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楔子 楚城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个上午。 陈青梧坐进黑色的皮椅里,低头看了眼她的裙摆,她今天穿了烟灰色的长裙,灰色是不怎么耐湿的颜色,裙摆处沾了雨水,看起来就像是镶了一圈劣质的花边。 “您好,陈老师。” 剧组的小助理过来,给陈青梧递上一杯明前龙井。 “抱歉陈老师,今天下雨,路上有点堵,导演和阿成他们堵在路上了,您再稍等一下,很快就到了。” 小助理一口一个“陈老师”,一口一个“您”,喊得陈青梧有种德不配位的心虚。 “没关系,我不着急。” “诶,那您先坐,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 “好。” 陈青梧坐在会议桌的最末端,这個位置正对着窗户,她捧着茶杯,望着杯中的茶叶,像乘风的小伞轻盈打开又降落,茶汤渐渐清亮起来。 不知等了多久,会议室里的人开始多了起来。来人都是生面孔,陈青梧一个也不认识,小助理很贴心,挨个给她介绍,介绍结束,又多了一圈人喊她“陈老师”。 真是令人惶恐。 陈青梧想到自己在核雕圈,论资排辈,只混到一个“小陈”,没想到进了娱乐圈,人人都喊她“老师”。 导演进门后,所有人都坐到了会议桌前,喧闹的会议室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阿成还没有到吗?”导演扫了一圈会议桌前的面孔,转头问身旁的小助理。 “还没有,他是从城东的颁奖礼赶过来的,路程最远。”小助理解释。 “那再等等。” 话刚落,一道带风的身影推门而进。 来人高大挺拔,打扮正式,黑色的西装有着肉眼可见的高级质感,经典尖领衬衫束着英伦风的黑色领结,像个旧时绅士。这四面白墙的普通会议室,因着他的到来,忽然变得蓬荜生辉。 原来真的有人,自带星光。 是段靳成。 娱乐圈的新晋影帝,也是这次电影的男主角。 “抱歉,我来晚了。”段靳成的声音清冷,好似白玉坠地,有种破碎的故事感。 娱乐圈的影评人在评价段靳成的时候,总会着重提及两点,一是他的眼睛,明亮却沧桑,嘴没说出口的话,眼神都能娓娓道来。二是他无人能及的原声台词,关于台词这部分,他的嗓音一直是加分项。 “没事,快坐。”导演对他很客气,毕竟是有流量加身的影帝。 整个会议桌都坐满了,只有陈青梧身边还有一个空位。 段靳成径直过来,拉开椅子,他落座的时候,椅脚“嘎吱”一声,陈青梧的心微微一缩,整个人忽然有种天旋地转的失重感。 她抓紧了手里的圆珠笔,连呼吸都放轻。 这是时隔十年之后,他们靠得最近的一次。 两人的手肘没有一寸远,陈青梧能闻到他身上被冷风过滤了好几遍的烟草气息,也能看到他肩头几缕隐黑,是雨的痕迹。 段靳成好像没有注意到她,又或者,看到了,也早已经不记得。 导演带头,众人开始围读剧本。 这次的电影名叫《十六字令》,电影讲述的是清朝年间,骑兵杜源突破重围,将刻有十六字书信的核雕交于被俘皇子胤泓,两人里应外合,剿灭叛贼的故事。 段靳成饰演男主角杜源,按照人物设定,杜源的父亲是个核雕大师,他从小耳濡目染学会核雕之技,在危难之际以此技能改变了皇子的命运与整个战局。 “阿成你现在手上没有其他通告了吧?”导演忽然问。 “暂时没有。” “好,那你进组前的半个月就去陈老师那里,让她专门教你核雕技术。”导演说着想起什么来,“哦,对了,我差点忘了给你介绍呢,你左手边那位女士是剧组请来的技术指导,核雕非遗传承人陈青梧陈老师。” 段靳成转过脸来,目光落在陈青梧的身上。 时间像是短暂的停滞了几秒。 两人相对无声。 段靳成的眼神让陈青梧想到深夜无风的海平面,黑蓝、沉静、望不到边,亦看不到深藏而下的,是平静,还是波澜。 “以后请多多指教,陈老师。”他说。 ------------ 第一章 不谙世事的仗义 十年前。 清河市。 陈青梧站在马路牙子边,望着几米远的一个烧烤摊,攥紧了书包带子。 她刚从补课的少年宫逃出来,饿得前胸贴后背,本来是打算来买两串烤油面筋充充饥的,这会儿却有点进退两难。 “钱呢?我明明记得我刚才收到了一张五十面额的,怎么没有了?” 尖利的女声划破无人的街道。 “我劝你最好现在拿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我们只是做伯父做伯母的,供你吃供你住,你还不满足?现在手都伸到我们口袋里来了,你有没有良心?” “果然,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就只配打洞。” 烧烤摊的老板娘一只手半卷在围裙里,另一只手指着一个穿校服的男生,疯狂输出。 “哎,算了算了,是不是刚才太忙你看错了?”圆滚滚的老板在旁劝。 “我看错?我跟伱出摊这么多年弄错过一次钱吗?怎么偏今天他来了就错了?总之就是血脉传承,他爸偷东西坐牢,你还能指望他多光明磊落?” 男生背对着陈青梧的方向,清嶙的背影,在昏黄的路灯光影下,单薄得好似哪位大师随手勾勒出来的几笔线条,横生出一种孤立无援的难堪。 陈青梧明明自己也刚经历了糟糕的事情,泥菩萨过江的状态,但又觉得不出手于心不安,她想了想,迈着大步朝烧烤摊走去。 “你好,两串烤油面筋。” “诶!好好好!稍等哈!”刚刚还凶神恶煞的老板娘立马换了副带笑的面孔。 她拿扇子将碳火扇红,从泡沫箱子里拿出两串油面筋放到烧烤架上,没一会儿,油面筋“滋滋”响,冒出了香。 “吃辣吗?” “不吃。” “诶!那我等下不给你刷辣酱啦!” “好,咳……”陈青梧佯装被烟呛到,往边上挪了一步,趁机低头,发出一声轻呼:“阿姨,这里有一张五十块诶!是你丢的吗?” 此言一出,老板娘愣住了。 一直背对着陈青梧的男生也忽然转头,不过他第一眼没去看地上的钱,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陈青梧身上。 五月初夏,男生的目光却如冷涧深溪,清澈却又冰凉。 “我就说嘛,这钱不可能是小成拿的,你看,这不在这儿嘛!”胖老板立马过来,把陈青梧脚边的钱捡起来,塞到老板娘的手里,“拿好拿好,别再掉了。” 老板娘脸上的笑容有点僵,她胡乱地把钱塞进围裙的口袋里,没再说什么。 “你们不道歉吗?”陈青梧看着老板娘。 “道什么歉?”老板娘问。 “冤枉了人,难道不应该道歉吗?” 那年的陈青梧十六岁,脸上三两雀斑,瞳仁明亮,整个人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仗义和执拗。 老板娘被她问得尴尬。 陈青梧想,如果她不是顾客的话,老板娘估计当场就要发飙,但托了这两根油面筋的福,她带着上帝的光环。 “对对对,你得道個歉,凭空冤枉人小成心里多难受。”胖老板出来和稀泥。 老板娘的脸都快拉下来了,但碍于陈青梧在场,还是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男生没说话,转身直接走人。 ------------ 第二章 拽王学霸 陈青梧明明大获全胜,却毫无快感,连带手里的两串油面筋,都变得索然无味。 她慢慢往回走。 穿过小公园时,繁茂的海棠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把她攥了过去。 陈青梧吓了一跳,手里的油面筋抖两抖,差点落了地,她正要喊人,抬眸时却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是段靳成,刚才烧烤摊上的男生。 “你干什么?吓死我了!”陈青梧拍了拍胸口,她真的被吓得不轻,甚至有一瞬,她脑海里已经勾勒出各种画面,还以为自己今天有多倒霉,四处遇变态。 “钱很多?” “什么?” “多到要送上门去给别人花?”段靳成的语气比这倒春寒的三月天还冷。 陈青梧一时沉默。 是的,刚才地上那五十块钱,是她扔下去的,她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这点把戏轻易就被段靳成看穿了。 “同学一场,我只是听不惯她那样骂你。”陈青梧解释。 “都听到了?”少年眼盯着她,眼神起伏,像是在克制什么。 她忽然敏感地意识到他在介意什么。 “没……没有都听到,只听到一部分。” “哪部分?” 陈青梧再次沉默。 少年低头,发出极轻的冷哼:“以后别多管闲事。” 公园风声“沙沙”,吹得树影乱晃。 陈青梧没想到自己一个星期的零花钱最后只换来这句话,她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去应对。 段靳成没再看她,只丢下一句“钱我会还你”,就大步离开。 那道颀长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公园的水杉林里。 陈青梧站在原地,原本就很差的心情瞬间更差了。 她与段靳成同学两年,一直没有什么接触,两人说过的话还没今天一天多,唯一一次交集,还是高一刚开学那年的军训。 陈青梧记得很清楚,那年带他们军训的那位教官眉间一道疤,是个不走寻常路的兵。 自我介绍环节,别班的教官都是一个一個按顺序来,这位教官在队伍里随心所欲地指,指到谁就谁介绍,完全没有章法。而且,教官不喜废话,自我介绍除了介绍自己的名字,不需要再多赘述一个字,用他的话说就是:“几天军训我能记住你们叫什么就不错了,兴趣爱好还要让我记,未免有点为难人。” 于是,在教官的乱指一气下,有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的戏剧性一幕。 “段靳成。” “陈青梧。” “吴敏雅。” 教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调侃道:“你们三这是名字接龙啊!” 全班爆笑。 身旁的吴名雅一脸茫然地看向陈青梧,陈青梧也扭头去找自己的“上线”,然后,她对上了后排男生的眼。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眸,为什么那么亮,大概是因为……他很黑。 明明才军训的第一天,也不知怎的,段靳成的皮肤已经黑得像是暴晒了一整个夏天。 都说一白遮三丑,可即便快黑成了碳,段同学的颜值也丝毫没有受影响。 陈青梧贫瘠的词汇量很难描述出她看到段靳成第一眼的那种惊艳感,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他的帅,直到某天她翻阅一本漫画书,看着连下颔线条都被修饰到完美的二次元人物,忽然想到一个贴切的比喻,如果段靳成穿进漫画,他的脸应该不用润色,就可以直接跻身男主。 没有意外,军训过后,段靳成这个名字就彻底出圈了,同级的女生提起这个名字就会脸红。 而一个学期下来,出圈的就不仅仅只是段靳成的颜值了,谁能想到,这个总是独来独往对人爱搭不理的拽王,竟然还是个回回稳坐第一的学霸。 陈青梧是个学渣,对学霸有着天然的崇拜感,每次考试结束,她看着自己一塌糊涂的成绩单和排名表,再看看稳居榜首的段靳成,脑子里总会想,上帝到底是给这个人关上了哪一扇窗? 今天,她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那扇窗。 ------------ 第三章 纳须弥于芥子 陈青梧回到家已经快八点半了。 爷爷陈昌盛推着电动车,正急匆匆准备出门去找她。 “陈青梧,你怎么才回来?”看到她回来,老爷子停稳了车,快步过来,拉着她的校服袖子上下打量:“没出什么事儿吧?” 陈青梧摇摇头:“没有。” “那怎么这么晚?” “路上碰到个同学,聊了会儿天,耽误了。” 爷爷这才松了一口气:“行,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爷爷给你做。” “我吃过了爷爷,我先去洗澡写作业。” “好好好,快去。” 陈昌盛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他的工作室。 陈青梧去洗澡,洗完澡坐在院子里开了一瓶青柠汽水,今天少年宫补习时发生的事情,她还是想和爷爷说,于是起身走进了爷爷的工作室。 爷爷陈昌盛正端坐在雕刻案台前,手握一把刻刀,刀尖在橄榄核上细细游走,碎屑剔落,一个老者和蔼慈祥的笑脸正呼之欲出,而这颗小小的橄榄核上,除了这位老者,在其背后,早已雕刻有纹饰清晰的山石和树木做背景。 陈青梧以前常听爷爷说“纳须弥于芥子”,她不懂其中的意思,直到有一次看到爷爷的作品,才知道,史海与人文,日月与乾坤,都可以容于这一颗小小的核雕之中。 “作业这么快就写完了?”爷爷见她进来,停下手里的动作。 “还没有。” “那怎么了?” 陈青梧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斟酌措辞的片刻,老爷子已经又低下头,全神贯注地动起他手里的刻刀。 “没事就赶紧去写作业,我也正忙着赶作业呢。” 老爷子最近在准备一个核雕展会,每天从晨起到日落,刻刀不离手,陈青梧不敢随随便便打扰他。 “好。” 她转身的时候,看了眼案台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十余把大小不同的刻刀,趁着爷爷没注意,随手顺了一把,走出了工作室。 隔天是周二。 陈青梧早上出门的时候想到会在学校碰到段靳成,已经产生了脚趾扣地的尴尬感,结果等她到了学校,发现段靳成今天请假没来。 段靳成的位置在靠近走廊的窗边,一上午,三班的班花徐筱筱都徘徊在窗子前。 “徐筱筱真是有心了。”好友吴敏雅凑过来轻说。 是的,教官当年那根缘分的线无意牵起了陈青梧和吴敏雅的友情,高二文理分科后,她们不仅又分在了一個班,还成了同桌,这让两人的友情更上一层楼。 “她干什么?” “等段靳成,听说今天是段靳成生日,徐班花精心准备了生日礼物,可人没来,她礼送不出去,就一直在等。” 陈青梧“哦”了声,想到昨夜少年冷漠的眉眼,心里还像被什么堵着。 “放学后我们班和三班有篮球比赛,你去看吗?”吴敏雅换了个话题。 “不去了。” “你还要去补课?” 陈青梧有一瞬想把昨天少年宫发生的事情告诉敏雅,但想了想,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启齿。 “嗯,毕竟花了钱的。” 陈青梧升高中后,学习成绩就一直不上不下,数学尤其差劲,每回考试都拖后腿,爷爷陈昌盛对此着急得不行,光数学补习班就给她报了好几个,都没出什么效果后,他干脆花重金在少年宫给陈青梧报了一对一的私教课。 放学后,吴敏雅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去了操场看篮球比赛,陈青梧和往常一样背着沉重的书包去少年宫。 给陈青梧一对一补课的老师姓魏,戴一副无框眼镜,喜欢穿条纹的衬衣,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却很有趣。 陈青梧原本还挺喜欢这个老师的,直到昨天,她才发现,魏明卫不止斯文,还很败类,真败类的那种败类。 ------------ 第四章 下流 半个小时后。 少年宫西边最靠近楼梯的那个小教室发出“嗷”的一声惨叫,众人纷纷围拢过去。 段靳成正往三楼送水,路过的时候,听到有人说:“真狠啊,一个小姑娘,也不知道什么仇什么怨,直接往魏老师的大腿上扎了一刀。” “还穿着北高的校服呢,那不是重点高中吗?” “北高”两個字让段靳成的脚步顿了顿,他将手里的那箱矿泉水往边上一放,走到人群的最外围,往里看了一眼。 教室半拉着窗帘,并不明亮,一个绑着高马尾的女生站在百叶窗后,满脸光影落下的斑痕。 两个警察进门,问她怎么回事,她抬头,不卑不亢地说:“我被猥亵了。” 众人哗然,议论声四起。 陈青梧垂眸,感觉有火种在她脸上蔓延,烧得她双颊滚烫,可她依然站得笔直。 “猥亵”这两个字,是她昨天在网上学来的,网上说,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淫秽性的下流行为就叫“猥亵”。 魏明卫昨天给她补习的时候,手像水蛇一直在她大腿和腰上游走,还发出令人作呕的喘息声,这种行为,足够下流了。 而他今天,比昨天更过分。 “你胡说什么,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猥亵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就敢含血喷人!”倒在地上的魏明卫捂着腿上被刻刀捅出来的窟窿大声嚷道。 年长一点的警察看了一眼魏明卫:“先送你去医院吧!” “不用!”魏明卫拒绝,“我要她先道歉!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以后还要不要在这里工作了?” 那语气,说不出的愤怒和委屈。 旁人听了,都觉得他被冤枉得好惨。 警察看向陈青梧,轻声问:“同学,猥亵是很重的指控了,你有证据吗?” “有,我录像了。” 陈青梧此话一出,魏明卫的脸就白了。 “录像在哪儿?” 陈青梧转身,走到窗台边,拨开半边百叶窗,从里面拿出一个开着摄影模式的相机,往回调出一段视频,递给警察。 两位警察扫了眼视频的内容,同时皱眉,年长些的警察指着地上的魏明卫,不耐地呵斥:“带走带走!” “是!” 围观的人都没有看到视频的内容,但警察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魏明卫被警察从地上拉起来,带出了教室。 陈青梧还要去警局录口供,可刚走到门口,强装的镇定就土崩瓦解了,她快憋不住了,胃里翻江倒海,那些食物残渣争先恐后地要涌出来。 她拨开人群,走到垃圾桶边上,吐得昏天暗地。 走廊里私语窃窃,但没有人向她靠近。 陈青梧正准备从书包里找一张纸巾,一瓶农夫山泉自身后递了过来。 她转头,看到段靳成。 少年一米八的个头,套着一件宽松的藏蓝色背心,胸口大喇喇四个白字“便民百货”。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送货的。 陈青梧顾不得那么多,接过水瓶去拧瓶盖,发现他早已替她拧松。 她漱了漱口后看向他:“你在干什么?” “兼职送货。” 还真是送货啊! 陈青梧愣住了,以前总觉得段靳成像朵高岭之花,难以攀撷,可从昨天晚上开始,他就在她眼前频频下凡,让她有点不习惯。 “你今天不是生日吗?”她脱口蹦出这句毫不相干的话。 段靳成眸色一浓,那表情似乎惊诧于她怎么会知道他生日,但无所谓了,他今天还要请假出来送货,还不是托她的福? “生日就不用还钱了?” “啊?” “五十块。”他提醒。 陈青梧垂眸,忽然为昨晚的莽撞感到无地自容。 ------------ 第五章 过来拍拍她 两人正说着话,年轻一点的警察折回来了。 “陈青梧,你家长干什么工作的?怎么监护人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陈青梧想到爷爷为了创作常年静音的那台老人机,还有前两天刚去外省出差的小姨,忙说:“不用叫家长了,我自己去警局录口供就行了。” “你一个人可以吗?”年轻的警察表示怀疑。 毕竟,她一个小女孩刚经历了被猥亵和血腥的正当防卫,照理,应该哭唧唧地躲在父母的怀抱里寻求安慰才对。 “我可以。”陈青梧说。 当事人都说可以了,警察也没有再多问什么,只说了一句:“那行,走吧。” 陈青梧点点头,跟上警察的步伐。 段靳成站在楼道口,看着陈青梧的背影,纤瘦得好像会被一個书包压垮。 “等一下。” “嗯?”陈青梧回头看他。 他没再说什么,直接俯身,将地上刚开封的那箱矿泉水匆匆往肩头一扛,快步跑上五楼。 两分钟后,他小跑回陈青梧面前,说:“走吧。” “你也去?”陈青梧茫然,他不是送货吗? “嗯。” 陈青梧想说不用,但少年已经脱下那件背心,攥在手里,走在了她的前头。 警察见他要跟着上警车,问:“你是?” 段靳成一米八的个头,但人看着总归是稚嫩,与“家长”这个形象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是她同学。”他说。 警察短暂犹豫之后,便没有再阻拦段靳成上车,可能警察也觉得,这种场合,没有家长和监护人的陪伴,有同学在身边,也是一种慰藉。 到了警局,就是将那段令人作呕的过程再从头到尾复述一遍,给陈青梧录口供的是女警察,尽管那位警察姐姐提问的语气和姿态足够温柔,但陈青梧在被问到某些问题的时候,还是倍感不适。 “他第一次对你实施猥亵,是什么时候?” “昨天补课的时候。” “能描述一下他的具体行为吗?” “……” 陈青梧一紧张就想喝水。 段靳成给的那瓶矿泉水正好派上了用场,她无数次拧开瓶盖,仰头“咕咕咕”地将水灌下。 从审讯室出来,陈青梧感觉自己像是脱了一层皮。 段靳成正靠在门口,看到她出来,他直起脊背站正,上下扫了她一眼。 “好了?” 陈青梧刚“嗯”了声,胃里忽然又泛起一阵恶心,她扭头想找垃圾桶,但没有憋住,直接原地吐了起来。 胃里早就没东西了,这一次吐出来的全是水。 女警察听到声音冲出来,她用手拍着陈青梧的后背,对段靳成说:“你赶紧去倒杯热水来。” 说完,意识到段靳成对警察局不熟悉,于是改口:“算了还是我去倒水,伱过来拍拍她。” 段靳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女警察一把拉到了陈青梧的身后。 “呕……” 陈青梧弓着身,吐得五脏六腑都在震颤,完全没有注意到站在她身后的是谁,她只感觉到有一只手,顺着她的背,一下一下地抚平她胃里的翻涌,那力道,没有章法,却足够温柔。 好不容易缓下阵来,陈青梧一抬眸,瞥见走廊镜面上的倒影,心脏又乱跳起来。 竟然是段靳成。 镜面里,段靳成正站在她身后,一米八的大高个为了配合她弓身的幅度微俯着身,他一只手提着她的书包,另一只手像是打了隐形的石膏,僵硬地、小心翼翼地拍打着她的背。 怎么说呢,她忽然就觉得,他有点“家长”那味儿了。 ------------ 第六章 侠气还是傻气 女警察端了热水过来,陈青梧喝了一口热水,胃里顿时舒服多了。 “没事吧?”女警察又递了两张纸巾给陈青梧。 “没事了,谢谢。” “真没事吗?你脸好红啊。” 陈青梧有些局促地看了段靳成一眼,他也正看着她,不过那眼神没什么深意,纯粹是确认她的脸是不是真的很红。 “没事,可能弯腰弯得太久,有点充血。” “没事就好。”女警察抚了抚陈青梧的头,“别多想,也别难受,一切都结束了。” 从警察局出来之后,段靳成一直提着陈青梧的书包跟在她的身侧。 三月的风轻轻,吹得满树的新芽像窥探少女心事的小眼睛,左摇右摆,窃窃相望。 “你去忙吧,不用送我了。”陈青梧有点过意不去,陪她来警局这一趟,已经耽误了他很多的时间, 她伸手去接自己的书包,但段靳成的胳膊往后一撤,没有让她接到。 “没送你。”他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只是顺路。” 陈青梧:“……” 还真是顺路。 两人走过“便民百货”的时候,段靳成停下来,对陈青梧说:“你等我一下。” 他把书包还给陈青梧,走进百货超市,没一会儿出来,手里多了一张五十块纸币。 “给。”他把钱递向陈青梧,“还你的。” 陈青梧没接,只是问:“昨天那五十块钱真的是你拿的吗?” 段靳成眼一眯,神色顿时晦暗。 他的父亲因为偷窃入狱,知道这件事情的人几乎都戴有色眼镜看他,在非议中成长的少年,对这一类问题已经有了条件反射般的敏感。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陈青梧知道他误会了,忙解释,“我的意思是,如果不是伱拿的,这笔账就不该算在你头上,你不需要还钱给我,这五十块,是我多管闲事的代价。” 她的语气真诚,与段靳成之前听过的那些或迂回或直白的讽刺都不一样。 他想到在警局听到她和女警的那些话,昨天路过烧烤摊的时候,她应该是刚经历了被猥亵的痛苦,自己正茫然、震惊、糟糕的时候,竟然还要挺身而出为他见义勇为……呵,这人也不知道是侠气还是傻气。 可无论是侠气还是傻气,他知道,他预想的那种恶意,她始终没有。 “钱我没拿,但这笔账也不该算在你的头上。”段靳成把钱塞到陈青梧书包的侧袋里,转身套上他的蓝背心,往百货超市里走。 “这钱我不要!”陈青梧去追他,拉住他的胳膊把钱塞回他的手心里。 段靳成有些不耐烦地塞回来。 百货超市门口,很多人都在看他们,几个搬货的员工,朝着陈青梧吹起了轻佻的口哨。 段靳成侧身挡住她:“拿着钱快走。” 陈青梧脚钉在原地,还不肯走:“最后一个问题。” “说。” “你这兼职几点下班?” “你问这個干什么?” “问问不犯法吧。” “六点。” 好,六点。 ------------ 第七章 生日愿望 陈青梧去隔壁的蛋糕店买了一个小四寸的蛋糕,一直坐在马路对面的石椅上等着,她这个角度,正好可以隔着大门看到百货超市的收银台,但看不到段靳成,不知道他在里面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中途,来了一辆厢式货车,上面装满了大箱的饮料,司机进去吆喝了一声,两个男人抽着烟从里面出来,段靳成跟在他们的身后。 其中比较胖的那個男人回头对段靳成说了句什么,就见段靳成踩着货车边上的栏杆,两步向上,很顺滑地翻到了货厢里。 接下来,就是段靳成将一箱一箱的饮料传给那两个男人。 陈青梧闲着无事,数了一下,一共六十五箱货。 她是真没想到,段靳成这样一个学霸竟然请假来干苦力,看来昨天她擅自丢出去那五十块钱,真的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 好不容易等到六点,段靳成准时从百货超市出来,一起出来的还有刚才和他卸货的两个男人。 稍胖的那个男人最先看到陈青梧,他抬肘撞了下段靳成。 “行啊,阿成可以啊,高中就开始交女朋友了,女朋友还挺漂亮。诶,我这一把年纪可还单着呢。” 另一个男人接腔:“拿自己和阿成比,家里没有镜子总有尿吧?你也不看看阿成什么颜值,我要有这个颜值,我幼儿园就开始交女朋友了。” 段靳成知道他们是开玩笑,懒得和他们废话,径直朝陈青梧走过来。 “你怎么还没走?” “今天是你生日,等你一起吃蛋糕。” 陈青梧托起身侧的蛋糕,朝段靳成亮了亮。 蛋糕是最简约的款式,白白的奶油裹着蛋糕胚,除了中间那个红色的爱心,没有多余的坠饰。 段靳成盯着那个红色的爱心。 “等下等下,你别误会,这个爱心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因为我没有提前订,蛋糕店里又只剩下这个款式了,所以我才买了这个。”陈青梧注意到他的目光,慌乱地解释。 段靳成沉默,过了会儿才说:“我没有过生日的习惯。” “什么?” “我说,我不过生日。” 他脑海里,关于生日关于蛋糕的这部分记忆是空白的,父母没有经济条件给他过生日,久而久之,他自己也不觉得他出生的日子有什么特殊,陈青梧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都忘了。 “我蛋糕都买了。”眼看段靳成要走,陈青梧拦住他,“吃个蛋糕再走吧,别浪费了。” 她的眼神和昨晚在烧烤摊前的眼神一模一样,单纯又执拗,好像这蛋糕不吃,今天就过不去了。 段靳成最终还是挨着石椅上坐下来。 陈青梧打开蛋糕盒子,拿起蜡烛才想到她没有点火的工具。 “你等我一下。”陈青梧把蛋糕放在段靳成的腿上,朝百货超市冲过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个打火机和两瓶娃哈哈AD钙奶。 “老板知道了今天是伱生日,说这是员工福利。”她把其中一瓶AD钙奶递给段靳成,顺势问出了她最好奇的问题,“你在这里工作很久了吗?” “嗯。”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 “你也太勤劳了吧?”陈青梧想到中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她彻底放飞自我,跟着小姨到处去旅游,走了好几个城市,根本没有想到要进社会体验生活。 “是缺钱。”段靳成说。 当然,他并不指望这个随地丢钱的大小姐能明白“缺钱”这两个字是什么感受。 陈青梧的确不太懂缺钱的感受,虽然她很小就没有父母在身边,但爷爷在花钱这件事情上,从来没有亏待过她。 意识到这并不是一个开心的话题,陈青梧忙说:“我们还是吹蜡烛许愿吧。” 鉴于段靳成说他从来不过生日,她点燃蜡烛后又提醒一句:“可以许三个愿望,两个可以说出来,一个藏在心里。” 微微火光里,段靳成的双眸像两颗滚烫的月亮。 许久,她听到他漫不经心的声音。 “那就财源广进,金玉满堂吧。” ------------ 第八章 花季秘密 爷爷陈昌盛最终还是知道了陈青梧被猥亵的事情,据小姨陈玉川说,老爷子气得不行,跑去警局闹了一场,扬言要剁了魏明卫的狗头。 陈青梧还从来没有见过爷爷和谁红脸,她印象里的爷爷总是沉静地坐在他的工作室里,像是被收走了七情六欲,遁入了核雕的空门,真没想到,爷爷还有血气方刚的一面。 不过,爷爷并没有在她面前表现出什么,甚至,连提都没有提起过这件事。 她知道,爷爷肯定是怕她难过,想让她尽快忘了这段不堪的回忆。 陈玉川以“身体不适”为由给陈青梧请了两天假,她原本想带陈青梧出去放松一下,转移一下注意力,省得她胡思乱想,但陈青梧哪都不去,在房间里躲了两天。 这下,惹得陈玉川彻底担心了。 “陈青梧!”陈玉川在第二天晚上敲开了陈青梧的房门,“你心里要是还有什么不舒服,可千万别憋着,和小……咦?你在干什么?” 陈玉川低头,看到陈青梧伏在书桌前,手里拿着细砂纸,对着一颗橄榄核进行搓磨,核上的图案是一片荷叶和一条金鱼,金鱼摆尾盛放,栩栩如生。 “你刻的?” “嗯。” “就这两天刻的?” “嗯。” 陈玉川心里暗啧一声,她大概五六年前就听父亲说过,说陈青梧有核雕天赋,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放在心里,只觉得父亲是想要接班人想疯了,不到十岁的小娃娃都不放过,现在看来,父亲好像没有看走眼。 这小丫头,的确有点东西。 “荷叶和小金鱼,什么寓意?” “金玉满堂。” 陈玉川把这颗象征着“金玉满堂”的核雕拿过来,放在手心里端详,陈青梧把各种小细节都处理得惟妙惟肖的,不知道的,绝对猜不出这颗核雕出自一个新手之手。 “行啊陈青梧,有两把刷子。” “也就小姨你这个外行会夸我,要让爷爷看到,他肯定给我指出一大堆的缺点。”陈青梧说。 “老头那是出了名的高标准严要求,你别理他,你又没有系统学过,能刻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陈玉川一边把玩着这颗“金玉满堂”,一边说,“我不嫌弃,不如伱送给我留个纪念。” “诶,不行!”陈青梧立刻跳起来,从小姨手里抢回这颗核雕,“我有用的。” 她花两天时间在房间里刻了这枚“金玉满堂”的核雕,是想送给段靳成做生日礼物的,她想了很久,没有比亲手做的核雕更有意义的东西了。 “看你小气的,不行就不行,这么激动干什么?”陈玉川瞥她一眼,“要送给别人?” “不……不是。” “还不是呢,陈青梧,你从小撒谎就结巴。说吧,送给谁?” “真不是。”陈青梧涨红了脸,挥手赶人,“小姨你出去吧,我要休息了。” 陈玉川笑了笑,知道十五六岁的少女已经有了专属于她的花季秘密,她也不追问,只是说:“好,那你休息,以后有事一定要和我说,你小姨好歹是個律师,可以保护你,你千万不能再一腔孤勇,以身犯险。” “嗯。” ------------ 第九章 核雕手串不见了 陈青梧从抽屉里找出一根之前庙里求来的红绳,将“金玉满堂”串起来,这核雕手串意外的好看,她戴在自己的手腕上来回欣赏,想象着段靳成戴上会是什么样子。 前两天切蛋糕的时候,她观察过,段靳成的手很好看,指骨挺拔,腕骨有力,戴上这个,肯定不会显得娘。 周一。 陈青梧把自己做的核雕手串妥帖地收纳在书包最侧边的网格袋里,去了学校。 她进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段靳成的座位,段靳成还没有来,但他的桌洞已经被各色的礼物塞得满满当当的。 “夸张吧。”吴敏雅见陈青梧看着段靳成的位置,耸耸肩,“徐筱筱明目张胆地来送礼物后,大家都知道了段靳成的生日,然后书桌就成这样了。长得帅,就是好。” 陈青梧没作声,只是坐下的时候,捂紧了自己的书包袋子。 她的礼物和那些包装精美的礼物相比较而言,一点胜算都没有。 “你捂着书包干什么?”吴敏雅开玩笑,“不会你也打算送礼物吧?” 陈青梧瞳孔地震,暗暗怀疑吴敏雅这嘴是不是开过光。 她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段靳成从外面进来了。 他书包单肩背着,哈欠连天,一副没睡醒的样子。等落了座,看到满书桌的礼物,微蹙了下眉,转头就朝陈青梧的方向看了过来。 为什么看她? 段靳成不会以为这些礼物是她送的吧?又或者,以为是她三八到处宣扬他的生日? 陈青梧抿紧了唇,一脸“我没有”、“我不是”的表情。 段靳成也不知道看懂了没有,他收回视线,将桌洞里的礼物都掏出来,一股脑儿全塞进了隔壁的空位。 他是班上唯一没有同桌的人。 据说刚开始排座的时候很多女生都想和段靳成成为同桌,班主任侯老师怕会产生早恋,干脆就让他单着,谁都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机会。 收拾完书桌,段靳成趴下就开始睡觉了,这一觉睡过早自习,直接睡到了语文课,班主任进门,用粉笔头砸了他的脑袋,他才幽怨地醒来。 陈青梧时不时扭头悄悄看一眼那些礼物,整整一天,段靳成连个眼神都没有施舍给它们,更别提打开了。 “青梧,你今天要补课吗?”吴敏雅并不知道前几天在少年宫发生的事情。 “不用。” “真的啊,那你和我一起去看球赛吧,球赛可精彩了,不看绝对后悔系列。” “是球赛精彩?还是打球的人好看啊?”陈青梧知道吴敏雅暗恋三班那个主力,好像叫什么穆一洋。 吴敏雅脸一红:“去去去,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放学后,陈青梧和吴敏雅一起去看球赛,刚走到操场,陈青梧就发现自己书包里的核雕手串不见了。 “雅雅,我有点东西落下了。”陈青梧着急,虽然礼物不一定有机会送出去,但这毕竟是她辛辛苦苦刻出来的,“你先看球赛,我回去找找。” “要不要我陪伱?” “不用了,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好。” 陈青梧沿着去操场的路一路找回教室,刚走进教室,就看到段靳成趴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的。 夕阳微沉,橘色的光笼罩着他,像给那张睡颜开了柔光,他英俊的面庞失去了攻击性,宛如婴孩,带着一种毫无防备的脆弱。 不知他在做什么梦,眉头皱得那么紧。 ------------ 第十章 宿命 陈青梧蹑手蹑脚地朝自己的课桌走过去,生怕吵醒了段靳成,可身后的风不懂事,胡乱一吹,门被带起来,发出“嘭”的一声响。 段靳成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 教室空荡荡的,他一眼就看到了独杵在那里的陈青梧。 陈青梧尴尬得要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与吵醒他的那阵声响毫无关系。 就在这时,风又作祟,后门也紧随其后被带上了,又是“嘭”的一声,教室变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他们成了独处的孤男寡女。 四目相对,一个惊慌,一个淡然。 “今天……外面风好大啊。”陈青梧随口找了個话题。 段靳成揉挤着眼窝没接腔,看得出来,他是有那么一点起床气在身上的。 “你怎么在这里睡觉?昨晚没睡好吗?”陈青梧今天观察了他一整天,他从早上进门就焉焉的,每堂课一下课就往桌上趴,睡了无数个课间十分钟。 “嗯。” “你不会晚上还做兼职吧?” “嗯。” “你真在做啊?”陈青梧惊讶得不行。 他们这个时期,班上好多同学为了不影响学习每天睡觉都是定时定点的,他竟然还能抽时间去做兼职,更令人发指的是,他竟然还能次次都考第一。 段靳成悠悠打了个哈欠,又“嗯”了声。 陈青梧想问他为什么这么缺钱,但转念想想,又觉得这个问题太过逾矩,怕伤到他的自尊心。 “那你怎么不回去睡觉?趴这里睡多不舒服。” “马上又要去兼职,来回太浪费时间。”他说着,看了眼墙上的钟,拎起书包站了起来,“走了。” 这就走了? 陈青梧看了眼那一桌洞精心包装的礼物,段靳成似乎没有把它们都带走的意向。 “诶!”她忙把他叫住。 段靳成回头,看着她。 陈青梧指了指他旁边的课桌:“这么多礼物,你不带走吗?” “有你送的?” 陈青梧沮丧,她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就丢了。 “没有。” “那不就得了。” 他说罢,开门走出了教室。 陈青梧站在原地,揣摩不透他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那不就得了”?他的意思是,如果有她送的,他就会带走吗?还是,单纯劝她不要多管闲事? 陈青梧的心像是被羽毛撩了一下,轻痒难耐。 她折回自己的课桌前,刚一拉开椅子,就看到一颗系着红绳的核雕落在桌腿旁。 诶,如果早十分钟找到就好了,但凡早十分钟找到,她就可以在刚才的那段对话中抓住时机,顺水推舟地把礼物送出去。 可惜,没有如果,已经错过。 也或许,送不出去,就是这颗核雕的宿命。 ------------ 第十一章 手滑 操场上,篮球赛正进行得热火朝天。 陈青梧找到手串后,去和吴敏雅汇合。 吴敏雅正站在啦啦队中间,挥舞着手里的两个彩球,目光追随着球场上的穆一洋,脑袋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忙得很。 陈青梧也不打扰她,站在边上看了许久,才看明白,球场上,穿着黑色球衣的是三班,穿着蓝色球衣的是他们六班。 “啊!!进了!!” 穆一洋一个三分,全场沸腾。 吴敏雅捂着嘴巴,强掩着激动,帆布鞋蹬着地,恨不能把水泥台子都跺穿。 “你别太明显了。”陈青梧提醒,“边上可全是咱班的人,你要被所有人看出来你是敌军阵营的小叛徒吗?” 吴敏雅忙比了个“嘘”的手势,但眼角眉梢的笑意还是藏不住。 “我也不想这样,可他实在是太帅了,你以为我们班上就我一個女生倒戈吗?只是她们嘴上不说而已,其实都悄悄在为穆一洋加油呢。”吴敏雅说着,叹一口气,“谁让我们班没有帅哥呢,唯一一个拿得出手的段靳成,又从来不参加这种活动。” 陈青梧看着球场上肆意飞扬的少年们,脑海里闪过的却是段靳成跳上货车搬箱子的画面,他那敏捷的身手,到了球场上,一定也能绽放属于他的魅力。 只可惜,他的青春,似乎和同龄人有着天上地下的区别。 陈青梧真是想不通,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到底是被什么样的现实绑架着,才需要每天挤时间去做兼职? 如果有一天能看到段靳成也像球场上的那些少年一样,迎着风热烈地奔跑,享受着欢呼声和掌声,那该多好! 正胡思乱想,球场上的篮球忽然朝着陈青梧站立的方向飞了过来。 “青梧!当心!” 吴敏雅一声尖叫,但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嘭!” 一声巨响在陈青梧耳边炸开,紧接着,她感觉到额头一阵触痛,整个人瞬间头晕目眩起来。 “青梧,你没事吧?”吴敏雅连忙将陈青梧扶住。 陈青梧扶着栏杆稳了片刻,才感觉到头上的痛和晕慢慢淡下去。 “没事。” “Wow!” 球场上的少年们看清楚被砸的是陈青梧之后,一齐发出起哄声。 “嘉煜,你怎么回事?故意的吧?”穆一洋说,“看人漂亮球都投不准了是吧?球不往篮筐里扔,往人女生头上砸,伱几个意思啊?” “……” 三班篮球队的队员都在笑。 六班的队员们也跟着打趣,他们叉腰指着砸中陈青梧的男生,大声喊过去:“喂,沈嘉煜,输球我们没话说,但你小子打我们班女生的主意我们可不同意啊!” 所有人都笑起来,紧张的比赛氛围因这个小小的插曲缓下阵来。 “抱歉抱歉!手滑了!”一个穿着黑色球衣,长相白净的男生红着脸跑到陈青梧面前,有些无措地打量着陈青梧,“没事吧?痛不痛?” “没事。”陈青梧答。 她看得出来,这个名叫沈嘉煜的男生的确不是故意的。 沈嘉煜冲她点点头,捡了球折回球场中央。 这个插曲就这样过去了,比赛继续,陈青梧也没有当一回事儿,可没想到,第二天上午,沈嘉煜竟然找上门来了。 ------------ 第十二章 学霸打工人 当时刚结束早操,陈青梧和吴敏雅随着大部队手挽手穿过走廊,刚走到教室门口,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男生站在六班的教室门口,正探头往里张望。 “沈嘉煜,你干什么呢?”六班的徐威认出沈嘉煜来,他们昨天刚一起打了比赛。 沈嘉煜闻声回头,正要回答,忽然瞥见站在徐威后头的陈青梧,他立马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朝陈青梧挥了下手。 “嗨。” 徐威顺着沈嘉煜的目光回头,看到陈青梧的刹那像是秒懂了什么,立即捏着嗓子发出一长串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周围的同学都被徐威这夸张的咳嗽声吸引,大家都朝沈嘉煜和陈青梧看过来,没有人明说什么,但所有人的眼神里都明显带着影绰的笑意和深意。 陈青梧的脸瞬间就红了。 “你咳什么?”吴敏雅踢了徐威一脚,“有病回家治去,别在这里瞎咳,传染别人了怎么办?” 徐威被踢了一脚也不恼,挠着头“嘿嘿”直笑:“你看我这像是得病吗?我这明显是见到我沈大兄弟激动的啊!”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嫌昨晚的比赛输得不够丢人是吧?”吴敏雅开口直怼。 徐威输了比赛也不好受,被吴敏雅戳了一下心窝子,顿时敛了笑。 “你这女的怎么一开口就往人身上扎刀子啊?难怪穆一洋看不上你!” “喂,伱说什么呢?” “我说你喜欢穆一洋,穆一洋不喜欢你!” 吴敏雅暗恋穆一洋本来是個只有少数人知道的秘密,徐威这嗓子一嚎,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吴敏雅恼羞成怒,冲着徐威跑过去揪他校服领子,徐威赶紧躲,两人你追我赶,一下钻进了教室。 陈青梧没有了吴敏雅在旁边,一个人面对沈嘉煜,顿时更局促了。 “昨天比赛的时候不小心砸到你的头,实在不好意思啊。”沈嘉煜白皙的脸庞也是红红的,他把一份包装精美的小蛋糕递到陈青梧面前,“昨天因为还要比赛来不及和你郑重道歉,所以今天特地过来找你,这个小蛋糕你收下吧,算是我赔礼道歉的小礼物,你可以当早餐吃。” 周围的起哄声开始变大。 三班的男生跑到六班来给女生送蛋糕,这种画面,很难让人不想歪。 “我吃过早餐了。”陈青梧说。 这明显是婉拒,可是沈嘉煜还挺执着的,他说:“蛋糕放到下午也没事,可以当下午茶。” “真的不用了。”陈青梧坚定道,她可不想被传和沈嘉煜早恋,她成绩已经游走在垫底的边缘了,要是还传出这样的绯闻,那老师肯定会觉得她谈恋爱影响了学习,保不齐就要请家长了。 沈嘉煜似乎还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冷冰冰的男声。 “麻烦让让。” 陈青梧抬头,看到段靳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沈嘉煜的身侧,沈嘉煜在篮球队里已经算高的了,可段靳成竟然还超他半个头。 沈嘉煜想说的话暂时先咽了回去,很自觉地替段靳成让开了一条道。 段靳成目不斜视越过沈嘉煜,径直走到陈青梧面前。 “你还不走开,堵在门口做交通警察?”他对陈青梧说。 陈青梧抬眸,与段靳成对视了一眼,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掉头往教室里跑。 上课铃声正好响起来,沈嘉煜急着回去上课,陈青梧又进去了,他实在没办法,情急之下把蛋糕塞进了段靳成的手里:“同学,麻烦给一下你们班的陈青梧,谢谢。” 段靳成还没来得及说话,沈嘉煜就已经跑没影了。 他拿着蛋糕,正不知道要不要给人做信差,班主任侯老师拿着课本来上课了。 “段靳成!又有别班女生给你东西了?”侯老师对段靳成在学校的人气早有所耳闻。 “男生。”段靳成说。 侯老师“嘶”了声,举起手里的课本一卷就往段靳成后脑勺轻抡过去:“你小子,别仗着成绩好玩太花啊!” 全班爆笑。 段靳成拎着蛋糕,慢条斯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将蛋糕放到了隔壁的空位上,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蛋糕拿给陈青梧。 上午的课结束后,那蛋糕已经不在段靳成隔壁的桌子上了,听吴敏雅说,段靳成让徐威把蛋糕给沈嘉煜拿回去了。 “段靳成好拽啊。”吴敏雅说。 “怎么?” “他不仅把蛋糕送回了三班,还让徐威给沈嘉煜带话,说差他做事,得出钱。 陈青梧:“……” 这倒是符合他“学霸打工人”的人设了。 ------------ 第十三章 去见喜欢的人 蛋糕被退回去之后,沈嘉煜倒是没再找过陈青梧。 这件事情也很快在陈青梧脑海里翻篇,因为马上要月考了,陈青梧忙着准备考试,没那么多脑容量去想杂七杂八的事情。 与陈青梧全神贯注冲刺考试不同,吴敏雅这几天显得格外心不在焉。 “雅雅,你怎么了?” 吴敏雅犹豫了一下,拉着陈青梧低下头来,轻声在她耳边说:“穆一洋约我周六一起去KTV唱歌。” “就单独约你吗?”陈青梧问。 “不是的,他说还有几个一起打篮球的同学和朋友。” “那你想去吗?” 吴敏雅忙不迭地点头:“想。” “那就去啊。” “可是我怕尴尬。”吴敏雅挽住陈青梧的胳膊,“青梧,你周六补课吗?” “不补课,我以后都不用去补课了。” “为什么?” “呃……因为补课老师出了点问题,少年宫给我们退钱了。”陈青梧找了个托辞,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对吴敏雅说起被猥亵的事情。 吴敏雅没有多想,她只是欣喜于陈青梧周六不用补课这件事情:“那你周六有空对不对?你陪我去吧!” “可我五音不全,不会唱歌。” “谁去KTV真是为了唱歌啊。” “那是去干什么?” “当然是借着那幽暗的包厢,会一会喜欢的人啊。”吴敏雅双眸放光,“我都没想到,穆一洋竟然会主动来约我,我都感觉自己像是中了彩票,青梧,好朋友中了彩票,伱还有什么理由不陪她去兑奖?” 陈青梧想了想,如果按照这个比喻的话,好像真没有理由拒绝。 “那好吧。” “陈青梧,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周六。 陈青梧告诉爷爷,自己要和朋友出门去玩,老爷子竟然一句话都没有多问就应允了。 自从发生了猥亵那事儿之后,陈青梧明显感觉到爷爷对自己宽松了许多,以前他偶尔还要过问一下学习,现在干脆什么都不管,好像只要陈青梧平安健康开心,其他都无所谓了。 这可能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塞翁失马”吧。 陈青梧和吴敏雅约了在KTV门口见面。 吴敏雅今天穿一身洛丽塔的小裙子,长发吹出大卷散在肩头,眼皮上涂了亮晶晶的眼影,看得出来,是精心打扮过的样子,和她平时假小子的风格完全不一样。 这样一对比,就显得白衬衫加牛仔裤的陈青梧格外的清汤寡水。 “雅雅,你也太好看了吧。”陈青梧发自内心地说。 “真的吗?”吴敏雅还有点不自信,“妆是我姐姐给我化的,这裙子也是问她借的,会不会有点夸张?” 陈青梧摇摇头:“不会。” 真的不会啊,去见喜欢的人,无论怎么样装扮,都不过分。 KTV的走廊又深又长,墙体的隔音效果整体一般,虽然每個包厢都关起门来唱歌,但各色的声音还是穿透墙壁,交织在一起,吵得人脑袋嗡嗡作响。 303包厢的门敞着,里面的客人刚走,服务生小哥正俯身收拾东西,红蓝的灯带还一闪一闪的,那土味的灯光却将服务生小哥的侧颜勾勒得惊为天人。 陈青梧一眼瞥见,就怔住了。 那不是段靳成吗? 他怎么又在打工? “你看什么?”吴敏雅问。 “哦,没什么。”陈青梧转开了脸。 吴敏雅没来得及细问,因为她看到穆一洋正站在306的包间门口。 “Hi!”吴敏雅扬手和穆一洋打招呼。 穆一洋看到吴敏雅,有点不太敢认,打量片刻后,露出直男式害羞的表情:“你们来啦,快进去吧,给你们点了冰激凌。” ------------ 第十四章 施舍 306是个大包,空间宽阔。 沙发上坐满了人,一眼望去,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正在唱歌的是沈嘉煜。 那年陈奕迅火遍大江南北,他的歌几乎是KTV必点曲目。 沈嘉煜正在唱的就是陈奕迅的《十年》,深情的歌词,十六七岁的少年唱来,总有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 “嘉煜!” 有人见陈青梧进来,开始大声呼喊沈嘉煜的名字。 沈嘉煜转头,看到陈青梧,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抓紧麦克风唱得更卖力。 陈青梧和吴敏雅就近找了个空位坐下,穆一洋拿来两个甜筒,顺势问她们要不要点歌。 “不用了,五音不全,不毒荼各位的耳朵了。”陈青梧说。 吴敏雅也说不用,穆一洋并不勉强,拉着吴敏雅去玩塔罗牌。 “青梧,你玩吗?”吴敏雅不太好意思冷落陈青梧。 陈青梧摇头,她很清楚今天过来的使命,吴敏雅开心就好,她无所谓,而且,能在这里听听歌吃吃零食也不赖。 沈嘉煜唱完,同伴开始拱火,让他坐到陈青梧的身边来,沈嘉煜挠挠头,半推半就地靠近陈青梧,但最终却拐了個弯没敢坐过来。 陈青梧想,他大概是想到那天那个被退回去的蛋糕。 青春之所以美,美就美在它的情感直白却又含蓄,勇敢却又怯懦,一切看似没有分寸,又自有分寸。 歌一首一首地切,中途,穆一洋点了必胜客,大家停下来吃东西,包厢里的歌声短暂地停止了。 吃着吃着,不知谁起了个头,就开始说起段靳成。 “刚才进大厅的时候看到的那个人是六班的段靳成吧,他是有多缺钱啊,怎么到处打工?” “除了这里,他还在哪儿打工?” “之前我还看到他在小卖部当搬运工。” “搬运工?他不是学霸吗?怎么还需要去干这些体力活?” “这种拼命程度,大概是家里真的穷得快揭不开锅的程度了吧。” 一阵刺耳的笑声传过来。 陈青梧瞬间感觉手里的披萨都不香了,她抬头,借着五彩斑斓的光,望向那位冷嘲热讽的男生。 男生是篮球队的,人却不怎么高大,满脸都是青春痘。 青春痘长别人脸上是青春,长在他脸上,却造就了一种相由心生的丑恶。 “青梧,你怎么了?”吴敏雅感觉到她的不对劲。 陈青梧犹豫了一下,摇摇头,正打算把这口气咽下去,就听那男生再次开口。 “诶,你们说,这个段靳成真要是这么穷的话,他会不会连必胜客都没有吃过啊,要不,留两块施舍给他了?” “施舍”这个词彻底把陈青梧激怒了。 她扔下手里吃了一半的披萨站起来,指着那个男生道:“怎么呢?你吃过披萨你就比人高贵是吧?人家兼职赚钱怎么了?堂堂正正,靠得是自己的手!” 那男生突然被女生当面怒怼,有点下不来台的难堪。 他也站了起来,看着陈青梧说:“你这么护着他干什么?怎么的?伱喜欢他那一款啊?” “不然呢?不喜欢他那种考第一的学霸款,难道喜欢你这种背后说人款?” ------------ 第十五章 不为人知的努力 男生恼羞成怒,眼看他就要对陈青梧动起手来,旁边的人都过来拉住他。 “好了好了,大家都是趁着周末来放松一下的,何必为了这点小事吵起来呢。”有人劝道。 “就是就是,大家各退一步,算了。” 包厢里原本还算和乐的气氛此时尴尬到了极点。 穆一洋冲吴敏雅使了个眼色,示意吴敏雅赶紧劝劝。 吴敏雅刚才正和穆一洋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聊天,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反应过来时,陈青梧已经和那男生吵起来了。 “青梧……”吴敏雅轻轻地揪了下陈青梧的衣角。 “对不起雅雅,你玩吧,我先回去了。”陈青梧说着看向穆一洋,“你照顾好雅雅。” 穆一洋点点头,这个气氛,也不敢留人。 陈青梧拿起外套,一推开门,发现段靳成竟然就站在外面,他手里端着个果盘,面无表情地看着陈青梧。 “你……你怎么在这里?”陈青梧吓了一跳,明明不是她背后说人,却莫名有一种共犯的心虚。 “兼职。” “我知道,我的意思……你怎么在这门口?” “客人点了果盘,我来送一下。” “刚才里面的话,你不会都听到了吗?”陈青梧小心翼翼地问,一边问一边观察着他的表情。 “哪句?”段靳成忽然勾唇,“伱喜欢我这款这句?” 陈青梧脸颊起火,如果有地洞,她可以立马钻进去的程度。 “我可没有那么说!”她连忙辩解。 “哦,那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什么意思? 到底什么意思啊? 陈青梧觉得,每当自己和段靳成对话,总有一种智商不够用的感觉,他好像总是话里有话,可真要让她深入理解,她又理解不出什么。 这难道就是学霸说话的艺术? “你要回去了?”段靳成问。 “嗯。” “下雨了,你有伞吗?” 陈青梧退到走廊里,走廊里依然嘈杂,以至于她根本听不到窗外的雨声,直到她抬眸,看到窗玻璃上一片雨色,才知道外面竟然在下雨。 “没有。” “我有,等我一下。” 陈青梧还没说话,就见段靳成推开包厢的门。 门内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他,晦暗不明的灯光下,各色晦暗不明的情绪在张扬。两方“正面交锋”,陈青梧哪怕已经站在门外,都能尴尬得用脚趾抠出三室一厅,可段靳成淡定自若,他把果盘放在茶几上,甚至还能极具职业修养地说出一句:“请慢用。” 那神态看起来,好像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 陈青梧想,但愿他真的什么都没有听到吧。 KTV的三楼有個员工休息室,里头一张沙发和一张小方桌。陈青梧隔着门缝望了一眼,看到小方桌上靠墙的那边摞着几个餐盒,剩下的空间,都铺着段靳成的课本和笔记。 “你在这里看书?” “嗯。” KTV到后半夜客人就会变少,那段时间空下来,段靳成就会来休息室温习功课,只要他不睡觉,领班并不会说他。 陈青梧默然。 果然,谁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第一的,光鲜亮丽的成绩背后,都是不为人知的努力。 “伞。”段靳成把自己的伞递给陈青梧。 “那你呢?” “我要好几个小时才下班,到时候雨就停了。” “哦,谢谢。” “走吧,送你下去。” “不用了,不耽误你工作,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陈青梧说。 段靳成像没听到,径直走在前头,给她开路。 ------------ 第十六章 发烧 两人搭电梯下楼,电梯停在二楼时,忽然有一个醉汉走进来,醉汉两颊深红,浑身酒气,一双眼牢牢盯着轿厢里的陈青梧,步履蹒跚地朝她靠过去。 “小妹妹,一个人啊?” “两个。”站在轿厢另一侧的段靳成勾起陈青梧的后衣领,拎小鸡似的将她拎到自己的身后,然后,宣誓主权一般与醉汉对视。 陈青梧大气不敢喘,生怕醉汉还要找茬,但那醉汉见段靳成人高马大的,只是呷呷嘴,没有再说话。 之后,电梯继续往下,段靳成始终挡在陈青梧的面前,像座沉稳的山。 陈青梧忽然就明白了,他为什么执意要送她下来。 段靳成一路把陈青梧送出KTV,外面雨雾缭绕,冷风戚戚,段靳成穿得单薄,却并不急着折回去,他对陈青梧说:“KTV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女孩子最好不要一個人行动。” 陈青梧默默地看着他。 “看着我干什么?” “看你真像我家长。” “我可生不出你这么大的女儿。” 他对她挥了下手,转身进去了。 陈青梧打开段靳成的伞,那是一把黑色的伞,其中一根伞骨看起来不太牢固,似乎快断了。 她这个念头刚闪过,一阵疾风吹来,“嘎达”一声,伞骨真就断在了她的眼前。 “……” 陈青梧回到家后,雨越下越大,看着完全没有要停的迹象,她暗暗祈祷,希望早上段靳成下班的时候,雨真的能停。 可这雨很是叛逆,半夜停了没几分钟,就又下起来。 陈青梧被雨声惊醒后,怎么都睡不着了,她一直坐在窗前,看着雨幕,等天慢慢亮起来。 也不知道段靳成有没有淋到雨?会不会感冒? 这两个想法,让陈青梧整个周日,都心不在焉。 没想到,段靳成还真的感冒了。 周一上午,陈青梧就感觉他很反常,除了早上出操时喷嚏不断之外,他人也比平时更昏沉更好睡。 班主任侯老师也在反复朝他扔了几次粉笔头,提醒未果之后,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段靳成,你是不是在发烧?” 段靳成强打起精神,摇了摇头。 “脸都快烧成猪头了,还说不是!”侯老师的目光在班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陈青梧的身上,“陈青梧,你带他去医务室看一下。” 陈青梧是生活委员,班上但凡有同学不舒服,都是陈青梧带着去医务室的。 “好。” 陈青梧走到段靳成身边,轻声说:“走吧。” 段靳成有点不情愿,但还是起身跟上了她。 医务室的裴医生都认识陈青梧了,见她又带着同学来看病,开玩笑道:“陈青梧,你隔三差五往我这里领人,是为了帮我完成kpi么。” 陈青梧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指指段靳成:“裴医生,他好像在发烧。” “行,先来量个体温。” 裴医生把水银温度计用酒精消毒,走到段靳成面前,示意他张嘴:“啊!” “啊!” 段靳成一张嘴,裴医生就被温度计塞进了他嘴里。 “等三分钟。” “好。” 陈青梧盯着墙上的钟,一分一秒都数着,三分钟一到,立马对裴医生说:“裴医生,时间到了。” 裴医生自己也用手机计着时呢,她看了眼屏幕,一边走过去拔段靳成嘴里的温度计,一边对他说:“你们班这生活委员真用心啊,这都精确到分秒不差了。” 段靳侧眸看了陈青梧一眼,陈青梧像是被他眼里的光灼了一下,脸跟着烫起来。 她觉得,自己好像也发烧了。 ------------ 第十七章 痣 “三十八度八。”裴医生念出这个数字的时候,抬眼看了段靳成一眼,“这位同学你可以啊,都烧到这么高了,还能坚持上课。” 段靳成已经没力气回应医生的调侃了,他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唇,问裴医生:“退烧药有吗?” “有。” 裴医生刚从药架上拿了一颗退烧药,陈青梧已经眼明手快地跑到饮水机旁边,用一次性水杯接了一杯水递过去。 段靳成一手接过药,一手接过水。 一次性杯子里的水温和适口,不烫不冷,刚刚好。 段靳成吞下一颗退烧药,指着医务室帘子后的检查床,问裴医生:“我可以在这里睡一会儿吗?” 得到裴医生肯定的回答后,他一头栽倒在床上,闭上眼睛,好像已经耗尽了身上最后一丝电量的机器人,瞬间一动不动了。 陈青梧见段靳成睡着了,想留下陪他又觉得不太合适,正踌躇,却见裴医生整理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文件,似要出去。 “陈青梧,我马上有个汇报会要开,你得留下来看着你同学,他毕竟是高烧,可大可小。”裴医生说着朝窗外指了一下,“我就在对面的会议室里,如果有突发状况,你喊一声,我就听到了。” “好。” “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 裴医生走之前,给陈青梧搬了个椅子过来,椅子上搭着一块蓝色的盖毯。 陈青梧打开盖毯,给段靳成盖上,然后用脚轻轻勾过椅子,坐到了他身边。 他不知道正做什么梦,睡梦中眉头紧锁,时不时颤一下,让梦境外的陈青梧都跟着心惊肉跳的。 陈青梧忽然想起之前班主任侯老师对段靳成的评价,他说他十六七岁的年纪,却像是有着三十六七岁的心事。 这一刻,陈青梧觉得侯老师形容得好准确,也不知道这個人怎么会在花一样的年纪,却活得那么像负重前行的成年人。 段靳成睡得很沉,约莫大半个小时后,退烧药起了作用,他开始发汗,那饱满的额头上和短而黑亮的发间都是汗珠。 陈青梧担心他二次受凉,从校服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起身小心翼翼地给他擦汗。纸巾温柔地按压在段靳成的额角,他坚硬的发梢时不时扎到陈青梧的手背,像是某种无声却亲密的互动,让陈青梧不自觉的红了脸。 医务室静悄悄的,他们靠得好近,近到陈青梧能看到他的喉结上有一颗很小的痣,她想,难怪那么多人说段靳成是神颜,造物主真的很偏爱他,连把他的痣都精心安排在了这么性感的位置。 陈青梧正俯身盯着段靳成喉结上的痣,他忽然动了动,睁开了眼睛,那瞳仁黑而亮,宛如一面小镜子,倒映着陈青梧傻傻感叹的样子。 四目相对,陈青梧猝不及防,吓得连连后退,撞翻了裴医生的椅子,椅子“啪嗒”一声倒地,段靳成以为是她摔倒,立马从床上坐了起来。 “没事吧?” “没……没事。” 段靳成见她没事,长舒一口气又躺下去。 ------------ 第十八章 唠叨 “你怎么还没走?”段靳成转头面朝着陈青梧的方向,看着她问:“是不是想逃课?” 陈青梧满头问号,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他自言自语道:“下节什么课?数学?那就对了,数学老师最喜欢点你回答问题了,你又总答不上来。” “你话这么多,是不是退烧了?” 陈青梧说着,直接伸手,把手背往他额头上一贴。 果然是退烧了,段靳成的额头非但不烫,而且碰上去的时候已经有了汗水蒸发时留下的凉意。 段靳成应该没料到她会直接对他上手,她的手背覆上来的那一瞬,他肉眼可见变得有些僵硬。 陈青梧收回手,朝他笑了笑:“都退烧了还躺着,我看你才是想趁机逃课睡觉。” 段靳成比了个“嘘”的手势,对她说:“你先回去,老师问起来,就说我三十八度八,人快挂了,需要睡觉。” “伱是不是因为那天把伞给了我,才淋雨感冒的?” “不是,我夜里打盹睡觉着凉了,与你无关。” 陈青梧听他这么说,才没有那么内疚,不然的话,她心里总归是不好意思,觉得自己那天就不该带走他的伞。 两人正说着话,裴医生开完会回来了。 “烧退了?” “好像退了。”陈青梧说。 “再量一下吧。” 裴医生再次把水银温度计塞进了段靳成的嘴巴里,三分钟后拔出来一看,三十七度,是退烧了。 “你小子身体底子不错,吃了药烧退得很快,不过后面很有可能还会反复。”裴医生又剪了两颗退烧药,递给段靳成,“如果体温再次升起来,你就再吃退烧药,两颗退烧药之间至少间隔六小时,注意时间,不要服用太频繁,还有这几天天气不太好,昼夜温差大,千万别再受凉了。” “好的,谢谢。” 陈青梧和段靳成走出医务室,正好到饭点了。 各年级的同学从教室跑出来,一齐涌向食堂。 “你饿不饿?”陈青梧问。 段靳成摇头,他脑袋发沉,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想睡觉。 “我回去了,帮我和大圣请个假。” 大圣是他们班男生给班主任侯老师取的绰号,因为班主任姓候,且无所不能,宛如齐天大圣。 这个绰号有调侃之意,但更多的其实是崇拜。 “嗯。” 陈青梧站在原地,看着段靳成越走越远,忽然想起什么。 “段靳成!”她叫住他。 段靳成闻声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 陈青梧小跑过去,叮嘱道:“裴医生说了,两颗退烧药之间的间隔是六小时,你刚才第一次服药的时间我记下来了,是十点二十,如果烧还上来,下一颗药的服用时间至少得是下午的四点二十,吃药之前最好吃点东西,不然胃会难受。” 段靳成目光沉沉,看得陈青梧有点局促,她还以为他是嫌她唠叨,摸摸鼻子正尴尬,却听他轻声地回了一句:“记住了。” 陈青梧见他并不觉得她唠叨,忍不住又补一句:“一定要多喝热水。” 段靳成莫名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没什么,还有吗?” “什么?” “别的补充?” “没了。” “嗯,那走了。” 他转身,大步离开,陈青梧的看着他背影,心沉下去,又飘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失重感席卷着她。 ------------ 第十九章 小女朋友 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阴阴雨雨,太阳完全隐身。 段靳成的感冒也像是进入了缠绵期,一直好不利索,上课的时候,时常能听到他的咳嗽声,起起伏伏。 “这段靳成看着高高大大,身体素质这么差吗?就淋了场雨,感冒这么久都不好。”吴敏雅听到段靳成的咳嗽声,悄悄对陈青梧吐槽。 “什么淋了场雨?”陈青梧问。 “就是我们一起去KTV你先走的那天,后来不是下雨了吗?我们唱完K回家,看到段靳成正好下班,他估计是没带伞,淋着雨一路跑到西街口的公交站,浑身都湿透了……” 吴敏雅后面还说了些什么,陈青梧已经听不清楚了,她满脑子都是,他果然淋雨了,那天在医务室,他还故意骗她,说什么是夜里打盹的时候着凉的。 她知道,段靳成应该是不想她内疚,可这样,她反而更内疚了。 放学之后,陈青梧就去了学校门口的药店,买了一瓶止咳的枇杷露,坐公交转道追去了段靳成做兼职的KTV。 可不巧的是,段靳成今天没有上班。 她在KTV那个狭小的休息室里,看到了之前和段靳成一起做搬运工的小胖哥李堂,李堂穿着KTV的工作服,正低头打游戏,注意到门口有个人影在晃,他以为是领班过来了,立马把手机收起来了。 “你好。”陈青梧探头进去,“请问段靳成在吗?” “唉呀妈呀!吓我一跳,原来是你啊!”李堂一眼就认出了陈青梧,“你不是之前给阿成买生日蛋糕那个小女朋友吗?” 陈青梧听到“小女朋友”这四個字,脸“噌”的一下就红了。 “我不是他女朋友,我是他同班同学。” “哦,同学啊……”李堂垂眸扫了眼陈青梧手里的枇杷露,心想你这又是蛋糕又是止咳药水的,看着也不像是普通同学啊。 陈青梧一秒读懂了李堂的眼神,赶紧把枇杷露藏到身后。 “那个,段靳成不在吗?” “不在。” “是已经不在这里工作了?还是就今天不在?” “就今天不在,他最近不是感冒了么,咳嗽老不好,今天过来请了个假,刚刚走,说是去医院吊水。” “哦哦。”陈青梧恍然点点头。 原来他已经去医院了啊,那该开的药医生肯定都会给他开齐,她买的枇杷露瞬间就显得有些多余了。 “你要进来坐坐不?”李堂还挺热情。 “不打扰了,谢谢啊。” 陈青梧转身要走,就听李堂喊她:“诶,妹子,伱刚说你是阿成的同学是吧,那正好,你帮个忙,帮他把这作业本捎过去吧。” “是他刚落在这里的吗?” “对,就刚落下的。你们高中生挺苦的吧,我看他刚才在等领导批假的时候,还一直在赶作业。”小胖随手翻了翻作业本,“哎哟,数学,我最讨厌数学了,全是数字,看得我头疼,他今天肯定不会过来了,你给他带去吧,万一明天要用就麻烦了。” “好。” “谢谢妹子啊。” “不客气。” ------------ 第二十章 暗恋,没资格 陈青梧顺手就把段靳成的数学作业本放进了书包。 回家的路上,她一直提着那瓶枇杷膏,走进门,爷爷看到,还以为是她病了。 “怎么?咳嗽了?”爷爷走过来。 “没有。” “那你提着这咳嗽药水干什么?” “最近班上很多咳嗽的同学,我买着预防。” “哟,你这小丫头,还学会未雨绸缪了。” “未雨绸缪早当先,居安思危谋长远,不是你教我的吗?” 老爷子笑起来,陈青梧也笑了笑,但等她提着枇杷露走进自己的房间,关起门,笑容顿时就垮了。 那“金玉满堂”的核雕手串还在她的书桌上,她把枇杷露放过去,两样东西搁一起,都和段靳成有关,都是想要给他却没有送出去的。 这样一想,多少有点魔幻了。 难道她真的陷进段靳成这个坑里去了吗? 陈青梧从书包里掏出段靳成的数学作业本,打开看了一眼,明明是同一个班,发的一样的作业本,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靳成的看起来就是要高级一点。 她拿出自己的作业本,一页一页对比过去,终于发现了问题。 首先段靳成的作业本上几乎没有一个叉,一眼望去全是红色的大对钩,而她的本子上圈圈绕绕,每一页都有好几個或大或小的错误。 再者就是段靳成的字实在比她好看许多,原来真的有人,连阿拉伯数字都能写出遒劲的笔锋。 陈青梧掐了自己一把,拿笔在草稿纸上胡乱地写下:“醒醒吧,陈青梧,学渣不配想七又想八!!!” “暗恋,没资格!!!” 几个叹号,表明了她斩断情丝的决心。 她把段靳成的数学作业本放回书包里,想着明天把作业本还给他的时候,不要多看他一眼,还有,再也不要偷偷关注着他还咳不咳嗽,和学习没关系的事情,一律不准想! 第二天上午的第一节课恰好是数学课,早上陈青梧到学校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数学作业本还给段靳成。 “昨天去KTV了,你同事说你把作业本落在那里,让我带给你。” 她避重就轻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说完,然后从书包里掏出作业本甩在段靳成的课桌上,按照自己设想的那样,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扭头走开。 “青梧,伱给段靳成什么了?”吴敏雅看到,忍不住八卦。 “他的作业本。” “他的作业本怎么会在你这里?” “说来话长。” 吴敏雅凑过来,挤眉弄眼道:“没事你慢慢说,我有的是时间听。” 陈青梧知道吴敏雅误会了:“你别瞎想,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作业本落在兼职的地方,我昨天正好路过,他同事让我带给他的。” “KTV?你正好路过KTV?可你家和KTV也不顺路啊?” 陈青梧脸一红,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吴敏雅。 “以后再慢慢说吧。快上课了,别问了,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吴敏雅贼兮兮地笑:“行啊陈青梧,有秘密咯。那天你在KTV帮段靳成说话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劲了。” “好了。”陈青梧比了个“嘘”的手势,“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好好学习。” 她说着,翻开自己的数学作业本,翻开的刹那,心道一声不好!糟糕,拿错了!这不是她的数学作业本! ------------ 第二十一章 数学成绩 陈青梧意识到自己的数学作业本和段靳成的拿错,上课铃声正好响了,数学老师特别准时,踩着铃声就进门了,根本不给她去把作业本换回来的机会。 她想到那满是叉叉圈圈的错题,顿时后悔刚才把作业本递出去的时候为什么那么草率又高冷,哪怕多看一眼,这种乌龙都不会发生。 更不巧的是,数学老师今天偏正好要讲作业本上出错率最高的几道题。 陈青梧悄悄侧眸,看了眼段靳成方向,发现他已经打开了她的作业本,正捻着她的草稿纸,若有所思地看着上面的字。 什么? 她昨天写完作业,竟然把草稿纸也夹在里面了吗?那张写满她胡言乱语的草稿纸? 救命啊,她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吗?老天关上她的门就算了,为什么还非要把最后一扇窗都给焊死? 陈青梧绝望地趴在课桌上。 “陈青梧。” 数学老师大概是看不惯她那摆烂的姿态,点名要她站起来回答问题。 “第十三页的倒数第二题,说说你的解题思路。” 陈青梧哪儿有什么解题思路,数学老师今天挑出来着重讲的那些所谓错题率高的题目,她全错。 “怎么不说话?”数学老师见她不开口,催促一声。 其实,陈青梧只要把段靳成的作业本翻到第十三页,照着念他的解题步骤,这一关就能混过去。 可是,这样照着念和抄又有什么区别呢? 陈青梧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老师,这道题我不会。” “不会你倒是打起精神来听啊,趴在那里能学会?上次月考就垫底,怎么的?还想再垫一次是不是?”数学老师的嘴从不饶人。 陈青梧羞愧难当:“对不起老师。” “行了,坐下吧。”数学老师见她态度还算诚恳,高抬贵手放了她一马。 “这题谁会?” 数学老师目光巡了一圈,也没见有人举手,于是他点了一个靠谱的。 “段靳成,说说你当时写这道题时的解题思路。” 陈青梧心想完了,段靳成的作业本在她这里,要他对着她那乱七八糟的错题思路,凭空把对的解题思路背出来,这不为难他吗? 可学霸终归是学霸。 段靳成扫了一眼题目之后,竟然快速又一字不差地把他之前的解题思路给说了出来,怎么的呢?做过一次就刻进他的脑海里了吗? 陈青梧真希望自己也拥有这样的记忆力。 “你们有空多和段靳成学学,看看人家的解题思路多干净。”数学老师一边用赞许的眼神示意段靳成坐下,一边还不忘补刀:“而有些同学,解题步骤洋洋洒洒能写半页纸,最后得出的结果还是错的,就像你妈让你去买醋,伱跑了半条街,结果发现走反了,是不是累得慌?” 陈青梧对号入座,觉得数学老师就是在内涵自己,头垂得老低。 其实少年宫出事之后,爷爷也有想过,再给她报另外的补习班,可是她已经有心理阴影了,爷爷见她很抗拒,就没有再提。 不过,她这数学成绩,真的是愁人。 ------------ 第二十二章 想不想学 陈青梧从来没有上过这么难熬的数学课,以前难熬只是因为自己听不懂,智商被碾压,今天不仅智商被碾压,连自尊都像是被踩在地上摩擦。 也不知道段靳成看着数学老师讲的每一道错题都有她他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她笨死了? 陈青梧一节课都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立刻拿了段靳成的作业本去和他换。 “不好意思,我刚才太着急,拿错了。” 陈青梧说着,眼明手快想去抢回自己的作业本,没想到段靳成比她更快,手往后一撤,没让她拿到。 “你昨天去KTV了?”他抬眸看着陈青梧。 昨天段靳成在医院挂完水,发现作业本落在KTV,回去拿却被李堂告知作业本已经托他同学带回去了。 “就是上次给你送生日蛋糕的女同学。我看她手里拿着枇杷膏,估计是担心你咳嗽,特地给你送药的。” 那李堂是怎么挤眉弄眼说完这番话的,段靳成此刻还记忆犹新。 “嗯。” “干什么去?” “去KTV当然是唱歌了。”陈青梧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知道自己去KTV是找他的。 段靳成并不揭穿她,只是挑眉“啧”了声:“作业错成这样,还有兴致去唱歌,你心态挺不错。” 陈青梧瞬间像被戳到了软肋,那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再次油然而生。 “关你什么事儿啊。”她去抢自己的数学作业本,但只抢到一个边,段靳成不松手,她力气没他大,也抢不下来。 两人各执一边,形成了相互对峙状态。 周围不断有同学看过来。 “伱俩干什么?幼不幼稚?” “就是,三岁半,幼儿园抢东西啊?” 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相互调侃起来都不嘴软。 陈青梧脸都红了,正要生气,忽然听段靳成凑过来低声问了一句:“放学后有空吗?” 什么意思? 他要约她? 陈青梧脑袋一嗡,瞬间思绪空空。 “我……不一定。”她那句“有空”都在嘴边了,开口之前临时又决定再矜持一下。 “行。”段靳成也很随意,“那什么时候有空了找我。” “找你干什么?” “数学课没好好听讲?” “听了啊。” “那数学老师说什么你没听到?” 陈青梧一头雾水:“他说什么了?” “他说,有空多和段靳成学学。”段靳成指指自己,问她:“想不想学?” 这下,陈青梧算是听懂了,原来他是要辅导她的功课。 他愿意教她,她当然是一万个想学。 “想!”陈青梧脱口而出。 段靳成手一松,把本子还给她:“行,等你有空。” “我今天就有空。” “怎么?刚还不一定,突然就有空了?” 陈青梧咧嘴一笑:“哪儿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呢。” 段靳成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指了指夹在作业本里的草稿纸:“也是,学渣不配想七想八。” 陈青梧:“……” 这人是懂如何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 “还有,先说好,我辅导作业,是‘居无定所’的。” 他的意思是,他在哪儿兼职,就在哪儿辅导作业。 陈青梧连连点头,学霸都愿意给她辅导作业了,还要啥自行车,环境这点小困难,她完全可以克服。 ------------ 第二十三章 男女搭配 放学后,陈青梧就跟着段靳成去他兼职的KTV,刚上公交车,这位学霸就开始写英语作业了,陈青梧瞬间就感受到了学霸和学渣的参差。 平时,她坐公交车回家的时候,不是在听MP3,就是在看新出的《花火》杂志,反正,肯定不是做和学习有关的事情,段靳成让她见识到了,原来时间还能这么挤。 “你平时也都一上车就写作业吗?”陈青梧小心翼翼地问。 心里也隐隐担忧,是不是她这个新增的“拖油瓶”加重了他的时间负担。 “嗯。” “不吵吗?” “习惯了。” 陈青梧忍不住对他竖了下大拇指,同时,她也被他感染,拿出题册,准备刷题。可是,周围乱糟糟的环境和颠簸的路况,让陈青梧根本没有办法集中精神。 公交车到达KTV附近的站点,陈青梧还一道题都没有解出来,段靳成却已经写完了英语老师布置的作业。 一路上,他是那么专注且心无旁骛。 陈青梧再一次被刷新认知,原来强者真的从不抱怨环境,而是努力适应环境。 傍晚五点多这个时间段,KTV还没什么客人,段靳成进去打了个卡之后,一路把陈青梧领进员工的休息室,李堂正窝在沙发上打游戏摸鱼,看到陈青梧“诶唷”一声:“妹子,你又来啦。” 陈青梧尴尬地笑了笑,段靳成搬过来一個小马扎,示意她坐。 “和阿成一起写作业呐?” “是的。” “可以可以,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陈青梧:“……” 段靳成看了李堂一眼:“哥,你游戏声音小点。” 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陈青梧这个人,有一点点声音,注意力就会跑偏。 “好嘞好嘞,不打扰你们。”李堂把手机声音调低,往更角落的地方去降低存在感。 “今天数学课上老师讲的题都会了吗?”段靳成问。 陈青梧摇头。 “哪几题不会?” 陈青梧打开作业本:“这题,这题,这题,还有这两题。” 数学老师统共也就讲了十来道题,她有近一半还不会。 陈青梧原本以为段靳成会被她这样低下的上课效率给惊到,但他什么都没有说,直接抽了一张草稿纸,开始按照她指的顺序给她讲题。 两人的小马扎挨得很近,他在草稿纸上演算时手肘偶尔会碰到她,陈青梧微红着脸,时不时抬眸看一眼他的侧颜。 他的睫毛好长,和着灯光在脸颊上投落的阴影似把小羽扇,随着他眨眼的频率,撩拨着陈青梧的心。 “看我干什么?”段靳成忽然抬头,将她的视线抓个正着,“看题。” “哦。” 不得不说,段靳成的解题思路真的干净又利落,三言两语,就能打开陈青梧的思路,甚至讲得比数学老师更容易懂。 其实一开始意识到自己跟不上的时候,陈青梧也去找数学老师问过题,可是他们班那位数学老师,纯纯大直男,不仅嗓门大,讲话还丝毫不顾忌别人的感受,好几次,陈青梧多问一嘴,他就直截了当地说陈青梧笨。 陈青梧知道自己不聪明,但也接受不了数学老师当着全办公室的老师说她笨,久而久之,陈青梧也就不敢去问数学题了。 段靳成和数学老师是完全不一样的风格,他很耐心,且懂得察言观色,陈青梧一蹙眉,他就知道她没懂,然后带着她重新理思路,直到她展眉点头,融会贯通。 陈青梧全程没有感觉到一点压迫感,甚至,在段靳成的引导下,她破天荒地觉得数学好有趣。 她贪心地想,如果段靳成能一直给她辅导数学就好了。 ------------ 第二十四章 笨死了 题讲得差不多的时候,沙发里的李堂突然站起来,走过来拍了拍段靳成的肩膀。 “阿成,林哥给我发信息了,说有客人来了,让我们过去。” 段靳成点点头,看向陈青梧:“你先把今天的作业做了,不会的做个记号,等我过来再教你。” “好。” 段靳成出去的时候,把门带上了。 休息室隔音一般,偶有声音传进来,但陈青梧的心却莫名安静,写作业的效率比平时在家还高。 等段靳成回来,她已经写完了数学老师布置的作业,有两道题不会,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脑子一抽,顺手标了个小爱心做记号。 笔是水笔,等她回过神来,意识到不该用这么暧昧的记号,再想擦已经擦不掉了。 陈青梧有点后悔,觉得自己过于忘形。 果然,段靳成一看到那两个爱心就蹙起了眉,这表情和当初看到生日蛋糕上那爱心的表情一模一样。 “做标记的是不会的?”他的语气有点匪夷所思的味道。 “对,做标记的是不会的,但你别误会。这個标记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提醒我,不会的更要铭记于心。”陈青梧机智道。 段靳成没多说什么,扫了一眼题干,开始给她讲解。 等题都讲完,已经六点多了。 段靳成看了眼墙上的钟,说“你回去吧,太晚不安全。” “好。” 他还是和上一次一样,一路把她送进电梯,又送到KTV的门口。 “谢谢你啊。听你给我讲题,我第一次觉得,我的数学还可以救一救。”陈青梧很真诚地提议,“要不,伱给我补习,我给你钱吧?” 反正爷爷本来就有把她送去补习班的打算,段靳成讲得又比补习班的老师更容易懂,他们一个需要钱,一个需要补习,正好一举两得。 段靳成一时无声。 陈青梧知道段靳成好意帮她辅导作业,忽然谈钱有点伤感情,但是,她这个人就是不愿意欠别人人情。 “你别多想,我就是觉得你也挺忙的,我占用了你很多时间,怪不好意思的,如果没点表示,我心里过意不去。” “我没多想。” 陈青梧是什么人,他早就了解了,他知道她无论说了什么,都没有恶意。 “那我出钱你帮我辅导作业好不好?”这样她来找他,也能心安理得。 “不用了,你这钱我赚不了。” “为什么?” “你太笨,赚你的钱压力太大。” 陈青梧:“……” “我每天都要写作业,你在我得做这些题,你不在我也得做这些题,给你讲题只是顺带,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也不想有心理负担。” “不是,我真的很笨吗?” 现在已经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了。 陈青梧在意的是他竟然也和数学老师一样说她笨。 她也就数学不好,其他各科成绩也没有那么差好不好? 段靳成见她较了真,一双眼瞪着他,像是能嗞出火花来,忍不住勾了下唇。 “是啊,笨死了。” ------------ 第二十五章 高人相助 陈青梧回家已经有点晚了,爷爷陈昌盛又正好推了电瓶车打算出去找她,两人在门口遇个正着。 “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去同学那里一起写作业了,他帮我辅导数学作业,教我做题。”陈青梧说着,又对爷爷交代一句,“以后我天天会晚回来一点,你不用担心,也不用特地去找我。” 老爷子不知道这位同学是男同学,也没多想,他只是听到有人愿意给陈青梧辅导数学很开心。 “你同学人这么好?” “嗯。” “那你也得表示表示,不能白白占用人家的时间,高中这么重要的时期,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老爷子也是个不喜欢欠人情的人,陈青梧这一点就是随了爷爷。 “我说了给他钱,让他给我辅导数学,他又不要。”陈青梧想到就觉得段靳成奇奇怪怪,明明缺钱还不要她的钱。 “啧,你这孩子,人家是你同学,伱给钱让他为你辅导,那不成雇佣关系了吗?人家不要钱,是不想和你变成雇佣关系。” 陈青梧一愣,忽然醍醐灌顶。 难怪他说她笨死了,她真的笨死了! “改天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吧?” “知道了,爷爷!” 第二天,陈青梧就买了一大袋子零食,拿去了KTV,她想着,段靳成总是上夜班,后半夜肯定会肚子饿,她给他备着点零食,这样他就不会挨饿了。 为了避免段靳成多想,她还特地给李堂也准备了一份。 “哇哦,这么多吃的。”李堂看到零食有点感动,“托阿成的福,我也有妹子送吃的了,还有,妹子就是贴心哈,这些零食都是管饱的,这样我们夜里值班就饿不着了。” 段靳成看看那些零食沉默不语。 陈青梧推了他一把:“大家一起分享的,你总没意见吧?” “我说什么了吗?” 他话落,随手拆了一包海苔花生,扔了一颗进嘴里,边走边嚼得嘎嘣响。 陈青梧见状,松了一口气。 他肯收下就好,这样,她也能稍稍安心一点。 从那天起,陈青梧就成了段靳成的小尾巴,两人白天在学校基本上零互动,一个礼拜都讲不到两三句话,但每天放学后,陈青梧会跟着他去兼职的地方一起写作业,两人搬個小马扎凑在一起,一坐就是两三小时。 眨眼半个多月过去,陈青梧的数学水平简直可以用“突飞猛进”来形容。 以前数学课上,但凡数学老师点到她回答问题,最终都是她面红耳赤说不会结尾,现在,只要点到她回答问题,她都能自信利落地说出解题步骤。 连数学老师都忍不住当着全班的面半是夸奖半是调侃地问她:“陈青梧你是不是得到了什么《武林秘籍》打通了任督二脉,怎么忽然就开窍得这么快?” 她往段靳成坐的方向斜瞥一眼,得意忘了形。 “没有得到《武林秘籍》,但得到了高人相助。” ------------ 第二十六章 独享 “你说的高人是谁啊?”体育课上,吴敏雅好奇,“就是你之前少年宫的老师?” “不是。”魏明卫那个变态怎么配和段靳成比? “那是谁?” 陈青梧还没有回答,同班的刘艺昕也凑了过来:“青梧,我也好奇,你说的那位高人是谁啊?我最近做题好吃力,也想找人辅导辅导,不如,你把你说的那位高人引荐一下给我吧?” 刘艺昕是六班的数学课代表,数学成绩好得全年级有名,为什么有名呢?因为她长着笨蛋美人的脸,一提起笔,却是头脑和智商齐飞,反差魅力爆棚。 数学老师心尖上的宝贝疙瘩,除了段靳成,就是她了。每次上课,数学老师张口闭口一定要提的就是希望班上的同学向他们两个学习。 受数学老师的影响,班上的同学也都喜欢将段靳成和刘艺昕组cp,也是,高智商的俊男美女,谁不爱? “你也要辅导数学?”吴敏雅惊讶地看着刘艺昕,“就伱那数学成绩,都无敌了吧?” 刘艺昕害羞一笑:“段靳成就比我厉害许多,我每次都考不过他。” 吴敏雅顿时无言了,尖子生的胜负欲,学渣望尘莫及。 “我问过老江了,老江说我和段靳成比,差就差在解题思路上。” 她口中的老江是数学老师。 陈青梧看到数学老师就像老鼠看到猫,怕得要死,可刘艺昕却一口一个老江,足以显示她和数学老师的关系有多好。 “青梧最近的解题思路进步好多,连老江都夸你了,肯定是遇到真高人了。”刘艺昕挽住了陈青梧的胳膊,“不如你帮我去问问那位高人,还愿不愿意多收一個徒弟?拜托了青梧!” 刘艺昕的撒娇攻势让陈青梧难以招架,她虽然内心一万个不愿意和她共享段靳成的辅导,但又不好直接拒绝。 毕竟,她没有理由替段靳成拒绝。 大家都是同班同学,凭什么他只替她辅导作业?而且,刘艺昕身份特殊,她可是段靳成全班公认的cp! “我去问问吧。” “谢谢你啦青梧,你人真好。” 陈青梧心想,她人才不好,她只想独享段靳成……的辅导。 她真后悔,数学课上不该得意忘形,眼下的左右为难和煎熬,就是她得意忘形付出的代价。 放学后的公交车上,段靳成还是一上车就开始刷题,陈青梧原本已经养成了上车就听英语的好习惯,可今天却有点心不在焉。 她以为段靳成沉浸在题海里不会发现,可公交车刚到站,他就合上做题本,来了一句:“有事直说。” 既然他发现了,陈青梧也不憋着了。 “是这样的,有个同学,也想跟着你一起写作业,顺带让你辅导一下数学。” 陈青梧以为段靳成至少会问一下哪个同学,可他根本不好奇,直接就拒绝。 “你这么笨的,我教一个就够吃力了,别给我增加负担。” “她不笨的。”陈青梧脱口而出,说完,又想咬掉自己的舌头。怎么的呢,是承认自己笨?还是非要说到他同意才好? “不笨?”段靳成勾唇一笑,“不笨教会了也没有成就感,没意思,不教。” 他说完,把书包挎上左肩,车门一开,跳下站台。 少年的校服被风带起一个流畅的弧度,又息下去。 陈青梧心跳起落,好似坐了过山车,等回过神来,自嘲地想,笨还挺好。 ------------ 第二十七章 金蝉脱壳 段靳成拒绝了刘艺昕辅导作业的要求,陈青梧心情大好,连带做题都有劲儿了,但今天段靳成似乎特别忙,给陈青梧讲了两道题被叫走后,就没有再进休息室。 陈青梧中途借着上洗手间,偷跑到外面去找段靳成,但段靳成没找到,却看到了小姨陈玉川和同事们一起来唱K! 和陈玉川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个长相白净,戴着眼镜的男人。 陈玉川一路都挽着他的手,看起来关系很亲密,明显不是一般的同事。 好家伙,原来小姨偷偷谈恋爱了! 小姨陈玉川今年刚好三十岁,之前一直对外宣称单身,以至于家里的那些亲戚,隔三差五就上门来给她介绍对象,小姨不同意也不拒绝,只是含羞带怯地说:“我听我爸的,你们都去问我爸。” 于是乎,战火转移到了爷爷陈昌盛身上,搞得老爷子成天为这事儿忙活,一度失去了创作核雕的时间。 若陈玉川的终身大事真要成了,也算了去了爷爷的一桩心事,可偏又成不了。 每次爷爷挑来拣去,物色了几个自己心仪的拿去给女儿选,陈玉川又说看不上,老爷子竹篮打水空了几场之后,忽然意识到,女儿装得一副听信“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乖顺样子,其实就是为了“金蝉脱壳”,她根本没有找对象的意思。 爷爷陈昌盛也算开明,不想谈就不谈呗,强扭的瓜能有多甜? 然后,上门介绍对象的亲戚直接在爷爷那里就被拒了,完全不费陈玉川什么脑筋。 大家都说老爷子太纵容这女儿了,三十岁的年纪还不嫁,非要熬到人老珠黄被人挑三拣四的时候才嫁吗?到时候,可就嫁不到什么好男人了!那个谁谁谁家的女儿就是,大龄出嫁,嫁得男人比她还大,两個人错过了生育最佳年纪,想要个孩子都要不到…… 爷爷一开始无所谓,流言蜚语听多了,也渐渐开始焦虑,好几次吃饭的时候,他都提醒陈玉川,差不多就可以去谈个恋爱了。 陈玉川拿出法庭上舌战群雄的气势,每次都把老爷子怼得哑口无言,爷爷气得撂了好几次筷子,陈青梧夹在两人中间也很累,因为他们吵架,最终都要靠她想法设法去哄老爷子开心。 她私底下也劝过:“小姨,为了家庭和睦,要不你赶紧谈个恋爱结个婚吧。” 陈玉川摸摸她的头:“小丫头,等你到年纪你就知道了,谈恋爱结婚不应该为了别的目的,它唯一的目的,就是让你自己幸福。” 看来,小姨这次是找到她的幸福了! 陈青梧一阵激动,她想着等回去了要告诉爷爷这个好消息,但转念想想,要是告诉了爷爷,岂不是就会被他们知道自己在KTV写作业? 不行不行,爷爷要是知道她在这里写作业,肯定不会同意的。 思及此,陈青梧还是决定,假装今天没有看到过小姨,不揭穿她,也不让她发现。 为了不被小姨发现,她赶紧躲回休息室去了。 ------------ 第二十八章 克扣工资 陈青梧刚坐下来,准备继续写作业,李堂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 “怎么了李堂哥?” 李堂平时总是笑吟吟的,脾气很温和,今天这么暴躁肯定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今天发工资,姓方的那个主管克扣了阿成一半的工资。” “克扣工资?为什么?” “谁知道呢,这个主管就是个大傻叉,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阿成是兼职工没有签合同呗。”李堂叹了一口气,“阿成真是倒霉,这么辛苦,白干半個月。” “他人呢?” “还在办公室和那傻叉理论呢,但是我看这工资肯定是要打水漂了……” 陈青梧不等李堂说完,直接夺门而出。 方主管的办公室就在三楼,办公室的门没关紧,从虚掩的门缝里,陈青梧看到段靳成站正站在主管的办公桌前,方主管靠在皮椅里,翘着二郎腿,一边说话一边用夹烟的手指指着段靳成。 “你一个高中生,才刚满十六岁,我们能破格给你工作机会,你应该感恩戴德了知道吗?” “我当初来面试的时候,就说了我是高中生,当初怎么没说高中生工资要减半?” “这种事还要明说吗?你一个小孩,干活肯定没有大人利索得劲,工资给你都发全了,其他成年的员工怎么想?会不会有意见?” “谁有意见,请他们当面提出来。” “你别给我无理取闹啊,伱要再闹,信不信我另一半都不发给你!” “你这样我可以去告你!” “告我?你一个小屁孩还去告我呢?法院大门朝南还是朝北你知道吗?”方主管把燃灭的烟头摁在段靳成的肩膀上,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去去去,尽管去!我还能怕你不成?” “……” 谈话陷入了僵局。 陈青梧听得拳头都硬了,她真想冲进去给这个嚣张的主管两耳刮子,但是理智提醒她不要胡来,毕竟,段靳成的工资还没有到手,真闹大了,没准工资可真就打水漂了。 她想了想,直接掉头朝小姨陈玉川他们聚会的那个包厢冲去。 这个主管简直目无章法,那她就请现成的律师给他普普法! 陈玉川他们唱K的包厢是301,陈青梧推门闯进去的时候,陈玉川刚拿起话筒准备唱歌,她一转眸看到陈青梧突然出现,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青梧?” 话筒将“青梧”这两个字的音量放大,所有人都朝陈青梧看了过来。 陈青梧顾不得那么多了,直接拉了陈玉川就走。 “怎么了陈青梧?”陈玉川放下话筒,一头雾水跟着陈青梧走出包间,“你不是在同学那里补课吗?怎么会在这里?” “小姨,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晚点和你解释,现在你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啊?” “我有个同学在这里做兼职,他入职时就说明了自己是高中生,现在兼职了一个月,主管以他是高中生为由,要克扣他一半的工资。”陈青梧攥住陈玉川的胳膊,马屁拍得倍儿响,“小姨,我知道你是超级厉害的律师,你一定有办法帮他把另一半工资要回来的对不对?” ------------ 第二十九章 段靳成的小姨 陈玉川推门走进那位主管办公室的时候,方主管正准备打电话叫保安把段靳成拉走。 他看到一个女人旁若无人地进来,气急败坏地问:“你谁啊你谁啊,进门要敲门,这点常识不懂啊?” “雇人劳动要发工资,你不也这点常识都不懂么?” 方主管一听陈玉川的话,顿时预感到此女来者不善。 “请问你是哪位啊?”他的语气稍微客气了些。 “你好,我是嘉禾律所的律师,我叫陈玉川。”陈玉川说着,把手里的名片放到方主管的办公桌上,轻轻往前一推。 黑色烫金的名片大气磅礴,质感绝佳。 主管戴上眼镜,拿起陈玉川的名片仔仔细细地端详,但他没和律师打过交道,不知道这到底是真还是假。 “等等,你说伱是嘉禾律所的律师你就是嘉禾律所的律师啊?你怎么证明啊?谁知道你是不是骗子?”耍无赖是方主管的强项,他上下打量陈玉川一眼,“看着年纪也不大,可别来匡我,你哥哥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 “方主管要是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就去清河司法行政部门的网站上查询我的执业证号。” “去去去,别和我来这套,我法盲,不懂怎么查。” “不会查也没事,今天很巧,整个律所的同事都在这里唱K,要不要我把他们都叫来你这里,给我证明一下?”陈玉川说着,就要掏手机打电话。 方主管见她牙尖嘴利的,有几分律师的样子,一个人都很难对付了,要是真来一群,那他的办公室岂不是都要被踏平? “好了好了。”方主管伸手去制止陈玉川打电话,“陈律师,我信,我信你是嘉禾律所的律师行了吧,你就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是段靳成的小姨。” 段靳成闻言,无声看了陈玉川一眼。 陈玉川触到段靳成的眼神,笑了笑,为了让两人看起来更熟一些,她直接伸手亲昵地搭住了段靳成的肩膀。 “方主管,我刚在外头听他同事说,你克扣了他半個月的工资,有这回事儿吗?” “你是他小姨?”方主管不大信,他之前就听说段靳成是个孤儿,身边没有亲人照应,所以需要自己打工赚学费,怎么忽然冒出个律师小姨来? 他要真有这样的小姨,还需要来KTV打工? “怎么?不会连这个都要我证明吧?”陈玉川看着方主管。 “倒不是这个意思。”方主管赔笑。 “那克扣工资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陈律师,你听我说啊,是这样的,段靳成呢,他还是个高中生,我们体恤他还是个学生,给他做的都是轻便的工作,这每个人在这里产生的价值不一样,他拿到的工资就是不一样的。” “我做的是和大家一样的工作。”段靳成不服。 陈玉川安抚似的轻拍了下段靳成的肩膀,然后笑着看向方主管。 “方主管,你就说,他入职的时候,薪资怎么谈的?如果当初说好了学生工资比普通员工低一半,那现在你减半我们无话可说,但如果是你欺负他学生兼职没有合同而故意克扣拖欠他工资,那我们明天就可以向劳动行政部门投诉。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第九十一条,用人单位克扣或者无故拖欠劳动者工资的,就属于侵犯了劳动者的合法权益,将由劳动行政部门责令支付劳动者的工资报酬、经济补偿,并可以责令支付赔偿金。” 方主管冷着脸,嘴硬不说话。 “方主管,原本你只需要正常付工资就可以了,如果真闹上了法庭,你要支付的,可远不止这一半的工资。这笔账,不用我替你算了吧?” “行行行,发发发。”方主管最终讨饶,“我现在就让财务给他发!” ------------ 第三十章 中国好同学 段靳成跟着陈玉川从方主管的办公室出来,一出门,就看到陈青梧站在走廊里,正面对墙壁,伸手扣着墙面,显然已经等了很久了。 看到他们出来,陈青梧立马迎了过来。 “小姨,怎么样?工资要回来了吗?”她焦急地问,似乎比段靳成更在乎这笔钱。 段靳成听到她的问话,才反应过来,这位从天而降的年轻律师和陈青梧一样都姓陈,原来她是她的小姨。 难怪,陈玉川闯进方主管办公室时身上那股侠气这么熟悉。 再看看,陈青梧和她小姨不止气质相像,连眉眼和唇线的弧度,都是一比一复刻的。 “你说呢,还能有你小姨搞不定的无赖?”陈玉川自信地说。 陈青梧立马朝陈玉川竖起大拇指:“棒!” “少拍马屁,现在可以说了,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每天都去同学那里补课吗?” “我是在同学这里补课啊。”陈青梧看向段靳成,对小姨比了一个隆重介绍的手势,说:“噔噔噔噔噔,这就是每天牺牲自己的时间无偿为我补课的中国好同学。” “男同学?”陈玉川一时惊诧,没忍住话茬直接脱口而出。 自从陈青梧说要去同学那里补课,陈玉川和家里的老爷子脑海里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了这位同学是女同学,毕竟,陈青梧长这么大,身边就没有出现过走得近的男同学,而且还是这样帅得有些过分的男同学。 陈玉川想起刚才走进办公室时与段靳成相见的第一面。他穿着KTV的工作服,制服有点大,拉链半敞,露出一截白T的圆领,哪怕再强作沉稳,身上的少年感还是冲昏了她这个老阿姨的头。 他轻易就让陈玉川想起了她年少时暗恋过的人,好像所有少女的青春里都会有这样一个男生,清瘦挺拔,眉眼似星,如果不够明朗,那一定足够神秘且特立独行。 “男同学怎么了?”陈青梧假装听不懂小姨话中深意。 倒是段靳成,耳廓泛起一阵明显的红。 “没怎么,就是有点意外。”陈玉川拍了拍段靳成的肩膀,尴尬地为刚才的惊诧找补,“段靳成同学,这段时间我们家青梧真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段靳成看着陈玉川,一声小姨已经到了嘴边,斟酌之后又改了口,“陈律师,今天的事情,谢谢你。” “别放在心上,我才是举手之劳。” “……” 话题戛然而止。 段靳成并非健谈那一挂的,毫无防备见了陈青梧的家长,人愈发紧绷。陈玉川属于健谈那一挂的,但此时满脑子都在猜测陈青梧和眼前这個男生的关系,生怕触到了花季少男少女某根敏感的弦,不敢放肆开口。 “那你们先聊,我还要去工作。”段靳成说。 “行,伱先忙。” 段靳成离开,人还没走远,陈玉川就迫不及待地将陈青梧拉到一旁。 “陈青梧,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给我解释一下了?” “解释什么?” “你和这位段同学,到底怎么回事?”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他帮我补课。” “补课补到KTV?” “他在这里兼职,我有求于人当然得跟着他,总不能要他配合我吧。”陈青梧很淡定,她虽然对段靳成心有好感,但在补课这件事情上,她毫不心虚,“倒是小姨你,刚才挽着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陈青梧化被动为主动。 陈玉川见陈青梧笑得贼兮兮的,伸手掐了她一把:“怎么?我三十岁谈个恋爱还要和你交代啊?” “这么说,那个真是你男朋友啊?” “是又怎么了?我警告你啊,别回去大嘴巴。” “那你也别回去大嘴巴。”陈青梧趁机谈条件。 “啧,我们两个性质一样吗?我这是正常恋爱,你搞不好,就是早恋!” 早恋。 陈青梧怔怔,她可从没想过自己和段靳成会站在这个词的两端。 “小姨你别开玩笑了,他长得那么好看,能看上我吗?”她的心情忽然如潮汐起落。 陈玉川看了陈青梧一眼,就当陈青梧以为小姨会安慰自己时,却听她说了一句:“倒也是。” “……” ------------ 第三十一章 蝼蚁 晚八点。 段靳成和李堂出来丢垃圾,看到陈青梧坐上陈玉川的奔驰。 “那是青梧妹子吧?”李堂定睛看着奔驰锃亮的车标,“这姑娘家里果然挺有钱。” 段靳成不语,快速地处理好垃圾袋。 李堂过来勾住他的肩膀。 “你小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哥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这双眼睛见过身边无数情侣分和,所以,哥以过来人的身份负责任地和你说,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不会走得太远,你别陷太深。” 段靳成抬眸,眼神茫然:“你在说什么,听不懂。” “别给哥装了,你一个连觉都睡不饱的人,不喜欢她你天天花时间带着她辅导作业?闲的?” 段靳成还没说话,就见KTV的大门口一个宽肥的身影在徘徊。 那人看到了段靳成,立刻朝他招手。 “小成!” 是大伯父段兴文。 段靳成示意李堂先进去,快步走到段兴文的面前。 “大伯。” “诶,在忙啊。”段兴文朝里望一眼,假模假式地关心,“今天客人多不多?累不累?” “不累。”段靳成知道段兴文不会平白无故来找他,于是问:“伱找我什么事?” “那個……小成啊……你上个礼拜说今天发工资对吧?那个……”段兴文似乎有点难以启齿,“是这样的,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交,你伯母又在家里吵吵,你知道的,她这个人小气得很……你看,你看你今天方不方便给我?” 段靳成沉默地看着段兴文。 段兴文和他父亲段兴武是双胞胎,但两人长得一点都不像,五官不像,体型更是天壤之别,大伯胖得流油,父亲却是干巴巴的瘦。 他记得父亲入狱的时候,哭着把他托付给大伯,当时很多人看着,大伯下不来台,只能承诺会照顾好他。 段兴文和老婆宋巧香在城东的老小区有一个房子,八十多平米,段靳成跟着大伯回家后,就被安排在了阁楼。 巴掌大的阁楼,冬冷夏热,手脚都打不开,可就这,大伯母宋巧香每个月还要收他五百的房租,就是欺负他未成年人在外租不到房子。 有时段靳成没有钱,交不上房租,大伯母就在家里和大伯父干架,说他没钱没本事,还死要面子往家里领回一个米虫,干脆离婚得了。 “你要是不给我的话,我今天也回不去了,她那脾气,还有那张嘴,我可招架不住,哎!” 段靳成从衣兜里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大伯。 段兴文见了钱,顿时眉开眼笑。 “小成啊,当初你爸把你托付给我,我……” “你回去吧,我还要工作。” 段靳成懒得和他煽情,直接转身折回楼上。 李堂又在沙发里打游戏,见他进来,抬眸看他,又垂下眼去。 “你大伯又来问你要钱?” “嗯。” 李堂哼了声,热辣评价:“垃圾。” 段靳成默然,想起刚才丢垃圾时李堂对他说的那些话。 他喜欢陈青梧吗? 他其实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这一路走来,他太明白了,这个世界,有人住高楼,有人处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芸芸众生里,如果说陈青梧是振翅飞翔的蝶,那他就是最卑微的蝼蚁,躲在暗处,偷偷享受着她振翅带起来的那一阵清风,什么喜欢不喜欢,他不配想这些,他只知道,读书,是他唯一出路。 ------------ 第三十二章 奖章 段靳成得罪了主管,KTV的工作没有保住,也就“工资事件”的三天后,那位方主管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把段靳成辞了。 他是兼职工,没有合同,无处申诉,只能咽下不公。 段靳成没有告诉陈青梧,只是在周二那天放学的时候,和她说快月考了,最近这段时间让她在家里安静地复习,有什么不懂的记下来,找时间一起问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全程云淡风轻,没有露出半点情绪。 以至于陈青梧根本没有多想,直到后来在超市无意遇到李堂,才知道段靳成KTV的兼职早就不做了。 李堂照例骂骂咧咧,把方主管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陈青梧对方主管没兴趣,她只关心段靳成有没有找到新的兼职。 李堂摇头:“据我所知,应该没有。” 那几天已经临近月考,陈青梧每天为这事儿心不在焉,好像是她丢了兼职一样难受,段靳成倒是一切如常,该干嘛干嘛,还是偶尔上课睡个小觉被班主任丢粉笔头,放学后匆匆就走。 陈青梧很想问问他兼职找的怎么样,可又没有机会单独和他说上话,不会的题攒了整整一页,也不敢去打扰他。 月考前一天,陈青梧放学正准备回家,一走出学校,就看到段靳成坐在她必经的小公园里等着她。 他手里拿着一小册单词本,余光瞥见她,微微抬眸看向她。 陈青梧看到他,阴了好几天的心情,忽然放晴。 “你在等我啊?”她笑着,快步走到他面前。 段靳成没有回答这個问题,只是问她:“最近的题是都会吗?” “不会,好多题都不会。”陈青梧如实回答。 “那你是打算把这些题藏到月考之后再问?” 陈青梧心说不是怕耽误你找兼职么,但是,她还是没敢提起这个话题,尽管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他最近放学都在干什么,但又总觉得,不提才是最好的。 他有他的生活,他想说了自然会说,她只是蹭他的辅导,应该自知身份,把握分寸才对。 “走吧。”段靳成指了指小公园里的小圆桌,“今天就在这里把不会的题都讲一遍。” “好。” 陈青梧跟着他走到小圆桌边,看了眼空气中飘扬的柳絮,默默从书包里掏出口罩戴上。 “怎么了?”段靳成看她一眼。 “没事,一点点过敏性鼻炎。” “那换个地方。” “不用不用,时间宝贵,明天就要月考了,我还有好多题都不会呢。” 段靳成向她投来一眼:“现在知道急了?” “来得及来得及,有你在一切就都来得及。”口罩遮住了她的口鼻,只露出一双弯如月牙的笑眼,尽显溜须拍马之意。 段靳成不吃她这一套,伸手去拿她的作业本,陈青梧还没来得及放手,两人的手指在书页下不经意地碰到一起。 他的指尖明明很凉,陈青梧却像是被烫了一下,赶紧先挪开了手。 室外风大,她故作怕冷,手揣进校服兜里,大拇指在段靳成看不到的地方,反复摩挲着他触碰到的那寸肌肤,像是得了一枚珍贵的奖章。 ------------ 第三十三章 鼻炎 段靳成讲题的思路一如既往的清晰明了。 只不过陈青梧实在攒了太多不会的题,一题一题捋下去,很快天色垂暮。 气氛烘托到这儿,陈青梧趁势就问出了心里憋了很久的问题:“会不会耽误你兼职?” “不会,KTV的兼职不去了,最近还在找新的。”他再次轻描淡写,把近几天的奔忙一笔带过,也没有讲半句方主管的不是。 陈青梧心头像被填进了一团烧焦的棉花,又软又闷,无能为力的窒息感萦绕着她。 所有题都讲完刚过六点。 段靳成收拾完书包说要去赶公交。 陈青梧站在原地,看着他匆匆抬脚,又忍不住把他叫住:“段靳成!” 段靳成闻声回头。 “明天月考加油啊!”陈青梧对他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尽管他回回考第一,有没有她这句“加油”都不影响,但她还是想和他说,像是完成某种仪式感。 段靳成“嗯”了声,语气调侃又认真:“你也加油,给我这个师傅争点气。” 暮色深蓝中带点黑,隐去了少年的表情,只看到那一双眼眸,盛满了光。 陈青梧像是获得了某种力量,重重地点头:“好!” 夜里回去,陈青梧又把段靳成给她讲的题重新梳理了一遍自己的思路,她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月考,她一定可以扬眉吐气!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第二天一上考场,陈青梧喷嚏不断,过敏性鼻炎以最猛烈的姿态席卷而来。 月考是全年级八个班打乱,随机分配考试的教室,段靳成和陈青梧恰好分在一個班里,而且巧得很,他还就坐在她的身旁。 陈青梧打喷嚏的时候,他频频侧眸看她。 真糟糕啊。 陈青梧暗自沮丧,这鼻炎让她不适也就算了,可别打扰和影响了段靳成的考试状态才好。 显然,她是多虑了。 学霸不仅没有被她影响,甚至还从容地提前交了卷。 陈青梧吸溜着不适的鼻孔,坚持考完了第一场,考试结束之后,她就直奔医务室去买生理盐水鼻腔喷雾,想要清洗一下鼻子,缓解鼻炎的症状。 裴医生听到她要生理盐水洗鼻子,问:“你也鼻炎啊?” 陈青梧好奇:“谁也鼻炎?” “上次你带来的,你们班发烧的那位男同学,他刚来过,买了鼻腔喷雾,说是柳絮引起的过敏性鼻炎。” “……” 陈青梧的心忽然咚咚急跳,一种期待又紧张的奇妙感觉在胸腔里蔓延。 她折回身往外跑。 “诶,陈青梧,你不要啦?” “暂时不要了,谢谢裴医生。” “……” 教学楼人来人往。 陈青梧一路奔走,在六班门口看到了东张西望的段靳成,他明显是在找人。 她整理好自己跑乱的刘海,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不动声色地从他身旁经过。 正如预想的一样,他把她叫住,将手里的鼻腔喷雾递给她。 陈青梧脸颊绯红:“这是?” “抱歉,昨天不应该在小公园讲题。” 陈青梧心里的那团火悄悄熄灭。 原来是内疚,只是因为内疚啊。 ------------ 第三十四章 班花 “谢谢。”陈青梧接过喷雾,“其实我的鼻炎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犯,并不是因为去公园讲题的缘故。” “先缓缓,别影响考试。”段靳成说。 陈青梧如梦初醒。 是啊,考试最重要,学渣不配想七想八! 陈青梧迅速调整了状态,专心投入考试。 三天月考很快结束。 “终于考完了!”吴敏雅靠在课桌上,整个人像脱水的青菜,软趴趴的,“青梧,我觉得这次试卷好难啊,我肯定会‘死’得很惨。” “成绩还没出来,你现在就给自己判刑未免也太早了吧。” “哎,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你和段靳成一个考场的吧,我听说,段学霸考试还提前交卷了,是不是真的啊?” 陈青梧想了想,段靳成就第一场考试提前交卷了,后面几场考试都规规矩矩地坐到了最后。 “第一场不是语文吗?语文提前交卷好奇怪哦。”吴敏雅说。 陈青梧“嗯”了声,也曾想过他提前交卷是不是为了给她买鼻腔喷雾,但是,理智提醒她不要自作多情。 暗恋是发苦的甜,自作多情是发甜的苦,哪個味道都不好。 一周后各科的月考成绩相继出炉。 陈青梧和班长被班主任侯老师叫到办公室帮忙登成绩。 “陈青梧!这次数学成绩进步很大啊!”数学老师见到陈青梧,一改往日恨铁不成钢的态度,当着众老师的面高声夸奖她。 陈青梧不会说漂亮话,也说不出“都是您教导有方”,只能咧着嘴傻笑。 她在数学老师的办公桌上看到了自己的卷子,升高中后,她就没有考过这样亮眼的分数,她盯着试卷上的那抹红,心里炸开无数的烟花。 终于,她可以得意地和段靳成说一句:“看,我没给你这个师傅丢脸吧!” 登完分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刚过放学的点。 陈青梧迫不及待地去找段靳成,想要赶在今天结束之前把好消息分享给他,她知道他一定会为她开心,或许,还会因为她生出一丢丢比考第一更新奇的成就感。 段靳成正好下楼。 陈青梧看到他的身影在楼道里一闪而过,正要开口喊他,就见楼道的拐角里蹿出来一个女生。 