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我，超能力者 在第十五岁零三个月的某天，席谷突然发觉自己变成了一个能力者。 开始并没有很显眼的迹象，只是在某个星期天的早晨从床上爬起来后，席谷明显感觉到身体有了一些不同。 不是那种根本性质的改变。 皮肤上没有出现奇怪的花纹。 左右眼没有哪只瞳孔变色。 头上没有长角。 四肢没有变形。 身边也没有那种萦绕的诡异气流。 ——只是一种缓慢的，渐变的，慢慢向上堆砌的进化。 “我的视力、是不是变好了一点？” 席谷奇怪地摘下三百五十度的眼镜，发觉不戴眼镜比戴眼镜后看见的世界还要更清楚，就像是一夜之间近视程度就减少了大半。 他又站在原地跳了跳，感觉身体比之前轻盈了不少。 虽然察觉到了身体的变化，但这天席谷只把它当作自己的身体长大的象征，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 第二天，事情继续起着变化。 起床之后，席谷感觉自己的身体又比昨天轻盈了不少，而眼睛的视力则更是好转了许多。 完全摘下了眼镜，眼前的世界久违的明亮而清晰。 除此之外，席谷试着挥了一下拳，拳风“嗤”的一声，像是破帛的声音。 席谷的心情变得更加畅快。 当天的体育课，在一千米的体测上，耐力明显提升的席谷第一次跑进了三分二十秒，而且还游刃有余。虽然不是不能跑得更快，但席谷为了避免过于引人注目，还是收敛了一些。 尽管如此，朋友发现了他的变化。 “你小子今天是怎么了？” 朋友笑嘻嘻地捣着他的胸膛：“喂，席谷你是看上哪個女生了吗？居然跑得这么卖力，今天是超水平发挥了吧……对了，你怎么没戴眼镜？” 随便打了个哈哈，说了些“没有没有”，“只是最近在锻炼身体”，“同时发现视力也变好了之后就把眼镜摘了……还好我度数低，可能是假性近视吧。”之类的话，席谷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他心想着，如果身体素质就这样成长下去，说不定自己也能一鸣惊人，成为国家级运动员，到时候不用经历严酷的高考便能进入顶级大学了。 ——很朴素的心愿，但对于像席谷这种在三线城市读书，成绩不上不下的高中学生来说，这已经是难得的野望了。 第三天，如预期的那样，身体素质相对于前一天来说又有提高。 当天晚上，席谷在放学后来到小区里的健身室，开了张卡，绕过正在举铁的壮汉们，来到角落里的拳击测试机前，记录了一下自己的成绩。 “105kg。” “107kg。” “104kg” …… 蓄力挥出了几十拳，统计了一下，席谷发现自己拳力测试数据的中位数在105kg左右，比较稳定。 得到这个数据，心满意足的席谷又来到校园的跑道，自己拿着计时器，按下开始键后便拼命往前冲，直到冲过两百米的白线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看着自己手中的计时器—— “24.07秒，也还行吧。” 第四天，一早起来，不出意料，那种身体素质再次提升的感觉又来了。 晚上放学，早有准备的席谷继续来到小区的健身室，在那台无人问津的拳力测试机前对它抱以老拳。 “107kg”，这是今天的测试结果中位数。 席谷大概明白了。 “每一天都比前一天强2kg的拳力？不过这是冲击力，相比起来，卧推的核心力量不知道成长了多少……但应该也差不多吧。” 当天继续在学校的跑道上进行了两百米测试—— “23.58秒。”一日暴增几十分之一的速度，可谓不同寻常，但席谷明白，这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自己今天调整了一下跑步姿势和准备姿态。 对于刚上跑道的初学者来说，即使两百米时间有着一秒以上的变化也是很正常的。 第三天，拳力继续稳定地变化。“109kg”。而两百米的速度却只有微小的提升，“23.56秒”，果然。 不过席谷明显感觉到，自己今天挥拳出去后，大部分测试数据都是“109kg”，同时跑了好几趟两百米，每次的结果却都是“23.56秒”，很明显身体的稳定性和耐力也在同步上升。 “如果这样继续稳步提高，说不定我能成为奥运会的全项冠军……算了算了，还是小心为上，保险起见，为了不被有关部门抓去调查，以后就以百米跑步为主——这可是最能收获名利的运动项目。” 不安又期待的席谷同学怀揣着小小的期盼，为自己的未来勾画了一片美好的蓝图。 但是，这份小小的期盼却在接下来一天之后变为了愕然。 “112kg，为什么会变化得这么快？” 席谷惊愕地看着拳力测试机上的数据，立刻明白了什么。 “等一等……我的身体素质，不会是指数性成长的吧？” 明白过来的席谷开始转换思路。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他不再在健身馆里进行测试，而是从父母的遗产里掏出了小一万块，在自己家里购买了包括举重床、杠铃等一系列的仪器，测试去掉拳头速度这一影响因素的，单纯的胸腹力量。 尽管有些肉疼，但如果真是像自己所想的那样，那事情就很大条了。 接下来，席谷停止了在学校的两百米跑步测试，同时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在举重床前测试一番自己的力量极限。 经过数天的进步，身体的稳定性已经达到一个不错的程度，因此席谷能够轻松试探出自己的身体的极限，他详细记录下自己每天的测试数据—— “101kg”， “102kg”， “103kg”， …… 在第十天的时候，席谷开始觉得“110kg”明显游刃有余，在第十四天的时候，席谷勉强举起了“115kg”的重量，五十天过后，测试结果显示，自己的力量已经提升到了“164kg”以上。 对于一个高中生来说，这无疑是很优异的成绩。但席谷并不在乎这个成绩——因为对他来说，等到明天以后，他又会抛下这个成绩，将自己的卧推力量再往上轻而易举地提升一公斤以上。 详细检查了自己的力量成长数据，在制表上画了一条圆滑的曲线，找到了对应的指数公式。 终于，在这一刻，席谷彻底明白了，自己的身躯到底是以怎样的速度在成长着—— “也就是说……每经过一天，我的身体素质都会比前一天强大百分之一？！” ------------ 第二章 锻炼 得到身体素质的成长公式之后，有了明确的依据，席谷当天便对自己未来的成长进行了测算。 自己现在的卧推力量是164kg，按照每天成长百分之一来算。理论上一百天之后他的力量便会突破442kg。 ——这是一个接近世界纪录的数据，但不至于骇人听闻。 不过，等到两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便会提升到1200kg左右，距离保时捷911的重量已经相差不远，再过不久就能成为双手抬起超跑的超人型选手。 等到三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将会突破3243kg，成为可以正面撼动轻型货车的存在。 四百天以后，席谷的力量将接近9000kg，完全可以举起那些小型的客车抗在肩上走。 而若是将时间拉长到一千天，放眼于两年多以后—— 3437301kg。 3437吨。 这就是席谷未来的身体力量。 把差不多八十辆主战坦克，又或者是十九艘波音747的重量叠加在一起，再将如此大的力量浓缩于一个178cm的小小身体里。 一想象那副场面，席谷就快要窒息了。 更重要的是，这是全方位身体素质上的提升——不仅仅是力量，还是从速度、视力、嗅觉再到各项其他身体指标的并驾齐驱，同步增长。 可以想象一下，到时候自己一跺脚就在马路上产生几十米长的裂缝，一挥手便掀起一阵小型的风暴，一奔跑就直接产生音爆，甚至由于速度太快而逃脱地心引力，飞到了宇宙空间中…… 不要啊，我还不想做太空人！ 席谷在心中发出了巨大的哀鸣。 …… 从这天起，席谷开始彻底地转变自己的行事方针。 不用再思考成为运动员的事情。 尽管按照现在的成长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破掉一切人类的体育项目历史纪录，但为了避免成为世人眼中的怪物，正面对抗现有的社会秩序，还是谨慎为妙。 不会再显露出什么特别之处，在体育课上尽量避免对抗性的运动，因为席谷担心自己一拳或者一脚就抽爆了皮球。 每天认真学习，勤勤恳恳，保持着比较正常的交友关系，和同学之间的距离不远也不近，但却显得不喜欢开玩笑的样子，以避免某些容易过分亲昵的学生偷偷靠近过来恶作剧，然后自己下意识一个应激反应。 ——当然，最重要的是，控制力。 对控制力的锻炼。 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身体素质，从力量到速度都是均衡的提升，在这种情况下，控制力会显得尤为重要。 虽然现在来说，力量的成长曲线差不多就相当于每天在一個铁锤上增加一个一公斤砝码的重量；但几年过后，将会变成每日在一道喜马拉雅山脉里增加一座乔戈里峰。 因此控制力是锻炼的绝对核心。 于是，席谷从意识到的这天开始，便极力控制着自己，学会把握每一份力量的分寸。 握拳时的每一根手指、走路时的每一根脚趾，从头顶到发丝，感受着力量的流动，同时控制着力量的大小，直到对力量的控制程度深入到公斤级，甚至百克级。 然而等到第二天，当席谷再一次醒来之后，再次增强了百分之一的力量又需要他来一轮新的锻炼。 尽管如此，这是性命攸关的事项，席谷还是兢兢业业地不断加强自己对控制力的锻炼，以避免在某天一不小心踩爆教学楼，酿成悲剧。 如此持续下去，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当他次醒来之时，席谷有了一个令自己大喜过望的发现—— 自己对力量的控制力，也开始随着身体素质的成长而一道成长了。 明明前一晚还殚精竭虑，再一次将力量控制在公斤级的程度，但第二天醒来后，虽然力量再次增强，却莫名其妙发现自己对力量的控制不退反进。 席谷开始还“不会吧不会吧”这样感叹着，但十几天过后，明明力量相对于十几天前又增加了两倍，但他已经能轻轻松松地分辨出自己这一指按下去，到底是施加了一百克左右的力，还是两百克左右的力了。 这个发现让席谷茅塞顿开—— “看来，在原本身体素质的自然成长以外，我还可以通过锻炼，将更多其他方面的东西也纳入其中？ “所以说……我的‘能力’，本质上乃是一种概念性的东西？”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席谷开始在每个晚上偷偷出家门，锻炼自己对速度的控制力。 这方面的事情十分紧要，因为现在的席谷总是不自觉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超人一等的敏捷。尽管能勉强控制奔跑的速度，然而自然的神经反应却难以遮掩。 而且，席谷能够感觉到，学校里的网球老师已经在偷偷注意自己了。 但对于这点，他也只能叹息。 “不行啊，老师——我要是去打网球，可是成为不了大满贯的费德勒，只能成为用网球杀人的平等院凤凰啊！” 如此哀叹着的席谷，便在夜色的遮掩下，一步一个脚印地控制自己的速度和神经反应。 虽然一开始席谷还很容易跑出远超过世界纪录，连博尔特也要瞠目结舌的速度—— 但很快，随着锻炼的不断进行，终于在几个月以后，速度和反应的控制力也成功被挂上天赋树，纳入了“每日百分之一”的成长范畴里。 就这样，一步步地锻炼、小心翼翼地遮掩，席谷的高中生活就这样有惊无险的度过，虽然途中也有一些小意外，但总体上还是保持着平稳的架势。 不过，很快之前买的那些卧推器具已经用不上了——毕竟总共加起来最多一千公斤的重量，对席谷来说几百公斤的杠铃和肥皂块没有两样。 于是他偶尔会在深夜里出门，来到市内的公交集运中心，借用公交车检验力量。 前几晚还只能拖曳着公交车行动，再过几天便能稍稍将其抬起，而等到下一个月，席谷已经能够将几十吨重的大客车顶在头上自由行动了。 因为终于拥有了超越现实性的力量，更加之对力量的控制力也在同步成长，没有后顾之忧的席谷有些得意忘形。 那几日他总是乘着夜色出行，将路边的轿车和公交车肆意抛掷于手中，宛如耍弄着玩具车。 ——直到在某个夜里，突然被路过的行人撞见，在对方刚刚瞪大眼睛，张开嘴巴，还没发出尖叫声之前，惊慌失措的席谷立刻便抛下十几米长的公交车，全力发动，以足以产生音爆的速度逃回了自己家中。 之后第二天，时政新闻频道播报了一则关于“午夜浮空的公交车”的奇闻异事，据说路人看见一辆身长十数米的公交车悬浮于离地一米多高的空中向前奔行，但只是看到的一刹那便落在了地上，与此同时那名目击者似乎还看到了一道模糊的黑影，只是速度太快，让他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事后这件事被解释为市内的汽车偷盗团伙作案——尽管不知道为什么偷盗团伙会下力气盗运这种明显不会有任何利益回报的公交车，但是如此嚣张的团伙，竟敢盗窃公交系统的财产，已经不是一般的贼人了，一定要下重拳。 于是公安机关牵头，多个部门联合，在本市掀起了一阵“整治盗车销赃”的运动风潮，一时间当地社会风气为之一净。 并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举竟帮助维护了社会治安，席谷当晚回家之后瑟瑟发抖，反省了数日，彻底检讨了一下自己的行为。 他深刻地明白了——虽然暗地里说着“不想引人注目”，“不想被拖去解剖”，但实际上随着力量变得越来越强大，席谷自己也有些按捺不住内心的渴望，想要表演给人看，想要享受他人尊崇的目光。 成为名人、成为明星、成为公众的偶像。利用力量去博取眼球，制造新闻，成为国家英雄或者是世界超人。 虽然是如此中二的想法，但却很符合席谷当前的身份——一个十六岁的高二学生。 不是高一，而是高二。是的，相对于一开始得到能力的时候，他已经升了一个年级。 但是，当自己的力量第一次面临差点曝光的危险后，经过深刻反思，席谷开始运用更加现实性的思维去思考，“假如能力曝光之后，将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一问题。 首先，自己绝对不可能再安稳上学了。关于这一点，席谷并没有觉得太困扰。但是以一个十六岁年级的少年来说，离开学校之后，也不可能再找到更适合现在这个年纪的人待的地方。 其次，能力暴露之后，必定引起全国乃至全世界学术界的震动，自己会成为生物学家、化学家、理论物理学家、天体物理学家……乃至于各行各业的学者都想要好好研究一番的实验对象。 从唾液到头发到血液再到尿液，自己全身上下的一切都是极其珍贵的研究材料。而为了配合检查，席谷恐怕将不会再有行动自由、穿衣自由、吃饭自由…… 再珍贵的小白鼠也只是小白鼠，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恐怕不会有人愿意将自己投进笼子里。 然后，从大众影响的角度，能力曝光之后，席谷恐怕确实会成为人类史上最具影响力的明星。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大众好奇、审视、怀疑、嫉妒、憎恨的目光。 自己的模样将会到处流传，自己的表情将会被PS成鬼畜照片。然而，说不定就有一大群人在各种问答社区或者论坛里对他评头论足、恶意攻击—— “嗨，为什么不是我拥有能力……”“长得也就一般嘛……”“我要是他我就……” 一想到这些不负责任的言论，席谷就觉得有些恶心。 他自问自己目前还没有足够的心理承受能力，承担起绝大部分人将自己看作异类的目光。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自己的成长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按照这个速度进化下去，最多五到十年以后，席谷的全力一击就会造成堪比天灾的效果，几十年之后说不定一拳打出个黑洞也是有可能的。 相比起来，人类科技的进步速度简直像是婴儿的潺潺学步。 一旦暴露能力，面临无数目光的审视、听见无数人的恶意言论、接收着全社会的恶意…… 席谷很担心自己会在某天突然全力一击，敲击在地球表面上。 对此，他感到忧虑。 毁灭是很简单的事情。 但是人类社会毁灭以后，自己又去哪里呢？ 因此，为了人类的未来，也为了自己的未来。 必须要保证自己的心理安全。 席谷悄悄下定了决心—— 绝对不要，把自己暴露在社会公众面前。 ------------ 第三章 百万吨当量的一拳 从高一、到高二、再到高三，直到高中毕业——距离席谷的觉醒差不多过了一千天的时间以后。 3437301kg。 卧推力量终于到达了这个层次。 而除此之外，其他方面的身体数据也在这段时间里稳步上升。 首先是视力。 一开始的时候，眼睛度数只到刚刚能摘下眼镜的程度。 大概几天之后，视力达到了3.0的水平。 再经过几个月，席谷的双眼视力就已经超越了有史以来的所有人类，可以站在百米高楼的顶端上看到底下街道间行人帽子的花纹缝线。 接下来，视力仍然在继续进步。 远视的距离在不断延伸这一点且先不提。 从更本质的领域来说，席谷已经开始超越人类的限制了。 起初，在最大程度施展自己的视力的情况下，席谷的眼睛能够看到人类可见光范围以外的其他波长的光线，比如红外线和紫外线。 再过去一段时间以后，可见光线的波长不断拓展，席谷的眼中开始涌入正常人类所无法想象的其他几百种、甚至几千种颜色。 ——既不是金，也不是紫，更不是青或黑或白。 而是迄今为止，人类创造出的所有人造颜料都无法描绘出的奇异颜色。 它们充斥于这片世界，哪怕是空气中也处处可见。 接下来，视力继续提升，除却颜色之外，席谷开始能看到更多东西—— 人体皮肤的表面，那一小块一小块皮肤组织的微小结合、汗毛上窸窸窣窣蠕动着的虫子、从皮肤的缝隙里朝里看去，底下鲜红的血管与肌肉……还有更多、更多的东西。 这并不是结束。 随着视力的不断提高、席谷开始能看到更加细微的东西——不是厘米尺度的沙砾尘埃、不是毫米级别的细小虫子、不是微米大小的细胞…… 而是用纳米乃至于埃来衡量直径的分子或分子团。 就这样提升下去，也许会在某天看到量子的变化…… 席谷在心中如此哀叹着，但却并没有陷入疯狂。 ——没错，对视力的控制，也一早就被纳入了席谷的训练计划之中，如今早已被安排到天赋树上，所以席谷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想要看到什么东西，而不必担心和可爱的女生聊天时，为她鼻头上正在蠕动的螨虫而分心。 可以说如果不是非常必要的情况下，席谷基本上都把自己的视力维持在略高于普通人的范围以内。 听觉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耳朵都已经能够收听到大洋彼岸的电台节目，还有宇宙背景辐射的轻微噪音，但席谷就如“遮耳猴”那样让自己的听力保持在正常范围以内。 “非礼勿听”这四个字可真是有道理啊。 当然，在重要的考场上，席谷还是会稍稍放开对听觉的控制——毕竟英语听力还是很重要的。 不过，他并不会利用这份超强的身体能力去作弊。 事实上，席谷如今以沉着之心去对待自己的生活，就像是個在GTA5里安安分分遵守交通规则的开挂玩家一样。 这很讽刺，而且非常矛盾，却是席谷的真实写照。 虽然考试只是一件小事，但若是利用能力去肆意破坏规则，席谷害怕自己会产生破坏社会规则的惯性，最终突然失去控制，“砰”的一下把亚欧大陆给劈成两半。 ——那样的话，将来的自己还怎么去安心享受游戏、动画、小说、电影等人类文明一直以来且此后还将持续出产的文明成果呢？ 就算席谷有着再强的身体素质，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至少在现在——席谷还是觉得自己不能脱离社会而生存，光是精神上就受不了。 除了听力和视力等感知能力，在速度以及神经反应速度上，席谷也逾越了人类身体的樊篱，在一条前所未有的冲天之路上一路狂奔。 刚刚升上高二的时候，席谷的秒速是21米，尽管这是个让百米飞人目瞪口呆，且席谷能够保持这个速度长途奔跑超过三十分钟，令马拉松选手也落泪的数据，但尚且在正常理解范围以内。 ——但等到高三的时候，这个数据就变成了590m/s，全力奔跑起来可以产生音爆的速度。 而当他高考结束，高中毕业以后，席谷的秒速已经进化到了8100米。 8.1km/s的速度，已经超越了第一宇宙速度。 ——已经可以冲出地球，绕地球轨道旋转了诶！ 席谷当初关于太空人的妄想一语成谶。 但席谷当然不可能窜上天空，跑到宇宙空间中去。 他只是尝试了一下全力奔跑的速度，就“嗖”一下飞到了离地几百米高的地方，吓得心脏扑通乱跳。 不过，虽然从几百米的空中掉在了地上，席谷自己也没受到什么损伤，只是在山林间砸出了一个十几米的大坑而已。 ——很正常，毕竟席谷身体的强韧程度也是以每天百分之一的速度成长的。 早在高二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变成钢铁之躯了。 那个时候的席谷就算想要用刀刺穿自己的皮肤，刀尖也会钝掉。 没过多久，为了进一步测试，席谷在夜里偷偷溜进了本市的步枪俱乐部，对着自己开了几枪，却依旧没有破防。 因为难以找到威力更大的武器向自己开炮测试，所以在那之后，对于防御力的测试暂且告一段落。 不过，一千天过去，虽然没有再测试，但席谷可以确信，自己已经能硬接核弹而毫发无损了。 至于原因为何，通过一个小小的计算就能得出。 现在的席谷，身体力量约为3437301kg。 全力挥拳的时候，最高挥拳速度大约在80km/s（通过控制力成长后对身体数据的估算）。 那么，当席谷在全力一拳挥出的时候，所产生的动能为10999363200000000焦耳。 也即，一亿零九百九十九万三千六百三十二亿焦耳的能量。 一吨tnt当量大致相当于42亿焦耳，这就说明，席谷的全力一拳，有着二百六十万吨tnt当量以上威力。是“小男孩”威力的一百倍以上，也超过人类有史以来最强武器——“沙皇炸弹”当量的二十分之一。 作为这份力量的释放者，毫无疑问，席谷随之而成长的身体强度会让他在全力一击时毫发无损——这样的话，既然一拳相当于百倍核弹释放，那么席谷又怎么会没有能够承受起核弹爆发的身体防御力呢？ 而且，相较于核爆时威力所产生的巨大冲击波，席谷全力一拳击出，却会将能量凝聚于拳面那小小一处，直到完全展开时，那产生的强大力量才会扩散开去。 从这一点上来说，哪怕是“沙皇炸弹”，由于核武器的能量更多在于辐射和范围性的输出，也许它都无法伤害到“单点百倍核爆无损级”的席谷的身体。 ——不过，其实席谷已经很久没有全力一击过了，哪怕是对自己的测试。 大约三个月以前，在力量和速度还没有像现如今这样强大的时候，席谷在难得的休息日里曾经来到当地的海岸线上，以超过一百米每秒的速度踏水而跑。 等离开海岸线几十公里以后，席谷才放心地潜下水，在海里百多米深的位置，测试了自己的全力一击。 ——然后，强大的力量化作波流在海里喷涌而出，由于是高品位能量，转化带来的热能一瞬间使得席谷周围几千米内的海水温度高了几十度，鱼虾一声不吭就此毙命。而后动能继续宣泄着，直到涌出海面，形成一道上百米的滔天大浪。 之后，由于能量的宣泄，这片海域的洋流出现了短暂的混乱，与本来就紊乱的海面气流相结合，在混沌的气象系统的催动下，甚至引发了小型台风。 沐浴着狂风暴雨，席谷灰溜溜地跑回到了海岸线上，只留下一场让海洋气象局百思不得其解的气象异变，以及还没影响到陆地就消散了的台风。 看着自己造成的后果，席谷后怕不已。 可以想象一下，如果是这样的全力一击，落在城市里，哪怕是对着空气释放，随之而来的冲击波和扩散的动能都足以摧毁大片街区。 也正是因为这点，席谷就停下了自己的“极限爆发”测试。 “既然拥有着堪比甚至超越一般核弹的力量，那么在测试时，也应该用对待核弹的慎重态度吧？” 这般想着。 于是，从那以后，席谷就此收手不干了。 ------------ 第四章 超能力者寻找计划 高考毕业以后，接下来就是大学。 因为席谷的高考成绩不错，可以在大部分志愿里随便挑选，所以他就选择了一所省城的顶级大学。 进入大学，如其他学生一样上课、下课、参加社团活动、开黑打游戏，席谷从中感受到了一定的乐趣。 和普通学生相比，他表现在外的最大不同就是一个人在校外租房，而不住大学宿舍。 ——毕竟，同一屋檐下朝夕相处，实在有些危险。 不是对席谷，而是对同学。 尽管他对自己的控制力很有自信，但是与他人牵扯过多关系还是一件比较微妙的事情。 进入大学之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自由度大大提高。 只要没有上课的日子，就相当于全是假期。如果在选课时安排得当，在课程表里塞一堆不用点名也没有作业，且课程内容毫无难度的通识课程来凑学分，很多时候一周能有四天甚至五天的空闲时间。 大一刚入学的时候，席谷还稍有顾忌，活动范围大多在本省以内。 但等到大二，在没有事情的日子里，席谷的足迹开始遍布全国。 而到了大三大四，在其他同学忙于实习和考研的时候，席谷已经走遍了七大洲四大洋，将全球各地都纳入了自己的巡游范围。 不要误会，他之所以如此热爱出游，不是为了观赏自然景色，而是为了去寻找和自己类似的人。 ——其他的，能力者。 事实上，在一开始得到能力的时候，席谷总是觉得这世界存在一个暗面世界——就如许多小说中所描写的那样，各式各样的能力者在黑暗中打斗拼杀，争夺着权力与宝物；各大国政府在暗地里互相角力，彼此试探。 而就在这种背景之下，雇佣兵和黑暗组织的身影悄然浮出水面，甚至还有着传说中的亚特兰蒂斯遗迹、以及外星人文明的加入…… 然而，无论席谷怎么寻找，怎样在黑夜里睁大眼睛，都没有找到过和自己类似的人，以及任何“能力者组织”。 进入大学以后，席谷阔步迈向全世界，一开始只是在各国都市里悄然寻找有无和自己相似的存在，宛如期待着九又四分之三站台的哈利波特粉丝。 一无所获之后，席谷便开始把目光移向穷乡僻壤和古代的遗迹。 ——喜马拉雅山脉间的寺庙，传说中有着“浮空”之能的百岁老僧，甚至还被载入了世界未解之谜中。 然而经过席谷的仔细观察，他所谓的“能力”只是一种魔术，通过冰川间的光线折射让人误以为老僧正漂浮于空中。 ——欧洲大陆上，举世闻名的预言术少年，传闻其预言了十几年来的世界大事。 但潜伏在那少年家中，详细调查了一番之后，席谷失望地发现他所谓的预言只是幕后的金主编造出来的“奇迹”。 利用几个政治学的大学生分门别类排列世界局势变化的可能性，再一次性给出多個模糊的说法，最后大肆鼓吹其中一条套蹭到真实发生的大事件的“预言”，在互联网上大力宣传，以制造“预言家”之名，这就是所谓“预言者”的真相。 ——此外，还有金字塔的诡异传说、东非的神秘遗迹、太平洋里的远古文明、东南亚某座神庙里的读心法师、印度的湿婆化身…… 这些、全都、是假的！ 对人类社会中胡编乱造的超能力奇迹开始感到绝望的席谷，把目光移向了瑰丽而神秘的自然天地。 传说中栖息着野人、真龙、ufo、古代仙人……比凉宫春日所在的SOS团还要“人才辈出”的神农架，席谷用半天时间就把它打了个对穿，却没有任何发现。 尽管如此，席谷并没有死心，他又用了好几天时间详细搜索里面的一草一木，但还是没能找到任何不能用常理来解释的事物。 ——虽然现存生物图谱上没有记录的物种是有一些，但与超凡之事牵扯不上关系。 然后席谷又去了百慕大三角，这个从上世纪开始就高居所有版本的“世界未解之谜”前三甲的耳熟能详之地，然而就算他潜到了水面几千米以下的海底以后，除了跟一些体型比较硕大的章鱼打了个照面以外，还是无有收获。 ——虫洞呢？！幽灵船呢？！ 接下来，渐渐失去希望的席谷，以百无聊赖的姿态，去探索着一个个人类史上有过奇异传闻的自然地带，粉碎着一个个“未解之谜”的谎言。 ——尼斯湖、长白山天池、死亡谷、昆仑山、罗布泊遗址、地下钻井无底洞…… 然而。 全是。 谎言。 席谷绝望了。 不——还有希望。 收拾了心情之后，席谷把目光投向了最重要、也是最机密的地方。 ——世界各国的情报机关。 以个人之力，即使是席谷这样的“个人”，也未必能探索世界的全貌。 但要是统合一下世界各国对于“神秘”和“超凡”之类事件的情报，集合当今诸大国的核心机密，恐怕就能够彻底了解到世界的真实了吧？ 席谷如此想着。 但是，需要注意一个问题。 相比起之前对人类社会里所谓“超能力”的探索和揭露、对自然世界中所谓“神秘区域”的观察和接近。 各国政府的情报，应该是会保存在极其机密的地方，由重兵看守，强力武器护卫，再加之以最先进的科技手段监控和守卫。 像什么虹膜验证、红外线监测、DNA检证、地面质量仪检测、射线穿透……都是肯定会用上的技术，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 虽然对席谷来说，单凭武力，他已经能凌驾于世界之上，甚至只要想，一天就能靠力量的冲击波扩散再加上极致的速度毁灭全人类。 ——但是，他可不愿意站在社会秩序的对立面，更不愿意暴露在世界面前，以一个孤零零的反派形象承受着几十亿人的恐惧和白眼。 所以，怎么不被发现地潜入这些区域，这件事情很重要。 ——首先试着瞒过肉眼，这一点很简单。 在身体敏捷、神经反应速度和视力听觉等感知力达到一个高度之后，席谷已经能轻松利用起人体视觉的“盲点”了。 可以说，他就算站在一个人面前一米不到的地方，也能在那人面前轻松“隐身”。 ——接下来是其他地方。要瞒过热红外感应器，就需要收摄身体的热量。这也是身体“控制力”的一部分。 尝试了几天以后，席谷将其成功纳入了天赋树，凭借着多方感知力的共同作用，达到了能控制自己体表温度和热辐射停留在0摄氏度到50摄氏度之间的水平。 ——然后需要瞒过全景摄像头，这也不是难事——依靠着极致的速度，一秒几千乃至几万帧的摄像头也无法锁定他的行动。 通过感知到摄像系统的轻微变化，席谷便能够利用这些变化来达到在摄像头下“隐身”的程度。 ——其他的，还有如何控制自己身体周围气流的扰动、如何控制自己在地面的体重，如何控制自己身体肌肉的微小变化、如何改变自己的激素分泌、如何控制心脏的跳动…… 最后，成功将所有细小枝节的控制力也达到惊世骇俗的地步，明白自己能够骗过现在世界上大部分监控仪器以后，席谷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可以开始了！ ------------ 第五章 超凡时代创造计划 通盘考虑，瞻前顾后，苦思冥想，深思熟虑。 极力投入于“隐藏自己”这个课题。经过不知寒暑地锻炼，在即将毕业的时间点上，席谷终于可以把脚步迈入了世界各国政府的绝密基地中，收集任何“有可能关于超越人类之上的异种生命体或力量”的情报。 51区、fbi、军情六处、军事大楼、地下基地、后线工事…… 全世界各个不同等级的绝密情报机构，第一次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完成了绝密材料的汇总。 无人知道席谷的存在。 只有某些精度奇高的摄像头在万分之一秒的帧率中捕捉到了模糊不清的黑影，然而这些稀少的图像资料被传入到数据中心以后，也只是被辅助的AI当成了“合理误差”，便送入了垃圾库而已。 