反倒和迈锡尼走的更近，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有了三十多年了，这一代的女祭司根本无力去解决。 而“费斯托斯”，则是一座仅次于克诺索斯的宫殿，由迈诺安人的最高军事首领克律特斯掌握。名义上，岛上一切公共财产，包括大部分海船、宫殿、武装都是归属于神明的，也就是属于克诺索斯的女祭祀们的，但是女祭司并不能出海和征战，才委托给克律特斯。 在其他上层与克诺索斯离心离德的时候，这支武装力量尽管没有和迈锡尼联系的那么紧密，可也越来越有自己的想法了。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俄菲奥斯这样具备武力的人才是她们扶持和拉拢的对象。 俄菲奥斯想着，这些女祭司不明白，时代的变迁，导致如今的局势再也不是单纯的神权政治能够维持得了的了，要么推倒重来，要么干脆就守旧到底，这两者都需要斗争，而不是这么单纯的维持，做点什么总比什么都不做来的好。 他知道自己是说服不了她们的，而很多事不是他能管的，也不愿意去多管，他也没有做救世主的意愿，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五月祭司塔尔伊莉亚身材娇小，一向待人亲切温和，是民众之中最受欢迎的一位祭司，此刻她用可怜乞求的目光看着他，“俄菲奥斯，我们需要你，你能帮我们么？” 普罗蒂提西雅也是注视着他，“俄菲奥斯，我们需要你的一个承诺。” 俄菲奥斯想了下，看了眼上空，才在一众女祭司紧张的神情中回应说：“我会履行我守护英雄的职责。” …… …… ------------ 第八章 第三次狩猎 得到俄菲奥斯的明确回答，女祭司们终于松了一口气，塔尔伊莉亚感激的说：“俄菲奥斯，我们会对你的付出做出真诚的回报的。 俄菲奥斯不怀疑她的话，毕竟他们现在是绑在一起的。他问：“祀日定在哪一天？” 普罗蒂提西雅说：“依旧是七天后的月末，并不需要提前。” 俄菲奥斯肯定的说：“到时候我会来的，我会向民众说明不会有什么类似锡拉岛的神罚到来。” 这是当然的，虽然历史上克里特屡有地震，依稀记得二三十年后就有一次，但是那么大规模的爆发几乎没有再出现过。 他说：“今天的话就说到这里吧。” 诸位女祭司相互看了看，普罗蒂提西雅开口说：“如你所愿，俄菲奥斯，很感谢你今天的到来。” 西娅乌丝忽然说：“不过我们希望你能在神殿里住上一晚。”这句话说出，女祭司们露出了暧昧的目光。 俄菲奥斯却能理解西娅乌丝的意思，如果自己匆忙离去，被有心人曲解，可能会传出他们互相之间不和或者不好的流言。 处于上层的统治者就是如此，他们一言一行都会在无形中被人放大。 可是众多祭祀中，也就西娅乌丝对此有着本能的敏感，其他祭祀大多数对此毫无察觉。这也很正常，她们高高在上惯了，哪怕现在遇到了危机，也没有能扭转过来原先的思维惯性，她们在长久的权力享受之中，她们其实不愿意去了解底下的人到底在想着。 他说：“我会住上一晚的，明天我再走。” 西娅乌丝欣然说：“你的房间我们一直为你准备着。” 俄菲奥斯对女祭司们示意了一下，就从大殿里走了出去。而在他的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门廊背后，女祭司们又是讨论了起来。 有人建议：“我们不能只有一个英雄，俄菲奥斯虽然强大，但是他有自己的主意，自己的意志，他无法成为我们手中的剑刃，我们需去把格律普斯找过来。” 有女祭司表示质疑：“可他是个迈锡尼人。” 在俄菲奥斯之前，迈诺安最强大的武士是格律普斯，但他是一个迈锡尼人，或者说是一个迈锡尼英雄。 只是他喜欢上了迈诺安的精致美丽的少女，所以成为了一个克里特的英雄。可是因为迈锡尼的崛起，这些年来他逐渐不被信任。最后被俄菲奥斯成功取代，不过不能否认的是他拥有的实力也很强。并且还在迈锡尼证明过自己的武力。 德泰拉忒勒特说：“两年来格律普斯从来没有怨言，而且他也有了迈诺安的儿子和女儿，就算是为了他们，他也会出来的。” 女祭司们讨论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重新召回这位强大的英雄。 俄菲奥斯在走到祭祀们为自己准备的房间后，他忽然听到了一声牛哞声，似乎是在向他挑衅，他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心中冷哂。 未来米诺斯迷宫牛头怪的传说，就是源自于这里。 尽管没有靠近，可是这头凶牛的神性之前从来见过的庞大，说明神性在它的身上增长很快，这很正常，在神殿里，神性有着天然的活跃，说实话，现在正面对上这头怪物，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不过这样也好，先留着它在这里，他会在合适的时候去收割，去完成这一场狩猎，在此之前，他也需要尽可能的做好准备。 在住上一晚之后，他特意待到了第二天中午，这才乘动马车，从宫殿出来，本来他是打算先回庄园，可是却见到前面一辆熟悉的马车过来，上面驾驭马车的居然是皮斯提斯，他心里一动，对着马车方向做了一个手势，示意跟上。 皮斯提斯立刻掉转马车，跟在了他的后面，出去了一段路后，来到了那片稀疏的柏树林里。 俄菲奥斯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有消息了？”他本来以为皮斯提斯这一趟打探消息，就算再是顺利也要几天时间，可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皮斯提斯说：“是的，主人，我们才刚刚出发，就遇上了一队猎人，说那只母山羊撞死几个人，并一路跑到了南边的潘西斯山的圣所附近，现在占据了那里，那队猎人是聚居地派遣出来狩猎复仇的，我劝阻过他们，但是他们不愿听。” 俄菲奥斯立刻做出了决断，他说：“掉头，去圣所！” 圣所距离这里不过六七公里的样子，消息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传到神殿，到时候事情就变得复杂了，所以应当趁着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开，立刻出发，将这头传奇生物拿下！ 神殿往潘西斯山的方向有一条河谷直通那里，而且早就修好了平整的道路，马车加速行驶，只是用了大概后世一刻多钟的时间就来到了潘西斯山的山脚下，上面有两条山脊，圣所就位于其中一个较矮的山脊之上。 俄菲奥斯看了看上面，说：“皮斯提斯，把你的长矛给我。”皮斯提斯毫不犹豫将长矛送到了他手中，他接过来，将挂在马车上的一面盾牌拿起来背在身上，又拿起了自己的那根长矛，说：“你们都不用跟来了，这是我的猎物。” 皮斯提斯敲了下胸膛：“是，主人！”他相信俄菲奥斯的武力，这一头母山羊能对付普通人，但绝不会是这位半神主人的对手。 俄菲奥斯之所以不让人帮忙，是因为他很早就发现，狩猎传奇生物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行，如果有条件，哪怕动用一支军队都可以，可如果动用其他的力量帮忙，尽管他也能得到神性，收获却可能会非常少，但如果是由他一个人亲手狩猎，那所得将会多得多。 皮斯提斯对他充满信心，可他却不敢大意，每一头传奇生物可以说都拥有自己特点，不能单纯的用强和弱去衡量。 尤其是在山地上与山羊这种生物较量，要想成功捕猎绝对是非常困难的，并不想皮斯提斯所想的那么简单。 这一次他虽然看着很急促的出来，实际上在得知这头山羊出现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较为粗略的战术了。 他沿着山坡上行，越往上，道路就变得越狭窄，在某一个弯折附近，他目光一瞥，看到了山下横七竖八躺着几具扭曲的尸体。 这应该就是之前过来捕猎母山羊的猎人了。 在几具尸体的伤口上留意了一会儿，他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在终于踏上平地的时候，视线开阔起来，这是一个位于山脊一侧的露天平台，正好是一片开阔地，就是靠近山壁的那一头，有一个开口不小的洞穴，这里祭祀冥神潘西斯的场所。 而这个时候，他也是终于见到了那头母山羊，之前他没想到过这头传奇生物有这么大，普通成年公牛在它面前或许也能算是娇小。 不过这仍然一头美丽的生灵，金色的羊毛垂落腹部，向上折弯的羊角划出优美曲线，褐色的蹄像是被修整过。 光看外表，他倒有些不忍心毁掉这份美丽了，不过神性夺取没有怜悯，他能怜悯这头生灵，以后那些神明可不会来怜悯他。 他没有急着上前，而是飞快打量了一下四周，从四周的迹象判断，这头生灵应该是将这里视作了自己的领地了，很可能是被圣所的供奉所吸引。 母山羊感受到了他的威胁，它本来盘着身躯，半卧在那里，现在忽的站了起来，把头颅伏低，顶上的角也是对准了他。 俄菲奥斯将一根长矛放下，将另一根举起，摆了一个高位，看到他的动作，母山羊身躯一个紧绷，盯着他的眼神变得警惕无比。 俄菲奥斯在等了一会儿后，身体前倾，手臂猛地一摆，将长矛投掷了出去，母山羊原地一跳，优雅到了另一边，长矛毫无疑问的落空了，巨大的力量推着它横穿过了整个露天平台，并远远去到了山下。 俄菲奥斯的这次投矛本也只是用作试探，见到母山羊的灵敏动作，心里有了大致的判断。 他放下了手中的盾牌。山羊这种动物本来就很敏捷的，十分擅长游走，而这头传奇生物表现出来的机敏更是超出预计，带着盾牌根本追不上，只会妨碍到自己。 母山羊往后退了几步，再是俯身往前冲来，俄菲奥斯很谨慎，没有正面硬接冲撞的打算，所以看准时机，他往侧旁一个挪跃，然而这个动作刚做出来，母山羊居然在这一瞬间前蹄支地，原地一转，后蹄抬起对着他，然后就是一蹬！ 这个蹬踏的动作快的超出想象，俄菲奥斯立刻用横过长矛，双手抓住遮挡，咔嚓一声，经过特意加粗的矛杆居然这么一蹬直接从中折断，同时那股力量居然带动着他向后飞退，在滞空片刻落地后，又一连退了三四步才止住，手中也是传来阵阵酸麻。 他甩了甩手腕，这一脚要是被直接踢中，就算以他的身体不至于丧命，可断上几根肋骨是免不了的。 不过狩猎才刚刚开始。 他冷静将断裂的长矛扔在脚下，又将腰间的青铜剑拔了出来。 …… …… ------------ 第九章 再获神性 俄菲奥斯拔出剑后，母山羊也是警惕的看着他，头颅保持着伏低的姿势，始终用头上的角对着他的正面。 他试着上前两步时，它也就往后退，而当他有速度提升起来的迹象时，就忽然跳到另一端，再重新与他拉开一段距离。 俄菲奥斯尝试了几个假动作，然而面对以往对手时屡试不爽的招式，对上这个头山羊却没什么用，因为每每在最后关头，这头传奇生物都可以凭着自己异乎异常的敏捷来扭转身体。 在几次三番都没有能够得手后，俄菲奥斯意识到这么僵持下去，不过是消耗彼此的体力罢了。 这点消耗对他来其实说不值一提，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可以连续几天几夜跟这头山羊周旋下去。 但这里距离克诺索斯神殿太近了。金毛山羊的消息一旦传出去，神殿肯定会派人手过来，还有别的势力可能过来搅局，那么事情就复杂了。 他不怕别人干扰，可这头山羊可能会逃跑，那下一次就不那么容易抓到了。 这样的话，他决定冒一下险。 似乎是不经意间，他动作和速度比之前稍稍慢了一些，呼吸也是变得急促了些，似乎显现出了一副体力耗损较多的样子。 而在几次进攻无果后，这样的迹象就更为明显了。 他这是有意吸引山羊主动来进攻，因为这里是这头母山羊的领地，绝不会容忍外来的攻击者在这里待得长久，当他露出疲惫姿态的时候，就一定是会找机会驱逐或设法杀死他的。 在他的速度表现的越来越弱的时候，母山羊原本像要跳跃躲闪的身躯猛地向他冲来，这一次冲击之快，露台上好似射出一道金色的闪电。 俄菲奥斯眼中倒映出母山羊的身影，他微微下蹲，在与羊角即将接触的时候，忽然一跃，同时外仰旋身，避开冲撞，而在双方身躯交错而过的瞬间，他正好转了一圈回来，借着这股力量，将手中紧握着的青铜剑对准了羊的颈脖就是一刺！ 这一下动作快速而犀利，充分运用了自己小体型的优势，就连这头灵活的传奇生物也没能躲开，然而上面那层金色的羊毛似乎并不是单纯为了好看，竟是十分顺滑和坚韧，剑身不但没能刺进去，竟然在这个过弯曲了。 俄菲奥斯身形下落，侧肩落地，向前一个翻滚，顺势起身，看了看手中的变形的青铜剑，就一把扔在了地上。 其实剑身弯了不要紧，踏直了还能再用，可刚才的情况足以说明，这头传奇山羊的皮毛不是这把青铜剑能刺割开的。 母山羊也是转身过来，这时却是冲着他用蹄子踢踏了一下地面，看去还带着几分得意。 俄菲奥斯挑了下眉，这头山羊不仅聪明敏捷，还拥有异常坚韧的皮毛，狩猎进行到这一步，看来只剩下一个选择了。 他目光盯着前方，脚下慢慢移动，随后一个翻滚，顺势就将盾牌给拿了起来，并且缓缓往后退去，做出一副要撤退的姿态。 山羊眼睛里露出了讥诮，它站在那里一直没动，看着俄菲奥斯一步步退走。 然而就在俄菲奥斯脚步踏到了下坡路上的时候，它却是不再等待，低头猛冲过来！ 俄菲奥斯看准了它的冲势，往右边山壁方向一个侧身，而这头山羊要是原势不变，那么很可能一路冲下去。 可这头母山羊居然在撞上的前一刻收住了势，然后足为支点，整个直立了起来，一股阴影顿时笼罩而下，它将自己全身的力量集在头角上，再重重砸向了俄菲奥斯！ 这一个庞然大物的力量集中于一点，那所带来的威力非常可怕，而此刻俄菲奥斯已经没有了多少躲闪余地，他低喝了一声，将手中的盾牌掩护在了身前，一声爆响，宽厚的盾牌顿时碎裂成十几块。 而没有了遮挡，下来母山羊只需要利用坡度的继续冲撞推搡，就能将他顶下山去。 可就这个时候，俄菲奥斯忍住胸口发闷的感觉，在顺势靠向背后山壁的时候，脚下使劲一蹬，却是身躯跃前，一把拽住了那前突的羊角，然后身躯借着冲势一旋，直接落到了羊背之上！ 母山羊顿时受到了惊吓，同时又有些愤怒，连续在原地蹦跳，可是俄菲奥斯的两腿紧紧夹住羊脊，双手更是攀住了羊角，试了多次都没能将他甩落下去。 母山羊似乎感觉出这么做没有作用，忽然往上一跳，居然直接跑到了陡峭的山壁上，并且一路往上飞奔。 俄菲奥斯抬头看了眼前方，见高处有几块突兀的岩石，身下这头猎物明显是准备利用山壁上面的岩石将他擦带下去。 他并不慌张，这时单手搭上肩颈，把那件披在背上的八爪怪的皮膜抽了下来，然后凌空一甩，卷成了一根长索，看那模样有点像是八爪怪的强劲腕足，在双腿稳固住身躯的同时，双手抓住两段，往山羊的颈脖上就是一套！然后快速交叉之后，再紧紧勒住！ 母山羊一下变得极为惊慌，拼命往上跳，大地竟在视野中迅速的抬高，然而俄菲奥斯双手使劲，毫不放松半分。 金色的身影在近乎笔直的山壁上飞快上行，可在一路攀到了近乎顶峰的时候，母山羊终于支撑不住，眼瞳翻白，四蹄一软，从山壁上翻落而下。 俄菲奥斯则是冷静的调整好身体的姿势，借着八爪怪的皮膜拽动，保持自己在滚落碰擦时始终处在山羊的上方。 母山羊一路翻滚下坠，最后重重砸落在那座台地上，俄菲奥斯借着它身体的缓冲又向前连续翻滚，直至快要到露台边缘时才卸去了全部的冲力，这时再一步之后就是山崖了，几枚石子扑簌簌滚落了下去。 他站起了身躯，看着这头猎物，母山羊在那里时不时抽搐的一下，经过这么一摔，它已经没可能活命了，等了一会儿，生命的气息就从这头传奇生物身上完全消失了。 俄菲奥斯走到了近前，看着它庞大的身躯，拿起拳头对着胸膛轻轻敲了一下。 他决定不再等待，就在这里直接将神性收取回来，因为这么大一头金山羊不太好带回去。 他张开双臂，金山羊上方飘荡的金色雾气就向着他这里汇聚过来。 山脚下，皮斯提斯等战士依旧等在这里。 他们忠实的执行俄菲奥斯的命令，把守在路口，不让任何人上去，好在不到祭祀日，又是贸易季节，很少有人会路过这里。 一行人是午后到这里的，一直等到了傍晚，才见到俄菲奥斯从山上走下来，身上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反而显得格外精神，他腰间别着一只优美的羊角，背上裹着一层金色的皮毛，表情中不由喜悦的神色，这些战利品的出现无疑证明了这场狩猎的成功。 俄菲奥斯来到了车上，将背上的金色羊毛取下，放到了一边，问：“有人来过么？” 皮斯提斯说：“没有，附近有几个路过取水的奴隶，但看到我们也很快离开了。” 俄菲奥斯点点头，说：“回去。” 一行人回到庄园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了，俄菲奥斯回到了位于最高处的居处，沐洗一番，然而开始仔细检查自己的收获。 神性的增加不用多说，比以前他的实力又提升了一些，他的体魄本来就远超凡人，在这基础上每提升一点都是极大的进步。 母山羊消失后，留下了一只富有光泽的灰褐色山羊角和一张有着金色羊毛的羊皮。 每一个传奇动物的残留都不是一般的东西可比，他最早狩猎的传奇生物是一只白鸟，他的披肩就是用这头白鸟留下羽毛做的，戴在身上后，身躯之上就机会不会沾染到灰尘和血迹。 而八爪怪的皮膜极为坚韧不说，披在外面根本看不到他实际上还穿了一层，就连那头母山羊也没有看出来，等于多带了一件武器和护甲。 金山羊的羊毛和角应该也有特定的作用，金色的羊毛似能用来编织织物，而山羊角一时看不出来，不过想到传说中的“丰饶之角”，他拿了一杯水过来倒在了里面，而后试着饮了一口，顿时就觉得一股充沛的精力从蔓延到身躯四周。 他顿时感觉这是个好东西。因为传奇生物所留下的物件不止自己能用，身边的战士也能用，有了这只羊角用来恢复精力，那么在战斗中等于是多添了一条命。 他将东西收拾起来，在座椅上坐下，双手握拳支在膝盖上，平静的思考着，这场狩猎虽然他赢了，但也暴露出了一些缺陷，他的武器远远不足以匹配他的武力。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个时代的锻造技艺很低，他很难找到趁手的武器。 只是对付一头金山羊尚且吃力，要是下来对付那头还要更为强大许多的牛头怪，没有一把好武器是不行的。 所以……有必要用神性来打造一件属于自己的武器了。 这里最简单的就无疑是长矛，因为他只需要一个矛头就好，就算是矛柄断裂了，手持矛头也一样可以作为武器攻击。 而且矛头所消耗的神性也不会太多，只需一点点便好，不会影响到他的实力，要是打造一面盾牌，那么需要许多了。 考虑好后，他就决定立刻开始打造。 他有预感，这次的祭祀仪式上，说不定会发生许多意想不到的事，他需要做好一切准备。 …… …… …… …… ------------ 第十章 暗藏的提醒 俄菲奥斯从铁匠作坊里挑选了一根柳叶形的矛头，回到了主宅里，他先用布帛擦拭，然而目光凝注在上面。 不一会儿，他的身上有金色的烟雾飘出，其中有少许一缕缠绕上了这只矛头，并且围绕着不停朝里渗透。 他就这么坐了一夜，到了黎明过去的时候，才结束了这个举动。 这个时候，他面前的矛头已经变得光华夺目，矛面之上鎏刻着金色的神秘的纹路，朝阳的光从窗外照入进来，使得锋刃上面流淌着一抹锐光。 与此同时，他心中也是浮现一行文字： “你利用神性打造了一件武器，你可以继续投入神性以提升武器的品质。” 他以手掌感受着上面的锋锐，不觉感到满意，要是现在对上那头金色山羊，相信用这个矛头足以刺入后者的躯体。 下来他站起身，亲自将矛头安装上了一柄早已选好的矛杆，并在庄园里铁匠的配合下用销钉固定在了一处。 弄好之后，他走到了住宅后面的空地上，这里竖立着很多练习用的人形木靶和稻草人，他拿着长矛只是轻轻一戳，半掌厚的木板霎时被矛尖戳穿，感觉上根本遇到什么阻力，比戳破一张纸还要容易。 他又试着横切，只是轻轻带过，就毫不费力的将人形标靶的头颅给切下了，非常之顺滑。 其实他可以用牛羊之类的来尝试，那样更直观，不过没有必要了，试了这两下他心里就更有数了。 有了趁手的武器，他心情变得很好，将长矛重新擦拭了下，收了起来，回到了主宅里。 他思绪已经不由转到了几天后的祭祀上，做为神殿安排出来平息预言风潮的人，他无疑会被顶在最前面，迎着最多的风潮。 这可不是普通战斗那么简单，那样倒好办了，敌人就在眼前，只需要拿着武器上去就可以了，而不用矛剑的事处理起来其实更为麻烦。 这则预言从何而起？最该怀疑的就是迈锡尼，也是克诺索斯神殿最主要的敌人之一。 如今迈锡尼应该已经是希腊半岛上最大的城邦了，武力强盛，拥有多名英雄不说，还和迈诺安上层合流，相信吞并克里特的谋划应该已经在迈锡尼君主的案头上了。 所以最有可能弄出这个预言的就是迈锡尼，就算不是，想必迈锡尼也一定在后面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样做既能够打击神殿威望，又能够联合起爱琴海上的大小城邦，对迈锡尼来说最好不过了，尤其这还是克诺索斯神殿自己把这个机会送到他们面前的。 其次有可能的敌人，军事首领克律特斯可以算一个。这位一直想要将克诺索斯演变成一个如同迈锡尼一般，以军事压倒神权的城邦，想必是很乐意见到神殿吃瘪的。 不过以预言去对抗神殿，就算成功了，神权依然会是主流，所以要真是克律特斯做得，那也不怎么高明，很可能反而给迈锡尼做了嫁衣。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他不会低估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说白了他们的脑子和后世的人没什么两样，但缺少的是来自过去的可参考历史经验，有缺陷也很正常。 最后一个敌人，那么就是在海对岸的那些神殿口中经常念叨的余孽了，这也是较有可能的。虽然他们的实力并不强大，但对神殿却是十分了解的，也很清楚的神殿的软肋在哪里。 正思考着的时候，少年阿拉索站在门口探头探脑。 俄菲奥斯看见了，说：“阿拉索，进来吧，别站在那里了。” 阿拉索跑了进来，手中还带着那只回旋镖，高兴的说：“诺马而赫。” 俄菲奥斯点头，“阿拉索，上次你的消息很有用，我会让厨房给你和你的母亲加餐的，一直如此。”说着，拿过陶罐里的石榴，又扔一只给阿拉索。 阿拉索开心的接了过来，他一边剥着一边问：“诺玛尔赫是不是要参加克诺索斯的祭祀节？还要举行安抚地神的仪式。” 俄菲奥斯说：“是的，阿拉索，你的消息很准确。” 阿拉索用期望的眼神看着他，说：“那，诺玛尔赫，可以带我去么？我想去参加跳牛！那样母亲会为我骄傲的。” 月末的祭祀等同于岛上的节日，而跳牛运动更是全民参与的。被成功跃过的公牛将会送上祭台，而成功做到这事的人会受到众人的崇拜，作为少年，阿拉索喜欢这样热血而能在众人面前出风头的活动， “可你的母亲也同样会为你担心。” 俄菲奥斯知道跳牛对普通人来说是非常危险的，每年都有不少人在这项运动中残废或丧命，尽管这样，岛上的人还是一样对项活动乐此不疲，因为这事本身除了取悦神明获得满足，成功的人也同样会被视作“英雄”。 而且这是唯一一个允许奴隶参加的祭祀，成功的人可以被当成赦免为自由人，受这样的追捧也就不奇怪了。 但是在庄园里，他这里的奴隶远过的比别的地方好，比一般的有产农民和牧民过的还要好，完全没有必要去用生命拼这些。 阿拉索露出祈求的表情：“诺玛尔赫……” 俄菲奥斯没有任何动摇，说：“你的年纪还太小，我不会让你去的，你的母亲也不会。” 阿拉索露出顿时垂下了头，露出失望沮丧的神色。 俄菲奥斯接着说：“不过我不让你去，你一定会偷偷跑过去，就算可以惩罚你，但你一旦没了生命，你母亲的痛苦是无可弥补的，所以我会带你去，但你只能看，而不能参加。” “真的？太好了！”阿拉索欢呼一声，一下蹦了起来。 “还有，”俄菲奥斯认真的说，“我会让人找一个擅长的跳牛老师，让你教你怎么跳，作为你传递消息的奖励。” 阿拉索更高兴了，他欢呼不止，并充满激的说：“是，诺玛尔赫，谢谢你，我和我母亲会为你祝福的。” 俄菲奥斯点头，“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这时也是顺手拿了一只石榴过来，开始剥了起来，说起来现在还不是食用石榴的最好时候，而在这个年代，石榴的作用也不仅是食用，更多的是其他的用途。 比如石榴在被吃掉以后，石榴壳可以用来做盛放细小物体的用具，这是因为生产力低下，为了生产生活，人们不得不从自然界中可获取的天然物品中来寻找代替品…… 当他的思维不由自主发散到这里的时候，手上的动作不由微微一顿，目光落到了那只石榴上，继而又移向了一边的陶罐。 他伸出手去一推，陶罐倾倒，而里面的石榴也是一个个滚了出来，看了几眼后，最后停顿在某一个石榴上，把它拿了起来。 这里大多数是石榴没有问题，可这一只却从中间剖开过，并且挖去了里面的果肉和籽再重新拼合了起来，因为制作人的手艺很高超，光从表面根本看不出来。 他在阿拉索好奇的目光中将手中的石榴分开，里面没什么东西，但是在果壳内部，却刻着一行米诺斯文字和一幅小图画。 他没有去刻意学习过这些文字，因为神性使得他天然能理解里面的意思，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上面所表达的: “要当心来自背后的恶毒言语.” 有意思的是，那幅画则是一头惟妙惟肖的八爪怪。 俄菲奥斯马上就理解了，有人要在背后中伤自己，而且发力点是在港口那头八爪怪有身上，的确，这里有太多可被攻击的地方了。 