女生留着短发学生头,那是一个需要出色的五官才能撑起来的发型,陈青梧就曾经剪过,丑得不敢照镜子,但这个女生的脸却能和这个发型相互成就。 是三班的班花徐筱筱。 徐筱筱拍了拍段靳成的肩膀,似乎是故意吓他,但段靳成没有被吓到,徐筱筱立刻嘟嘴表达不满。 两人站在楼道里说了会儿话,陈青梧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他们是说好了要一起去什么地方。 果然没一会儿徐筱筱领路开道,段靳成跟上了她,他们边走边聊着什么,徐筱筱手舞足蹈的,是肉眼可见的开心。 夕阳西下,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陈青梧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们,心头盛大的欢喜,趁她不防,早已悄悄漏得一干二净。 ------------ 第三十五章 理想男友 月考过后,就是五一。 五一连着周末,一共有五天假期。 陈青梧每天都在家里,做题打发时间,有时候明明好好地写着题,手忽然就不受控地在草稿纸上勾勒出那天段靳成和徐筱筱的背影,然后,脑袋也跟着胡思乱想。 段靳成和徐筱筱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他们看起来是那样的熟悉又亲昵,尤其是徐筱筱,她在段靳成面前很放得开,举手投足,无比自然,完全不像陈青梧,缩手缩脚,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要再三斟酌。 而且,之前段靳成生日,也是徐筱筱第一个知道,因为徐筱筱送了礼物,其他女生才开始跟风的……当然,这其他女生里也包括了想跟风但没有跟成功的陈青梧。 猜测、否定、焦虑和煎熬充斥了整个假期,陈青梧第一次觉得放假是这样的不快乐。 不过,假期的最后一天,还是发生了一件开心的事。 那就是小姨陈玉川终于把她藏了很久的男朋友领回了家里。 那天陈青梧一起床,就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爷爷陈昌盛爽朗的笑声,印象里,老爷子已经许久没有发出过这样的笑声了。 她推开窗一看,看到陈玉川和一個男人并肩站在爷爷面前。 男人穿西装打领带,每一根头发丝都梳得很正式。 陈青梧一眼认出来,这是那天在KTV看到的男人。 “青梧!”爷爷抬头,正好看到她从窗子里探出去的脑袋,“快下来了,来见你未来的小姨夫。” 小姨夫这个称呼,表明了爷爷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深度认可。 陈青梧应了一声,赶紧去洗脸,洗完脸在衣柜里挑了一圈,最终穿上了小姨前几天刚给她买的新衣服。 毕竟小姨夫穿得那么正式,她作为小姨的家人,也得正式一些才好。 陈青梧下楼,陈玉川给她介绍了那个男人。 未来的小姨夫名叫韩瑞泽,在百大广场那边经营着一家西餐厅,去年餐厅因为物业费的问题和广场那边产生了纠纷,于是去了嘉禾律所请律师出面调解,小姨陈玉川正好分到这个案子,两人因此相识。 在处理纠纷的过程中,韩瑞泽被陈玉川出色的业务能力惊艳,对她暗生情愫。餐厅和广场的纠纷顺利解决后,韩瑞泽就开始对陈玉川发起了猛烈的追求攻势。 陈玉川这么多年都没有好好的谈过恋爱,韩瑞泽高大英俊、温柔贴心,事业有成且事事有回应,简直就是老天爷照着她心中的模板创造的理想男友。陈玉川很快沦陷,两人交往后,陈玉川发现她和韩瑞泽性格互补,三观契合,两人对未来的规划也很相似,是可以共赴一生的人,所以,趁着五一假期,就带来见家长了。 陈昌盛原本还担心女儿不找对象,谁知道她竟然闷声干大事,不声不响就带回来这么优秀帅气的男朋友,老爷子又惊又喜。 “玉川真是不懂事,带男朋友回家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提前说,这不我什么都没有准备呢。” “我要说了,现在怕是三姑六婆都在这里吧。”陈玉川道。 “瑞泽这么优秀你还怕人看啊?” “是啊,你觉得我拿不出手是不是?”韩瑞泽配合未来老丈人,故作生气地看了陈玉川一眼。 陈玉川连忙搂紧了韩瑞泽的胳膊:“honey我不是怕人看,我是怕人抢。” 陈青梧看着小姨和未来小姨夫眼神拉丝的模样,一阵肉麻,但她想,可能这才是爱情最好的模样。 ------------ 第三十六章 徒弟 中午,爷爷带着一家人去下馆子。 “不好意思瑞泽,本来应该在家招待你吃饭的,但是玉川没有提前说,我也没有提前去买菜,来不及在家里做了,我们今天就先去外面吃一顿,你别介意啊。” “当然不介意叔叔。” 一行人走到门口,爷爷忽然想起什么来,又折回去,对着工作室的方向大喊:“易坤!易坤!” 工作室的窗户被推开,一个穿着格子衬衫的男人探出头。 男人名叫楚易坤,爷爷陈昌盛的徒弟,已经跟着爷爷学习核雕快八年了。陈青梧记得,楚易坤第一次来陈家的时候,她才刚上小学,楚易坤也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人挺高的,但瘦得有些干瘪,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说他来自山里,经人介绍来找陈大师,想拜陈大师为师,学一门吃饭的手艺。 老爷子当时带了一年多的徒弟提出要转行,他正失落的时候,楚易坤突然出现,爷爷觉得或许是缘分,就把他留了下来,带了几天之后,老爷子发现楚易坤不仅为人淳朴,沉得住气,而且手还特别巧,于是下定决心好好培养他,传承核雕这门技艺。 这一教,就是八年。 楚易坤也算争气,这些年,他留在爷爷身边,不仅学得了手艺,核雕作品频频获奖,而且还协助爷爷成立了“核雕学堂”,为想要学习核雕的新手提供了一个传道授业解惑的平台,收了好几个他自己的徒弟。 最近这几天,因为爷爷的核雕展马上要开始了,他就过来帮爷爷完成一些前期的宣传工作。 “怎么了师傅?”楚易坤问。 陈昌盛朝他招招手:“我们要去对面港记去吃饭,走吧,你和我们一起去。” 楚易坤看了眼陈玉川身旁的韩瑞泽:“我就不去了师傅,上午还有点工作没有完成。” “工作不着急,别饿肚子才要紧。” 楚易坤有些犹豫。 这时,陈玉川抬头:“阿坤你快下来,别磨磨唧唧的!” 楚易坤听话,乖乖下了楼。 港记就在一街之隔,步行十分钟就可以到达,但韩瑞泽非要开车带大家过去,于是,所有人都坐上了他的卡宴。 爷爷出门时提前打电话订了位置,原本这個点是要排长队的,但老板是个资深的核雕玩家,爷爷的忠实粉丝,所以爷爷一个电话,说要招待未来女婿,他立刻就安排了包间。 港记的菜很有特色,连本身就是搞餐饮的韩瑞泽都赞不绝口。 “你喜欢的话,以后让玉川常带你过来,顺便来家里坐坐。”爷爷道。 “叔叔您说得不对,肯定是让玉川常带我回来看您,然后顺便过来享用美食。我要是只想着美食不想着您,那这样的女婿,不要也罢。” “对对对,瑞泽说得对,百善孝为先百善孝为先呐。” 韩瑞泽情商极高,人又幽默风趣,时不时逗得老爷子大笑,两人伱一言我一语聊得不亦乐乎,连小姨陈玉川都不太插得上嘴。 这大概是见家长的最成功的案例了。 ------------ 第三十七章 同病相怜 陈青梧全程安静吃喝,并不插进他们的话题,还有一个全程安静的人,是楚易坤,他只在进门时小姨向韩瑞泽介绍他的时候,说了声“你好”,然后,就一直低着头吃菜。 中途,陈青梧肚子不舒服出去上了个洗手间,等她从洗手间出来,发现楚易坤也出来了。 港记的大厅里有一面宣传墙,墙上贴满了照片,记录了港记从创立到发展的全过程,楚易坤就站在那面照片墙前,目光停留在墙上,似乎是在看照片,又似乎只是静立出神。 陈青梧不知道他是用什么理由出来的,但她知道,他肯定不想再进去看着小姨和韩瑞泽亲密无间,你侬我侬。 楚易坤喜欢小姨,陈青梧是在去年的夏天发现的。 去年的夏天比往年都热,那天是周四,小姨从律所回来,贪嘴吃了冰箱里的半个冰镇西瓜,夜里就犯起了肠胃炎。 当时她疼得坐在马桶上直嗷嗷,是陈青梧听到了声音,连忙跑去叫爷爷。 爷爷和楚易坤正在工作室加班赶两個顾客急要送礼的核雕,听到陈玉川不舒服,楚易坤放下刻刀,跑得比谁都快。 小姨上吐下泻,人都快虚脱了,楚易坤抱起她,送上自己的车,紧急赶往医院。 陈青梧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医院,这一路上,楚易坤的担忧和慌张全都体现在他的车速里,每逢遇到红灯,他便要回头确认小姨是否安好。 到了医院之后,问诊、抽血、检查,全都是楚易坤推着小姨,陈青梧只有在边上帮他们提东西的份。 最后医生开了药让小姨去输液,整个输液过程,楚易坤寸步不离地守着,小姨躺在输液床上,只要稍有动静,他就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力。 陈青梧实在困得不行,楚易坤让她睡觉,别耽误明天上学,陈青梧见有楚易坤在,就安心地趴在了小姨的输液床边睡了过去,但因为环境陌生,加上是趴睡,她睡得并不沉,没一会儿她就醒了。 她睁开眼,就看到楚易坤握着小姨的手,像是握着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抓紧又放开,放开又抓紧,上演着一个人的独角戏。 陈青梧赶紧又闭上了眼睛。 其实那个时候的她,并不理解楚易坤的行为,闭上眼睛也并不是想要守住一个人暗恋另一个人卑微的自尊心,她单纯只是觉得尴尬。 直到现在,她也有了想要握紧却不能光明正大握紧的手,她才理解楚易坤当时的心情,正如网络上很流行的那首歌中所唱:“暗恋就像按了静音的歌,虽然播放着,却无人知晓。” 当然,在确定能得到回应之前,他们也不想任何人知晓。 陈青梧看着楚易坤此时踌躇又落寞的身影,忽然想起了那日看到段靳成和徐筱筱并肩离去的自己。 这世上或许没有感同身受,但一定有同病相怜。 她忽然就觉得楚易坤有点可怜,于是今天唯一的一点快乐,也因此打了折扣。 ------------ 第三十八章 家长会 顺利见完女方的家长,接下来就该去见男方的家长了。 听小姨说,韩瑞泽的父母都是医生,整个五一假期都在医院值班,节假日之后才轮到休息,所以他们节假日结束才去男方家里。 当天晚上回家,小姨就开始收拾行李。 “小姨夫家很远吗?你要收拾这么多行李?”陈青梧问。 “说远也还好,四个多小时的车程,收拾这么多行李是因为我们打算见完家长之后,周边再游玩几天。” “你们还要去旅游?” “嗯。我们还没一起旅行过呢,趁着这次旅行,再考验考验他。”小姨说着,忽然停下手里的叠衣服的动作,看着陈青梧,“对了,明天你爷爷也要去宜市参加核雕展,你一个人在家应该没事吧?” “没事。” 一個人在家倒是没问题,就是五一上去有个家长会,小姨和爷爷都不在的话,那就没有家长替她参加家长会了。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啊?”陈玉川见陈青梧欲言又止的样子,说,“如果你有事就告诉我啊,旅游不是什么重要的行程,随时可以改的。” 陈青梧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耽误小姨的行程。 这些年,小姨也没少给她参加家长会,她不能得寸进尺,总想着去霸占小姨的时间。 “没有其他事了。” “行,那伱到时候一个人在家注意安全啊,吃饭就在学校食堂,回家就把门反锁,我把律所的英阿姨电话给你,她就住在这附近,你要有紧急的事情,就联系她。” “好,我一个人可以的,你安心去见家长。” “嗯。” 五一上去的家长会,陈青梧决定自己参加,因为那天班主任侯老师宣布开家长会的时候说过,这次家长会有几个重要事项要通知,家长实在来不了的同学,需要自己过来听一下。 那就自己去呗。 家长会的具体时间是五月四日的六点到七点,放学后陈青梧就去了学校的大食堂吃饭,等她吃完饭折回教室,很多同学的家长已经到了。 吴敏雅的妈妈也已经在座位上了,陈青梧去过吴敏雅的家里几次,和吴敏雅的妈妈还算熟。 “阿姨。” “诶,青梧,你怎么自己过来的啊?你家长呢?”吴敏雅的妈妈诧异。 “他们都有事,没空过来,我就自己过来听一下。” “这样啊……” 吴敏雅的妈妈表情有些心疼,但她没有多问什么,大概也是知道陈青梧家里情况复杂,说多了怕戳中陈青梧的伤心事。 但其实陈青梧早就习惯了自己的家庭和正常家庭不太一样,此时此刻,她坐在一堆的家长中间,不仅没有失落,甚至还倍感新奇。 原来,邋里邋遢的徐威,有个穿着打扮都很精致的父亲,徐爸爸的香水味浓得楼道口都能闻见。 原来,蔡小雅总说她妈妈发型夸张是真的,蔡妈妈今天顶着橘色爆炸头好惊艳。 …… 原来,这就是同学们爸爸妈妈的样子,原来,这就是成人的世界。 她忽然很好奇,段靳成的家长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就见走廊里一个熟悉的身影过来,陈青梧一愣,等人走到光亮的门口,才确定那是段靳成。 他竟然也是自己来参加家长会! ------------ 第三十九章 最好的见证者 陈青梧看着段靳成,段靳成也看着陈青梧,四目相对,两人脸上有着一样惊讶的表情,可能他们都没有想到,会在今天的家长会上见到对方。 “你站在门口干什么?”班主任侯老师拿着一个文件夹过来,看到段靳成杵在门口,表情没有一丝惊讶,好像段靳成会出现在自己的家长会上,是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他用文件夹轻拍了下段靳成的后脑勺,“还不快去坐好。” 段靳成“嗯”了声,越过陈青梧,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班主任侯老师站到讲台边,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看到陈青梧时的反应和刚才看到段靳成时截然不同。 “陈青梧,怎么回事?你怎么也是自己来的?”他说着,大步走到陈青梧身边,关切地问:“你家长有事来不了吗?” 陈青梧点点头:“是的侯老师,他们都在外地来不了。” 侯老师若有所思,然后指了指段靳成:“行,那你和段靳成坐到一起去,正好,你俩也有个伴。” 陈青梧一惊,但再想想,侯老师这个安排很人性化,两個家长不在身边的学生来参加自己的家长会,无论自己如何不介意,在旁人看来,总归是有一点可怜的。 可怜人需要抱团取暖。 陈青梧拎着自己的书包坐到了段靳成身边的那个空位。 “你放学没走吗?”段靳成看着她书包问。 “嗯,我在学校食堂吃的饭。伱呢?” “我在学校外面吃的。” “哦。” 两人不再说话,因为侯老师开始在讲台上发言。 侯老师首先感谢了家长们百忙之中抽空来参加今天的家长会,感谢了各位家长对自己工作的支持,接着和家长们分享了六班最近取得的一些成绩,以及他作为班主任对于如何提高教育教学质量的一些思考。 他着重提到了刚结束的月考。 “我们班上的很多同学都在这次月考中取得了非常优异的成绩,比如我们次次考第一的段靳成同学,这次仍然以总分断层的姿态遥遥排在年级的第一。” 虽然家长们互不相识,也不知道哪一位是段靳成的家长,但大家还是很默契地集体给予了掌声。 陈青梧看段靳成一眼,手越过两桌的三八线,对他竖了竖大拇指,段靳成看到她的动作,微微一笑,脸上没有半点得意之色,好像考第一就是理所应当。 侯老师又点名表扬了几个学生,忽然,他看向了陈青梧,提高嗓音说:“还有着重表扬一下我们班的陈青梧同学,陈青梧同学之前的数学成绩一直都不太理想,为了改变现状,她非常努力,不仅上课认真听讲,放学后更是卯着劲利用别人休息的时间刷题,付出总是有回报的,所以她这次的数学成绩像坐了火箭一样突飞猛进,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整体名次也有了大大提升。” 家长们又是一阵掌声。 陈青梧被侯老师夸得脸都红了,她正不好意思,就见段靳成也朝她伸过手来,竖起大拇指比了一个点赞的手势。 “争气!”他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说。 陈青梧心里的千千结忽然就释怀,她原本以为,爷爷不在,小姨不来,她月考考了好成绩也没有人为她开心,但现在,她的进步,有了最好的见证者。 ------------ 第四十章 受伤翅膀 家长会准点结束。 侯老师被一群家长拉着问东问西,他明明分身乏术,却还是抽空跑过来对段靳成和陈青梧说:“你们两个小家伙等一下走,我给你们点了肯德基,等下带走吃。” “你怎么又点吃的了?我们吃过了。”段靳成无奈。 听他的语气,这好像不是侯老师第一次给他点吃的了。 “不是特地给你点的。”侯老师瞪他一眼,“我是奖励青梧的,你只是顺带,顺带懂吧?” 陈青梧受宠若惊:“谢谢侯老师。” “不用客气,我还要忙,你们等下回去路上小心。” “好。” 肯德基很快被送到。 陈青梧看着满满的两个袋子,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们真的要拿吗?”她看向段靳成征求意见。 “不拿他会难受。” “侯老师为什么这么好啊?” “他大概觉得我们没家长在身边,会吃不饱饭。” 段靳成应该是班上最清楚侯老师为人的一个同学了,当然,不是因为他成绩好,而是因为他家庭最困难,班主任侯老师知道他经常在外面兼职后,偷偷联系过他的大伯段兴文,也不知道段兴文是怎么向侯老师倒苦水的,总之,从那之后,侯老师就特别关照段靳成。 有一次段靳成在去兼职的路上遇到了侯老师一家在散步,侯老师立马在路边的水果摊上给他买了一堆水果让他带回去吃。 段靳成不要,坐上公交车就跑,然后,侯老师就带着妻女开车追了他一路,直到把水果都塞进段靳成的手里,他才罢休。 后来,这样的事情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发生一次,任段靳成如何拒绝,都拒绝不了。 一個好老师能温暖和改变一个学生的一生,段靳成以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直到遇到侯老师才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段靳成和陈青梧最终只带走了一份,给侯老师也留了一份带回去给他女儿。侯老师忙完发现,段靳成和陈青梧早已经悄悄走远了。 学校附近的公交车八点停运。 段靳成原本直接走着回家了,但想到陈青梧一个女生大晚上自己坐公交也不安全,就决定先把她送回家。 “伱怎么也是自己来参加家长会?”上了公交车后,段靳成问。 “我爷爷去参加核雕展,小姨不在家,所以我就自己来了。” 段靳成注意到她说的家长是爷爷和小姨,而不是爸爸和妈妈,这并不是正常的家庭模式,难道,她的父母也不在她身边吗? 陈青梧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平静地说:“我爸爸很早就去世了,我妈妈改嫁去了国外,我从小和爷爷还有小姨一起生活。” 段靳成无声地抿了下唇,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他有点后悔,问了这个不该问的问题,可能,在他的潜意识里早有思维定式,像她这样温暖、乐观和勇敢的女生,一定有一个完美的原生家庭做支持,所以,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换来这样的答案。 原来,振翅飞翔的蝶,也和他一样有受伤翅膀。 ------------ 第四十一章 妹妹 段靳成一直把陈青梧送到她的家门口。 陈青梧进门之前,段靳成又叫住她。 “陈青梧。” “嗯?”他好像是第一次喊她的名字。 “之后还想不想继续辅导?” “当然想啊。” 陈青梧做梦都想,可是,她不知道徐筱筱会不会介意? “就是那个……” “什么?” 陈青梧话都在嘴边了,又不知道该怎么问,问他和徐筱筱的关系?她凭什么?她只是跟着他补习功课而已,又不是谈恋爱,问得那么清楚,反倒显得她动机不纯。 “没什么,就是你找到新的兼职了吗?” “找到了,新街口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夜班收银。我和老板说好了,没客人的时候可以看书写作业。” “那我跟着去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和老板说一声就行。” “好。” 陈青梧隔天就跟着段靳成去了新街口的那家便利店,老板为人豪爽,一看到陈青梧就主动和她打招呼:“你就是阿成的妹妹对吧?” 妹妹? 陈青梧看了段靳成一眼,他不动声色地朝她眨了下眼,她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 “是的。” “阿成和我说过了,以后你也一起过来写作业是吧,很好很好,知识改变命运,你们兄妹两,既勤奋又勤劳,我看啊以后一定会有出息的。”老板拍了拍段靳成和陈青梧的肩膀,“有什么困难可以和我说,能帮我一定尽量。” “谢谢老板,不麻烦你,你能给我一份兼职,我已经很感激了。”段靳成说。 “行行行,小年轻有手有脚有力气,靠自己踏实。加油!” “我会加油的。” 老板走了之后,段靳成打开了收银台后头的一扇门,门后就是便利店的仓库,里面堆满了零食和生活用品,段靳成在门边的位置给陈青梧支了一张简易小桌子。 “伱以后在仓库写作业,行吗?”他问。 仓库有点暗且拥挤,采光和空气都不是很好,段靳成觉得让她在这里写作业有点委屈她,但是没有办法,这是他能争取到的最佳位置了,他也不能仗着老板人好,就蹬鼻子上脸。 “行啊,肯定行啊。”陈青梧扫了一眼仓库,“我好喜欢这里,到处都是零食,虽然不是我的,但是看着也开心啊。” 段靳成笑了一下,他就知道她不会介意,照她的性格,估计把她丢到荒漠里,她都能赞叹一句视野开阔。 “对了,你为什么和老板说我是你妹妹啊?”陈青梧好奇。 “我说要带个人过来辅导作业,老板问我们什么关系。”段靳成看着陈青梧,“你觉得说什么关系比较合适?” “同学不合适?” “说同学表面听起来好像没什么问题,但等老板发现我带来的是个女同学,那他肯定就会想歪。” 就像那日在KTV,陈青梧的小姨陈玉川看到他,“男同学”三個字饱含了多少深意? 说是妹妹,最保险也最稳妥,反正老板也不会去调查他的户口。 陈青梧仔细复盘了一下段靳成的话,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学霸考虑问题果然比较周到。 ------------ 第四十二章 金屋藏娇 陈青梧就这样在便利店的小仓库里开始了她新一轮的补习生活。 仓库虽然密不透风,但胜在安静,碰到不会的题,一打开门就有学霸坐镇,这简直比带有答案的习题册翻到最后一页找答案更高效方便,至少,段靳成无论何时都会给她一个完整的解题步骤,不会只有一个“略”的敷衍。 陈青梧有时写作业写得头疼了,也会帮着店里理理货,时间久了,每一排的每一个货架上放着什么,她比店里任何一位店员都清楚。 段靳成现在走进仓库都会戏称“来到她的地盘”,偶尔着急要货,他在门外喊一声“陈青梧”,货就能从身后的门内递出来。 老板看到,都忍不住夸他们一句“配合默契”。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着,因为有段靳成帮忙辅导功课,陈青梧每天打开题册都是干劲满满,她觉得自己前所未有地热爱学习。 周三,陈青梧和往常一样放学就跟着段靳成去便利店坐进小仓库写作业,今天店里好像一直没什么客人,很安静,平时“嘀嘀嘀嘀”的扫码声都都鲜有听到。 陈青梧写着写着碰到一道难题,百思不得其解,她在门后竖耳听了听,确定便利店此时没有客人后,她拉开了门。 “段……” 段靳成的名字还没喊出口,她人就傻住了。 收银台前,站着徐筱筱。 徐筱筱手里拿着一瓶茉莉花茶,似乎是要段靳成给她结账,但等段靳成伸手去拿茉莉花茶的瓶子打算扫码时,徐筱筱又突然赌气不肯松手了。 于是,陈青梧一拉开门就正好看到了这颇为偶像剧的一幕,俊男靓女隔着收银台无声对望,他们的手一上一下的执着同一個瓶子的两端,男生什么表情她看不到,但她能看到女生红着眼眶,满脸都是委屈和不甘。 陈青梧无意触到徐筱筱幽怨的眼神,吓得赶紧把门关上,躲回仓库里。 她的心“砰砰”急跳,一身冷汗直往外冒,真希望自己刚才莽撞开门的举动不会给段靳成和徐筱筱造成什么误会才好。 她悄悄贴到门背后,竖耳听着外面的声音。 徐筱筱果然误会了,就听她冷笑一声,语带嘲讽道:“呵,段靳成,你可以啊,这算什么?金屋藏娇?” 陈青梧屏息,她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和“金屋藏娇”这个词挂钩,她祈祷段靳成赶快和徐筱筱解释清楚。 可段靳成什么都没有解释。 “你结不结账?”他语气生冷。 “我不结你能怎样?”徐筱筱耍赖。 “行,不用结了,我请你,赶紧走。” “我到底哪里招你了,你就这么不待见我?就想赶我走!” 隔着门板,陈青梧都能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还有真实到不能更真实的小情侣吵架氛围感。 原来,段靳成和徐筱筱真的关系匪浅。 陈青梧的心情瞬间复杂,失落有,难过有,内疚也有。 明明她和段靳成小葱拌豆腐般清白,却总有一种介入了别人感情的心虚。 ------------ 第四十三章 炮灰 门外另有脚步声传来,应该是又有其他顾客进来了。 陈青梧听到段靳成说了句“欢迎光临”,然后,徐筱筱就没有了动静,也不知道是暂时休战,还是已经走了。 她又等了很久,等到新进来的顾客结账走人,等到下一波顾客进进出出,扫码的手枪“嘀嘀嘀嘀嘀嘀”的响了一轮又一轮,她才敢悄悄打开一条门缝看一眼。 徐筱筱早就不在了。 段靳成正坐在收银台前看书,白炽灯的光落在他的身上,照得他气定又神闲。 陈青梧真是佩服他的心理素质,女朋友都被气走了,他竟然还有心情看书?不过想想也是,没点心理素质,怎么可能一边早恋一边考第一呢。 “她走了啊?”陈青梧轻声问。 “谁?”他眼睛盯着书,头都没抬。 陈青梧心想这人可真能装,还问她谁?自己刚和谁在这里上演琼瑶剧,他心里没点数吗? “你们吵架啊?” 段靳成不说话。 “女孩子还是要哄的,要不我帮你顶一会儿班,你赶紧追去哄哄吧。”陈青梧提议,虽然段靳成和徐筱筱在一起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画面,但她真心不希望段靳成已经如此忙碌的生活再多一重感情的困扰。 “你闲的是不是?”段靳成把书拍在收银台上,抬头看着陈青梧。 少年眼底晦暗,不见往日光彩。 陈青梧被他微一震慑,顿时委屈上涌。 “你凶我干什么?怎么你们吵架,我还成炮灰了?” 段靳成看她嘴角一耷拉,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沉沉叹了一口气:“第一,我没凶伱。第二,我和她不算吵架。第三,你永远不会是我和任何人的炮灰。好了,题拿来。” “啊?” 他最后转折太快,她有点反应不过来。 “你刚才开门出来,不是要问题吗?” 陈青梧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卡住的题还没有解。 她去拿了题册出来,但仍然不怎么放心:“你和她真的没事吗?” “这事你不用管。” 段靳成拿过她的题册,读了遍她标注的题,开始专注地给她理解题思路。 他越是表现得淡定,陈青梧越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他和徐筱筱到底是什么关系。 “先求出五对数据的平均数,得到样本中心点,把数据代入公式,利用最小二乘法求出线性回归方程的系数,再求出a的值,从而得到线性回归方程……陈青梧,你有没有在听?” “……” “陈青梧。” 陈青梧猛地回神:“在听在听。” “真的在听?” “真的。” “走神都走到九霄云外去了,嘴巴还挺硬。”段靳成一眼看穿她在说谎:“那你把我刚才说的思路再复述一遍。” “……”她哪里复述得出来? “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 段靳成抽出一张草稿纸,用笔在纸上写下“学渣不配想七想八”。 陈青梧想起某段傻不愣登的回忆,脸又开始发烫。 “还记得你这句话吗?”段靳成在这句话下划了双实线,“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但不够全面,其实,我们这个年纪,不管是学渣还是学霸,都没资格想七想八。” ------------ 第四十四章 学习脑 段靳成这句话,侧面解释了他和徐筱筱没关系,至少,绝对不是陈青梧想的那种关系。从五一假期开始就笼罩陈青梧许久的那场雨,总算是得以放晴。 不过,徐筱筱可能并不觉得自己和段靳成没关系,便利店那扇门无意打开后,她和陈青梧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三班和六班虽然隔得远,但毕竟在同一楼层,平时出操或者去食堂吃饭,上下都是一个楼梯,总有那么几次碰巧要遇到。 每次迎头碰上,徐筱筱看陈青梧的眼神都像是积累了几代世仇。 “你是不是欠她钱了?”吴敏雅也发现了徐筱筱对陈青梧的恨意。 “没有。” “那她怎么回事?我觉得她的表情狰狞到好像要吃了你。” 陈青梧最终没忍住,和吴敏雅说了自己在跟着段靳成补课的事情以及在便利店发生的抓马一幕。 “天,我就说你的数学成绩怎么会进步这么快,原来是段靳成偷偷给你开的小灶啊,你之前说的高人就是他,对吧?” 陈青梧点点头。 “难怪徐筱筱这么恨你,她喜欢段靳成,在年级里都不算是秘密,伱和段靳成走得这么近,换我我也得恨你。” “我和段靳成真的没什么,他只是辅导我作业而已。”陈青梧解释。 “青梧,我有时候觉得你挺聪明的,有时候又觉得你少根筋,段靳成他明显是对你有意思呗。他要是不喜欢你,每天带着你写作业操这份心干什么?你又不是他生的。”吴敏雅根据自己看了多年言情小说的经验判断,段靳成这个骚包肯定是对陈青梧爱意汹涌,就差宣之于口了。 陈青梧却坚持不认同吴敏雅的看法:“雅雅,不是的,段靳成对我没意思,他之所以会给我辅导功课,是因为我帮过他。” 这是陈青梧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释了。 段靳成怎么可能会喜欢她呢?连徐筱筱那么漂亮的女孩子都打动不了他只想学习的心,她又凭什么? 而且,她和段靳成在一起写作业这么久,他也的确没有对她表现出半分可以让她挂于心间反复解读的暧昧,如果真的是喜欢,言语不说肢体会说,肢体不说眼神会说,他怎么可能处处无言,藏得这么深? 吴敏雅觉得陈青梧分析得也有几分道理。 “好吧,段靳成喜不喜欢你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你绝对喜欢他!”吴敏雅笃定地说。 陈青梧赶紧比了个“嘘”的手势:“你轻点,别胡说了,我现在只想努力学习。” 真的。 现在的陈青梧真的一心想要抛掉恋爱脑,只留学习脑。 毕竟,段靳成成绩那么好,她现在排名和他差多远,以后考的大学排名就可能差多远。高中三年是人生中比较重要的一段路,如果她在这段路上被他落下太多,那么也许她一辈子都只能仰望着他。 她不求自己的感情一定能换来他的回应,但她也不希望自己日后回忆起青春,回忆起年少喜欢的人,仍留有“她不配”的遗憾。 ------------ 第四十五章 惊喜 吴敏雅可不相信陈青梧的鬼话。 “所以你一点都不想和段靳成来一段甜甜的恋爱?”吴敏雅把陈青梧的手举起来,放到她心口,“来,你摸着良心说。” 陈青梧笑了笑,也不想把自己搞得太过光正伟岸,毕竟她也不过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 “当然想啊,这不得不到嘛。既然得不到他的人,那至少要得到他的学习方法吧,你是不知道,段靳成的解题思路真的很牛……” “打住打住打住!别和我说这些,他又不教我,说多了只会让我羡慕嫉妒恨,然后露出徐筱筱一样想刀你的眼神。”吴敏雅开玩笑。 “好吧。” “对了,你周六有没有时间?” “怎么了?” “带你过节。” “劳动节都结束了,五月还有什么节?” “520啊。” “伱不会又要拉我做掩护,去和穆一洋过节吧?”陈青梧问。 “才不是呢,我是想带你去禾丰广场,听说禾丰广场那边每年520都会推出玫瑰林许愿活动,很灵的,只要你在许愿纸上写下喜欢的人的名字,放在玫瑰花丛里,来年就能实现愿望,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了。”吴敏雅靠过来,轻声在陈青梧耳边说,“正好,你可以写上段靳成的名字试试。” “嘘。”陈青梧轻掐了吴敏雅一把,“你赶紧闭嘴啦,别张口闭口都是他,早知道我不和你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就当是陪我去,我想许愿,行了吧?” 陈青梧想了想,周末段靳成白天还有其他兼职工作,他很忙,没空带她写作业,她反正也没什么其他娱乐活动,和吴敏雅去玩一玩放松一下也好。 “好。” 周六陈青梧起了个早,写完作业后她洗了个头,正准备出门,韩瑞泽捧着花带着礼物上门来了。 “青梧。”韩瑞泽看到陈青梧,把手里的一盒进口巧克力递给她,“节日快乐啊。” 陈青梧惊喜,没想到自己还有礼物,韩瑞泽也太周到了。 “谢谢小姨夫。” “你小姨呢?” “小姨还在睡觉呢。”陈青梧往回跑,“我去帮你叫醒她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上去。”韩瑞泽亮了亮手里的花,“正好给她個惊喜。” “好。” “不过青梧,我的确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好啊,什么忙?你说。”陈青梧一口答应,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毕竟拿了人家的礼物。 “等下我进去送惊喜的时候,你帮我录个视频怎么样?”韩瑞泽笑着,“我想多存一些平时甜蜜的瞬间,将来结婚的时候在婚礼上播放。” “好浪漫的想法啊。”陈青梧朝韩瑞泽竖了下大拇指,“小姨夫,不愧是你!” 韩瑞泽把手机递给陈青梧,陈青梧刚举起手机,就看到一条来自“美菱”的信息进来。 “有信息,小姨夫。” 韩瑞泽拿过手机点开看了眼,说:“是工作的事,先不管,等下再回。” 陈青梧并没有多想,接过韩瑞泽已经调整到录像模式的手机,为小姨记录即将发生的惊喜。 ------------ 第四十六章 打架 陈玉川正在睡觉,听到敲门声,以为是陈青梧,直接让进去。 韩瑞泽带着鲜花和礼物打开门,大喊一声:“Surprise!” 陈玉川听到男朋友的声音,吓得直接从床上惊坐起来。 “我的天,你怎么来也不说一声啊!”陈玉川一边捂脸一边笑,“陈青梧,你拍什么啊,我还没有刷牙洗脸呢,蓬头垢面你拍什么啊?给我留下黑历史是不是?” “不是的,小姨。小姨夫说要录像以后留着婚礼用。” 陈玉川红着脸用拳头去抡韩瑞泽,故作骄矜道:“谁要嫁给他了?” 韩瑞泽一把将陈玉川搂进怀里:“两边家长都见了,你不嫁给我嫁给谁?” “讨厌,追我的人能把我们律所的门踩爆好不好?你以为我只有你一个追求者啊!” “是是是,我的宝贝最受欢迎了。” “……” 两个人打情骂俏起来,陈青梧觉得气氛已经甜到发齁,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放下手机撤退。 韩瑞泽的一个忙,让陈青梧晚出门了十分钟,错过一班公交,又等了十五分钟。 完蛋,迟到这么久,肯定要被吴敏雅骂死。 陈青梧急匆匆地赶到禾丰广场,周末加520这個特殊的日子,广场上人特别多,陈青梧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吴敏雅。 她正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看到吴敏雅提着一个塑料袋从喷水池那边过来。 “雅雅!”陈青梧怕人多又错过,一边挥手一边朝她跑过去。 吴敏雅也看到了她,快速朝她走过来。 “陈青梧,伱怎么回事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 “不好意思雅雅,出门的时候耽误了一下。”陈青梧扫了一眼吴敏雅手里的袋子,透明的塑料袋里,装的竟然是碘伏消毒液、棉签和创可贴,“你受伤了?” “不是我,是你家段靳成。” 陈青梧此时已经顾不上吴敏雅这奇怪的话术了,她只听到段靳成受伤了。 “他怎么会受伤?人呢?” “我也不知道人去哪里了,刚还在这里呢,我去个药店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到底怎么回事?” “隔壁技校的费清波你知道吧?” 陈青梧点点头,这个费清波是技校的刺头,仗着自己长得有点像木村拓哉,就经常跑到北高撩北高的女生,前段时间闹得最轰动的,大概就是他在北高门口拉横幅表白徐筱筱这件事了。 当时教导主任怎么劝都劝不走,差点报了警。 “和他有关?” “嗯,段靳成今天来广场做兼职,那个费清波带着两个小弟来找他麻烦,他们三个无赖拿着扩音喇叭在广场上喊,说……”吴敏雅犹豫了一下。 “说什么?”陈青梧拉住吴敏雅的胳膊,“他们说什么了?” “说段靳成的父亲是个不入流的小偷,偷别人的钱被抓,现在还在大牢里蹲着呢。” 陈青梧倒抽了一口凉气,她忽然想到某天晚上,少年立在烧烤摊前,清孑又孤立无援的身影,以及被她无意窥见后的愤怒。 关于父亲,一直是他的禁区啊。 ------------ 第四十七章 玫瑰 “然后段靳成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吴敏雅说,“一挑三,但段靳成并没有输,那个费清波言辞嚣张,但其实是个绣花枕头,他带来的那两个人更是别提有多菜了。” “你不是说他也受伤了吗?” “都是些擦伤不碍事,但那個费清波,手都差点被段靳成卸了。”吴敏雅想到刚才那血腥的一幕,直哆嗦,“幸好有路人制止,不然真的要出大事。” “然后呢?” “然后费清波那几个见打不过,就跑了,段靳成刚还坐在这里呢,我看他流血,想着去买点创口贴给他,可几分钟的功夫他人就不见了。” “你不是说他在广场做兼职吗?应该还在这里的,我去找找。” “诶诶诶,那我呢?” “你去玫瑰林吧。” “我一个人去啊!” 陈青梧朝广场公交站方向挤挤眼:“你应该不会一个人。” 吴敏雅转头,顺着陈青梧的视线看过去,看到穆一洋正大摇大摆地朝这边过来。 她顿时止不住地窃喜。 之前吴敏雅曾有意无意地和穆一洋提过许愿玫瑰林的事情,当时他没什么反应,她还以为他根本没有听进去,没想到他记得。 “陈青梧,先说明,我不知道他会来,我真不是拉你来作掩护!”吴敏雅解释。 “行行行,就算是拉我来作掩护我也心甘情愿!” “讨厌!”吴敏雅勾唇,忽然又想起什么,跑过去把手里的塑料袋塞给陈青梧,“这个给你,等下找到段靳成了,别说是我买的,就说是伱买的。” “……” 禾丰广场很大,今天人又多,陈青梧整个广场里里外外跑了一圈,鞋子磨得脚都起水泡了,但还是没有找到段靳成。 她往脚后跟贴了两张创口贴,缓了缓,继续找,可依然找不到。 是不是已经回去了? 陈青梧坐在广场的长椅上,忽然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席卷,尽管眼前人来人往都带着笑容,可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这个日子该有的甜蜜。 她很担心段靳成,既担心他的伤,又担心他的情绪。她觉得自己只有见到他才能心安,可偏偏又找不到他。 正沮丧,忽然一支玫瑰花递到了她的眼前。 陈青梧抬头,看到一个棕色的笑脸熊人偶站在她面前,正朝着她“笑”。 今天广场的工作人员安排了很多这样的笑脸熊在广场上蹦跶,给迎面而来的顾客发玫瑰,烘托520的氛围。 陈青梧心想,可能是这熊都看不惯她在今天这样的日子里愁眉苦脸,跑过来逗她开心。 “谢谢。”她接过玫瑰花,握了握笑脸熊的爪子,有点伤感道:“还是第一次有人送我花呢。” 笑脸熊比了个捂嘴笑的手势,然后又用爪子在空中划拉一下,划拉出了一个笑脸的弧度,示意她要开心。 “谢谢你。”陈青梧再次道谢。 笑脸熊摇摇手,转身离开。 陈青梧看着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心情被治愈了不少,可还是很担心段靳成。 她真希望他也能遇到治愈他的玫瑰和笑脸熊。 ------------ 第四十八章 浪漫 陈青梧在广场坐了一会儿,也没见到段靳成,倒是吴敏雅和穆一洋从许愿玫瑰林那边过来了。 “青梧,你还没有找到段靳成吗?” “没有。”陈青梧看了眼他们两个,“你们许过愿了?” “对,里面人太多了,我们进去把许愿卡放下就出来了。”吴敏雅说。 “那你们现在是要回去了吗?” 吴敏雅和穆一洋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都有点红。 “还没,我们打算去对面的电影院看一场电影,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吴敏雅主动邀请陈青梧。 陈青梧看了吴敏雅一眼:“你真的想我一起去吗?” “当然是真的啊。” 陈青梧笑起来:“我今天不想看电影,我要回去了,你们去看吧。” 她这点眼力界还是有的,才不会真的跟着去做电灯泡呢。 陈青梧跟着吴敏雅和穆一洋往出口方向去,忽然,吴敏雅看到了陈青梧手里的玫瑰花,惊讶道:“天啊青梧,伱收到花了?谁送你的玫瑰花啊?” “广场上的笑脸熊送的啊。” “还撒谎呢。”吴敏雅挽住陈青梧的胳膊,“快老实交代,到底是谁送的?” “真的是广场上的笑脸熊啊,你没看到吗?那么多笑脸熊人偶,逢人就送。” “可那些笑脸熊人偶送的是假花,你这朵可是真玫瑰诶!” 假花和真玫瑰? 陈青梧怔了怔,脑子里灵光一现。 有没有可能段靳成的兼职就是笑脸熊扮演? 对,一定是这样的,不然,她不可能找遍广场都找不到他的人影。 陈青梧一想到段靳成刚被人揭开伤疤撒盐还要送她玫瑰逗她开心,心里顿时更难过了。 “你们去看电影吧,我还有点事,我要再回去一下,拜拜!”她说完,不顾吴敏雅和穆一洋什么反应,直接折回广场。 禾丰广场这次的“520玫瑰活动”招聘了数十位兼职工装扮笑脸熊人偶,在广场派发纸玫瑰。 明明十来个人穿戴着一样的笑脸熊衣服和头套,可陈青梧却像是有感应一样,一眼就认出了刚才送她玫瑰的那只笑脸熊。 她大步朝他走过去。 “段靳成?” 笑脸熊人偶正蹲着给一位小朋友发玫瑰,听到声音,转头站起来看着她。 “段靳成是你吧?” 头套里的人没出声,只是摆摆手,转身走开了。 对方否认了,可陈青梧却越发坚定,头套里的人一定是段靳成,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不直接开口? 可他不承认该怎么办呢? 陈青梧想了想,瞅准了前面踩着滑板过来的小姐姐,故意朝那小姐姐“撞”过去,当然,不是真撞,她只做了一个“撞”的假动作,就自己坐倒在地上。 “哎哟!”陈青梧叫得很大声。 踩着滑板的女生停下来,一脸茫然地看着陈青梧:“你干什么?想碰……” 眼看要被扣上“碰瓷”的帽子,陈青梧赶紧对这位滑板小姐姐朝段靳成的方向使了個眼色,滑板小姐姐秒懂,立刻蹲下来陪她演戏:“同学,你没事吧?” 演完戏,还不忘压低声音八卦一句:“那只熊里面是你男朋友吗?” 陈青梧不知道该从何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了,干脆点点头。 滑板小姐姐看了眼陈青梧手里的玫瑰花,大概以为她装摔倒是为了送男朋友玫瑰花,悄悄朝她竖了下大拇指:“你可真浪漫。” 陈青梧哑然。 她想,真好,今天是个浪漫的日子,做任何奇怪的事都会被冠上浪漫的帽子。 ------------ 第四十九章 伤口 正如陈青梧所预料的那样,她摔倒大喊“哎哟”,成功吸引了那只笑脸熊的注意力,他立刻折回来,蹲到陈青梧面前,查看她是伤到了哪里。 滑板小姐姐见人被吸引过来,立刻功成身退,临走还不忘给陈青梧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陈青梧得了鼓励,趁着笑脸熊蹲着没有防备,快速起身摘掉了他的头套。 果然是段靳成。 陈青梧看清楚他的脸,瞬间心跳漏拍。 少年唇角青紫,额头沁血,满脸是伤。 “你伤成这样不先处理一下吗?”陈青梧又着急又心疼。 五月的天,已经很热了,他这样闷在密不透风的头套下,伤口很容易感染的。 “没事。” 段靳成好似被人扯下了遮羞布,表情不自然且不耐烦,他抢过头套,又想套回去,被陈青梧一把拦下。 “等下,我先帮你处理一下。” 段靳成站在原地没动。 陈青梧不管他愿不愿意,抓住他的熊爪子,用力将他拉到长椅边。 “你坐下!” 段靳成看她一眼,她还从来没有这样厉声地和他说过话。 陈青梧也意识到自己的语气似乎有点重了,又温声重复一遍:“你坐下,我帮你的伤口消一下毒。” “我在工作,不能坐的。”段靳成还想推拒。 “都伤成这样了,还这么多规矩。”陈青梧吐槽一句,然后麻利脱下了自己的球鞋,站到长椅上,借着长椅的高度对段靳成形成了身高碾压,气势汹汹地说:“你不坐,我站高点,这样总行了吧!” 段靳成忽然勾唇笑了下:“有这聪明劲,怎么不用到学习上?” “那伱呢,聪明劲都用到学习上了吧?不知道伤口在闷热夹汗的环境下会感染发炎吗?”陈青梧一手拿了棉签沾上碘伏消毒液,一手霸道地按住他的肩膀,“别动!” 她说罢,朝他靠过去,低头小心翼翼地用棉签去清理他的伤口。 这是陈青梧第一次用这样的角度去看段靳成,不合理的是,尽管满脸的伤还是仰脸的姿势,可他依然帅得人神共愤,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破碎的美,正如陈青梧前两天书上看到的句诗,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真的,世无其二。 段靳成戴着头套这么久,原本已经麻木,但混着碘伏消毒液的棉签忽然触到伤口,他还是疼得颤了颤,而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少女玲珑的身段凑在他的眼前,以及她长发散发出来的香气,那香气像闷热的盛夏忽然在他鼻间挤碎了一个橙子,沁甜清新的味道横冲直撞,肆意且毫无章法地侵占了他的理智。 “好了吗?”段靳成问。 “等一下。” 陈青梧俯身,从塑料袋里拿出一张创口贴,撕开给段靳成贴上。 “现在好了吗?”他催促。 “好了。”陈青梧从椅子上跳下来,穿上鞋,然后打量他一眼,不放心地问,“身上有吗?” “没有。”他回答很快,略显敷衍。 陈青梧不是很相信,“真的吗?” “要脱下来给你检查吗?” 陈青梧:“……” 倒也不用。 “谢谢。”段靳成说。 “不客气。”陈青梧想问他刚才打架的事情,可又怕惹他不快炸毛,最终没敢问。 “我继续工作了。” “好,拜拜。”陈青梧正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我也谢谢你。” 她拿起放在一边的玫瑰花嗅了嗅,“谢谢你给了单身狗520的快乐。” “不用谢我,广场发的。” “可广场发的是假花,我这朵是真花啊。”陈青梧毫不留情地揭穿他,眼底隐约多了一丝期待。 段靳成躲开她的目光,戴上了笑脸熊的头套。 “哦,刚才发到你的时候假花正好没了,看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怪可怜的,就买了朵真的送给你。”他的声音从头套里低沉地传出来,“别想七想八,这种节日不适合你,快回去学习。” 好叭。 ------------ 第五十章 毁掉 周一,段靳成挂着一脸彩去学校,早上还没出操,就已经吸引了全班的注意。 有同学实在好奇,忍不住问他:“段靳成,你脸怎么了?” 段靳成淡淡地说:“摔的。” “你这摔得也太严重了吧?而且怎么都摔在脸上啊?” “可能老天爷觉醒了,投胎的时候没有让他脸着地,给了他这么帅的脸,现在觉得对我们这些凡人而言不太公平,于是开始找补了。”吴敏雅开玩笑给段靳成解围。 “有道理有道理!” “可他这样也比我们帅啊。” “那有什么办法呢,谁让我们投胎的时候没站稳呢。” 大家“哈哈”一乐,这事儿也就过去。 出操的时候,班主任侯老师看到,他又不淡定了。 “段靳成,你这脸张灯结彩的怎么回事?过年啊?” “摔的。”段靳成说完,自嘲道,“我看我得写个说明牌子挂脖子里,这样一目了然,省得大家都来问。” “你还给我贫?出来!” 侯老师把人叫去了三楼的小阳台,那是侯老师的“御用谈心地”,但凡班上哪位同学学习压力太大,侯老师就会把人叫去三楼的小阳台聊天。 两人也不知道在聊什么,一直等全校做完早操,他们还靠在那里。 “青梧,我听穆一洋说段靳成的事情,和徐筱筱有关系。”吴敏雅凑到陈青梧耳边悄悄道:“是徐筱筱对段靳成告白失败,恼羞成怒,找人故意整段靳成的。” “穆一洋怎么知道?” “徐筱筱不是他们三班的么,她自己和班上一个女生说的,结果那女生是个大嘴巴,没一天就传得全班都知道了。” “呃……” “好像说是五一前一段时间,徐筱筱帮段靳成介绍了個兼职,段靳成面试成功准备入职了,徐筱筱却告诉段靳成,得和她交往才能入职,她大概以为段靳成缺钱,可以凭工作拿捏他,可段靳成硬气得很,当场拒绝了徐筱筱,也拒绝了徐筱筱介绍的那份工作,把徐筱筱气得半死!正好,费清波是徐筱筱的忠实拥趸,得知女神的面子被段靳成扫地,当然要为女神出气了。” “可费清波又是怎么知道段靳成爸爸的事情的呢?” “肯定是徐筱筱告诉他的呗,徐筱筱高一的时候就炫耀过了,说自己和段靳成以前做过邻居,两人从小就认识,所以她才对段靳成是知根知底,连他几时生日都一清二楚。” 这么一捋,一切倒也说得通了。 五一假期之前,陈青梧看到段靳成和徐筱筱一起离开学校的时间线也对的上。 “如果传言是真的,那徐筱筱真的太恶劣了。”陈青梧又难受又气愤,徐筱筱这是什么恋爱观念,喜欢就一定要得到?得不到就一定要毁掉? 太霸道了! 而且,她作为和段靳成知根知底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一定比谁都清楚段靳成的遭遇,可她非但没有发自真心地想要帮助他,反而把段靳成的家事当成攻击他的武器。 这人是投胎的时候老天只给了漂亮脸蛋,忘给心了吗? ------------ 第五十一章 拥抱 段靳成从小阳台回来之后,也没有表现出什么,白天正常上课,晚上正常放学去兼职,陈青梧也正常跟着他去便利店写作业,她还以为徐筱筱这样闹过之后,出气也就算了。 可没想到,她竟然让费清波这些人闹到便利店来了。 当时陈青梧习题写得正顺溜,忽然听到门外便利店里传来“砰砰”两声闷响,像是矿泉水瓶落地的声音,她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又听到仓库的门从外头“吧嗒”一声落了栓。 她立刻冲过去想开门已经打不开了。 是段靳成锁上了门?他不让她出去?为什么? 这些疑问疯狂在陈青梧脑海里打转时,她听到门外传来一道油腻的男声:“段靳成,听说你在这里金屋藏娇,锁门干什么?让里面的姑娘出来给我们看看呗,看看到底是什么天姿国色值得你为她拒绝筱筱?” “滚出去!”段靳成冷厉地回了句,“上次的揍没挨够是不是?” 上次的揍? 是费清波他们! 这群人怎么阴魂不散! “砰砰!” 门外又传来了砸矿泉水瓶的声音。 “别动这里的东西!要打出去打个痛快!” 段靳成话落,陈青梧就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段靳成从收银台绕出去了。 又要打架了吗? 陈青梧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她用力地去拉门,可门被段靳成锁住了,她怎么都打不开。 他明显是要保护她,不想让她淌这趟浑水! 怎么办怎么办? 也不知道这次费清波带了几个人?段靳成会不会吃亏?他这次又得挂多少彩?其实他就应该报警,这些社会的渣滓根本不值得他动手。 陈青梧在仓库里都快急疯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声呵斥:“你们这些小子在我店里干什么?” 是老板的声音。 便利的叶老板来了! 陈青梧顿时觉得来了救星,松了一口气。 “你是这店的老板是吧?”费清波的语气丝毫没有忌惮,他笑着问老板:“叔,你知道你招的这人是什么人吗?” “什么人不用伱们来说,出去出去!”老板开始赶人。 可费清波他们就是赖着不走。 “叔,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你就这么对待顾客啊?” “买东西把我的水和饮料都扔在地上?”老板气急道。 “这些我们等下都买了,你别着急,听我慢慢给你说完啊!”费清波慢条斯理道:“你招的这个人他叫段靳成没错吧,你别看他长得人模人样的,其实他是小偷的儿子。叔啊,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基因遗传可是门玄学啊,指不定这家伙身体里面都是他那爸的小偷基因,你看你这里的商品又多,又不能天天盘点,今天这里少一件,明天那里少一件,神不知鬼不觉的,你也不知道啊对不对!你招人,肯定得招手脚干净的才放心啊!得亏我今天来了让你有個准备,不然啊,他偷偷把你这店搬空了你都蒙在鼓里呢。” 陈青梧定定地靠在门后,她不知道段靳成此时是什么心情,但她一摸自己的脸颊,脸颊已经湿了。虽然她不知道段靳成的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看到他一个人那么努力那么努力的在和生活抗争,为什么总有人要去毁掉他的努力? “我这里有监控,缺什么货少什么货监控照得清清楚楚,不需要你们的好心提醒。现在我请你们离开,否则,我就报警了,等警察来了,监控一查,你们这几个人上门来是什么目的,也是清清楚楚的。”老板说。 “好好好,既然叔你不听劝,那我们走,我们走。” 费清波一行人走了。 陈青梧的心情却比之前更沉重了,她知道,这些家伙今天来的目的,根本不是打架或者砸东西,他们的目的是来碾碎段靳成的自尊心。 而现在,他们似乎成功了。 “阿成,你没事吧?”陈青梧听到老板问。 “没事。” “那你这一脸的伤是怎么回事儿?” “前几天摔的。” 老板叹了一口气:“好了,你先回去吧,今晚我自己看店,你回去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好,谢谢老板。” 仓库的门从外打开,段靳成走进来,面无表情地对陈青梧说:“走吧。” 他说完就出去了。 陈青梧连忙收拾书包,和老板打了个招呼,匆匆去追段靳成。 段靳成步子很大,一个人行走在黑夜里,背影似带了风,路灯下有种模糊又虚幻的感觉。 陈青梧远远看着,只觉得自己抓不住他。 “段靳成!”她喊了声。 段靳成没有反应,直到快到达公交站台的时候,他忽然停了下来。 陈青梧躲闪不及,差点撞到他身上。 他终于看了她一眼,目光说不清的疏淡:“你回去吧,注意安全。” 陈青梧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他又补了一句:“暂时别跟着我写作业了。” 晚凉夜风,吹得陈青梧眼眶发热。 她想问他暂时是多久,可她又明白,要一个自己都在风雨里飘摇的人给一个准确的答案是多么任性。 段靳成并没有和她一起等公交,他转身就走了。 陈青梧这才意识到,哪怕他支离破碎,急需一个宣泄的口子,却还坚持憋着,非要先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掉头离开,去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独自远去。 这一刻,天地寂静,世界黯然。 她忽然好恨自己为什么只有十六岁,没有能力帮他扫清荆棘,甚至无法坦然地奔上去给他一个拥抱。 ------------ 第五十二章 解铃还需系铃人 那天之后,陈青梧和段靳成放学后的这点隐秘联系就断了,段靳成在学校也比平时更沉默寡言,除了学习,他好像不再对任何事任何人上心。 有时候,陈青梧和他在教室里迎面碰到,他也根本不会和她有任何眼神交流。 他们变成了比陌生人更陌生的同班同学,那些坐在一起奋笔疾书的日子,好像已经被一键删除,只剩下了空白。 陈青梧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她的茫然失落又难过,翻开题册,也没有了之前踌躇满志的信心。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礼拜,周四放学,陈青梧实在忍不住转道又去了便利店,她想和段靳成说说话,哪怕他真的不愿意再给她辅导作业也没有关系,她只想让他知道自己永远是站在他身边支持他的朋友。 可等陈青梧到了店里,才发现收银台后正在忙碌的竟是老板自己。 “叶叔叔。”陈青梧等顾客都结完账才进去。 “哦,小丫头,你来啦。” “嗯,怎么只有你在,我……我哥呢?” “你哥不干了,他没和你说吗?” 陈青梧微一怔忪:“上个礼拜我没来,是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就那几个小混混,天天上门来找麻烦,顾客多的时候突然掏出扩音喇叭嚎两嗓子你们父亲坐牢的事情,要么扔货架子上的饮料瓶玩,要么把货架上的方便面和饼干都捏碎,你哥大概是怕影响店里的生意,所以前两天和我说不做了。” “他们也太坏了!报警了吗?” “报警了,可报警也没有用啊!”老板无奈,“他们也没有做什么实质性的坏事,警察来了,他们就老老实实承认错误,还把方便面和饼干都买走了,警察能怎么办,最多也就口头教育他们几句,又不能对他们做什么处罚。” 陈青梧明白了,这些人就像是一群苍蝇,他们不咬人,专门恶心人。 段靳成被这些人盯上,就得被迫一遍一遍地回忆起自己的父亲坐牢,自己是小偷的儿子,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尊心正是强盛的时候,怎么忍受得了自己的家事在大庭广众之下一遍一遍被提及。 这些人正是抓住了段靳成的软肋,想以此一点点蚕食段靳成的意志,摧毁这個少年。 陈青梧也终于理解段靳成远远推开她的理由了,他大概是怕自己连累到她。切断所有牵扯,就是他对她的保护。 “其实我是无所谓的,我看得出来伱哥是个好孩子,做事细致认真,关键是还上进,我支持他和这些人抗争到底,可是,他很有责任心,不想连累我的生意,说什么都要辞职,而且做了一个多礼拜的工资都没有要。”老板叹息一声,“他自尊心太强了,其实我们都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父母选择自己的出身,更不可能去左右别人的言论,别人爱说就让他们去说呗,较真才是输了。” 陈青梧沉默。 道理都懂,可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就不一定可以控制情绪了。 段靳成虽然比同龄人更成熟稳重些,但他终究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 陈青梧离开便利店的时候,老板让她转告段靳成,如果段靳成想回来上班,他随时欢迎,陈青梧道了谢。 其实这个世界上,善永远多于恶,可就是这点零星的恶,往往把人拖入深渊。 陈青梧好怕段靳成会被这些恶破坏了他向上的积极性。 她不知如何是好,直到隔天的体育课上,忽然看到了徐筱筱。 三班和六班周五下午有一节体育课是重叠的,恰巧那天两个班的体育老师都让他们自由活动。 陈青梧看到徐筱筱的时候,她正坐在主席台后的一棵玉兰树下躲阴凉。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陈青梧直接就朝徐筱筱走了过去,因为她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一整夜后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主导费清波他们做这一切的是徐筱筱,也只有徐筱筱能阻止他们。 徐筱筱刚拆开一根棒棒糖咬到嘴里,就见陈青梧站到了自己的眼前。 “干什么啊?”徐筱筱的眼神有种美女自带的优越感,这种优越感凑近了看,就是不屑。 “是你让费清波他们去段靳成兼职的店里闹事的吗?”陈青梧开门见山。 她以为徐筱筱至少会否认一下,可没想到,她直接承认:“是又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知道他有多不容易!”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要和你交代吗?”徐筱筱一边舔着手里的棒棒糖,一边站起来瞪着陈青梧:“你以什么身份质疑我?段靳成的女朋友?” “我不是他女朋友。”陈青梧解释道。 她想过,徐筱筱突然抓狂到处抹黑段靳成,也许与那天在便利店撞见她从仓库出来有关。 醋意和嫉妒心,足以摧毁一个骄傲女生的理智。 陈青梧想着也许解释清楚就好了,可徐筱筱上下打量陈青梧一眼后,冷笑一声:“也是,他连我都看不上,怎么可能看上你?” 呃……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陈青梧告诉自己,忍一忍吧,自己的确长得也不如徐筱筱好看,也许徐筱筱口嗨一下,出了心里的气,就不去“迫害”段靳成了。 可偏在这时,主席台那边忽然传来了段靳成的声音。 “陈青梧!” 陈青梧转头,看到段靳成沉着一张脸站在那里。 ------------ 第五十三章 豁然 「过来!」他语气很不好。 徐筱筱的眼神更不好。 陈青梧再次感受到了那天无意从仓库拉门出来的尴尬,但她还是乖乖听段靳成的话,朝他走了过去。 段靳成对陈青梧歪了下头,大步往前走,示意她跟上。 陈青梧没敢再看徐筱筱,生怕被她眼里射出来的飞刀刀得当场毙命。 两人一直走到塑胶跑道上,段靳成才停下来。 「你找她?还是她找你?」段靳成问。 他的表情还是很难看,陈青梧猜想无论是她选前者还是后者,他都会生气。 「我找她。」她坦白。 「找她干什么?」 「我听说费清波他们是受了徐筱筱地指使才来找你麻烦,所以我想着和她谈一谈或许……」 「离她远点,别去招惹她。」段靳成直接打断了陈青梧的话,「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说完,转身就走。 陈青梧看着他的背影,抬手抹了抹鼻尖的汗意和涌起的那一抹酸。 今天的阳光好辣,她心底的情绪,也被晒得黏糊糊的。 --- 事实证明,段靳成的忠告虽然听起来冷冰冰毫无感情,其实很中肯。 徐筱筱这个人,真的有点疯劲儿在身上,不好招惹。 陈青梧找过她之后,她可能忽然意识到整段靳成一个人还不够解恨,于是魔爪就伸向了陈青梧。 周一,陈青梧一到学校就感觉气氛怪怪的,尤其是她走进教室的时候,班上很多同学同时抬起头来看她,那些目光或深或浅,带着不可言说的深意。 吴敏雅见她进门,起身看着她:「上厕所吗?」 「什么?」 「走,一起上厕所。」 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吴敏雅拉出了教室。 两人刚走到女厕所门口,吴敏雅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厕所的隔间里一个女生小小声地说:「艺昕,怪不得之前你让陈青梧给你介绍辅导数学的高人她推脱着不愿意,原来她是在少年宫做那种事换来的,我说她数学成绩怎么进步那么快呢!」 「……」 陈青梧听得一脸懵,就见吴敏雅暗骂一声,冲过去扬起拳头猛捶了一下厕所隔间的门。 「拉屎就拉屎,怎么好端端的屎还从嘴里冒出来了呢!」陈青梧大声道。 隔间里的女生吓了一大跳。 「谁啊,神经病啊!」 两个隔间几乎同时传来冲水的声音,门打来,刘艺昕和那个女生看到陈青梧和吴敏雅,顿时心虚脸红。 「青梧,抱歉,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刘艺昕赶忙解释。 「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在那里瞎说,没听说过‘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吴敏雅气得已经完全顾不上同班情谊了,直接道:「给我滚!」 刘艺昕和那位女生自知理亏,赶紧拉着手溜了出去。 陈青梧还是云里雾里的。 「怎么了雅雅?她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 吴敏雅看陈青梧这懵里懵懂的样子,沉了一口气:「陈青梧,你老实告诉我,当初你在少年宫补课补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不去了?」 陈青梧没想到那件事情都快过去两个月了,还会有人忽然问起来。 「雅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先和我说实话!」 吴敏雅平时嘻嘻哈哈惯了,难得这么严肃,陈青梧意识到事情可能不简单,就把之前少年宫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她。 「天呐!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吴敏雅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眼眶一红,「你是不是没把我当朋友啊,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 「怎么会不把你当朋友呢,只是……只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吴敏雅当然不是真的质疑陈青梧和她的友谊,只是很难过在陈青梧最需要人安慰和陪伴的时候,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雅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你会忽然问起少年宫的事?」 「今天早上我们进校门的时候,看到学校的布告栏上贴了一张公告,上面写着你和少年宫补课的数学老师有……有不正当关系。」 公告是红底的,很醒目,那个时间段进来的同学,基本上都看到了,吴敏雅进校门的时候,三班的沈嘉煜刚把那公告撕下来,后面来的同学虽然看不到了,现在估计也都听说了。 毕竟,流言传播的速度比什么都快。 --- 陈青梧更懵了。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那种不怎么出彩的女生,容貌偶尔会被人夸赞好看,基本都是礼貌话术,成绩平平无奇,唯一一次被夸还是之前的月考进步。 她就是这世间平凡的大多数,她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成为学校的「话题女王」,还是这样不堪的话题。 「青梧……」吴敏雅看陈青梧一动不动,眼神还涣散失焦,吓得赶紧抱住了她,「你别害怕,我们去找大圣,大圣肯定会有办法的。」 其实班主任侯老师知道这件事后,已经在到处在找陈青梧了。 她们一走出女厕,就看到侯老师远远跑过来。 「陈青梧!」侯老师跑得气喘吁吁的,「我到处找你呢。」 「侯老师,我没有做那种事,我……」她说着说着就哽咽了。 毕竟是被造这种谣,无论她再怎么强作镇定,内心还是害怕无助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侯老师伸手拍了拍陈青梧的肩膀,安抚道:「你别急,这件事老师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这样吧,我看你今天就算在这里上课也听不进去了,老师给你批一天假,我先送你回家,好不好?」 陈青梧点点头。 「吴敏雅你先***室。」侯老师说。 「好。」吴敏雅松开了陈青梧的手,轻声说:「我放学了来找你。」 「嗯。」 陈青梧跟着侯老师下楼。 侯老师的车停在停车场,两人刚穿过走廊要转弯,忽然一个人影从拐角蹿出来。 是段靳成。 「诶唷!」侯老师走在前头,差点和段靳成撞个正着,「吓我一跳。」 「侯老师。」 段靳成嘴巴上喊着侯老师,目光却越过侯老师笔直地落在陈青梧的身上。 陈青梧也看着他,两人对视着,明明谁都没有说话,却又感觉已经说了很多。 「你盯着人家看什么?看什么啊?」侯老师可能是怕陈青梧敏感,一掌拍在段靳成的胳膊上赶人,「上课铃声都响了这么久了,你还在这里瞎晃荡!是不是要造反啊?还不快***室去!」 侯老师虽然私底下对段靳成很照顾,但嘴巴上一句都不饶他。 「我想和陈青梧说句话。」段靳成说。 「你平时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今天哪里这么多话?」侯老师想到他之前满脸是伤,问他怎么受伤的,他却死活不开口这件事情就来气。 「我就说一句。」 侯老师回头看了眼陈青梧,又看着段靳成:「行行行,你说,你就当着我的面说。」 段靳成把侯老师往边上稍微推了推,面对着陈青梧,认真地说:「别着急,这件事一定能搞清楚还你一个清白。」 陈青梧点点头,正感动,侯老师抬手就是一掌,又拍在段靳成的胳膊上:「这话我早就说过了,还要你多嘴来说一遍!怎么的?你长得帅你说就管用是吧?走走走,碍手碍脚的,快去上课!」 「好好好,我走了。」 段靳成一路跑着离开,跑了几步,又回头看了陈青梧。 「还看是不是?」侯老师眼神喷火。 「不看了!」 陈青梧明明上一秒还有点想哭,这一秒又突然释怀。 侯老师不知道,段靳成在转角出现的这一下,对她有多重要。 --- 回去的路上,侯老师大概了解了一下陈青梧在少年宫发生的事情,当他得知陈青梧遭受的欺负,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都起来了。 「陈青梧,之前的事情你处理得很勇敢,这次的事情,老师也希望你能勇敢面对。」侯老师鼓励道。 「知道了侯老师。」 全程,侯老师都没有问起陈青梧最近有没有和谁有过节,陈青梧本来想和侯老师提一嘴的,后来想想,侯老师不问,可能是觉得给同学造这种谣是很重的指控,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能凭臆想冤枉任何一个人,所以,她也就没说。 爷爷陈昌盛今天正好在家,侯老师进门后,和爷爷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老爷子明显很震惊,他无法理解,这样恶劣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高中校园这样的象牙塔中。 说实话,侯老师也是很震惊,北高百年创校历史,就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 「爷爷您放心,学校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尽快给您和青梧一个交代。」 「谢谢老师,你们辛苦了。」 侯老师走后,陈青梧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她想看书做题,可心里总归还是惦着这件事情,完全没有办法静下来。 爷爷陈昌盛上来敲门。 「青梧,下来,爷爷到了一批橄榄核,你下来帮爷爷挑挑。」 「我要写作业。」陈青梧不想下楼。 「你是一边走路一边写作业的吗?」 陈青梧的房间下面就是爷爷陈昌盛的工作室,房子隔音不好,每次陈青梧在房间的地板上多走几步,爷爷在工作室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想来是她心烦意乱的踱步声,都被爷爷听到了。 「下来吧,你一个人待着容易胡思乱想。」爷爷很执着地敲门。 陈青梧知道爷爷是不放心自己,最终妥协,跟着爷爷下楼。 这批新到的橄榄核来自广东普宁梅林,其实已经是精心挑选过的,粒大,核厚,质地紧密,色泽深红,油脂含量高,品质已然是最出众的,不知道爷爷还要她挑什么。 「你就挑两颗你觉得最顺眼的,我准备刻一对龙凤,送给你小姑和小姑夫作为结婚礼物,你挑的也算你出了一份力。」 「爷爷,小姑也没那么快结婚吧。」 「迟早要结婚的,先准备起来。」 陈青梧想想也是,小姑和小姑夫现在每天蜜里调油,感情稳定,走进婚姻也是早晚的事情。 她按照爷爷之前教她挑选橄榄核的经验,挑选了两颗大小差不多的。 选完料的第二步就是构图。 龙和凤算是核雕圈里比较雕刻的两种元素,爷爷虽然经常说要创新,但碰到婚礼这样的场合又不免传统起来。 毕竟,龙凤呈祥结良缘,这样的寓意永不过时。 爷爷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果核的形状、纹理和色 泽,思索着怎么构图更合理,陈青梧坐在一旁,频频看表。 今天这一天对她来说,特别漫长,她真希望时间过得快一点,赶紧放学,这样吴敏雅就可以过来给她讲讲她回家后学校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在公告栏上捣鬼的人找到了没有。 爷爷见她心浮气躁,摘下眼镜看着她。 「是不是还在记着学校里的事情啊?」 陈青梧点点头。 「爷爷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想也没有用,相信学校的老师和领导,可以帮你调查出真相。」爷爷从抽屉里掏出一叠照片,「爷爷再交给你一个任务。」 「什么?」 「这些照片是之前核雕展览上拍的,里面都是爷爷的作品,南都早报那边昨天刚联系我,说要给我写个人物专栏,让我提供几张作品图附在上面,你帮我选选。」. 老爷子其实早就选好了,就是想转移陈青梧的注意力。 陈青梧翻了翻照片,惊叹爷爷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积累了这么多的核雕作品,它们题材多种多样,有民间各种招财进宝的吉祥之物、古代神话中的英雄、写意花鸟、风景园林等等等等,这些作品的雕工要么精细复杂,要么大繁至简,各有各的传神之处。 「爷爷,你这几十年都做着同一件事,你从来不觉得厌烦吗?」 爷爷摇头:「当然不厌烦,看似是同一件事情,但其实是不同的作品,一件新作品就是一个新世界,怎么会觉得厌烦呢?」 「我真佩服你能坚持这么久,我觉得我肯定不行。」 「你们年纪轻的人,就是缺乏静气。」爷爷又把眼镜套回去,眼神有力地看着陈青梧,「就像你刚才坐在我身边,散发出来的气场就是又急又躁的。我们生而为人,活着一定要找到一件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的事情和一个可以让自己忘我投入的世界,这样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什么挫折,都能迅速冷静下来,或者去那个世界暂时避避风。做人做事,静气是致胜法宝,核雕对爷爷而言,就是可以收获静气的一种艺术。所以爷爷为什么总说核雕技艺一定要传承,其实,这不仅是传承一种技艺,更是传承静气。」 陈青梧似懂非懂。 爷爷递给她一颗橄榄核和一把圆矬:「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了,就坐在这里雕刻。」 陈青梧茫然:「可我刻什么呢?」 「灵感来源于生活,我看你前几天带回来一朵玫瑰,宝贝得很,先是插在花瓶里天天瞅着,快枯萎了又开始倒挂起来做干花。你就刻一朵玫瑰得了,有什么,都可以寄情于玫瑰。」 陈青梧被爷爷说得脸都红了,有点慌乱地解释:「不是的爷爷,那朵玫瑰花是我那天去禾丰广场的时候广场上的工作人员送我的。」 老爷子笑了笑:「我说你什么了吗?你这么着急解释干什么?」 陈青梧:「……」 好吧,此地无银三百两,差点露馅。 --- 陈青梧真的在爷爷的工作室安静地坐了一下午,一朵小小的玫瑰初雕成型,这中间,她心神皆静,什么都没有想,脑海里只剩下那天少年把花递过来时那一瞬间的幸福感。 她正准备给玫瑰开相修光,吴敏雅来了。 「青梧!青梧!」 吴敏雅站在院子里大声地喊着。 「爷爷,雅雅来了,我先出去了。」 「去吧,冰箱里有水果,拿给雅雅。」 「好。」 陈青梧放下刻刀,快步跑出爷爷的工作室,吴敏雅拿着两个冰激凌站在院子里。 「喏,给你。」吴敏雅把其中一个冰激凌递给 陈青梧。 「谢谢。」陈青梧把冰激凌接过来,然后拉上吴敏雅,去冰箱里拿了水果:「走,去我房间里说。」 「嗯。」 两个人小跑上楼,将木质的楼梯踩得「嘭嘭」直响。 吴敏雅之前周末的时候经常来陈青梧家里,两个女生就喜欢躲在陈青梧的房间里或者聊八卦,所以吴敏雅对这个房间很熟悉,她一进门就把书包放在陈青梧的书桌上,然后拉了张椅子坐下。 「怎么样雅雅,学校查到是谁在公告栏里贴的那张纸了吗?」陈青梧迫不及待地问。 「还没有呢,公告栏那个位置正好没有监控,所以只能从有监控的东西南北四个门还有靠近公告栏的那个走廊监控里盲找,看有没有可疑的人出现,最麻烦的是不知道这张纸是哪天贴上去的,所以还得从周五夜里的监控查起,一直查到周一早上,工作量特别大。」 这听起来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陈青梧有点绝望。 「但你也别丧气青梧,好多人在帮忙找呢。」吴敏雅安慰她,「今天保安室轮休的叔叔们都回来上班了,监控室一直有人守着查监控,大圣也是一有空就跑到楼下去,大家都觉得搞这一出的人太恶劣了,想为你讨回公道。」 「真是麻烦大家了。」陈青梧的心里暖暖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大家都想快点揪出这个人。我们班今天的体育课就没有上,体育老师把监控录像拷了一份回来,我们分成四个小组,看了一节课,虽然暂时没看出点什么,但也给保安叔叔们减轻了一点工作量,人多力量大,真相早晚水落石出的,你再耐心等等。」 陈青梧点点头。 「你今天一天在家干嘛了?」吴敏雅怕陈青梧继续胡思乱想,扯开话题和她闲聊。 「在爷爷的工作室待了一天,完全静不下心来看书。」 「哦,对了,说起看书,段靳成知道我要来看你,让我给你带了笔记。」吴敏雅说着去翻自己的书包,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喏,我看了一下,除了体育课,今天上的每一堂课的笔记他都记下来了,我滴个乖乖,他真的细心到我一个女生都自愧不如的程度,反正我是完全没想到要帮你记笔记。」 陈青梧接过笔记本。 这是一本全新的笔记本,第一页写着今天第一堂英语课的课堂笔记,第二页是数学,第三页是物理……吴敏雅说的不对,体育课段靳成也记录,他在本该是体育课课堂笔记的那一页纸上写着:「别想七想八,好好在家休息。」 陈青梧翻着翻着笔记本,眼眶就有点热了,段靳成每一笔每一划,都像是写到了她的心坎上,滞在胸腔里的那点焦虑情绪,忽然就被抚平。 --- 吴敏雅走后,陈青梧按照段靳成的笔记温习功课,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净利落却每一个字都能直击要点的笔记,可以说,这每一页纸上的每一个标点,都有它存在的意义。 陈青梧过了一遍段靳成的笔记,感觉比自己在课堂上亲身听过记得更牢。 写完作业,她还舍不得将段靳成的笔记本收起来,放在手心里,翻了一遍又一遍,才算过瘾。 那天晚上,陈青梧枕着段靳成的笔记,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上午,班主任侯老师就打电话给爷爷陈昌盛,告诉他在学校给陈青梧造谣的人找到了。 公告栏那张纸是费清波贴的。 费清波不是北高的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北高的校服,然后穿着校服跟着前来上学的大部队混进校门,趁着无人看见的时候,将那张公告贴在了公告栏上。 为了让公告更引人注目,费清波故意用红纸打印,进校门时 ,他将这张纸卷起来塞在衣兜里,红纸在他的衣兜里露出了一角,恰是这一个角,暴露了他的行踪。 保安队长在翻看了两遍监控后,发现了这一抹红,紧接着,他将监控画面放大,认出了这个男生是隔壁技校的费清波,因为费清波之前经常在北高门口晃悠试图勾搭北高的女生,是北高保安们最熟悉的「小流氓」。 北高校领导拿着监控录像立刻报警,要求严惩费清波。 费清波怂得很,被警察一审,吓得立刻卖了幕后主使徐筱筱。 费清波说,他的校服就是徐筱筱借来的,那张诋毁陈青梧的红色公告也是徐筱筱带着他去打印的。 徐筱筱打死不承认,两人狗咬狗,还差点在警局撕了起来。之后警察去调了打印店的监控,才知道费清波没有说谎,徐筱筱的确是共犯。 真相水落石出,公安机关对两人作出行政处罚的决定,两所学校也严肃处理,开除了徐筱筱和费清波的学籍。 这件事无异于给北高学子平静的高中生活丢下了一颗炸弹,事情过去多日,余波仍然没有消散。 很多以前就认识徐筱筱的同学都说,徐筱筱这人一直霸道蛮横,她父母以前是卖菜的,家里穷苦,可能觉得是苦着孩子了急于补偿,后来转行做生意有了点钱后,就对女儿万般宠溺,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想为她去摘一摘,徐筱筱渐渐在溺爱中迷失了自我,以为全世界都得按照她的想法运转,稍惹她不顺心,就打击报复,手段花样百出。 而这件事情,看似徐筱筱和费清波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但其实受伤害最大的是陈青梧,她在少年宫的遭遇还是传遍了整个学校,于是陈青梧走到哪儿,仍能触到一些看向她的怪异目光,听见一些带有她名字的私语。 陈青梧自己倒是无所谓,身边的人似乎比她更在意。 吴敏雅已经和那些嘴碎的女生吵过N次,连段靳成也因为这件事情差点和别班的男生打起来。 那天早上正是出操的时候,和往常一样,陈青梧排在队伍的中间,跟着第二套广播体操《时代在召唤》的节奏,冲拳、半蹲、扩胸……忽然,就听到队伍的末尾传来骚动。 众人闻声都回过头去,陈青梧也跟着回头。 后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几个人正围着劝架,陈青梧的目光穿透人群,看到段靳成提着隔壁班一个男生的衣领,目光凶狠而凌厉。 她从来没有见过段靳成露出这样的神情,一时也被吓到。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侯老师快步从队伍的前面冲过来,跑到段靳成身旁按住了他的手,大喝了一声,「快放开!」 段靳成依然不松手,侯老师一个毛栗落在他的后脑勺上,段靳成猝不及防,转头去看侯老师的时候,无意触到了陈青梧的目光。 少女茫然地望着他,像一只无措的小鹿,他身上的那股横冲直撞的戾气,忽然平息。 段靳成躲开了陈青梧的目光,猛一甩手松开了那个男生。 那男生差点栽倒在地,被侯老师一把扶住,待那男生站稳,侯老师指着段靳成,生气道:「你给我过来!」 段靳成跟着侯老师走了。 广播体操还在继续。 陈青梧有点心不在焉地完成了后半部分的动作,早操结束后,各班有序***室,吴敏雅跑过来挽住陈青梧的手。 「段靳成太酷了。」吴敏雅个子比陈青梧高一些,早操位置靠后,所以她目睹了段靳成和隔壁班那个男生冲突的经过。 「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陈青梧问。 「还不是隔壁班那个男的嘴贱,从出操开始就一直盯着你和另一个男生叽叽歪歪的。」 「我?」 陈青梧一怔,随即就猜到了那男生大概说了什么,左右,还不就是那点事儿。 真无聊。 「我上一次看段靳成打架还是在禾丰广场,三个他都能打赢,今天也就是没打起来,要真打起来的话,那个坏嘴巴的男生肯定不是段靳成的对手。」吴敏雅的语气颇有欣赏之意,「以前我总觉得段靳成这人成天冷冰冰的没什么感情,没想到他这么热血!」 「打架你还夸上了。」陈青梧有点担心,「估计得挨侯老师好一顿批评。」 「侯老师才舍不得骂他呢,也就人前做做严厉的样子,实际上不知道有多护着他。」 「……」 吴敏雅猜得并不对,侯老师这次好像真的很生气。六班出操的大部队经过办公室时,段靳成还在办公室里站着,侯老师正厉声教育他。 「你上次的伤还没好透,这次又想动手,怎么的,练了武术要上天啊!」侯老师的声音隐隐从办公室里传出来。 陈青梧轻拍了下吴敏雅,对她说:「雅雅,你先***室。」 「你呢,你要干什么?」 「我稍微等一下。」 吴敏雅看她局促又有点羞涩的样子,立刻就懂了。 「好。」 --- 陈青梧在走廊里徘徊了好一会儿,段靳成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虽然刚挨了一顿训,但他脸上并不见什么情绪,倒是看到陈青梧的时候,眼神虚闪了一下。 她知道,他大概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差点打架的缘由。 「等我?」段靳成走到陈青梧身边。 「嗯,」陈青梧悄悄望一眼办公室方向,「侯老师骂你了?」 「没有。」 「那你在里面这么久?」 「他话多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青梧笑了一下。 段靳成见她笑,微一晃神,这段时间发生这么多事,亏她还笑得出来。 「段靳成,其实你没必要为了我的事情和他们一般见识。」陈青梧昂头看着他:「随便他们怎么说我,我无所谓。」 「你知道了?」 「嗯。」 「真的无所谓?」 「当然是真的。」 她语气表情皆是真诚的。 段靳成意外,这要是换了别的女生遇到这种事,估计少不了哭哭啼啼,陈青梧的心态好得让人匪夷所思。 「抱歉,其实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我。」事情牵连到她,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没关系。而且,我觉得这件事情发生也未必全是坏的结果,至少,费清波和徐筱筱得到了惩罚,再也没有心思来找你的麻烦了。」 都这样了,她竟然还在为他着想! 真不愧是侠气和傻气参半的陈青梧。 「可你的名声也很重要。」段靳成说。 「我的名声关键在我,又不在于那些嘴碎的人,我行得正坐得端,我就问心无愧啊。我要是因为介意这些闲言碎语而难过,那我才傻呢。」陈青梧目光清澈,「当初在少年宫发生的那件事不是我的错,现在因为那件事不断被讨论也不是我的错,既然都不是我的错,我为什么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我自己呢?我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 她字字珠玑。 段靳成看着她,忽然想起一个词,大智若愚。 陈青梧有时候好像傻傻的缺心眼,但其实她满满都是智慧。 而反观他自己,才是那个被他人的目光和言语绑架的傻子。 徐筱筱为什么 自以为能拿捏他,是因为她太清楚了,他的软肋在哪里。父亲入狱以及他原生家庭的残缺,都是他不愿被人提及的伤痛,就是他的这份在意和不愿被人提及,让她有了可乘之机,让她感受到了报复的快感。 而其实,一个真正强大的人,不会有太过强盛的自尊心,物极必反,过犹不及,自尊心太强,恰是自卑的表现。 从前段靳成总不愿意承认自己自卑,好成绩和考第一是他最绝佳的伪装,直到这次的事情发生,陈青梧让他意识到,内心的从容胜于一切。 套用陈青梧的说辞,父亲入狱不是他的错,别人用有色眼镜看他也不是他的错,既然都不是他的错,他又何必因为这些事情介怀和痛苦? 他也得学着释怀了,让自己轻装上阵去面对这个世界,否则,他一辈子都要困在自己给自己编织的牢笼里。 「你怎么了?」陈青梧见段靳成出神,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你在想什么?」 「想我是不是也得喊你一声师傅。」 「为什么要喊我师傅?我又没有教你什么。」 「你教了。」 是她,教会了他豁然。 ------------ 第五十四章 中暑 高中生活虽枯燥但也忙碌,人人都在自己的赛道上争分夺秒,八卦的最终宿命就是被遗忘。 陈青梧做了一段时间的「话题女王」之后,也渐渐淡出了同学们的话题,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这期间段靳成一直没有找到稳定的兼职,小胖哥李堂零星地给他介绍一些兼职,他哪里有活儿就去哪里,开始彻底的「居无定所」。 这样的情况,陈青梧也不方便天天跟着他,于是两人说好,有不会的题攒一攒,等他哪天不兼职的时候统一辅导。 起初,陈青梧还不太习惯,后来又觉得这样挺好,这样辅导模式,她既不会觉得自己是占用他很多时间的「拖油瓶」,也不至于会太依赖他。 唯一的缺点是,两人接触的时间断崖式减少,而且每次单独见面,都是在讲题,基本不会有其他衍生话题,他们的关系因此显得很淡,这让陈青梧默默沮丧,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 不过有段靳成帮着开拓思路,陈青梧的数学成绩,算是彻底稳住了,期末她也发挥得不错,彻底从倒数的候选人列席里逃脱出来。 期末考试结束后,段靳成就不见了人,连领成绩报告单的那天都没有出现,陈青梧猜想他已经找到了稳定的兼职,估计是请不出假所以没来,她想谢谢他都没有机会。 转眼就是暑假,不用辅导作业,陈青梧也就失去了联系段靳成的理由。 她每天都很想他,早上起来睁开眼和晚上躺下闭上眼,脑海里都是他,也不知道他暑假又是在哪儿兼职,她真想去看看他。 气温一天比一天热。 陈青梧没事的时候就躲在爷爷的工作室,一边吹空调,一边看爷爷创作,日子每一天都像是前一天的复刻,只有爷爷手里的作品不断焕新。 七月的十五号,是吴敏雅的生日。 她前一周就和陈青梧在QQ上说好了,到时候一起去吃饭。 吴敏雅的妈妈给她在青海路的主题餐厅订了一个包间,让吴敏雅请要好的同学去搓一顿,吴敏雅说,她请了十个同学,有六班的也有三班的。 「三班的是谁啊?」陈青梧发了个坏笑的表情。 吴敏雅只回了两个字:「讨厌!」 十五号那天,陈青梧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准时到达主题餐厅。 同学们都到的七七八八了,吴敏雅穿着蓬蓬裙,带着生日小皇冠,站在人群里,宛若仙子降临。 可盐可甜,这个词大概就是为吴敏雅发明的。 平时的吴敏雅霸气得像个大姐大,一旦换上漂亮小裙子,又立刻无缝切换成可爱软萌模式。 「雅雅,生日快乐。」陈青梧把生日礼物递给吴敏雅,是一个手账本。 「谢谢宝贝。」 「人都到齐了吗?」陈青梧扫了一眼,看到包间里穆一洋已经在了,还有一个男生坐在他的身旁,是很久不见的沈嘉煜。 「没。」 「还有谁啊?」 「你猜。」吴敏雅冲陈青梧眨了下眼。 陈青梧秒懂了吴敏雅的眼神,心想,不会吧,然后,她就看到段靳成走了进来。 ---- 段靳成白T,鸭舌帽,半个月没见,人似乎清瘦了些,显得轮廓更挺拔个子更高了。 他走到吴敏雅面前,把生日礼物递给她,说了句:「生日快乐。」 「谢谢大帅哥。」 吴敏雅手上还拎着陈青梧给的礼物,接过段靳成的礼物后,她惊呼了声:「你们是说好的?还是单纯的心有灵犀?」 陈青梧这才看见,段靳成递出去的袋子和她准备的礼物袋子一 模一样,他们送了吴敏雅同一个品牌的手账本。 这是吴敏雅最喜欢的手账本,平时课间总忍不住掏出来玩。陈青梧是吴敏雅的同桌,发现并不难,没想到段靳成也细心地注意到了。 「到底是说好的,还是心有灵犀啊?」吴敏雅好奇的要命。 「巧合。」 「巧合。」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了,有答案了,是心有灵犀。」吴敏雅笑。 陈青梧轻轻在吴敏雅身后攥了下她的裙摆,示意她别再乱开玩笑。 吴敏雅也有分寸,毕竟那么多同学在呢。 「好了好了,人都到齐了,大家坐吧,谢谢大家大热天的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想吃什么尽管点啊,今天预算满满。」 一群人往桌边走。 陈青梧单独拉了吴敏雅走在最后头。 「你怎么把段靳成也请来了?」陈青梧压低了声音问。 「我想着你也好久没见他了,这不让你也在我生日这天快乐一下嘛。」吴敏雅仗义道。 「关键是你怎么联系上他的?」 「QQ啊。」 「你有他的QQ?什么时候加的?」陈青梧从来没有加过段靳成的QQ呢。 「开学的时候,你没加吗?」 「没有。」 「那今天可以加一下了。」 陈青梧点点头,还有一点觉得奇怪:「你在QQ上联系他,你让他来,他就来了啊?」 那可是拿成绩报告单都缺席的段靳成啊! 「也不是,一开始我和段靳成说的时候,他也拒绝了,说都是女生,他一个男生就不凑热闹了。我说也有男生的,他问我谁,我说穆一洋和沈嘉煜,然后,他就同意了。」 有穆一洋和沈嘉煜他就来? 他们很熟吗? 陈青梧记得段靳成之前截下过沈嘉煜送给她的小蛋糕,这两人严格算起来,不仅不熟,甚至可以说是小有过节的。 这岂不是更奇怪? 陈青梧还想问,就听穆一洋喊了声:「寿星,来坐主位。」 「好啊好啊。」 吴敏雅跑过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了穆一洋的身边。 陈青梧正犹豫往哪里坐,段靳成拉开了他身边的位置,问她:「坐吗?」 「坐,谢谢。」 陈青梧坐到段靳成的身旁,两人都穿着T,胳膊凑在一起时,一黑一白色差巨大,而且,她注意到段靳成的手腕上贴着膏药。 「你受伤了吗?」陈青梧指着他的膏药。 「前两天扭了一下。」 「是做兼职的时候扭到的吗?」 「对。」 「你现在在哪里做兼职啊?」 「老地方,便民百货。」 陈青梧想起他跳上大货车搬货的场景。 「需要干重活吗?」 「还好,搬货和送货。」 陈青梧又看了眼他的胳膊,要大太阳底下跑来跑去送货,难怪晒得黑炭似的。 她忽然有点心疼,在座这么多人,暑假半个多月在家都躲白了不少,只有他身上到处都是生活的痕迹。 ---- 吴敏雅点了一堆吃的,其他人拿着菜单又查漏补缺了一轮,上菜的时候,满满一桌。 段靳成明显胃口不盛,陈青梧看他喝下一杯杨梅汁,吃了两个虾球和一小块玉米烙,就不再动筷。 这食量,别说男生了,在座的女生他都比不上。 「你来之前吃过 东西了吗?」陈青梧问。 「没有。」 「那你就吃这一点?」 「不饿。」 七月盛夏,早上的日头就已经很毒了,段靳成上午替老板小区里送了一圈货,浑身暑气,要不是那杯杨梅汁开胃,他连后面的虾球和玉米烙都吃不下。 既然段靳成说了「不饿」,陈青梧也不好一直关注他,她埋头挑了几个自己喜欢吃的菜,这家店的蜜汁叉烧味道不错,她连吃好几块,吃到五分饱停下来,等着生日蛋糕。 生日蛋糕是穆一洋出去推进来的,粉色款,上面缀着丝滑的蝴蝶结和雪白的珍珠,梦幻而高级,和吴敏雅今天的裙子很搭。 大家一起唱了生日歌,吴敏雅许愿之后,吹了蜡烛。 段靳成唯一一次过生日还是和陈青梧坐在路边,他并不太适应这样「正式」过生日的氛围,和大家一起唱生日歌的时候,他显得有些拘谨,好几次没跟上拍子,幸而所有人的目光和注意力都在寿星身上,没有人察觉。 吴敏雅切了蛋糕,每人分到一块。 段靳成虽然没胃口,但生日蛋糕还是给面子地吃完了。 生日渐近尾声,大家商量着下午要不要安排点其他活动,可看一眼外面火辣辣的太阳,又都提不起兴致,吴敏雅也没有攒局的意思,因为她下午要和穆一洋单独去看电影。 正准备散场时,沈嘉煜忽然站起来说:「我爸来接我了,我们往七水街的方向去,有没有顺路的?有的话可以坐我爸的车,省得晒太阳了。」 「青梧青梧!」吴敏雅立刻指着陈青梧,「青梧就住在七水街,沈嘉煜你带上她。」 陈青梧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沈嘉煜走过来,对她说:「陈青梧,不介意的话,我们带你一程吧,我爸正好要去那里办事。」 她其实是有点介意的,但是沈嘉煜语气太过真诚,她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他。 「去吧去吧青梧,你不是怕晒嘛,正好有顺风车啊!」吴敏雅积极地撺掇着。 陈青梧看了眼段靳成,他坐在位置上,微垂着头,焉了吧唧,有点神离,似乎压根没有听他们在说什么。 沈嘉煜还在等着她回答。 陈青梧弯眸一笑,对沈嘉煜说:「那麻烦啦。」 「不麻烦。」 陈青梧和大家道了个别,跟着沈嘉煜出去了。 两个人肩并肩下楼,陈青梧想起之前公告栏的事情,吴敏雅说,是沈嘉煜撕了那张诋毁她的公告,她一直记在心里,想着找机会谢谢他。 「沈嘉煜,之前的公告栏的事情,谢谢你帮我。」陈青梧由衷道谢。 其实她不说,沈嘉煜都快忘了。 「不客气,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这样侮辱一个女生。」 「谢谢。」 接下来就没什么话题了,两人一直沉默地走到门口。 沈嘉煜的父亲开一辆黑色的大众,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 陈青梧正斟酌着该怎么和沈嘉煜的爸爸打招呼才显得礼貌,门口有两个男人进来,与陈青梧擦肩而过时,其中一个说:「今天请客算是让你赚到了,我中暑了,一点胃口都没有,本来还想吃得你血本无归呢……」 中暑,没胃口。 这让陈青梧将段靳成的状态对号入座。 原来,他是中暑了,难怪到了最后,一点精气神都没有。 「抱歉沈嘉煜,我突然想起我等下还要去一趟书店,暂时不回家,你们先走吧,我就不搭叔叔的车了。」 「书店在哪儿?我也可以让我爸往那儿绕一下。」沈嘉煜说。 「不麻烦了,谢谢你,再见。」 沈嘉煜还想说什么,他爸爸可能赶时间,按喇叭催促了他一下,他只能无奈挥手和陈青梧说再见。 ----看書菈 陈青梧重新折回楼上。 包间里的吴敏雅他们还没散出来,段靳成先出来了,他刚去洗手间洗了把脸,但没洗去眉间阴郁的神色,直到抬眼看到陈青梧,眼底才又焕起一点微光。 「怎么回来了?」段靳成问。 陈青梧没有回答,只是走到他面前,盯着他打量:「你是不是中暑了?」 段靳成正觉得自己今天软绵绵状态奇怪,被她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应该是中暑了。 「可能。」 「要不要去药店买个藿香正气水?」 「店里有,等下回去吃。」他看她一眼,又问了一遍:「怎么回来了?」 难道是特地回来确认他有没有中暑?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还要去一趟书店,所以不顺路了。」陈青梧解释。 「书店?」段靳成扬唇一笑,「暑假很用功啊?」 「可不,勤能补拙。」 「暑假作业有不会的题吗?」 「有。」 「那就攒一攒,等我忙完了教你。」 陈青梧心想这位同学你有忙完的时候吗?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我没有你的QQ,该怎么联系你呢?」 「开学没加吗?」段靳成已经记不清楚高一开学的时候自己到底加了哪些人了,总之吴敏雅突然联系他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加过她。 「没有。」 「那就加一个。」段靳成家里没有电脑,他平时都是挂在百货店老板的电脑上,不忙的时候去看一眼有没有人找他,但多数时候是没有人找他的。 「我没有纸笔。」 「你直接说号码,我记得住。」 陈青梧报了串号码,怕他记不住,刚想再重复了一遍,就听到他说:「行了,记住了。」 学霸的记忆力优势,瞬间就体现出来了。 「书店在哪?」段靳成问。 陈青梧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现在他问起来,她总不能说她就是为了回来确认一下他中暑要不要紧吧。 「就新安街那家。」那是陈青梧常去的书店。 「坐303?」 「嗯。」 其实去新安街那家书店,坐301更便捷,但她知道,往便民百货那边去,是要坐303路公交车的,她想和段靳成同路多待一会儿,哪怕这样她需要顶着烈日再多转两班公交。 「那和我一路,走吗?」段靳成说。 「好。」 下午一两点钟,烈日当空,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公交站和餐厅有五分钟左右的路程,陈青梧才走出门,就感觉自己快化了,她抬手虚遮着自己的额头,疾步快走,好像走得快就能少晒一点太阳似的。 段靳成跟在她身旁,见她像没戴日光戒的吸血鬼扎进了日光下,有点好笑又有点可怜的样子,顺手就摘了自己的鸭舌帽,扣在她的头上。 陈青梧脚步一顿。 帽子扣下来的时候,她分明闻到了专属于少年的气息,那股很干净的皂角香,像五月的天随风奔跑时突然撞到了一株小茉莉。 陈青梧突然挪不动步了,心突突地急跳。 「戴着吧,虽然防晒面积小,但有也总比没有强。」 「嗯,谢谢。」 ---- 两人在公交站等车,那年的公交车站 还没有修缮,除了一块公交站牌之外,整个车站空空如也,没有任何遮挡物。 阳光直逼过来,段靳成有意无意地挡在陈青梧身前,他人很高大,落下的那道阴影,刚好罩住陈青梧。 明明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但地上却只看到一个人的影子,她像是被他包裹住了。 这点隐匿的甜,让陈青梧心花怒放。 等了约莫十分钟,公交车终于来了,车上有空调,仿佛另一个季节,陈青梧先上车,择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段靳成跟上来,坐在她的身旁。 凉气从窗顶的小圆洞里冒出来,陈青梧对着吹了一会儿,才觉思绪清明,她总算明白「三伏天里命是空调给的」这句话,并不是夸张。 她把鸭舌帽摘下来,还给段靳成,他伸手接的时候,她又瞥见他手腕上的那张膏药。 「你下午也要送货吗?」她问。 「要的。」有时候客户要得急,还不止送一趟。 陈青梧暗道一声辛苦,却又无能为力。 两人并肩坐着,一路享受着清凉,没有再说什么。 公交车先路过便民百货那里,陈青梧一直盯着外面,眼看快要到站,她拍了下段靳成的胳膊。 「怎么了?」段靳成扭头看着她。 「你再背一遍我的QQ号。」她实在怕他忘记,暑假漫长,她不想和他断了联系。 「你怀疑我的记忆力?」 「我知道你记忆力好。」她笑着,语气带一点轻哄的意味,「那你再背一遍我听听。」 段靳成把那串数字重复了一遍。 一字不差。 「对吗?」他问她。 「对。」 「放心了吗?」 「放心了。」 公交车正好到站。 「那我下车了,再见。」 「再见。」 段靳成起身,从后门下了车,陈青梧扭头望向窗外,看他沿着人行横道穿过马路,小跑进一片绿荫。 公交车转了弯,她视线被挡,任如何调整角度,也望不见他了。 陈青梧回家之后,就打开了电脑,守在QQ前,但等了整整一个下午,也不见段靳成加她。 他是忘了加她这件事?还是忘了她的QQ号码? 陈青梧感觉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爷爷陈昌盛看她一下午都坐在电脑前,忍不住提醒她:「没事做可以看看书或者跟我一起雕刻,别沉迷电脑和网络,有百害而无一利。」 「她没事做就让她上网玩玩呗,不然一天天的多无聊。」陈玉川帮着陈青梧说话。 「内心匮乏,才会觉得日子无聊。」老爷子一脸深沉。 「陈大师你的意思是我内心匮乏呗。」 「没说你,我只是就事论事。」 陈玉川朝父亲撇了下嘴,然后走到陈青梧身边,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电脑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打开任何网页,只有QQ的长条窗口竖在那里。 「也不追剧也不打游戏,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发呆。」 「要发呆不能关上电脑发呆?嫌视力太好是不是?」陈玉川用手推了下陈青梧的额头,忽然又想起什么,「对了青梧,你这次期末数学考得怎么样?」 「小姑,期末考试都快结束大半个月了,你现在才来关心我的成绩,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不是的,是你英阿姨家的小妹妹,期末数学只考了四十几分,把你英阿姨气得都快吐血了,她最近寻思着要给女儿找个家教暑假稍微辅导一下,她让我问问你 ,大概是觉得高中生对付小学生,也够用了。」 「英阿姨是不是对我的成绩有什么误解?还是你在律所乱吹牛?」 「你上次月考不是进步很大吗?怎么?期末又被打回原形了?」 「期末和月考考得差不多,但我是之前成绩太差,才显得进步很大,其实也就一般般吧,还没有到可以去给人辅导的程度。」 「好吧,本来还想着反正你在家没事可以去赚点外快,但这样想想,你还是别去祸害人小妹妹了,我让你英阿姨再找其他人问问……」 「等等!」陈青梧想起一个人来,「我可以给英阿姨介绍个靠谱的。」 「谁?」 「我的同学,段靳成,我的数学成绩就是他带起来的。」 陈玉川想起那个高瘦俊朗的少年。 「可你英阿姨想要找个女生。」 陈青梧之前在少年宫遇到的事情,让很多有女儿的家长对男老师单独补课这件事情产生了心理阴影,付红英家的女儿还小,家里又不能每时每刻有大人盯着,所以她再三强调,要找个女生,只怕重蹈了陈青梧的覆辙。 「你去和英阿姨说说吧,如果她愿意用段靳成的话,我也可以跟着天天去,我英语成绩还行,如果小妹妹需要,我还可以顺便免费帮她辅导英语。」 「买一送一啊陈青梧。」陈玉川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你什么时候这么热心肠了?」 「小姑,我一直都侠肝义胆,古道热肠,你不知道啊?」 「去去去,少来,我就问你,是不是对这个段靳成有意思?」陈玉川手叉在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陈青梧,「上次在KTV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我也没好意思追着你问,但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和他扯上关系,我再不问问清楚,就显得我这个家长有点失职了。」 「你别多想啦,我想给段靳成介绍工作只是想报答他一下,你看他之前给我辅导数学这么久,让我成绩升得这么快,分文未取,我心里总觉得欠他人情。」陈青梧面对陈玉川审问犯人般犀利的眼神,表现得极为镇定,「段靳成家里困难,这么热的天他还到处帮人送货,家教这个工作没那么辛苦,也明显更适合他,所以我才让你帮忙问问。」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要是和他有什么,我肯定遮遮掩掩,还会向你自爆吗?我也没那么缺心眼吧。」 陈玉川将信将疑,但一想到那个明朗且有礼貌的少年每天顶着滚滚热浪送货,多少也有些于心不忍。 「行吧,那我去问问。」 「嗯嗯,你记得说全面点,段靳成回回考第一,还有全靠他帮我数学成绩进步,还有我可以天天跟着去监督并且免费辅导英文……都别忘了说啊。」 「知道了,唠叨。」 ---- 隔天中午,陈玉川就带回消息,付红英同意让段靳成去辅导女儿的数学,而且她给的报酬很丰厚。 陈青梧开心极了,她立刻登上QQ,想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段靳成,但她发现,段靳成竟然还没加她的QQ。 一天一夜都没有加上,他干什么去了? 陈青梧心里疑惑不已,中午吃完饭,她拿上遮阳伞直接坐公交车去了便民百货。 白天天热,店里没有什么生意,收银台前一个穿着大花连衣裙的中年女人打着盹,她身边的小男孩正坐在电脑前玩游戏。 陈青梧朝里望了一眼,轻声问小男孩:「段靳成在吗?」 小男孩往仓库那边看了一眼,突然大喊:「阿成哥哥!」 中年女人被惊醒,咕哝着骂了儿子几句,见陈青梧也不是来买东西的,就 趴下继续睡了。 段靳成听到声音,从仓库那边走出来。 他和李堂正在理货,因为仓库里面闷热不堪,他俩都把T恤脱了,反正大老爷们之间也不介意这个,他没想到,陈青梧会突然过来。 两人猝不及防打了个照面,都怔住了。 「你……」 「你……」 「我先穿衣服。」 段靳成先反应过来,匆匆折回去找他的T恤。 陈青梧站在原地,脸颊微烫,以前只觉得段靳成高,没想到他的身材还这么好。 那时候还不流行什么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说法,但少年的确属于那一挂的,他上半身的肌肉线条轮廓清晰,虽然没有健身房特意去练出来的那般扎实,却反而更显自然。 段靳成套上T恤走出来。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没加我QQ啊?」陈青梧问。 「这么热你就为这事儿来的?」段靳成有点意外。 昨天下午他和陈青梧分开后,回来就被老板安排去送货了,他本来就有点中暑,又去跑了一圈后,彻底挨不住了,又乏又吐,在晕倒的边缘徘徊,被老板送去医院吊了水才算缓过来。 后来吊完水,他就直接回家了,本来想着今天早上来店里加上陈青梧的QQ,可一大早过来,老板的儿子就一直霸占着电脑玩游戏,他也不好意思去和小孩子抢。 「也不是,还有其他事。」 「什么事?」 陈青梧拉着他到外面,把家教的事情说了一下。 段靳成有点惊喜:「我正好打算重新找兼职。」 这几天天气太热,店里生意不太好,其实李堂一个人也忙得过来,老板昨天送他去医院的时候就很委婉地劝退他,说他要是身体吃不消,就算了。 段靳成也是知趣的人,老板提了,他肯定不会死乞白赖地留下来,他想着今天帮李堂理完货,就提辞职。 「那就说定了。」陈青梧来时还担心自己擅作主张会影响他现在的工作,此刻发现自己争取来的工作机会恰是他需要的,她很有成就感。 「谢谢。」 「不客气。」陈青梧笑,「其实我也有私心,到时候我跟着一起去,找你问题也能方便点。」 段靳成知道她并非利己的人,她这么说只是为了让他减轻一些心理负担而已。 「对了,你一定要把我的QQ加上,后面我还要通知你什么时候开始上课呢。」 「好。」 「号码你还记得吧?」 段靳成抬起手朝陈青梧亮了亮,他的手腕内侧,用黑色水笔写着她的QQ号。十个阿拉伯数字竖着排列,像极了一个有着隐秘含义的文身。 「忘不了。」他说。 ------------ 第五十五章 拜堂 陈青梧回到家,再次打开QQ时,就听到了「咳咳」两声咳嗽声,一位名叫「DJC」的网友向她发来好友申请。 DJC,段靳成,他的网名倒是简单。 那时候,班上同学的网名大多非主流,就比如,吴敏雅的网名叫做「你转身的回眸」,陈青梧的网名叫做「纵使寂寞开成海」,与「DJC」相比,前两者多少显得有那么一点土气。 正式开始补习的日子定得有些仓促,就在本周的周日,因为周日付红英正好在家,她也想见一见段靳成,看他到底是不是有陈玉川说得那么厉害。 陈青梧在QQ上把时间和地址发给段靳成,段靳成只回了个「OK」的手势,然后他的头像就暗下去了,陈青梧期待中的热聊并没有出现,她有点小失望,但一想到马上每天都可以和他见面,又止不住地开心。 周一,陈青梧和段靳成在君和小区的小区大门口集合。 付红英一家去年刚搬进君和小区的新房子,陈青梧在他们温居的时候跟着小姑来过一次,凭着隐约的记忆,她带段靳成顺利找到了七单元入口。 门铃响后,付红英来开门。 「你好英阿姨。」 「青梧,你们来啦。」付红英的目光落向陈青梧身后的段靳成。 段靳成礼貌地对付红英点点头:「你好。」 「你好,你就是段靳成同学对吧。快快快,快请进。」 付红英把他们迎进门,然后,冲着楼上喊了声:「麦麦,麦麦快下来,你青梧姐姐他们来了。」 楼梯口,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女孩探出头来,怯生生地往下望了一眼。 付红英和丈夫陆正明是律师加医生的组合,两口子工作都很忙,女儿麦麦从小就养在陆正明的老家,老家的两位老人虽宠,但没有父母在身边的孩子终归是缺乏安全感,所以麦麦性格很内向,还有一点怕生。 不过,她还挺喜欢陈青梧的。 之前温居的时候,家里来了很多生面孔一起庆祝,麦麦很拘束,脸上一点不见笑容,直到陈青梧来了,她才眉目舒展,有了新家小主人的喜庆样子。 付红英也不知道女儿为什么会愿意和陈青梧亲近,可能是因为陈青梧身上小太阳一样的温暖气质让孩子觉得安心吧。 这也是付红英最初想要让陈青梧帮麦麦补习的原因。 麦麦下楼后,陈青梧给她介绍了段靳成,这两人都是安静内敛的性子,相互打了个招呼,省去了尬聊,直奔主题。 段靳成让麦麦把她平时的作业本和期末试卷都拿出来,他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之后,大概就知道了麦麦的数学具体薄弱在几个方面。 「去找个没写过的本子,今天先帮你把错题都整理出来。」段靳成对麦麦说。 麦麦应了声,去书包里找了一个新的笔记本,两人就开始投入了今天的补习。 付红英看着段靳成认真负责的样子,颇为满意。 「青梧,这个段靳成看起来挺靠谱的,而且……」付红英压低了声音,啧啧两声,「而且,你小姑说得真不错。」 「英阿姨,我小姑说什么了?」 「你小姑说段靳成的颜值赏心悦目,是那种让人回忆起青春的帅哥,她还让我一定不要错过,错过绝对拍大腿。」 陈青梧:「……」 敢情小姑去推销段靳成的时候,就主打一个帅? ---- 段靳成很快适应了家教这份工作,这中间自然少不了陈青梧的功劳。毕竟,段靳成不是话多哄人的性子,麦麦更是内向不喜开口,陈青梧就主动扛起了气氛担当的大旗,有事没事说个笑话调节一 下补习的氛围。 付红英经常看到三个人前一秒还在奋笔疾书,后一秒就在书桌上笑成了一团。 女儿这样开心的样子,平日里不多见,她因此倍感欣慰,觉得这个补习钱花得真是值。 七月的最后一天,付红英要去外省出差,丈夫陆正明在医院也有两台重要手术一大早就离家了,麦麦没人照顾,付红英就给陈玉川打电话,问陈青梧能不能提前去陪一会儿麦麦,晚上麦麦的爷爷奶奶来家里了再走。 陈青梧一口答应,觉得照顾小孩也不是什么难事,可等到了中午,要给麦麦做饭时,她瞬间犯了难。 这几年爷爷陈昌盛掌管着厨房重地,她和小姑两个人被爷爷宠得电饭锅怎么使用都不知道,更别说做菜了。 那时还不兴外卖,再加上她们也没有手机。 「要不姐姐带你去外面吃吧?」陈青梧对麦麦说。 「可是外面好热。」 