而对于席谷自身来说。 在遍搜人类有史以来最绝密的资料库以后。 他， 毫无疑问的， 意料之中的， ——依然是，一无所获。 席谷所获得的大部分资料，基本上都是上个世纪席卷全球的“超心理学”“超能力学”研究大潮中所留下来的遗物。 其中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资料已被验证为“假”，至于剩下的百分之五，则被判定为“大概率为假”。 席谷还在其中找到了不少自己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对象，他们的资料重要级都属于机密里最普通的那一类。 理所当然的，既然是能被席谷这种普通青年注意到的“超能力者”们，已经是比较出名的人物，再怎么说情报机关和研究机构也会了解到的。 除此之外，情报库里像什么“不明飞行物”或者“地外文明”、“远古文明”之类的超科技产物，也都要么是试验中的新式武器、要么是故布疑阵的消息。 将五常以及其他有名号的国家绝密情报库里的消息搜遍了之后，席谷终于明白了。 彻彻底底的明白了。 “看来……我就是这個世界上，唯一的能力者了吧？” 彻头彻尾的领悟，席谷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感到安心还是遗憾。 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这种认知令他感到安心。 尽管如此，席谷还是感觉到了一些寂寞。 适逢大学毕业，他停下了自己关于其他超凡现象的探索活动，专心致志地回归了正常学生的生活，享受着普通人的快乐。 ——说是这样说，其实与之前也没有太大分别。 毕竟，席谷以前就算来到大洋彼岸的国家，也只需要奔跑十分钟而已。哪怕是要环游世界，都可以一个小时搞定。 所以，他过去也都是正常上课、正常考试、正常写论文，偶尔和同学一起聚会而已。 在别人眼中，他和其他学生一般无二，只是有些喜欢宅在校外的租屋里。 相比于从前，席谷的生活还是没有太大变化，只不过他把以前用来投入到探索活动中的时间，转移到了小说、游戏还有动漫中。 ——说到这点，虽然身体素质早就突破了天际，甚至达到与太阳比肩的程度，但席谷还是能感受到正常人的快乐，这一点让他很开心。 毕竟，他还不想成为一个没有人性的家伙。 ……话虽如此，还是感觉缺了一点什么。 玩游戏的时候，席谷依靠着过人的神经反应力，随便虐杀对手，打上了排位的最前端，被许多人怀疑开挂。 微操太过简单，1000以上的有效apm对职业选手来说都几乎是天方夜谈，但席谷可以用眼皮按出来。这样一来游戏的乐趣很快就消失了，于是他转而去玩那些跟操作无关的剧情向游戏。 看小说的时候，里面的人物囿于力量所限，不得不向所谓的“恶魔”索取力量，尽管能体会主人公的心情，但席谷还是忍不住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个所谓的“恶魔”，恐怕接不下自己哪怕一拳吧。 过了一段家里蹲的生活，乐趣却渐渐消失。 试着去就业了一下，席谷却发现，自己对于他人所向往的“向上爬”，完全无法感同身受。至于所谓的“权力”和“地位”，想象一下自己站在高位的场景，席谷只觉得那更像是苦役。 ——然而好笑的是，由于这种心态被他人理解为“淡泊名利”，“性情稳重”，再加上优秀的学历和长期养成的处变不惊的习惯，席谷反而受到了他人的尊敬与上级的看重，甚至被挑选进入公司的领导储备部门。 但因为职场上所能感受到的乐趣也渐趋于零，最后，席谷在他人疑惑和不解的目光中选择了辞职，回归了家里蹲的状态。 接下来去做什么好呢？ 旅游？ 自己已经看过了全世界所有险峻的风光——虽然并非本愿，但对席谷来说这个世界的大部分自然风光和历史遗迹都已经失去了魅力。 玩乐？ 现在的席谷已经可以控制自己体内激素的分泌，这就意味着他自己就能控制自己大量分泌出多巴胺，产生几十倍乃至几百倍于doi的快感。当然，在强大的控制力下，席谷对这种快感也只觉得无聊。 那么，换一种说法，自己想要追求什么呢？ 权力？ 这是席谷一开始就无法从中感受到乐趣的东西。 财富？ 没有任何意义，席谷在海底看到过至少数十艘古代的沉船和宝藏的遗迹，但他连其中一个戒指也没有带出来过。 美色？ 虽然能够控制自己的视觉，把精细度调整到正常人水平，但是只要想看，席谷还是能看到人所称道的美少女脸上的蠕虫和肌肉纹理间的血管，他对人类的样貌也早已失去了关注的兴趣。 …… 人类迄今为止，在社会秩序以内，所追求的大部分东西，对席谷来说都已经失去了魅力。 …… 然而。 在拷问自己内心的同时，一种勃发的兴趣萌芽了。 日复一日身处于无聊的平凡世界中，隐约有什么心情破土而出。 席谷一直以来追求着的东西，突然在他脑海中换了一个形式，昭显着新的可能性。 终于想到了这点。 席谷十分讶异，为什么自己没有早一点醒悟。 “既然这个世界是如此无聊……没有外星人、没有超能力者、没有黑暗组织、没有地下世界、没有神仙没有妖魔没有鬼怪……” “那么，何不让我来亲手创造这一切呢？” ------------ 第六章 血之辙 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方向，席谷感到自己浑身都涌现了动力。 改天换地、扭转未来，让这个平庸无聊的世界变得充满各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这不是最愉快的事情吗？ 创建藏于阴影中的地下组织、编造传说与谎言、看着人类世界被新涌现的其他能力者们变得越来越奇异、越来越有趣……一想到这里，席谷的内心便充满了期待。 不过，要做到这点，首先需要解决一个问题。 ——那就是，该如何让其他人获得能力？ 虽然席谷现在依靠自己对肌肉和骨骼的控制能力，可以轻松变化外貌，装成别的人。 但要是只有自己一个能力者出现在世界上，哪怕辗转腾挪、左变右化、装成一個个其他的能力者，演出一幕幕戏剧，也未免太过直接，太容易被识破，而且太无聊了。 席谷想做的是欣赏这座世界舞台上新时代大戏的观众，而不是台上唱独角戏的演员。 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明白该如何制造其他的能力者。 那么，就从自己这具身体出发。 席谷测试过自己现在身躯的各项数值——并不是外在的各项数据表现，而是研究室里深入到基因层面的数据标记。 他曾经匿名向包括上百家基因检测公司寄出过自己的身体样本，也在大学的体检中动了手脚，抢先检测过自己身体的各项数据。 ——出乎意料的，一切正常。 是的，一切正常。 尽管若不是席谷刻意控制，哪怕是钛合金制成的针头也别想扎进他的血管，但血液进入试管之后，分析得出的数据却跟其他的普通人一般无二——不管是白细胞比例啊、还是血液成分啊什么的，全都属于正常人的范围。 更关键的是，席谷现在包括体重、体脂率、骨骼组成、肌肉密度等各项数据也还是在医学上极其正常的范畴里。 找遍医学、化学、生物学、物理学……都得不到为何席谷能用这样一具六十公斤的由基本元素和原子构成的人类身体打出毁灭行星的力量的依据，但他偏偏就是能够做到。 而且席谷那“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树也实在过于诡异，简直无视了物理规律，把宇宙的底层运行规则都扭曲成了麻花。 最后，思来想去，席谷得到了一个结论： 自己的能力，其实与这具物质上的身体无关，尽管它是通过物质世界里的力量和速度等数据表现出来的，但实际上，它的本质是唯心的！ ——它不是唯物框架下可以解释的能力，而是源于席谷唯心世界的力量！ 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之后，席谷心中渐渐萌发了一个猜想。 既然自己的能力是唯心的。 那么，能不能依靠自己的“执念”、“期待”、“向往”或者是其他什么描绘心灵方向的词语之类的东西，来拓展这份能力的边界……乃至于，将自己的能力嫁接一部分到别的生命体上呢？ 席谷决定进行尝试。 最开始，他通过学习古代经卷里的“冥想”、“转念”、“唤神”等手法，在脑海中模拟出自己能力的轮廓，然后试着将其具现化。 ——先是在大脑中定义自己的“能力”，在想象中给予其一个模糊的外观，再赋予其一个混沌的定义，比如“气”、或者“雾”、或者“灵力”之类的东西。 但是这种尝试很快便宣告失败，整整试了一个多月，席谷还是没感觉到自己的能力有具现化的趋势，尽管席谷主观上认为它是唯心的，但它却依旧仅仅在自己身体上发挥作用。 接下来，席谷开始尝试其他方式。 ——不再是通过冥想，而是通过具体的驱动。试着不依靠身体的直接接触，通过席谷的想象或者念头去动摇物质的形态，也就是所谓的“念力”。 于是席谷就像是得道高僧那样每日枯坐数个小时，紧紧地盯着露台上的纸团或者塑料袋，想象着它们飘起来的画面，运用自己的“意识”去影响物质的状态。 自然，这一个尝试也宣告失败，席谷的身体素质依旧按照每日百分之一的速度稳健上涨，而他也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任何“念力”浮现。 那么，也就是说，虽然从唯心的角度来说，自己的能力受到了自己主观认知强烈的影响，但实际上它却被收束于自己的身体之中，无法不依靠身体而去直接影响物质世界？ 席谷若有所思。 这是一个很值得探寻的方向。更关键的是，凭借着这个猜想，席谷又产生了新的想法： 既然“身体”和“认知”这两方面共同促成了自己现在这种不可思议的状态，同时缺一不可…… ——那么，“身体”的定义又是什么？ 比如说，自己离体的血液，还算是身体的一部分么？ …… 自己的血液离开身体后，在构成成分上和常人一般无二。 这是席谷在之前的体检中便已明白的事实。 不过他更是明白，自己的能力乃是非现实的产物——所以即使在构成成分上极为普通，但这与“能力”的存在并不相悖。 因此，席谷打定了主意，开始了对自己血液的研究。 首先是最简单的，将血液和其他事物——包括生命和非生命物进行紧密接触。通过成百上千次点滴血液的投放，并观察了从哺乳动物、爬行动物再到金属、非金属物品，横跨生物界与人造材料的反应之后——毫无例外，没有出现任何反应。 席谷没有气馁，他决定把自己之前锻炼控制力的手段也用到这上面来。 用比金刚石刀还锐利的，自己花费了三分钟时间催生出来的指甲划开肌肉，控制着不让它在万分之一秒里愈合，将所有注意力投注于血管中，紧紧地感受着血液的流动，同时把全身心放在血液从血管到接触外界的一连串状态中。 一滴血液——首先在血管里流动——然后血管被划开，慢慢流出血管，此时还在肌肉内部——然后催动它慢慢离开身体——直到进入到空气中。 这一次席谷也不太清楚自己具体的锻炼方向，所以他只给自己设下了一个模糊的指令： “去锻炼血液和自己身体的‘联系’。” 联系？ 这是一个很模糊的要求，所以席谷一直锻炼了三十多天也没有成功。直到他快要灰心丧气的时候，就在某个清晨，熟练地划开自己的血管后，这一次，一股若有若无的神秘感觉从鲜红的血液里传递出来，让席谷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然后他狂喜了起来！ 毫无疑问，“联系”建立了，血液和身体的管道被搭建了起来。接下来只用等着天赋树日复一日地增强这种联系的强度和精密度就好。 对血液的研究成功，席谷开始把研究目标放在了其他身体项目上。 ——一开始是血液，然后是唾液、泪水、汗水……接下来是头发、肌肉、神经纤维、乃至于呼出的空气、肺部的气息等。 不过，体液部分和身体的“联系”建立起来很是轻松且成功，大概是已经有了血液的前车之鉴的缘故。 但其他各方面的身体项目却无法在离体后让席谷感知到，所以这方面的“联系”尝试无疑是失败了。 但席谷不以为意，既然以血液为代表的体液，能够搭建起与自己身体的“联系”，那么接下来就可以管中窥豹，试着将它们和其他事物结合起来，看看能创造出什么东西了。 ------------ 第七章 实验体 如何让其他生命与自己的血液相结合？ 最简单的方式自然是吃下去。 从生物学的角度来说，这种结合方式无疑是非常低效率的，甚至比鼻孔黏膜接触的方式更加简陋。 不过，虽明白生物学的常识，但席谷更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可思议之物，所以结合的方式并不重要，只要让它们在物质层面上有所接触便足够了。 于是，在自己血液和能力之间的“联系”达到某种深度之后，某一天，席谷从山野里捉来了一些动物。 ——一只老鼠、一只蝙蝠、一条蛇、一条鱼、一只燕雀、还有一枚蝴蝶。 横跨陆地、海洋与天空，可以说是非常全面了。 在给每个动物都滴入一滴自己的鲜血后，席谷便开始默默观察着它们的变化。 但，就在他滴下鲜血的一瞬间，透过自己本体和鲜血之间的联系，一股奇异的感觉骤然传来。 第一次，席谷完全地感知到了自己身躯内的所有能量，它以一种扩散性的方式扩张到了这几只动物身上，借着血液的联系，强大的力量在它们体内肆意纵横，无限放大…… 席谷那超越行星的强力被浓缩于一个个窄小的身体里。 高等位的能量从浓缩态不断舒张，向外扩展，瞬间填满了那些小动物的每一缕血肉，每一颗细胞，让它们在生命层次上发生着奇妙的跃迁。 老鼠的体型骤然胀大起来、蝙蝠的翅膀上涌出一根根钢针、蛇的身躯表面出现了一圈圈奇妙的花纹、鱼的头上长角、燕雀的眼睛宛如钻石、蝴蝶扑腾着双翅，闪烁着奇妙的光点。 但，也就在这同时——席谷感应中，自己那最核心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能力，就在它的波动传递到这些动物身上时…… 然后—— “砰砰砰！” 一声声连珠炮般的声响传来，这几只小动物连神经反应都来不及的短暂时间里，便已经全身爆开，沦为了一滩滩血水！ 面对此情此景，席谷也只能苦笑。 “看来……我也得锻炼一下，血液离体后的控制力了。” …… 自己的“能力”，仅仅只能在自己身上存在，对于其他生命体来说，则是不堪承受的重负。 ——席谷一开始对此也有所猜测，但当自己的设想成真之后，这还是让他略微有些吃惊，并且如释重负。 毫无疑问，这個事实让他进一步明白了自己的独特性。 尽管并不会因此而变得狂妄自大，自以为无限世界之王，但席谷内心也隐隐松了口气。 虽说他想要将这个世界改造得更加有趣，让人类社会变得更为奇异丰富。 但要是自己的能力并没有身份上的特殊性，只要通过自己的意愿“嫁接”过去，就能使任何生命体都拥有同样的能力，那席谷还是会产生一些担忧的。 此乃人之常情，亦是人之常贱。 于是，免除了后顾之忧的席谷，开始更加大胆地尝试起如何将自己一部分体能嫁接到其他生命体上，同时隔绝最核心的天赋能力，以此来完成试验。 随着时间的流逝，席谷体能和血液之间的“联系”和控制力越来越强。 与此同时，他也渐渐能收束着自己的天赋能力，不与血液相结合…… 于是，就在三个月后。 席谷终于成功了。 看着自己手中晶莹的血滴，席谷露出了微笑。 ——尽管他心知肚明，这滴血液与其他任何普通人的血液在化学成分构成上都一般无二，且各成分的区间也属于医学上“正常人”的范畴。 然而，它却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能打开异常世界的大门，使现有生命跃升到奇妙层次的幻想之物。 虽然席谷排除了自己最核心的天赋能力的影响，使得这滴血液中只蕴含着他现有体能中极其微弱的一部分能量。 但是，那已经是极为不可思议之物了。 “传说中的仙人之血，灵丹妙药，恐怕也不过如此吧。” 席谷有些自恋地感叹道。 不过还应当先找一个实验对象来。 上一次那些小动物突然爆炸的场面给席谷留下了一定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不准备直接把这滴血液投放到人类社会中，而是要再找一次自然界的动物。 尽管这一次席谷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但还是谨慎为妙。 他想了想，开始寻找着合适的目标。 …… “饥饿……” “痛苦……” “疲惫……” 就像是被这几个词语包裹着的，把形容词具现化为生命体后的产物一样，它瑟缩着身子，混混沌沌，迈着蹒跚的步伐，行走在秋风中。 它并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状态，也无法像人类那样用准确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它只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但还是得尽力活着。 前者是现实，后者是基因层面的要求。 一只眼睛已经瞎了——那是前几个月被好事的孩童用石头打破的，另一只眼睛则糊满了秽物、血与赃物遮蔽住了视线，只能看见前面很小一块地方。 左前腿残缺不全，左后腿则断了半截，这导致它只能趔趄着半边身子走路。但即使如此，也要走一会儿停一会儿，因为鼻子会闻见味道。 ——人类的味道。 那是有别于垃圾的臭味、花草的清味、食物的香味之外的，独属于活着的人类的味道。那种鲜活的味道。 同时也有别于狗类同胞、猫、老鼠、鱼之类身上的气味，是一种难以形容的，人类所独有的气味。 非常微妙，却能够辨认。 它对这种气味的认知经历了几个转变，一开始在主人家的时候，这种气味象征着无害、温柔的轻抚，会让它不由自主地靠近并安心地歇下来； 后来被移置到郊区的小院时，这种气味象征着抽打、怒吼、严厉的训斥，让它只要一闻到就会生出暴躁的情绪； 等到被抛弃以后，四处流浪之时，这种气味象征着伴随谑笑而来的石块、突如其来的杆钎、死亡的阴影以及痛苦的回忆，令它一嗅到就会汗毛直竖，夹着尾巴退避三舍。 而到了现在，已经没有力气逃跑了，它只能在闻到气味的同时尽量收缩身体，静止不动——这样至少能减少一些人类的注意，避免受到更重的伤。这是它的生活经验。 人类那种微妙的气味一直没有变化，但它的认识却在不断改变。 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活着而已。 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 生命正一丝一毫地从身体里离开，它不知道这种状态叫做“濒死”，但它本能地对此感到畏惧。 尽力活动着尚且保持完好的右边两只腿，但无论怎么活动都只能摔倒、再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直到难以动弹，身体在冷冽的风中摊开，等待死亡的到来。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耳边传来了。 这是人类的脚步声。 然而——或许是因为临死前嗅觉系统已经被彻底破坏了，明明那个人类就停在它身边的，但它却闻不到那种人类独有的“气味”。 它的头脑还无法理解这其中的矛盾之处，更何况现在的它已经到了生与死的边界，所以更对此难以理解了。 只剩下一片混沌。 男人轻笑了起来。 “真是幸运啊……你居然遇到了我。” 清朗的声音。 然后，它感觉自己的身体悬空了起来，身体被包裹在温暖的怀抱之中，这让它想起了一开始在主人家的日子，那时候好像也是这样被抱着的。 于是它静静地，安心地，就此陷入了沉眠。 ------------ 第八章 异兽的诞生 席谷抱着濒死的灰白色犬只回到了家中。 回家的路上，席谷通过双臂间微不可察却又极规律的轻微震动按摩着它的身体，活络着气血。 虽然这份精细的按摩还不能让这条灰犬生龙活虎起来，却也能维持着它生命的最后一口气息。 席谷并没有专门学过按摩手法，只不过以他现在对力量的掌控力和对外界事物的感知力，在抱起灰犬的一瞬间，他就洞察到了它全部的身体状况。 而后，通过精确到万分之一N的力量刺激，激活着它全身上下最后的生命力，让身体上破损的部分伤势不再扩大——这种可以说神乎其技的手法也就完成了。 不用低头向下看，席谷已经知道这条灰犬陷入了安稳的沉睡。他不紧不慢地行走着，很快回到了家中。 席谷现在所住的地方在清夏市——也就是他大学所在城市的郊区地段。 虽然清夏市也算是次都级，全国第二等级的大城，但这片郊区却是席谷精挑细选后的居住场所——人烟稀少、监控摄像头迹近于无，最重要的是，没有网络信号。 所以完全不用担心会被人拍到网上。 再说了，就算是天罗地网般的监控，以席谷现在的敏捷、感知和速度，也完全可以做到不留一丝痕迹地从监控录像里消失。 将灰犬抱到家中，放在桌上后，便可以进行最后的试验了。 要说起来，其实只有一步—— 将自己经过许多次调整后，排除了最核心能力，只剩下自己的部分“体能”的血液与这条灰色犬只结合。 至于结合的方式，可以说多种多样，随心所欲。 席谷没有犹豫，下一刻，他便已经将自己掌心中突然出现的红色血液滴入了灰犬的伤口之中，看着血液慢慢渗入它的身体，逐渐扩散，不断变化。 而与此同时，他也动用了自己的全部视力，深入到纳米级的视觉之下，每一个细胞的变化都一览无余。 在席谷的眼中，这条犬只原本快要衰竭的细胞集群就像是久逢甘露的杂草一样，陡然间活跃了起来；身体内部已经病变的部分正在被健康的部分所排除，吞噬；血液汩汩地流动；生命力大幅度增长；断裂的足部逐渐复原；每一处身体组织都在欢呼雀跃自己的新生…… ——而这一切的变化，都是自然而然发生的。明明就算榨干灰色犬只体内的ATP（一种高能磷酸化合物，在细胞中，ATP能与ADP相互转化实现贮能和放能，从而保证细胞各项生命活动的能量供应。）也做不到这些，但它却就是这样违反常理地变得越来越健康，而且身体里的ATP没有减少，反而在不断增多！ “仅仅只是一滴血液而已……” 席谷不禁有些惊叹。 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这滴血液里并没有什么丰富的能量，无论在什么检测仪器下观测，它都只是一滴普通的人类血液。 但是，就是依靠着自己日复一日地提升，日复一日地，在天赋树上增强它与自己体能的“联系”—— 这滴血液就这样不可思议的，将自己的“体能”，这种定义模糊不清的概念，携带在了里面，并且还真的能将这种“概念”加载到其他生命体中！ “这已经完全违反质能守恒定律了啊喂！” 席谷心中暗暗地吐槽道。 不过质能守恒定律这东西，他自己本来就一直都在突破，破啊破的就习惯了。 现在更重要的，是自己的成果—— 席谷看着眼前这条灰犬，它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并且整体的身体强度还在不断上升。 它的全身都变得焕然一新，皮毛发亮，肌肉紧绷，死亡边缘的酣睡中苏醒了过来，正茫然地和席谷对视着。 微微一笑，席谷刚想说些什么——但下一秒，伴随着某种奇妙的感知在脑海里浮现。 他忽然愣住了。 “谢谢你……救了我……” “主人……” 大脑里响起了奇异的声音。 主人？ 席谷眨了眨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明白这个声音来自哪里——但正因为明白，才更感到惊讶。 “难道说……我的血液，竟然创造出了能与自己沟通的异兽？” 席谷和灰犬对视着，一人一狗呆呆地看着对方。 “主人……我……有什么不对吗？” 很稚嫩，很费劲的语气。 听起来就像是年龄未满十岁的小孩子。 但，光是大脑里能出现对方的声音，就已经足够席谷惊讶的了。 更别说这个声音中还体现出了一定的，属于人类的智能。 不过…… 席谷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忽然发现，刚才出现在脑海中的声音，说的并不是人类的语言……然而极其诡异的是，自己竟能够理解对方的意思！！ “这是，心声？” 席谷想了想，直接在脑海里对灰犬问道： “你为什么叫我主人？” “因为……我感觉到了……你的气息……我的生命的由来……主人……” 灰犬用比孩子更加孺慕的目光看着席谷，忽然凑到席谷手边，伸出舌头，似乎是想要舔舐席谷的右手。 但它顿了一顿，昂起头，用两只黑瞳曈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席谷，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仿佛在渴望得到席谷的允许。 从脑海中传来对方的情绪波动，让席谷明白了它的想法。 “没关系，我允许你接近。” 灰犬的眼神和表情都明亮起来，它立刻开心地低下头，舔舐着席谷的右手，表达自己的尊敬和崇拜。 凝视着灰犬魁梧的脊背，席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在没有动用自己非人级别的感知力的情况下，席谷发现自己也能感觉到灰犬体内每一处血液的流动，每一缕绷紧的肌肉，和它脑海中的情绪，乃至于大脑里储存的……过去的记忆。 虽然才只短短几分钟的接触，但也让席谷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我的‘进化之血’，在强化了对方的身体以后，居然还能建立起对方和我在灵魂中的某种联系么？” “不过，这种联系却是单向的……我能听到对方的心声，感受到对方的情绪波动，浏览对方的记忆……但是它对我一无所知，只会感觉到我身上的气息让它渴望接近。” “那么……试试看，这种联系能不能切断呢？” 想到就做，席谷立刻将灵魂中那道隐约的联系斩断——然后，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灰犬的浑身绷紧，瞬间从舔狗的状态中抽离出来。 它向后飞身一退，虽然只是小小一跃，但也跃出了十几米，直接退到了这個房间的尽头。 灰犬呲起牙，以凶狠的姿态看着席谷，但脸上的表情又显得有些惊疑不定。 它完全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眼前的这个“主人”身上的气息就陡然一变，显得无比陌生？明明长相和气味都完全相同，但是…… “主人……主人……主人……” 它在心中强烈地呼唤着，就像是失去了母亲的孩子。 就像是听到了它的呼唤，灵魂中又传来熟悉的反馈。 “……嗯，我在这里。” 灰犬立刻撒开腿，飞跃到席谷身前，看着他疯狂地摇着尾巴，传递过来的情绪冲动又喜悦又委屈。 “主人……刚才……不见了……” “没什么，只是个意外。” 灰犬的眼神让席谷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 “对了，进化了以后，也该测试下你的能力了。 “来吧，让我看看，你现在有多强大。” ------------ 第九章 灰影 灰犬听到了席谷对它的指令，高兴地昂了昂头，在席谷裤腿上蹭了蹭，便跳到了屋子中间。 但是，它脑袋左右摇摆，看了一阵后，并没有立刻行动。 “主人……这里……容易坏。” “哦？” 席谷颇感意外地扬了扬眉头。 没想到进化后的灰犬，居然能在自己没有提醒的情况下，自动领会“不能肆意破坏”的规则。 由此看来，对它智慧的程度的评价还要更上升一层。 “OK。” 席谷打了个响指，带着灰犬走出门外。 住所之外，是冷清的郊野，而就在郊野的边上，则是茂密的山林。 “来，在外面试试吧，这样就可以放心施为了！” …… “嗷——” 荒野山林之中，灰犬的身影化成一道灰线，在林子中肆意穿梭，身躯所到之处，无论灌木还是大树都像是被快速飞落的坠石砸中一样弯折倾倒。 灰影如梭，一面长啸着，一面在山林间肆意昂首，狼奔虎突，显现出傲视山林的气质。 就像是身上的枷锁被砸烂，又像是压住脊背的巨石被移开，灰犬的眼神里充满了愉快，这种极速的奔跑令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快感，四足撒开了欢地奔跑。 ——自从生下来到现在，其实也不过数年时间。但记忆中，从生下来开始，到成年以后，几乎从没有过现在这样肆意狂奔的感觉。 幼年期一直住在最初的主人家，那个时候身躯还没有长成；成年以后又被绑缚在乡下的小院里，只能对着天嚎叫；被抛弃以后还没开始流浪就被砸断了腿，想要奔跑也奔跑不起来……一直到现在，才终于在新生的身躯中感受到这种迅奔的魅力—— 灰色的身影自树尖一跃，顿时划过了数十米高，身躯宛如奔雷般飞向山顶！ “嗷！” 灰犬再次狂啸一声，掠遍山林的灰线顿时势头一止，刹那轻重之间，它的身躯呈现出一种由极动到极静的态势，轻飘飘地落在了山巅。 这一瞬间的动静变化，足以使世纪拳王瞠目，让武侠大宗师垂泪，令人类数千年来创造出来的搏击身法之术黯然失色。 但却只是这条灰犬的，轻轻一跃而已。 落在山巅后，立刻转过头，看向一路跟在后面的席谷，对他兴奋地摇着尾巴。 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了然，席谷露出微笑。 因为“进化之血”的存在，就在刚才奔跃到过程中，灰犬所能感受的一切，所想到的一切，席谷也能同时感应到。 所以他自然明白灰犬兴奋的原因所在。 而除此之外，灰犬跃动的身体里，每一处肌肉和血液，乃至于神经振动的信息也被他牢牢地存入大脑的记忆库里，成为了自己“超能力时代创造计划”的一部分。 “唔……是这样的么——平均速度约为120m/s，爆发速度可达180m/s，哪怕是在山林中的爬行速度也超过75m/s。 “光从身体速度来说，爆发速度接近猎豹极限速度的六倍，平均速度约为猎豹极限速度的四倍。而且从刚才木折树塌，但自身毫发无损的表现来看，它的身躯坚韧程度堪比钢铁。 “……嗯，这样的话，再来试试它的冲击力。” 想到这里，席谷在脑海中对灰犬发送了一条指令。 “全力以赴撞向我，使用你最强的攻击。” 灰犬立刻瞪大了眼睛，看着席谷，发出“呜呜”的声音。 它把两只前爪收起，露出不情愿的神色，甚至摇了摇头。 “主人……我不能……这样……” “没关系，你试试就行了。” “可是……” 良久，在席谷执意要求下，灰犬终于瘪起脸，小心翼翼地，用10m/s不到的低速向席谷缓慢地撞了过来。 “砰——” 席谷不满意地拍了拍它的身子，给一巴掌直接拍得倒飞了回去。 “不要这么敷衍！全力！我说的是全力！” “呜呜——” 灰犬抬起两只前爪，委屈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再一次地，终于勉勉强强将速度提升到了20m/s向席谷撞去。 “裆——” 席谷再次一掌拍了回去，黑着脸。 “不要担心伤害到我，放心，你的力量对我完全没有威胁！” 说着，为了让灰犬更加相信自己，他使出万亿分之一不到的力量，轻轻拍在了地上—— “轰！” 地动山摇。 以一人一犬为中心，整座山都裂开了一个大缝！ “——！！” 灰犬难以置信地用前爪捂住了眼睛。 作为经受了席谷“进化之血”洗礼的异兽，它能够感受到席谷的气息，会对席谷产生强烈的孺慕之情，将席谷视为绝对的主人…… 但是，如果是在席谷没有展示的情况下，它是完全无法知道这個主人的力量到底有多强大。 直到现在，当席谷终于展示出来自己能力的冰山一角后，灰犬才有些明白，自己是遇上了一个怎样的主人…… “嗷呜~嗷呜~” 小声啸叫着表示自己的惊讶，这一次，灰犬总算端正了姿态。