神殿现在把希望寄托在了他身上，有些人也就把他当做突破口了，他这里一旦被攻破，那么神殿这次安抚也就失败了。 要做点什么么？ 被动防守可不是他的风格。 他还希望神殿能多撑一会儿，给他更多发展的时间。当然，要是神殿撑不了，那他也有另一套计划，就看神殿怎么选择了。 要破解这个事情一点也不难，来自后世的他马上就能想出了很多种办法对抗，比如用另一个预言去对冲，或者同时散播更多的传言，以转移民众的注意力，让这些传言混淆在更多真假难辨的预言中，当克里特民众惶恐的时候，那么神殿就是唯一的寄托了，前提是对方不动用武力。 说白了，这些都是套路，从古至今都一样。 只是他身边战士倒是有不少，适合做这种事的人却没有，但他很快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了看手中的石榴，笑了一笑，对阿拉索说：“稍候我会安排人去往港口护民官那里给他送一些礼物，你跟着一起去，打听一个商人，你找到他，然后再这么做……” 阿拉索听清楚后，兴奋的说：“好的，诺马尔赫，交给我就好了！祭祀节可一定要带上我！” 俄菲奥斯笑着说：“会带上你的。”他又找来了两名战士，关照了一下，三个人就很快出发了。 事情比想象的顺利，只是晚上的时候，阿拉索一行人就回来了，并告诉他事情办好了，俄菲奥斯听过，就不再去关注后续的事，只等祭祀的到来。 …… …… ------------ 第十一章 祭祀日 五天时间过去，祭祀日终于到了。 在特赖奥尼月的最后一天，居住在克里特岛上的人们如同欢庆盛大的节日一般，向着克诺索斯神殿涌了过来。 克里特岛的山脉都偏向于南边，海岸线附近的地形较为陡峭，这使得南边的沿岸地带异常狭窄，所以平原聚集地和港口大多都集中在北部沿海一带，定居点和王宫之间都有道路连接，往来比较容易，所以到了这一天，周围一下聚集了两三万人。 这么多人神殿肯定是挤不下的，大多数只能处在神殿外围，而一些迈诺安人日常喜欢的拳斗风俗和民间跃牛活动也就放在了外面的宽阔场地上。但最顶尖的跃牛高手和最强壮的公牛则只在宫殿内部才能见到。 俄菲奥斯早在祭祀日之前就入驻到了神殿里，这一次他穿戴上了全部的青铜甲，并拿上了那根自己打造的长矛。为了防止意外，皮斯提斯也带了二十名战士在神殿里等候，配合神殿卫士一起守卫神殿。 就在祭祀开始的前夕，他感觉到了神殿底下神性的异动。 他能感觉到，那头凶牛比上次自己离开时更强了，由于一次又一次的祭祀和信奉，它身上的神性变得越来越是庞大。 相对应的，也会更为强大。 不过等待越久，收获越大。 他期待这一场狩猎。 对此他很有耐心。 而在宫殿之外，商人开普利亚斯带着自己的迈诺安奴隶菲伦，在护卫的引领下沿着宫殿西北方向的上行坡道进入宫殿。 身为有产且富有的商人，他被允许进入宫殿参加祭祀。 但是他其实更喜欢在宫殿外的氛围，在一路过来时，场地上的欢呼声和鼓噪声此起彼伏，还有公牛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人们推搡奔跑，呼叫不已，有一头牛甚至从身边冲了过去，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说实话，他不是第一经历祭祀节了，在别的地方虽然也有节日，但从没见过哪个地方像这里这么独特，连奴隶都可以一同参与进来的。反而那种严肃的、阶层分明的祭祀总让他感到压抑。 和他一起进入神殿的，还有那一名神情倨傲的埃及商人，他似乎对什么都是表示轻蔑，对于那些和奴隶一起的活动更是不屑一顾。 但他不是看不起奴隶，他是看不起在场所有人。 埃及一直把自己当成地中海世界的第一大国，对周围的国度表现出一副俯视的姿态，至少在阿蒙霍泰普三世这个后世诩为古代世界拿破仑的统治下，他们也的确有这个资格，但他的这副样子让前面的迈锡尼商人十分看不惯。 迈锡尼商人不无讥讽的说：“迈诺安人值得骄傲，在神殿里面可是有着一头活着的神使的，神迹显于人间，在库玛特（埃及）不知道有没有？” 埃及商人高高抬起下巴，“阿蒙神创造了世界，可祂首先创造的是库玛特，所有神迹先在库玛特，然而才到了别的地方，技艺和知识是如此，神迹也是如此。” 他的傲慢样子仿佛在说你们都不值得一提，这让迈锡尼商人拳头都硬了，他冷笑着说：“如果不是地点不合适，我要和你来一场决斗！” 埃及商人说：“野蛮而可怜的哈苏提乌（外国人），你们只会用武力来处理问题了，除了肌肉，你们还剩下什么？不过你要打，我随时可以奉陪。” 迈锡尼商人哼了一声，“好啊，但我怀疑你能不能拿起长矛和剑，或许你们只会用你们的石头权杖？” 埃及商人毫不示弱的回击：“它是不能切开你的喉咙，但它能用来打碎你的骨头！” 就在两人剑拔弩张的时候，开普利亚斯连忙劝说：“好了，两位尊敬的商人，这是克诺索斯，我想身为客人，还是要给主人一些尊敬的。如果两位有什么冲突，那么可以在祭祀日之后，私下去解决么。” 现在的确不是决斗的好时候，两个商人互相盯着对方看了看，心里都在暗暗盘旋怎么在事后打击对方了。 结束了争吵，他们一同进入了宫殿内部的广场，开普利亚斯的注意力很快被空地上两头棕色的公牛吸引住了。 这两头公牛的牛角黑硬尖锐，浑身肌肉饱满，非常雄壮，比较起来，它们就像强壮的战士，而外面那些羸弱的公牛只是一些瘦弱的农民。 这是事先捕捉好并豢养起来专门用作奉祭的公牛，克里特岛上并不用牛来从事生产，只在祭祀节的时候才会专门抓捕一些强壮的公牛送到宫殿来，尽管这两头牛喂养了一段时间，可仍旧充满了野性和凶悍。 场上已经有一些参与跃牛仪式的年轻男女在活动肢体了，有几个还会近距离站到公牛面前进行眼神上的挑衅。 开普利亚斯不觉有些期待，因为这项活动危险而刺激，其中技巧高超的人可以借助牛角的挑力向后抛跃，再安然落地，看着就像被挑飞了一样，非常考验人的心脏。 最精彩的是有时候会放出数头公牛，让跃牛者在这里面进行极限蹦跳，往往刚从一头牛身上跃过，另一头牛就又冲了上来，只是这样的场景不多见，通常只出现在大祭祀中，他只有幸目睹过一次。 他走到了被事先划定的商人看台上，他们处于第一层，就在柱廊的后方，而大奴隶主们则在第二层，祭祀和军事首领的座位则在第三层。至于最高层，那如牛角一般的宫殿顶端，那是属于神的座位了。 等大部分人走到了合适的观看位置后，宫殿上方先是响起一阵两短一长的号角声，然而有竖琴的声音响起，奏出一段古雅的旋律。 一月祭司普罗蒂提西雅走到了神殿观台廊柱的前方，她张开双手，用沙哑神秘的声音说：“诸神的子民们，让我们赞美生命母神埃撒萨拉，让我们赞美天空女神特拉西娅，让我们赞美月亮女神瑞亚，让我们赞美……” 她每说一声，后面的女祭祀们就跟着念一声，而声音传出去后，越来越多的人跟着一起高颂，就算一些异邦人也是不自觉的跟着念诵。 祭祀奉祭十二名神明，但是仪式上只是念六个善神的名字，善与恶是相对的，恶神的名字是不能公开念出来的，只能在宫殿的底下祭祀。 在高颂之后，七月祭祀梅诺斯站了出来，她开始念诵特赖奥尼赞美诗，这是仪式的必要部分，虽然诗句冗长，可她优美的嗓音配合竖琴的声音并不让人觉得乏味，反而是一种享受。 等到赞美诗结束，普罗蒂提西雅再次上台，准备宣布安抚克勒塞伽的祭仪，也就是跃牛活动的开始，等这一切结束后，被成功跃过的公牛会送上祭坛，将鲜血放入特定的牛头器皿中，正套仪式做完，会使得人们相信沉睡的克勒塞伽没有被打扰，也就无法醒来。 可就她要宣布的时候，有一个人高声说：“等一下！” 一名衣着华丽的奴隶主站了起来，他半举手，对着台上的女祭司们做了一个敬神礼，“我是来自干尼亚的梅伽利弗尼，我拥有广袤的牧场、橄榄林和麦田，我是一名诸神的子民，一名迈诺安人。我认为仅仅是献祭上眼前的公牛，这是没有用的……” 他指向脚下，对着四周的人们大声说着，“因为有一个克勒塞伽真正的使者始终留在了神殿的地下，它并没有呈送到母神的面前。母神没能系住它的牛角，那么它会惊醒克勒塞伽，从而引来神罚，两百年前的那场神罚，迈诺安人难道都忘了么？” 来了。 俄菲奥斯在后面听到了这番话，不出意料有人开始质疑那头凶牛了。 “是的，我们没有忘，那是一个真正的邪恶！” 干尼亚奴隶主的声音才落下，就又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首先自述身份：“我，来自米洛斯的维塔利欧，我们进献了许多贵人的少男少女给这头邪恶，但是预言却说，它将回馈我们的却是神罚，而不是赐福，所以我们不能接受！” 接着有人喊：“我，一个来自扎克罗斯的商人，我的幼小儿子和女儿都送来了神殿，说是送去了生命母神的春庭，可如果那是用来唤醒克勒塞伽的，那么那就是最大的欺骗！神殿欺骗了我们！” “我是……” 一名又一名的迈诺安贵人站了出来，指责并声讨神殿的作为，这一切直到一个迈诺安女人站出来达到了顶点。 “我是来自马利亚的阿加佩，我是一名母亲和妻子，可我的孩子同样送来了神殿，他的灵魂难道也是被送到了克勒塞伽那里吗？天呐，难道神殿的祭司们抛弃了母神，想要信奉克勒塞伽吗？” “这是渎神！”有人愤怒的挥舞拳头。 这一下，底下群情汹涌，嘶喊声此起彼伏，哪怕来自埃及、来自迈锡尼、来自哈提之地和两河流域的商人们也感到了不安，圆滑的他们也是装模作样的喊了两句。 而如此的喧嚣，让以普罗蒂提西雅为首的祭祀们感到了惊惶，她们一个个面色发白，因为这一瞬间，好像全世界都在反对她们，好在脸上的白色涂染让她们掩盖了真实的表情。 普罗蒂提西雅竭力保持镇定，她让乐手们吹响号角，压下人声，然后等那一瞬间的空隙适时发声：“迈诺安人，请听我的诉说！” “神殿的底下的确有一头不同寻常的公牛，但是……”她提高了声音，不等人们质疑，就快速接下去：“我们接受到了母神的神谕，它并不是克勒塞伽的使者，相反，它是母神用来威慑克勒塞伽使者的战士！它是一名真正的神使！” 俄菲奥斯在后面听着，这个说辞也算是祭祀的基本功了，能把正的说成反的，如果没有那些贵人子女的献祭，其实是能让人信服的，可现在还不足以安抚所有人。 普罗蒂提西雅继续说：“我所言并非虚妄，我们可以请出母神的子嗣，克诺索斯的守护英雄俄菲奥斯，他会证明预言是错的，不存在神罚，克勒塞伽也不会被惊醒！” …… …… ------------ 第十二章 克律特斯的宣告 几乎就在祭祀节日开始的时候，克里特岛的海面之上出现了一支庞大舰队，密密麻麻的白帆浮现在了波涛起伏的蔚蓝海面上。 它由一百多艘小船、二十五艘运输船，六十艘战船组成，最大的十艘战船位于最前方，每一艘可以携带七名重甲战士，还有三十名浆手。 而位于前端的主战船里，一名披着红色长袍的男人坐在船首轿廊里，他大约三十多岁，有着叫人印象深刻的鹰钩鼻，头发紧贴在长而宽阔额头上，让人感觉是个很难动摇意志且有极强攻击性的人。 他是克律特斯，迈诺安最高军事首领，海上这一支武装力量代理者，可以说，这是目前地中海世界最庞大的一支舰队了。就算埃及所拥有的舰队在数目和规模上有所超出，可多数是以运输船为主，而没有这么多的战船，所以克里特岛上每一座宫殿都不需要城墙，因为他们就是海上的城墙。 这支战船这次出行，是为了在贸易季节保护航道。 地中海流域的海盗多如牛毛，渔民转身就会变成海盗，有能力做大规模海贸生意的，通常都是大奴隶主，或者就某一个城邦的统治者，但他们彼此间也会互相劫掠，所以他们都会雇佣克里特的武装船只来护航。 船只平时分散在各个航道上，但在祭祀日，他们会返回港口参与节日，与家人团聚，并顺带进行休整。 “希望我能赶上。” 克律特斯忽然说了一句。 他身后的副手配合着说：“今天就是特赖奥尼月的最后一天，你回来的正是时候，首领。” 克律特斯说：“那么，把我的意思带给神殿吧，是时候让神殿做出选择了。” “你的意愿。”副手把一只手横在胸口，并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心脏，下来他去传达命令，不多时，一艘小船就快速的驶向了港口。 克诺索斯宫殿中，当普罗蒂提西雅提出要让俄菲奥斯上来澄清这件事时，马上就有人发出质疑：“为什么让俄菲奥斯来说？他只是守护英雄，不是祭祀！” 听到这话，普罗蒂提西雅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这尽管是质疑，但却是进入了对话的节奏中，她就怕刚才那种群起激愤氛围，只要人们愿意和她讲道理了，那么下来就好办了。 她立刻予以昂首回应，“因为俄菲奥斯是母神的神子，而他出生在锡拉岛，迈诺安人都知道，当年的神罚就落在那里。但是神罚已经结束了，否则母神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出生在那里的，也不会让他来到克里特了，母神对待自己的孩子一向是宽悯的。” 这番话倒是让人接受了，众所周知俄菲奥斯是母神的子嗣，母神是不会让神罚落在自己子嗣的头上的。 但有的人心底里暗暗叫嚷着：“什么半神！什么母神的子嗣！这只是神殿吹嘘的，只是一个外乡人罢了！” 但是他们却不好说出口，因为俄菲奥斯这两年几乎走遍了克里特多数地方，外来的英雄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是克里特岛的骄傲，有很多人崇拜他，而且他就算说出来，俄菲奥斯也会为了名誉与他决斗，这是目前没有人敢于尝试的。 人群中发出喊声：“那就让俄菲奥斯上来吧，让我们听听他怎么说。” 有人喊：“对，让俄菲奥斯来说！” 普罗蒂提西雅让开身躯，在众人的视线中，俄菲奥斯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观台上。 他今天穿戴了一套金色的青铜甲，戴上了护颊青桐盔，手中拿着神秘鎏金纹路的长矛，体魄雄健而伟岸，英俊的面容如同神明雕塑。 看到他的第一眼的人都毫不怀疑他就是一位神子，凡人从来没有这等神明一般的姿态，许多人在心底不得不承认，再强大的凡人英雄也无法与他相媲美。 俄菲奥斯虽然来到克诺索斯只有两年多，可是他的威望极高，哪怕山林里的野人也听过他的名声，哪怕他此刻还没开始开口说话，人们已经开始欢呼起来： “俄菲奥斯，俄菲奥斯，俄菲奥斯……” 今天到来的人中，有一些人其实准备了攻击他的言辞，当看到这个场景，都是不由得打消了这个主意。 有人问：“俄菲奥斯，祭祀说你认为不会有神罚？这是真的吗？” 发问的人紧盯着他，似乎想给他以压力，俄菲奥斯的回答却是非常肯定，“是的，不会有。”他看向所有人，“往后一百年，一千年，都不会有这样的神罚。” 他来自后世，从他得知的记录看，锡拉岛再一次喷发是在一千多年后了，而且规模不大，纵然神性会影响现实世界，可首先是在生物身上集中体现的，眼前还不至于影响到地质运动。 而他如此的肯定，仿佛说出了一则预言，这让所有人发出了一阵欢呼，有人说：“我们相信俄菲奥斯，我们相信他！” 可还有人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俄菲奥斯，我们愿意相信你。但是我们想问你，请你也回答我们，那一头怪物，真的是母神的使者么？” 台上的女祭司顿时紧张了起来，她们希望俄菲奥斯能够顺带承认下来，但是俄菲奥斯在这件事上明显有着自己的意志。 俄菲奥斯摇头：“抱歉，我只知道神罚是的确不存在的，但它是否是埃撒萨拉的使者，我并不清楚。” 他并不会主动去承认自己与埃撒萨拉相关的一切，这只是神殿的宣扬的，可要是他自己承认了，那么母神或许会真的出现。关于这件事，他帮不了神殿，也不会为神殿去站台的。他不会为那吃人的怪物辩护，没有否认已经很不错了。 而有人抓住了这一点，喊着：“所以神殿证明不了那怪物是神使？就算没有神罚，这样吃人的怪物也不应该留着，必须杀死它！” “它不是神使！那是杀死它！” “杀死它！” “杀死它！” “杀死他！” 人们的情绪再度被煽动了起来。 女祭司们又一次慌张了，其实即便没有了神罚的绑定，她们也还有办法补救，可就在她们准备拿出一套说辞的时候，神殿之外传来了长长的号角声，人们的声音顿时一收，他们意识到了什么。 他们纷纷望向入口处，在人们的注视下，两名迈诺安战士护送一名书记官奔跑进了广场，他手里拿着一块蜡板，高举着说：“迈诺安人，我带来了克律特斯的话。” “克律特斯？是克律特斯回来了？” “祭祀节，他也应该回来了。” 普罗蒂提西雅本能觉得有些不对，可她不好阻止，她保持着镇定问：“克律特斯回到克里特了么？” “是的，尊敬的祭祀。”书记官向她问候，“克律特斯委托我向祭祀们和所有迈诺安人带上一句话。” 普罗蒂提西雅看着他：“你说，我在听着。” 书记官拿着蜡板，照着念了起来：“迈诺安人，我是克律特斯，你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在贸易季，我走遍了大海，和诸多城邦的君主见面，但是他们不再像以前那样对我们恭敬和友好，我理解他们，因为他们每年都要送一对子女到克里特，让他们被一头怪物活生生的吃掉，我为此感到激愤和悲悯。 身为迈诺安的军事领袖，我明白最强大的武力既来自我们的子民，也来自我们的盟友。而现在，我们的子民感到痛苦，我们的盟友不再信任我们，这只是因为一头怪物。所以我，克律特斯，在此向神殿宣告，必须处死那头怪物，否则我和我的舰队不会上岸！ 这不是我一个人决定，而是所有海上战士的决定，相信也是所有迈诺安人的决定。 克律特斯，迈诺安忠实的守卫者。” 书记官读完之后，抬头看向观台上的女祭司，致礼说：“尊敬的祭祀，我读完了。” 普罗蒂提西雅嘴唇在哆嗦着，她既是愤怒又是害怕，克律特斯的舰队是神殿的，他居然拿舰队来胁迫神殿？ 他怎么敢？！ 而没有了舰队保护，克里特岛就是一条大海里翻开肚皮的鱼，捕猎者会纷纷冲上来撕碎它的身体。 可那是随后的事，现在她们不拿出一个说得过去的结果，说不定今天被撕碎的就是她们。 可一旦处死了那头神使，她们将对克律特斯没有任何威慑，也会真正的得罪神明。是的，她知道，那神使身上散发的是真正的神的光辉，那些凡人们又怎么能够理解？ 人们的反应却是不同，听到了克律特斯的宣告，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一齐喊着：“杀死它！杀死它！杀死它！” 西娅乌丝看着情况不对，她快步走上来，在普罗蒂提西雅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后者听了之后，看了看站在一旁的俄菲奥斯，又看向下方，长吸了一口气，说：“迈诺安人！请听我说。” 人们再一次渐渐收声，目光集中到她身上，想听听她到底准备怎么回答。 普罗蒂提西雅又呼吸了几次，才说：“我听到了你们的呼声，但是既然涉及到神使，我们需要再一次向神明献祭，以祈求祂们的宽免，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不，现在就处死它！” 第一个喊话的来自干尼亚的奴隶主并不同意，因为一旦拖延下去，事情就有可能转变，“既然神殿听到了人们的呼声，那么不应该再等下去了，我们马上就要结果。” 他这一开口，人们也是纷纷高声应和。 “是的，是的。” 普罗蒂提西雅安抚着众人，她继续说，“但请给我们一些时间，我承诺，当天空女神带着太阳回去安眠之前，我们会给你们一个答复的。” …… …… ------------ 第十三章 祭司们的决定 俄菲奥斯在一旁没有多说什么，该他做的他已经做好了，这件事看神殿怎么处理了，所以他也没有再站在前面，又退到了后方。 不过克律特斯这一击的确来的很是时候，正好是在众人声讨神殿的当口及时站出来，让人们以为克律特斯是为了维护他们而这么做的。 哪怕这件事不成功，克律特斯也能收获人们的信赖，获得了威望，同时还打击了神殿，这明显就是为了后续夺权而铺路的。 或许前面的事也有克律特斯在背后推动，做为一个公元前十五世纪的城邦军事首领，还不是一个纯粹政治人物，这一手其实已经很有水平了。 西娅乌丝这时走了过来，叹了一声，说：“俄菲奥斯，你为什么不帮着遮掩下呢？” 俄菲奥斯拿着长矛站在那里，他的眼睛从护颊青铜盔后看出来，说：“你知道的，我不会这么做。” 西娅乌丝无奈的说：“好吧，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 俄菲奥斯看了看她，“你想问什么？对神使的处置？还是克律特斯的威胁？” 西娅乌丝说：“就说说克律特斯吧，我……我们想听听你的建议，至少在我们中间，你现在是最冷静理智的那个。” “如果你真想听。”俄菲奥斯点点头，西娅乌丝还算是有这些祭祀中没有被神权完全迷惑住的人，鉴于以往合作还算良好，既然她问，那么他也会给出答案。 他说：“如果想要解决克律特斯，在这件事发生以前，那么还有机会，现在几乎不可能了。因为克律特斯已经用这件事站在了民众的那一边，民众不会放弃他这个可以对抗神殿的帮助的，而他也需要民众的支持，就算你们现在放弃那头凶牛，民众也会以为是在克律特斯的帮助，在他们共同的努力下成功的，这里面唯一的失败者只有神殿。” 西娅乌丝承认这一点，“是的，所以普罗蒂提西雅认为我们不能顺着他们的意思来，那样我们就什么都没了……” 俄菲奥斯说：“可你们还有什么呢？看看外面，你们如果给出了不一样的答案，不符合迈诺安人期待的答案，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 西娅乌丝不甘心的问：“真的没有一点机会了么？” 俄菲奥斯想了想，建议说：“有一个办法，看你们愿不愿意了。” 西娅乌丝走前了两步，用请求的语气说：“请告诉我，俄菲奥斯，我们是一起的。” 俄菲奥斯说：“要是神殿能够放权，或者将权力渡让给军事首领，这是一个选择，你们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去到港口，去告诉克里特斯，愿意在神权默许之下授予他最高执事官的资格，那么克律特斯会反过来帮助你们的，相信他现在就在等着你们的选择。” 一旦放弃最高的权力，将之让渡给克律特斯，那么双方就没有了本质上的冲突，反而要联合起来先对付迈锡尼或者那些反对派。 并且军事权既然有了神权的背书和过渡，那么军权就不可能上来就清洗掉整个神殿，至少在下来的几十年里是不太可能的，因为这里还需要神殿的法理支持。 而要是神殿里有着有手腕的政治家，那么在渡过这个危机后，甚至可以利用两者的矛盾重新拿回失去的一切。 西娅乌丝听完，想了好一会儿，半举手致礼说：“无论如何，谢谢你今天的回答。” 俄菲奥斯点点头，说：“神明注视着你。” 西娅乌丝深深看着他，说：“是的，神明正注视着我，俄菲奥斯，你是真正的神子。” 说完之后，她离开了这里，走入后方的神殿大厅中，她来到了一众祭祀这里，并在女祭司们的期待中将俄菲奥斯的主意说了出来。 “不可能！”二月祭祀德泰拉忒勒特听完后断然否认，“两百多年前，我们借着神罚，将最高执事官赶了出去，难道还要再亲手捧一个执事官出来么？” 她冷笑着说：“那个预言说不定就是‘米利都’那里放出来的，他们一直不安分，他们在希望回到克里特！” 这是一段现在少有人知的往事，神权不是一直坐在统治地位上的，三百多年前一场地震，旧的王宫被完全摧毁，导致神权衰落。 当时的军事首领成为了执事官，然而仅仅是七十年后，锡拉岛火山爆发，神罚的到来，导致执事官家族被赶下台，神殿再度掌握了权力。 执事官家族被驱逐出了克里特后，在安纳托利亚半岛与当地人联合起来建立了一个城邦，名叫米利都，意思就是迈诺安人的城市。而祭司们则在旧王宫原本废墟上建立起来了新的宫殿，也就是今天的克诺索斯。 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似乎是一个轮回，克诺索斯的神权再一次摇摇欲坠。 西娅乌丝说：“现在就算分辨出谁是敌人也帮助不了我们，因为外面全部都是敌人，如果我们不用俄菲奥斯的主意，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既然他们想要杀死神使……” 沙哑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女祭司们望过去。从说话开始的时候，普罗蒂提西雅就一直坐在祭祀座位上一动不动，现在她终于开口了，“那么放开神殿，让他们进去杀死神使好了。” “什么？” “普罗蒂提西雅，你这就妥协了么？” 德泰拉忒勒特激动的说：“没有了神使，我们不能接近神明了，我不同意！” “谁能杀死神使！” 普罗蒂提西雅忽然高喊了一句，站了起来，说：“谁能？” 女祭司们忽然想了起来，是啊，神使这么的强大，它是真正的神的使者，凡间的人谁能杀死他？ 普罗蒂提西雅以一种神圣庄严的姿态走到了灯井的中间，“我们可以答应他们杀死神使，我们不做阻止，我们尽可以让那些战士去围剿，去让那些英雄去完成他们的伟业，但是他们注定有去无回！ 要是能够借此一举清洗掉所有反对者和英雄，我们迈诺安将能筑就神明之下的人间伟业！” 她这么一说，所有女祭祀都是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是啊，要是借此能让那些反对者消失，那是最好的结局。 这是神对他们的考验，对，只要她们坚持，神使会替她们扫清道路上一切，就算有神罚，也是针对那些不敬神明的人！ “可是俄菲奥斯呢？” 西娅乌丝忽然说了一句，她望着面前的祭祀们，“我们都知道，俄菲奥斯是有可能杀死神使的。” 