陈青梧看了眼毒辣的日头,也有点被劝退的意思。 「要不姐姐给你煮泡面吧?」泡面她还是会的。 「好啊好啊。」 遗憾的是,屋里翻找一圈,也没有找到泡面的影子。 正当她们必须在热死和饿死之间做个选择时,段靳成来了。 他一听她们还没有吃饭,就说:「我给你们做。」 「你还会做饭?」陈青梧惊讶,但再想想,像他这样苦难里爬过来的少年,做饭这样的技能,应该是基本。 段靳成「嗯」了声,走进厨房。 付红英夫妇虽然人不在家,但冰箱是满的,因为家里老人要过来,他们昨天特地去超市大采购了一番,买了两三天的菜量。 陈青梧想着进去帮帮忙,可段靳成特别利索,洗菜切菜摆盘一手抓,她除了碍手碍脚占地方,根本没有一点作用。 她正准备退出厨房,忽然听到段靳成喊了她一声。 「陈青梧。」 「嗯?」 「帮我找个围裙。」 段靳成穿着白T,炒菜的时候要是被油花溅到,会很明显。 「哦。」 陈青梧在冰箱旁边的钩子上找到了一个黑白格的围裙,她正要递给段靳成,发现他的手正在用淀粉给肉片抓糊,根本腾不出来接围裙。 「要不,我帮你戴?」她说完这话手心已经不争气地开始冒汗,却还故作轻松,「我进来了总得帮点什么忙吧。」 段靳成没有异议,直接俯身把脖子凑了过来。 少年的发又黑又亮,额角一道细小的疤痕,是之前广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她有点心疼,想着如果当时段靳成不那么倔,处理及时又得当的话,根本不会留疤。 段靳成见她久久没有动作,抬眸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还挺享受我给你鞠躬的姿势?」他问。 陈青梧立刻回神。 「不是不是,你是我师傅,要鞠躬也是我给你鞠躬啊。」为了表达歉意,她赶忙鞠回去。 鞠回去了,又发现不妥,他们这样也太像是在拜堂了! 天呐,你在干什么啊陈青梧! 陈青梧恨不能撬开自己的脑袋理一理自己是不是缺根筋。 她赶紧把围裙挂上段靳成的脖子。 段靳成好像没发现她刚才的姿势有什么不妥,淡然地原地转了个圈,示意陈青梧帮他腰后也系上。 陈青梧半蹲下来给他腰后系了个蝴蝶结。 「好了。」 「谢谢,出去吧,炒菜会有油烟。」段靳成说。 「嗯。」 ---- 也就个把小时的时间,段靳成就变出了三菜一汤,一盘凉拌莴笋,一盘炒三鲜,一盘锅包肉和一碗番茄鸡蛋汤。 三道菜色香味俱全不说,还包含了南北两个菜系,尤其是那盘锅包肉,亮晶晶的,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陈青梧夹了一块先尝尝,果然,酸甜适口,一点不腻。 「我的天!段靳成你做菜也太好吃了吧!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吗?」陈青梧眼神崇拜。 段靳成淡淡地回:「用你这么夸张的语气说话我不会。」 「真的,我没夸张,真的巨巨巨好吃!」她一边说话一边吞咽,被锅包肉上的酸甜汁呛了一下,捂嘴狂咳起来。 段靳成给她倒了一杯水,推到她手边:「慢点吃,好吃也不能拿命吃。」 麦麦在旁笑出声来。 「麦麦你别笑,你快尝尝,真的很好吃。」陈青梧都快咳断气了,还不忘安利。 麦麦拿起筷子,每个菜都尝了一口,表情逐渐惊喜。 「是吧是吧麦麦,好吃吧?」陈青梧骄傲得好像这菜是她做的一样。 麦麦点点头。 「那你也评价一下啊。」陈青梧鼓励她多说话。 麦麦想了想,看着段靳成真诚地说:「阿成哥哥,你做菜比我妈妈还好吃,以后谁做了你老婆一定会很幸福的。」 陈青梧:「……」 段靳成:「……」 这孩子要么不开口说话,一开口说话就是王炸。 吃完饭,陈青梧主动请缨去洗碗,毕竟,段靳成已经给她们做了菜,再把碗留给他,总显得不太厚道。 「还是我来吧。」段靳成指了指身上的围裙,陈青梧才意识到他炒完菜之后就一直没有摘围裙,好像就等着这会儿洗碗再用。 「不不不,我来我来。」 她伸手去抢他的围裙,一着急,差点抓到他的手。 段靳成见她的架势,就知道今天这碗不给她洗,她得于心不安,仿佛占了便宜。 「既然这么想洗,那让你洗。」他把围裙摘下来递给她。 围裙上还有他的温度,陈青梧握在手心里,微微发烫,她不好意思立刻就戴起来,那种感觉好像和他有了肌肤之亲。 段靳成不知道她少女怀春心思九曲十八弯,他走到厨房,指了指煤气灶上的锅和盖,提醒她这两样不要忘了洗。 陈青梧应了声,他就出去了。 厨房安静,梧桐叶擦着窗框「唰唰」发出轻响,她胡思乱想一会儿,才动手洗碗。 段靳成明明只做了三菜一汤,洗碗的时候也不知道哪里多出来这么多的锅碗瓢盆,她洗出一身薄汗。 等陈青梧整理干净厨房出来,段靳成已经和麦麦在讲题了。窗外阳光繁盛,高温肉眼即见,他们两个人坐在客厅里,风扇慢悠悠地转着,有种避世的清凉。 陈青梧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围裙,再看一眼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忽然萌生出一种一家三口的错觉,尽管,到底什么是一家三口的感觉她早已记忆模糊。 想啥呢! 她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暗嘲自己今天戏可真多。 ---- 这可能是段靳成过得最舒服的一个暑假了,以往的暑假,他不是在工地搬砖,就是在小区送货,这种可以安然坐在风扇下的日子,屈指可数。 也许正是因为太舒服了,他觉得日子过得飞快。 陈青梧也觉得日子过得好快,仿佛一眨眼,暑假就接近了尾声。 付红英在开学之前给麦麦留了一段放松的时间,在八月 二十号的那天,她就把段靳成约出来,将工资结给了他。 这一个暑假,麦麦跟着段靳成和陈青梧,性格也开朗了许多,付红英为了表示感谢,还额外多给了段靳成五百块钱,但段靳成没有收。 家教的工资对段靳成来说,已经是一笔丰厚的收入,他缺钱但并不贪心。 段靳成领了工资的第一件事,就是在QQ上联系陈青梧。 可惜陈青梧那两天没有登QQ,等她收到段靳成的信息已经是两天后,段靳成在QQ上说想请她吃个饭谢谢她,问她什么时候有空。 陈青梧心念他赚钱不容易,就推脱这周都没空,要不就算了吧。 明明是暗着的头像,她的消息一出去,他却是秒回。 「这周没空那就下周,下周一怎么样?」 陈青梧正想以「天气太热」为由推脱,段靳成却像是会隔空感应似的,抢在她前头说:「我查过,下周一是阴天,不会晒。」 这是摆明了是非请她不可。 陈青梧知道,他执意要请她吃饭,不过是不想欠她人情。 「好吧,那就周一吧,地点你选。」 「禾丰广场怎么样?」 「好。」 两人约定好了时间,段靳成就下线了。 陈青梧望着聊天界面,忽然生了一种他们即将去约会的紧张心情。 她立刻起身去翻衣柜。 今年夏天,小姑给她买了两条裙子,一条白色,泡泡短袖,偏韩系,一条明黄,翻领修身,穿上妥妥气质淑女,她个人喜欢白色,可小姑说这明黄色更显她皮肤白。 陈青梧一时有些纠结,于是打开了QQ向吴敏雅发送视频通话的请求。 吴敏雅接得很快。 「怎么了青梧?」 「你在干嘛?」 「聊天。」 「和穆一洋吗?」 「讨厌。」吴敏雅发过来一长串害羞的表情,这百分之百就是穆一洋了。 他俩倒是发展稳定。 「你有空帮我选一下裙子吗。」陈青梧说。 「选裙子?你要去参加什么聚会?」 「不是。」 陈青梧有心不说,但吴敏雅是稍微抓着点蛛丝马迹就能给你掘地三尺的人,在她追问下,陈青梧还是说了,周一要和段靳成一起去吃饭。 「你们这是约会。」吴敏雅敲章定论。 「你和穆一洋看那么多次电影,你们算不算约会呢?」陈青梧反问。 「算。」 陈青梧被这个回答惊了一下。 「雅雅,你俩交往啦?」 交往这个词陈青梧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说出来,她总觉得它烫口,轻易不敢说。 「也没有那么正式地说明,不知道怎么解释,总之我们两个说好了,一起考南城的大学。你知道的,我两成绩半斤八两,只要高考不超常或者失常发挥,应该能考到一起去。」 陈青梧忽然有点羡慕。 谁都清楚高中并不是一个适合谈感情的阶段,可如果两人心意相通,且能为同一个目标而努力,那这条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路,再惨烈,也多了一个依靠。 而她和段靳成,现实注定了他们不可能有同一个目标。 ------------ 第五十六章 捉奸 吴敏雅也选择了明黄色的裙子,她说陈青梧穿上明黄的裙子青春靓丽。 陈青梧提醒她:「姐姐,我本来就是青春年华。」 「那你一天到晚穿得像是大清王朝穿越回来的。」 「你别夸张。」 「好吧,总之青梧,你底子很好,就是不愿打扮,要不要周一早上我早点过来,给你化个淡妆你再出门,我保证,让段靳成迷得眼珠子都掉出来。」 「得了吧,我和他没仇没怨的,可不想让他瞎。既然你们都说黄色让人眼前一亮,那我决定了,周一我就穿白色。」 「滚,挂了。」 周一,陈青梧穿了白色的那条裙子出门,头发和平时一样,绑成高马尾,她实在不想让段靳成瞧出太精心的痕迹,且不说他会不会迷得眼珠子掉下来,她自己都会觉得不自在。 天气预报说得没错,周一果然是个阴天,云层有点厚,没有太阳,但紫外线仍然很强,陈青梧出门还是打了伞。 她到禾丰广场的时候,段靳成已经到了。 他也穿了平时最常穿的白T和烟灰色运动裤,看不出精心打扮的痕迹,但他好像理了个发,头发短了些,人看着也更精神了。 「想吃什么?」段靳成问她。 陈青梧有点选择困难症,想着找家价格实惠的店随便吃一点就好,反正段靳成往她对面一坐,那张脸足够扛饿,吃什么都无所谓。 「想不好就我定了。」段靳成说。 「好。」 段靳成选了一家叫「沐橙」的西餐厅,他其实并不知道像这种装修得像小花园一样的西餐厅里面到底有什么吃的,他只记得520他来做兼职的那天,「沐橙」外边就有很多年轻女孩子在排队打卡,他想,那些女孩子喜欢,陈青梧应该也会喜欢。 「自己点,别客气。」 落了座,段靳成把菜单推过来。 陈青梧翻了翻菜单,不敢拣最便宜的点,选了个价格中规中矩的白酱培根碎肉奶酪面和一杯抹茶沙冰。 「就这两样吗?」段靳成问。 「对,我减肥。」 段靳成抬眼,她今天的裙子是方领,更显她脖颈修长锁骨清冽,他实在是看不出她到底哪里肥。 「吃完这顿再减。」 段靳成拿过菜单又点了份披萨,点了份鸡翅小食再外加一份蜜汁叉烧,蜜汁叉烧上来的时候,他直接整盘推到她的面前。 「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吗?」 陈青梧短暂失神,她努力地回想了一下自己上一次吃蜜汁叉烧是什么时候,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来,是吴敏雅生日的那天。 那天的主题餐厅,蜜汁叉烧做得很入味,她当时多吃了两块,没想到段靳成全看在眼里。 他这么关注她? 她脑海里闪过这一个念头,但很快否定,他那天只是中暑,因为自己没胃口吃,才会关注身边的人吃了什么。 一定是这样的。 陈青梧及时止住了自己发散的思维,不想让莫须有的错觉破坏今天的美好。 ---- 两人吃完东西出来,刚过下午一点。 陈青梧正盘算着要不要以「消食」的名义约他逛一圈,目光却忽然被广场上的一对男女吸引。 女人身材高挑,短裙堪堪只遮住了臀,性感万分,男人戴着眼镜,白衬衫黑西裤,精英既视感。 她以为自己看错,揉了下眼,那男人正好侧过脸去和身旁的女人说话,叫陈青梧看清楚了面容。 呵,还真是韩瑞泽。 韩瑞 泽和女人手挽着手走进电影院,期间交颈厮磨,很是亲密。 「你请我吃饭,我请你看场电影吧。」 陈青梧说完这句话,转身疾步朝着电影院奔去。 段靳成站在原地,只见她白色的裙摆半空里旋出一个漂亮的圆弧,再抬眸,人已经跑出三四米远。 她这是请人看电影的态度?倒是给他个说「好」或者「不好」的机会啊! 段靳成觉得她不对劲,立刻跟上她。 影院大厅里排满了电影的海报,暑期档已经接近尾声,最近新片不多。 陈青梧根本不关注这个点有什么电影,她看着韩瑞泽和那女人在前台领了电影票走开后,立刻跟过去,对工作人员说:「给我两张票,和前面两人一样的票。」 工作人员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存了几分疑惑。 陈青梧立刻把段靳成拉过来壮胆,提高了声调问:「怎么?没有了吗?」 这个点本就没什么人看电影,电影院还正愁票卖不出去呢,也就迟疑了几秒,工作人员立刻换上笑脸说:「有,当然有,不过那是个VIP厅,我看两位像是学生吧,一般学生过来这里看电影,都会选择普通厅。」 「我们就要VIP厅。」陈青梧说。 「好,这就给您出票。」 陈青梧拿到票也不着急了,左右都在一个厅,那两人逃不掉了。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来看电影的顾客,她还特地要了两杯冰可乐和一桶爆米花。 「走吧。」她对段靳成说。 「你确定要看这个电影?」 「怎么了?」 段靳成指了指电影票上的题目,《再见前任》,这四个字怎么读,都不像是适合高中生看的样子。 陈青梧表情难看,默了几秒说:「买都买了,看吧。」 两人沿着暗红色的地毯走进VIP厅,里面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观众,大片的位置空着。 陈青梧目光扫了一圈,锁定了第六排中间的那对男女,径直朝他们身后的位置走过去。 段靳成拉住她:「我们的位置在后面。」 「没事,反正又没人。」 看电影随便买票,买了票又随便落座,段靳成觉得她今天实在奇怪,明明吃饭的时候还好好的,此时却总有一种浑身细胞都在和谁置气的叛逆感。 他跟着她走到第七排中间坐下,前面有对情侣,头和头挨在一起,正旁若无人地接吻。大屏幕的光影落在两人脸上,照亮成年男女***难耐的色气。 段靳成无意瞥见,喉头一滚,浑身燥热,VIP厅的空调似乎失灵,愈静愈热。 他想和陈青梧提议还是换个位置,一转头却见她盯着这对男女,目光炯炯,丝毫没有半点不好意思。 这……属实把段靳成给整不会了。 ---- 影厅幽暗,前排的男女已经进入浑然忘我的境地。 段靳成实在不想这么近距离地观摩他们接吻,可这个位置,除非他自挖双目,否则但凡他睁着眼,他就避不开这火辣的一幕。 「我们还是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吧。」他轻声提议。 陈青梧像是没听到,她瞥了眼段靳成手边的可乐:「你的可乐不喝吗?」 段靳成摇头,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喝可乐。 「不喝就借我一下。」 陈青梧拿过段靳成的可乐,把两杯可乐放在自己的膝头,掀开了盖子,一左一右握在手里,站了起来。 段靳成忽然意识到她要做什么。 「你干什么?」他把她拉回位置 上。 虽然这两个人在公共场合的亲密行为的确有碍观瞻,但也不至于用泼他们一身冰可乐这样极端的方式去制止吧。ap. 「这个男人,是我小姑的男朋友,而这个女人,不是我小姑。」陈青梧冷冷地陈述。 她所有不合常理的行为,在这一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段靳成微怔,他脑海里忽然闪过在KTV方主管的办公室,那位又美又飒的陈律师推门而入,自称是他小姑的场景。 「把我的可乐还给我。」他说。 「?」 半分钟后,男女的尖叫声响彻VIP影厅。 守在门口的工作人员闻声匆匆跑进影厅,只见第六排的一对情侣被冰可乐浇了个透心凉,不仅如此,他们的头上身上还挂满了黏糊糊的爆米花。 工作人员看了眼第七排上肇事的另一对小情侣,恍然道:「买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们怪怪的,果然是来闹事的,保安,快报警!」 韩瑞泽抹了一把糊在眼前的可乐水,转头向后,看到陈青梧的刹那,瞳孔地震。 「别报警别报警,他们还是学生,闹着玩的,没事没事!」韩瑞泽估计是怕事情闹大了丢脸,主动拦着报警。 「什么闹着玩儿?谁和他们玩了?」和韩瑞泽一起的女人叫嚣着。 半分钟前,她还妆容精致,可此时,她长发凌乱,眼妆半脱,明灭的光影里,就像是只狼狈的女鬼。 「神经病!疯子啊!」她瞪着陈青梧和段靳成,「学生就可以没有家教吗?」 「你这么有家教你还做人小三?」陈青梧淡淡地问。 女人的表情顿时不自然了:「你……你说什么?」 「怎么?你不知道韩瑞泽有女朋友,都见过家长快订婚了吗?」 女人脸色铁青,抿了下唇,垂头不说话了,显然是明知故犯。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她伸手指了指门外:「要吵出去吵,别影响其他客人看电影,另外,你们在我们电影院闹事,该报警的我们还是要报警!」 电影院的工作人员报了警,两位警察很快赶到,在向工作人员了解了大致情况后,那位女警转身走到陈青梧和段靳成的面前,陈青梧抬眸的刹那,对方认出了她。 「陈青梧?」 是当初在警察局给陈青梧做笔录的警察姐姐。 「姐姐。」 「是你在这里捉女干啊?」 捉女干这个词应该是出自电影院工作人员之口,但无论如何,用得真是生动形象。 陈青梧无奈点点头。 警察姐姐朝陈青梧竖起大拇指:「你这是要凭一己之力干翻清河市所有道德有问题的人是吧?」 陈青梧还没说话,就见警察姐姐看向了段靳成:「你?我记得你,你不就是之前陪陈青梧来做笔录的那位同学吗?怎么的,你俩这是结成英雄联盟了?」 段靳成:「……」 陈青梧:「……」 ---- 陈青梧和段靳成弄脏了电影院的座椅,电影院提出索赔,警察联系了家长。 陈玉川匆匆赶来。 她今天原本还有个会议要开,接到警察的电话说陈青梧和段靳成在电影院闹事,她还以为自己听错。 等她赶到现场,看到男友韩瑞泽也在,更是一头雾水。 「到底怎么回事啊?」陈玉川问。 女警察把了解到的情况转述给陈玉川,陈玉川不可置信地看向男友韩瑞泽以及韩瑞泽身边的那个女人。 女人垂着头,脸上的妆已经乱七八糟, 可陈玉川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韩瑞泽店里新招的前台何美菱,前段时间她带律所的同事去男友店里捧场,这个何美菱还一口一个「老板娘」地套近乎,没想到转身就开始挖墙脚。 「韩瑞泽!」陈玉川咬牙切齿。 韩瑞泽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他原本就是图一时新鲜,谁知道这么巧会被陈青梧碰上。 他立马跑过去拉着陈玉川的手讨饶:「玉川,我一时糊涂,你原谅我一次。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陈玉川是嘉禾律所的执业律师,高等学府毕业,深得韩瑞泽父母的欢心,而何美菱虽然生得标志,身材火辣,但她只是一个初中学历的小前台,在这样面临选择的时候,韩瑞泽当然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他很后悔,自己没有抵挡住诱惑。 何美菱是韩瑞泽亲自面试的前台,小姑娘虽然学历不高,但是八面玲珑,能说会道,韩瑞泽一开始选中她,真的是因为看中了她的能力。 可谁知这小姑娘进店之后,这玲珑手段,竟然最先用到了他的身上。她人前一口一个老板乖顺听话,可一到没人的时候,就频频和韩瑞泽制造亲密的肢体接触,说话也总是惹人想入非非。 在韩瑞泽明确提出自己有女朋友之后,她表示自己不在意,她说她对韩瑞泽一见钟情,爱慕之心溢于言表,她不求名分不求钱财,只希望能默默地陪在韩瑞泽的身边。 试问,有几个男人能抵挡住绿茶这样婊里婊气的诱惑?道德的底线踩了一次之后,很快就有第二次、第三次…… 说实话,在东窗事发之前,韩瑞泽还挺享受一边和陈玉川谈婚论嫁,一边和何美菱偷情的感觉。 「啪!」陈玉川一巴掌扇在韩瑞泽的脸上,冷冷道:「我真没想到,你是道德感这么低的人,我看错你了。」 「玉川,我和她只是玩玩,我对你才是认真的!真的,我都准备好要娶你了,是我一时糊涂没管住自己,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陈玉川冷哼了声,看向何美菱:「看吧,你以为你轻易能撩到一个男人是因为你魅力大吗?不是的,只是因为男人视你为廉价的玩物!知三当三,迟早阴沟里翻船。谢谢你了,替我鉴别渣男。」 「玉川……」 「滚远点!」 陈玉川完全无视韩瑞泽,她走过去,交了电影院要的两百块赔偿金,对陈青梧和段靳成说:「走吧。」 ------------ 第五十七章 体面 陈玉川的奔驰停在广场的地下车库。 她一个人走在前头,健步如飞。 陈青梧和段靳成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没有应对这种场面的经验,不知道接下来是该沉默还是该激情痛斥渣男。 两个跟着陈玉川坐上了车。 陈玉川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段靳成,问他:「段靳成你去哪儿?我先送你。」 「把我在广场外的公交站放下就可以,我自己坐公交车回去。」 「好。」 要是换了平时,无论多远多绕,陈玉川都会把人送回家里去的,可今天她实在没有力气对付。 车子开到公交站,靠边停了车。 「再见,陈律师。」段靳成礼貌道。 「嗯。」陈玉川转身,强颜欢笑地朝段靳成挥了挥手。 段靳成下车关门的时候,隔着窗户看了眼陈青梧,朝她投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你呢,你去哪儿?」陈玉川坐在驾驶座上,低头捣鼓了下手机,一边问陈青梧,一边将手机扔到了副驾驶座上。看書菈 「我回家。」 回家要在前方路口掉头,陈玉川的车去掉了个头回来,正好看到段靳成上公交车,少年一米八几的个头在人群里有点显眼,更显眼的是,他手里搀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帮着她先上车…… 「今天是和段靳成出来约会吗?」陈玉川忽然问。 陈青梧实在没想到小姑竟然还会有心情问这个。 「不是的,英阿姨前两天给他发了家教的工资,为了谢谢我给他介绍工作,所以他今天请我出来吃饭。」 「吃完饭还顺带看个电影?」 「也不是的,我们吃完饭出来,正好看到韩瑞泽带着那个女人进电影院,所以我才……」 陈玉川终于不再追着问她和段靳成的事情了,可陈青梧的心情不见轻松,她偷偷从后视镜里观察着小姑的表情,小姑专注地开车,除了两瓣红唇抿得比平时紧些,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陈青梧知道,她越是平静,心里越是山呼海啸。 奔驰车在陈家小院门口停下,陈玉川没有下车的意思,她还要回律所去。 陈青梧手按在车门上,总觉得要说点什么才好,斟酌了许久,最后才憋出一句:「小姑你别难过,你值得更好的。」 陈玉川没回头。 「下车吧,先不要告诉你爷爷,等我整理好情绪,自己告诉他。」 陈青梧想到爷爷正在雕刻的那对龙凤,心里恨不能把那个出轨的渣男凌迟。 「好。」 家里安静,似乎没人。 陈青梧走进院子才想起自己没带客厅的钥匙,她转头想看小姑走远没有,却发现奔驰车一直停在门口的枣树下,压根没有动。 半开的车窗玻璃后,有一道人影趴在方向盘,肩膀微微抖动。 这一路强撑,真是难为她了。 或许,成年人就是这样,连崩溃都需要体面。 ---- 陈青梧直到小姑走,都没敢过去要钥匙,她就默默地坐在小院里等着爷爷,虽然是阴天,但今天格外闷热,万物都像被压缩在一个玻璃罩里争抢氧气的感觉。 能痛快地下场雨就好了。 她想。 到了晚上,还真下起雨来,电闪雷鸣,不知道又是哪个渣男在发誓。 陈青梧洗完澡后就在窗口坐着,她在等小姑陈玉川回家。 陈玉川平时工作忙,朝九但绝对不可能晚五,准点下班的日子几乎没有,但无论怎么样,她一般加班都不会超过 八点,保证八点半回到家练会儿瑜伽,之后卸妆护肤,赶在十点之前熄灯睡觉。 她的作息十分规律,陈青梧一度怀疑她是不是也打算偷偷参加高考,小姑笑一笑,然后告诉她:「衰老可比高考可怕,人到中年,养生是逼不得已。」 可今天八点半了,小姑还没有回来。 房间里不知什么时候钻进一只蚊子,在耳边「嗡嗡嗡」的,让陈青梧心生烦躁,她正准备过去按下电蚊液的开关,雨幕忽然被两道灯光照亮。 陈青梧立刻躲到窗帘后,打算悄悄观望,看小姑下车的时候是什么表情,结果车子熄火停下,她发现并不是小姑的车。 来的人是楚易坤。 楚易坤说今天在外出差刚回来,带了两篮子新鲜的杨梅,转道过来师傅尝尝。 爷爷不喜酸,小姑却是个杨梅控,他八点半踩着点过来,杨梅到底是给谁尝尝,昭然若揭。 「玉川还没回来吗?」见外面没有车,楚易坤问。 「平时这个点肯定在家了,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可能是约会去了吧。」爷爷随口吐槽,「这么大的人,晚回来从来不知道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备一下。」 楚易坤没接爷爷这话,只说自己要回去了。 「难为你了,这么大的雨,还给我送杨梅过来,开车慢点,路上小心。」 「好的师傅,你早点休息。」 眼见楚易坤要走,陈青梧忙叫住了他。 「易坤哥。」 楚易坤回头:「怎么了?」 「我楼上有个灯坏了,你能帮我看看吗?」楚易坤的手巧不止巧在核雕上,平时家里有什么家电坏了,他大多都能拆开修修,且每次都能修好。 「好。」 楚易坤跟着陈青梧上楼,刚穿过走廊,陈青梧就停下来。 「是走廊里的灯?」楚易坤开始抬头检查哪个灯不亮。 「不是的易坤哥,我叫你上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给小姑打个电话,她这么晚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 楚易坤一默,大约是想到了爷爷刚才的约会说,摇头道:「我给她打电话不太好吧。」 「你就说给她带了杨梅,顺便问一下她在哪里。」 「杨梅回来也能吃,再说了,吃杨梅也没有约会重要。」楚易坤拍了下陈青梧的肩膀,「没事的,她去约会晚点回来也正常,你别担心,早点睡觉,既然灯没坏,我就回去了。」 「易坤哥!」陈青梧拦住他,「小姑不是在约会,她分手了。」 楚易坤失神。 「你说什么?」 ---- 陈青梧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把韩瑞泽出轨的事情告诉楚易坤,她在这件事情帮不上什么忙,但楚易坤不一样。 别的不说,至少,在这样不见小姑的雨夜里,他有手机也有车,而且陈青梧知道,他是真的把小姑放在心尖上的人。 「我知道了,我去找她,你先睡,别担心。」 楚易坤匆匆下楼。 他刚坐进车里,就开始打陈玉川的电话,电话畅通,但始终没有人接。 在第N遍拨打陈玉川的电话后,那头终于传来一道女声。 「你好,是玉川的弟弟吗?」 楚易坤微怔,自从他来到陈家,陈玉川就一直喊他弟弟,想来手机里的各种备注应该也都是「弟弟」才对。 他没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问:「陈玉川在哪里?」 「在酒吧,她喝醉了。」 「麻烦你给我个地址,我现在来接她!」 「好好好 。」 那头求之不得,报了串地址。 楚易坤立刻发动车子,往酒吧赶去。 这是楚易坤第一次进酒吧,他的第一反应是人好多,之后,才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这样奢靡的形容。 绚烂迷离的光影里,他看到陈玉川趴在吧台上,外套已经脱了,身上是一件比较正式的白衬衫,那抹白在斑斓灯光下,像是一团会变色的烟雾,有点不真实。 楚易坤正要朝陈玉川走去,一只细长的胳膊横过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帅哥,一起喝一杯吗?」 「不用了,谢谢。」 可能是他在这样的场合里过分礼貌引起了对方的注意,那女人更热情地追上来。 「喝一杯吧,也不耽误什么时间,我请你啊。」 楚易坤还没来得及拒绝,这一幕被醉眼朦胧的陈玉川看到了,她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踉踉跄跄地冲过来:「你这狐狸精,放开我弟弟!」 搭讪的女人被吓了一跳,骂了句「神经病」就走开了。 陈玉川身上的力气好像也就足够支撑着她走完这段路,随即,腿一软就要往地上坐,被楚易坤一把给捞了回去。 她靠在他的胸口,明明纵身在这风月场所,她身上却没有半点浑浊之气,反倒还飘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你好,你就是玉川的弟弟是吧。」一个卷发的女人跑过来,「我是玉川的同事我叫丁晓,她今天下班突然说要来喝酒,也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喝得止都止不住,我真的尽力了,但我拦不住,你赶紧把她带回去吧,她明天还要去见客户呢。」 「好,麻烦你了。」 「没事。」 楚易坤将人抱起来,在丁晓的帮助下,把她塞进了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 雨已经小了很多,薄薄的雨丝在车灯的照耀下就像阳光里的尘埃,只是一个向下落,一个往上飞。 车子开得很慢,汇入深夜车河。 楚易坤时不时转头看一眼陈玉川,她睡得很沉,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喝了多少酒,才能将自己麻痹到对这世界都失去了防备之心。 窗外又一声闷雷,很远又很近。 陈玉川睡梦中被惊,抖了一下。 他趁势握住了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 陈青梧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墙上的钟已经指向十点半,算算时间,楚易坤已经去了将近两个小时,怎么还没把人带回来? 她推开窗看向小院。 雨还在下,只是没了之前的磅礴气势,多了些缠绵悱恻。 「青梧。」 黑暗里似乎有人在喊她,陈青梧吓了一跳,打开灯才看到楚易坤站在外面,他的车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停在院子外了。 陈青梧赶紧悄悄下楼。 「易坤哥,你早回来了吗?」 「十五分钟前。」 「你怎么不叫我啊?」 「刚才师傅房间还亮着灯,我怕惊到他。」 楚易坤是细心谨慎的性子,这一点陈玉川和陈青梧两个女的加起来都没法和他比。 「小姑呢?」 「在车里,喝醉了,你去帮我一下,把她送上楼再说。」 「好。」 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陈玉川这个醉鬼弄上楼,她睡得很沉,任他们抱也好、搬也好、扔床上也好,都没有醒。 「今天夜里就要辛苦你守着她了。」楚易坤说。 「没事,我就睡她身旁,你先回去吧,谢谢你易坤哥。」 「嗯,有事就去喊师傅,让他给我打电话,我回去了。」 「好。」 楚易坤走后,陈青梧从小姑的洗手间找到了免洗的卸妆湿巾,简单地给她卸了个妆,本来还想给她换个舒服点的睡衣,但实在搬不动,就算了。 她窝在小姑床里睡了一晚,原本还担心她会不会深夜发酒疯,幸好小姑酒品还可以,一晚上都很安静,想象中的折腾景象并没有发生。 第二天早上,甚至还是小姑先醒。 陈玉川一睁眼看到有个人躺在自己身边着实有被惊到,她还以为是自己酒后乱性把陌生男人带回了家,定睛一看是陈青梧,才松了一口气。 「喂,陈青梧。」陈玉川轻轻蹿她一脚,「你干嘛睡我床上?」 陈青梧醒过来:「你喝醉了,我怕你半夜起来磕着碰着。」 陈玉川敲了敲快要裂开的头:「我想喝点水。」 「我去给你倒。」 陈青梧刚下床,门外忽然有人敲门,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以为是爷爷陈昌盛,陈玉川立刻跳起来跑到窗边打开窗户散酒味。 「青梧,你还在吗?」是楚易坤的声音。 陈青梧连忙跑过去拉开门:「易坤哥,你怎么这么早过来?」 楚易坤往里看了眼,轻声问:「她醒了吗?」 「醒了。」陈玉川自己凑过来回答,「你干嘛?手里提的是什么?」 「醒酒汤,我给你做了醒酒汤。」 「你怎么知道我喝醉?」陈玉川完全断片了。 「你怎么不先想想你自己怎么回来的?」楚易坤没好气地把手里的醒酒汤递给她,「洗漱完就喝了吧,不是还要去见客户吗?」 他说完,就避嫌退到走廊里。 陈玉川合上房门,茫然地看着陈青梧。 陈青梧耸肩:「小姑,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陈青梧眼见瞒不过,只能选择坦白从宽。陈玉川比陈青梧想象的淡定,也是,反正她和韩瑞泽分手的事情,大家早晚也都会知道。 「小姑。」陈青梧看着楚易坤带来的那碗醒酒汤,「我之前听人说,治疗失恋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展一段新恋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更好的人其实就在你身边。」 「闭嘴!小孩子别不懂装懂!」陈玉川瞪了陈青梧一眼,「我一直把易坤当弟弟,你少乱点鸳鸯谱。」 陈青梧:「……」 好吧。 ------------ 第五十八章 出狱 陈玉川冲了个澡,人清醒了,但头还是很痛。 她坐在房间里,小口小口地喝着楚易坤送来的醒酒汤。 「很难喝吗?」陈青梧问。 「难喝死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下了毒。」宿醉让陈玉川嘴巴发苦,完全尝不出味道。 「那也是易坤哥的一番心意,你一口闷吧,别太挑剔。」 陈玉川突然抬眼,凶狠地瞪了陈青梧一下:「你刚才瞎牵红线的事情,不许再提,尤其是别让你爷爷听见知道吧,我可不想把大家的关系都搞得复杂。」 陈青梧点点头,比了个给嘴拉拉链的手势。她思想单纯,但她也明白,成年人的考量远比她想得复杂得多。 两人正在房间说着话,门外又传来了敲门声。 这温和的声音听着就是楚易坤。 「阿坤,醒酒汤我喝了,你放心吧我没事了,你赶紧回去工作!」陈玉川隔着门板喊出去。 门又被敲响了两下。 陈玉川「啧」了声,放下手里的碗跑过去拉开门:「楚易坤你还没完了是不是,你知道你的醒酒汤有多难喝吗,我要不是卖你个面子,我……」 「韩瑞泽来了。」楚易坤面无表情地打断。 「谁?你说谁来了?」 「韩瑞泽。」 「陈青梧,把我的哑铃给我拿过来。」 「……」 陈青梧没有想到,这个韩瑞泽竟然还有脸找上门来。 陈玉川明显气炸了,三步一个台阶向下,直冲进院子。 陈昌盛并不知情,还在热情地和韩瑞泽聊天,给他介绍院子里的无花果树。 「韩瑞泽!」陈玉川指着大门,尽量让自己声音平静:「你给我出来!」 韩瑞泽镇定地对陈昌盛说:「叔叔,我先出去一下,等会儿再来陪您聊天。」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 「怎么了这是?」陈昌盛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对,自言自语道:「是不是吵架了?」 陈青梧和楚易坤各自沉默。 院门外的枣树今年大丰收,翠绿的叶片中挂满了小枣儿,有几颗已经悄悄变红。 陈玉川和韩瑞泽就站在那棵枣树下,不知道再说什么。 陈青梧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莫名有点烦躁,她还以为在电影院闹成那样,韩瑞泽和小姑就算结束了,可谁知这男人的脸皮比昨夜暴雨前的云层还厚,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这段感情还可以挽回。 幸好,小姑足够清醒,不至于会落入渣男「改过自新」的圈套。只见她抱肘冷冷站在那里,看着韩瑞泽,就差把晦气两个字打在脑门上了。 韩瑞泽说着说着,情绪逐渐失控,竟然想要伸手去抱小姑! 这T谁能忍? 陈青梧都想抄起扫把去暴打渣男了,身旁的楚易坤先她一步跑出院子,直接一拳将韩瑞泽揍倒在地。 「阿坤,你这是干什么啊!」 陈昌盛吓了一大跳,急急忙忙跑出去想拉架,但来不及了,楚易坤和韩瑞泽已经扭打在了一起。 「玉川!玉川!还不快把他们拉开!」老爷子急呼。 陈玉川也怕楚易坤出事,俯身将他拽到了自己的身后。 韩瑞泽已经是狗急跳墙模式,他看陈玉川护着楚易坤,抹掉唇角的血啐了一口:「还好意思说我先劈腿,我看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才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你胡说什么!」楚易坤愤怒。 他藏在心里,默默呵护,不敢造次,不敢亵渎的感情,竟然被眼前的人说得这么不堪 。 「我说你喜欢她是吧!我早就看出来了,你看陈玉川的眼神恨不能立刻上了她!」韩瑞泽已经口不择言,他狠踹了一脚停在卡宴旁边的雪佛兰,「开这种破车的穷鬼,也不照照镜子,想做凤凰男也不够格!」 楚易坤忽然偃旗息鼓,韩瑞泽的话像是扼住了他的脊梁骨。 「韩瑞泽!你别太过分!」陈玉川直接抄起一旁用来撩枣子的竹竿,「啪」的一声砸在韩瑞泽的卡宴上,「你现在立刻给我滚,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出现一次,我打一次!」 「好,你别后悔。」 「后悔你个鬼!」 韩瑞泽意识到陈玉川对他的厌恶远胜于自己的想象,死心离开。 小院外,陈玉川和楚易坤都像是陷入了精力枯竭的模式,陈昌盛则依然云里雾里,看着韩瑞泽驾车离开,还在不住地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陈青梧见也瞒不住了,将爷爷拉到一旁,把韩瑞泽劈腿出轨的事情告诉了爷爷。 「你怎么知道的?」 「就是我看见的。」 「你怎么看见的?」 「爷爷这是重点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早告诉我,看我刚才不打断这个臭小子的狗腿!」 陈青梧讪讪,她也猜不到韩瑞泽还能送上门来挨揍,早知道这样,她可不得把那敲枣子的竹竿换成更粗的棍子么! 陈昌盛走出门去,见陈玉川失魂落魄地站着,立刻伸手把女儿揽进了怀里。 「好了,分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还得庆幸发现得早,要不然,等你嫁过去才发现那是个花心大萝卜,你更有苦头吃!」老爷子拍打着女儿的后背,难得露出温柔的一面,「不用难过,两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我女儿漂亮又优秀,还怕找不到对象吗?」 陈玉川原本还没有那么浓郁的悲伤感,被父亲一搂,心头绷紧的那根弦忽然就断了,眼泪大朵大朵地砸下来。 小院里响起哭声,楚易坤紧皱着眉,陈青梧也不好受。 她还从没见过小姑这样,在陈青梧心里,小姑一直都是穿戴着盔甲的女战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坚强,可原来小姑也有她的脆弱,陈青梧忽然莫名的恐慌,那种想快点长大的感觉更强烈了。 「你不是还要去见客户吗?」楚易坤走到陈玉川面前。 他一语惊醒梦中人。 陈玉川怔了怔,说不哭就不哭了。 「我的天,我要迟到了!楚易坤,你怎么不早说!今天这个客户很重要的!」 她赶紧抹了一把眼泪,快步奔上二楼去化妆。 陈昌盛看着陈玉川的背影,摇了摇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人省心?」说罢,转头又看一眼楚易坤和陈青梧,「你们啊,一个都不让人省心!」 陈青梧和楚易坤对视了一眼,各自心虚地挪开眼,也不知道老爷子到底是看透了什么? ---- 总之,本来还算完美的暑假,就这样乱糟糟地结了尾。 陈青梧心里一直担心着小姑,但其实小姑自愈能力还算不错,至少,那天哭过之后,她再也没有在人前表现出失恋的失意情绪。陈青梧开学的那一周小姑去崇城出了一趟差,回来后把长发剪了,从此一心扑在事业上,将说亲的三姑六婆全都拒之门外,是的,这次是果断又直接地拒绝,不再玩虚与委蛇那一套,不要就是不要。 亲戚间都在流传一个说法,那就是小姑被渣男伤透了,心理不正常了。 陈青梧也有点担心小姑钻牛角尖 ,于是积极劝说:「小姑,你不能因为遇到一个渣男就封闭内心,一竿子打翻一船人不公平,这个世界上还是有好男人的,你适当的时候往周围看看,珍惜眼前人啊。」 陈玉川翻个白眼:「你直接报楚易坤身份证号码得了,他给你什么好处了,你一天到晚为他说话?」 「没有,我就觉得易坤哥挺好的。」 「那是易坤哥好,还是段靳成好啊?」 「小姑!你别瞎说,我高三了,要好好学习参加高考的!」 「你知道就好,一天到晚就知道多管闲事,你顾好学业就可以了,我的事情不用你担心。」 好吧。 进入高三后,陈青梧的日子的确不如以前那般自在,明明生活节奏也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可就是感觉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如影随形。 身边其他同学的心思,也都肉眼可见的沉重起来,唯有段靳成,依然在学霸和打工人的两种身份之间随意切换。 陈青梧偶尔还是会去问他题,但她现在学聪明了,不会再把目光放在单一的题目上,而是试着去学习段靳成的解题思路,同类型的题融会贯通,举一反三,这既节约了他的时间,也提升自己的能力。 进入高三后的第一次月考,陈青梧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期中考更是再接再厉,勇往直前,这让她不由产生了一丝想要去赶一赶段靳成的妄想。 梦想还是要有的,万一老天打盹呢。 她开始打起万分的精神听课和刷题,讲真,这十几年的人生里,她从来没有过如此明确的目标,也从来没有如此全力以赴地去追求什么。废柴觉醒,是对这一阶段的她最好的形容。 段靳成也看出来她最近野心勃勃,格外努力。 「你是不是已经想好要考什么学校了?」期中考后的某一天,他突然问她。 「没有,你呢,你想好了吗?」陈青梧趁势问。 「也没想过。」 「以你的成绩,一定能考到北城去。」 段靳成迟疑了一下,说:「也不一定,到时候考完再说。」 话题卡住了,莫名有点冷场。 「你最近在哪里兼职?」陈青梧换了个话题。. 「最近没有兼职,我爸回来了。」段靳成的眼里闪现光芒,像是藏了一个好消息急于和她分享一般,喜悦按捺不住,「我之前攒的钱足够我们两个在外面租个房子,我最近都在陪他适应外面的生活,等他过渡一下,我们就可以开始新生活了。」 孤独和寄人篱下的苦,终于结束了。 「真的嘛!太好了!」陈青梧由衷地为他高兴,「那就祝你和叔叔新生活一切顺利!」 「谢谢!」 ---- 段靳成的父亲出狱后,段靳成除了来学校上课之外,其余的生活重心就全都倾斜到了父亲身上。 陈青梧经常看到他一放学就背上书包匆匆离开学校,别说问他题目了,她就连和他说句话的机会都越来越少了。虽然有点失落,但陈青梧也很理解段靳成的心情,毕竟,是父亲回到了自己的身边了。 如果她的父亲还能回到她的身边,那她一定比段靳成更开心一万倍。 当然,这只是一种实现概率为零的假设,她的父亲永远不可能再回到她的身边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她也永远不可能再体会。 陈青梧想起父亲,就顺带想起父亲的忌日快到了,爷爷最近似乎很忙,也没听他说起这个话题,往年临近父亲忌日,爷爷早就开始各种精心准备。 回去该提醒一下爷爷了,她想。 放学后,陈青梧直奔回家。 小 院门口停着一辆清A牌的黑色奥迪,陈青梧认得这辆车,是周义仁周叔叔的车。 周义仁是爷爷合作的核雕工作室的负责人,据说当年爷爷的很多作品就是周义仁的核雕工作室给带火的,爷爷心怀感恩,所以哪怕后面他有了一定的名气,有更好的合作平台寻上门,他也没有断了和这家核雕工作室继续合作。 逢年过节,周义仁都会拎着贺礼上门来拜访爷爷,平时倒是不曾见他上门来,今天怎么忽然来了? 陈青梧正觉得奇怪,一踏进小院,就听到爷爷的工作室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市场早就已经乱了,又不是只有我们一家在用机雕冒充手工雕!」 「别人家怎么做我暂时管不着,但是署上我名字的作品,就是不能弄虚作假!」 「陈师傅,你能不能别这么死脑筋了?你想一想,你从找灵感到构思再到一刀一刀出作品,这中间要花多少时间啊?就算你的作品卖的再贵,折算一下时间,也不过如此了!可机雕不一样,机雕快啊,这能让你多赚多少钱!这笔账,你自己算一算!我和你合作这么多年,我肯定不会害你,我肯定是为了你的收益着想啊!」 爷爷沉沉地叹气:「小周,你也说了,我和你合作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还不清楚吗?我是那种利益至上的人吗?我要是只想着收益,我今天还会坐在这里一刀一刀手工刻作品吗?」 「所以我说你死脑筋!」 「我不是死脑筋,我只是觉得艺术必须是真诚的,核雕就是一门艺术。艺术作品得有自己的思想,才能遇到真正的共鸣,机雕是机器的创作,机器是死的,能有什么思想?这样的作品,也就骗一骗一些门外汉而已。」 「我不妨碍你追求艺术啊,你也可以继续手工创作,我只是在你手工创作的空白期,给你增加几个作品,让你多一点收益,你也没有损失,只是署个名而已,别这么较真啦陈师傅!」 「你真是强词夺理!」爷爷陈昌盛暴怒,「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合作!」 「陈师傅,我们签了合同的,你要是不想再合作,得赔违约金,你想好了,到底是要赚钱还是赔钱!」 「你……你……」 「诶诶诶诶!陈师傅!你别激动啊!陈师傅!陈师傅!」 ------------ 第五十九章 自杀 陈青梧听着不对劲,立刻推门而入。 「爷爷!」 爷爷陈昌盛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周义仁蹲在老爷子身边,急得不知所措,看到陈青梧闯进来,他立马举起双手自证清白:「苍天在上,这可真的不是***的!我没碰他……」 「还不快打120叫救护车!」 「哦哦哦,对,叫救护车!」 周义仁立刻起身打电话叫救护车。 陈青梧跪倒在爷爷身边,拍打着他的双肩呼叫看他有没有反应。 「爷爷!爷爷!」她强迫自己镇定,却也控制不住声音和四肢的颤抖。 老爷子双目紧闭,毫无反应。 陈青梧哆哆嗦嗦地去探爷爷的颈动脉,幸好,脉象还在。 在他们这个特殊的「三口之家」中,爷爷陈昌盛是唯一的男人,虽然他已过花甲之年,却一直都是这个家顶梁柱般的存在,如果爷爷出什么事,对陈青梧来说,比天塌地陷更具毁灭性。 救护车十分钟后赶到。 周义仁礼貌地感谢医护及时赶到,可陈青梧已经完全不知道何谓「及时」,这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十分钟。 她和周义仁一起上了救护车。 「陈师傅是不是有什么旧疾啊?」周义仁问。 陈青梧用尽自己仅剩的一点力气,朝他瞪眼。 周义仁讪讪,一路都没再敢开口。 到了医院,爷爷陈昌盛被推进急救室,陈青梧坐在走廊的长凳上,整个人越发绵软,她听到周义仁正在给楚易坤打电话,嘴上一直强调:「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晕倒!」 陈青梧心想,怎么会忽然晕倒,还不是被你气的! 楚易坤和陈玉川先后脚赶到医院,看到小姑,陈青梧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 「小姑,爷爷他……」 「没事没事,老头身体硬朗,不会有事的。」小姑揉搓着陈青梧冰冷的双手,「你别哭了,听话别哭!」 陈青梧点点头,抹掉眼泪,克制住情绪,不敢太放肆的悲伤,怕把负能量传染给小姑。 几个人在走廊里徘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终于等到急救灯灭。 医生走出来,扫了眼走廊里的人:「不用太担心,病人无大碍。」 一句话,让陈青梧如获大赦,眼泪又不争气地冒出来。 「好了好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周义仁在旁也是松了一口气,不过他的担心和陈青梧他们不太一样,他只想着万一老爷子要是真的有个什么好歹,他跳进黄河洗不清不说,而且会失去一颗摇钱树。 陈昌盛被推出来,他戴着氧气面罩,脸上已经有了血色,不似刚才那般苍白。 陈青梧赶忙上前抓住爷爷的手,老爷子手指上都是厚茧,她确定他掌心已经温热,才算彻底放心。 「病人得在医院观察两天,家属去办住院手续。」 「好。」 陈玉川去办住院手续,陈青梧跟着老爷子去了病房。 周义仁拉着楚易坤一直在走廊里说着什么,之后,周义仁去住院部楼下的小卖部买了束鲜花和一些看望病人的礼盒拿上来。 「青梧,好好照顾你爷爷,我先回去了。」 陈青梧没搭理他。 周义仁自知理亏,笑了笑赶紧走人。 ---- 爷爷陈昌盛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把周义仁买来的东西扔出去。 他指着陈玉川:「你不是律师吗?给我想办法,我要解约!我绝对不会再和他的工作室合作!」 「好好好,我想办法我想办法。」陈玉川哄小孩似的哄着老爷子,「求你别激动了好吗?你是要再厥过去一次,陈青梧得哭死!」 陈昌盛看了陈青梧一眼,见孙女双眸红红的,跟个兔子似的,老爷子心一软,人才慢慢平静下来,但也就平静了没几秒,又开始上火。 「阿坤,这个周义仁不行,见钱眼开,唯利是图,以后千万不能和他合作,就是因为有他这种人在,核雕圈的水才被搅得越来越浑浊。」 「知道了师傅。」 陈昌盛还想说什么,陈玉川直接拿起氧气面罩朝他扣过去。 「拜托了您老人家消停一点好吗?核雕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啊?」 陈昌盛拂开了氧气面罩:「我没事了,不用戴这玩意儿。」 「那你干脆也别住院了,直接回家好了。」 「我觉得也不是不可以。」 「得了吧,好好休息吧,我真的怕了你了。」陈玉川比了个双手合十的动作,「快睡会儿吧陈师傅,我们在这里陪你。」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陈昌盛挥挥手,「你带青梧回去吧,阿坤在这里就可以了,青梧明天还要上学呢,高三多重要啊。」 陈玉川想了想,也好,她再回去给老爷子收拾几件换洗衣服,明早带过来。 「我不要,我要在这里照顾爷爷。」陈青梧并不想走,她现在还有点后怕,总觉得爷爷在她眼前,她才能安心。 「你怎么照顾?你一个女生在这里陈师傅上个洗手间都不方便。」 「可是……」 「别可是了。」陈玉川过来拉她,「你看陈师傅现在生龙活虎的也没必要担心了,跟我回去吧,你还得写作业呢,就让阿坤在这里,他们不是喜欢说核雕吗?让他们去说一宿吧,你在这里又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好吧。 陈青梧被说服。 主要是,她真的有作业没有写完。 两人搭电梯下楼。 楼下大厅里,不知出了什么事,很多人都围在一起看热闹。 陈青梧筋疲力尽,也没心思去关注别人,直到,经过缴费窗口时,她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大伯,你救救我爸,我求求你,救救他!」 这声音怎么这么像段靳成? 陈青梧的脚步一瞬顿住。 「怎么了?」陈玉川回头看她。 陈青梧没答,只是快步绕过了面前的柱子,拨开人群朝里看了一眼。 还真是段靳成! 段靳成站在缴费窗口前,手死死地攥着大伯父段兴文的胳膊,一米八几的身躯,不见往日挺拔,只剩卑微。 「大伯!你救救我爸,这笔钱我会还给你的,你只是垫付一下,我一定还!」 「他自己要找死,你还救他干什么?这种人救回来都是废人了!再说了,我哪里有钱?我在家里的地位你还不清楚吗?你是不是非得要把我的家拆了,非要搞得我也妻离子散你才满意?」 段兴文话落使劲一甩,段靳成像是双腿无力,一下就被他甩到了地上。 他倒下的时候,陈青梧看到他的白T上一片鲜红的血迹。 段靳成受伤了? ---- 大伯父段兴文逃似的逃走了。 段靳成坐在地上,久久没有站起来。 路过的人都在看他,他垂着头,思绪混沌,因为没有吃晚饭,胃里空空如也,只剩下难忍的疼痛。 所有一切,糟糕透顶。 「段靳成?」 有人叫他。 他抬头,眼里有了重影,看到两个陈青梧在眼前晃,他揉了下眼睛,这一刻更希望是自己看错,他并不想在这样的时候遇到她。 「段靳成,你受伤了吗?」 陈青梧看着他T恤上的血迹发憷,一时都不敢去扶他,还是小姑陈玉川跑过来,一把将他从地上搀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哪里受伤?」陈玉川问。 段靳成看着陈玉川,定了几秒,忽然反握住陈玉川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陈律师,你能借我三万块钱吗?」 在医院这种地方带着一身鲜血借钱,任谁都该猜到这一定是紧急情况。 「能!」陈青梧想也不想就抢着答,尽管她没有那么多钱。 段靳成看了她一眼。 她立马转身去拉扯住陈玉川的衣角,眼神恳求着她同意。 「小姑……我把压岁钱都给你,你借他吧!」 「谁要你的压岁钱,我说我不借了吗?」陈玉川本来也没打算拒绝,她看向段靳成,语气柔和:「钱不是问题,你别着急。」 「谢谢,谢谢。」 少年晦暗的眼底一缕微光闪过,忽又垂下眼,嘴角微撇,百般隐忍下,终是忍不住落下了泪。 「我……我一定……」他哽咽着,情绪上涌,话都难以说全,「我一定会还给你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陈玉川伸手去撩了一下他带血的T恤,发现并不是他受伤,「谁受伤了,你的家人吗?」 「是我爸……他自杀了。」 关于父亲,关于家庭,段靳成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因为实在乏善可陈,如果非要摊开说一说,也不过只是一个被「贫」和「悲」贯穿的故事。 他的家庭,在他读小学那几年,虽然不富,但也远还没有穷到揭不开锅的程度,父母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都是吃得起苦的人,两人勤勤恳恳踏踏实实地赚钱,供养他一个孩子读书,完全没有问题。 直到他小学毕业的那个暑假,母亲确诊癌症。 为了给母亲治病,父亲掏空了所有积蓄,变卖了所有家当,可最终也不过只是换来母亲身心煎熬,痛苦地残喘了三年。 三年之后,母亲最终还是去世了,她离开的时候,已经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父亲看着妻子这样离开,心如刀绞,充满愧疚。 而那时候,更可悲的是,他们家里已经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 父亲为什么行窃,说出来都没有人会相信,他只是为了能更好地安葬母亲。ap. 尽管他比谁都清楚偷窃是不对的,但那时候的他,根本没有别的法子能在一两天内得到一笔可观的丧葬费,唯有知法犯法。 父亲被判了两年三个月。 入狱之后,他也在牢里深刻地反省了自己的错误,好不容易熬到刑满释放,他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一个全新的开始。 可没想到,真正的惩罚,是在出狱之后。 父亲出狱这段时间里,走到哪里,都因为「小偷」这个标签而被歧视。 找工作就不说了,「坐过牢」这三个字,基本阻断了他所有的求职路,哪怕是去干苦力,人家一听他刚放出来,都是连连摇头。 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连他们租房子的房东都知道了父亲坐过牢这件事情,房东根本不问前因后果,直接勒令他们赶紧搬走,并且押金不退。 父亲为了那三百块押金,和房东吵了起来。 周围邻居都来帮房东对付这个「小偷」租客,大家说话难听至极,他们痛骂父亲「脏心眼」、「手脚不干净」,连带段靳成,也因为在租房的 时候隐瞒了父亲坐过牢这件事情,被骂得体无完肤。 父亲见儿子受委屈,忍不住和众人动了手,房东扬言要报警把父亲再抓回牢里,是段靳成连连求饶,才算放过他一马,但押金是彻底要不回来了,父亲还被那些人打伤了腿。 那一晚,父子两差点露宿街头,最后是李堂收留了他们,让他们暂时有了喘息之地。 段靳成不明白,为什么法律都可以给父亲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是别人的嘴却不可以?难道犯了错误,做错了事,就永远要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吗? 那件事情之后,父亲变得越发沉默寡言,在第N次找工作被拒,又被街坊指着鼻子问他出来干什么,出来只会拖累儿子后,父亲终于不堪重负,精神崩溃,割腕自杀了…… 还好,段靳成发现得及时。 父亲被紧急送到医院,人是暂时救回来了,但高额的医药费,再一次把段靳成压垮。 他每天兼职,赚得那点钱,也只够给交学费、交房租和日常开销。 大伯父一家看到他就像是看到了苍蝇,要从他们的口袋里借出医药费是绝对不可能的,他也知道和非亲非故甚至只见过两次面的陈玉川借钱不应该,可是,他已经走投无路。 「钱你别担心。」陈玉川从包里拿出一万块,这是她今天给老爷子交医药费剩下的,「这个你先拿着,等下我再去附近银行的自动取款机取两万给你应急。」 「谢谢。」除了这两个字,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你别挂心,人都有困难的时候,上次你在电影院帮我教训渣男的事情我还没有谢谢你呢,这次就当是我谢你了。」陈玉川摸了摸段靳成的脑袋,「男儿有泪不轻弹,把眼泪擦一擦,别毁了陈青梧心里男神的形象。」 「!!!」 陈青梧猝不及防被小姑揭了老底,脸倏的红了。 她忙转头又攥了下小姑的衣角,示意她别再口出狂言。 「好了。」陈玉川微点了下头,「你在这里陪着段靳成,我去取钱。」 ------------ 第六十章 高考顺利 陈玉川离开的半个多小时里,段靳成一直坐在大厅前的台阶上等她。 医院灯火通明,也照不亮他眉宇间的沉郁之色。 陈青梧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心里此时该有多乱,那么巧,这一天里,他们都经历了差点失去亲人的恐惧。 她坐在他身后的台阶上,看着他落寞的侧影,手好几次探出去,可还未触及到他的肩膀,又默默收回,她终究无法像小姑一样,用大人的姿态坦然地去安慰他。 两人静静地坐着,忽然,段靳成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 这是这半个多小时里,他发出的唯一声响。 “你是不是还没有吃晚饭?”陈青梧条件反射一样站起来,“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什么,她整个人恢复了精神。 段靳成还没说话,她已经跑出去老远。 时间有点晚了,医院食堂都已经卖空,食堂的阿姨正在收拾东西,准备拉上卷帘门。 “阿姨,没有吃的了吗?”陈青梧探头进去。 “还有几个小包子,不过凑不齐一盒的量了,只剩十个要不要?” “要要要。” 陈青梧刚才在爷爷的病房里吃的楚易坤打包回来的小包子,肉很新鲜,味道也不错。 阿姨麻利地将小包子打包进餐盒。 “谢谢。” 陈青梧拿起餐盒就往回跑。 小姑还没有回来,段靳成也还坐在那里。 “喏,快吃吧,热乎的。”她把餐盒递到他面前。 “谢谢。” 段靳成伸出手去接,他的手上满是今天一番混战后留下的血污,还来不及清洗,看起来有点摄人。 他接过餐盒,在塑料袋里扒拉了一下找筷子,然后发现,她没给他拿筷子。 “我没拿筷子吗?”陈青梧也发现了。 晕,她怎么总是丢三落四的!刚才就不该跑这么急! 陈青梧算算时间,这会儿再折回去,食堂肯定已经关门了。 两个人停顿了几秒,段靳成正想说没事他直接这样吃得了,就见手里的餐盒被陈青梧一把抢了回去。 “没事,我的手干净,我喂伱!” 她说罢,伸手拿起一个小包子,递到段靳成的嘴边。 段靳成抬眸,她的手指捻着包子,白玉一样细腻。 他看她一眼,她也正望着他,眼眸清亮,像两颗唾手可得的星。 “我的手真的是干净的。”陈青梧强调。 段靳成当然不是嫌她手脏,只是这样喂食的动作太过亲密让他一时措手不及,在他印象里,上一个这样对他的人,还是他的母亲,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喂他吃过东西,就连父亲都不曾。 “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吃饱了才有力气忙活叔叔的事情。”陈青梧手里的包子已经直接怼到了他的唇上。 段靳成没再犹豫,张嘴直接一口咬下她手里的包子。 香喷喷的包子落进胃里,他整个人才算活过来一点。 也许是饿极了,他吃得很快,十个包子,一下就消灭干净了。 “是不是不太够,食堂没有东西了,你等等,我去小卖部看看……”陈青梧说着又要转身往小卖部方向去,被段靳成一把握住了手腕。 “不用了,我饱了。” 少年掌心滚烫,像徒手抓过太阳。 陈青梧也知道,他这个动作只是单纯地想要制止她去小卖部,可她还是不争气地心跳加速,神情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段靳成察觉她表情有变,立刻松手。 “抱歉,我的手脏。” “没关系。”陈青梧走到他边上,挨着他坐下来,趁着证明自己不是嫌他手脏这个名头,她鼓足勇气伸手圈了下他的肩膀,用力拍了拍,“等下去洗洗身上的血污,换件干净的衣服,别让叔叔醒来看到你这样!没事的,别担心,叔叔肯定很快就能醒,他一定很快就能熬过这一关的!” 段靳成看了眼落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少女手指微蜷,每一个指关节都透着紧张。 他想到刚才,她无数次朝他伸手,却没敢碰到他的样子全被地上的影子出卖,忍不住笑了笑。 这一刻,能让他笑出来的,也只有她了。 “谢谢你,陈青梧。” —— 陈玉川的三万块钱暂时解决了段靳成的燃眉之急,但是,段靳成要面对的现实问题,远不止金钱这一个。 正如陈青梧所料,段靳成的父亲出事后没多久,段靳成就选择了休学。 班主任侯老师比谁都不能接受,他再三劝说,想要给段靳成提供帮助,但段靳成还是没有改变主意。 班上的同学听说段靳成这样的学霸竟然在高三这么重要的时刻做出休学的决定,都觉得不可思议。 是的,像他们这种在家连袜子都不用洗一双的普通高三生,怎么可能会理解段靳成? 只有陈青梧知道,段靳成就是那驾驶着小船行驶在茫茫大海上的人,看似既有风帆又有桨,但其实他根本决定不了自己的方向。 休学报告被批准的那一天,段靳成去了一趟陈青梧的家里。 当时陈青梧一家三口刚吃完晚饭,陈青梧和小姑陈玉川正在厨房里洗碗,爷爷在院子里修剪花木。 院门被敲响后,爷爷去开门,看见段靳成提着一个果篮站在门口。 “你是?” “你好爷爷,我是陈青梧的同学段靳成。” 这是第一次有男同学找上门来,爷爷上下打量了段靳成一眼,油然而生一种男人的直觉:“那朵玫瑰花是你送的吧?” 段靳成一下被问住了,半晌回神,赶忙解释:“爷爷,虽然我是陈青梧的同学,但我今天过来,是找陈律师的。” 陈青梧和陈玉川从厨房里出来,正好看到老爷子神情严肃地把人堵在门口审问。 “段靳成,你怎么来了?”陈玉川过去,拍了下老爷子的肩膀,“爸,你干什么,吓着人家了。来来来,段靳成,来里面坐。” 段靳成被陈玉川拉着进门,他和陈青梧的视线对上,又各自挪开。 “你爸还好了吧?” “还好,过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 段靳成把果篮放在地上,果篮里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水果,虽然不是很贵的水果,但都很新鲜。 “你来就来,买什么东西啊?” “陈律师,我这次过来,是谢谢你借我钱。”段靳成说着,从裤袋里掏出一张借条,“那些钱,我暂时还不上,我写了张欠条,你收着,等我有钱了,一定第一时间还给你。” 陈玉川看了一眼,借条是段靳成手写的,少有男生能把字写得这么好看,是那种温柔又有力的好看,他的借条里,甚至还清楚地写明了利息怎么计算,最后考究地按了红手印。 “也没多少钱,你不用这样放在心上。”陈玉川说。 “这对陈律师来说或许没多少钱,但对我和我爸爸来说,是救命钱。”少年真诚而执拗。 “行行行,借条我收起来了,你好好学习,将来工作了把钱还给我,如果不还,我就拿着这张借条去告你!”陈玉川摆出一副威胁的表情,“我是律师,肯定一告一个准,你小心点哦。” 段靳成被逗笑,笑着笑着,忍不住又看了陈青梧一眼。 陈玉川捕捉到段靳成的眼神,转身过去挽住父亲陈昌盛的手:“走吧,去散步。” “有客人在还散什么步?” “当然要散步啊,你忘了你出院的时候医生说什么了吗?多走走,对你健康有好处,走走走。”陈玉川拉上老爷子走出院子。 老爷子不放心地回头看一眼:“这小子给青梧送过玫瑰,绝对是他!” “什么玫瑰啊,青梧都说了是广场上的工作人员送的。” “我才不相信……” 小姑和爷爷走远了。 屋里只剩下了陈青梧和段靳成。 两人沉默对视着。 “我……休学了。”段靳成先开口。 陈青梧最难受的那两天已经过去了,所以纵使心里万般不舍,也还能强颜欢笑:“休学一年也好,好好照顾叔叔,多陪陪他,高考年年有,家人最重要。” 段靳成点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父亲刚出院,身体还很虚,最重要的是,他害怕父亲心里的伤还没有恢复,随时随地会再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休学一年,既是给父亲适应的时间,也是他自我调整的时间。 “这一年,我打算一边打工赚钱,一边自学功课。”段靳成语气乐观,“虽然不能和你一起高考了,但还是祝你高考顺利,前程似锦。” 陈青梧“嗯”了声,心里的惆怅织成了锦,却不知怎么裁剪出一个可以诉说的形状。 她只能不断地宽慰自己,段靳成只是迟到一年,又不是再也不高考,人家就算再晚一年考,成绩也绝对比她优秀,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种比悲伤更悲伤的氛围笼罩在两人中间。 “那我走了。”段靳成见她无话,主动告别,“再见。” “再见。” 少年原地转身,颀长而单薄的身影,让人心疼。 陈青梧已经记不清了,这是她第几次看着他的背影却无能为力。 等他跨出院门,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等等!段靳成!你等一下!”陈青梧把人叫住。 段靳成回头看着她。 陈青梧直奔上楼,把房间里之前准备送给他当生日礼物的核雕手串拿下来。 “这个送给你。”她走到他面前,也不顾他愿不愿意,直接就把红绳绑在了他的右手腕上,“财源广进,金玉满堂,祝你早日不被生活所累,展翅高飞。” (本章完) ------------ 第六十一章 矜贵不可攀 十年后。 楚城。 剧本研讨会结束,段靳成就被导演叫走了。 陈青梧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往外探了探手,雨还没有停。 「陈老师您好。」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走到她面前,「我是阿成的助理胡图。」 糊涂? 陈青梧脑海里最先蹦出这两个字。 「不是那个糊涂哦,是古月胡,蓝图的图。」胡图像是看穿了陈青梧的心思,笑道:「我爸妈给我取名字的时候可能一时糊涂,我就叫了胡图。」 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言谈和表情都有种深谙人情世故的八面玲珑感,段靳成招这样的助理,或许就是为了和他达成某种互补。 「是这样的陈老师,我这边加一下您的联系方式,后面关于阿成去您那里学习核雕的事宜,我再和您联系。」 「好。」 两人互加了微信。 「陈老师,您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随时和我沟通。」 「好的,目前就有两个小问题。」 第一次见面就有两个问题? 胡图一瞬迟疑,以为她也有艺术家难搞的脾性。 「陈老师,请问是什么问题呢?」 「以后麻烦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小陈。还有,请别用‘您这样的人称代词,有种上了年纪的拘谨,我喜欢随意一些。」 胡图松了一口气,在这个圈子里待久了,见惯了恃才傲物、故作清高的人,他难免有些如履薄冰,幸好陈青梧不拘小节,否则,他真担心接下来的这段日子段靳成和她处不到一起。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直接叫你青梧了。」 「好。」 ---- 外头的雨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迹象,陈青梧打了车,明明显示还有三百米,可这三百米,足足等了十分钟都没有到。 她打着伞,在风口站了片刻,最终决定往前走,不就是三百米,车不来,她就去找车。 遗憾的是,三百米处,来接她的白色丰田和一辆黑色电动小汽车撞上了,两个司机在雨里争吵,互不相让。 陈青梧只能取消了订单。 她站在马路牙子边,正准备重新打车,身后有人喊她:「青梧。」 一辆黑色的库里南从她身后缓缓驶来,车窗落下,胡图从副驾驶座探出头来。 「你去哪儿?我们送你。」 「不麻烦了,我打个车很快的。」 「没事,上来吧,送你回去,顺便探一下路,方便我们下次过来。」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青梧也不好再拒绝。 她收了伞,走到车边拉开右侧的车门,不巧的是,段靳成恰好坐在右后座,她想过他在车里,却没想过会这么近距离又猝不及防地和他打个照面。 「抱歉,我……」 陈青梧有种唐突了主人的歉意,正准备关上车门往后绕到另一边,就见段靳成拢了下西装的门襟,往左侧一挪,让出了位置。 「快上车青梧。」胡图转过头来,热情地邀请她。 「好,谢谢。」 这声「谢谢」既是对胡图说的,也是对段靳成,但后者毫不在意,已经扭头看向了另一边车窗外。 陈青梧上了车,车厢里有一丝安谧清爽的香气,这香气让她想起当年小院的无花果树,每每微风一吹,香意弥散,就是这样的宁静的味道。 座椅和靠背上都残留着段靳成的体温,有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从四面八方而来,包裹住她,让她如坐针毡。 「青梧, 你住哪里,地址说一下。」胡图回头看着她。 陈青梧报了地址。 车子在前方路口调了个头,她忽然意识到他们原本有多不顺路。 「抱歉,耽误你们时间了。」陈青梧说。 「没关系,反正阿成今天的行程结束了,接下来就是我们自己几个人小小地庆个功。」胡图说到庆功的时候,朝陈青梧亮了下手里的奖杯和奖牌。 陈青梧粗粗扫到一眼,看到奖牌上是段靳成的名字,以及「最受大学生」这几个字,后面是什么被胡图的手挡住了,总之是个奖。 「恭喜啊。」得知了一个好消息,出于礼貌,她转头对身边的人道喜。 段靳成点了下头,连句「谢谢」都没有回。 气氛莫名焦灼。 胡图有些意外,段靳成这个人在娱乐圈有口皆碑,合作过的人说起他,除了长得帅和戏好必夸,另一个必夸的点就是有礼貌。 今天怎么这么反常? 「抱歉啊青梧,阿成平时就话少,你多担待。」胡图给他打圆场,缓解气氛。 陈青梧笑了笑:「没关系。」 胡图又找了几个话题聊,有种极力想帮他们两个牵线的意思,但无一例外,段靳成都没有开口。 库里南的星空顶下,从前那个少年,如今显得矜贵不可攀。 胡图有些尴尬。 陈青梧更尴尬。 她手按着雨天必酸痛的左腿,只想快点回家。 ------------ 第六十二章 假模假式 陈青梧现在住在楚城城郊,远离市中心,一个二层的中式小合院,房子白墙黛瓦,带一个花园。 一楼的三间北房,两明一暗,她将两间明房打通,改造成工作室,隔壁暗房是她的书屋,二楼是卧室和客房,西厢改成了厨房和餐厅,东边的位置留了个车库。 库里南在院门口停下。 陈青梧几乎逃似的下车,但下车站定后,还是礼貌地说了句:「改天见。」 段靳成低着头,似乎是在回复手机里的信息,没有看她,脸上也没有半分情绪。 「改天见。」胡图朝她招手。 陈青梧看着车子远去,紧绷的神经才算慢慢放松,但一想到马上要和段靳成朝夕相处,又觉得头疼。 天啊,她为什么要接下这个工作? 明知道他不会再乐意和她见面。 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算了,她是为了宣传和推广核雕,和谁合作又有什么重要,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接的。 助理佳佳在工作室等着她,一看到她回来,绿山雀一样飞出来。 「青梧姐,怎么样?」 陈青梧以为她问的是工作,正要回答,却听佳佳又补了一句:「怎么样?段靳成本人是不是和电视上看起来一样帅?」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然是帅的。 而且这种帅已经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当年的他无论拥有多么优越的皮囊,终究只是一个青涩的男孩,而如今,他五官轮廓更深邃,身材更优越,气质也被时光淬炼得更硬朗与成熟,男孩变成了极具攻击性的男人,只是,更冷漠了。 「过两天他会过来,到时候你可以亲自确认一下。」 「什么?段靳成要来吗?」 陈青梧把导演让段靳成来工作室学习核雕的事情告诉了佳佳,佳佳兴奋得在工作室里直蹦跶,甚至掏出手机打算和闺蜜炫耀,被陈青梧制止。 「明星一定不会喜欢私人行程被公开,而且,我不想我的房子被踏平。」 佳佳回过神来:「对对对,不能说,要是真把狂蜂浪蝶引来,青梧姐你也不能静心创作了。」 兴奋劲儿消化结束,佳佳就开始里里外外地搞卫生。 其实卫生昨天刚打扫过,除了陈青梧的工作台上有些雕刻时留下的粉尘,其他地方都很干净,可佳佳还是觉得应该再打扫一遍,才配得上大明星的到来。 陈青梧原本已经收拾好心情,莫名又被佳佳搅得有点紧张。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就像是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石头,石头瞬间沉底,但涟漪却久久不散。 「青梧姐,这玫瑰花花瓣有点枯黄了,我去院子里剪几株新鲜的换上吧?」 窗边的案台上常年放着一个深灰色的花瓶,急冻冰川般的玻璃材质,阳光折射下闪现万里星河般的美感,花瓶里的花是陈青梧自己种的玫瑰,烈艳的红,很是张扬,来过工作室的人都说红玫瑰与这偏国风的室内装潢并不搭调,但陈青梧却一直没有换。 她承认,这些年自己对红玫瑰一直都有某种深刻的执念。 可现在想想,倒也没有什么必要。 「换成兰花吧。」她说。 ——— 三天后,段靳成来到陈青梧的工作室。 他戴着墨镜,一身劲酷的黑,往那一站就是距离感。 与他同行的,除了胡图,还有他的摄影团队。 「青梧,抱歉,我们需要拍一点阿成在这里学习核雕的花絮,后续电影开拍,宣发要用到,等下摄像老师会在你工作室装两个镜头,平时 阿成不在你可以关掉,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和工作。」胡图说。 陈青梧虽然不习惯镜头,但也理解。 演员为了核雕题材的电影,特地去学习核雕,这妥妥就是敬业人设,虽然段靳成这样的有流量又有成绩的影帝已经不需要人设加持,但传出去,终归是锦上添花的一条新闻。 「好。」 她跟自己说,反正就那么十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摄影老师在工作室装镜头,段靳成坐在院子里的编藤椅上等着。 佳佳给他泡了一壶玫瑰花茶送过去。 「段老师,请喝茶。」 「谢谢。」 「不客气。」 佳佳折回来,朝陈青梧疯狂眨眼暗示,那表情已经充分说明了,前几天的问题有了答案,段靳成的颜值无论是镜头前还是镜头后都狙击人心。 「阿成,青梧,可以了!」胡图在里面喊。 段靳成摘下墨镜,起身走进工作室。 陈青梧跟上他。 明明是她的地盘,她却不争气地开始紧张。 今天是段靳成来工作室的第一天,陈青梧的主要工作,就是向他简单地介绍一下核雕。 「陈老师,你不用紧张,忽视镜头,表现得自然些。」摄影师一边调控画面的角度,一边对陈青梧说。 陈青梧点点头。 然而她的紧张并非全源自于镜头,更让她有压迫感的,是她身边的这个男人。 段靳成今天穿一件黑色立领衬衫,休闲款式,但依然显出几分清肃之感,为了在镜头里呈现出「教学」的画面,他和她面对面站着。 陈青梧说话的时候,每每抬头看他,都能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眸。 大概是去年的冬天,段靳成在拍戏的时候和同剧组的女演员传绯闻,起因是剧组聚餐,狗仔拍到了段靳成与那位女演员深情对望的照片。 女演员是清纯小白花人设,路人缘不错,她和段靳成俊男靓女,身处同一画面时,般配到都不敢这么写。 那是段靳成入行几年第一次传绯闻,热度空前,网友纷纷举起CP大旗,但段靳成和那那位女演员一直没有回应。 记者联系两边的经纪公司,经纪公司统一口径:假的。 怎么会是假的? CP粉不相信,他们一致认为,喜欢这种东西,就算捂住嘴巴,也能从眼睛里跑出来,段靳成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经纪公司都辟谣了,还有人强组CP,段靳成的粉丝很生气,觉得是女演员硬沾边来蹭热度。 几天后,段靳成的站姐在网上发了一张图,图中的段靳成在农村拍戏,他坐在高高的草垛上,村中一只土狗经过,段靳成伸手去逗狗,那眼神和看小白花女演员的眼神一模一样。 站姐配文:「阿成看狗都深情。」 对,就是这双看狗都深情的眼睛,此时看着陈青梧,冰冷如碎玉。 「芥子纳须弥,核雕藏大千,核雕是一门集观赏、把玩、佩戴和收藏于一体的微雕艺术。」 陈青梧提醒自己这是工作,既是工作,就不必在乎他是什么态度。 她指着工作室里展出的几件核雕作品,避开他的眼睛,继续介绍道:「段老师请看,一枚盈不过寸的橄榄核,由核雕艺人根据果核的形状、质地、色泽,因材施艺,在雕刻创作的过程中,核雕艺人会融入自己的生活阅历,艺术情趣,通过丰富的想象力,呈现出既有技又有情的微雕作品。」 她的话术官方,脸上亦是公事公办的神情。 段靳成看着玻璃橱窗里的几件作品,标有作品名字的 托台上,无一例外,落款都是「青梧」的朱红色印章,指甲盖大小的一抹红,有种低调的谦卑。 「都是陈老师的作品?」他开口。 「是的。」 「陈老师真厉害。」 很尬的恭维,听不出几分真心,他也许并不想夸,但在镜头下总不开口又不得体。 陈青梧忽然觉得,有镜头存在,和他在镜头下相处,假模假式,反而更轻松。 「谢谢。来,段老师,我再带你了解一下核雕的工序。」 陈青梧逐渐适应了这种氛围和节奏,她走向平时工作的案台,转身的时候,长裙蹁跹,擦过他的裤腿。 段靳成看了她一眼,也许是不知道今天会拍摄,她没有化妆,但依然架不住她冷白皮的好底子,眉不画而翠,唇不点而红,给人干净舒适的感觉。 空气里有种温润柔滑的奶檀香气,不知是源于她还是源于这工作室本身。 她全情投入工作的时候,有种浑然天成的自信。 「一般橄榄核的制作工序,会有十一二道,第一步就是选料,选料很重要,因为橄榄核的优劣,直接决定了作品的好坏与成败,工作室新到这批橄榄核的产地是广东,这样优质的大核只有树龄十五年至三十年的树才能结出来。」她随手捞了一颗橄榄核,递给段靳成,「段老师可以感受一下。」 她忽然与他互动,显然不在段靳成的预判,但镜头对着,他又不得不接。 橄榄核小,传递的过程中,他的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掌心,但他很快收手,以至于陈青梧根本来不及感受他的指尖是凉还是热。 「选料之后就是构图、挫核、勒线,然后开始初雕、细琢、开相,接着修光、打磨、抛光,最后是打眼和包装。工序有些复杂,但每一步都必不可少,接下来几天,我会带着段老师一步一步解锁核雕工序,希望你有所收获。」 「谢谢陈老师。」 两人目光相撞,这是他们今天对上的唯一有温度的一眼。 ------------ 第六十三章 同居 毕竟是段靳成第一天来工作室,陈青梧不想给他太强的压迫感,简单的介绍之后,她就让他自己参观。 他似乎对玻璃橱窗里陈青梧的那几件作品很有兴趣,挪步过去之后,就一直站在那里。 清泠的玻璃,倒映着他不见情绪的面孔。 谁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又是否看得懂。 「青梧姐,我可以去给他介绍一下吗?」佳佳自告奋勇,她已经观望很久了,想要过去,又怕唐突,所以先来请示陈青梧。 陈青梧看佳佳一眼,自早上段靳成来到工作室之后,佳佳脸上的雀跃一直浓烈,陈青梧也理解,佳佳平时跟在她身边,除了每周五去核雕学堂上课以及偶尔外出参加展览,她在这里,一个月几乎见不到一个新鲜面孔,好不容易工作室多了几个外来人,其中一个还是影帝级别的大明星,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也是正常的。 「去吧。」陈青梧说。 她对佳佳一向宽容,佳佳想做的事情,她很少制止。 且刚才面对面的一轮介绍几乎已经花光了陈青梧所有力气,非必要的情况下,她实在拼凑不出精力再去与他开始新一轮的「拉扯」,佳佳愿意代劳,她求之不得。 佳佳今天是精心打扮过的,为了见明星,她前天特地去做了发型,还花大价钱去新买了一条裙子,新裙子上身,她整个人神采奕奕。 「段老师,这些都是青梧姐的作品,我给你简单介绍一下吧?」 佳佳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没想到,段靳成竟然点了点头,说:「那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应该的。」佳佳打开橱窗,「段老师你看,这件叫《凤凰涅槃》的作品,是青梧姐入行后第一件作品,正是通过这件作品,她在核雕圈打开了知名度,还有那件,叫《女娲炫技》的作品,是青梧姐第一件获奖的作品……」 佳佳大概是两年前面试进工作室的,来这里之后,她一直都是陈青梧亲自在带,既是助理,也是徒弟,她跟着陈青梧学了不少本事,所以对陈青梧有种吸烟刻肺般的崇拜。 比起介绍核雕,她更喜欢介绍……不,是炫耀陈青梧。 「还有你看这件作品,青梧姐失败了十八次,才创作出这件作品……」 陈青梧坐在不远处,看着佳佳声情并茂的样子,心里头发憷,她知道,段靳成应该不会想听她的核雕创作记。 她想提醒一下佳佳,可佳佳格外投入,根本没有get到她的眼神暗示。 这时,胡图握着手机,从外面进来了。 「阿成。」胡图径直走到段靳成的身边,压低声音道:「酒店那边出了点问题,不能入住了。」 「怎么了?」 「酒店内部的工作人员泄露了你的订房信息,这些信息在网上传开了,粉丝知道后,都赶到酒店去堵人。现在有大批粉丝守在酒店门口,还有部分粉丝把你原本要入住的603周围的房间全包了,走廊里都蹲满了人,酒店的经理刚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是过去,就和唐僧进了盘丝洞没啥区别。」 「啊?出卖别人隐私?哪个员工这么恶劣?」佳佳浅浅听到一耳朵,义愤填膺,忍不住插话。 胡图耸了下肩:「可怕的是,还不知道具体是哪个员工泄密,所以,这家酒店,不能再住了。」 「那就换一家。」 「更可怕的是,这工作室附近,也就这一家酒店。除了这家酒店之外,最近的一家都要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一天光是路上来回就要四个多小时,想想都腚疼。」 「这里算是郊区了,是比较偏的。」佳佳不由叹气,一想到大明星要舟车劳顿地来工作室,又舟车劳顿地回去,她都 于心不忍。 「佳佳老师,这附近有什么可以住的地方吗?民宿之类的。」胡图打听。 「别别别,可别叫我老师,叫我佳佳就行。」佳佳被这声老师吓懵了,来不及思索,只想快点帮他们解决麻烦,于是脱口而出,「不如段老师就直接住在工作室楼上得了。」 「楼上?」胡图有种柳暗花明的欣喜,「楼上有房间吗?」 「有啊,楼上有两间客房,都空着,以前有学生过来,偶尔也会住在这里的。」 佳佳话落,就感觉到一种不明的怨气从九点钟方向投射而来。 她抬头,看到陈青梧正幽幽地望着她,如果恰逢午夜撞上这样的目光,她会毛骨悚然,误以为是女鬼索命。 一种擅作主张的愧疚感油然而生。 佳佳忙补救:「但这是青梧姐的房子,最终还得看青梧姐愿不愿意。」 陈青梧:「……」看書菈 得了,这补救,不如不说,回头她要是不愿意,倒显得她太小气了。 胡图正愁接下来该怎么办,听了佳佳的话,他立刻就奔到了陈青梧的面前。 「青梧,你看看,能不能把楼上两个房间租给我和阿成,就半个月时间,你行个方便,也省的我们来回跑,我们绝对不会打扰你正常生活。」 陈青梧默然,可段靳成的存在,于她而言,本身就是一种打扰。 「房间很小,你们未必住得惯。」她找了个托辞。 「这有什么住不惯的,之前去农村里拍戏,我和阿成连破茅草屋都睡过。」胡图说着,看了一眼段靳成,轻声说:「你别看阿成现在是大明星,他也是苦出身,过惯了苦日子的人,没有那么多讲究,本来这半个月过来就是学习,其他无所谓,有张床就够了。」 胡图姿态放得那么低,陈青梧完全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好吧。 她又一次跟自己说,反正就那么十几天,忍忍就过去了。 --- 陈青梧自己的房间在二楼的最东边,连着一个大露台,二楼的另两间客房和她的卧室隔着一个楼道,有楼道为界,住不住人,其实对她影响不大。 正如佳佳所说,之前有几个「核雕学堂」的学生来她这里观摩学习,也曾住过二楼的房间,不过,那都是女生。 这是她的房子里第一次住进男人,还好,胡图也住下,如果就她和段靳成住在一起,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不被拍还好,要是被拍,她估计能被他的那些「老婆粉」骂到去世。 她不喜那些争端,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段靳成和胡图确定住下来后,陈青梧和佳佳又上楼打扫了一下房间,屋里的家具至少还有九成新,完全看不出使用过的痕迹。 「床单被套怎么办?」 「我房间有。」 陈青梧那里正好有之前囤好四件套,去年618买的,还没拆开使用过,她紧急丢进了洗衣机,趁着今天太阳好洗洗晒晒,晚上就能干,正好用上。 段靳成选了中间的客房,佳佳打扫得格外用心,书桌抽屉都打开擦得纤尘不染,不仅如此,她还悄悄把先前工作室撤下来的那个深灰色花瓶拿来,插上红玫瑰,摆在窗台上。 陈青梧晒好床单被套从走廊经过,恰好看到。 「佳佳,你是不是有点厚此薄彼?」 佳佳「嘿嘿」直笑:「人家毕竟是影帝,稍微多照顾一点是应该的,而且装扮得漂亮些,也能让他对我们工作室留个好印象。」 「把人招惹进来,你还挺得意。」陈青梧没好气。 「我得意什么啊,青梧姐,是你该 得意,以后啊,说起来,你就是和影帝大明星‘同居过的人了。」 「王佳佳!」陈青梧轻掐她一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你看我像是活腻了的样子吗?可别给我招是非!」 「知道知道,这话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还真能到外面去吹牛不成?」 「你最好不要!」 两人正说话,段靳成提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上来了。 他越过门口的陈青梧,径直走进房间里,第一眼,先被窗台上火红的玫瑰攫住了目光。 佳佳注意到他视线的停顿,立刻来劲:「段老师,这玫瑰是不是特别漂亮?」 段靳成「嗯」了声,看不出真心还是敷衍。 「这可是我们青梧姐自己种的,你有空可以去后花园看看,满满一花园,打理得可好了……」 段靳成看了陈青梧一眼。 陈青梧心虚地转开头。 「好了好了,别烦人家了。」陈青梧怕佳佳又乱说什么,赶紧拉了她一把:「让段老师整理行李吧,我们先下去。」 「哦,好。」 --- 胡图整理好自己的行李,推开后窗,打算通一下风,结果探头一望,就看到段靳成站在后花园里,指间夹着一支烟,不知道在想什么,烟快烧到头了,人还静止不动,留下一个思虑万千的背影。 他觉得段靳成面对的好像不是满园玫瑰,而是废墟。 「你看什么呢?」胡图忍不住跑下去找他。 「看花。」 「看花需要看这么出神?」 胡图站在他身旁陪着看了一会儿,忽然听段靳成问:「你有没有觉得,这片玫瑰林在这里,一点都不搭调。」 「什么意思?」胡图不懂。 「你看,这房子白墙黛瓦,远离市区远离喧嚣,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如果这后花园不种玫瑰,开个池塘,布上满塘莲花,是不是更有意境?」 胡图略一思索:「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道理,不过,没准人青梧就喜欢红玫瑰呢,你管这么多干什么?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段靳成不语。 任谁看这红玫瑰开在这里,都美得过于怆俗,陈青梧不可能不知道。 那她在这里种满红玫瑰,是有什么深意? ------------ 第六十四章 做我女朋友 陈青梧一日三餐都是自己在厨房做,每周去超市或者菜场采购一到两次,塞满冰箱。 她以前不会做饭,但现在,除了核雕,她最喜欢的就是做饭。 每当没有灵感,或者在工作室忙得腰酸背痛时,她就会起身去厨房。逛菜场、研究菜谱和做菜成了她解压放松最好的途径。 佳佳厨艺不如陈青梧,所以她大多时候都是心安理得地蹭饭,有时候陈青梧实在忙不过来,她才会帮着下下厨。 今天和往常一样,陈青梧自己下厨,只是她进厨房的时候犯了难,段靳成和胡图已经在这里住下了,那他们的晚餐怎么解决?她这个地方,连叫个外卖都不怎么方便。 她是不是应该顺手把他们两个人的晚餐也一起做了呢?可她又怕自己这样会显得过于殷勤。 正不知道该怎么下米,就见胡图正好从院子里经过。 「胡图。」陈青梧叫住他。 「诶,怎么了?」 「你们晚上吃饭怎么解决?这边外卖也不好叫,要是不嫌弃的话,你们今晚可以在我这里吃饭。」陈青梧想着今天是第一天,作为东道主,请他们吃顿饭也合情合理。 「哦,谢谢青梧,但不麻烦你了,阿成今晚有个朋友过来,我们等下要出去聚个餐。」 「好。」 既然是这样,那就最好不过了。 陈青梧暗自松了一口气,真要她和段靳成一桌吃饭,她还真有点不适应。 这十多天,她对于段靳成只有一个期冀,那就是能不接触就尽量少接触,省得彼此都闹心。 傍晚六点多,陈青梧和佳佳在餐厅吃饭的时候,门外传来车子发动的声音,是段靳成和胡图出门了。 佳佳忍不住跑到窗口去扒着看,段靳成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看起来十分低调。 「他们去哪儿啊?」 「聚餐。」 「你怎么知道?」 「胡图说的。」 「明星的夜生活就是丰富啊!羡慕!」 陈青梧没接腔。 佳佳扒拉着碗里的饭,看样子还想继续和段靳成有关的话题,陈青梧见状,抢先开口:「手机支架寄到了没有?」 「哦,寄到了,说起来,今天的快递我还没来得及拆呢。」 「吃完饭拆一下,能用的话晚上直接用起来。」 「好。」 陈青梧现在除了白天正常工作之外,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这两个小时的时间会在工作室开直播。 她的直播不同于其他主播喧闹聒噪,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向大家展示她雕刻的过程,当然,为了防止创意被有心之人剽窃,她在作品未完成之前,并不会展示作品的全貌。 每周六和周日的晚上,她会停下创作和粉丝互动,在直播间教授核雕知识,为喜欢核雕的粉丝答疑解惑。 这样的直播她已经持续了一年多,积累了不少真正喜欢核雕的粉丝。 前几天直播的时候,用了一年多的手机支架忽然断裂,以至于她这几天都是摞起高高一层书本,把手机架在书本上直播,这样既不方便,又有亵渎书本之嫌。 佳佳吃完饭就去拆快递,把手机支架装到工作室。 这次的手机支架比先前的贵许多,一分钱一分货,质量没得说。 七点一到,陈青梧换衣服直播。穿上旗袍,挽起长发,这是她直播的仪式感,为此,她买了十几套旗袍,在衣柜里挂着。 这样的装束,和她古色古香的工作室也更搭调。 她喜欢自己时刻端庄与优雅,这会让她更加热爱自己的工作。 --- 每天的直播九点结束。 陈青梧的工作却不一定是九点结束,有时刻到兴头上,刀锋收不住,她下了播还是会继续留在工作室雕刻。 今天并不是兴头上,但她还是加班了,因为她手上有一件未完成的作品,上个月刻到一半的时候被直播间的粉丝看中,高价买下,对方要得比较急,而她这个月又要忙《百字令》剧组的工作,应付段靳成这个新来的「明星弟子」,创作时间大打折扣,只能晚上挤时间出来「赶工」。 近十点的时候,陈青梧眼睛开始发涩。 她停下来,刚往眼眶挤进两滴眼药水,就听到门口传来动静。 应该是段靳成他们回来了。 陈青梧起身,走到窗口去查看,果然,就见段靳成和胡图正一前一后走进院子,段靳成还戴着黑色的口罩和帽子,于夜色中蛰伏,唯有一双眸子深邃透亮,宛如神秘的星。. 她还以为,明星的夜生活五彩斑斓,怎么着都得嗨到后半夜才停息,现在看来,倒是她思想狭隘了。可能他们,真的只是出去聚了个餐而已。 见陈青梧工作室还亮着灯,胡图特地过来打招呼。 「青梧,我们回来了,你还在忙吗?」 「是的,还有一点工作没有完成。」 「好好好,那你先忙,不打扰你,别太辛苦,早点休息啊,晚安。」 「晚安。」 胡图替陈青梧关上了门,转身看到段靳成还站在院子里看着工作室的方向,笑着说了一声:「青梧好拼啊,还在工作呢。」 段靳成没发表看法,直接上楼。 胡图跟上他,两人脚步声都很轻,楼道里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难得,他们两个都是知分寸有界限感且懂得为他人着想的「室友」,陈青梧好像也没有那么排斥他们住在这里这件事了。 她又工作了一会儿,到十点二十分的时候,已经熬不住,哈欠连天,她擦干净案台上的粉尘,准备上楼洗澡休息。 楼道里那盏小灯的开关在第一阶台阶对应的墙面上,陈青梧习惯了不开灯上楼,院子里月光明亮,清辉引路,她根本不需要担心被什么绊倒。 她刚走到楼道的拐角,忽而闻到空气里一阵料峭的烟味。这烟味像是有棱角,钻进她的呼吸,刺得她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 再往上,她看到了烟味的主人,段靳成。 他坐在台阶上,手里的一支烟即将燃到尽头。 因为背光,陈青梧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肩膀下沉,有种性感撩人的颓废。 「这么晚了,段老师还不休息?」陈青梧用一种仿佛镜头还在的语气和他打招呼。 「你不也还没休息?」他的声音有一点喑哑,抽了烟的缘故。 「段老师没听过么,打工人打工魂,今天搬砖不狠,明天地位不稳,我是没办法。」陈青梧故作轻松的与他玩笑,「而段老师不一样,电影还没开拍,你只是来学习,养精蓄锐最重要,早点睡觉吧,晚安。」 她说完,准备越过他。 可擦肩的刹那,他手一扬,精准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 段靳成掌心的温度很凉。 陈青梧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长腿一抻,站起身来。 月光被他高大的身躯挡住,她整个落进阴影里。 他还在不断地朝她靠过来,而她抵住栏杆,已经退无可退。 「你……你想干什么?」陈青梧用手抵住他的胸膛,阻止他再往前。 两人不过咫尺距离,她越发清 晰地感受到他身上烟熏火燎的味道,而她眼睛平视的位置,是他喉结上的那颗痣。 「后花园的玫瑰,是什么意思?」段靳成问。 陈青梧没想到他如此步步紧逼,竟然只是为了问这个。 「什么什么意思?段老师怎么会这么问?」 「为什么种玫瑰?」 「庸俗的人喜欢庸俗的浪漫,有什么问题吗?」她一脸坦然。 段靳成沉默地望着她,她一身淡雅的旗袍,黑暗中却散发着谁都治不了她的妖冶气质。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今晚过分草率,抓着这么一点蛛丝马迹和她对峙,与打没有把握的仗有什么区别? 只怪,他被那满园的红玫瑰冲昏了头脑。 「段老师,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没有的话,麻烦让路。」陈青梧说着,推了他一把。 刚才气势磅礴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偃旗息鼓。 她随手一推,轻易就推开了。 陈青梧趁势扶着栏杆,快步上楼,她一路直奔回房间,等关上房门,才靠在门背后大口地喘息。 莫名有种劫后余生之感。 她僵硬的四肢渐渐放松,待彻底冷静下来之后,她走到书桌前,拉开了书桌左侧最下面的那个抽屉。 抽屉里放着一枚被塑封的玫瑰花瓣和一台老式的手机。 玫瑰花瓣黑乎乎的,早已看不清瓣上的纹路,因为它被塑封之前,其实已经干枯,只不过当初她实在舍不得丢弃,就扯下一片花瓣,做了塑封,留以纪念。 至于这台手机,是她当年高考结束之后,爷爷给她买的第一台手机。机身是偏玫红的粉色,上面贴着HelloKitty的贴纸,她还记得自己当初是如何爱不释手,而现在回头看,只觉得土气。 人在不同的阶段,喜好都是不同的。 可唯独当年喜欢过的人,隔了那么长的岁月,久别重逢,还是能在她心里轻易掀起波澜。 手机是滑盖按键的,边缘已经摔碎了。 陈青梧插上充电器,长按开机键,屏幕竟然还能亮起来。 她点进收件箱,收件箱里删的只剩下一条信息。 那已经是***前的信息了,如今再看,每一个字都沾满了岁月的尘埃。 「陈青梧,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她摩挲着发花的屏幕,眼泪突然掉下来,怕自己情绪失控,她不敢再看第二遍,慌乱地拔掉了充电器,将手机和那片玫瑰花瓣扔回抽屉里,重重合上。 后花园的那片玫瑰林,其实很多人都和她说过,不搭调不搭调,她却一直留着,但非要她说出什么意义,她真的自己都说不清楚。 前段时间网上有几句关于玫瑰的神仙造句。 那几句话是这样说的:「后来玫瑰泛滥成灾,钟意人终究难以入怀,遍地玫瑰盛开,离去的背影再无归来。后来玫瑰泛滥成灾,不曾想起为谁而开,只将思念寄于沧海。」 或许,这才是她的心情。 --- 陈青梧失眠了。 一直到后半夜,天蒙蒙亮起,她才正式进入熟睡模式,这直接导致她生物钟失灵,比平时起晚了一个多小时。 「青梧姐?」 佳佳见她一直没下去,以为她出什么事儿,跑上来敲门。 「来了来了。」陈青梧洗漱好,咬了片吐司下楼。 「青梧姐,你今天怎么睡过头了,段靳成早就在工作室等你了。」佳佳说。 陈青梧来不及作答,匆匆咽下吐司,推门走进工作室。 段靳成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白色的上衣加亚麻色的裤子,清孑雅致的一身,晨光透过窗子,恰落在他膝头的书本上,那是陈青梧之前为了支撑手机从书房里搬来的书,他挑了其中一本,已经读了二十几页。 「陈老师,早上好。」见她进门,他礼貌又疏离地打招呼,和昨晚将她桎梏在楼道里的,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陈青梧下意识地去看镜头,果然,镜头亮着灯,不知是谁已经打开了。 「早上好段老师,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陈青梧没说自己睡过头了,只怕教他再看出端倪。 「没关系。」 「你吃过早餐了吗?」 「吃过了。」 「喝咖啡吗?还是茶?」 「茶,谢谢。」 「好的。」 陈青梧将茶水壶接满纯净水,通电按下开关,趁着水慢慢煮沸的时间,她走到了自己的案台边,将摆在案台上的刀具稍稍收拾了一下。 「段老师,今天我带你认识一下核雕的工具,然后你自己可以稍微上手尝试一下。」 「好。」 段靳成走到她的案台边,与她并肩而立。 随着他的靠近,陈青梧闻到他身上清新的宛如柠檬和绿叶混合的味道,这是完全不同于昨晚的干净气息。 白天和黑夜,他真的像变了一个人,却不知哪个才是真的他。 「段老师,你看,核雕的刀具种类很多,主要有平刀、圆刀、尖刀、三角刀、线刀等等,而每一个刀种又有长短粗细之分,除此之外,还有锉刀用于改造橄榄核的外形,锥刀用于凸出作品的层次,透雕又需要小圆凿来处理,所以我这里光刀具大大小小加起来就有几十把。」 段靳成随手拿起一把刻刀,指腹贴过去,想要感受刀尖的锋利程度,陈青梧见状,下意识伸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别,很锋利,会划手。」 ------------ 第六十六章 受伤 段靳成像被一道符咒封印,整个人定在那里,他看了陈青梧一眼。 陈青梧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不妥,这怎么看,都有点像是因公徇私要吃影帝的豆腐。 「抱歉。」她连忙收回手,然后又补充一句:「总之,要小心点才好,万一划伤手,会耽误你的行程。」 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万一他划伤了手,就要在这里养伤,那么,原本十五天的行程可能就会被拉长至二十天甚至二十五天。 多一天对她来说都是煎熬,多个三五天简直要她小命,不行不行,千万不行! 所以,她殷切地希望这祖宗一定保重自己,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在十五天之内和她分道扬镳。. 段靳成怎么会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嫌我?」他问。 陈青梧脑中响起一级警报,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立刻回头去看悬在门梁和屏风上的两个摄像镜头。 「段老师开什么玩笑呢,您能来到我们工作室学习,那简直就是我们工作室的荣幸,我们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因为您的到来,蓬荜生辉!柴门有庆!一室生春!」 段靳成淡淡扫她一眼:「镜头是我们团队自己的,后期还要剪辑,你不必太装。」 还要剪辑? 陈青梧松一口气:「你不早说!」 「不必太装的意思是,也别装都不装。」 陈青梧:「……」 娱乐圈可真复杂。 茶水壶里的水「咕噜咕噜」煮沸了。 陈青梧调整了一下心态,问他:「段老师,请问你喝什么茶?」 「都行。」 「那我给你泡白茶吧,这批白毫银针是新到的。」 「好,谢谢。」 两人心照不宣地恢复到了有镜头「监督」的对话模式。 陈青梧给段靳成泡了一杯茶,然后带他正式进入工作模式,她让段靳成搬了个椅子,坐到自己的身旁。 「今天我先尝试着教你雕刻一个简单的图案。」陈青梧给段靳成挑了一颗偏长的橄榄核,「你试着拿笔在核上构图,画出玉兰花大概的形状。」 段靳成拿着橄榄核和笔,一时无从下手。 「别拘着,发挥你的想象力,随心去画就行。」陈青梧一边鼓励他,一边随手拿出一颗之前教授学员时雕刻的玉兰花给他参考。 玉兰花算是核雕的一个入门,两端之间寥寥几笔就可以画出花瓣的线条,简洁不繁复,适合新手操作。 段靳成按照陈青梧给的样本,绘出图案。 「对,这样就很好!」 她很擅长给予别人肯定,让听的人如沐春风,继而充满信心。 「然后我们对果核两端进行初加工,先把玉兰花的花托形状刻出来,接着再用锉刀粗打胚,把花瓣与花瓣之间的分界线刻出来,也就是我们所说的勒线。」 段靳成看她一步一步操作,感觉并没有什么难度,可真到了自己操作的时候,又哪儿哪儿都不顺,在她手上很听话的橄榄核和刀具,到了他手上就变得叛逆。 典型的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别着急,慢慢地来,你是新手,能做成这样已经很好了,想当初我入门的时候,可比你糟糕多了。」 「这样吗?」段靳成有点吃不准。 陈青梧见他握刀的姿势不对,上手帮他调整了几次,每一次她碰到段靳成的手指,他都会抬眸看她一眼。 「别看我,看着你手里的橄榄核。」陈青梧故作镇定。 她不断地提醒自己,这是 在教学,什么影帝影后到了这里,就只是一个普通学员,有些必要的肢体接触,不需要刻意避讳,她越坦然,整个教学过程才能显得越自然。反之,只会显得心虚小家子气。她可不想最后段靳成在这里学习的视频剪出来,她这个做老师的像做贼,这样反而更让人诟病。 「还看?」 段靳成收回目光,继续按照她教的步骤,用平刀和斜口刀把玉兰花花瓣的体积感和层次感雕刻出来。 两人静静地忙活手里的作品,氛围倒也和谐。 「初雕和细琢之后,是什么工序,你还记得吗啊?」陈青梧忽然考他。 段靳成愣了一下,倒不是因为他不记得之后的工序,而是觉得这一幕太过熟悉。 他想到了当年,他给她补习时的场景。 今天从落座开始,就有太多这样的瞬间,让他回想起当年,回想起她坐在他身边低头做题的样子,只不过,现在她是师傅,他是徒弟。 「中间有些工序不记得也没关系。」陈青梧笑了笑,得逞的情绪溢于言表,「别着急,今天在雕刻的过程中,我再带你回忆一遍。」 「我记得。」段靳成平声道,「初雕和细琢之后,就是开相,陈老师昨天说过,开相是对花蕊、叶脉苔点、枝干以及人物、动物的眼睛、鬓发等细节进行处理。」 一字不差。 他把她昨天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出来。 刚还得意洋洋的陈青梧瞬间有种被狠狠打脸的感觉。 也是,她凭什么去考验他的记性,人家当年可是学霸,记忆力超群,她的QQ号都能一遍就记下来,更何况是这样有逻辑的工序步骤。 「厉害厉害!段老师记忆力真好!」她一边对他竖起大拇指,一边战术性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段靳成注视着她:「我的记忆力好不好,你今天才知道?」 又来了,这危险发言。 要是被段大明星的粉丝听到这样的话,陈青梧祖宗十八代都能顷刻让人扒干净。 不过,她知道段靳成的工作人员后期审核的时候肯定会把这有可能引发争议的一段剪掉,于是干脆不去接他的话茬。 身后观山雨帘的摆件发出细微的流水声,两人各自静了几秒后,陈青梧抽了一把尖刀递给段靳成,继续刚才未完的教学。 「这是尖刀,你可以用它处理一下花瓣顶部的一些小细节,注意运刀要爽快,粗细均匀,一鼓作气。」 段靳成似乎还深陷在某段回忆里,一时没有反应。 「段老师?」 「抱歉。」他回过神来,接过陈青梧手里的尖刀。 「没关系,不过呢,核雕讲究一个专注,雕刻的过程中切忌想七想八。」 段靳成忽然微颤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嘶」的一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陈青梧低头,看到尖刀的刀口刺进了段靳成的指腹,鲜红的血正汩汩往外流。 --- 核雕过程中被刻刀划伤手的事工作室常有发生,但像段影帝这么大咖位的,还是头一个。 陈青梧吓了一跳。 「佳佳!」她立刻朝门外的佳佳招手,「快把医药箱拿来。」 佳佳往里望了一眼:「谁受伤了?」 「段老师!」 「什么?段老师受伤了?」佳佳一听偶像受伤,瞬间不淡定了,立刻翻箱倒柜去找医药箱,小跑着拎过来,「青梧姐,医药箱!」 「打开,把无菌纱布给我。」 「哦哦。」 佳佳打开医药箱,把无菌纱布递给陈青梧,陈青梧一手握住段靳成的 手腕,一手用纱布按住了他正在流血的伤口。 两人的手都不热,但腕骨上重合相贴的那一块肌肤却起了一层薄汗。 她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腕,也不知道用了几分力,段靳成感觉手都被她抓得有些血液不流畅了,于是他轻声问了句:「你要抓到什么时候?」 这话换来一记恶狠狠的白眼。 她的眼神明显是在埋怨他闯了祸话还这么多。 段靳成自知理亏,自觉地闭了嘴。 大约按了四五分钟左右,纱布掀开时,血已经止住了。 陈青梧松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释放了一些,火气紧随其后就蹿了上来。 「我都和你说了,雕刻过程中要专注,不要想七想八。」她忍不住责怪。 毕竟,刚才后半段,他走神太明显了。 段靳成不做辩解,只是看着她的眼睛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不要想七想八这几个字,让我开始想七想八。」 陈青梧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不要想七想八」这句话是她这些年的口头禅,她经常在教学时对她的学员说,以至于她刚才下意识脱口而出,完全忘了段靳成并非一般学员。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绕口令。」陈青梧故作听不懂,转头对佳佳说,「佳佳,把碘伏消毒液给我。」 「哦。」 陈青梧将段靳成的伤口清洗干净,碘伏消毒后,再用无菌纱布包扎起来。 段靳成全程配合,哪怕她把他芝麻大的伤口包得粽子一样,他也没有出声。 佳佳去拿拖把清理地上的血迹,胡图原本在楼上睡觉,听说段靳成受伤,立刻跑下来。 「受伤了?」他打量着段靳成的手指,「伤得这么严重吗?」 呃…… 其实伤口并没有那么深,但臃肿的纱布包扎之后,看起来就好像是挺严重的样子。 「对,很严重。」段靳成对胡图说,「这几天我用不了手了,学习的事情肯定要被耽误,你看一看,在这里的时间往后延一到两个礼拜吧。」 胡图还没回答,段靳成又看向陈青梧:「抱歉了陈老师,要在你这里多打扰一段时间了。」 陈青梧:「!!!!」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陈老师?你的表情是不欢迎我吗?」段靳成似笑非笑。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我都说了,段老师您能来到我们工作室学习,那简直就是我们工作室的荣幸,我们这个小小的工作室因为您的到来,蓬荜生辉!柴门有庆!一室生春!」 她越说到最后,越咬牙切齿。 ------------ 第六十六章 影帝的肉体 走出工作室的时候,胡图又看了一眼段靳成的手指。 「阿成,真伤得这么严重吗?」 「怎么?」 「我刚看了一下手机备忘录,其实你半个月后还有两个其他行程。」 「推了。」 「啊?」 「耳朵不好使了?」 「不是,真的要推了吗?」段靳成入行这么多年,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武断过。 「嗯。」 他说完,直接上楼去了。 胡图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点抓狂,也不问问什么行程,就直接推了? 因为段靳成受伤需要改行程这件事情,胡图被段靳成的经纪人训了一通,这导致他一整天都兴致不高。 晚上吃过饭,他和佳佳坐在院子里闲聊,略有抱怨之意。 「我觉得阿成和核雕这玩意儿有点相克。」 「这话怎么说?」佳佳问,她听过人与人相克的,还没有听过人与物相克的。 胡图顿了顿,问:「你知道阿成是怎么被选中拍这个核雕题材的电影的么?」 「这不是个送分题嘛!长得帅,演技好,粉丝多,占一个都可以被选中了,更何况他占了三个。」 「都不是。」 「那是为什么?」 「你没粉过阿成吧。」胡图看着佳佳。 「啊?」佳佳有点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追星,不过我现在追了,以后我就是段老师的铁粉。」 「你没粉过阿成,所以你可能不知道,他之前手上有一串戴了十年的核雕手串,但凡稍微了解过他的粉丝,都知道,这电影的导演也是因为听说他喜欢核雕,才联系了他。」 「十年?是收藏价值很高的核雕手串吗?」佳佳脑海里自动闪过大师的作品,动辄价值十来万的核雕手串,感觉只有这样的作品才配得上影帝的衷情。 「才不是呢。我偷偷拍下来去找人鉴定过,对方说,阿成那核雕手串,虽然是纯手工制作,但做工很粗糙,和机雕差不多,最多最多也就值个八十到一百,不能再多了。」所以,网上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话题,叫#段靳成这核雕手串救过你命吗#,连粉丝都看不过去了,他成天戴着这玩意儿。 「那段老师为什么这么宝贝呢?」佳佳好奇。 胡图四下望了望,压低声音,对佳佳说,「这事儿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是信得过你们,才偷偷告诉你们的,可千万别外传啊,说出去的话,阿成会被人笑话死的。」 佳佳在嘴边比了个叉叉的手势:「你放心,我们嘴严着呢。」 「那核雕手串是阿成读高中的时候他喜欢的女孩子送给他的,阿成一直以为是那女生单独送给他一个人,前段时间,他们高中开同学会,阿成也去参加了,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怎么着?你别卖关子啊!」 胡图已经忍不住要笑了:「阿成去参加高中同学聚会,他听班上有个男生说,那女生毕业的时候也送了核雕手串给他!」 「什么?批发的?这女生是个女海王啊,漫天撒网?」佳佳难以想象,段靳成这样的颜值,竟然还要被女生脚踏两条船。 「倒也没有那么恶劣。