听从席谷的呼唤，它俯下身子，积蓄着力量—— 良久—— “轰！” 灰犬宛如一发炮弹一样，向前冲了过去！ “这才对嘛~” 席谷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看着前方冲来的灰色身影，他轻轻地伸出了一根手指，慢慢地上挑—— “嗷呜嗷呜！” 那灰犬立刻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被甩了出去！ “再来一次！” 席谷在心中继续对它说道。 不远处，灰头土脸地从木石土灰中攀爬出来的灰犬兴奋地点点头，就在刚才极速地飞甩折返里，它体会到了一种异样的喜悦，就像是年幼的时候玩耍的滚地游戏一样。 于是这一次，它蓄起了更久的力量，爆发出了更快的速度，展现出了更强的冲击力，冲向了席谷！ 但，依然是毫无意外地被一指甩飞—— “再来一次！” 冷血无情的测试语言。 “嗷呜嗷呜！” 无比兴奋的玩耍声。 …… 终于，测试完毕。 采集了大半天以后，席谷让兀自还有些恋恋不舍灰犬停下了“冲击波”，带着他慢慢走回了家。 在脑海里回味着，关于这条最初的“异兽”的测试数据。 “爆发速度180m/s，无比兴奋的时候可以接近190m/s，爆发出来的最大瞬时动能接近2兆焦，是自动步枪一发子弹的数万倍，重机枪一发子弹的上万倍，火箭筒一发炮弹的上百倍，接近反坦克炮炮弹的动能……如果放在现代战场上，可以摧毁坦克，横行无阻；如果放在都市里，半天时间就可以摧毁上百座大楼，杀死数十万人……” 席谷思考着这些数据，看了眼正贴在他的脚边，跟紧它亦步亦趋的灰犬。 注意到了主人的视线，灰犬抬起头，对席谷兴奋地叫着，灰白色的皮毛在月光下显得无比光滑，一米多长的身子虽然魁梧，但并不是那么令人害怕，表情滑稽的它看起来人畜无害。 任谁也想不到，这居然会是一条可以在眨眼之间毁灭一个街区的凶兽。 一念及此，席谷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看来，我的‘超能力时代计划’，可以继续向前推进了。不过关于这条灰犬……还是得先给它起个名字，不然有点对不起这个时代先驱了。” 这般想着，席谷勾了勾手指，让灰犬伸出脑袋，轻轻摸着它的头，在心中对它说着： “嗯……从今天开始，你就叫‘灰影’吧！” ------------ 第十章 进化之血 给灰犬取好了名字。 ——灰影。 这就是世界历史上第一条异兽的名字。 不过席谷并没有什么“创造历史”、“在人类文明史上留下重重一笔”、“从此掀开世界的新篇章”的自觉。 而灰犬也没有觉得“灰影”这个名字不够霸气、不够神秘、不够符合“史上第一条异兽”尊贵的身份。 恰恰相反，从主人那里得到了名字以后，灰犬骄傲地摇起了尾巴，在席谷脚边兴奋地转着圈。 “灰……影……名字……兴奋！” “好了好了。” 笑摸狗头，席谷摆摆手。 “为了庆祝试验成功，今天就请你大吃一顿吧！” …… 点了一些外卖，送来了新鲜的食材，在家煮了顿火锅。 席谷没有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 自从发现自己觉醒了超能力，到目前为止差不多已经过了十年时间，而他也从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少年变成了一个满身秘密的二十五岁青年。 十年，每一天强大百分之一，现在的席谷单论力量已经是普通人类的三千万亿倍以上，单臂力量接近一百八十万亿吨，可抬举重量超过三百万亿吨，冲拳极限速度为20000km/s。 他一拳瞬时爆发的动能约为3.6e+28焦耳，是冷战期间全球核武库当量威力的两亿倍，是白垩纪末期毁灭恐龙的小行星克苏鲁伯陨石动能的九万倍，接近太阳每天散发能量的千分之一。 ……但是，即使如此，他并不需要摄取与这份力量相衬的能量，不必每天吃一万亿顿粮食才能维持身体的健康。 因为这是属于唯心领域的能力，不用符合质能守恒定律。 甚至——随着体能越来越强，早在二十岁的时候，席谷就发现自己已经不需要吃东西了。 大概，支撑着他身体的庞大能量，真的来自异次元吧。 而事到如今，美食对胃口的刺激也变得十分稀薄。 所谓“美味”，只是大脑在人类进化过程中，对特别的化学元素组合所产生的反应。口中所咀嚼的，无论是何种事物，到最后都能细化为分子及原子的组合。 只要想，席谷随时都可以自我调节舌尖、口腔、食道及胃部的感受器，让它们给大脑提供比最贵的熟成牛肉还要鲜美的神经反馈。 只不过，在日趋一日的进化过程中，席谷也对这种纯粹的神经享受脱敏了。 现在的他，无论吃任何食物都能处变不惊，也不会觉得那种味觉有多享受。之所以还在吃东西只是因为他还想要保持一些身为人类的惯性罢了。 ——仅此而已。 席谷是如此，灰影却表现得有所不同。 就在屋中，面对席谷买来的食材，这家伙大口开炫着，吃了一盆又一盆。 “呼哧……呼哧……” 灰影在盆中大快朵颐，刚刚买来的几十斤牛肉就已经消失在了它的肚子里。而席谷很快又买来的肉类也快速地被它吞食了进去。 没过多久，它单单吃下的东西，就已经超过了自身的体重，直到肚子里塞进了超过一百公斤的食物以后，才心满意足地仰躺在地面上，对席谷惬意地露出了肚皮。 “……噢？” 诧异的情绪顿时在席谷心中浮现了出来。 就在他的感知之中，刚刚被吞进灰影肚子里的食物，正在它肠胃的高速蠕动还有细胞的剧烈活动中被分解为热量，而这种热量又在高速运转中，促使着灰影的整具身躯都变得更加强壮。 肌肉绷紧，血液迅速流动，心脏在快速跳动，就在灰影慵懒的身躯之下，它正以一种有别于从前任何哺乳动物的方式，在短时间里身体不自觉高强度地利用每一份热量，从而长成更为强大的神经网络和肌肉骨骼结构。 而这种快速进化的动力来源…… “……就是我的‘进化之血’么？” 席谷若有所思。 “……看来在吸收了我的‘进化之血’以后，生物体的身体强度不会停留在刚刚吸收‘进化之血’的那個层次上，只要后续有足够的食物能量摄入，有充足的热量供给，那么它们的身躯还能变得更加强大。 “……明明我自身的体能如今已经强大到了爆星的程度，也还是不需要任何外界能量供给，但我弱化后减掉和自身‘联系’的‘进化之血’却会受到外界的影响，需要物质领域的能量参与进来，以促进生物体的进化么…… “这种感觉，这种只有离体的血液，才会被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干涉的感觉，就像……” 席谷摇了摇头。 虽然说出口来觉得有点傲慢，但该说不说…… 他感觉自己这种唯心的“每天成长百分之一”的能力，宛如凌驾在物质世界规则上的皇帝，还是比秦始皇、彼得大帝、叶卡捷琳娜这种人类史上的著名帝皇加在一起权力都很大的皇帝。 而现实世界的规则，就是被这个皇帝肆意摆布的官员们。 只要是自己身体相关的因素，会被自己“百分之一成长”能力所约束的东西，就如同被皇帝的意志完全笼罩的宫廷，物质世界的规则完全没有任何插手和置喙的空间，质能守恒定律只能在一旁乖乖蹲坐。 但，如果是被自己刻意割裂了其中“联系”的“进化之血”，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环境，那样一来天高皇帝远，物质世界的规则也有了上下其手的空间，就像是在远离君王的偏僻郡县，官员们也能吃些皇帝看不到的残羹剩饭。 这样一想，对其他人来说无比残酷，寒冷森严的物质定律，在席谷面前竟显得有些可怜兮兮了。 从这一点来思考—— “所以说……是优先级么？” 席谷露出了趣意盎然的表情。 “我的力量本质优先级远在现实之上，所以现实世界的物理规则必须遵循它的逻辑；但由我力量衍生出来的进化之血却与现实世界的规则平级，甚至是略低于它，因此现实世界就在进化之血与生物体的结合中加入了‘需要能量促进强化’的规则。 “仅从现有情况分析，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样。但是……还需要进一步地研究。” 席谷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微笑。 “……那就继续吧。 “再前进一步，让我看看‘进化之血’与其他生物体的结合能带来什么样的结果！” ------------ 第十一章 实验记录与进化等级 “第一天，测试了灰影的各方面体征。” “在摄入足够的能量供应后，它的身体力量强大了百分之三十，极限速度增加了5m/s，同时神经反应速度等各方面也有了长足的进步。” “此外，智力方面也在进步。决定开始教授它人类的文字还有语言，说不定可以在思维水平上达到正常人的标准。” “需要更进一步观察。” …… “第二天，去搜集了一些食物。如果短时间里购入大量肉类可能会引起相关注意，便带着灰影来到了海边，在深海里捕捉了一些猎物，搜集了半吨多重的食物。” “在身体进化以后，灰影的胃口也变得更大了，吃下的食物超过了五百公斤——食物转化为热量让身体变得更强；更强的身体反过来更高效地利用食物转化的热能，这是一个完美的正循环。” “不过今天灰影的成长幅度降低了不少，力量只提升了百分之十，极限速度增加了大概3m/s……看来进化之血带来的自我提升是有上限的，我想看看这个上限在哪里。” “继续教授它各方面的常识，并给它看了看各种文艺作品——灰影果然被吸引了，一整天都在看着平板电脑上的电影。它喜欢史努比，并且讨厌加菲猫，因为加菲猫喜欢嘲笑傻狗，但是看到加菲猫吃瘪的情况会很开心。” “另，食物在体内循环变成能量的过程中，它产生了大量废物排出体外，用人类的嗅觉来形容很臭。” …… “第十天，灰影的食量发生了锐减，今天只吃了几十公斤的食物便饱腹了，同时身体各方面的素质也没有在进步。看来这就是它身体成长的上限，从今以后的能量不再主要用于身体的进化，而是用于维持细胞的生存。” “同时对灰影进行人类知识教育的尝试，已经获得了初步成功。现在的它已经认识上万个文字，会熟练地在平板上打字，可以在动画论坛上跟人交流且不被发现破绽。虽然它的喉咙与人类发声器官不一致，但如果努力操纵声带，也能够勉强发出一些人类语言的音节，只不过听起来会非常怪异。根据目前的尝试，它在说以‘w’作为辅音字母开头的词汇时最熟练，最贴近人生，但是在说到‘k’开头的词汇时显得非常困难。” “经过大概的测算，现在灰影的性格和智力水平，已经堪比普通的人类少年了。” …… “第十三天，开始进行新的生物体研究，为了做出实验体的区分，便从山原里找来了一只黑鹰。经过进化之血的洗礼，它的身躯变得更加庞大，双翼的翼展也加长了，飞行速度从30m/s进化到了190m/s。” “进化之血带来的联系，同样能让我听到它的‘心声’，就像是灰影一样。” “通过大量的食物补充，在热量的支撑下它也建立了如灰影一样的能量循环系统，身躯在能量的循环中高速进化，各方面的身体素质也成长了约百分之二十。” “给黑鹰取了個名字——黑月。进化之血的洗礼让黑月有了相当于灰影一开始的智能，但灰影和黑月的关系不是很好，这两个家伙总是彼此看不顺眼。灰影会朝着黑月咆哮，而黑月也会在空中飞旋对它发出嘲笑。” …… “第二十天，就像对灰影所做的那样，也对黑月进行了关于‘能量供给同身体素质成长的指数公式’的研究，就像灰影那样，黑月也达到了身体素质的极限，出现了食量锐减的情况。” “对它进行人类知识灌输的常识也宣告初步成功，黑月也学会了大量文字，并可以使用人类语言在网络上交流。不过它并不喜欢看动画，它喜欢真人电影，尤其喜欢科幻电影。每当看到那些瑰丽的特效还有金属质感的画面时，它都会站在我的肩上，一边梳理羽毛一边瞪大了眼睛。” “由于发声器官完全不同，黑月基本上没办法从喉咙里说出人类的话语。但是它竟然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利用腹部的气流带动而发出类似人声的手段……想起了武侠小说里的腹语术。不过因为是从腹部发声，声音会显得十分沉闷遥远，黑月不喜欢这样说话，它喜欢尖细嘹亮的声音，就像它振翅飞行时的鸣啼一样。” “同样的，也给黑月专门买了一个平板电脑，细长的爪子不太好操控，就让它用套管+触压笔，这样一来就能灵敏地操控了。” …… “综合前面的观察记录，得出了以下结论：” “1.被进化之血洗礼的生命体，将会在短时间里产生身体素质的飞跃，成为突破生命限制的存在； ” “2.进化后的生命体将会有一个‘快速成长期’，期间时长不确定，目前仅有八天和十一天的记录。‘成长期’内，生命体将会高速利用从外部摄取的能量促进自身进化，达成身体素质的继续性成长；” “3.‘快速成长期’结束后，生命体将进入‘停滞期’，从外部摄取的能量将只能维持自身运转，无法再进行高度进化，目前尚未找到突破停滞期的方式；” “4.经过进化之血洗礼的生命体，会与自己的产生莫名的‘联系’，自己可聆听他们的‘心声’，感知他们身体内部的状况，并向他们下达指令。” “5.被进化之血洗礼后的非人生物，在智力上也会发生飞跃，并能理解人类的情绪和欣赏人类的作品。” …… “看到灰影、黑月，还有我自己，我决定建立一套基础的，可以衡量每个人进化程度的等级体系。” “以我最初时，还未觉醒超能力的自己作为原点，将其身体素质记为零级，那么经过大概十天的强化以后，我的身体素质是一级，一百天后的我记为十级。” “那么，按照此标准测算，每强大一级，都要比前一级强出约10.46%，每强大十级，都会是原来自己的约2.7倍。” “对于这一等级体系，我将其命名为‘进化等级’。所以按此标准来测算——现在的灰影的力量约为63级，速度为59级，瞬时爆发冲击力为61级，神经反应速度为64级，身体坚韧程度63级……综合评价：62级。” “黑月的力量为57级，速度为62级，瞬时爆发冲击力60级，神经反应速度为65级，身体坚韧程度62级……综合评价：61级。” “至于我自己，各方面都无比平均，而且本来就是以我为原点计算——所以现在的进化等级为：367级，当然，再怎么样都好，因为我每年都会自然成长36.5或者36.6级。这本来就是生造出来的概念。” “……不过，虽然是生造出来的概念，但进化等级体系，将会成为我的‘超能力时代计划’的核心。” “毕竟，没有等级的话，又哪有‘越级而战’，‘等级压制’等幻想作品里令人热血沸腾的要素呢？没有等级的话，又怎么能给人幻想的空间呢？” “这样一来，准备已经做好了。” “……接下来，就是进化之血正式干涉人类世界的时候了。” “——当然……在那之前，需要先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 ------------ 第十二章 杨落 夜已经深了。 但工作间的灯光依然通明。 当杨落揉着眼睛，从工位上起身的时候，向身边环视一周之后，才恍惚发觉，原来大部分同事都已经离开了。 “又加班到这么晚了啊……” 杨落喃喃自语道。 旁边正在电脑上打游戏的组长看见他站起来，从头上取下耳机，打着游戏对他说道： “这次的工作弄完了？” “嗯，把文档都绑好了，代码没有报错，明天早上让策划他们去验收一下吧。” “可以啊。” 组长笑着对他挑起了大拇指，“落哥技术确实吊。” “哪里哪里，框架都是你搭的，我就是做些现成填补的活”跟组长商业互吹了一下，杨落满脸笑容地收拾东西，准备背包离开公司，但就在收拾的时候，心口处忽然传来一股刺痛。 “嘶——” 他摸着胸口，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组长的视线在电脑屏幕和杨落身上来回移动，看到杨落的模样，顺口问了他一句。 “没事……就是胸口有点刺痛，最近经常这样，估计是平时睡太晚了吧。” “那得去医院好好看看吧？” “随便买点药也行……”本来是这样说着，但胸口处越来越深的刺痛让杨落皱紧了眉头，也让他改了主意。 “那我明天早上去医院看看吧。组长你帮我在内网里请个假。” “okok，完全没问题。” 组长对他做了个表示“OK”的手势，顺便重新戴上了耳机，在戴上去的时候还顺便对杨落问候了一下。 “这次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吧，身体可要好好保重哦。” 说完便又激情四射地投入到了召唤师峡谷之中。 “呵呵……” 摇摇头，杨落背着背包离开工位，走出了格子间，下到一楼。 离开一楼大厅后，走出感应门。 已经是凌晨三点了，深夜的寒风吹拂在脸上，大概是受了冷风的刺激，胸口处的疼痛渐渐消失了。 “要不要跟组长说一声，把明天的假销了，重新回来上班？” 疼痛一消失，杨落的心里立刻后悔起来。 虽然现在在大厂工作，每年有十几天年假，他也就只用过几天，但是等到年底的时候，年假会按照工资折算成钱，所以相当于还是用自己的钱请假去医院了。 ……有点心疼。 不过，一想到假请都请了，而且最近心脏常常刺痛，说不定是什么疾病的前兆，杨落又放弃了折返回去让组长销假的想法。 “明天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而看完拿点药吃好，将来也能更好地回来工作挣钱。” 回过头，杨落看向公司大楼。 就在大楼外墙的最高处，“盛意”两个十几米大的龙飞凤舞的大字，正在寒夜里熠熠生辉，落在他的眼中，发出明亮的光芒。 那就是他现在所在的公司的名字。 盛意。 国内顶级的游戏大厂，年营业额和利润都在百亿以上。 自杨落大学通信系毕业以后，他就在这间公司里工作，任职于服务器组，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八年年。 八年，比学校待的时间还长，这间公司已经成了他半個家一样的存在。 而且在杨落看来，盛意也是一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地方。 大学毕业以后，校招的培训非常有条理，导师也会耐心指点他们，一起进来的同事更不必说，大家嘻嘻哈哈，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而校招培训以后，跟关系比较好的朋友进入了某个没上线的项目组，干了五年。虽然到最后项目组因为版号原因还是黄了，但公司觉得杨落技术和性格都不错，不仅没有把他辞退，还让他内部活水到了另一个已经成功上线的项目，成为服务器组的一个成员，到如今已经三年过去了。 虽然在那个组里，自己已经是年龄最大的，组长才是一个毕业后校招才两年的年轻人，但相互之间的关系也还不错，甚至组长和其他人都会比较尊敬地叫他“落哥”，听了之后不说别的，至少心里是美滋滋的。 而且更重要的是，来到这个项目之后，他的收入也是节节升高，且不说每个月的月奖，光是基础的月工资就已经突破了30k，即使是清夏市这种准一线城市，也称得上前百分之五的高收入群体了。 对于杨落这样一个从山村里贫苦的农民家庭中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公司能给他这样的待遇，他无疑是心存感激的。 “已经给父母把老家城市的房子买好了。也在清夏市落了户，在市郊买了一套一百平的房子——虽然首付掏空了所有钱包，每个月还要还一万五的房贷……但只要每个月认真工作，每周再加一两天班，完全能够覆盖房贷支出，还能又存上一笔钱……到那个时候，再在清夏买一套房，把父母也接过来，过几年再找一个女朋友结婚生子，让孩子一出生就享受到远比我当年更加优越的条件，有更大的成长空间——哈哈，我这一生也就算圆满了。” 直到打上企业滴滴，坐上晚间加班后的免费打的出租车，一路回到家以后，杨落脸上的笑容也还是没有散去。 畅想着遥远的未来，他的心中充满了喜悦。 不过回到家以后，躺在狭窄的出租屋里的床铺，心脏处又轻微地疼痛了起来，打断了他幸福的想象。 “啧……” 杨落有些不满地撇了撇嘴。 “……怎么又痛起来了。” 伴随着这份疼痛感，忽然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那是上一个项目组上线失败，大批量裁员的时候。 之前跟他一同进入那个项目的朋友，没有内部活水成功，被动离职，在离职之后态度大变，忽然变得怨天尤人了起来，还整天拉着他痛骂盛意。 “狗屁大厂……裁员赔偿居然只给N，连N+1都没有。而且还说‘要是去劳动仲裁就奉陪到底’——” “TM的，我就跟他们杠上了怎么样！” “杨落你还留在这个公司的话，也要小心，要是等你没用了，将来盛意肯定也会把你一脚踢开的……” 总是诸如此类的负能量的话，让人一听就忍不住皱眉头。 正因为天天听他说这些东西，久而久之，杨落就跟那个朋友疏远了。 而且他总觉得那个朋友像是在嫉妒自己的技术被其他项目看中，他自己却没有活水成功，所以发酸。 后来的事情也证明了杨落的识人之明。 ——那个人，在离开了公司以后，没有善罢甘休，不仅申请了劳动仲裁，还搞了一出歪门邪道，把公司里的一些负面情况泄露了出去，让公司很是赔了一笔钱，在舆论上也闹得灰头土脸。 尽管如此，但那个人也被公司敌视，据说盛意还通过大厂之间的“阳光诚信联盟”封杀了那个家伙，导致他被所有游戏大厂拒绝接收简历，现在已经完全销声匿迹，不知道去哪里了。 对于那个人的做法，杨落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 何必呢？ 就算公司赔钱，也最多赔你几个月的工资，拿着N的赔偿早点面试去下家入职不就好了，跟原来公司保持和和气气的，到时候背调也能好看点，为什么弄得这么鱼死网破呢？ 至于他所说的，“等伱没用了，将来盛意肯定也会把你一脚踢开的……”，杨落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 只要自己努力钻研技术，怎么可能没用？ 而且盛意这么有人情味的公司，也肯定会善待老员工的吧？ 这样想着，心脏处的疼痛慢慢缓解了。 因为今天工作太累，已经没有洗澡的精力，所以杨落裹着衣服，就这样在被子里，准备进入香甜的睡眠。 慢慢变得模糊的意识，杨落在似梦似醒的浑噩中喃喃地想着，就像是对当初那个朋友的回应： “你不把公司当家的话……公司又怎么会把你当家人呢……” ------------ 第十三章 恶性肿瘤 杨落坐在医生对面，麻木地拿着薄薄的诊断书，一张纸翻来覆去地来回看着。 上面的字不是那种潦草的手写字，而是打印下来的文书。 但是……为什么看起来那么让人头晕眼花？ “……超声表现为多个高回声团，呈结节状，基底较宽，向心腔内凸出……经诊断为原发性心脏肉瘤……恶性……” “这个……是什么？” 杨落不可置信地看着上面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在冲击着他的视网膜，一阵阵的，令他大脑里的思维完全被冻结了。 “心脏肉瘤……恶性肿瘤……医生，这個不会是真的吧？” 杨落慢慢地看向医生，目光仿佛在诉说着哀求。 “CT照下来的结果就是这样。当然，我们医院的诊断也不一定准确，中间也有可能出了一些纰漏，你可以在我们医院或者其他医院多检查几次，以免误诊。” 带着口罩的医生双手交叉着放在桌面上，用宽慰的语气对他说道。 看来，像杨落这样的病人，他已经见过不少了。 呆呆地点点头，杨落拿起诊断书，离开了医院大厅。 或许是心理因素，又或许是被医院盖章认证了自己心脏处的疾病，胸口又传来一阵刺痛。 “嘶……” 低低地吐出一口气，杨落在心中安慰自己。 “不会的，不会的，哪有那么倒霉，我才31岁就患上了这种病，才刚刚买房子，而且每年都涨薪呢，不可能那么小概率的事情都让我碰上了……” “误诊，应该是误诊……再去其他医院看看。” 在心中慢慢说着，杨落的心情也好转了一些。 尽管沉重的现实犹如闸刀一样悬在空中，但至少存在一些侥幸的空间。 杨落拿起手机，拨打了组长的电话。 “喂，组长……” “噢，落哥，今天不是身体检查了吗，结果怎么样啊？” 电话那头的组长漫不经心地说道。 “……那个，我不是还有十几天的年假吗？接下来我要多请几天假，希望组长你帮我提一下。” “多请几天假……要请几天啊？” 组长的语气突然变得迟疑起来。 “项目目前是版本更新的关键时期，这个时候请假……诶，落哥，你是不是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了？” “……这个，检查出来好像比较严重，但是有误诊的可能性，所以我才想多请几天假，多跑几家医院，到处看看。” “这样啊。” 组长安慰着他。 “……那好吧，落哥你去检查吧。放心，几天而已，我们应付一下也能过去。要是有什么大问题的话一定要跟我们说啊，生重病的话公司不会不管你的。” 连声感谢着，通话结束，杨落放下了手机。 尽管心中还有些阴翳，但是在组长的安慰之下，杨落还是感觉自己被温暖包围着。 “果然，真是好公司……如果检查出来是误诊的话，我将来一定要更努力地为公司加班。” 抽了抽鼻子，杨落拿着诊断书，半是伤感半是慰籍查找着其他医院的信息，离开了这座医院大厅。 …… 五天之后。 杨落站在清夏市中心肿瘤医院的门口，看着自己手中的那一大摞化验单，眼前一阵阵发黑。 尽管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他无论心情还是身体都仿佛沉在了冰水中。 这五天里，跑了七八家医院，照了一次又一次的CT，见了一个又一个医生。 但不管是哪里，最后得出的结果都是唯一的。 “心脏肉瘤”。 原发性心肌肿瘤的一种。 恶性。 虽然手术费用只有几万，但是加上术前术后的诊疗恢复，以及相关的医疗费用，一起加上去也要几十万，现在的他只有借贷才能拿出来。 最关键的是，就算拿出这笔费用，根据医生的说法，他的肿瘤位置非常“微妙”，手术成功率不到百分五十……就算手术成功，预后恢复也非常困难，恐怕生存期不超过两三年。 ——难以接受。 为什么…… “我才31岁，连女朋友的手都没有摸过……一路从乡村小学辛苦学习，来到大城市，终于安下了家……为什么会遇到这种事情？” 回想着自己一直以来的人生，吃了那么多年的苦，靠着自己的努力还有毕业的选择在大厂扎根，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怎么会变成这样？！ “而且前不久才给父母他们买了房子，本来还想着以后接他们来清夏市的……将来该怎么办？” 混混沌沌地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不知不觉，杨落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枯坐了多久，直到日落西沉，天空蒙上了阴影，他才终于恢复了一点振作的精神，从昏暗的现实中找到了一点曙光。 “对了……我还有公司不是吗？ “像盛意这样有人情味的公司，肯定不会放着我不管——而且我也是八年的老员工了。 “对，就是这样……说不定公司还会帮我联系国外的诊所，帮我治病呢！” 一想到“盛意”，杨落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赶快拿起手机，又给自己的组长打了个电话，说明了情况。 “啊……落哥，你得了恶性的心脏肿瘤？活不了多少时间了？！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这种事，我也想不到啊……” 杨落苦笑着。 电话那头，组长迟疑了一会儿，似乎在想接下来要说什么。 “落哥，我去联系一下HR，看看这种情况该怎么解决，伱明天下午来公司，我们一起聊聊吧。” “好、好……” 杨落忙不迭地答应了。 他还想跟组长再聊会天，虽然对方是个远比他年轻的人，但在这个时候这座城市里也只有对方能说得上话了。 “我……” 杨落一张口，刚想说些什么，但电话那头立刻传来了忙音，“嘟……嘟……”。 握着手机，杨落愣了一会儿。 “真是年轻人，性子太急了，说完就帮我去跟公司联系了。” 摇摇头，但他脸上露出了一些自我安慰的笑容。 “唉，明天下午……不知道公司会想出什么办法帮我度过难关。 “果然，人还是要有个组织，才能好好活着。” 这样想着，杨落摸着自己的心口，身体瑟缩，坐上了回家的公交，满怀期待地等着第二天的到来。 ------------ 第十四章 打工人的末日 第二天下午，杨落怀着一腔感激之情，背着背包，装上自己的化验单和诊断书来到了公司。 上楼，来到熟悉的格子间里，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的工位上时，忽然发现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嗯？ 鼠标好像没放在熟悉的位置，显示器的角度也有点微调，插板上的线路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跟前几天不一样，而且——为什么自己的工位旁边，原来明明是空着的位置，却多了一个秃顶的中年男人？ 杨落站在工位旁，不知为何，感觉心里蒙上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阴影。 但还没发愣多久，正在旁边跟其他策划对需求案子的组长发现了他，抽身走了过来。 “啊，落哥。” 他的笑容还是像前几天一样，没什么变化，一下子驱走了杨落心中的寒气。 “你来公司了啊，先把背包放下吧，去五号会议室坐坐，等下我和HR会过来跟你聊。” 杨落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但是双脚一时间并没有移动。 “那个……” 他朝中年男人的方向努了努下巴，有些迟疑。 “……那是刚进来的员工吗？” “噢——” 组长朝他点的方向看了眼，露出毫无介怀的笑容。 “那是我们向中台申请的人力——毕竟项目也是关键时期嘛，落哥你不在也得让其他人顶上。” “原来是中台的啊……” 杨落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点。 他对组长勉强地笑了笑，把背包放在了桌上，转过身向五号会议室走去。 …… 在会议室里抽了把椅子坐下，杨落等待着组长和HR到来。 五号会议室不是陌生的地方，以前每次服务器组开周会，还有每年跟HR谈涨薪和福利事宜的时候都会来这里。 在这里待了三年，对于会议室里每一处的细节，杨落都十分熟悉。 但不知为何，今天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和透亮的白炽灯，他竟然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慌。 ……是因为我的心情发生变化了吗？ 他苦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会议室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组长和HR推门而进，杨落定了定神，立刻正襟危坐着面对两人。 “啊，落哥，不用这么拘谨。” 组长看着他，还是那副熟悉的笑脸。 然而旁边的HR脸上却面无表情。 杨落认识这个HR，他叫黄诚，每年都会笑眯眯地恭喜自己又涨薪了，或者是今年年终有什么惊喜，他感觉两人关系还不错。 