德泰拉忒勒特用不确定的语气说：“不，就算俄菲奥斯也不能……” 西娅乌丝却是确定的是说，“不，他是真正的半神！” 祭祀们有些忐忑，那天俄菲奥斯提出杀死神使，她们持反对态度，那是因为她们真的担心俄菲奥斯会将神使杀死，而反过来，俄菲奥斯要是就此身亡，也不是她们想看到的，这是折损她们自己的力量。 普罗蒂提西雅说：“那就让他退出。” 她吸了口气，“俄菲奥斯是神殿的守护英雄，没有理由来对付神殿的神使，让他回到自己的庄园去。” 塔尔伊莉亚怯生生说：“可是没有了俄菲奥斯，谁来保护我们？” 普罗蒂提西雅胸有成竹的说：“不要紧，我已经说动了格律普斯，他会他的战士来保护我们，有他在这里就足够了，因为到时候所有的英雄和战士只会把他们目光投在神使那里，没有理由再来对付我们。” 德泰拉忒勒特想了想，咬牙说：“好，就这么做。” 普罗蒂提西雅对着西娅乌丝说：“西娅乌丝，你让俄菲奥斯先离开，最好让他在庄园待上一段时间，别让他被别人所怂恿。” 西娅乌丝低声说：“希望我们没有做错。” 她转身来到了外面，并没有隐瞒什么，就将神殿的打算告诉了俄菲奥斯，并说：“神殿希望你别参与这件事，俄菲奥斯，恳请你去庄园等上一阵吧。” 俄菲奥斯事先也没有想到，神殿居然真的拿出了一个办法，一个或许大部分人都不会是赢家的办法。 如果他选择现在与神殿翻脸，执意去杀死那头怪物，虽然也行，但是那怪物被杀死后，并不代表事情的结束，而且现在出手似乎还有些早，倒还不如让神殿拖延下去。 实话实说，那头传奇生物要是能战败前去狩猎它的那些敌人，那么无疑会变得更为强大，神性更为充沛，那样的话，再由他来做最后的终了者，或许也是一个选择。 他说：“好，我与神殿的约定依旧有效，这段时间，我不会参与这件事。” 说完之后，他从神殿里走了出来，对着等候在下面的皮斯提斯说：“皮斯提斯，喊上所有人，我们走。” 皮斯提斯什么都没问，重重敲了下胸膛，就带着二十名重甲战士跟着他一起从南门从这里撤离了。 到了外面，乘上马车后，俄菲奥斯又看了宫殿一眼，相信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 …… ------------ 第十四章 人心的迷宫 港口的海面上，书记官回到了船上，来到克律特斯的面前，对他致礼后，说：“首领，神殿做出了决定。” 他带着几分兴奋说，“神殿愿意让人们进去杀死那头牛怪，首领，她们屈服了。” 克律特斯却没有他那么乐观，他紧抿着嘴角，想了一会儿，摇头说：“不，没有，她们没有屈服。” 他用冷静而理智的语调说：“她们这么做，不是因为她们妥协了，而很可能是因为那个怪物真的很特殊。” 书记官愕然：“那只是一头牛而已。” 克律特斯反问：“只是那样么？”他接着说，“我希望我是错的。”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副手上前，说：“既然神殿没有与我们沟通的意愿，那么我们需要做下一步准备了。 副手神情严肃的问：“首领，需要我去迈锡尼人么？” 克律特斯眼中有着异样的神采，他用手指摆了摆，说：“先等等，等他们来找我们，比我们去找他更好，他们应该比我们更急。” “可是……”副手犹豫了下，“就算那头牛怪真的有问题，迈锡尼也有很多办法来解决的。” 克律特斯说：“迈锡尼人在北方，只要他们还需要通过这片大海，那么他们就依旧需要我们。” 副手想了下，信服的点头。哪怕迈锡尼人陆地上的军事实力在众多爱琴海城邦之中首屈一指，可大海却是他们不可逾越的天堑，海上经验丰富的战士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训练出来的。 而此时克诺索斯，普罗蒂提西雅则宣布了她们接受民众们的呼声，处死那头牛怪。 但她们仍然坚定认为那是神使，而身为祭祀，她们不会去主动去做伤害神使的事，所以她们放开地下宫殿，让人们自己来决定如何处置。 听到了祭司们的宣告，人们认为是神殿退让了，为之欢呼不止，至于神殿不愿意动手，他们也不在意，没有了神殿的遮掩和妨碍，他们来做这件事，那反而更方便了。 那几名迈锡尼商人在听到神殿的宣告后，立刻把自己奴隶和书记都派出去，让他们把消息尽快传回到希腊本土。 他们认为，这是个好机会，这个杀死神使的荣耀一定要属于迈锡尼的英雄！ 把消息传达到迈锡尼本土差不多要用三四天，慢一点要七天，那么等到本土的英雄到来的，可能就要半月以上时间了，可爱琴海诸城邦也是有诸多英雄的，他们如果抢在前面就不好说了。 而几乎在当天夜里，一条条船远离港口，向着地中海各处行驶而去。仅仅十多天过去，爱琴海诸城邦都听说了这件事，这立刻引发了激烈的讨论和回应，没有多久，各城邦就纷纷派出自己的战士和英雄，坐上了船只，向着克里特岛汇聚过来。 到现在为止，谁都没有把那头“囚禁”在克诺索斯神殿底下的公牛放在眼里，因为那再怎么样也是一头公牛而已，哪怕能吃人也一样挡不住剑和矛的穿刺， 俄菲奥斯在回到了庄园之后，他能断定没有人可以轻易杀死这头传奇生物，一场场的挑战反而会令这头怪物变得更为强大。 所以他没有干坐着等，他让庄园里的女奴隶们用那金色的羊毛织了一面金色的披风，顺带还做了一些盔甲的内衬，剩下还有不少，暂时收了起来，未来还有用。 金羊毛的坚韧他那天就看到了，连他用剑都刺不破，而有了这一层遮挡，加上八爪怪的皮膜，外面再穿戴上青铜盔甲，已经拥有足够坚韧的护御，这时代的轻武器对他已经没什么威胁了。 而在同时，他也在留意外界的事情。因为迈锡尼商人的缘故，是迈锡尼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所以这一次有五位迈锡尼英雄率先来到了克里特。 他们出生在希腊半岛各地，名声在吟唱诗人的口中曾广为流传。 这五位英雄来到了克诺索斯的地底宫殿入口后，就用掷骰的方式决定了由谁先进入。当第一位英雄胜出后，他在众人羡慕和嫉妒的目光中信心满满的走入了地底宫殿，然而等了一天之后，他并没有出来。 外面几个人迫不及待的宣布他的失败，然后以同样的方式决定先后，第二个英雄跟着进入地下宫殿，但是结果与上次没有分别。 剩下三个人没有再莽撞，他们虽然自信自己的武力，但不是没脑子，商量了一下，决定一起下去，到了底下再决定是一起对付，还是一个个上，要是有问题，人多也容易退出来。 然而当这三个人也是进去之后，却一如之前的情形，外面的人一连等了两天，也没有看到他们出来。 而这个时候，来自其他城邦，意图成名，或者纯粹想要来报仇的战士和英雄们也陆续来到了克诺索斯。 他们听说了前面英雄的事情，为了谨慎起见，还特意雇佣了一些人跟随自己一起进去，可接下来的事情大大超过了人们的想象，只要是深入地下宫殿，无论是多少人，一个人也没有回来，似乎那并不是一处地底宫殿，而是去往冥界的入口。 于是有传说，克诺索斯的祭祀们在神殿底下修筑了一座迷宫，进去的英雄都迷失在了里面，被那头牛怪吃掉了。伴随着这个传言，还同样流传着神殿之所以不愿意杀死牛怪，是因为神殿把几百年来积攒的财富都留在了那里，牛怪只是一个看守。 在这样的传言刺激之下，前面那些人的遭遇不仅没有让后来人停手，反而吸引了更多的人前来，现在不止是为了名声，还觊觎着下面的财富，每一个人都相信自己是特殊的。 还有人说，这个消息已经传到了埃及，引起了阿蒙霍泰普三世的注意，他也会派遣英雄和擅战的战士到这里。 这个可能其实不太大，因为法老远在底比斯，消息还没有传的那么快。 也就是在各种各样的因素驱动之下，来自爱琴海诸城邦的有名的英雄和战士不断来到克里特，又再一个又一个消失在那个地下宫殿之中。 这样疯狂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后，终于让人为之驻足和冷静下来了。 有人提议放火焚烧，可是遭到众人的反对，神殿是坚决不允许的，因为这样地面上的宫殿也很难保住，迈诺安人也只是为了杀死牛怪，而不是为了毁灭自己的宫殿。 爱琴海诸城邦则是想获得下面传说中的财富，尤其是在神殿承认为了祭祀神明，讨好神使，的确是将一部分财物放在了下面后，他们更是迫切想得到这些。 迈锡尼同样也反对，并不仅仅是为了财富，而是因为随着事情的发酵，他们越来越相信位于神殿底下的是一头怪物，谁杀死了这头怪物，谁就能获得极大的名声和威望，在迈锡尼的上层看来，只有迈锡尼才配得到这些。 俄菲奥斯得知这些消息后，他判断迈锡尼是不会停下的，估计很快就会采取新的更为强硬的方式了，而他要等待的时机也很快就要到了。 时间在不经意中流逝，八月从开启到结束，仿佛只经历了一瞬间，而这个时候，他这里也来了一位出乎意料的访客。 俄菲奥斯站在宅厅中，看着来客，说：“欢迎你，欧皮陶瑞翁。” 来客正是曾被他击败的来自白山的英雄欧皮陶瑞翁，他横臂在胸前，对着俄菲奥斯致礼，说：“是我，受人敬仰的俄菲奥斯，对你致上我最诚挚的问候。” 俄菲奥斯半抬手，说：“我收到了。欧皮陶瑞翁，你没有去参加猎杀那头怪物的行动么？” 欧皮陶瑞翁摇头说：“我并没有参加，与你战斗之后，我就知道自己与真正怪物的差距。” 然而他神情变得严肃起来，“我这次特意来，是提醒你的，俄菲奥斯，我得到了一个消息，迈锡尼可能向克里特派出了一支军队。” “军队？” 俄菲奥斯眉毛挑了下，他说：“看来他们与克律特斯达成了约定。” 迈诺安人的舰队就在海上，迈锡尼人想要在渡海的时候遭遇袭击，那么一定是与克里特斯事先说定了。 至于欧皮陶瑞翁如何知道的，他上次就猜测，这位来挑战自己应该就是迈锡尼人在背后推动的，那么他们之间应该是有一定联系的。 欧皮陶瑞翁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个，但除了这件事，做为神殿的守护英雄，他们很可能会在进攻神殿的时候同时对付你。” 俄菲奥斯心中了然，派出一支军队，要是说仅仅为了剿灭那头怪物，迈锡尼不会这么兴师动众，这回应该是趁着难得的大好机会，准备直接攻占克诺索斯，克诺索斯一下，其余的宫殿也就没什么抵抗能力了。 而做为神殿守护英雄，是他们攻占神殿的障碍，所以一定会想方设法除掉他。 他想了想，现在是八月的最后一天，而九月是贸易季的最后一月，如果迈锡尼人来，那么应该就是在下个月了，因为接下来就不方便航船在海上航行了。 一支军队么？ 他眼底泛动着一丝丝金色的光，他自获得神性以来，剿灭过海盗，狩猎过怪物，战败过英雄，可还从来没有和军队碰撞过，可以尝试下。 他说：“欧皮陶瑞翁，非常感谢你的报信，我会给你满意的报酬的。” “不！” 欧皮陶瑞翁拒绝了这个赠与，并说：“我这次会留下来和你一起战斗。”他看着俄菲奥斯，郑重的说：“俄菲奥斯，我说过，我欠你两次。” 俄菲奥斯看了看他，笑着说：“好！欢迎你，来自白山的英雄，这一次我们当并肩作战！” 欧皮陶瑞翁得到了俄菲奥斯的认可，心中无比激动，他说：“俄菲奥斯，上次你没有剥夺走我的武器和盔甲，我很感激你，做为补偿，我带了一个礼物给你，我听说你四处狩猎怪物，这东西你或许会感兴趣。” …… …… ------------ 第十五章 夜间的突袭 俄菲奥斯在等着欧皮陶瑞翁到来的时候，就知道他抬了一个巨大的陶缸进来，想必这就是他所说的礼物了。 他没有拒绝这份好意，说：“我很期待。” 礼物似乎很重要，欧皮陶瑞翁亲自走出去，关照那些搬运陶缸的奴隶要尽量小心，为了把这东西搬过来，他一路上可是费了不少人手和力气的。 陶缸还没有完全进入大厅，俄菲奥斯便感觉到了一股微弱的神性，这倒令他有些感兴趣了。 等在大厅之中摆稳，将陶盖挪开，他看下去，发现里面满满当当的塞着一条鱼，一条湛蓝色的地中海飞鱼。 这条飞鱼意外的庞大，近乎透明的薄翅紧贴在身躯上，身上的背鳍像剑刃一样锐利。 这是一头传奇生物。 这东西单纯以战斗力来说未必有多强大，可要是在海上遇到，那绝对是一个大麻烦，他都不敢说自己能捕猎到。 “我能想象出它的速度，”他看向欧皮陶瑞翁，“你是怎么捉到的？” 哪怕是寻常的飞鱼，都能在海面快速的飞掠，更不用说这一头传奇生物了，速度肯定更快，这么大体型，也会带来更大的攻击性。 欧皮陶瑞翁摇头说：“我不是通过捕猎获得的，我见到它的时候，它卡在了海边岬角的岩石从里，趁着退潮，十几个渔夫拖坏了三张渔网和十几根绳索才把它拽到海面上，它还能飞起来，差点被它逃脱了。而且，它的鳞片太滑了，我试过了，很难用矛和剑伤害到它。” 俄菲奥斯想了想，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传奇生物都不是正常成长的，神性的潜伏非常久，但在短时间就可促成生物的变化。 这种飞鱼在体型正常的情形下最长也不会超过半米，可这一条足足一个成年男子那么大了，在成为了传奇生物后，它恐怕仍旧停留在对以往体型的理解上，导致自己卡在了岩石缝隙中。 没想到在准备进行狩猎牛头怪之前，还能再得到一头传奇生物，这对来说是个惊喜了。 他说：“欧皮陶瑞翁，我很喜欢你的礼物。我注意到你的盔甲有些陈旧了，我会让铁匠为你打造一套全新的盔甲。” 欧皮陶瑞翁没有拒绝，接下来他将放弃过往的身份，站在俄菲奥斯这边与迈锡尼作战了，那么他不会再穿戴迈锡尼给予的盔甲了。 俄菲奥斯喊了一名奴隶过来，说：“给这位战士准备一个舒适的房间，让他好好休息。”又对欧皮陶瑞翁说：“我会在你安顿好后让铁匠来找你。” 欧皮陶瑞翁敲击了下胸膛，“俄菲奥斯，我随时准备提起矛盾。” 俄菲奥斯点头，目送欧皮陶瑞翁离开，再让所有人出去，然后站在了陶缸那里，拿起那一根打造好的长矛，对准了这一条飞鱼。 两个多小时后，陶缸里的那条飞鱼已经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了一对晶白色的飞翅和一条刀刃般的背鳍，他拿了起来看了看，对于这东西的用途有了几分想法，但是现在暂时还用不到。 他把这东西收拾摆放到了后面的收藏室，又把陶盖重新合上，让人进来把陶缸抬下去。 这时一名奴隶来到大厅里，躬身说：“主人，有一位自称来自米利都的使者，说是能给主人提供一笔庞大的财富和前所未有的名望，希望能见主人一面，他在山下等了很久了。” 俄菲奥斯很干脆的回绝：“告诉他，我是神殿的守护英雄。” 奴隶对他弯了腰，就下去传达他的意志了。 俄菲奥斯很清楚，米利都的那个家族一直对克里特执事官的权柄念念不忘，而现在多半是觉得神殿已经没法维持了，想要重新上台，获得他的支持，或者干脆就是诱骗他倒过去，但也可能和迈锡尼的军队即将到来有关。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没有兴趣。他虽然不认同神殿的一些做法，可是既然约定在先，那么在他该坚持的地方他是会坚持到底的。 他沿着大厅右侧的石阶行走，几个转折后来到了住主宅的顶上，这里有一个眺望台，这个位置是脚下这一座丘陵的最高点，不但庄园内的情况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还可以直接眺望到大海和西边的港口。 迈锡尼的人要是到来，必须要登陆克里特的几个港口，不过克诺索斯才是克里特岛的心脏，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的就是直接到达克律特斯港口。 欧皮陶瑞翁在被安排住下后，他从屋子里拿了一张用橄榄木和绳索固定折叠椅出来，打开坐下，并在那里擦拭自己随身携带的青铜短剑。 这时他忽然见到一个少年站在下方的台阶对着自己张望，腰间左右各系着两柄木剑，背后还背着一个回旋镖，他顿了一顿，“奴隶？” 阿拉索挺起胸膛，“我是战士！”他见欧皮陶瑞翁低下头去擦拭短剑，不再理睬他，就说：“我认识你，你是来自白山的英雄，输给诺玛尔赫的那个！” 欧皮陶瑞翁手中动作不停，嘴里说：“战败并不可耻，可耻的是否认自己的弱小，俄菲奥斯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对手。” 他看了看已经澄亮的剑刃，甩了两下，把它收回了剑鞘，又看向阿拉索，“小子，你说你是战士，那就来试试，”下巴一抬，示意阿拉索的腰间，“用你的剑。” 阿拉索神情已经是跃跃欲试，可没有上前，说：“可你的力气比我大的多。” “狡猾的小子，”欧皮陶瑞翁说：“如果我用的力气超过你，我的剑就送给你。”说着，他拍了拍自己的腰间。 “好！” 阿拉索眼睛一亮，他拿下一柄木剑扔了过来，欧皮陶瑞翁接在了手里，不过还没等到他站起来，阿拉索就已经冲了上来，并用剑做出劈砍的姿势。 欧皮陶瑞翁抬剑上架，阿拉索劈的剑在了上面，他的手臂略略下沉，没有用出超过阿拉索的力气。 阿拉索这个时候应该后撤或是快速变动攻击方向，可是他很聪明，他知道自己与欧皮陶瑞翁的差距，所以一开始就没有想和他比试战斗技巧，他的左手忽然伸出，一把抓住了欧皮陶瑞翁的持剑手腕。 如果欧皮陶瑞翁挣脱，那么就代表着用出了超过他的力气，如果不挣脱，那么他手中的剑就成了摆设，对他没有威胁。 阿拉索好像看到自己赢了，他兴奋的抽回剑，想要对坐在那里无法躲闪的欧皮陶瑞翁的胸膛刺去。 可是欧皮陶瑞翁这个时候持剑的手一松，木剑从上方掉了下来，正好被另一只手接住，而后顺势向前一刺，让少年一个闷哼，同时在少年脖子上飞快抹了两下，并说：“小子，你已经死了。” 阿拉索愣了下，眼睛发亮，说：“你能教我么？” 欧皮陶瑞翁把木剑在手里转了两圈，说：“可以，不过，”他盯着阿拉索的眼睛，“只要开始了，就不能停下。” 时间向前推进，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雨后，进入了迈诺安人的波波尼月的第十天，也就是九月十日，迈锡尼第一支军队达到了克律特斯港口。 这是一支雇佣军，是从亚平宁半岛，从利比亚，从爱琴海等地中海沿岸地区招募来的军队，人数大概四百多人。 迈锡尼当然不可能为他们提供后勤补给，所以这些人是一路劫掠过来的，到达港口后，港口的粮仓被打开，本来要被送到神殿准备再次分配的粮食被搬出来提供给这支军队。 用迈锡尼某位瓦纳克斯（王者）的话来说，那就是世界上到处都有人在积攒财富，如果他们强大，那就用我们的物品去交换，如果他们弱小，那么就用长矛和剑去夺取。诸神不会苛责我们，因为这正是他们所推崇和鼓舞的，强者注定长存，弱者必遭抛弃。 俄菲奥斯一直有关注港口上的变动，雇佣军到达港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这三百多人应该只是第一批，后面应该还会来更多，就是不知道神殿那里会是什么反应了。 他让底下的人严加戒备，随时留意这些人的动向。 只是当天夜里，正在睡眠他忽然睁开眼睛，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披衣而起，打开了大门，对着跑来的一名战士沉声问：“什么事？” 那名战士对着敲了下胸膛，用急促的语调说：“主人，东面烽火点燃了，树林后面有军队，正朝我们过来。” 俄菲奥斯一听，立刻转身上楼，快步来到了高处的眺台上，看到了东面大概五公里左右的方向上，有一道烽火飘上了天空，借着天上的月光，他已经能够看见密密麻麻的人影从林子里面涌出，朝着庄园这边移动过来。 他想了想，立刻知道了迈锡尼人的打算，港口那支军队只是暴露在明面上的摆设，但在同时，迈锡尼人又派遣了一支军队从庄园背后较远的地方登陆，再从那里绕行过来，对他展开夜间突袭。 这只军队应该是从距离这里最近的马利亚港口过来的，并且肯定有当地人的帮助和引路，才能如此顺利的接近到庄园的附近且不泄露出半点风声。 而且这支军队很可能是与那支雇佣军差不多时候到达的克里特，在封锁消息的同时或许还经过了短暂的休整，这是标准意义上的“声东击西”。 为了对付他，对方可是用了一番心思的。这个战术不是异想天开，而是极具成功的可能，毕竟这个时代的士兵不可能每时每刻都保持着警惕，夜间松懈是难免的，要是顺利，一个突袭就能将他这里拿下了。 但他们没想到，他在庄园在各个方向上放了警戒哨塔，并且第一次引入了烽火，导致对方的军队在五公里远的距离上就被发现了，这让他们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准备。 他走了下来，对着等在那里已经全副武装的皮斯提斯说：“皮斯提斯，把所有人叫醒，分发武器，集中到围墙后面，战斗开始了。” …… …… ------------ 第十六章 战争的开启 克律特斯的港口外，迈诺安人的军事首领依旧待在自己的主舰上，大海的波涛虽然起伏不定，但却让他分外感到安心。 在海上待久了，陡然上了陆地反而会站不住脚。 既然自己适应不了陆地，那就让陆地来适应自己。 远处一只小船行驶过来，副手匆匆跑过去，隔着船舷与下面对话了几句，就又来到克律特斯的身边，说：“首领，那边开始了。” 克律特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回应，给迈锡尼军队带路的向导就是他让人安排的，他也很清楚迈锡尼人的每一步动作。 副手看了看陆地上，“首领，神殿会派遣军队去救么？” 克律特斯说：“神殿周围的重甲护卫有三百人，克诺索斯差不多能组织起两到三千的民兵，或许能更多，但这需要时间，如果那边进展顺利，等到天明事情就结束了，他们来不及。但是神殿不会这么做，因为这里有我们，还有那四百人的雇佣军，所以迟疑不决的祭司们只会保持观望，而不会有任何动作。” 副手遗憾说：“那可真是太可惜了。” “是的。” 克律特斯知道，海上的确还停留着一支军队，就等着克诺索斯前去救援了然后趁势突袭了，所以不管神殿怎么选择，她们注定都是失败者。 置于那个什么俄菲奥斯，什么半神，什么神殿的守护英雄，他从来没有当作过一回事，他认为那只是神殿吹捧出来的。 他在埃及见识过阿蒙霍泰普三世的军队，再怎么强大的英雄，或许能在一场数百人小规模战斗中发挥出重要作用，但在面对由成千上万人组成的军队的时候，所能起到的作用就很有限了。 克诺诺斯神殿里，女祭司们这时也都被惊醒了，俄菲奥斯庄园距离她们这里并不怎么远，烽火的点燃，再加上有一支军队出现在那里，她们想不发现也难。 “该死！克律特斯到底在做什么！他怎么敢放任异邦人的军队来到我们迈诺安人的土地上！他这是背叛！他应该受到神明的惩罚！” “他会被冥神的毒蛇拖拽，灵魂永远在海里哀嚎！” 女祭司们发出一个又一个诅咒，然而这改变不了局面。 克诺索斯可是没有城墙的，靠的就是海上舰队，现在海上舰队不但不站在她们这一边，还让来自外面的军队登陆到岛上，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让她们感觉无比的慌张。 西娅乌丝见这样下去不行，第一个发出提议，说：“我们应该立刻让神殿护卫们去解救俄菲奥斯……“ “不可以！” 她还没有说完，德泰拉忒勒特就直接反对出声，“我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而港口还有克律特斯的舰队，还有一支雇佣军，神殿的护卫不多，把人手派出去后，克诺索斯就变得空虚了，万一他们来攻击我们怎么办？” 这也是神殿方面所忧虑的，其实当迈锡尼的四百多名雇佣军出现在港口的时候，她们就应该直接发动攻击，将人驱逐出去。然而一整天下来她们都在犹豫争吵之中，毕竟这个数量既有威胁，但似乎又还没到完全激化矛盾的地步。 可她们没想到，迈锡尼人的行动是如此的迅速和果断，对面的军队才到，就连夜对克里特动手了。 西娅乌丝却是据理力争：“难道我们眼睁睁的看着俄菲奥斯的庄园被攻破么？我需要提醒你们，我们不仅需要俄菲奥斯的武力，他所占据的地方，也是克诺索斯东面的屏障，没了那里，异邦人的军队可以直接来到克诺索斯，港口的军队也能配合攻击，我们将遭受来自两面的敌人，帮助他就是帮我们自己！” 普罗蒂提西雅安抚她说：“西娅乌丝，不要那么激动，我们并没有抛弃俄菲奥斯的打算，俄菲奥斯的庄园或许保不住，他的战士和奴隶可能保不住，但是他自己一定能够突围出来的，这或许不是坏事。 还有，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向我们发来求援，说明他认为还不需要救援，我觉得我们是否应该信任他？” 西娅乌丝想了想，也没有再说话，理智上告诉她这不太可能，可是对于俄菲奥斯的信任又让她觉得奇迹可能存在，这让她感觉很矛盾。 普罗蒂提西雅继续用温和的语调说：“西娅乌丝，你说过，他是真正的半神，那么我们应该信任他。” 西娅乌丝努力呼吸了下，她点点头，“是的，我相信他。” 普罗蒂提西雅满意的说：“那我们意见一致了。”她看了看周围，说：“迈锡尼人既然发动进攻，那我们不能再犹豫了，祭司们，去吧，去到宫殿之外，去号召所有迈诺安人起来抵挡异邦人的入侵吧。 去告诉他们，异邦人将会夺走他们的妻子儿女，劫掠他们的财富，烧毁他们的房屋，取走他们的生命，神明不会容忍这样的恶行，神明赋予他们反击的权力！” 庄园方向，俄菲奥斯的命令之下，庄园里所有人都开始动作了起来。 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他是经常安排战士和奴隶们进行军事演练的，所以庄园里的一些没有参加过战斗的奴隶尽管有些紧张，可一切都是显得有条不紊，而战士们的脸上却大多都是兴奋，因为他们相信跟着俄菲奥斯，只会获取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只是用了半个多小时，庄园里所有成年男子都是到了平时演练的位置上。 