就是这女生她爷爷吧,是个核雕大师,老爷子有心,毕业的时候给孙女班上每个人都刻了一个核雕手串留作纪念。」 「所以段影帝以为是女生单独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其实他们班上每个人都有,是这么回事儿吧?」佳佳强忍着笑意。 「是的。」 她和胡图对视了一眼:「故事结束了吗?我可以笑了吗?」 胡图对着佳 佳比了个「嘘」的手势,憋了两秒,又自暴自弃地说:「算了算了,笑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笑得肚子疼。 最后胡图先收住了声:「反正那天阿成回来之后,一个人躲在房间里难过了好久,然后他宝贝了十年的核雕手串,我就再也没有见他戴过。」 「巨惨巨好笑!」佳佳笑着笑着反应过来,「我们笑这么开心是不是有点不太厚道?」 「是挺不厚道,不过,一般人都忍不住。」 「青梧姐就忍住了呀。」佳佳转头看向陈青梧:「青梧姐,你是觉得不够好笑吗?」 陈青梧正在浇花,听到佳佳的问话,手上的壶一倾,水就直接浇到了她的长裙上。 「就……一般吧。」 「青梧姐你笑点好高啊,我觉得我可以笑一年。」 胡图绕回正题,「你说他是不是和核雕相克犯冲,上一次是失恋,这一次是流血。」 佳佳想了想:「倒也不能这么说,至少,这核雕手串为他接到了一个电影。而且,我得感谢这核雕手串,要是没有它,我和青梧姐就见不到段老师这样的明星了呀。」 胡图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一旁的陈青梧放下了手里的水壶,走过来指着玻璃圆桌上的一份轻食,问:「胡图,这是你给段老师打包回来的晚餐吗?」 「是的。」 「要拿上去吗?」 「要,不过等一会儿也没事,阿成吃晚餐比较晚。」 「我拿上去吧,我的裙子湿了,正好要上去换。」 胡图正好吃饱了一动不想动:「好啊好啊,那麻烦你了,谢谢。」 「没事。」陈青梧拎起轻食袋子,袋子没什么分量,她猜测里头就是一盒草,「好轻啊,是沙拉吗?」 「是的,阿成晚上不吃主食。」 陈青梧点了下头。 她穿过院子,走到楼梯口,扶着栏杆慢慢上楼。 刚才胡图和佳佳的话在她脑海里闪回,没猜错的话,她应该就是故事里的那个女生,毕竟,很难再找出第二个像她一样送过段靳成核雕手串且爷爷是核雕大师的女生了,最重要的是,这位核雕大师爷爷还给孙女班上所有同学都刻过核雕手串,除了她家的老爷子,不会再有人干得出这样有心的事了。 只是,陈青梧没想到,那「金玉满堂」的核雕手串,段靳成竟然会佩戴十年之久,她还以为,在她那样拒绝他之后,他就不会再留着了。 段靳成的房门虚掩着。 陈青梧走到门口,轻轻敲了下门,就听到段靳成说:「进。」 她推开门,看到他赤裸着上半身,正站在窗口用哑铃练背。 霞光消隐的黄昏,他半个人笼罩在暗色里,像极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的大理石雕塑大卫,饱满的肌肉,健美的体态,年轻男子的力量感一览无余,远远地看着,隔空也能感受到他血管的跳动。 在男明星日渐油腻的娱乐圈,真正保持自律的少之又少,像段靳成这样能管住嘴又迈开腿的,没几个。 段靳成以为是胡图给他送晚餐,迟迟听不见声响,回头一看,才发现是陈青梧站在门口。 「陈老师一声不吭,看得是不是过于投入了?」段靳成将手里的哑铃放在窗台上,转过来面对着她。 他胸口的肌肉和人鱼线型而不过,是刚刚好的完美。 「还行吧。」陈青梧说。 「就还行的程度,也够你看这么久?」 「毕竟是影帝的肉体,平时得上电影院买票看,难 得遇到免费的,这不得多看一会儿么。」陈青梧没所谓地一笑,「谁不爱占便宜呢。」 段靳成走到床边,不紧不慢地捞起自己的T恤穿上。 「找我有事?」 「送餐。」陈青梧亮了亮手里的轻食袋子。 「怎么是你送?胡图呢?」 「他在楼下讲笑话,别说,讲得还挺好笑,你应该下去听一听。」 段靳成眼里闪过一丝微诧,心说,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还有那本事? 陈青梧将袋子放在桌上,看了眼段靳成的手指:「你的手指感觉怎么样?痛不痛?」 他朝她投来目光:「到底是来送餐,还是来关心我?」 「段老师,别误会,你在我的工作室受伤,就算是来关心你,也是应该的。」陈青梧说着,走到他的面前,看了眼他手指上的纱布,虽然不怎么美观,但看着扎实又可靠,「没有血迹渗出来,应该没什么大碍。」 她兀自判断。 「你包得这么厚,不是血流如注,一般都渗不出来。」 「不是血流如注就说明没事。」她拍板他已经无碍,转身要走,「段老师吃晚餐吧,不打扰你了。」 「等等。」段靳成侧身拦了她一下。 一股荷尔蒙的味道和着T恤的皂角香扑向了她,这样危险又干净的味道充满了矛盾美学,她莫名想到昨晚在楼道里那风雨欲来的一幕,嗓子开始发紧。 「怎么了?」 「帮我把餐盒打开。」他指着轻食袋子,理直气壮地要求。 「你没手吗?」 「我的手受伤了。」 陈青梧瞥他一眼:「我没记错的话,我刚才进门的时候,段老师好像在举哑铃。」 哑铃都举得起来,现在和她说打不开餐盒?那等下是不是连握勺子都有困难? 这摆明了又是要耍什么心计。 「举哑铃是胳膊发力,开袋子是手指发力,发力点不一样。」 「我读书时成绩是不好,但我不是傻。」陈青梧根本不惯他。 她说完又要走。 段靳成抿了下唇,执拗地挡在她面前。 「陈老师,我在你的工作室受了伤,你就是这态度?」 ------------ 第六十七章 攒钱娶老婆 这话问得陈青梧顿时没了底气,好像她怠慢了他似的。 算了,不就是拆个袋子吗?多大点事儿。 陈青梧能屈能伸,立刻笑道:「段老师等等,我这就给你拆。」 她徒手扒开袋子上的订书针,取出里面的餐盒,果然,五颜六色一碗草。她把餐盒的盖子打开,撕开塑料袋,取出一次性的勺子递到他的手边。. 「段老师,请慢慢享用。」 「坐下。」段靳成说。 「怎么呢?」陈青梧脸上依然保持着礼貌的笑意,「还要我喂你不成?」 「你要是愿意,我不介意。」 她的笑容瞬间垮掉:「段老师,恕我直言,你这点伤,拆开纱布都可能愈合了,别矫情了,好吗?」 「不喂也行,坐下,看着我吃。」段靳成用脚把书桌前的椅子勾过来,示意她坐下,他自己则搬了个床头柜当临时凳子。 「为什么要看着你吃?你是挑食还是不懂节约粮食?幼儿园的小朋友吃饭都不需要老师监督,你这么大一个人了,还要人监督?」 「陈老师,我在你的工作室受了伤,你这点要求都不能满足我?」 陈青梧:「……」 这是什么万能话术?陈青梧感觉自己的七寸都被他拿捏住了。 好吧,反正她吃饱了,一盒草也馋不了她。 陈青梧坐到了椅子上,比了个「请」的手势。 「吃吧,我看着你吃。」 段靳成把沙拉酱撕开,倒在沙拉上,随手用勺子拌了拌,低头开始用餐。 陈青梧是个「不吃肉会死星人」,她实在见不得段靳成手里的这盘草,生菜、紫甘蓝、西蓝花、胡萝卜、黄瓜、玉米……还有些她叫不上名儿的蔬菜,唯一带点荤气的,是虾仁和一个水煮的溏心蛋。 「只吃这个晚上真的不会饿吗?」她有时候晚上吃少了,在工作室加班到十来点,肚子就开始发出抗议了,段靳成这样一个大男人,消耗肯定比她大得多。 「会。」 「那饿了怎么办?」 「吃点水果。」 「可饿的时候,吃水果不是会越吃越饿吗?」 「再饿就睡觉。」 陈青梧默然,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当年高中的时候,某天中午她去食堂吃饭,结果走到半路发现忘带饭卡,她匆匆折***室,看到段靳成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啃白馒头的场景。 她在门口站了很久,最终都没敢往里走。 第二天,她又在差不多的时间折***室,果然,段靳成还是啃馒头。 那时的少年,为了省三五块饭钱,每天趁着班上的同学去吃饭之后,独自在教室里过着「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可现在,他已经是身价惊人的明星,却依然过着另一种形式的「苦行僧」般的生活。 「段老师,赚了钱不享受,那你赚钱干什么呢?」陈青梧问。 「攒钱娶老婆。」 陈青梧先是一愣,紧接着胸口一堵。 段靳成的眼神平静中裹挟着锋芒毕露的尖锐,似要划破她的皮囊,刺到她内心的最深处去。 「没点钱又有哪个女孩子愿意跟我呢,你说对吗?陈老师。」 --- 暮色四合。 陈青梧从段靳成的房间里走出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 佳佳跑上来提醒她:「青梧姐,还有十分钟就要开播了。」 「嗯,我先换衣服。」 「好的。」 陈青梧回到房间,打开衣柜,挑了一身花色比昨日更繁复的旗袍, 顺势脱下了身上刚被水打湿的长裙。 长裙落地,左膝盖上那一条蜿蜒而下的疤痕暴露在空气里。 其实这么多年过去,这条疤早就已经没有触痛感,颜色也浅了不少,可是,每当它失去遮掩,陈青梧都会不由自主地起一身鸡皮疙瘩,就好像,自己正以最丑恶的姿态,在面对这个世界。 她快速地换上旗袍,裙摆放下来,她整个人才挺起腰板,恢复如初。 七点快到了。 陈青梧没有时间再胡思乱想,她拿起一支发簪,一边盘起头发一边往外走。 不巧的是,房门一开,又和出来丢垃圾的段靳成碰了个正着。 陈青梧已经收拾好了心情,对着段靳成绽开一个笑容。 「段老师吃好了啊?」 段靳成点了下头,见她又是一身旗袍的装束,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旗袍是深蓝色底的素绉缎旗袍,双圆襟设计,缎面上嫩黄的花大朵晕开,前后直摆优雅利落。这一身和昨日素雅的风格明显不一样,但她穿来,完全不显老气,反而娉婷万种,风情款款,满身都是人间富贵花的气质。 陈青梧急着去工作室直播,没有注意到段靳成跟着她下了楼。 胡图和佳佳还在院子里闲聊,等反应过来时,段靳成已经坐到了他们身边的空位上。 「段老师,你下来啦。」佳佳第一眼先看向段靳成的手,「你的手指怎么样了?」 「没事。」 「没事就好。」 佳佳给他倒了一杯茶,段靳成摩挲着茶杯,也不出声。 三人坐在一起,完全没有了之前闲适的气氛。 当然,主要还是佳佳一个人变得拘谨了。 段靳成看到佳佳绞着手指,有种没有话题接下去的尴尬,他转头看着胡图:「讲个笑话听听。」 「啊?」胡图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啊?」 「我听说你很会讲笑话,把人逗得直乐,再讲一个听听。」 胡图突然警铃大作,不会吧,老板这就知道他在背后讲他糗事的事了? 他和佳佳对视一眼,紧急找补:「其……其实也没有那么好笑。」 佳佳连声附和:「对对对,真的不怎么好笑,主要就是我笑点低,才会被逗乐,青梧姐压根就没有被逗笑。」 说起陈青梧,段靳成顺势问:「陈老师晚上还有工作?」 「对,青梧姐晚上会在工作室直播。」 「直播?」 「是的,直播核雕雕刻的过程,周六周日也会教授一些和核雕有关的知识,段老师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关注一下哦。」 佳佳说着,打开了手机,点进了陈青梧的直播间。 陈青梧的直播间名字叫作「核雕-守艺人」,与段靳成印象中的直播间不同的是,陈青梧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像往常一样工作,她不说话,甚至都不看一眼镜头。 如果不是她手上的刻刀在动,粉尘在飞,那她的直播间简直就像是一幅古色古香的画。 「工作中的青梧好美啊!」胡图凑过来看了一眼,随即感慨。 「不工作的青梧姐也很美的好不好?」 胡图自觉说错话,赶紧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对对对,青梧什么时候都很美,只是工作的时候尤其美。」 「可不。」 这两人在说话的时候,段靳成一直在看着直播间里的人。 陈青梧本身就皮肤白皙,再有打光和滤镜的加持,简直就和粉面娃娃无疑,她虽眼神向下,但身板挺直,坐姿如松,在旗袍立领的衬托下,那 天鹅颈更显纤长,段靳成在娱乐圈见惯了美人,却还是在这一刻被她鬓发轻摇,温婉宜人的氛围感惊艳。 明明本人就在几步之遥的工作室内,但他们三个人还是扒着手机屏幕凝神看了好一会儿。 「青梧都不互动吗?」胡图问。 「周一到周五不互动,核雕创作也讲究「心静」,如果和粉丝互动就会分心,影响她创作的思路,所以,青梧姐虽然在直播,但她自己也在尽所能地忽略镜头,尽量让镜头做到存在和不存在一样。」 「不互动还有这么多粉丝,也是牛!」 「这些人大多都是真的喜欢核雕!有些人甚至还通过直播间联系青梧姐,想要拜她为师。」 「青梧收徒弟吗?」 「收啊,如果真心想学,青梧姐都很欢迎的,她非常看中核雕的传承这一块。」 佳佳举手机举得有点手酸,但是,见段靳成看得出神,她也不敢打断。影帝在用她的手机看直播诶,这事儿以后够她吹好久好久,所以,哪怕手抽筋,她也得坚持举着。 「这人是谁?」段靳成忽然指着一个名叫「社会我树哥」的ID,转头看着佳佳。 这人从直播开始,就在疯狂地给陈青梧刷礼物,什么游艇飞机保时捷,一停不停地蹦出来,牢牢占据着榜一大哥的位置,还时不时发一句「陈大师加油」、「陈大师好棒」之类的鼓励话语,后面带一长串的玫瑰花、大拇指和拥抱的表情。 佳佳意识到段靳成在问她,立刻转头,红着脸回答:「这个树哥是青梧姐的一个粉丝,算是铁粉中的铁粉了,青梧姐从开始直播,他就一直在直播间支持,人还蛮有趣的,很支持青梧姐的核雕事业。」 「榜一大哥,一般都不怀好心吧。」胡图插一句,「他这么殷勤地给青梧刷礼物,到底是看上了青梧的核雕本事还是看上了青梧的美貌,他自己心里清楚。」 「应该不会吧。」佳佳一脸天真,「青梧姐有时候也会和树哥见面,从没有听她说起树哥有什么行为不妥当的地方。」 「他们还线下见面?」段靳成蹙眉。 「对啊,我听青梧姐说,好像这周六他们又约了见面。」 ------------ 第六十八章 榜一大哥换人了 「什么,这不行吧,青梧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随意和男网友见面,这也太危险了!」胡图叫起来。 「没那么夸张吧!」佳佳并不觉得有问题,「青梧姐不会连这点安全意识都没有,我们能想到的,她肯定也想得到啊!」 「不妥不妥,我还是觉得不妥。」 「……」 佳佳和胡图争辩了一会儿,段靳成是什么时候走开的,她都没有注意。 「咦,段老师呢?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估计上去看剧本去了。」段靳成虽然是明星,但没有工作和通告的时候,他的生活比普通人还普通,不是在锻炼,就是在看书和研究剧本,他不会接二连三地刷短视频,甚至连个短视频账号都没有,因为他觉得把时间花在这种无用的事情上,是一种浪费。所以,他今天能跟着他们看这么久的直播,已经属于罕见现象了。 佳佳有点遗憾,她本来还想和影帝多待一会儿,联络联络感情呢。 直播间九点下播,段靳成都没有再出现。 佳佳等不到人,也死心了,她推门走进工作室,去帮陈青梧收拾直播的工具。 「你今天怎么还没走?」陈青梧见佳佳还在这里,有点奇怪。 佳佳平时差不多七点多的时候,她就会下班回去。 「我男朋友出差了,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情,在这里也许还能碰到影帝,和影帝搭几句讪呢。」 陈青梧笑了笑,没说话。 「对了,青梧姐,你看过没有,今天直播间的榜一大哥换人了。」 「什么?」陈青梧到点就关了直播,继续雕刻,还没来得及查看手机。 「你快看看,今天这位比树哥还夸张。」佳佳点开直播间的观众榜单页面,上面排在第一的用户不再是「社会我树哥」,而是一位名叫「守一人」的男子。 「这位粉丝,直播只剩最后半小时的时候忽然出现在直播间,接连不断地刷着礼物,屏幕中间一度看不到你的脸,我的天,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刷礼物的。」 陈青梧看了眼这位粉丝的名字「守一人」,倒是和她的直播间名字「守艺人」有所呼应。 「第一次见这个ID。」陈青梧说。 她虽然直播的时候不看屏幕,但有时候下了播还是会去翻一翻观众榜单页面,眼熟一些常来她直播间的粉丝,周六周日也会和老粉更多的互动,这个名字很特别,如果她见过,不会忘。 「是的,我也是第一次见,出手好阔绰,估计是个有钱人。」 「佳佳,你给他发一条私信,谢谢他的支持,告诉他所有打赏的钱都会捐给核雕非遗传承协会,用以扶持核雕新人,发展和推广核雕文化。」 「好。」 这是陈青梧直播间的规矩,老粉都知道,直播间所有打赏的钱,陈青梧分文不取,她会在每个月固定的时间提现并以粉丝的名义捐出,且在评论区公示账单。 佳佳把私信发出去,对方秒回了个「OK」的手势。 「青梧姐,他回了,说OK!」 「嗯,没什么事你就下班吧。」 「好……等等,他又回了一条,咦,这人怎么这样?」 「说什么?」 「他问榜一大哥是不是就可以约你私下见面。」佳佳有点生气,「这人是不是对我们直播间有什么误会啊?我们直播间可是正经直播间,又不是那些擦边女主播,花点钱就可以约到线下去乱搞。」 「别胡说,好好和人解释一下,就说我不会私下和他见面,如果他因此要收回打赏的礼物金额,我们也可以退回给他。」 「好 。」 佳佳按照陈青梧所说回复了信息。 对方没有再回。 「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佳佳吐槽。看書菈 「好了佳佳,不管怎么说,人家也算支持了我的直播,可能他也就是随便问问,并没有你想的那种意思呢。」 「他最好没有,否则我就去举报他!」 这一年多的直播过程中,直播间里也的确出现过那种完全不懂核雕,只是贪图陈青梧美色的男人,他们躲在马甲下,在直播间发表一些物化女性的污言秽语,最后都被佳佳举报了。 佳佳一直都是陈青梧的护花使者。 --- 佳佳下班后,陈青梧又加了一会儿班,给完成的作品打眼和包装。 这件贺寿作品,总算赶在客户要求的期限内完工了。 所有工作完成,已经是十一点。 陈青梧关灯离开工作室,上楼的时候,又看到段靳成坐在楼道里,这次他没有抽烟,烟盒和打火机放在一边,人低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段老师这么晚不睡,思考人生啊?」陈青梧故作平静地和他打招呼,其实心里慌得很,生怕那晚发生的事情再次重演。 段靳成抬眸看着她。 「怎么这样看着我?」 陈青梧抹了下脸,猜测是不是刚才雕刻的时候有粉尘黏在了自己的脸上。 「有创可贴吗?」他忽然问。 「有啊,在医药箱里,怎么?你哪里又受伤了?」 「不是,想把这纱布换下来,缠得太厚不方便。」 陈青梧心想,这大半夜的他还要什么方便,缠得再厚能影响他睡觉不成,真是没事找事。 「稍等,我去给你拿。」 她折回工作室,从医药箱里给他找了两张创可贴。 段靳成当着她的面,拆下了手指上的纱布,纱布内侧有些隐血,但总体恢复得不错。 「我的手指没什么问题了,不需要休息一周那么久,这周六就可以继续上课。」段靳成说。 「周六吗?周六我有点事情要出去一下,下午开始行吗?」 「我说不行,你就不出去了?」 陈青梧借着楼道里的光去看他的脸,他抿着唇,怎么看都有几分微愠隐在眉间,她实在不理解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段老师,我和对方早就约好了,这样吧,我请一上午的假,你可以让剧组给我结算工资的时候,减掉这一上午的钱,行了吗?」 回应她的是沉默。 过了半晌,他才勉强丢出三个字:「随便你。」 这三个字莫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陈青梧只觉得他奇奇怪怪,捉摸不透。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回房间了。」她说。 「等等。」段靳成掏出手机,「加个微信和联系方式,万一有事,可以随时联系。」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陈青梧当然同意。 她拿出手机扫了他的微信二维码,发送了添加好友的请求,段靳成立刻同意了。 「好了吗?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段靳成见她满脸疲惫,终于手一抬,大发慈悲地放了行。 陈青梧回到房间后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因为过了平时的睡点,她有一点失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刚才加了段靳成的微信,出于好奇,她伸手捞到了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了段靳成的,他的号,没费太多心思 ,一眼就可以辨认。 陈青梧的」影响,是简洁的字母缩写「CQ」,这样一看,他们的微信名有种梦幻联动的感觉,就好似回到了高一军训,名字接龙的巧合。 段靳成的头像是他获得影帝那部电影的一张剧照,照片中他身穿着黑色的皮夹克,驾着机车在蜿蜒的公路上风驰电掣。 只一个背影,但整张照片都洋溢着酷飒、自由和不羁。 这和陈青梧印象里的少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但陈青梧知道,当年的段靳成身上戴了太多的枷锁,其实他本该如此,如此酷飒、自由和不羁。 人间欠你,天必偿你。 他青春里被夺走的一切,老天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慢慢偿还。 这样想想,段靳成还是幸运的,有多少人,拥有了他那样的经历后,就再也翻不了身。 陈青梧又点进了段靳成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和大多数人一样,是仅三天可见的,前两天都没有发什么内容,但今天晚上却一连发了好几条朋友圈。 「女子在交友软件上结识富二代,线下见面五小时被骗得人财两空,女子哭诉再也不会相信网上的男人!」 「男子出售与女网友线下见面的机会,导致女方被***女干,警方提醒,不要轻易约见网友!」 「谨慎!女子和男网友线下见面,饮料被投药差点酿成大祸!」 「……」 段靳成的朋友圈转载的都是同一类型的社会新闻,也不知道这一天之间,他从哪里搜集来这么多被骗的女子。 这真的是影帝的号? 这真的不是社区居委会的号? 要不是刚才两人面对面互相添加了微信,陈青梧真怀疑自己加错了人。 眼见他的朋友圈也翻不出什么内容,陈青梧放下了手机,正准备重新酝酿新一轮的睡意,手机忽然震了一下。 这么晚了谁会给她发信息? 陈青梧再次摸到手机,点亮屏幕看了一眼,竟然是段靳成给她发的微信。 这条微信看起来就好像是群发的,可这个点群发消息,真的不会被打吗? 「朋友圈第一条点赞,谢谢!」 第一条? 难道他又更新朋友圈了? 陈青梧点进去,发现他的确又发圈了。 「年轻女子约见男网友后离奇失踪,被拐大山十六年后终得救!」 ------------ 第六十九章 恩人 陈青梧顺手点了个赞,并且回复他,已点赞。 段靳成几乎秒回:「谢谢。」 她实在忍不住好奇:「这是什么活动吗?」 「不是。」 「那你集赞干什么?」 「女主人公被拐十六年终于获救,难道不值得点赞?」 「……」 仔细想想,也不能说毫无逻辑,但深更半夜这样大张旗鼓地为两年前获救的被拐女子集赞,多少有点匪夷所思。 「你还不睡觉吗?」陈青梧见他回复的速度,好像没什么睡意。 「失眠。」 她心里略一「咯噔」,自从段靳成和胡图住进来之后,她这个主人还真没有询问过他们是否住得惯,想想,还挺失职。 「床睡得不舒服吗?」 「不是。」 「那是?」 「想不通为什么有这么多女生喜欢去见网友?」 陈青梧没想到段靳成现在这么热衷于关注社会话题,看来真是印证了那句话,社会地位越高,身上肩负的责任越大,坐上影帝位置的人,就是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现实生活里得不到关心和爱,所以才会在网络上寻找慰藉吧。」陈青梧极认真地回。 真没想到,她和段靳成加上微信后第一次聊天,竟然是这样有深度的话题。 「再缺爱,这么多前车之鉴摆在那儿,也该有所顿悟了,你觉得呢陈老师?」 陈青梧发了个「赞同」的表情包。 段靳成见她终于开窍,松了一口气。 「抱歉这么晚还打扰陈老师休息,睡吧,晚安。」他说。 陈青梧也的确生了困意,回了句「晚安」后,放下手机就睡了过去。 隔天就是周六。 陈青梧早上起来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拎上包准备出门。 她刚走到车库,段靳成从外面进来了。 他穿着速干两件套,白色的T加黑色的运动短裤,脖颈上浮着一层薄汗,晨光下汗意反光,是荷尔蒙不动声色在张扬。 昨天半夜还在忧国忧民,今天一大早就能起来跑步,这人真是自律,陈青梧自愧不如。 「早上好,段老师。」陈青梧主动和他打招呼。 他取下左耳的无线耳机,看她一眼:「要出去?」 「是的。」 「去哪?不上课?」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吗?我约了朋友见面,今天要请假。」她怀疑他是不是缺觉导致记性不太好。 段靳成眼一眯,敢情他昨晚「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都白走了,搞半天最后她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 真是怄死人! 「我走了。」陈青梧看了眼表,约了八点半见面,如果再不走,路上要是遇到堵车,那会迟到。 段靳成盯着她的背影,她今天穿一件杏色的长裙,整个人温温柔柔软软糯糯,从头到脚都写着好骗。 他都那样提醒她了,她竟然还要上赶着去为人鱼肉,那他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绑着她不让她出门吧。 段靳成不想再管她的事,直接快步上了楼。 胡图刚起床,正哼着小曲儿从房间里出来,准备去买早餐。 「阿成,今天想吃什么?」 段靳成凛着脸,没有回答。 「怎么了?一大早像吃了炸药一样?」胡图跟着他,总觉得他不太对劲,「发生什么事了?对了,你昨晚发的那些朋友圈是什么意思?两三年前的新闻你找出来发干什么?我都差点怀疑你是被盗 号了?」 段靳成一开始是想把朋友圈那些新闻链接设置成仅陈青梧可见的,但转念想想,又怕白天她和胡图聊天的时候会说起穿帮,于是就把胡图也添加进了可见名单,所以,胡图昨晚有幸见证了他自导自演的那些戏码。 只可惜,他那么用心良苦,还是没拦住陈青梧。 「车钥匙给我。」 「啊?」 「我去买早餐。」 「啊?」 「啊什么啊?没睡醒就继续去睡,车钥匙给我!」最后一句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急切。 胡图不敢耽搁,下意识地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一边递给他一边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吃后街的生煎包。」 段靳成理都不理他,疾步下楼。 --- 陈青梧和冯文树约了八点半在解放公园见面。 之所以约在公园见面,是因为冯文树每天早上都要来公园里晒太阳,他的中医告诉他,晒太阳有三补,一补骨头,二补阳气,三补正气,老人和小孩一样,都需要多晒太阳补钙,他很听医嘱。 冯文树说他年轻的时候是个反骨,谁的话都不听,导致他的身体因三餐不规律、熬夜等等原因变得极其敏感脆弱,临老开始怕死,以至于谁的劝诫都不敢不听。 出来混,迟早都是要还的。 这是他最常说的话。 陈青梧到达公园的时候,冯文树正和一帮老头老太太练太极,太极讲究心专,陈青梧没敢打扰,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 冯文树的拳很轻沉,手向上发劲的时候,衣袖微微往后退下一截,露出左手腕上的一串核雕。 那是陈青梧的作品。 冯文树是核雕资深玩家,他开始收藏核雕的时候,陈青梧都还没有出生,那时,冯文树粉的是爷爷陈昌盛,后来陈青梧入圈,陈昌盛就把孙女陈青梧推荐给了冯文树,冯文树关注陈青梧起初只是因为同情她的遭遇,后来看过陈青梧的作品,被她作品中的灵气吸引,就改支持陈青梧了,这一支持,就是四五年。 他经常会买下陈青梧的作品去送给朋友,一年前陈青梧尝试直播,原本很排斥用智能手机的他,特地买了新手机,请老师教了两天如何使用智能手机后,他就成了陈青梧直播间的常客。 陈青梧也劝过他,不要在直播间里乱花钱,那些打赏的礼物,平台还要抽走一半的提成。冯文树根本不在乎。 后来陈青梧才知道,冯老在楚城有数不清的房子和商铺,每个月光是收租都是写字楼里那些小白领好几年的工资,他没有儿女,所以钱不钱的他无所谓,每天主打一个恣意洒脱,况且,他是真的很喜欢核雕。 对于陈青梧来说,这老爷子,也算是改变她生命轨迹的恩人。 ------------ 第七十章 跟踪 冯文树打完一套拳刚好十五分钟,结束后,他朝陈青梧走过来。 「您早就看到我啦?」陈青梧起身。 「我虽然已经七十岁,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灵敏度不输你们小年轻的。你一下车,我就看到你了。」 陈青梧朝他竖了一下大拇指,像夸小孩子一样夸他:「树哥你最厉害了。」 老爷子很受用。 冯文树虽然已到古稀之年,但他一生要强,从来不愿服老,他依然喜欢大家都喊他树哥,所以,这附近一片,小到牙牙学语的幼儿,大到和冯文树一起跳广场舞的那些老兄弟老姐妹,都统一喊他树哥。 主打一个「哥早已隐退江湖,但江湖上到处都是哥的传说」。 「坐吧。」冯文树指了指小公园的座椅。 「好。」陈青梧一边落座,一边将冯文树指定的作品拿出来,「这是您这次要的作品,您看一看。」 这次的核雕作品是《松下鹤》。 松,傲霜斗雪,万古长青,是长寿之树,而鹤,高洁清雅,仙气飘然,是长寿之鸟,两者巧妙结合,有仙风道骨,长寿吉祥美好寓意,用作贺寿之礼,再合适不过。 冯文树将作品托放在手心里,细细地欣赏。 陈青梧虽然入行不到十年,但是,她极具核雕天赋,手巧到完全就是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程度。她的作品风格主打一个细腻灵动,在细节处理这一块,就算是她爷爷陈昌盛这个资深核雕大师来了,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就拿眼前的这件作品而言,无论是鹤的丰羽和长嘴,还是松树细长的松叶,她都雕刻得非常细致。 这绝对又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佳作。 「真是不错,幸亏我眼尖,在你直播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件好作品。」 「您满意就好。」 「满意满意,特别满意,小陈大师出手,就没有我不满意的时候。」冯文树也是个特别会给人提供情绪价值的小老头儿。 「您哪个朋友过寿?」 「我高中的一个同学,当年读书的时候,他和我前后桌,他见我吃不上饭,经常把他母亲给他准备的饭偷偷分一半给我。」冯文树说着,感慨一声,「学生时代的友谊,是多么的纯粹美好,一眨眼,我们都是一只脚迈进棺材的人啦!」 「树哥别这么说,您身体还硬朗着呢。」 「我是还可以,但他身体不行了,一个月有二十天在医院里度过。」冯文树说着,有些悲伤地摇了摇头,「这个世界上,金钱名利,爱恨情仇,最终都没有身体健康重要。」 「是呀,没什么比健康平安更重要。」 「对了,我好久没有见你爷爷了,你爷爷最近怎么样?」冯文树话题一转,问起了也算老友的陈昌盛。 陈青梧微一怔忪,轻声道:「我也很久没有见爷爷了。」 冯文树正要细问,忽然见公园的银杏林里一道黑影闪过。 「青梧!你来时有没有见可疑的人跟着你?」 「什么?」陈青梧没反应过来,「您是说跟踪?」 「我就说你们这些小年轻灵敏度不如我吧。」冯文树抬手指着左前方,带着一种福尔摩斯探案般的警惕感,「从你和我坐在这里开始,那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就一直盯着我们,我一开始以为是我多疑,所以没说,但刚才,他已经假装从那条小道上路过第三回了,这人有鬼,不是冲着你来的,就是冲着我来的!」 陈青梧转头,朝着老爷子说的方向看过去。 那里的确站着一个身着黑色长风衣、戴着黑色口罩和渔夫帽的男人,别的先不说,在这微热的初夏,这人把自己包裹得如 此严实,就已经暴露了他的心虚和诡异。 「走了!你一看他他就走了!现在可以确定了,他是冲着你来的!」冯文树立刻起身,拿起手机对着那人疾走的背影一通猛拍,但隔得太远,拍出来一片高糊,什么都看不清楚,「青梧,你看看,要不要报警?」 「需要报警吗?应该没有那么严重吗?」陈青梧吃不准,因为她并没有亲眼所见那个男人盯着她的场景,她转头的时候他就掉头走了。 「怎么不严重,现在独居的年轻女生出事的比比皆是,你一个人住在郊外,我早和你说过很多次了,这样不安全。你看看,现在被人盯上了吧!」冯文树谨慎道,「我觉得还是得报个警立个案,敲山震虎!没事最好,万一后面真发生什么事情,我今天看到他鬼鬼祟祟,也算是一个证据!」 陈青梧被冯文树说得心里发毛,不知怎么的,她脑海里首先闪过的是段靳成昨天夜里分享的那几则有关女性被伤害的社会新闻,这些新闻,联系此情此景再回过头去想想,更像是某种预言。 她是得提防着些,不然稍有不慎,她可能就会成为社会新闻的主人翁,大半夜惹影帝操心失眠的那种。 「那行,那就趁着人没走远,快报个警吧。」 「好,我来打电话!」 冯文树关掉摄像头,正准备报警,公园里忽然响起一声激动的尖叫:「段靳成?」 段靳成? 陈青梧以为是自己听错,但紧接着,就见广场上一群舞扇子的大妈朝着刚才那个黑衣男子疯跑过去,另一侧,在跳广场舞的一群阿姨也争先恐后地围拢过去。 「是那个演阿平的那个男演员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儿是他的铁杆粉丝!这娃儿长得特别俊俏,别说我女儿,我一把年纪都看着心动。」 「前段时间他不是得了个什么最佳男演员么?那个颁奖典礼我看了,他得奖的时候,台下掌声特别热烈,好多人都哭了。」 「……」 陈青梧不及细想,条件反射似的从座椅上跳起来。 「树哥,先不用报警了,这人我认识,他不危险,但他现在可能有点危险,我先回去了。」她有点语无伦次,也不知道冯文树听懂没有,就直接抓起包对他挥了挥手往公园露天停车场的方向跑去。 ------------ 第七十一章 小丑竟是他自己 段靳成被两边的大妈阿姨团团围住的刹那,就知道情况不妙。 他尽量遮着自己的脸,朗声说:「姐姐们姐姐们,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说的那个人。」 「那你是谁?」 「你不是大明星,你把自己包得像个大明星一样干什么?」 「就是?现在路上像你这种打扮的,不是明星就是变态。」 「你说你不是,那你口罩帽子摘下来给我们看看!」 「……」 这些大妈一个比一个理直气壮。 段靳成也不是没遇到过难缠的粉丝,但还真没有一下子遇到过这么多难缠的,他正思索该怎么脱身,一辆ini沿着边上的小道开过来,按响了喇叭。 他认出来,这是陈青梧的车,早上的时候,她就是开着这辆车出门的。 「上车。」陈青梧降下车窗朝他喊。 段靳成立刻将扭成麻花一样的胳膊从大妈们的魔爪间抽出来,拼尽全力给自己拨开一条「逃生」的缝隙,快步走到ini车边,拉门上车。 ini疾驰而去,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大妈们都留在了原地。 段靳成直到车子开出去一个红绿灯的距离,才有种逃出生天的踏实感,他摘下了口罩和帽子,又脱下了他的风衣。 「你怎么也在这里?」陈青梧实在好奇,明明她出门的时候,段靳成还在家里,怎么一转眼,就在小公园了。 「晨跑。」 「你不是跑过了吗?」 「没跑过瘾,再来补两圈。」他说。 「驱车四十五公里只为再补两圈?」 「我闲的,不行吗?」ap. 「行,但你穿成刚才那样跑步不累赘吗?」段靳成的那件黑色长风衣穿着去走秀还行,穿着出来跑步就是典型的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不这样穿会被人认出来。」 早上他出门太急,没来得及换衣服,车上又只有这件风衣可供他伪装,他没多想就穿上了。他原本把自己全身遮挡起来就不会被认出来了,可哪曾想,因为他过度伪装,迎面而来的大妈因为太好奇到底是谁打扮成这样,一直盯着他看,结果适得其反。 「可你这样穿了还不是照样被人认出来了吗?」她想到段靳成一身高贵冷酷的黑,被围困在一群大妈中间束手无策的画面,就忍不住想笑。 段靳成睨她一眼,心想,要是那人没喊那一嗓子,你不就没认出来么。 其实这一趟只要陈青梧没认出他来,就约等于他没暴露行踪。 只可惜,你大妈还是你大妈,大妈们的战斗力实在不容小觑。以至于最后他不仅被她发现,还沦落到了要她出手相救的地步。 车厢寂静,又开过一个红绿灯。 「你不会是跟着我来的吧?」陈青梧像是忽然醒悟。 她并非自作多情,只是想来想去,这个可能性的确最大。 「不是。」 「到底是不是?」 「不是。」段靳成嘴硬。 「你再说不是,我把车退回去,大妈们肯定还在原地等你。」陈青梧说着,真作势要靠边停车。 段靳成赶紧伸手拦了一下:「别太缺德。」 「那你说实话。」 段靳成略显无奈地点头,算是承认了他就是跟着她来的。 「为什么跟着我?」 「听胡图说你要出来见网友。」 「网友?」 「直播间的,难道不算网友?」段靳成厉声道,「我朋友圈那么多的案例,怎么就对你一点警示作用都没有?」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那么多骗子的。」 陈青梧话落,就见段靳成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所以你还不觉得自己被骗?」 「我没有被骗啊。」 段靳成深深地沉了一口气。 直播间的树哥,见面都变成了树爷爷了,如果这都不算诈骗的话,那什么才算诈骗? 「你别执迷不悟。」 「不是,我今天出来是来给客户送货的。我刚才见的老爷子并不是网友,他是一个核雕资深玩家,以前线下支持我爷爷,现在线上支持我,算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段靳成被噎了一下。 折腾了一天一夜,小丑竟是他自己? 「你跟着我来难道是怕我被骗?」陈青梧既感动又不满,「我在你眼里就这么蠢笨吗?」 段靳成转头看向窗外,避开了她的问题。 到嘴边却没有说出口的答案振聋发聩。 是啊,笨死了。 ------------ 第七十二章 一起吃饭吧 小ini一路开回工作室。 胡图正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段靳成回来,立马起身过来。 「你怎么空手回来的,早餐呢?我的早餐呢!」胡图饿得太久,喊话都没力气。 「没买。」 「拜托,大哥,我饿着肚子等你到现在,都快低血糖了,好不容易等到你回来,结果你和我说没买早餐?」胡图追着段靳成,「那你去哪里了?」 段靳成没答。 「晨跑。」跟在后头进来的陈青梧替他答了。 「你不是跑过了吗?怎么还去跑?」 「你不是昨天早上吃过早餐了吗?怎么今天还要吃?」段靳成看着胡图,明显嫌他话多。 胡图不挣扎了:「算了,车钥匙给我,我自己去买。」 段靳成从裤兜里掏出车钥匙,随手抛给胡图:「车在青山公园,不过我劝你现在别去,晚上再去开回来。」 胡图作为顶流段靳成的助理,曝光度不输一个小明星,如果他现在去青山公园挪车,被人认出来,那就坐实了今天在公园鬼鬼祟祟的人是段靳成了。 「青山公园在哪里?」 「你反正是打车过去,需要知道在哪里吗?」 胡图一想,好像也有道理。 「那你总要告诉我大概有多远吧?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四十五公里。」 「四十五公里?不是,你开四十五公里去晨跑?而且是在你已经跑完五公里的前提下?」胡图震惊之余又万分忧心,「阿成,你真的没事吧?从昨晚开始你就……」 「闭嘴。」 「可……」 段靳成投来凌厉的一眼。 胡图立刻听话地闭上嘴,可他的肚子没那么乖顺,「咕噜咕噜」发出叛逆的声响。 「等等!我再说一句,没车我怎么出去买午餐啊。」胡图绝望,「我都快饿扁了,如果午餐都断粮的话,我真的会谢。」 「你是不是饿傻了,你不会打车吗?」 「哦,也是。」 陈青梧听着他们的对话,不太忍心胡图还要饿着肚子打车去买午餐,于是说:「我准备要做饭了,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中午就在我这里一起吃饭吧。」 「好啊好啊好啊。」 段靳成还没出声,胡图已经鼓掌赞成,他实在不想为了一口吃的来回奔波了。 陈青梧看向段靳成,她知道,仅是她和胡图两个人达成意见是没有用的,毕竟,段靳成才是胡图的老板,有决定权的那个人。 段靳成正准备上楼洗澡,他一上午出了两身汗,哪哪不爽利,听到陈青梧说要给他们做饭,倒是来了兴趣。 「你会下厨?」他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十年前,十年前的陈青梧在厨房的唯一作用就是碍手碍脚。 「会。」她大概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但人怎么可能一辈子原地踏步。 「那就辛苦陈老师了。」他笑说。 --- 陈青梧上楼去换了身衣服,就开始进厨房忙活。 段靳成最后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彻底激起了她的战斗欲,他笑成那样,不就是不相信她可以驾驭厨房么,她今天还真要好好露一手给他看看。 佳佳听说陈青梧中午要请段靳成他们吃饭,也赶来帮忙。 「幸好早上我刚去买了菜。」佳佳说。 「是啊。」 「我帮你洗菜吧青梧姐。」 「好。」 陈青梧把需要用到的食材提前从冰箱里拿出来,佳佳负责洗,她负责切和摆盘。 今天的硬菜是把子肉、啤酒鸭和小龙虾,另有一道鲈鱼和蒜蓉排骨需要候着时间上锅清蒸,菌菇鸡汤已经在砂锅里小火慢炖,接下来就剩几个小炒菜需要陈青梧烹制。 「青梧姐,这都够咱两吃半个月了。」佳佳数了数盘子,「有十多个菜呢,会不会太多啊?」 毕竟他们只有四个人吃。 「第一次请人吃饭,总不能连桌都摆不满吧。」看書菈 「也是,抠抠搜搜配不上影帝的排面。」 「我要开始炒菜了,你去餐厅收拾一下。」 「好。」 陈青梧打开了油烟机,按照平时的节奏,炒完一个菜放到身后的厨台上,有条不紊。 中途身后响起脚步声,她以为是佳佳回来了,也没在意,直到她的手机忽然在饮水机上响了起来。 「佳佳,帮我拿一下手机。」 陈青梧正在炒干锅花菜,这道菜最讲究火候了,翻炒不能停,她无暇分神,只能求助佳佳,「看一下是谁,帮我按一下接听。」 「树哥。」身后响起段靳成的声音。 陈青梧吓了一跳,正要回头,手机朝着她耳边贴了过来。 「青梧!」冯文树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过来。 陈青梧还没回过神来,段靳成朝她挑了挑眉,示意她接。 「树哥。」 「你回去后没发生什么事吧?那个穿黑色大衣的家伙没拿你怎么样吧?」 陈青梧瞥向段靳成,心想这个家伙正站在我身边,还替我举着手机在接您的电话呢。 「没事树哥,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在家里了。」 「好,没事就好,我就怕那小子鬼鬼祟祟的对你图谋不轨。」 陈青梧又看了段靳成一眼,他抬眸,正好与她对视,她莫名一阵心虚,手上炒菜的动作都乱了节奏。但其实,段靳成离她和手机一肘的距离,厨房的油烟机声音很大,他应该听不到树哥在讲什么。 「没有啦树哥,我晚点再联系你,我现在正在炒菜。」 「好好好,你先忙。」 「嗯,再见。」 冯文树那边先挂了电话,段靳成收手时,陈青梧的手机屏幕已经暗了下去。 「你怎么在这里?」 陈青梧问,段靳成还没回答,锅里忽然蹿起一团熊熊的火光,是油温太热起火了。 「啊!」 陈青梧学做菜这些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一时有点紧张,手里的锅铲下意识一扔,人往后退去。 段靳成正站在她的正后方,她慌乱间退撞在他的身上。 他刚洗过澡,身上清新的果木香在厨房浓重的油烟味里杀出重围。 为了不让她摔倒,他伸手在她腰上扶了一把,真的只是稍纵即逝的一把,待她立稳,他已经大步挡到她的前头,关掉了抽油烟机,拿起锅盖快速地朝火光平推过去。 锅盖严丝合缝地盖上锅子,大火随即熄灭。 陈青梧见危险解除,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想起他揽她的那一下,又有些走神。 段靳成回头,见她呆呆的,以为她还惊魂不定,忍不住勾唇,用极轻的声音嘲了句:「出息。」 ------------ 第七十三章 厨房保镖 厨房里飘起一股焦糊的味道,这道干锅花菜宣告失败。 段靳成捡起落地的锅铲,拿到水龙头下洗净,转头看着陈青梧:「吓傻了?」 「当然不是。」 「那你想什么?」 她不语,只是悄悄抬手,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揉了下腰,想把腰上他留下的触感给搓掉。 「陈老师?」段靳成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还能继续做菜吗?」 「当然。」陈青梧回神。 她迅速收拾好不合时宜的情绪,将炒焦的花菜处理掉,洗干净锅子后,准备继续炒下一道菜。 「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你去外面吧,好了叫你。」 段靳成站在原地没动。 陈青梧看他:「怎么?」 「我就在这。」 「为什么?」 「做你的厨房保镖。」 「哪儿那么矫情?」 「三分钟前是谁吓得把锅铲都扔了?」 陈青梧想到刚才突然冒起来的火焰,心有戚戚,的确,要不是他正好在这里,处理得果敢快速,也许真要酿成大祸。 算了,他愿意站这里就让他站这里吧。 她继续忙活,炒菜、装盘、洗锅子,打仗一样。只是,无论她干什么,总觉得有一道目光黏在她的身上。 陈青梧莫名就生了丝紧张,原本做菜时那种放松的感觉再也享受不到,好几次盐和糖都差点拿错。 「你帮忙先把排骨上蒸汽锅。」 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陈青梧开始使唤他干活。 「排骨在哪儿?」 「厨台上,保鲜膜盖着。」 段靳成走到厨台边,厨台上有两道菜用保鲜膜盖着,一道是排骨,另一道是鲈鱼。排骨已经提前腌制过,整整齐齐地码在一只素净的白盘子里,上面铺满蒜蓉,蒜蓉上缀着青红椒,远看是艺术品的质感。 「不需要再放什么调料了?」段靳成问。 「是的,直接放锅上蒸就可以了。」 段靳成把排骨放到蒸汽锅上,刚盖上盖子,另一道来自陈青梧的指令紧随其后砸过来:「你看着时间,十五分钟后,那条鲈鱼也上锅,一起再蒸十分钟。」 「……」 她倒是使唤他使得得心应手。 段靳成手上的劳力士机械表买来除了装饰,其他功能就没有真正用到过,今天算是派上用场了。 十五分钟后,他在蒸汽锅上又码上一个架子,将鲈鱼上锅,再过十分钟后,他将两道菜一起出锅。 全按照她说的时间掐点,分秒不差。 「好了。」 「嗯。」 陈青梧过来,在排骨上撒上小葱花,在鲈鱼上放上葱姜丝,热油爆香。 段靳成看着她娴熟老练的样子,就知道她这些年厨艺长进不少。 菜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厨台上摆得满满当当,一眼望过去,菜色丰富。 胡图闻着香味,从楼上跑下来,路过厨房时看到段靳成也在,他立刻转道跟着进来。 「阿成,你在这里干什么?」 「帮忙。」 胡图一脸不可置信,自从他跟段靳成后,就没有见段靳成下过厨,段靳成家里的厨房更是一丝油烟都没有沾染过,干净得像是样板房。 「怎么?」段靳成瞅胡图一眼,「有什么话别憋着。」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做菜。」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还有什么啊?」胡 图想,我连你戴了十年的核雕手串那乌龙事儿都知道,还能有什么是不知道的。 「别废话。」段靳成指了指厨台,「你先把菜端出去,请你吃饭你就真的等饭菜上桌了才动手是不是?你礼貌吗?」 「我错了我错了。」胡图反应过来,一边端菜一边对陈青梧说:「青梧,辛苦了,等下碗都让我来洗。」 陈青梧笑了笑:「好,那就麻烦你了。」 饭菜都上了桌。 陈青梧又开了两瓶蜜桃味的苏打水,四个人围坐在桌前,难得的热闹。 「嗯,好吃好吃,这个把子肉也太香了吧!肥而不腻,入口即化!」 「哇,这个鸡汤绝了,好鲜好鲜好鲜,简直鲜掉眉毛!」 「青梧,你做的菜比外卖好吃一万倍!吃了你做的饭菜,我这辈子都不想吃外卖了!」 胡图格外捧场,筷子每伸向一道菜,都要输出一段夸张的赞美,而段靳成则不声不响,默默吃菜。 陈青梧偷偷观察着段靳成的反应,他每一道菜都吃了,但基本都是浅尝即止,不知道是不合口味,还是男明星的自律在作祟。 「青梧,我看要不这样吧,后面我们在你这里搭伙算了,食材我们包了,饭钱再另给,辛苦你做菜,你看怎么样?」胡图吃到兴头上,有点忘形地提议。 搭伙? 那她岂不是每天都要做四个人的菜? 陈青梧想想都觉得窒息,她正打算拒绝,只见对面的段靳成忽然抬头,凝视胡图一眼:「你想得倒挺美。」 胡图被老板一提醒,立刻意识到不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青梧,我就随口说说,你也随便听听,当然不能这么麻烦你。」 「没事,但我每天下厨的时间有限,怕招待不周,还是算了。」陈青梧笑,「不过欢迎你们偶尔来蹭。」 「好啊好啊。」 --- 吃完饭胡图和佳佳去洗碗。 陈青梧和段靳成去了工作室,准备上课。 「我看你刚才吃得不多,味道不适口?」陈青梧趁着没人的时候问他。 「味道不错。」 「那你怎么不多吃点?」 「我需要控制饮食。」段靳成说。 他其实平时吃得更少,今天已经算是够放纵了。毕竟,上镜胖三斤,娱乐圈的镜头对演员向来严苛,稍有发福,观众就不会买账,什么「发面馒头」,什么「人间酵母」,这些损词,他可不想沾边。 「你身材那么好,偶尔多吃点没事。」陈青梧劝道,「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如果连吃的自由都没有了,那人生还有什么意思?」 段靳成忽然凑近她,笑问:「我身材哪里好?你可以展开说说。」 这重点叫他给歪的…… 陈青梧忙拉开和他的距离,谨慎地看了眼工作室的镜头:「段老师,镜头拍着呢,请注意你的言行,什么都聊,只会害了你。」 「是你先说起这个话题的,我只是顺嘴一问。」 「那现在请你立刻终止这个话题。」陈青梧一脸严肃,秒切换到教学模式,「上一次我们讲到哪里了?」 ------------ 第七十四章 亲吻他的手掌 「玉兰花。」段靳成提醒。 对。 上次在给玉兰花开相的时候,他不小心被尖刀伤了手,导致教学停摆了两天。 「今天我们一起完成上次那朵玉兰花的最后几道工序。」陈青梧把段靳成之前没有雕刻完成的玉兰花核雕找出来,递给他,「开相之后是修光,修光主要是修去雕刻中的刀痕凿垢,使作品表面更细致完美,你看着***作,然后自己尝试一下,小心手,别再受伤。」 「别再受伤」这四个字她咬词很重。 他含笑看她一眼:「就这么怕我赖在这儿?」 「我怕什么,工钱和房租都是笔不小的收益,你在这儿就是钱在这儿,我求之不得。」她知道他不喜欢听她谈钱,于是故意将他与钱挂钩,果然,他眉头闪过半分嫌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工作室内气氛跌至冰点。 两人明明坐在一起,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 「修光之后是打磨。」陈青梧假装看不到他冷峻的表情,兀自泰然,她找出一张砂纸推到段靳成面前,「你先用砂纸对玉兰花进行磋磨,使作品表面细润光滑,打磨完了就是抛光,抛光可以让作品的光泽更显温润。」 她宛如没有情感的教学机器,单调地重复着在核雕学堂里早已说过千万遍的工序步骤。 段靳成亦步亦趋地操作,虽然隔行如隔山,但他聪明且悟性好,就算不看她操作,也能根据她的话琢磨出自己的理解,加以实施。 一朵惟妙惟肖的玉兰花隔了两天终于完成,段靳成刀下的玉兰花托精细,花瓣的绽合各有神韵。 陈青梧不得不服,他真的做什么都有种手到擒来的松弛感。 「恭喜段老师第一件作品出世。」陈青梧浅浅鼓了鼓掌,接着拿来打眼的工具,「段老师给作品打个眼,用线串起来,我给你找个锦盒包装起来。这是你的第一件核雕作品,珍贵且有意义,后续电影上映,可以作为礼物赠送给段老师的粉丝,很有收藏价值。」 「这么简单的核雕也会有收藏价值?」段靳成问。 「这么简单的作品原本是没有收藏价值的,但打上段老师的名字,就不一样了。」 一件顶流影帝穿过的普通白T都能价值飞升,更何况是他亲手雕刻的核雕作品呢。 「既然这么有价值,那就送你了。」段靳成看着她,「毕竟是陈老师手把手教出来的。」 陈青梧看他一眼,他不像是开玩笑。 「真的送给我了?」 「你不要?」 「要!」 怎么会不要呢? 早在得知段靳成要来工作室学习之初,核雕协会的几个前辈就曾给陈青梧出谋划策,他们说,如果段靳成这次过来,能留下一两件作品就好了,哪怕再简单的作品,只要打上段影帝的标签,放在哪里都是引流的好法宝。 「段老师,和你商量个事,等电影上映,我可以把你这件作品放在我的直播间展示吗?」陈青梧小心翼翼地问。 「干什么?」 「引流。」 段靳成表情暗下去:「陈老师算盘打得挺响。」 陈青梧沉默。 核雕产业,甚至不止核雕,现在很多手工艺传承的非遗项目,都在面临失传的窘境,这些古老的中华传统技艺,太需要被更多人、更多年轻人关注。 非遗焕新,势在必行。 就像陈青梧在直播间展示雕刻,这也是她想让核雕紧跟时代步伐的一种尝试。 如果真的能借用段靳成的流量,更有力地宣传核雕文化,她肯定要去做! 当然,一切都 要在段靳成本人愿意的前提之下。 「如果段老师介意,我也不会违背你的意愿,随意展出你的作品。」 她一会儿把他和钱挂钩,一会儿想要利用他的流量,段靳成分明胸口拱火,气得快炸,可是看到她抿紧唇角,局促试探的模样,还是被她狠狠拿捏住,根本不忍驳她的意愿。 「随你。」他语气索然,「既然送给你了,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 段靳成走出工作室的时候,脸上分明置气。 陈青梧也知道自己意图太过直白,显得功利心重,可她在他心里早就不是什么纯粹之人了,也不在乎多今天这一桩。 她告诉自己,都是为了核雕。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更好地宣传核雕,她也不必在明知段靳成是电影男主角的前提下,还选择接下《百字令》的艺术指导。 连重逢都不怕了,还怕什么再被他低看一眼吗? 她无所谓,早已无所谓。 即便宽慰了自己许多,可陈青梧还是不争气地难受,情绪像月圆涨潮,无声无息地淹没了她。 心理的难受很快延伸至身体,晚上吃过饭后,陈青梧小腹隐隐作痛,她去洗手间一看,原来是生理期提前来了。 陈青梧的生理期一直都是她每月必渡的劫,痛得在床上打滚的情况司空见惯。 布洛芬是她药箱的必备,可有时候就连止痛药都无法镇住那剧烈的疼痛。 她记忆尤其清晰的是高考那年的那个月,由于压力太大,过于紧张,她的生理期足足提前了半个月不说,且痛经痛得比任何一次都凶猛,她吃了止痛药还差点在考场上痛厥过去,这也导致了她最擅长的英语发挥失常。 这些年她辗转各大医院,做了各种检查但都提示没有异常。苦口的中药快喝下了一大缸,也始终不见有什么成效。 痛经已然成了她一块心病,提起来就让她恐惧。 医生多次和她说,原发性的痛经很难根治,只能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平时少吃生冷,多泡脚,做好腹部保暖。最后的最后,医生还告诉她一个治愈痛经的可能,那就是生个孩子。 这个方法对陈青梧来说,约等于无,她总不能为了治痛经就随便去找人生孩子吧。 陈青梧去药箱找布洛芬提前备着,等下还有直播,她不想影响工作,可是,等她打开药箱,发现药箱里的止痛药已经没有了。 她记起来,上个礼拜的时候佳佳牙疼,最后两颗布洛芬都被她吃了。 这可怎么好? 佳佳今天提前下班走了,她马上要直播,去药店也来不及了…… 算了,她心一横,反正吃止痛药也不一定能止住痛经,干脆不吃了。医生也说了,不建议她每个月的经期都吃布洛芬,是药三分毒,吃多了多少会有副作用。 今天就忍一忍,没准运气好,不会那么痛呢。 陈青梧抱着这种侥幸换衣服开始直播。 一开始,还真挺顺利,小腹的痛感很平,她专注投入雕刻的时候,甚至可以忘记和忽略这种疼痛。可她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凶残的姨妈痛虽迟但到。 八点三十刚过,她的小腹就开始呈痉挛性剧痛,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在她腹部施工,每一下都钻心入骨。 真要命!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痛经存在? 陈青梧痛得脚趾蜷地,握紧了手里的刻刀,但即便这样,她也低头保持着雕刻的状态,不想被直播间的粉丝发现。 身上开始冒起冷汗。 分秒像被扯得稀碎,时间从来没有如此漫长。 她脑海里开始有两个小人打架,一个和她说算了,你赶紧关了直播去休息吧。另一个和她说,你直播一年多,从来没有突然下播的历史,再撑一撑,无论如何撑到直播结束就好了。 正当她挣扎着做选择的时候,忽然,「啪嗒」一声,整个直播间陷入茫茫黑暗,连院子里都没有一丝火光。 停电了! 陈青梧这里从来没有停过电! 她刚生了一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无力感,耳边又是「吧嗒」一声,电又回来了。 左右不过三十秒,工作室又恢复了明亮,但手机已经自动退出了直播间,处于没有信号的状态。 退出了也好。 像是有人替她做了选择,她终于不再负隅抵抗,放下手里的刻刀,整个人被抽干了力气一般伏在案台上,用力揉搓着自己的小腹,低声沉吟。 工作室的门被一脚踹开。 段靳成进门,朝她这边跑了过来。 「陈青梧,你怎么了?」他伸手过来探她的头,她并非发烧,相反,额头上冷汗涔涔,体温明显低于正常。 陈青梧痛得一时答不上话。 段靳成绕过来,俯身揽住她的后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他穿着黑色的T,身上有空调房里带出来的寒气,混着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像是北国雪松,清冷没有攻击性的香,让人沉沦。 「送你去医院。」他说着,抱着她大步往外走。 陈青梧抓住了他的T恤:「不用去医院,只是痛经。」 段靳成微怔了两秒:「没吃止痛药?」 高中时她因为痛经课上到一半被英语老师带走送医他曾亲眼目睹,后来他查过,痛经只有吃止痛药才能缓解。 「家里没有了。」 「先送你上去,我马上去买。」 段靳成抱着她穿过门廊。 上楼时,他走得很快,陈青梧在他怀里颠簸,痛感被不断放大延伸,为了稳住重心,让自己稍微好受一点,她下意识抬手去勾他的脖子。 这个动作让段靳成浑身一僵。 他低头去看她,陈青梧盘发的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顺着他的胳膊垂散而下,鬓发被汗意浸湿,黏在她苍白的颊边,像画上去的一样。 她闭着眼,靠在他胸口眉头紧锁,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搂了他。 段靳成沉了口气,快步上楼。 --- 胡图听到动静,从房间里跑出来,见段靳成抱着人上来,吓了一跳。 「青梧怎么了?」 「肚子不舒服,你快去药店买止痛药。」 「哦哦。」 胡图不敢耽误,立刻拿了车钥匙跑下楼。 木质的楼道被一上一下的两人踩出了地动山摇的声响,陈青梧痛得迷迷糊糊的,心里还是生了个清醒的念头,今晚真是麻烦他们了,也幸亏他们在这。 段靳成一路把陈青梧抱回她的房间,因为不知道灯的开关在哪儿,他摸着黑进去,差点撞翻了她床头的一把小风扇。 等把人放到床上,他才找到了床头的开关。 灯光乍亮,陈青梧似不太能适应,抬手遮了遮眼睛,翻了个身蜷到床中央。 段靳成低头去看她,她的脸比刚才更白了。 「还很痛吗?」 回答他的是两记闷哼。 「等一下,我去给你煮杯红糖姜茶。」 陈青梧想说不用麻烦了,可是她痛得反应有点慢,等开口,段靳成已经出去了。 胡图买了止痛药回来的时候 ,见厨房亮着灯。 他往里看了眼,看到段靳成正站在铁锅前等着水开。 空气里一股生姜的味道。 「你在干嘛?」 段靳成没回答,只是问:「药呢?」 胡图把布洛芬递给段靳成,正好水开了,段靳成从冰箱里拿了红糖放进去,等红糖完全融化就关了火。 刚出锅的红糖姜茶有些烫手,段靳成拿了把扇子过来,将茶扇到适口的温度,才往楼上端。 胡图一直跟着他。 平时段靳成都是被众星拱月照顾的那一个,胡图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细心地照顾别人,于是不免有些好奇:「你怎么知道青梧肚子不舒服?」 「看到了。」他回答得模棱两可。 胡图心大,以为他是正好碰到,没往深去想。 其实,段靳成是在陈青梧的直播间看到的。 他今天虽然被陈青梧气得够呛,但晚上七点,还是忍不住手贱打开了她的直播间。 树哥今天没来,他随便刷了几个礼物,就坐上了榜一大哥的位置,评论区好多人都在艾特他喊他「土豪」,他没理,正准备专心看陈青梧雕刻,结果一眼就发现了她不对劲。 她今天的脸过分的白,虽然有滤镜加持,平时也差不多是这个色度,可段靳成总觉得她今天的白有一种羸弱之感。而且,她今天雕刻的姿态也有点奇怪,不仅头垂得很低,手抓刻刀也很紧,那样子分明是在抵抗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不适。 「陈老师是不是不舒服?」段靳成带头发了条弹幕。 也许因为他是榜一的缘故,弹幕备受关注。 没一会儿,整个直播间都在问:「陈老师是不是不舒服?」 「陈老师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 「陈老师别硬撑,我感觉她快晕倒了。」 「天,陈老师到底怎么了?不舒服的话赶紧去医院啊!」 「……」 粉丝都在劝她下播去医院,只可惜陈青梧和往常一样不看弹幕,还在硬撑。 段靳成不好直接冲进直播间去找她,气急之下,干脆拉了电闸。 --- 陈青梧痛得昏昏沉沉时,感觉有人把她扶了起来。 「吃药。」 是段靳成的声音。 她睁开眼睛,看到段靳成站在她的床边,手掌里托了一颗布洛芬,已经把药递到了她的嘴边。 「吃药。」他又重复了一遍。 陈青梧可能是真的是疼得脑子短路了,又或者她只想快点把药吞进肚子里,竟然想也不想直接低头去抿。 等她的唇瓣触到他温热干燥的手掌时,她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多么暧昧。 这不就等于她亲吻了他的手掌? 陈青梧吓得六神归位,立刻抬眸去看段靳成,然后发现他正沉着脸正睨她。ap. 「我……」 「不舒服还要坚持直播,陈老师真是爱岗敬业,就这么差钱?」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 陈青梧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指了指床头那杯红糖姜茶,问:「给我的吧?」 段靳成把编藤玻璃杯递过来,他修长的手指印在暗色的玻璃上,有种禁欲的美感。 陈青梧就着甜甜的红糖水吞下那粒止痛药,顺势将杯中的糖水一饮而尽,腹部一下子温暖了起来。 「谢谢。」 段靳成沉默地从她手中接过空杯,等他把空杯放到床头柜上,再转头时,她已经蜷回被子里,整个人弯成小小的一团,应该是这个姿势能让她缓解疼痛。 他单手拎了张椅子过来,坐在她的床边。 灯光是暖色的,刚一打开会觉得有点亮,等眼睛适应了才发现那是很温和的色泽,悄无声息地给房间里的所有家具镀上一层家的滤镜。 也包括她。 在这样的灯光下,她的脸终于不再惨白,唇上微微有了一点血色。 他抽了两张纸巾,替她擦掉额角的汗。 她睡梦中轻哼了声,像是受惊的小鹿,往被窝深处缩去。 段靳成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很久。 也许是止痛药发挥了作用,她呼吸渐渐平稳,终于安睡了过去。 段靳成此时才有余裕去打量她的房间。 她的房间很大,整体是棕咖的怀旧色调,家具都是复古风的,细节很多,就比如电视柜是质感沉稳的黑胡桃木,贴脚线都是法式雕花,置身其中,像是坠入油画,亦像是走进了一部文艺风的电影,视线所及,都有种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卧室和她一楼的工作室是截然不同的两种装修风格,可能这就是她如何区分工作和生活的方式。 陈青梧的书桌上有一张合照,照片里一个打扮雍容华贵的妇人圈着她的肩膀,两人都在笑,陈青梧虽然笑容清浅,但笑意抵达眼睛,明显发自内心。而那妇人,则笑出一种失而复得的满足感和珍惜感。 她们眉眼有几分相识,是一眼能看出血缘关系的相似。 这人是谁? 段靳成记得当初在陈青梧身边的家人只有爷爷和小姑陈玉川,这个妇人也不像是陈玉川。 难道,是陈青梧改嫁出国的母亲? --- 陈青梧一觉睡到早上六点。 她睁开眼时,小腹的痛感已经消失,她伸了个懒腰,感觉自己又一次满血复活。 痛经的唯一好处,可能就是每个月都能体验一次重获新生的感觉,从而满怀热情地去拥抱不痛经的日子,就像九死一生的人会更加珍惜生命一样。 房间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没有一丝光透进来,唯有床头的小夜灯亮着。 陈青梧不记得自己昨天什么时候拉了窗帘,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开了夜灯,想来,都是段靳成做的。 昨天晚上真是糟乱又模糊的一晚上,唯一清晰的,是他的怀抱和他掌心的温度。 陈青梧走到书桌前,再次打开了那个抽屉,望着那片玫瑰花瓣和那只手机,她的思绪莫名空茫。 十年了,无论她把自己的情感深藏于何处,只要他站在她的眼前,一切就轻易显形。 她只能宽慰自己,幸好,他不会一直站在她面前。 还有十来天他就走了,等他走了,从此独木桥和阳关道,就真的不会再有交集。 她用力拍了两下脑门,合上抽屉,决定先去洗个澡冷静一下。 昨晚最痛时冷汗涔涔,她在被窝里蜷了一晚上,身上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她洗完澡手洗了衣服,又把床上的四件套拆下来扔进洗衣机。洗衣机运作时,她先去露台上晒衣服。 露台的玻璃门一推开,她就看到段靳成在院子里做拉伸,看样子,是刚晨跑回来。 陈青梧家出门就有一条公路,因为住在这一块的人很少,所以平时路上没什么车,哪怕是段靳成这样的大明星,也不容易被认出来,晨跑刚刚好。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打招呼,段靳成一晃不见了踪影。 刚好,省得她纠结了。 陈青梧低头将自己的内衣夹上夹子,刚踮脚举高,还没挂到架子上,就见段靳成一边喝水一边从大门外进来。 他刚才 不见的那一会儿应该是去车里拿水了。 段靳成仰头喝水的角度,正好瞥见陈青梧。 两人目光撞个正着,陈青梧见这次是躲不过了,就主动朝他打了个热情的招呼:「早上好啊,段老师!」 毕竟,他昨晚刚帮了她,见了恩人总得笑脸相迎,否则,就免不了有忘恩负义之嫌。 「咳咳咳……」段靳成不知怎么的,忽然被水呛到,一阵狂咳。 陈青梧见他反应这么大,吓了一跳。 「怎么了段老师?你感冒啦?」 段靳成摆摆手,快步走进院子里,任她如何关切,他都没再抬头看她一眼。 这人真是莫名其妙。 要不是发生了昨晚的事情,她才懒得和他打招呼呢。 陈青梧一边暗暗吐槽一边继续晾衣服。 等等!等等! 她好像知道段靳成刚才为什么被水呛到了! 因为她刚才举着自己的内衣和他打招呼! 天呐! 陈青梧简直要被自己蠢死。 她立刻检查了一下自己内衣的款式,还好还好,白色简洁的款式,除了罩杯的边缘上一圈蕾丝略显性感之外,其他并无特殊。 ------------ 第七十五章 雨露均沾 段靳成猛灌了几口冷水。 这女人真是一大早就搞事情。 昨晚喂她吃药时她突然低头从他手掌上抿走药片的这个动作,让他一晚上没有睡好觉,现在搓一搓手掌,那上面都好像依然还印着她唇瓣柔软的触感。 这后劲儿还没过去,又给他来这一出? 「阿成。」胡图从楼上下来,看到段靳成坐在院子里不停地喝水,「你怎么了?很渴吗?是刚跑完步?」 「嗯。」 「昨天青梧后来怎么样?」 胡图给陈青梧买完药就回房了,但他一直没有睡着,听着动静,隔壁段靳成好像一直守到她后半夜才回自己的房间。 「不知道,自己问她。」 段靳成昨晚守了陈青梧很久她都没有再醒,他也没有机会问她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点,但想到她刚才那生龙活虎的样子,应该是没事了。 胡图「哦」了声。 段靳成喝光了一瓶矿泉水,起身准备上楼洗澡。 「阿成!」胡图又叫住了他。 段靳成回眸看着他:「怎么?」 「我要去买早餐了,给你买碗面怎么样?」 「一大早不吃那么高的碳水。」段靳成一口拒绝。 「今天是你生日,生日要吃长寿面的。」 「生日?谁生日啊?」 佳佳正好从门外进来,听到有人生日,立刻过来搭话。 胡图指了指段靳成。 「段老师,原来今天是你生日啊!」佳佳立刻兴奋起来,「祝你生日快乐啊!」 「谢谢。」 段靳成淡淡的。 每年他生日,都是全网粉丝沸腾的日子,但段靳成自己从来不过生日,也不许身边的工作人员给他过。 他好像不需要那些仪式感,又或者,最隆重的仪式感,他早已拥有过。 「那到底要不要给你买面啊?」胡图确认。 「不用。」 段靳成说完,直接上楼去。 陈青梧晾完衣服回到房间,刚打开手机就有一条QQ提醒跳出来:「有一位好友生日,礼物已经为你备好!」 这些年,QQ逐渐被微信取代,用得越来越少,但是,每当这样的QQ提醒出现,陈青梧还是会打开看一眼。 今天生日的朋友是DJC! 她打开QQ提醒才记起来,今天是段靳成的生日。 其实,陈青梧每年都会记得他的生日,今年人在眼前了,却反而忘了。 她听到楼道里传来脚步声,好像是段靳成上来了,她立刻拉开房门。果然,段靳成正一步三个台阶地上楼。 两人四目相对,刚才一边晾内衣一边和他打招呼的尴尬感涌上心头。 陈青梧战术性轻咳一声,等尴尬消弭后,又对他绽开一个和煦的笑容。 「段老师,今天你生日啊。」 段靳成微挑了下眉:「你记得?」 「也不用我记得吧,打开手机,到处都是你生日的词条。」陈青梧避重就轻地回答,但她说的也没错,每年这个时候,打开很多APP,都会自动跳出来段靳成生日的海报,有些是广告商投放,有些是粉丝出钱投放,总之,主打一个「全网皆知,全网欢庆」。 段靳成不语。 这显然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生日要吃长寿面的,你还没吃吧,我去给你下碗面好不好?」陈青梧说。 明明刚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胡图,可此时,段靳成却想也不想,道:「那就麻烦陈老师了。」 --- 陈青梧下楼去。 佳佳看到她,立刻跑过来:「青梧姐,今天是段老师的生日诶。」 「我知道了,网上到处是他生日的消息呢。」 「那我们要不要有什么表示啊?」 「刚说好了,我给他煮碗长寿面。」 一旁的胡图以为自己听错:「长寿面?他吃长寿面吗?」 陈青梧不明所以:「吃啊。」 胡图:「……」 说好的不吃面呢? 说好的碳水高呢? 怎么陈青梧烧的面就没有碳水了吗? 真是大型双标现场。 陈青梧走进厨房。 今天天气很热,厨房的窗户都开着,可空气依然窒闷,她当初装修时最大的疏漏就是忘了在厨房装一个空调,今年夏天,她一定要安排上。 冰箱里的食材那天吃空之后佳佳还没来得及去补,陈青梧打开冰箱门,发现里面只剩下一个胡萝卜、几株青菜和一盒鸡蛋。 她原本还想给段靳成煮一碗丰盛的长寿面,以弥补他天天吃草的心情,现在好了,丰盛是绝对不可能丰盛了,只能浅浅意思一下。 陈青梧把胡萝卜拿出来,洗净切下厚厚的一片,用自己精湛的雕工在胡萝卜片上刻出一个端正的「寿」字。 她去院子里撷了两根小葱,煎了个荷包蛋,把面条和青菜烫熟,面汤里放进调料和一勺灵魂猪油,一碗长寿阳春面就完成了。 面刚出锅,段靳成就进来了。 「段老师来得正好,面可以吃了。」陈青梧一边指了指面一边不停用手掌给自己扇风。 厨房本就热,稍微一开火就像是个火炉。 她早上刚洗了头,头发半干未干全散着,还没来得及扎起来,这会儿汗涔涔全黏在后颈上,脖子像被一张蜘蛛网罩住了,说不出的难受。 段靳成见她不停地用手拨头发,走到了她的身旁。 「转过去。」他说。 「什么?」陈青梧听到了,但一时没理解。 「转过去。」他的手指比划了个转圈的动作。 陈青梧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做。 「你要干……」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感觉到段靳成的手伸过来,替她拨拢了垂在身后的头发。她的一把乌发,被他握在手心里,轻转了两个圈。 他要给她盘头发? 陈青梧意识到他在干什么时,整个人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紧张到连呼吸的节奏都放缓了许多,明明背对着他,可她双眸转动,目光局促无处可落。 他的指腹偶尔擦过她后颈的肌肤,像飞入平静湖面的落叶,无声地引起阵阵涟漪和轻颤。 厨房里是那么安静,只有风拨动窗子的声音,阳光穿透玻璃而来,将他们的影子投射在地上。 她从影子间看到段靳成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发簪,将发簪一点点挑进她的发间,盘出一个不高不低的慵懒发髻。 这个发髻,配极了她今天穿的新中式国风马面裙。 阳光下,她的影子都美出了诗中意境。 陈青梧猜想,那应该是她昨晚掉的发簪。 果然,段靳成替她盘起长发后,轻声说了句:「物归原位。」 --- 气氛在他为她盘起长发的刹那无可避免地暧昧起来。 陈青梧的心不受控地传来隐痛,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细细地绞着,她好不容易整理好的情绪,又一次被他整得凌乱不堪。 与他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衍出无尽的情丝, 十来天是什么概念,情丝足以编织成情网的时间,稍有不慎,她就会重新被困住。 危险,却无处可逃。 甚至,她清楚地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想逃。 真是不争气。 「段老师可以啊,盘得这么自然又好看,想来是没少在女朋友头上练手吧。」陈青梧转身,故作轻快地说。 段靳成凉凉看她一眼。 「陈老师想知道我有没有女朋友可以直接问,不需要试探。」 「我没有这个意思。」她还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单纯为了调解气氛而已。 「那你胡说什么?」 「我只是随便一猜。」 毕竟,段靳成刚才盘发的时候手指来回没有一丝粗蛮,全是巧劲,明显是练过的,否则,一个男人怎么可能如此利索地盘出这样完美的发髻。. 「考试的时候ABCD四个选项放在你面前你都猜不出正解,这会儿来和我显摆你的智商?」 「段老师,骂人别用智商刀。我以前学习成绩是没有你好,但你现在还不是照样得喊我一声老师?」 她挺直腰板,有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凛然气势。 段靳成莫名轻笑了声。 终于说出来了,想来从重逢到现在,她这个「陈老师」当得还挺得意。 「你笑什么?」 「没什么。」 「那你说说,你到底为什么盘头发盘得这么顺手?」 「这也要和你交代吗,陈老师?」他的语气有种漫不经心的撩拨。 陈青梧脸莫名一红,想想,倒也的确没有资格去问。 「怎么不说话,陈老师?」 「算了,你还是吃面吧。」陈青梧绕开这个话题,把长寿面端到他的面前。 段靳成笑了笑。 其实段靳成的盘发的确是专门学过的,去年他在拍一部古装大戏的时候,饰演一个将军,剧中有一幕是将军将要出征远离,临行前他为自己的夫人盘起长发……为了让拍摄过程更显自然,段靳成特地和剧组的发型老师学了一晚上盘发。 那时候他以为除了拍戏自己再也用不到这个技能了,谁曾想今天会遇到这样的天时地利与人和。 只可惜,也是刚才为她盘发的时候,他才真正揣摩出当初戏中将军的心情。 一切好像太晚了,又刚刚好。 「尝尝吧,冰箱里没食材了,所以只能做成这样。」陈青梧给他递了一双筷子。 「谢谢。」 「不客气,我的荣幸。」 段靳成抬眸,似乎对「荣幸」两个字有兴趣。 「本来就是啊,段老师是多少女生的偶像,今天这样的日子,谁不想拥有这个给段老师煮长寿面的这机会呢是不是?」她煞有其事。 段靳成嗦一口面,目光清凌凌的,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顺水推舟道:「那这个机会以后都给你,要不要?」 「……」 陈青梧刚想洗锅,听他这么问,手里的锅都差点没拿稳砸地上。 然后,她嘴快过脑子,说了一句想要咬掉自己舌头的话。 「段老师,我劝你,雨露均沾。」 --- 陈青梧做的长寿阳春面,清汤寡水一碗面,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味道却很惊艳。 只是段靳成吃得并不怎么开心。 这女人也不知道怎么的,总有办法三言两语把他惹得烦躁。 还雨露均沾呢,她倒是大方得很。 陈青梧能感觉到自己说完那个词之后,段靳成眼底柔情俱 灭,一派风雨欲来的样子。 不过还好,他依然给面子的把整碗面吃得连汤都不剩一滴,吃完,自己还去水槽边把碗洗了。 「段老师,今天你生日,要不要给你放一天假?」陈青梧问。 她想着影帝今天或许会很忙,毕竟是生日,在娱乐圈这种迎来送往的名利场,肯定少不了应酬。 「不用,照常上课。」段靳成说。 既然他说了不用,那陈青梧自然不会勉强他去休息。 而且,她现在也不敢乱说话了,生怕说错了什么又在段靳成的雷点上尬舞。 收拾完厨房,陈青梧就进了工作室。 段靳成很快也跟了进来,坐到她的身旁。 「前两天是对核雕一个基础的了解,今天我教你在核雕上刻字,你即将要饰演的男主角杜源就是在核雕上刻下百字书信传达命令的,所以刻字才是你真正要学习的技能。」 段靳成拿起桌上的一颗橄榄核在指间把玩:「这么小小的一颗橄榄核,真的能刻下百字?」 「能,你初二的时候,难道没有背过一篇文章叫《核舟记》吗?作者是明朝时期的魏学洢。」 「学过。」段靳成甚至能立刻背出来,「‘明有奇巧人曰王叔远,能以径寸之木,为宫室、器皿、人物、以至鸟兽、木石,罔不因势象形,各具情态。尝贻余核舟一,盖大苏泛赤壁云……」 「对,就是这个,段老师果然好记性,竟然还能背诵下来。」陈青梧再一次见证了学霸的记忆力。 总之,读书时要全文背诵的那些文章,她是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核舟记》是真的?」 「对,真的。《六研斋笔记》中也曾记载过王叔远这枚核雕,说明,《核舟记》并非魏学洢杜撰。」 段靳成想了想:「可我记得《核舟记》最后是这样写的,‘对联、题名并篆文,为字共三十有四,那不就是三十四个字?」 「那只是核舟底部的区域,舟上不是还有五个人、八扇窗、箬篷、船桨、炉子、茶壶等等一些其他东西嘛,如果把这些区域都空出来的话,百字当然是有可能的。」陈青梧说着,从网上找了一张图片。 图片里,一枚核舟栩栩如生。 「你看这枚核雕,现在收藏在台北故宫博物馆,它是清代匠人陈祖章雕刻的,这枚核雕的复杂程度,远超于王叔远的核舟。据说,是当时《核舟记》中所记载的核舟遗失了,乾隆皇帝觉得遗憾,所以命人根据《核舟记》的描述再制作一枚同样的核雕,陈祖章原本是牙雕匠人,但他接过了这一任务,且刻得更为出色。他刻的核舟,舟上有八个人,不仅人更多了,而且这八个人还神情各异,舟上还有四扇花窗,窗子都能开关活动,舟底更是刻有《后赤壁赋》全文三百多个字呢!舟底哦,三百多字哦!每个字多小,你想想。」 段靳成颇受震撼。 他从前只听说「芥子纳须弥,核雕藏大千」,但核雕如何藏大千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今天听陈青梧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简直打开了新世界。 难怪,核雕会被称为「鬼斧神工」! --- 陈青梧和段靳成正在聊《核舟记》,门口忽然传来「咚咚」两记敲门声。 「进来吧。」 陈青梧以为是佳佳或者胡图,可门一推开,门外却是几张生面孔,说生面孔其实并不恰当,因为他们也没有那么生,为首的那个女人和男人陈青梧都见过,在电影《百字令》的剧本研讨会上。 如果没记错的话,女人叫宋安秀,男人叫元明,是电影的女主角和男二号,另外一些 人,应该都是《百字令》的配角。 「Surprise!」 这些人一下子从门口涌进陈青梧的工作室,原本安静的工作室顿时充满嬉笑声。 「阿成!生日快乐!」宋安秀朝着段靳成大喊一声。 另外的人也一起跟着她喊:「生日快乐!」 段靳成愣住了,陈青梧也愣住了,但很快,两人发现《百字令》剧组的这些演员身后跟着摄像。 这应该是剧组借着段靳成生日的由头安排其他演员「探班」核雕工作室,记录段靳成学习核雕的进度,顺便来陈青梧核雕工作室录制一些其他演员的花絮vlog,后期电影上映的时候可作营销用。 陈青梧隐约记得当初签订合作协议的时候,好像是有这么一条合约,不过当时没写明具体日期,所以她并不知道原来是今天。 「谢谢。」 段靳成起身。 陈青梧也跟着他起身,立在他身边对这群突然造访的明星露出东道主专属的笑颜,尽管有些措手不及,但她还是暗暗庆幸,幸亏早上她嫌弃自己经期气色不好化了个妆,不然的话,她今天就要素面朝天的和这群俊男靓女出现在同一个镜头里了,那简直就是降维打击好嘛。 化了妆的话,她的颜值还能撑一撑,至少不会输得太惨。 「你们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段靳成这话乍听稀松平常,但陈青梧站在离他最近的距离,能听出他其实有那么隐隐一丝被打扰的不快。 「我们就是来突击检查你学习得怎么样?有没有偷懒不务正业啊!」宋安秀说。 「导演让你们来的?」 「一半一半吧,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们都想你啦!」宋安秀撒娇。 哪怕明知有镜头对着,她的语气还是像抹了花蜜,有一种无所顾忌的甜。 这对话要是流出去,百分之百会被人组CP。 而且宋安秀应该是这群人里的交流担当吧,总之和段靳成对话的主导权,被她牢牢占据着。 段靳成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看了陈青梧一眼。 她虽然笑容标准,但眼神闪烁,有种被人擅闯了私人领域的局促和不安。 想来,她这里应该从没有突然一下子出现过这么多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吧。 段靳成伸手在她肩膀上揽了一下。 陈青梧像触电,整个人条件反射般轻轻颤了颤。 「大哥,你搂***什么,镜头对着呢,这个镜头可不是你工作室的镜头,你做不了剪辑的主,别害我啊!」她无声在心底呐喊。 可惜,段靳成听不到。 不过,到底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段靳成并没有拿她怎么样,只是作势把她往前推了推,就松开了手。 「陈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些都是我剧组的同事,宋安秀、元明、江蓠……」段靳成挨个给她介绍,有两个年轻的小姑娘,甚至他都叫不上名字,可见段靳成与这些人其实真的没有那么熟,纯粹就是合作关系。 「大家好,我是陈青梧。」陈青梧自我介绍。 「陈老师好。」 这些明星,在镜头前都特别有礼貌。 唯有宋安秀,看着陈青梧的眼神稍带几分高高在上的审视。 之前剧本研讨会上,宋安秀和陈青梧坐在会议桌的一头一尾,当时陈青梧披着头发,戴着眼镜,安静到丝毫没有存在感,宋安秀只顾讨好导演和制片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 以至于这两天听人说起核雕工作室的陈老师时,她一直以为陈老师是个中年妇女,可没想到,这个陈青梧竟然这么 年轻,而且意外漂亮。 刚才推门而入,宋安秀看到陈青梧和神颜段靳成并肩而坐,竟然也有种不落下风的美感。 段靳成可是娱乐圈内出了名的浓颜系帅哥,五官轮廓带着锋芒,多少女明星和他同框时被秒,可陈青梧却恰到好处地融进了段靳成周身散发的那种氛围感之中,明明她的颜值毫无攻击性,五官偏雅致端庄,是典型的国泰民安脸,与浓颜根本不搭边。 可偏偏就是这种不同,反而铸就了他们的和谐。 尤其他们今天还都穿了黑色的上衣,两人端坐在朱红色的屏风前时,情侣既视感扑面而来。 宋安秀推门就懊悔,自己不该低估了陈青梧的魅力,早知道这样,当初无论如何,她都要申请和段靳成一起来学习。 「陈老师,可以带我们参观一下工作室吗?」元明问。 他们今天过来这里,明着是《百字令》剧组的演员给段靳成庆生,但其实私下也有小小的剧本,宣发那边在他们来之前给他们开过会,今天过来的视频中要涵盖哪些流程,剧本中都有写明。 其中一项就是参观核雕工作室,了解核雕知识。 毕竟,《百字令》是非遗核雕题材的电影,也不能只让男主角过来学习,其他演员至少都要了解一下什么是核雕。 「当然了。」陈青梧比了个「请」的手势。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着陈青梧穿梭在工作室。 虽然今天的工作不在陈青梧的预判,但是,工作内容其实和段靳成刚来工作室的第一天没什么不同,只是人多了些而已。 陈青梧认真地给他们介绍了核雕知识,核雕工序,还把段靳成在这里完成的第一件作品展示了一下。 「这是段老师雕刻的玉兰花。」她打开锦盒。 「还蛮像的。」 「阿成哥好厉害啊!」 「阿成可能是被影帝耽误的核雕大师!」 众人都笑起来。 「哇!好好看!能不能送给我?」宋安秀忽然伸手,从陈青梧的锦盒里一把夺过那玉兰花核雕,戴在了自己的手上。 陈青梧一怔,下意识地去看段靳成,那眼神,就像被抢了玩具的小朋友无措地向自己的家长求助。 段靳成注意到了她的视线,但故意假装没看到。 他知道,她在意的并不是他的作品,而是她引流的法宝。 「我戴着还挺好看的。」宋安秀越看越爱不释手。 陈青梧真想去抢回来,可又觉得段靳成不发话,她没有立场。 情急之下,她借着案台的掩护,将手伸到段靳成身侧,轻轻地攥了一把他的衣角。 段靳成感觉到衣角的重量,侧眸去看她。 她悄悄的,又攥了他一把。 明明她扯住的是他的衣角,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都像被她拿捏了。 「安秀,这核雕手串我已经送给陈老师留作纪念。」段靳成终于肯发声。 「这样啊,看样子是我来晚了。」宋安秀有点失望。 「宋老师要是喜欢的,可以自己也刻一个,我教你,不难的。」陈青梧立刻说。 「我要的当然不是核雕啊。」宋安秀意味深长道。 陈青梧听出来了,她要的不是核雕,而是段靳成刻的核雕。 「而且我刻的怎么和阿成刻的比呢。阿成手巧,做什么都能做到最好。」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对段靳成的好感,这坦荡荡的样子倒是女明星中的独一份。 「这应该能卖很贵吧。」元明也过来凑热闹。 「肯定啊,阿成的限量周边都已经卖到五位数了,他 亲手刻的核雕,若是碰上死忠粉,再高的价都可能要到。」宋安秀看了陈青梧一眼,笑道:「没准啊,这枚核雕的售价可以比陈老师这样的大师作品卖得都贵呢。」 宋安秀的语气让陈青梧莫名不适,也不知道宋安秀亵渎的是她,还是一个手艺人的匠心。 她正要说话,段靳成往前一步,从宋安秀手里拿回那朵玉兰花,重新放回锦盒里。 「我靠脸吃饭的人,怎么配和陈老师相提并论。」他语气悠悠,是自嘲也是护她,「我只是个艺人,娱乐圈更新换代,谁都能代替我,但陈老师不一样,陈老师是守艺人,守的是中华传统技艺,守的是文化传承,如何换算,都是陈老师比我珍贵得多。」 ------------ 第七十六章 合照 陈青梧招待完这群人,已经筋疲力尽。 她靠坐在二楼露台的躺椅上,只想静静瘫一会儿。 佳佳在她身旁,扒着栏杆,悄悄往院子里看。 “青梧姐,这可是我们工作室第一次来这么多明星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活的’明星,本来以为能看到段靳成已经很幸运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能看到宋安秀。” “她很红吗?”陈青梧问,她平时不太关注娱乐圈的动向,偶尔上网,也只关注段靳成的新闻。 “当然了。她可是前年《冉冉新星》C位出道的冠军,《冉冉新星》你应该听过吧,这档综艺当年在国内爆火,从这档综艺出道的几个新人现在都是娱乐圈的流量咖,当然,最火的还得是宋安秀。她去年演了个仙侠剧,暑期档都杀疯了,靠着这个剧,她几乎住在了热搜里,成了娱乐圈顶流小花里话题度最高的一位小花,而且她还是圈里出了名的小富婆,听说她家境殷实,爸妈都在国外做生意,很有钱的,就算不做明星,也能回家做公主。” 难怪,这个人身上总有种睥睨众生的优越感。 “青梧姐,你快过来看!”佳佳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朝着陈青梧招手,“快来快来!” “看什么?”陈青梧对这群明星兴趣不大。 “快来啊,错过就看不到啦。”佳佳跑过来拉陈青梧的胳膊。 陈青梧半推半就,被佳佳拉到栏杆边。 她的小院里史无前例的星光璀璨,这些明星三三两两,或立或站,有的在喝茶,有的在聊天,唯独不见段靳成和宋安秀。 “看什么?”陈青梧问。 “不是让你看院子。”佳佳附在陈青梧耳边,轻声地说:“伱看院子外面。” 院子外面是棵枣树,就是清河老家的那一棵,当初拆迁搬家的时候,她花大价钱请人运到了楚城,种在新家外头。 第一年枣树好像水土不服,叶片凋零,也不怎么结果子,陈青梧悉心施肥照顾,到第二年它才慢慢葱郁,焕发生机。 这棵枣树是这个家里陪她最久的“朋友”。 而此时,段靳成和宋安秀正站在她的枣树下。 宋安秀不知道在和段靳成说什么,手舞足蹈的,说到动情处,她直接伸手去抱了段靳成一下。 段靳成拨开她,她也不介意,继续嘻嘻哈哈、兴致高昂地和他说话。 陈青梧看着他们,心像被拧了一道,又酸又疼。 “青梧姐,这个宋安秀喜欢段靳成。”佳佳用更小的声音说,“你看看她,花蝴蝶一样,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围着段靳成飞。” 陈青梧当然也早就注意到了,宋安秀对段靳成有种独特的占有欲。 “《百字令》是大男主戏,主要戏份集中在男主和男二身上,宋安秀又不缺资源,为什么愿意来做这个镶边女主,据说就是为了能有更多机会和段靳成接触。”佳佳一脸煞有介事的样子。 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这么多真真假假的八卦。 “佳佳……” 陈青梧正要说话,佳佳忽然抓住她的胳膊,用力往下一拉,陈青梧被她的力道攥倒,两个人一齐蹲了下去。 “怎么了?”陈青梧被搞得莫名紧张。 “糟糕糟糕!”佳佳指了指院子的方向,“我们好像被发现了,我看到段靳成往我们这里看了一眼。” “不会吧。” 段靳成明明背对着露台的方向,难道他后脑勺长眼睛了不成。 陈青梧觉得不大可能,起身去确认,她的脑袋一探出栏杆,就见宋安秀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只有段靳成一个人站在枣树下。 他穿着黑色的Polo,抱着肘,面朝着露台的方向,似守株待兔的猎人。 见陈青梧的脑袋冒出来又马上缩回去,他唇边闪过一抹笑,高喊一声:“陈老师,看什么呢?” 陈青梧无端被连累,气急败坏地去拍佳佳一把:“你看,都怪你!” 佳佳笑:“我都说了被发现了,你还探头去看。” “现在怎么办?” “装死,装死就对了。”佳佳说。 陈青梧想想,也的确只有这个办法了。 她和佳佳正准备猫着腰离开露台,手机忽然在兜里震了一下。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是段靳成的信息。 “别想七想八,我和她没关系。” —— 陈青梧看着屏幕上的信息,心口莫名闪过一阵酥麻感。 “青梧姐,怎么了?”佳佳凑过来,“谁的信息?” “没谁。”陈青梧收起手机。 两人刚从露台折回房间,陈青梧的房间就响起了敲门声。 佳佳去开门。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孩子站在门外。 “您好,我找一下陈老师。”她说。 “哦,好。”佳佳回头,对陈青梧喊,“青梧姐,找你的。” 陈青梧走到门口。 “陈老师,您好,又见面了。我是《百字令》剧组的宣发助理冯琦,还记得我吗?” 陈青梧听到冯琦口里熟悉的“您”字,才想起来她是围读剧本那天给她泡茶的小助理。 “记得记得,又见面了。”陈青梧和她握了握手,“刚怎么没看到你,是才来吗?” “我刚才一直在外面。” “难怪。” 陈青梧见到冯琦还挺开心的,毕竟,围读剧本那天多亏了冯琦一直关照她。 “陈老师,我过来是想拜托您件事。” “什么?你说。” “今天我们过来主要是为了拍一段给段老师庆生的花絮vlog,等下可不可以借用一下您的院子,让演员们在院子里组织一个烧烤庆生party,然后开展一次电影开拍前的聚餐,让他们彼此更好地熟悉一下,也聊聊对这部电影的理解。” 本来这次聚餐要安排在外面,但演员们都喜欢这里,觉得这里安静私密性又好,不会被狗仔拍,所以让冯琦上来沟通借院子。 “当然可以。”陈青梧虽然和这些人不熟悉,但毕竟是段靳成的同事,她不可能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冯琦见她这么爽快,很感动:“谢谢您,陈老师,剧组会支付场地费用的。” “费用无所谓,主要是,我应该不需要出镜参加吧?”陈青梧问。 “都可以,如果您愿意参加的话,当然最好了。” 陈青梧听出来,冯琦只是场面话,如果真的需要她参加,她肯定从一开始就提出来了。 “我就不参加了,我有点怕镜头,而且,我和大家也不熟悉,我怕我在反而让大家放不开手脚。”陈青梧笑着,“等下院子就交给你们了,厨房也可以借你们使用。” “好好好,谢谢陈老师。”冯琦好喜欢陈青梧这样大方、情商高又有分寸感的人,这给她的工作省去了很多麻烦。 “不客气。” 冯琦下去了,陈青梧合上了房门。 “青梧姐,今天他们要在院子里烧烤,那你还直播吗?”佳佳问。 “我请假了。”陈青梧说。 昨晚突然停电后,她被迫退出了直播,今天早上她重新登录账号,才发现停电之前粉丝们其实都已经发现了她不舒服。 大家都在评论区劝她好好休息一下,她想想,大家说得对,就算是机器人也有需要停下来充电的时候,所以,她干脆请了一天假。 正好,今天楼下来了这些明星,院子里闹哄哄的,想播也播不了。 “那你今晚干什么啊?”佳佳问。 “我晚上陪我妈和我妹妹去逛个街,你就留在这里,万一他们要开灯,要找什么东西,或者有什么其他需要,你就帮他们处理一下。” “好。” —— 陈青梧的母亲莫莉是在陈青梧出事之后回国的,她回国后没多久,她的丈夫William和女儿Hanna也一起回来了。 之后,他们一家三口就定居在了中国。 陈青梧一直和他们保持着友好的往来,无论是继父William还是妹妹Hanna和她关系都不错,逢年过节,陈青梧都会去他们那里吃饭。 母亲莫莉早几天就在群里说想和陈青梧一起去逛街,但因为陈青梧一直没有时间,也就没有落实。 陈青梧是从车库那扇门离开的。 她出门的时候,段靳成正在院子里安置烧烤架,宋安秀围在他身边,将洗净的圣女果往他嘴边递,段靳成摇摇手避开了,宋安秀转头就喜滋滋地把这颗碰到了段靳成嘴唇的圣女果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然后,她又剥了一颗荔枝往他嘴边递…… 陈青梧挪开了视线,提着裙摆转身慢慢走去车库。 约好见面的地点是百大广场。 陈青梧到的时候,母亲莫莉和妹妹Hanna已经在广场的喷水池边东张西望地找她了。 “妈!汉娜!” 陈青梧朝她们招手。 “姐姐!” 汉娜立刻朝陈青梧飞奔过来,一把抱住了她,陈青梧差点被她撞得骨头散架,连着退了两步。 “你小心点,你姐姐脚不方便。”莫莉赶紧跟过来,伸手抻了汉娜一把。 汉娜立刻回神,往下打量一眼陈青梧:“姐姐你没事吧。” “没事,早就没事了。”陈青梧说。 “前段时间总是下雨,有没有痛?”莫莉问。 “还好,一点点。” 莫莉点点头:“今天怎么有空?不用直播吗?” “嗯,休息一天。” “是该休息休息了,你才几岁啊,大好的年华,天天把自己囚在工作室,怎么找对象?” 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妈,哪怕莫莉曾在国外生活过几年,可她骨子里的传统思想一点都没有变,女儿到了年纪,她就开始催婚。 陈青梧笑了笑,看向汉娜求助。 汉娜立刻会意,挽上陈青梧的胳膊,大声地扯开话题:“姐姐,我今天想买条裙子,等下你帮我参考参考,毕竟,你的裙子都超好看的。” “好啊。” “走吧走吧,赶紧走。” 汉娜为了帮助陈青梧躲开莫莉的催婚攻势,走得很快,陈青梧一时不太跟得上,稍稍露出了跛态。 莫莉立刻追上来,呵斥小女儿:“汉娜你别走太快,照顾一下你姐姐。” 汉娜自责地一拍脑门:“对不起姐姐,我总是忘记你的腿不太方便。” “没关系啦,我能跑也能跳,妈就爱小题大做。”陈青梧说着,提着裙摆原地转了个圈,故作乐观道:“你们看,我觉得我现在去跳舞都没问题了。” 马面裙裙摆微微散开,芳华尽显,又美又飒。 汉娜都看呆了。 “姐姐,你超美的,我也觉得你完全没有问题了,刚才看着你从远处走来时,我真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你走路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汉娜一脸真诚道。 陈青梧听她这么说很受用,开心地摸摸她的头:“走,带你去买裙子,我知道一家店,他们家的裙子都很仙。” “好啊好啊。” —— 汉娜比陈青梧小十岁,今年刚满十八,她是个混血儿,五官明艳大气,不说话的时候,很像九十年代画报里的港风美人。 和她逛街一点都不费劲,因为她穿什么都好看。 两姐妹都买到了心仪的裙子。 陈青梧还在一家手工饰品店相中了一对袖扣,袖扣是复古的贝壳袖扣,微微泛着珍珠的色泽,低调但很有质感。 她一眼就觉得适合段靳成,于是就买下了。 “还逛吗?”莫莉见她们都有了收获,于是问,“不逛了的话去吃点东西。” “好啊。” 两人往外走,下电梯的时候,陈青梧忽然看到商场的电子屏幕上跳出段靳成的广告海报。 那是则手表广告,段靳成穿着白衬衫,黑色定制款的西装马甲,衣袖半卷,自然地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和腕上的名表。 绅士、贵气、优雅是广告的基调,也是海报中段靳成传达出来的气质。 “哇!是段靳成!我偶像!”汉娜指着段靳成的照片露出重度花痴的笑容,“妈耶,我超级崇拜他的!” 她说着,立刻把手机递给陈青梧。 “姐姐,快,帮我和他合张影。” 自动扶梯在往下走,汉娜为了能和段靳成同框,又跑上去两步。 陈青梧跟上去,给她拍了一张合影。 “你看看,行不行?” 汉娜看一眼:“不行不行,我都笑糊了。” “电梯在动,肯定会糊啊。” “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拍到好看的照片发朋友圈。”汉娜往下瞧了瞧,“下面也有他的海报,走走走,我们去下面拍。” 两人下到商场大厅,没有扶梯干扰,很快就拍出了汉娜满意的照片。 “这张拍得不错。”汉娜指着海报,“姐,我也给你拍一张吧。” “不用了。”陈青梧想告诉汉娜段靳成就在她的工作室,可又怕会泄露了段靳成的行踪,最终作罢。 “拍嘛拍嘛。”汉娜开始撒娇,“我等下要一起发朋友圈!” 陈青梧架不住妹妹的撒娇攻势,走到段靳成的海报旁边,她还没来得及回身站正,就听“咔嚓”一声,照片已经拍好了。 “姐姐,你快看,我抓拍得好有感觉啊。”汉娜奔过来,将照片递给陈青梧看。 陈青梧扫了一眼。 的确是一张很妙的照片。 照片中陈青梧穿着黑色的立领盘扣短袖和黑色山河映画的马面裙,长发轻盘,鬓发松散,微昂着头对着“段靳成”,像是从古代穿越、跋山涉水找寻到他身边的女子。 而气质矜贵的“段靳成”低头看表,眼里并不见她的身影。 两人隔着两个次元重逢,却又是即将擦肩而过的姿态,一种be的故事感扑面而来。 “不错吧?像是一部be美学大片的男女主角。”汉娜对于这张照片满意得不得了,“妈,你也看看,我真的有摄影天赋,我以后要做个摄影师。” “一天到晚追星、做些不切实际的梦,就是不好好学习!”莫莉一想到小女儿的成绩就头疼。 “哎哟,难得出来逛个街,别说扫兴的事情啦。”汉娜逃到陈青梧的身边,亮一亮手机对陈青梧说,“姐姐,照片我发你微信咯。” —— 三人去一家粤菜馆。 汉娜点菜的时候,母亲莫莉凑过来,轻声地问:“你爷爷和你联系过吗?” 陈青梧摇头。 莫莉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这老头真是倔。” 陈青梧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不接话。 “姐姐,你吃什么啊?”汉娜问。 “都行,你点吧。” “好,那我随便点啦。” “嗯。” 陈青梧放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是佳佳发来了一段视频。 她点开看了眼。 视频中宋安秀正坐在院子里唱歌,另几位明星一边撸串一边听她唱歌,气氛看着轻松惬意。 陈青梧回了个“竖大拇指”的表情。 “青梧姐,刚刚段老师拿了一大把的烧烤来找你,他想投喂你来着,但是你不在,所以烧烤都进我的肚子里啦!” 佳佳发来一长串爱心眼流口水的表情。 “天呐,我竟然吃到了影帝亲手烤的烤串,人生真美好啊!” “好吃吗?”陈青梧问。 “好吃,美中不足是段老师没有放辣椒粉,吃着不够爽!我问段老师为什么不放辣,他说你不吃辣。咦,青梧姐,段老师怎么知道你不吃辣?” 这个问题陈青梧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好像从来没有在段靳成面前说过自己不吃辣吧。 烧烤,不吃辣…… 她脑海里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某段记忆。 那年陈青梧在段靳成大伯母的烧烤摊上买油面筋的时候,好像说过自己不要辣,难道,他是那时候知道的? 陈青梧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因为那段记忆实在是太长远了,他得多有心,才能记住这样的细节! 手机又震了震。 陈青梧以为是佳佳的追问,但拿起来一看,竟然是段靳成发来的信息。 “去哪了?” “逛街。”陈青梧回。 然后,顺手把汉娜刚才拍的那张照片转发给了段靳成。 “偶遇大明星。” 段靳成发来一连串的问号:“想和我合影不早说?和本人拍不是更好?” 陈青梧:“……” “还有这照片谁拍的?为什么把我拍得像个负心渣男?” 陈青梧笑了一下,要是让汉娜知道段靳成是这么评价这张照片的,估计得吐血。 莫莉见陈青梧对着手机甜笑,女人的第六感立即上线。 “青梧,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陈青梧一口茶差点呛了喉:“妈,你在说什么?” “那你在和谁发信息笑得这么开心?” “佳佳。” 母亲和佳佳很熟,说佳佳她不会起疑,更何况,她刚才本来就是在和佳佳发信息。 “那这对袖扣呢?是送给谁的?”莫莉又指了指桌上那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工作室的一个新学员。” 都是核雕工作室的人! 莫莉又沉了一口气:“青梧,你真的受你爷爷的影响太大了,妈不是反对你传承你爷爷的衣钵,但是青梧啊,你真的别整天闷在工作室里了,你想想看你除了核雕还有什么娱乐?你每天遇到的人不是工作室的助理就是工作室的学员,你一点社交圈子都没有你怎么谈恋爱啊!” 绕啊绕,绕啊绕,最后又绕到了催婚。 陈青梧和汉娜无奈地对视了一眼。 “我看要靠你自己去谈恋爱是不可能了,到最后还得是妈出手。”莫莉抓住了陈青梧的手背,“乖,你听妈的话,去相亲吧。妈托人给你物色好的男人……” “妈,你别这样好吧,我才二十几岁,你现在就开始催婚是不是太着急了?而且人生除了结婚,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值得去做的好嘛。” “比如呢?” “比如核雕啊,完成一件作品的感觉也很美妙,不比谈恋爱差。” “又是核雕!陈青梧,我看你走火入魔了。”莫莉有点焦虑,“不行,我一定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一定得谈个恋爱改变一下你现在的生活状态!” 陈青梧:“……” 又开始了。 不过幸好,母亲每次都只是说说而已,因为继父William非常不喜欢相亲结婚这种结婚方式,所以母亲最后都会被他劝阻,从来没有落实过,想必这次也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 陈青梧和母亲、妹妹分开时,刚好十点,商场关门的时间。 佳佳给她发信息,说他们那边结束了,明星都走了,问她什么时候回去。 “我在路上了,你回家休息吧,辛苦了。” 佳佳意犹未尽:“不辛苦,我特别开心,今天我和好几个明星说上话还加上微信了呢!” 陈青梧回了个:“那恭喜你哦。” 佳佳发来一长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青梧承认自己其实有那么一丝丝的社恐,母亲莫莉的担心并非完全多余,就像今天可以完美避开和这些明星相处,她其实还挺窃喜,但她也没有母亲想象得那么封闭,遇到气场相合的人,她还是很乐意和他们交朋友的。 回去走了高速,路上大概四十分钟。 陈青梧到家的时候,院子里的灯都亮着,她一进门,就看到段靳成正拿着她平时浇花的水管在冲洗院子。 “回来了。”他看她一眼,继续冲洗板砖上的油腻。 “你怎么还没休息?” “弄脏了你的院子,稍微清洗一下。” “胡图呢?” “喝了点酒,已经睡了。” 陈青梧把自己的包放到一旁:“我来吧。” 她说着要去拿段靳成手里的水管,段靳成的手往后一撤,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让你来?有这种道理吗?” 也是,哪儿有借用主人家的院子,弄脏了院子,最后还要主人亲自回来打扫的道理? 不过,让寿星一个人打扫也不合适吧? “那一起吧,你这样冲是冲不干净的。”陈青梧去厨房拿了洗洁精,往板砖的油腻上轻轻挤了几滴洗洁精,接着用刷子来回刷了两遍,“段老师,冲吧。” 段靳成走到她身侧,用水管将她留下的泡沫和油腻一起冲洗干净。 两人来来回回,配合默契。 等把院子冲洗干净,已经十一点半了。 两人都忙出一身汗。 陈青梧去冰箱里拿了两瓶苏打水,递给段靳成一瓶,她刚拧开瓶盖准备仰头喝水,被段靳成伸手按住了瓶身。 “陈老师,昨晚痛得印象不够深刻?还敢喝冰?” 陈青梧这才想起来,她生理期。 痛过就忘,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点。 段靳成把她手里的水瓶抢过去,仰头喝了一口,把自己还没拧开的苏打水递给她,说:“去换瓶常温的。” 陈青梧折回厨房去换了一瓶水。 两人在院子里稍坐了一会儿。 陈青梧看到,院子中间的编藤圆桌上,放满了礼物盒子,盒身上都是大牌的logo,这些应该都是段靳成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 和这些礼物一对比,顿时就显得陈青梧挑选的那对袖扣小家子气,幸亏,她把礼物盒子放进包里了,没让他看到。 “段老师,不早了,我先上去了,你也赶紧去休息吧。” 陈青梧说着,拎起包准备上楼。 段靳成起身也跟了上来。 陈青梧惊讶:“段老师,院子里那些生日礼物你不放起来吗?” 虽然现在是初夏,但是夏天夜里也会有露水,这些盒子这样放在院子里怎么想都不太合适。 “没事,胡图明天早上会处理。” 他用的是词是“处理”,看来,他连拆都不会亲自拆。 “你都不看看他们送你什么吗?” “不看。” 陈青梧瞄了他一眼。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解释:“我不看是因为他们可能自己都不知道送了我什么。” 这些礼物,多半都是那些明星的助理准备的,胡图会记录他们每个人都送了什么,下次他们生日的时候,胡图会将价值提一个等级,回赠礼物。 走个形式而已。 名利场不都是这样,有几个是花时间真心实意去挑选礼物的? 陈青梧扶着栏杆默默上楼。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段靳成有点冷漠,也有点可怜。 —— 两人走上楼。 到楼道口该一左一右分开的时候,段靳成忽然伸手捉住了陈青梧的手腕。 寂静的深夜,他掌心的温度比白天更清晰。 “段老师,你干嘛?你也喝了酒?” “没喝。” 陈青梧抽回了手:“既然没喝,那就请你清醒一点。赶紧去睡吧,太晚睡脑子也容易犯糊涂。” 她说完,转身准备逃回房间。 段靳成又一把将她的手腕扣住,拉回他的面前。 他比她高大概一个头,微微屈下膝盖,才能与她平视。 楼道灯火昏黄,但远不及段靳成的眼睛明亮。 陈青梧紧张地攥紧了她的包,左腿轻轻发抖。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句,陈老师,你今天还没有和我说过生日快乐。” 她今天还没有和他说过生日快乐吗? 陈青梧仔细地想了想,好像还真的没有。 早上虽然给他煮了长寿面,但只顾着聊天,也没有祝福他,后来被《百字令》剧组的演员一搅和,更是没有机会说。 “抱歉啊,忘了。”陈青梧说着,想起自己包里的礼物,这应该是把礼物送出去的最佳机会了,她一鼓作气,从包里掏出礼物盒子,塞进段靳成的手里,“生日快乐,段老师。” 段靳成低头看了手里的小盒子,眼底闪过一丝光芒。 “这是我的礼物?” 陈青梧点点头:“商场随便买的。” “随便买的?” “对,所以你也可以选择不打开,让胡图处理。” 段靳成笑了一下。 她和他们当然是不一样的。 “谢谢。” “不客气,你赶紧洗洗睡吧。晚安。” 陈青梧心想礼物和祝福都送了,这下总可以回房间了吧,可她一转身,段靳成竟然直接伸手过来勾住了她的肩膀。 “段靳成,你别太过……” 陈青梧骂声还没有出口,就见段靳成举起了手机,他的手机摄像头已经调整到了自拍模式,她还没反应过来,“咔嚓”一声,画面已经定格。 也许是怕她真的生气,拍完照片段靳成赶紧松开了她。 “今天给我送礼物的人都和我合了影,这个福利陈老师当然也得享受到。”他一本正经,且带着恩施的语气,“你不就想要一张和我的合影么。” “我什么时候说了?” “那你连商场的广告海报都不放过?” 陈青梧:“……” 行行行,没什么好辩解的。 陈青梧转身回房。 她刚走进房门,手机就震了一下。 段靳成已经迫不及待地把照片发给她了。 陈青梧打开照片,她做好了心理准备,以为段靳成胡乱抓拍的照片会“惨不忍睹”,可没想到,她竟然和影帝一起扛住了iPhone的原相机模式。 是抓拍的照片会比较自然吗? 这张竟然拍得又还不错。 她靠在段靳成的身前,红唇微启,眼神诧异、愠怒和羞涩各掺几分,尤为生动。段靳成则低头看着她,他的侧颜真是绝了,女娲炫技美神降临也不过如此。 背景是楼道里的巍巍灯火,虽然模糊成了一片,但却更显温情。 如果说商场里那张照片是be美学,那这张怎么看都会有一个happy ending! “这张拍得就很不错。”摄影师本人也很满意,“拍得我非常深情。” 陈青梧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悄悄存下了图。 —— 陈青梧洗完澡出来,零点已过,段靳成的生日也过去了。 她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的合照,看了很久。 这是他们第一张合照。 原本他们可以有一起毕业的毕业大合照,但他缺席了那年的高考,他们没有一起毕业。毕业大合照里没有他的一席之地,那一直都是陈青梧的遗憾。 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但今天,也算是弥补了遗憾。 陈青梧正要睡觉,佳佳忽然发了一张截图过来。 “青梧姐,你看,今天来工作的那个江蓠发了和我的合照诶!” “你还不睡?”陈青梧看看时间,都快一点了。 “睡不着,太兴奋!”佳佳又发来江蓠微博的链接,“青梧姐,求点赞有我的那条微博!” 陈青梧有点无语,但还是点了进去。 江蓠是《百字令》的一个小女配,新人刚出道,今天来给段靳成庆生后,第一时间发了微博九宫格,都是一些合照,其中就包括佳佳,而九宫格的中心,是和段靳成的合影。 她体贴地艾特到了今天在场的每一个人。 陈青梧点了个赞,然后在好奇心的趋势下,顺着她艾特的那些人,挨个点进他们的微博。 