但就在今天，黄诚脸上的表情却明显不同以往，而且手中还捧着两册几十页厚的文件，不知道那是什么。 “……哦哦，好的。” 愣了一下，但杨落立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而与此同时，组长和黄诚都坐在了他面前，组长顺手从黄诚手中接过上面那层最厚的文件，摆在了杨落面前。 “来，落哥，好好看看……希望这上面的条款你能接受。” 组长笑眯眯地对他说道。 接受？ 这個说法好怪异，杨落心中立刻涌起一阵不详的感觉。 他双手僵硬地拿起文件，一页一页翻阅着，随着不断向下翻，字数变得越来越少，阅读速度却变得越来越慢。 杨落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但心中受到的冲击不啻于火山喷发。 良久，他才抬起头，瞪视着两人，眼中满是怒火—— “……公司要把我辞退？！” “不仅要把我辞退，还想让我主动离职，而且只给我五万元的赔偿？！！” 洋溢的愤怒冲击得胸口剧痛，这几天熟悉的刺痛又从心脏处传来，但杨落已经无暇顾及这个，此时此刻，他只想把自己的愤怒全部发泄出来，向面前的这两个人好好料理清楚！ 然而无论是组长，还是黄诚，面对他突然爆发的愤怒，脸上都没有丝毫以外之色，仿佛早已想到了他会做出这样的表现一般。 他们两人对视一眼，黄诚伸出手，向组长做了个握笔的姿势，组长对他摇了摇头，黄诚脸上的表情立刻轻松了不少。 “杨落——” 黄诚把头转过来，对这杨落，用没有任何暖意的声音说道， “——我也不妨直说，你现在得了心脏肉瘤，这是恶性肿瘤，将来没有恢复的机会，你也不可能再回到工作岗位上了。这个时候呢，伱还是选择这种双赢的结果比较好。公司给你援助五万元钱基本上是出于人道主义，你要是不拿这五万，可就一块钱都没有……” “我拿操NM的五万！” 杨落双眼通红地对黄诚吼道，哪怕胸口的疼痛变得越来越剧烈，他也完全顾不上了。 “老子一个月三万的工资，就按照N+1来算工作八年也该有二十七万的赔偿，更别说我这个心脏肿瘤还是因为周周加班才患上的，你们TM最后就给我五万，你们还有公司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N+1，呵呵……”黄诚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容。 而坐在他一旁的组长，则带着和颜悦色的微笑，向杨落解释道： “N+1这个……杨落你也是老员工了，应该知道，最近游戏行业不太景气。 “本来公司今年的利润就打了折扣，要是给你发个N+1，二十七万，这可都是要从我们项目组的利润里扣的，到时候我们服务器组的年奖又会下一个档次。 “你也在服务器组工作了三年了，也该考虑考虑大家嘛。 “而且就算你不接受，我们也可以把你派到一个没有任何活的岗位上，一个月就发一两千工资养起来，一年以后再赔N+1就只用一万块不到了——哪怕你故意想要碰瓷，死在岗位上，不是因为工作原因死亡的，也没办法认定工伤哦？” 组长对他轻声细语地笑着，三年以来第一次的，杨落感觉到这个笑容无比陌生。 捂着胸口，强抑着疼痛管，杨落喘着粗气反问： “……我又没有不称职表现，你们凭什么把我调岗，tm的，别以为我没看过劳动法……” 面前的两人又对视了一眼，露出的微笑让杨落的心情变得更加冰冷。 “这个嘛……” 组长从黄诚手中结果另一份只有短短几页的文件，还没放过来，杨落就一把抢到了手里。 但一看之下，杨落立刻如遭雷击。 “ 员工杨落旷工记录： 2020年 五月三日，半天。 五月十七日，一天。 六月十一日，一天。 …… 2021年 二月七日，一天。 四月十九日，半天 …… 2022年 五月一日，一天。 …… 五月十七日到五月二十一日，连续五天。 三年来有多次旷工记录，表现不合格。 ” 这个记录…… 这个旷工记录…… “……明明都是我请年假的时间，我都让你帮我在内网提请了……” 杨落的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艰难地把视线从记录转移到了组长身上，后者正一脸轻松地笑着，摊开手。 “那个嘛……内网记录都是可以撤回的，但不打卡旷工的表现却是实打实的。毕竟落哥你没有录音和录像过，对吧？ “……你看，这样一来，是不是就有‘不称职’的证据了？所以我劝你啊，还是赶快同意提离职需求吧，五万块钱我们一定会很快到账的，到时候落哥你也能早点治病，还能多活一两年呢，哈哈……” 后面的话已经被听觉神经屏蔽了。 因为就在这一刻，气血上涌，心脏处的疼痛彻底超过限度，让杨落支撑不住地，再也听不见任何东西。 意识陷入昏迷前的最后一刻，他心中所剩下的，只有浓浓的愤恨与不甘。 “你们……这群混蛋！” ------------ 第十五章 卷王的懊悔 杨落躺在病床上，双目无神地凝视着雪白的天花板。 病号服穿在身上，浓郁的消毒水气味涌入鼻腔，让他的心情越来越接近冰点。 这是“清夏市第六人民医院”的病号房，十几天前，他在盛意昏迷以后便被公司的人送到了这里。 ……虽然被垫付了一笔住院费，但是杨落的心中没有一丝一毫对公司的感激之情。 恰恰相反——只有浓烈的恨意。 除此之外，在心中的某个角落，还兀自残留着无法理解现实的不可置信。 “……怎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自己，落到了这个地步？” 目光移到了病床边窗台的君子兰上，杨落的脑中一片昏沉。 因为几个小时前便吃了止痛药和帕唑帕尼，所以胸口处的疼痛不是那么明显。 但是，每过一天，都能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以更快的速度恶化下去。 如果不尽快进行手术，恐怕很快就要奄奄一息了。 但就算进行了手术……也没几年可活。 杨落苦笑一声，目光又落到了自己的枕边，那里摆着手机，上面显示着组长前几天给自己发来的消息。 一条语音消息，他已经听过了—— “我们这边的条件依然管用。五個。” 语焉不详。 但是杨落很清楚，这是对方为了规避留下文字证据的结果。 他和对方都知道这是在说什么。 经过了这么多天，杨落早已想明白了。 一直以来，公司就是把自己当成任劳任怨的牛马而已。 组长这种人是，hr黄诚也是，他们的行动只不过是公司意图的体现。或许也只有这种人，才能适应盛意，在其中如鱼得水。 至于他自己……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 这十几天，他回想着那天在会议室里的场景，终于理解了当时hr黄诚做出的那个握笔动作的背后意图。 那个时候，黄诚其实是在问组长自己有没有偷偷带录音笔，而深悉自己的组长用摇头表示自己不可能带。 “呵呵，呵呵呵……” 杨落露出嘲讽的笑容，嘲笑着自己，嘲笑自己的愚蠢和无知。 被公司当成包袱，被它干净利落地甩开之后，杨落彻底明白了，所谓的“家”还有“家人”，只是自己一厢情愿的幻想而已。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远在几千公里以外的老家，哪里会有地方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把自己当成负累？ 嘲笑着自己的天真，杨落的眼神无比灰暗。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熟悉的电话打了过来。 ——是母亲的电话。 杨落抓住手机，看着通话那头的人名，顿了很久，把脸上的表情调整出有些明媚的样子，才终于接通了电话。 “喂，妈…… “没，我刚才工作呢，啊对…… “我会保重身体的，你和爸两个人也要保重身体啊…… “我没什么事，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会让你和爸过上好日子的，嗯嗯……就不和爸聊几句了，不用，工作太忙了。” 电话挂断了。 杨落的眼神又变得灰暗起来。 他还是没敢对父母说出自己的现状，不忍让二老多年的希望破灭……更，不想让他们年过半百，还要为自己而劳心费力。 尽管他知道，说出真相以后，父母肯定会把县城里刚买的房子也卖掉，再带上半生积蓄来看自己，为自己治病。但就算手术成功，也只能多活一两年而已。 一旦白发人送黑发人，当自己过世以后，那个时候……没有一点积蓄留下的父母，又该怎么办呢？ “……我这病好不了，但至少得给父母留下一笔钱，让他们在我死后还能安度晚年。” 握紧手机，杨落下定了决心。 至少在现在，还不能这么颓丧！ …… 接下来的几天里，杨落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虽然躺在病床上，但现在网络发达，哪怕天涯海也能互相交流，所以他便想要借助现在的网络舆论来反攻公司，让他们拿出更大的代价来补偿自己。 首先是在内网发文，希望引起其他同事的共鸣——不过他的企业微信账号已经被全部封禁，内网也没有了登录权限，看来盛意早就料到了他这一手，提前做好了准备。 杨落没有气馁，接下来又通过社交软件联系了为数不多的，在工作之外还有些许交流的同事，希望他们在内部论坛上帮自己呼声。 那几个同事对他不咸不淡地表示了同情，但对于他的这一请托全都糊弄了过去。 气不过的杨落质问了他们一下，却发现没几句话就被拉黑了，也只有其中的一个同事还稍微善良点，告诉了他理由： “杨落，你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几乎是个卷王，每天晚上加班到三四点，每年上面都拿你做标杆压制其他人的绩效。所以你现在患绝症了，项目里不少人都觉得你是‘求仁得仁’。 “而且，公司内部也有网络监管的，都知道哪个账号是谁。帮伱在内网发文，得不到一点好处，说不定还要被辞退，又何必呢？” 杨落恍然大悟。 回想起自己的过去，他也没有责问那个同事的心情了。感谢了一下他的直言，两边便彻底断开了交流。 思考着自己这八年的工作经历，杨落不由得叹息。 是啊，卷王……工贼……以前在网上看到这种评价时，他还很不服气。明明是为了自己的幸福生活而努力，凭什么被别人这么嘲讽？ 然而如今身患绝症，面临如此处境之后，杨落终于醒悟——怪不得别人会如此评价，卷来卷去，果然只会让工作环境越来越恶化。 过往的记忆在脑海中重现，杨落忽然记了起来，其实就在自己当初进了这个项目服务器组的当月，有一个同组的老哥被辞退了。 那个老哥当时已经三十六岁，技术还行，但是不能加班，工作效率只到同组平均的八成水平。 而且，在自己到来之后，服务器组的工作效率又进一步上升。 于是，就在某天，他看到那个老哥和hr一起走出会议室后，沉默地收拾东西离开了。 想起那个老哥在离开时的眼神。 在收拾东西离开之前，那个老哥曾经看了自己一眼。 眼神里全是憎恶和愤怒。 但是，那个时候，他什么也没有说，就这样转过头，离开了公司。 杨落在当时注意到了那个眼神，但是那个时候的他并不在意，也没有任何愧疚。 那个时候的他反而还对此感到有些不舒服—— 你自己工作效率不够高，自己被辞退了，为什么这样看我？ ——还不是你不努力！ 轻蔑地想着，杨落又专心投入到了工作之中。 那只是当时的一件小事，自以为都已经忘了。 但事到如今，身处病榻之上，那时的那个眼神又在脑海里重现。 回想起来，却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杨落沉默地躺坐在病床上，心中感到浓浓的懊悔。 如果能回到那时，回到刚刚转组，不，甚至是刚刚进盛意的时候，他一定…… 杨落摇头苦笑，——事到如今，没有后悔药可吃了。 现在的他，只能努力向前看，留下一笔可以帮助父母安度晚年的财产。 于是，将懊悔的情绪从脑海中抛出去，杨落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行动。 ------------ 第十六章 奇遇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接下来的这几天里，虽然缠绵病榻，但杨落又想了不少法子策动。 首先是通过网络社区曝光盛意。 ——杨落在围脖，知乎，豆瓣，小红书，哔哩哔哩，抖音等各个app里发布了关于自己身患绝症但却被公司威胁勒令离职的情况说明。 本来以为网络舆论的力量能让公司有所收敛，可以坐下来跟自己谈谈条件。 结果还没等到引爆舆论，他就发现自己的那些稿件被退回，账号也处于封禁状态。 原因:“发布不实信息，影响社会风气。” 杨落猛然记起，自己当初在公司的时候，听运营组和策划组的聊天，据他们说盛意每年都会投入几十亿的宣传经费用于维持公司形象…… 当时的他只是将这消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如今想来—— ——原来那几十亿的宣传经费，却是用在了这里么?! 杨落没有办法，就只能化身为发帖员，在各个论坛注册一个号死亡一個号地不懈冲锋，同时也在那些无关的热门话题下讲述自己的情况，最后留言一句:“希望大家帮我多多转发，谢谢了!” 虽然依然还是没有作用，最后账号和ip全部阵亡，自己也因为每天费心费力而病情更加严重，胸口的刺痛越来越剧烈，但可能是这种持之以恒的行动被反馈了上去，公司那边终于提高了价码。 “八万，怎么样?” 组长在电话那头轻松地问着自己。 “这是我的权限范围内能给出的上限，再多真的没有了——就算我给，内审的人也不会同意的。” 这一次，杨落思考了很久。 最终，他摸着自己的心口，艰难地选择了同意。 “好吧。” …… 通过临时开放的内网权限登上了员工网站，并提出了离职申请，那边很快就通过了，甚至连一个月的离职准备期也一笔勾销，速度快得令人咋舌。 “……就这么焦急么?” 杨落苦笑。 真该说是大公司呢，离完职后三个小时不到，八万块到账的银行短信已经出现在了手机里。 同时很讽刺的，还有“理财方式多元化，xx银行帮你财富自由……”的广告短消息，真是黑色幽默。 杨落无视之，收起手机，向住院医生提出了离院。 “你真的要退院吗?” 办公室里的医生诧异地看着他。 杨落的脸色发白，甚至坐都已经坐不稳，却依旧扶着墙，坚定地点点头。 “可是……你知道吗，我们院的主治手术水平很高，像你这样的情况，术后如果预后很好，活个五六年都是有可能的。如果配合最好的进口药，再保持健康的生活作息，甚至有可能多活七八年以上!” “最好的进口药……” 杨落无力地一笑。 “医生，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绝症，就是贫穷。” 看着他无比坚决的双眼，医生愣了许久，最终无奈地点点头，在申请单上签下了名字。 “同意离院。” …… 杨落从医院回到了家。 随身带着的，除了一些止痛药，急救药还有手机以外，没有任何东西了。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个出租屋。 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因为离公司太远，再加上没有余钱，还是毛坯状态，所以他依旧住在这个离公司只有三站地铁的房子里。 已经住了八年。 回过头来，恍如隔世。 这八年到底得到了什么?杨落这样问着自己，只能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之前那些发的帖子已经被全部删除，账号也处于锁定状态。 以后跟公司再没有什么关系了。 而除了公司以外，这座城市里，他再没有什么熟悉的地方，没有相知的朋友。 盛意的工作让他成为了能在这个孤独的城市里安身的人，也让他在这座城市里疲于奔命，最后一切都被摧毁。 从来没有如此清醒过。 也从来没有如此绝望过。 他整理了一下银行的存款，刚到手的离职赔偿，总共十八万。 ——此外还有那套房子，那套市郊的房子，在前段时间就被他通过中介公司进行拆借，虽然还没还完贷款，但中介已经找到了合适的买家，可以帮自己结清贷款。 不过能结余出来的钱，也只剩下五十三万了。 “五十三万吗?” 杨落无奈地一笑。 他可是记得，自己光首付就付了一百二十万，更别说那套房子的区域地价一直在升值。 “……也好，至少能收到钱。我已经没有还贷能力了，父母也支撑不了，到时候断供了也是一毛没有。” 这个时候杨落倒是看开了。 “就这样吧，加起来七十一万，这笔钱够父母生活许多年了!” …… 一切都处理完毕。 几天以后，杨落来到了清夏市郊的清远河上。 桥上微风凛凛，阳光温柔，但却没有多少人。 这里是老城区，早就被废弃了，可以说人迹罕至。 站在桥上，杨落看着粼粼的水光，要使出全力握紧栏杆才能让自己不倒下。 喘一口气心脏处就是一阵绞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扭曲起来。 “大概癌细胞也开始转移了吧。” 杨落心想。 “……不过也是时候了。” 他回想着自己留给父母的那通定时电话，大概等自己死掉之后父母就能听到那通电话的内容了。 “……爸，妈，孩儿不孝，马上要离开你们了。 “我患上了心脏肉瘤，恶性肿瘤，是绝症。 “……公司没有什么补偿，只给了八万块就把我辞退了，盛意其实是个吃人的地方……但我知道这个的时候已经晚了，我已经被吃干净了。 “爸妈，我钱都留给了伱们，一共七十一万，银行卡在我的房间里，地址是……卡号和密码分别是…… “……不用担心，我死之后警察应该会去调查，我房间桌子里也有一封遗书，内容跟我说的话一样……” “……对不起，爸，妈。” 阳光在水面上照射出金灿灿的光芒。 跳下去的时候，一定会激起金色的涟漪吧。 杨落入神地看着。 身体压在了栏杆之上，慢慢的，快要向前倾出去。 但就在这时，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沉闷的，像是从腹部发出来的声音，不像是人类的声音。 “你想要自杀么?” “是啊，” 杨落轻轻回道。 “我得了没办法治好的病，要不了多久就会死了，不自杀又能怎样? “……还不如早点去死，至少能给亲人留下一笔钱。” “那，如果有治好这个病，甚至是变成超凡之人的希望，你想要吗?” 那个声音问道，毫无感情。 “超凡之人……” 杨落笑了。 “光是治好病……都是我不敢奢望的事情了，更别说成为什么‘超凡之人’? “……如果能的话，我当然想要。” 杨落声音干涩地回过头望了几眼。 桥上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或物。 杨落无奈地摇摇头，那声音果然只是他的妄想吧。 他撑着身体，攀过栏杆，朝着河面跳了下去。 ——生命即将在此刻终结。 但就在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在他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跃现。 ——那是一只展翅而翔的黑鹰! 坠入河面的一刹那，杨落惊骇欲绝的视线中，看到了那只黑影朝自己飞掠而来，与此同时一粒血红的光芒从它的口中飞入了自己的身体里! 下一刻，杨落坠入了河中。 冰冷的河水里，一股无比炙热的力量在体内爆开。 与此同时。 一个威严如神明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我给你这个机会!” ------------ 第十七章 重生！ 身体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清远河中，被河流推动着，向着更加荒凉的下游而去。 冰冷的河水从鼻腔和口腔里灌入气管中，让杨落无法呼吸。 氧气和二氧化碳的交换无从进行。 血管中的氧气含量在逐渐减少。 心跳加快，血压上升。 呼吸中枢从兴奋状态转为抑制状态。 最多三分钟不到，杨落就将彻底因窒息而死亡。 本来就快要崩裂的心脏，在这种压力下更是运转到了极限，心脏处的肿瘤争夺着体内的养分，这是死亡的前兆。 但是…… 那道红色的光芒完全改变了这一切。 炙热如烈阳的力量在体内爆开。 那是杨落难以想象，也无法理解的庞大力量。 让他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缕肌肉，每一块骨骼都在一瞬间绷紧，就像是迎接海浪冲击的礁石一般。 “这是……什么……” 力量冲刷着身体，癌症细胞就像是烈日下的积雪，快速地被融化消退。 整具身体也都在体内那股异样力量的冲击之下，生命力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极速上升。 杨落回想起了那个威严的声音。 想起了那只巨大的黑鹰。 想起了那道红色的光芒。 “就是它么……” 明悟在心中生起。 只是，来不及对此产生更多的感叹。 “进化之血”带来的力量已经进入了他的脑部，一点一滴的回忆都在涌现，哪怕是极小时候的记忆也在大脑里复苏，这是脑部进化的前兆。 杨落闭上眼睛。 没办法呼吸，但也不需要呼吸。 “进化之血”带来的能量已经让他进入了一种自我循环的状态，宛如武侠小说中的“先天”“胎息”境界一样。 在这一瞬间，他已经什么都不去想，静静地领略着生命的美妙。 …… “第一个人类实验体，‘进化之血’已经成功与其结合了。” 就在杨落不知道的地方，离清远河几十公里外的郊野，席谷站在原野上，闭上双眼，静静地感受着从杨落那里传来的“联系”。 风静静地吹着，灰影在一旁温顺地低下头，席谷轻轻的摸着它头上的皮毛，品味着这历史性的一刻给他带来的反馈。 不是走兽，也不是飞禽。 第一次通过“进化之血”赐予人类力量，与其他人建立“联系”。 尽管从生物学的种类上来说，杨落和灰影在基因上的差距可能远远小于黑月与灰影在基因上的差距。 毕竟前两者都属于哺乳纲、真兽亚纲、只不过一个是食肉目一個是灵长目；而后两者却一个是鸟纲、一个是哺乳纲，在“界门纲目科属种”的第三级就已经出现了差异。 但是，从心灵深处建立的“联系”中，席谷所感受到的信息量，能捕捉到的细节，却远远大于之前和灰影已经黑月建立联系的时候。 “果然，因为是人类么……” 席谷暗自思忖。 人类，有别于其他动物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意识。 虽然近年来的生物研究，尤其是对黑猩猩的研究，已经表明他们也能制作并利用简单的工具——譬如用石器砸开坚果、能用树枝钓出白蚁……而经过训练的黑猩猩甚至可以快速辨别三位以内的数字大小，建立起简单的数量神经反射；在族群内使用语言；跟人类使用“剪刀石头布”。 然而，就在杨落的心灵世界对席落一览无余地敞开之时，他还是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哪怕灰影和黑月，现在已经有了十几岁左右的智力水平……但是论思维的复杂程度，还是被人类完爆啊。” 杨落意识中的暗流和显意，就像是赛博世界的数据流一样通过进化之血建立的“联系”向席谷的心中涌来。 暂时放下这种震撼。沉心凝思，杨落那些显现的记忆片段就像是电影一样在席谷的眼前播放。 “原来如此……本身是一个出身于乡村的孩子，因为刻苦学习有了读重本的机会。家里举债供他读书，而他也成功在清夏市里安家立业。 “……但很可惜，因为努力工作或者说努力内卷，在让卷出自己的美好生活以后，也卷出了恶性肿瘤。嗯……运气不是很好呢。” 在心中淡然地做着点评，对方身躯里，无论是血液的流动，还是细胞的变化，也都被席谷牢牢地把握住，在这一刻，他也明了对方在与进化之血结合后，即将进入什么样的状态。 “力量57级，速度54级，神经反应速度55级……综合评价56级。这是摄入进化之血后的初始状态，跟黑月以及灰影一开始也差不多。 “不过按照过去的实验记录，在进化之血被吸收以后，生物体还将有一个‘快速成长期’，时间从几天到十几天不等。到时候再看看杨落能成长得怎么样吧。” 这样想着，席谷忽然露出了趣味盎然的微笑。 “既然已经引入了第一个人类的实验体，那么超凡力量也要正式介入人类世界了。 “……光是把‘进化之血’这种名字拿出去，感觉实在太廉价，而且没有什么底蕴。不容易让人产生更多联系。 “那么就从杨落开始吧……开启一个看起来古已有之，仿佛从上古时期便已经传下来的‘超凡时代’！” 有趣的事情，即将开始了。 …… 力量在膨胀，就像是太阳一般炽热。 记忆在收缩，过去与现在同时在心头回响。 杨落想起来了，年幼时候闻过的花香，少年时经历的疼痛，那些本来已经被大脑遗忘的事物，但如今却都纤毫毕现地重现于脑中。 这是进化的前兆。 这是超凡的先声。 他闭上眼睛，无喜无悲，身体逐渐沉入清远河低，有几条小鱼已经聚了过来，在身边游曳。 就在这一刻，他睁开了眼睛。 身体的各处都在同一时间发力，心脏处的供血就像是十万吨的动力泵一样喷薄而出。 “……呵！” 就像是要与整条河的压力相对抗一样，杨落身躯一震，从河底冲天而起！ 纷纷扬扬的浪花之中，那几只小鱼随着河水一同上了天，又重重地落回水中！ 一步踏水！ 重回人间！ 也就是这四下无人的河岸，杨落方才展现的惊世骇俗的力量才没有被人发现，不然的话，现在至少已经有十部手机对着他直播了。 浑身湿透了站在河岸边上，杨落失神地握紧了拳头。 “这股力量……” ------------ 第十八章 衍神殿 力量。 沸腾的力量在体内运转。 一握紧拳头，感觉双手似乎握住了一座山脉一样。 杨落难以置信地吐出一口气，看向前方。 因为刚刚坠入河中的时候，顺着河流向下游飘了一阵，此时此刻已经出了清夏市区，放眼望去，河岸之上荒草如席，树木成荫，灌木之上站着野鸟，可以听见它们的轻鸣。 杨落睁大了眼睛。 视线里的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过去未曾近视，从小到大挑灯夜读的时间不短，毕业工作后又天天对着电脑。 虽然如此，但因为用眼过多，杨落有时候还是会感到些许模糊，看远处的事物会有些不清晰。 然而如今重新站立在这片河岸上，放眼望去，就像是1080P转成了8k显示屏一样，而内在的显卡驱动也从PTX-1060变成了RTX-4090TI，眼中看到的世界焕然一新。 耳畔的声音也无比清晰。 身旁杂乱的木枝上野鸟的鸣叫，几十米内风吹拂草尖的声音，几百米外林中树叶的“沙沙”声，都一同涌入耳中，但并没有显得杂乱无章，大脑就像是驱动连续升级更新了十几级以后，功能前所未有的强大，在一瞬间便理解并处理好了那些声音相关的信息。 从未如此美妙。 从未如此美妙的世界。 杨落伸出手，按在了自己的心脏之上，感受着那份强劲的跃动。 就在前不久，这颗心脏还是他的梦魇，象征着他的末日，他不敢听自己的心跳，因为那个孱弱的声音代表着他正一步一步地接近死亡却毫无办法。 但现在……这一切都变了。 胸腔里，自己的那颗心脏“砰—砰—”地跳着，平缓而有力，就像是加压泵一般，鼓动着自己生命的源泉，比赛车的马达更为有力。 杨落咬紧了牙齿，强行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抬起手，重重数拳，就像是要发泄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愤怒、怨恨、痛苦一般，砸在了眼前的河水之上！ “……咚！” “咚！咚！咚！咚！” 宛如被迫击炮弹轰炸一样，每一拳都激起了河水大片的浪花，且随着拳头的加速，浪花一拳比一拳高。 直到最后——数米宽的河面被拳头所灌注的力量所震，浪花倾空而起，鱼跃水面，水浪滔天，一时间河水断流，竟然显现出了中间湿润的河床！ “砰！” 一通发泄以后，杨落的心情终于恢复了平静。 而眼前的河流也迅速续上，中间的河床重新被填满，尽管如此，刚刚那拳掌断流的景象，还是深深地刻在了杨落的脑海之中。 “一拳断流……这样的力量，居然被现在的我掌握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露出了情难自抑的笑容。 但是杨落心知肚明，这份力量的来源，并不是偶然，也不是奇迹，它来源于更高存在的馈赠。 想到那只黑鹰的身影，还有它口中衔着的那道被射入自己体内的红色光芒，还有最重要的，那个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杨落的心情有些恍惚。 而就像是为了响应自己的那份恍惚一样，那个奇妙的威严声音又在脑海中响了起来。 宛如神明的声音。 在听到它的一瞬间，杨落就生起了浓浓的尊敬和崇拜之情，就像是灵魂深处本能的反应一样。 “汝……感受到了么？这份力量？” “感受到了，这份力量就是您赐予我的吧——” 杨落敬畏地对那個声音回应道。 而与此同时，也有种莫名的感觉。 那个声音所说的，似乎并非是自己的语言，但自己却可以听懂。 ——这也是“祂”伟力的一部分么？ 杨落不由得如此想到。 “……诚然。” “祂”淡然地回应了杨落的疑问。 “此乃……‘衍神秘药’，为吾‘衍神殿’之物，可打碎限制之门，令凡人踏上登天之路……而汝则为‘衍神殿’选中之人。” “……衍神秘药……衍神殿？！” 杨落的心情即惶恐又兴奋。 这两个名词仿佛带着无穷的奥秘，在一瞬间便让他感觉自己身处于一个宏大而未知的奇异世界之中。 “……诚哉……吾为‘衍神殿主’……” 祂的声音仿佛从极遥远处传来，在脑海中响起的时候，不自觉有种宏大遥远的感觉。 尽管如此，却能够听清楚祂的意思。 “殿主大人……您为什么会选中我呢？” 杨落深吸一口气，忐忑地问出了这个疑问。 “……只是机缘……一切皆是机缘的造化……” 无法理解那位伟大的“衍神殿主”所说的机缘是什么意思，但大概那是类似于“命运”的说法吧。 自己也是被命运选中的人么？ 杨落感觉自己的心情沸腾了起来，难以压抑的兴奋。 但“祂”的声音还在继续。 “……‘衍神殿’如今尚无法自混沌中重归现实……唯有在世间挑选代行者……‘汝’即此代‘衍神门徒’……” “衍神门徒”……好霸气的名字，这就是自己以后的身份么？杨落感到那股强烈的兴奋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了那只巨大的黑鹰，那只将“衍神秘药”投入自己体内，让自己一步登天的黑鹰，他也是“衍神殿”的一员么？ “……其名为黑月……为‘衍神殿’神兽使……有行走世间之权能……汝等或许日后还有相见之日……” 杨落不由得有些遗憾。他本来还想再见一下这位黑月神使，对它述说一下自己的感激的——毕竟正是它赠予了自己衍神秘药，有了这个机会的。 但是，从殿主大人的说法来看，自己现在估计是见不到那位黑月神使了。不过“神使”么……听起来好像要比自己的“门徒”身份霸气很多啊…… 隐隐转着这些念头，杨落感觉到“祂”和自己的心灵联系变得越来越微弱，顿时心中一紧，丢掉了其他杂念： “殿主大人，这是……” “‘衍神殿’尚未回归现世，与汝之心音难以维系太久……” “……那，殿主大人，我作为‘衍神门徒’，平时需要做什么？” “……无有禁忌，无有需求……” 这岂不是说自己什么限制都没有，哪怕是把“衍神殿”的存在泄露出去都可以？！ 杨落心中下一愣。 他紧紧地听着“衍神殿主”所言，宛如聆听圣训一般。 但，“祂”的声音变得越发遥远，飘渺得像是从云端传来的一样。 “……无需烦恼……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届时‘衍神殿’将重现大地……安心等待即可……” “祂”的声音就这样消失了。 然而，最后那段话里的信息量过于庞大，大得让杨落一时间忘了呼吸。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 第十九章 回家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安心等待即可。” 说完了最后的一段话，席谷暂时切断了和杨落的“联系”。 虽然在感知之中，还能察觉到对方的一举一动和生命状态，但“联系”一切断，就无法再听到对方的“心声”，也无法与对方交流了。 回想着刚刚自己所说的话，席谷沉吟了一下。 “衍神殿……衍神秘药……还有‘旧日’、“诸神”什么的，这些临时想出来的设定会不会太过中二了？” 有股淡淡的羞耻感。 但席谷反而笑了起来。 “算了……中二就中二吧，历史上那些的神话传说里的描述可要比我中二多了，不还是有那么多信徒崇拜。 “……更何况主动权永远在我，只要我想，就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无数的超凡者来……力量才是本质，说法永远都是附属的，到时候再加新设定或者给现在的设定打补丁好了！” 他耸耸肩，心情已经完全释然了。 而就在这时，天地间一声轻鸣，从常人的肉眼无法看见的数千米高空之上，一个黑点以堪比喷气式客机的速度快速冲向了他。 由远及近，黑点从大变小，展现出了黑鹰的轮廓。 ——正是黑月！ 而也就在它双翼扑闪，来到席谷身前数米的时候，极速冲刺下带来的气流已经变成一阵狂风，在这荒原里呼啸而出—— “咻！” 风乍起，以席谷为圆心，数十米直径的圆形范围里，草飞泥腾，声浪轰鸣。 原本懒洋洋卧在席谷身边的灰影，因为身上的毛发被这阵狂风一吹，向后倒折，不悦地站起，朝黑月不爽地呲了呲牙。 黑月不屑地昂头，收敛起自己数米长的双翼，双爪斜斜地踩住席谷的肩膀，一副崖岸自高的姿态。 灰影更加不满了，背部微微拱起，似乎在积蓄力量。 而黑月表面上不屑，但双翼却悄悄竖起，双翼尖端比钢刃还锋利的羽毛一根根地立了起来，闪烁着冰冷的黑光。 气氛一触即发，看起来又会是一场鹰飞狗跳的大战。 就在这针锋相对的时刻，席谷挥了挥手。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安稳一会儿。” 灰影立刻散去积蓄的力量，从喉咙里咕哝两声，大意为“呜呜呜明明是它先招惹我的”，便温顺地又卧了下来，蹭着席谷的裤腿。 而黑月虽然仰着头，完全不屑一顾的姿态，但双翼上的羽刃也收了回去。 “这一次，黑月你做得很不错，在天空里巡视了几天，帮我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实验对象，让我的计划成功推进了一步。” 不久前还以神秘莫测的姿态，仿佛立足于寰宇之外的伟大存在“衍神殿主”，此刻站在地球东经119°32′，北纬29°72′的原野上，对“黑月神使”微笑道。 而“黑月神使”虽然脸色无比骄傲，但听到了席谷的夸赞以后，“心声”中也传递出了它的喜悦： “主人的任务……我肯定能圆满完成，跟那条傻狗完全不一样。” 说着，还朝灰影斜视了一眼。 虽听不到它的“心声”，但完全可以想象黑月此时说话内容的灰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更加殷勤地蹭起了席谷的裤腿，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你们两個，能不能再多一点超凡的自觉，超凡的自尊？” 席谷无奈一笑。 他拍拍灰影的头。 “好了，你也不要再这么委屈了。以后你出场的机会也多着呢……‘衍神殿’未来的灰影神使！” …… 并不知晓此时发生在郊野上的对话。 与“衍神殿主”的“联系”断开以后，杨落便浑身湿透地，朝着清夏市里，自己出租屋的方向走去。 说是“走”，其实并不准确，现在的他，哪怕稍微一用力，一眨眼便已经飘身数十米外。而若是全力冲刺，可以说一闪身就一百多米的距离。 幸好“衍神秘药”带来的提升，除了生命层次本身的飞跃以外，还有精细入微的控制力，以及无比强大的感知力，所以杨落并未陷入一重生便成为短视频app网红的窘境。 杨落身如游龙，翻山越岭，在进入市区范围后便减缓速度，看起来就像是个狼狈的野游客，虽然也会受到他人的注目，但也免除了成为都市传说的后顾之忧。 行走在街道之上，杨落心思沉沉地想着方才“衍神殿主”所说的话。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这句话就像是一块巨石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自然不知道，这只是某人出于自己的恶趣味，希望给未来的“超凡时代”增加更多的时髦值而临时想出来的设定。 对于杨落来说，体内的力量和脑中的声音已经是再有力不过的明证，现在的自己越强，他越能明白那个声音背后的存在之伟大。对于席谷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毫无保留地相信了。 ——因为，没有任何不信的理由。 而若是全盘相信，哪怕仅仅是这样的一句话，其中蕴含的信息量亦足以让他思考一路，越来越感到这个世界的神秘与深邃。 “呼…… “……‘旧日’、“诸神”……光是听这些名词，就能感觉到是无比隐秘且强大的生命，以‘神’为名的存在，一旦现世，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样的震撼……恐怕在其露面的一瞬间，整个世界的规则都会重新洗牌吧…… “……幸好我已经先行得到了‘衍神殿’的传承，虽然仅仅是我的感觉，但我觉得，殿主大人恐怕也是一位堪比‘神祇’的存在……背靠大树好乘凉，至少在未来，若是诸神重临，我应该也能在规则大变后的世界获得一席之地…… “……不过，既然是‘诸神’，那应该也有类似殿主大人的存在吧？那么说不定也会有其他人获得像我一样的机会，成为其他神明的‘门徒’或者是‘信者’…… “……信息还是太少了，这些都只能作为猜测。” 轻轻吐出一口气，杨落抬起头。 出租屋的门就在眼前，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走回了家。 打开门，熟悉的摆设，距离自己离开这个房子还没过去一天，然后重新回到这里，杨落却恍如隔世。 ——桌子上同时摆着遗书和手机，看着遗书上面的文字，杨落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从未如此地深刻地感觉到，过去自己的渺小。 “人类，太脆弱了……” 他拿起手机，解锁，看到后台显示那个定时消息还没发送给父母，立刻将它取消，安心了下来。把那封遗书抓在手中，双手一搓，它便化为了纷纷扬扬的纸灰。 灰白色的纸张碎屑落下，宛如雪花。 落在地上的碎纸，就像是杨落过去的人生。 “……一切都过去了。” 这一刻，他无比清楚地感受到了这点。 “我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是其他人无法想象的机会。这一次我绝不会浪费，一定要让父母和我都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样想着，心中升起了一股浓浓的思念，劫后余生，想要重见家人的情绪在心中高涨了起来。 杨落拿起了手机，给父母打了一个电话。 “喂，爸，妈……没什么没什么，就是想你们了…… “过几天我会回家……什么？还住在村子里？县城的房子住不惯，唉，辛苦了一辈子，也该好好休息一下，不用去种地了…… “好吧……我到时候回来看伱们……” 杨落放下了手机，嘴角温暖的笑意久久没有散去。 但与此同时，他的眼神也变得锋利无比。 “再过几天就回去……不过，在回去之前，我还有一笔账要算。 “……无论是盛意，还是组长和黄诚他们，我完全能理解他们的做法——一切只是为了压缩成本，增加经济效益而已……既然这样，想必他们也一定能够理解我接下来的做法吧？” ------------ 第二十章 身变 杨落在出租屋将身上湿透的衣服换下，换上了一身新的运动服。 虽然没有了与“衍神殿主”之间的联系，但杨落脑海里还有一些祂留下的信息，其中之一，便是“身变”。 根据衍神殿的记载，“衍神门徒”一旦吸收了衍神秘药入门，不仅能获得常人所无法想象的力量，产生生命层次的飞跃，而且在入门以后，还有一段“身变”的时期。 在“身变”期间，衍神秘药的使用者需要吸收大量能量，以促进身体的进化——也就是需要进食大量食物，在体内产生强烈的热量，以此来完成自己的“身变”。 一旦“身变”开始，在这个期间里，衍神秘药的使用者还会不断地完成生命层次的进化，直到 彻底完成。 而一旦完成“身变”，就算是登堂入室了，在那之后身体不会再需要这么多能量，食量也会大减。 当然，在“身变”之上，据说还有其他层次，比如“灵变”、“神变”、“万物变”……但那些层次无法用言语说明，也无法形成修炼的体系，只有依靠每个门徒自身的灵感和天赋来前进。 杨落当然不知道所谓的“身变”，只是席谷给使用进化之血后的“快速成长期”改的一个非常具有东方神秘色彩的名字，而后面的那些各种“变”，也只是席谷胡诌出来的，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达到的境界。 但是，已经在心中对“衍神殿主”敬若神明的杨落全盘照收了这些信息，对其深信不疑。 当感到了一定的饥饿以后，杨落便决定按照“衍神殿主”留下的信息，完成自己的“身变”。 于是他点了一份外卖。 ——五公斤的巧克力。 一百克巧克力的热量接近六百卡，是牛肉的五倍左右。吃下五公斤的巧克力，完全堪比二十多公斤的肉类了。 杨落满以为如此多的高热量食物，完全足以安慰自己的肠肚，但一個多小时以后，他发现，自己错了。 …… “原来衍神殿里所说的‘大量食物’——居然有这么大的量！” 四个多小时后，戴着鸭舌帽，穿上外套的杨落出了门。 走在路上，他感觉自己从胃部深处一直到口腔里，满满的都是巧克力的味道，一想起那种味道，他就不由得脸色有些发苦。 就在三个小时以前，五公斤巧克力送到之后。 当杨落一掀开纸箔，将巧克力放入口中，那一瞬间，饥饿仿佛化为实质，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进去。 ——明明在没有吃东西以前还感觉不是很难受，但食物一进入口腔，热量参与身体的循环运转，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杨落的全部身心都在渴求着食物。 “食物，食物，食物，食物……” 五公斤的巧克力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在狂吃巧克力的期间，杨落又拿起手机选择“快送”给骑手加小费，让他们尽快送几十箱巧克力过来。 而就在等待的期间，杨落在家里翻箱倒柜，又尽可能地找到了一些饼干、薯片等零散的零食。但那么小份量的东西，完全填不饱肚子，反而更强化了饥饿感。 ——直到骑手终于把几十箱巧克力送到，迫不及待的他才终于在食物的遨游中得到了满足。 ……啊。 回过神来，杨落刚刚花了八千多的两百公斤重的巧克力，就只剩下最后的几公斤和堆满了整个出租屋的空箱子了。 “……这就是‘身变’么？” 杨落啧啧称奇。 刚刚一口气吃下了比自己体重还多的食物，但等到杨落从饥饿中恢复过来以后，那份重量却仿佛离奇地消失了。 哪怕踩在体重计上也没看出任何重量上的变化。 但只有杨落自己知道，那股庞大的热量，正转化为自己体内一股高速运转的能量，每一分每一秒，他的力量、速度、神经反应、恢复速度……各方面的身体素质都在继续上升。 “……真是令人震撼的伟力。” 这样想着，杨落看到了街边的橱窗上倒映出来的自己。 倒映在窗子里的那个男人，明明长相和从前的他一模一样，但无论眼神、脸色、还是整体的气质，都焕然一变。 如果说从前的他，因为长期加班工作，才三十出头就有种接近三十五六的沧桑感。那么现在的他，目光炯炯，看起来像是个二十六七岁的青年。 而且—— “好像长高了一点，三到五公分的样子——这也是衍神秘药的功效吗？” 杨落摇摇头。 这一天之内，他体会的震撼实在太多，光是成年之后身高继续增长这种小事已经无法令他震动了。 “呵……” 对着橱窗里的自己呵然一笑，杨落正了正自己的鸭舌帽，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 “盛意”名字依然高悬于大楼之上，还是熟悉的地方，还是熟悉的环境。 隔着一条街道，杨落坐在正对盛意大楼对面商务楼第八层的咖啡馆里，透过窗户看向了它。 已经是晚上八点，盛意大楼伫立在夜幕中，最下方的门厅里只走出来了几个稀稀落落的身影。 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九点以后离开的员工稍微多了点，而十点一到，更多的员工从门厅里离开。 杨落完全明白那是为何，盛意在晚上十点以后有免费的加班打车。从前的他认为这是公司福利人性化的体现，但其实质不过只是将员工的生活咀嚼进去，吸收完养分后吐出来的一点残渣而已。 一个个年轻的员工面露疲态地走出大厅，在路边等车或者上车。 每天在来到公司之前，他们就像是被吸入身体里的氧气一样明快有活力，而到了晚上的这个时候，就会变成在人体内被交换出来的二氧化碳。 一直都是这样，杨落也是如此。 “一直以来，都是为了这样的生活而奋斗么？” 杨落沉思。 而也就在大部分员工离开公司以后，就在公司的大厅门口，出现了一个刚刚从里面走出来的熟悉的身影。 在堪比高分辨望远镜的双眼之中，那个人的模样连头上的发丝数量都清清楚楚。 ——就是那个人。 ——自己从前的“组长”。 确认自己等到了对象，杨落面无表情地拿起桌上苦涩的美式咖啡，将其一饮而尽，离开了咖啡馆。 ------------ 第二十一章 再会 杨落下了楼，来到街道上。 曾经那个王若的身影就在前面，大概几十米开外的位置。 ——不过事到如今，也完全不用再称呼他为组长。 杨落想起了他的本名——王若。 路灯有些昏暗，组长王若的身影若隐若现。 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半，恐怕能只有猫头鹰才能在这么晚的情况下清晰视物，但杨落的双眼敏锐程度堪比电子眼，只要一旦被他的视线捕捉到，几乎就无法再逃离。 不远不近的缀着王若的身影，杨洛跟在他的后面，悄无声息地走着。 鸭舌帽之下，杨落的双眼显得非常冰冷。 而前方的王若并不知道身后跟着这样一位，从死亡的边缘归来的超凡者。 他的脚步悠闲，双手插在兜里，没有任何危机感。 凝视着王若的身影，杨落的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与这个人共事三年，曾经认为对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上级。 工作能力强，技术实力也不弱于他，更难得的是，不会以领导的身份颐指气使，会在工作的过程中考虑到双方的年龄差异，尊敬地叫自己一声哥。 但就是这样的一個人，当杨落被心脏肿瘤所困，无法再继续工作，濒临绝望的时候，他却以一种不假思索的态度，冷漠地抛弃了自己。 用伪装出来的好话来稳住杨落，偷偷修改他的出勤记录，将年假改成旷工，在会议室中观察自己是不是偷偷带了录音设备。 最后，成功帮公司只用八万块钱就打发了杨落。 一想起来，心中就有一股绵长的恨意，难以消解。 跟在王若的后面，杨洛回想起过去的事情，胸中又涌起了浓烈的愤怒。 落井下石之人，本就可恨，更何况王若和那个HR黄诚所做的事情，就像是在他本已赤身裸体躺在冰天雪地的时候，又给他身上加了一块重重的冰砖？ “先解决了你，再把黄诚也解决了……我之前受过的痛苦得让你们尝尝看。” 杨落嘴角露出了一缕冷冽如冰的笑意。 准备跟着王若来到一个监控死角的地区，到时候就让他尝尝自己现在的力量。 他并不准备杀了这个王若。 虽然在生命层次上产生飞跃，成为了真正的超凡者。 但是他的心态上还停留在过去，杨洛对法律和社会规则依旧心存敬畏。 不过，就算不杀人，至少也要让他们重伤。 现在的杨落完全能掌握“杀死”和“重伤”在力量上的微妙区别。 而且在身变的过程中，他能感觉到自己力量的精细程度也在同时提升。 国术小说中的那种“暗劲”，什么一拳打入一道劲力，三天之后才爆发出来让对方半身瘫痪。这种仿佛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对于杨洛来说并不是无法实现的东西。 杨落一步步地缀着王若，就那么几十米的距离，几乎可以瞬间跨越。 手已经慢慢有些热了。 准备动手。 但是就在杨落前进的过程中，隐隐地，有种怪异的感觉。 “为什么……他今天没有打车呢？” 毕竟这也是他共处过的同事，对于王若家所住的地方，杨落也大致有所了解，他是青霞市的土著家，住在另一个区，平时通勤至少要十几公里。 而王若这个人一般都是工作到凌晨两三点，到两三点后再打车回家，为什么今天却走了这么漫长的一截路？ 难道是要打公交吗？ 但恐怕没有理由不打车，专门坐公交吧？ 杨落对这件事产生了淡淡的好奇心，而身上蓄着的力也散去了。他准备看看王若到底要做什么。 杨落没有等多久，就在几分钟之后，王若停了下来。 他所停住的地方，是一家疗养机构的门口。 杨落眯起眼睛，看着王若走进了那间疗养机构。 没过多久，他便看着王若又从里面出来。 只不过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推着一架轮椅，轮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少女，大概十几岁的年纪。 杨洛侧身于路灯的阴影中，身后是幽黑的树丛。 他朝王落的方向望去，能看见轮椅上的那个少女嘴角有些歪斜，眼神浑浊不清，脸上带着奇怪的笑意。明明长相也算清秀，但看起来有些恶心。 她的额头上散落着几绺头发，头发中间，一条长长的伤疤若隐若现。 虽然远隔数十米，但当杨落侧耳静听之时，还是轻松捕捉到了王若和少女说话的声音。 “璐璐，今天怎么样？在院里过的如何？” “好好哦……姐姐给璐璐发了糖果吃……但是有点不开心……” “怎么了？是有人欺负你了吗？” “没有，下午在散步的时候，璐璐拉肚肚了……璐璐哭了……” “不哭不哭，痛痛飞走了……璐璐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嗯，璐璐有好好吃饭，璐璐一直都好好吃饭的……但是哥哥一直都没有跟璐璐吃饭，感觉好孤单……” “没事没事，我这不是来了吗？” “哥哥总是一天两天……然后就好几天不见……” “哥哥要工作嘛，不然没办法给璐璐付住院的钱。” “璐璐不出院也可以的……只要跟哥哥在一起……” “……说什么呢，那可不行。” 两个人的说话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他们的对话，杨落忽然想到，过去的时候，王若每一周的周一到周四都很晚回家，但偏偏周五总是会早走很多。一般十点到十一点就回去了。 ……或许，那并不是偶然的心血来潮。 于是就在王若掏出手机准备打车的时候，杨洛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的步伐似慢实快，从监控的死角中一掠而过，仿佛一个影子一样来到了王若的旁边。 看到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突然在自己身边停了下来，王若握着手机的左手僵住了。 他把那个叫“璐璐”的少女坐着的轮椅推到自己身后，挡在她面前，警惕地望向杨落： “……请问你是？” 摘下鸭舌帽，杨落轻轻一笑。 “呵。组长，你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 第二十二章 拳风 王若瞪大了眼睛，看着杨落挺拔的身躯，就像是看到一个异形从地上钻了出来一样。 “你是……杨落……可是你不是……那什么了吗？” “我又去医院看了一下，结果是误诊。那片心脏阴影其实是图像错误。” 杨落淡淡道，随口将之前编给父母的理由再拿了出来说了一遍。 “哦”了一声，王若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不过，隐隐还是有着些许怀疑。 毕竟就在前不久，亲眼看着杨落倒在自己面前，以及随后将他送往医院的那个人，可都是王若他自己。 但事实胜于雄辩，杨落现在一副气色很好的样子站在自己面前，并且看起来不想多说，那也不用再细问下去。 没有给王若太多思考的时间，杨落指了指轮椅旁的少女，问道： “请问这位是？” 王若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说，但明显对重新站在自己面前的杨落有些顾虑，脸上抽搐了一下，还是回道： “这是我的妹妹，王璐。三横王，道路的路。” 杨落看着那个在轮椅上躲躲闪闪，神情畏怯的少女，面无表情，直接了当地问道： “她怎么弄成这样的？” 王若皱了皱眉头，明显有些不开心。 但杨洛扫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一种像是被巨大的肉食动物盯上的畏惧感，从心底生出，让王若震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回答道： “几年之前，我父母带着妹妹去接从外地上大学回来的我，路上发生了车祸……父母死了，我妹妹脑部重创加偏瘫，现在每周都必须在机构接受治疗，只有周末能回家。” 说到这里，王若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迎上杨落的目光： “落哥，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怨气，如果你要找我打架的话，我随时奉陪，但我希望你先等我把璐璐送回家，我不想让她看到那种场面。” 杨落的嘴角扯了扯，没有直接回应他这句话，而是冷冷道： “你有妹妹……伱那天在会议室里跟我谈的时候，怎么没想到过我也有家人呢？” 王若低下头，沉默不语。 杨落的视线停留在他的脸上，神色漠然。 “因为有珍视的家人，就要出卖良心，修改我的出勤记录？因为有個住院的妹妹，必须要为了她挣钱，就要使劲压低员工补偿，哪怕同事得了绝症，也只希望少给他钱？” 王若的脸慢慢涨红了，他抬起头，露出了杨落从未见到的愤怒的模样。 “TM的……我能怎么样？！ “盛意就是这样——不，不光是盛意，其他的游戏公司，互联网公司，哪家不是这样！只要想在里面工作下去，想要向上爬，KPI永远是第一位！ “落哥你患绝症了，很可怜，是，可怜！但是我TM也有自己的KPI，我要赚钱！但凡是工作，谁不是在卷其他人？都卷成火场了，谁还管别人死活！ “……我实话跟你说吧，像这种压员工赔偿，逼自己离职的事情，公司也不只做了一回两回了！而且不止这种偷改考勤记录，还包括其他各种恶心的事情，而且不光是我这样一个小领导，更高级别的上级，乃至于最高级的董事长，哪个不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公司最高层都默许甚至鼓励的话，我做得到吗？跟我同一个级别的人，哪个没处理过类似的事情！ “我直白点跟你说……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不顺应公司的价值观，就没办法在公司干下去！这就是个蛊场，所有公司都是蛊场！” 王若神情激动地说着，唾沫横飞地说着，轮椅上的少女怯懦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哥哥……” 听到王璐的声音，发泄完的王若沮丧地吐出一口气，握住自己妹妹的手，对杨落摆了摆手： “我的话说完了，洛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我还是那句话——要是打架的话，我奉陪。我确实很对不起你，所以你要扇我几巴掌，或者打我两拳，我也可以受着，只要别在我妹妹面前这么做……” 杨落陷入了沉默。 该继续憎恨眼前的这个人吗？ 胸中涌起一股无比复杂的情绪。 昏暗的路灯下，王若和王璐的表情在他的眼中，看起来是如此鲜明。 ——激动、愤怒、憎恨、自我厌恶、愤世嫉俗…… ——迷惑、犹疑、畏怯、仿佛快要哭出来一样…… 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灼刻一样，映在了他的视网膜中。 “喂，落哥……” “哥哥……我有点怕……” 两人的声音涌入了杨落的耳中，杨落的心中瞬间涌上来一股烦躁。 他闭上了眼睛。 ——真正应该报复的人不是王若…… ——盛意这家公司才是蛊场…… ——自己和他，都只是现代互联网企业里的一只只蛊虫而已…… 是的，就是这样。 不应该怨恨…… 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自己的超凡力量也是拜对方所赐，如果不是因为陷入绝望的话，也不会在清远河边投河自杀，也就不会遇上黑月神使，更无法得到“衍神秘药”的传承…… 所以…… “呼……” 杨落吐出了一口气。 他睁开了眼。 “王若，你走吧。 “……以后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王若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注视着杨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嗫嚅了一会儿。 但最终，还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对杨落深深地点了点头，推着自己妹妹的轮椅，向着越来越远的方向行去。 杨落看着那一人一轮椅的身影。 渐行渐远。 烦闷。 烦躁。 ……要做个好人。 应该是这样。 虽然王若伤害过自己，但他也有苦衷。 所以……应该原谅他。 而且他还有一个失能的妹妹。 他有不得不做的理由。 如此想着。 然而，却感觉越来越烦闷。 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为什么…… ……一定要做个好人呢？ “衍神殿主”的话在脑海中重映： “……无有禁忌……” “……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 烦闷突然消解了。 然后，杨落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天上的月亮。 忽然想起来，就在那天晚上，离开公司的月亮似乎也是这样，阴冷而寒冽的样子。 ——于是，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四周的监控摄像头，它们的摄像角度，在看到的一瞬间，脑海中便已经模拟出了交叉监视的范围。 速度超过150m/s的身躯，绕着那个范围，在死角中高速移动，一刹那，便已经来到了那对兄妹的身后。 在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拳头压出的烈风便已经向前袭去。 “……轰！” …… “日前，我市发生了一起凶杀案，该凶案发生在中凡路至宜仙路的交叉路口。受害者有两名，一人为二十八岁的青年男性，一人为十五岁的年轻女性，案发时间在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之间……该案中两位受害者身上的财物并未发生损失，疑为谋杀……目前警方正在加急侦办中，望广大市民能提供更多线索。” 几天后，杨落坐在出租屋中，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台播报的每周新闻，不断地往口中送入巧克力。 新闻播放完毕后，他将视线下移，放到了玻璃桌上，那是今天刚买的一份报纸。 “清湖区突发命案，疑为入室抢劫杀人！” “本报消息：昨日凌晨一点，警方在清湖区一个普通住宅小区里街道保安，楼道管理员发现本楼一年轻住户的房门打开，推开门后看到了住户的尸体……接到报案后，警方迅速来到案发地点进行了调查取证，发现现场一片狼藉，且现金、信用卡、储蓄卡等均已消失不见。初步判定这是一起入室抢劫发展成的杀人……据悉，受害者为某著名游戏公司的HR，经过走访调查，他的同事都称他平时为人和善，乐于助人，并向警方表达了对凶手的愤怒。” 阅读上面文字的短短几秒钟里，杨落又吃完了几十块巧克力。 体内传来饱腹感，这代表着今天的能量供应已经满足了，“身变”正在进行，体能变得越发强大。 面无表情地来到盥洗室，杨落往自己脸上轻轻扑了几捧水。冰凉的清水令他吐出火热的灼息： “呼……” 心情稍微舒展了一些。 然后，他朝着那个身处于遥远的混沌之中，不知道能否听到自己“心声”的伟大存在，喃喃问道： “殿主大人……我做的对么？” ------------ 第二十三章 强者语录 “殿主大人……我做的对么？” 杨落在盥洗室里，凝神对那位遥远的伟大存在问道。 虽然他并未感受到“衍神殿主”与自己所建立的“联系”还存在着。 但是，杨落心中隐隐有些预感——自己所做的一切，那位存在都能知道，都能看到。 就像是宗教信仰中的“主”一样，信徒永远会下意识地，将其视为全知全能的存在。 “我杀了那三个人……王若兄妹，还有黄诚。 “虽然我知道王若有苦衷，我也知道，杀人是有罪的行为。但在那个时候……我的杀意难以抑制。 “……如果王若真是那种无可救药的恶人，我或许还不会动杀意。但当我看到他也有自己的家人的，为了给自己妹妹治病，说自己不得不去做，不得不让我陷入那种绝望中的时候……我却变得难以忍受。 “难道这样说，我从前经历的那些痛苦就可以一笔勾销么？！ “听到他的话，我的愤怒甚至要比之前单纯地被他坑害还要更甚。 “……殿主大人，我心知肚明，如果从普通人的角度来看，他的做法或许情有可原。然而我却对他们痛下杀手。不管社会道德、法律，还是别的任何理由，都不足以支持我这样的行为…… “……所以我，做错了么？” …… 清夏市郊外的房子里。 席谷坐在沙发上，慵懒地躺着。 身旁的两只异兽，灰影正拿着手机乐呵呵地看着一部宠物动画片，黑月则抓着平板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 只有他一个人，面前的电视都没有打卡，看起来似乎在双眼无神地想着什么东西。 不过席谷自己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失神，只不过在听着从远处传来的“心声”。 “……所以我，做错了么？” 杨落迷茫的声音在席谷的脑海中响起。 席谷则眨巴着眼睛，一副无辜的姿态。 ——什么情况，刚刚拿出去的“衍神秘药”（进化之血），制造出了人类社会中的第一個超凡者，这位仁兄这么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已经杀了三个人了？！ 要知道，这么多年来，他自己作为地球上真正的第一个超能力者，还从没有杀过，甚至是用自己的能力伤害过人呢！ 虽然说，通过进化之血制造出来的“联系”，他能切实体会到杨落的心境，查看他的记忆，对于他做这一切的动机可以理解。 只不过…… 他还是体会到了一些小小的震撼。 席谷撑着下巴，沉思了起来。 自从十五岁那年觉醒能力以来，席谷一步步地发掘自己能力的本质，探究自己能力的衍变，并且也在这同时跨越洲陆，深入海底，他的心态早就发生了根本性质的变化。 ——也许还没有到将自己视为“天意”、“唯一神”那样狂妄至高的程度，但也有一种从更高的角度向下俯视的感觉。 所以略微沉思了一番，经历了刚开始的震撼以后，席谷突然发觉，对于这种事情—— 自己也许、似乎、好像……并不是那么意外？ “人类一直以来的历史，就是杀戮与战争轮回不止的历史……只要我将超凡的种子投入进去，那么自然便会在人类世界中兴起血的波涛。” 席谷心中明悟。 “只要我想要将这个世界按照自己的想法，改造成超凡不断涌现的时代，那么如杨落这样的事情，绝对不会只是唯一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么，要停下么？ 要剥夺杨落的力量么？ ——这一点席谷其实是可以做到的。 进化之血源出于他，哪怕是被别的生命体吸收，也能继续受到他的控制。 只要他想，一个念头就足以将其他人体内进化之血的超凡特性封禁甚至是消除。 所以，如果他顾忌起了超凡之事会在人类世界里产生暴力的洪流，导致时代的偏折，那么他完全可以在这一刻将苗头摁死在那里。 事情就是这样…… 可是…… 然而…… 席谷忽然微笑了起来，眼中闪烁着光芒。 “……都这个时候，难道我还要装无辜的少年，说，‘呜呜呜，其实我也不想的，我只是为了好玩而已，没想过会造成那样的结果，对不起，被杨落杀害的人们，我会为你们赎罪的’吗，我又不是日本轻小说里的主人公，也不是心理年龄十岁以下的小孩子了。 “——我必须承认…… “……其实，对于这件事，我感到非常有趣! “……而且，我十分想看到它的后续发展！ “……毕竟，超凡的力量，既是进化的象征，也是残酷的代表——而进化本身就意味着残酷，这两者一直都是一体两面的存在呢！” 这样想着，但席谷并不准备回答杨落。 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保持“衍神殿主”高高在上的神秘面纱，更因为他现在起了兴趣，希望看到杨落依据他的自我意志而行动，看看他会如何以一个超凡者的姿态在这个世界上生活。 但就在他继续等待的时候，杨落那边的“心声”却渐渐起了变化。 “殿主大人……请问您能听到我的困惑么？ “殿主大人…… “……殿主大人？ “殿主大人……对……错…… “……法律、道德、还有社会秩序…… 他杂乱无章的“心声”开始稳定起来。 从犹疑，逐渐变得确信；从彷徨，逐渐变得坚定。 “殿主大人……我终于想好了。虽然不知道您能否听到，但我相信您作为伟大至高的存在，一定能知晓一切，像我这样的门徒自然不在话下。 “我想到了您说的话。它就像明灯一样指引着我。” 那边的杨落仿佛整理好思绪了一般，“心声”染上了一层喜悦的心情，但席谷却感到了些许困惑。 ——嗯？我说过什么话？那些不都是临时想出来的设定吗？ “正如您之前所说的：‘无有禁忌、无有需求’……还有‘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这片世界迟早将会成为由您这样的神祇和超凡者主宰的世界。 “在那样的世界里，既有的一切规则以及社会体系都将被彻底颠覆。所以那些困扰我的道德、法律还有社会秩序上的问题，其实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当诸神降临。届时，神的伟力主宰一切，神的意图便是秩序。在这样的情况下，无论杀人、救人、善良、邪恶……其好与坏的评判标准都将变得和从前完全不同！ “所以说，作为强者的我，以‘衍神门徒’的身份先行于这个世界，那么便不应该受到这些既有道德的约束！ “在这个前列的时代，我不是规则的顺应者，而是规则的制定者，为那些评判标准而忧虑的我，其实只是自怨自艾罢了！ “所以……您其实一早便已道出了一切！ “‘行走于世，全无禁忌’！身为超凡者，这才是我理应建立的自觉！为了杀人这种区区小事而烦恼，正好表明了我的心灵还不够强大！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一切！” 说出了一连串“强者语”后，自我开解成功，那边的杨落已经神清气爽地结束了在席谷面前的“忏悔”。 而这边，席谷却眨了眨眼睛，有些愣神。 ——嗯嗯？ 不是……我当初就随便抛了那么一些云山雾罩的神秘设定，你为何能如此自然地根据这些设定，得出“因为杀人而烦恼是自己心态还不够强大”的结论的？ 而且……等等…… 席谷的脸色，逐渐变得奇怪了起来。 因为他能感觉到，随着杨落神清气爽地结束“心声”，他的身体，似乎在正常的“快速成长期”以外，起了一些小小的，但却是根本性的变化。 “……不是吧？！” ------------ 第二十四章 灵变？ 向伟大的“衍神殿主”倾诉完毕，杨落感到自己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从内到外都洋溢着感动。 ——那是一种令他无比惬意的状态。 “果然……只有坚定自己身为超凡者的决心，拥有不为俗世规则所阻挠的意志，才配得上‘衍神门徒’的身份啊。” 杨落满足地微笑了起来。 而也就是在这微笑的同时，他感受到了自己身躯内的些微变化。 “哦？我感觉自己的身躯似乎轻盈了少许，体内的力量也变强了不少……奇怪，今天明明都已经吃饱了，今日份的‘身变’也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会这样？” 杨落不由得有些奇怪。 经过了前几日，他已经发现，“衍神殿”中所言的“身变”，乃是一个需要外部能量参与的进程，虽然会让自己的食量庞大得的惊人，但一旦吃完需要的食物，那么很快就会将那股热量转化为自己身躯的一部分。 这个过程非常快，而且结束以后需要等待十几个小时，才能进行下一次“身变”，且随着时间推进，需要的食物越多，“身变”的成果反而会越微弱，直到“身变”彻底结束，到时候食量也会锐减。 但——刚刚身躯的那种变化，却与这“身变”的过程完全无关。 明明杨落已经完成了今天的“身变”，但就在他向席谷倾诉完毕以后，心结解开的同时，身体居然也同时进化了些许。 “难道说……” 杨落想起了“衍神殿主”中留下的信息，眼神变得越发明亮了起来。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灵变’？！！ “正因为我的心灵得到了进化，所以身体也因此变得更强了！” …… “不是吧？？” 席谷感受着杨落身躯里的变化，自他研究出进化之血以后，第一次受到了如此猛烈的冲击。 他知道得很清楚，杨落吸收了进化之血的“快速成长期”快要过去，而且今天吸收的能量也已经到顶。 但是……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身体素质却又硬生生提升了一截？！！ 这可是无论在黑月，还是灰影身上，都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 “难道说……我当时随意编造出来的那些概念——‘灵变’、“神变”之类的，居然还真有可行性？！” 席谷想起了当初对于能力本质的猜测。 “我当初猜测，我的能力优先级远在现实世界的规则之上，所以表现出来的特性可以完全违反质能守恒定律以及其他物质规则——说要每日成长百分之一，就是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绝对不打折扣。 “但……当我的进化之血被生命体吸收以后，其他生物却没有得到我本身能力的那种绝对性，而是呈现出一种唯心叠加唯物的不确定状态。尽管无论是灰影、黑月，还是杨落，他们都拥有远超过生物极限的力量和速度，展现出生物学无法解释的破坏力，然而，他们需要外部能量的供给，需要吃饭，通过进食大量的高热量食物来维持生命活动的循环和进化。 “正因为物质世界的规则，在生命体与进化之血的结合中得到了一定程度的体现，因此一直以来，我在实验中都过于关注他们生命层次进化与能量供应的关系，反而忽视了，我的能力，本质上乃是一种绝对唯心的超能力。哪怕‘进化之血’只是我能力的衍生物，也应该具备一定的唯心性质…… “所以……杨落身体上的变化，正是因为这個原因么？ “因为他在唯心领域的变化，因为先前那些自我开解的‘强者语’——他的心灵得到了洗礼，于是这种变化立刻就体现在了他的身体上，心灵干涉下，对他的身体产生了实质性的影响？！” 席谷的脑海中涌现出一个个爆炸性的猜想。 “不过，为什么灰影和黑月的身上没有这种变化……” 席谷心神一动，想起了进化之血与杨落建立“联系”的时候，他从杨落身上感受到的不同。 “是因为那样么……人类的意识要比动物复杂无数倍。虽然灰影和黑月已经拥有了相当于少年人程度的智力，但它们的意识还是过于简单纯粹，没有人类那样复杂程度——正因如此，它们就没有办法如人类一样，在进化之血与身体相结合以后，让进化之血的唯心特性发挥得更充分…… “呵……” 想到这里，席谷的脸上，露出了饶有兴致的笑容。 “果然……还是要将超凡能力投入到人类世界之中，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啊。这才第一个超凡者而已，就已经给了我不小的惊喜了。 “倘若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不仅能将这个世界打造得更为有趣……说不定，还能反哺自身，让我将自己的能力也推入一个更高的领域呢！ “……呵呵，既然这样，那就继续下去吧，看看这场风浪能引起什么样的变化——” …… 另一边，杨落感受着自己身躯里新增的力量，虽然惊喜，却也有些许不安。 哪怕他认为那大概率是“衍神殿”中传承所言的“灵变”，但若没有得到殿主大人肯定的回答，那他还是无法定下心来。 “殿主大人……” 就在他再一次想要向“衍神殿主”寻求答案的时候，就在他的心中，那个遥远伟大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了。 “……汝之困惑……吾已悉知……此乃‘灵变’。” 果然是“灵变”！ 杨落彻底放下了不安，吐出胸腹间的余气，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不过，“衍神殿主”所言的“吾已悉知”却让他变得有些在意，看来自己刚才的那份困惑与不安，殿主也知道了，那么祂—— “……汝自便……” “衍神殿主”仿佛听到了他的想法，淡淡地道。而就在这一句话以后便再次断掉了感应中的联系。 毫不在意，仅仅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汝自便”。 但是杨落却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样，彻底放下了心。 “殿主大人让我自便，说明祂根本不将其视为一个问题……不，我甚至感觉要不是因为自己出现了‘灵变’，殿主大人都不会降下意旨，与我交流——果然，在祂看来，我对‘衍神殿’传承利用得如何才是最为重要的么？！” 再次发挥了自己的脑补功力，杨落认为这一定是殿主大人的本意，脸上的笑容彻底释然。 当然，他的想法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贴近真相了。 “……凡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世间的规则在超凡者面前弹指可破，之前制约着我的，不过只是自己的‘心障’而已。” 杨落捏紧了拳头，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既然我已经知道了打破‘心障’，解放心灵，能够成就‘灵变’——这样的话，我倒是还有一些事情想做，等到做完那些事，想必我的念头会更加通达，“灵变”的进度也会更高！” ------------ 第二十五章 黑夜中的迈巴赫 夜已深。 王长明结束了一天的逢迎，来到地下车库中自己的迈巴赫前。 带着白手套的司机早已等待在那里，俯下身子为他打开了车门。 坐到了熟悉的后排座位上，松了松脖子，王长明从内置冰箱里取出气泡水，稍微醒了醒酒。 “呼……” 摇动车窗，看向了车窗外的夜景，王长明调整了一下座椅的角度，舒适地躺在了靠背上。 迈巴赫平稳地向前行驶着，让人感受不到一丝颠簸，目的地正是王长明建在清夏市郊外的庄园别墅。 这是王长明专门聘请的司机，身家清白，技术优秀。 虽然工资比其他司机贵了点，但一个月八万对王长明来说只是一笔小钱。 只要他觉得有用，那稍微多花点钱也没什么。 ——重要的是有用。 对于无用之人，王长明毫不吝于展现出自己最残酷的一面。 这是他的信条。 正是因为秉持着“效率至上”的原则，王长明所创立的“盛意”，才能在他手里披荆斩棘，用这二十年成为国内数一数二的游戏公司，也让他成为了全国前十的富豪。 当然，王长明心知肚明，所谓的“富豪排行榜”绝对当不得真，自己的全部资产在有些“隐藏富豪”面前也只是一个小数字，但这并不妨碍他心底隐隐滋生的傲慢。 “这些……可都是我自己打拼出来的财产……” 冰冷的气泡水顺畅地进入喉管，让王长明忍不住吐了口气： “呵……” 这份清凉让他的心情变得稍微舒爽了一点。 不过，回想起刚才经历的饭局，王长明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今天这顿饭的客人是一家媒体公关公司的负责人。 虽然才成立不久，但却有着不小的能量。 最近王长明将一部分舆论公关和GR（政府关系）的工作委托给了对方，派了上亿的大单，而且是在盛意本身舆论公关部门和GR部门的工作都已经非常成熟的情况下，对方负责人深厚的背景可见一斑。 不过，今天这顿饭上，对方貌似恭敬，但字里行间，还是让王长明听出了一些贪心的味道。 “王董，‘盛意’最近的舆论有些不好的苗头，某个患病员工被辞退后在网上发表了一些负面言论，不过我们注意到之后马上就把它压下去了…… “……另外还有两個贵公司的员工意外身亡——但我们打过招呼后，其中一个员工没有被公布和盛意的关系……” 诸如此类的东西，王长明饭桌上的时候，笑意豪迈，大声感谢了一下那个负责人的努力，随后还提出了多加几千万的单，让那人尊敬的笑意更为真挚了几分，两人推杯换盏，酒桌之上气氛融洽。但等到如今坐在车上，再没有外人的时候，王长明脸上的表情却冰冷了起来。 “什么狗屁媒体公关公司，要不是你有个好爷爷和好父亲，再给你十年时间有资格跟我同桌吃饭吗？” 回想起那个负责人尊敬却不乏自负的表情，王长明就忍不住在心中冷哼一声。 对于近乎白手起家，从龙国互联网蛮荒时期走到今天，既被时代的洪流推动，也推动了时代洪流的他来说，依靠家世，年纪轻轻就能和自己平起平坐的公子哥是他最厌恶的那种人。 更让他不爽的是，迫于压力和现实，有时他还要对那些人低头，将自己的利润分润出去，如此才能获得“特殊关照”或者是“不被特殊关照”的待遇。 “什么公关舆论，被辞退的员工说话就跟放屁一样，谁会信！就算没有你们，我每年花在各路kol和媒体平台的钱是白花的吗？至于员工意外身亡的事件——都说了是‘意外身亡’，难道政府还要不顾税收和就业，将我们公司因这种消息受损吗？不过是贪天之功罢了……” 商海沉浮多年，王长明很清楚这其中的门道。 一想到居然因为公司里的几个小角色，给对方制造了讨钱的借口，他心中燃烧的邪火更炽烈了。 “这些年给员工的待遇似乎有点太好了——人这种东西就是贱，没吃饱的时候还会认真工作，吃饱了就会想东想西……刚好最近一阵不太景气，‘斐讯’那边传达过来有联合收紧行业的意图，看来过几天可以跟他们谈谈，一起收缩用人名额和公司待遇。 “我们两家头部一发力，全国的游戏公司都要跟紧，估计能制造出不小的‘行业寒冬’。到时候降本增效，不仅公司利润上涨，想跳槽的人也会不敢妄动。 “……还是得感受一下冬天的寒冷，羊群才会乖乖待在羊圈里不会乱闯。” 心中定下了未来的计划，王长明感觉自己的内心一片开阔，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他惬意地靠着椅背，隔着前车窗，可以看见迈巴赫的车灯照亮了前面。而就在不远处的道路尽头，就是他在十年前置办的那座庄园别墅。 就在几百米外，可以看见它在黑暗中矗立的身影，超过十亩大小，人工湖、假山、小园林应有尽有，而主屋则是占地三千平米的三层建筑，由他找来的顶级设计师修建而成，这里的一砖一木都带着他的回忆，这也是他最好的休憩地…… 嗯，等等，似乎有什么不对？ 对，黑暗——为什么没看到庄园里的灯光！ 王长明骤然瞪大了眼睛，感觉自己的血管都仿佛凝固了。 他记得很清楚，他可是向国内最好的安保公司购买了整队超过五十人的安保服务，每天晚上回到庄园都能看见这里的灯亮着……可为什么这个时候却是全黑的？！！ 难道说…… “老板，似乎有些不对……” 跟随多年的司机也发现了这一疑点，迟疑地转过了头，说出了今夜自王长明上车以来的第一句话。 王长明重重地点了点头。 “立刻转方向从原路返回，我跟安保公司联系一下，问问是什么——” “情况”二字还没说出口。 就在下一秒，从车顶上传来了一阵轻响。 “嗤。” 然后。 就在王长明抬头向上望去的时候。 从那道声音传来的地方，他看见这一辈子最震撼的场面。 能够抵抗AK47子弹射击，哪怕近距离引爆数公斤TNT也能安然无恙的迈巴赫S680 Guard 4Matic。 它的车顶上。 陡地出现了一条裂缝。 接着十根手指从那裂缝中探了进来。 然后，两只手，分别用力。 下一秒，在王长明和司机呆滞的眼神中。 ——整个车顶，都被那两只手狠狠地撕开！ 漆黑的夜空，就这样暴露无遗地呈现在了迈巴赫中的两人眼前！ ——以及夜空之下，那个仿佛深渊的身影。 ------------ 第二十六章 暴戾 迈巴赫的车顶之上，黑夜深邃如渊。 而黑夜之中，那个方才撕开了整个车顶的身影，呈现在了两人眼前。 ——没有面孔，因为他的脸部已经被一张黑色的面罩完全覆盖。 只有那双眼睛，从面罩之上的那两个漆黑的孔洞中透出来的双眼，犹如夜空之上的两点星光，落入了王长明的眼中。 那是一双至为冰冷的眼睛，在看到的一瞬间，就让王长明仿佛身堕冰窖! “盛意老总。王长明?” 面罩的底下，传出了那人淡漠的声音。 “你是……” 王长明震撼地咽了咽口水，缓慢地回道，仿佛在进行着十分艰难的思考。 眼角的余光里，他瞥见自己司机正缓慢地将手移向驾驶座下的一個小暗格里，那个暗格里有什么王长明再清楚不过。这也是王长明给司机开出那么高工资的原因。 一个技术优秀，能保守秘密，而且有过军队经历会熟练使用枪械的司机，可不是那么好找的。 “……谁……” 司机的右手已经在那个面罩人的视线死角里偷偷伸进了暗格。 “……我不知道……” 藏在暗格中的手枪，一刹那间被他举起，瞄准，对准面罩人—— 电光火石。 刹那火光。 “——砰！” 几乎就在火光闪起的一瞬间，一道血浪喷涌而出。 ——但那并非胸口中弹的痕迹。 而是人头掉落的证明！ “噗——” 王长明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在微微地发抖。 活了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能保持镇定。 但就在这一刻，他的静气功夫，破防了。 因为就在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副不可思议的画面。 ——刚刚被司机卧在手中的手枪，突然变成了一团掉在地上的铁泥。 ——而与此同时，司机的头颅，落在了一旁。 ——血浪喷涌而起。 ——尸体脖子上的伤口无比平整。 ——面罩人的右手上，从掌心到边缘，正滴着鲜血。 ——但是，那并非他自己的血。 ……这样的数个元素堆砌起来的场景，到底意味着什么？ 王长明心里很明白，但理智却拒绝接受现实。 ……那不可能是真的吧？ 那个面罩人。 仅仅是一瞬间。 就将一把手枪给捏成了铁泥。 仅仅是一掌。 就将自己司机的头颅从脖子上横切了下来。 ——这个世界上，哪可能有这样的事情？！！！！ 但就在王长明还停滞于震惊恐怖的心境中时，那个仿佛死神一样的面罩人，随意甩了一下右掌上的血痕，又把视线对准了他。 “……王长明。” “……你……” 这一次不是为了拖时间，而是因为王长明真的因为内心过于混乱，而无法说出合理的话语。 但面罩人没有再等他组织语言，而是俯下身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 “……你要做什么？！” 王长明下意识地害怕。 然而就在下一刻，他发现自己“飞”了起来。 ——那个面罩人在抓住他的一瞬间，便带着他，飞跃到了几十米的高空中！ 呼啸的寒风从西装长裤的裤筒里灌入，带来冷冽的寒意，然而王长明的内心已迹近于崩溃，他只能任由面罩人裹挟着，不知道自己将会去往何方。 “咚——” 一跃数十米后，面罩人带着他落到地面上。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如此飞速的坠落却没有让王长明的身躯被反震力震死，面罩人轻轻一甩，便在落下的一刹那将传达到王长明身上的力量给卸了出去。 接着，又是一跃。 然后一落。 一跃。 一落。 数个起落后，王长明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的视界不停变换，终于停留在了一个地方。 “这里是……” 王长明脸上的肌肉僵硬，他环视一周，从附近的环境里看出了熟悉的痕迹。 ——不，应该说这就是他最熟悉的环境。 这里，就是方才距迈巴赫数百米远的，他自己住了十年之久的别墅庄园！ 但就在环视之后，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方才在远处没有看见灯光。 因为这片熟悉的庭院，已变成了一片血海。而四周的监控摄像头以及隐藏的监控设备也都完全被破坏，看起来就像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屠杀一般。 ———————— o o o—— 腿腿腿腿头头头手手 ———— o o 腿腿头头 —— 手手 ||— o— o— o………… 躯干躯干手头手头手头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 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血 繁乱残肢，仅仅一眼看过去，就不下于十数人的尸体。 “——咕呜。” 无比恶心的感觉从胃底传来。 哪怕是经历过自以为残酷的商战，执掌过数万人的大公司，但是，在这一瞬间，王长明还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弱小。 以及——对于那个面罩人油然而生的恐惧！ 王长明就像一摊烂泥一样趴在了地上，对着尸堆呕吐着，而面罩人则放开了他，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我……放过我……呕……不管要什么都行……求求你了……咕……为什么要找上我……我只是个普通商人……全国……全世界还有那么多富豪……有钱人……呕……呕……” 他仿佛精神崩溃了一样对面罩人趴在地上哀求道，一边哀求一边呕吐着。 而对着崩溃的他，面罩人没有多言，只是冷冷道： “给我你能拿出来的全部财产。” 果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心中对莫名事物的畏惧少了些许。 王长明暂时停止了呕吐，抬起头，露出讨好的笑容，对面罩人说道： “好。” …… 王长明步履蹒跚地带着面罩人走入别墅大厅，来到三楼。 行走的路上，他眼角的余光可以看见这幢别墅到处都是裂痕和破洞，这里发生过的战斗之惨烈虽然没有亲眼看见，但仅靠这些痕迹也可见一斑。 然而，这虽是他的房子，如今带着面罩人走上去的时候，他却不敢多看一眼。哪怕面罩人没有制约他的行动，但从身后传来的仿佛史前巨兽一样恐怖的气息也让他不敢妄动。 来到三楼，主卧的房间，这里倒是没什么裂痕。 他对身后的面罩人再次露出讨好的一笑，将墙上的一幅油画取了下来，按照顺序在墙上点了几下，一个暗道就出现在了墙与地板的夹缝中。 “我藏下来的大部分财产都放在这里面了，您……” “前面带路。” 面罩人冷冷地答道。 王长明咽了咽口水，带着面罩人朝暗道里走去，隧道向下，狭窄悠长，走了三十米之久，一间密室就在暗道的尽头展现。 就在不熄的灯光照耀之下，一个保险箱正靠在暗室的墙上。 王长明走上去，打开了保险箱。 里面出乎意料的冷清，只有几张卡，一些文件，还有一个U盘。 王长明双手僵硬地将这些东西拿了出来，捧到面罩人身前。 他的笑容苦涩，看起来心灰意冷： “我大部分身价都来自于股票涨幅和固定资产，这些是我留下来的应急财产——这几张是瑞士银行的不记名卡，里面每张有着两千万欧元的存款；那几份文件是用股权结构规避税收放在海外的皮包公司的信用资产，可以提取包括两吨黄金以及多国货币债券在内的大概二十亿元的资金；最后那个U盘里存储着一个虚拟货币钱包，里面存着目前价值约十五亿的虚拟货币。” “——现在，这些都对您双手奉上。” 他尽力使自己脸上堆满笑容，看着面罩人，表情里没有任何不满。 就仿佛眼前之人并非不久之前才杀了几十人，还使他陷入绝境的恶鬼，而是王长明每个月都必须从他那里获取生活费的继父。 面罩人随手接过了那堆东西，将它们甩到一边。 就仿佛它们不是价值数十亿的财产，而只是一堆普通的财务收据一样。 他凝视着王长明，淡淡地道： “王长明，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 王长明呆滞地摇摇头。 “……嗯，伱确实不该知道。毕竟，从前的我只是你公司里的一个小小职员而已。” 说着，面罩人就在王长明绝望的眼神之中，取下了自己的面罩。 对着王长明颤抖不止的身体，杨落只是微微一笑。 “现在，我想你应该会对我记忆深刻了。” ------------ 第二十七章 苍火燎原 “……我的公司？！” 王长明瞠目结舌地听着杨落的话。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这个恐怖的男人，夹着自己几个起落就来到数百米外的男人，力量强大到了近乎不可思议的程度……但他却说，他只是个自己公司里的小小职员？！ ——难道说自己开的不是游戏公司，而是那美克星劳务派遣单位吗？ 他的身躯颤抖着。 “这样说……可是……但是……” 大脑的思维过于混乱，让王长明的话语变得结巴了起来，表情中充斥着不解、混乱、恐惧、还有自我怀疑。 杨落看着他，笑意既高高在上，又冰冷无情。 “对，就是这样的表情——就是我想看到的表情。” 杨落满意地点点头，张开手，微微昂起下巴，仿佛在拥抱整個世界。 “就是这样一副不可置信，世界观和人生观的崩溃的表情——看到你的表情，我终于可以确认，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即将发生剧变。 “金钱、权力、血脉、背景……这些以往构建出这个世界体系的事物，将在即将到来的新世界中被碾为尘土。曾经高高在上的人物都会被从云端打落。 “从此以后，这个世界里，只会出现两个阶层——‘超凡者’，以及‘普通人’。前者创造历史，后者随波逐流。” 王长明急促地呼吸着，看着眼前的男人。 杨落的模样看起来就像是舞台上的男主角一样，他的身后被灯光投射出大片的阴影。看起来癫狂得不可一世，然而轻松的语调就仿佛在理智地陈说。 站在曾经主宰自己命运的公司董事长面前，站在从前只能俯视的社会顶层面前，以傲慢而俯视的视角看着他，让杨落的内心生起了一股蓬勃的喜悦。 精神高度振奋，身躯的感知越发活跃，心灵宛如受到了洗礼，本来已经完成了“身变”，陷入了停滞的身躯强度正在发生缓慢的进化。 而与此同时，杨落模糊地感觉到，在心灵与肉身的结合之中，正孕育着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伴随着自己的心灵变得越发强大，那种可能性也变得越发鲜明。 “灵变……” 这一刹那，杨落闭上眼睛，生命的质感在他看来变得从未有过的鲜活。 这份进化的感动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快要流出眼泪了。 “超凡者、超凡者……” 大脑急速转动，王长明从杨落的话语中窥得了一丝玄机，同样也验证了他心底那个不可思议的猜想——眼前的男人并不是某个秘密机构研究出的仿生机器人，或者超级战士，而是具有超越常人力量的“超凡者”。 尽管这个结论比机器人或者超级战士更让人难以置信，但王长明也只能将其接受。 但是…… “……难道超凡者就可以将人命视为草芥吗，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和财富么？！” 或许是因为看到男人摘下面罩，心知肚明自己今天已经无法逃脱，王长明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 如此怒喊着的他，浑然忘记了就在几十分钟以前，自己还在迈巴赫上谋划着如何“降本增效”，裁撤更多员工制造一场行业寒冬的事情。 而王长明的声音，也传入了杨落的耳中。 “灵变”状态还在持续，那股不可思议的可能性正在体内慢慢生长，杨落没有睁开眼睛。 这一刻，已经摆脱了既往社会规则的制约的他，对王长明静静地道： “草木何辜，牛羊以其为食。 “牛羊何辜，猛兽猎杀无情。 “万物何辜，人类予取予求。 “任何人，当他踏入超凡世界的一刹那，他便在生命的本质上与普通人类划开了界限。从那一刻开始，其他人类也会和这世间万物一样，变成他支配的对象。 “超凡，即是一切。力量，则是本质。 “普通的人类并非不存在欲望，只不过，当真正的超凡出现以前，他们往往会将其他事物误认为‘力量’。譬如权力、譬如财富、譬如地位。 “但是，这些只不过是从一个核心里衍生出来的旁枝末节罢了。真正的力量，便是碾压性的暴力。而超凡，便是这世间的终极暴力。 “在终极暴力面前，众生平等。” 王长明咬紧了牙关。 