对面似乎也知道庄园方向被惊动了，一开始顺着道路派了三辆战车过来，但是转了两圈发现围墙坚固，通向上山的路还是佯攻，而围墙后面点燃了一支支火把，明显有了准备，也就没有再动。 也是这样，那支军队也就没有急着赶过来，到了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终于来到了庄园这里，看数目大概有一千两百多人，士兵的武器看去都是自备，大多数人都没有护甲，最多只是戴了一顶皮盔。 俄菲奥斯立刻判断出来，这里的人大部分同样应该一支雇佣军，应该来自爱琴海各个岛屿，其中有威胁的，应该是位于军队中间的七十多个重甲战士，那应该都是真正的迈锡尼人。 他站在围墙的高处观察这只军队时，旁边欧皮陶瑞翁忽然朝着一个高大的人影指了下，说：“俄菲奥斯，我没认错的话，那是美伽洛斯！” 俄菲奥斯看过去，那是一个身材魁梧的高大身影，非常醒目，因为对比一下旁边的马车和人，这个人至少两米以上的个头了，这个估计可能还有点保守。 而且这个人体型特别庞大不说，身上的盔甲也非常厚实，非常独特的是，他戴着翘角头盔，只不过那一对角位于盔甲前方。 欧皮陶瑞翁面容凝肃说：“美伽洛斯是一个十分厉害的战士，他的力量非常大，据说一个人就能扛起七个战士才能搬起的大理石柱。” 俄菲奥斯嗯了一声，他不怎么在意，再厉害的英雄也是凡人，现在对他的威胁已经较为有限了。 军队到了庄园底下后，因为出入庄园的路只有一条，所以没有包围的意思，他们也马上进攻，而是都坐了下来休息。 可以看到有两个人端着一个硕大的陶盆过来，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食物，摆在了那个美伽洛斯的面前。 美伽洛斯哪怕坐在地上，都和旁边的士兵差不高，他开始专注的对付盆里的食物，并朝庄园看上哪怕一眼，似乎除了吃对别的都不感兴趣。 俄菲奥斯同时还注意到，有两个指挥官模样的人在重甲士兵的重重保护之下，正对着庄园指指点点。 他想了下，对皮斯提斯说，“皮斯提斯，你去告诉他们，我要与那个美伽洛斯来一场英雄决斗。我输了让出庄园，交上武器，他们输了必须退兵。” 欧皮陶瑞翁有些诧异，他试图劝说：“俄菲奥斯，虽然不想这么说，但我必须提醒你，没有诸神的见证，他们恐怕不会信守诺言的。” 俄菲奥斯做了一个制止的手势，郑重说：“欧皮陶瑞翁，现在我是这里的指挥官，一切都必须听我的，我不希望在接下来再有人质疑我。” “好吧。”欧皮陶瑞翁也是懂得战场上的规矩的，他敲击了一下胸膛，说：“是的，你有这个权力。” 皮斯提斯得到命令后，走了下去，打开围墙的大门，从里面走了出来，对面的两名指挥官也看到了他，都是朝他注视过来。 皮斯提斯一直走到了长矛投掷的距离边缘，才大声对着说出了俄菲奥斯对他交代的话。 两个指挥官很诧异，迈锡尼人这次进攻俄菲奥斯的庄园，其实并不是因为俄菲奥斯出众的个人武力，而为了拔除掉和俄菲奥斯和他手底下的一支军事力量，以免他们支援克诺索斯。 并且考虑到俄菲奥斯在克里特岛上有着很高的名声，就算克诺索斯被侵占，说不定还能在别的地方号召迈诺安人起来反对他们，所以这次要是能杀死他，那么是一举两得。 为了怕出问题，同时他们还在码头上散播各种对俄菲奥斯不利的传言，从而打击他的声望。 他们也曾想过用英雄决斗的方式把俄菲奥斯约出来，再在决斗中击败他，那样事情就容易很多，所以他们带上了美伽洛斯。 就算是输了，他们也不会退走，因为美伽洛斯本就不是什么英雄，他就是一个纯粹的战士，他们可以找借口否认这场决斗。 现在听到俄菲奥斯主动提出决斗的要求，两名指挥官立刻决定接受，他们讨论了下，就有传令官走下去，来到了皮斯提斯的对面站定，大声说：“我们愿意接受你们的提议，我们将派出梯林斯的美伽洛斯，与神殿的守护英雄俄菲奥斯进行决斗。” 皮斯提斯收到回复，立刻转身回到了庄园里，将对方的话语告知了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立刻喊过了底下一个个战斗队长，仔细吩咐了一阵，然而穿戴全副盔甲，拿起自己手中的长矛，走下围墙，来到底下的马车上，皮斯提斯也是持盾跟了上来。 大门开启，车夫一甩马鞭，拽动缰绳，两匹骏马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就沿着坡道向外面的迈锡尼军队行驶而去。 …… …… ------------ 第十七章 超凡神性 双马战车很快来到了迈锡尼军队的阵前，俄菲奥斯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群，他持着长矛，从车上走了下来，并一个人来到了众人面前站定。 那些士兵看着他雄健的体魄和神明一般的姿态，那高竖的长矛，背后金飘扬着金色披风，都是露出敬畏和惊叹的神色。 “那就是俄菲奥斯么？克里特的守护英雄？” “听说他是一个半神！” “是啊，看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神殿里的神像。” 美伽洛斯也是看到了来到阵前俄菲奥斯，他快速的将最后几口食物进入嘴里，推开了陶盆，先摸了摸后腰，然后拿起了手中武器，那是一柄青铜权杖，另一手则提着一面长圆形盾牌，平常人能覆盖全身的盾牌，对他来说只是一面正常点的大盾。 随着他走出来，迈锡尼军队自动让开了一条道路，随后发出了一声声的呐喊，相比庄园围墙上就非常的安静，没有人出声。 两个迈锡尼指挥官此刻已经到了战车上，两人并排站立，一个人看了看庄园方向，说：“那里是被吓怕了么？” “不！” 另一个指挥官说：“恐怕那是他们相信自己的英雄，就像相信他过去所获得的胜利一样。” “看来这些人都是经过长时间训练合格士兵，但还是比不过我们迈锡尼的战士，我们有着世界上最勇武的士兵。” “是的，我从不怀疑。”另一个指挥官用轻松的语调说：“就让我们先看看这场决斗吧。” 当美伽洛斯走出来后，两个人终于站到了一起，俄菲奥斯的个头哪怕是在一众英雄中也算得上高大，可是在美伽洛斯面前却是低矮了一个头，从体型上看双方差距明显。 俄菲奥斯持矛而站，身形十分笔直，他没有摆出任何临战架势，看得出来，他一点也没有决斗前的紧张，反而显得非常轻松。 美伽洛斯冲他咧了咧嘴，用盾牌磕了两下自己的胸膛，厚实盔甲上传来两声闷响，又冲他抬了下头，似乎是想让俄菲奥斯主动上来。 欧皮陶瑞翁在围墙上面看着，美伽洛斯没有主动发起冲锋足以说明这个人并不像外表那么莽撞，这么大的体型，转折起来很不容易，成熟的战士也能根据行进路线及时进行闪避，然后再做出反击，所以主动进攻一般对他是不利的。 为了克服这个缺点，很可能就会运用其他的战斗方式加以弥补，他确定有，很可惜他对这位了解的比较少，不知道那是什么，不然可以提前提醒给俄菲奥斯提醒一声。 美伽洛斯以前遇到的对手都喜欢先对他投掷标枪，因为他的体型很大，看起来又很笨重，长久以来他也有一手办法，可是俄菲奥斯没有这么做，并且手里只有一根长矛，如果接下来没有主动进攻的迹象，那么他就会拿出套索。 他极为擅长一手套索，当时对付不愿意靠近的对手，就会用套索来针对，这样既节省体力，也可以逼迫对方靠近。 俄菲奥斯见到对手没有抢先攻击的意思，他把长矛一提，向前走来。他开始脚步较缓，但是随着小跑，逐渐加快了动作。 欧皮陶瑞翁一看，心想：“是选择正面冲击么？” 他想着，俄菲奥斯虽然力量很大，可是面对美伽洛斯这样的人，恐怕不占什么优势，要是被逼停下来，那美伽洛斯极可能发挥力量上的强项。 所以冲锋应该是虚假的，很可能是利用这一点来引动美伽洛斯出手，然而利用自己的快速应变寻找破绽。 应该就是这样了！ 美伽洛斯盯着前面逐渐靠近的人影，以前碰到的敌人也有这样的做法，但没一个敢直接冲击他的，只是想骗他提前做出反应，对于这个他很丰富的经验，所以他用盾牌遮护着自己，保持一动不动，几乎像岩石一样沉稳。 两个迈锡尼指挥官也是露出玩味神情，他们曾经不止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但美伽洛斯的对手结果都是无一例外被他拍倒在地面上。 但是事情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俄菲奥斯似乎没有什么引诱出手的打算，他的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向前一跃，肩膀猛地撞在了盾牌之上！ 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美伽洛斯身前的盾牌啪的爆裂开来，庞大的身体居然被撞的离地飞起，向后仰去。 俄菲奥斯目光凌厉，在爆散细碎的木屑之中，一个弓步，手中的长矛向斜上方戳出，直接把美伽洛斯喉咙的刺穿，矛头从后面戳出来，而美伽洛斯整个人就这么被他单手握持的长矛吊掉在了半空！ 阵前的士兵们呆呆的看着这一幕，空气一时仿佛凝固了。 美伽洛斯一时还没有死，他庞大的身躯悬空在那里，双手几次抬动又无力垂下，还有没有完全嚼碎咽下的食物在不停的嘴里漏下来。 俄菲奥斯这时一抽长矛，那具臃肿的身躯重重坠落在地，鲜血从美伽洛斯的喉咙的洞口里飙射而出，在地面上喷洒了一大滩，好像在地面上泼了一大盆水，泥土枯叶瞬间湿润了。 两名迈锡尼指挥官也是惊在了那里，其中一个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吼道：“杀死他，吹号，进攻！杀死他！” 传令官在他催促两遍之后才反应过来，急急忙忙举起号角鼓起腮帮子吹起来。 那些雇佣兵从地中海各地过来，没有统一齐整的号令，指挥官也不指望他们，现在催促的只是从迈锡尼带来的军队。 听到号角声，一队迈锡尼持矛轻步兵和投石兵快步奔出队伍，对着俄菲奥斯开始投掷长矛和石块。 同时又有两队持矛轻步兵从俄菲奥斯的两边包抄过来。 这显然是演练许久后的合作，专门就是用来对付一些有着强大武力的英雄的。 欧皮陶瑞翁看了神色一紧，正常情况下，俄菲奥斯这个时候应该回到马车上，利用马车的速度回到围墙后面，然后依托城墙抵抗。 他觉得修筑围墙是很明智的，庄园里可以组织起五百多名壮年男子，而且还位于丘陵上方，平缓出入的道路只有一条，就算对面的人数再多一倍，在最初的几天里除了包围就没有其他威胁了。 可是俄菲奥斯的下来动作再一次让他吃惊了，非但没有退走，反而一提长矛，主动迎着那些步兵冲了过去。 首先迎来的是零散的投掷石块，这种东西用投石索旋转投射，威力极大，好手能在上百肘尺的距离上砸碎别人的脑袋。 俄菲奥斯虽然没有带盾，可对那些过来的石块仅仅只是以手拨挡，就将那足以打碎骨头石块磕飞了出去，除了手臂的青铜护甲略有凹陷，几乎没对他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 而随着他的突进，后面投矛也是一根根飞落过来，可即将落到他的身上时，因为八爪怪皮膜的原因，一根根长矛落在他身上时都是滑崩了出去，且由于他突进极快，甚至还将一部分余力未尽的长矛给直接撞碎！ 这一幕落在那些士兵的眼里，他们不禁惊呆了，天呐！这怎么可能是一个凡人能做出的？这分明是一个刀枪不入的神明！ “半神！” “他是半神！” 士兵们惊恐的呼喊起来，位于前面的士兵干脆直接扔下武器，试图转身逃跑，然而一些人没有跑几步，就被一根根伸出来的长矛戳死，然而被盾牌撞倒在地上，再被坚实的步伐踏过去。 沉重的步伐响起，地面仿佛在轻轻颤抖，由七人一组组成六列重步兵迈着稳定的脚步向前，双耳凹腰盾后面是一支支伸出的长矛，他们像城墙一样向前推进，他们像大海中的堤坝，阻挡着向后的浪潮，并将它们收拢住，推回去！ 俄菲奥斯没有停下前进的脚步，他继续向前，迎着那个堤坝冲了上去，金色披风在背后飞扬起来，似乎是一团飘扬的金色火焰。 翻滚的尘土之中，双方迎头撞在了一起，令人头皮发麻的爆响和擦碰声随即传出，然后…… 矛杆折断！ 盾牌碎裂！ 最前方的士兵像被公牛冲撞过一般飞了起来！ 而后排重步兵更是被大象践踏而过，整个队列被从当中撕裂出一道沟壑。 目睹这个场面的士兵，无论是迈锡尼人还是雇佣兵们都是惊呆了，过了一会儿，他们忽然大叫了一声，扔掉了头盔，解开了盔甲，抛弃了武器，不分方向的向外奔逃。 整个军队的士气，在瞬间崩溃了。 土丘上观战的两名迈锡尼指挥官都是面色发白，嘴唇哆嗦起来。这一幕简直挑战了他们想象极限，他们此时无法下达正确的命令，也没法去约束军队，只能看到无数人在乱哄哄的奔逃，在惊恐的叫喊。 后方的围墙上，欧皮陶瑞翁愣在了那里，他激动的一把拉过身边的一名护卫队长，语速极快的说：“好机会，我们正好冲出去！” 队长扶了下头盔，冷静的说：“是的，欧皮陶瑞翁，俄菲奥斯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毫不怀疑他能胜利，你要跟我们一起么？” 欧皮陶瑞翁将矛盾拿起，大声：“我和你们一起！”当他一口气冲下围墙后，这才反应过来，直接就将盾牌抛掉，而后跟着庄园里的战士们一同从敞开的大门中冲了出去。 俄菲奥斯撞开了重步兵后，不去理会四散奔逃的溃兵，他目光直接盯上了对面高处的两名迈锡尼指挥官，这两个人现在也是反应了过来，正催促车夫调转马车往后撤退。 身后马蹄声响，皮斯提斯正驾驶着战车过来，在经过俄菲奥斯身边时，后者一搭车壁，轻松跃上了马车，长矛向前一指，“追上去！” …… …… ------------ 第十八章 收获 俄菲奥斯这辆战车马车经过了他特意的加固，而两匹马也是经过细心喂养的，能够经受得住较长时间的纵驰。 在车轮转动与马蹄奔踏声中，战车与前面迈锡尼马车的距离也在不断拉近，皮斯提斯则是一路用长矛不断抽打附近奔逃的士兵们，让他们远远散开。 战车凭借着速度优势，很快追到了迈锡尼战车的侧后方，那两名指挥官中有一个举起长矛向他们投了过来。皮斯提斯沉稳上前，砰的一声用盾牌接住，再是一个旋转，借着马车边缘将钉在上面的长矛磕掉。 俄菲奥斯则是动也没动，他伸手将插在马车上的一根长矛拿起来，掂了掂，而后在两名迈锡尼指挥官惊恐的目光中向前一掷，矛身如闪电掠过，霎时插在了对方的车轮之中！ 轰的一声，整辆马车凌空翻了过来！可以看到两个人影也是高高的抛起，在嘶叫声中坠落在了地面上。 俄菲奥斯不用去看，也能知道这两个人即便还能活下来，也失去战斗能力了。 这一次他没有俘虏对方的打算，而是要彻底歼灭这一支军队。 马车在前方划了一个半弧，在翻倒的战车近处停下，他让皮斯提斯下去把两个迈锡尼指挥官的盔甲剥下来，挂在了战车上面，然后继续驰动战车。 他准备借助马车的速度，直接冲向前方的马利亚港口，策动那里的迈诺安人，将这一支军队的退路给堵住，并设法俘获那些海船。 这个时候，庄园里的士兵们已经冲了出来，其中驶出五辆战车，直接跟上了俄菲奥斯驶去的方向，其余人则开始追逐那些四散溃逃的士兵。 而这一场追逐，直到天色完全放亮才堪堪收尾。 欧皮陶瑞翁从未有想过，只是追逐逃兵也能这么疲惫，他看着没入树林的零星身影，有些无奈，说：“那些人像野兔一样到处乱窜，我们不可能全歼所有人。” 配合他的那一名队长也说：“是的，欧皮陶瑞翁，俄菲奥斯也事先说过，我们只需沿着大路追击，对于那些散乱逃走的敌人不必理会。” 那些零散的逃脱入树林里和山谷里的人不容易追，也没有必要去追，就算他们能躲过岛上的瘴气和野兽毒虫，真的能够逃回去，那也没什么，可以更好的打击敌人的士气。 神殿祭司们对于这里的战况非常关注，毕竟庄园一破，下个目标就是她们。所以这一支围攻庄园的军队溃败的消息也是很快传回到了克诺索斯。 当听到这个消息后，神殿的祭祀们简直不能相信，她们原本以为，俄菲奥斯能够坚守住一两天，给她们征召军队的时间，那已经很不错了。 就算俄菲奥斯一个人突围出来，她们也能接受，因为这是正常的，是她们认知范围内的事，但是现在，居然告诉她们，那一支足足有上千人的迈锡尼军队被击溃了。 女祭司反复确认这个消息后，都是不禁为之喜悦起来，连一贯的矜持也维持不住了。 塔尔伊莉亚双手紧握着，做出祈神的模样，“感谢埃撒萨拉，感谢她给予了我们她的子嗣，”她上前一把握住西娅乌丝手，“西娅乌丝，你说得对，俄菲奥斯是真正的半神！” 西娅乌丝心里也是轻松了许多，可她还没忘记迈锡尼还没有完全退走，她提醒说：“还有迈锡尼人在港口，我们还不能松懈。” 德泰拉忒勒特带着一丝痛恨说：“现在，我们应该给港口，给克律特斯发出质问，让他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 “不，”普罗蒂提西雅摇头，“在迈锡尼人退出去之前，我们不应该对他过分严厉，我们可以原谅他的过错，让他进攻去迈锡尼人。” “是的，是的，这样最好了。” 女祭司们纷纷赞同，因为她们很清楚，克律特斯现在手上还掌握着武力，要是太过强硬，损失的也是迈诺安人的财富和力量，这样对神殿不是什么好事，最好让表面上宽容，然后再以后再慢慢想办法剥除他的权力。 普罗蒂提西雅轻松自如的说：“好的，让我们派出信使，让克律特斯做出选择吧。” 港口的海面上，克律特斯也是得到了副手的回报，他没有怎么愤怒，但的确是表现出了大大的惊讶，他问：“消息确切么？” 副手用力点头：“确切。” 克律特斯看了看他，目光下落，“迪亚比瓦西，你的手在抖。” 副手看了一眼，他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手，他语带颤音：“他们说，俄菲奥斯是埃撒萨拉之子，这是真的……” 克律特斯说：“或许吧。” 这时一艘小船过来，副手急急奔过去，从那里接了一块泥板过来，又回到克律特斯身边，双手递上，说：“首领，克诺索斯的信使送来的。” 克律特斯接了过来，丝毫没有意外的说：“她们果然是想让我们去剿灭港口里的雇佣军。嗯，那就答应她们，就说我们会服从神殿的命令驱逐迈锡尼人，但是我需要神殿的斧杖授权，相信她们会答应的。” 副手心里一沉，可同时好像又轻松了许多，他低下头，说：“首领，我们难道就……” 克律特斯说：“虽然我不想这么做，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了，神殿真是招揽了一个好帮手，先把迈锡尼人抓起来，告诉他们，只要他们愿意配合，他们还是能得到他们想要的。” 副手开始不明白，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一个激灵，“首领是想……” 克律特斯拍了拍他肩膀，着：“迪亚比瓦西，不用担心，我们可以一切推到迈锡尼人的身上，我们会是收服克诺索斯的英雄，而这样，对那位半神也是好事，不是么？ 记住，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迈诺安人的将来，神殿把持了所有的财富，用神的旨意干涉人间，我们需要发出自己的声音。” 副手努力吞咽了下，横臂在胸前，指向心脏，用力说：“是，首领！” 俄菲奥斯的战车这时候已经驶入了马利亚港口，和他预想的一样，港口的迈锡尼人不多，仅仅只有二十名迈锡尼战士和数十名奴隶。 这些人现在都“借住”在一些奴隶主和商人们的港口宅邸里，因为有大军的威慑，大多数人也不敢反抗。 而他一到，将迈锡尼指挥官的盔甲展示出来，并告诉他们迈锡尼军队已经被击败，那些奴隶主和商人在他的号召之下立刻自发发起了反抗，将这些迈锡尼士兵都是抓捕或杀死，港口不费吹灰之力被他拿了回来。 至于那些海船，虽然船上也有看守，可别说夜晚的陆风还没有吹起来，只是少数人也不可能将战船行驶出去，所以几乎都被俘获了。 因为马利亚原来的护民官已经被迈锡尼人处死，所以俄菲奥斯指认了一个新的护民官，并让他将迈锡尼人留下的东西给分发给众人，这让商人和奴隶主由衷的赞颂他的慷慨，港口里发出震天的欢呼。 同时他也确认了一个不出所料的消息，的确有人配合并引路，事先控制了港口，这才让迈锡尼舰队进入了马利亚。 这些人与迈锡尼人本就有联姻关系，在见到神殿摇摇欲坠，迈锡尼的大军到来后，迫不及待就站到了迈锡尼这一边，并且肆无忌惮掠夺神殿和他人财富，而现在仅仅过去一夜，情形又反了过来。 俄菲奥斯没有去理会商人和奴隶主们的狂欢，他只要尽到自己守护英雄的职责就足够了。 这个时候，他的心灵深处出现了一团金光，有文字显现出来：“你赢得了一场传奇之战，你的名声将传遍整个地中海，让诸城邦的君王也为之惊叹……你的神性得到了加深。” 神性除了能通过狩猎传奇生物获取，还就是靠神性的自我增长，他能通过各种方式去积累，而参加战争就是其中之一。 而这一场战斗，他几乎是靠着自己一人瓦解了上千人的军队，神性也因此得到了大幅度的增长。 以前没有这个机会，现在他发现，这次所获得的，比前面三次狩猎传奇生物所得神性加起来还要多。 看来通过战争来获取也不失为一个上好途径…… 可他刚才这么想的时候，很快又发现了一个不同之处，这种自我增长之下，似乎神性有种向外散逸的趋势，就如他沉睡两百年时神性向外散失一样。 他估算了一下，虽然这次收获庞大，可照这个趋势下去，仍有大部分会被浪费掉，当然神性不会消失，只会去造就一些传奇生物。 他考虑了下，虽然他可以通过狩猎的方式将这些生物内的神性收回，但是这个过程将相当漫长，而且不能保证所有传奇生物都能被他所捕获。 如果可以，他情愿将这些眼前散失的神性直接运用出去，这样好过慢慢散失。 片刻后，他就有了决定。 神性是可以用来召唤人手的，可这样的做法付出的神性较多，所以之前从来没有这么尝试过，但是现在他觉得与其白白流失，那还不如尝试一下。 他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心灵之中又浮现一行文字：“你通过神性号召你的族人到你的身边聚集……” 他睁开眼，周围没有什么反应，看来那些所谓的“族人”，不会立刻出现在面前，应该是通过某种方式间接到来，或许是身边的某个人忽然觉醒，变成了他的族人？也或许是从其他的什么地方跋涉而来？ 现在他还不得而知。 他感受了下，原本那些正在缓慢流逝神性已经从身躯之中消失不见了。 虽然这次的神性有点付出的多了，不过没有关系，因为接下来还有更多的敌人和战斗正等待着自己！ …… …… ------------ 第十九章 夜攻 在临近傍晚的时候，神殿的祭司们才收到了克律特斯的回信，那是让祭司们为之满意的回答。 德泰拉忒勒特愉快的说：“克律特斯答应了，他会让战士们攻击迈锡尼军队，让他们放下武器和盔甲，并将他们抓捕起来，只是他需要我们的赐予权斧，看来他已经服输了。只有始终站在神明这一边的才会是胜利者。” 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祭司们并不想组织军队去战争，这本来不是她们所擅长的事，汗水和血液是她们所厌恶的。她们更擅长的是利用神明的权柄来让凡人俯首听命，具体的事，都有杰出的凡人去完成。 现在这件事就这么解决，那很符合她们的心意。 女祭司都是露出了笑容，她们真正为之喜悦，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就这么化解了，就像乌云和暴风散去，剩下就是平静的大海和温暖的阳光了。 更让她们为之得意的是，这一次不但化解了对她们不利的传言，让爱琴海和迈锡尼的英雄们大量损失，消除了近在咫尺的威胁，还抬升了神使的威慑力。 她们已经考虑好了，下来应该利用这件事，对那些与迈锡尼联姻的贵人进行分化和拉拢，让他们认清楚谁才是克里特岛的主人。 可是彻底远离迈锡尼或者和迈锡尼完全交恶也不是她们想看到的，整个希腊半岛的贸易占据了爱琴海贸易的一大块，而作为第一城邦的迈锡尼无疑具有极大影响力。 为了那些财富，她们还不能翻脸。 相信迈锡尼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西娅乌丝这时出声了：“这一次，我们能胜利，难道不是因为俄菲奥斯的原因么？” 普罗蒂提西雅笑着说：“啊，西娅乌丝，我们不会忘记我们的守护英雄的。”她带着笑容，“祭司们，这次准备怎么奖励我们的英雄呢？” 西娅乌丝摇摇头，她觉得现在放松实在太早了一些，她说：“我相信俄菲奥斯不会在意这些东西，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处理好眼前的迈锡尼人吧。” 德泰拉忒勒特说：“那就等一等，放心吧，我们会给俄菲奥斯足够的回报的。” 女祭司们都是赞同。事实证明了，虽然俄菲奥斯有着自己的意志和想法，可是他始终履行自己守护英雄的职责，从来不打半点折扣，而且有这么一位英雄在，她们也能对迈锡尼和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保持威慑。 到了第二天，克诺索斯神殿将象征着神权的斧杖送到了克律特斯的手中，并授予他对围剿迈锡尼军队的权力。 实际上，在发生这件事之前，克里特斯早已经事实上据有了舰队，他不需要这东西也能号令底下的士兵，而他对神殿说需要这个东西，只是为了神殿让放心，让祭司们以为他又回到了神权的束缚之中。 他把这东西放在了船上，让副手去处置早已经商议好的事情。 到了中午的时候，副手回到了船上，说：“首领，他们全都放下武器了。” 克律特斯没觉得意外，说：“神殿的使者呢？” 