原来段靳成说的是真的,今天给他送生日礼物的这些人,还真的都和他合影了,并且,他们都发了微博。 也是,影帝的流量,谁不想蹭一点。 宋安秀发得最多,她发了整整三张和段靳成的合影,其中两张都是段靳成在烧烤的时候偷拍的。 她的文案也很暧昧,别人都是“祝阿成哥生日快乐”、“祝段师兄生日快乐”这样普通的文案,只有她是红蓝两个爱心加一个生日蛋糕。 众所周知,红色是宋安秀出道的时候粉丝给她的应援色,蓝色是段靳成的幸运色,正常同事都懂避嫌,她是生怕别人不往暧昧处深想。 陈青梧原本好好的心情,在刷到这条微博之后,忽然就不畅快了。 都怪自己手贱乱点。 陈青梧退出了微博,想要睡觉,却翻来覆去又失眠了。 她翻出今天和段靳成的合影,放大缩小,缩小放大地反复看。 其实,宋安秀和段靳成的合影规规矩矩的,尽管看得出来宋安秀铆足了劲想要往段靳成身上凑,可段靳成双手背在身后,完完全全的绅士手。 从照片上来看,远不及她和段靳成的照片更有氛围感。 这样想想,陈青梧心里平衡了许多。 她正准备睡觉,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个佳佳,有完没完了! 陈青梧摸到手机,却发现是段靳成的信息。 “朋友圈第一条点赞,谢谢!” 这人怎么回事? 怎么总是深夜集赞?他的微信列表真的有朋友吗?他的朋友真的不会拉黑他吗? 陈青梧打开段靳成的信息,都还没点进他的朋友圈,手指已经顿住了。 段靳成换头像了! 他的头像竟然是他和陈青梧合照的截图,他把自己那一半截下来,做了微信的头像! “你为什么要换头像?”陈青梧顾不上点赞,立刻一条语音弹过去。 他的语音很快弹回来:“怎么?换头像还要和陈老师报备?” “可你的头像里有我的肩膀!” 虽然两个人都穿了黑色的衣服,肩膀叠在一起,小图看不清,但如果有心之人拿显微镜放大了看,还是能看到的。 正常人当然不会去注意这种细节,但影帝的粉丝海海,保不齐会有一小撮不正常的。 “陈老师很介意?” “是,很介意!” “介意的话,陈老师也可以把我的肩膀截进你的头像,那样就公平了。” “……” 这是什么逻辑? 如果她也用合照的截图当头像的话,那岂不是情侣头像? 她才二十几岁,不嫌命长! “段老师,我劝你再三思一下,深夜容易做冲动的决定,我理解,但冲动是魔鬼,人最终都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说人话。” “好的,请把头像换回来。” 陈青梧语气卑微,如果真的有人有心要扒他头像里的那个肩膀,那真的太好扒了。 今天见过她的那些明星,都可以联想到那是她,她的衣服很有辨识度。 而且,今天她的穿着还被录了像,都是证据啊! “驳回。”段靳成说。 “为什么?” “这张我很帅。” “是很帅没错,可是段老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就这么怕和我传绯闻?”他的语气隐约有了一丝不快。 “怕死了。” 段靳成那头沉默了几秒,最后还是固执己见:“不换。” 陈青梧绝望。 他又补了一条信息过来:“最多把你肩膀P掉。” 陈青梧立刻发了一个下跪的小人表情:“谢谢段老师,救命恩人。” 那头没了回复。 过了一会儿,他的头像换上了P过的。 陈青梧打开他P过的头像,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所谓的把她的肩膀P掉,就是在她的肩膀上加了一颗蓝色的爱心草草遮挡了一下,爱心的末端,还是能看到她衣服的边角料。 欲盖弥彰! 此地无银三百两! 他不如不遮! “段老师!” “闭嘴,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 一开始到底是谁先吵的谁? 陈青梧快抓狂了,想想,又或许是自己太过谨慎了,段靳成混迹娱乐圈那么久,他肯定比她明白绯闻的杀伤力。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应该是有把握自己的朋友圈不会有深扒他头像的人吧。 算了,她也不能对人太苛刻!毕竟只是一个肩膀,再纠缠下去,就有点不体面了。 陈青梧冷静下来,想起他还有一条朋友圈需要她点赞。 她点进他的朋友圈,看到他零点之前发了一张照片,是她送他的那对贝壳袖扣,灯光萦绕,拍得极其有质感。 文案是一个礼物盒子的表情加一片梧桐叶的表情。 陈青梧于黑暗中屏住了呼吸,却阻止不了心里闯进一头小鹿。 (本章完) ------------ 第七十七章 吻下去 所以这条朋友圈又是为什么要集赞? 陈青梧没敢留下小红心,轻手轻脚地从他朋友圈退出来,生怕让他知道自己点进去看过。 然后,她毫无悬念的又失眠了。 不知为何,她看到段靳成发朋友圈的心情,比看到宋安秀发微博还酸涩难受。 她无法形容自己的这种情绪。 就像是清醒地经历着一个华丽而盛大的梦,期待、幸福、满足,所有美好的一切汇聚在一起,可潜意识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是梦而已。 是梦而已,但凡是梦,醒来都是一场空,所以过程无论多么美妙,底色都是悲色。 她不想要再一次拥有这样接近现实却又注定了结局的梦。 陈青梧睡不着就干脆早早起床了。 佳佳今天也来得挺早的,她顶着两个黑眼圈,眼底却是止不住的兴奋劲儿,一张脸上有种精力过剩又过盛的矛盾感。 「青梧姐,我失眠了。」佳佳说,「我一想到自己和明星们一起玩了一个下午,我就觉得轻飘飘的,像做了个梦。」 「醒醒,明星都已经走了!而且你和他们玩了一个下午并不能让你涨工资、出作品,你激动什么?」 佳佳看陈青梧一眼:「那青梧姐,你为什么没睡好?」 她的脸上不见兴奋,只有疲惫。 陈青梧蹙眉:「我也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 「一个……一个不必说的梦。」 佳佳觉得陈青梧这失眠的后劲儿可比她大得多,她说话都前言不搭后语了,完全听不懂。 「青梧姐,我还是去多泡两壶咖啡吧。」 「好。」 今天一天,她俩估计都得靠咖啡续命了。 昨晚清洗院子的水管还放在外面,陈青梧拿到后园去给玫瑰浇水。 她刚接上水龙头,就见段靳成晨跑回来了。 他还是白T黑裤,精精神神的。 一个人能始终保持激情昂扬的状态,也是牛逼。 陈青梧故意装作没看见他,专注地浇花,可段靳成还是穿过院子,走到了她的玫瑰花林前。 「出来。」段靳成对她说。 「又怎么了段老师?」陈青梧因为他没睡好,还有一点情绪。 「出来,我来浇。」他说。 「为什么?」 「这一大清早的,你的脚不冷?」段靳成的视线落在她的脚上,她赤脚穿着人字拖,水管里的水浇出来时,有一半流淌到她的脚边,盖过了她的脚面。 「不冷,都快夏天了,这有什么冷的?」 「活该你疼!」段靳成没好气地说完,直接走进玫瑰花林里来拎人。 陈青梧听他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 她还在经期,一大早凉水下脚,的确有点不讲究了。 不过,怎么她在经期,他记得比她还牢? 昨夜那种幸福、酸涩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席卷她全身。 「给你给你!」陈青梧胡乱地把水管塞到他的手心里,自己想要走出玫瑰林,却不争气地脚一滑,差点栽进玫瑰花丛。 玫瑰花浪漫却有刺,如果真的跌倒,那应该是一种很新的毁容方式。 陈青梧「啊」了一声,就被段靳成揽腰捞进了怀里。 她反手紧抱住他的腰,才堪堪站稳不跌倒。 「怎么了怎么了?」胡图在房间里睡觉,听到陈青梧的尖叫声,赶紧推窗探出头来确认情况。 不看还好,一看彻底傻眼了。 火红的玫瑰林里,段靳成搂着陈青梧的腰,两个人紧紧地贴在一起。 远方朝阳初升,连光都挤不进他们之间的缝隙。 「Oh!yeyes!」 胡图假意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手指却留下两条大大的缝隙,盯着花园里的两个人。 这是什么情况? 是他昨天喝断片了吗?这两人什么时候在一起的?要不要抱得这么紧? 天呐,他要不要和段靳成的经纪人汇报这件事啊? 一大早就给他难题! --- 陈青梧站稳后,赶紧推开了段靳成。 他身上好热啊,是刚运动后的热气,像火焰,一团团包裹着她,也燃烧着她。 陈青梧抬头去看二楼窗口的胡图:「抱歉抱歉,是我的人字拖太滑了,多亏了段老师扶住我!」 胡图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个助人为乐的故事,并非他想象的爱情故事。 那就好! 难题解决! 「你和他解释什么?」段靳成问。 「我不想让他误会啊。」 段靳成神色不悦,低头去浇花。 陈青梧站在边上,隔空指挥:「那一片我浇过了,你后面那片我还没浇过。」 他虽和她置气,却也听话,沉着脸转身。 陈青梧看段靳成站在这一片玫瑰林里,梦回当年的少年,顿时有种得偿所愿的满足,好像直至这一刻,她才想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在这里种下玫瑰,红尘漫漫,思念和爱都很庸俗,但庸俗才是真实地活着。 「青梧姐!」 佳佳从前院跑过来。 「怎么了?」 「你的手机呢?」 「在楼上。」她的裙子没有口袋,浇花也怕弄湿手机,所以她没带下来,「有事?」 「是啊,阿姨找你,说打了你好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她担心你发生意外,所以立刻给我打电话了!」 陈青梧反应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佳佳口中的「阿姨」是母亲莫莉。 「她说什么事了吗?」 「我问了阿姨有什么急事,她说是要你去相亲的事!」 佳佳大嗓门,她一开口,整个花园都听到了,连二楼的胡图都听到了。 「相亲?青梧要去相亲啊!」胡图这个大嗓门又重复了一遍。 段靳成闻声一个转身,手里的水管也跟着他转了过来,水花全朝着佳佳的方向「嗞」了过去。 「啊呀!」佳佳被水花喷了一身的水,赶紧往边上逃窜。 「不好意思!」 段靳成连忙去关了水龙头。 佳佳一大早遭受无妄之灾,但心情也没有受损,毕竟是影帝浇过来的水,谁不想和影帝打个水仗什么的呢。 「哪个阿姨?」段靳成扔下手里的水管,走到佳佳面前。 「是青梧姐的妈妈。」 段靳成微微一怔,转头去看陈青梧。 原来,她的妈妈真的回国了,那张照片上的妇人真的是陈青梧的妈妈。 段靳成一时感慨万千,他为陈青梧的母亲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且两人关系看起来还不错而感到开心,但一大早打电话来催婚是什么鬼? 「青梧姐,阿姨说她昨天和你说好的。」佳佳被段靳成迷了心神,失去了察言观色的能力,头铁又补了一句。 说好的。 是昨天说好的。 初夏的天,段靳成的眼底却飘起了雪。 佳佳还从没有见过段靳成露出这样冰寒的表情 ,有点被吓到,她小步挪到陈青梧的身边,不敢再大声说话,轻轻地提醒一句:「青梧姐,阿姨让你尽快给她回个电话。」 「知道了。」 陈青梧完全没有想到,母亲莫莉这次既有雷声也有雨,而且效率还这么高,她真的给她安排了相亲! illia为什么没有阻止她!难不成illia也被她洗脑招安了? 那以后她就没有保护伞了!想想都可怕! --- 陈青梧先去楼上给佳佳找了条裙子让她换上,然后才给母亲莫莉回电话。 莫莉显然一直在等着她,电话一响,她那边立刻就接通了。 「青梧!妈还真给你物色到一个非常合适的小伙子!」莫莉语气高昂,字里行间洋溢着一种心想事成的满足。 「妈,我昨天不是和你说了嘛,我不想相亲,我也不想谈恋爱。」 「为什么不?」莫莉的语气软下来,「青梧,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你的腿?」 陈青梧没出声。 「宝贝,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你现在已经好了,我昨天观察了你很久,你走路的样子,真的已经完全看不出异常,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陈青梧的手慢慢向下,按着自己的左膝盖,是啊,她现在走路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模一样,可谁又知道,为了和正常人看起来一模一样,她训练了多久,她迈出去的每一步要费多大的劲去控制力道,费多大的心思去调整角度。 她永远不可能和正常人一样了。 「你怎么不说话?」莫莉听女儿沉默,突然湿了眼眶,「青梧,妈妈不希望你因为你的腿而自卑,你优秀、漂亮、努力,这点小小的瑕疵于你的人生而言,微不足道。妈妈不希望你被伤害永久禁锢,你也应该试着打开心扉,去接受新的生活。」 「妈,我早就开始新的生活啦。」陈青梧听到母亲哽咽,不想让她太难过,明明电话刚接通的时候,母亲那么开心,可三言两语,说到她的腿,又开始低落。 或许,她们谁都没有真正从伤害里走出来过。 「新生活不是一个人固步自封,不是一个人远远地躲开城市去城郊生活,青梧,你在逃避。」 女儿终归是她生的,哪怕中途分开过几年,可她永远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和她共享过心跳的人,她最懂她。 陈青梧不想一大早就探讨这样沉重的话题,她还是绕回到最初:「妈,我真的不想相亲,我觉得和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初次见面就以结婚为目的去审视对方,这很尴尬。」 「并不是完全不认识的人哦。」说到这,莫莉的语气又轻快起来,「这个小伙子和你一个高中的,你说巧不巧,昨天我跟你梅梅阿姨聊天说起你的终身大事,她立刻说有一个很合适的人可以介绍,这个小伙子不仅和你一个高中,还和你是同一届毕业的呢。」 「熟人?熟人那岂不是更尴尬!」 「青梧,你这不就是为难你妈了嘛,陌生人不行,熟人也不行,那你到底要什么样的才行?」 「不相亲就行。」 「陈青梧,你别任性啊,我和你梅梅阿姨都说好了,她也把你的微信推给了那个小伙子,他等下就会来加你的,你不许不加啊!」 「妈!」 「别说了,总之你们先聊着,也不是非要你们谈成,至少你要走出这一步,我不想看你整天一个人闷在工作室里,我也想看我女儿拥有平凡但美满的幸福。」 莫莉挂了电话。 陈青梧握着手机,立在玻璃移门前,视线有点模糊。 她承认,母亲那句「平凡但美满的幸福」戳中了她。 --- 陈青梧正发呆,房门被敲响了。 她过去开门,是佳佳。 「青梧姐,段老师让我来催催你,问你为什么还不下去给他上课?」 陈青梧看了眼表,根本还没有到上课的时间,他催什么? 「你去问问他,是手表坏了还是手机坏了。」 佳佳肩膀一耸:「我不敢,今天的段老师看起来好凶,和昨天完全不一样,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毕竟老了一岁。」陈青梧说。 佳佳笑起来:「总之你快点下去吧,我真觉得他要发火了。」 陈青梧简单地扎了个马尾就下楼去了。 段靳成早在工作室里等着,见她进来,没有任何缓冲,直截了当地起身质问她:「你真的要去相亲?」 「这个不用和你交代吧,段老师。」陈青梧指了指镜头,「课堂上别说题外话,今天我就教你刻字,先教你刻个‘福字。」 她若无其事地坐到他身边,开始今天的教学任务。 段靳成见她这样平静,心里越发烦躁。 烦躁做不好任何事,更何况本就需要静下心来才能刻好的核雕。 「以前我爷爷总说,做人做事,静气是致胜法宝,人活着一定要找到一件可以让自己静下心来的事情,我觉得,段老师也需要找到这样一件事情。」 「我为什么烦躁,你心里没点数?」 陈青梧沉默地握紧了手里的橄榄核,低着头在橄榄核上用笔描摹出一个「福」字,递给段靳成,顺手又给他找了一把锉刀,示意他先锉核。 「段老师还是好好雕刻吧,电影开拍在即,别忘了你此行的目的。」 段靳成不语。 两个人各怀心事,开始用锉刀将果核两端进行初加工。 这时,陈青梧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接连不断地震动了起来,她很少有这么多信息一起涌进来,于是放下手里的工作,打开看了一眼。 是母亲莫莉在群里发图艾特她。 「青梧,你看看,这个小伙子是你高中同学,你认识吧?」 莫莉发过来好几张照片。 照片中的男人穿着银行的职业正装,皮肤很白,有种玉面书生的气质,虽然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少年模样,但陈青梧还是一眼把他认出来。 是沈嘉煜。 「哇偶,竟然有点帅。」汉娜在群里插科打诨。 莫莉又艾特了一下陈青梧:「把你照片发给了这小伙子,他说他认识你的,怎么样,你到底还记不记得他?」 「记得。」陈青梧回。 莫莉立刻发过来一个开心的表情,紧接着发过来一段语音。 段靳成在,陈青梧当然不会把语音公放出来听,她正准备将语音转成文字看看母亲到底说了什么,结果手指一点,点错了,语音直接放了出来。 「这小伙子家里条件很好很有钱的,父亲开公司做生意的,母亲是个教师,他自己又是银行工作……」 陈青梧手忙脚乱去关手机的声音,越慌越关不掉。 她转头去看段靳成。 段靳成低着头紧盯着手里的橄榄核,专心致志,像是什么都没听到,看都不看她一眼。 「抱歉,我按错了。」陈青梧说。 段靳成放下了手里的锉刀,面无表情地说:「我出去抽根烟。」 --- 段靳成去院子里抽烟了。 陈青梧立刻开启了群消息免打扰,并且在群里提醒母亲:「妈,我现在在工作,有事晚 点说。」 「没什么事了,等下小伙子加你,你直接和他说吧。」莫莉回。 陈青梧放下手机,看向窗外,隔着雕花木窗,能看到段靳成站在廊下,他说抽烟,其实并没有抽,一根烟被他来回揉搓了几把,就直接扔进了垃圾桶,点都没有点燃。 他回到她身边的时候,身上还是干净清爽的皂角香。 两人继续雕刻,谁都没有说话。 中午吃饭的时候,沈嘉煜添加了陈青梧的微信,可能是因为在银行工作,微信里有不少客户,沈嘉煜的微信名字就是他的本名。 他给陈青梧发的第一条信息是:「还记得我吗?」 陈青梧想,就算不记得了,看他的名字也能唤起回忆。 「记得。」 「好巧对不对,月老的红线竟然朝我们两个绑过来了。」他这句话后头跟了一个无奈摊手的表情。 陈青梧敏感地意识到,或许沈嘉煜和她一样,自己根本不想相亲,是被家里按头来和她联系的。 「不是月老的红线,是有人拿了红线扮月老。」陈青梧说。 沈嘉煜发了「笑cry」的表情。 「什么时候有空见面?」他问。 「我最近都没有什么时间。」 陈青梧白天要给段靳成上课,晚上要直播,还真分不出时间去相亲。 「晚上也要工作?」 「是的,直播。」 「我听说你开了核雕工作室,怎么去做直播了?转行了?」 「直播核雕。」 「原来如此,那你直播几点结束?」 「九点。」 「九点之后方便见面吗?」沈嘉煜问。 九点之后还要见面? 陈青梧忽然吃不准沈嘉煜的态度,刚才感觉他不想相亲,可现在又觉得他还挺迫切。 「你很着急吗?」陈青梧问。 沈嘉煜又发来一个「笑cry」的表情:「别误会,只是我明天就要去外面出差了,要去一个礼拜,我不想把这件事情拖很久,尽快见一面我们两个说清楚,也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好了,态度彻底清明。 他不想相亲。 陈青梧暗暗松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相亲,如果我们都没有时间的话,见不见面无所谓。」陈青梧立刻表明立场。 沈嘉煜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 「能这样说清楚真是太好了。」他说,「不过我觉得我们不见一面,两边家里都不会死心。如果你方便的话,晚上九点我来接你,就在你附近找个地方吃个宵夜,正好我们两个也很久没见了,见面聊聊天也好。」 陈青梧想想,沈嘉煜说得很有道理,如果面都不见一个,到时候莫莉肯定又会一口咬定她自闭不愿与外人接触。 「好。」 「那你发个定位给我,我晚上提前去你那里等你。」 沈嘉煜来这里的话,很可能就会和段靳成遇到,虽然大家都是同学,但他们两个应该不会想要和彼此叙旧的吧。 「我先订个茶馆吧,订好了把定位发给你,我们茶馆见。」 「也行。」 --- 陈青梧吃完饭就在附近的小茶楼订了个包厢,把地址发给沈嘉煜后,她上楼洗了个头化了个妆。 昨天晚上逛完街回来太晚了,没有洗头就睡了,今天头发已经油了,和老同学难得见一次面,顶着油头和素颜终归是不礼貌的,谁都想在外人面前展现最好的一面。 她洗完头吹到半干下楼,段靳成 正好睡了个午觉出来。 两人在楼道里遇到。 段靳成扫她一眼,她丹唇外朗,明眸善睐,比早上更多了一种顾盼生辉的艳色。 「要去相亲了就是不一样。」他说。 「段老师阴阳怪气的干什么?」 段靳成沉了口气,不说话,走在她前面快步下楼。 一个下午除了必要的交流,段靳成都没怎么开口。 他本来话也不多,陈青梧没有放在心上。 晚上的直播照常进行。 今天「社会我树哥」和「守一人」都在直播间,两人和平时一样,礼物从头刷到尾,最后还是「守一人」守住了榜一大哥的位置。 陈青梧都开始怀疑,这位「守一人」名字里的「一」,是不是「榜一大哥」的「一」。 直播结束,陈青梧关了工作室的灯,拎包走出去,她和沈嘉煜约了九点半见,半个小时的时间正好花在路上,卡得很紧。 院子里,段靳成在抽烟,这次是真的在抽,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蒂,一口青烟从薄唇中轻轻吹出来,弥乱了他的眼神。 「这个点了还要出去?」 「嗯。」 「头一次见人深更半夜去相亲的。」他把烟掐灭在垃圾桶上,朝她走过来,挡在她面前,「白天相不行?」 「白天没时间。」 「明天给你放一天假,白天去。」他说着,拨了一下陈青梧的肩膀,将她往里推。 「他明天要出差。」陈青梧越过段靳成,「说好了就这附近见一面,很快的。」 她说完,朝着车库走去。 段靳成揉了下太阳穴。 这女人真是一点警惕性都没有,别人说出差她就信,难道就没怀疑过这只是人家深夜约她出去的托辞吗? 总之这么晚了相亲,他闻所未闻。 车库的卷帘门缓缓打开,ini亮起车灯,直接朝公路方向开去。 段靳成立刻出门,开车跟上她。 以前都是狗仔跟着他,现在他成狗仔了,真是风水轮流转。 陈青梧的ini停在一家名叫「茶韵」的茶馆前,车子刚一停下,隔壁车位的黑色奔驰车里下来一个男人,抬手敲了敲她的车窗。 男人高高瘦瘦,穿着黑色的西装,整个人透着一股精英范儿。 陈青梧下车就冲人甜笑打招呼,两人肩并肩往茶馆大厅里走,忽然,男人好像忘了什么东西,转身往车子这边折回来。 段靳成在他转身的刹那看清楚他的脸。 沈嘉煜。 段靳成之所以一眼就能认出他来,是因为前段时间的同学聚会上,他们刚见过。 原来是老熟人了,难怪陈青梧放心大胆又积极。 --- 沈嘉煜折回车里拿的东西,是给陈青梧的礼物,一套人民币纸币收藏礼品册,他们银行今年新推出的收藏品。 「陈青梧,送给你的。」 「谢谢,你还给我准备了礼物啊!怎么办?我空手来的!」陈青梧顿觉不好意思,她来得急,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 「没事,我也是下班的时候想到的。」 「那我先欠着,下次见面的时候补。」 「好。」 两人往二楼包厢走,走到二楼的时候,看到走廊的电视屏上正播放一则茶饮料的广告,是段靳成代言的。 真是哪儿哪儿都有他,可见段靳成的国民度真的很高。 「这不是段靳成吗?」沈嘉煜也认了出来。 陈青梧点点头:「是啊。」 「他现在可红了。」 陈青梧又点点头:「是啊。」 「不过虽然红了,但人没什么架子。」沈嘉煜说。 「你见过他?」 「嗯,之前的同学聚会上见过。」 「同学聚会?段靳成还去你们三班开过同学聚会了?」 「不是,是你们六班的那次同学聚会。」 陈青梧都快被绕晕了:「六班的同学聚会,你也去了?可你不是三班的吗?」 「这事儿说来可就话长了。」沈嘉煜指了指包厢,「进去慢慢说吧。」 「好。」 沈嘉煜之所以参加六班的同学聚会,都是托了穆一洋的福。 当年穆一洋和吴敏雅说好了要一起考同一所大学,可后来高考的时候,穆一洋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然超常发挥,考得比吴敏雅好很多。 两人不仅没有考到一所大学,甚至都不在一个城市读大学。吴敏雅去了南方,穆一洋去了北方,一南一北的两个人就开始了异地恋。 「后来他们分手了,你知道吧?」沈嘉煜问。 在他看来,吴敏雅和陈青梧是最好的朋友,她理应知道。 「知道。」陈青梧说起这个话题就蹙眉。 异地恋不仅考验两人的感情,最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得彼此信任。 可大二的那个情人节,吴敏雅坐飞机悄悄跑到穆一洋的学校,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发现他和别的女生很亲密。 吴敏雅当即提了分手,连夜离开穆一洋所在的城市。 「其实那是一场误会。」沈嘉煜说,「那个女生是想借着情人节给穆一洋表白,穆一洋正拒绝她呢,她毫无预兆就亲上去了,穆一洋措手不及,还来不及扒开,正好吴敏雅来了。」 这是穆一洋说的版本。 可在吴敏雅的视角看来,就是穆一洋在和那个女生接吻,千里迢迢赶去和男朋友过节,却撞见男朋友和别的女生接吻,这换谁都接受不了。 和穆一洋分手后,吴敏雅很痛苦,加上那段时间,陈青梧的情绪也很糟糕,两人经常一通电话就痛哭,谁都安慰不了谁。 那可真是一段现在回想起来都会痛彻心扉的时光,也是那段时光里,陈青梧和吴敏雅慢慢了解到,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怕最亲密的朋友和家人,悲欢都不相通。一切的一切,唯有自渡。 「穆一洋被分手后,一直都想解释想挽回,可吴敏雅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他换号码她就拉黑,换号码就拉黑,穆一洋去了她学校好几次,她也都避而不见。」沈嘉煜叹了一口气,「其实吴敏雅不知道的是,这么多年,穆一洋一直没有放下过她,所以当他听说六班要在楚城开同学聚会,他立刻拉上我去偶遇吴敏雅,想着趁这次机会再解释一下,看还能不能再续前缘。」 「可那天我和雅雅都没有去。」 「是啊,我们两个去扑了个空,然后正好碰到了徐威,徐威热情地拉着我两一定要我们进去包厢一起吃饭,我们就进去了。没想到,那天段靳成也会来!我还以为,他那样的明星,早就把高中同学都忘干净了,没想到,他竟然都记得,连我和穆一洋不是你们班的,他都叫得上名字。」 陈青梧笑而不语,段学霸的记性不用质疑。 「对了,我还听到他问起你了。」沈嘉煜忽然说。 「我?」 「对啊,问你怎么没来同学聚会,你没来,他好像很失望的样子。」沈嘉煜凑到陈青梧面前,神秘兮兮地说,「段靳成高中的时候应该喜欢你吧?」 陈青梧完全没想到,今天晚上出来「相亲」的话题会完全围绕 段靳成展开,而且,还能吃到自己的陈年老瓜。 「为什么这么说?」 「你还记得不,高二的时候篮球赛,我打球砸到了你,后来买了个小蛋糕去给你道歉。」 「记得。」 沈嘉煜挠头一笑:「不瞒你说,那时候,我其实也有点喜欢你。」 陈青梧听得正有兴致,对他突然自爆有点措手不及。 沈嘉煜见她尴尬,连忙摆摆手说:「那个年纪情窦初开,看到漂亮女生都会有点好感,你别介意啊。」 「看在你夸我漂亮女生的份上,不介意了。」陈青梧说。 沈嘉煜哈哈一笑:「你本来就很漂亮啊,你自己不知道吗?那天我篮球砸到你之后,你们班上很多男生都和我急眼,要找我算账!」 陈青梧只觉得这瓜越吃越离谱,于是对沈嘉煜说:「你还是赶紧讲重点吧。」 「哦对,重点是,我买了个小蛋糕去给你,结果被段靳成挡了回来,后来我不服气去找他理论,结果被他警告让我离你远点。」沈嘉煜「啧」了声,「我当时怂了一下,被他的气势震慑,后来回去左想右想,很后悔当时没有反问他一句‘你凭什么,哎,我这人就是这样,与人吵架或者对峙当场发挥不出来,都要回去冷静一下才能想到怎么回怼更妙。」 沈嘉煜说完,兀自笑了起来。 他只当一个过期的笑话来讲,可对陈青梧而言,是心上又添一重新伤。 原来段靳成从那时候开始,就已经对有她不一般的情愫了。 难怪后来他对她表白时说,他喜欢她很久了。 陈青梧一直以为高中时的暗恋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一想到他也曾经情深,最后却换来她那样的伤害,她的心就像被刀尖一点点挑破,内疚和遗憾好似沾染了鲜血般沉重,几欲将她压垮。 --- 陈青梧和沈嘉煜聊了很久。 要是母亲莫莉知道他们这次见面一停不停地聊了近两个小时,那她一定以为八字的撇捺都有了。 但其实聊天的后半段,沈嘉煜都在说他爱而不得的故事。 他这次来相亲,的确是被家里逼的。因为沈嘉煜前段时间刚交往了一个很喜欢的女生,但他父母嫌弃女生家里务农贫穷,还有两个弟弟要照拂,配不上沈嘉煜,所以棒打鸳鸯拆散了他们,沈嘉煜很痛苦,父母为了让他快点走出失恋的阴影,就安排了这次相亲。 治疗情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恋情,懂的都懂。 可这方法,不是谁都适用。 沈嘉煜就不适合。 「我想过了,感情哪儿有什么配不配的,我还是很喜欢她,所以无论如何,我要去把她追回来。」沈嘉煜很坚定。 「加油,祝你成功哦。」陈青梧真心道。 「谢谢了,我这次约你出来,其实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你说,只要我能做到的,都行。」 「帮我拖一个月吧,一个月后再告诉你母亲,和我没有话题,性格不合,聊不到一起。否则的话,今天这里结束,明天他们肯定又会马上给我安排其他相亲。我需要一点安静的时间,去挽回她。」 「没问题。」陈青梧爽快答应。 「谢谢你青梧,等我和她成了,请你吃饭。」 「好,等你们好消息。」 陈青梧离开茶馆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一点半了,开回家正好十二点。 院子里亮着灯,但却不见人。 她关了灯正准备上楼,忽然看到楼道里有一点猩红的烟火。 段靳成还没有睡,他又坐在那 里等着她。 陈青梧想到今天沈嘉煜说的那些话,想到这几天和段靳成的相处,想到昨晚他的头像和他的朋友圈,种种种种,都让她不敢过去面对他。 自从段靳成来了之后,那条楼道就成了陈青梧时而能闯过,时而却闯不过的关。. 她在院子里打了个转儿,走进了工作室。 哪怕只能短暂逃避一会儿,她也想逃避一会儿。 「安全到家了吗?」沈嘉煜弹了一条语音过来。 「到了到了,你安全到家了吗?」 「快了。」 「好,那你小心开车吧。」 「嗯,下次见。」 「下次见。」 陈青梧弹完语音,刚放下手机,就看到段靳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工作室的门口。 「刚分开,就开始约下一次了?」他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 「你偷听我讲话干什么?」陈青梧咕哝。 「去了这么久,是看对眼了?」 「是老同学,就多聊了两句。」 「哪个老同学?」他明知故问。 「沈嘉煜。」 「就是当年给你送蛋糕那个?那挺好,他那时候就喜欢你,今天相亲又相到你,回去做梦都要笑醒。」 「你今天怎么总是阴阳怪气说话?高中时候那点喜欢算什么喜欢?再说了,都过去十来年了,就算真的谈过恋爱,感情也早就消磨干净了,更何况只是一点点好感而已。」 段靳成眉间的山川松动:「这么说,成不了?」 「成不了,他心有所属,今天我们两个见面,单纯叙个旧。」 他唇一抿,不说话了。 陈青梧能感觉到他阴鹜的气场消散了些。 她想着说清楚了总该可以放她上楼了吧,于是拎上包,准备去关灯,可一抬眸,却看到段靳成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干什么?」陈青梧警觉。 「陈老师,既然这一轮相亲失败,那是不是该考虑下一轮了?」他笑着,但笑容只是浮于皮囊。 「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陈老师相个亲。」 「……」 「陈老师的择偶标准是什么?」 他每说一句话,就朝她更靠近一步。 陈青梧节节败退,最后抵住了案台,退无可退。 「还是以前的那套择偶标准,钱多?原生家庭完美?」他已经站到了她的面前,几乎要贴到她的身上。 陈青梧咬紧了唇,抬眸去看他。 近距离看他的眼睛,像霜雪里滚过的宝石,清亮冰冷,半点没有温情。 「原生家庭这条我是达不到了,但钱多可以。」段靳成往陈青梧工作的案台上掷出一张黑卡,「密码是我的生日。」 「你什么意思?」陈青梧瞪着他。 「钱都给你,和我交往。」 「神经病!」 陈青梧一把推开段靳成,想要从他身侧越过去,却被他伸手一揽,揽到了胸前。 「陈青梧,为什么别人可以?我却不行!我也有钱了!」他的手掌在她腰上发狠,用力地将她按向他的身体。 「你疯了是不是?」陈青梧一边挣扎一边指着工作室的那两个摄像头,「你疯了才在这里讲这些!」 「你就当我是疯了!」段靳成侧头,对着那两个摄像头,发号施令般吼了声:「这段剪掉!」 话落,他的另一只手上扬,手掌阖住陈青梧的后脑勺,朝着她的唇重重吻下来。 段靳成身上的烟草气息,一瞬间夺走了陈青梧所有氧气。 她大脑一片空白,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抬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了段靳成。 「你不行!」她强忍着眼泪,用仅存的理智编织出一个谎言,「因为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那个人不是你!所以你不行!」 陈青梧说完,踉踉跄跄地夺门而出。 段靳成站在工作室里,退了一步倚住陈青梧工作的案台,双手紧紧的抓着案台的边缘,青筋凸起。 初夏的夜,院子里蝉鸣声声。 段靳成想起自己和她表白的那个夜里,窗外也是这样的蝉鸣起伏不断。 那年他终于熬过复读,参加了高考,高考结束的那天夜里,他按捺不住心情给她打电话,可她直接按掉了没有接。 没有接也好,他本就忐忑,怕自己一紧张组织不好语言。 于是他冷静了一下,改成编辑短信。 起初他洋洋洒洒打了很多字,可转头念一念,又觉得实在矫情,最后删删减减只剩下一句:「陈青梧,我喜欢你很久了。」 这条发送后,又赶紧加了一条:「陈青梧,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信息出去后大概十五分钟,她就回了过来。 那一条信息的内容,他至今想起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说:「抱歉,我不能答应。我承认自己高中的时候傻傻的什么都不懂,的确对你产生过好感,但出来读大学后这一年,我碰到了很多人很多事,见过了更大的世界,我的观念已经发生了改变,我觉得像你这样一分钱没有、原生家庭又糟糕的人,完全不在我的择偶标准之内。」 最了解他的人,最清楚刀子往哪里捅最痛。 而她,直接剜了他的心。 ------------ 第七十八章 你又不做我老婆 段靳成一晚上没睡好,他在床上,翻来覆去,过往的一切和今晚的一切都在他脑海里反复闪现。 他承认,无论当初陈青梧多么令他痛彻心扉,这些年,她始终在他的记忆里牢牢占据着一席之地。 再见面,他以为自己会恨她,可就是不争气地被她吸引,靠近她就像溪涌向海,星奔向夜,一切都是刻在他骨子里的本能。 曾经被她伤害,如今又去伤害她,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 只是今晚看到沈嘉煜,看到他们有说有笑地站在一起,想到她的身边终会有别人,他就破防了。 但再破防,也不该在她面前失控的。 段靳成点开她的微信,想要道歉,可又怕她还没有消气,信息编辑来编辑去,怎么都不满意,忐忑的心情,一如当年要表白的那个夜晚。 算了,还是明天当面说吧。 段靳成这一觉凌晨才睡着,天亮后平时早六的生物钟失灵没能把他唤醒,他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 醒来已经快十点了。 糟糕! 昨晚惹她生气今天又迟到,这误会又得添一重! 他跳起来进浴室快速地洗漱下楼,楼道里正好碰上胡图。 「阿成,你醒啦。」 胡图无忧无虑的,他每天夜里早早就睡死了,压根不知道他睡着后这房子里天天深更半夜还在上演一些剪不断理还乱的言情戏码。 「怎么没叫我?」段靳成问。 「青梧说不用叫。」 「你是我的助理还是她的?」 「这不想让你多睡会儿嘛。你现在是处于学习加休息的状态,也不用每天像打鸣的鸡一样,天蒙蒙亮就准时准点地起来吧,学习重要,休息也很重要的……」 胡图话还没说完,段靳成已经下去了。 「阿成,早餐在厨房!」胡图冲着他的背影喊。 段靳成像是没听到,直接就推门走进了陈青梧的工作室。 屏风前立了一个身材高挑,背影和陈青梧很像的女人,她乌发散在身后,难得穿了裤装。 「陈老……」 女人闻声转过头来,露出一张戴着眼镜的青涩笑脸。 「段老师你好,青梧姐不在,我叫何亦可,是青梧姐的徒弟,我在核雕学堂已经学习两年多了,我比较擅长核雕上刻字,所以青梧姐不在的这两天将由我过来教你。以后,请多多指教!」何亦可背诵课文一样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板板正正朝段靳成鞠了一躬。 看得出来,面对明星,她实在紧张得很,这些话应该来回演练过很多遍才说得这么熟练。 段靳成还没反应过来,何亦可已经捧了一件核雕作品朝他小跑过来。 「段老师,你可以看看,这是我的作品。」 何亦可手里是一件核雕手串,手串约十二颗橄榄核,每一颗橄榄核上都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 「这件作品的名字叫《家书》,是我上个月刚完成的作品……」 「她呢。」 段靳成打断何亦可的话,他完全没有耐心听她叽里咕噜说那么多的话。 「啊?什么?」何亦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反应有点慢,「段老师你说谁?」 「你师傅呢?」 「哦,你说青梧姐啊,青梧姐她今天早上出发去清河了。」 --- 陈青梧这趟清河行出发得很仓促。 早上她还没醒,就接到了楚易坤打来的电话,楚易坤在电话里说,兮兮发烧了,他要带着兮兮去医院看病,让陈青梧帮忙去清河替他参加一个核雕 宣传讲座。 兮兮是楚易坤和小姑陈玉川的女儿。 七年前,小姑陈玉川嫁给了痴恋她多年的楚易坤,两人终于修成了正果,隔年,就生下了女儿楚云兮。 因为兮兮是早产,体质比一般小朋友差一点,经常生病,所以兮兮出生后,小姑就放弃了工作,专心在女儿身边照顾她,可即便小姑悉心照料,孩子还是时不时发烧,上了幼儿园后更是成了医院的常客。 「兮兮严重吗?」陈青梧担心。 「昨晚一直烧到了40度,吃了退烧药能降下来一点,但撑不到四小时就又高了起来,还有点轻微惊厥的症状,你小姑急坏了,准备去住院。我没空去清河了,那个讲座你替我去一下,之前你也参加过类似的讲座,用以前的稿子就可以了,反正也就搞搞形式,走个过场,具体情况我等下让姜会长联系你。」 楚易坤这样突然且不由分说地把行程推给她,陈青梧有点措手不及。 可毕竟是兮兮生病,她也不能说什么。 再想想,昨晚她和段靳成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见面也尴尬,如果能暂时避开,彼此冷静两天,也不错。 陈青梧答应了楚易坤后,立刻起床把自己电脑里之前的核雕讲座稿子找出来,认真地修改后打印了两份。 等天亮起来,她又联系了何亦可,让她过来替自己教段靳成核雕。 何亦可是陈青梧在核雕学堂的徒弟,虽然她才跟着陈青梧学了两年多核雕,但她非常有天赋和悟性,她的作品《佛吟》还在去年的核雕比赛中获了银奖。 最重要的是,在核雕上刻出完美小篆是何亦可的强项。 何亦可听陈青梧说要让她给段靳成上课,在电话那头紧张到不行。 「青梧姐,人家可是影帝,让我去教,我凭什么啊?」 「凭你核雕比他强啊,他演戏再厉害,在核雕这一块就是小白。」陈青梧给何亦可打气,「你在核雕刻字这块有研究,他又正好需要,你指导他,他感激还来不及呢。小何你不用紧张,他很好说话的。」 何亦可最终被说动。 陈青梧安排好了段靳成这边,和胡图佳佳打了个招呼,就直接拿上行李出发去清河。 她走的时候,段靳成还没有起床。 正好,不用碰见了。 陈青梧到达清河后,姜会长亲自开车来车站接她。 姜集宗姜会长是清河核雕协会的会长,清河核雕协会成立也有十来年了,主要由清河市辖区内四十多位核雕从业人员组成,是一个具有专业性且自愿结成的非营利性社会组织,主要致力于为核雕手艺人建起沟通、学习、交流的平台,大力传承和推广核雕文化。 爷爷陈昌盛和楚易坤都是这个协会的会员。 「小陈啊,非常感谢你愿意过来帮忙,等讲座结束,请你吃饭。」 「姜会长别客气,应该的。」 「不不不,你能过来真的很难得。」姜会长语气稍显落寞,「现在你爷爷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出来活动了。你那小姑夫楚易坤也是越来越难请,每次有什么活动找他过来一起宣传,他总是满口答应,过两天又找各种理由推掉,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答应对不对?既不想干实事,又怕别人对他有看法说他闲话,这不是给我的工作制造麻烦嘛!」 「不是的姜会长,他女儿病了。」 「又病了?她女儿在我这里都已经病过好几回了,谁知道哪回真哪回假。」姜会长听着对楚易坤意见很大。 陈青梧不知该怎么接话。 「抱歉小陈,我不是说希望孩子生病这个意思,只是楚易坤这些年变化真的很大……诶,算了,不说 他了,总之非常感谢你愿意过来帮忙,否则我这一下子还真不知道去哪里找人顶替这样的讲座。」 --- 这次的「传统技艺之非遗核雕进高校」的宣传讲座在清河职业技术学院的大礼堂举办,主要是为了让青年学子零距离感受核雕文化,激发大家对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热爱和非遗技艺的兴趣。 「核雕传承人文化素质亟待提高」这一直都是核雕行业发展面临的一个巨大问题,现在的核雕手艺人大多年龄偏大,受制于传统的传承方式,很多传承人普遍文化水平不高,因为没有系统地接受过文化和美学教育,这使得传承人在创作的过程中思维局限,想象单一,缺乏创新的能力。 就像看到美景普通人只会说「好美啊」,但如果具有一定文化底蕴,这份美就可以是「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可以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也可以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一样的道理。 核雕传承不应该只是简单的磨练技术,更应该在把握非遗特色的基础上,将新时代的精神气象和对新时代的思考融入创作之中,从而创作出更高水平、也更具时代特色的作品。 所以,吸引更多高文化水平的人才加入非遗核雕传承的队伍,才能推动核雕创新性发展,才能让核雕焕发新的活力。进学校宣传核雕非遗文化,绝对不是楚易坤所说的搞搞形式,走个过场,它是非常有必要且有意义的活动。 陈青梧的讲座主要有两部分,一部分是介绍核雕的历史渊源,普及核雕的知识,另一部分是向学生们展示一些构思巧妙的核雕作品,让他们更真切地体会核雕艺术的魅力。 她刚讲完第一部分,就见礼堂的侧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白T牛仔裤,戴着口罩鸭舌帽的男生微猫着腰绕到最后一排,悄无声息地坐下。 他的脚步和动作都很轻盈,除了坐在台上的陈青梧正好抬眸看到,礼堂里的其他师生和工作人员都背对着他进来的方向,谁都不曾发现又进来一个人。 陈青梧起初也没有在意,只当他是一个来晚了的学生,可当她目光一而再再而三地与帽檐下那灼热的眼神相撞时,她渐渐意识到了不对劲,然后,当她再重新打量一眼这个男生的身形,就彻底把他认出来了。 这不是段靳成吗? 天呐,他是不是真的疯了?他怎么敢一个人来学校? 万一这些眼尖的学生把他认出来,那得引起多么巨大的骚乱? 陈青梧本来在台上面对这么多学生就有点紧张,认出段靳成的那一秒,直接紧张到手心里沁出了细汗。 她想尽量忽视他,但这人存在感实在太强了,明明是最普通的装束,观众席上也有很多和他一样穿着白T的男生,可他就是最抢眼。 段靳成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紧张,他在最后一排的位置扬起手,对她比了个竖大拇指的手势,给她加油打气。 最后一排只有他一个人,原本除了陈青梧,不会有其他人看到他这个张扬的动作,可学校宣传办的裴老师偏在这个时候转身拍照,想记录一下大家认真听讲的样子,然后,他就把段靳成高举着手的姿势拍进了照片中。 裴老师放下相机,定睛朝段靳成的方向看过去。 所有学生都整整齐齐地坐在前排的位置,后面那个显眼包独苗苗是怎么回事?他一个人坐最后一排就算了,刚才高举着手又是什么意思?挑衅?挑逗? 裴老师抬脚准备去问问清楚,好好教育一下。 陈青梧见段靳成被发现,紧张到脚趾抓地,她立马调整了一下话筒:「接下来,我给大家展示几件我们核雕学堂去年获奖的作品,都是新人学员的作品。对了,裴老师……」 裴老师听到台上的陈青梧突然喊他,立刻转身对陈青梧笑着招招手。 「裴老师,我见您一直在拍照记录今天的活动,这些作品的照片可千万不要错过哦。」 「好好好,会记录会记录!」裴老师举起手对着台上的陈青梧比了个「OK」的手势。 短短的互动结束,裴老师再转头朝最后一排望过去,那里已经没有人了。 咦,人呢? 刚才最后一排明明坐了一个戴帽子的男生,怎么忽然不见了? 难道是他眼花看错? 裴老师立刻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没看错啊,真的有个人! 那短短半分钟不到,这人怎么一下子就不见了呢!有超能力会瞬移啊? 真是活见鬼! --- 陈青梧的讲座结束后,第一时间跑到礼堂外面。 段靳成正站在银杏树下,一手抄兜,一手低头回复手机里的信息。 陈青梧一直喜欢秋天的银杏,金黄的杏叶铺满街道时,总会让她想起那句「死如秋叶之静美」,她因此常常觉得秋天是个遗憾、浪漫又美丽的季节。 直到今天看到初夏的银杏树。 青翠青翠的叶片在树枝上随风摇晃,映衬得段靳成的T恤白如山上新雪。 他侧头朝她望过来的样子,让她仿佛又看到了往日少年。 她第一次觉得一抹白,也可以如此绚烂。 「段老师很久没上热搜了,想上个热搜玩玩是吗?」陈青梧没好气地瞪他。 「你怎么知道我很久没上热搜了?你这么关注我?」 「段靳成!」 「对不起,我错了。」 他立刻道歉,为这一刻的轻佻,也为昨晚的莽撞。 陈青梧不说话。 「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记忆里的段靳成从来没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现在的段靳成更不该有。 陈青梧听他这样对自己说话,心里愈发沉重,明明他们之中最先扬起刀子伤害对方的人是她。 「你大老远来就是为了说这个吗?」陈青梧的语气软了些,但依然带着几分别扭。 当然,这别扭不是对他,是对自己。 「你突然来清河都不和我说一声,我当然要来找你。」 「我出门的时候你还没有醒,我和胡图说了。」 「你是没手机吗?」 「那你是没手机吗?道歉非要跑到这里来?」 段靳成微一停顿,缓了两秒忽然说:「我看不到你心里不踏实。」 如果只是手机上道歉,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会不停地猜测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原谅他。与其一个人在楚城猜,倒不如直接到她面前来。 陈青梧沉默。 她看了眼礼堂方向,姜会长正在对这次活动做最后的总结陈词,等他说完,学生们马上就要散出来。 段靳成虽然戴着口罩和帽子,但学生对明星的敏感度比较高,保不齐就会被认出来。 「你赶紧回去吧,我在清河还有点别的事情,这两天就让小何教你核雕,在刻字这一块,她比我有经验。」陈青梧说。 「不行。」段靳成看着她,「我就要你教我。」 「谁上学去还自己挑老师的?」 「我那是上学吗?」 「交学费学知识,不是上学是什么?」 段靳成:「……」 礼堂里传来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想来是姜会长的发言结束了。 陈青梧赶紧推了 段靳成一把:「快走快走!」 她说完,不再理会段靳成,自己快步往礼堂方向折回去,她想着,不理他,他总会回去的。 礼堂的门口有几个老师先散出来。 陈青梧看到宣传办的裴老师,她和裴老师打了个招呼,正要进去,就见裴老师指着她的身后问:「这位是?」 她一转头,发现段靳成竟然跟了过来! 这人是什么品种的疯批啊! 陈青梧太阳穴「突突」地急跳,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回答,就听身后的段靳成说了句:「你好,我是陈老师的助理。」 裴老师有些狐疑地打量段靳成。 「不好意思,重感冒,所以戴着口罩。」他语气坦然。 裴老师看了陈青梧一眼,陈青梧无奈点了点头,裴老师的疑虑这才打消:「原来是陈老师的助理啊,难怪刚才看你坐在最后一排一直看着陈老师。」 「是啊,给陈老师加油打气。」段靳成说。 「好好好,等下结束了大家一起吃个饭啊。」裴老师说完朝他们挥挥手,大步走了。 陈青梧瞪着段靳成:「你跟着***什么?不怕被发现吗?」 帽檐下他眼神无谓:「陈老师没听说过一句话,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 学生都朝门口散出来了。 陈青梧立马对段靳成使了个眼色,拉着他绕到边上,沿着观众席左侧的那条通道朝舞台方向疾步走去,错开学生的大部队。 陈青梧有意让他走在里面,自己用身体遮挡着他。 学生三三两两,都各自和身边的同学聊天,偶有人看向陈青梧,扬手和她道别,注意力也只在陈青梧身上,还真没有人认出段靳成来。 两人到了姜会长面前,姜会长听陈青梧介绍这是她的助理,过来给她送东西的,也完全没有起疑。 最危险的地方,还真的最安全。 --- 学校的活动结束后,校领导邀请大家一起去吃饭。 陈青梧作为今天的主角,当然不能不去,而段靳成,当然不能去,要是他口罩一摘还不被认出来的话,那他这些年等于白干了。 「你回去吧。」陈青梧不遗余力地想要将他劝返。 「我在车里等你。」他很坚决。 陈青梧见实在劝不动,也就随他了。 这顿饭吃得比陈青梧想象得更久,主要是姜会长喝了点酒,就开始大侃人生道理,一桌人都在附和他,他就越发来劲。 说着说着,说到最后,他又倒起了苦水。 「都说民间艺术是中华民族的宝贵财富,要保护好传承好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贝,可实际上,有许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包括核雕,都已经出现了传承人断代的情况。为什么?知道为什么吗?」他开始佯装握着话筒采访身边的几位学校领导。 领导们面面相觑。 「你们不知道,对,你们不知道也正常,隔行如隔山。像你们这样收入稳定的工作者,肯定想不到,很多核雕传承人因为经济拮据,收入不稳定,生活困难,只能放弃手艺去讨生活!还有就是,现在时代不一样了,经济发展快了,年轻一代更热衷于现代生活方式了,什么微博微信游戏抖音,哪个不比核雕好玩,为什么要静下心来放弃这些更容易获得快感的东西去学雕刻呢?为什么呢?你辛辛苦苦雕刻好几天,都不如人家网红、明星一个小时赚得多对不对?哎,变了,价值观都变了!」姜会长闷了一杯酒,「还有就是政府……」 「哎哟哎哟,姜会长,有些话酒桌上就不要讲了。」有人制止。 网络时代,言论自由,但其实也没有那么 自由。 「没事没事,看你胆小的,我还没醉到会胡言乱语的程度。」姜会长打了个酒嗝笑起来,「我就提一个小小的意见,就算被人录下来放到网上,我也不怕的。我还就希望有人录下来让这个视频发酵,让更高处的人听到我的意见呢。」 没人敢接话。 姜会长也不管,继续道:「这个意见就是,人文关怀一定要加强,虽然现在政府也都比较重视非遗了,但光有奖牌证书精神上的鼓励还远远不够,非遗传承人也要生活,仅凭梦想吃不饱饭,所以物质上的奖励也得跟上去啊!」 这个意见不算太冒犯。 大家都点头:「是是是,姜会长说的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任重而道远啊!」. 姜会长最后彻底喝醉了,饭局才得以结束。 陈青梧从包厢出来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她走到饭店门口,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段靳成的车,她猜想他已经回去了,正准备去打车,忽然听到「嘀」的一声车鸣。 陈青梧转头四处查看,还是没有看到段靳成的车。 这时,对面的一辆黑色大众忽然打开了车门,段靳成从车上下来,朝她招了招手。 「这里。」 陈青梧过去:「这也是你的车?」 「租的。」 看来他还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的车子太惹眼会引人注目。 「上车吧。」 「不用了,我直接打车去住的地方。」陈青梧并不想和他单独相处,她想自己一个人在清河安静两天调整一下情绪。 「陈老师,我等你等到现在,还没吃饭,你又要让我一个人走,你的良心真的不会痛吗?」 「你还没吃饭?」这都几点了?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去吃饭?」她没好气,又不是她拦着他不让他吃饭! 「万一我去吃饭了,你出来直接走了,我去哪里找你?」他语气莫名有点委屈,好像她已然抛下过他无数次。 陈青梧的心一软。 段靳成看准了时机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上车吧,陪我去吃点东西,饿死了。」 --- 车子往前开就是小吃一条街。 车窗打开,空气里都是香味,但段靳成不为所动,车子继续往前开。 「你不会是在找可以吃到沙拉的店吧?」陈青梧很难不怀疑这吃草星人的轴劲儿。 「嗯。」 果然! 陈青梧有点无语:「打扰一下,我就问问,你以后结婚,是不是要让你老婆也每天跟着你一起吃草?」 段靳成的手掌在方向盘上,转眸看她一眼:「你是在担心这个不和我交往?」 她脸一红:「当然不是,纯粹好奇!」 「别整天好奇有的没的,你又不做我老婆。」 陈青梧不说话了,但窗外的香味实在忍不了。 今晚姜会长一直在说核雕发展的困境,说得她情绪低落,一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导致她刚才压根就没有吃饱。 作为核雕从业者,她有爷爷开路,算是运气好的。 「停车吧。」陈青梧出声。 「怎么?」 段靳成虽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还是放慢了车速,缓缓靠边停下了车。 「走吧。」她一边推门下车一边回眸看他,霓虹映衬,她瞳仁如星,「别整天吃草了,带你回忆一下人间烟火气。」 陈青梧说着绕过了车头。 她今天有讲座,穿得稍显正 式,杏色的薄西装外套,内里是一条淡青色长及脚踝的吊带长裙,细细的珍珠项链缠绕着她的脖颈,黑夜里她淡得像是一缕烟,但凡他慢一点,都抓不住她。 段靳成松了安全带跟着她下车。 「来来来,关东煮!」 「铁板豆腐尝一尝!」 陈青梧每个摊位都要去观望一下,观望的结果就是买买买。 没一会儿,她手里就已经拎了无数个袋子,什么关东煮、铁板豆腐、拇指生煎、桥头排骨、杂粮煎饼、凉粉凉面、炸淀粉肠……她都要试试。 「你能吃完这么多?」段靳成见她恨不能承包整条小吃街的样子,不免忧虑,大晚上的吃这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进肚子真的不会影响睡眠吗? 「吃不完,但不是还有你么?」 「我……」 「别说你不吃!」她回头瞪他一眼,「你要敢扫兴就回去!」 段靳成不拦着她了,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抢着付钱,但多数时候都抢不过她。 陈青梧买到十根手指提不下袋子才作罢。 「那边有个小公园,去小公园里吃吧。」她的嘴朝小公园方向努了努,然后又忽然想起什么,「你可以去小公园吃东西吗?不会被发现吧?」 「没事。」 这个点小公园里早就没有人了,就算有人,黑漆漆的也不会把他认出来。 两人走到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下,陈青梧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巾展开摊在椅面上,将手里的袋子都放在纸巾上面。 「啊呀,忘买快乐水了!吃宵夜不喝快乐水,快乐少一半。」她恼。 「什么是快乐水?」 「奶茶。」 段靳成无奈:「等着,我去买。」 ------------ 第七十九章 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段靳成刚走,陈青梧已经忍不住先吃了一串关东煮。 手机在她兜里震了震。 她打开,是段靳成的信息,他把奶茶店的点餐牌发给了她,问她要喝什么。 陈青梧点了杯青柠水,她其实很想喝奶茶,但又怕喝了带茶的饮品,晚上睡不着,她已经连着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了,今晚不想再失眠。 没一会儿,段靳成拎着两杯青柠水过来。 他把其中一杯插上吸管递给她。 「谢谢。」 陈青梧吸了一口青柠水,发现竟然是热的! 「为什么是热的?」 青柠水不是就该冰冰凉凉,一口沁进心脾,让人心神皆爽吗? 「你的生理期结束了?」 没结束,今天第四天。 可那又怎么样? 陈青梧气急,是她的生理期,又不是他的生理期! 婆婆妈妈,多管闲事! 「有什么不满当面讲。」段靳成斜她一眼。 「没有。」 「是吗?我都感觉到你在默默写小作文腹诽我了。」 这人怕不是会什么读心术。 陈青梧笑了一下:「怎么会呢,你也是为我好。」 「你知道就好。」 她把青柠水放到一边,见他不动手,便用竹签从小吃袋里扎了两个拇指生煎,递给他:「尝尝吧,刚炸出来的生煎底还是脆的,味道很香。」 段靳成不接,满脸都写着抗拒。 这样炸出来的生煎,热量得有多高! 「尝尝啊!」陈青梧直接把生煎怼到了他的嘴边。 段靳成忽然想到那年在医院门口,他饿得饥肠辘辘,她把包子一个接一个喂到他嘴里的场景。 这些年他尝过无数山珍海味,但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当年那几个已经凉透了的包子。 「不吃拉倒。」 陈青梧见他不动,耐心告罄,正要收回手,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背。 「你……」 段靳成握着她的手往自己面前一拉,直接咬掉了那两个生煎。 陈青梧讪讪将手从他掌心里挣出来,脸颊和耳廓开始发烫。 「你是什么爷?吃点东西非要喂?」她把竹签递给他,转开脸不去看他的眼睛:「自己吃!我不伺候你!」 说完,她给自己套上一次性手套,去拿桥头排骨吃。 这桥头排骨炸得香酥香酥的,一口咬下去嘎嘣脆。 段靳成原本已经饿到不饿了,被两个生煎勾起了食欲之后,也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她吃起来。 别说,这街边小吃的味道就是香。 也或许,是因为身边的人吃得香,他才觉得香。 「干杯吗?」陈青梧拿起青柠水朝他比了个举杯的动作。 段靳成笑了笑,拿起青柠水与她碰杯。 上一次这样坐在露天放松惬意地吃着街上的小吃是什么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又或者,他的人生从来就没有过这样放松惬意的时刻。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在别人眼里他是遥不可及的明星,只有在她身边,他能做回凡人。 能治愈他温暖他的,始终都是她。 --- 这么多东西,两人最后竟然也吃干净了。 段靳成把垃圾袋丢进垃圾桶里,转头问陈青梧:「你住哪?」 「我自己打车去住处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回哪?」 「楚城,或者酒店,随便你回哪。」陈青梧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打车,一边对他说,「也带你吃饱喝足了,别再跟着我了。」 「楚城回不去,太晚了,疲劳驾驶开长途很危险。」段靳成说。 「那就去住酒店,清河最高档的酒店是君庭,大明星你可以去住那里。」 「我没拿身份证,住不了酒店。」 「怎么可能有人出门不拿身份证?」陈青梧不信。 「我的身份证在胡图那里,出门太急,忘了拿。」 他是明星,平时各种大小行程都是胡图在安排,什么买票订酒店这些需要用到身份证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他自己出手。 说实话,他都快忘了自己身份证上的证件照是什么样子的了。 「那你今晚不回楚城的话,睡哪里?」 「你住哪?」 陈青梧心里警铃大作,他不会又要赖着自己吧! 「段靳成,你别太过分,是你自己跟来的又不是我让你来的,怎么呢?管你吃不够,还要管你睡?」 他唇角一勾:「你想管我睡?哪种睡?」 「你……」 陈青梧简直七窍生烟,昨晚的事情就不该这么轻易地抹过去!可她原谅他是因为自己也曾伤害过他,她只是想着两相抹平而已,绝对不是默许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她。 段靳成见她要生气,赶紧解释:「你误会了,我问你住哪里是想送你过去,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打车也不安全。」 「那你呢?你睡哪里?」陈青梧很谨慎,生怕他又生什么诡计。 「我在车里对付一晚就行。」他语气听来诚恳。 陈青梧不语。 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纡尊降贵睡在租来的车里,这样想想,总归是于心不忍。 「算了算了,你跟我走吧。」陈青梧说。 「舍不得了?要管我睡了?」 「段老师,劝你少说话。人用一年学说话,用一辈子学闭嘴,话多只会害了你,当然,如果你真的很想睡车上的话,你还可以多讲几句。」 段靳成笑着掏出口罩戴起来,用实际行动演绎「闭嘴」。 陈青梧来清河后没有住酒店,她住的是好友郑思哲的姐姐郑思月开在这附近的民宿。 郑思哲是爷爷陈昌盛的小徒弟,和陈青梧同一年拜爷爷为师,两人算是同门。虽然这些年郑思哲回到了清河发展,陈青梧远在楚城,但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民宿三层半,有一个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满墙的紫藤萝瀑布每年都要吸引很多爱拍照的女孩子穿着白色小裙子来打卡。 一楼的前台除了办理入住,同时还有个展台展示和出售郑思哲的核雕作品。. 陈青梧带着段靳成走进院子里的时候,民宿老板郑思月正坐在花架下。 「月姐。」陈青梧喊了声。 郑思月放下手里的kindle抬头:「回来啦。」 「嗯。」 「这位是?」郑思月看着陈青梧身后的段靳成。 「我助理,他过来给我送东西,来得急忘了带身份证了,月姐你看帮个忙,让他住一晚吧,他明天就走。」助理的谎言陈青梧已经信口拈来了。 民宿有规定,没有身份证其实是不能入住的,但是郑思月认识陈青梧很多年了,知道她的为人,也相信她绝对不会把乱七八糟的人带来店里。 「好,既然是你助理的话,我把他的房间安排在你隔壁吧?」 「不用!」 「好的!」 两人同时出声,只不过一个欣然 同意一个强烈反对。 郑思月有点为难地看了看段靳成,又看向陈青梧:「青梧,这……到底行不行啊?」 陈青梧也不想让郑思月伤脑筋,于是点点头:「好吧,就按月姐你说的安排。」 「好。」 --- 陈青梧和段靳成上楼。 他们刚走到二楼,就见二楼的露台移门从外推开,有个男人自暗处走进屋里。 男人穿着白色的衬衫T,T的左肩位置上是绿竹的刺绣,他给人的第一感觉亦如绿竹一般清新、淡泊,有种禅意的气质。 「青梧,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走到陈青梧的面前,话是对陈青梧说的,目光却落在段靳成的身上。 「姜会长喝高了,你也知道,他一喝多就话多,局一直散不了,我也脱不开身,所以回来晚了。」 男人点了点头,看着段靳成:「这位是?」 「我……我助理。」陈青梧面对这个男人时,说谎明显不利索。 「佳佳离职了?」 这人知道姜会长,又认识佳佳,明显和陈青梧关系匪浅。 「不是,说来话长,我明天再和你说吧,今天一天累惨了。」陈青梧打了个哈欠。 男人宠溺一笑,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发心:「行了,快去洗洗睡吧。」 陈青梧「嗯」了声,对男人这个动作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适,甚至还对他笑了一下,自然得就好像这是他们日积月累形成的固有相处模式。 段靳成忍不住多看了这个男人一眼。 男人正好抬眸触到他的目光,于是朝段靳成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段靳成也点了点头。 「你也早点睡吧,晚安啦。」陈青梧说。 「晚安。」 三人在露台边分开,男人走上了三楼。 陈青梧走到自己的房间前面,用房卡刷开门,看了段靳成一眼,段靳成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品牌的logo很低调融于这片黑色之中,包里塞得鼓鼓的,应该是换洗衣物。 「早点睡吧。」 陈青梧话落要进门,被段靳成一把扯住了包包的带子。 「干嘛?」她回眸瞪他。 「和他说晚安,不和我说?」 陈青梧有点无语,拂开了他的手,说了声「晚安」后快速地进门,把门合上了。 段靳成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开门进了隔壁的房间。 陈青梧好几天没有睡过好觉了,原以为今天到这里换个环境可以睡得安稳一点,没想到竟然犯了认床的毛病。 她洗完澡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正准备起来吃一颗褪黑素,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这个点谁会来敲门啊? 陈青梧有一瞬警觉,不过想想,段靳成就在隔壁,心里又没那么紧张了。 她走到门口,往猫眼里看了一眼。 敲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住在她隔壁的段靳成。 陈青梧拉开了门。 段靳成穿着一身质感很贴垂的烟灰色真丝睡衣,一排纽扣系得整整齐齐,但还是露出了隐约的胸肌轮廓,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蓬勃暗欲被驾驭克制后沉稳的性感。 「怎么了?」陈青梧自己也穿着睡衣,且是真空状态,她用门挡着半侧身体,昂头看着他。 「充电器带了吗?」 「哈?」 「我充电器忘带了,手机没电了。」 「你什么都没带就敢跟着来清河?」她说着折回房间,幸亏她一进门就开始给手机充电,手机已经 快充满了,她把充电器拔了,递给段靳成,「喏。」 段靳成接过充电器,却还杵在门口不走。 「还有事吗?」陈青梧问,「没事我关门了。」 他用手掌住门:「刚才那个男人是谁?」 夜深了,走廊里静得能听到窗外的风扫过树梢的声音。 陈青梧看着段靳成,灯光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他眼底的踌躇与揣测,她轻易就猜到一种可能,或许他根本不是没有拿充电器,只是因为这个问题困扰得他无法入睡才来敲门。 这绝对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可以为昨晚的拒绝再打上一注加强针。 「他叫郑思哲。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他就是我喜欢的人。」 --- 段靳成回到自己的房间,将充电器放在床头柜上,而床头柜上,他的手机放在那里,显示电量已经满格。 是的,他拿了自己的充电器,借着这个由头去敲她的门,是因为他躺下后那个男人抬手去揉陈青梧发心的画面不停地在他脑海里闪回,他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谁。 结果,陈青梧就给了他这个答案,和他心里猜测的答案一模一样。 像是终于被审判,心被悬着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无力感。 从昨天到刚才,他一直以为她有喜欢的人只是为了拒绝他编撰出来的谎言,可原来是真的,真的有这样玉树临风的一个人存在,而且她和他的熟稔与亲昵浑然天成,明显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 「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去相亲?」这是他刚才问她的问题。 她说相亲是母亲硬逼着安排的,而且她和沈嘉煜事先沟通过,两人都知道彼此无心相亲,去见面单纯就是为了叙旧。 叙旧。 这和她之前的说辞也对上了。 段靳成试图再找出一个她只是在欺骗他的漏洞,可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了。 十年,不是十天。 在这漫长的年岁里,她喜欢上谁,都不足为奇,更何况刚才见到的郑思哲英俊、温润,举手投足间尽显谦谦公子的从容。 段靳成倒在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彻底失眠了。 而另一边,陈青梧即使吞了褪黑素,也没有睡好觉。 段靳成转身离开时受伤的眼神,让她又一次感受到了当年拒绝他时那种锥心刺骨的痛。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左腿不舒服极了,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又要下雨? 天蒙蒙亮,褪黑素才发挥作用。 可她刚睡着没多久,手机定下的闹铃就响了。 她和郑思哲说好了,今天要去核雕小镇考察,为下个月的直播带货做准备。 陈青梧挣扎着起床,一推开窗户,就见郑思哲戴着眼镜坐在院子的圆桌前,拿着一把刻刀和一粒橄榄核,左右捣鼓着什么。 「郑思哲,你在干什么?」陈青梧喊话下去。 郑思哲抬头,见她醒了,立刻朝她招招手:「下来,帮我看看这几扇窗户到底要怎么装才合适。」 陈青梧穿着拖鞋下楼。 郑思哲从业之后,一直有个梦想,那就是复刻《核舟记》。 《核舟记》背来容易,但想要在小小的橄榄核上雕刻出来,难度系数极大。 橄榄核质地硬且脆,只要稍加用力,作品细节出现瑕疵,之前精雕细琢多日甚至多月的一件作品就要报废,这些年,郑思哲都不知道刻坏了多少橄榄核,也没能刻出心中理想的核舟。 千锤百炼之后,核舟舟体和舟上人物他已经渐渐有了手感,可最让他犯难 的是舟上那几扇可以活动的窗户,如何让窗户打开,打开之后又怎么能看到窗户里面的人物,他琢磨了很久都没有琢磨出来。 「要想安窗户的话,得在这个位置开上窗棂吧。」 陈青梧凑到郑思哲身边,用手比划着核雕。 「难开,这个位置本来就很细,开得不对头寸,要么碎裂,要么大小不合适窗户装不上去。」 「肯定难开啊,要是这么好开,人人都能做王叔远了。」 郑思哲笑起来:「有道理。」 两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研究怎么开这核舟的窗棂才好,谁都没有注意到二楼的窗户边段靳成也起来了,他正冷冷看着楼下有说有笑靠在一起的两个人。 ------------ 第八十章 给段靳成的拥抱 陈青梧和郑思哲琢磨了很久也没有琢磨出那个恰到好处的点。 「算了,回来再说吧。」郑思哲说。 陈青梧点点头。 他们今天要去的是清河的永安镇,永安镇是清河有名的核雕小镇,这里有核雕生产企业、核雕作坊近三千多家,核雕从业人员四万多人。 镇上的核雕销售模式一直以来都是前店后厂,以线下销售和批发为主,网络直播和直播带货逐渐爆火后,陈青梧和郑思哲率先瞄准了这条赛道。 他们两个属于核雕从业者中比较年轻且文化水平较高的,于是自然而然地在这条新兴赛道上担起了领头羊的职责,他们聚集了小镇上年龄相对没有那么大的、对智能手机操作比较溜的核雕从业者,通过直播雕刻和拍摄各种有趣的核雕视频在抖音和快手上积累粉丝,如今粉丝积累到了一定的程度,他们决定于下个月开始尝试直播销售核雕,如果直播带货这条赛道真的能成功开辟出来,那他们就可以带领家乡的核雕商户们走上电商之路,线上线下双线并进,推动家乡核雕产业的发展。 陈青梧上楼换了双鞋化了个妆出门,路过段靳成的房间时,里面还没有动静,她想他应该是还没有醒。 她在他门口站了会儿,但没有敲门,而是掏出手机,给他发了条信息。 「我今天还有事情,你先回楚城去,你可以让小何先给你上课,也可以休息一天,等我明天回来再上课。」 陈青梧按了发送键,但这里信号不太好,那个信号小圈一直在转,转了很久才显示信息发送成功。 「青梧?」郑思哲在楼下喊她。 「来了!」 陈青梧下楼。 郑思哲和郑思月都在大厅里。 「哦哟,你们今天这么默契?」郑思月上下打量着弟弟和陈青梧,两人都穿了白色盘扣上衣,只是一个下面配了长裤,一个下面配了长裙。 郑思哲笑了声:「我们一直这么默契你不知道?」 「哦哟哦哟。」郑思月发出两声起哄。 「毕竟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陈青梧补充。 「对,师出同门。」 「好好好,受不了你们一唱一和的,赶紧去忙吧,中午我做好吃的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郑思月说。 「好。」 郑思哲的车停在院门口。 两人走到外面,郑思哲替陈青梧拉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绅士地给她护着头。 「上去吧。」 「嗯。」 陈青梧上车之前,往二楼段靳成住的那个房间方向望了一眼。 玻璃是反光玻璃,她从外面看当然什么都看不到。 「看什么?」郑思哲问,「对了你那个助理也不见人,他不跟着你一起去吗?」 「他不去,我让他今天先回工作室。」陈青梧说着坐上了车。 郑思哲替她关上车门,绕过车头坐到驾驶座。 「昨天你说佳佳没离职,那这个助理怎么回事?你现在这么忙吗?要招两个助理。」 「他其实不是我的助理,是来工作室学习的演员。我之前不是和你说了么,《百字令》的剧组来找我做核雕技术指导,他就是那个电影的男主角,这段时间在我的工作室学习。」 「难怪口罩帽子遮得严严实实的,原来是明星,哪个明星啊?」 「段靳成。」 「段靳成?」 陈青梧瞟了郑思哲一眼:「不会吧,你也是他的粉丝?」 「粉丝谈不上,但我还挺喜欢他演的《诡者》的,就是那个谍战电影,你看了吗?」 「看了。」陈青梧淡淡的。 她没说的是,这些年段靳成的每一部作品,她都看了。 「段靳成演得真的很绝,最后他为救战友死掉那里,我一个大男人都哭了。」 陈青梧不语,她可不止哭了,她记得自己看完电影后,整个人eo得不行,后劲大到她三天才走出来。 「早知道你这么喜欢他,昨晚就该介绍你们认识的。」陈青梧说,「合个影留个念,或者让他给你签个名什么的。」 「那还是算了吧,人家私人行程,一看就不想被打扰的样子。」郑思哲是个很有分寸且很有同理心的男人,他非常会换位思考,所以他朋友很多,因为和他相处很舒服。 陈青梧也很喜欢和郑思哲相处的感觉,但那种喜欢,绝对不是她和段靳成所说的那种喜欢。 想到昨晚的那个谎言,她的心轻抽了一下。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 段靳成还没有回她的信息。 --- 段靳成一直站在窗户边,他看着陈青梧和那个男人穿过院子一路走到车边,两人今天穿了「情侣装」,视觉上而言,郎才女貌,更为般配了。 他握着手机的五指渐渐收紧,仿若要把手机捏碎,最后沉重的一口气自唇边叹出,情绪一泻千里。 段靳成折回床边坐下,也因此错过了陈青梧回头朝他望来的那一眼。 不过,那一眼也改变不了什么。 他一个人默默地坐在床沿边,沉思很久,脑海里闪过千万种把陈青梧从郑思哲身边抢过来的可能,可最后又扪心自问,他凭什么,凭什么去破坏她现有的幸福? 况且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她都已经明说了,她不喜欢他。 强取豪夺这种戏码,放在和电视剧里才会有浪漫的滤镜,放在现实之中,只会给对方造成无尽的困扰。 十年后,他又一次失去了她。 不,也不能称之为失去,毕竟,他从来没有真正拥有过她。 段靳成正在房间里出神,手机忽然响了。 是胡图打来的。 段靳成接起来,按了免提。 「阿成,你去哪儿了?」胡图急切的声音传过来。 「清河。」 「你好端端地跑到清河去干什么?而且,你走之前为什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啊!」 「抱歉,走得急,忘了。」 「还忘了呢,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在你心里就一点位置都占据不到是吗?」胡图委屈巴巴的,「而且我昨晚给你打那么多电话,怎么一直提示打不通啊,你手机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我差点就去联系樊姐报警找人了好吧!」 樊姐是段靳成的经纪人。 「可能信号不太好。」 「行吧行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现在收拾一下,准备回来了。」段靳成说。 陈青梧再三赶他,他继续赖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 「好,那你路上小心,我等你。」 挂了电话,段靳成就开始收拾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这次过来,他就带了一套换洗的衣服,拔充电器的时候,看到床头柜上陈青梧的充电器,想着要不要给她留下来,还是直接带走?看書菈 他捞起手机,点开刚才一直没回复的那条微信,正准备问她一下,手机忽然又响了起来。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师母」。 段靳成调整了一下情绪,立刻接起来:「师母。」 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句什么,他立刻眉头紧拢,扔下手里 的东西飞奔下楼。 「你别急,我正好在清河,我马上就来。」 --- 陈青梧和郑思哲在永安镇上拜访了很多核雕商户,他们和大家一起交流了直播雕刻的体验。 「一开始的确挺不习惯镜头的,总觉得好像有很多双眼睛在盯着我,我拿着刻刀都会紧张,但现在好多了,我已经完全适应了镜头。」郑思哲和大家分享他刚直播的趣事,「而且有些粉丝真的很有才华,他们在直播间与我互动的时候,常常会让我产生新的灵感。就比如我前年的作品《九龙夺珠》就是看了粉丝推荐的电视剧产生的灵感……」 郑思哲讲得生动有趣,几个核雕商户都听得津津有味。 只有陈青梧有些心不在焉,频频解锁手机。她在等段靳成的回复,可段靳成一直没有回她。 他是不是因为昨晚的拒绝生气了? 陈青梧微微沉一口气,抬眸,看到郑思哲正看着她,心细如他,明显是看出了她魂不守舍,向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陈青梧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不行,她得打起精神来,毕竟,等一下还要她来主持会议。 简单的交流结束之后,陈青梧和郑思哲组织了这次直播带货的核心成员大家一起开了个会议。 直播带货说起来容易,其实背后涉及到的程序极为复杂。 首先是直播带货之前的直播脚本、直播设备的准备工作以及宣传预热,直播带货时又要考虑如何与粉丝互动,如果推荐核雕,如何促成转化率。直播带货结束后,统计订单、跟进订单物流情况以及处理售后等等问题也不容松懈。 陈青梧为了这次直播带货,已经提前做了好几个月的功课了,她甚至还去了吴敏雅公司旗下已经成熟的直播团队专门实习了一段时间以此来熟悉流程。 会议结束,安排好所有工作,已经十一点了。 大家散场后,陈青梧第一时间打开手机,段靳成还是没有回她的信息。 她猜测他是不是已经回楚城了。 「你在等谁的电话吗?」郑思哲过来问。 「没有。」 「那你怎么一直在看手机?」 「看时间。」 「看什么时间,吃饭时间啊?是不是饿了?」郑思哲揉揉她的发心,这是他的习惯动作,尽管陈青梧很多年前就抗议过,他这样会弄油她的头发,但他只听不改。 「是有点饿了。」 「那走吧,回去吃饭了。我姐做了猪肚鸡汤,已经在不停地发信息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了。」 「是我爱吃的,月姐真好。」 「可不,她对你比对我好。」 「这都要酸?」 「不酸。」郑思哲看她一眼,意味深长道:「乐在其中。」 两人回到民宿。 郑思月已经在把饭菜都端上桌了。 「哇,月姐做这么多好吃的!」陈青梧看得越发饥肠辘辘。 「是啊,你难得来一次,当然要好好招待你一下。」 陈青梧坐下来喝了碗汤,又想起段靳成:「月姐,我助理退房了吗?」 「没有。」 「没有?他还在楼上吗?」 「出去了。说起来,他上午出去的时候好像很着急,我看他下楼的时候跑得那么快,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也没有说,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陈青梧听着月姐的描述,莫名担心。 「我先去打个电话问问。」 她放下了碗筷,走到院子里。 院子里信号 不太好,她又走到院门外。 电话好不容易接通了,但也没有人接。 陈青梧正准备再打一个试试,段靳成打回来了。 「你还没回楚城吗?」 「没有。」 「你去哪儿了?」陈青梧问。 「医院。」 --- 陈青梧赶到医院的时候,段靳成正站在抢救室的外面。 医院冷白的灯光下,他的背影有些萧条。 走廊的座椅上,一位面容憔悴的妇人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紧挨着坐在一起,陈青梧猜测,她们应该就是侯老师的妻女。 「段靳成。」陈青梧轻唤了声。 段靳成闻声转头:「你来了。」 「嗯。」 他走过来,将她带到妇人面前:「师母,这位是陈青梧,她也是侯老师的学生。」 「师母。」陈青梧跟着段靳成唤了声。 妇人点点头,扬手拍了一下陈青梧的手背,但疲惫和担忧让她无心开口说话。 「侯老师怎么样了?」陈青梧将段靳成拉到边上,才敢悄悄地问他。 段靳成极轻地摇了下头。 侯老师是肺癌,五年多的化疗也没有阻止癌细胞的扩散,如今癌症已经进入了晚期,今天上午的时候他在家忽然出现呼吸困难、四肢厥冷、意识模糊等一系列的心衰症状,被送来紧急抢救时生命体征已经很弱了。 段靳成戴着口罩,陈青梧无法看清楚他的表情,所以一时无法判断这摇头到底是不知道,还是不乐观。 她正要细问,就见抢救室的灯忽然熄灭。 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侯老师的妻女立刻朝医生走过去:「医生,怎么样?」 「抱歉,我们尽力了,家属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啊!」 侯老师的妻子王巧芬发出一声沉痛地嘶吼,顷刻就瘫坐在了地上。 「爸爸……」侯老师的女儿侯晶晶无助地望一眼抢救室的方向,蹲下去搀扶着母亲,眼泪扑簌而落,「妈……」 段靳成赶紧跑过去,将师母王巧芬扶起来。 「啊!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啊啊啊啊!」王巧芬在段靳成的臂弯里崩溃嚎啕,「我老侯的心这么善,为什么命这么苦!为什么?为什么啊!」 段靳成搀着师母的手很用力才能控制住不颤抖,他转头去看侯晶晶,张口声音已经哑得像是另一个人:「晶晶,陪妈妈再去看看爸爸。」 侯晶晶哭得不能自已,却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陈青梧一来就面对这样一个噩耗,完全不知所措。 她看着段靳成和侯晶晶一人一边搀扶着王巧芬走进抢救室,跟到了门口,又犹豫,最终没有跟进去。 这应该是属于侯老师和家人之间的最后时光,她一个外人,不应该再去打扰。 至于段靳成,从他第一时间被通知来医院,就知道他肯定和侯老师一家关系匪浅。 陈青梧站在门口,听着里面的动静,起初她们都很克制,只是细细地啜泣,但很快又传来末日降临般的哭声。 走廊明明明亮,但她昂起头,却见风雨晦暝。 她想起那年她和段靳成独自去开家长会,侯老师悄悄给他们点肯德基,想起那年自己被造黄谣,侯老师送她回家,一路上都在小心又谨慎地安慰她,保护着她的少女自尊心…… 那时候全班都喜欢喊侯老师「大圣」,在大家心里,他就是齐天大圣,无所不能,他的法力,能让他悉心关照到班上的每一个人,可现在,大圣真的乘着 清风,羽化而去。 她也想问问苍天,为什么那么多恶魔都留存于世,侯老师那么好的人却得不到善终? --- 王巧芬最终哭晕了过去,被拉去病房打点滴。 侯晶晶去陪王巧芬之前,把母亲的手机交给了段靳成。 段靳成冷静地帮着联系王、侯两家的亲戚,联系殡葬,出讣告,一圈下来,天已经黑了。 侯家王家两边的亲戚都来了,走廊里挤满了来帮着处理后事的人。 段靳成此时才走进医院的楼道里,摘下口罩,静静地坐在台阶上。 他想抽根烟,但他没有带烟,而且这里也是禁烟区。 门忽然被推开。 段靳成心一紧,正想着要不要把口罩戴起来,一抬头,看到进来的是陈青梧。 「你还没走?」 「嗯。」 陈青梧刚才一直等在边上,因为段靳成在忙,她就没过去打扰他,一直到现在他忙完落单,她见他一个人走进楼道,才跟了过来。 「你早就知道侯老师生病吗?」她坐到他身边。 段靳成点点头。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和侯老师断了联络。 段靳成休学的那一年,哪怕他不在学校了,哪怕他暂时不是侯老师的学生了,可侯老师还是常常去看他和他的父亲,有时带着水果,有时带着牛奶,有时带着师母做的红烧肉……侯老师说这些都不是值钱的物件,让段靳成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只管吃,他说不管怎么样,营养不能落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侯老师最懂了,少年的窘境和少年破碎却高傲的自尊心,他小心翼翼地帮助着,也小心翼翼的守护着。 段靳成不愿欠侯老师太多人情,躲躲藏藏一年,但侯老师总有办法把他找到。 在他最困难的时候,侯老师始终在他身边。 后来他终于熬过了高考,遇到樊姐,签了经纪公司,一边演戏一边上大学,日子不再捉襟见肘,经济情况开始逐渐好转后,侯老师就不再经常给他打电话,开始慢慢「避」他了。 当然,就像他躲不掉侯老师,他也不会让侯老师躲掉自己。 每年逢年过节,段靳成无论多忙,都会抽空去侯老师家里拜访他,所以他和师母王巧芬、侯老师的女儿侯晶晶都很熟悉。 侯老师在体检时被查出罹患癌症的时候,他还想瞒着段靳成。 段靳成记得那是一个中秋节,他刚杀青一部戏,提着月饼去侯老师家里吃饭,尽管侯老师强作开心,可他还是明显感觉到家里气氛不太一样了。 饭后他悄悄去问晶晶,可晶晶也还不知道父亲的病情,那次就这样被侯老师蒙混过去了。 中秋节过后没多久,段靳成就接到了晶晶偷她父亲手机打来的电话,她哭着告诉段靳成,父亲生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 当时段靳成正在外地拍戏,他立刻请了假赶回清河,侯老师见晶晶把段靳成叫回来,还训了女儿一顿,怪她不懂事耽误他工作。 可幸亏段靳成回来了。 当时的侯老师已经病得无法上班了,他考虑家里刚买了房,房贷压力重,妻子王巧芬收入不稳定,女儿又小,所以他决定放弃治疗,在家消磨最后的时光。 这就是等死。 段靳成当然不同意侯老师等死。 他立刻安排胡图打钱过来,请樊姐帮忙联系名医,他铁了心的一定要治好侯老师。 侯老师很过意不去,几次三番都说不要治了,他说自己这样就算治好了,欠段靳成的也永远还不清了。 段靳成那时候远没有现在这 样火,他才刚拍了几部片酬不高的戏,播出反响平平,自己也没有多少积蓄,他把手上的钱分成两份,一份给了父亲,另一份全掏出来填了化疗这个无底洞。 为了宽慰侯老师,他时不时就在侯老师面前吹点牛:「老侯你别老惦着这点钱,我现在已经红了,给你出点医药费就像你当初买箱牛奶来看我一样容易。」 侯老师立刻就红了眼眶:「早知道如今要这样连累你,我当初是绝对不会买牛奶来看你的。」 段靳成笑嘻嘻地托着他的手:「别啊,你不来,我多可怜。」 没人知道,可能连侯老师自己都不知道,曾经的他对段靳成来说意味着什么。 段靳成这一帮衬就是整整五年。 中途侯老师也曾因为心理压力过大,无数次劝段靳成放弃他。 段靳成也无数次告诉他:「你得治,现在治好你就是我向上的动力,你看我发展越来越好了,这就是你给我的力量。」 真的,他真的从来不觉得侯老师是他的累赘。 段靳成的母亲也是罹患癌症去世的,那时候,段靳成觉得,救侯老师,就像是在救当初的母亲,也是救自己苦难的过去。 侯老师是他想要变得更强的动力。 而现在,当他支付医药费真的变得像是买牛奶一样简单时,侯老师却走了,这道支撑他向上的力量就像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样,彻底消失了。 楼道里响起隐忍的啜泣声。 这是陈青梧第二次看到段靳成哭。 上一次,是因为他父亲濒临死亡,而这一次,是因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离开了他。 陈青梧泪湿眼眶,说不出一个安慰的字,她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将他的头轻轻地抱住。 他的额角抵着她的小腹,她能感觉到那一块的衣衫被他的泪水慢慢濡湿。 她的手落在他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他…… 这是十六七岁的陈青梧无法给段靳成的拥抱,现在,她明知自己不该、不能,却也无论如何都要给他。 --- 葬礼在两天后举行。 当年班上的同学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从四面八方赶来送侯老师最后一程,吴敏雅人在国外都匆匆买了飞机票赶回来。 上一次的同学聚会,班上只到了二十个人,而这一次侯老师的葬礼,全班无一人缺席。 吊唁结束后,徐威说:「既然大家都到了,那就再一起吃个饭吧。」 吴敏雅问陈青梧去不去,陈青梧终归是担心段靳成,摇摇头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行,我下午就要飞回去,等我忙完这一阵来楚城找你。」 「好。」 段靳成因为身份特殊,不便露面,所以他一直在内场等着。 陈青梧送走吴敏雅他们,折回内场时,听到王巧芬在和段靳成说话。 「阿成,谢谢你这五年来的帮助,这些年的医药费,我都记着账,我这辈子就算是当牛做马,也会慢慢还给你的。」 「师母,侯老师刚走,您就和我说这样的话,怎么?他走了您就不把我当成家人了吗?」 「怎么会不把你当家人,多亏有你,才有老侯多陪我们的这五年,老侯在世的时候常常说,这辈子欠了最多人情的就是你。」 「侯老师于我而言就像是我另一个父亲,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我,当年他救了我,如今我却没有救活他,如果要说欠,永远是我亏欠他。」 王巧芬的情绪原本已经平复下来,听到段靳成这话,又开始掉泪。 段靳成伸手拍了拍王巧芬的肩膀:「我 说不了让您节哀的话,只希望您注意身体,晶晶还需要您。」 王巧芬点点头,擦掉眼泪握紧了女儿的手。 「还有晶晶之后上学的费用,你都不必有压力,我会供晶晶读书直到她工作。」 「这怎么行……」 「师母!」段靳成打断了王巧芬的话,「晶晶就是我妹妹,她现在没有爸爸了,长兄如父,我绝对不会不管她。」 侯晶晶低着头,轻声地啜泣。 段靳成走过去,摸了摸晶晶的头。 「别难过也别害怕,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像以前一样打电话给我,记住了吗?」 晶晶用力地点点头。 段靳成这才稍稍心安。 当年,侯老师给了年少的他爱与救赎,未来,他理应把这份爱和救赎再还给他的女儿。 善是一个轮回。 陈青梧等他们说完话才进去。 正好,这边结束,王巧芬和侯晶晶也要回家了。 陈青梧和段靳成一起把她们送上了车。 「阿成,青梧,下次见。」王巧芬上车后对他们挥手。 「下次见,师母。」 车子远去。 外头忽然起风了,天际灰蒙蒙的,看样子是要下雨。 「走吧,先去民宿拿东西。」段靳成对陈青梧说。 「好。」 他们的行李都还在民宿,这两天为了在这里参加葬礼,他们又临时在附近的商场买了两身衣服,原本轻装出行,现在行李越来越多了。 段靳成的库里南停在马路边。 这两天他都没有休息好,没有精力自己开回楚城了,所以让司机过来清河接人。 司机一下车,陈青梧愣住了。 是老熟人。 ------------ 第八十一章 手牵着手 这个老熟人是李堂。 李堂还是和当年一样,圆圆的,胖胖的,一副心宽福自来的乐呵模样。 「哟,这不是青梧妹子吗?」他一眼就把陈青梧认了出来。 「李堂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葬礼?」问完这句,他拍了拍脑门,「哦,对,你和阿成是高中同学来着,瞧我这记性。」 「你现在是……」 「对,我是阿成的司机,跟着他干好几年了。」李堂说起这个,语气就变得充满感激。 段靳成进入演艺圈逐渐走红后,经纪人樊姐就提出要帮他找一个司机,当时李堂还在超市干着仓管员的工作,每天累死累活,工资却根本不够他养家糊口,段靳成找到他的时候,别说开车了,他根本连车都没有摸过。 这样的人怎么做司机? 樊姐当然不同意,觉得段靳成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可段靳成却执意要聘请李堂做司机,他先出钱给他报了驾校,让他去学车考证,考完证刚上岗的那段时间,但凡要跑个长途、上个高速或者开什么偏远的小路,都是段靳成自己开车,李堂坐在副驾驶座上观摩。 这样折腾了一年左右,李堂才真正胜任了司机这份工作。 尽管李堂技术不行,但段靳成给的工资很高,哪怕是他只能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段靳成自己开车的那一年,这工资都是李堂在外面打零工的四五倍,更别提后来他真正上岗。李堂也算因此翻身,过上了比较体面的生活,别的不说,至少,百来万的豪车别人还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时候,他已经借着段靳成的光,可以随便开了。 「之前怎么一直没看到你?」陈青梧遇到段靳成开始,就没见过李堂,都是胡图在给他开车。 「前段时间我老婆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阿成给我放了两个多月的产假,这不,假期刚结束嘛。」 给男士放两个多月的陪产假,任何一个企业都做不到有这样好的福利吧。 段靳成真的,把每一个曾经对他好过的人都放在心里,且用不同的方式,在回报着他们。 「李堂哥,恭喜你生了大胖小子啊。」 「谢谢谢谢,这都多亏了阿成给我这份工作,不然的话,我连老婆都找不到……」 「要下雨了,上去再说吧。」段靳成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好。」 他们刚一上车,天果真就开始下雨。 雨势很急,像一连憋了几天的情绪,终于到了释放的时机,下出了一种不管不顾的任性架势。 车里很安静。 上车之后,李堂问了地址就开始专注开车,没有再说话。 段靳成支肘看着窗外,整个人仍被悲伤的情绪笼罩着。 陈青梧坐在段靳成的身边,看了眼他搁在大腿上的手,很想握一握,再给他点安慰,但是,楼道里的那个拥抱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ap. --- 车子开到民宿门口停下。 「是这里吧?」李堂问。 「是的。」 陈青梧和段靳成去楼上收拾完东西,下来退房。 「这几天多谢老板行方便。」段靳成对郑思月说。 他没带身份证,原本说好只住一天的,最后生生多住了三天。 「没事没事,遇到这种事谁都不想。」段靳成仍戴着口罩,郑思月也不知道他是谁,只觉得这双眼格外深邃:「况且,青梧的助理就是我们的朋友,欢迎你下次再来。」 「好,谢谢。」 郑思哲也从工作室出来给他们送行。 「回去好好休息。」他对陈青梧说。 陈青梧这两天黑眼圈是肉眼可见地深了起来,人很憔悴。 「嗯,晚点联系。」 「好。」 郑思哲又抬手揉了一下陈青梧的发心。 段靳成见状,挪开眼,先走出了门。 「那我走啦,月姐,思哲,拜拜。」陈青梧朝郑思月和郑思哲挥手。 这一趟虽然比原计划多待了两天,但其实他们都没来得及坐下来好好聊个天,甚至连那天月姐精心准备的午餐,陈青梧也只喝到了一碗汤,想想多少有点遗憾。 「拜拜,下次再来。」 「好。」 雨还在下,兜头而来的雨势让人睁不开眼。 李堂撑着伞下来帮陈青梧安置好行李箱,又给她拉开了车门。 陈青梧刚坐上车,就见郑思哲撑着伞追出来。 他走到车边,敲了敲陈青梧那一侧的车窗。 「青梧,稍等一下,我忘了我还有东西要给你。」郑思哲说。 陈青梧推开车门下车。 「什么东西啊?」 雨落在陈青梧的身上,她的肩头很快凉凉的一片。 郑思哲将大伞朝她斜过来,一把将她拉进他的伞下,两人面对着面,靠得很近。 「你之前不是总说你的腿一下雨就酸痛吗。我前段时间去衡山的时候,听说那里有个很厉害的乡医专治腿伤,我特地去拜访了他,把你的情况说了一下,他给了我一罐外敷的药,说是雨天敷一敷可以缓解酸痛的症状,我也不知道这药到底灵不灵,你拿回去试一试,如果真的有效,我改天带你去一趟横山。」 陈青梧听郑思哲突然说起自己的腿,有点慌乱地回头去看段靳成的车,黑色的库里南在雨幕中被冲刷出一种冷肃感,她这个角度正好看不到车里的人,但她猜想,以这辆车的隔音,段靳成应该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是的,车里一片寂静。 只有雨刮器在前挡风玻璃上张牙舞爪挥动的声音。 李堂从后视镜里看着伞下的两个人。 「阿成,那男的是谁啊?青梧妹子的男朋友?」他的语气有点八卦。 段靳成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后视镜中,郑思哲把什么东西塞到了陈青梧的手里,陈青梧立刻就把那东西放进了包里,生怕被人看见似的,宝贝得很。 他挪开了目光,不想再看。 「诶呀,时间真是快啊。」李堂兀自感慨,「想当年你们两个还是学生,青梧天天跟着你补课,怕你晚上打工饿着还给你送零食,谁都看得出来她对你有意思,现在一晃十年过去了,你成了大明星,她也有了男朋友,你们都长大了啊。」 段靳成不见表情,只是对李堂说:「提醒一下,要走了。」 「好。」 李堂轻按了下喇叭。 陈青梧意识到这喇叭声是对她的催促,她捂紧了包里的那罐药,立刻对郑思哲说:「谢了思哲,那我先走了。」 「好。」 陈青梧拉开车门再次上车。 她的肩头被雨打湿了,车上开着冷气,她一钻进车里,就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抱歉。」她用手掩着口鼻,在包里翻找纸巾。 可这两天哭了太多次,纸巾早就已经用完了。 段靳成看了她一眼,先是递过来一块蓝白的手帕,接着又从他的身侧抽出一条轻薄的盖毯,扔在她的膝头。 手帕和盖毯上都有一股佛手柑的味道,似苦橙带着甘甜,甘甜中又带着独特的清苦的香气,莫名治愈。 「谢谢。」陈青梧说。 段靳成没说话,只是脖子往后仰靠,闭上了眼睛。 --- 车子一路向北。 窗外狂风乱雨,库里南内伸手即可摘星,安谧梦幻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陈青梧静静地看着头顶的那片璀璨星辰,眼前偶有流星闪过,让她更有一种恍然不知身处何处的错觉。 困意很快席卷而来。 这个月前前后后已经将近一周的时间了,她每天晚上只睡三四个小时,昨天和段靳成一起给侯老师守夜,更是一晚没有合眼。 她太累了,人多的时候还能吊着一口气,现在静下来,瞬间脑中嗡鸣,四肢酸胀,整个人绵软无力。 陈青梧将手机开了静音,开始阖眼睡觉。 不过十来分钟,她的呼吸中就起了轻微的鼾声。 段靳成并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养神,听到身旁的声音,他睁开眼看向她。 李堂趁着红灯也在回头看陈青梧,轻笑一声:「青梧妹子可以啊,这鼾声打得和我奶院子里的小猪仔似的。」 段靳成对李堂比了个「嘘」的手势,他知道她是太累了。 这两天她跟着他东奔西跑,尽心尽力地打点一切,晚上还和他一起给侯老师守夜,连沾枕头的机会都没有。 他示意李堂把车厢里的冷气温度调高,俯身过去,将她腿上的薄毯轻轻往上拉了拉。 陈青梧睡得东倒西歪的,整个人像是柔弱无骨,一点支撑都没有,段靳成只是这么轻的动作碰到她,她就朝着他坐的方向歪了过来。 两人之间的间隔其实有一段距离,但段靳成下意识地就把自己的肩膀顶过去撑住她的脑袋,她头顶绒绒的碎发擦过他的下颔,这细微的触感却惊起了他全身毛孔的反应。 有一瞬,他以为自己是触了电。 肩头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一动不动的。 这样靠在他的肩膀上,明显比刚才无支点的歪靠舒服许多,陈青梧的鼾声也随着她这一倒静音了。 可段靳成隔着老远斜身抬肩去撑她的动作其实很吃力,坚持了二十分钟,他的左肩已经祸及左半边脖子和左半边胳膊,那一整片都麻木僵硬。 「阿成,你朝她挪过去点。」李堂也看不过去了。 这个动作,换谁谁都吃不消。 没办法,段靳成只能悄悄用手掌托起陈青梧的脸,让她的脑袋借着他手掌的支撑暂时悬空几秒,而他趁着这几秒的时间,快速地朝她身边靠拢,紧挨着她坐下,等坐稳后,再悄悄把她的脑袋放回他的肩膀上。 原以为这一番操作她会醒,但她非但没有,还吧唧吧唧嘴,睡梦中放肆地把胳膊横到了他的大腿上。 段靳成一僵。 陈青梧这胳膊放的位置属实有点尴尬,稍有不慎,就可能惊动他身体里的某只野兽。 段靳成沉口气,轻轻抬手,将她的胳膊往外侧拨了拨,可她还是不安分地甩过来,他唇一抿,干脆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是偏细长型的,白白嫩嫩,很柔软的触感,像握着一块豆腐,叫人不敢用力。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牵她的手。 段靳成的耳朵,不争气地通红。 车子还在向北,进入楚城境内,雨就停了,没有了雨幕的遮掩,窗外的世界忽然就清晰了起来。 风景在眼前掠过,平原湖泊,绿树繁花,应有尽有。 可段靳成却无心看向窗外,因为他最美的风景,就在身旁。 如果可以,他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终点。 ---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停在陈青梧的家门口。 李堂回头,看到段靳成和陈青梧头挨着头,手牵着手,两个人都睡着了。 这画面属实惊到了他。 什么情况啊?怎么手还牵上了? 青梧妹子不是有男朋友吗?那阿成这算什么?撬人墙角? 胡图在二楼看到段靳成的车在门口停下,立刻往下奔。 李堂看到胡图过来,生怕他看到车里这亲昵的一幕,赶紧发动车子,继续去前面的公路上遛弯。 「诶诶诶……怎么回事啊?」胡图看着库里南远去,挠挠头,「这刚回来又要去哪儿啊?」 李堂发动车子的声音吵醒了陈青梧,她一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靠在段靳成身上,还和他手握着手,吓得赶紧坐正抽手,制造一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假象。 段靳成被她的动作惊醒,睁开眼看了看窗外。 「还没到?」 「快到了。」李堂一本正经道。 段靳成松了松脖子,转头去看陈青梧,她双手交握放在自己的膝头,像做错了什么事情一样正襟危坐着。 「你犯罪了?」他问。 「嗯?」 「你看起来像犯罪了。」 陈青梧立刻松开了交握的手,调整了一下坐姿,干笑两声:「没有,就是发现清河那么大的雨,但楚城竟然连地都没有湿,有点没反应过来。」 尴尬的时候聊天气不会出错。 段靳成没接话,坐回自己的位置,与她拉开距离。 车子在段靳成平时晨跑的公路上绕了一圈又绕回陈青梧的家门口。 胡图还站在枣树下,见他们下车,张开双臂大喊了一声:「你们终于回来了!我可想死你们了!」 其实他们也就出去了四天,可胡图一个人被扔在这里守家,感觉像是过了半个世纪那么长久。 陈青梧下了车,走进院子,也莫名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几天,他们却经历了一场生死,失去了敬爱的师长。 她扭头去看段靳成。 段靳成眉头轻拢,胡茬微现,莫名有种颓唐萎靡的气质,看起来像是老了好几岁。 「段靳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还很难过,但人生本来就是个不断告别的过程,生而为人,我们只能接受生老病死的规则。」陈青梧说。 段靳成无声点了点头。 「那你开心点吧,别总皱着眉了,侯老师爱操心,他见你这样,到了天上也不会放心的。」 段靳成又点了点头。 胡图和李堂都过来拍了拍段靳成的肩膀,无声地安慰他。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都应该往前看。 「好了好了哦,你们都回来了,大家都别难过了,想想晚上吃什么吧?」胡图说。 无论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 「我不吃了,我要睡觉。」陈青梧说。 她虽然在车上睡了一会儿,但依然还是很累,整个人软绵绵没力气。 「我也要睡觉。」段靳成说。 「啊?你们要一起睡觉啊?」胡图嘴快。 段靳成斜了胡图一眼。 胡图立刻掌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们都不吃饭啊?」 「不吃了,睡醒了再说。」 陈青梧上楼去洗头洗澡,刚吹干头准备补觉,房门被敲响了,她去开门,看到段靳成站在门口,手里拿着她的充电器。 「充电器。」他把充电器递还给她 。 「嗯。」 陈青梧接过充电器,看着段靳成。 他应该也是洗过澡了,胡茬剃干净了,除了眉宇间还有一点疲态,整个人已经没有下车时那种让人担忧的气质了。 「陈老师,明天开始继续上课吧。」他看着陈青梧。 「好。」 「既然你说何老师比你更擅长刻字,那从明天开始,就由何老师给我上课。」 ------------ 第八十二章 可以抱你一下吗 陈青梧把这个消息转达给何亦可的时候,何亦可特别吃惊。 影帝竟然指定她来教他核雕? 可她分明记得,那天上午,影帝冲进工作室,看到只有她在时那失望到无以复加的神情。 「青梧姐,你没搞错吧?段老师真的要我教他吗?」何亦可再三确认。 「真的,我没搞错,你也没有听错。」 其实陈青梧一时也难以接受。 不过想想,也好,减少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就等于及时止损了,不然她一颗心沉沉浮浮,只会沦陷得更深。 第二天上午,何亦可准时来工作室,段靳成也准时下楼,陈青梧正式引荐了一下他们两个,就退到了工作室另一边的案台上工作,那里平时都是佳佳的工作台,暂时给她使用了。 段靳成和何亦可很快就进入了一对一的教学课堂。 陈青梧在佳佳的案台上一边工作,一边竖耳听着段靳成他们那边的动静。 她知道自己这样完全没必要,可就是忍不住想要竖耳去听他们是否相处融洽。 段靳成一口一个「何老师」,时不时向何亦可请教着什么,何亦可一开始还紧张不知所措,渐渐就进入了为人师的状态。 两人相处得应该很愉快,至少,何亦可肯定是愉快的,陈青梧时不时就能听到她在笑,笑声银铃一样清脆。 上午结束后,何亦可和陈青梧佳佳一起吃饭。 「青梧姐,之前你说段老师人好相处,我还不太相信呢,今天相处一上午之后,我彻底改变了对他的印象,原来他真的一点都不高冷,彬彬有礼又谦和,和我想象中目中无人的大明星完全不一样。」 「是吧是吧。」佳佳附和,「我也觉得段老师人超级好的,咖位那么大,脾气却一点都没有。」 陈青梧笑而不语。 彬彬有礼?谦和?脾气一点都没有? 怎么感觉她们说的人和她教的那个段靳成不是一个人? 他对她可没有那么好说话,而且动不动就有狗脾气冒出来。 「另外他真的很聪明,不仅情商高,智商也高,学东西超级快的,稍微指点一下,他立刻就能掌握了。」何亦可说。 这点倒是一样的。 学霸跟着谁学都是学霸。 「能这样和段老师有一段一起学习的时光真的太美好了。」何亦可露出花痴的小表情,「希望最后几天能过得慢一点,再慢一点,这样我就能和段老师相处得更长久了。」 「你可别爱上他。」佳佳开玩笑。 「佳佳姐你瞎说什么呢!」何亦可一个激灵,「我自己还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爱上影帝,然后呢?期待他来和我谈恋爱吗?拜托,我做梦都不敢这么做!人贵有自知之明!」 「好了,别光顾着说话了,快吃饭。」陈青梧指了指桌上几个菜,「都吃完啊,别浪费。」 「好。」 佳佳和何亦可两个人开始大快朵颐。 陈青梧却不知怎的,彻底失去了胃口。 一周很快过去。 段靳成在陈青梧工作室学习的时间也进入了尾声。 周三早上,陈青梧刚给玫瑰浇完水绕到前院,就碰到了晨跑回来的段靳成。 从清河回来后,何亦可代替陈青梧给段靳成上课的这一周,他几乎没怎么单独和她说过话,两人有时候在楼道或者在前院迎面碰到,他也只是淡淡地和她擦肩而过。 陈青梧原以为今天他还是不会理她,但段靳成却笔直地朝她走了过来。 「我明天走。」他看着她。 目光清凌 凌的,不见有什么情绪。 陈青梧的心一沉。 段靳成刚来的时候,她恨不能时间能坐上火箭,「咻」的一下半个月就过去了最好。 可真到了他要走的时候,她又有点舍不得。 「好,那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吧。」陈青梧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常。 「好。」 「想吃什么,我下午去买菜。」 「天气很热,不麻烦你了,我让胡图安排。」 --- 胡图安排的是向元大酒店的外送服务,二十二道菜和酒由一辆户外保温送餐车送到陈青梧的家门口,再由戴着白手套和口罩的管家一道一道端上陈青梧家的餐桌。 这样的阵仗,陈青梧工作室的几个人都是第一次见。 「我的天,这难道就是‘钞能力吗?」佳佳感慨。 「第一次见这么气派‘外卖车和‘外卖员!」何亦可也感慨。 陈青梧看向胡图:「你至于搞得这么兴师动众吗?」 胡图耸耸肩:「阿成交代了,给大家吃点好的,我要是安排得不好,回头要挨训的。」 陈青梧她们三人静默,完全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好。 「哎呀不要有压力。」胡图笑,「段老板有钱,你们可劲造!」 菜都上齐后,大家都移步到了餐厅,算上李堂,他们一共六个人。 「这段时间感谢各位老师的教导和照顾,这一杯我敬大家了。」段靳成端着酒杯起身,目光扫过核雕工作室的三位女士,直接将酒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除了陈青梧以外,佳佳和何亦可都有些受宠若惊,她们杯子里是饮料,于是忙不迭地去找酒。 「没事,你们饮料就可以。」段靳成说。 「不行不行,我们也要喝酒。」佳佳指着那瓶看起来就很高级的红酒,「主要是想尝尝这酒,这可能会是我这辈子遇到的最贵的酒。」 大家都笑了起来。 桌上有佳佳和胡图两个气氛担当,刚上桌时的拘束感很快就消失了,笑声渐渐密集。 陈青梧虽然跟着笑,但心情却并不轻松。她知道,吃了这段饭,和段靳成在工作室单独相处的那些时光,以后再也不可能拥有。 「段老师接下来有什么安排呢?」何亦可问。 「拍戏。」 「就是《百字令》吗?」 「对。」 「那到时候我们可以跟着青梧姐一起来探班吗?」 「当然。」 「太好了!」 借着酒劲、也借着此时的这份松弛感,何亦可和佳佳开始八卦段靳成的私人问题。 「段老师,悄悄问一下,你有女朋友吗?」 胡图已经喝到微醺,听到这个问题,条件反射般拍案而起:「抱歉,今天我们只回答和作品有关的问题,私人问题,一概不回答。」 