眼前这个男人在他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恐怖的疯子。面对疯子，任何求饶的话语都是无效的。 所以…… “……我——” 王长明的身体忽然向后一倒。 而就在这时，一道金属墙忽然从密室的天花板上狠狠砸下，将王长明和杨落两人的位置给完全隔开！ 超过半米厚的合金墙，闪烁着寒光，把杨落搁在了密室的里面！ “我CNM……” 王长明一改萎靡姿态，兴奋地从地上跳了起来。 “老子TM的陪你说这么半天话，一直在偷偷移动位置，就是为了让地下的感应器找到自动放隔断门的时机……什么狗屁超凡者！没想到我当初留在这里的最后手段居然真的能用到，我草……” 他极为罕见地骂着脏话，而与此同时金属墙后传来数声巨响，看起来那人正在奋力举拳击打，让金属墙都甚至出现了些许形变，也让王长明的情绪收回了一些。 “不、还是不能大意……那个变态有点恐怖。虽然这个墙连同密室连小型导弹都打不穿，但还是得尽快找人来……打警察局电话、国安、武装……什么暴力机构的人都找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 王长明一边想着，一边朝着密室的出口移动。 但就在他跑到了出口旁边的时候，一股热浪从身后传来，他诧异地转过了头，然后—— 便看见了仿佛地狱一样的场景。 …… 金属墙隔在身前。 杨落漠然地凝视着它。 就在方才这堵墙落下的时候，以杨落的反应和速度，其实完全能从这下面离开。 但是，沉浸于“灵变”的改造之中，他的身心都享受着进化的韵律，所以并没在第一时间采取行动。 ——这算是大意么？ 不过，杨落并未感到后悔。 因为就在方才，灵变所孕育出来的可能性，终于在他的感觉之中，彻底成型了。 杨落的唇边浮现出微笑。 他一挥手，将地上的银行卡、证明文件还有U盘等全部收入怀中，然后走到了金属墙之前。 “——砰！砰！砰！” 接连三拳，挥出来全身力量，每一拳都在这堵可以抵挡小型导弹冲击的金属墙上留下了拳印。如果挥拳上万次，每次都击在一个地方，或许能将金属墙打穿吧。 但等到那个时候，王长明估计早就桃之夭夭，拨打了紧急电话，让自己面临国家暴力机关的围剿了。 “看来，我刚才觉醒的‘力量’，要有用武之地了啊。” 杨落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了那堵金属墙上。 下一刻，从灵魂深处，传来一股律动，精神的高度凝聚之中，一团青蓝色的火焰在他掌中出现。 ——然后火焰迅速膨胀，瞬间覆盖了整堵金属墙，一瞬间将它炙烤成了在烈日下不断融化的冰棍！ …… “那是……” 王长明的身躯又颤抖了起来。 他目瞪口呆地看向后方，那是宛如无间地狱一般，火焰四处飞窜的场景。 一道道火舌彼此缠绕着，相互侵吞着，从金属墙的后面推进了过来，并让整个密室都处于火焰的燃烧之中。 而他本来要逃出去的出口，那里也已经被烈火点燃。 无处可逃。 炙热。 恐怖。 难以呼吸。 王长明绝望的视线中，那个男人从熔化的金属墙后大跨步走了出来，宛如火焰的君王，熔岩的主宰。 “真是多谢你了……若不是因为‘盛意’，我恐怕不会有成为超凡者的机会；若不是因为你的存在，我也不能这么快就再次触及‘灵变’，得到更强大的力量—— “既然这样，作为感谢——就让我送你去死吧！” 下一刻，火柱腾空而起，王长明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在火光之中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不仅仅是他——整个别墅都在这一刻被冲天的烈焰波及，数千平米的庄园变成了大火缭绕的熔岩地狱。 ------------ 第二十八章 大案 清江省警察厅。 早上八点，技术处下属行为分析科，五楼最角落的办公室里，穿着蓝衬衫的男人准时到岗。 虽然是省厅处级单位里的一个编制科，但却只有两个人，哪怕办公室比较小，但却显得空空荡荡。相比于技术处里的其他科，这里冷冷清清的，挂在门口的“行为分析科”的牌子虽然质地很新，但上面已经积了一层不小的灰。 两个人的其中一個，看起来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慵懒地靠在椅子上，摆弄着桌子上的茶具，茶香蒸腾，氤氲芳菲。 而与此同时，他还戴着耳机，一边泡着茶，一边哼着歌。 另一个人则显得年轻了许多，长着一张刚出学校不久的脸，正严肃地整理着自己桌上的文件，并打开电脑不断录入数据。 “小林同志，这么早就忙忙碌碌可是不利于一整天工作状态的，来，还是喝点茶休息一下嘛。劳逸结合才是王道。” 中年人摘下耳机，对青年举起茶杯，笑眯眯地道。 “一上班就休息恐怕不能叫劳逸结合吧。科长。” 虽然喊着“科长”，但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尊敬，仍旧目光专注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努力地敲着键盘。 “嗨，那有什么。” 科长笑盈盈地啜了一口杯里的茶。 “嗯，不错。” 说着，还一边又斟了一杯清茶，放到了青年面前。 “来，领导给你倒杯茶，这可是最近的清湖毛尖，尝尝看。” 看到上级亲手给自己倒茶，青年无奈地放下了键盘，接过了茶杯。 “谢谢科长。” “不用这么客气。咱们行为分析科就这么点人，来来回回就黑猫白猫两只——哦不，是蓝猫两只，还要专门称呼职衔干啥！” “再说了。咱们行为分析科在这个警察厅大楼里，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这个‘科长’叫起来挺没意思的，哈哈哈哈——” 中年指了指自己和青年身上的蓝衬衫，哈哈大笑着。 青年只能捧着茶杯，无奈地苦笑。 青年名叫林恒，本来是首都公安大学的研究生，专攻犯罪心理学。 而这个中年则是行为分析科的科长，名叫黄缘光。 在毕业以后，林恒被分配到清江省省厅行为分析科，这是清江省近几年在省厅技术处里新开设的部门，开全国之先河。 林恒本以为既是省厅，又是行为分析科这种与国际接轨，效仿“先进经验”的部门，将来就是自己的专业大展宏图之时，就像是影视剧里的“神探”，利用自己深厚的犯罪心理学知识测写出犯人身份，哇咔咔一阵破案。 但他完全没想到，真正进来以后才发现这个部门爹不养娘不爱。在专门负责侦查的刑侦总队面前，自己根本没有插手案件的权力。 而总队的人也对行为分析科抱持着冷漠、不屑的态度，认为所谓的“犯罪侧写”在老刑警丰厚的识人经验面前一文不值，最新的侦查技术和大数据模型也把犯罪心理学上的“行为分析”衬托得像个只有“工匠精神”的手艺人。 因此，毕业从警数月以来，林恒还没有实际参与过一个案件的侦查程序，做的工作要么是埋头写档案，要么是录入数据，简直就是个打下手的。 对于刑警同志们的这种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既不敬且远之的态度。 林恒感到十分的寂寞，但又无可奈何。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同事的想法，可能是完全正确的。 在侦查技术不断飞跃，数据模型越来越成熟，监控摄像头精度飞速提升的现代社会里，无论是什么样的凶案，基本上都会在“关系排查”、“数据定位”、“痕迹追踪”的几板斧下无所遁形。 而如果是依靠高精度的侦查技术还有刑警的脚程都没有办法破解的案件，犯罪心理学也很难找到凶手。 在这样的情况下，犯罪心理学对实际侦破案件的作用越来越低，被边缘化也是应有之理。 而眼前这位名叫黄缘光的科长，大概也是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现在每天处于上班就是为了下班的老油条状态中。 但林恒并不想成为老油条，他还有一腔抱负，想要成为伸张正义，扫除黑暗的铁肩警察，所以哪怕他每天都在黄缘光咸鱼气场的笼罩之下，也还是兢兢业业地完成工作。 所幸，虽然这位科长很咸鱼，但为人非常和善，完全不在意林恒偶尔的一点小小冒犯，这倒是不幸中的万幸。 “档案这种东西，永远是录不完的，今天做完一百份，明天就会给你两百份，得慢慢来……” 黄缘光捧着茶杯，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咸鱼力场又来了。 林恒尽力使自己不受到他的影响，努力工作着。 “小林啊，你还是要多学习一个，我——” 他的声音被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断了，黄缘光放下茶杯，来到了内线电话前，声音的来源就是那里。 “……好的……我明白了……马上来……” 林恒好奇地竖起耳朵，他看见黄缘光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声音里似乎多出了一些久违的郑重。 放下电话，林恒便立刻朝黄缘光问道： “科长，那个电话是……” 黄缘光眯着笑脸，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起来吧，一起去一楼的大会议室。” “……大会议室？” “省厅要召开紧急会议，不光是我们这种歪瓜裂枣——技术处、刑侦总队、经侦总队、治安总队、特警总队……基本上所有部门都要一个不落地参加。 “小子，很兴奋吧？你不是一直想亲身参与大案子吗？这下机会可来喽！” …… “日前，本市郊外一处别墅庄园被大火焚烧，庄园主人王长明的尸体在火场中被发现。关于本案细节，警方正在进一步调查中……” 清夏市火车站外，人来人往中，杨落背着背包看着超市电视机里播报的最近新闻，面无表情地将刚才一口气喝完的饮料罐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没有详细报道尸体情况，也没有公布庄园里还有几十具尸体的信息……果然，将案件细节隐藏起来了么？” 背着背包，杨落慢慢地向着火车站大厅行去。 不知为何，火车站内外的气氛有些紧张。不时有些身姿矫健，双目如电，穿着便衣的人物混杂在人群中，但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赶火车的乘客。 那些便衣人员的目光在杨落身上一扫而过，穿着运动衫，背着小型背包的他，看起来表情淡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这场案件恐怕已经不止惊动了本市警方，哪怕是向全国范围内抽调专案组专门调查，调动上万警力便衣四处排查我也不会奇怪。 “……不过，很可惜，如果你们还囿于既有思维内，是怎么也不可能发现我的。毕竟，谁会认为那十亩大的别墅庄园是毁于一人之手，而不是被一整支训练有素且全副武装的小型部队毁灭掉的呢？ “而就在他们还在依靠固有思维，通过监控、数据、目击证言来排查对象的时候，我已经带着数十亿财产离开了这座城市，回到了我的老家。” 回想着自己背包的笔记本电脑里，刚刚转移到本地中的价值亿万的数字货币，还有已经邮递上路的快件，杨落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在这个神祇尚未降临的世界上，超凡的伟力就是决定性的。在这样的伟力面前，人类的规则是如此脆弱。” 杨落走进检票口，毫不畏惧地将身份证刷了在入口上。 “叮，请通过。” 他微笑着，从检票口快步离开，而就在离开之前，回过头看了一眼。 “再见了，清夏市。” 他轻呼出一口气，精神之中，因灵变孕育而出的“戾炎”传来一阵炙热，令他的心情越发振奋。 “灵变……” ------------ 第二十九章 手搓核聚变 就在杨落登上火车，逐渐远离清夏市的时候。 相距数百公里之遥，席谷正陷入沉思。 “灵变……” 席谷同样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就在他的眼中，出现了一幅幅画面。 那是杨落这几日的所作所为，所见所感。 破坏监控摄像头；将郊外的别墅庄园里，众多安保人员屠杀一空；把王长明几个起落便带到了别墅庄园中，掠夺走了他的所有财产……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关注的重点。 真正让他陷入思考的，便是那一夜杨落手中燃起的青白色火焰。 ——苍火燎原。 “凭空生出的火焰…… “……人类的超凡，还真是不断地再给我惊喜。这个火焰，绝对不是进化之血所拥有的，仅属于肉体的异能，而是真正的超凡能力。 “就像是我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一样，是不可用物质规则解释的，完全属于唯心领域的力量。” 席谷伸出手，微微闭上双眼。 他有些明悟了，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人类的心灵本来就是极度复杂的事物。‘唯心’这两个字就是为人类自己而设。或许，在我之前的人类并非没有超凡的潜力，而人类历史上的那些对于超凡力量的追求和渴望，也并非是在追求绝对虚无的东西。 “只不过，除了我以外，从古至今，还没有一個人类真正进入超凡，拥有超能力，所以那种潜力只能被禁锢在人类体内，永远无法展现。 “——直到我的出现，直到我将‘进化之血’给予了其他人类。就像是打破了生命的界限一样。心灵中压抑的极致渴望，便通过‘进化之血’这把钥匙，衍化为了区别于我的另一种超凡能力…… “……这么说来，假如我将‘进化之血’不断播撒出去，一个个人类迈入超凡门槛以后，这个世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宛如奇幻小说一样能力千变万化的超凡者么！” 席谷目光灼灼，就在这一刻，彻底地感受到了惊喜。 虽然在此之前，他通过给予“进化之血”，创造出了人类史上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超凡者，杨落。 但从根本上来说，杨落的一切都来自于他手，掌握着“进化之血”的席谷可以给予这种力量，也可以收回这种力量。 从地位上来说，杨落和他随手创造出来的“灰影”、“黑月”没有多大区别，只是玩具而已。 ——但是，当杨落的手中释放出青白色的火焰，让整个别墅庄园变成一片火海以后，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 那被杨落自己取名为“戾炎”的能力，为席谷展现出了别样的可能性。也让他真真正正地感受到，多姿多彩的超凡时代，并不只是自己的妄想。 那绝非被自己捏造出来的马戏团舞台，而是生机勃勃，拥有无穷可能性的幻想时代。 这让一直以来完全掌握局势的席谷感受到了轻微的不安。 以及……浓烈的喜悦。 “人类的可能性……果然是无穷的。” 席谷发自内心地微笑着。 其实在那夜杨落大开杀戒的时候，席谷也感知到了他的行为。 虽然可以理解，但席谷也是有些不满他过于突破界限的做法，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剥夺他的能力。 然而，当发现杨落成功觉醒出“戾炎”以后，他的想法就变了。 一次又一次的，这个超凡者的先驱带给了他关于能力的惊喜，甚至打破了他的预期。 ……尽管那是用血的代价换来的。 但也无所谓。 时代总是需要牺牲的。 更别说无论是王若、黄诚，还是王长明等人，都是惯于牺牲别人来成就自己的人。既然这样，他们自己被牺牲的时候也应该能理解…… 吧？ 现在的席谷，只想看到杨落能做到哪一步。 “当然……为了避免造成太大破坏，也有必要对杨落适当地进行压制。毕竟龙国也是我的母国，在这里造成太大动荡就不好了。 “不过现在杨落已经回了老家。而且感知中他似乎并没有继续制造动荡的打算，既然这样，压制的手段就日后再说吧。 “现在最重要的……还有一件事。” 这样想着，席谷吩咐下灰影和黑月看家，便从房子里走了出去。 下一秒，身体划破空气。 十分钟后，他来到了太平洋的中心，一处幽深的海域里。 十分钟，一千公里。 这还是席谷尽力压制速度的结果。 现在的他，全力发挥，可以在一秒钟内向前掠出上千公里，产生的音爆和冲击波足以让身周数百米以内的一切都被碾为粉尘。 只不过，那样的话太过引人注目，而且必须考虑地心引力的影响，很有可能一个不注意就窜到太空里去了。 来到太平洋的中心，席谷双足立于水面，腿部的肌肉高频率地振动着，让他能够踩着海水而不下沉。 以现在的力量，做到这一点简直轻轻松松，甚至都不需要席谷分心来控制。 他站在水上，凝神沉思着。 就在脑海中，席谷透过“进化之血”，感知着遥远彼方杨落身体里的一切。 血液的律动，心脏的跳动，大脑神经的震动，骨骼的移动，呼吸的频率…… 以及，最重要的，他体内那股炙热的“可能性”。 “进化之血”在这一刻完全成为了席谷的眼睛，就在杨落不知道的地方，将他身体里的一切信息都传递到了席谷心中。 异样的波动。 感应着。 席谷全身心投入了进去，大脑里无限地模拟着杨落的神经活动，身体也按照他的频率收摄着。心灵沉浸在了那片世界中。 ——尝试自己能否获得杨落觉醒的能力，这便是席谷现在正在做的事情。 在席谷的猜想中，既然“进化之血”成为了杨落获得“戾炎”的钥匙，那么完全能感受到他的所感受到的一切的自己，理应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毕竟，这把钥匙同样也握在自己手中，那么凭什么自己无法打开同一扇门？！ 席谷闭上眼睛，沉浸在了模拟的世界里。 波动…… 波动…… 波动…… “戾炎”的波动透过“进化之血”的联系，在席谷的心灵中映射着。 就像是，一盏逐渐点亮的灯。 ——直到最后。 良久。 席谷睁开了眼睛。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一粒火星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三秒钟后，橙红色的火星蔓延开来，成为环绕身周的火浪，这代表着三千度以下的高温。 十秒钟后，橙红色的火浪由红转青，变成靛蓝色的火海，在太平洋的海水表面诡异地燃烧着。这代表火焰的温度达到了五千甚至六千度，这是太阳表面的火焰温度。 二十秒钟后，靛蓝色的火海变紫，席谷身周的海水快速沸腾甚至气化，身周的海洋蒸腾出大量的水蒸气。 三十秒后，火焰消失了，但海水并未停止蒸发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周围数百米内到处弥漫着水蒸气。因为此时的火焰因为过于高温，已经成为了肉眼无法看见的紫外线。 一分钟后，这场发生在太平洋中心的异变已经被各国气象卫星探查到，警报声不约而同地在那些国家的气象中心里响起。 而就在以席谷为圆心的数米范围内，各种原子和分子都在上亿度的高温作用下变成了等离子态，大量的辐射溢出，粒子之间的高能作用下让数百米以内都成为不断爆炸的人间地狱。 而且，更重要的是，环绕席谷身周的中心温度已经达到了一亿度。 ——即使是太阳的中心温度，也只有1500万度。而在地球这样的低压环境下，一亿度正是核聚变的前提！ 席谷身边的原子核一个接一个开始聚变的连锁反应，大量的伽马射线即将被射出，如果温度持续下去，大概十分钟以后，整个太平洋都将被蒸发，三十分钟以后，全球温度将会上升到一百度以上，一个小时后，整个地球表面都会变成一个小太阳——一个熔岩遍布的火狱。 但就在这一秒钟，在一亿度高温出现的百分之一秒以内，反应停止了。 就在各国指挥部还在焦急地通过气象卫星注视着太平洋中心发生的异变的时候，席谷已经钻入水底，如游鱼一般穿梭，回到了陆地之上。 回望着不远处的天空，席谷可以看到，因为自己先前的爆发，气候已经出现了异常。 云层一边厚一边薄，出现了西边下雨东边晴的奇景。 至于太平洋中心，有多少水蒸气被蒸发，又有多少鱼虾遭殃，那就更是轻而易举就能想到的事情了。 “呼……” 席谷脸上出现了些许苦笑。 “真没想到，过于沉迷从杨落身上获得的‘新能力’，一不小心就对现实世界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 “……不过得到的东西，也真是让我惊喜。” 席谷站在岸边，看向了自己的手掌心。 那里漂浮着一枚小小的火星。 “仅仅依靠自己的意愿，就能让外界升温，产生火焰，而不用靠速度、摩擦、分子运动等物质规则——果然又是一种‘唯心特性’啊。 “而且我能感觉到，这份能力似乎跟使用者的身体强度是绑定的。杨落现在的进化等级，完成‘身变’约为60级，再加上‘灵变’提高的身体素质，大概在63级的水平。所以他能产生的火焰温度最高只到六千度，为青白色。 “……但是，我现在的进化等级已经超过了380级，能制造出上亿度的高温‘火焰’——要知道，亿度以上的高温，正是在地球上进行核聚变产生的条件！ “……所以，大概，可能，也许……我现在已经能手搓可控核聚变了？” 席谷思忖至此，不由一笑。 “看来……依靠着我的能力，不仅能创造出一个超凡时代，还能创造出一个黑科技时代呢。” ------------ 第三十章 下一站，东京 将从杨落那里得到的“戾炎”能力收回于心，席谷回到了家中。 上网搜寻了一下，发现自己在太平洋里试验能力的场景果然对人类社会造成了混乱。 无论是龙国、日本、韩国还是美利坚、法兰西、澳大利亚，各个国家的新闻网站首页头条都是发生在太平洋中的异变。 “太平洋中心出现异常能量波动，高能辐射导致气象卫星失灵！” “海洋中的高能反应，疑似未知核试验！” “狂暴的辐射粒子，突然出现的极端天气，原因究竟为何？！” “……” 上面的标题还算是比较正常，而有些自媒体的标题甚至更加轰动。 “外星文明降临的前兆，还是史前人类留下的遗迹？亚特兰蒂斯神话恐成真！” “太平洋中心的神秘异变，恐与时空穿越之谜有关！” “五常航母均严阵以待，是谁让他们视若大敌？传说中的星门终于现世！” “……”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不过这倒是没有出乎席谷的意料。 当初根据网上的传闻去寻找除自己以外的超能力者和黑暗组织的时候，他便已经体会到了一条消息在经过媒体的放大效应后会被扭曲成什么样。 更何况，要是被人知道那上亿度的高温是自己手搓出来的，而且还自然而然地引发了身边原子的聚变及裂变反应，恐怕这件事情的耸人听闻程度不会弱于外星人出现。 而且，就算不知道这背后的真相，太平洋上的这场高能异变，也足以引起许多国家的瞩目了。 “想必许多国家都会将其认为是某个国家藏着的秘密武器吧——但是既找不到试验场，也找不到卫星痕迹，还有如此大的威力，恐怕国际局势又会紧张一段时间了。” 席谷浏览着网络上的新闻，心中如此想到。 但是，席谷并没有如何在意。 “不过，这些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清夏市郊的普通青年罢了。” 他露出了微笑。 “——唔。” 关掉新闻，席谷便将这件事及后续影响抛在了脑后。 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还是另一件事情更重要。 “嗯……根据我的感知，杨落已经回到了老家，并且他最近的想法是想要安分一点，好好陪伴在父母身边，等待时代变化，我所说的‘神祇’降临于世。 “如此一来，社会秩序受到超凡冲击的节奏被放缓了不少，超凡之力依然隐藏在黑暗中。 “其实这正合我意……龙国毕竟是我的母国，如果这里太过动荡的话，我也不会很惬意。 “只不过，‘超凡时代创造计划’还是要进行下去——尤其是在如今的这种情况下，我还得知了自己的‘进化之血’可以成为其他人类觉醒新的超凡能力‘钥匙’，并且他们通过‘灵变’得到的能力，我也能透过‘进化之血’的‘联系’，将其复制到我的体内…… “这样的话，创造超凡者已经不单纯是迎合我口味，使我感到有趣的娱乐活动。其对我的能力本身也具有重要意义。 “……那么，接下来，我就要开始着手寻找第二個‘超凡者’了，并通过新的超凡者的‘灵变’，让我获得新的能力。” 席谷沉思着，食指开始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杨落是一个很好的先例，他的经历对我有着极高的借鉴作用——极端的心灵，极致纯粹的精神，在无比统一的情绪之下，将会通过我的‘进化之血’孕育出‘可能性’。这种‘可能性’，就是属于唯心领域的，新的超凡能力的标志。 “……假如以他为模板的话，那么我将要寻找的下一个超凡者，其身上应该具有的特征，我现在也可以总结出来了—— “第一，他或者她应该处于某种压抑的情况中，内心积淤着许多黑暗的情绪； “第二，他或者她身边没有援手，身处的困境没有出口，只能等待从天降临的机会改变命运； “第三，他或者她的心灵中隐藏着不同于普通人的个性，一旦遭逢异变，就能释放出本真的自我，拥有使精神高度凝聚的可能性。当觉醒能力之后，他们不会满足于普通的财富和权力，而是会在与社会秩序的碰撞中，激发自己的灵性，不断突破自我。” 心中思考着这些东西，席谷忽然露出了若有若无的苦笑。 “喂……这么一说，我选中的具有觉醒潜质的超凡者，不就像是网文小说的主人公吗？首先是黄金三章中受挫被打脸，怒喝‘莫欺少年穷’；接着是逆境崛起‘扮猪吃老虎’；最后再仰天大笑‘我命由我不由天’……嘶，这样一想还真有些相似。” 摇摇头，将这种古怪的想法甩出脑海，席谷继续思考下去。 “……嗯，确定了按照以上模板来寻找一下新的超凡者，不过接下来，这位新的超凡者还是不要在国内找了。 “如今仅仅是杨落一人，成为超凡者不过十几天，手上就已经多了几十条人命，死了一位全国前十的富豪，要是再来一位超凡者，恐怕这个社会就要变得天翻地覆。 “——既然如此，这第二位超凡者，放在哪里比较好呢？” 席谷思忖着，目光移到了电脑桌上的一本世界地图册上。 “那就让命运的骰子来决定好了。” 他随手拿起世界地图册，闭上眼睛，向上随意一抛，等待着地图落下，露出其中随机的一页—— 其实就在向上抛的一瞬间，他如今已可以精确到分子级的感知力就已经知道到底是哪一页会敞开，也知道这个随机的一抛会导致哪一片区域将会幸运地，或者说不幸地被他选中。 “……原来是这里么？” 席谷不由得啼笑皆非，有点意外，居然会是如此戏剧性的结果。 当他睁开眼睛，看着地图册上敞开的那一页时，果然，预想中的结果出现在了他的眼中。 ——日本，东京。 一个在各路商业电影还有ACG作品中已经被毁灭了八百万次以上，毁灭次数比日本的神明数量还多的地方！ ------------ 第三十一章 素苑御名尊神 东京、荒名山。 距离东京都中心约四十公里的山岳中，几个人正在导游的陪同下行走在山道间。 “这里就是荒名山，看着很深幽对不对？荒名山可是东京都附近最大的山岳，山脉深处人迹罕至，树林茂密高大，地理险峻，埋葬过不少探险的登山客…… “……而且山中埋下的不止登山客——荒名山还有一个名字，就是‘埋神山’。” “埋神山？” 游客中有人疑惑道。 “没错。” 导游点点头。 “荒名山在几百上千年前，山脚下有着许多块农田村庄，人群因此而聚集，神道的信仰也由此产生。当时的村民对于这座荒名山上，产生了不同名字的神明信仰，并同时在山中祭拜。最多的时候，荒名山里同时存在着上百座神社，且香火无比旺盛…… “……可是后来，伴随着时代的变迁，这些村庄一个個废落，村民也逐渐搬走，荒名山成了荒山，那些神道信仰也就此衰落。那些神社的存在，只对民俗学者和神道学家还有意义。失去了信仰的支撑，原本被敬奉的神明们因此被遗忘，这座山便成了‘埋神山’——既是埋葬神社的山脉，也是埋葬神明的山脉……” 导游滔滔不绝地说着，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飘过。 ——莫非是被遗忘、被埋葬在这座山脉里的神明，听到了自己的讲述，忍不住现身了？ “怎么可能！” 导游自己都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逗笑了。 他放下疑惑，继续向游客讲述着，向前游览荒名山，完成自己的本职工作。 …… 荒名山的深处，被密密麻麻的树丛掩盖了的地方。 宛如传说中的“逢魔之地”，鸟居上面的红漆已经被消蚀尽了，甚至都已经半边塌了下来，从外向里俯瞰，幽深难明，只能看到神社主屋半倒塌的模样，就像是通往诡异世界的入口。 如果是在其他存在超凡力量的平行时空里，这里恐怕会成为妖魔盘踞的地方，鬼神肆虐的场所。 但席谷心知肚明，在这片除了自己，以及自己的衍生以外，不存在任何超凡力量的世界上，所谓妖魔和鬼神，都是无稽之谈。 所以他毫无顾虑地，踏步便走了进去。 来到神社主屋门口，已经快要被风雨锈蚀得不成样子的石碑前，看着上面模糊不清的文字。 哪怕文字久经风雨，已被锈蚀得辨认不清，但是席谷的双眸展开，足以洞察分子变化的视线中，根据石碑上的痕迹，很轻易地便在脑海中复原了那上面的记载。 “素苑御名尊神……八幡之所，逢春之木。庇佑户民，风调雨顺……” “原来如此，这个神社信仰的对象，居然是神社后面的那棵千年古树么？” 用古日语写就的记述，被席谷完全掌握，他脸上浮现了然的神采。 对于如今的席谷来说，超过380级的进化等级不仅让他的身体力量达到了一个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也让他大脑的计算力和记忆力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 虽然是第一次看到这段古日语，但只用一瞬间他便将这段话的原意复原在了大脑中。 沉吟着，席谷来到了神社后面，看着那棵神社祭拜的参天大树。 不愧是几百年前便被人祭拜的神木，看上去明显比周围的其他树木要高大且古老一截。 而且大概是因为它的根系将周围的营养水分都给吸收了，这棵被祭拜者称为“素苑御名尊神”的大树旁边几米内空出了一片地方，没有其他树木。 “素苑御名尊神……” 席谷来到古树面前，看着它青黑色的表皮，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来到日本东京，是想要挑选出下一个超凡者，看看新的超凡者能否像杨落一样产生灵变，并通过灵变觉醒出能让自己复制的超凡能力。 不过，在向东京前进的过程中，途径这片荒名山后，他忽然有种心血来潮的预感，似乎自己能有所发现。 而那个预感的落点，正是这个神社背后的这棵神木。 “预感……” 席谷若有所思。 如果从直观的，普通人的角度来看，这种类似第六感的东西毫无道理。 但若是从席谷自身的角度来说，这种预感未必是空穴来风。 随着他的进化等级不断提升，感知力越发敏锐，现在的他能感应到的东西已细化到分子甚至原子级别。 在如此微观的领域，量子效应被无限放大，所谓的“预感”还有“心血来潮”，如果向下追寻，说不定就是量子涨落中浮现出的某种未来的可能性。 ……而那种可能性，最终却落到了这里。 席谷抬起手，伸手覆盖到了古树的身上。 没有任何特别的感知，组成它的原子以及分子种类都和周围的其他树木一样。 但是席谷并没有放弃，下一刻，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滴殷红的血液。 