副手说：“他躲的很远，不过应该把一切看清楚了，我也遵照的首领的意志，给他赠送了十倍于他体重的财富，他答应回去后会为我们说话。” 克律特斯又问：“那边的消息呢？” 副手回答：“因为封锁了港口，还没有传到士兵们的耳朵里，但是……首领，这事情隐瞒不了太久的。” 克律特斯望着克诺索斯的方向，慢慢说：“过了今晚就好。” 港口的某个宅邸内，开普利亚斯依旧住在这里。他没有在第一批雇佣军到来的时候躲避起来，反而与迈锡尼军官达成了协议，承诺会从岛外运输大量的粮食过来。 迈锡尼人虽然认为用抢更好，可也清楚那并不能持久，海上贸易终究是要依靠商人的，开普利亚斯这种不是迈诺安本地的商人，还愿意运送粮食，那他们也是欢迎的。 但开普利亚斯这两天发现，外面忽然流传着许多对俄菲奥斯不利的传言，说俄菲奥斯上次杀死了海神的宠物，所以母神让迈锡尼人前来惩罚他。 是的，他是母神的神子，神罚不会落到他的头上，可他却在克里特的土地上，那么谁知道会不会牵连到迈诺安人呢？迈锡尼人要是把他驱赶了，那不是什么坏事…… 说实话，这些传言很牵强，也不高明，可总能骗到一些人，开普利亚斯看得出这是迈锡尼人有意放出的消息，大概为的就是方便铲除俄菲奥斯的行动，以降低迈诺安人的反抗意志。 可这一切前提都是建立在迈锡尼人的胜利和威压上，终究胜利者才是不受指责的。 然而迈锡尼人失败了，被俄菲奥斯一个人击败了。 是的，他知道了这个消息，而且比克律特斯更早知道。 因为需要运送货物，他被允许动用船只，而他让水手们去往俄菲奥斯的临海庄园那里转了一下，从而得知了这件事，当时船上的人甚至还看到了跑到海边向他们呼救的迈锡尼雇佣兵。 他得知这个消息后，不禁为之激动和振奋，因为有一个真正的半神就在凡间，并且证明他以前的选择是正确的，他又一次站在了神明的一边。 可是他同样认为战争的脚步并没有因此停下，他对自己的奴隶菲伦说：“迈锡尼人虽然在克律特斯的逼迫下放下武器了，可这件事似乎太顺利了。除非是出现神迹，否则那些暴躁的，粗野的，做着海盗活计的雇佣兵们是绝对不会乖顺的如同绵羊的，这太奇怪了。” 菲伦说：“主人，可在不久之前刚刚出现了一场神迹。” 开普利亚斯说：“是的，神迹。可是港口被封锁了，他们可不知道俄菲奥斯的胜利，所以这样的结果肯定是有原因的……”他想了想，说：“菲伦，你能找到那个少年么？之前来过的那个？” 菲伦想了想，说：“主人，我想我能试试。” 开普利亚斯说：“好的，你坐今晚出海的船出去，找到他，把港口的事情告诉他，让他把港口发生一切转告给埃撒萨拉之子。” 这天晚上，当天空女神特拉西娅收回了白天的太阳，她的姐妹月亮女神瑞亚悄然站到了夜空之上，开始用她从来不变的幽静目光打量凡间时，克诺索斯派出的信使拉着一车财富回到了神殿，并将克律特斯在港口围剿迈锡尼雇佣兵的事报告给了神殿，还说克律特斯天亮的时候就会神殿献祭。 女祭司们很满意克律特斯表现出来的诚意，现在，权柄又回到了她们的手里。一切似乎都向神殿所期待的方向发展着。 克律特斯这时也是在主舰上廊轿里抬头看向天空，他感受着自陆上吹拂起来的大风，看着那一重重远去的海浪，许久之后，他忽然说：“可以了。” 副手一直待在他的身边，听到这句话时候，原本有些困顿的他一个激灵，说：“首领？” 克律特斯说：“可以去把那些迈锡尼人放出来了。” 副手呼吸不禁急促起来，说：“首领，可是……”他看了看西面，“似乎那里还没有什么动静。” 克律特斯很有耐心的说：“不用担心，是我给他们找的向导，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快要到了，如果他们不到……”他从座位上站起来，“那就我们自己来。” 副手身躯颤抖了一下，用力从嗓子里挤出声音来：“是……” 迈锡尼这一次到达克里特其实不止一支军队，而是三支！他们分别在克里特北方三大港口登陆，由西到东分别是“干尼亚”、“克律特斯”和“马利亚”。 克律特斯港口就是四百雇佣兵，用来吸引注意力。最东面那一支就是进攻俄菲奥斯庄园并被歼灭的军队，而西面那一支此刻正在神殿不知情的情况下向克诺索斯逼近。 这一支军队一共是七百人，全部迈锡尼人组成，而不是之前的雇佣兵，其中三分之一是重步兵，按照事先的安排和路程，这个时候他们差不多就要到了。 克律特斯说：“迪亚比瓦西，你不用担心什么，无论是我们的士兵，还是雇佣兵们，他们都不知道俄菲奥斯创造的奇迹，所以他们还拥有足够的勇气，等到他们打下克诺索斯，那么我们会和那位半神和好的，到那时候，我们就该联手清理迈锡尼人了，所以他不是我们的敌人。” 听到不用和那位埃撒萨拉之子交战，副手松了一口气，似乎身躯之中又恢复了力量，他有力的应和了一声，就兴冲冲乘着小船去往港口。 他来到岸上后，马上释放了那些被围困起来迈锡尼雇佣兵和单独被隔离开的首领，并将武器还回到了他们的手里，这些雇佣兵们骂骂咧咧的拿过武器，然后在十几只火把的引路下，乱哄哄的沿着道路向克诺索斯方向而去。 而这个时候，迈锡尼的人最后一支军队并没有错过原来的约定，在经过两天的跋涉后，终于来到了克诺索斯城下。 …… …… ------------ 第二十章 格律普斯 神殿的女祭司们还算小心，尽管因为危机解除，克诺索斯的军队没有再继续集结下去，可神殿的守卫们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毕竟他们还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 士兵开始他们远远看到了十几只火把，因为数目稀少，他们一开始还没有想太多，而且晚上的风向北面吹拂，他们也听不到太多的声音。 可几百人的一同前进，这终究是隐藏不住的，所以当那些自港口来的雇佣兵们的身影出现在大道两侧点燃的火盆映照中时，他们所独有的嘈杂声音也是一同打破了夜色的寂静。 岗楼上的士兵们大声喊叫了起来，报讯的士兵则用力吹响号角，急促而沉闷的声音告诉所有人——迈锡尼人来了！ 那些雇佣兵们听到这声音后，其中一些人狂笑着、嘶叫着，乱哄哄冲向那座没有城墙的宫殿。 在他们来之前就被告知，那里是整个爱琴海最富庶的地方，珠宝、黄金、米酒和牛奶堆的像山一样高，还有美丽而神秘女祭司，这一切都挑动着他们血液之中沸腾的欲望。 可是就在他们沿着上行坡道冲向宫殿的时候，一队战士却是从高处冲了下来，冲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壮硕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胸膛十分宽阔，留着迈诺安人的蛇发，可他蛮野的气质又与迈诺安人有些一些区别。 他没有穿戴任何护甲，甚至都没有拿盾牌，只是拿着一柄长矛，但是他的手腕上有一个玛瑙印章，这证明他是一个闻名爱琴海的英雄！ 他从上方冲下，长矛精准的刺入了一名雇佣兵的胸膛，然后在对方呆愣的表情中擦肩而过，拔出腰间长剑，冲向下一个目标。 第二个士兵匆忙拔出长剑时，那把青铜剑已经捅入了他的腹部，而在后方，一名持着矛盾，像是队长模样的战士则是挺矛冲上，那气势像是要将两个人一起扎穿。 壮硕男子这时将身侧被捅杀的士兵向前一推，让他撞在了那名战士的盾牌，这名士兵的身躯已一个扭曲的状态摔倒在地。 而在这一瞬间，壮硕男子一个弓步跨过他的尸体，贴到了矛盾战士的近处，飞快伸出一只手抓住了对方头盔上的盔饰并用力向后扳去，让他的颈脖完全暴露出来，而持剑的另一只手自斜上方狠狠刺下！ 几乎是一个照面，他就连杀三名敌方战士，岗楼上的士兵借着火光看到了一切，顿时大声欢呼起来：“格律普斯！格律普斯！格律普斯！” 壮硕男子刚才杀死的战士似乎身份不一般，这导致身前的敌人被他震慑住，没有人敢再度上前，而他则是轻松从地上捡起长矛，这个时候，身后的脚步声响起，从神殿里涌出的战士越来越多，这导致那些迈锡尼雇佣兵失去了斗志，惶恐的向后退去。 而他想要带着士兵们冲杀下去的时候，上方又传来了急促的号角声，他顿了下脚步，看向西边，那里亮起了大量的火炬，一时数不清楚。 过了一会儿，一名战士来到他身边，急促的说：“格律普斯，宫殿西面来了一支军队，是迈锡尼的人重甲步兵。” 格律普斯不由捏紧了长矛，只要给他一点时间，他有把握冲垮前面所有的敌人，甚至冲向港口，从而复现那位“半神”的英雄奇迹。 可是为了克诺索斯的安危，他不能盲目的追击，只能选择后撤了。 他一个人在后面断后，让所有人先退回去，然而在雇佣兵们忌惮的目光中回到了宫殿内部，再命令人拖来一个个大型陶罐和木架，拦堵在入口处。 克诺索斯没有城墙，只能借助高大的建筑物本身来对抗军队，好在之前是做了一点准备的，不是半点守御力量也没有。 守护神殿的士兵们现在都是非常不安，他们是忠于神殿的，但是面对数量远多过于他们的敌人，也难免士气不振。 这些人虽然训练过，也有强壮的身体，但是几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缺乏对付成规模军队的经验。好在英雄格律普斯还在这里，这让他们还能保持斗志。 而在神殿内部，女祭司们也被惊醒了，她们都是一个个面色惨白，她们愤怒惶恐，惊惧无比。 这一切发生的大快了，白天她们还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可是才到了晚上，迈锡尼的军队就逼近到了克诺索斯宫殿了，仿佛刚才还在母神的春庭享受蜜酒，可转瞬间就跌落了地神的深渊中，这种落差令她们难以接受。 “我们被克律特斯欺骗了！” 德泰拉忒勒特愤怒发出尖叫，全然没有了平时的仪态，“他没有扣留迈锡尼人，反而放了他们出来。” 塔尔伊莉亚沮丧的说：“我们早该想到的，当海上舰队不再保护我们后，迈锡尼人既然能从东面登上陆地，那也能从西面攻击我们。” “那我们该怎么办？” 她们能想到到，一旦迈锡尼冲的士兵进来，等待她们的是什么下场是什么。 “我们应当号召各个聚居地的迈诺安人过来救援！” “可是迈锡尼人已经在克诺索斯的墙外了，现在做这些已经来不及了。” “那我们就什么都不做么吗？” “母神啊，救救我们，救救你的祭祀吧。” 神殿里响起了一片争论和祈求的声音。 普罗蒂提西雅尽管身躯在颤抖，可还维持着必要的镇定，她对并没有陷入争吵的西娅乌丝说：“俄菲奥斯呢？我们应该找到他，他一定能解救我们。” 西娅乌丝说：“俄菲奥斯现在应该在马利亚，号角响起的时候，我已经让信使过去报信了，只是我不确定信使能不能把消息送到他手上，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我们至少要坚持到到明天中午。” 普罗蒂提西雅不确定的说：“有格律普斯在，在母神的庇佑下，应该是可以的……” 西娅乌丝说：“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撤出克诺索斯，只要我们和俄菲奥斯汇合，还能再打回来。” “不行！” 普罗蒂提西雅断然拒绝，她说：“放弃神殿，放弃供奉，我们还能再称自己是神明的祭司么？还有所有人迈诺安人的财富都在这里，如果我们撤走了，那么就是将它们送给那些粗野的，渎神的迈锡尼人了！” 她说：“我们还有格律普斯，他应该能守护一天以上，既然你已经派出信使，那我们等待就好，俄菲奥斯一向信守承诺，他一定会来的！” 说了一通话后，她平复了下呼吸，又说：“祭司们，不用畏惧，如果真的被敌人冲进来，那么我们就把神使放出来，没有人可以对抗神使，就算迈锡尼人也不行！” 马利亚港口。 俄菲奥斯是在第二天黎明的时候收到开普利亚斯送来的消息的，消息依旧刻在一只石榴中，但是先送到了庄园，然而才转送到了马利亚，这样当中耽搁了不少时候。 那里面写明白了港口所发生的事，开普利亚斯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情，俄菲奥斯马上就有了头绪，并且想到了一些存在的可能。 因为对比别人，他有太多的历史经验和例子可以借鉴。 但他其实不必去想这么多，因为无论迈锡尼人或是克律特斯怎么打算的，一旦他以绝对的武力介入进去，那都没可能实现。 还有，那一头神使，也差不多到收割的时候了。 他说：“皮斯提斯，休息一下，稍候跟我回去救援克诺索斯。” 皮斯提斯敲打了一下胸膛，说：“主人，你的意志！” …… …… ------------ 第二十一章 城围 克诺索斯宫殿。 在被格律普斯挫退之后，那些雇佣兵重新组织起攻势，试图从看去不设防的宫殿入口攻入进去，但很快发现行不通。 克诺索斯虽然没有城墙，可外围建筑物本身也足够坚固，而且宫殿本身是建在高低起伏的高地上的，进攻的人都会处于仰攻不利局面。 在入口处也被堆起了一大堆路障，几次进攻，他们都被高处的抛石手和弓箭手逼退，只能退到后面叫嚷，其中一部分试图找寻其他入口，而一部分则毫无纪律的散开，开始抢掠聚居地其余地方。 这也是雇佣兵们的正常表现，因为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近四百人里分成了十几小团体，没有统一的指挥，就是为了财富而来，当然不可能指望他们有足够的耐心和意志力去攻打有着足够守御力量的宫殿。 迈锡尼的军队到来之后，负责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很果断的把雇佣军首领找了过来，并让他们带着手下人分别守在克诺索斯各个可能的出口上，以此分散克诺索斯的守护兵力。 尽管克诺索斯并不大，可是光凭千多人也不足以包围，如果不找准一个突破口，在短暂时间里是很难破入进去的。 有人建议焚烧宫殿，那是最容易的事情。 但是迈锡尼派遣士兵到是为了这里的财富，是为了统治这里而来，而克里特的财富大多都在堆积各地的宫殿里，克诺索斯是岛上最大的一处宫殿，里面蕴藏了数不尽的财宝和黄金，他们是舍不得一把火烧了的。 可若是在劫掠之后，他们倒是不介意这么做。 迈锡尼指挥官决定等待，等到在马利亚港口登陆的另一支军队过来与自己汇合，再加上内应的配合，这样有绝对的把握拿下克诺索斯，可能到那时候不需要什么战斗，只要给一点虚假的承诺，就能让克诺索斯的女祭司们在绝望中主动投降。 然而本来应该早一步达到的从东面进攻的雇佣军却没有出现在约定的地方，反而等来了一个不利的消息，这是从一些克诺索斯的奴隶主那里得到的， 另一支迈锡尼军队被告知已经不复存在了，被克诺索斯的守护英雄俄菲奥斯一个人给击溃了。 迈锡尼指挥官一度以为这只是迈诺安人拿出来抚慰人心的把戏，就和神殿以往所玩弄的那一套一样。 可当随后派遣出去打探的士兵带回来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这个消息的可靠后，他虽然不理解，但却大受震撼。 因为这确实太夸张了一点，一个人就能击溃一支大军？这样的人难道是真正的半神么？他心里其实更愿意相信是遇上了一场突袭，或是其他什么原因。 而且现在他面临一个尴尬的局面，现在这个消息如果早一点收到，那么他可能会更为慎重一点，而不是直挺挺的戳到克诺索斯的城下，可是现在，他们已经不可能后退了。 军队里的另一位指挥官慎重的说：“莱翁，克律特斯的海船比我们还多，他肯定比我们更早知道这个消息，可他却没有告诉我们，这说明克律特斯很可能在谋划着什么，说不定他打算攻击我们。” 莱翁说：“萨拉莱奥斯，你说得不错，我从没有真正信任过克律特斯，只是对财富，对权力的渴望才把我们捏到了一起，他毫无疑问会在我们侵占克诺索斯的时候从我们的背后刺出长矛，成为迈诺安人的英雄，又能掌握克里特岛的权力。” 萨拉莱奥斯说：“那我们该怎么办，撤退么？” “不。” 莱翁否决，他说：“我们更要进攻！” 近四百雇佣军和七百多迈锡尼军队，至少一千人的军力，只要打下来克诺索斯，这里的粮食和财富足够他们在这里驻守。 在此之后，他们可以利用原来的女祭祀们宣布克律特斯才是迈诺安人的背叛者，所以从迈锡尼那里借用军队来清除克律特斯，这样他们就反过来占据了主动，可以顺理成章的将克律特斯吃掉或驱赶走。 而且这件事是具备极大可行性的，因为迈诺安人的上层有太多与迈锡尼人联姻了。不过最关键的还是女祭司们，只要俘获了她们，他们就拥有了法理。而且这样一来，或许他们还能说服那个“半神”站到他们这一边来。以他想法来看，对方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萨拉莱奥斯考虑过后，说：“莱翁，我认为你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们就这么做吧。” 莱翁看向克诺索斯宫殿方向，说：“那个带领神殿护卫守卫宫殿的是格律普斯？” 萨拉莱奥斯说：“是的，他本来是皮洛斯人，是我们迈锡尼的英雄，可是他喜欢上了迈诺安的女人，所以成了迈诺安人的英雄。” 莱翁说：“他的女人在哪里？也在宫殿里么？” 萨拉莱奥斯摇头说：“这就不清楚了，因为俄菲奥斯代替了他后，这两年几乎就没有他的消息了。” 莱翁说：“去问一问，应该有人知道。” 与此同时，神殿里面的女祭祀们正沉浸在一片惶惑不安氛围中，当格律普斯从外面走进来时，就迫不及待的向他问起外面的情况。 格律普斯说：“我们被迈锡尼人拦阻住了出口，好消息是没看见克律特斯的士兵，还有坚守的可能。” 德泰拉忒勒特讥讽的说：“那个叛徒怎么敢这么做？他的士兵可都是迈诺安人！” 克律特斯的手下的水手和战士全是迈诺安人，用一些借口反对神殿可以，毕竟因为凶牛的原因，反对神殿的人很多，能够一起站在道义上加以指责也不怕什么。可是攻占神殿那是另一回事了，如果能做到，克律特斯也用不着去联合迈锡尼人了。 普罗蒂提西雅问：“格律普斯，你说有坚守的可能，只是有可能么？” 格律普斯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因为迈锡尼人至少有将近一千人，而神殿里能用的战斗守卫只有两百人，迈锡尼人如果用破坏城墙的方式冲进来，我们是没有胜算的。我建议征用奴隶，这样人数可以扩大一倍，也能坚持的更久一些。” 德泰拉忒勒特皱眉说：“那些奴隶拿上了武器，会不会反抗我们的” 格律普斯严肃的说：“我能保证不会发生这种事。” 因为祭祀都是女性，所以宫殿里用的人大多数是从各个聚居地来的妇女和儿童，而男性奴隶并不多，少数一些也都上了年龄，他们最后的价值就是展现诸神的仁慈和怜悯。 普罗蒂提西雅同意了这件事，但她知道这些奴隶也就只能充充数，打打辅助，别指望有多少战斗力。她又向西娅乌丝问起：“西娅乌丝，你的使者真的能成功见到俄菲奥斯么？” 西娅乌丝表情无奈，说：“我不能保证。外面都是迈锡尼人，很难说会不会被阻拦，我的建议还是突围。” 她的话立刻得到了格律普斯的赞同，他说：“敌人很多，我观察过，他的防守还是有漏洞的，我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今天夜里我保护着你们冲出去。但是考虑到迈锡尼人为了防备俄菲奥斯的援救的到来，可能会东面路上放置士兵，所以我们不能从那里走，而应该往南走。” “往南走？” 格律普斯说：“对，去费斯托斯。” “费斯托斯？”女祭司们惊呼一声，“那是克律特斯的宫殿。” 格律普斯说：“可那也是迈诺安人的宫殿，而你们是迈诺安人的祭祀，克律特斯只要还没有公开背叛，那么你们才是神明的仆人，费斯托斯的人不敢反抗你们，你们就能借助那里的人手和宫殿号召迈诺安人起来驱赶迈锡尼人。” 女祭司们一时有些心动了，这个方法很具可行性，就算人手组织不起来，她们也能从那里从山里的小路绕道去马利亚去俄菲奥斯汇合。 普罗蒂提西雅想了想，还是不同意这个建议，她说：“不行，你们人数少，很难保护我们都平安到达那里，神明的祭祀只能和她所奉祭的神明在一起。” 这其实只是一个借口，因为在克诺索斯，她们还能支配一切。可是军队出去了，会做什么就很难说了，将她们抛下还是好的，带着她们投降迈锡尼人怎么办？那还不如在这里死守，等着俄菲奥斯到来。 她说：“格律普斯，我们只希望你能坚守的久一点。” 格律普斯见她们不愿意，也只好放弃劝说，他说：“我会做好我的事。” 而在外面，迈锡尼人在夜晚做了几个试探攻击，都没有能够攻入进去，不过他们也在利用外面的柏树林正在制造方便的工具。 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指挥官萨拉莱奥斯在一间民居里找到了正在休息的莱翁，他兴冲冲的说：“莱翁，我们找到律普斯的妻子了，她就在离这里不远的一个聚居地里。” 莱翁坐直身体，说：“这么快？她没被带到神殿里保护起来么？” 萨拉莱奥斯笑起来，说：“格律普斯应该是不希望自己的女人受到神殿的胁迫，所以一开始没有带上她。后来听说我们的士兵到来港口，他让人去把妻子送走，可是他不知道，当地的奴隶主和我们有联姻，所以把人扣下了。” 莱翁站了起来，眼神有种得了宝物的惊喜，说：“好，把她带过来。” …… …… ------------ 第二十二章 通道 格律普斯在克诺索斯宫殿各处巡查的时候，有士兵带来消息，说是迈锡尼人要求与他进行谈话。 他对此并不排斥，因为不设法突围的话，那么就只能指望俄菲奥斯过来救援了。 虽然他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击溃有了完全准备的军队，可现在没有别的指望，只能期盼能再展现一次神迹了。 而他要做的，就是尽量拖延时间了。 当他来到岗楼上的时候，下面的迈锡尼指挥官就说：“来自皮洛斯的格律普斯，你看看着是谁？” 他招了招手，后面一个士兵就把一个女人推到了众人的面前。 这是一个精致而柔美的女人，她头上戴着花环，有着小鹿一般的眼睛，光滑而白皙的双肩，她的眼角有着泪痕，脸上是一副略带惊慌的神情，让人觉得她是一个娇弱的花朵，经不起风的摧折，亟待着他人的呵护。 格律普斯看到她，浑身上下陡然绷紧了。 “格律普斯……” 年轻女人看到了他后，眼睛里露出了惊喜和期盼，她用悦耳动听的声音说：“他们说，只要你愿意离开，就让我和你一同回家，他们保证不会强迫你去做任何事。” 格律普斯紧抿着嘴，心里说：“不，希碧，他们现在已经在强迫我了。” 他知道他的妻子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庄园主的女儿，所以不知道迈锡尼的要求代表着什么。 可身为神殿的英雄，他发誓守卫神殿，而妻子的安危现在又捏在了他的手里，如果拒绝，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折磨，当誓言与保护妻子相冲突时，他感觉到了一种真实的痛楚，这就如毒蛇一样噬咬他的心。 他没有回答，而是岗楼上走了下去。 迈锡尼这里，萨拉莱奥斯看着他的身影消失，问：“他会怎么做？” 莱翁笑了下，意味深长的说：“他会怎么做我不知道，现在神殿里的祭司们还能信任他么？当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的时候，我们就赢了一半了。” “说得是。” 格律普斯才从岗楼上下来，就有几个拿紧着长矛的战士走了上来，其中一个带着一些戒备说：“格律普斯，祭司们要见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就跟着士兵走入了神殿，他虽然并没有被要求交出长矛和盾牌，可周围却是站立着一个个士兵，所有人都是紧张的看着他。 普罗蒂提西雅注视着他，问：“格律普斯，我们还能信任你么？” 格律普斯没有去看那些周围隐隐包围着他的护卫们，他说：“我也想问你们，你们还能信任我么？” 他将盾牌和长矛扔到了地上，然后解下了剑，张开双臂，“如果你们觉得我不可信，现在就可以把我抓起来了。” 普罗蒂提西雅用严厉的语气说：“格律普斯，你别想逃避！你以为让我们把你抓起来，你的妻子就会被迈锡尼人放过么？幸好你只是在我们面前放下武器，要是你在迈锡尼人面前也这么做，你非但什么都得不到，反而会他们看穿你的内心，你的弱小，他们会利用你对你女人的爱，让你去做一件件你不愿意做的事，就算活着，你也将沉沦在痛苦和折磨之中。” 格律普斯说：“你说得对，但与其让我明白这些，我更希望都得到神明的启示，祭祀，能否让神明来告诉我该怎么做？” 普罗蒂提西雅说：“你知道的，你所遭受的命运，就是恶神与善神斗争结果，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神明一直在对抗着，有时候是善神占上风，有时候则是恶神，但是自我的意愿依旧重要，你如果自己都放弃了，神明又凭什么帮你呢？” 格律普斯默默点头。 西娅乌丝说：“我有个建议，祭司们，我知道你们已经很难信任格律普斯，格律普斯，你心中也很迷茫，那么不如你护送我突围出去，让我去找俄菲奥斯，当你不在军队里，你妻子的价值就没这么大了，他们看不见你，也不会急着对你妻子下手，如果我们能及时找回来俄菲奥斯，他一定能救出你的妻子的。” 格律普斯不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迈锡尼人的做法谁也想不到，可是这句话无疑给了他一个可能的希望。 他开始认真考虑，并说：“如果一开始就走，我能带着你们出去，可是现在迈锡尼人已经做好准备，他们看到我就会用希碧来威胁我，这个办法不行。” 