「哈哈哈哈哈哈……」 大家的笑声让胡图意识到这并不是什么记者招待会,于是自暴自弃地坐下,吐槽道:「他哪儿有什么女朋友,万年单身狗。」 万年单身狗? 这单身的级别听起来很高啊! 「不会吧,段老师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影帝本尊答道。 「那之前那个绯闻对象,玉女洛夕瑶,和洛夕瑶的绯闻也是假的吗?」 洛夕瑶就是之前和段靳成拍过戏的小白花,「阿成看狗都深情」事件的女主角。 「假的。」 「原来是假的啊。」何亦可还有点失望,「我很喜欢你们那部戏,是你们的cp粉。」 「cp可不能乱嗑。」胡图说,「阿成和她私底下都没有说过几句话,那次吃火锅半个剧组的人都去了,也不知道狗仔怎么P的图,竟然把我们都P不见了,其实阿成那个角度是在看我好吧!看我!」 这辟谣辟得比当年还清楚。 「那段老师,你和娱乐圈那么多漂亮的女明星拍戏,就从来没有心动过吗?」佳佳问。 「你对着橄榄核会心动吗?」胡图抢答。 言外之意就是,段靳成对着那些女明星就像佳佳对着那些橄榄核,除了工作关系,就是工作关系。 佳佳「嘶」了一声:「我问段老师呢!你别抢答,让段老师来回答。」 段靳成摇头:「没有。」 「真的没有吗?我听说娱乐圈很多男明星都是拍一部戏换一个女朋友的。」 所以才有「贵圈真乱」这个说法。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没有。」段靳成回答得很坚定。看書菈 「那段老师就没有喜欢过别人吗?」何亦可顺着话茬追问。 如果这个问题段靳成继续斩钉截铁地否定的话,何亦可甚至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直的了。 「有。」 幸好,他的回答是有。 男朋友什么的可以排除了。 「那怎么没在一起呢?」何亦可的好奇心到达了顶峰。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段靳成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目光堪堪落在陈青梧的身上。 「她不喜欢我。」他说。 「竟然还有人不喜欢段老师!」何亦可热血上涌,直觉告诉她这女生肯定有什么问题。 佳佳和胡图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瞬间秒懂,段靳成嘴里不喜欢他的人就是那个送了他核雕手串又不止送了他核雕手串的女生。 这女生给影帝留下了多深的阴影啊! 「不喜欢我的人多了。」段靳成语气平静,「你去网上搜一下,豆瓣有个论坛,每天都有人组团在骂我。」 明星无论是什么类型的明星,有死忠粉就一定会有黑粉,哪怕是段靳成这样有演技有奖项加持的影帝,也逃不出娱乐圈这亘古不变的定律。 「段老师,别人不喜欢你那是他们不了解你,总之我们大家和你相处过之后,都觉得你是非常好的人,我们都很喜欢你!」何亦可大声地表达了爱意,说完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赶紧拉了拉陈青梧的胳膊,向身边的陈青梧求救:「你说是不是啊,青梧姐?」 陈青梧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 何亦可和佳佳贪杯,最后都醉了。 李堂成了段靳成的司机后,因为随时需要开车,早就戒了酒,桌上也只有他滴酒未沾,段靳成就让他负责把两位女士安全送回去。 胡图和段靳成帮陈青梧收拾完餐桌上的垃圾,就上楼去了,陈青梧拖了个地,洗完拖把,自己坐在院子里出神。 喧闹过后的安静,让人格外得惆怅。 而更让她惆怅的是,散伙饭结束了,段靳成明天就要走了。 之后他们虽然还会在剧组见面,但估计也只是见面而已了,这种能一起聊天,一起吃饭的日子,已经结束在了今晚。 而他们的人生,在电影拍摄结束后,也将彻底失去交集。 晚风轻吹,陈青梧的心像被风吹走了一块,空荡荡的。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准备上楼。 楼道里传来久违的烟味。 她走近了,看到段靳成和之前一样坐在楼梯上,手里的烟已经抽完了,熄灭的烟蒂还夹在指间。 「段老师好像很喜欢坐在这里抽烟。」陈青梧朝他笑了一下,「你走了应该会想念这个绝佳的抽烟位置吧。」 「我会想念这里的一切。」段靳成平静地看着她,「包括陈老师。」 陈青梧默默地与他对视,心里的惆怅本来只是一个个不规则的小点,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那些小点忽然极速放大,连成了几欲将她吞噬的黑洞。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嗓子发紧,话都哽在喉头,一句都说不出来。 黑夜里只剩下了蝉鸣,那些嘶吼的声音,不知潜伏在哪一片绿荫下,隐蔽又张扬地诉说着什么。 段靳成扔了烟蒂,下了两步台阶,朝她走过来。 他身上有酒味,有烟草的气息,有一切理应浑浊且暴烈的味道,可等他靠近时,她的呼吸过滤了所有,只闻到了他身上佛手柑的清香,和他那日在车里递过来的手帕和盖毯的味道重合,有种让她瞬间安心的治愈感。 有人说,喜欢一个人,就会闻到他身上别人闻不到的香味。 陈青梧想,也许,这就是她依然还喜欢着他的佐证,但除了她,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陈青梧。」他叫她的名字,「我再问你一遍,你有喜欢的人,但那个人不是我,是实话吗?」 他深邃的眼眸里,难得有清晰可见的情绪,那点情绪,是期待。 大概是心理反应,陈青梧的左腿,忽然腾起火烧火燎的灼痛感。 她悄悄攥紧了裙面。 郑思哲那天给的外敷药并没有什么作用,甚至,涂抹之后会有很强烈的不适感,他应该是被骗了。 这些年,郑思哲也尝试了很多方法,想要减轻陈青梧腿上的不适感,但无一成功,可郑思哲不知道的是,其实雨天前的这点酸痛,陈青梧是可以忍受的。 她无法忍受的是,自己成了一个跛子,每天必须穿着很长的裙子,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踮着脚走路,必须穿厚度不一样的鞋子……以此来掩盖自己的跛态。 可就算她能掩盖自己的跛态,也无法改变自己已经是个跛子的事实。 人贵有自知之明。 她很有自知之明。 「是实话。」陈青梧眉眼一弯,笑着对段靳成说,「当然是实话啦,而且我喜欢的那个人,段老师不是亲眼见过吗?」 耳边的蝉鸣声忽然停了,他只听到她的语气轻快中带着一丝雀跃。 段靳成默了几秒,眼底的期待渐渐化为释然。 「那我可以抱你一下吗?」他忽然问。 陈青梧愣住,没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但他还是抱了上来,那双手很轻地环住她的肩膀,很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陈老师,希望你健康幸福。」段靳成在她耳边轻声说。 侯老师的病逝,对段靳成打击很大,但也让他想通了很多事情。 那些曾经照亮过他的人,他未必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他们的人生,让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既然无可掌控,那他不如心怀感恩,远远祝福,祝福他们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平安、健康、快乐。 他话落就松开了她。 这是一个很坦荡的拥抱。 陈青梧能感受到他的轻松,也感受到他的沉重。 「谢谢,你也是。」她说。 段靳成点了下头:「你上去休息吧,我再抽根烟。」 「好。」 陈青梧与他错身上楼,走到二楼的平台处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他一眼。 他孤坐在台阶上,背影清孑,略显落寞。 「吧嗒。」 打火机发出轻微的一声响,紧接着,一朵青烟在他面前绽放。 「段老师,给个建议,你还是少抽点烟吧。」陈青梧说。 段靳成没转过头来看她,只是自顾自地抽烟。 「陈老师,我也给个建议,既然决定了往前走,就别再回头。」 因为如果你频频回头,我会以为自己还有希望。 所以请你,别再回头。 ------------ 第八十三章 再续前缘 第二天一早,段靳成一行人离开了陈青梧的住处。 陈青梧把他们送到门外。 「走了,青梧,回见。」胡图朝陈青梧挥手。 「回见。」 陈青梧看向段靳成,他一身炫酷的黑,戴着墨镜,对着陈青梧点了下头,直接转身坐上了车。 他又变回了当初那个矜贵不可攀的大明星。 也好,不必藕断丝连,不必意惹情牵。 心底的怆然与不舍,最终都会被时间治愈。 陈青梧站在枣树下,看着段靳成的车远远离开后,转身进门,她的小院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像一座孤岛,安静地存在于世界的角落。 她关上院门后,上楼给小姑陈玉川打电话。 这几天她一直想问问兮兮怎么样了,但一直没有时间。 「喂,青梧。」陈玉川很快接起电话。 「小姑,兮兮怎么样了?出院了吗?」 「别担心,没事了,昨天已经出院了。」陈玉川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既然她已经出院了,那我今天过来看看她吧,她上次想要的艾莎公主娃娃我已经给她买好了,今天正好给她拿过来。」 「你要过来?」陈玉川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怎么?不方便吗?」 陈玉川那边默了片刻,才说:「方便,既然你过来,那我中午去买个菜。」 「不用了,我不吃饭,过来看一下兮兮就走,我下午还要工作呢。」陈青梧知道小姑要照顾孩子很忙,不想过去给她添一重忙碌。 所以兮兮出生后,她很少在小姑家里吃饭。 「行吧,随你。」 陈青梧换了身衣服,带上了给兮兮的礼物,出发去小姑陈玉川的家。 陈玉川和楚易坤结婚后,已经搬过两次家了,原本他们住在清河的老家,后来遇到拆迁,楚易坤工作的重心也正好转到了楚城,他们就在楚城买了个大平层,一起搬了过来。 近几年楚易坤的事业发展越来越好,爷爷陈昌盛年纪大了也需要人照顾,楚易坤就把原来住的大平层卖了,又在枫林湾买了一套小别墅,把爷爷陈昌盛也一起接了过去。 也许是枫林湾那一片风水养人,爷爷陈昌盛虽然已经高龄,但这几年产出的作品数与过去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从陈青梧的住处开车到枫林湾,需要一个多小时。 陈青梧到的时候,楚云兮正在院子里玩泡泡机,五彩斑斓的泡泡吹得满院子都是,孩子精神看起来比想象得好很多,想来已是痊愈。 「兮兮!」 「姐姐!」兮兮看到陈青梧,立刻朝她扑过来,「妈妈说你要来看我,还给我买了我最喜欢的艾莎公主是嘛?」 「是的。」陈青梧从车里拿出艾莎公主的礼物盒子,递给兮兮,「喏,这是姐姐上次答应要送你的。」 「哇!谢谢姐姐!」兮兮放下手里的泡泡机,直接在院子里就开始拆陈青梧送给她的礼物。 「你妈妈呢?」陈青梧寻了一圈,没看到小姑陈玉川。 「妈妈在里面。」 「那你外公呢?」 兮兮还没有回答,就见陈玉川从大厅里出来。 「青梧,你来啦。」 「是的小姑。」好长一段时间不见,陈玉川又清瘦了不少,「爷爷呢,在家吗?」 陈玉川眼神闪烁:「他不在,和阿坤一起出去了。」 陈青梧有点失望:「又出去了?他是不是知道我要来,故意出去的?」 「你别瞎想,他们正好有事。」 陈青梧不语,自从她和母亲莫莉相认,爷爷陈昌盛和她大吵一架后,就开始疏远她,对她避而不见,算算时间,她都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和爷爷说过话了。每次过来,爷爷要么就是出去了不见她,要么就是躲在工作室里关着门不让她进去。 她想看爷爷的时候,只能隔着窗户远远地看一眼老头儿。 「走吧,进去坐吧。」陈玉川一边对陈青梧说,一边看了眼女儿,「兮兮,你去玩具房玩吧,妈妈和姐姐聊会儿天。」 「好吧,那你要快点上来陪我哦。」 「知道了,去吧。」 兮兮上楼去了。 陈玉川给陈青梧泡了一壶茶。 「最近在忙什么?」陈玉川问。 陈青梧把段靳成来她工作室学习的事情告诉了小姑。 「段靳成?」 「是啊,你还记得他吧?」 「当然记得了。」陈玉川说起段靳成,眼里难得有了神采,「当年我借了他钱,后来他进了娱乐圈,拍了第一部戏手头稍微宽裕了些,就到处联系我来找我还钱,我记得当时我借他三万,后来他非要还我五万,说那是利息。」 陈青梧点点头,这事儿小姑和他说过。 当时段靳成还上钱之后,还一定要当面请小姑吃个饭,陈青梧怕她腿受伤的事情传到段靳成的耳朵里,还特地叮嘱小姑让她帮自己保密。 「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 「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不过这孩子挺有心的,哪怕钱都已经还上了,他每年逢年过节都会给我发祝福信息,他还会让助理给我寄礼物,什么中秋的月饼端午的粽子,年年不落。」陈玉川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原本兴致高昂的语气忽然变得惆怅,「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这个世界上多的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人,像段靳成这样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懂得知恩图报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陈青梧没想到,段靳成和小姑一直都有联系。 「他……这些年,应该没问起过我吧?」 「当年见面的时候倒是问起过,但当时你不让我说你的情况,我就什么都没有说。这些年我们虽有短信往来,但其实没有再聊过天,只是一些节日的祝福短信而已。」 陈青梧「嗯」了声。 「他现在也成大明星了。」陈玉川感慨,「这充分说明,内心善良,懂得感恩,积蓄正能量,生命就会自然而然地向上生长,福报也会随之来临。」 「是的。」 「你们这次有没有发生什么故事?」陈玉川看陈青梧一眼,「我记得当时,你俩应该是互有好感,就差捅破那层窗户纸了吧,这次见面,有没有再续前缘?」 「当然没有啦,小姑你在瞎说什么呢。」陈青梧的脸红起来。 陈玉川笑了笑,伸手握住陈青梧的手:「青梧,我知道你心里的芥蒂在哪里,但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不要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找男人一定要找像段靳成这样善良正直的,他对别人都有情有义,以后对自己的妻子一定不会差!」 ------------ 第八十四章 开机仪式 陈青梧和小姑聊了很久,爷爷陈昌盛也没有回来,看来,他是铁了心的要躲她。 她只好失望道别。 这老头真是又倔又绝情。 陈青梧离开的时候有点难过,段靳成走了,爷爷也不理她,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在她不经意间,都失去了。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 当年她只是做了她应该做的事情,兜兜转转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陈青梧靠边停下车,靠在方向盘上,大哭了一场。 此时此刻,她才真正体会到了小姑当年躲在车里痛哭的滋味。 成年人的崩溃,都是无声无息的,自己悄悄给自己留体面。 哭过一场后,陈青梧的情绪才算有所纾解。 这些年,除了核雕,她另一项长进的本事就是在负能量上涌的时候快速地排解掉它,如果不是这样,她怕是早就已经溺死在抑郁的深渊之中了。 回到家后,陈青梧继续工作。 幸好,她还有自己热爱的事业,人生在世,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只要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生活就还算有奔头。 下午佳佳也来上班了。 看着空落落的工作室,佳佳深长地叹一口气。 「段老师不在的第一天,想他!」 「别想七想八的,好好工作吧,马上就要开始直播带货了,你的工作流程都熟悉了吗?」陈青梧说。 「熟悉了熟悉了。」 陈青梧的第一次直播带货安排在周六晚上的七点,考虑到她是第一次带货,已经深耕自媒体的吴敏雅还特地安排了助理Co来帮忙,以防出现紧急情况。 除了Co之外,核雕学堂也来了很多新人帮忙,大家分担起运营、拍摄、客服、仓库等等十余个幕后工种,边摸索边学习,人人都希望能把这场仗打赢打漂亮。 周六晚上七点,陈青梧准时开播。 她的账号短短一年多已经积累了近百万的粉丝,而且这些粉丝的活跃度很高,对核雕也都有一定的了解。 陈青梧早在上周就通知过这周六要开始直播带货,粉丝的反响都还挺正向的,至少没有听到一句「网红的尽头是带货」这样的酸言酸语,因为跟着她的老粉都知道,陈青梧是真心实意地在创作,也是真心实意地在宣传和发展核雕事业。 她从来没有哗众取宠地去做任何事,这次带货,也是逼不得已。 对于非遗手工艺品来说,最好的保护就是买卖。 核雕非遗要活态化传承,最重要的还得是非遗手工艺人自身的可持续发展,只有让这些手艺人靠手艺养活自己,拥有体面的生活,才能让老手艺人有更多的精力和信心去提升,也吸引更多的新人加入核雕创作的队伍。 陈青梧要做的,就是让这种全新的消费方式带动老手艺。 「现在我们要上的这款核雕,名字叫‘菩提树下,它出自清河核雕协会的大师陆翊礼之手,以佛家菩提为灵感创作。核雕单颗尺寸宽约二十二点五厘米长约二十九厘米,这款核雕的特点是线条极其流畅,立体感强,出油足易包浆……」 陈青梧在直播间除了推荐自己的作品,还一连上了十几款其他核雕手艺人的作品,一晚上下来,她介绍得喉咙都哑掉了。 不过,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陈青梧直播间第一次带货的销量直冲二十万。 下播的刹那,工作室里就响起一片欢呼声。 大家开心地击掌、拥抱,感觉就像是走在重重迷雾里的人,忽然看到了一道光,这道光告诉大家,前方有路 ,可以继续往前走,毕竟,谁都不想有朝一日因为生活所迫而转行,谁都想牢牢端住自己手里这热爱的饭碗。 郑思哲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他的直播间虽然销量不如陈青梧,但也达到了十万。 「下班去庆功!我请客!」陈青梧开心地说。 「好耶!」 大家把手头的工作都整理好后,就一起去聚餐。 餐桌上,佳佳还没缓过这兴奋劲儿来,别人都在吃菜,她一个人悄悄拿着手机低头复盘着订单。 「青梧姐,今天人哥一个人就贡献了六十单,三分之一的销量都是他撑起来的。」佳佳凑到陈青梧的耳边说。 「人哥?哪个人哥啊?」 「直播间的‘守一人大哥啊,我简称他为‘人哥。」 「他一个人就买这么多?」陈青梧立马凑过去看佳佳手机屏幕上的交易数据,果然,他又排在了榜一。 「人哥真是财大气粗,太给力了!」佳佳赞不绝口。 陈青梧却有点犯嘀咕。 这人买这么多核雕手串干什么?又不是可以吃的东西,也不是生活必需品,如果他不是真的喜欢核雕,单纯只是为了给她捧场的话,其实也没有必要。 陈青梧登上自己的账号,给这位ID名为「守一人」的粉丝发了一条私信。 「你好,非常感谢你的支持。」 对方大概以为这是她设置好的,每一位下单的粉丝都可以收到这条私信,所以,等到饭局结束,他也没有回复。 回到家后,陈青梧想来想去,又给对方发了一条私信。 「你好,非常感谢你今天在直播间下单,不过我想请问一下,你买这么多核雕手串是有什么用吗?」 「送人。」这次对方回得很快。 原来是送人啊。 得知对方确实是因为有用处才买的,陈青梧心里稍稍踏实。 「谢谢,谢谢你的支持和信任!」 对方没有再回。 接下来的半个月中,陈青梧每一次直播带货,这位人哥也都有出现,陆陆续续下着单。 佳佳给他算了一下,半个月的时间,他大概买了近两百多串核雕手串。 陈青梧心里又开始不踏实。 两百多串啊,普通人哪里需要这么多核雕手串送人?他有那么多朋友吗?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 于是某天陈青梧又忍不住联系他。 「你好,谢谢你每一次的支持,但我想请问一下,你要送多少人?」 「你是不是管太多了?」对方回。 陈青梧被他一句话怼得哑口无言。 虽然但是……她就是想问问清楚。 「我只是问一下,如果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至于那么凶吗? 「你卖你的,我买我的,需要问这么清楚吗?」对方又说。 「……」 好吧,也是。. 就当陈青梧以为他不会回答她的问题了时,对方又发过来一条,老老实实回答道:「两三百号人。」 「好的,谢谢。」早这么说不就完了嘛,非要怼她。 陈青梧客客气气地表达过感谢后,又发了一朵玫瑰花的表情,玫瑰花的表情是她对直播间每一个粉丝表达感谢的惯用表情,可她随手一发,似乎又踩到了对方的雷点。 「别发这样的表情包给我!」 一个感叹号,充分表达了这位人哥对这个表情包的嫌弃。 隔着屏幕,陈青梧都能想象出 他是用怎么样没好气的指法打下这一串字的。 可是,玫瑰怎么了? 在互联网一众暧昧的表情包里,中老年最爱使用的玫瑰花最纯洁了好吧! 「也别动不动就联系我!」人哥又补了一句。 陈青梧:「……」 真是个阴晴不定的怪人。 算了,她能赚钱就好了,管他买多少呢! --- 直播销售核雕初见成效后,陈青梧和郑思哲商量了一下,像他们这样的核雕从业者最终还是得回归到作品上,不能一直做直播,耽误了自己的正职,所以,他们决定在现有的基础上,整合资源,招聘专业的电商主播、客服、售后等等,进行核雕知识的培训,打造出规范化的电商团队和平台,大家一起努力,拓宽核雕销售渠道,增加产值,提高影响力,从而推动清河核雕的发展。 吴敏雅在这件事情又帮了很大的忙,她给陈青梧介绍的那几个年轻主播,不仅专业,而且还认真负责。 其中有一个小姑娘为了能更好地在直播间里介绍核雕,甚至还跑到陈青梧的工作室学习了一周。 陈青梧为了谢谢吴敏雅,再三约她想请她吃饭,可吴敏雅这个「空中女超人」忙得很,整天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去机场的路上,根本约不出来。 到了月底的最后一个周末,吴敏雅终于主动给陈青梧打电话,说今天有空,中午可以一起约个饭。 陈青梧立刻在吴敏雅喜欢的西餐厅订了位置。 侯老师的葬礼上两人匆匆见了一面之后,中间就没有再见过面。 「我的天,我最近真的要忙疯了,我现在看到飞机都条件反射地想要吐了。」吴敏雅见面就开始吐槽。 「现在呢,忙好了吗?」 「这两天暂时告了一个段落。」 「那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 「嗯,今天先和你见个面,明天我打算回清河去看一下我爸妈。」 「叔叔最近身体还好吗?」 吴敏雅的父亲开年的时候动了个肿瘤切除手术,手术那天陈青梧特地去医院陪了吴敏雅一天。 「还好,基本都已经恢复了。」 「那就好。」 两人边聊边吃,吴敏雅时不时拿起手机回个信息,分心分得很明显。 「你是不是瞒着我悄悄谈恋爱了?」陈青梧问。 「我忙得睡觉时间都快没有了,哪里有时间谈恋爱?」 「那你和谁聊天聊得这么起劲?」 吴敏雅大方地将微信界面亮给陈青梧看:「你自己看。」 陈青梧扫了一眼,正和吴敏雅聊天的人备注是「一只舔狗」,这「舔狗」正在微信上疯狂地追问吴敏雅什么时候有空出去见个面。 「谁啊?」陈青梧看着头像陌生,应该不是他们共同的微信朋友。 「穆一洋。」 「你俩……」陈青梧斟酌了一下措辞,「又有苗头了?」 「不是,他在追我。」 「吴敏雅,你最好清醒一点,可别又被渣男的甜言蜜语骗了,家暴和出轨,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像他这种有出轨前科的人,你可别指望他浪子回头改过自新,到时候如果你俩真的结婚了,他要是搞婚外情,你是不是得天天拉着我去捉女干啊!」 当初吴敏雅因为穆一洋劈腿这件事情,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陈青梧因此对穆一洋一直有很深的偏见。 「宝贝你别激动,其实当年的事情,真的是一场误会。」吴敏雅说。 「你是不是被他洗过脑了,他说你就信?」 「他 说我当然不信,不是他说的。我前段时间在伦敦出差的时候,碰到了当年和穆一洋亲密的那个女生,她现在常驻伦敦,不仅工作在那边,还在那里找了个男朋友,马上要订婚了。」 吴敏雅和那个女生因为工作的事情再见面,大概是因为曾经恨之入骨,所以吴敏雅一见面就把她认出来了,没想到,那个女生竟然也还记得她。 开完会后,那女生约着吴敏雅喝了个下午茶,解释了一下当年的误会,她说,当年是她单恋穆一洋,借着情人节氛围好,就鼓起勇气对穆一洋表白,其实吴敏雅出现的前几秒,穆一洋已经以自己有女朋友为由拒绝她了,是她不想给自己留遗憾,强行亲吻了穆一洋。 她也没想到,这一幕会正好被穆一洋的正牌女友看到。事后,她听说穆一洋因此被冠上「渣男」的名头,还被女朋友甩了,她很过意不去,一直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能对吴敏雅解释一下才好,可她没有吴敏雅的联系方式,穆一洋为了避嫌又对她退避三舍,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所以这个误会一直持续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解开。 「啊?这么说,这些年,我们真的误会穆一洋了?」 「是的,难怪他这么多年一直纠缠不清,时不时就蹦出来给自己喊冤,原来,他真的是被冤枉的。」 陈青梧想到自己曾经和吴敏雅一起在背后痛骂穆一洋,顿时有点过意不去。 「那现在误会解开了,你是打算重新和他在一起吗?」 「再说吧。」吴敏雅笑着道,「让他多追一段时间吧,毕竟,当年为他流了那么多的眼泪,也不能白流。」 「还再说呢,你看看你,聊微信的时候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去了,这不早晚又是穆一洋的掌中物。」 「讨厌啦。」 陈青梧看着吴敏雅,忍不住也笑起来:「挺好的,穆一洋这么多年一直都在想着你,没有放弃你们的感情,说明他也是个靠谱长情的人。」 吴敏雅点点头,其实在误会解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早就软了。 「对了,你和段靳成怎么样?」 陈青梧正低头喝汤,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差点呛到。 真是的,怎么谁见了她都要问一句她和段靳成怎么样了? 「我和他能怎么样?他走了就没联系了。」她和段靳成的情况可不像是吴敏雅和穆一洋,毕竟,后两者真真切切地谈过恋爱,他们分开后还不放下彼此是因为他们有过真切又甜蜜的回忆,而她和段靳成分开了就是分开了。 「你之前不是说,他的新电影邀请你去做技术指导吗?我前几天看新闻,那电影好像已经开机了。」 「是的,我也看到开机仪式的新闻图了。」开机仪式上的段靳成身着铠甲戏服,看着威风凛凛,霸气十足。 「那你怎么不用去剧组啊?」 「应该是还没到核雕的戏份。」 「哦,这样啊。」 陈青梧正和吴敏雅说到剧组的事情,她的手机忽然一震。 一条微信进来。 「陈老师,您好,请问您在忙吗?方便接电话吗?」 ------------ 第八十五章 一日为师百日恩 信息来自冯琦。 段靳成生日那天,冯琦顺利借到了陈青梧的院子后,对陈青梧好感度攀升,她下楼了复又折回来,说希望能加一下陈青梧的微信。 两人就是那天互相添加了微信。 陈青梧看了眼和穆一洋聊得热火朝天的吴敏雅,回复信息:「方便。」 手机很快响起来。 「我去接个电话。」陈青梧对吴敏雅说。 「好。」 陈青梧走到餐厅外面的阳台上,接起了冯琦的语音通话。 「你好。」 「您好,陈老师,我是冯琦,抱歉打扰您了。」冯琦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礼貌。 「别客气,有什么事情直接说。」 「好,今天找您是有两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和您敲一下进组的日期,剧组这边需要您在下个月的七号最晚八号开始进组,不知道您的时间能否协调好?」 陈青梧当时和剧组签订的合同中有写明进组日期,她心里早有准备,所以下个月的时间都留出来了,随时都可以进组。 「可以。」 「好,那就七号进组,可以吗?」 「可以。」 「好,还有第二件事情,不知道陈老师身边有没有像您这般年轻的核雕大师,要男性,因为段老师的手昨天在拍打戏的时候受伤了,后面核雕的戏份可能会有影响,保险起见,导演希望事先为段老师找一个手替,以备不时之需。」 段靳成的手受伤了? 陈青梧在长长的一句话里只过滤出这一个信息。 心瞬间就揪起来了。 「段老师的伤很严重吗?」 「手腕骨的那个位置缝了八针。」 「八针?」 「是的,昨天拍戏的时候一个群众演员不小心撞到了段老师,段老师摔倒的时候手正好磕在了兵器上,为了呈现更好的电影效果,我们剧组的兵器都是真刀真枪的,这一磕流了好多血。」冯琦想到昨天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导演包括那个群演大家都吓坏了,不过段老师自己倒还好,他还反过来安慰了那个群演,说演戏受伤是难免的。」 陈青梧听得心「突突」直跳,一时忘了接话。 「陈老师,您那边有合适的人选吗?」冯琦又绕回到工作上,「导演让我问问您,您核雕圈认识的人多,帮我物色一下吧。」 「好的。」 其实冯琦说出「手替」这两个字的时候,陈青梧脑海里第一时间就想起了郑思哲,郑思哲和段靳成年龄相仿,两人的手也都是一样骨络分明的好看。 「我心里的确有个人选,但我需要先去和他确认时间,等确认好了我给你回信。」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陈老师帮忙!」 「不客气。」 午餐结束,陈青梧回家就打电话和郑思哲说了手替的事情。 郑思哲一口答应。 他是什么都愿意去尝试的人,尤其是自己没有尝试过的事情,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没有见过的世面都想去见一见。 郑思哲这边确认了之后,陈青梧就把郑思哲的微信推给了冯琦。 「谢谢!谢谢!谢谢陈老师!」 冯琦谢完,又外加一连串双手合十的表情,感激之情都快要溢出屏幕了。 「别客气,举手之劳。」 --- 陈青梧和冯琦联系完,手不自觉地点开了段靳成的微信,他的头像没有变,还是那张和她合影的截图,那颗蓝色的爱心,挡着她的肩膀。 她想问问他手怎么样了,信息都编辑 好了,又删掉。 段靳成应该不会想要收到她的信息,正如他最后对她的忠告,既然决定了往前走,就别再回头。 陈青梧又想向胡图了解一下情况,可胡图大嘴巴,如果问他,估计不用一分钟,立刻就能传到段靳成的耳朵里。 思来想去,她谁都没有问,而是去网上找昨天的新闻。 她想着,段靳成这样的影帝在片场受伤,肯定会有风声传出来,可是陈青梧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一条关于段靳成受伤的消息。 是剧组故意封锁了消息吗? 正当陈青梧这样想的时候,忽然刷到了一条微博。 「我朋友在中心医院工作,她说昨天下午阿成手受伤被紧急送来医院缝针!可怕!希望《百字令》剧组保护好阿成!」 这条微博底下只有十来个评论,想来是还没有被大V发现,一旦发现,很可能会冲上热搜。 陈青梧点开了底下的十几条评论。 其中有一条评论是这样说的:「我哥是剧组的一个群演,他昨天回来也说了这件事情,不过他说整个剧组都被通知封锁这个消息了,是段靳成本人要求的。你还是把这条微博删了吧。」 「段靳成为什么要封锁这个消息?」 「据说是怕那个不小心撞到他的小群演被网暴。」 「天,阿成人好好啊!」 「对啊,他一直很为别人着想,所以,你快删了吧。」 陈青梧刷到这条微博的时候,博主还没有删,也不知道后面是会删,还是会爆,但看到段靳成还有余力安排封控消息,还有余力为别人着想,想来应该也不是特别严重。 她的心稍稍安下来。 再过几天吧,再过几天她就可以直接去剧组见到他本人了。 一周后,陈青梧和郑思哲一起出发去《百字令》剧组。 剧组在莫林影视城取景。 冯琦早早就在影视城大门口等着陈青梧和郑思哲。 「陈老师,郑老师,一路过来辛苦了。」 「陈老师睡了一路,倒也没什么辛苦。」郑思哲指指自己,「辛苦的是郑老师,开了两小时车连个醒神的音乐都不敢放,生怕吵醒了猪一样的陈老师。」 冯琦笑起来。 陈青梧朝郑思哲翻了个白眼。 「开玩笑开玩笑。」郑思哲说着下意识地去揉揉陈青梧的发心。 陈青梧侧头一躲,转眸的刹那,看见段靳成一行人正从房车那边过来。 「青梧!」胡图看到陈青梧,热情地挥手打招呼。 「嗨!」 陈青梧也朝他们招招手。 段靳成凉凉的目光先从郑思哲身上掠过,最后落在陈青梧的身上。 他没出声,只是极轻地点了下头,就从两人身边过去了。 「不都说一日为师百日恩,终生不忘师徒情吗?」郑思哲在陈青梧耳边轻声说,「你这徒弟,见到你是不是有点过于冷淡了?」 「人家大明星,你能指望他有多热情?」陈青梧淡淡道。 ------------ 第八十六章 要给你检查一下吗 话虽这么说,但陈青梧心里其实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失落的。 她看着段靳成急步而去的背影,目光落在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上,他的右手手腕绑着纱布,远远望过去,像戴了一截皓白的护腕。 「陈老师,郑老师,你们先去里面稍等一下,等下化妆师会过来,带郑老师去做个妆发换个戏服。」冯琦说。 「我还要做妆发换戏服?不就是个手替吗?」郑思哲震惊,他以为手替只要伸个手就可以了。 「是手替没错,但出于严谨,还是都做一下比较好,不然的话,万一有机位扫到,后期会比较麻烦,如果后期处理得不好,那播出来就是穿帮镜头了。」 「好吧,那我等下高低得拍照留念一下。」郑思哲是既来之则安之的态度。 冯琦带陈青梧和郑思哲去休息室坐了一会儿,约莫过了十来分钟,郑思哲就被叫去做妆发和换戏服。 《百字令》剧组真的很严谨。 郑思哲一个小小的手替,他的妆发和戏服竟然做得和男主角段靳成一模一样,连细节都完美复制,丝毫没有因为他是替身就有所敷衍。 「这个剧组真的让我刮目相看。」郑思哲回到休息室后不停地照镜子,「青梧,真的,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帅过,真是太感谢剧组的化妆老师了。」 「你一直很帅啊,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颜值有什么误解?」 「真的吗?」郑思哲来劲了,「那你觉得我和段靳成都穿成这样,谁比较帅?」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过头了是吧?」 「得,我知道了,段靳成更帅呗。」 陈青梧笑而不语。 「陈青梧你我好歹同门这么多年,你说现在段靳成也没有在眼前,你撒个谎让我开心开心不行吗?」 「不行,怕你太骄傲蹬鼻子上脸。」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她心里,也不可能会有人比段靳成更好看。 「去去去,一边待着去。」 两人正拌嘴,冯琦来敲门,说可以去片场候场了。 《百字令》剧组耗时半年,斥资千万,在莫林影视城搭建了一座机关重重的宫殿,用于囚禁男二元明饰演的皇子胤鸿。 这里将上演男主杜源和各方势力博弈,最后突出重围,救下皇子胤鸿的重头戏。 「好恢宏的布景,这些窗户,都是手工雕花的吧?」郑思哲边看边摸。 「郑老师好眼力,是的,这里四五百扇窗户和百来个宫灯,都是请工匠手工制作的。」冯琦说。 郑思哲闻言,立刻竖起大拇指,对剧组的好感顿时更上一层楼。 一个剧组,愿意在服化道上花时间、花金钱、花心思,那这个电影,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们接下来都是在这里工作吗?」郑思哲问。 「不是的,只是今天在这里,明天开始就去后山了,段老师的戏大部分都在山里,所以郑老师作为替身,您的大部分戏也在山里。」 「啊?山里?」 「对,按照剧本设定,男主角杜源一开始都在山里躲避追杀,也是在山里完成了核雕创作。」冯琦听出郑思哲语气里有落差,笑着宽慰:「其实这个天气宫殿里闷热得很,还不如去山里凉快一些。」 郑思哲认命地点点头。 既然接了这工作,不管是上山下海,剧组让去就得去。 --- 事实证明,冯琦说得没错,这宫殿虽然气势恢宏,但里头闷热是真的闷热。 陈青梧只是站着对了几张图纸,就感觉热得头晕目眩,也难为这些演员,还要穿着厚重的戏服走戏。 「冯琦,洗手间在哪儿?」陈青梧觉得自己急需用冷水洗个脸。 「出门左拐,一直走到底。」 「好,谢谢。」 陈青梧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从生活制片那里领了一把广告扇扇风,人才缓过来一些。 她回到内场。 殿内,导演和段靳成他们一群人围着,似乎正在讲戏。 陈青梧扫了一眼,也没看见冯琦,就见郑思哲背对着门的方向,正坐在一条板凳上,低头看着手机。 「这天真是热得要人命。」陈青梧一边用扇子扇风一边走到郑思哲身边坐下,「这时候要是有块冰西瓜解解渴就好了。」 身旁的人没出声,只是侧头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差点把陈青梧手里的塑料扇子都吓折了。 「怎……怎么是你啊?」 身旁的人根本不是郑思哲,而是段靳成。 陈青梧立刻朝导演身边的「段靳成」望过去确认,果然,那个「段靳成」一转身露出的是郑思哲的脸庞。 晕,她刚才进门也没看清楚,潜意识里就默认了导演身边的人肯定是段靳成,完全忘了这两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戏服。 「怎么不能是我?」段靳成冷哼了声,「陈老师连自己喜欢的人都能认错,真是了不起。」 「你们穿了一样的衣服。」 「穿了一样的衣服我就能替代他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没看清楚,不好意思。」陈青梧身上更燥热了,手里的扇子扇得更勤。 段靳成不说话,也不起身。 他不起身,陈青梧也不好立刻起身走掉,不然就显得太过心虚。 她干脆坐着不动,心想就以不变应万变。 可段靳成又继续低头看回他的手机,也不和陈青梧说话。 「听说你的手受伤了,现在怎么样?好点了吗?」陈青梧主动搭话。 「好了。」段靳成莫名有种敷衍。 「真的吗?」 「不信?」他的手朝她伸过来,「那要给你检查一下吗?」 陈青梧看了眼他手腕上的纱布,薄薄的一层,还没有当初他在工作室的时候划伤手她给他包得厚,瞧着样子,倒真看不出伤势严重,但如果不严重,以段靳成的敬业程度,也不至于用到手替。 她假装听不懂他语气里的疏离,耐心地提醒:「天热要注意伤口,当心感染发炎。」 尤其,他还穿着那样厚的戏服,万一出汗,也会影响伤口。 段靳成还没来得及说话,导演那边朝段靳成招了招手:「阿成,你也过来一下。」 「好。」 段靳成起身,没再搭理陈青梧,直接往导演那边过去,留下她一个人坐在原地。 这次见面,陈青梧能感觉到段靳成对自己更加冷淡。 对于「往前走,别回头」这件事情,他明显比她做得更好。 当断则断,她应该向他学习。 ------------ 第八十七章 冤大头 陈青梧坐在原地,看着导演给段靳成他们讲戏,导演动作很大,手舞足蹈的,时不时拉扯一下段靳成,又朝郑思哲比划一下,两人都乖乖地点着头回应导演。 从背影望过去,除了段靳成稍微高一些,两人一样的修长挺拔,完全看不出什么区别,她会认错也不奇怪。 导演讲完戏,就正式开拍了。 这场戏需要用到刻刀,展示男主角杜源的雕工,段靳成手还不能抬起来,所以手部特写的部分由郑思哲代替完成。 这么多镜头都对着自己,郑思哲虽然来之前早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紧张还是写在脸上。 段靳成拍了拍郑思哲的肩膀,不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郑思哲就笑了,表情也瞬间轻松了很多。 陈青梧猜,他应该是在宽慰他让他别紧张吧。 拍摄还算顺利,至少郑思哲的部分是顺利的,一条就过了。 「演员果然是需要一点信念感的,这么多镜头对着,这么多人看着,真不是开玩笑,好紧张。」 「他刚和你说了什么?」陈青梧问。 「谁?」 「段靳成。」 「他说让我不要紧张,手哆哆嗦嗦地影响他的形象。」 陈青梧会心一笑,段靳成这话说得有点水平,听似宽慰,其实是施压,听似施压,其实是鼓励,说直白点就是一句话,郑思哲你不需要紧张,大胆演呗,反正演坏了也算不到你头上。 「段靳成是懂怎么劝人的,反正他说完,我就不紧张了。」郑思哲说。 「你演得不错。」 「是吧,我也觉得我可以试试勇闯娱乐圈了。」 「你看看,我就说你给点阳光就灿烂吧。」 郑思哲哈哈直乐。 一场重要的戏份完成,中场休息了几分钟。 演员们都凑到电风扇下面去吹风,冯琦也给陈青梧和郑思哲准备了一把风扇,但风吹出来是热的,有种越吹越躁的感觉。 这时,胡图忽然冲了进来。 「冰奶茶冰西瓜来咯!」胡图朝片场上的工作人员大喊了一声,「阿成请大家喝奶茶!吃西瓜!东西都在外面,大家快出来一起凉快一下吧!」 「阿成也太好了吧,天天请大家喝奶茶!」有工作人员轻声说。 「就是,请这么多人喝奶茶就算了,怎么今天还买了冰西瓜呢!他可太懂了,我就念着这口冰西瓜呢!」. 「……」 大家一边说一边都往外去。 冰西瓜? 陈青梧抬眸去找段靳成,段靳成正站在柱子那边打电话,他原本面朝着窗户,也不知道是感应到了陈青梧在看他还是怎么的,忽然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隔着三四个机位恰好对上。 有那么几秒,陈青梧忽然生了一种自作多情的错觉,会不会是她刚才说了想吃冰西瓜,他才让胡图去买冰西瓜的? 可也仅仅就那么几秒而已,段靳成的目光冷冷挪开,她就立刻清醒了过来。 她是热疯了,才在这里想些有的没的,还是赶紧去吃几块西瓜醒醒脑吧。 「走了,吃西瓜去。」陈青梧对郑思哲说。 「好。」 --- 段靳成接完电话,内场已经没几个人了,胡图拿着两块西瓜进来。 「喏,西瓜。」胡图把西瓜递给段靳成。 「不吃,控糖。」 「你不要?那你突然让我去买西瓜?还是冰西瓜!」 天知道胡图为了找这么多冰西瓜跑了多少地方,他还以为是段靳成自己想吃,又不好意思 吃独食,所以才让他一起买了。 可没想到,他竟然不吃!那是给谁吃的? 「让你买几个西瓜还累着你了是吗?」段靳成睨胡图一眼,「这么娇气那你别干得了。」 「啊!别别别啊老板!」胡图赶紧挽住段靳成的胳膊,「不累不累,我一点都不累,你要的话,明儿我还给你去买!」 段靳成抽回手:「一边待着去。」 胡图「嘿嘿」讨好着笑,自己咬了口西瓜,往外走去。 外头,冰西瓜比冰奶茶紧俏许多。 段靳成站在原地,隔着窗户看向陈青梧,她和郑思哲正坐在门廊的台阶上,两个人肩并着肩吃西瓜,一边吃还一边说笑。 得,西瓜买了,嫁衣也为别人做了,他是个冤大头没跑了。 下午更热,靠着段靳成的冰奶茶和冰西瓜,大家勉强撑到了结束。 戏结束后,冯琦带着陈青梧和郑思哲去酒店。他们入住的这家酒店临山而建,原本是个度假酒店,但最近被剧组包下了,用作演员和工作人员的宿舍,全剧组两三百号人,都住在这里。 「陈老师,郑老师,你们的房间在二楼。」冯琦把房卡给他们两个人,「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早上七点郑老师先在一楼的休息室化妆,八点所有人在酒店门口集合,我们要进山里。」 「好。」 陈青梧和郑思哲一起上楼,两人的房间一个在电梯东侧,一个在电梯西侧,相隔十万八千里。 「累了一天了,早点休息。」郑思哲对陈青梧挥挥手,「晚安。」 「晚安。」 陈青梧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开空调洗澡,今天出了一天的汗,身上黏糊糊的难受,她急需要冲个澡让自己缓一缓。 洗完澡八点多,陈青梧没事做就拿出手机看了会儿核雕直播,直播间的主播们上手都很快,短短几天,已经完全可以独当一面了。 她在直播间刷了几个礼物,还没等直播结束,陈青梧就感觉自己腿上胳膊上痒得不行,她低头看了眼,密集恐惧症瞬间犯了,天呐,这房间里竟然养着蚊子,她腿上已经密密麻麻都是蚊子包了。 陈青梧是招蚊子的血型,从小到大,但凡被蚊子咬,一定会又红又肿,诱发虫咬皮炎。所以平时她很注意防护,家里的院子诱蚊灯遍地。 只是这次来没想到会住在靠山的酒店,更没想到这么高档的酒店房间竟然会有这么多蚊子,所以她那些装备和药膏,什么都没有带。 陈青梧立刻给客房服务打电话,让他们送来电蚊香液,可光有电蚊香液也不够,她身上的蚊子包不处理的话,明天胳膊和腿一定肿得不像是出厂原件。 她记得来的时候看到酒店对面有家二十四小时药店,她决定去买点药膏和药,以备不时之需。 陈青梧换了衣服下楼。 幸运的是,她常用的丹皮酚软膏和抗过敏药物店里都有。 陈青梧拿了药,刚走出药店穿过马路,就看到段靳成的车在酒店门口停下,驾驶座上的李堂最先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粉色的行李箱。 粉色行李箱? 陈青梧记得,段靳成之前入住她那里的时候,行李箱好像都是黑色的,他什么时候买了这么少女的粉色? 她正觉得奇怪,就见段靳成和宋安秀双双下车。 冯琦白天的时候说过,女主宋安秀明天正式进组,想来,这粉色的行李箱应该是宋安秀的。 段靳成绕到车子后头,帮着宋安秀去提行李箱,陈青梧有意不让他们看到,可她还没来得及躲到行道树的后面,段靳成一抬眸,正好看到她。 既然看到了 ,陈青梧也不躲了,她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躲躲藏藏没必要。 她径直朝酒店大门口走去。 「陈老师?」宋安秀认出了陈青梧,「好久不见啊陈老师!」 陈青梧朝她笑了笑:「是啊,好久不见。」 「你早就进组了吗?」宋安秀走过来和她闲聊。 「没有,也就今天刚进组。」 陈青梧和宋安秀说话的时候,闻到她T恤上冲鼻的味道,是浓烈的香水味和浓烈的火锅味两相交织的味道,由于两种味道都很强势,以至于融合得不太美妙。 他们应该是刚吃完火锅回来。 这么热的天吃火锅,真是有情趣。 「那明天开始就请陈老师多多指教了哈。」宋安秀说。 「宋老师客气了,这是你们的主场,是宋老师该多多指教才对。」 陈青梧实在想快些结束这尬聊寒暄,她说完,就朝宋安秀点了下头想走。 「陈老师!」一旁久未出声的段靳成忽然开口喊她。 陈青梧心想你们这两位大明星一唱一和的还没完了! 「怎么了,段老师?」 段靳成走到陈青梧面前,看了眼她手里带着药房logo的塑料袋:「你哪里不舒服?」 他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陈青梧垂着眼没注意到,但站在一旁的宋安秀清楚地捕捉到了。 那天在工作室初见他们两个坐在一起的般配画面又一次在宋安秀的脑海里浮现,她一整晚的好心情就此破灭。 「没有不舒服。」陈青梧说。 「那你手里提的什么?」 「酒店蚊子多,我买了点止痒消肿的药膏。」 段靳成这才稍稍放了心,他还想说什么,宋安秀走过来,手轻推了一把段靳成帮着提的行李箱。 「阿成,电梯来了,我们上去吧,我赶了一天的车,我都快累死了!」她的语气似抱怨也似撒娇。 段靳成点了点头,拖着宋安秀粉色的行李箱往电梯口走。 陈青梧站在原地没动,她可不想和他们搭一个电梯。 段靳成走了几步,发现陈青梧没跟上来,停下来转头看她:「陈老师不上楼?」 「上的。」陈青梧说。 「那你站着干什么?」 陈青梧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着他们走进轿厢。 ------------ 第八十八章 阻挡他的桃花 段靳成和宋安秀住在六楼,陈青梧住在二楼,按下「6」和「2」的楼层数字后,轿厢里的三人就都站着不动了。 陈青梧因为最后进去,只能站在他们前面,她背对着段靳成和宋安秀,总有一种芒刺在背的不适感。 「阿成,今天的火锅好好吃啊,我们改天再去吧。」 也不知道是陈青梧敏感,还是宋安秀有心,总之「我们」这两个字经宋安秀的口说出来,暧昧的声浪此起彼伏。 段靳成「嗯」了声,不过很快又补一句:「邱林上过美食综艺,他挑的店味道一般不会差,下次再叫上他。」 上过美食综艺的邱林? 陈青梧知道这个明星,之前她对做菜兴趣正浓的那一段时间,曾经真情实感地追过段靳成说的那档美食综艺。 邱林就是那档节目的常驻嘉宾,他不仅人很风趣,对美食有自己独到的追求,且做得一手好菜,每一位来参加节目的飞行嘉宾都会被他的手艺征服。 段靳成突然提到邱林,这就说明他和宋安秀今晚根本不是两个人单独去约会。 陈青梧心头一舒,可宋安秀心里却有了芥蒂。 今天晚上的确不是她和段靳成两个人单独见面,还有好几个在莫林影视城拍戏的演员朋友,大家听说宋安秀今天过来,就提议一起约着吃个火锅。 她故意语焉不详,原本是想在陈青梧面前秀一秀,没想到段靳成一点情面都不留,直接就揭穿了她。 他或许是无意,但更大的可能,是段靳成对这个陈青梧真的有意思。 女人的第六感一般不会错。 宋安秀第一次见到陈青梧和段靳成,就直觉两人之间不简单。 电梯「叮」的一声停在二楼。 陈青梧在电梯门打开的时候转身朝段靳成和宋安秀挥了挥手:「我到了,两位老师晚安。」 「晚安。」 「晚安。」 两人异口同声地回。 陈青梧笑了一下,走出电梯。 段靳成的目光追随着陈青梧的背影,她抬手时,他看到那白嫩的胳膊上,粉色的蚊子包连成一座小山,是看一眼都要起鸡皮疙瘩的程度。 她这么招蚊子,他倒是第一次知道。 那明天进山里,岂不是人都得被蚊子抬走? 段靳成掏出手机,给胡图发了条信息。 「陈老师一段时间不见,感觉更漂亮了。」宋安秀的语气带着一丝试探,「对吧,阿成?」 段靳成低着头看着手机屏幕,随口「嗯」了声。 「你也太敷衍了吧。」宋安秀笑。 「我没敷衍,她本来就漂亮。」 宋安秀:「……」 这一波属实有点「自己找膈应」那种感觉了。 电梯到了六楼。 两人走出电梯,段靳成把行李箱推到宋安秀手边。 「早点休息。」他说。 「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段靳成点点头,转身往走廊深处走去。 宋安秀的房间在另一边,她拖着行李箱刚走到门口,就见段靳成的助理胡图从对面的楼道里蹿出来。 「我喝了酒你赶紧起来跟我出去一趟,阿成让我去商场多买点驱蚊的产品……我哪儿知道啊,他刚突然发信息跟我说的,你赶紧起来,再晚点商场都关门了!」 走廊里静得只剩下了胡图的声音。 宋安秀立在门口,手按着门把,脸上顿时阴云密布。 果然,她猜得一点都没有错。 --- 陈青梧这一觉睡得一点都不踏实,身上痒是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是她被蚊子咬出了心理阴影,明明插着电蚊香液,可她睡梦中还是总听到蚊子「嗡嗡嗡」的声音,于是她一晚上恍恍惚惚爬起来N次找蚊子,开了灯又什么都没有。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遮瑕涂了好几遍,才勉强把眼下两抹乌青盖掉。 陈青梧下楼的时候,演员们都已经化好了妆,各自在自己的车上等待着进山。 胡图正一辆车一辆车地发防蚊四件套,这四件套是驱蚊花露水、驱蚊手环、驱蚊贴和止痒走珠。 「来来来,每辆车一份啊,山里蚊子多,大家注意哈!」 「阿成也太贴心了吧,什么都准备得妥妥的!连驱蚊都考虑到了!」 收到防蚊四件套的剧组工作人员连连发出感慨。 宋安秀的房车里也收到了一份。 她的助理道了声谢,正准备收起来,却被宋安秀抢过去,随手扔进了车厢内的垃圾桶里。 宋安秀的助理惊讶:「秀秀,这可是阿成送的!」 「他送的怎么了?」宋安秀没好气。 这些驱蚊产品,不过是更确切地证明了段靳成喜欢陈青梧。她一个人招蚊子,他为了给她送驱蚊产品,就给整个剧组都准备了这些东西,呵呵,所有人都不过是段靳成喜欢陈青梧的幌子而已。 她可不甘做这个幌子。 陈青梧也拿到了驱蚊四件套。. 「谢谢。」她对胡图说。 「客气啥,大家都有。」胡图笑。 陈青梧点点头,本来她又要自作多情了,胡图一句话点醒了她,是啊,大家都有,何必非得往自己脸上贴金呢。 「陈老师,今天进山的车子不多,你坐段老师那一辆吧。」冯琦过来说。 「郑思哲呢?」 「郑老师刚化完妆已经跟着化妆师他们的车去了,他应该微信上和您说过了吧。」 陈青梧打开手机看了眼,郑思哲还真给她发了信息。 他说今天的化妆师是他美院的校友,两个人一见如故,聊得停不下来,就直接坐人家车子走了。 呃…… 这人有良心但不多。 「我跟你坐一辆车吧。」陈青梧还想挣扎一下。 「我那辆车已经满了。」冯琦为难地看着陈青梧,「陈老师,您是不想坐段老师的车吗?」 冯琦之所以安排陈青梧坐段靳成的车,一来是段靳成好说话,再者是觉得陈青梧和段靳成互为师徒,之前在一起学习过核雕,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不是的,我只是怕打扰段老师。」 「没事没事,我刚已经和段老师说过了,段老师很爽快就同意了。」 陈青梧骑虎难下,只能点头。 --- 段靳成的车停在车队的最前头,陈青梧拉门上车的时候,段靳成正坐在车里闭目养神,听到声音,他睁开了眼睛。 「我还以为陈老师不敢上车呢。」 「什么?」 「和冯琦说这么久,不就是不敢坐我的车?」他明亮的瞳仁里带一点情绪。 想来是她刚才和冯琦沟通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可他不是闭着眼在睡觉么,怎么看到的? 「不是不敢,是不想。」 「为什么不想?」段靳成追问。 「爱慕段老师的人太多了,怕惹人误会。」 宋安秀对段靳成的那点心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现在大家同在一个剧组里,陈青梧觉得自己应该避避嫌,她成就不了段靳成的 桃花,至少,也不能阻挡他的桃花。 段靳成定定看着陈青梧,似乎是在辨别她说这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确定她是认真的之后,他兴致索然地嗤笑了声。 「陈青梧,你别太离谱,做不成恋人,难道连朋友都不能做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陈青梧还想解释一下,李堂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了驾驶座上。 「青梧妹子,你也进组啦。」 「是的李堂哥。」 「挺好挺好。」李堂笑嘻嘻地看着她和段靳成,「你俩以前一起写作业,现在又一起工作,也算缘分不浅。」 陈青梧和段靳成相互对视了一眼,各自转开脸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会儿,胡图也上了车,他坐在了段靳成后面的位置。 一行人很快出发进山里。 山路崎岖颠簸,不太好开,李堂很谨慎,车速放得很慢。因为车速慢,时间流逝的速度也像是变得缓慢了起来。 不过幸好,段靳成一路都闭着眼睛,免去了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尴尬。 郑思哲已经到拍摄现场了,他发了张现场照片过来,相比昨天恢弘的宫殿,今天的场景搭建得破破烂烂,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山里有凉快一点吗?」陈青梧问。 「有风的时候挺凉快。」 陈青梧还想问一下蚊子多不多,信息正编辑着呢,车子忽然一个大震,紧接着又一个急刹,她猝不及防,因着惯性朝坐在她对面的段靳成扑了过去。 段靳成刚好因为震动睁眼,一睁开眼就见陈青梧朝自己扑过来,他下意识地抬手,托住了她的腰肢,将她定在自己的身前。 两人四目相对,但凡再近一点,就要吻上了。 「李堂,怎么回事?」胡图问。 「抱歉抱歉,有块大石头我没注意。」李堂赶紧道歉,往后视镜里扫了眼陈青梧,「青梧,你没事吧?」 「没事。」 陈青梧赶紧从段靳成身前退开。 两人的脸都有些红。 「没撞到你的手吧?」陈青梧问。 刚才重心不稳的时候,她好像抓了一下他的手腕。 「没事。」段靳成轻抚了一下手腕上的纱布,对陈青梧说,「后排也要把安全带系好。」 「嗯。」 陈青梧赶紧把安全带系上。其实她平时系安全带的习惯还挺好的,今天刚才上车的时候和段靳成掰扯了几句,就忘了系安全带,这不,差点就出了意外,要不是段靳成及时稳住了她,估计她得直接撞进他怀里去。 ------------ 第八十九章 CP粉过大年 车子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停车后,段靳成先下了车。 陈青梧跟在他后面,人还没钻出车门,就看到宋安秀走了过来。 「阿成,一起对个台词吧,我昨晚看了一夜剧本,总觉得抓不住那种感觉,你帮我找找感觉好不好?」宋安秀说。 「好。」 两人说完,就直接走到边上去对戏。 陈青梧下了车,也没在车边停留,转身去找郑思哲。 郑思哲还在和他那位化妆师学姐热聊,看到陈青梧过来,立刻给陈青梧介绍。 「青梧,带你认识一下罗学姐,一个被化妆耽误的画家,你之前不是说想系统地学习绘画嘛,罗师姐在楚城有个绘画工作室,下次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那到时候请罗师姐多多指教啦。」 「好说好说。」 绘画也是核雕的一部分。 陈青梧其实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绘画,虽然当时也学得很认真,但总觉得自己的绘画技术还不够精进,以至于她在核雕创作时屡屡卡壳,所以她一直想重新学习巩固。 每一个行业都是一样的,活到老学到老。 段靳成一边和宋安秀对台词,一边看向陈青梧他们的方向,陈青梧这看人下菜碟的毛病又犯了,在他面前说话都勉强,但在郑思哲面前却能笑得无比灿烂。 「阿成?」宋安秀能感觉到段靳成的走神。 「嗯?」 「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 宋安秀抿紧唇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果然,有些事情一旦显露了苗头,往后只会有越来越多的证据证明她的猜想。 可这个陈青梧凭什么? 她除了长得有那么几分姿色,其他方面就是个素到不能再素的素人,她根本配不上段靳成。 宋安秀不甘自己被这样的女人比下去。 「来来来,准备开拍了!」导演在监视器后头喊。 聊天的声音都停了下来,现场所有人都各就各位。 今天的第一场戏就是受伤的杜源被宋安秀饰演的湘湘救下的场景,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正是因为湘湘的救命之恩,杜源对她一见钟情。 宋安秀的戏不难演,因为湘湘此时还没有对杜源动心,难演的是段靳成,他得把杜源身负家国使命的厚重感和遇见心仪姑娘的心动感演出来。 众人都围在边上看着段靳成,陈青梧和郑思哲也站在人群的最外围。 「阿成,杜源一眼看到湘湘,就会有一种被宿命击中的感觉,不知道你现实中有没有过这样的感受,见到这个人就知道是这个人了……但是,杜源现在处境又很危险,就是喜欢又得克制喜欢,这种复杂又矛盾的情感。」导演怕段靳成不理解,把这一场戏的情感剥析得非常直白。 段靳成时不时点头回应导演的话,目光却穿过攒动的人头,落在陈青梧身上。 「现在试试?」导演说。 「好。」 第一场复杂的感情戏拍摄得意外顺利,段靳成的情感拿捏得很精准,在他的带动下,宋安秀也很快入戏,杜源和湘湘初见对视的那一眼,看得直教人心动。 「阿成和安秀真的好有cp感。」 「我也觉得,他们要是在一起的话,CP粉过大年,肯定能收获粉丝的祝福。」 陈青梧听到工作人员轻声议论。 是啊,向往美好是人之常情,美好的人就该和美好的人相匹配。 ------------ 第九十章 别停 接下来的几场戏除了有核雕的部分,陈青梧都没有再围观。 尽管已经下定决心一个人往前走,可看到段靳成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哪怕是在戏中,她还是会觉得难受。 就像当初自己花了很长时间接受自己的缺陷,如今她又要花很长时间去消化自己因为那点残缺懦弱将他推向别人的身边。 天气预报说下午会有雷雨,为了赶在雷雨前拍摄完今天所有的戏份,剧组中午没有休息,吃完盒饭就直接开工了。 可即便这样,还是没赶在下雨前把所有戏都拍完。 山里的雷声比天气预报软件上预告的时间提前了大概一个多小时。 明晃晃的闪电突然从天而降时,剧组几个女生都吓得惊叫起来,也不怪大家胆小,那视觉效果真的很摄人,就好像末日将至,天在眼前裂开了一般。 导演通知大家收拾东西,赶紧撤离。 话刚落,豆大的雨点就开始砸下来。 山林里充满了雨声和雷声。 现场顿时变得乱糟糟的,有人把设备搬到车上,有人整理道具……陈青梧也帮着搬了些道具上车。 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现场,收拾完毕之后,又赶紧上车。 「大家快上车快上车!」冯琦一边上车一边朝陈青梧喊:「陈老师,您就上您身边那辆车,我们这车满了。」 「好的,郑思哲呢?」 「郑老师刚在帮忙搬设备,搬完就上了装设备的货车,和场务在一起。」 「好。」 陈青梧正欲拉门上车,一看车子,又顿住了,这不是宋安秀的车吗? 她拉门的手放下来,因为潜意识觉得宋安秀不会愿意让她上车。 雨兜头而下,陈青梧淋着雨犹豫要不要换一辆车,就在这时,车窗降了下来,宋安秀的助理慧慧从车里探出头来看着陈青梧:「陈老师,雨好大,你快上车啊!」 陈青梧看到,车里除了宋安秀,还有另一个女生坐着,这个女生就是上次一起来工作室给段靳成庆生的江蓠。 江蓠新人出道,在这部戏里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女配角,被分配到前辈宋安秀的车里,明显有些局促和紧张。 她看向陈青梧的目光带着些许求助的意味,大概是希望陈青梧也一起上车,好多一个人分担尴尬。 陈青梧反正也没有其他车可坐,干脆就上了车。 「陈老师,你看你在外面站这么久都淋湿了。」慧慧递过来一包纸巾,「你赶紧擦擦吧。」 「谢谢。」 「陈老师不必客气,阿成和我们安秀是很好的朋友,你是阿成的老师,就等于是安秀的老师。」慧慧说。 陈青梧笑了笑,看了宋安秀一眼,段靳成不在,宋安秀装都懒得再装,直接皱起眉,显然对自作聪明的助理慧慧很不满。 车厢的气氛冷凝,连江蓠都察觉到了怪异,只有慧慧一人大大咧咧没感觉到。 --- 暴雨天,车队出山的速度比进山还慢。 宋安秀的车不知怎么的,就落到了最后。 闪电时不时划过,每一次劈下来的时候,都让人觉得近在眼前。 车子在拐弯的时候,底盘下面忽然发出「嘭嘭」的两声,像是被什么硌住了,司机吓得赶紧停下了车。 「怎么了?」宋安秀问。 「不知道宋小姐,我现在下车去看看。」 司机说着,冒雨下车去查看。 陈青梧有些担忧地跟着往窗外望,也就往窗外望的那几秒,隔着瓢泼的雨幕,她忽然看到有一只腿受伤的小黑狗正可怜巴巴 地趴在枯树下躲雨,那双晶亮的黑眸,看着宋安秀的车忽然停下,有一点期待,但更多的是畏惧。 「宋老师,那里有一只受伤的小狗。」陈青梧说着转头去看宋安秀。 宋安秀正在打王者,听到陈青梧的话,头也没抬:「山里有条狗有什么稀奇的?」 「它受伤了,这打雷又下雨的,山林里到处是滑石,如果不管它,它可能会有危险。」陈青梧看着宋安秀,「宋老师,我可以去把它抱上来吗?我会把它放在我的包里,保证不弄脏你的车子。」 「随你。」宋安秀说。 「谢谢。」 陈青梧立刻拿起自己的大包顶在头上,下车朝那只小狗跑过去。 小狗突然看到陈青梧这个「庞然大物」朝自己靠近,吓得呜咽想逃,可是它的左前腿受了伤,逃也没力气逃。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雨很大,你又受了伤,我只是想帮你一下。」陈青梧一边对小狗说,一边用自己的包给它挡雨。 狗是通灵性的小动物,它似乎能在这滂沱的雨声中听出陈青梧真挚的语气,于是它就乖乖不动了。 陈青梧顺利抱起了它,将它放到自己的大包中抱住。 「再忍忍,回去就带你去包扎。」 陈青梧安抚着怀里的小狗,跨过横在面前的枯枝,朝宋安秀的车子走去,可她还没来得及走到车边,就见另一侧的司机师傅检查完底盘上了车,直接发动车子走了。 「师傅!我还没上车!」陈青梧忙朝着车子大喊,「师傅!等一等,我还没上车!」 她一边喊一边去追车,长裙沾了雨水莫名沉重,她的跛脚不小心勾到裙摆又踩到碎石,整个人瞬间倒地,一屁股坐进泥泞里。 怀里的狗吓得在包里强挣了几下。 「没事没事。」陈青梧安抚它,望着远去的车,又喊了一声:「师傅!停一下!停一下!」 车里的司机往后视镜望了一眼,才意识到自己把人落下了,他正要停车,就听到坐在后排的宋安秀冷冷下令:「别停,直接走!」 「什么?」 「蒋师傅,你耳朵不好使,干不了司机这活了是不是?」 「不不不,宋小姐,我听清楚了。」 司机连忙一脚油门,加快了车速。 车里的江蓠讷讷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心里既惶恐又懊悔,她今天就不该上宋安秀的车。 「江蓠?」 「是的,安秀姐。」 「这戏还想继续拍吗?」 「当……当然。」 「那你就机灵点。」 「……」 「没听见?」 「听见了,安秀姐。」 ------------ 第九十一章 严重车祸 车队到达酒店时,暴雨和雷鸣加剧,间或还有冰雹落下,砸在车玻璃上「噗噗噗」的响。 大家都庆幸躲开了这恶劣的天气,及时又安全地从山中撤离出来。 「好了,今天都辛苦了,天气不好也没有办法继续拍摄了,大家都去休息吧,明天上午准时开工。」导演说。 「好。」 大家三三两两转身,正准备各回各房休息,忽然听到人群里有人问了声:「陈青梧呢?」 开口的人是段靳成。 大厅里有几秒不约而同的寂静,陈青梧刚进组,大家又都习惯了喊她「陈老师」,很多人甚至一下子都没有反应过来「陈青梧」是谁。 「从回来就没有看到她!」郑思哲站出来,他其实也早发现了陈青梧不在,一直在打陈青梧的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手机没人接!」 「冯琦。」段靳成走到冯琦面前,「人呢?」 冯琦一下愣住了:「我不知道,回来的时候我们的车满了坐不下人了,所以我就让陈老师坐后面那辆车了,后面那辆车是……是黑色的。」 当时雨大,现场乱七八糟的,冯琦也没有看清楚陈青梧上的是谁的车,她只记得车子是黑色的,但剧组几乎所有车都是黑色的。 「陈青梧陈老师是坐谁的车回来的?」段靳成的目光在人群里巡视一圈,「谁和她一起回来的?」 江蓠站在角落里,抿紧了唇,大拇指扣着食指,不知所措地看向宋安秀。 宋安秀极淡定地举了下手:「陈老师坐我的车回来的。」 「那她人呢?」 「我来的路上睡着了,没注意。」宋安秀看向助理慧慧,「陈老师呢?」 慧慧茫然地看着宋安秀,忽然一拍脑门:「糟糕,陈老师还在山里!」 「还在山里?」段靳成蹙起眉,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厉,「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慧慧被段靳成吓到了。 事实上,整个剧组的人都被段靳成突变的气场吓到了。 段靳成从剧组开机以来,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温和周到好说话的,哪怕群演让他的手受伤缝了八针,他都能保持和颜悦色,谁也没有见他露出过这样阴鹜刀人的眼神。 「就……中途我们的车底盘被卡,司机师傅下车确认,然后……然后陈老师看到一条受伤的狗说要带回来,她就自己下车去了。」慧慧越说越底气不足,「司机师傅不知道陈老师也跟着下车了,他检查完底盘上车,就直接发动车子回来了,我们……我们都忘了陈老师还在车外面。」 「活生生一个人你们忘了?」郑思哲简直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大家都有点震惊,这根本不是常理能说通的。 宋安秀也趁势跳出来指责助理:「你们有没有长脑子?竟然把陈老师落在了山里?」 助理慧慧垂下头,眼里含泪,一句话都不敢说。 「在哪个位置下车的?」段靳成克制住火气,「距离酒店大概多远的位置?」 「不……不知道,山里都差不多,我不知道那是哪里,我也没看时间,不知道她下车的时间。」看書菈 段靳成见问不出什么名堂,立刻对李堂使了个眼色,李堂会意,赶紧跟着段靳成跑出去。 「你们要去找她对吗?我和你们一起去!」郑思哲跟着跑出来。 段靳成看他一眼,见他的焦急明晃晃地写在脸上,就默许了他上车。 「走走走,大丰你们赶紧去找人!」 导演也紧张起来,这样的雷暴天,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剧组怎么承担? 酒店大堂内,一群 人刚从山里出来,又急匆匆上车折回山里去。 --- 雨越下越大,山里能见度很低。 李堂车子开得很慢。 段靳成和郑思哲左右分工,一人盯着一边,生怕错过了陈青梧。 「这就一条路,怎么不见人呢?她会不会去哪里躲雨了?」李堂说。 车里两个男人都不说话。 他们当然希望陈青梧是找到什么地方躲雨了,但这光秃秃的山,除了几棵歪脖子树,哪里还有避雨的地方? 而且最重要的是,雷雨天气也不可以在树下避雨,会有被电击的危险。 「前面好像有人!」 开了大半个小时,段靳成终于在拐弯的路口看到了一抹白。 他记得陈青梧今天穿的裙子就是象牙白的。 「是青梧!」郑思哲也看到了。 李堂慢慢把车开到拐弯处靠边停下。 陈青梧一个人蹲在路边,长发和衣衫被暴雨冲刷后紧紧贴在身上,让她看起来纤瘦嶙峋,仿若再来一阵强风,就能把她刮跑。 可即便自己都已经这样了,她还扬手拎着裙摆,用裙摆给躲在包里的那条小黑狗挡着雨。 「陈青梧!」 段靳成跳下车,朝陈青梧跑过去。 陈青梧已经被雨淋到快麻木了,一抬头,看到段靳成,神思如回光返照,顷刻清醒过来:「你的手不能淋雨。」 「你现在还有心情管我?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关心我?」段靳成又气又心疼地伸手去扶她,「能站起来吗?」 「我没事。」 陈青梧还想逞强一下,可是话落刚起身,一阵潜伏已久的晕眩就从后脑袭来,世界直接在她眼前调了个个儿…… 「陈青梧!」 她听到段靳成慌张的呼叫声,紧接着,她就被他拦腰抱住了。 大雨把她身上的温度都带走了,但他怀里好暖和……她的意识变得漂浮,眼前一切也变得模糊,但她知道,他来了,她就是得救了。 段靳成看到陈青梧晕过去,立马将她打横抱起来,往车边跑。 郑思哲也下来帮忙。 「狗,把那条狗带上。」段靳成对郑思哲说。 「好。」 所有人都上车后,李堂调转车头,直奔医院。 医院就在酒店旁边,他们到达医院的时候,冯琦也已经闻讯赶来。 「陈老师没事吧?」冯琦很内疚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陈青梧被落在山里。 「晕了。」 段靳成抱着陈青梧下车。 冯琦看到这一幕,理智归位,连忙拦了他一下。 「段老师,不如……还是让郑老师抱吧?」 段靳成怎么会听不明白冯琦的意思,如果他抱着陈青梧就医被拍,那照片肯定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剧组把人落在深山里的情况势必瞒不住,这很可能会对剧组产生不好的影响。 可现在他哪里还有理智来权衡那么多利弊,他只要怀里的人平安没事! 「让开!」 段靳成没理冯琦,直接抱着陈青梧冲进医院大厅,直到医护人员出来接人他才愿意撒手。 --- 「患者年龄。」 医护人员一边将陈青梧推去检查,一边询问她的具体情况。 「28岁。」 「晕厥发作的诱因?」 「淋了一个多小时的雨应该是主要诱因。」段靳成答。 「晕倒时有没有伴随症状?比如抽搐,口吐白沫这种情况 。」 「没有。」 「有没有既往病史?心血管疾病,或者其他病史?」 段靳成卡了一下,正要回答没有,身后的郑思哲超上来,对医生说:「她出过严重的车祸,十年前,当时有脑震荡,这算不算既往病史?」 医生点点头:「知道了,你们在外面等着吧。」 陈青梧被医生推去做检查。 郑思哲立在门口,看着门被关上,人还没缓过神来,就见段靳成冲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胳膊。 「你刚才说什么?」 「什么什么?」 「你说陈青梧出过严重的车祸?」 郑思哲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知道段靳成忽然这么激动的点在哪里,陈青梧出过车祸和他有什么关系吗? 「是的。」 「十年前?」 郑思哲感觉自己的胳膊都要被段靳成扭断了:「是的,段老师,能先松开我吗?」 段靳成根本听不到郑思哲的诉求,而是继续追问:「她为什么会出车祸?」 「这个……具体原因,你还是等青梧醒来问她吧,我也不好说。」郑思哲挺高大的一个人,此时在段靳成的压迫下却有种弱小无助感,他低声又说了一遍,「段老师,能先松开我吗?」 段靳成这才松了手,但他的目光没有放过他。 「你说很严重的车祸,除了脑震荡,她还有哪里受伤?」 郑思哲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和段靳成说起陈青梧的腿,这些年陈青梧努力复健,为的就是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他如果随意和外人说起,这等于是泄露她的隐私了。 「段老师,这些你都等她醒来自己问她好吗?我真的不方便说。」 段靳成见无法从郑思哲口中探出什么信息,也不问了,眼下,单是知道她十年前出过很严重的车祸这一点,就足够他消化很久很久。 在陈青梧用「杀人诛心」的方式拒绝他之后,他的确有很长一段时间刻意逃避接收关于她的一切消息,以至于他根本不知道她曾经出过车祸。 十年之前,偏还那么巧,正是他对她表白的年份。 那她到底是在拒绝他之前出的车祸,还是拒绝他之后出的车祸呢? 会不会她拒绝他,也和这场车祸有关? 段靳成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快要触及到他想要的真相了,可越接近真相,他的心绪就越复杂,他当然希望陈青梧当年拒绝他是有苦衷的,可如果当年陈青梧真的是因为车祸拒绝他,他会恨死自己,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谎言,而没有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陪伴她。 「段老师,戴个口罩吧。」冯琦过来,把口罩递给他。 这时候才想着遮掩多少有点亡羊补牢,但有也比没有好。 段靳成戴上了口罩。 冯琦也给郑思哲递了一个口罩,今天发生的事情真的完全不在意料,她只能庆幸,段靳成和郑思哲都在回酒店的路上卸了妆,否则的话,穿着戏服带着妆在医院里跑,更惹眼。 等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陈青梧的检查才做完。 医生出来后径直走到郑思哲面前,也许是觉得郑思哲对陈青梧的了解更像是家属。 「我们已经给患者做了初步的检查,检查结果都是正常的,她现在生命体征也很平稳,没什么大碍,先观察一下,等她醒来之后再决定要不要做更详细的检查。」 「好,谢谢医生。」 ------------ 第九十二章 翻旧账 陈青梧被送去了普通病房。 郑思哲原本想留在医院里守着她,但段靳成一直霸着陈青梧床边的位置,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段靳成看着陈青梧的眼神中掺杂了很微妙的情愫,这种情愫他再了解不过,是克制的爱意。. 为什么段靳成看着陈青梧会有这样的眼神? 他们不是才认识一个多月吗? 郑思哲觉得疑惑,可又不能直接问。 「段老师,你回去休息吧,我一个人在这里照顾她就可以了。」郑思哲尝试提议。 「不用。」 段靳成两个字拒绝,没多余的废话,也不给郑思哲废话的机会。 郑思哲感觉自己在这个病房里很像个无用的摆件,他正准备去沙发处坐一下,段靳成忽然抬头,把他叫住:「郑老师。」 「嗯?」 「冒昧地问一句,你和陈老师在交往吗?」 「啊?」郑思哲一下被问住了。 「看来不是。」段靳成自顾自地说。 「啊?」 「没事。」 郑思哲还没反应过来,段靳成已经又转头看向陈青梧了。 窗外天已经黑了,雨也已经停了。 冯琦买了晚餐进来。 「两位老师,吃饭了。」 「你们吃吧,我不饿。」段靳成岿然不动。 冯琦看了郑思哲一眼:「那郑老师?」 郑思哲见病房里也没有他能插上手的事,走过去接过了冯琦手里的快餐:「去外面吃吧。」 冯琦点点头。 两人走出病房后,段靳成看着陈青梧的手,做了几分钟思想斗争,刚想伸手悄悄握一握,陈青梧忽然就醒了。 她睁眼极迅速,像是做了一个噩梦骤然惊醒的样子。 「狗呢?」陈青梧看到段靳成的第一句话,是问狗。 「已经让李堂送去宠物医院了。」 陈青梧听段靳成做了妥善的安排,才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不用了,我没事。」 她话刚落,就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你叫陈逞强吗?」段靳成微愠。 在山里说了没事就晕倒,在医院说了没事就开始打喷嚏有感冒的迹象,明明不舒服,却总嘴硬在前。 陈青梧抿了下唇,不说话了。 段靳成按了床头的铃,医生很快就过来,他给陈青梧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38度,发烧了。」 医生说完这句话,陈青梧就挨了个来自段靳成的白眼,他的眼神仿佛在说:「看你再嘴硬!」 陈青梧哪儿还有力气嘴硬,原来她在发烧,难怪一睁开眼就感觉四肢酸软,头沉得像是铸了铁。 「先吃退烧药,等下再验个血,查一下发烧的具体原因,看到底是淋雨后的应激反应,还是细菌或病毒感染。」 「好。」 「对了,退烧药需要饱腹食用。」 「好,谢谢医生。」 陈青梧一下午都没有吃过东西,胃里空空。 冯琦买的饭还多一份,她随意扒拉了两口,吃完就吞了颗退烧药昏沉睡过去,直到护士来抽血才醒。 抽血的结果是病毒性感冒,只要控制住体温,就不碍事,医生给配了点药,让她回去休息。 一行人回到酒店夜已经深了,江蓠正在酒店大厅里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看到他们回来,立刻起身迎过来。 「陈老师, 你没事吧?」 得知陈青梧晕倒送医后,江蓠心里一直不安,她想着如果白天在车上她能勇敢一点为陈青梧说几句话,或许陈青梧也不用淋这么久的雨。 「没事了,谢谢你的关心。」陈青梧嘴上说着感谢,但眼里看不到谢意,她也不是傻子,她知道把她落在山里这件事情,肯定是车上的人故意为之,否则,车上那么多人,不可能同一时间都忘记她还没上车。 「抱歉陈老师。」江蓠垂着头,心里纠结着要不要拆穿宋安秀,可实在又怕影响自己的星途。 她只是个新人,签了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公司,这部戏的女配角是她自己花了很多心血争取到的,如果因为得罪宋安秀失去这个角色,她不知道自己下一个机会会在哪里。 段靳成一眼就看出江蓠不对劲。 「江蓠,你有什么话就直说。」 「我……」 「到底什么事?」段靳成走到江蓠面前,「是不是和宋安秀有关?」 江蓠没想到段靳成一下子就能猜到她吞吞吐吐的缘由,她看向段靳成的眼神不由多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说吧。」段靳成鼓励道,「娱乐圈是个名利场没错,但也没有你想的那么不辨是非黑白,你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其他事情我会解决。」 段靳成的眼神坚定,莫名给了江蓠几分安全感。 「宋老师撒谎,她路上根本没有睡着,是她让司机不要等陈老师直接离开的。」江蓠一鼓作气,终于把想说的说了出来,心里悬着的大石也随之落地,一种踏实感代替了之前的惴惴不安,「抱歉陈老师,我当时在车上,什么都没有说,默默成了帮凶。」 「不关你的事,谢谢你愿意说出来。」陈青梧对江蓠笑了一下,这次的笑意抵达了眼睛。 「好了,这事儿今天先到这里。」段靳成看了眼江蓠,又看了眼陈青梧,「你们先去休息,什么都不用多想,交给我。」 江蓠点点头,她知道段靳成的为人,也知道段靳成是整个剧组唯一够咖位和宋安秀抗衡的演员,有他兜底,结果再坏也不至于坏到宋安秀威胁的那样,她相信段靳成能保住她的角色。 反倒是陈青梧,忽然忧心起段靳成会怎么处理,她不希望段靳成因为自己恶化和剧组的关系。 「你会怎么做?」她趁着大家都往电梯口走的时候,悄悄拦下段靳成。 「为你讨个公道。」 「其实我现在没事了,狗也救下了,你也不必……」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段靳成打断她的话,「我说了这件事情我会处理好的,你先安心休息,然后想想,自己有没有其他事情需要和我交代。」 「什么事情啊?」陈青梧疑惑。 「十年前你拒绝我表白的事情。」 「这个时候你翻旧账干什么?」陈青梧有点莫名其妙。 「我就是要翻旧账。」他看着她的眼睛,「不止要翻,而且是大翻特翻。」 ------------ 第九十三章 只能留一个 段靳成的眼神像是在给她下最后的通牒。 陈青梧避开他,转身朝郑思哲他们走去。 电梯正好打开门,陈青梧走进轿厢,段靳成紧随其后跟进来,挨着她站在她身边。 陈青梧悄悄往边上挪了一步,他也挪了一步,她又挪了一步,他还是跟过来。 身后的郑思哲、冯琦和江蓠都有些错愕,不是,轿厢这么大,段靳成到底在挤什么? 陈青梧猜到段靳成应该是知道了某些事,但又知道得不全,否则他不会说那些话,也不会这么没有分寸感。 「段老师,你上几楼?」冯琦见段靳成还没按楼层,轻声问。 段靳成按了「8」,可陈青梧明明记得他住在六楼。 她转眸看了他一眼,但没有提醒他,他应该不至于自己住几楼都不记得。 几个人陆陆续续走出了电梯,最后只剩下了段靳成一个人独上八楼。 他之所以上来,是因为导演住在八楼。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了,但段靳成知道导演一贯睡得晚。 他敲门之前先给导演一条信息,问他:「睡了吗?」 导演几乎是秒回:「没有。」 段靳成上前按了门铃。 导演来开门,看到是段靳成:「阿成怎么了?」 「导演,耽误你十分钟,和你聊会儿天。」 「好。」 导演侧身让段靳成进门,他正在书桌前研究剧本,为明天的拍摄任务做准备。 「坐吧,要不要给你泡壶茶?」导演问。 「不用了,喝茶夜里睡不着。」 「好,那就喝瓶水。」导演给段靳成拿了瓶矿泉水,「什么事?是对电影有什么困惑还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是白天的事情。」段靳成开门见山,「陈老师在这样恶劣的雷暴天被丢在山里,我觉得这件事情剧组应该要给一个交代。」 「不是说司机忘了吗?」 「导演,拍戏讲究剧情合理,这么大一个活人忘在山里,你觉得合理吗?」 导演语塞,他当然知道不合理,但要他怎么追究呢? 「我已经了解过了,陈老师被丢在山里,是宋安秀故意的。」段靳成看着导演,「我希望导演能给陈老师一个交代。」 「安秀故意的?不会吧?她们两人也没什么仇怨啊。」导演明显是想和稀泥的态度,「阿成,你看,陈老师现在也已经没事回来了,这事儿要不就算了,闹大了,大家都不舒坦。」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段靳成来找导演的时候就预测了导演的态度,一个是电影的女主角,一个只是来剧组指导几天的工作人员,任谁都会偏袒前者,「我希望导演能出面解决这个问题,如果你不出面,我就会亲自出面,到时候,可不单单是大家不舒坦的局面了。」 「阿成,你想怎么我怎么处理?」 「让宋安秀道歉,然后女主角换人。」 「这……」导演觉得段靳成有点得理不饶人了,「这是不是太过了?」 「过吗?雷暴天把人丢在山里,往严重了说,是会出人命的。」宋安秀不会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所以,她这么做,不是蠢就是坏。 「阿成,你和陈老师,是什么关系啊?」导演忽然好奇,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才值得段靳成大半夜来敲门为她讨公道。 「不管我们是什么关系,剧组出现了问题,你就该解决。」段靳成看了眼导演书桌上的剧本,「导演,你这么晚还在看剧本,想来是非常重视这个电影的,既然重视,那就更应该防患未然,娱乐圈每天都有人在塌房,那么多 前车之鉴都清楚地证明了,品行不端的人留在剧组,迟早是个祸害。」 「可是,安秀的戏份都已经拍了一部分了,重新换人的话,会很麻烦。」 「她和我,只能留一个,不是换她,就是换我,请导演裁定吧。」段靳成说完起身,「明天的戏我暂时不拍了,等导演想清楚了,再通知我要不要继续拍摄。」 --- 陈青梧回到房间后,泡了个热水澡。 这一天明明什么都没做,但身上的骨头都要酸散架了,她怀疑自己烧还没有全退,但体温计测出来却是正常体温。 陈青梧吹干头发正准备睡觉,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两下。 谁会大半夜给她发信息呢? 陈青梧探身去拿手机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不会是段靳成又要点赞吧! 深更半夜会给她发信息的人除了他没有别人。 点开信息,果然是他,但这次不是点赞,是问她睡了没有。 「还没有。」陈青梧回。 「还不舒服?」 「有点。」 「药吃了吗?」 「吃了。」 那头连续不断地「正在输入」,但正在输入了很久,也不见有什么信息发过来,陈青梧想,难不成是在写什么小作文? 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段靳成只发来一句:「好的,那早点休息,晚安。」 九个字,要打这么久吗? 陈青梧放下手机,钻进被窝,她太累了,根本无从计较段靳成今天反常的一切,很快沉沉入睡。 另一个房间,段靳成却完全没有睡意。 他拿着手机,刚才其实编辑了很长的信息,想要问一问当年车祸的始末,可终究又不忍心让她在这深夜里回忆起不好的过去。 思来想去,他在通讯录里翻出另一个人的名字。 陈玉川。 这是他每年逢年过节都在联系的人,但翻一翻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全都又仅限于节日的问候,他不知道在这深夜忽然联系她会不会显得有点唐突,但是他实在想快一些了解陈青梧这十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始终无法去相信,当年那伤人的话,是陈青梧发自内心的。 「陈律师,抱歉这么晚打扰你,请问你明天有时间见一面吗?」 这个点陈玉川应该已经睡了,段靳成并不期待陈玉川能立刻回复他,他之所以现在发送信息,是希望明天陈玉川一醒来就能看到他的信息,然后将见他这件事尽早排进自己的日程。 段靳成刚准备放下手机,没想到陈玉川回复了。 「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向你打听一下青梧的事情。」 「好,我明天上午九点送完孩子去兴趣班,可以见面。」 「好!谢谢!」 ------------ 第九十四章 车祸是人为的 陈玉川答应了段靳成的约见,可段靳成还是失眠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整夜失眠了,实在睡不着,他天不亮就去酒店的健身房跑了个步,跑完步回房冲了个热水澡,想再稍眯一会儿,可还是睡不着。 那种靠近真相的期待和恐惧撕扯着他,他第一次觉得上午九点是个这么难以到达的时间点。 陈玉川送完孩子,就给段靳成发了见面的定位。 段靳成立刻赶过去。 那是一家位置有点偏的咖啡馆,考虑到段靳成的明星身份,陈玉川点了个包厢。 段靳成进门的时候,陈玉川正在照镜子,往嘴上涂口红,见段靳成进来,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收起镜子抿了下红唇:「很久没化妆了,今天要见你,忽然还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紧张你觉得我怎么老得那么快。」 段靳成还没说话,他的手机响了,是经纪人樊姐打来的,段靳成猜到是什么事,直接摁掉了,没有接。 他拉开椅子在陈玉川的对面坐下,刚才的那个话题停在那里,段靳成原本想补一句「陈律师还和当年一样漂亮」,可仔细打量了陈玉川一眼,又觉得自己说不了违心的话。 陈玉川与当年相比,真的已经判若两人。 直白一点的形容就是,她眼里没有光了。 当年的陈玉川年近三十,但意气风发,眼神充满了睥睨一切的自信,可现在的她眉宇间满是憔悴,像被世俗和一地鸡毛蹉跎打压过无数遍的女人,如果不是唇间后补上去的那抹豆沙红,她整张脸真的完全没有气色。 「不接电话吗?」陈玉川问。 段靳成摇摇头:「今天见陈律师是我最重要的事情。」 陈玉川从昨晚收到信息就猜到了段靳成想问什么,她也思索了一夜,到底该怎么回答,是该对他说实话?还是像当年一样按陈青梧的意愿将他搪塞过去? 最后,她想着先听听段靳成怎么问,再决定要怎么回答。 「你昨晚说要问青梧的事情,具体是什么事情?」 「她车祸的事情。」. 「你知道了?」 「嗯。」 「不是她告诉你的?」 「偶然听说的,听说的不全。」段靳成看着陈玉川,「所以,我想问问当年车祸的具体情况。」 「为什么不直接找青梧本人问?还兜兜转转找到我来问这么麻烦。」 段靳成微垂了下头:「因为不忍心让她再把当年的车祸再回忆一遍。」 陈玉川莫名眼眶一热,也正是这一秒的动容,让她决定把当年的所有事都告诉段靳成。 「问吧,想从哪一方面开始了解?」陈玉川说。 段靳成有些紧张地握住了手边的咖啡杯:「你慢慢和我说吧,一点一点说,我想要知道全部。」 陈玉川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其实,要她再回忆一遍当年的事情,何尝不也是一种折磨,可是,眼前的人太赤忱,赤忱到让人心疼,她知道,如果自己不为他解惑,以陈青梧执拗的性格,绝对不会把真相告诉他,如果她会,他们两人也不至于会错过十年。 一个女人又有几个十年? 陈玉川有私心,她不想让陈青梧再错过段靳成这样可遇不可求的好男人。 「青梧的车祸,是人为的。」 这一句话,就把段靳成的心提了起来。 「人为?你是说有人故意的?谁?」 「魏明卫。」 「魏明卫……」 段靳成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 但隐隐又觉得自己哪里听过。 「当年猥亵青梧的那个畜生。」 段靳成脑袋一轰,瞬间涌上双倍的愤怒。 「当年青梧去了潍城读大学,她也没想到会再遇上魏明卫。」 魏明卫因猥亵被判了刑,出狱后,他就离开清河去了潍城,托人换了名字和身份,打算在没有人认识他的新城市开始新生活。 只可惜,狗改不了吃屎。 他还是邪性不改,借着补课的名义,把魔爪伸向了年纪更小的女生,好巧不巧,那个女生是陈青梧室友的妹妹,陈青梧那天正好去室友家里做客,一进门就看到魏明卫把手揽在室友妹妹的肩膀上。 这个动作很难判定是不是过界了。 室友的妹妹低着头写作业,除了有些拘谨,似乎并没有太多抵触,甚至连陈青梧的室友迎面看到,都没有往那方面想,是啊,没经历过邪恶的人,一般不会把人想得太邪恶。 可陈青梧不一样,她太了解了,魏明卫是个什么样的人。 出于本能,出于厌恶,出于保护,出于各种各种情绪,她直接冲过去,用力地把魏明卫推倒在了地上。 魏明卫猝不及防,抬头看到陈青梧的瞬间,更是震惊。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句话,用在那个当下,再合适不过。 当时已经不叫魏明卫的魏明卫假装不认识陈青梧,故作惊讶地对陈青梧的粗鲁表达不满,室友的家人听到动静,也纷纷跑了出来。 大家都对眼前的状况感到不解,询问陈青梧是怎么回事。 陈青梧毫不避讳,直言魏明卫补课不需要动手动脚。 魏明卫连连叫冤,室友和室友的家人也都觉得陈青梧是不是过于偏激,因为魏明卫有时候也会当着他们的面揽住妹妹的肩膀,陈青梧一时语塞。 而就在这时,室友的妹妹忽然大哭了起来,推落书桌上的作业,跑回房间去躲着。 由于情况过于混乱,室友的父母让魏明卫提前下班离开。 魏明卫离开后,陈青梧向室友和室友的父母说出了当年自己的遭遇,揭露了魏明卫的真面目,室友和家人立刻反应过来,妹妹痛哭不止,或许是早已被魔爪吓到。 他们想要报警,可是那位小妹妹哭着什么都不愿说,报警这件事情只能暂时搁置。室友的父亲震怒之下,立刻打电话辞退了魏明卫,让他再也不要踏进他们家门半步! 陈青梧以「过来人」的身份去小妹妹的房间里安慰了她,鼓励她如果魏明卫真的有什么逾矩,一定要勇敢说出来。 小妹妹这才承认,魏明卫除了会搂她,还经常摸她的腿和手,发出恶心的喘息,因为害怕和羞耻,她什么都没有告诉父母,偷偷隐忍,直到今天陈青梧冲过来把人推开,她才觉得自己得救了,放声大哭。 陈青梧和室友一家都鼓励妹妹报警,虽然家里没有监控,而没有证据的猥亵行为一般也不能立案,但报警至少能对这个恶心的人起到震慑作用,妹妹最终点头同意。 警察很快赶到并联系魏明卫,但魏明卫的电话怎么都打不通,直到陈青梧离开室友的家里,魏明卫还没有联系上。 谁能想到,魏明卫其实根本没有离开这个小区,他的车就在小区的露天停车场候着,陈青梧一下楼,恼羞成怒的魏明卫就直接朝陈青梧撞了过去…… ------------ 第九十五章 从今天开始去追她 陈青梧被当场撞飞,要不是小区里的路人们都冲出来喝止,魏明卫还想对她进行二次碾压,还好,他被拦住了。 可即便这样,陈青梧伤得也很严重。 她被紧急送往医院的时候已经昏迷了。 陈玉川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她的神思仿佛又被拖回了那段黑暗的岁月,他们原本还算幸福的三口之家,因为这场意外天塌地陷,父亲陈昌盛疯了一样守在医院,不吃不喝,不眠不休。陈玉川也怕极了,她知道,如果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再一次上演,那她的家真的要彻底瓦解了。 当年,陈青梧的父亲,也就是她的兄长意外离世,她母亲就没有撑过去,在儿子离开后不到三个月就病逝了。 老爷子陈昌盛花了很长时间才走出那段阴影,孙女陈青梧是他的精神支柱,如果连陈青梧也出事的话,老爷子该怎么办? 不幸中的万幸,经过抢救,陈青梧的命保住了。 只是陈昌盛和陈玉川还没有开心两秒,就听医生又补了一句:「患者的左腿伤得很严重,考虑截肢。」 截肢。 那一瞬间,世界又崩塌了一次。 让陈青梧在最美好的年纪失去一条腿,这和杀了她有什么区别? 老爷子说什么都不愿意接受,他当机立断,决定将陈青梧转去医疗条件更好的楚城,到了楚城大医院之后,老爷子又花重金请了专家来为陈青梧医治,说什么都希望保住孙女的腿。看書菈 一次一次又一次的专家会诊,一次一次又一次的手术,最终,陈青梧的腿总算是保下来了,但医生也说,无论怎么样,她的左腿都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她的左腿?」 段靳成脑海中闪过陈青梧走路的姿势,并没有觉得她的左腿有任何异样。 「看不出来对不对?」陈玉川微叹一口气,「你知道的,青梧看着文气,其实要强。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努力复健训练,想要让自己看起来和正常人一样,但其实,她的左腿跛了,我们的看不出来,需要她费尽力气才能做到。」 包厢里一片寂静。 段靳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双手紧握成了拳。 他无法想象,陈青梧是怎么熬过这十年的,她的痛她的苦她的委屈,是怎么咽下去的。 「陈律师,当年的车祸,是发生在几月?」 「五月。」 果然。 在他表白之前,她就已经出意外了。 果然。 她用那样的方式推开他,只是为了不拖累他。 段靳成颓然地靠到椅背上,此时此刻,只想狠狠扇自己一个巴掌! 为什么他轻易相信了她那些反常的话? 为什么他舍不下自尊一次都没有去找她? 为什么要让她独自去承受一切? 陈玉川看着段靳成眼眶泛红,再次叹气,这漫长的十年,他们都已经慢慢接受了现实,但对段靳成来说,那场意外的冲击,此时此刻才刚刚开始。 「阿成,抱歉,当初你向我问起青梧的近况时,我对你撒了谎。那时候青梧的状态很不稳定,她……」陈玉川不知道该怎么说,当年的陈青梧差点轻生,「她不希望让你看到她那样,她怕你难受,所以让我瞒着你。」 段靳成点点头:「我理解。」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你会不会因为她的腿嫌弃她?」 「陈律师。」段靳成看着陈玉川的眼睛,「我知道你心里是相信我的,才会告诉我这一切,不必对我有这样的试探,我可以坚定地告诉你,你永远可以相信我对她的真心。」 陈玉川欣慰,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青梧一直因为她的腿很自卑,所以我才会这么问。」 「她的腿永远不会是我心里的芥蒂,因为我可笑的自尊让她十年独自煎熬,才是我心里迈不过去的坎,但你放心,未来无论发生任何事,我都不会离开她。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她真的爱上别人。 但他,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 --- 段靳成原本还想趁着这次见面再了解一下陈玉川目前的生活状态,可是,经纪人樊姐一停不停地给他打电话。 陈玉川见段靳成有事,就提出要先回去了。 「你先忙吧,我要回家了。」陈玉川说完起身。 「陈律师!」段靳成再次摁掉了电话,跟着她站起来,「从进门到现在,我还没有问候你,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陈玉川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明显的仓皇,但最终用笑掩盖过去。 「我就那样吧。」 「如果有需要,随时可以联系我。」段靳成说。 「你对青梧好就可以了。」陈玉川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对陈青梧有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愧疚,「我只要你对青梧好,只要青梧有一个幸福的未来,就够了。」 段靳成还想问,手机又响了,这次不是樊姐打来的,是胡图。 「你忙吧,我先走了。」 「好,谢谢你今天愿意来见我,我们改日再聚。」 「好的。」 陈玉川离开了,段靳成接起电话。 「喂?」 「阿成,你去哪儿了?樊姐来剧组了,正到处找你呢。你快回来吧,她要是再找不到你,就要拿我祭天了。」胡图语气夸张。 「知道了,我现在回来。」 段靳成驱车回酒店。 樊正花正在酒店的大堂里等着他,见他回来,立刻以眼神示意,让他跟着她进了酒店的会议室。 「阿成你一上午去哪里了?」樊正花的语气说不上愤怒,但也与往常的温声细语相去甚远。 「处理私事。」 他的私事,樊正花一概不干预,所以也没有多问。 「我听导演说,你要让他把女主角换了?到底怎么回事?你拍戏这么多年,也从来没有对剧组提过这样的要求……」 「你知道我没提过这样的要求,就知道我一旦提了,肯定不会退让,你还浪费这个时间来找***什么?」 「不是,是导演非要我过来让我再劝劝你。我也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你看这样行不行,让宋安秀去和陈老师道个歉,然后这件事情就算过去了,大家和和气气把电影拍完。」 「不行!」 「阿成……」 「我昨天和导演说得很清楚了,他不换宋安秀,就换我。看样子他是不打算换宋安秀,那你准备一下和剧组解除劳务合同这件事。」 「阿成,你怎么回事?这个陈老师对你有这么重要吗?她不就是教了你几天核雕吗?你们的师徒感情难道已经深刻到让你大局都不顾了?」樊姐不理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处理得不好,对你也有很大的影响?你想别人怎么说你,得了影帝就开始耍大牌?」 「随便别人怎么说,我不活在别人的嘴里。」 段靳成进入娱乐圈后最大的感悟就是一人难如百人愿,无论他做得多好,都会有人挑他的刺,既然如此,他何不遂自己的心? 「阿成!你……」 「樊姐。」段靳成打断樊正花的话,「你还记得当年你偶遇我 ,说要带我入娱乐圈的事情吗?」 樊正花没料到段靳成会在这个剑拔弩张的节骨眼上说起当年的往事。 她的表情缓和下来,她当然记得。 那年仲夏,她和几个同事去吃烧烤,一眼相中了给她们上烤串的服务员段靳成。 她从来没有见过长得那么周正好看的男生,剑眉星眸,少年的故事感扑面而来的同时,她又在他的眉宇间看到了被世俗压迫的破碎和不甘,他只是站在那里,她就能脑补出很多很多的故事。 签下他,捧他出道,送他上神坛,几乎一瞬间,樊正花已经在心里为他规划好了一切。 那天吃完夜宵,同事们都回家去了,樊正花为了能和段靳成聊聊,一直等到半夜他下班。 樊正花自我介绍是明星的经纪人时,段靳成戒备地看着她,明显以为她是骗子。她向他介绍了手下几个正火的艺人,少年也是一脸茫然。 后来,她才知道,段靳成的生活除了学习就是打工,根本没有一点时间去了解娱乐圈的那些明星。 樊正花连着去了烧烤店好几趟,段靳成才被她的诚意打动,和她坐下来好好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也一直都是她在说说说,段靳成只是默不作声地听。 最后,他问了她两个问题。 进娱乐圈可以赚很多钱吗?可以出人头地吗? 「如果你足够努力的话,这是当然的!」樊正花记得自己当时是这样回答他的。 然后,段靳成就同意了。 签约的过程出奇的顺利,由于前期太过顺利,樊正花一度怀疑他会不会在后期给她作出什么妖来,毕竟,她一直坚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顺风顺水的事情。 可是,段靳成实在是个又乖又无可挑剔的好苗子。 他本身是个学霸,聪明有灵气,学什么都很快,高考的成绩亮眼到樊正花一度以为自己看错,她原本还担心如何把一个「服务员」送去学表演,结果他的成绩进最好的电影学院还绰绰有余。其次,他品行和三观都很端正,情商高,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而且踏实勤奋努力,完全不用担心他有什么黑料。 她只需要帮他挑好本子,一点一点积累作品,等待爆红的玄学降临。 而段靳成正如她所料那般争气,他晋升顶流的速度比她想象中更快,能拿到「影帝」的荣誉更是在她意料之外,借了段靳成的光,她也成了娱乐圈的金牌经纪人,名号响当当,走到哪儿都被人尊一声「樊姐」,大家都夸她眼光好能挑中段靳成,其实她知道自己只是运气好能遇到他,毕竟,段靳成那张脸,哪个经纪人遇到了都会想签。 这些年,他从来没有给她闯过祸,让她操过心,这次的事情,算是比较让她头疼的一桩了。 「怎么突然说起当年的事情?」 段靳成没答,只是继续问她:「樊姐,你觉得如今的我,算是有钱,算是出人头地了吗?」 「那当然了。」钱不钱先另说,如果他都不算出人头地的话,那娱乐圈大概也没有年轻演员能配上这四个字了。 「那你觉得,我想要赚钱和出人头地是为了什么?」 樊姐默然,这些年段靳成虽然听话,但也很少和她交心,此时此刻,比起她说,她更想听他说。 「我之所以那么努力,只是希望自己爱的人有需要时,我能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他们。」 「爱的人?」樊姐震惊。 「是的,陈青梧不仅是我的核雕老师,还是我十年前的初恋,甚至,我至今依然深爱她。」 樊姐瞪大了眼睛。 「你别这样看着我,」段靳成避开她的视线,一本正经又 略显羞涩地说,「你准备一下,我很快就会有恋爱传闻了。」 「啊?」 「啊什么?我是个演员我还不能谈恋爱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反转来得太快,一时难以接受。 「我和你说这些,是想告诉你,如果我到今时今日,连在这件事情上都不能为她出头,那我这么多年努力奋斗的意义在哪儿?」 樊姐冷静了片刻,点点头:「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按你意愿解决。」 「谢谢樊姐。」 「和我就不必客气了,只是,你真的要谈恋爱了吗?」樊姐心情复杂,就像是养了很多年的崽,忽然之间长大了的那种感觉。 「是的。」段靳成郑重其事,「我从今天开始就要去追她。」 「什么?你还没追到就和我预告你要谈恋爱了?你是不是太自信了?」 「你觉得我不行吗?」段靳成莫名有点紧张。 樊姐看了眼段靳成帅得人神共愤的脸:「你颜值很高没错,但感情的事情,难说。」 「樊姐!」 「开玩笑开玩笑啦!」樊姐拍了下段靳成的肩膀,「你一定可以的,套用你粉丝的一句话,‘哪个女人不想要一个段靳成呢,追到了记得通知我,我好有个心理准备应对媒体。」 「好。」 ------------ 第九十六章 小橙子是谁 陈青梧在酒店睡了一上午,才感觉身上缓过劲儿来。 中午的时候冯琦来看她,给她带了碗馄饨。 「陈老师,您还好吧?」冯琦对昨天发生的事情仍心有余悸,看到陈青梧依然一脸愧疚。看書菈 「我已经没事了。」陈青梧对她笑。 「那就好,昨天真是吓死我了,早知道,就让您挤在我们车上了,我也是想着让您坐得舒服点,完全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难受得一夜没睡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再内疚。」 冯琦点点头:「是啊,现在事情是过去了,宋安秀已经离开剧组,你也不用再见到她。」 「宋安秀离开剧组了?」陈青梧惊讶。 「对。」 「因为昨天的事情?」 「是的。」冯琦凑过来,仿若隔墙有耳似的压低了声音,「听说是段老师向导演施压了,导演没办法,只能劝退了宋安秀,段老师的意思是,还想让宋安秀来和你道歉的,可这一点她死活不答应,也是,中途离开剧组还能找个好说辞,但如果真的来道歉了,就等于承认了要害你,她肯定权衡了利弊。」 陈青梧完全没有想过剧组会因为昨天的事情直接舍掉女主角,想来,段靳成肯定在中间好一番斡旋。 「那接下来的戏怎么办?」 「导演已经找好了新的女主角。」冯琦又爆一个猛料,「其实这个戏的女主角一开始就不是宋安秀,是她硬生生截胡的,现在,导演又把最初的女演员找回来了。」 所以怎么说呢,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哪怕抢来了,最终也会失去。 两人正在房间里说话,门铃又响了。 陈青梧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人是段靳成。 「好点了吗?」他问话的同时,直接伸手过来探她的额头。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在门口被人看到容易想歪,更何况房间里还站着冯琦,陈青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段靳成也不吃亏,趁她往后退的这一步空档,直接登堂入室,走进了她的房间。 冯琦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 「段……段老师。」 「你也在啊。」段靳成语气坦然。 「是的,我来看看陈老师,给她带了碗馄饨,正准备走呢。」冯琦早看出来段靳成和陈青梧关系不简单,她可不想留下来做电灯泡,当即决定开溜。 段靳成看着冯琦合上门离开,才转身继续靠近陈青梧。 「好点了吗?」他又问了一遍。 「没事了。」 段靳成的目光扫过桌上没动的馄饨:「是没胃口还是不想吃馄饨?」 「是还没来得及吃,刚才太烫了。」 「行,那你吃吧。」他说着,坐进了沙发里。 陈青梧有点莫名:「你要坐在这里看着我吃?」 「不看也行,你自己吃吧。」他挪开目光,随手从茶几上拿了本杂志,低头就开始翻。 陈青梧条件反射般伸手去把杂志抢了过来,藏到身后。 这本杂志里有段靳成的专访,是她来影视城第一天路过报刊亭的时候买的,当时只是单纯好奇,要是被他看到,那就说不清了。 「你找我什么事?」她试图扯开话题。 段靳成不答反笑:「你藏什么?不就是有我的专访?」 原来他知道。 陈青梧绝望,早知道不抢了,一抢更说不清楚。 「买我的杂志……」他身体一倾,手肘支在大腿上,昂头看着她,「想了解 我这几年发生了什么吗?其实你可以直接问我。」 「我随手买的,不知道里面有你的专访。」陈青梧说着,把杂志扔回茶几上,「你别自作多情了。」 「自作多情」这四个字此时已经完全不会惊起段靳成的任何波澜,当然,现在无论她说多么绝情的话,都不会再改变他一定要在一起的决心。 他扫了眼她的馄饨:「你到底吃不吃?不吃的话,我带你去吃点别的。」 「吃。」陈青梧赶紧过去舀了一个馄饨放进嘴里。 她不想浪费冯琦的心意,更不想和他单独出去吃什么别的东西。 段靳成坐在沙发上,耐心地看着她吃,等她吃完,还主动起身过来想帮她收拾桌上的餐盒。 陈青梧赶紧拦住了:「你别动,我还没有病到生活不能自理的程度。」 他也不强求。 陈青梧收拾完餐桌上的垃圾,见段靳成还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忍不住问:「你找我到底什么事?」 「想出去转转吗?」 「不想。」陈青梧直接拒绝。 「我还以为你会想去看一看小橙子。」 「小橙子是谁?」 「你捡回来的小狗。」 「……」 陈青梧很顺利地被段靳成‘诱骗上了车,毕竟是她捡回来的小狗,不管后续是不是由她养,她都想再见一见它。 宠物医院距离酒店大概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陈青梧都有点忐忑,猜测着小狗的腿怎么样了? 她真的打心眼里希望小狗的腿能痊愈,千万不要变得和她一样才好。 段靳成见她总是偏头望着车窗外的风景,心事重重的样子,于是将她副驾驶那一侧的车窗落下又升起,升起又落下,以此吸引她的注意力。 「干什么?」陈青梧终于转回头来看他。 「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给狗取名叫小橙子?」 「为什么?」 「你先猜猜。」 「因为你喜欢吃橙子?」 「不是。」 「那是你喜欢橙色?」 「我喜欢的是蓝色。」 这怎么猜? 陈青梧正想摆烂说算了,脑袋里忽然灵光一闪,想到另一种可能:「小橙子的‘橙,难道不是水果橙子的‘橙,而是段靳成的‘成?」 他笑了一下:「当然也可以是陈青梧的‘陈。」 所以这个小橙子只是取自他们名字重叠的那个发音,其实它还并没有真正拥有姓名。 「你觉得哪个更好?」段靳成让她拿主意。 「我觉得叫小黑更好。」陈青梧故意不解风情。 「不行,只能三个名字取其一。」他难得霸道。 「为什么要听你的,这是我捡回来的狗?」 「因为是我先提议要给它取个名字,凡事讲个先来后到。」 他的话似乎有点逻辑,但逻辑很牵强。 陈青梧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名字来惊艳他,只能认命道:「那就小橙子吧,水果橙子的那个小橙子。」 毕竟,「小成子」和「小陈子」个人色彩太浓,以后谁养这只狗还不一定,先取个普通大众的名字更合适。 「行。」 ------------ 第九十七章 叫爸爸 工作日,宠物医院这个点除了几个医护,也没有别人,可段靳成下车的时候还是戴起了帽子和口罩,一张俊脸,棱角和锋芒全被遮掩,只露出一双眼睛。 陈青梧看他一眼,心想明星出街就是麻烦。 段靳成仿佛读懂了她内心的OS,在她身旁说:「以后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以后?」陈青梧不知道这个「以后」是哪条界限以后。 「公布恋情以后。」他说,「狗仔蹲的不就那点事,遮遮掩掩别人越发好奇,完全公开了,也就没人再关注了。」 她愕然盯着他。 段靳成口罩遮面看不出表情,唯有一双眼睛写满了认真,是那种认真规划未来的认真。她有点想歪又不敢想得太歪。 毕竟,他只是说公布恋情,也没说是和谁公布恋情。 两人一路穿过医院的大厅,在二楼的笼子里看到了小橙子。 小橙子的腿只是一点压伤,并不严重,是那天的暴雨将它的伤势渲染得格外严重。 医生已经为它妥善包扎和治疗,小橙子精神状态不错,看到陈青梧的第一眼就认出她来,兴奋地直蹦跶,但等它看到陈青梧身后全副武装的段靳成,黑亮的眼眸里又露出了几分警觉。 医生见状,笑着对陈青梧说:「你男朋友打扮成这样,小狗会有些害怕。」 「他不是我男朋友。」陈青梧澄清。 