西娅乌丝说：“不，宫殿里有一条地道，虽然狭小，但是少数人可以通过，我们可以通过地道到达迈锡尼人的后方。” 她看向一众祭祀，“祭司们，你们觉得呢？” 普罗蒂提西雅严肃的说：“西娅乌丝，当你在迈锡尼人的逼迫下离开了神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西娅乌丝说：“我知道。” 祭祀依托于神权，神权庇护一切，可你连自己都保护不好，连神的祭祀场都抛弃了，你怎么能让凡人再敬畏你呢？ 那样很可能就再也做不成祭祀了。 可是她心里有一个想法，做了祭祀这些年以来，老实说她从来没有见识到真正的神迹，那个所谓的“使者”可以算是一个，可是又哪里有俄菲奥斯带来的神迹来的震撼？而且就算那个“神使”，也是在俄菲奥斯到来之后出现的。 俄菲奥斯也许是真的母神之子，就算不是也一定是一个半神，所以她可以改为奉祭俄菲奥斯，成为俄菲奥斯的祭祀，那样她也许可以真正的接近神明了。 可要是没有迈锡尼人，她是不会去下这个决心的，这才是神明给她的考验，是时候做出选择了。 她看着一众祭祀，感叹说：“祭祀们总要存在下去的，比起我一个人，你们的存在更重要。” 普罗蒂提西雅叹了口气，说：“好吧，西娅乌丝，既然你这么认为。格律普斯，你护送她离开吧。” 格律普斯重新拿起盾牌和长矛。 西娅乌丝再看了一眼女祭司们，就走到格律普斯面前，说：“不能拖得太久了，我们走吧。” 地下通道就在距离地下宫殿不远的地方，两个人从侧门进去，只是一到这里，格律普斯像是感觉被什么盯上了一样，生出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战栗感，直到他进入了地道这个感觉才消失。 这一条地下通道很窄小，西娅乌丝这样的女子通过还算容易，但对于他这样的壮硕男子来说，不得不弯下腰，侧过身体，才能勉强不和墙壁摩擦碰触。 西娅乌丝说：“地道的尽头在南边的树林里，希望不会碰到迈锡尼人。”格律普斯这时说，“你不怕我带着你去见那些迈锡尼人么？” 西娅乌丝语气轻松的说：“我只是一个人而已，如果你想违背自己的誓言，你在岗楼上就可以这么做了。还有，祭司们敢于留在那里，也是因为认定我们不会输。” 格律普斯说：“因为有那位神使在？” “是的，神使的力量你刚才也是感受到了。” 格律普斯没再说话，在又走了一段路后，他问：“神使和俄菲奥斯，谁更强大？” 西娅乌丝说：“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或许不久之后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她这时停下脚步，“好了，我们到了，出口就在上面。” …… …… ------------ 第二十三章 释放的仪式 格律普斯和西娅乌丝离开后，女祭司们已经知道靠着那些守卫已经守不住神殿了，现在迈锡尼人没有进攻，只是在等着格律普斯的反应，但一定不会等太久。 她们决定不再等下去，于是撤到了祭祀祈神的夏厅里。 她们通常这里会在夏至的那一天举行敬神活动，因为那一天太阳光会直接穿过重重廊柱，照落到这间房间里。 现在她们会在这里燃烧香草，举行祭神仪式，放开对神使的束缚。 她们愿意相信牛怪是神使，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牛怪是能沟通的，在最初的祭神仪式定下之后，就一直待在地下宫殿里，没有再违背过约定。 而她们也一直履行对神使的承诺，从爱琴海各地搜索贵人们的子女，送到神使面前。 现在，她们将通过这个仪式，告知神使由于迈锡尼人的出现，无法再履行约定，希望神使能为她们消灭敌人。 莱翁指挥官等了一会儿，见宫殿里始终没有反应，他说：“可以进攻了。” 萨拉莱奥斯说：“我们不需要再等下去了么？” 莱翁摇头：“不能再等了，那个迈诺安人的半神要是知道了这里的消息，一定会往这里赶过来。” 虽说他忌惮俄菲奥斯的战绩，但更忌惮的其实是迈诺安人，除了克诺索斯，迈诺安人在克里特岛各处可是有着不少聚居地的，不谈远的地方，只从附近聚集地里拉出来几百上千个成年男子来还真不难。 还有那些被俘虏雇佣兵，转头被迈诺安人雇佣也不奇怪， 这些人如果再被那个半神的带领，那还是十分具有威胁力的，不说还有克律特斯的背后随时可能的背刺，他们实际上没有多少时间浪费了。 而这一切的症结就在于能否打下克诺索斯。 莱翁说：“我们先进攻，如果格律普斯不出现，那就说明我的策略成功了。” 萨拉莱奥斯问：“那个女人呢？” “先放着，她现在还有价值，如果格律普斯出现，我们再把她推出来。对了，告诉士兵们，那些祭司还有用，谁也不许冒犯。” 萨拉莱奥斯说：“我会告诉他们，那是我们的战利品，而不是他们的，他们会理解的。” “是的，就这样。” 迈锡尼人在指挥官的鼓动下再次组织起进攻，这一次所遇到的阻碍明显不及之前所遇到的了。 没有了格律普斯，没有这个精神支柱在前面，神殿护卫失去了勇气，他们所组成的守备力量好像从坚韧的牛皮变成了一张薄薄的莎草纸，几乎是一击就穿，要不是还有路障没有清空，迈锡尼人可能一次进攻就冲进来了。 现在迈锡尼人反而在担心克里特人自己放火，把那些令人垂涎的财富给焚毁了。，好在宫殿里的女祭祀似乎珍惜生命，并没有这么做。 在顺利搬开路障后，迈锡尼士兵像潮水一般涌入宫殿，神殿卫士不断倒下，可始终没有逃跑，那些年老的奴隶自发的拿起武器战斗，可这是徒劳的，孱弱衰朽的躯体轻而易举就被撞翻，刺倒在地，在被一双双脚踏过。 至于那些在宫殿里侍女们，则只能躲藏进了地窖和储藏室中，瑟瑟发抖等待着奇迹的出现，祈祷着诸神能来拯救她们。 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们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公牛的哞叫声，但更像是地神愤怒时地底发出的沉闷声响。 而在夏厅之中，听到了这声声音，女祭司们表情之中揉着快意和报复的火焰，她们齐齐将手托举上方，好像在迎接着什么。 莱翁和两名指挥官见到宫殿被打开了突破口，两个人轻松下来，看来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这时候，听到一声奇怪的声音，好像大地也跟着震动了一下。 莱翁有些惊奇，问：“那是什么？” 萨拉莱奥斯不确定的说：“说不定是那个神使？” 前面不论是迈锡尼还是爱琴海各城邦的英雄，凡是过来杀死那头公牛的，一个都没回去，足以证明这个怪物强大。 可其实他们认为那是克诺索斯祭祀们玩弄的诡计，他们根本不信一头公牛能造成什么危害的，就算这是一头强壮一点的公牛，英雄们没有办法，可也无法对抗军队。 这时他们听到宫殿里面传来了一阵阵惊恐的叫声： “天呐，那是什么？” “怪物，这是怪物！” “快跑，这是神的使者……啊……” 接下来是各种凄厉的惨叫和惊慌的奔跑声。 莱翁脸色严肃起来，他说：“让重步兵们跟上，我们进去看看。” 此时此刻，俄菲奥斯正驾驶战车往这里赶来，他已经收到了更为确切的消息，得知有一支军队从西边干尼亚港口登陆，那么现在的情况判断，如果迈锡尼指挥官指挥得利，他认为应该已经到了克诺索斯了。 战车在炎热的阳光之下奔驰，逐渐靠近了一个村庄，克诺索斯像这类几十到百多人聚集的村庄有不少，都是沿着各个宫殿之间的道路分布。 这时他锐利的目光远远看到了一个男子手持盾牌青铜剑，正掩护着一个女人，周围是四个迈锡尼雇佣兵，三个人将他包围住，而一个人站在圈外，手里提了一根锤杖，地面上已经倒下了两具雇佣兵的尸体。 他一眼看出，那女子是女祭祀西娅乌丝……男人则是在他之前的守护英雄格律普斯。 这些迈锡尼雇佣兵应该是那场战斗的溃兵，这几个人很聪明，没有往东面逃，而是绕过庄园往西面逃，看来是想去克律特斯港口的。 那几个雇佣兵听到了战车的声音，提着锤杖的士兵回头看了一眼，当他看到战车上持矛而立的身影时，眼睛猛地睁大，然而嘴唇哆嗦，手脚忍不住颤抖了起来，那些个士兵也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也都是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足足过了一会儿，有个雇佣兵叫了一声，“半神！是那个半神！”他扔下手中的武器，掉头往树林仓惶飞奔，其余几个雇佣兵也是反应过来，跟着往树林里跑去。 格律普斯微微放松，扔下了盾牌，上面已经插了两根断矛，为了掩护西娅乌丝，他不得不固守在原地，这个情况对他很不利，幸好西娅乌丝没像一般人那样尖叫和胡乱奔逃，虽然没减轻他的负担，可好歹没给他添麻烦。 他脚背一跳，将一杆长矛拿到手里，对着雇佣兵们奔逃的方向一掷，一个雇佣兵后背被扎穿，冲了两步，就倒在了地上，可仍不忘向前爬动，似乎想远离那个当初战场上的梦魇。 “是俄菲奥斯！” 西娅乌丝带着劫后余生的惊喜迎上去，在到达俄菲奥斯的马车前时，她忍不住流泪了，说：“母神庇佑，俄菲奥斯，能见到你实在太好了，迈锡尼人已经到了克诺索斯宫殿下，他们还拿格律普斯的妻子过来威胁他，我们只能出来找你求援了……” 俄菲奥斯站在车上听着她的诉说，尽管西娅乌丝因为哭泣哽咽说话断断续续，可仍旧很有条理，几句话就把重点说清楚了。 他看向格律普斯，后者对他敲了下胸膛，他也点了下头，说：“我会前往克诺索斯对付迈锡尼人，”又对格律普斯说：“我会尽量救出那些无辜的人。” 格律普斯说：“我和你一起去。” 俄菲奥斯一手牵着缰绳，一手提着长矛，望着他说：“格律普斯，我知道你是一位英雄，可下来的战斗不是凡人之间的战斗了。” 格律普斯愣了一下，神情复杂，“不是凡人之间的战斗么……” 俄菲奥斯说：“皮斯提斯，你和战士们都留下来，和格律普斯一起保护好西娅乌丝祭祀，和以往一样，”他望向克诺索斯的方向，“接下来，那是我的战斗了。” …… …… ------------ 第二十四章 米诺陶洛斯 俄菲奥斯驾车一路的奔驰，终于远远见到了克诺索斯，这时已经傍晚了，他隔远看到了滚滚黑烟，辨认了下，那不是克诺索斯宫殿，而是周围的民居被点燃了。 好在起火的这些民居处于聚集地的最外围，相对独立空旷，也不靠近树林，所以并没有蔓延到开来。 他这时牵引缰绳，引导马匹，逐渐放缓速度，沿着大道往位于高地上的宫殿而来。 这里他并没有看见迈锡尼的军队，也没看到周围的民众，除了风声，就只剩下了马车行驶的声音。 不过随着逐渐接近宫殿，他却看见了一幕血腥的景象。 大道两边的民宅好像经过了暴风的摧折，都是倒塌在地，在不远处的房顶上和树枝上，还有道路两边的排水沟渠里，到处都是扭曲断裂的破烂肢体，还可以看到被丢弃的各种盔甲和武器，翻倒的车辆和帐篷。 这些景象沿着大道分布，一直去到克诺索斯的北门，可以看到，在宫殿的北门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那像是被后世的攻城车撞开的。可是从坍塌砖石的方向看，那明显是从内部向外破开的。 就在一堆碎砾之中，被挤压碾烂的尸体与污血混在了一起，像是瀑布一样从豁口处滚淌下来。 值得注意的是，前面原本平整的道路中间出现了许多陶盆大小的坑洞，看去像是被什么踩踏出来的，里面往往是被踩烂人体，有时候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或者两个以上的人被相互叠压，并和身上变形的青铜甲一起，被强行压成了一团分辨不出什么东西的血肉。 到了这里，他往柏树林那里瞥了一眼，发现还隐隐约约有一些迈锡尼士兵的影子，他考虑了下，决定不去管他们，先处置宫殿里的事。 由于道路遭遇了严重破坏，他没有办法驾驶战车进入，而且两匹马好像感觉到了什么，非常的不安，只在原地不停的踏步，已经不怎么愿意往前去了。 好在这里距离宫殿已经相当近了。 他从战车上下来，整理了下护甲，正了正头盔，又系好了披肩和羊毛披风，把挂在车上特意给他打造的大盾拿下来，最后取下了那一支由神性打造的长矛，然后向前方的宫殿徒步走去。 暮色的夕阳挨近了海面，落下的金红色的光芒和他的盔甲披风混合在了一起，投下了伸长的影子，而他一个人踩着满是残骸碎肢的宽厚道路，向着高处的宫殿而去。 他的脚步很稳，目光凝视着前方，在清晰而的脚步声中，从正面那个豁口进入了宫殿内部。 与外面相比，这里的景象更为血腥，宫殿墙壁两边的一段柱廊完全倒塌了，里面叠压了不少尸体。 走过残缺的宫殿外围，他来到了广场上，毫无疑问，这里应该经历过一场残酷的，犹如绞肉机一般的战斗，也可能是一场一面倒的屠杀。 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四周，无论是神殿守卫，还是迈锡尼人，都已经无从辨认了，他们的血肉和烂泥混在了一起，早已经不分彼此了。 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广场，然后抬头往夏厅方向望去。 那里有小心翼翼的脚步声传出，一月祭祀普罗蒂提西雅从那里走了出来，在看到俄菲奥斯的时候，她好像浑身放松了下来，腿脚软下，连忙扶住了旁边的廊柱，说：“俄菲奥斯，你来了，迈锡尼人已经退走了，但是他们应该还没有远离。” 在她的身后，女祭司们身影一个个出现在了那里，她们现在的样子好像受了不少惊吓，可看上去至少活了下来。 俄菲奥斯说：“你们释放了它？” 普罗蒂提西雅无奈说：“是的，我们不得不这样做，我们依靠神使打败了迈锡尼人，可是没有仪式的约定，或许‘克勒塞伽’很快就会苏醒吧……” 俄菲奥斯则是语调平静的说：“它不会有这个机会的。” “不，没有人能打败神使，没有人……”德泰拉忒勒特嘶喊了一声。 俄菲奥斯说：“只是凡人不能而已。你们走吧，这里很快就会变成我与它的战场。”他拿起长矛，拿上盾牌，朝着地下宫殿走去。 克诺索斯的地下宫殿其实是从山体的地下缝隙中扩建，并由上层建筑共同搭建出来的空间，本来是地震后沉陷的旧宫殿的一部分，但是似乎被那头牛怪当成了巢穴，在祭司们的配合下，经过不断的开阔和加固，形成了一个规模较大的地下空间。 俄菲奥斯之前从没有来过这里，他与之前进入之前的英雄们一般，从通道入口进入内部，并一步步向下走去。 随着他的深入，已经能够看到一些腐烂的尸骨，那是之前来到这里的英雄留下的，他们无不是被打碎了盔甲，折断了肢体和武器，其中有一个明显是已经跑到了下行台阶上，离出口已然没有多远，但却被从后面踩断了整个下半身，连着台阶也粉碎了一大片。 哪怕一路上见到了这些可怖的景象，俄菲奥斯的神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光线黯弱的地下宫殿里也几乎对他造不成任何影响。 他走完下行台阶，绕迷宫一样的转折通道里走过，来到了地下空间最大的柱廊厅，两旁高大的石柱是前宫殿的遗存，有着鲜明的埃及风格，或许当时修筑有不少埃及工匠的参与。 他望了一眼，见满地是碎裂的武器和盾牌，还有已经辨认不出的尸骸。 他抬头看向幽深柱廊厅的尽头处，将盾牌往地面上一磕，对着前方大喊了一声：“弥诺陶洛斯！” 他洪亮的声音震的顶部的灰尘簌簌落下，过了一会儿，柱廊厅的尽头有两团光芒出现，仿佛是什么东西睁开了眼睛，而后渐渐拔高，到了几乎需要他仰视的角度上才停下。 阴影之中，一个巨大的公牛头颅渐渐显现出来，它有着灰黑色的皱褶皮肤，鼓突而猩红的双目，锐利如尖刀的犄角向前刺出，而后地面微微震动，一个有着近乎人类身躯的牛头怪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了出来。 它头顶几乎到达了宫殿的顶端，下肢是粗壮厚实的牛蹄，身上是一块块如石块般的肌肉，浑身披着一层粗黑的硬毛，而手部则是人类的模样。 它的右手握着一柄双头斧，那是象征着公正的迈诺安祭祀斧，这东西比常人长出一倍，那往往需要几个人才能搬动，可现在却是被它随意握在了手里，而这个只恐怖的怪物此刻只是存在于那里，就有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传来。 它低吼着，从喉咙里发出无比低沉和磨砂感的声音：“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站在那里，看着它：“看来你知道我，好，既然这一切由我开始，那么现在由我来结束！” 在他刚才从两百年的沉睡中觉醒时，曾经在广场上用单手将一只失控的公牛扳倒在地，这也是被人说他一只手能放倒公牛的由来。 然而可能是他苏醒没有多久，那些散逸的神性还没有完全收敛，有一部分进入了这头公牛的身体，这头公牛后来和一头母牛生下了一只独特的牛怪，并被祭司们养大，就是现在面前的弥诺陶洛斯！ 而就在两边对峙的时候，俄菲奥斯的心灵深处浮现了一段文字：“你见证了一个传说，迷宫中的牛头怪，你的神性得到了加深……” 随着神性的增生，一丝丝的金色烟气环绕着他身体，他的力量更一步充沛了他的身体，虽然在慢慢散失，但是正好用在这场战斗中。 牛怪盯着他，鼻子里喷出灼热的气息，将手中的双头斧对着他一甩！ 俄菲奥斯站着没动，他看着旋转着过来的双头斧，从容举矛，一格一挑，就将这个能将人砸烂的青桐斧磕了出去，旋转的斧身在擦过廊柱的时候在那里噌的划出了一道深长豁口，再撞到了墙壁上，等落到地上已经扭曲了。 牛怪俯身低头，将两只锋锐粗硬的犄角对准了他，脚下踏动地面，在隆隆震动中向着他冲了过来！ 俄菲奥斯看着前方，牛怪的肩膀肌肉几乎是擦着廊柱而来，挤压着每一寸躲闪的空间。 他脚步后挪，一个侧撤，身形灵活的躲到了一根柱后面，牛怪把头一歪，轰的一声，牛角顶碎了半根石柱，带着强大的力量继续向他戳过来。 他身躯再是一转，借着残缺的石柱躲到了牛怪的视线死角，双手放开矛盾，再是向前伸出，一把抱住了牛角，借着牛怪前冲的惯性一个扭转，双臂肌肉鼓起，一声怒吼，竟将牛怪庞大的身躯带动起来，甩向了对面！ 沉闷的碰撞声传来，数根廊柱被牛怪庞大的身躯撞断，断裂的横梁和上方的碎石不断落下，似乎能将它掩埋进去。 俄菲奥斯顺手拿起长矛，冲步上前，这时有一道阴影贴着地面扫了过来，速度极快，他反应很快，分辨出那是来自牛怪尾部的抽击，马上向上跃起，然而这时候，一只巨大的手掌挥空而过，一把将还在半空中的他拍去了柱廊另一端。 轰的一声，那一处墙壁上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上方的碎石砖块滚落了一地。 哗啦。 俄菲奥斯推开了面前的碎石，从墙面沉陷的坑洞中站了起来，他身上没有半点伤痕，甚至连灰尘都没有，他提起长矛，从里踏了出来，再一次站到了那头庞大牛怪的面前。 …… …… ------------ 第二十五章 超凡之战 迈锡尼指挥官莱翁半躺在战车上，他的一只手臂已经不见了，这一侧的耳朵似乎同样被抹掉了一只。 他脸色是失血过后的苍白，眼睛里面仍然残留着惊惧。 当时他与另一位指挥官只是想走入宫殿看下情况，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墙壁忽然崩塌了，无数飞溅的砖石向外爆射，随后那头怪物就冲了出来。 难以想象那是多么恐怖的一幕，他事先从没想过，世间竟然真的有这种怪物，任何武器都无法在它身上留下一点痕迹，而这怪物只是简简单单的冲奔过来，沿途上百个迈锡尼士兵像稻草人一样被撞飞、踩烂。 而直到过了一会儿后，他才发现自己少了一条手臂。而他还算是运气好的，另一名指挥官已经完全找不到了。 当时的情况非常混乱，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逃出来的，那头怪物其实没有出现多久，将人驱逐出宫殿后就又回去了，可是没有人再敢靠近克诺索斯。 他不得已带着残余的士兵后撤，决定躲到港口去，要是可以，直接撤回迈锡尼。 要是没有出现怪物，直接逃去港口的话，停留在那里的克律特斯肯定会反戈一击，但是这个时候他反而不怕了。 因为神殿的祭司们证明了，她们可以依靠神使对付外敌，当初克律特斯你也是建议杀死那怪物的人之一，那么你猜神殿会不会利用那头怪物对付你？只有一个办法，继续保持与迈锡尼的联合，那或许还能对付这头怪物。 或许吧…… 莱翁心里也很绝望，那样的力量绝对不是凡人能对付的。 这时对面有几个士兵跑了过来，对着克诺索斯的方向指指点点，他现在感觉非常冷，又非常想睡觉，听不清楚说什么，就问：“什么事情？” 一个奴隶走了过来，帮他拉了下滑下的毯子，说：“主人，有人看见那位半神进入了克诺索斯，就他一个人，而不久后就听到了那头怪物的吼声。” 莱翁忽然来了一点精神，心里想着：“一个人？他想干什么？去杀死那头怪物么？” 他隐隐有点期待，要说能对付那头怪物的，或许也只有这个仅凭一个人就能击溃军队的半神了。 可随后他眼里的神采黯淡下去，因为无论双方谁获胜了，他们一次对克里特的进攻都已经是失败了…… 地下宫殿中，牛怪瞪着泛红的眼珠，鼻息灼热，看着俄菲奥斯从墙壁中走出来，低吼一声，掀开了身上碎石，抖动了一下身躯，它忽然抄手入那些碎石堆中，怒吼着朝他一扬，无数碎石砖块向着俄菲奥斯的方向飞来。 俄菲奥斯左右闪挪，脚步灵活的避开较大的碎石，至于较小的那些，只是抬臂遮挡了下，就在他身体表面滑开了。 牛怪似乎是见细小石块对他没有威胁，又搬起了一根根断柱朝他掷来。 俄菲奥斯往侧面一个翻滚，顺带捡起了方才落在那里的盾牌，而石柱带着沉闷的声响落在了侧后不远处，随后再是横跃躲开下一根投来的柱子，待对面结束动作后，他看了一下，发现了自己居然来到了墙角附近，而前后左右全都是碎石，只有脚下这片还能落脚。 这时他忽然发现，牛怪之前的动作不是没有目的的，就是想将他逼到这一处死角来，让他失去转挪的空间！ 这头牛怪并不是没有智慧的，就连那头金山羊都是非常狡猾，不用说神性浸染更多的牛怪了。只是过去对付其他敌人只需要力量就够了，现在对付他，所以显现出了狡诈的一面。 果然，几乎就是在他闪过这个念头同时，牛怪趁着他几乎没有了躲闪的余地，把头一个低俯，冲着他又一次撞了过来。 俄菲奥斯吸了口气，看着牛怪冲过来，双腿分开，稍稍下蹲，将盾牌举在身前，长矛则搭在了盾牌上沿，看着是要迎击这一次冲撞。 在牛怪那庞大身躯几乎要将他的视线填满的时候，身体却是突然向一边矮去，同时拿住手中盾牌的边缘，贴地向前一甩。 牛怪一只脚正好踏到了上面，盾牌尽管被他一踩烂，可特意打磨光滑的盾面使得它脚下一滑，原来的平衡顿时打破，身体不由向侧面翻倒，然而那巨大的冲势仍是带动着庞大的身躯继续撞来。 俄菲奥斯这时再是横向一步，借着冲力在右方墙壁上一踏，身形向上跃起，又在对面墙壁那里再是一踩，腾跃到更高处，而牛怪这时正好从他身体下方擦了过去，那强劲的气流带动着披风一阵摆动。 只是牛怪还在地上滑动的时候，两只手却是左右一抓，试图抓住身在空中的他，他看的很清楚，这时把腰腹一缩，身体在半空中一个后翻，避开了其中一只手，同时脚伸出去接触到了后面的墙壁上，膝盖使力一蹬，位置再次为之改变，身下一阵狂风扫过，却是正好避开了另一只手的抓拿。 跃身在空，他抬头看了一眼，这里高度已经快要接近上方地面了。 双方的力量和体魄都不是凡人所具备的，坚固的墙壁和石柱被撞到就断折粉碎，已经造成了上方的建筑近乎全部塌落了，留给双方挪动的空间也也是越来越狭小，这对他很不利，所以他要把战场转到地面上。 这时两边可以借力的墙壁石柱都倒塌了下去，周围几乎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上升的势头将近，马上就要下落，而距离上方还差了一点，而他及时伸出手，五指一把扣住了残缺石梁的缝隙，下身摆动一下，再是一荡，单臂配合着一发力，就带动着整个身躯往上飞抛，一下出了地下宫殿，双足落地落地向前一滚，顺势起身，便稳稳站定在了地面上。 女祭司们从一开始就在留意下面的动静，俄菲奥斯进去之后，她们只听到了下面隆隆的声响，然后就是地面上的建筑大片的坍塌落下，她们心中惊骇，意识到俄菲奥斯说得对，那根本不是凡人之间的战斗。 而见到俄菲奥斯跃身出来，她们不由发出惊呼，本来还想询问战况，可当见到他仍是一脸戒备的样子，就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 俄菲奥斯看向了那个缺口，一只巨大的手掌扣抓住了地面，沿着塌陷的碎石泥土那巨大的牛头冒出地面，晃动了一下，甩开上面覆盖的厚厚灰土，并慢慢爬了出来，并完全来到了地面上。 双方此刻所站的位置，正好是之前举办祭神仪式的广场上， 今天入夜后的月光很明亮，哪怕是女祭司们也能将它看得非常清楚，牛怪在地底下的时候，压迫感简直让人窒息，在来到了地面上后，那庞大身躯完完全全显露出来，那种仿佛从神话之中走出来的怪物模样，极端冲击人的观感。 再次目睹之下，女祭司们一个个浑身颤抖，惊恐难言。 俄菲奥斯现在有了更广阔作战空间，不过他刚才一直没有找到很好的出手机会，牛怪始终用头颅面向他，这令他有种感觉，就算用神性打造的矛头，也未必能一举刺穿那坚硬的颅骨，直达脑部。 看来只能从身体那边下手了。 他想了想，从地面上拿起了一面迈锡尼人遗落下来的凹腰盾，拿着扣带护在身前，身形微侧，把长矛驾起，摆出了一个攻守兼备的架势。 牛怪感受到了他的挑衅，发出一声滚雷般的怒吼，女祭司们一个个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住，而在此时，牛怪俯首放下一对犄角，胸膛和身体起伏着，那些没有粗毛覆盖的地方一瞬间变成了黑红色，似乎是在积蓄着力量，还能看到阵阵热气从身上蒸腾起来。 