「哦,抱歉,你们已经结婚了啊,我看你们这么年轻,还以为你们只是在交往中的小情侣,原来是小夫妻啊。」 陈青梧:「……」 这医生的脑回路为什么这么清奇? 段靳成很轻地笑了声,不解释他们的关系,只解释自己戴口罩的原因:「我感冒了。」 感冒惯犯,陈青梧已经对他这个谎言产生了免疫。 「哦,理解理解,这个季节,空调吹多了就容易感冒。」 谁都没再说话。 陈青梧蹲下来逗弄小橙子,它热情地和她互动,好几次都表现出要钻出笼子的迫切。ap. 「小家伙可能自由惯了,笼子里待不住,你们什么时候方便接它回家?」医生问。 陈青梧下意识地抬眸去看段靳成。 「你想自己养吗?」段靳成问。 陈青梧点头。 她当然是想自己养的,她一个人住在郊外多年,虽然已经习惯,但偶尔夜深人静,还是会觉得有些害怕,如果有一只小狗可以陪她给她壮胆的话,她晚上一定可以睡得更踏实,只是,这一周她都要在剧组,现在送回去,没有人照顾。 「你想养的话今天先送回我那里去,等你结束这里的工作,你再领回去养。」 「你不也要工作?」 「家里有阿姨可以照顾它。」 陈青梧眸光一闪,显然很满意这个主意。 段靳成家里没有养过狗,因此什么都没有,幸好宠物医院笼子、狗盆、狗粮……这些装备一应俱全。 库里南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那种「兴师动众」感,不亚于在医院生了个孩子回家。 把一切都安置好后,段靳成上了车。 陈青梧已经抱着小橙子在车上了,小家伙趴在陈青梧的怀里,对后上车的段靳成仍有几分防备。 段靳成一时也瞧它不顺眼,才认识几天就往人怀里挨,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狗。 「你不喜欢狗吗?」陈青梧注意到了段靳成不怎么友好的目光。 「还行。」 「那你是不喜欢小橙子吗?」 「把这么有意义的名字都给它了, 怎么会不喜欢?」 「可你的眼神好像有一点嫌弃。」 「你不觉得是它先嫌弃我吗?」 「那是因为你戴着口罩帽子很像电视剧里的坏人。」 陈青梧一提醒,段靳成才想起自己头上的装备还没有取,他当着狗面摘了口罩和帽子,凑到小橙子面前,朝它伸出手:「小橙子,正式认识一下吧,我是你爸爸。」 小橙子往陈青梧怀里一缩。 某人的盛世美颜在狗眼里显然不值一提,但陈青梧却是扎扎实实有被他炫到,哪怕是口罩在他英挺鼻梁上留下的一道浅浅压痕,都像是压进了她的心里那般深刻。 陈青梧几秒晃神,直到段靳成转眸看向她,她才灵魂归位,一把拂开了段靳成的手。 「谁同意你做小橙子的爸爸了?」 「你不同意?」段靳成问。 「不同意。」 「你凭什么不同意?」 「因为后面我会养它,我是它妈妈,爸爸的人选自然是我来定。」 「行。」段靳成把身子正回驾驶座上,扣上安全带,目视着前方一本正经地说:「总之‘爸爸申请我已经发送,希望这位妈妈你能尽快通过一下。」 陈青梧觉得他是在说狗,又不止是在说狗。 她心头有潮涨起,但又很快回落,露出大片被海水浸泡过显出几分浑浊的沙滩。 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心情,就像期待与悸动的潮汐褪去,她心头的底色仍然是不够清澈的自卑。 --- 段靳成又开了一个多小时,回到他在楚城的家。 那是一栋两层的别墅,尽管只有两层,但它占地起码得有四五百平,建筑风格非常现代,主楼前方以楼梯连接户外露台,庭院是下沉式的花园庭院,从里到外,都极具现代美学。 只是,或许是因为太大,走进大厅,陈青梧只在那些奢华的陈设中感觉到一阵冷清。 小橙子倒是很喜欢这里的样子,全然不顾自己尚未痊愈的腿,从陈青梧怀里挣下去瘸来瘸去地撒欢。 「诶,你注意点!」陈青梧跟在它身后,见它用爪子去抓那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地毯,连忙过去阻挠,「别弄脏,别弄坏,我们赔不起的。」 段靳成笑起来。 「赔不起就认了我这个爸爸,什么都好说。」 他真是见缝插针地给狗灌输「认爸爸」这个理念。 「你平时就住在这里吗?」陈青梧扯开话题。 「是的,这边住得算比较多。」因为这里靠近莫林影视城,他拍戏的间隙,就会回来。 「意思是你还有一个住得比较少的家?」 「我在清风苑那边,还有一个房子。」 其实段靳成的心里,并没有将这些房子定义为「家」,因为来来去去总是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半点家的温暖。所以哪怕并不常住,他都在这里和清风苑各安排了一个阿姨,为的就是随时回来有一口热饭吃,让房子变得有「家」的味道。 这会儿阿姨不在,应该是去买菜了。 「你要喝点什么?」段靳成问。 「不用了。」 他直接给她拿了瓶常温的矿泉水。 「你等我一下,我去把后备箱的东西拿进来。」 「我一起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陪着小橙子。」 陈青梧看了一眼脚边好动的小狗,心想也好,这家伙不留人盯着还真不知道会闯什么祸呢。 房子有点大,段靳成出去好一会儿才折回。 似 乎有人和他一起进来了,陈青梧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今天你给我发信息的时候,我刚打扫结束,这不赶紧出去买点菜,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什么,我买的都是我拿手的。」 「没关系,你看着办。」 「这么多小狗物件,你是打算在这里养狗吗?」 「养几天,要劳烦你照顾。」 「好,我孙女喜欢狗,我们家养过一段时间,凭着之前的经验,我应该能照顾好它。」 「嗯。」 「对了,阿成,里面是你女朋友吗?」 「……」 段靳成回了句什么,陈青梧没听到,因为某只调皮的狗趁她走神的几秒就撞翻了一个落地台灯。 台灯「嘭」的一声倒地,陈青梧吓得赶紧将它拎起来,以防它被砸到。 外头的两个人听到声音也匆匆跑进来。 「怎么了?」段靳成扫了眼倒地的台灯,看向陈青梧,「没砸到吧?」 「没有。」陈青梧有点内疚,她一个大活人竟然看不住一只小狗,「抱歉。」 「又不是你撞翻的,你道什么歉?」段靳成走到小橙子面前,语带威胁:「你赶紧叫爸爸,不然的话,我现在就去把你卖了换个台灯。」 小橙子无辜地呜咽。 段靳成身后的姚阿姨笑起来,走过去扶起台灯:「别吓唬它了,这台灯又没坏。」 台灯的确没坏,打开还能亮起来,那橘色的光一照,小橙子又兴奋起来想去扒拉台灯,被陈青梧摁进了怀里。 「你消停一点吧。」陈青梧轻声规劝。 奈何小橙子不是个听劝的主,使劲浑身解数从陈青梧怀里逃脱出去。 大厅里「乒乒乓乓」全是它的声音。 陈青梧正要去阻止,段靳成拉住了她:「随它吧。」 家里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热闹的感觉了,他并不觉得这些声音吵闹,相反,甚至因为有这些声音而觉得安心。 「晚上在这里吃饭。」段靳成对陈青梧说。 陈青梧愣了一下,她以为把小橙子带到他们就会回酒店。 「还是回去吃吧。」 「在哪吃都是吃。」他说。 陈青梧还没接话,姚阿姨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陈小姐,有什么忌口的吗?」姚阿姨笑着看向陈青梧。 她知道自己姓陈,想来段靳成已经介绍过她。 「没有,可是……」 「别可是了,来都来了,就留下吃个饭吧,这还是阿成第一次带女生回家呢,让我也好好露一手。」姚阿姨对陈青梧笑得灿烂,然后悄悄凑过来说:「你也知道,阿成到外面去用餐不方便,还是家里最安全,你先坐,我现在就去做饭。」 说完,人已经进了厨房。 陈青梧根本没有继续说不的机会,就被这两个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 姚阿姨烧得一手好菜,每天被困在这大房子里搞卫生,属实有点浪费,也难怪一见陈青梧就要拉着展示手艺。 今天的菜都是偏清淡口的,姚阿姨说这是段靳成特别交代的,因为陈青梧还在感冒中,吃不了重口。 两人吃饭的时候,姚阿姨带着小橙子去庭院里玩耍适应环境。 「尝尝这个西湖牛肉羹。」段靳成拿汤勺给陈青梧舀了一碗,「姚阿姨最拿手的,我每次回来她都会给我做。」 「谢谢。」陈青梧接过段靳成递过来的碗勺,尝了一口。 羹中的牛肉是卤过的牛肉,非常入味,豆腐嫩滑鲜美,让人食指大动,即使陈青梧胃口不盛,还是喝 下了一大碗。 吃饱喝足后,两人下桌去客厅休息。 经过客厅的展示柜时,陈青梧看到了上面摆放的照片,是段靳成和一个中年男人的照片,这个男人应该是他的父亲。 「叔叔最近还好吗?」陈青梧问。 「挺好的。」段靳成并不避讳谈及父亲,「他现在在老家生活,房子是新盖的,前年的时候,还和村上一个性格相投三观一致的离异阿姨,两人组建了新的家庭。」 那位阿姨有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女儿,父亲把她当成了亲生女儿一样宠,段靳成给他的生活费,他大多都花在这个继女身上,且乐此不疲。 当然,继母和继妹都是老实本分的人,父亲的爱并不是单方面输出,而是有回应的双向奔赴。 去年过年的时候,段靳成回了老家一趟,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准备年夜饭,全程有说有笑,反观段靳成就像是外人,哪儿哪儿都插不进去,最后吃完年夜饭后,他连春晚都没看,直接回了清风苑。 虽然那个家已经不像是段靳成的家了,但他无所谓,他希望父亲开心,希望这个世界除了他以外,能有更多的人和事让父亲留恋,这样,他就不需要担心当年的事情再重演。 「那是……挺好的。」陈青梧也想不出其他说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哪怕成了父亲成了母亲,也有去追寻自己幸福的权利。 「嗯。」段靳成直勾勾地看着她,话锋忽然一转,「就是我有时候会有一点孤单,这几年看着我爸,看着李堂各自有了家庭,他们都幸福了,只有我还没有。」 陈青梧总觉得他想暗示什么,没有接话。 段靳成也不气馁,继续装可怜:「你知道吗,这些年无论我赚多少钱,住多大的房子,我的心还和当年挤在小阁楼里一样,没有归属感,总觉得,我是没有家的。」 陈青梧心头一涩,明知可能是个圈套,还是顺着他问了:「那你觉得怎样才算有家?」 他看着她,眼神温情。 「有人问我粥可温,有人与我立黄昏,这才是有家。」 ------------ 第九十八章 让关系变得复杂 段靳成眼底的温情渐渐化为炽热,陈青梧不敢直视,转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会有那一个人出现的。」她真心道。 段靳成朝她挪过来一点,挨着她的胳膊:「这个人就不能是你么?」 陈青梧下意识地弹开:「段靳成你说什么呢,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有喜欢的人吧。」 「那你们现在在一起了吗?」 「在一起了。」陈青梧面不改色地撒谎。 她想着,段靳成堂堂影帝,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为爱做男小三吧。 段靳成轻笑了声:「你撒谎之前至少和别人对一下台词。」 「我没说谎。」 「再说一遍没说谎!」 陈青梧忽然底气不足,段靳成笃定的神色让她有充分的理由怀疑郑思哲已经把她卖了,她甚至能推算出时间,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淋雨晕倒后,因为就是从那天开始,段靳成对她的态度有了一种胜券在握的松弛感。 本来「有喜欢的人」就是她气急之下想出来的托词,暂时的权宜之计,能骗一时是一时,现在眼看骗不了了,陈青梧也不尝试再圆回去,直接就放弃了挣扎。 「我为什么说谎你想过吗?」 「没想过,也不会想。」段靳成道。 他一句话就堵死了陈青梧接下来要说的话,但陈青梧不管,还是要继续说:「你没想过我就直接告诉你,因为我不想和你产生老同学之外的其他瓜葛,我觉得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地,我不想让关系变得复杂。」 「为什么?」他俯身过来,面对着她,「你敢说你现在对我完全没有感觉?」 他衣服上沾染了车里佛手柑的清香,靠近时,那味道仿佛在哄她沉溺。 陈青梧双颊发烫。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盯着他喉结上的那颗痣,喃喃道:「你喜欢一朵花未必要将它摘下,喜欢一阵风未必要让它停留。」 「那如果是花一定要落在你脚下,是风一定要涌到你身边呢?」他语气温柔又坚决。 「你了解我吗?你知道我这十年经历了什么吗?」 「我可以慢慢了解,你可以慢慢告诉我。」 「我不要,我现在只想往前看,不想花时间去回忆过往了。」 「那就让过去过去,我陪你一起往前。」 「段靳成。」陈青梧伸手搡了他一把,将他从自己的眼前推远,「为什么非得是我?」 她不明白,娱乐圈多得是沉鱼落雁之姿,倾国倾城之貌,窈窕淑女有,小家碧玉有,出水芙蓉有,性感尤物也有,那么多的选择,为什么非得是平平无奇的她? 段靳成被她推开也不恼,他甚至在坐正后还淡定地拿起茶几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与其问我为什么,不如问问自己为什么当年非要把五十块钱丢在烧烤摊下。」 陈青梧默然看着他,他今天不知是去见了谁,白衬衫,剪裁精良的黑色的西裤,穿得比平时都要正式考究,这成熟的姿态,与当年那个少年的形象相去甚远,可她听到他的话,脑海里还是轻易闪过了段靳成当年的模样。. 「你不会想说,当年在烧烤摊前你就已经喜欢上我了吧?」 「对。」 「这么多年还喜欢我?」 「对。」 陈青梧明显不信。 这个路遥马急的人间,怎么可能会有一个人爱另一个人那么多年?就连她,也不敢笃定地说自己单身那么多年是因为段靳成,更何况,还是身处五光十色娱乐圈的段靳成。 陈青梧轻嗤了声:「段影帝未免也太长情了吧,还 是该夸你一句演得真好?」 「是不是演的,你慢慢就会知道。」他不与她计较,也不强行让她接受自己的表白,他知道她需要时间慢慢去接受自己,「走吧,今天先送你回去。」 --- 回酒店的一路,两人谁都没有说话。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陈青梧就率先下了车。 电梯还在十三楼,陈青梧等电梯等得心浮气躁,生怕慢一点段靳成会跟上来,又说些扰乱她心绪的话,可他并没有,应该是想给她留足够多的时间和空间冷静。 终于电梯到了一楼,陈青梧快步进去,门正要关上,就见一只手劈进来。 「稍等一下!」 是郑思哲。 陈青梧伸手按了两下电梯的开门键。 郑思哲拎着外卖袋子,大裤衩,人字拖,与平日清隽形象完全不符,但陈青梧知道,其实他私底下就是这样一个不拘小节的人。 「青梧,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下午去你房间按门铃,也没见人。」 「去看小橙子了。」 「小橙子?」 陈青梧想起来郑思哲并不知道小橙子这个名字,于是改口说:「去看昨天救下的小狗了。」 「哦,它的伤怎么样了?」 「不严重,后面我想带回我那里养。」 「可以啊,你那里冷冷清清的,是该养个活物给你增加点生机。」 「你说的什么话,我那一院子的花花草草不是活物?」 「它们能有事没事给你吠两声逗你开心?」 陈青梧不说话了,等电梯上了二楼,他们一前一后迈出轿厢,陈青梧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郑思哲。 「思哲,问你个事儿。」 「什么?」 「段靳成向你打听过我们之间的关系吗?」 「啊?」 陈青梧看他木成这样,心想大概是没有,正要说算了,就见郑思哲点点头:「好像是有。」 「真有?」 「就昨天,他问过我一句,咱俩是不是在交往。」 「你怎么回答的?」 「我‘啊了一声,他就不问了。」 陈青梧朝郑思哲翻了个白眼。 「你白***什么?我们本来也没在交往啊。」郑思哲跟在陈青梧身后,「难不成,你想和我交往一下?」 「美的你。」 「这不就得了。」 郑思哲的语气了然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沮丧。 他是喜欢陈青梧的。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坐在轮椅上,像一头受伤的小兽,被师傅陈昌盛拴在身边,每天靠着几把刻刀发泄情绪。 他起初关注她,是因为听说了她的遭遇,觉得她有点可怜,再加上他们拜同一个师傅,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她腿脚不方便,他就多帮着照应点,她要拿什么,她要买什么,他能帮着跑腿的就都帮着跑腿,但陈青梧不买账,那段时间她特别敏感,生怕别人当她是废人,郑思哲帮得越多,她就越反感他,好几次,她见了他轮椅都绕道走。 郑思哲没见过这么倔的姑娘。 当然,她的倔还有另一种表达方式,那就是坚韧不服输。 她想摆脱轮椅,就忍着痛咬牙复健,医生怕她吃不消,让她每天锻炼两小时,她就悄悄多练两个小时。 她想学核雕,师傅让她先练基本功,她能一个人坐着练习雕刻方和圆,反反复复不下百遍。 而吸引郑思哲,让他倾慕的,也正是她身上的那股寻常女生 没有的韧劲。 他是看着她如何一点一点凭着自己的意志摆脱轮椅的,也是看着她如何从一个核雕新手到创作出属于自己的惊艳作品的。 这些年,郑思哲怀揣爱意,也不是没想过表白,但是,师傅说过,陈青梧不好追,为什么不好追呢,因为她心里有人,一个代号为玫瑰的少年。 据说,那个少年长得特别帅,他曾经送过陈青梧一支玫瑰,陈青梧先是把玫瑰带回家每天含情脉脉地盯着,临近玫瑰枯萎,又想着要做干花,干花保存不长久,她又扯下其中一片玫瑰花瓣封印起来…… 郑思哲起初是不相信的。 直到,他亲眼看到了那封印起来的玫瑰花瓣,看到陈青梧经常对着它若有所思地坐半天,看到陈青梧执意要在新房的后花园种出一片玫瑰林。 郑思哲意识到陈青梧对那位玫瑰少年用情多深,他心中胆怯,不愿拿自己和陈青梧的同门情谊去冒险,所以只能说服自己悄悄敛起爱意,以朋友的身份守护在她身旁。 「你和段靳成以前就认识?」郑思哲联系此前种种蛛丝马迹,忽然开窍。 「嗯。」 「怎么认识的。」 「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 高中生?那不就是少年? 好家伙,一切都对上了。 「那他是不是送过你玫瑰花?」 陈青梧看郑思哲一眼:「谁和你说的玫瑰花的事?」 「师傅。」 「我爷爷?」 「对啊。」 陈青梧窘,她怎么不知道老头以前这么八卦? 「这么说来,段靳成真的送过你玫瑰花。」郑思哲这次用的是肯定句。 「早八百年前的事情了,你不说我都忘了。」 「你会忘?」 陈青梧无言。 「不是,陈青梧,你不厚道啊,影帝是你的白月光,这么劲爆的消息,你竟然都不告诉我,我就说么,你俩去清河那次,气氛就不对劲。」郑思哲凑到陈青梧跟前,「你老实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人家呢?」 「你闭嘴啦,别说些没意义的话,我不想谈恋爱,也不想结婚。」 陈青梧说完就想回房,郑思哲连忙上前拦住了她。 「为什么不想谈恋爱不想结婚?」他的上一秒还在八卦,这一秒神情已然严肃,「是因为你的腿吗?」 陈青梧不作声。 郑思哲见她不说话,就知道答案八九不离十。 她的腿,永远是她的命门,让她面对感情时无法自信,频频退缩。 「青梧。」郑思哲轻叹一口气,继而很温柔地揉了下她的发心,劝慰道:「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你相信,你真的很优秀,你值得世间所有美好。」 「你别突然煽情,我会哭。」 「那就直白点这么说吧。」郑思哲嬉笑,「如果情敌不是影帝,你好到我都会想要追你。」 「滚。」 ------------ 第九十九章 爱到无所顾忌 宋安秀的事情解决之后,剧组第二天正常开工。 新来的女主角名叫简馨,她之前就接触过剧本,所以对剧本算熟悉,很快就进入了角色状态。 简馨被拍到进组后,宋安秀那边也没闲着,她的工作室微博立刻晒了两张宋安秀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没有配任何文案。 于是外界纷纷猜测,宋安秀是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百字令》的拍摄。 导演和宋安秀有几分交情,当然不会对她赶尽杀绝,接到记者来电,也只是顺着宋安秀那边的剧本,默认了宋安秀身体有恙,没有办法继续进行拍摄,才退出剧组。 这事儿由此画上句号。 陈青梧也绝口不提那日的大雨,每天在剧组本本分分地完成自己的工作,大家对她的态度也没有什么变化,仍是一口一个陈老师地喊她。 唯一让她招架不住的是段靳成。 这男人像是孔雀开屏,每每下了戏就打发掉胡图,紧跟在她的身旁,嘘寒问暖,端茶送水,俨然干起了助理的活。 陈青梧头痛不已,想着尽量避开他,可同在一个剧组,抬头不见低头见,想避也避不开。 周三下午,陈青梧完成工作后就和冯琦站在一旁看着简馨和江蓠拍对手戏,天气炎热,两个女生穿着戏服,稍动一动就香汗淋漓,化妆师补妆都来不及。 「这天也太热了,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季节开机?」陈青梧问。 「演员档期凑不起来,一拖再拖,拖到这个季节也是实在没办法。」冯琦说。 陈青梧不太懂娱乐圈的规则,她在烈日下站了片刻就觉得衣服都要糊身上了,正准备去风扇下避避暑,还没来得及转身,一把黑色的防晒伞就从头顶倾了过来。 她转头,看到段靳成身穿铠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身后,而他为她举高的大伞,两分钟之前还在胡图手里。 「杵在这里干什么,不热?」他问。 陈青梧还没回答,冯琦已经挤眉弄眼笑着走开了。 这几天因为段靳成坦荡荡的献殷勤模式,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都端起了乐见其成的吃瓜姿态。 大家一开始还讶异影帝怎么成天围着陈青梧转,然后再往深了想想,就都能猜出段靳成的意图了。 也是,单从他执意要为了陈青梧换下宋安秀,有些心思就已经昭然若揭。 「阿成可是男人中的极品,能被他喜欢,是多少女孩子的梦想哦,陈老师可一定要抓住,错过悔一生啊。」摄像大哥就不止一次地在陈青梧面前替段靳成吹风。 陈青梧受不了每天上下班都被人用暧昧不明的目光盯着,正想着什么时候找个机会和段靳成聊聊,这不,他又撞到枪口上来了。 她把他拉到一旁。 「段靳成,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还看不出来?」他眉头一展,借着大伞的掩护虚贴到她耳边,「我在追你啊。」 陈青梧在他朝自己靠过来的那一瞬,还以为他要吻她,身上火烧火燎得热,额头的汗沿着太阳穴往下流。 「你别浪费时间了。」她说。 「我是不能浪费时间了。」他抬手悉心地替她擦掉额角的汗,「我已经浪费了十年,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舍不得再浪费。」 --- 段靳成大大方方的追妻行动,使得陈青梧在剧组的每一天都很难熬。 好在,随着男主角杜源核雕戏份的结束,陈青梧在剧组的工作也接近了尾声。 她和郑思哲离开剧组的那天,冯琦说要代表剧组请他们吃个饭。 陈青梧原本以为是只请他们两个,没 想到段靳成也跟着一起来了,他穿了白色的T恤,一条黑色的长裤齐着脚脖子,脚上蹬得是和T恤一个品牌的小白鞋。 这几日看惯了他在剧组身穿铠甲灰头土脸的糙汉样,忽然拾掇一下,清清爽爽的样子让陈青梧看一眼心就怦然一次。 段靳成走进包厢,就直奔陈青梧身边的位置。 「这里有人了。」陈青梧虚挡了一下她身侧的椅子。 「谁啊?」段靳成笑,「我怎么没看到人?」 「他!」陈青梧指着正好进门的郑思哲,说,「这是思哲的位置。」 段靳成转眸看向郑思哲。 郑思哲也不傻,立马摆手:「我的腚不挑椅子,我坐哪儿都行。」 陈青梧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段靳成和郑思哲都假装看不见,一个在她身边坐下,一个在她对面坐下。 菜上得很快,没一会儿就摆满了圆桌。 冯琦先倒了杯啤酒,起身敬陈青梧和郑思哲。 「陈老师、郑老师,这段日子照顾不周,非常抱歉,也感谢两位顶着高温酷暑给剧组提供专业的指导,这杯我敬你们,***了你们随意哈。」冯琦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 郑思哲见状不好意思起来:「冯琦老师你别客气,我和青梧拿工资的,别说顶着酷暑了,天上下刀子都是我们该的。」 他和陈青梧也都干了杯中的酒。 冯琦笑起来:「都说了你们随意。」 「第一杯可不能太随意。」郑思哲说。 桌上气氛正好的时候,陈青梧重新满上自己的酒杯,朝段靳成举了一下。 「段老师,我也敬你一杯吧,这边结束之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她故意这么说,就是想提醒段靳成,他们接下来会回到各自平行的轨道。 段靳成很给面子地举杯碰了一下她的酒,意思着喝了一口后道:「陈老师别伤感,我们明天就会再见。」 「什么?」 「你忘了小橙子了?我明天就把它送你那里去。」 「你那么忙,还是我自己去接吧。」反正她知道地址,到时候和姚阿姨交接一下,就不用再和他碰面了。 「不忙,我明天休息。」段靳成完全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架势。 陈青梧被噎了一下,又改口:「那明天见后,以后见面的机会就屈指可数了,我先在这里预祝段老师电影票房大卖,祝你越来越火。」 「我还不够火?」他微笑看着陈青梧,「陈老师真要送祝福,倒不如说点实在的,比如祝我早日有个女朋友,喜结良缘,三年抱两。」看書菈 桌上的另两人都笑起来。 陈青梧觉得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气急败坏地撤手,没想到杯子没落稳,酒水全都洒在自己的裙子上了。 她「啊」了声,立刻跳起来抖了抖裙摆。 段靳成看好戏似的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陈青梧接过来,闷声说了句:「我去洗手间处理一下。」 冯琦立马跟上她:「我去看看陈老师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 两位女士离开后,偌大包厢,只剩下了段靳成和郑思哲。 郑思哲在得知段靳成就是陈青梧的那位玫瑰少年后,再和他相处时,已经不似之前用看明星的目光去看他了。现在的他看段靳成,心里想得更多的,是这个人到底值不值得陈青梧托付终身? 他忽然想起之前段靳成向他打听陈青梧的车祸,当时他因为顾念陈青梧的隐私,没有向段靳成透露她的腿伤,这会儿想想,有点后悔。 这几天段靳成的表现,摆明了是要追求陈青梧,那他知道陈青梧左腿的情况吗 ?是知道了不介意才追的?还是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盲目在追?如果他不知情,那他在知情后,会介意吗? 郑思哲心乱如麻。 这些年,喜欢陈青梧的男人海了去了,他们起初都大张旗鼓地追到工作室,恨不得昭告天下,可等到他们知道陈青梧的左腿已经变跛,又一个个销声匿迹。 陈青梧未必喜欢这些人,但他们的「嫌弃」真的很伤她的心。 如果段靳成也是这样的人,那陈青梧岂不是又要被伤害一次? 「段老师,能冒昧问你件事儿吗?」郑思哲开口。 段靳成看着郑思哲,这话这语气,分明耳熟,几天前,他好像就是以此为开场白,打听郑思哲和陈青梧的关系的。 「你说。」 「你是在追青梧吗?」 「是的。」段靳成毫不避讳地承认。 「那你了解青梧的过去吗?」郑思哲面朝着段靳成,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郑重地和影帝对视。 「了解。」 「真的了解吗?你之前问青梧的车祸……」 「我都知道了。」段靳成直视郑思哲略带怀疑的眸子,「之前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已经找陈老师的家人了解过了,关于她的车祸,关于她的腿,我都知道。」 段靳成答得很认真,因为他知道,郑思哲和陈青梧是同门,两人关系匪浅,郑思哲是真心实意地关心陈青梧,而在他这里,每一个关心陈青梧的人,他都要给一个端正的交代。 「你知道,还是要继续追求她,是不是意味着你很爱她,爱到无所顾忌?」郑思哲确认。 毕竟,段靳成顶流影帝,如今金钱身份地位都有,如果他想要,大把的女人都愿意排队上门,可是他却选择了陈青梧。 倒不是说陈青梧不好,只是她的腿,在很多俗世之人的眼里,就是残缺的,就是不完美的。 他们如果真的在一起,将来要面对的质疑声,也会比常人更汹涌。 「是的,很爱且无所顾忌。」段靳成笃定到没有一丝停顿和犹豫。 郑思哲听他这样说,心里的顾虑才算打消,但紧随而来的,是一点失落。 他曾经想过,如果陈青梧真的决定这辈子不婚不嫁,那他就一直单身以朋友之名陪着她,如今,出现了一个人深爱着她也恰是她深爱的人,那他们早晚都会在一起的,到时候,她有了归宿,最终孤家寡人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但无论怎么样,陈青梧幸福,是他心中最终的夙愿。 「段老师,你说你什么都知道,但我猜,有一件事情你肯定不知道。」 「什么事情?」 「你是不是曾经送给她一朵玫瑰……」 ------------ 第一百章 恋爱的香气 陈青梧从洗手间回来就感觉气氛不大对劲,这不对劲主要在于,段靳成看她的目光似乎更「嚣张」了。 她心想是不是郑思哲又给段靳成透露了什么信息,但郑思哲低头吃菜,显得和对面的段靳成非常不熟。 「没事吧?」段靳成问。 「没事。」 「没事就好,吃吧,吃饱了我让李堂送你们回去。」 「不用,我们自己打车。」 「他闲着也是闲着。」 陈青梧还想拒绝,就见对面的郑思哲抬起头来,抢在她前面悠悠来了句:「那就谢谢段老师了。」 「不客气。」 两人相视一笑。 陈青梧:「……」 这两人没鬼,她绝对不相信。 他们吃完饭出门,李堂已经等在外面了。 郑思哲先上了车,陈青梧只好也跟着上了车。 段靳成走过来敲了敲陈青梧那侧的窗户,陈青梧有心不开,结果李堂「咻」的一声就给她降下去了。 「陈老师,明天见。」段靳成对她挥手。 陈青梧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小橙子,心情稍微美妙了些:「明天见。」 第二天,陈青梧很早就起来收拾院子,她把地上的一些小盆栽全都转移到了木架上,想给淘气的小橙子腾出更大的活动空间。 刚忙完,就听到门外传来车子停下的声音。 「陈老师!」段靳成在外头喊她。 陈青梧过去开门,看到段靳成一手提着小橙子的狗笼,一手拎着一个大袋子站在门外。 「小橙子!」她的视线忽略段靳成,直接看向笼子里的小橙子,开心地和它打招呼:「你好呀小橙子,还记不记得我呀?」 小橙子热情地叫了两声,显然是记得的。 陈青梧正打算伸手去接笼子,段靳成的手往后一撤:「我来吧,你去后备箱里把它的狗粮拿一下。」 他说完,提着小橙子的狗笼越过陈青梧,熟门熟路地走进了院子。 陈青梧走到段靳成的车边,他今天换车了,开一辆冰川白的欧陆,陈青梧没见过这样的豪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打开后备箱,犹豫之后尝试按了下车标中间的「B」字母,还好,她猜对了,开关正是在这里。 后备箱徐徐打开,陈青梧愣住了,后备箱里哪儿有什么狗粮,它里面放着一束红玫瑰,玫瑰用黑色的牛皮纸包装,内衬黑色的雪梨纸,外缀经典黑纱,简洁大方又透着些许贵气。 陈青梧心里有万千热浪涌出来。 她不受控地想起那年送她玫瑰花的笑脸熊少年。 「听说你喜欢玫瑰。」门口传来段靳成的声音。 陈青梧转头,看到他倚在门框上,怀里抱着小橙子,一边撸狗一边笑意温柔地看着她。 「听说那年我送你的玫瑰你保存了很久很久。」 陈青梧有种秘密被窥探的慌乱感。 果不其然,她被郑思哲那个家伙卖了。 「这束花不需要像那朵花一样保存很久,因为以后我会经常送你花。」 「我后园一花园的玫瑰,不用你送。」陈青梧说。 「你自己种的和我送的,肯定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呢?」陈青梧忍不住抬杠。 段靳成走过来,将后备箱里的花束拿出来,塞进陈青梧臂弯里。 「你闻闻,我送得比较香,是恋爱的香气。」 陈青梧:「……」 真服了这个老六。 --- 陈青梧捧着 玫瑰花进门,小橙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从段靳成的怀里挣出来,扑向陈青梧。 「这么想我啊。」陈青梧放下花,笑着将小橙子抱过来。 小家伙在段靳成那里养了近一周的时间,明显胖了一圈,腿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想来姚阿姨一定照顾得很好。 陈青梧在院子里陪小橙子玩了一会儿,段靳成一直站在他们的身后眼含笑意默默看着他们。 「段老师,小橙子也送到了,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放心,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它的。」陈青梧转头对段靳成说。 「赶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就留我吃个午饭。」 不等陈青梧回答,他又补一句:「随便炒两个菜就行,我不挑。」 「你脸皮一直这么厚吗?」陈青梧问。 她怎么觉得自己记忆中的段靳成不是这样的。 「也不是一直,就最近。」 「最近怎么就变厚了呢?」 「脸皮不厚,能追到你吗?」 他真的张口闭口都不离他在追她这件事,好像生怕她忘了。 陈青梧甘拜下风。 「冰箱里没菜了,还没来得及去买,我中午本来打算吃泡面的。」她说。 这是真的,陈青梧去剧组工作的这段时间,佳佳都在核雕学堂那里上班,冰箱没有人补给。 「那不如我们去逛超市?」段靳成顺水推舟。 「段老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明星?你就不怕传绯闻?」 「那要看和谁传了,和你的话,无所谓。」反正早晚要传的。 「我不去。」陈青梧一口拒绝,「佳佳下午会买菜过来。」 「行,那泡面就泡面。」 自律的吃草星人都愿意妥协吃泡面了,陈青梧当然不好再推拒。 她让小橙子自己在院子里玩耍,她去厨房找泡面。 厨房里还有三包泡面,她怕他吃不饱,一起拆了煮。 煮泡面的间隙,陈青梧从厨房窗户望出去,看到段靳成正用水龙头冲洗摆放在院子里的那几个落了灰的花瓶,大概是想给她插花用。 狗在闹,他们各自忙碌着。 有一瞬,陈青梧突然理解了什么叫岁月静好。 她正看着他,段靳成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走过去关上水龙头,把电话接起来。 不知是谁打来的,也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段靳成的眉头慢慢拢了起来。 「我马上过来。」陈青梧听到段靳成说。 她下意识用锅盖盖上了煮泡面的锅。 「陈老师。」段靳成走进厨房,「你煮了几包泡面? 「厨房就一包泡面了,没煮你的。」 「那太好了。」段靳成松了口气,「我有点急事,得先走了。」 他脸上的那种松弛感消失了,看起来,那应该是一件令他头痛的事情。 陈青梧点点头:「你走吧,帮我关上院子的门。」 「好,我改天再来看你和小橙子,走了。」他说着,急匆匆地穿过院子,跑出门去。 没一会儿,大门外传来了车子发动的声音。 陈青梧揭开锅盖,对着满满一锅的泡面叹了口气。 ------------ 第一百零一章 段老师塌房了 段靳成一路直奔莫林影视城。 今天没有他的戏,原本他不用去剧组,但刚才,副导演打电话给他,说是他的伯父伯母现在正在剧组,过来找他探亲。 段靳成懵了一下,才想起副导演口中的伯父伯母是谁。 呵,探亲。 他们之间哪儿有什么亲可探?说直白一点,就是这两人又要来找他要钱了。 段靳成自从进入娱乐圈之后,他的伯父伯母一家就像是吸血鬼一样缠上了他,起初,三千五千的要点生活费,慢慢,就是三万五万,三十万五十万的狮子大开口。 前年他那位堂哥要结婚,伯母宋巧香更是上门来开口要段靳成送一套婚房。 段靳成是个心怀感恩的人,当初最困苦的那几年,谁帮过他,他一笔一笔全都记在心里,如今有所成就,他迫不及待要一一去回报他们。伯父伯母当年虽然对他冷情苛刻,但是,成功后的他回过头去看,也很感谢当年他们给了自己一个挡风遮雨的阁楼。 所以,堂哥的婚房,段靳成大手一挥,也直接给了。 不过,他买房的时候说得清清楚楚,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帮助他们,当年的恩情,算是两清了。 当时伯父伯母满口答应,可没想到,短短一年多,他们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段靳成赶到剧组的时候,伯父伯母正坐在休息室里吹空调。 副导演真以为是段靳成什么至亲的亲戚,给他们泡了上好的龙井招待着。 段靳成刚走到休息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伯母宋巧香的问话声。 「副导演,我们阿成现在得了影帝,这片酬一定涨得很高了吧?」 「那当然了,有了主流奖项的认可,阿成的片酬肯定是往上走的。」 「那你知道大概能有多少啊?」 「这……这我不好说,演员和剧组都有保密协议,你们还是等阿成来了自己问问他吧。」 「哎哟!这有什么不好说的,我们都是阿成的亲伯父亲伯母,阿成小时候,还是在我们家长大的呢!」 「……」 副导演正为难,就见段靳成推门而入。 「哦,阿成来了!」副导演赶紧跑到段靳成身旁,像是交接烫手山芋似的拍了拍段靳成的肩膀,「阿成,你伯父伯母等你很久了,你和他们聊吧,我去忙了。」 「好,麻烦你了。」 「和我客气什么。」副导演对他笑了笑,快速走出了休息室。 段靳成关上了休息室的门。 「阿成!最近还好吗?」伯父段兴文笑眯眯地走到段靳成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是剧组伙食不好吗?怎么都不见你胖啊?」 「有什么事情直说。」段靳成根本不需要他们来温情脉脉这一套。 「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着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在这里拍戏,我和你伯母刚好经过这里,就来看看你。」 「看我?」段靳成像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冷嗤了声,「既然只是来看我,那现在人也看到了,你们两位请回吧。」 段兴文见段靳成冷言冷语不吃他这一套,转头向老婆宋巧香求助。 宋巧香立马过来,人刚走到段靳成的面前,就拉着段靳成的胳膊「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 「阿成,伯母是来求你救命的!」 段靳成见她突然下跪,眉头一皱。 「你先起来说话。」 「不,你得先答应帮我们,不然的话,我就跪在这里不起来了。」宋巧香昂头看着段靳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她上次来要婚房时,也是这样的开场,段靳成已 经见怪不怪了。 「随便,你要跪你就跪着。」 段靳成说完,转身要走。 宋巧香连忙起身来拉他:「好好好,阿成,我不跪,我站起来说话,你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伯父伯母这次来找你,是我们实在走投无路了,你哥那个不争气的畜生,他赌博欠了好多钱,前两天债主来家里要债,扬言不给钱就要剁了你哥的手,刀都掏出来了,好可怕,要不是你伯父说要报警,那些人真的会砍你哥的手的!」 「这手管不住要去赌,留着也没什么用。」段靳成说。 据他所知,堂哥赌博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伯父伯母之前来要钱,就是为了给堂哥填赌博的窟窿。 「我也是恨他要去赌,可他也是没办法,打工赚的钱根本不够花销,他也是想赢钱。」 「你这是恨?我看你挺理解他的。」 「先不说你哥了!最让我害怕的,是那些要债的人最后走的时候把你哥婚房的房本给收走了,说如果再不还钱,就要拿你给买的婚房去抵债!婚房怎么可以拿去抵债,如果拿去抵债,那你嫂子肯定要和你哥离婚的,那我们二十万彩礼,岂不是白给了?」 段靳成真是服了,自己的儿子不争气,祸害了人姑娘,他们为人父母不觉得内疚也就算了,竟然还在担心彩礼打水漂。 「所以呢?找***什么?」段靳成冷冷地问。 「阿成,你能不能看在往日旧情的份上,再给伯父伯母两百万。」 「婚房之后再无瓜葛,这句话当初是谁说的?」 「是我们说得没错,但这不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么!」宋巧香泪眼婆娑地看着段靳成,抬手比了个对天发誓的手势,「我们保证,只要你给了这两百万,帮你哥还了赌债,我们就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我不是你们的提款机,你们回去吧。」段靳成直截了当地拒绝。 「阿成,求你了,看在当初伯父伯母收留你的份上,再帮帮我们吧。」 道德绑架这一招对段靳成而言,也已经过了时效了。 「伯母,当初我住在你家的阁楼上,你每个月收我多少房租你忘了吗?那个时候,说好听了你是收留我,说不好听了,我就是你们家的一个租客,谁在外租房子给了钱还欠人情的?」 「是伯母错了阿成,是伯母错了,伯母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真的再帮帮我们吧!两百万对我们这种普通工薪人家来说,一辈子都赚不来,但你们明星来钱快啊,你指缝里稍微漏一点,都不止两百万了。」 「每个行业都有每个行业的不容易,你别几句话就抹煞了我所有努力。况且,这几年我帮你们帮得还少吗?对你们,我已经仁至义尽!」 宋巧香眼见段靳成油盐不进,要钱无望,直接就翻了脸。 「段靳成,你有几个臭钱就了不起了是吧?连自己的亲伯父亲伯母都不放在眼里了,没大没小没孝心!我告诉你,你今天要是不给钱,我就去媒体面前哭闹,揭发你有多没良心!你看看像你这种塌房艺人以后还有没有人找你拍戏!」 「尽管去!」 --- 段靳成离开剧组后,给樊姐打了个电话。 这是他的习惯,对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无论好事坏事,都会先给樊姐打个预防针。 「那两个老东西又来找你了?他们是不是想钱想疯了?你就算是开银行,也经不起他们这样造啊!」 「你别激动,我就给你提个醒。」 「我没激动,我就不信他们两个能翻出什么水花来?」 樊姐一语成谶。 段兴文和宋巧香这次还真翻出了不小的 水花。 从剧组离开后,早有准备的段兴文和宋巧香就给六周刊打了电话,六周刊是娱乐圈著名的八卦周刊,专扒一线大牌的猛料,他们在网上有专门的爆料热线。当然,两个老的不会上网,这损招全是他们那个爱赌博的宝贝儿子想出来的。 六周刊那边一听有影帝段靳成的八卦,立刻安排了在莫林影视城蹲点的记者去和段兴文和宋巧香夫妇碰头。 段兴文和宋巧香第一次面对镜头,但表演得却是游刃有余。 「我们是段靳成的伯父伯母,我叫段兴文,她叫宋巧香,这是我们的身份证,我们可以为自己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两人掏出身份证给记者看。 记者为了增加可信度,拍了一下他们的身份证,当然,六周刊不会真的曝光他们的身份证,后期会打码。 「我和段靳成的父亲段兴武是亲兄弟,段靳成是我亲的不能再亲的大侄子,他读高中的时候,我弟弟段兴武因为偷窃进了监狱,我看孩子无依无靠,就把他接到了我们家里去住,当时我和我爱人自己也就住着个老破小,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好的学习条件,我们把我家最大的一间房给了他,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就怕孩子情绪出问题,影响学习。」 记者很会划重点:「叔叔叔叔,您稍等一下,您刚才是说,段靳成的父亲因为偷窃进过监狱?」 「是的,我弟那时候年轻不懂事,偷了人家几万块钱。」 「方便说一下为什么偷钱吗?」 「这……这我不清楚,肯定是自己想不劳而获呗。」段兴文睁着眼说瞎话。 记者暗自窃喜,觉得自己今天算是挖到猛料了。 「好,我不打断您,您继续说。」 「我们就这样把他捧在手心里照顾着,直到他父亲出狱。这虽然不是什么很大的恩情,但是,也算是在他最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可他真的一点都不知恩图报,这些年从来没有主动来看过我们两老一次。我老婆,也就是段靳成他伯母最近身体不好,我们老两口没有钱看病,今天过来想问他借一点救命的钱,可他想也不想就拒绝了我们……」 段兴文满口胡言,却讲得委屈巴巴,再加上宋巧香在旁哭哭啼啼不停地挤出鳄鱼眼泪,这段视频很快在网上疯传。 六周刊的记者给这段视频带的标签是「白眼狼影帝段靳成的真面目」,「段靳成」三个字本身就是流量的代名词,再加上「白眼狼」这样的反转身份,这个词条直接爆了。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点开这个视频看完后,都忍不住要感慨一句:「段靳成可真不是个东西!」 --- 陈青梧得知段靳成出事,已经是晚上。 她刚换好旗袍从二楼下来,准备直播,就见佳佳坐在院子里唉声叹气。 「怎么了佳佳,今天下午才来上班,就这么没有精气神?」 佳佳指着手机屏幕:「青梧姐,你刷微博了吗?」 「没有,怎么?是娱乐圈哪个明星又有新孩子了?」 「不是的,是段老师塌房了。」 「什么?」陈青梧顿时神思一凛,快步走到佳佳面前,「怎么回事?」 佳佳点开网上那段信息量很大的视频,那对自称段靳成伯父伯母的夫妇在镜头前大肆哭诉段靳成忘恩负义。 陈青梧见过段靳成的伯父伯母,那年的烧烤摊前,妇人张口即来的谩骂令她此刻想来都义愤填膺。 还有,那年在医院,段靳成父亲自杀的时候,他这位伯父冷血无情,根本不愿拿出医药费去救自己的亲弟弟,还反劝段靳成放弃他的父亲,说什么自己要找死的人去救他干什么,这种人救回来也是废人了……这 些话,像给那一刻的段靳成判了死刑,陈青梧清楚记得少年听完这些话,眼底是如何瞬间变得荒芜的。 明明这两人自己冷嘲热讽无情无义在先,怎么现在反站在道德的至高点来指责段靳成? 别的不说,段靳成是什么人陈青梧太清楚了,他连当年对他有恩的李堂、侯老师和小姑,都要尽心尽力去回报,如果他的伯父和伯母真的这样帮助过他,他怎么可能对他们不闻不问? 「假的,这两个人胡说八道!」陈青梧说。 「青梧姐,你怎么这么肯定是假的?」佳佳好奇。 「段老师在我们工作室这么久,他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 「我也觉得段老师不像是那种人,但娱乐圈塌房的那些明星,哪个不是镜头前装得人模人样,镜头后却根本不干人事。」 「别人我不知道,但段靳成绝对不会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陈青梧说完这句话,就走进了工作室。 佳佳「咦」了声,怎么上一秒还是段老师,下一秒已经急得直呼其名了?不过,陈青梧笃定的语气也叫佳佳信服,段影帝绝对不会是白眼狼! 陈青梧坐到自己核雕的案台前,距离七点还有十分钟,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微博,微博上,已经腥风血雨一片,似乎人人在讨伐段靳成。 「我记得之前娱乐圈有很多明星夸过段靳成善良,结合这个视频看真是讽刺,段靳成的善是哪个善?伪善的善吗?」 「他父亲是小偷,他自己是白眼狼,也算是一脉相承了。」 「果然,演戏好不代表人品好,亏我之前还真情实感地喜欢过他呢,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我看两位老人哭,我的心好痛啊,段靳成真的没良心!」 「真是想不通,明星赚钱这么容易,为什么连有恩于自己的亲人的医药费都不肯掏?他是有多小气多算计?这种人,迟早要遭天谴的!」 「遭天谴加一,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祝他出门被车撞,下雨被雷劈!」 「……」 ------------ 第一百零二章 滚出娱乐圈 陈青梧看着网上对段靳成的谩骂和诅咒,心揪成了一团。 直播开始后,她脑海里也一直在想着这个事情,心有杂念让她一直进入不了工作状态,甚至,在直播尾声,她还不小心划伤了手。 所幸,伤口不深,只是流了几滴血,纸巾一摁就止住了。 她关了直播后,自己稍稍处理了一下伤口,涂了碘伏贴了创口贴就没再在意,可当她打开手机,却发现直播间的榜一大哥「守一人」给她发了私信。 「划伤手了?」他问。 这哥们以前一直挺高冷,没想到心还蛮细的,最后结束的那几秒很多粉丝都已经退出直播间了,他竟然注意到了她受伤。 「不碍事,谢谢关心。」 他发了个「嗯」字,紧随其后又跟了一朵玫瑰花的表情。 陈青梧微怔,之前是谁义正言辞让她不要发这个表情的?怎么忽然转性了? 她有心想和这位粉丝多聊一会儿,但心里又惦记段靳成那事儿,实在没有心情,也就没有再回复。 一夜过后,段靳成那边还没有公关的动静,网上谩骂段靳成的那些人,当然不会自动消停,这些人甚至开始出现了有组织有预谋的水军刷屏趋势。 「段靳成白眼狼,德不配位,滚出娱乐圈!」 这句话频繁地出现在与段靳成有关的每一条新闻下面。 陈青梧不知道段靳成那边到底为什么不回应,是不打算回应?还是在搜集反驳的证据? 佳佳也有同样的困惑。 「青梧姐,你说段老师那边为什么不回应啊?段老师的经纪公司心也太大了吧!我看段老师今天晚上有个品牌活动都没有取消。」 「什么品牌活动?」 「FY臻爱系列190周年纪念活动。」 FY就是陈青梧之前在商场看到的段靳成代言的那款高奢手表品牌,品牌历史悠久。 「你怎么知道晚上有活动?」陈青梧一直很好奇,明明用着同一个iFi,为什么佳佳的消息就是比自己灵通。 「你上网搜一下段老师的行程就知道了,今天晚上六点,龙湖湾商场,品牌方还会进行现场直播呢。」 陈青梧在手机上搜了一下,还真是。 FY的活动宣传海报上,段靳成的照片列在一众明星的C位,这都中午了,海报还没撤,想来是品牌方相信段靳成,没打算把他换下去。 陈青梧当下就决定,今晚她要看直播,一来是忽然对FY这个品牌有了好感,二来主要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途径去确定风波后的段靳成是什么状态,只能隔着屏幕去看他。 心不在焉熬了一下午,终于熬到晚上六点。 FY的活动准时在龙湖湾商场的一楼大厅举行,为了看明星,除了一楼本身的活动场地,二楼三楼都被来逛街的群众围得水泄不通。 段靳成作为该品牌的形象代言人,第一个出场。 他今天穿黑色的西装黑色的衬衫,腕上名表夺目,整个人的气质主打一个矜贵不凡,他状态看起来不错,面对主持人的提问很从容,好像丝毫没有受网上的风波影响。 陈青梧看到他没事,心里微微放了心。 她正准备退出FY的直播间去准备自己的直播,忽然听到直播间里传来群众的尖叫声。. 陈青梧一惊,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台上的段靳成已经应声倒地。 ------------ 第一百零三章 伤重身亡 「啊!」 台上的主持人无措地抬头向上张望了一下,踩着高跟鞋快步朝段靳成跑过去。 现场的一队安保人员紧急涌上台,将段靳成团团围住。 在巨大的骚动与尖叫声中,直播断了。 陈青梧茫然地看着黑掉的屏幕,不知道自己刚才眼神错开的那几秒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时,佳佳捧着手机从院子里冲进来。 「青梧姐,你看直播没有?段老师被楼上扔下来的一瓶矿泉水砸中了头!」佳佳大声控诉,「这些人真的疯了吧,活动现场高空坠物,这和故意杀人有什么区别!天啊!气死我了!」 高空坠物! 陈青梧想到段靳成倒在地上的那一幕。 矿泉水是从几楼下来的?他被砸得严不严重?会不会有事? 这些念头逐一在陈青梧的脑海中闪过,她整个人瞬间坐立难安。 「佳佳,今天的直播帮我通知取消。」陈青梧说罢,去置物柜上拿了车钥匙准备出去。 「青梧姐你去哪儿啊?」 陈青梧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总之不能继续在工作室闷着了,她现在一颗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炙烤,她得出去透透气。 「去办点事,你关门下班吧。」 「好。」 陈青梧上车后,在车里坐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没忍住,打了胡图电话,可是电话响了很久,胡图都没有接。 也是,段靳成突然出事,估计他现在都忙疯了,哪里还有空接她的电话。 她呆坐了片刻,最后在导航输入了「龙湖湾商场」。 FY的周年活动因为段靳成被恶意袭击而取消,主办方将段靳成紧急送医后,立刻报了警,现在整个商场紧急封锁,寻找高空抛掷水瓶伤人的犯罪嫌疑人。 陈青梧到的时候,商场调出监控,抛掷水瓶伤人的犯罪嫌疑人已经抓到了,他正被警察押着走出商场,是一个中年男人,瘦小的个子,神情愤懑,一副自己有理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他一边走一边高喊着:「我就是看不惯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明星怎么了?明星了不起啊!我只是替天行道,做了大家不敢做的事情而已!全网都得敬我是一条汉子。」 周围很多人都在拍他,甚至还有人为他鼓掌叫好。 陈青梧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只是觉得世风日下,先不说段靳成是不是真的如段兴文夫妇爆料的那样忘恩负义,哪怕他是,也没有人可以因为他人品有问题就用这种故意伤害的方式去给他惩罚,这可是赤裸裸地犯罪。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等下网上肯定会有很多人大肆赞扬这位高空扔水瓶的「正义之士」,以此来凸显自己对「忘恩负义」之人的厌恶。 陈青梧在商场外面站了一圈,没有获得更多段靳成的消息,就回到了车上。 网上关于段靳成被袭击的词条已经爆了,陈青梧刷了一圈,果不其然,刚刚被警察逮捕的这位犯罪嫌疑人,已经被一些三观不正的网友捧到了「英雄」这样的高度。 她义愤填膺地在那条「英雄」的评论下面打下一长串的反驳,可末了又一字一字地删除,何必自视甚高,以为可以叫醒装睡的人,与他们争辩,不过是浪费时间,最好的反驳,就是无视。 陈青梧无处可去,在车里坐了许久,胡图也没有给她回电话。 她只能不停地刷着网上的新闻来稀释自己的烦躁和担忧,微博热搜上的词条瞬息万变,她稍过一会儿刷新,就见「知情人爆料段靳成伤重身亡」这个热搜冲到了榜一。 身亡? 陈青梧盯着这两个字,全身热血瞬间冷凝。 她颤抖着手点进热搜,看到一位自称是医院工作人员的网友爆料,说段靳成被送到医院时已经颅内出血严重,副院长亲自出马抢救,最后人也没有抢救过来。 底下网友纷纷震惊表示:「不可能吧?一瓶矿泉水而已,这么猛吗?」 「怎么不可能?我之前看到过一个科普,一枚鸡蛋从三楼落下都会把人脑袋砸出肿包,更何况是一瓶矿泉水,那冲击力得有多大啊!真的奉劝一些人别太愚昧,这就是杀人!」 陈青梧再也按捺不住了,她又一次拨通了胡图的电话,胡图不接,她就一个接一个地打,终于,打到第六个的时候,那头终于传来胡图的声音。 「喂?」胡图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胡图,段老师怎么样了?」陈青梧比他更急。 「你也看到网上的新闻了是吧?」 「是的,网上……」陈青梧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网上的新闻是真的吗?」 「真的。」 胡图那头一片嘈杂,乱哄哄的背景里,似乎有人在哭。 这哭声像把尖刀直刺陈青梧的心脏。 陈青梧一刹那失控,捂住嘴失声痛哭起来…… --- 胡图刚把FY的两个工作人员送出医院,准备回病房。 穿过走廊的时候,迎面碰到一位心梗的老人生命垂危,正被推去抢救,他的子女哭得呼天抢地。 胡图一时没听清楚电话那头的陈青梧说了什么,等走到电梯口,他才听到,陈青梧正在哭。 那哭声隐忍中带着一丝绝望。 「青梧,你怎么了?你哭什么?」 「……」 陈青梧只是哭,并不回答。 「青梧?你到底怎么了?」胡图急了,「先别哭,有什么困难咱们都可以商量!」 胡图的话让陈青梧忽然清醒了些。 他说这些的意思,好像是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如果段靳成真的如网上所说伤重身亡,胡图怎么可能还会问她为什么哭? 「我看到网上的热搜,说段老师他……他那个什么了。」 「哪个什么?」 胡图从段靳成出事到现在,忙得连轴转,根本来不及去看实时热搜,他刚才口中的新闻,是段靳成在活动现场被矿泉水瓶砸中的新闻,但现在听来,陈青梧说得热搜和他想的不是同一个。 「网上说他伤重……」身亡两个字实在不吉利,陈青梧说不出口。 「伤重怎么?狗带了?」 「嗯。」 「咳,你听网上搁那胡说呢,都是些无良媒体博流量瞎写的。」胡图从电梯出来,一边打电话一边走进了病房,「阿成没那么严重,刚已经做过全面的检查了,除了一些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你放心哈。」 陈青梧有一种失而复得的释然,但眼泪莫名流得更凶:「谢谢胡图。」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是不是还在哭?」 「没有。」 「没有就好,那先这样吧青梧,我还要回其他人的电话呢。」 「好,你先忙。」 「嗯,拜拜。」 段靳成已经醒了,此时正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听到胡图口中的「青梧」两个字,他睁开了眼睛。 「谁打来的电话?陈青梧?」他问。 「是的。」胡图凑到段靳成的病床边,像说笑话一样把刚才的事情说给段靳成听:「青梧真是太傻了,她刚才刷微博刷到新闻说你被矿泉水瓶砸得伤重挂了,她还真信,一个人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的。」 「 她哭了?」 「是啊,哭得可伤心了。」 段靳成嘴角一舒,觉得今天自己脑袋上这一下,挨得还算有点价值。 「你和她怎么说的?」 「我和她说你没什么事,叫她不用担心。」 「嘶,你会不会说话?」 胡图怔住:「我说得有什么不对吗?你本来就没什么事啊?医生不是说了嘛,一点轻微脑震荡,今晚留院观察一下,没什么事情的话,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段靳成看着胡图:「胡图,你跟我多久了?」 「三年了。」 「那你怎么连这点眼力界都没有?」 「什么意思?」胡图更不解了,「阿成你说明白一点,你也知道,别人眼里我八面玲珑,但其实在某些方面,我比较钝感。」 「算了,你也不需要知道这么多。你现在给她打电话,就说我伤势突然变重了。」 「啊?」 「啊什么啊?快打,总之把我的伤情往重了编,然后让她来医院看我。」 让她来医院? 胡图听到这句,算是转过弯来了。 「阿成,你是不是喜欢青梧啊?」 「还不算太钝,别废话了,赶紧的。」 「好好好,我这就打!」 ------------ 第一百零四章 松口 陈青梧坐在车里,望着眼前的夜幕,觉得短短十来分钟,自己像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好在,梦醒来,魇住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 段靳成没事,他没事就好。 她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正准备回家,手机响了。 是胡图打来的电话。 陈青梧觉得奇怪,他们明明才结束通话没三分钟,怎么又打来了? 「喂?」她立刻接起来。 「青梧,阿成现在情况忽然不妙!」 陈青梧的心再次被提起来:「怎么回事?你刚才不是说只是轻微脑震荡吗?」 「就……他突然……说特别特别晕,然后就晕倒了,然后医生来检查,然后……说他生命……生命垂危。」 胡图演技拙劣,一紧张就不停地说「然后」。 段靳成在一旁听得都着急,他用口型指导胡图「自然点自然点」。 陈青梧以为胡图结结巴巴是因为心慌,并没有往其他地方想。 「那怎么办?」 「你来医院一趟吧。」胡图看着病床上的段靳成,抿了下唇开始放大招,「没准……没准这就是最后一面了。」 陈青梧人又止不住地抖了起来,但隐隐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前后不过三分钟时间,段靳成已经经历了晕倒、检查和医生预判生命垂危? 什么医院效率这么高? 「胡图,你给段靳成的父亲打电话了吗?」 「没有。」胡图下意识地回答。 「他都生命垂危了,你怎么不先给他父亲打电话?」 胡图一噎,就当他不知道该如何往下编时,听筒里传来陈青梧淡淡的声音:「把电话给段靳成。」 「什么?」 「我让你把电话给段靳成。」 「不是,阿成他……」 「他让你编的对不对?」 「呃……对。」胡图见瞒不住了,直接就把老板卖了。 「把电话给他。」 「哦。」 胡图走到段靳成的病床边,把手机递给他。 段靳成以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胡图耸了耸肩,无奈道:「穿帮了。」 段靳成睨了他一眼,胡图也自知理亏,身为影帝的助理,却连这点戏都演不好,他偷摸溜到窗边,不敢继续站在段靳成的眼皮子底下。 「陈老师。」段靳成接起电话。 「段靳成,你能不能念自己点好?」陈青梧没好气,「有这么诅咒自己骗人的吗?」 段靳成被劈头盖脸一顿训,心情反而更好了:「这不想见你么。」 陈青梧听他温柔中带点小狡黠的语气,心瞬间软成了春水。她的盔甲,她的城墙,早就在得知他出事的那几分钟里,通通丢弃、倾塌。 「我现在方便去医院吗?」她问。 这个时候,想必医院到处都是潜伏的记者,她如果过去被拍,会不会让事情变得麻烦? 「你要过来?」 段靳成听到陈青梧的话,直接从病床上坐了起来,吓得胡图赶紧从窗边跑过来扶住他。 「阿成,你起这么猛不头晕么?」 段靳成直接对胡图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他闭嘴。 「你现在在哪?」 「龙湖湾商场的地下停车场。」 「你在那等着,我让李堂来接你。」 --- 李堂为了掩人耳目,开了自己的黑色奥迪来接人。 陈青梧坐上车后,莫名有点 紧张。 她知道,这一去,日后要再想装鸵鸟,再拒绝段靳成,可能性等同于零。 可在刚刚以为要失去他的那几分钟里,她也做好了决定,无论如何,至少要让段靳成先了解自己所有的情况,包括过去的那场车祸和她再也不可能变正常的腿。 如果段靳成真的不介意,那么,她也愿意为了他勇敢一次。 可是……他真的不会介意吗? 陈青梧一路都在犹疑。 这些年,核雕帮助她找回了生活的自信,可面对感情,她始终都是自卑的,她无法想象,有一个人能像她的家人一样,爱她爱到接受她的残缺。 车子驶入医院的地下车库,李堂给陈青梧准备了口罩和鸭舌帽,在口罩和鸭舌帽的掩护下,陈青梧搭电梯去了八楼,又跟着李堂走楼梯到九楼。 段靳成的病房在九楼,VIP加护病房。 陈青梧一进门就看到段靳成穿着病号服躺在床上,除了脸色有稍许苍白,另外倒也看不出其他。 胡图见陈青梧来,朝她不怀好意地笑了下,然后就识相地勾住李堂的肩膀,走出病房,他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上了门。 陈青梧站在门背后,略显踌躇。 「过来。」段靳成见陈青梧站在门口不动,抬手拍了拍床沿的位置。 陈青梧明明是下定了决心才来的,看到他,又生出了几分胆怯。 「你不过来,是要我过来?」段靳成手撑着床垫,作势要起来。 「你别动!」 陈青梧赶紧过去按住了他的胳膊,却被他一转手直接握住了手腕。 她难得没有立马推开他。 段靳成躺着直视她的眼睛,她的眼眶微红,有哭过的痕迹。 「听胡图说你以为我……」 他那个不吉利的字还没出口,陈青梧另一只手直接捂住了他的嘴。 「别说。」她并没有非常迷信,但总觉得一天之内频繁提及一件不吉利的事情,心里膈应。 段靳成趁势将她另一只手也握住了。 「好,不说。」他眼里带着笑,「那说说另外一件事,你为我哭了?」 陈青梧不语,但闪烁的眼神出卖了她。 「是不是担心我真的有事?」他的手越抓越紧,「是不是生死分界的时刻,让你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比想象中在乎我?」 「是的。」陈青梧坦然点了下头。 段靳成眼底的笑意弥漫,如春花般灿烂。 「终于等到你松口了,陈青梧。」 陈青梧看着他,他的开怀让她心动,也不安。对段靳成而言,这场宛若博弈的感情已经有了结果,但对她来说,这才只是一个开始。 「你先放开我,我有话和你说。」陈青梧道。 段靳成见她表情严肃,大概猜到了她要说什么。 他等了那么久,就是希望能听她主动提及过去,这才是她真正接纳他的标志。 「好,你说。」段靳成松了手。 陈青梧微提了口气,像是在积蓄开口的勇气。 过了很久,他听到她说:「十年前我出了车祸,我的左腿,跛了。」 ------------ 第一百零五章 银幕初吻还在 陈青梧说着,将自己的长裙裙摆提到了膝盖以上。 她今天穿一条碎花的半身裙,精巧的小花朵朵如倾,骤然抽离,露出蜿蜒的一条长疤。 段靳成早在陈玉川告诉他当年车祸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这条疤痕的长度,还是让他心惊。 而让他更难受的,是陈青梧一上来就向他展示自己的疤,她好像是用最赤忱的心在赌博,还没上赌桌,就先把底牌亮给他看,让她输或是让她赢,她把决策权交到了他的手里。 他当然舍不得她输。 段靳成坐起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拖到身侧,一用力强行按进怀里。 陈青梧闻到他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心里仍是不安。 「你可以实话实说,如果你介意,我……」 「我是介意。」 陈青梧心一凉,果然,他介意。 这个念头刚闪过,就听到段靳成又补了一句:「我介意的是,十年前我向你表白的时候你当时为什么没有告诉我!」 「你只介意这个?」 「对,这个最重要。」 「因为你给我发信息的前一天,医生说我要截肢,说实话,那时候,我都不想活了……」 「好了,不说了。」这次是段靳成阻止她说不吉利的话,他抱紧了她,「过去都过去了,此时此刻我已经什么都不介意,错过的十年,就用你一辈子弥补。」 陈青梧靠在他怀里,听着他踏实有力的心跳,心里的担忧惧怕,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你早就知道我以前出车祸的事情了?」陈青梧问。 「前段时间刚知道。」 「你怎么知道的?」 「问陈律师。」 「那你知道了为什么不提起?」 「想等你自己愿意告诉我。」 「你从听说之初,就不介意我的腿吗?」 「不介意。」 「真的一点都不介意?」 「如果我介意,我怎么还会来追你?」段靳成拨着她鬓边的发,「陈老师,麻烦你自信一点,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的腿,是因为你的一切都值得我喜欢。」 陈青梧抬眸去看段靳成,他的表情真挚到让人动容。 「阿成!」 门外忽然有人推门进来。 陈青梧一惊,条件反射般推开了段靳成,退到一边整理裙摆站好。 「Oh,抱歉抱歉!」来人是樊正花,「我打扰你们了吗?」 她嘴上说着抱歉,目光打量陈青梧可没闲着。 「是的,你打扰我们了。」段靳成回答。 「那我……先出去?」 「不用了,有什么事先说吧。」 樊正花走进来,看着陈青梧:「阿成,你不先介绍我们认识一下?」 「陈青梧,我女朋友。」段靳成握住陈青梧的手,指了指樊正花,「樊姐,我经纪人。」 陈青梧一瞬像是踩在了云团上,整个人飘飘然。 女朋友,他还真不客气。 「你不是说谈恋爱会知会我的么?怎么有女朋友了现在才告诉我?」 「三分钟前刚追到的女朋友,你还嫌消息不够热乎?」 樊姐笑起来,朝陈青梧伸出手:「你好,陈老师,久仰大名,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陈青梧还以为段靳成的经纪人多少会对他谈恋爱的消息有点排斥,没想到,那么开明就接受了。 「你好,樊老师,以后多多指教。」 「你还是和阿成一样叫我樊姐吧 。」 「好的樊姐,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好啊,青梧。」樊正花走到陈青梧面前,悄***地说,「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在哪里吗?」 陈青梧摇头:「哪里?」 「你工作室的录像里,还记得那一段吗?」樊正花学着段靳成发疯的语气:「这段剪掉!」 陈青梧随即脸红起来。 这四个字轻易就勾起了她脑海里的某段回忆,那是段靳成第一次在她工作室吻她的场景。 「工作室的同事剪到这段的时候吓死了,会都不让我开完就疯狂打我电话催我去看,我看到也吓了一跳!这可是阿成第一次和女生接吻……我是指,被拍到的。你信吗,阿成出道这么多年,荧幕初吻还在呢。」 陈青梧的脸更红了。 「不过,只要不影响工作,我向来不管艺人的私生活。」樊正花拍了下陈青梧的肩膀,「总之,希望你们好好恋爱,开心恋爱。」 「谢谢樊姐。」 「樊姐,你在和我女朋友说什么?」段靳成见樊正花拉着陈青梧叽里咕噜地说个没完,提醒道:「刚追到还没捂热,别给我吓跑了。」 「放心,谁不知道你是第一次谈恋爱,我还没有那么缺德。」 「那你可以走了。」 「我找你是正事。」 樊正花这次过来找段靳成,是公司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公关方案,打算让段靳成本人最后再确认一遍。 「你们先聊,我不打扰你们,我今天就先回去了。」陈青梧走到段靳成身边,用只有他听得到的声音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段靳成点点头:「让李堂送你。」 「好。」 陈青梧和樊正花告了个别,就走出了病房。 段靳成一直看着陈青梧的背影,直到她关了门,他还在看。 「收一收你那不值钱的表情。」樊正花说。 段靳成这才把注意力放到樊姐身上:「说吧,什么事?」 「针对网上你伯父伯母对你的指控,我们整理出了一套公关方案,先来和你通个气。」 「嗯,你说。」 「你伯父伯母的视频中,最大的漏洞有两个。第一,他们说你读书时他们曾给你亲生父母般的照拂。第二,你是白眼狼,没有感恩的心,从来不曾给过他们报答。我们的公关主攻这两个漏洞。在视频发酵的二十四小时内,公司派人去了一趟清河镇,采访了你们当年的邻居、和你伯母一起摆过摊的摊贩,这些人可以证明,当年你寄人篱下,不仅遭受了你伯父伯母的欺辱,而且每个月还支付过高于市场价的房租。」 「房租的事情都有人证明?」 「你伯母不止一次的向隔壁卖红薯的阿姨炫耀过你给的房租,称这是从你身上刮下来的油水,那位阿姨当时就劝过她,做人要行善,别欺负孩子,当时你伯母还和她吵过一架,骂她多管闲事,站着说话不腰疼。」 段靳成无言。 宋巧香的每一步都走在钢丝上,每一步都在证明多行不义必自毙。 「这些年你给你伯父伯母的转账记录,买房记录,我也让胡图都整理出来了,还有你做慈善的记录……」 「做慈善的记录和这次的事情有什么关系?」段靳成打断樊正花。 「网友不是说你小气吗?一个小气的人,每年会捐出自己百分之十的收入用于慈善?」 「这条去掉。」段靳成说。 「为什么?你不想打脸骂你的网友?」 「世上网友那么多,如果每一条质疑都要去打脸,公关部的同事累不累?你累 不累?」 而且他做慈善的目的,也不是给自己反黑。 樊正花沉了一口气,段靳成这个人就是太刚直,别的明星捐个十万八万通稿吹上天,他每年花那么多钱做慈善,却从来没有在媒体面前提及过半句,也不许公司以此做文章。 「行,这条暂时保留,必要时,作为底牌也要亮出来。」樊正花翻了下手机的备忘录,「另外,我们找到了你堂哥赌博的证据,那一屁股赌债,真是惨不忍睹,这一条,你心软我也要发的,他们可以不顾你的死活,你就不必去顾念他们,不然,他们还真当你是好欺负。」 段靳成点点头,这一次,他也没打算再给伯父伯母一家留情面。 「对了,还有一个人,听说你出事,联系我一定要为你正名。」 「谁?」 「你的师母。」 段靳成顿时有点难受,侯老师去世没多久,他就让师母为自己操这份心。 「你的师母录制了视频,讲述你和侯老师之间的故事,她想告诉广大网友,你是一个多么懂得知恩图报的孩子。」 「给师母打码。」 「我说了,但她坚决不同意,说只有正脸出镜,才会让视频更有信服力。」樊正花看着段靳成,「这事儿你就听师母的,这些年你为他们家出了这么多力,让她为你做点什么,她心里才舒坦。」 段靳成「嗯」了声,不再坚持。 「还有你父亲那边,他也发了一份自白,讲述当年偷窃的原因,不知道你会不会介意,当年的家事被曝光?」 「我想先看一下这段视频。」 「好。」 樊姐的手机里就有父亲段兴武的自白,这段视频是继女帮他录的,很粗糙,但很真挚。 父亲把自己行窃的所有缘由都讲得很清楚,他也在视频中忏悔,无论出于多么迫切的理由,他都不该去做触犯法律底线的事情,他呼吁社会给他一个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的机会。他哭着说自己不希望因为他做错一件事情,十几年前连累儿子背负生活的重担,十几年后还要再连累儿子被百万网友辱骂血脉不正,大家要骂就骂他一个人,孩子无罪。 「你父亲,其实不只是在为你申诉,也是在为自己申诉。极端环境下,人人都可能产生意识偏差犯下错误,当年你父亲为了安置你母亲的遗体,走投无路,也算是不得已触犯了法律,事后他也自首服刑,你们父子后来也将偷来的钱如数还给了对方,取得了对方的谅解。法内无情,法外有情,为这件事情,他和你这些年也承受了很多,不了解事情始末的人,根本没资格来谩骂你们。这次的视频,也算是他自己直抒胸臆的一种方式,所以我觉得,你也没必要拦着他。」 「好,都按你计划的操作。」 ------------ 第一百零六章 情侣头像 段靳成的澄清声明由段靳成工作室的官博首发。 这份声明一经发布,网上舆论走势很快反转。 段靳成在娱乐圈本来就是有口皆碑的,和他合作过的演员和工作人员纷纷跳出来为他说话,反观段靳成伯父伯母一家,因为平时人品不行,得罪了太多人,关键时刻也多的是人落井下石,争先恐后地揭穿他们的真面目。 陈青梧一早起来,关于段靳成的话题又爆了三个,除了段靳成工作室的声明,另外两个讨论度最高的话题是段靳成的身世和段靳成与班主任侯老师之间的故事。 「谁能想到段靳成读书时这么苦,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真是不容易。」 「段影帝真的是娱乐圈少有的能与小人物共情的年轻演员,难怪每次演戏时感情那么充沛动人,原来这和他从小到大坎坷的人生经历有关。」 「家人们谁懂啊,段靳成和他班主任之间的师生情催泪程度百分之百,一大早哭成狗的都给我举手!段靳成,完美诠释了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真的活该他红!」 陈青梧看到网上的风向已经变了,心头的大石才算落地。 这大抵就是邪不压正。 她起床后先去了趟菜场,买了一条鲫鱼,让鱼摊的老板帮忙杀了,打算拿回家给段靳成熬了汤带去医院。 回到家时,佳佳已经来了。 「青梧姐,你去买菜了啊?怎么不打电话给我,还自己跑一趟。」 「没事,今天醒得早,想着去菜场逛一逛,顺便吃一口廖师傅的煎包。」 「廖师傅的煎包真是绝了,我每次去也会吃。」 佳佳帮陈青梧把菜拎进了厨房,就去工作室了。 陈青梧正准备清洗一下处理好的鲫鱼,手机在厨台上震了一下。 「起了吗?」是段靳成的消息。 「早就起了。」陈青梧拍了一下刚买的鱼,「给你买了条鱼熬鱼汤。」 「熬鱼汤要多久。」 「半个小时左右。」 「可我现在就想见你。」几个字平白无故跃出了可怜巴巴的视觉效果。 陈青梧一霎笑起来:「半个小时都等不了?」 他那头回:「半个小时,一分都不能多。」 陈青梧不理他了,把手机揣进围裙兜里,将鱼先里里外外清洗干净。 她之前做过鲫鱼汤,但不得要领,做出来的汤味道太腥,难以下咽,最后只能端去喂了外头的野猫。 这次她本来也没想做鲫鱼汤,只是网上的专家说,轻微脑震荡适合喝一些清淡点的汤,而鱼汤列在了专家建议的第一位,于是她就决定再试一试。 为了能熬好鱼汤,陈青梧在教做菜的APP上反复观看了鲫鱼汤的做法,跟着视频中的大厨,还原他提到的每一个步骤和细节。 滚水在旺火中下锅后,没多久,鲫鱼就在锅里泛起了奶白的汤,陈青梧拿汤勺尝了一口,确定汤水不腥且鲜气十足,才微微松了口气。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和段靳成的聊天记录,她没回复之后,他也没有再发来信息。 「鱼汤快熬好了。」她飞快地在聊天框里打字。 段靳成那头还是没有回。 陈青梧百无聊赖,趁着等汤出锅的间隙,她把自己微信头像换了。 段靳成一直用的是和她合照里裁下来的他自己,陈青梧便把合照的另一半裁下来,用作了自己的头像。 这样,他们虽然都用了自己的照片做头像,但凑一凑,合照拼起来,就会发现,他们用的是情头。 「换头像了?」段靳成第一时间发现她换头像。 「是啊,好看吗?」 「好看。」他捧完场,又说:「我也该换个头像了。」 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段靳成的头像已经更新,他原本照片里用来遮挡她肩膀的那颗蓝色爱心去掉了,他的头像里,两人的肩膀叠在一起,有种亲昵亟待昭彰的感觉。 一种隐秘的甜悄然击中了陈青梧的心。 她的手来回点开段靳成和自己的头像,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了小橙子的叫声。 「汪汪汪汪汪……」 小橙子自到了陈青梧这里,除了有些淘气,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吵人的叫声。 恰好鱼汤也好了,陈青梧关了火走出厨房。 她刚走进院子,就看到段靳成站在大门口的枣树下,成串的圆枣下,他的笑意也是丰盈的。 半个小时,不多不少。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你怎么来了?」陈青梧赶紧把他拉进门,「医生许你出院了?」 「不许,我自己跑出来的。」 「你疯了?」 「谈恋爱的时候不疯,什么时候疯?」 陈青梧还是担心他的身体:「你还晕吗?」 「原本不晕了,奇怪,看到你又晕了。」他张开双臂朝她抱过来,低头将下巴倾至陈青梧的肩膀,「借我撑一撑,别晕在你的院子了。」 似真又似假,她全然听不出来,但又不敢伸手去推他。 段靳成来之前应该洗过澡,身上薄荷甘草的清香掩盖了先前消毒水的味道。 陈青梧被他的呼吸和味道重重包围,心跳加速。 「青梧姐,小橙子叫什么……」 佳佳听到声音从工作室出来,看到院子里的这一幕,彻底傻了眼。 她第一反应是陈青梧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等那男人转头朝她看过来,她更觉像是在做梦。 「段老师?」 段靳成松开了陈青梧,笑着对佳佳说了句:「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段靳成不再另寻话题,只是看着佳佳笑而不语。 佳佳不傻,瞬间反应过来,她奔到小橙子的狗笼子前,打开门将小橙子从里头抱出来。 「小橙子,今天还没带你去放风你不开心了是不是?走走走,姨姨先带你去逛逛。」 小橙子看着段靳成呜咽一声,但这位前几天还自称它爸爸的男人,此时丝毫没有要挽留它的意思。 左右嫌它吵,嫌它电灯泡呗。 佳佳抱着小橙子出去了,院子里安静下来。 「鱼汤已经熬好了,本来还想给你送去医院,既然你过来了,那就趁热来喝。」 「好。」 段靳成跟着陈青梧走进餐厅,陈青梧给他舀了碗鱼汤,鱼汤稠白,还冒着热气,几点翠绿的小葱花,让空气中的香味愈发诱人。 ------------ 第一百零七章 没有技巧的吻 陈青梧递给段靳成一个勺子。 「尝尝。」 「好。」 他舀了一勺汤,细细品尝后,挑眉竖起大拇指:「鲜掉眉毛了。」 陈青梧笑,段靳成混到如今,什么山珍海味没尝过,他略显夸张的语气,不过是为了哄她开心罢了。 当然,她也的确接收到了这波情绪价值,成就感油然而生。 「好喝你就多喝点。」 「好。」 段靳成一口气喝了两碗汤,放下碗勺时,他满足地轻叹一声。 「还要吗?」 「够了。」 陈青梧要去收碗,却被他长臂一勾,揽住了后腰,扣到身前。 「我把碗收了。」陈青梧有点不好意思。 「等下我来收。」段靳成说,「你先别动让我抱会儿。」 他稍一用力,陈青梧就斜坐到了他的大腿上,他靠在她胸前,将她搂了满怀,才稍稍有了她已经属于他的真实感。 「我昨晚一整晚都没睡着。」段靳成说。 「头痛?还是其他不舒服?」 「不是。」他的手臂更用力地抱紧她,「心里有点忐忑,闭上眼睛就觉得一切像是做梦,甚至怀疑,你在我病房里出现,只是脑震荡后的幻觉。」 陈青梧的手搭上段靳成的肩膀,轻轻摸了下他的后脑勺。 「那现在呢?」她问。 「现在踏实了。」 段靳成抬眸看她,眼白上有纹路清晰的红血丝,是没睡好的证据。 陈青梧有些心疼,伸手轻抚他的眼周,用她并不算专业的手法给他按摩,段靳成的睫毛很长,偶尔擦过她的指尖,那点轻痒仿若能钻心。 「等下去补个觉吧。」她说。 「不了,过来看你一下,直接去剧组。」 「你不回医院了?今天就要去开工?」 「是的。」 剧组那么多人,他不去,所有工作一环一环都得耽搁下来,耽误一天,经费就要白白燃烧一天。 「那你身体吃得消吗?」 「没事。」他将头埋在她的颈间,深吸一口气,「现在有了你,让我三天三夜不睡觉,我都没问题。」. 陈青梧笑了。 两人眼神对上,瞳仁里映照着对方的笑颜。 几秒之后,吻发生得自然而然。 陈青梧分不清到底是他主动还是她主动,总之他的手掌阖上她的后脑勺往下按时,她其实已经低头。 唇瓣相贴的那秒,两人都有些颤栗。 陈青梧记得樊姐说过段靳成的荧幕初吻还在,且他是第一次谈恋爱,她起初不太相信,但现在她信了。 这个吻真的没有任何技巧,全凭感情。 他们甚至都不太会换气,吻到最后,像是两个溺水的人抱着彼此在求生。 「陈老师。」段靳成用额头抵住陈青梧,仓促结束了这个吻,「看来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学。」 他的语气带笑。 陈青梧脸都红透了,只敢埋脸在段靳成怀里喘息,真的,她读书时跑完八百米,呼吸都不至于乱成这样。 「你是学霸你去学。」 「好。」他在她耳边沉声道:「等我学会了,来教你。」 「……」 --- 段靳成也就待了个把小时,胡图就打电话来催了。 「我得去剧组了。」段靳成起身,把他刚才喝汤的碗顺手洗了,「电影大概还有十天左右杀青,等我工作结束,好好陪你。」 「好。」 陈青梧把人送到门口,看着他的车在枣树下掉头离开。 段靳成走了没多久,佳佳就带着小橙子回来了。 「青梧姐!你行啊!」佳佳挨到她身边来,「前段时间阿姨还在担心你没男朋友呢,谁知道影帝都已经被你拿下了!这事要是传出去,可不得再爆几个热搜?」 陈青梧赶紧对佳佳比了个「嘘」的手势。 「我们刚在一起,先替我保密。」 「懂懂懂,我不会乱说的,我就是有点骄傲,以后这大明星大影帝,就是自家人了。」佳佳兴奋地掂了掂怀里的小橙子,「小橙子,你妈牛啊,给你找了个厉害的爸爸,从此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高级狗粮了。」 「说什么呢。」陈青梧把小橙子接过来,「别教坏小狗。」 「哈哈哈哈哈!」 陈青梧给小橙子喂完食,就去工作室照常工作。 她最近除了手上的几个单子,还有一个比赛要准备,那就是国内首届核雕艺术大赛,这次比赛是政府发起的,旨在将核雕文化以艺术名片的形式闻名国内,并且打出国门。 清河出来的不少核雕从业人员,都报名参加了这场比赛。 郑思哲也参加了。 这是陈青梧和郑思哲两个人第三次参加同一场核雕比赛,前两次,郑思哲获得的成绩都不及陈青梧,这一次,他夸下海口,一定要赢过陈青梧。 陈青梧倒没有那么在意胜负,更不在意郑思哲给她下的战书,反正他从拜入爷爷师门后就从来没有赢过她。 她在意的,是自己有没有足够亮眼的灵感。 核雕的创作,和诗词书画一样,都是需要灵感的。 陈青梧之前没有灵感的时候,会去图书馆找一些古典书籍阅读,或者去影院看看神话电影、到一些自己从未去过的地方旅游,感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和民俗文化……可最近她总在忙碌创作之外的事情,虽然这些事情也很重要,但一个创作者,归根到底,最重要的还是作品。 所幸,网上直播带货这条路现在已经基本捋顺,接下来,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创作中。 一个多小时后,段靳成到了剧组。 他到剧组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陈青梧发报备信息。 「到了,准备换装。」 陈青梧回了个「OK」。 他紧随其后又跟过来一条:「陈老师,这公事公办的信息我不喜欢,重发。」 陈青梧头大,她没有谈过恋爱,还真不知道和自己的男朋友该用什么模式聊天更好。 这时,佳佳正好从外面进来。 陈青梧立刻请教:「佳佳,问你个事儿?」 「什么事儿青梧姐?」 「你和你男朋友聊天的时候,一般会怎么聊?」 「诶唷诶唷!」佳佳朝陈青梧挑眉,「青梧姐,不是我吹,核雕那块儿,我得喊你一句师傅,但恋爱这块儿,我绝对可以做你师傅了。」 「别废话,快回答。」 「好好好。」佳佳想了想,「正常情况下,女生都会以可爱软萌的说话方式回复男朋友的信息。」 「可是我不会装可爱。」 「这还不简单,实在不行就说叠词,说叠词会显得你可爱。」 是吗? 陈青梧兀自揣摩了一下,于是,将「OK」变成了「OKK」重新发送了一遍。 段靳成:「陈老师,你可真会偷懒。」 「这样不可爱吗?」 「可爱,但没必要。」 「 那你想让我怎么回?」 「别太冷淡就行。」 陈青梧想了想,在「OK」后面跟了一长串的玫瑰表情。 段靳成正在化妆,看到陈青梧的信息,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是这个味道,陈老师请保持。」附加一长串玫瑰。 陈青梧:「……」 原来影帝喜欢中老年style!早说,这个她最擅长了! ------------ 第一百零八章 双倍的幸福 段靳成虽然人在剧组,但是,他每天晚上收工后都会和陈青梧视频。 电影预计在七月底全部杀青。 陈青梧每天都在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真奇怪,没谈恋爱之前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可现在,她心里无时无刻都在盼着和段靳成见面。 七月的盛夏,还有一个重要的日子,那就是吴敏雅的生日。每年这个日子,陈青梧再忙,都会抽时间去和吴敏雅一起过。 今年吴敏雅的生日聚会人比较多,她请了公司的同事们一起庆祝。 聚会的地点定在玉树路的一家清吧里,陈青梧拿着礼物到的时候,吴敏雅他们都已经在了。 「雅雅。」 陈青梧一进门就看到吴敏雅穿一条大红色的露背吊带裙,裙摆长而飘逸,她脚上趿一双黑色的人字,穿梭在人群里,性感中带着一丝洒脱。 「青梧,等你很久了,来来来,快来坐。」吴敏雅把陈青梧拉到沙发上最靠边的位置,不等陈青梧坐下,就忙不迭地附到她耳边轻声说:「看你左边的那位男士。」 陈青梧顺着吴敏雅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位穿着白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斯文的男人。 「他怎么了?」 「他是我们公司新来的总经理,先前看过你的核雕直播,非常欣赏你的才华,我打算介绍你俩认识,你俩可以聊一聊,没准,这就是你的真命天子。」 陈青梧「啊」了声,还没发表自己的意见,那位总经理就注意到了陈青梧,他朝她微微一笑,径直走过来和她打招呼。 「你好,陈老师是吧,我叫胡炜,是敏雅的同事。」胡炜朝陈青梧伸出手,「我先前看过你的直播,核雕之术真的太神奇了!谁能想到,一颗小小的橄榄核,在你刀下竟能变幻乾坤。」 「你好。」陈青梧握了下胡炜的手,很快放开,「谢谢你喜欢核雕。」 「你们聊。」 吴敏雅朝陈青梧眨了下眼,就花蝴蝶一样地飞进了人群,陈青梧甚至来不及把生日礼物递给她。 「陈老师学核雕多少年了?」胡炜坐到陈青梧身侧。 「十多年。」 「难怪会有这样一双巧手。」胡炜眼神炽热,「不过,陈老师着实打破了我对手工匠人的刻板印象,我一直以为,核雕匠人起码得是年过半百的年纪,第一次在敏雅的电脑上看到你的直播时我都惊呆了,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年轻……而且漂亮。」 他把「漂亮」两个字咬得特别重,陈青梧假装听不懂,话题始终围绕着核雕:「传统技艺年轻化,这是趋势。我相信,未来会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传承中华传统技艺,守护我们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胡炜对这个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他比较感兴趣的还是陈青梧本人。 「陈老师真是优秀,不过,我听敏雅说陈老师还是单身?」 「雅雅工作比较忙,我和她有段时间没有好好聊天了,所以她的消息可能有点滞后,我其实已经脱单了。」 陈青梧话刚落,段靳成的视频电话说好似的过来了。 她看了眼屏幕,顾不上胡炜讶然的表情,又补一句:「失陪,我要去接一下我男朋友的电话。」 陈青梧走出了包厢,走进无人的楼道,才接起段靳成的视频电话。 「你在哪儿?怎么这么暗?」段靳成问。 陈青梧走到窗边,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在外面聚会,今天雅雅生日。」 「吴敏雅?」 「对,你还记得对吧,她是夏天生日,那时候你也参加过她的生日聚会。」 「嗯。」 段靳成是记得 ,那年吴敏雅生日,在QQ上邀请他参加她的生日聚会,其实他并不想参加,一来他和吴敏雅完全不熟,二来自己也没有多余的钱买生日礼物,但是,当他听说三班的沈嘉煜也会参加生日聚会时,心里又默默改变了主意。 沈嘉煜对陈青梧是司马昭之心,年级里人人都知道他喜欢陈青梧。 段靳成也说不清自己当时出于什么心理,明知道去了,就算沈嘉煜要接近陈青梧,他也阻止不了,但是,他就是想去。 于是,他花了一周的生活费,买了生日礼物,去了吴敏雅的生日聚会。 那天的聚会最后,陈青梧差点就跟着沈嘉煜去搭他父亲的车子回家了,但幸运的是,最后她又跑回来,选择和他坐公交车一起离开……为这,他接下来啃了一周的馒头,都是甜的。 一晃,这都过去十多年了。 「替我转达祝福,祝她生日快乐。」段靳成说。 「好。」 「那你先玩,结束了再说。」 「好。」 陈青梧挂了电话,穿过走廊,折回包间。 胡炜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上了,他这会儿正坐在一群女主播中间,给她们表演魔术,年轻的主播们被他逗得发出阵阵惊呼。 吴敏雅见陈青梧回来,赶紧挨过来:「怎么了宝贝,和胡炜谈崩了?」 「不是的,我有男朋友了。」 「你有男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 「行啊陈青梧,翅膀硬了,有男朋友都不告诉我了!」吴敏雅伸手去掐她,「亏我还费尽心思给你物色对象。」 「你给我物色的那是什么呀?」陈青梧斜了一眼在美女堆里颇为享受的胡炜,「你看看他那样!」 吴敏雅也看了眼,恰好看到胡炜去摸其中一个女主播的大腿:「我去,这个狗男人平时在公司伪装得人模人样的,没想到私底下这么浮浪。抱歉青梧,是我看走眼了,幸亏你有男朋友了,否则,我这不是把我姐妹往火坑里推么。」 「倒也没有往火坑里推那么严重,就算我没有男朋友,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如果不是段靳成的话,估计谁都敲不开她的心门。 「话说,你男朋友是谁?」 陈青梧附到吴敏雅耳边,轻声说了一个名字。 吴敏雅半点没有意外:「我就知道,除了他没别人。」 陈青梧甜蜜地笑。 「瞧瞧,我都多久没有见你这么笑了。」吴敏雅发自内心的替陈青梧开心,「青梧,看你谈恋爱,我比自己谈恋爱还开心。」看書菈 「你和穆一洋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吴敏雅显然不想提到这个人。 「今天你生日他不来吗?」 「在外省出差呢,管他来不来。」 陈青梧听得出来,吴敏雅还是在意穆一洋的,否则,也没必要说这样酸不溜秋的话。 「不说他了,扫兴得很。」吴敏雅抓着陈青梧的手,「青梧,只要你幸福就好。」 --- 陈青梧陪着吴敏雅,一直到生日聚会的最后。 等送走所有人,陈青梧才离开清吧。 她本来想和吴敏雅一起走的,可吴敏雅让她先走,说自己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静一静。 陈青梧看得出来吴敏雅今天其实并不开心,虽然她总在人群里哈哈大笑,但那点笑没有灵魂。 或许,是她没等来最想见的人。 陈青梧等走到车边掏车钥匙,才发现给吴敏雅准备的生日礼物还在包里没送出去,她立刻折返,搭电梯上楼。 她刚走到包厢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吴敏雅,你倒是给句准话,那晚的事儿到底怎么算?」是穆一洋的声音。 他的声音和读高中的时候差不多,没怎么变。 屋里并没有传来吴敏雅的回答。 「呵,睡了我不想认了?」穆一洋微恼,「不知道你到底要考验我到什么程度,我爱你还不够明显吗?算了,当我白飞这一趟,我现在就回去,我明天还有两个会……」 吴敏雅没让穆一洋把话说完,直接抬手攀住了穆一洋的脖颈,踮脚吻了上去。 这吻瞬间就一发不可收拾。 陈青梧隔着虚掩的门缝看到穆一洋扣着吴敏雅的纤腰,直接剥落了她肩头的吊带,将她按倒在沙发上……陈青梧吓得心如擂鼓,赶紧屏息掉头离开。 她想,这份生日礼物送不送出去大概已经无所谓了,毕竟,吴敏雅已经收到她最想要的礼物了。 陈青梧回到家刚过十点,她洗完澡和段靳成聊了会儿天,正准备睡觉,就收到了吴敏雅的信息。 「青梧宝贝,我也脱单了!」 「恭喜恭喜啊。」陈青梧对着屏幕笑,「对了,生日礼物今天忘了给你了,下次见面补上。」 「好,下次可以搞个四人聚会,让我们的男朋友们也相互认识一下。」 「他们认识。」陈青梧提醒。 「哦,对,我忘了,我们都是同一个高中的呢。」 同一个高中的四个人,漫过时间的长河,兜兜转转,最后还是最初的那个人陪在身边,他们都是幸运的。 「虽然都认识,但还是可以找时间聚一下,毕竟,是全新的身份。」 「是的。」 陈青梧想象着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带着男朋友聚会的画面,那一定会是双倍的幸福。 ------------ 第一百零九章 核雕手串的秘密 一周后,段靳成在《百字令》剧组的所有戏份杀青。 他回来的那天,陈青梧正好在核雕学堂上课,等她上完课出来,就看到段靳成的车子等在外面。 李堂下车给她开门。 陈青梧弓腰坐进车里,看到了半月未见的段靳成。 这段日子在剧组打磨,马上马下地颠簸,他黑了些,人更精壮,五官轮廓也似更硬朗了。 「想我了吗?陈老师。」他伸手捉住她的手腕,趁着她朝他身边坐过来的姿势,顺手就把她揽进了怀里。 段靳成身上熟悉的味道随着他的拥抱,将陈青梧团团桎梏。 陈青梧靠在他怀里,隔窗看到李堂绕过车头正要上车,都是熟人,陈青梧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将段靳成推至正经距离,整理裙摆坐好。 「看来是没想。」段靳成幽幽道。 陈青梧没来得及回答,李堂已经上了车,虽然李堂保持着职业操守,目不斜视,也不和陈青梧有多余的交谈,但是,陈青梧还是无法在他眼皮子底下和段靳成无所顾忌地卿卿我我。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李堂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也算半个长辈,怎么着也得尊重他的感受,不可太过轻佻。 车子保持着平稳的车速一路往前。 中途,段靳成不死心地凑到陈青梧耳边,轻声问:「真不想啊?」 陈青梧端坐着,转头看着他。 当然不是不想,只是刚才错过了最佳的回答时机,后面也就不知道该怎么让这个话题继续。 她握住段靳成的手,将他的手掌拉过来,摊开了搁在自己的大腿上,用食指轻轻在他掌心里写下了一个「想」字。 段靳成微微挑了下眉。 她脸上的红晕和掌心里的酥麻感,让这个「想」字更加具象化,也更扣动他心扉。 如果不是因为车里有其他人,他真想直接将她按进怀里好好地吻她缓解思念,但现在他还不能。 段靳成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车里空调温度很低,陈青梧的手心微有凉意,但没一会儿,就被他捂热。 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一路,情感无声但又热烈地在掌心间来回传递。 姚阿姨知道今天他们要回去,早就在厨房里忙活了,她听到庭院里有车子停下的声音,立刻迎出来。 「阿成,陈小姐,你们回来啦!」姚阿姨一脸高兴。 「是的,姚阿姨,好久没见,又来叨扰你。」陈青梧说。 「陈小姐这是什么话,你来我比什么都高兴,我巴不得天天被你‘扰呢。」 姚阿姨看着陈青梧,是越看越喜欢。 上一次陈青梧来家里的时候,她就问段靳成这姑娘是不是他的女朋友,段靳成还摇头说不是,昨天打电话回家,他话已经改口,说要带女朋友回来吃饭,让她多准备几道菜。 姚阿姨连声答应,那兴奋劲儿完全不输当年儿子带女朋友回家。 段靳成问她怎么这么开心,她当然开心,陈青梧礼貌、谦和,说话柔声细语的,对她这保姆也完全没有架子,谁不喜欢和这样的女主人共事? 关键是她长得还漂亮水灵,又爱对人笑,她一笑啊,姚阿姨心都要化了。 --- 李堂把段靳成的行李箱搬到楼上,就回去了。 「你先坐一下,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段靳成对陈青梧说。 「好。」 陈青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一次来的心境和上一次截然不同,之前觉得贵奢冰冷的客厅,这次看也温情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厨房里飘出来的阵阵香气,让这里有了家的感觉。 陈青梧坐了会儿,就起身去了厨房。 姚阿姨正戴着围裙站在厨台前忙碌,她手里的刀在砧板上不停地剁着肉泥,眼睛却盯着正沸腾的锅,恨不能有三头六臂。 「姚阿姨,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姚阿姨见陈青梧进来,赶紧对她摆摆手,「陈小姐,厨房里油烟重,你快出去坐,我一直都是一个人做这些,习惯了,马上就好了。」 陈青梧见的确也插不上手,就退出了厨房。 段靳成还没下来,陈青梧闲着没事,走到客厅的置物架前,看着摆台上一幅姜橘的流沙画,上次过来,这幅画还没有,应该是新添置的。 她随手轻轻拨动正圆的画框,画中流沙每一次缓落,呈现在眼前的都是不一样的山水风景画,所谓的一沙一世界,她是第一次见识到,不由驻足多玩了一会儿。 「在看什么?」 段靳成从二楼下来,黑发湿润,带着几分不羁的野性。 他在家穿得比较随意,黑色的T加黑色的沙滩裤,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腿,神奇的是,他全身的肤色很统一,都是健康的麦色,并不存在哪一处的皮肤晒太阳少一点就白一点的现象。 「在看沙画。」 「我还以为你在看这个。」 段靳成靠过来,俯身从沙画旁边的置物格里拿出一个水晶收纳盒,盒子是透明的,陈青梧一眼就看到,里面装着一颗核雕。 那是十年前她送给段靳成的那一颗,金玉满堂。 「我刚才只顾看沙画,没注意到这个。」陈青梧接过段靳成手里的盒子,他把核雕保护得很好,当年她送给他的那根红绳磨断了,他又换了一根新的,但断裂的红绳也没有丢,一并保存在收纳盒里。 陈青梧想起胡图曾说起的那个女同学送核雕的故事,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其实这颗核雕……」 「我知道,全班都有,都是你爷爷刻的。」段靳成说。 「谁告诉你全班都有的?」 「徐威。」 那年开同学会,段靳成以为陈青梧会参加,他为了见陈青梧一面,推掉了国外的一个活动,特地飞回来参加同学聚会,但是,他不但没有见到陈青梧,还从徐威口中得知,他佩戴了多年以为是陈青梧单独送给他一个人的核雕手串,其实班上每个人都有。 他至今还记得那日在包间里,徐威隔着大圆桌指着他手腕上的核雕手串说:「这玩意儿你还戴着呢?我的早就不见了。」 段靳成满是疑惑,这明明是陈青梧送给他的,怎么徐威也有? 「你的?」 「对啊,毕业的时候陈青梧送的,她爷爷是核雕大师,高考前老爷子给咱班上的所有人都雕了一颗。」 段靳成无法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就好像他珍视许久的珍宝,以为世间独一无二,结果却被告知满大街都可以批发。 原本,陈青梧多年前言辞残忍地拒绝他的表白就已经让他难过,那天听完徐威的话,他更觉得自己还戴着她送的东西简直像个笑话。 同学会结束,段靳成就把核雕手串摘了下来,但丢又舍不得丢,最后就买了个别致的收纳盒把这手串放了起来。 「徐威说得没错,我爷爷是核雕大师,高考前,他给我们班上的所有人都雕了一颗核雕,祝福大家高考顺利。但,你又没有和我们一起参加高考。」陈青梧看着段靳成。 「你的意思是……」段靳成目光炯炯,「我的和他们的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 怎么 可能会一样! 「对,全班都是我爷爷刻的,只有你这颗是我刻的。」陈青梧说。 段靳成微蹙起眉,片刻后,又展眉笑出来。 「陈老师,从玫瑰到核雕,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陈青梧莫名红了眼眶:「那你呢,你从烧烤摊前的五十块,到这保存了十年的核雕,你又藏了多少秘密?」 谁能想到,年少时潜藏在心底的暗恋,以为是自己的单箭头,却没想到,是彼此的双向奔赴。 而为这一刻的坦露心迹,他们又走了多少歪路? 段靳成上前抱住陈青梧,低声感慨:「我的秘密都和你有关,你的秘密又都和我有关。我不敢仔细地算,我们到底错过了多少年。」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当年一开始就在一起的话,我们现在还会不会在一起?」 段靳成沉思。 也是,当年的他们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又拿什么去保护对方? 而现在不一样,现在的他们经过了时间的磨砺和沉淀,三观和心性都已经成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又各自有自己的事业和经济基础,现实和磨难不会轻易将他们打倒,或许,这才是相爱最好的年纪。 「帮我重新戴起来。」段靳成朝陈青梧伸出手,他的手腕上有道明显的疤痕,是之前在剧组受的伤。 「你确定还要戴?」 说实话,这手串陈青梧自己回头看看,都觉得太过「粗糙」,她当时的刀工实在太浅了,这件作品唯一的亮点,可能就是当时投入的赤忱少女心。 「要戴。」他语气坚决。 陈青梧把红绳系上他的手腕。 「我会一直戴着的。」段靳成看着陈青梧,「倘若我们以后有了宝宝,再把它送给我们的孩子。」 这架势,俨然是要把这手串当成传家宝了。 陈青梧脸颊绯红:「段老师,谁说我要和你生宝宝了?」 段靳成笑:「我只是随口一说,以后想不想生,当然全凭你做主。」 ------------ 第一百一十章 看电影 姚阿姨做了一桌的好菜,实在太多了吃不完根本吃不完,最后有几道菜甚至连动都没有动,段靳成让姚阿姨都打包带回去。 吃完饭两人在沙发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段靳成问陈青梧下午有什么安排。 「我七点前赶回去直播就行,下午的工作可以缓一缓。」言外之意,她一整个下午都在这里陪他。 毕竟,他们很长一段时间没见了,今天无论如何,她都要抽时间和他在一起。 「想看电影吗?」段靳成问。 「你能出去看电影?」 「我怎么不能出去看电影了?」段靳成笑,「我见不得光是不是?」 陈青梧摇头:「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明星一般都会担心谈恋爱被拍。」 「我无所谓,倒是你,怕不怕?」 「我不怕,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还没准备好。」 陈青梧太清楚了,一旦段靳成恋情曝光,网上会掀起怎样的「腥风血雨」,段靳成虽然是个演技咖,但是由于他容貌太过出众,网上自称他老婆的颜粉不再少数,而这些粉丝在得知段靳成有女朋友后会是什么样的反应,陈青梧不敢想象。 同时她也担心,他们的恋情曝光会不会对段靳成的事业带来什么影响。 「那就先等你准备好再公布恋情。」 「可我又有点想和你一起看电影。」陈青梧真想当个不用选择,什么都要的小孩子。 「家里也可以看。」 段靳成牵着陈青梧上楼。 他这房子实在是大,一楼有健身房和泳池,二楼除了主卧、客卧和书房之外,还有一个的影音室。 影音厅铺了很厚重的地毯,天花板与库里南一样是奢华的星空顶,但因为要装减振器隔音而显得有些低矮。入目除了一套深色的环形沙发和一个茶几,没有多余的家具,但整体感觉就是莫名的贵气。 「想看什么电影?」段靳成问。 「我可以选你的电影吗?」 「最好不要。」 「为什么?」 「想看我的话,你甚至不用打开投影仪,直接看我岂不是更省事?」他倾身过来,向她确认,「陈老师,到底是想看我,还是看电影?」 他明明洗完澡有一会儿了,但身上还有沐浴后干净的薄荷香气,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沐浴露,留香这么持久。 陈青梧往后撤了一点,为了避免看电影的计划泡汤,她故意假装没看到他眼神里的灼热。 「说实话,是你自己看自己的电影觉得尴尬吧?」 「有点。」段靳成承认。 他每次拍完电影或者电视剧,只会在剪完正片后带着表演老师一起看一遍,找到演技中的不足,下次加以改正,除此之外,他基本不会再看第二遍。 银幕上,他是在演别人的人生,而私底下的时间,他更希望能做自己。 「那我随便选一部吧。」陈青梧说。 「好。」 没看过的电影不知道哪一部片子内容值得看,陈青梧真的是随便选了一部,但不巧的是,她选中的那部电影封面和片名虽然规矩,但内里其实是一部灵异惊悚片。 陈青梧胆子不算小,但对灵异电影还是有点排斥的。现在段靳成在身边陪着她她勉强还能撑一撑,但她怕的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她的脑海会控制不住地复盘那些恐怖片段。 「我想换一部电影。」 「怕?」 「有点。」 他张开怀抱,将她揽进怀里:「那就这样看。」 「可是……」 「嘘!开始了。」 片头那诡异的音乐响起来,陈青梧便鸡皮倒立,直觉不妙,她更深地往段靳成怀里缩去。 这当然正合段靳成的意,他要的就是这种观影氛围。 只可惜,这实在是一部拍得不怎么样的惊悚电影,恐怖的氛围全靠奇形怪状的恶鬼和血腥的画面来营造,陈青梧多次看得生理不适,只能埋头进段靳成的胸口,避开那些情节。 段靳成本来就没有多少看电影的心思,陈青梧在他怀里时不时蹭一下,小动作不断,他更是心猿意马。 「不看了。」 他拿起遥控器,在画面里的恶鬼闪现的刹那,「啪」的一声关上了投影仪。 所有声音骤然消失,影音室顿时静得像悬浮在另一个世界。 陈青梧还在段靳成怀里,以为他也是忍受不了那些为吓人而吓人的画面,于是开口提议:「不如换一……」 她话还没说完,段靳成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这一次的吻和之前那一个浅尝辄止的吻截然不同。 陈青梧和之前一样很快喘不过气,段靳成则深浅有度,始终游刃有余。 关键时刻他还能提醒她:「换气。」 陈青梧虽没有学霸的学习能力强,但被点拨几次后,渐渐也跟上了他的节奏。 安静的影音室里喘息声起伏不断。 陈青梧被吻得意乱情迷,段靳成灼热的气息似乎在她身体里纵了一把火,她从内到外都在燃烧,血液沸腾着,情丝如烟雾缭绕,人在失去理智的边缘徘徊。 她现在太难受了,急需一盆透心凉的水迎头浇下,又或者,是一场更彻底的大火,直接将她焚为灰烬,让她随风自在而去。 「段靳成……」 陈青梧的胳膊缠在段靳成的腰上,又想推开他,又想靠得更近,整个人矛盾得不知所措,就好像现在控制她的已经不是她自己。 段靳成被她一声声轻唤唤得心痒,但担心她不适应,他还是停下来给她时间调整。 「还好吗?」 陈青梧点头。 她的唇没涂口红,但此时却比玫瑰园里的玫瑰更红艳,而最勾他心魄的,是她眸间的潋滟,那点水光,像是从欲海深处溢出来的。 「陈老师,我学得怎么样?」段靳成在陈青梧耳边轻声问,「比起上次,有没有进步?」 陈青梧捶了下他的胸膛,但又忍不住好奇:「你怎么学的?」 这人何止是进步,简直从青铜直接跃升成了王者好嘛。 「你不需要管过程,直接验收成果就好。」 段靳成说着,手往下。 陈青梧感觉到他的动作,原本瘫软如木偶的她瞬间像是被提起了线,她绷直了脊背,隔着裙子布料去按住他不安分的手。 「别……」 「别什么?」他勾唇,朝她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别的不说,就冲陈老师的反应,也能判断我的学习成果有多显著。」. 陈青梧将红透的脸抵在他肩上,按捺着不断泛滥的羞耻感,完全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陈老师。」段靳成吻了下她的发心,「其实,我学了整套。」 陈青梧还没反应过来「整套」是什么意思,段靳成就直接把她打横从沙发上抱了起来。 她重心不稳,急切地勾住他的脖子。 段靳成低头啄了下她的唇。 「换个地方,让你检验成果。」他的声音忽而变得沉哑。 陈青梧顿时就明白了,他说的整套是指什么。 --- 段靳成抱着陈青梧,一路走出影音厅,直奔卧室。 他的卧室黑白灰的色调,陈青梧来不及细看,人已经躺倒了床上。他的床大而柔软,好似一团云,坠身而入的瞬间,满是眩晕和飘然的感觉。 陈青梧未经人事,但也清楚,即将要发生的是什么。 「让我先洗个澡。」她说。 她并不抗拒和段靳成在一起做任何事,只是觉得自己需要一点时间缓冲。 「好。」 段靳成看出她很紧张,伸手拉她起来。 浴室连着卧室,一样简洁大气的色调,男人没有太多的化妆品,只有日常使用的洗面奶和保湿水,这些物件和电动牙刷、剃须刀、毛巾一起整齐地放在架子上,洗手台干干净净,入目唯一的色彩,是淋浴房里沐浴露和洗发露墨绿色的瓶身。 陈青梧先用冷水洗了把脸,缓解了紧张的情绪,才开始脱衣服。 脏衣篓里已经放了段靳成刚换下来的一身衣服,陈青梧考虑到自己这身衣服走时还得穿,脱下来后叠好放在了一旁。 「咚咚。」 浴室的玻璃门传来两声敲门的声响。 陈青梧莫名一颤,紧张的感觉再一次袭来:「怎么了?」 「你可以穿我的浴袍,或者,需要我给你再找件衣服吗?」 陈青梧扫了眼,看到他的浴袍挂在门背后:「不用,我直接穿你的浴袍。」 「好。」 外头没有了声音,陈青梧站到花洒下,温热的水流迎头浇下来,玻璃上很快浮起了雾气,眼前白茫茫一片,她像是短暂地躲进了一个安全感十足的洞穴,弓身擦沐浴露的时候,她摸了摸膝盖上的疤痕。 她承认,尽管已经对段靳成展示过自己的疤痕,但这一刻,她仍然有点畏缩。 心里这道坎,迈一遍是不够的。 这个澡洗了很长时间。 陈青梧套上段靳成的浴袍后,到处找不到吹风机。 段靳成在外面听到她拉抽屉找东西的声音,喊话进来问她:「陈老师,找什么?」 「吹风机。」 「最下面的抽屉。」 「好。」 陈青梧找到吹风机将头发吹到半干,走出浴室时,段靳成仰面躺在床上,正望着天花板上的灯出神。 听到她出来,他从床上坐起来。 「过来。」段靳成看着她,拍了拍床沿的位置。 陈青梧捂着宽大的浴袍,坐到他的身边。 「陈老师,知道自己洗了多久吗?」段靳成低头凑到她跟前,眼神温柔又带着几分邪气。 