俄菲奥斯摆正了架势之后就稳稳站着，没有半分挪动的意思。 双方对峙片刻后，牛怪似乎微微向后一退，庞大的身躯就猛地向前冲奔而来，那一瞬间，广场的地面碎裂，能清晰的看到砖石泥土从发力的蹄足之下炸开。 俄菲奥斯依旧没动，整个身体蹲的越发低了，身体似乎埋到了盾牌的后面，他紧紧盯着牛怪，当看着后者几乎要冲到面前时，拿着长矛对着眼睛一晃，牛怪微微眯起了眼，但是冲势不改，一头撞在了盾牌之上！ 盾牌被牛角轻而易举撞穿了过去，可是在那背后居然空空如也，俄菲奥斯并不在那里！ 宫殿高处女祭司们都是睁大了眼睛，她看到了什么？ 在那一瞬间，俄菲奥斯依靠盾牌和长矛的遮掩，向上腾跃而起，像是鱼儿跃出水面，并在牛背上方舒展身体。 这是跃牛！ 在过去那是凡人跃过公牛的脊背，而现在，却是一个半神从牛怪的背上翻跃过去，这一刻，仿佛是神话之战中的一幕壁画，深深印刻入了女祭司们的脑海之中。 俄菲奥斯到了顶点的时候，他知道机会来了，身体先是蜷曲，再是一个挺身，背脊反弯，双手齐握长矛，朝着牛怪背面心脏位置就是一刺！ …… …… ------------ 第二十六章 双心 一声巨大的愤怒痛楚的嘶吼从克诺索斯宫殿中爆发出来，它像是雷鸣一样，使得宫殿周围的树枝晃动，尘土飞扬。 不但正在向港口方向撤退的迈锡尼人听见了，就连港口之中的人们，还有停驻海上的克律特斯也听见了。 夜风的吹动，使得海水一波波向外涌去，但在这一刻，仿佛浪潮也变得更大了一些。他们都意识到，在港口对面的克诺索斯，就在道路尽头处，恐怕正在发生着什么超出常人想象的事。 克诺索斯广场之上，俄菲奥斯的神性长矛轻易穿透了牛怪坚韧的皮肤，深深扎进了内部，并且准确无比的刺入了牛怪的心脏！ 在那一瞬间，牛怪猩红的眼睛猛然瞪大，发出了那一声震动岛屿的狂吼，而似是因为遭受了这样强烈的创击，它发狂一般向着前冲奔而去！ 俄菲奥斯此刻正紧握住矛身，遭遇这一猛力拖拽，长矛自然被从牛怪的身体中抽了出来，大片的鲜血像喷泉一样那里涌出。 他感受牛怪顽强的生命力未曾消失，仍旧异常澎湃，知道战斗还没有结束，身躯在空中下坠的时候，他一把拽住了牛尾，然而被带动着一起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前方本来已经出现一个豁口的墙壁再次被撞塌了一段，牛怪向着高地下方疾冲而去。 俄菲奥斯手臂一使劲，带动着身躯攀跃上了牛背，不过这里虽然宽阔，可是处于奔跑颠簸之中，脚下站不稳，不好发力，几次想要长矛再度扎刺心脏部位，都没有能够对准，只是在背上扎了一个个细小的血洞。 牛怪在这样的刺激下似乎更是愤怒了，吼叫声中奔驰的越来越快。 俄菲奥斯也发现，它在受创之后，明显失去了原来的理智，只剩下过去身为公牛的本能，所以一味的愤怒癫狂，只知道往前冲来宣泄，却忘记了现在的身体完全可以用滚动和双手来反抓他。 不过等到痛楚过去后，肯定还会清醒过来的。现在的情况看，那一矛应该是起作用了，但还没有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他不由想到了某一个可能，如果是这样，还需要找机会。他抬头看了看，朝着这个方向而去，那最终是港口所在，那里无疑将会是接下来的战场。 而在前面不远处，迈锡尼人的撤退残军此时已经快要到达港口了，他们的士气已经完全打垮了，因为他们不仅遭受了牛怪的冲击，此刻也得知了另一支军队被俄菲奥斯一个人击溃了。 这让他们感觉到他们是在和诸神作对，是在和神的子嗣战斗，他们又怎么可能获胜呢？ 而在这时，他们感到了地面传来了震动，后面更是传来了重物急促奔驰的声响，当他们回头之后，惊恐的看到那个庞大怪物再次出现在了视线中。 “天啊，那怪物又来了，来追杀我们了！” 士兵们发出绝望的喊叫声，然而顿时分散四逃，莱翁指挥官的战车因为战马受惊，也摔倒在了地上，但是士兵们只顾着自己逃命，没有人来理会他，只有一位忠心的奴隶没有抛弃他，强忍着恐惧将他拖到了路边，并跪在那里祈求诸神的怜悯。 牛怪冲奔过来，那些没有来得及分散到两边的士兵要么直接被踩踏入地面，深深嵌入泥土石块之中，要么就是撞的横飞了出去，身后只留下了破烂的血肉和翻滚的尘土。 港口之外，克律特斯站在主舰的廊轿中，他穿戴整齐，正在等待迈锡尼人指挥官的到来，等着他们接受自己的条件。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头庞大的牛头人身的怪物向着港口冲来。 这怪物是如此的巨大，身上的肌肉夸张的隆起，全身被黑红色的毛发所覆盖，一路奔来，脚下是是流淌的鲜血，就算他只是远远看到，也能察觉到那股窒息的压迫感，周围的水手和战士们纷纷发出失态的惊慌叫声，有的人则是跪在地上祈求神明。 克律特斯手指扒住了船沿，深深陷入了思考，他一辈子都在设法打击神殿的权威，因为他从来认为那些是虚无缥缈的，只有军队的暴力才是最具暴力和真实的，然而现在这些都被冒出来的怪物摧毁了。 他抬头看向天空，不得不怀疑那里正有神明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这时，他听到了一阵阵闷吼声传来，并变得逐渐清晰。 港口之中，那些商人和奴隶主嗅觉非常灵敏，许多像开普利亚斯这样的人在听到阵阵吼叫声距离他们越来越近后，都感觉不对，本来就因为战争而神经紧绷的他们都是要么立刻撤到了船上，要么就干脆来到临近大海无人高地上，但他们随时注意着港口内部的动向。 随后他们看到了那令人震撼的场景，一头牛头人身的怪物正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向着港口冲来，而牛怪庞大的脊背上还站着一个人，他一手擒住了牛怪背后的毛发，另一只手高举着闪耀的长矛，背后的金色披风飘扬不已。 “俄菲奥斯！是俄菲奥斯！” 众人惊呼出来，他们认出这是克诺索斯的守护英雄，也是迈诺安人的英雄，但或许……更应该称他为半神！ 俄菲奥斯跟着牛怪冲入了港口之中，并向着一座最为高大的建筑冲去，他双脚一蹬，一个后翻，从它背上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而牛怪一头撞了上去，引发了一连串的震响，整个建筑都是垮塌了下来，翻滚的灰尘冲向上了天空。 在弥漫的尘土中，牛怪迈着沉重的步伐再次走了出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向俄菲奥斯，看来经过一通发泄，它似乎已经变得冷静下来了。 护民官图英拿此刻正站在眺望台上，他看到了双方如决斗一般站在了一起，他喃喃说：“诸神正注视着这一战……” 他突然振奋起来，眼睛里透出一股狂热，他呼叫着下面的奴隶们把双头斧扛了过来，再站到了双头斧前方，朝着下方用力大喊：“迈诺安人，迈锡尼人、瑞玛特人，哈提人……诸神正注视着这一战！” 听到他洪亮的声音，港口周围和海上的人们都不由都得看向他。 图英拿继续喊着：“我，图英拿，港口的护民官，以诸神的名义，愿意做这场决斗的见证人……”他的手用力伸向俄菲奥斯这一边，“认为半神俄菲奥斯可以赢的，把奉祭放到这一边，认为丑陋的牛头怪可以赢的……” 他还没有说完，一块巨大石块呼的一声飞来，连带着他和后半句话一起砸了下去，眺望台也是缺了一角，上面的砖石也呼啦啦滚落了下来。 牛头怪转身，晃了晃头，再次看向俄菲奥斯，这个时候，它背后的伤口居然已经开始收敛了，血液也不再渗出。 俄菲奥斯抬头凝视着它，这头牛怪力量大，攻击力强，但是与那头金色山羊相比，敏捷灵活上反而大大不如，攻击方式也是直来直去，因为身躯庞大以至于很难在冲起来后改变方向，在开阔地相对容易躲闪。 但是…… 他看着牛头怪厚实的被粗黑毛发覆盖的胸膛，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这怪物应该是有着两个心脏，一个在靠近背后的地方，一个则是胸膛那里，前面一个已经被他刺穿，后面一个依然支撑着这庞大的身躯。 对付这样的怪物，从背面找寻机会较为容易，可想从正面找寻到破绽是很困难的，但不是没有机会。 他深长呼吸了一次，把长矛举起，然后重重朝地面上一顿，咚的一声，整个广场都为之震动了一下。 那些观战的人脚底都有震颤感传来，他们敬畏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如今敢于站在牛怪面前的俄菲奥斯，在他们眼里无疑就是神明的化身！ 开普利亚斯这时忽然高喊了一声，“俄菲奥斯！” 他将自己珍藏已久的那一枚红宝石向俄菲奥斯所在那一侧抛去，由于用力过猛，他还前冲了几步，被身后的迈诺安奴隶拉住，他没有滑下高地。 而那枚红宝石在众多屋宇上一路滚落弹跳，最后滚落到了广场之上，来到了两个人所站的中间。 “俄菲奥斯！” 来自埃及的商人拿下了自己的象牙手环，朝着俄菲奥斯那里用力抛去。 “俄菲奥斯！” 这回发出呼喊的是一位迈锡尼人，他将自己黄金叶项链扔了下去。 “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 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财物抛了下去，抛向俄菲奥斯的所在，他们有的来自阿拉基亚，有的来自利比亚，有的来自米洛斯，有的来自罗德岛…… 而这一举动也是引动那些士兵和水手们一起发出呼喊，从港口到大海，这一刻，不管是迈锡尼人还是迈诺安人，还是来自其他城邦的人们，所有的人，都在呼喊着俄菲奥斯的名字。 俄菲奥斯站在广场当中，在如潮的喊声中，陆风带动着金色披风不断发出猎猎的声响，他直视着前方，单手拿起了长矛，尖锐的矛头直直指向了牛头怪！ …… …… ------------ 第二十七章 海火 牛怪盯着那戳伤自己的矛头指向自己，眼睛又一次变得通红起来，愤怒似乎是的体温升高，变得滚烫，而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是渗出了更多血，身上则是蒸腾起丝丝白色的水汽。 它头颅俯低，重心往前一倾，后腿蹬动，两只犄角几乎铲着地面冲了过来。 俄菲奥斯这时却是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他突然放开了长矛，在牛怪即将接触到他的刹那，忽的一侧身，从两只犄角的当中插入进去，并用肩膀顶向了牛怪的额头！ 轰！ 双方撞在了一起！同时大团的灰土腾起，笼罩住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这一次，俄菲奥斯居然正面顶住了牛怪的撞击！ 他眼神清明，看去十分冷静，显然这并不是他头脑发热做出的举动，而是事先有过思考的。和他判断的一样，牛怪毕竟被他刺穿了一个心脏，尽管表面的伤口收敛，可是神性矛头所造成的破坏也不是这么容易消除的。 而少了一个心脏的支撑，所以现在牛怪的力量和耐力比最初时候都下降了许多。 这在牛怪发狂跑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有所发现了。而且双方方才距离其实不远，就这么短短的几步距离，根本提不起多少速度来。 而在这个时候，他又有了新的动作，忽然一转身，背对着牛怪，双腿弯曲，肩膀顶到了一根犄角的下方，双手一起将牛角扳住，借着对方那股还没有完全消失冲势，呵的一声，竟是将牛怪的身躯给撬了起来，向前摔去。 大地轰然震鸣，牛怪被狠狠砸在了地上，尘土飞扬之中，那里出现了一个凹坑，周围是丝丝缕缕的龟裂纹。 这是一幕十分震撼人心，双方体型的差距极大，对比本就十分强烈，可偏偏俄菲奥斯看似渺小的身躯，竟是将这么一个庞然大物给摔了出去，这造生了视觉上的极度冲击，让观战的人都是陷入了长时间呆滞中。 然而俄菲奥斯的动作到此还没有结束，他趁着牛怪倒地，踏步上前环抱住一根牛角，并以方才相同的方式再次将牛怪摔向了另一面，接下来他没有就此停下，而是又一次施展这动作，直至第四次、第五次…… 而每一次摔击，都是仿佛砸了众人的心头，给予异常剧烈的震撼。 牛怪的背后的创口本来已经愈合，可被这么一砸，又是迸裂开来，鲜血飞溅，将广场的地面都是染红。 不过当俄菲奥斯又一次试图这么做时，牛怪一只手猛地抓住一只脚，怒吼一声，将他远远扔了出去。 与此同时，牛怪翻身而起，隆隆冲奔上来，俄菲奥斯见无法躲闪，身体一个蜷缩，双臂快速交叉挡在前方，硬接了这一次冲撞，砰的一声，他整个人横飞了冲去，并撞碎了前方的码头，落在了海水之中。 牛怪顺手抄起了方才从望台上面掉落下来的双头斧，前冲几步，一直到了海水淹没膝盖的地方，对着落在那里的俄菲奥斯砍了下来。 克律特斯看着落入海中的俄菲奥斯，眼神有些微妙，他身为一个舰队指挥官，清楚知道海中与陆地上是不同的，在陆地上俄菲奥斯能够轻易躲闪牛怪的冲撞，可到了海里，翻涌的浪头还有那一身沉重的盔甲，都将成为阻碍。 方才明明占尽优势，却被牛怪抓住了机会撞到了海里，这是一个极大的错误，还能不能赢，还真不好说了。不过他情愿这个英雄战死在这里，因为人们不太会接受一个怪物，但却很容易接受一个英雄。 俄菲奥斯见那一柄双头斧向着自己头顶砍下来，在堪堪接触到他，众人惊呼声已经发出的时候，他忽然如游鱼一般往旁处一闪，将斧刃避开。 他不是没有准备的，那一只飞鱼遗落下来的鱼鳍正嵌在后背的盔甲上，这东西只要在背上，就能让他在海中依旧保持住原来的速度，并可以像陆地上一样发力。 这东西本来他是准备用在与克律特斯可能的对抗上的，不过现在却是正好，这时他身形一窜，游到了牛怪的后侧，脚下使力，对水一蹬，肩头撞在了牛怪的腿弯之上！ 牛怪正好向前挥出斧头，处于前冲的姿态之中，被他这么一撞，不由自主向前倾倒，俄菲奥斯从水中跳出，一路踩着他的后背上去，纵跃到他的后颈之上，再是往下一跳，同时拽住牛角，将牛怪的头颅往海水之中带去。 海浪飞溅之中，刚刚起身的牛怪被按了下去，它愤怒抬头，但是侧面又一次被撞击了下，头颅又被按压入水，它双手不断在两边胡乱拨划，可是俄菲奥斯在海水里反而更加灵活，它庞大的身躯反倒是成了累赘，怎么也无法够到。 俄菲奥斯令牛怪呛水不是目的，这样是弄不死这头怪物的，因为它同样也会游泳，不过那是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所以他主要是为了破坏这个怪物的重心，不让它顺利返回岸上。 现在因为陆风的缘故，海水正往外远去，哪怕牛怪这么大的躯体，也难免会受到海水推力的影响。 而在不知不觉的纠缠中，双方距离岸滩越来越远，牛怪脚下也越来越是虚浮，由于接连被水呛到，它虽然仍是疯狂挣动，可却比之前盲目的多，这样反而变得更好对付了。 只是海上能够借力的不止在脚下，克律特斯的舰队和商人们的商船都在海上，现在这里停泊着很多无人的空船，当两人移向一艘船只，牛怪一手扒住了空船，俄菲奥斯则踩着他的身体上来，一脚将船舷踢得爆散。 牛怪刚才借力后站稳了一些，在狂吼声中，他忽然将自下整个船举起，连带着俄菲奥斯一起向外远远掷去！ 暂时摆动了俄菲奥斯之后，它没有向海岸游去，似乎它知道不可能在水中比俄菲奥斯更快，所以它反而去向了船只密集的地方，还在这个过程中，不断抄起或大或小的船向俄菲奥斯投去。 俄菲奥斯从船上一跃而下，任由横飞的船砸在了另一艘船上，随后躲避被抛来的的船只。 似乎是某一艘船上面用作照明的火笼翻倒下来，点燃了船上面的松节树脂，导致整个船只熊熊燃烧了起来，并且蔓延开来，海面上冒出了明亮的火焰和浓烈的烟雾，将附近的海域照的一片明亮。 牛怪这时翻身来到了一艘迈诺安船只之上，这是一艘长达八十肘尺，足以容纳数十人的翘首船，来到了这上面后，它伸手一抄，将另一艘不远处的船拉了过来，并跨爬了过去，然而再是找寻下一艘船。 要是有时候隔得远，它会跨纵过去，沉重的身体每一次都会将船只踩得下沉或是侧翻，有的船只上有人，早早提前跳水了，没能及时离开的，通常都会在惨叫声中被踩死，或被牛怪的双手随意拍打或者抓起捏死到水中，再加上逐渐蔓延的大火，港口的海面上变得一片混乱。 俄菲奥斯看着它的去向，这只牛怪明显是想借助港口里密集的船只，然后绕一圈回到岸上，这样可以避免在水里的劣势。他当然不会只是在后面干看着，于是踩着那些被牛怪破坏过的船只和那些破碎木板纵跃追来。 但这里他需要更为小心，因为牛怪很狡诈的将那些火盆火笼之类的东西随手打翻，它到哪里，身后就燃烧到哪里，以此阻止他的追击。 而迈诺安舰队的主舰上，克律特斯这时神情有些变了，因为牛怪前进的方向，正是向着他这里而来。 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整个舰队最大艘船就是他这一艘，还位于诸多船只的中间，来到他这里，能获得更多更稳的落足点。 而看着这头怪物越来越近，那也是让他感觉头皮发麻，呼吸急促，他立刻下令说：“起锚，升帆！” 可是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而牛头怪距离这里已经很近了，未必能赶得上，所以他在强迫自己冷静后很快更正了命令，“让周围的船只分散，快！” 石锚在锁链的拖动下一节节被拉到船上，而桨手们匆匆忙忙来到船舷两侧，拿住了船桨，周围的船也试图远离，然而这终究是晚了一点，没过多久，当牛怪庞大的身影在不远处的一艘船上出现时，水手们在惊恐的叫喊中纷纷跳水逃命。 牛怪在爬跨到了这条船上后，就一巴掌将船舷上残存的人都是扫了下去，这时它通红的眼睛看向了位于船首的克律特斯，后者此刻正摔倒在甲板上，并在试图解下身上厚重盔甲，可这时候动作一顿，抬起头来，对上了那一对凶狠残忍的眼神。 克律特斯心中这时生出一个念头：“它认识我。” 俄菲奥斯这时已经追到了后方，他的前方是横在海面上的火焰和浓烟，而隔着这些，他看到了牛怪就在对面的船上，这时他听到了一声喊： “俄菲奥斯！” 他转过头去，欧皮陶瑞翁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码头附近，他手里拿着那根遗落在岸上的长矛，这时后者利用助跑向前迈步，而后将长矛向着他前方一点使劲掷了过来。 俄菲奥斯对他一点头，他一个跨步，从船上高高跃起，向着对面主舰落去。 牛怪听到了动静，转头过来，轰的一声，俄菲奥斯整个人火焰之中穿出，一起到来的还有爆碎的火星，这让牛怪眯起了眼，俄菲奥斯则是伸出手去，一把接住了到来的长矛，他单手高举，身体呈现一个后弯飞跃的弧度，向着牛怪的胸膛扎去！ 然而就在矛头即将要到牛怪胸膛的那时候，它的一只手忽然伸出，一把抓住了俄菲奥斯持矛的手臂！ “不好！” 欧皮陶瑞翁大惊，人们也是一阵惊呼。 俄菲奥斯冷静的看着牛怪，这个时候他右手忽然一松，长矛落下，正被等在下面的左手接住，然后借着身体的惯性自斜下方狠狠贯入了牛怪胸膛之中！ 长矛是插的是如此之深，以至于半根矛身都陷入了进去！ 牛怪瞳孔骤然一缩，从喉咙中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叫，向着船首方向倒退了几步后，通红的眼珠渐渐失去神采，双手无力抓拿了几下，仰天向着海水之中倒去。 …… …… ------------ 第二十八章 盛宴 在港口众人的紧张注视下，在明亮的火光和一片烟雾之中，牛怪在发出了一声震动耳膜的惨吼后，那庞大的身躯便倒入了海水之中，再没有看到它浮起来。 这个怪物终于被击倒了。 看到这个结果，人们心中紧绷的一根弦终于松弛了下来，心里也涌起了一阵庆幸，因为这样的怪物的存在，不仅是对迈锡尼人，对所有人都是一个威胁。此时他们纷纷向神明献上自身的感谢，同时由衷的感谢那位击杀怪物的英雄。 “俄菲奥斯呢？”有人问了一句。 对啊，俄菲奥斯呢？他在哪里？ 众人最后看到的是，这位英雄最后几乎连人带长矛一起撞入了怪物的怀抱中，也不知道那个时候是否受了什么伤，而在牛怪倒下之后，也是没有见到他的身影，该不会是和牛怪一起同归于尽了吧？ 然而欧皮陶瑞翁这样的人却不会这样想，虽然因为火光和浓烟的缘故看不太清楚，可他能够认出来，俄菲奥斯那最后致命的一击正是自己教给阿拉索的那一招。 俄菲奥斯整个动作完成的干脆利落，没有给对手任何机会，只要自身不被海水和火焰吞没，那就有不会有什么事，考虑到俄菲奥斯半神的身份，那更不用担心什么了。 “看那里……” 忽然有人喊了一声，指向某一处，所有人不由自主看过去，就见到靠近浅滩的海水之中，俄菲奥斯正一步步从那里走了出来。 先是他的头盔，再后是那白色的披肩和宽厚的胸膛，再是雄健的体魄和金色的披风，他的身上不染半点水渍，由于光线的缘故，他的正面看不太清楚，可在他的背后，那在海面上跃动的明亮火光将他整个人映衬了出来，这一幕简直是神明自海中来到世间！ 人们陷入久久震撼之中，有的人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发出了祈拜神明的颂赞。 而就在这个时候，人们的眼神又不由自主一紧，露出了畏惧的神色。 因为随着俄菲奥斯的踏上滩涂，人们见到他的手拖拽着一只牛角，那头怪物被他从海里拖了出来，那庞大的身躯上满是染红的血水和黑色的灰渣，似乎它是从那火焰与黑烟里诞生出来的。 有人颤抖着的说：“克勒塞伽的使者，真是克勒塞伽的使者……” 迈诺安人和爱琴海诸岛的人们都能理解他的惶惧。 是啊，火焰与烟尘，正是克勒塞伽苏醒的前兆，不过还好，他已经被迈诺安人的英雄，被克诺索斯的半神俄菲奥斯所杀死，正如俄菲奥斯在神殿之中所证明的那样，不会再有神罚降临在他们的头上了。 是的，不会再有了。 开普利亚斯这时忽然举起手，说：“众神见证，我们看到了一场传奇，我，来自阿拉基亚的开普利亚斯提议，这里的港口应该叫俄菲奥斯港！” “对！”有人马上跟进，用崇敬的语调说：“我们要为他立起一座巨大的雕像，就矗立在这里，就在港口里，让他的目光能注视到我们每一个人！” 又有人说：“还要为他建立一座灯塔，让他像神明一样为我们指明道路！” 埃及商人这时不屑的开口：“如果我是你们，我们就会为他建立一座神庙。” 众人一下停息了声音。 但过了一会儿，气氛变得更为狂热了，开普利亚斯说：“对，要建神庙！不止是雕像，灯塔，还要建造神庙，这些都要建！我愿意将我的一半财富拿出来！” “我也愿意！” “我愿意！” “我也一样！” 众人纷纷表示愿意拿出自己的财富来完成这件事，要知道这里可是聚拢了大批的来自爱琴海和哈提之地，还有埃及的商人和奴隶主，以他们的财富足有能够支撑的起上面所说的耗费。 不过他们也不傻，并不是单纯的付出。他们敏锐的看到，这一场短暂的战争结束了，迈锡尼人是肯定完了，而迈锡尼人自己带来的，还有从爱琴海所掠夺的财物现在还堆在仓库里呢。 还有那些健壮的士兵，也可以贩卖成为奴隶，这是一大笔的财富，然而他们自己是不敢伸手，这些都需要克里特有权势有威望的人做背书。 那么还有谁比俄菲奥斯这个半神更为合适呢？ 所以他们必须将俄菲奥斯捧起来，或许这里面他们有对神明的敬畏，可他们更愿意向财富靠拢，要是这两者都在一起，那就更好了。 或许这个时代的人不知道什么是双赢，什么是双倍的快乐，可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克律特斯呢？” 这时有人终于想起了那位迈诺安人的军事首领。 实际上克律特斯第一时间被撞倒了海水里，没有来得及解脱盔甲，他沉到了海水里。 说来也是神明的捉弄，舰船停泊在港口的时候他从来是不穿这些厚实的东西的，可是为了面见迈锡尼的指挥官，所以他特意穿戴齐整，还将青铜甲抹上了橄榄油，并擦的金光闪闪，最后这却成了夺走他生命的镣铐。 但往好处想，有了这一身盔甲，总算他到最后还是体面的。 俄菲奥斯这时走到了港口较为平实的地面上，这时他随手一甩，就将牛怪扔在了那里，这个牛怪的身躯对他还有用，他能感觉到，这其中有着庞大神性供他吸收。 尽管这头怪物已经死了，可绝大多数人仍然不敢靠近，只有那一名埃及商人走了上来，他近距离看着牛怪那雄壮的身体，惊叹连连。 看了一会儿，他转过身，对着俄菲奥斯说：“伟大的俄菲奥斯，我目睹了凡间少有的景象，我愿意买下这头怪物，我会给出你满意的等值财富，而我在回去库玛特后，还会在大宫（法老）面前告诉他你的传奇。” 俄菲奥斯听到他说会在法老面前说这些，这无疑是有好处的，因为现在的阿蒙霍泰普三世哪怕在在整个古埃及历史上，也是排的上号的君主。 而且埃及的奇迹建筑和神庙比较多，也是他必须要去地方，提前和当地人打好交道也是有必要的。他考虑了下，说：“我们可以过后再谈，现在它是我的战利品。” 埃及商人注意到他没有把话说死，露出了一个笑容，做了一个克里特岛上的敬神礼，说：“你是一位让人尊敬的半神。” 在埃及商人走后，一名迈锡尼商人走了过来。 “令人敬畏的俄菲奥斯，克里特的拯救者，我受指挥官莱翁的委托过来与你对话，不知道是否有余暇聆听迈锡尼人的告求？” 俄菲奥斯说：“我在听着。” 迈锡尼商人向他行了一个克里特的敬神礼，又说：“请宽恕莱翁指挥官，他伤势过重，无法亲自过来与英雄对话，所以先向你致歉。” 他做了一个停顿后，继续说：“身为这场战争中活下来的唯一的迈锡尼的指挥官，莱翁指挥官愿意向你投降，并愿意向你支付一笔黄金，只是希望不要把他贩卖成奴隶，尽管他的氏族会把他赎回去，可那会成为他终生无法洗刷的耻辱。” 