「……」 陈青梧搓揉着他的浴袍,他的浴袍不知是什么面料,柔软如无物。 「紧张?」段靳成向她凑得更近。 陈青梧诚实地点点头。 他笑了下,带着几分宠溺。 「不用紧张了。刚才我突然想起来,家里没有套。」他将她按进怀里,轻轻抚弄着她的发心,「今天陈老师无法检验到我的学习成果了。」 陈青梧说不上是轻松多一点还是失望多一点。 她在浴室做了这么久的心理建树,结果白费功夫。 「失望了?」段靳成精准地捕捉到了陈青梧眼底闪过的情绪,「如果陈老师失望的话,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谁说我失望了。」 陈青梧着急忙慌地打断他,她推开他从床沿边起身,往浴室方向走。 「你去哪?」段靳成跟上来捉住她的肩膀。 「我去把衣 服换回来。」 「等等。」 段靳成视线向下移。 他的浴袍又大又长,陈青梧穿着并不合身,胸口旖旎的风光若隐若现也罢了,下摆更是敞得无所顾忌。 陈青梧步子迈得稍大一些,她整条腿就露了出来。 而此时,暴露在视线里的是她的左腿。 她是冷白皮,身上到处白花花的,由此更显得左腿膝盖上的那条疤痕更明显。 陈青梧注意到段靳成的目光落在她左腿的疤痕上,下意识就要用浴袍去遮挡。 「别看了!」她说。 段靳成拦住了她要遮挡的动作,视线仍然锁着那条疤痕。 忽然,他单膝在她面前跪了下去。 陈青梧一怔:「段靳成……」 「别动。」 他俯身,拨开了浴袍的下摆,先是用手轻抚过她的伤疤,接着,低下头去吻了吻那道疤痕。 陈青梧低头,她的视线往下,看到人前光鲜亮丽的大明星此刻跪在她的面前,虔诚的像个信徒。 「不丑吗?」陈青梧问。 「不丑。」他语气真挚,一听就是发自内心的。 这条对她来说丑恶无比的疤痕,在段靳成眼里,一样值得被珍视,这是她的过去,他爱着现在的她,也爱过去的她。 陈青梧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眼眶也跟着微微泛红。 从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不被上天眷顾的人,十年前的车祸对她来说更像是个逃不过的魇,可现在她忽然觉得,老天在前期给她安排这么多的苦难,原来是为了让现在的幸福来得更水到渠成。 世间一切的福祸,都自有守恒定律。 ------------ 第一百一十一章 算总账 电影杀青后,段靳成就开始进入休假模式,但陈青梧手上的工作不能停太久,休息半天陪他已经是她「偷懒」的上限了。 段靳成为了能有更多时间和陈青梧在一起,他干脆直接搬到了陈青梧的家里。 搬进来之前,他言之凿凿地说自己还住原来的那个房间。 为此,陈青梧特地帮他清扫了房间的卫生,换上了新的四件套。 可入住的当天晚上,段靳成陪她直播结束上楼,回原来的房间洗了个澡,就来陈青梧房间敲门了。 陈青梧刚护完肤准备睡觉,听到敲门声去开门,看到段靳成穿着睡衣站在她门口。 D家水墨画系列的睡衣,被他穿出了优雅的清介感。 「我房间的空调坏了。」他说。ap. 「空调是新的怎么会坏?」陈青梧折回去从梳妆台上拿了根皮筋绑起披散的长发,「我去看看能不能修。」 她说着要往外走,被段靳成一把扣住了腰。 「陈老师,你能不能别这么认真?」 「嗯?」 段靳成把她推回房间,他自己也顺势跟进来,反手关上了门。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空调坏了只是我想来你房间睡觉的一个借口。」 「你套路也太深了。」 「还不是拿你没办法。」段靳成把陈青梧揽到怀里,无奈叹一口气,「真给我收拾一个房间算怎么回事?觉得我来你这里是真没地方睡觉?」 「你不是自己说的么,要住原来的房间。」 段靳成无奈拨弄着她鬓边的碎发:「陈老师,我该说你傻,还是说你傻?」 「你直接说我傻呗。」 「你这么单纯,我都不好意思继续赖在这里了。」 陈青梧推开他:「那你出去吧。」 「我不。」段靳成又把她抱回怀里,眼神有了热度,「我找你有正事。」 「什么正事?」 「复习功课。温故知新,带你巩固一下之前学的,顺便教你点新内容。」 他话落,吻就覆了上来。 两人都不是小白了,唇瓣相贴,即是深吻,且一发不可收拾。 那种浑身被火舌舔过的难耐灼烧感再一起席卷陈青梧的全身,而且,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段靳成身体里的野兽也在苏醒。 两个人都意识到了危险。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毕竟,陈青梧家里也没有套啊。 「你先睡觉吧。」段靳成主动结束了这个吻,将陈青梧抱到床上,「我去冲个澡。」 「嗯。」 段靳成直接走进了陈青梧的浴室。 浴室里很快传来「唰唰」的水声。 陈青梧想到刚才不小心碰到的某物,翻身将滚烫的脸埋进枕头里。 过了会儿,段靳成出来了。 他径直走到床边,躺下自身后抱住了陈青梧。 「好了吗?」陈青梧问。 他点了点头。 「你买了吗?」 他又点点头。 段靳成这明星身份让他没有办法像个普通人一样去超市买避yun套,身边的工作人员又都在放假,叫跑腿闪送怕泄露隐私,所以最后只能通过网购的方式。 陈青梧不再多问了。 她安分地窝在段靳成的怀里,也不敢乱动,她知道乱动的后果她承担不起。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没几分钟,段靳成又不对劲了。 「你怎么回事?」陈青梧在他臂弯里翻了个身,「好像……又那个了?」 段靳成无奈,陈青梧和陈青梧的床都有种干净的白桃清香,这点香随着他的呼吸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已经很克制了,但仍然没有控制住苏醒的欲望。 「要不,我帮你吧?」陈青梧枕着他的胳膊,抬眸看着他,眼神清澈。 「不用。」段靳成握住她向下的手,「怕你明天没力气握刀。」 「……」 「你睡吧。」段靳成吻了下她的额角,从她颈下抽回自己的胳膊,「我回原来的房间睡。」 他要是继续留在这里,他一晚上得洗无数个冷水澡。 「可是你房间的空调坏了诶。」陈青梧憋着笑。 「陈老师。」段靳成俯身吻了吻她的唇,「你等着,等我拿到快递,和你算总账。」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好爱你 段靳成在陈青梧的小院里,每天只有两件事,陪小橙子玩和等快递。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快递公司有停摆的丢失件。 段靳成的快递,物流信息到达楚城后,就没有了下文,等了两天没等到派件信息后,段靳成打电话过去询问,结果被告知这个快递丢了,快递公司解决问题的态度一流,当天下午,段靳成就收到了丢件的赔偿金。 可,谁要他们的这点赔偿? 段靳成等的是快递里的东西啊! 没办法,他只能认命重买。 陈青梧在电话里把这件事情告诉吴敏雅之后,吴敏雅笑了整十分钟都没有停下来。 「宝贝,那你为什么不去买?」 「我这几天忙飞了,而且,他不让我去买,他说男人使用的东西就该男人自己来准备。」 「不错,影帝还挺尊重女性。」 是的,段靳成一直都很尊重女性,尽管每天晚上被欲望折磨,但为了不给陈青梧造成伤害,他宁愿自己难受也从来不在没有措施的情况下乱来。 「你这几天很忙吗?晚上约个宵夜的时间有吗?今天穆一洋正好在楚城,大家见一面吧?」吴敏雅说。 「见面可以,但得等我直播结束后了,我直播九点结束,你们方便吗?」 「可以啊,约哪儿?」 「要不约家里吧,叫外卖。」 「行,也不用叫外卖了,我们打包带过来。你想吃什么晚点发我手机上,我给你买。」 「好。」 当天夜里,吴敏雅就带着穆一洋来家里夜宵了。 四个人都已经不再是当年青涩的模样,再次见面,莫名有种穿越时空的神奇感觉。 段靳成知道他们要来,已经提前收拾好了院子里的桌椅,灰尘落叶都擦得干干净净。 吴敏雅和穆一洋仿佛承包了一整条美食街,琳琅满目的小吃一张桌子差点摆不下,段靳成原本不吃夜宵的人,今天也破例吃了许多。 也许是气氛使然,陈青梧和吴敏雅今天晚上一直都在聊高中的人和事,前段时间遇到谁谁谁,现在在创业啦,公司搞得红红火火,还有谁谁谁结婚了,生了一个巨软萌的小包子…… 两个女人热聊不断,而段靳成一贯话少,穆一洋这些年也淬炼得沉稳了许多,他们两个男人就安静地喝着小酒,时不时碰个杯。 夜风凉爽,院里点几盏清灯,灯火巍巍,树影摇晃,桌前的人喝酒撸串,温情而惬意。 聚会一直到后半夜才结束。 吴敏雅和穆一洋因为都喝了酒,只能叫代驾来开车。 两人站在院子里等代驾的时候,吴敏雅忽然想起什么:「穆一洋,礼物呢?」 穆一洋犹豫了一下,说:「还在车里。」 「你放车里干什么?快去拿来送人啊。」 穆一洋听话地去开车门,拿下来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礼盒。 「来就来,怎么还带礼物啊?」陈青梧看了吴敏雅一眼,这不像是吴敏雅的风格。 吴敏雅笑而不语,对穆一洋使了个眼色,穆一洋走到段靳成面前,把小礼盒递给了段靳成:「兄弟,给你的。」 「给我的?」 「对。」 段靳成满是疑惑,但还是把礼盒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别打开,等我们走了再拆,保准你们会喜欢的。」吴敏雅说。 她话刚落,正好代驾来了。 「走了宝贝。」吴敏雅过来抱了一下陈青梧,在她耳边暧昧道:「享受美好的夜晚吧!」 陈青梧隐 隐猜到了礼物是什么东西,她伸手轻掐吴敏雅一把,吴敏雅笑咯咯地挽着穆一洋跑了。 热闹过后,院子里静了下来。 段靳成拿着礼盒在手里掂了掂,又在耳边摇了摇。 「要打开吗?」他问。 陈青梧脸已经红了:「你打开吧。」 段靳成徒手拆了盒子。 好家伙,两盒冈本直接从他手边掉了出来。 段靳成:「……」 --- 陈青梧把院子里的垃圾收拾了一下,段靳成在旁用水管清洗桌椅。 夜已经很深了,但两人都没什么睡意。 打扫干净院子,他们一起上楼。 段靳成这两天都很自觉地睡在他原来的房间,但今天走到楼道口时,他没有回房,而是径直跟着陈青梧往她房间方向走。 有些话不必明说,两人早已心照不宣。 陈青梧刚一打开房门,身后的人就搂住了她的腰,一个转身将她抵在了门背上。 房间里没有开灯。 窗口落进来的一方月色是整个房间里的唯一光源。 黑暗中,段靳成的吻精准地落在陈青梧的唇上。 温柔、缱绻或是缠绵,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吻,陈青梧能感觉到,段靳成把他所有的耐心都倾注在了这个吻中。 这个吻,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敲门砖。 两人在黑暗中相拥前行,最后跌落时,陈青梧闻到自己熟悉的白桃香气。 无论是环境,还是眼前的人,都让她觉得安心,她没有产生一丝恐惧或是退缩的心情。 她知道自己是愿意的。 沉沦或飞升,只要是他,她就愿意。 前戏漫长而充足,但最后的瞬间,陈青梧还是疼出了眼泪,身体在那一刻仿佛裂成了两半,但灵魂却是从未有过的圆满。 第一次很快,像是买了个漂亮的冰激凌还没舔上几口就已经掉在了地上。 段靳成明显懊恼和不甘,等陈青梧缓过来后,这支冰激凌才算让两人都尝到了甜头。 相拥的某一刻,陈青梧浑然胡思,原来两人灵魂的同频共振,也可以用这样的方式获得。 结束后,段靳成开了灯。 陈青梧蜷在被子里,鬓发汗湿了黏在耳边,白皙的脸上,潮红未退。 「给你洗澡好不好?」段靳成在她耳边轻声问。. 陈青梧疲惫地不想说话,点了点头。 段靳成把她抱起来,走进浴室,冲完澡,他又把她抱出来。 床单凌乱,且已经脏了不能再睡。 「要不要去我房间睡?」段靳成问她。 陈青梧四肢酸软,不想跑来跑去折腾,而且她有点认床,此时此刻她只想在自己的床上好好睡一觉。 「柜子里有洗好的床单,换一下吧。」 「好。」 段靳成打开柜子,找出床单换上,回过头,陈青梧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一头乌发散在抱枕上,红唇紧抿着,呼吸平顺。 段靳成走过去,蹲在她面前,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又低头吻了吻她。 「陈青梧。」 「……」 「我好爱你。」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我未来的妻子 段靳成轻手轻脚地把陈青梧抱回床上,两人相拥而眠,餍足后的猛兽终于安分,这一觉,睡至天光大亮。 接下来几天,打开新世界尝到甜头的段靳成每天晚上都要完成消灭两个冈本的KPI,直到他休假的日子结束。 段靳成接下来的行程不在楚城,他有两个商务需要飞外省,商务活动结束后,好几个广告和杂志封面也都在排队等候。 他一直都是娱乐圈的劳模,所以工作排得很满。 之前他并不觉得这样紧凑的行程有什么问题,但现在谈恋爱了就不一样了。 段靳成也私心能有更多的时间和陈青梧在一起,只可惜,这些工作都是之前签好的,他也不能恋爱脑上头就去违约。 两人这一分开,又是好长时间没见。 再见面时,已经是八月底。 陈青梧记得那天早上段靳成忽然打电话给她,问她手上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了。 他很少过问她的工作进度,突然这么问,想来一定是有事。 「手上的作品都完成了,接下来就是准备比赛,你是有什么事吗?」陈青梧问。 「能抽出时间陪我回一趟老家吗?大概两三天。」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爸干活的时候从梯子上摔下来,摔断了胳膊,我想回去看看他,然后把你介绍给他认识。」 他这么快就要把她带回家去了吗? 陈青梧莫名有点紧张。 「我有时间,可以和你一起回去。」 「好,我刚落地,现在过来接你。」 陈青梧立刻收拾好行李,把家里的钥匙和小橙子都托付给佳佳。 半个小时后,段靳成从机场转道过来,接上陈青梧,就直奔老家玉莲。 这次是段靳成自己开车。 陈青梧上车后,还来不及看清楚他的脸,人就被他揽过去吻得喘不过气。 「抱歉陈老师,这次这么突然占用你的行程。」吻过她之后,段靳成的指腹恋恋不舍摩挲着陈青梧的唇,将她搂在怀里解释,「我过两天又要飞巴黎,如果这次回来不能见面,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我太想你了,再见不到你的话,我可能会疯。」 「没关系,谁让我男朋友是工作繁忙的大明星,配合明星的行程是我该做的事。」 这句「男朋友」让段靳成很受用,他揉了揉她的额角:「等我把手头上的工作都处理完,以后不接这么多工作,尽量多留时间陪你。」 「真的吗?」 「真的,等我空了,就去工作室给你当助理。」 玉莲也隶属清河,只不过,在清河的最南边,位置比较偏。 路上的车程大概三个多小时。 陈青梧原本想陪段靳成聊天解乏,结果中途却睡着了。 等她醒来,段靳成的车子打着双跳停在路边,他正倚着车门抽烟。 「是不是很累?」陈青梧降下车窗看着他。 「不累,抽根烟。」 「还有多久?」 「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剩下的路我来开吧。」 「不用。」他直接拒绝,掐灭了手里的烟,等身上的烟味散尽后上车,继续赶路。 车子开过成片的小麦,道路两侧的房子越来越少。 约莫一个小时之后,一幢三层的农村自建房终于出现在眼前。 --- 「到了。」 段靳成绕过车头给陈青梧开门,陈青梧等下车了才有种奔赴千里来拜访男朋友父亲的真实感。 「等等,段靳成,我想起一件事情。」 「怎么了?」 「这附近有超市吗?我来得急,什么都没有带。」 「你带了。」段靳成绕到后备箱,后备箱里,摆满了礼盒,粗粗一看,烟、酒和各种保健品齐全,「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陈青梧不好意思:「我这便宜捡得也太现成了。」 「是我临时把你带来的,这些东西就该我来替你准备。」段靳成过来牵她的手,「走,进去吧。」 两人提了东西走进大门。 铁栏门后,一个穿着花布连衣裙的妇人正在扫地,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来,看到段靳成的那秒,她瞬间激动:「阿成,你怎么回来了?」 「周阿姨,我来看看我爸。」 「诶诶诶,快进来。」周兰菊把扫帚搁到墙角里,将段靳成和陈青梧迎进门,她一边进屋一边打量陈青梧,「阿成,这是你女朋友吧?真漂亮啊!」 「是的,她叫青梧。」 陈青梧顺势喊了声:「周阿姨。」 「诶诶诶。」周兰菊开心得无所适从,「你们先坐,我去喊你爸。」 她说着,快步小跑上二楼。 「老段老段!阿成回来了!阿成带着女朋友回来了!」周兰菊的嗓门很大,她的话在空荡的客厅里似有回音,一瞬间显得家里热闹非凡。 陈青梧和段靳成对视了一眼,笑起来。 周兰菊上去还没走到二楼,段靳成的父亲段兴武已经听到声音从房间里奔出来。 「阿成回来啦!阿成!」 段兴武右手打着石膏,但并不妨碍双腿走得飞快。 「爸。」 陈青梧跟在段靳成后头喊了声叔叔。 这些年段靳成在娱乐圈发展势头迅猛,人人听到他的名字都要夸一声大明星,但无论段靳成在别人眼里咖位有多大,人有多红,在段兴武眼里,他就是个到了年纪还没有对象的单身小伙子。 大概是从去年开始,父亲段兴武隔三差五就会给段靳成发催婚的信息,提醒他差不多是时候可以找女朋友了。 催婚还只是基本款操作,更让段靳成哭笑不得的是,父亲经常把他中意的电视剧里的女演员拍下来,发给段靳成,问他平时有没有机会和这些女演员碰面,如果有机会认识的话,他可以试着在这些女演员里面找找对象。 而这些女演员,大多都是已经结婚的。 这就是典型的乱点鸳鸯谱,但也由此可见,父亲是多么希望段靳成能快点有个女朋友定下来。 段兴武看到陈青梧,眼睛都亮了。 眼前的小姑娘白白净净,清秀漂亮,和他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女明星没什么区别,和儿子站在一起,简直不要太般配。 「诶,你好你好!」 「爸,她是青梧,陈青梧,我女朋友。」段靳成搂住了陈青梧给她介绍,「青梧,这位是我爸,那位是周阿姨。」 「叔叔,周阿姨。」陈青梧又乖乖喊了一遍。 段兴武和周兰菊已经乐开了花。 「阿成青梧你们坐,我去买点菜,晚上给你们做好吃的。」周兰菊说着,从抽屉里拿了钱包,推上电瓶车准备出门。 「兰菊,你多买点!」段兴武交代。 「知道知道!」 --- 陈青梧和段靳成父子坐了一会儿。 段兴武质朴且热情,手不方便还执意要给陈青梧倒茶,家里吃得喝得恨不能一下子都拿出来摆放在陈青梧面前招待她。 过了会儿,周兰菊回来,又给陈 青梧带了很多水果和吃食。 「青梧,你吃,你多吃。」两位老人一样,有种掏心掏肺要对陈青梧好的劲头。 陈青梧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汹涌的善意了,她很感动。 周兰菊买完菜回来,围裙一戴,就走进了厨房。 陈青梧为了给段靳成父子两单独说话的空间,跟着周兰菊进了厨房。 「周阿姨,我帮你洗菜吧。」陈青梧说。 「哎哟青梧,你第一次来家里,怎么有让你干活的道理?」 「我在外面,他们父子不好聊天。」 周兰菊想了想,大概觉得有道理,便不赶她了。 「那你帮我择芹菜吧。」 「好。」 陈青梧接过芹菜,一根一根把片叶摘掉。 「周阿姨平时都是你在家做饭吗?」陈青梧觉得不说话怪尴尬的,便与她闲聊。 「平时都是阿成爸爸下厨,这几天因为他手摔断了,没办法,只能我做。」 「段叔叔会下厨啊?」 「会哦,他做菜可好吃了呢。」周兰菊提起段兴武一脸幸福,「老段心细手巧,做什么都在行,而且,他眼里有活,什么都不用***心。」 「段叔叔看着就是个好男人。」 「对,别人不都说,女孩子跟男朋友回家,先要看看他父母的相处模式么,家庭氛围好的,父亲会疼人的,儿子也差不了。」周兰菊看陈青梧一眼,笑道:「别的不说,阿成贴心宠人这方面,绝对像他爸爸,青梧你以后有福了。」 陈青梧笑着点点头。 门外,段靳成和父亲段兴武也的确好久没有坐下来静心聊聊天了。 「爸,我每个月打给你的钱不够花吗?你怎么又去干活了?」 「够花够花,我就是闲不住,而且,我还想把钱存下一部分,以后给你娶老婆用。」 「娶老婆的钱我自己能赚,钱给你你就花,别去干活了,你看你手摔成这样,万一磕碰到头,怎么办?」 「***了这么多年了,心里有数,这次单纯就是意外。」段兴武乐呵呵的,「银行里多存些钱我心里才有安全感,这些钱你不要,那以后就给娇娇做嫁妆。」 娇娇是周兰菊带过来的女儿,孩子亲生父亲重男轻女不管她,段兴武觉得孩子可怜,便真心拿她当亲闺女在养,小孩心纯,谁对她好她心里也门儿清,她从一开始排斥段兴武和周兰菊在一起,如今已经改口喊他「爸爸」了。 「现在不是以前了,不会让你再有为钱烦忧的事情发生,你自己别太操劳了。」 「知道,你自己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段兴武聊着聊着又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你伯父伯母没有再来找你麻烦吧?」 「没有,他们也不敢再来。」 这次的事情,段靳成保留了对他们提告的权力,他也通过律师提醒了段兴文一家,如果再有下回,绝对会让他们吃上牢饭。 「那网上那事儿对你影响大不大?」 「没什么影响,你放心。」段靳成宽慰父亲。 「那就好,他们一家子,只会吸你的血,这些年你也仁至义尽了,以后再来找你,你不用再搭理他们。这次的事儿就当是让我们彻底看穿了这家子的嘴脸,从今往后,我就当没有这个哥,你也当没有这个伯父。」 「嗯。」 话题说到这里顿显压抑。 段兴武起身点了根烟,顺势朝厨房里看一眼,陈青梧和周兰菊站在一起,有说有笑,看着是个性格不错的姑娘。 「你女朋友,是娱乐圈的明星吗?」 「不 是。她是我高中的同学,也是陈律师的侄女。」 「当年借钱救我的那个陈律师?」 「嗯。」 「哎哟,那缘分深呢。」 段兴武对陈青梧的好感度又上升了几分。 「交往多久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爸,你别这么着急,吓着人家。」段靳成说。 「怎么?你不想结婚啊?可别玩弄人家姑娘的感情。」 「我当然想结婚。」 他做梦都想结婚,但总要给她一个慢慢接受的过程。 「好啊好啊。」段兴武笑起来,「之前你一直不谈恋爱我还在担心你是不是别人说的什么不婚主义,现在可算是遇着能收你的人了。」 --- 傍晚,周兰菊的女儿付娇娇也回来了。 付娇娇文文静静的,看起来很内向,且稍稍有点怕生,她被两老哄着喊了陈青梧一声「嫂子」后,陈青梧还没来得及脸红,她的小脸蛋就先通红了。不过看得出来,她和段兴武关系真的很好,段兴武手不方便,她一直不声不响地往段兴武的碗里夹菜。 大家围坐在一起,温馨地吃了个饭。 吃完饭,周兰菊又急急忙忙上楼给段靳成和陈青梧收拾房间。 这房子是当初段靳成让人来造的,当然有单独给他留一个卧室,只是,段靳成常年不回家,难得回来一次,床单和被褥都要换新。 幸好,周兰菊都有准备。 「这凉席是我前两天刚买的,本来洗干净想给娇娇换上,但她那床太小了尺寸对不上,正好你们房间的床可以用,这毯子也是新的,前阵子太阳大的时候,我都洗了晒过,很干净的。」周兰菊说。 「谢谢周阿姨。」 「没事没事。哦,对了,洗漱用品……」 「洗漱用品我们都带了,你不用准备了。」 「好好好,那你们早点休息。」 「嗯,你也早点休息。」 「好。」 陈青梧在外卸妆的时候,段靳成先去洗澡,神奇的是,段靳成的房间竟然会有一个梳妆台。 「你房间怎么会有梳妆台?」等他洗完澡出来,陈青梧问。 「我爸买的。」房子造完之后的装修和家具采购都是段兴武一手负责,「他想着以后这得是我的婚房,梳妆台买来给我未来媳妇用的。」 这也太未雨绸缪了。 陈青梧不太相信。 「不信你看看抽屉,里头有成对的梳子。再往下,柜门里还有成对的大红色热水瓶。」 陈青梧打开看了眼,还真有。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是红红火火的,热烈又喜庆。 「现在信了?」段靳成走过来,从后抱住她,「你用了我未来媳妇用的东西,你跑不掉了。」 「你不早说。」 「早说能怎样?」他将她转过来,「早说就不跟我来了?」 「我得考虑考虑。」 段靳成当然听的出她是故意逗他,但他还是直接把她摁到怀里惩罚似的吻住,这个吻带着连日不见的思念以及最深沉的欲望。 几回交手,陈青梧已经很了解他了,但凡接吻,必有反应。 她在他支棱起来之前先喊了停:「我要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身上香香的,她还没洗澡呢,她受不了自己这样的状态和他在一起,尽管可能洗完澡还得洗一次,但她宁愿麻烦一点,也不想过程不舒适。 陈青梧走进浴室。 浴室很大,最古早的装修,瓷砖上都带着花,看得出 来,应该也是老人家的品味,莫名可爱。 陈青梧洗完澡出来,段靳成已经睡着了。这一天的颠簸赶路,想来也是累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 段靳成裸着上身平躺着,手搭在额上,后脑勺下垫了一个大红色的枕头,一角大红色的毯子横在他的人鱼线上。 影帝又怎么样,影帝回了老家不也得用带花的浴室睡大红色的床。 陈青梧忍着笑,轻轻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 黑暗中段靳成翻身过来,胳膊一横,像是有肌肉记忆一般紧紧抱住她。 「睡吧,明天带你去麦田看日出。」他沉声说。 「好。」 --- 段靳成关于父母为数不多的温情记忆,几乎都与麦田有关。 小时候父母在麦田里劳作,他坐在田埂边吃一根几毛钱的盐水老冰棍,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刻。 后来,父母外出打工,他跟着走出了老家,一家三口辗转了好几个地方终于在清河安定下来,但很快又经历母亲重病去世,父亲入狱服刑,世界天翻地覆的噩梦。 在外撑不下去的时候,老家的麦田、麦田里的日出日落,都是他情感的寄托。无论他们一家三口经历着怎样的厄运和磨难,生离和死别,他心中始终有个乌托邦,幼时的他和父母一直在那个平行世界里幸福悠然地生活着,他们从未走出过那片麦田。 而麦田里日出日落的霞光,是带他去往那个世界的门。 工作后,段靳成每次回来,都是春节,而过年的时候,麦子早已收割,他很久很久没有看过麦田里的日出和日落了。 这次正好赶巧。 第二天凌晨,段靳成很早就起来了。 陈青梧听到他洗漱的动静,醒来看了眼手机,四点三十三分。 外头一片漆黑,虫鸣声还在起伏。 她睡眼惺忪地起来换了条裙子,洗漱后跟着段靳成开车去看日出。 一望无际的麦田,和一望无际的大海一样,在蔚蓝的夜色里翻涌成浪。 段靳成和陈青梧说起了几件小时候的趣事,陈青梧很少听他说起过去,更是不曾见他说起过去时露出这样轻松雀跃的神情。 她能感受到他言辞里的快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童年的治愈力。 真庆幸,他在经历人间的雨雪风霜之前,曾有一个幸福的童年。 两人在车里坐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遥远的地平线终于隐约见光,那光圈暖融融的,将世间万物染上独属于它的颜色。 段靳成牵着陈青梧下了车,他打开后备箱将边缘擦干净,抱着她坐上去,他自己则倚站在她的身旁。 万丈光芒拔地而起时,耳边各色的虫鸣不知什么时候默契地停了,麦田变成了金色,风吹过,麦穗迎光起舞。 「真美啊。」 陈青梧看了眼段靳成,不知是不是看错,她仿佛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 「和你记忆里的麦田日出一样吗?」 他点点头:「一样。」 陈青梧莫名觉得他有点悲伤,她立刻张开胳膊圈住段靳成的肩膀,昂头吻了下他的脸颊。 段靳成靠着她,笑了笑。 「我一直觉得日出和日落的时候,是一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在交接,这个时候,两个世界的边界是打开的,光能把我想说的任何话带去给我另一个世界的母亲。」他说。 「那你想说什么,现在可以说。」陈青梧捂住耳朵,「我可以不听。」 段靳成把她的手从耳边挪开。 「你可以听。」 陈青梧静静地把脸贴在他后背上,他说话时,她能听到他胸腔的震颤,一字一句,都来自他内心深处。 「妈妈,这是青梧,是我女朋友,也会是我未来的妻子。」 「我和爸爸都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开始新生活不代表忘记你,你永远在我们心里,在我们一家三口的回忆里。」 「希望你在另一个世界,也能开始崭新的生活,无病无痛,健康快乐。」 「我很想你。」 --- 两人看完日出,又去村口的一家早餐铺子吃了胡辣汤和包子。 吃包子的时候,陈青梧耳边一直响起段靳成和他母亲说的那句话,他说她会是她未来的妻子。 「我想问你个问题。」陈青梧说。 「什么?」 「当初真的是因为我扔的那五十块钱,开始对我动心的吗?」 「是那一刻开始觉得你很特别。」 「那到底是什么时候真正开始喜欢我的呢?」陈青梧动了执念,好像非知道不可。 段靳成还没有回答,就听到门口有人高声道:「哟,娇娇来了啊!」 「娇娇听说你明星哥哥回来了,那哥哥认你这个妹妹不?」 「明星哥哥怕是看不上她这个野孩子!不过,哥哥认不认她这个妹妹有什么关系?老头认她这个女儿就够了啊!娇娇多聪明,自己亲爹不要她,她立刻转头认别人做爹,现在好了,从没人要的小土鸡一下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要是能住大房子,有花不完的零花钱,我也愿意喊爸爸啊,娇娇,能不能帮我也去物色一个这样的好爸爸?」 段靳成和陈青梧转头,看到付娇娇站在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前,被人嘲得面红耳赤的。 老板把两个包子递给她,她连找钱都来不及要,着急忙慌就想跑。 段靳成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叫住了她。 「娇娇!」 付娇娇看到段靳成,头垂得更低。 陈青梧跟着走过去,看到门口站了三四个和付娇娇穿一样校服的小男生,就是他们刚才阴阳怪气对付娇娇口吐芬芳。 「弟弟们,包子不够吃吗?」陈青梧走到他们面前,笑眯眯地说:「没钱吃包子的话,姐姐请你们怎么样?」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个子最高的那个迎上陈青梧的目光:「我们自己有钱买包子!」 陈青梧脸色骤变:「那包子还不够堵你们的嘴?」 几个男生虽然嘴巴坏但年纪还小,他们被陈青梧的气势吓了一跳,想跑但偏早饭还没买到,只能面朝着那一屉包子灰溜溜地挤在一起。 「娇娇,两个包子够了?」段靳成问。 「够……够了。」娇娇难堪得只想快点离开。 段靳成却不紧不慢地又给她买了杯豆浆:「上车,送你去学校。」 「不……」 娇娇想拒绝,一看段靳成那一脸坚决的表情,顿时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跟着陈青梧和段靳成上了车。 几个男生一直注意着付娇娇的动向,段靳成主动提出送付娇娇上学,也算是打脸他们刚才说的那句「明星哥哥看不上她这个野孩子」了。 车厢干净的让付娇娇有些无所适从,她一个人坐在后座,一路都低着头,似乎想说什么,又不敢说,欲言又止好几次。 终于,到了学校门口,她鼓足勇气开口。 「哥,我不是因为大房子和零花钱才喊段叔叔爸爸的,是因为段叔叔真的对我和妈妈很好,我的亲生爸爸,只会嫌弃我不是男娃,他半点不如段叔叔。在我心里,段叔叔 更像我爸爸。」 「我知道。」段靳成转头,朝付娇娇笑了一下,「娇娇,有个道理,哥哥想说给你听一下,我也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才慢慢懂得的。」 「什么道理?」 「你不必在意别人的话,更不需要因为这些闲言碎语而难过。你越在意,越容易被人拿捏,你越不在意,就没有人能伤害得了你。遵从你的心,谁对你好,你对谁好,任何情感都是双向奔赴的,爱家人没有错。」 段靳成的语气温柔有力,陈青梧忍不住转眸去看他,段靳成的身上,永远散发着一种自己淋过雨所以想为别人撑伞的善意。 娇娇是个敏锐的小女生,她能明白段靳成要传达给她的意思。 「我知道了,我不会因为他们的话和爸爸疏远,能遇到爸爸,是老天爷补给我的礼物。」 「对,你这样想就对了。」 娇娇点点头,阴郁了一路的小脸,此时才算豁然。 「还有,如果有人欺负你,就告诉爸爸妈妈或者老师,不要闷在心里。」 「嗯,知道了。」娇娇下了车,扒着车窗看着陈青梧和段靳成,露出一个羞涩的笑脸,「谢谢哥哥和嫂子,再见。」 说完,红着脸跑了。 送完娇娇上学,段靳成带着陈青梧慢慢开车回家。 「刚才吃饱了吗?」段靳成问陈青梧。 「吃饱了。」 「那还需要我回答刚才的问题吗?」 「当然需要。」陈青梧在副驾驶座上侧身,看着段靳成,「思考了这么久,也该有答案了吧?」 段靳成想了想,说:「真正觉得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你,是你教会我豁然面对别人的流言蜚语开始。」 在家庭遭遇变故之后,段靳成的性格其实已经逐渐拧巴,他学霸的外衣下,是一颗敏感而脆弱的心,他太在意别人如何议论他评价他了,这种在意让他渐渐失去了自我。 而陈青梧一句「我的名声关键在我,又不在于那些嘴碎的人」让他彻底醍醐灌顶。 甚至,这句话至今仍是他人生的重要信条之一。 那时候他就想啊,这个女生怎么这么有智慧,他喜欢她的善良,她的侠气与傻气,更喜欢她的智慧。 「原来你那么晚才真正喜欢我啊。」陈青梧撇撇嘴。 「晚么?我怎么觉得刚刚好。」 「那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以后的妻子,你又是从那一刻认定的呢?」 段靳成笑起来:「陈老师,你今天是不是有点过于执着这些无用的问题了?」 「情侣之间不就是一个一个无用的问题和一句一句无用的回答拼凑出一点一滴的情趣么。我不管,我就想听你回答。」 「在你成为我女朋友的第一秒,我就已经认定,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段靳成郑重道。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恋情曝光 段靳成和陈青梧回到家才八点多,因为起得早,两人都哈欠连天,尤其是段靳成,坐着都快要打盹了。 「你们快去补觉吧。」周兰菊看他们困成这样,赶紧赶他们上楼睡觉。 「对对对,快去睡觉。」段兴武也说,「睡醒了起来吃中饭刚好。」 「好。」 段靳成和陈青梧上了楼。 房门一关,楼下看起来比她更困的段靳成立刻精神抖擞地扑了上来,不安分的手在陈青梧身上四处游走。 「影帝好演技啊。」陈青梧忍不住夸一句。 「在楼下是真的困。」段靳成说。 「那现在呢?」 「现在也困,但运动一下,有助于睡眠。」 陈青梧被他揽着腰,回头看了眼房间,扬手堵住了他的吻:「你别忘了这是在老家,我总觉得在这里这样不太好。」 「这是我们未来的婚房,在这里都不好,那在哪里好?」 段靳成拨开陈青梧的手,将吻落在陈青梧的耳后,陈青梧痒得直接蜷进了他的怀里,他顺势就把她抱到了床上。 「你带那个了?」临门一脚时,陈青梧问。 「带了。」有些坑踩一次就够磨人了,当然得吃一堑长一智。 「好啊段靳成,你现在去哪儿带哪儿了是吧?」 「不是去哪儿带哪儿,是你去哪儿我带哪儿。」 「……」 这一觉中饭差点没赶上。 下午段靳成又带陈青梧附近逛了逛,两天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 回去是李堂打车来接的,他先把段靳成送去机场,再把陈青梧送回家。看書菈 段靳成接下来几天要飞国外参加一个电影节,他和陈青梧起码又有一周时间不能见面。 对于这样聚少离多的状态,陈青梧倒是没那么在意,比她更在意的段靳成。 下车的时候段靳成牵着陈青梧恋恋不舍,像个要离开妈妈的小孩,连李堂看了都要发笑。 「我从来没见过阿成这样黏人。」段靳成下车后,李堂对陈青梧说,「不过男人恋爱脑好,都说男人恋爱脑爱情更长久。」 回家后,陈青梧也没闲着,很快投入工作。 这两天去玉莲走走看看,她有不少的灵感产生,她打算把这些灵感碎片先记录下来,等后面再潜心进行整合,看能不能碰撞出什么新的火花,创作出更好的作品。 陈青梧工作计划列了一页纸,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段靳成飞国外的第一天夜里,他们的恋情就被曝光了。 陈青梧一大早是被佳佳的电话声惊醒的。 她睁开眼,屋内窗帘紧闭,黑漆漆的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佳佳。」她迷迷糊糊地接起佳佳的电话,还以为出了什么急事,结果电话一接通,就听到佳佳在电话那头喊:「青梧姐,你火了!」 「什么意思?」陈青梧从床上坐起来,「什么火了?」 她完全没往恋情上想,她的第一反应是,难道她发在网上的那些核雕视频火了? 「你和段老师约会的视频在网上爆了,现在全网都在问,能把影帝征服的女人到底是谁?」 「啊?」 陈青梧的大脑瞬间宕机了。 这题有点超纲了。 --- 网上曝光的视频,是陈青梧和段靳成在玉莲老家的池塘边手牵手散步的画面。 当时边上没有其他人,他们两个谁也没有想过会被拍,中途陈青梧走不动喊累,段靳成还背了她。 从画面 中两人的亲昵程度来看,这恋爱关系基本算是坐实,想否认也不好否认了。 这段视频迅速在网上发酵,视频中的陈青梧成了网友深扒的对象。 毕竟,那可是段靳成的女人,而段靳成又是娱乐圈公认的完美影帝。 互联网找人的速度那是一流的,很快有人把陈青梧认出来:「咦,这不是核雕非遗传承人陈青梧老师么,她来我们学校开过讲座,我和她合过影。」 「是陈青梧,没错!我和陈青梧段靳成一个高中的,他俩高中就是一个班的!」 「搞核雕直播那个陈青梧?」 陈青梧这个名字很快就冲到了热搜榜一的位置,当然,以段靳成的国民度,这样的形势是可以预见的。 佳佳兴奋的不得了,甚至已经想好了趁着这波热度怎么营销核雕,可接下来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她们的意料。 事情的起始是有一位ID名为「勋子爱香菜」的网友在陈青梧的热搜下发表了一条评论:「我以前玩核雕,认识陈青梧,也真情实感地追过她,别的不说,陈青梧人是真有气质真漂亮,但当时劝退我的是,她是个跛脚。」 跛脚? 陈青梧竟然是个跛脚? 段靳成的一些粉丝原本对于段靳成突然爆出恋情就颇有微词,在他们看来,段靳成这样的男人要颜值有颜值,要身材有身材,要流量有流量,要演技有演技,放眼整个娱乐圈都是炸裂的存在,一般女人根本配不上她,更何况,还是个跛脚! 「原来是个跛脚,难怪走到一半要阿成背呢!矫情死了!」 「这女的是没有自知之明吗?配不配得上阿成难道自己心里没有点13数吗?跛脚诶,那和残疾有什么区别?」 「纯路人,不懂就问,段靳成有颜有钱,为什么不吃点好的?是因为他重口吗?影帝滤镜已碎!」 「我是个男的,反正我接受不了一个跛脚的女人,这带出去不是丢死人么!」 「……」 陈青梧第一次深刻地意识到,什么叫字字诛心。 「影帝的跛脚女友」这个词条马上又爆上了热搜。 陈青梧知道,网上这些人本身对于「跛脚人士」没有恶意,或许路上遇到了走路不方便的人,他们还能施以援手,以显示自己的爱心。这份恶意的点在于,她这样不完美的一个人,怎么可以拥有白月光一样完美的段靳成? 自己得不到的,却被一个不如自己的人得到了,这换谁谁不难受? 佳佳气得简直要发疯,她一个上午也不工作了,就专门抱着手机和网上的一些恶评对骂。 「不就是比谁阴阳怪气更厉害吗?姑奶奶我以前可是我们村一霸,吵架没输过!」 「你别浪费时间了。」陈青梧劝她,「你一个人要应对成千上万的网友,你是霸中霸你也赢不了。」 「不行,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诋毁你,能骂回去一个是一个!」 吴敏雅也很快被网上的动静惊动。 她立刻给陈青梧打电话:「陈青梧你还好吧?要不要我来陪你?」 「不用。」陈青梧直接拒绝了,她知道吴敏雅很忙,没必要为这事儿耽误工作 「你不要逞强。」 「没逞强。」 「段靳成那边怎么说?」 「他在国外,有时差,估计还不知道网上的这些事。」 陈青梧这话刚落,段靳成的电话就进来了。 「他来电话了。」陈青梧对吴敏雅说。 「行,那你先接他电话,我晚点再找你。」 「好。」 陈 青梧挂了吴敏雅的电话,接了段靳成的电话。 段靳成那头很嘈杂,但是他的声音清风一样穿越千万里吹到她的耳边。 「别害怕,我已经在买机票了,只是买不到今天的,最快也要明天晚上才能回来,你这两天别上网了,等我回来处理。」 陈青梧能听出他语气里克制的愤怒和急切。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 「工作已经让樊姐安排其他人顶上,你不用担心这些,现在什么都没有回来陪你更重要。别害怕,再等我一天。」 「好。」 --- 陈青梧的手机震了一下午。 母亲、小姑和郑思哲得知了网上的事情,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核雕协会的几个领导、核雕学堂的学员们、身边的朋友、以前的同学,都发来信息安慰她,关心她腿的情况,甚至连许久没联系的沈嘉煜,都给她连发了好几条信息,让她不要在意网上的污言秽语。 人在困境中,能真实感受到身边人的爱意,也能更好地看清自己。 陈青梧之前的确很在意自己的腿,她日复一日的复健、锻炼,用长裙掩盖自己的缺陷,就是希望自己走路的姿势能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就是希望能藏住自己是个跛脚的秘密。 她做得很好,除了身边几个至亲好友,很多人根本不曾察觉她的腿受过伤,但她也藏得很累。 不可否认,现在她的秘密突然爆破在所有人的眼前,她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终于不用再小心翼翼地掩藏什么,不用因为疲惫时偶尔露出的跛态而懊恼和羞愧。 而且她也清楚,这张底牌被人揭开后,从此再没有什么能伤到她了。 她只需要调整自己的心态,度过这难捱的几天,度过这几天就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漫长的一下午,陈青梧一直坐在院子里,她不工作也不说话,手边一壶玫瑰花茶凉透了也没见她喝一口。 她只是那样看着天上的闲云,若有所思地坐着。 佳佳有点担心,但又不敢去打扰她。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陈青梧忽然站起来,对佳佳说,准备直播。 「青梧姐,你今天还要直播啊?不如休息一晚吧,我去发个通知说直播取消就行了。」 「最近这段时间的直播已经取消好几次了,今天晚上的直播不能再耽误了。」 「可是……」 「去准备吧,我去换衣服。」 陈青梧预想到了晚上直播间里可能会有人跑来骂她,但是她没想到人会那么多,今晚的直播,比平时多了三十几万人观看,弹幕也是多到飞起。 「穿个旗袍好装杯啊!没那气质!」 「跛脚,离阿成远点。」 「又丑又跛,吐了。」 「滚!」 「……」 满屏都是口水恶评,恶评的内容局限在陈青梧的跛脚、穿着和外貌上,根本骂不出别的新意,单纯为了骂而骂。 不过幸好,陈青梧直播时心无旁骛,从来不看评论,可佳佳忍不住。 佳佳用两个手机在直播间里举报恶评举报到手软,奈何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弱小,直到,榜一大哥「守一人」出现。 用佳佳的夸张的话术来形容,今天的人哥出现时好像踩着五彩祥云的大英雄,他一来,满屏的飞机、游艇闪得人花了眼,屏幕上的恶评瞬间就被盖了过去。 而且,人哥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还带着一大批的水军。 是的,水军,他甚至丝毫不给自己的水军做任何伪装,ID直接就是「守一人1号」至 「守一人999号」,坦荡至极。 这些水军也不与恶评对骂,在直播间里有组织有纪律地刷着「陈老师最美」、「陈老师最棒」、「陈老师最优秀」这样的彩虹屁。 佳佳原本气得骂骂咧咧,看到人哥的这些水军,又忍不住笑起来。 陈青梧下播后,佳佳忙不迭地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她。 「你是没见,那场面,水军齐鸣,礼物喧天,整一个大写的排面!黑子哪里见过这排场,一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出了直播间。」 「佳佳,你真是一个被核雕耽误的相声演员。」 尽管知道佳佳过于夸张,但陈青梧还是对「守一人」私信了感谢,让他不要再为这件事破费。 「守一人」已经不在线,他并没有回复。 ------------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超爱 直播结束后,佳佳还不愿意下班回家,说要睡在工作室陪陈青梧。 没一会儿,吴敏雅也来了,拎着啤酒、烤串和炸鸡,还带着换洗的衣服,显然也是来陪陈青梧过夜的。 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吃起了宵夜,把小橙子馋得汪汪直叫。 「宝,我今天研究了一下午的恶评,我发现,网上骂人的这些人,不是人品道德有问题,就是三观有问题。总之,没一个正常人。」吴敏雅说。 「你还研究了一下午,你不用工作啊?」看書菈 「出差回来的路上,胡炜一直在打呼,吵得很,反正也睡不着。」吴敏雅拉着陈青梧的手,一本正经道:「真的,我点进这些人的主页,从他们平时转发的一些新闻,发布的一些言论来看,这些人真的思想有问题。别说是你了,哪怕是在一些大是大非的问题上,这些人也都没个端正的态度,就属于是闭眼黑,逮谁骂谁。」 「我也点进去看了。」佳佳连声附和,「这些人除了躲在键盘后面骂人,就是在自己的主页上发牢骚,抱怨生活,抱怨同事,抱怨家人,连路过的蚂蚁都碍他们的眼。我都不知道他们的生活得有多不顺,才能有那么多负能量,才能在网上这么肆无忌惮地攻击一个素未蒙面、毫不了解的女生。」 「对,所以宝贝,你真的不必在意,他们攻击你,并不是因为你有多糟糕,而是他们自己本身非常糟糕。这些人打着段靳成粉丝的旗号,其实压根算不上什么粉丝,真正的粉丝,是有边界感的,他们或许会评价偶像的作品,但绝对不会对偶像的私人生活指手画脚,更不会对偶像的另一半进行人身攻击。」 「是的是的,这些人根本不是粉丝!」 「……」 吴敏雅和佳佳一边吃一边喝一边安慰陈青梧,最后,两个人都有点醉了。 陈青梧上楼给她们收拾了房间,两间客房,正好一人一间。 吴敏雅和佳佳睡下后,陈青梧一个人又在院子里坐了一会儿,随后收拾了院子里的垃圾,上楼洗了个澡,准备睡觉。 睡觉之前,她很想给段靳成打个电话,但又吃不准他那边现在是几时是什么情况,最终没有打。 她关上灯,其实这一天下来,朋友们的安抚和关心已经让她没有那么难受了,但她不知为何依然在床上辗转难眠。 忽然,楼下小橙子「汪汪汪」地叫个不停。 小橙子很少在夜里发出这样不懂事的动静。 陈青梧觉得奇怪,正想起来查看,手机响了,是段靳成打来的。 「陈老师,下来开门。」 段靳成有些疲惫的声音从听筒那头传来。 陈青梧立刻坐起来开灯,在睡裙外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往楼下跑。 大门外,段靳成穿着剪裁精良的高定西装,人却有些风尘仆仆,像是从某个高级的宴会中途抽身,一路狂奔回来的。 陈青梧来不及问话,他已经放下行李箱大步过来揽腰抱住了她。 她身上有床上带出来的淡淡热气和白桃清香,段靳成猛吸了一口,堵在心头的郁结才算通畅。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买不到机票最快也要明天晚上回来吗?」 「搭朋友的私人飞机回来的。」 他浅浅一句带过,但陈青梧总感觉,他为了快点回来,费了很大的劲儿。 「其实我已经没事了,你也不用这么着急赶回来。」 「真没事了?」 「真没事了,别忘了,我可是教会你豁然的陈老师,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乱七八糟的言论,可伤不到我。」她不想赘述这一天复杂的心路历程,只想用最轻松的语气化解 他的情绪。 段靳成抱紧了她:「是我有事,我见不到你不安心。」 --- 两人穿过院子。 小橙子狂叫不止,吴敏雅被小橙子吵醒,听到院子里有声响,起床出来查看,看到是段靳成回来,冲他打了个招呼,又回房去睡了。 「雅雅和佳佳都在,你直接去我房间睡。」陈青梧说。 「她们不在我也要去你房间睡。」 陈青梧笑。 段靳成俯身亲了下她的额角:「看你还能笑出来,我就放心了。」 回房间后,段靳成洗了个澡,把身上的西装换了下来。 陈青梧坐在床上等他,他从浴室出来,就过来抱住了她。 「网上的事情,难过吗?」 「一开始会有点,但现在已经想通了。」 她原本以为自己需要几天调整心态,但这个过程比她自己想象得短暂许多,正如佳佳和吴敏雅所说,网上这些人满嘴喷粪的人,实在不值得她计较。他们言辞越是污秽,就越不值得她上心,甚至,多看一眼那些评论,都是浪费生命浪费时间。 陈青梧贴靠段靳成的怀里,「别人怎么评价我的腿,那是别人的事情。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 而从段靳成单膝跪下来亲吻她腿上的伤疤开始,她已经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跛腿和疤痕。它们不再是她身体的缺陷,也不再是她自信的缺口,因为他的爱,治愈和填补了所有。 「不管怎么样,我都很抱歉,让你经历这些。」 「与你无关啊,悠悠众口,你还能堵住全部不成?」 段靳成搂紧了她,他就知道,他的陈老师不是一般人。 她强大而清醒,绝对不会轻易因为外界的声音而陷入精神内耗。 「睡吧,接下来的事情你别管了,都交给我。」 「我有点睡不着。」 「是不是我回来把你吵醒了?」 「不是,我本来也还没睡着。」 「失眠?」 「有点。」 「要不要我帮帮你?」 「什么?」 「缓解失眠。」 段靳成关灯吻住了她。 陈青梧能感觉到他真的很想「帮忙」,黑暗中他极其卖力,似乎是想让她体内所有妨碍她睡眠的忧思全都随着汗水蒸发出来。 不知几次,陈青梧最后已经累得手指头都懒得动一下,她也终于如愿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陈青梧睡着后,段靳成没有睡。 他套上裤子,去露台上抽了一支烟。 夜色苍茫,楼下院子里小橙子呜呜咽咽的,也不知道是在委屈什么,段靳成猜想,可能是他刚才穿过院子的时候,来不及看它一眼。 但今天,他的确一颗心全在陈青梧身上。 抽完烟,段靳成回到房间,这一路辗转回国,他其实已经快累脱了,但他依然没有睡。 他坐在陈青梧的书桌前,开始回忆和她的过往点滴。 或许,早在她往地上扔下五十块钱之前,他就已经注意到她了,早到什么时候呢,应该是从军训时的名字接龙开始…… --- 陈青梧在段靳成的帮助下,这一觉睡眠质量特别好。 醒来已经快九点了。 她睁开眼,段靳成并不在床上。她下意识地去掏手机,手机里有吴敏雅发来的两条信息。 「青梧,我看你没起,我先去上班了。」 「对了,我看了段靳成在网上发的小作文,天,他真是爱 惨你了。」 小作文? 陈青梧之前为了眼不见为净,卸载了微博,眼下为了看吴敏雅所说的小作文,她又重新安装、登录,好一番折腾,这更显她昨天的一时冲动很无用。 微博上的热搜第一已经从原来「影帝的跛脚女友」变成了「她是我的光」。 谁是谁的光? 陈青梧很莫名,直到点进去,才知道这五个字是段靳成小作文的标题。 「我有一个好消息,分享给我的粉丝。这里的粉丝是指在我演艺道路上,真正支持过我,给过我中肯建议,督促我进步的朋友们。而非‘以爱之名,对我私生活指指点点,谩骂侮辱我女朋友的‘粉丝。」 「是的,这个好消息就是,我恋爱了,昨天因上热搜而被大家认识的陈青梧女士,是我女朋友。她不仅是我现在的女朋友,她还是我年少时的初恋,更是我想要携手走完这一生的爱人。」 「我和陈老师是高中的同学……」 段靳成在他的小作文里详细地介绍了他和陈青梧爱情的始末,有些久远的细节,甚至连陈青梧都已经忘记了,但是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 比如她为他买的那个带爱心的生日蛋糕,他说那是他第一次过生日、吃蛋糕,即使是在路边,也因为有陈青梧的陪伴,他觉得他拥有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生日仪式。 比如她在KTV为他打抱不平,比如她在医务室等待发烧的他退烧,比如她站在石椅上为打架的他上药,比如她在医院陪伴绝望的他等待三万块的救命钱…… 他还说起了他曾表白被拒,说起了陈青梧的车祸,以及车祸的原因。 「陈老师一直是个善良、正直、为他人着想,且充满侠义之气的女人,只有不了解她的人才会用「跛脚」这两个字定义她,但不了解她,又凭什么来定义她?」 「她是我人生至暗时刻照进我生命里的那束光,是我经历雪雨风霜时照耀我的那枚小太阳,没有人能取代她在我心里的位置。错过她的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她。我很庆幸,十年后还能和她再次重逢。如今的陈老师,有自己热爱的事业,每一天都在努力工作,努力生活,是位优秀且独立的女性,我并不觉得她有什么配不上我。真正的爱情,相配的不是肉身皮囊,而是一样向上的灵魂!我决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伤害她。」 「网络不是法外之地,我已经让律师取证,这次对陈老师恶言相向的所谓‘粉丝们,不要以为躲在键盘后面就可以胡言乱语,她是我的底线,任何人触碰到我的底线,我都不会手软,请各位自重!」 陈青梧看完通篇,眼泪已经濡湿了枕头。 她能感受到,他的愤怒,他的深情和他的保护。 而在段靳成的这篇小作文下面,各种善意的声音也渐渐开始淹没恶评。 「为了救人自己遭遇车祸,车祸后凭着坚强的意志重新站起来,专注于事业,为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而努力,这样的女生,就算是不和影帝谈恋爱,她自己的人生也足够精彩!某些离谱的网友,何必因为嫉妒她的爱情而去诋毁她!」 「从阿成的文章里能看出来,陈老师是一位非常具有人格魅力的女士,祝福!」 「又是为别人的绝美爱情流泪的一天,一时不知道到底该羡慕阿成还是羡慕陈老师。」 「看看影帝,发布这篇小作文的时间是凌晨五点二十分,他超爱,真的!」 「朋友们,有一起嗑CP的吗?CP名我都想好了,就叫‘双CCP!」 「为什么叫‘双C?是我时作者 在文案里备注的那种‘双C吗?不好意思,我污了!」 「叫‘双C是因为段靳成和陈青梧名字相连的那个字都是C字母开头啊,不过楼上的姐妹,你这种污里污气的解释也可以成立,毕竟两人高中就是彼此的初恋,肯定‘双C啊,哈哈哈,一语双关,好妙的CP名!」 陈青梧:「……」 除了网友的评论,段靳成很多圈内明星朋友也现身祝福,大家都在喊话等段靳成的喜糖。 评论区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随着段靳成的出面,一切都有了雨过天晴的迹象。 陈青梧穿好衣服起床,等她下床了才发现,原来段靳成在房间里,他上衣都没穿就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她拿了一张薄毯,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盖在段靳成的背上,他睡得正沉,没有醒。 陈青梧俯身去吻了吻他的脸,抬眸时忽然看到段靳成的手边压着一张A4纸,纸上写着他和她认识的时间线。 这人……大概是怕小作文写得条理不清,他还提前打了草稿。 学霸就是学霸,真是严谨啊。 陈青梧悄悄从他胳膊下面把这张草稿纸抽出来。 这是一张非常具有纪念意义的草稿纸,就像当初他送她的第一朵玫瑰那样有意义,她觉得自己得保存起来。 陈青梧把纸对叠整齐,拉开抽屉准备放起来时,又看到了自己第一部手机。 她打开手机,段靳成的那条表白信息还在。 「陈青梧,你能不能做我女朋友?」 回头再看,热泪盈眶。 陈青梧拿过手机,将这条短信拍了下来,登录微博,在段靳成的那篇小作文下方上传图片并且评论道:「十六岁暗恋的男生,十九岁向我表白,二十八岁的我们终于在一起,并且会永远在一起。」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孙女婿 网上的风波平息后,段靳成也兑现诺言,忙完之前的工作,就开始停下来陪伴陈青梧。 两人一起去了母亲莫莉家里拜访。 母亲莫莉从网上知道了他们的恋情后,就天天催着陈青梧把男朋友带回家去给她看看,妹妹汉娜更是嚷嚷着要见明星姐夫。毕竟,她可是段靳成的忠实迷妹,在商场看到照片都忍不住要合影的迷妹,当然不会轻易放弃见到真人的机会。 陈青梧和段靳成商量后,择了一个周六,上门去拜访。 段靳成很用心,特意提前做了功课,了解他们一家三口的喜好,给他们都准备了各自适配的礼物。 母亲莫莉和继父illia也热情招待了段靳成,汉娜更是小蜜蜂采花蜜一般围着段靳成转了一下午。 「姐夫,你帮我签几张特签可以吗,我有几个好朋友都特别喜欢你,她们再三拜托我找你要特签。」 「可以。」段靳成欣然同意。 汉娜递上一只马克笔和几张段靳成的照片:「姐夫笔给你,我都准备好了。」 「你的好朋友叫什么名字?」 「杜灿灿,灿烂的灿,她高考失利,马上要准备复读,你给她的特签就写‘祝你一切顺利。」 段靳成笑了一下:「你确定你朋友想要这么土的特签?」 「没事,意思到了就行,只要是你的写的,再土一点她们都会喜欢的。」 段靳成想了想,落笔却是:「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 他的字遒劲洒脱,通过金色的马克笔印在照片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汉娜一时看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姐夫,姐姐说你是学霸,你真不愧是学霸。」 他换了一句话,一样的祝福,却是全然不一样的意境。 陈青梧趁着段靳成被汉娜缠住,进厨房帮母亲莫莉一起洗餐后水果。 「这个小段本人比电视上看起来还要英俊,而且性格沉静,有礼貌,举手投足的细节里就能看出来是个高情商的男人。」母亲莫莉对段靳成已经自动生成了丈母娘滤镜,怎么看怎么喜欢,「那天我看到他在网上写给你的文章,我哭了一天,我心里在想,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小伙子啊。」 陈青梧在旁笑,谁不爱自己的男朋友被夸呢。 「青梧,以前妈总觉得亏欠你,你出事之后,我更是难过自责愧疚,妈心里一直期盼你幸福,有小段爱你真是太好了。」莫莉低着头悄悄红了眼眶,「老天给你安排了磨难,现在也弥补了你一个巨大的恩赐,妈可以真的放心了。」 陈青梧点点头,或许,这就是她人生的「回头看,轻舟已过万重山」。 「对了,你爷爷那边,你带小段回去过没有?」 「还没有,爷爷一直不肯见我。」 前段时间陈青梧又去过小姑家里几次,但爷爷就是不肯见她。 小姑父楚易坤更是直接劝说陈青梧不要去得太频繁,他说陈青梧去一次老爷子就神伤一次,何必惹得大家都不开心。 陈青梧没想过自己的出现已经似蝴蝶效应会上升到大家都不开心的程度,她有点难过,从那天之后,她就没有再去过。 「都怪我。」莫莉轻声叹气,「其实你爷爷并不是与你置气,他是与我置气。」 莫莉当年与陈青梧的父亲陈志林是自由恋爱,两人情投意合,不到半年就结婚了,婚后,陈志林宠老婆宠上天,老婆要什么他就给什么,老婆要去哪儿他就带她去哪儿。 爷爷陈昌盛却不怎么喜欢莫莉,觉得她太任性,每天什么都不做,只会使唤他儿子。但老爷子不喜归不喜,儿子和儿媳小两口 之间的事情,他从来不开口多说什么,也不插手去管。 陈志林的意外发生在陈青梧五岁的那年,那天是莫莉和陈志林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纪念日的前一天陈志林加班到很晚才休息,但隔天莫莉却早早把他叫醒,非要去海边度假庆祝周年纪念日,陈志林向来听妻子的话,在结婚纪念日这样的日子,更是不会违背妻子的意愿让她不开心。 于是夫妻两把女儿陈青梧托付给陈昌盛夫妇,开车去了海边游玩。 没想到,那一见会是永别。 两人到了海边后,不会游泳的莫莉在拍照时意外落水,陈志林为救妻子奋不顾身跳进海里,最终,他救下了妻子,自己则精疲力尽淹死在了冰冷的海水中…… 从此,陈昌盛就把莫莉当成了害死自己儿子的凶手,他觉得是莫莉的任性和不懂事害死了儿子,儿子明明加班那么累,但莫莉却非要拉着他去海边!还有,如果不是她去危险的区域拍照,意外也不会发生……总之,千错万错,都是莫莉的错。 老爷子对儿媳曾经的不喜欢,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厌恶与憎恨。 「其实你爷爷不知道,你爸走后,我的天也塌了。你爸之前对我有多好,之后我就有多恨我自己。我比谁都希望,那天死的人是我而不是他。」莫莉哽咽。 这么多年过去,虽然她已经组建了新的家庭,但亡夫陈志林一直都是她的心头的意难平。 「青梧,妈妈当年也并不想离开,我真的不想离开你,但我没有办法留下来。」 当时的陈昌盛和莫莉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老爷子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儿子惨死的样子,就会疯了一样忍不住想要宣泄失去儿子的痛苦,家里每天鸡犬不宁,哭声骂声不断。 莫莉也想过带陈青梧走,但是,陈志林死后,孙女已经是老两口唯一的寄托,陈昌盛拼了命都要留下孙女,她也怕自己真把孩子带走了,会让刚失去儿子的两老彻底崩溃,再三权衡后,她只能自己忍痛离开。 「你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捧在手心里五年的小宝贝,妈妈走之后,真的每分每秒都在想念你,好几次我没忍住偷偷跑回去看你,被你爷爷发现,惹他震怒。我记得我最后去看你的那一次,我给你买了个小蛋糕,你爷爷回来看到,以为我拿着吃的来诱骗你,想要把你抢走,他怒火攻心晕倒,差点出了意外。」 从此,莫莉再也不敢去看女儿了,她真怕,她害死了陈志林,还会害死他的父母。 她只能不断地劝慰自己,无论如何,陈家会把她的女儿放在心尖上宠爱,女儿跟着他们,绝对不会受一点委屈。 「我以为,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爷爷始终无法释怀,他还是这么恨我,甚至,这份恨意还会牵连到你。」 陈青梧出车祸之后,远在国外的莫莉听闻消息,立刻带着丈夫和小女儿回国。 那段时间,她和陈昌盛一样不停地奔走在医院,只为陈青梧能获得更好地治疗。 只是祖孙两都不搭理她,陈昌盛依然避她如蛇蝎,陈青梧也因为这么多年的不相见与她心生隔阂。莫莉理解他们的心情,所以哪怕吃了无数的闭门羹,她也厚着脸皮坚持留在医院照顾陈青梧。 终于,陈青梧被莫莉日复一日的陪伴和任劳任怨的照顾感动,与她关系渐渐破冰,但老爷子陈昌盛却心如磐石,始终不为所动,甚至,在陈青梧与莫莉母女重新相认后,他与陈青梧大吵了一架,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让她既然选了母亲就不要再去见他。 老爷子倔得要命,说了不见,就真的再也不见了。 --- 从母亲莫莉家离开后,陈青梧一直兴致不高。 段靳成一眼就看出她不对劲。 「陈老师,怎么了?」段靳成牵着她的手,柔声问,「是我的表现让阿姨和叔叔不满意了?」 「当然不是,他们对你特别满意。」 「那你怎么不开心?」 陈青梧和段靳成讲起了自己、妈妈和爷爷的纠葛。 「爷爷从小就宠我,对我可以说是百依百顺,高考那年,我随口说了一句快毕业了,也不知道给班上的同学准备什么毕业礼物好,他就连加好几夜的班,给我们班上三十几个同学每个人都刻了一个‘福字小核雕,让我拿去送给他们。」 爷爷对她的爱,就像父爱一样深沉,又超越了父爱。 陈青梧永远忘不了自己出车祸后,爷爷一夜之间苍老了好几岁,那段时间,他不仅要担心她的治疗,还要防着厌世的她想不开,每天哪儿都不敢去,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 漫长的复健后,陈青梧的左腿还是跛了,这也彻底摧毁了她的自信,有一段时期,她不愿走出房门,是爷爷一直在她身旁鼓励她,也是爷爷带着她挖掘了她的核雕天赋。 陈青梧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核雕作品名为《凤凰涅槃》,她创作完成后,爷爷比谁都高兴,他拿着她并不算成熟的作品,到处跑去给人推荐。 后来,她又创作了《女娲炫技》,也是爷爷,拿着她的作品,替她报名了比赛,陈青梧获奖的那天,爷爷泪流满面。 核雕圈的另外几位前辈都笑爷爷,一代核雕大师,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个小奖至于哭成这样吗? 爷爷摇头:「你们都不懂,这个奖能救我孙女,它对我孙女而言太重要了!太重要了!」 只有爷爷明白,这个奖是陈青梧信心重塑过程中的一个里程碑。 终于,陈青梧在爷爷的陪伴下,手艺渐渐精进,而完成一件核雕作品后的巨大成就感也让她一点一点找回了自信,她觉得自己身上残缺的某一部分被核雕填满了,她又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价值,她爱上了核雕,并以此为志,决心和爷爷一样,将发展和推广核雕文化作为自己的终身事业。 找到了人生目标的陈青梧,终于不再一心求死,爷爷对孙女的一场生命保卫战,也算彻底取得了胜利。 「爷爷很爱很爱我,但他实在憎恨我妈,他在撞见我和我妈重归于好的那天,和我彻底决裂,他固执地觉得,他尽心尽力养了这多年的孙女,最终还是被我妈抢走了。」陈青梧想到那一天的场景,眼泪默默流下来,「爷爷不知道,我爱他和爱我妈并不冲突,他们两个都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这些年,陈青梧多次想要消除自己和爷爷之间的隔阂,但老爷子始终只有一句话:「有她没我。」 后来,他干脆连见都不肯再见陈青梧。 「你知道吗,曾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一度觉得自己不配拥有很多爱,我想不通,为什么好不容易妈妈回到我身边了,爷爷又要离开我。」 段靳成俯身,心疼地抱住了陈青梧:「别难过了,等过两天,我陪你一起去拜访爷爷,好不好?」 陈青梧点点头:「不过大概率是闭门羹。」 「不会的,爷爷要是知道当年送你玫瑰花的那个小子真成了他的孙女婿,一定会开心见我们。」 --- 陈青梧在带段靳成去见爷爷之前,先回了一趟清河。 自核雕走上电商之路,至此,已经有三个月了,陈青梧和郑思哲他们,谁都没想到,短短一个季度,核雕在线上的总销售竟然破了三千万。 一季度结束后,郑思哲召集所有人都齐聚清河的核雕基地开会,会议的内容主要是总结上一 季度的成绩,制定下一个销售和发展目标。 「清河现在核雕的销售模式依然是前店后厂,以线下的销售和批发为主,三个月前我们开始尝试直播带货,通过电商线上销售核雕。前期是我和陈青梧陈老师两个人先尝试直播带货,因为我们的号前期通过拍摄视频和直播积累了一定的粉丝基础,所以带货一开始就取得了非常不错的销售额。然后,我们立刻就成立了销售团队,现在一共有十三名签约主播在我们的核雕基地每天直播带货,通过主播和核雕商户核雕师傅们的配合,我们每个月平均大概能卖出十万单左右,销售额超过了千万,一季度的销售总额破了三千万。」郑思哲说着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陈青梧,「我们把掌声送给陈老师,是她目光超前,也敢为人先,才把我们带上了光明的电商之路。」 一阵掌声在会议室里响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陈青梧,陈青梧冲大家点头一笑,谦逊从容:「这是销售团队和核雕从业者共同努力后取得的成果,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接下来,我们将把直播带货线上销售作为我们的主要发展方向,我们将招聘更多的主播,进行系统专业的培训,壮大我们的销售团队,提高我们核雕产品的销量,帮助更多的核雕商户和核雕从业者拓宽销路,提高销售额。」 「好!」 大家信心十足! 郑思哲主持完会议,再一次转头cue陈青梧:「陈老师还有什么补充的或者想和大家说的吗?」 陈青梧接过郑思哲递过来的话筒。 「思哲说得已经很全面了,我没什么特别补充,就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好消息,大家都知道,我爷爷以前在清河就开办了核雕学堂,现在核雕学堂是我在接管。前几年,主动来报名学习核雕的年轻人非常少,这段时间,核雕线上销售额不断上涨的好消息传出去后,核雕学堂的纳新率也在不断上涨。」 大家都浅浅听着,没什么反应,这时,会议室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掌声。 所有人闻声回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影帝段靳成么。 会议室里一阵骚动,虽然早前大家都听说了陈青梧和段靳成的绯闻,但谁也没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明星本人。 而段靳成其实从会议开始之初,他就坐在那里了,只不过那个位置背着光不起眼,他又穿着黑衣服十分低调,大家进门后注意力都被郑思哲吸引过去,就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忽然给陈青梧鼓掌,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陈青梧朝段靳成看了一眼,眼神示意他安静别捣乱,段靳成有些无辜地耸了耸肩。 「核雕学堂的纳新率不断上涨的确是一件值得鼓掌的事情!」郑思哲说着,配合段靳成一起鼓掌,会议室里的其他人瞬间反应过来,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 陈青梧有点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她继续说:「很多人可能觉得核雕是搞艺术,不断提及销售额,不断和市场金钱挂钩显得非常市侩,但是,我想说的是,任何艺术,包括核雕,它脱离了市场,生命力就会非常的弱,就像无源之水,迟早会枯竭。任何艺术,包括核雕,它想要有长久的生命力,不被淘汰,就只能通过市场的认可去获得。核雕市场现在通过网络通过直播活了起来,我们一定要把握住时代给的机遇。只有让年轻人觉得这个行业未来可期,才能吸引更多的年轻力量加入核雕传承和发展的队伍中,才能更好地推动我们清河核雕高质量发展。」 陈青梧的发言真挚又有道理,这次,不用段靳成提醒,大家都自发地鼓起掌来。 段靳成远远地看着会议桌前的陈青梧,她今天穿一身休闲款的西装,妆容淡雅,白炽灯的光洒在她身上,更显她眼神 坚定,气场十足。 认真搞事业的女人真的太美了! --- 会议结束后,几个年轻的主播都跑过去和段靳成要签名和合影。 段靳成很有耐心地一一配合。 「陈老师排面越来越大了,现在出行都是影帝级别的大明星提包了。」郑思哲走到陈青梧身边玩笑道。 郑思哲一提醒,陈青梧才想起来,她走进会议室的时候,把自己的包随手递给了段靳成。 她立刻转眸去看他,段靳成和主播们合影的时候,手里规规矩矩地提着她的包,俊朗之外,多了几分乖巧。 「我现在充分怀疑他有炫耀的成分,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女朋友了似的。」郑思哲说。 「他有女朋友还不都靠了你么。」陈青梧看郑思哲一眼,「我们这么多年情谊,还抵不过你和他认识几天,什么都给我往外说。」 郑思哲知道陈青梧说的是玫瑰花那事儿。 「你以为我乐意说啊,还不是想让你幸福。」 陈青梧点点头,她当然知道,郑思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谢了。」 「和我客气什么,你开心就行了。」。 郑思哲看得出来,陈青梧和段靳成在一起之后,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别的不说,单从她今天的装扮来说,就能看出来陈青梧更自信更从容了。 这是郑思哲认识她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陈青梧穿裤装,说明,她已经接受了自己的跛脚,也无所谓他人的目光了。 只有被丰盈的爱包围的人,才会不惧一切。 而她现在,是不惧一切的姿态。 段靳成和大家合完影后,朝陈青梧和郑思哲走过来。 「郑老师,一起吃个饭吧。」他对郑思哲说。 自从郑思哲对段靳成透露了某个秘密之后,段靳成对郑思哲就有了恩人滤镜。 「好。」 三个人一起走出会议室。 「想吃什么?」段靳成问两人。 「我都可以,思哲你定吧。」陈青梧说。 「是不是得挑个私密性好一点的地方?」郑思哲看着段靳成,他毕竟是大明星。 「没关系,哪里都行。」 自从段靳成和陈青梧公开恋情之后,他们就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了,去哪儿都不再遮遮掩掩,有人拍就大方地让他们拍。 他们越是这样,注意他们的人反而少。 「那我知道有个地方味道不错,带你们去尝一尝。」 「好。」 郑思哲带他们去的是一家接地气的小馆子,没有包厢,所有食客都围坐在一张张八仙桌上,家常的烟火气十足。 他们走进大厅后找了一张靠墙的桌子,让段靳成面对着墙壁坐,店里人来人往,还真没有人注意到这个戴着鸭舌帽穿着黑色棒球服的男人是明星。 菜上得有点慢,但菜品的味道真的不错,完全值得等待。 段靳成每上一道菜,都要先夹到陈青梧的碗里。 「行了你俩,把狗骗进来杀是吧。」郑思哲没好气地说。 段靳成和陈青梧相视一笑,还真没秀,这就是他们的日常。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郑思哲忽然放下筷子。 「对了青梧,今天你提到核雕学堂,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前两天一直想告诉你,没来得及说。」 「什么事?」 「你还记得之前核雕学堂有个学员叫钟文宇吗?」 陈青梧想了想:「有点印象,个子小小的,留长头发,很 内向,但你说他很有核雕天赋的那一个,对吧。」 「对,就是他。」 「他怎么了?我记得他在核雕学堂学了大概一年多后就不见了踪影,好像说转行了。」 「没转行,前几天我被邀请去一个核雕新人大赛做评委的时候碰到他了,他带着自己的作品说是来报名参加比赛的。那件作品我看到了,叫《庄周梦蝶》,非常有灵气。」 「然后呢?」陈青梧问,连段靳成都在一旁静静地等着下文。 「但在后来的比赛上,我没有看到他的作品参赛。」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手上有作品且都已经到现场了还放弃了报名。更诡异的是,这件名叫《庄周梦蝶》的作品,没两天就出现在了网上,以师傅的名义在售卖。」 陈青梧愣住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你是说我爷爷,挂着我爷爷的名字在售卖?」 「是的。」 ------------ 第一百一十七章 阿兹海默症 陈青梧觉得这件事情非常蹊跷。 郑思哲打开了那个名家作站链接,果然,《庄周梦蝶》这件作品写着爷爷陈昌盛的名字。 爷爷陈昌盛从艺近六十年,已经是核雕圈数一数二的大师级人物了,同一件作品署他的名与不署他的名,那价值可是天差地别。 郑思哲翻了一下陈昌盛的个人主页,忽然若有所思地说:「师傅都已经八十出头了吧,按照常理他都应该到眼花手抖的阶段了,作品的数量应该不断地减少才对,可这两年,师傅的作品只增不减,而且隔几天出一个作品,这效率,是不是高得有点怪异了。」 陈青梧其实早就生出过同样的疑惑,那时候小姑和小姑父他们带着爷爷刚搬了新家,她还以为,是枫林湾那一带好山好水好风景养人,让爷爷灵感爆发,但现在回过头去仔细想想,再怡人的环境,也不可能让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上了发条一样高产到这般程度。 除非,这些作品都不是他亲手雕刻的,只是署了他的名字而已。 「思哲,你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有什么怀疑?」 陈青梧心里升腾起一种非常不妙的预感,她脑子里瞬间乱糟糟的,没有了头绪,她急需郑思哲说一说他的看法。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师傅了?」郑思哲问。 「很久了,大概……大概有两年多了。」爷爷跟着小姑他们搬家后,她就没有见过他,最近的一次见他,还是隔着爷爷工作室的玻璃门,看到了爷爷的一个背影而已。 「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师傅了。」 陈青梧看着郑思哲:「你不会……也有两年多了吧?」 郑思哲想了想,点头:「没和师傅说上话,可能真的有两年多了。」 这两年逢年过节,郑思哲每次带着礼物上门去拜访,师傅陈昌盛不是去参加活动了,就是外出游玩了。 「爷爷该不会……」陈青梧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傻瓜,你在想什么呢。」郑思哲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一摸陈青梧的发心,但转眸看到段靳成那醋意翻腾的眼眸,立刻收手,「抱歉抱歉,这么多年习惯了。」 段靳成不买账:「郑老师,你是时候可以改一改你的习惯了。」 郑思哲按着自己的手:「是是是,是该改了。」 「你继续说。」段靳成又把话题拉回来,「爷爷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不敢断言,但应该不是青梧想的那样。」 郑思哲前段时间端午的时候去看过老爷子,当时老爷子在睡午觉,楚易坤还特地带他去老爷子的房间里瞧了一眼,只是当时老爷子睡得很沉,他们也就没有叫醒他。 「那你到底什么意思?」陈青梧着急。 「我端午过去的时候,在师傅那里还碰到了一个人。」 「谁?」 「周义仁。」 「他怎么在那里?」 陈青梧记得,自周义仁用机雕代替手工雕欺骗客户,把爷爷气得晕倒住院后,爷爷就断了和他的合作,也彻底把这个人拉进了他职业生涯的黑名单。 「会不会是师傅和他又……」 「不会!」 陈青梧斩钉截铁地否认。 爷爷的一生都在为核雕发展而努力,他对核雕的心赤忱清澈,周义仁则满身铜臭、利益熏心,为了赚钱不择手段,他们两个永远不可能再合作。 无论陈青梧和爷爷是两年没见还是二十年没见,她永远坚定地相信爷爷的人品和原则不会改变。而且,爷爷年纪都这么大了,他要腐坏要赚黑心钱何必等到没有精力享受的七老八十? 这不合理 ! --- 陈青梧已经坐不住了。 之前她觉得爷爷和小姑小姑父住在一起,有他们的照顾她很安心,可今天听了郑思哲一番话,她心头涌起各种不安和猜测。 她觉得自己今天无论如何都要见到爷爷。 「我想现在就回去找爷爷。」陈青梧看着段靳成。 段靳成点点头:「好,我陪你。」 「嗯。」有段靳成在,陈青梧倍感安心。 「行,那你们先回去吧,有什么情况随时和我打电话。」郑思哲被陈青梧的情绪感染,也开始有点不安,「见到师傅了给我个信息。」 「好。」 陈青梧和段靳成从清河折返楚城后,去超市采购了一些礼品,就直奔枫林湾。 路上,段靳成问:「要不要先和陈律师说一声?」 去别人家登门拜访,提前一天通知才是正确的礼仪。他们这样突然过去,其实已经很不礼貌了,如果连一个招呼都不提前打,怎么想都不太好。 「先不说。」陈青梧道。 不是她怀疑小姑,只是,这件事情越想越奇怪,横跨的时间轴也很长,她不知道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想多留个心眼。 段靳成瞬间明白了陈青梧的意思,便不多说了。 他们到达枫林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车子刚开到别墅门口,就听到花园里传来小孩子细细的哭声。 陈青梧和段靳成相互对视了一眼,立刻下车。 「兮兮?」陈青梧抓住铁门的栏杆往里望,「兮兮是你在哭吗?」 「姐姐!」楚云兮听到陈青梧的声音,哭着从假山后面跑出来,「姐姐,快救救妈妈,爸爸在打妈妈!快救救妈妈!」 「你先把门打开!」 兮兮人小,铁门厚重,她根本没力气打开门。 「我打不开……我打不开……」兮兮一着急,哭得更崩溃。 段靳成见状,直接爬上铁门,跨越门上尖锐的铁锥子,翻到了院子里。 他从内打开了门。 陈青梧进门,兮兮飞奔出来,一把搂住陈青梧。 「姐姐……我害怕。」 「不怕,兮兮不怕。」陈青梧抱起孩子的瞬间,段靳成已经快步冲进了大厅。 陈青梧想跟着段靳成进去,但一看到兮兮哭得这么可怜,又停下脚步。 无论怎么样,让孩子看到父亲家暴母亲,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伤害。 「兮兮,姐姐把手机给你,你坐在椅子上看动画片好吗?」 「可是妈妈……」 「哥哥姐姐来了妈妈肯定不会有事,哥哥姐姐都会保护妈妈的。你去看《小猪佩奇》怎么样?」 「好吧。」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思想单纯,很容易被说服,兮兮一边抽泣,一边说,「姐姐我想看《汪汪队》。」 「好,《汪汪队》就《汪汪队》,姐姐给你放。」 陈青梧反锁上大门,把孩子抱到花园的编藤椅上,给她打开手机。 「你在这里看动画片等姐姐,不要乱跑。」 「好。」 --- 陈青梧跑进大厅里时,小姑跌坐在地上,脸颊红肿,口鼻都是血,眼神茫然失焦,整个人好像丢了灵魂一样。 楚易坤被段靳成按趴在地上,脸色酱红,酒气冲天,应该是醉得不轻。 陈青梧做梦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在陈玉川和楚易坤身上看到这样惨烈的一幕。他们明明那么恩爱,她永远记得小姑和楚易坤结婚那天,楚易坤幸 福到手足无措的样子。 难道爱真的会改变,会流逝,会消失吗? 「报警!」段靳成愤怒地朝陈青梧喊。 「我的手机不在身上。」 段靳成一边钳制着楚易坤,一边把他的手机朝陈青梧扔过来。 陈青梧稳稳接住。 「密码是你生日。」段靳成说,「现在就报警!」 陈青梧握着手机,却没有解锁,她走到小姑面前,蹲下来看着小姑:「小姑,你还好吗?」 陈玉川看了陈青梧一眼,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但还是忍住了。 「我没事。」 「要报警吗?」陈青梧问。 陈青梧当然和段靳成一样,一万个想报警,但这是毕竟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她不能替小姑做选择。 陈玉川还没说话,楚易坤忽然清醒过来大声求饶:「老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我脑子发昏,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打你了!」 「闭嘴!」段靳成更使劲地压制住楚易坤。 「老婆……」 陈玉川对楚易坤的话充耳不闻,她只是看着陈青梧问:「兮兮呢?」 「她在院子里看动画片。」 「你带她去你那里。」陈玉川望着陈青梧,「你先带她走,我自己来报警。」 一个母亲,穷途末路之时,还在想着不要让自己的孩子看到父母之间最丑恶的一面。 「好。」陈青梧起身,忽然想起一件事情,「爷爷在哪里?」 「他在后面别苑,已经睡了,先不吵醒他。」 「好。」 陈青梧把手机还给段靳成,拿了他的车钥匙,先把楚云兮带回了自己家。 小家伙路上就睡着了。 到家后,陈青梧把兮兮抱上楼,安顿好她后,就开始等段靳成的消息,段靳成只在陈玉川报警后给陈青梧发过一条消息。 「警察已经来了。」 之后,就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晚上十点多,陈玉川的车停在陈青梧家的门口。 陈青梧听到声音,连忙跑出去,隔着车窗玻璃,她能看到车后座上有两个人影。 其中一个,就是她日思夜想的爷爷。 陈青梧迫不及待地要去拉车门。 段靳成从驾驶座上下来,揽住陈青梧的肩膀,也按住了她的手。 「陈老师。」他轻声在她耳边说,「答应我,等下无论看到什么,你都要冷静,不要激动好不好?」 陈青梧的心里一个咯噔,段靳成的话明显是在给她打预防针。 她挣开段靳成的手,更着急地去开后座的车门。 车门一打开,陈青梧看到陈玉川挽着陈昌盛的胳膊,两个人都呆坐在后座。 听到声音,两人一起转头看着陈青梧。 小姑脸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了,涂了红药水,看着反而更触目惊心。 陈青梧私心希望这就是段靳成所说的「无论看到什么」,可不是,更让她无措的,是爷爷陈昌盛陌生而防备的神情。 「元珍啊,这个人是谁啊?」爷爷陈昌盛问小姑。 陈青梧手脚冰冷,愣在原地。 元珍是她去世多年的奶奶的名字。 --- 「元珍啊,你怎么不说话,这个人是谁啊?」陈昌盛瞳仁浑浊,但眼神清澈,「这个人我好面熟啊!」 「爸,我是玉川,她是青梧。」陈玉川冷静中带着一丝无奈。 「小姑,这是怎么回事?爷爷他怎么了?」陈青梧 扒着车门,一脸不可置信。 「先下来说吧。」段靳成把陈青梧拉到身侧,「车里太闷,爷爷刚才说了一路坐得不舒服要下车。」 陈玉川扶着陈昌盛下车。 几个人走进院子里。 小橙子忽然见了这么多生人,吓得「汪汪」大叫起来。 爷爷陈昌盛的注意力被小橙子吸引,他走到小橙子的笼子前看了一眼,回头对陈玉川说:「元珍,这小狗挺有意思啊,和我们之前养过的小狗一模一样。」 「小姑。」陈青梧一把抓住陈玉川的胳膊,「爷爷到底怎么了?」 「阿兹海默症。」陈玉川看着陈青梧,哽咽道,「就是老年痴呆症,已经很久了,怎么治疗都没有用,越来越严重。」 阿兹海默症。 陈青梧讶然不知所措,也就是说,爷爷还没有和她和解,已经先忘了她。 「爷爷。」陈青梧上前,抓住了爷爷的胳膊,「爷爷你看看我,我是青梧,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青梧啊,我是青梧啊!」 她不断地重复自己的名字,说着说着就哭了。 陈昌盛静静地看着陈青梧流泪,看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记起了什么,转头对陈玉川说:「元珍,我想起来了,青梧是我们的孙女啊。」 陈玉川立刻点头:「你记起来了?」 「记起来了。」老爷子伸手比了一下自己的腰线,「可青梧才这么高啊,这个人说她是青梧,她是骗子吧?」 陈玉川默然。 院子里所有人都默然。 陈昌盛原地站了一会儿,就不乐意了。 「我要睡觉了,大晚上把我带来这里干什么?我要睡觉!」 陈青梧这才反应过来:「我去楼上给爷爷收拾一个房间。」 「他腿脚不方便,走不了楼梯。」陈玉川说。 陈青梧又像是被当头打了一棒。 怎么眼前的爷爷和她印象里的爷爷差了那么多? 也是,年纪大了的人,别说两年没见了,就算是两周没见,都可能比上一次见面的时候缺失了某种生活的技能。 孩子越养越大,老人越老越小。 「那我……我去一楼的书房给爷爷搭个简易床,今天先过渡一下。」 段靳成拉住了她:「我来。」 陈青梧和段靳成给爷爷陈昌盛在一楼的书房里靠墙搭了一张简易床,陈青梧将床收拾得软软的,怕爷爷夜里翻身会掉下床,她还在床下各铺了两张海绵垫和瑜伽垫。 好在老爷子不择床,乖乖睡下了。 等安顿好爷爷走出房间,陈青梧看到小姑陈玉川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她仰头望着天上一轮孤月,背影说不出的寂寥。 「我先上去了,你们聊。」段靳成在陈青梧耳边说。 陈青梧点点头,走到陈玉川身边。 陈玉川见陈青梧过来,眼眶一时又蓄满了泪。 「对不起,青梧。」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偷梁换柱 陈青梧沉默,她心里的疑惑太多,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问起。 过了会儿,她听到自己的声音。 「爷爷是什么时候病的?」 「真正发病是在两年前。」 不过,在老爷子和陈青梧大吵一架之后,其实他早就郁郁寡欢,有各种各样的症状表现出来,只是那个时候,陈玉川他们谁都没有注意。 陈昌盛发病的那天,正好是兮兮生日,陈玉川记得,那天她和楚易坤正带着女儿去游乐园玩,才刚玩两三个项目,警察就打电话来了,说陈昌盛去警察局报警,他告诉警察,自己的孙女走丢了。 孙女? 陈昌盛就陈青梧一个孙女,陈青梧怎么会走丢? 陈玉川他们匆匆赶到警察局,发现老爷子手里拿着陈青梧小时候的照片,坐在警察局大厅,着急又慌张地再三拜托警察,一定要快点把孙女找到,他说孩子太小,怕被人贩子拐走。 警察向陈玉川确认陈昌盛的精神状况,陈玉川才发现,父亲竟然连她都不认识了。 父亲开口就喊她:「元珍啊。」 陈玉川吓得不知所措,她的反应就和今天的陈青梧一样,手脚冰凉,又惊又怕。 他们赶紧带着老爷子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陈昌盛为阿兹海默症,医生说阿兹海默症前期会有记忆力下降、失语、人格变化、理解和执行能力下降等症状,陈玉川此时再回想起老爷子的各种行为,对号入座,已经为时过晚。 「然后呢?然后你们就把爷爷关起来,以他的名义,大肆敛财?」陈青梧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没有,青梧,我没有!他是我父亲,我怎么可能把他关起来!」 陈昌盛突然发病后,陈玉川把照顾女儿之外的时间,都花在父亲身上,她从来没有限制父亲的行动,除了带他去医院治疗,陈玉川还每天带他去外面公园、商场散步,希望通过陪伴让他的症状有所改善,只可惜,无论她怎么样努力,父亲的病情都不见好转。 「爷爷两年前就病了,可这两年里,一直都有署他名字的作品出来售卖,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楚易坤干的?」 陈玉川点头。 是的,一切都是楚易坤在操作。 老爷子突然发病后,他手上有一件半成品核雕是楚易坤帮着收尾完成的,这件作品以老爷子的名义卖出高价后,一直事业不顺的楚易坤感觉自己看到了新希望。 他开始苟合周义仁,在外通过中低价购买一些有潜力的新人作品,挂上老爷子的名号转手卖出高价。 陈玉川发现的时候,楚易坤已经「偷梁换柱」过很多次了。 她和楚易坤大吵了一架,让楚易坤立即停止这样的行为,并去警局自首,楚易坤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他不停的PUA陈玉川,说家里多了个孩子之后开销巨大,说陈玉川不出去工作所有重担只能压在他的身上,说兮兮身体不好每个月光是中药调理就要花很多钱,说他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兮兮的未来……他抱着陈玉川的大腿,痛哭着让她看在孩子的面上不要揭穿他,他甚至质问陈玉川是不是想让兮兮有一个有案底的爸爸。. 楚易坤太懂如何拿捏她了,他知道,孩子是她的软肋,于是他句句不离孩子,句句都拿孩子做文章。 陈玉川最终被他说服了。 「小姑,你……怎么会被他PUA,怎么会被他说服?」陈青梧不解。 在她心里,小姑一直都是个清醒有自己主见的女人啊。 ------------ 地一百一十九章 离婚 陈玉川垂着头,好像她自己都在疑惑,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人。 良久,她沉沉叹了一口气。 「青梧,人是会变的,尤其是生了孩子的女人,身上的软肋越来越多,有时候,就不得不向生活低头。」 陈玉川是早产生下的女儿楚云兮,孩子一出来就进了新生儿病房,一个月后才回到陈玉川身边。 天知道那一个月她有多煎熬。 孩子回来后,尽管有月嫂帮忙,可陈玉川已经有了心理阴影,面对那样嫩嫩的,小小的一个孩子,她每天都手足无措,她啼哭,她吐奶,她湿疹……她每一点小小的不适都能在她心里引发海啸,她觉得自己被一种莫名的恐惧支配着,怕孩子有事,怕失去孩子,看到孩子哭,她也忍不住哭。 然后,在各种因素的作用下,她产后抑郁了。 那个时候,楚易坤还没有改变。 他耐心地陪伴着她们母女,带陈玉川去进行心理干预,一点点把陈玉川从情绪的泥沼里拉出来。 也正是因为曾经有过爱,有过这样救赎的时刻,才让后来的陈玉川无法对楚易坤狠下心。 「我知道我这样包庇他是不对的,但当时的我没有勇气和他决裂,和他彻底分割,我自己情绪不稳,心理和经济上还在依靠着他,孩子又那么小,我不能想象她没有爸爸是什么样子。」陈玉川黯然落泪,「我只能安慰自己,他只是借用一下你爷爷的名号,至少他对我们都是好的。你爷爷也能养在我身边,我可以妥妥帖帖地照顾他老人家整个晚年。」 「小姑,爷爷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我清楚。如果他知道楚易坤这样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他是绝对不会原谅他,也绝对不会想要和他生活在一起的。」 陈玉川点头:「我知道。」 正是因为知道,她心里才会产生那么多的撕扯,才无法心安理得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日子。 陈玉川虽然没有揭穿楚易坤,但也每天都在劝他收手。 妻子的谏言多了,丈夫就会反感。他们夫妻之间也因此隔阂越来越大,楚易坤觉得她是他发财路上的绊脚石。 「他是第一次打你吗?」陈青梧问。 陈玉川摇头。 上个月的时候,因为陈玉川骂他只会走旁门左道,他扇了她一个巴掌,但很快,他又抱着她道歉认错求饶,他说他小时候穷怕了,现在走这步棋,也是为了给陈玉川和孩子更好的生活。最后,他答应了陈玉川,不会再用老爷子的名号敛财,以后会光明正大地赚钱。 陈玉川对他还抱有一丝期待,以为他真的会改,但被金钱腐蚀过的心,怎么可能回到最初? 没多久,陈玉川就发现楚易坤和周义仁还在密切往来。 他们除了冒名顶替陈昌盛,用机雕代替手工雕欺骗买家,甚至还在搞一些擦边球的三俗核雕,任其流入市场。 陈玉川终于认清,眼前的楚易坤已经利益熏心,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眼神干净,内心纯粹的阿坤了。 所以她绝望提了离婚,她威胁楚易坤如果再不迷途知返,她就会去报警。 楚易坤恼羞成怒,才有了今晚陈青梧他们看到的那一幕。 「我以前做律师的时候,经常会劝别人,告诉她们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那个时候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女人被打了还犹犹豫豫不想离婚,直到我自己也陷进这样两难的抉择,我才知道,原来女人真的会妄图通过隐忍和原谅,换来老公的悔悟。但现在,我已经彻底醒悟了,家暴真的只有零次和无数次,他一旦动手,只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动手。」陈玉川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茫然望着天际,又像是忽然得了解脱,「挺好的,他把 我打醒了,我心里所有侥幸和期盼,都被他打碎了,我终于没有理由,继续留在他身边。」 「小姑……」陈青梧上前一步抱住了陈玉川,她无法想象,这些年陈玉川经历了怎样的至暗时刻,又是怎样一个人熬到了今天,「都怪我,当初就不该撮合你和楚易坤,我根本没想过他会变成这样的人,我一直以为他对你很好,你们感情很和睦。」 「这怎么能怪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当初的楚易坤,是真的很爱很爱陈玉川,陈玉川也正是因为看到了他赤忱的真心,才嫁给了他。 只是这份爱最终没有敌过他内心对金钱名利的渴望。 「没事,我没事。」陈玉川拍了拍陈青梧的肩膀,「青梧,是我对不起你。这两年楚易坤为了不让你发现你爷爷已经老年痴呆神志不清,他每次都在你来家里的时候找各种理由把你爷爷带出去,我配合着他演戏,让你白白煎熬了两年。其实你爷爷这些年虽然嘴上喊着不原谅你和你妈,心里早已慢慢释怀了。他在发病前的那几天,还一直在看你小时候的照片。」 「没关系小姑,我不怪你,我和爷爷之间闹成这样,我也有一定的责任,是我一开始没有和他沟通好,才让他心里那么不舒服。」 「这些年,你也不容易。」 「现在都说清楚就好了,未来我会好好陪伴和照顾爷爷,只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离婚。」陈玉川婆娑的泪眼中闪现一丝坚定,「之前我一直想着要给兮兮一个完整的家,现在想想,所有一切都是我逃避的借口。孩子每天和行为道德有问题的父亲生活在一起,只会耳濡目染被带坏。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切割的时候了,否则,女儿迟早被他牵连。我必须为了我自己和我女儿强大起来,等办好离婚手续,安顿好兮兮,我就会出去重新找工作。任何时候,女人只有经济独立,才会真正拥有生活的底气。」. 「好,我支持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还有我们,我们永远支持你!」 --- 陈玉川这婚离得并不容易,楚易坤家暴被拘三天之后,刚释放才一个小时,他和周义仁联合欺诈消费者的事情被披露,因为金额太大、情节严重构成了诈骗罪,再次被捕。 服刑人员被限制人身自由,无法前往民政局办理离婚,所以,陈玉川只能放弃了协议离婚的方式,走诉讼离婚的途径。 而男方判刑女方提起离婚诉讼,最快也要三个月才能下判决。 三个月的等待是漫长的,不过,陈玉川自做了决定之后,心态也慢慢发生了变化,她已经打起精神,开始投入全新的生活。 为了方便照顾陈昌盛和楚云兮,陈玉川暂时住在陈青梧那里,她原本打算带着女儿出去租房子住,但陈青梧说什么都不让她走。 「小姑,你要是不把我当成家人了,那你就搬出去住。」陈青梧对她说。 「我是怕打扰你的生活。」 「这有什么打扰的,我一个人住本就冷清,你们住进来后我不知道有多开心呢。而且我们现在有一老一小,住在一起才方便照应。」 陈玉川思索之后,觉得陈青梧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再拒绝。 爷爷他们搬进来之后,陈青梧将工作室旁边的书房改造成了爷爷的卧室,将二楼较大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给陈玉川和兮兮母女居住。 段靳成见她这里地方小,有天吃饭的时候忽然提出来让他们所有人搬去他清风苑的别墅,他说那里不仅地方大,而且有保姆,可以照顾爷爷和兮兮的饮食起居,陈青梧和陈玉川也可以有更多的精力做自己的事情。 陈青梧拒绝了,虽然他们现在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但是把家 里需要照顾的老人和小孩一股脑带去他的住处,这显然不妥。 陈玉川也是一样的想法,别说陈青梧和段靳成现在还没有结婚,就算结婚了,他们身为家人也不该没有边界感地去打扰。 段靳成知道她们两个都是有原则的人,也就没有勉强。 「你们不想搬家那就不搬,但另一件事情,希望陈律师不要拒绝我。」段靳成说。 「阿成哥哥,你怎么还叫妈妈陈律师啊,你不是应该和姐姐一样喊妈妈小姑吗?」兮兮这个小机灵鬼一语道破。 「就是。」陈玉川说,「阿成你是不是该改口了?」 段靳成笑,立马改口:「我错了小姑。」 「你说的另一件事是什么事啊?」陈青梧问。 「樊姐公司的律师团队最近有位律师离职了,正好有个职位空缺,我想推荐陈律师去试一试。」 陈玉川一听是介绍工作,顿时来劲了。 「好啊,我最近正好在找工作,只是你也知道,我在家带孩子那么久,已经和社会脱节了,我不知道到底还能不能胜任。」 「小姑你去试一试吧。樊姐那里的工作不会像正规律所那么多且复杂,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慢慢把自己的专业技能找回来,到时候如果觉得庙小,随时跳槽也没关系。」 「谢谢了阿成。」 「不用和我客气,当年你救了我和我爸,这个忙相较于当年你对我的帮助,根本不算什么。」 「我当年也就借了你三万块钱,而且钱你早就还清了。」 「钱是还清了,但小姑的恩情永远都在。」 当年,是陈玉川对他施以援手改变了他的人生,这一次,他也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助她开启事业的另一春,让她重新感受到自己的价值和生活的意义。 ------------ 第一百二十章 挑个好日子 陈玉川为了适应职场,每天都很努力,白天上班,晚上照顾好兮兮后,就不停地看书翻案例捡起专业知识。 陈青梧偶尔会帮她接送兮兮上下学,兮兮很乖巧,她也知道,爸爸和妈妈分开了,以后她要和妈妈两个人开始新生活。 她偷偷告诉陈青梧,虽然见不到爸爸了,但她很喜欢现在的新生活,因为现在的妈妈每天都很开心,不像以前,天天皱着个眉心事重重,她喜欢妈妈开心的样子,妈妈开心她才觉得安心。 老爷子陈昌盛也非常适应在陈青梧小院里的生活,他尤其喜欢去陈青梧的工作室「指导」工作。 周六的上午,陈玉川带兮兮出去上舞蹈课后,老爷子又拄着拐杖走进陈青梧的工作室,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幕,让陈青梧想起了自己小时候。 她小的时候,就喜欢这样挨在爷爷身边看着他雕刻。多年之后,时光流转,他们完成了角色的互换。 「青梧,这些刻刀我都知道。」老爷子忽然说。 陈青梧惊喜:「爷爷,你记起来我是谁了吗?」 「你不是青梧吗?」 「对对对,我是青梧。」 陈青梧激动地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就听老爷子又说了一句:「你和我孙女的名字一样,这么好记,我当然记得你。」 燃起的希望又一次破灭,不过陈青梧已经适应了爷爷这样的状态。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继续和爷爷闲聊:「那你知道这些刻刀是干什么用的吗?」 「当然知道,核雕啊。」老爷子说,「我以前就是做这个的,我雕刻过很多很多的作品。」 他的语气有点小骄傲。 没发病之前的老爷子谦虚克制,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口吻说话,这样一对比,现在的老爷子还挺可爱。 「那你肯定很厉害吧。」陈青梧逗他。 「当然了!怎么着也比你这个小丫头厉害!」 「既然你这么厉害,你帮我看看这个作品呗。」陈青梧说着,把佳佳前几天刻来练手的一个核雕递给爷爷看,「你看看这个刻的怎么样?」 「这个……」老爷子端详一眼,「这个刻的什么东西?」 「这是个罗汉。」 老爷子又看了一眼,摇头:「罗汉罗汉,总是刻罗汉有什么意思?」 陈青梧有一瞬间被爷爷的话击中。 爷爷虽然时而清醒,时而糊涂,但他的话细品之后,都是深意。 罗汉是核雕中出现的比较多的元素之一。除了罗汉,像一些佛珠,传统的龙凤元素,也是核雕中比较常见的。 很多核雕从业者就喜欢围绕这些有模板的元素去创作,懒得去挖掘其他题材,懒得去创新。 「你刻罗汉,我也刻罗汉,大家都刻罗汉,有什么意思。」爷爷还在碎碎念。 「我知道了爷爷,你的意思是要不断推陈出新,对不对?」 爷爷没有应答她的话,只是不停地说:「没意思,没意思。」 这时,门外传来小橙子的叫声。 「有人来了!」爷爷回头,「是谁来了?是不是元珍回来了?」 陈青梧起身,看到门口是郑思哲和段靳成。 「你们怎么一起来了?」 「正好门口碰到的。」段靳成说。 电影《百字令》开始进入后期制作环节,段靳成最近每天都要去配音,收工早的日子他会来陈青梧这里,收工晚就直接睡酒店了,他已经连着两天没回来了。看書菈 郑思哲最近倒是天天过来陪一陪爷爷。 「爷爷 。」 「师傅。」 老爷子茫然看着同时进门的郑思哲和段靳成:「青梧,这两个人是谁啊?」 「师傅,我昨天刚来过,你就又把我忘了,你这样我可是会伤心的。」郑思哲走到老爷子面前,重新自我介绍,「师傅,我是思哲啊,郑思哲。」 「爷爷,我是阿成,段靳成。」 两个人其实已经在老爷子面前自我介绍过无数次,但老爷子依然把他们都忘掉了,他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窗台上的那束玫瑰花,严肃地问:「老实说,那束玫瑰是你们谁送给青梧的?」 郑思哲立刻指着段靳成:「他他他,是他。」 老爷子拐杖举起来,指着段靳成说:「啊,原来是你这个小子把青梧追走了啊!」 其实这束玫瑰花是后园剪的,但段靳成还是点了点头认下了:「是我,爷爷。」 老爷子上下打量段靳成一眼:「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段靳成。」 老爷子又上下打量段靳成一眼:「我怎么见你有点眼熟啊?」 段靳成大气不敢喘。 「你是不是给我孙女也送过花?」 郑思哲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是的师傅,就是他!」 老爷子气愤,「好啊,你这个臭小子,批发了多少玫瑰花送女人?想脚踏两条船是不是?」 段靳成慌张,老爷子怎么偏在这时候,忽然记起了十年前的那朵玫瑰花! 「不是的爷爷,青梧就是您孙女,您孙女就是青梧啊!我这十年就爱了她一个,从来没有过二心,以后也不会有二心。」段靳成坚定地说。 老爷子看向陈青梧:「你是我孙女?」 陈青梧莫名湿了眼眶:「是啊爷爷,我是你孙女青梧,陈青梧。」 老爷子思索一会儿,忽然走到陈青梧面前,一把抱住了她:「青梧,不和爷爷吵架了好不好?是爷爷错了,你这么小的年纪,正是需要妈妈在身边的时候,爷爷不该让你妈妈走,是爷爷不对!是爷爷不对!」 他语无伦次,但陈青梧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在说什么,陈青梧彻底泪崩。 当年陈青梧父亲去世,老爷子执意要让莫莉离开,想来,他应该也不止一次地后悔过这个决定。 「没关系爷爷。」陈青梧拍了拍爷爷的后背,「从小到大有你爱我陪伴我长大,我觉得很幸福。」 陈青梧感觉到有泪掉在她肩膀上,她更紧地抱住了爷爷。 只是,温情不过两分钟,爷爷忽然推开她,指着段靳成说:「这小子刚才说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爷爷,我叫段靳成。」段靳成不厌其烦地又一次自我介绍。 「段靳成,我记住你了。」老爷子走到段靳成身边,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要和我孙女结婚吗?」 段靳成看陈青梧一眼:「当然要结。」 「好好好,赶紧挑个好日子,我刻一对龙凤核雕送给你们。」 「谢谢爷爷。」 老爷子点点头,走到陈青梧工作的案台边,转了个身的功夫,又把他们忘了:「元珍啊,青梧怎么还没放学?今天是玉川去接她的吗?」 陈青梧:「……」 段靳成走到陈青梧身旁,搂住她,轻声安慰道:「别难过,至少在刚才的某一刻,爷爷记住了,他的孙女叫陈青梧,有一个爱了孙女十年的男人叫段靳成,未来,他们会结婚。」 是的,他曾记住了。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守一人(大结局) 日子就这样有条不紊地过着。 陈玉川凭着自己的努力,逐渐在樊姐经纪公司的法务部站稳脚跟,开始给越来越多的明星处理纠纷,也越来越忙。 陈青梧除了创作,每周三天要去核雕学堂授课,还要负责管理核雕的线上销售,实在忙不过来的时候,母亲莫莉会过来帮忙照顾老爷子的饮食起居。 老爷子已经不记得自己的这个儿媳妇了,过往的恩怨也随着他的遗忘一笔勾销,两人相处还挺和谐的。 好几次,陈青梧回家时都看到母亲莫莉在喂爷爷吃饭。 私底下,陈青梧也会问母亲,这样照顾爷爷累不累,母亲摇头说:「我永远欠你爸的,能有这样一个机会偿还我很珍惜,一点都不累。」 十一月头上,核雕艺术大赛正式开赛,陈青梧凭借核雕作品《木兰策马》赢得了金奖,她此次灵感的来源在于陪段靳成回老家的那次,她和娇娇一起看的迪士尼电影《花木兰》。陈青梧觉得电影全球热播,花木兰成为迪士尼的第一位女将军,恰是中国传统文化的完美输出。 她希望自己的作品也能紧跟时事,让更多的国人了解核雕文化也可以融入时代故事,传统文化也可以通过核雕鲜活起来,于是她创作了《木兰策马》。 陈青梧的作品精细地刻画了骏马奔腾,花木兰挥鞭的飒爽英姿,展现了一个身经百战意气风发的中国巾帼形象。评委对陈青梧及陈青梧的作品都给出了高度的评价,称其「技艺灵动」,在人物和马匹细节的处理上,已经到了封神的程度。 颁奖的那天,段靳成和爷爷陈昌盛都盛装去了现场。 陈青梧发表获奖感言的时候,特地cue到了老爷子:「我的核雕是跟着我爷爷学习的,他是一位从艺长达六十年的核雕大师,一辈子只专注了核雕这一件事,是技艺高超的手艺人,也是矢志不渝的守艺人。他一直教我,匠心首先应该至真至纯,其次才是精益求精、坚持不懈、突破自我。我能站在这个领奖台上,少不了爷爷的引领和监督。很感谢爷爷,带我找到了我的人生目标,未来,我也一定会谨遵爷爷的教诲,创新致远,为传统技艺能焕发时代的新光彩贡献一份力量。」. 台下的老爷子一直在笑。 段靳成教他鼓掌,他立刻不停地鼓掌,拍到手掌通红都不愿停下来。 颁奖典礼结束后,陈青梧在后台遇到了清河核雕协会的会长姜集宗。 姜会长特意过来祝贺陈青梧获奖,两人在聊天过程中,不免提到身处监狱的楚易坤:「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思想觉悟却差这么多,诶,真是让人唏嘘。」 陈青梧听得出来,姜会长并没有落井下石的意思,只是替楚易坤可惜,楚易坤原本也是一个极有核雕天赋的人,只是,他被金钱迷了眼,沉不下心搞创作,最后,走上了投机取巧、冒名顶替的不归路。 姜会长说,楚易坤的事情,也算是给核雕圈所有的从艺者都敲响了警钟,歪风邪气不可助长,创作者失去初心,就等于自断后路,核雕发展离不开市场,但必须离开弄虚作假! --- 核雕艺术大赛结束后,段靳成把陈青梧获奖的视频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 配文:「闪闪发光的陈老师」加一大串蓝色的爱心。 底下粉丝都感慨「活久见」,影帝的账号之前明显是工作室在运营,动不动就发一些营销和广告,最近却频频有种活人营业的既视感,继上次公开恋情的小作文后,这次某人又大大方方给老婆唱赞歌,CP粉彻底嗑疯。 由此,网上还出现了一个话题「影帝是个恋爱脑」,在这个话题里,粉丝都在考古一些段靳成和陈青梧的恋爱细节。 比如,陈青梧回 清河开会,影帝低调提包等待。 比如,《百字令》拍摄期间,影帝跟在陈青梧身边像个小助理一样替她打伞。 比如,影帝手上那串戴了N年的核雕手串,据知情人士爆料是高中时陈青梧送给他的。 糖越嗑越多,关注陈青梧、涌进陈青梧直播间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大家渐渐都被陈青梧过硬的核雕手艺折服,也开始因为她关注核雕。 没多久,电影《百字令》上映。 路演期间,段靳成向导演提出,能不能在每场路演时单留十分钟给陈青梧介绍和宣传核雕文化。 导演笑:「阿成,你恋爱的羊毛都薅到剧组头上来了。」 玩笑归玩笑,导演还是非常支持段靳成的这个提议的。 《百字令》本就是以核雕为题材的电影,导演拍摄这部电影的目的之一,就是希望电影能成为宣扬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强有力载体,助力非遗文化,彼此成就,实现双赢。 段靳成顺利为陈青梧争取到了宣传核雕的机会,当然,他也不会让导演和剧组吃亏。 第一场楚城路演,段靳成在路演接近尾声时,忽然拿出精心准备好的钻戒和玫瑰,在台上单膝跪地向陈青梧求了婚,让剧组喜提无数个热搜。 陈青梧虽然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临,但当她真正等到段靳成的求婚时,还是感动到泪流满面。 而更让她惊喜的是,当剧组所有工作人员围过来鼓掌时,陈青梧发现他们手上都戴着她第一次直播带货时卖出去的那一批核雕。 她突然醒悟:「你是直播间的‘守一人?」 段靳成笑:「诶唷,掉马了。」 「原来是你啊!」 「对。」 可不就是他,这么多年,只守了她一人的他。 (全文完,感谢阅读,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