俄菲奥斯说：“我答应了，我过后会委托一个人来与你们商谈具体的事情，还有，之前你们掳掠的迈诺安人都需要还回来，你要保证他们完好。” “是的。” 迈锡尼人商人恭敬的说：“那都是伟大的英雄的战利品。” 在谈妥了之后，迈锡尼商人很高兴的离开了。 是的，输家是迈锡尼人，可这里不包括迈锡尼商人，，而贩卖迈锡尼奴隶和迈锡尼的战利品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合适的。那是君主和贵人们的财产，士兵们的财产，和他们有什么关系？既然军队在战争中失败了，那么当然可以加入到胜利者这一边。 并且这一次他们站在了神明这边，那更是理直气壮了。 俄菲奥斯站在那里，这时他的心灵深处浮现出一行行的文字： “你杀死了迷宫中的牛怪，你的神性得到了加深……” “你赢得了一场战争的胜利，你的神性得到了加深……” “你被民众所崇拜和信仰，你的神性得到了加深……” “你……” 这一场战争下来的收获比他想象的还多，仅仅只是因为这次战斗本身所增加的神性数量就不少，当然这还只是附带的，最大的果实还在等待着他去摘取，他望着牛怪庞大狰狞的身躯，而现在，可以开始了。 …… …… ------------ 第二十九章 回声 黎明终于到来，海平面上出现了第一抹光亮，没有多久，天空女神特拉西娅将太阳托到了天空之上，让世间恢复了明亮。 港口经过了一场战斗，到处都是残破的建筑和被破坏的道路，港口之中的人们也是一夜未眠，可是大多数到现在还是精神亢奋，因为他们不久前才见证了一个英雄事迹，吟唱诗人们已经在编制一首新的史诗了。 俄菲奥斯站在港口的临时宅邸前，前方的空地上是那头牛怪的身体，几十个奴隶用绳索和木棍，才合力将这具牛怪抬到了这里。 因为身躯过于庞大，仓库根本放不下，所以只能摆在了外面，好在神性生物哪怕是死了，身躯也不会腐烂的。 他让所有人离开，自己一个人走到了牛怪的身前，迎着初升的阳光，他张开了双臂，任凭自己沐浴在光芒之中。 金色的烟气从牛怪的身上涌出，好像伴随着前方的太阳一同跃起，好像无边的火焰，往他的身上一同汇聚照耀过来！ 在他的目光之中，整个高地都被染成了一片金色。 这一次吸收似乎并不漫长，或许是因为他身体里的神性已经积蓄的足够多了，感觉上只是太阳升到了斜上方，牛怪身上庞大的神性就已经完全被他所吸收了。 他感受着身躯之中前所未有的澎湃力量，它仿佛像面前无穷无尽的海浪一样在那里涌动翻滚，此刻他可以说完全拥有了牛怪力量和耐力，并且还是在原先的基础上有所增加，而这些更是带来了惊人的体魄。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就算不用护甲和那些神性护具，也一样能够抵御住那些凡间武器的侵害了。 说起这个，倒是原来的武器已经不适合他了，下一步应当考虑用神性打造更为契合自身的武器和盔甲了。 在想了一会儿后，他才往前方看去，与之前那些神性被吸收后消失的神性生物不同，牛怪并没有消失，而只是皮肉消散，并留下了一副完整的骨架。 但这仅只是骨架而已，真正神性遗落不是这个，而是一颗停留在肋骨之中的金色的心脏，还有散落在地上的黑红色的毛发和一对牛角。 俄菲奥斯走过去，先伸手入牛怪肋骨的空隙之中，将那枚心脏拿了起来，它似乎并不是原来的心脏，只有拳头大小，而上面有着奇异美观的纹路，他猜想着其中的用途，凭着神性之间的感应，很快就有了头绪，不觉点了点头。 他又将牛角拿了起来，这东西几乎有一个人那么高了，而且分量居然格外的轻，但是异常坚固，不谈用途，纯粹当做武器也不错。 随后他看了看那些毛发，毫无疑问，这些东西也应该很有用，只是数目不少，而且散落了一地，稍候可以让人过来收拾下。 至于这副骨架，可以卖给埃及商人，让他带回去给阿蒙霍泰普三世，让他去埃及宣扬自己名声。 他考虑好后，喊了一声：“皮斯提斯。” 皮斯提斯从高地下方走了过来，拳头敲了下胸口，说：“主人。” 在收到牛怪已被杀死的消息后，皮斯提斯就带着余下士兵的赶到了俄菲奥斯位于港口的临时住所。 同行的还有西娅乌丝。而格律普斯身为守护英雄，即便自己的妻子仍然下落不明，可他仍是忠实的回到了神殿去执行保护祭祀的职责了。 俄菲奥斯问：“人到了？” 皮斯提斯说：“是的，主人现在就要见么？” 俄菲奥斯说：“把人叫过来吧。”皮斯提斯敲了下胸口，就转过去叫人了。 等了一会儿，一个年轻人走上了高地，正是克律特斯身边的副手菲伦，他来到了俄菲奥斯的面前。 近距离面对这个击杀牛怪，拥有神明一样力量的男子时，他忽然感觉呼吸有些不畅，嘴里有些发干，咽了口唾沫，他勉强保持镇定，对着俄菲奥斯行了一个敬神礼，随后又马上深深的低下头颅，说：“行走在凡间的半神俄菲奥斯，费斯托斯的菲伦向你致敬。” 俄菲奥斯说：“菲伦，我在港口见过你这一次。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菲伦说：“我，我想代替克律特斯向你致歉，因为他亵渎了神明，所以他被神明所惩罚了。” 当时牛怪来的时候，他害怕极了，第一时间就选择跳海逃跑，并且亲眼看到克律特斯被翻倒的金牛怪一同带到了海水里。 迈诺安过去的军事首领已经不在了，那么现在就需要一个新的首领了，还有谁比眼前这位更合适呢？ 他发自内心的说：“令人敬畏的俄菲奥斯，迈诺安人只要还与周围的城邦进行贸易，那就离不开一支强大的舰队，而舰队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军事首领，我们都希望由你能来指引我们……” 俄菲奥斯知道，凭着这几天他的功绩，只要自己现在愿意站出来，那么他立刻可以成为迈诺安人的领袖，集神权与军权与一身，而且前所未有的稳固，因为他根本不是由别人组成的，而是完全建立在自身的武力之上。 可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因为神话时代终究是要到来的，满足于一个凡人城邦的领袖，那也是沙滩上沙塔，轻易就能推倒。 他说：“舰队的事情，这不是我所愿意管的，你们也不用问我，当初我和神殿的约定，只是负责守护神殿，这件事如果你们自己无法决定，那么就去问神殿的祭司们，相信她们很愿意为你们挑选一个人选。” 菲伦有些失望，同时还有一点忐忑，如果有俄菲奥斯带领他们，那么他们之前跟随克律特斯的过错肯定不会被追究不了，可是俄菲奥斯拒绝，神殿真的能顺利接纳他们么？他这个副手不会被另外针对么？ 只是俄菲奥斯明确表明了态度，他也不敢再说什么了，于是行礼之后就心神不属的离开了。 俄菲奥斯在他后，又把皮斯提斯找了过来，说：“皮斯提斯，你去告诉那位来自阿拉基亚的商人，就说和那些迈锡尼人商谈我就委托给他了。” 说话的时候，他见到西娅乌丝站了远处，示意皮斯提斯离开后，他说：“西娅乌丝，你有什么事么？” 西娅乌丝走了近前，认真对他抬手一礼，说：“俄菲奥斯，我听说那些商人和奴隶主在商量给你修建一个神庙？” 俄菲奥斯说：“如果他们愿意，我很乐见他的好意。” 神庙是获取神性最为方便的捷径，原本他就有这个想法，没想到这么快出现了，他也是乐见其成。 西娅乌丝看着他，说：“俄菲奥斯，你知道的。我离开了克诺索斯，就等于放弃了原来的身份，但是我希望能成为你的祭祀。” 俄菲奥斯对西娅乌丝算是了解的，以前也合作的很愉快，并不是说她信仰会多虔诚，而是她很知道进退。他说：“如果你想好了，那么我同意了。” 西娅乌丝不禁激动起来，她跪了下来，双手一起捧着俄菲奥斯的手，说：“为你献上我的奉祭，我的神明。” 俄菲奥斯站在阳光之中，看着她，说：“神明在注视着你，西娅乌丝。” …… …… ------------ 第三十章 筹备 在港口的事情都处理结束后，俄菲奥斯就回到了克诺索斯神殿。 在返程的途中带上了一个女子，这是格律普斯的妻子，她终于被找到了。 当牛怪冲垮军队的时候，一个看守她的迈锡尼士兵想趁乱将她掳掠回去，不过路上被另一个士兵杀死。但是这个士兵在牛怪再度冲出来的时候被擦了一下，于是她又被另一个雇佣兵抓到并带到了港口，最后做为迈锡尼的战利品被送了回来。 克诺索斯的女祭司们再次见到了俄菲奥斯，这一次她们有些期待，可又有些惶恐，因为这是真正来到人间的神明，若是俄菲奥斯想要施行神明的权柄，那神殿将毫无优势可言，特别是牛怪被认定为怪物的前提下，她们更无法与他对抗。 所以普罗蒂提西雅代表众祭祀谨慎的询问：“俄菲奥斯，接下来你想怎么做？” 俄菲奥斯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他说：“那些商人和奴隶主们要为我建一座神庙，希望你们不要阻拦。” 这是侵犯神权的举动，可是祭祀们无力阻止，普罗蒂提西雅无奈的说：“可以，但是需要有神殿的参与。” 俄菲奥斯对此无所谓，他说：“可以。” 神殿怎么宣扬他不用管，只要他自己不去承认，那就没有问题，因为现在的神性还到不了那个高度，而等将来，等到他的名声继续传播，随着时代的变迁，各地的人都会给他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的来历。 这无法阻止，也不必去阻止，只要始终他站在神话时代到来的浪头上，那就没有问题。 他又说：“我不会在克里特留的太久，等准备会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定居和旅行。” 祭祀们听说他不会待在克里特，顿时有些惊喜，可紧跟着又有些失落，五月祭司塔尔伊莉亚说：“俄菲奥斯，你要离开我们了么？” 俄菲奥斯说：“我不属于这里，也终会去到我该去的地方。” 普罗蒂提西雅神色怅惘，“是啊，俄菲奥斯，你是一个半神，你只是短暂的来到人间，你终归会回到诸神的所在的。” 她又说：“那么能否询问，俄菲奥斯你要去哪里呢？” 俄菲奥斯回答：“先去哈提之地。” 安纳托利亚半岛还有两河流域，算是人类文明起源地之一，那里的传说和神话非常之多，而且战争也非常频繁，值得一去。 普罗蒂提西雅说：“俄菲奥斯，我们希望你能多留一段时间，关于你的旅行，我们愿意给予你足够的支持。” 俄菲奥斯明白她们的想法，想要借助他的名头收拾那些和迈锡尼人还有和克律特斯走得过近的人。主要是南方的费斯托斯宫殿，还有与那些迈锡尼人联姻的贵人。 他对此无所谓，迈锡尼人经过这一次打击，受到的损失不小，想要再次谋夺克里特，没个十年八年是不可能了，不过那时候自己早就不在这里了，也不用去关心克里特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所以他答应下来：“我会停留一段时间。” “俄菲奥斯，感谢你的宽容和怜悯，愿你在诸神的殿堂里长饮不醉，永享欢娱。”普罗蒂提西雅和一众女祭司们对他行了敬神礼。 俄菲奥斯点了点头，说：“神明在注视着你们。”然而他一众祭祀的复杂目光中走出了克诺索斯，乘上马车，离开了这里。 回到庄园之后，他把所有人叫到了庄园的广场上，并宣布：“我要离开这里，去往哈提之地，以后还会再去埃及，去其余可能会去的地方，愿意和我一起的，可以和我一起走，不愿意的，也可以留下来，我会给庄园找一个合适的主人。” 至于奴隶，他也宣布从今日开始就自由了，同样可以跟随他，也可以选择留下。 所有奴隶都是无一例外表示愿意跟随他，他们知道，离开了俄菲奥斯，没有哪个人会如此善待他们，虽然他们自由了，可他们也不知道该做什么，没有了庇护，说不定会被欺压，也说不定会被重新沦为奴隶。 大部分战士在得知家眷也可以跟着一起走后，同样也愿意够跟随他， 因为他们的财产和土地都是因为当了俄菲奥斯之后才有的，没有了俄菲奥斯，他们只能去投靠别人，可他们相信，跟随在俄菲奥斯之后，一切也都会有的。再说现在的土地也可以变卖出去，他们不会怎么吃亏。 其实要是在别的什么时候，或许还有人会犹豫了，可刚才经历过一场战争之后，所有人都愿意跟随一个强大的人保证自己的安全，带领自己走向胜利，更别说这里大部分人已经把他当做神明一般看待了。 俄菲奥斯见所有人愿意继续跟着他，也没有觉得为难，以他现在的武力，无论走到哪里，保护这些人都是绰绰有余。 只是这样一来，原来的船只就不够了，需要重建造，众人也需要时间来处理财产。 所以还需等待一段时间，说不定要等到秋季过后了。 不过在他即将出海，并且去往别的地方定居的消息传出后，在下来的时间，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也跟他一起走，这些人不仅仅有迈诺安人，也有一部分其他城邦的居民，还有少数的迈锡尼和雇佣兵们。 在这个时代，环爱琴海乃至地中海，出海移居的人或者殖民的人非常多，要是跟随着一个有能力的人，尤其这样的人还是一位半神的话，那就意味着更多的财富和权力，所以很多人都想把握住这个机会。 俄菲奥斯没有拒绝，这些人想来大可以跟着，只是这样一来，就需要更多的船只了。 在打造船只的日子里，他就一直在港口的临时住所和庄园往返。 这一天，有一个男人上门拜访，他自我介绍说：“尊敬而高贵的俄菲奥斯，我来自米利都的苏诺莫西亚，听说高贵的半神要去往哈提之地定居，或许我可以提供点帮助。” 俄菲奥斯看了看这个衣饰华贵的男子，这个人在他的注视下没有表现出许多人的紧张和不安，始终很镇定，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米利都就在哈提之地，当年逃出克里特岛的王族人所建立的势力，克律特斯，迈锡尼人这几方和神殿的冲突，背后可能就有他们的影子，不过这些与他也不太相干了，如果真的能够为他提供方便，他也不在意其余。 他说：“你们能提供什么？” 苏诺莫西亚说：“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船只，我们可以为你的人民安排临时的驻地，提供充足食物和水。” 顿了下，他又说：“如果高贵的俄菲奥斯允许，我们愿意在米利都为你建造神殿，塑立神像，克里特能做的，米利也都能做。” 他是真心想邀请俄菲奥斯去米利都的，迈诺安人虽然在那里建立了新的城邦，可周围不是没有敌人，而这位是行走在人间的半神，如果能让这位成为米利都的保护者，那么不但不用惧怕敌人，让王族重回克里特也不是什么妄想了。 俄菲奥斯并不会拒绝别人自发给他建造神庙，但他不会承诺去做什么守护者，当然神庙本身的存在就是一种威慑，尤其是一个半神真实存在的时候，他也算一种合作。 他正要回答的时候，心中动了一下，因为他感觉到了，一股同源的神性正在靠近，他立刻站了起来，他出了住所，往海上看过去。 苏诺莫西亚有些不明所以，也是跟着走了出来，见到港口之中来了一艘船，这艘船悬挂的是金色的帆，船型也和他以往见过的有些不一样。 俄菲奥斯说：“苏诺莫西亚，你的建议我会考虑，谈话就先到这里吧，今天我还有事先处理，我们改天再具体商谈。” …… …… ------------ 第三十一章 启航 苏诺莫西亚对他行了一个标准的敬神礼，说：“随时等候的召唤，令人敬畏的俄菲奥斯。” 他在离开后，也是不禁在想，那艘船从哪里来的？能让俄菲奥斯这么注意的人究竟是谁？这事情需要弄清楚了。 俄菲奥斯换了一身衣服，走了下高地，皮斯提斯立刻带着五名战士跟上，他乘上马车，一路来到了港口之中。 人们见到他过来，都是自发的让开一条道路，用或是畏惧，或者崇敬，或是狂热的目光看着他。 马车行驶向前，来到重新修筑好的码头前停下。 俄菲奥斯站在马车之上，望向海上，皮斯提斯从上面下来，并与余下的士兵们一起，在他身后组成了一个守御的圈子。 那一艘船只终于缓缓靠近了码头，并扔下了石锚，然后自船上下来了一行人，最前面两个人非常惹人注目，其中一个非常俊美，大概二十多岁的青年，他穿着白袍，有着一头浓密略显凌乱的黑发，唇角带着慵懒的微笑，身上有着浓郁的学者气息。 而另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眼神如老鹰般锐利，气质强硬冷峻，他穿着裙甲，上半身只是套了一个青铜臂环，手里拿着一杆长矛。 那个青年在看到俄菲奥斯之后，眼前一亮，和身边的男子说了几句，两个人一起快步来到他的面前。 他横臂在前，对着俄菲奥斯深躬一礼，说：“伟大的指引者，最初血脉的拥有者，提奥逻各斯向你致敬，我们感受到了来自血脉深处的召唤，所以前来指引者的身边效力。” 他身边的男子也是对他一礼，无比认真的说：“伟大的指引者，普罗波瑞忒斯向你致敬！” 俄菲奥斯自感受到神性悸动的那一刻起，就清楚这应该就是他用多余的神性召唤来的族人，他点了下头，询问了一下，把情况也是了解清楚了。 在这两个人的记忆里，之前与他一样也是在沉睡之中，他们之间则是血脉相近的族人，而他则是族中的领袖，指引者。 神性的召唤，使得他们感受到了来自血脉的呼应，从长久的沉睡中苏醒，然后就遵循着召唤的方向过来找寻他。 他的理解，神性很可能是依附到了过去或现在人的躯体中，神性在此进行了彻底的改造，从而得以以崭新的姿态重生。 其实躯体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神性，从性格和能力乃至记忆都是神性所赋予的，之所以称呼他为“指引者”，“最初血脉的拥有者”，因为他们的一切都是因他而来，所有的行动都会遵循他的命令与意志。 在面前这两个人中，提奥逻各斯是一位学者，善于学习以及和人打交道，而普罗波瑞忒斯则是拥有过人的武力，是一位勇猛无畏的战士。 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三个工匠还四个战士，他们这回所行驶过来的船只，就是他们共同打造的，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有独特的才能。 俄菲奥斯考虑了下，说：“我正在打造船只，带着人手去往哈提之地，你们可以先在这里住下。” 提奥逻各斯笑了笑，说：“伟大的指引者，这件事我想我们能够帮上忙。” 俄菲奥斯也想看看他们的本事，说：“那就交给你们了。” 在这段时间里，他也不是没事可做，这一次他获得的神性足够多，在自我增生的同时也在散逸，他打造准备两件武器，一面盾牌，和一根长矛，或许还会再多打造几个矛头，和之前那的一个矛头一样作为备用。 战士战斗的时候用两根是常事，有数根掷矛也是非常正常的。 在这个过程中，他也在观察着这些族人。 提奥逻各斯十分博学，能够改进各种技艺，做出合理的安排，他更擅于与人沟通，几乎和所有人都说得上话，从商人到仆从，从奴隶到奴隶主，他都能自如交谈，能让每一个人都心悦诚服，连小孩子也很喜欢他。 他不但书写的文字赏心悦目，也能即兴弹奏各种乐器，而在分配食物的时候，他则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没吃亏，人们在他的鼓舞下干劲十足。 那些工匠族人们起到的作用也很大，一开始他们有些地方似乎很生疏，但随着经验的积累，只是短短的时间，就和一些老船匠比一比了，而几个月下来之后，技艺最高超的就是他们三个，并且他们的上限似乎还没有到头。 比起提奥逻各斯，普罗波瑞忒斯则沉默寡言的多，多数时候，他只是忠诚的站在码头上，人们不自觉的让开他。奴隶和工匠们稍有懒惰和懈怠，就会被他锐利的目光盯上，但是每当休息的时候，他却会默默走开，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让人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去。 俄菲奥斯观察着这些族人，如果神性足够，他能用神性召唤更多的族人，甚至组建一支数目不多军队。 安纳托利亚半岛战乱频发，赫梯即将迎来再是一次兴盛，他有的是获取神性的机会，而在那里之后，他会从叙巴地区转道去埃及，那里还有一个更大的舞台。 提奥逻各斯有着很多想法，时常还会抽时间和俄菲奥斯谈论各种事，这天他带了一长卷裁剪好的羊皮纸，并在大厅内的长桌上铺开。俄菲奥斯看了眼，上面描绘了是根据他的口述和现阶段探明海陆所描绘的地中海地图。 俄菲奥斯看了眼，大致的轮廓和后世已经十分接近了，他评价说：“提奥逻各斯，这幅地图很不错，很有用。” “感谢你的夸赞，伟大的指引者。”提奥逻各斯笑着一礼，又说：“指引者，我想询问，我们是否要唤醒更多族人呢？” 俄菲奥斯肯定的说：“会的。” 这一点不用多想，因为他势必获得更多神性，目前除了打造装备，也就是用来召唤族人了，而且这些族人看着都有一技之长不说，比一般人也更为忠诚。 提奥逻各斯说：“那我认为我们要有自己的据点或者城市，以我们族人为主所建立的城市，或者我们可以在那里安排人们进行放牧、耕种还有祭祀，只带着足够的精锐去往哈提之地。” 俄菲奥斯之前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事，不过团体的凝聚通常需要一个核心，现在所有人都是以他为主，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承担管理还有组织生产的能力，所以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只是单纯的带人迁移，愿意跟随他的可以在一起，不愿意的随时可以离去。 但是现在有了提奥逻各斯，似乎这个想法又可以拿起来了，他说：“提奥逻各斯，既然你这么说，那应该有想法了。” 提奥逻各斯伸手在地图上指了一下，说：“我觉得这里很合适，可以做为我们落脚点。” 俄菲奥斯看向他所指的地方，“上面标示着“伊特鲁里亚”，也即是后世的亚平宁半岛，罗马的发家之地。 不过现在这里只有少数的土著，迈诺安人的商船也去过哪里，偶尔会运回一些矿石和陶器，大片地界称得上是无主之地。 他考虑了下，说：“提奥逻各斯，我同意你的建议，我们第一站可以改道先去这里，你放手去做吧，我会给予你足够的支持。” 提奥逻各斯一个躬身，说：“指引者，你的意志。” 秋去冬来，几个月的时间在舒缓的等待中过去，不经意间第二年的春季已经到来。 俄菲奥斯身上穿戴着全副的盔甲，站在房间里，他面前的地方摆着一长一端两只箱子，里面是两团蕴含着金光的武器，一柄长矛和一面盾牌。 可能是因为他对这两把武器的期望很高，再加上自我增生的神性还在源源不断的溢出，这两把武器直到现在还神性的淬炼之中。 这意味着需要用更长的时间去唤醒，不过他等得起，没有遇到特别难对付的神性生物，现在的长矛还能够使用。 他将两只箱子的箱盖盖上，并让两个随从进来将两只盒子搬送到船上。 他拿起长矛，走到了外面的高地上，看向海面，将近半年的时间，在充足的人力和财富的供应下，如今终于打造出了一支船队。 船队差不多有两百多艘，其中八成以上是运输船，因为光是庄园原先的人口加起来差不多就一千人，再加上愿意跟随他离去的人也差不多是这个数，所以必须有足够的船只才能运送。 也幸好克里特岛本身就囤积着足够的造船材料，再加上俘获了大批的迈锡尼船只，神殿也愿意支持一批，这才凑足这么多数目。 忽然间，一阵风吹来，带动着他的披风飘起，也让海面上船只升起的风帆鼓动了起来，提奥逻各斯走了过来，对他深躬一礼，“指引者，启程的时候到了。” 俄菲奥斯点了点头，他回首看了看身后的岛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随后果断说：“走吧。” 他从高地走下，乘坐着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来到了港口，这里早已挤满了前来送他出海的民众，就连女祭司们也是乘着迈诺安独有的架轿来到了这里，港口的道路上更是洒满了芳香的花瓣。 俄菲奥斯的目光从所有人身上一一看过，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拿起长矛示意了下，人群中轰然响起了回应，人们纷纷叫喊着他的名字： “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 “俄菲奥斯！” 声音震耳欲聋，似乎能要港口民宅的房顶掀开。 在人们喧嚣拥送之下，他驾车驶向了码头，下车登船，最后来到了为他打造的主舰之上，身后的战士们和随从们也是陆续跟了上来。 到所有人都是陆续上船后，一声声出发的号角响起，船只石锚一节节的拉起，在浆手的卖力划动下，舰船开始有序的离开码头，而港口上的人们仍是在不断拥向海边，似乎是想拉近彼此的距离，可双方还是在逐渐远离之中。 俄菲奥斯这时仰头看向天空上的阳光，炽热的光芒落在了身上，他闭上双目感受了片刻，说：“提奥逻各斯，你感受到了么，海洋和天空向我们了敞开怀抱。” 提奥逻各斯回答：“是啊，可是远处还有我们现在看不见的暴风和巨浪。” 俄菲奥斯拿起了身边的长矛，转过身来，以坚实而洪亮的声音说：“我会带着你们穿过暴风，击碎浪潮，去向新的彼岸！” “你的意志，指引者。”提奥逻各斯躬身低首。 “呵！” “呵！” “呵！” 船上的士兵们和桨手们一起发出了震天的呐喊着，一只只海鸟从海面之上飞过，而与此同时，船上一面面帆也升到了高处，很快在海风的吹拂下鼓胀了起来，并驶向了海洋的深处，驶向了那未知的远端。 （第一卷完，更新告一段落）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