正是从自己体内分裂出的“进化之血”。 “在过去的所有尝试里，进化之血都只能对动物起作用——而人类是这其中的佼佼者，甚至可以灵变出新的超凡能力。 “至于动物以外的——无论植物、微生物，乃至于非生物非生命体，都无法吸收我的进化之血，成为超凡存在。 “……不过，既然今天对你产生了心血来潮——那不如就试试吧。” 这样想着，席谷将进化之血滴入了“素苑御名尊神”的躯干里。 红色的鲜血慢慢渗入青黑色的身躯。 直到彻底消失不见。 还是没有变化。 席谷摇了摇头。 ——看来那份心血来潮果然只是自己的误解么？ 他想要离开。 但就在抬起脚步的一瞬间。 一股强烈的冲击感传来。 “——咦？！” 席谷的眼中浮现出了震惊的色彩。 ——他回过头，看向了那棵古木。 ——他回过头，看到了自己。 前者是他的本体，是他身为人类的视角。 而后者…… “席谷”伸张着枝条。在茂密的丛林中，感受着自己身躯的一部分在沙沙地运动着。 就在自己的前面，“席谷”用属于植物的感知力，感觉到“自己”正震惊地凝视着自己。 人类。 树木。 两种不同的体感组合到了一起，在这一刻，既分裂又统一，既矛盾又融洽。 “我……变成了这棵古树——不，是这棵古树，在滴入了‘进化之血’后，竟然变成了我的分身？！” ------------ 第三十二章 神木 分身。 这是一种只存在于幻想中的能力。 就像是杨落的戾炎，可以凭空生出火焰，制造高温；又像是席谷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能力，拥有无法用物理规则解释的庞大力量，体能和速度一样。 但，就如同这些本只存在于幻想中能力成为了现实，席谷现在也感受到了分身的存在。 ——这株古树。 “素苑御名尊神”!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结果……明明是植物，却能吸收我的进化之血，而且进化之后并没有变成独立的异兽，而是成为了我的意识主导的分身?” 疑惑在席谷脑海中一闪而过。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已。 他的能力中有太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了，既无法用科学解释，也无法用玄学借鉴。既然原理混沌不清，完全唯心，那更重要的就是实践，以及牢牢把握住能力衍生出来的每一种特性。 席谷静心凝神，体会着这具身为古树的分身。 同时，站在分身对面的本体，也以帮助着分身把握现状。 “嗯……进化之血已经开始发挥效用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躯干正在变得越来越坚韧，躯干下的根系在不断向外延伸，同时身为树木的感知力也在扩张——” 神木分身的感知中，自己的身躯就像是漂浮在水中的海绵，以一种奇妙的方式不断膨胀着。 原本便已经高达数十米，需要四五人合抱才能围拢的树干慢慢地变大，高度慢慢地上升。 根系不断向外延伸，从上百米，到几百米，再到上千米，而每一处根须都向感知中心传递着鲜明的触感，让席谷感受到地壤里的一切。 而与此同时，身躯从上到下，属于这株古树的知觉变得越发敏锐。 ——风的流动，虫蚁的啃噬，飞鸟的栖息，土壤中蚯蚓的活动，地下水的流动，阳光的呼吸…… “这就是……身为树的感知中么。” 席谷默默地感受着。 而神木分身的进化还在持续着。 在高度达到了一百米以后，它的身高便停止了继续上升。 但这并非极限，席谷能感觉到这不是顶点，只不过他有意抑制住了继续攀升的冲动，转而向下，将这种进化的力量全部注入到了根系的衍生中。 对于树木来说，根系才是核心。 ——于是，一条条、一根根，就像藤蔓一样，神木的根系攫取着土壤中的养分和水分，以一种肆意横扫的姿态在地下前进。 地下的石矿被它轻易从中粉碎，途径的水流被一饮而空，土壤中的小型昆虫被根系狠狠卷走，成为维持古树运转的能量的一部分…… 直到最后，从身体底下延伸出的上万根系以古树为中心，向外扩散，在这片地底下构成了一个巨大的脉络网，最长的部分…… 甚至长达一百公里！ 那部分的根系都已经抵达了东京都的市中心，将连同大半个东京都在内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完全掌握在内！ “这就像是神话中的建木一样……” 席谷感受着这股力量，眼中露出奇异的神色。 这具神木分身，虽然是“分身”，但并未继承他核心的“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天赋能力，而是像其他的吸收了进化之血的异兽和超凡者一样，仅仅得到了自身生命层次的全面进化。 但是……毕竟它本身就是一株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一旦进化，所得到的力量简直骇人听闻。 “现在灰影的进化等级为62级，黑月的进化等级为61级。杨落经过灵变后，得到的力量等级为63级…… “但，据我感知，这株分身的进化等级……已经超过了两百级！也就是说，我这具身躯的进化程度，已经与我得到超能以后进化了两千天的程度持平！ “而且我还能感受到，它也和其他的异兽人类一样，有着‘快速成长期’。正在疯狂地掠夺吸取着土壤与空气中的养分，还有通过光合作用吸收的能量……假如等到它‘快速成长期’结束说不定能达到我三千天的进化水平。 “……到那个时候，我如果想，从地下探出一条根须，上百公里长的它完全可以在三秒钟内撕裂大地，毁灭整個东京都——而这还只是我上万根系中的一条而已…… “……即使是现在，我也能感受到，自己遍布数千平方公里的根须，已经成了我的耳目和感知网，但凡是这个区域以内，发生在地表下的动静，我的根系都能敏锐地感知到，哪怕是地表上的事情，我也能模糊地有所感应…… 席谷品味着从神木分身中传来的情况，眼神一闪。 “这样一来，我看我的这尊分身，还真像是神明一样，拥有毁城灭国的伟力呢——呵呵……‘素苑御名尊神’——听起来倒是不错。” 用神木分身的“视角”，从荒名山向外，俯视着整个东京都，席谷的心神微微一动。 “——既然这样，这个名字，就让它成为我在日本的‘神号’吧！ “……呵呵，还没有正式踏上这座城市，就有了这样的惊喜——不知道接下来，在找到第二位超凡者以后，我又能得到怎样的收获呢？” …… 十几天以后。 东京都，荒川区。 顺着隅田川向前行去，是南千住里古旧的木质房屋群落，南千住再向前，荒川和町屋中的居所散漫地呈现在河水两岸。 走过川上的石桥，行走在樱花和月季在两边照耀的石板道路，一户建的的住所群错落在公园的一翼，而就在一户建错落交替的坂道最上方，再向左转，便是荒川区的静台学园。 学园的彼侧是鳞次栉比的商店和高楼大厦，而学园的另一侧却是安静的坂道，或许其中正有些矛盾的道理。 静台学园学生的平均偏差值在荒川区所有高中里属于中上，但在整个东京都里只能算中等。这里的学生的努力程度大都介于“稍微用点心”和“勉强学点吧”之间，不算好学校，但也不坏，虽然也有如部分学园一样的不良团体和欺凌事件，但也有辛苦学习的学生。 而就在最近，学园里兴起了一股流行的新风。 “喂喂，听说了吗？据说东京附近有座山上长出了一棵上百米的‘神木’哦！” “上百米？那要比‘花脊三本杉’还要高了吧，岂不是日本第一神树？” “似乎是旅游的人发现的，但他们没有拍下来照片，而且一转头那棵树就消失不见了。” “没有照片，那肯定是编造出来的‘都市传说’吧，估计就跟以前化石造假一样——” “但也有人探险的时候说确实发现了神木，也有人说过去一无所获，好像那棵神木可以选择自由出现，很多人相信它是神明的化身……” “哎呀，别讨论这种不着边际的东西了，比起什么‘神木’——你们听说了吗，商店街的角落里新开了一家书店，那家店的店主长得特别帅，比山下智久还好看！” “真的，你不是在骗我们吧，比山下智久还帅？！” “没错——” “在哪里在哪里？！” “我也是听说的……走吧，要不要今天下午放学后去那家书店看看？” “好诶！” “一定要去！！” 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女们眼睛放着光，臆想着那个店主的模样。 而就在她们的旁边，有一个带着啤酒瓶底一样厚眼镜，穿着朴素的少女。 这个少女，正是最开始提起“上百米高的神木”话题的那个人。 看着自己的朋友们因想象着的帅哥而万分激动的样子，静台学园高二（三）班，如今十六岁的少女水原麻奈实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目光重新移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 “帅哥什么的……在有趣程度上完全跟超自然没法比啊……” 麻奈实在心中嘟囔着。 ------------ 第三十三章 素御书店 下午六点。 静台学园放学以后，少女们目标鲜明地向着那家传说中的书店前进。 但就在另一个兴奋地叽叽喳喳的少女旁边，一直刷着手机论坛的水原麻奈实却显得有些精神不振。 “哎呀，小麻，你觉得那个店长会有多帅?” 辣妹风格打扮的少女拉着水原麻奈实，抒发着自己的憧憬。她的名字叫做奥山良子，是水原麻奈实的青梅竹马，两人从小就是邻居。 尽管随着年龄渐渐变大，双方各自逐渐显现出了志趣倾向不同的一面，但因为年幼时的情谊，水原麻奈实还是和奥山良子保持着友谊。 当然，这绝大部分是因为喜爱鬼魂、幽灵、外星人、都市传说，喜欢阅读各种怪奇记载和推理小说的水原麻奈实在学校里总是独来独往，所以除了奥山良子以外，也没多少人会和她做朋友。 而奥山良子不同，性格外向的她热衷于各种社交活动，因为面容姣好所以很受欢迎，光是在小学时期就已经交往过了三个的男朋友。如今到了高中更不必说。 心中回转着过去的记忆，水原麻奈实听到奥山良子的问话后，带着死鱼眼回答道： “帅不帅都无所谓吧……反正对我来说都一样。良子你开心就好了。” “——怎么能这么说，今天可是专门去看脸的。不过小麻你怎么又叫我本名了？我不是说过了吗，要叫我露西亚！” 奥山良子不开心地嘟起嘴。 可能是觉得“良子”这個称呼太过俗气，她从初中二年级开始就不让同伴们这样叫自己了。而是让同伴以及朋友们叫她“露西亚”，可能是觉得片假名的外文名很有格调。 不过，在水原麻奈实看来，“露西亚”和“良子”，这两个名字的烂大街程度不相上下。 “好的，好的，露西亚……” 麻奈实无奈地回道。 “不过，为什么要专门去看脸呢？既然已经被学园里的流言传到这种程度，网上应该有他的照片吧，光看看照片不就好了？” 奥山良子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小麻你太单纯了。现在的网络P图技术，完全可以将搞笑艺人大叔P成杰尼斯偶像。更别说最近ai技术突飞猛进，连视频都能够合成。而且听说那个店长不喜欢别人给他拍照，所以网上能看到的照片都只有侧脸，或者是背影，完全看不清楚。” “这样啊……” 水原麻奈实仿佛了然一般点点头。 其实她完全不感兴趣。 不过，这毕竟是良子——不，露西亚的邀请，所以她也只能一边刷着自己喜欢的超自然现象论坛，一边陪着她来到那里。 “看啊，小麻，那个书店到了！” 奥山良子兴奋地摇着她的手臂，麻奈实随着她手指向的方向看去—— “素御书店” 用汉字写就的店名赫然昭示于招牌之上。 …… “嘶……” 配着奥山良子一起走到了书店中，就在脚步刚刚跨进去的一瞬间，麻奈实清晰地听见了她口中努力压抑着的吸气声。 回过头看去，只见奥山良子的双眼仿佛成了心形。 “怎么样怎么样……小麻，这个店主真的很帅吧！简直比杰尼斯里的人更吸引视线——” “呃……” 顺着奥山良子的目光看过去，书店的柜台后面，正坐着一个似乎在闭目养神的青年。 那个青年，应该就是这家“素御书店”的店长了。 怎么说呢…… 虽然自认为并不在意男性的颜值，但当水原麻奈实看到青年面容的一瞬间，心中还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单从脸部的轮廓，还有五官的比例来说，青年并不是那种雌雄莫辨的柔美。 但是，五官组合在一起后，青年的相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自然感，再加上他的肤质看起来十分细腻，看起来，有一种无垢而俊美的气质…… “这种气质，就像是《古事记》中的‘淤母陀流神’一样……” 熟记各类神话传说，幻想故事的水原麻奈实，下意识地用神话里的神明来与眼前的这个青年做了比较。 但就在她还在思考的时候，身旁的奥山良子却已经拉着她的手冲到了那个青年面前： “店长桑……” 奥山良子的脸上浮现出柔媚的笑容，一看到这副笑容，麻奈实就知道这位青梅竹马这次肯定是狠狠动了心。 然而，她环顾了一周这个书店的内部，却发觉一道道目光已经打量了过来。 从书店里的一列列书架旁，从桌子旁的一张张椅子上，样貌各异的十多个少女，或站或坐，虽然手上都捧着一本书，但却以惊怒交加的眼神注视着麻奈实和良子。 “这些女生……不会都是被这个店长吸引过来的吧？” 麻奈实打了个寒战，拉了拉良子的手，想要提醒她注意一下，但良子却浑不在意地向青年献媚般攀谈着： “店长桑店长桑——” “两位是来买书的吗？” 那个青年从闭目养神的姿态中回转过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是哦！我们特意来见店长桑的……因为听说超——帅的！没想到比想象中的还帅——完全让人家dokidoki起来了！” 麻奈实想要捂住自己的脸，良子不知羞耻的语言令她感觉自己的脸也燥红里起来。 而且，店里的其他少女，所投过来的杀人般的视线，更让她想要立刻从地上找个缝钻进去。 然而，该说是大胆，还是不知廉耻呢？良子完全无视了那些少女的目光，一副坦然的姿态，继续贴近了那个青年。 “本店内只提供借阅及购买书籍服务，请问你要看书还是买书呢？” 青年一副冷冰冰的姿态。 但良子毫不气馁。 “诶诶，店长桑，我去买点可丽饼来请你吃好不好，人家知道有一家特别好吃的店——吃完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去唱K。” “本店只提供借阅及购买书籍服务，如有其他无关事项请勿入内。” 良子仿佛充耳不闻一般，把身体贴得更近了，仔细地盯着青年胸前的铭牌。 “诶诶……人家叫‘露西亚’哦，店长桑叫什么名字呀？我看看，原来店长桑名字叫‘xigu’呢……席、谷……是这个读法吗？原来店长是龙国人呀，太好了，人家最喜欢龙国人了！” 良子开心地捂着自己的嘴巴，然而麻奈实知道，此乃谎言。 ——就在一个月以前，身旁的这个家伙还在ins上发表了“涩谷的龙国人实在太多了，所以那里一到夏天就总是臭烘烘的呢”的言论。然而还没到一个月，她竟然就说出了宛如龙国亲善大使一样的话。 如此善变，即使仅仅只是旁观者，麻奈实都为她感到无地自容，然而良子竟然能厚颜无耻亳不脸红地说出来，麻奈实觉得自己呼吸到鼻腔里的空气都有些粘稠了。 周围投射过来的视线越来密，就像是正扫射过来的激光。 那个名为“席谷”的店长面无表情，只是重复道： “本店只提供借阅及购买书籍服务，如有其他无关事项请勿入内。” “诶，不要嘛，人家想和伱……” 良子还不泄气，想要做最后的努力。 但就在这时，那些少女终于爆发了—— “喂喂喂，哪里来的垃圾女！不要在席谷殿下的书店里这么吵闹！” “就是，别玷污了这片安静的圣地！” “母猪，你居然敢用你那肮脏的身体凑到席谷殿下身边！” 面对群情激愤的少女们，麻奈实感到不知所措，但身边的良子却毫无惧色，反唇相讥道： “哼，一群丑八怪，明明因为自卑不敢接近店长桑只能抱着一本书偷窥，但却嘲讽像我这样敢于正面表达自己的美女，你们才是一群懦弱的母猪！” “你说什么？！！” 少女们愤怒了，一个个冲了过来，围在身边，和良子争吵得越来越急，麻奈实想打个圆场，但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火药味越来越浓，双方没有谁想要退一步，就在情绪达到顶点，愤怒燃烧了心智，即将产生女性之间的肢体碰撞的时候—— “店内只提供借阅及购买书籍服务，无关事项请在店外解决。” 伴随着青年淡漠的声音，水原麻奈实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离开了地面。 诶？ 诶诶诶？ 不，不止是她——就连良子和其他少女们，也都一个个双足离开地面，然后来到了店外。 ——那个青年，居然将她们一手一个，全部扔到了书店外面！ 然后，“叮”一声，“素御书店”关上了玻璃门，上了锁。并在门后放上了一个“本店暂停营业”的招牌。 店外的街道上，麻奈实看着良子，两人和其他少女们面面相觑，后者的愤怒已经消失了，大概是寒风一吹后变得清醒了起来，脸上浮现出沮丧的表情。 “哼，居然因为这种母猪女……就在席谷殿下面前露出这么不堪的一面。” “没错……呜，今天只能先行离开了。” 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地起身，宛如残花败柳般颤颤巍巍的离开了书店所在的这条街道。良子不屑地撇撇嘴，但回望了一眼那家书店以后，表情还是变得有些低落： “唉，虽然是个大帅哥，但是也太不温柔，居然把人家直接丢到了书店外——没办法了，我们先离开吧，小麻……嗯嗯？小麻？” 奥山良子呼喊了几声以后，水原麻奈实才回过了神。 “啊——啊啊？好的，我们先离开吧……露西亚。” “咦，你这次居然叫对了呢？！” 面对奥山良子惊喜的笑容，水原麻奈实勉强地笑了笑，拉着她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但就在离开的过程中，她却在奥山良子不注意的时候，回过了头，看向那家书店，想起刚刚从书店外看到的，吸引了她的视线的事物。 “那个……真的好让人在意啊……” ------------ 第三十四章 水原麻奈实 席谷坐在书店的柜台后面，静静地啜饮了一口茶，看着玻璃门后的少女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无聊地摇了摇头。 自从在这里开了一家书店以后，像刚才那样的情景完全不鲜见。 在觉醒能力以后的这几千天里，伴随着身体素质的不断上升。席谷自然而然的，也在身体上面表现出了诸多不同于常人的特质。 尽管从外观上来说，他并没有变得不像人类，也没有多长出一只手脚。但他的身体上已经不存在任何寄生虫，皮肤的毛孔像是被完全抹平，光滑无比。 至于体内的菌落，无论益生菌还是有害细菌，都已经被他完全排出体内，身体内部从上到下，都绝对只存在席谷自身的意志，只存在他的生命系统。 虽然这是违反生物学定律的情况，但既然席谷早已经把物理定律碾成了渣渣，所以再颠覆一个生物学，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当然，正因为席谷的身躯已经远远偏离了了正常人的领域，所以在他也没有注意的时候，他的外貌已经成为了人类世界中非常引人注目的那种类别。 ——英而不壮，美而不媚，神秘莫辨，无垢无尘…… 种种仿佛加诸于俗世谪仙一类的话语，都可以用来形容他自己。 所以…… “这也算是一种进化的副产品吧?” 席谷百无聊赖地摆弄着茶杯。 “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寻找下一個超凡者和灵变的可能性，在这个世界上创造出越来越多种类的超凡能力，既反哺我自身，又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有趣。 “……我怎么可能会想跟那些每一个毛孔里都在朝外涌出寄生虫，身体皮肤上挤满了螨虫，肠胃里无时无刻不在蠕动着大便的普通人类女性谈恋爱?” 摇了摇头，席谷把这些没意思的东西抛离了脑海，转而想起了这段时间的经历。 “这十几天在书店里坐着，一共遇到过三百五十一个普通人类……不过，单从目前来说，似乎还没有谁特别具备灵变的潜质，就算在他们中找一个人赠予进化之血，恐怕也搞不出来令我惊喜的成果。 “虽说人类的性情是会随着经历、地位、身份的变化而变化的，但是天生的禀赋也有很大作用，要是单纯的超凡利用者，无法凝聚灵魂，纯化精神，在成为超凡者以后仍进取不息，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性，那岂不是很没意思?” 杨落的存在已经把席谷的口味养刁了。 至少在现在，在他还没有决定大规模铺量，彻底动摇社会架构，使所有人都变成超凡者之前，席谷还是想要执行“精品战略”。 “实在没有办法的话，就从目前看到的人里，挑一个比较有‘潜质’的人，看看对方能将超凡力量发挥到什么程度吧。” 这般想着，视线移到玻璃门口，忽然发现一个正在门口踟蹰的少女。 那是…… 少女站在门外，隔着玻璃门，视线向内不断张望，紧紧地盯着书架一侧。 注意到了席谷的目光以后，少女游曳的目光缩紧脸色变得同红了起来。 席谷径直走了过去，打开了门。 “啊……” 少女站在门口，缩手缩脚地，仿佛有点无地自容。 席谷看着她，直视道: “我记得，你是刚才那个叫‘露西亚’的少女的同伴吧。请问有何贵干?” 水原麻奈实扭捏了一下。 “我叫水原麻奈实……那个，那个……我刚刚离开的时候，看到了书架有本书……” 哦? “什么书?” 席谷露出了饶有兴致的微笑。 “就在第三排书架上，最右边的那个……是……” 少女嗫嚅着，右手朝着那边的书架艰难地指去。 “进来说话吧。” 席谷直接打开门，让水原麻奈实走进了书店。 少女欠身，轻轻说了一句“打扰了”，便走到了书店里面，然后用难以抑制自己激动心情的步伐小步走到了那列书架旁边—— “哇……” 水原麻奈实用中大奖的语气从书架上拿起那本书，不过在手指接触到书脊的一瞬间，回过了头，向席谷告罪道: “那个……请问我可以碰吗?” 席谷点点头。 “没关系，你可以拿下来。” 少女长呼了一口气，难掩兴奋地说了一句谢谢，便从书架上抓起了书，翻开前言和目录，发出了呜呜的叫声: “果然果然果然——居然真的是珂罗丁·卡斯文尼的《赫尔墨斯贤文》……呜呜呜，‘翠玉录详解’、‘三重伟大的炼金之魂’、‘星象和符文’、‘圣者剪影’……和网上流传的目录一模一样……” “你知道这本书么？” 立在一旁的席谷，看着水原麻奈实，微笑着问道。 “当然知道！” 水原麻奈实此时已经完全从先前羞怯不安，战战兢兢的姿态中抽离了出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神采飞扬，声音响亮： “这可是卡斯文尼的《赫尔墨斯贤文》——神秘学界公认的对《翠玉录》序文理解最为深刻的著作，为了考究并贴近‘赫尔墨斯’三重伟大的原型，卡斯文尼分别用古希腊语、拉丁语和古埃及文字对序文进行了《翠玉录》每一段话的解析，并成功地将‘透特’、‘赫尔墨斯’、‘墨丘利’这三重伟大以神秘学联系在了一起。 “而且卡斯文尼也是历史上最著名的几个炼金学者之一，据说在这本《赫尔墨斯贤文》里，他将自己毕生的炼金学研究和针对‘赫尔墨斯’的神秘学研究统一了起来，并得到了‘贤者之石的永恒精神’。正因为有着如此多的渊源，这本《赫尔墨斯贤文》一直以来都被视为神秘学领域的至高杰作，但很可惜的是这本书面世时正是教会疯狂猎巫的时期，所以它只能被偷偷印刷，流传到如今不超过五本，网上也无法窥见里面的真容，所以也有很多人认为这这本书只是个传说，没想到我今天居然能在这里看到它……” 水原麻奈实滔滔不绝地说着，第一次在网络以外有向其他人倾诉自己的神秘学积累的机会，这股兴奋感令她高兴得快要飞了起来。更别说自己手中还有着只存在于传闻中的神秘学著作。多重喜悦叠加之下，让她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身体燥热，呼吸急促，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 精神极度振奋之下，水原麻奈实向席谷贴近了身体，甚至比之前的良子贴得更紧，少女身上的清淡香气涌入了席谷的鼻腔： “那个……店长，请问这本书你是在哪里得到的？还有其他神秘学相关的书吗？你为什么会收集这本《赫尔墨斯贤文》？你也对神秘学感兴趣吗？是吗？跟我一样？店长店长店长？” 水原麻奈实大大地瞪着眼睛，虽然隔着玻璃瓶一样厚实的眼镜，也能看见她双眸之间没有一点血丝，充满了兴奋的灵动。 然而，对于疯狂凑近的少女，席谷的反应是—— “抱歉……伱离的太近了。” “啊——” 水原麻奈实一愣，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离席谷的身体只有几厘米不到的距离，甚至都快要顶到他的胸前，立刻满脸通红地向后“噔噔噔”几步，慌乱地朝席谷鞠着躬： “对、对不起……一说到兴奋的事情我就会这样——果咩那塞，我失态了！” 少女俯下身子，接近九十度地鞠着躬，手掌之间夹着书，对席谷双手合十地道歉，态度无比诚恳。 看着水原麻奈实的表现，席谷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微微一笑。 “这位……麻奈实同学，看你的样子，你应该很喜欢神秘学相关的领域吧？” ------------ 第三十五章 神木吊坠 “你应该很喜欢神秘学相关的领域吧?” 席谷不动声色地一问，水原麻奈实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当然!” 她的眸子里闪烁着憧憬。 “哦，为什么会喜欢呢?” 席谷微笑着，继续问道。 “因为……无论神秘学，超自然现象，还是鬼魂的存在，神祇的传说，都有一种仿佛从此端眺望彼端的抽离感。 “人类这种生物，虽然拥有庞大的想象力，精神上可以遨游四海，幻想无限宇宙的故事。但是寿命的极限，生物的限制却把他们牢牢定固在了地面上，总是匆匆百年就逝去，无论做下再多的事情也会定局，宛如终将逝去的樱花…… “……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感觉好悲哀。 “一想到无论是再怎么样美丽的少女，再怎么样轻盈的事物，都会日渐地腐蚀下去。 “明明天地间有那么多颜色，但双眼只能却只能看见极少部分的色彩；明明世界上有那么多种声音，双耳的音域却如此狭窄。 “无法自由地飞行，无法长久地生存，会轻易地被病痛折磨死去，无论是再怎么伟大的贤人，都会成为在岁月光阴里激荡而起复又归潮的一片小小浪花——一想到这种事情，我就感到好寂寞。 “人类创造出来的故事越精美，这份生命的脆弱性便越发鲜明地表现出来；人类的想象力越宏大，便越凸显出宛如玻璃般易碎的生命之遗憾。 “……但是，超自然和神秘学不一样——它们拥有无穷的可能性，象征着人类精神领域显化于物质中的无限可能。 “至少，人类的生命和存在可能性，在那其中不会以注定的悲剧结尾。无论如何悲惨的现实，都会有逆转的可能性…… “……所以每当想到神秘学和超自然相关的一切，我都会感到‘啊，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单调地重复呢，这实在是太好了’!” 少女站在席谷面前，双手捧在胸口，眼神熠熠发光。 她仿佛在为客人展示自己珍藏已久的宝物，大段大段地倾吐着，将明显是在心中一直积藏着的情绪或者说幻想流露了出来。 如此流畅的长段对话，哪怕是一般的东京人也未必能全部听清。 但以席谷的脑力和听力，自然是将其全部接收在内。 他凝视着少女: “对于人类本有的脆弱生命在可能性上的无限拓展么……很有趣的想法。” “啊……”被席谷一称赞，水原麻奈实倒是慌乱了起来。 “果，果咩纳塞……那个，我是不是说得有点太多了?” “没关系，我觉得正合适。而且这段话语的气质很特别，非常有意思。” 席谷随意道，脸上的笑意真挚。 少女脸红了一下，眉眼间明显变得更加开心了起来，却还是尽力抑制着自己的笑意。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中的《赫尔墨斯贤文》，朝席谷问道: “那个……席谷店长，请问我能在旁边翻阅一下里面的内容吗?” 席谷摊开手。 “请随意，就算想要带回家也没关系，不用押金，只要付每天一百円的租金就好了。” 水原麻奈实摇摇头: “这本书可是神秘学历史上最难找的几本著作之一，价值非常高。我要是擅自带回家造成损失可赔不起，就算不要押金也不行。” 说着，腼腆一笑。 “……我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而已。” “哦，那样么?” 席谷没有再劝说道，而是点点头。 “我明白了。那在店内请随意——顺便一提，那边的书架上不只有《赫尔墨斯贤文》一本，还有其他不少你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说完，听着少女急促走到书架边上的脚步声，以及努力压抑着自己音量的小声惊呼。席谷坐回到了柜台后的座位上，又给自己泡了一杯清茶，脸上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目光移向门外，玻璃门还锁着，傍晚的阳光微温，没有其他顾客，也就无法为下一個超凡者寻找实验样本。但是席谷却一点不感到失望。 因为…… “也许已经找到一个合适的对象了呢。” …… 夕阳慢慢西移，傍晚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夜。 “素御书店”开了灯，明亮的灯光将全部书架照亮，时间进入九点半，水原麻奈实揉揉眼睛，终于不舍地放下了书，看着智能手机的屏幕。 “虽然跟爸爸妈妈提前说过了，说跟同学一起去咖啡厅和游乐场。但时间这么晚了，再不回家他们也要担心……” 这样想着，水原麻奈实将手中的几本神秘学书籍放回了书架中，来到了席谷面前，朝这个神秘的店长道别。 “哦，要回去了么。哦哦——没关系，这些书我都会留着的，平时也没什么人会来借它们。” 听到席谷的保证，水原麻奈实由衷地露出了笑容。 “……多谢店长!” 不过虽然心情愉悦，但在这个时候，水原麻奈实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那个……店长，为什么你这里会藏着那么多神秘学相关的作品呢?而且不止是神秘学——宗教学，星象学，民俗研究……好多只在网上流传名字的孤本也有。” 水原麻奈实小心翼翼地，朝席谷问道。 “这个吗?这个很简单——因为我是一个收藏家，所以拿到了很多不在市面上流通的作品。” 席谷面色平淡地回道。 “……原来如此。” 水原麻奈实认真地点点头。 原来是收藏家啊，那就说得通了! 听说顶级的收藏家甚至对于任何东西都要买三套——一套珍藏用，一套观赏用，一套实际使用。既然席谷也是这群人中的一员，那么无论他有再多藏物也都能够理解了。 心悦诚服的少女推开店门，准备离开。但就在离开之前，席谷又叫住了她。 “——等等。” 嗯? 少女转过头，疑惑地看着席谷。 然后，她看见席谷递了一个木质的吊坠过来。 “这个吊坠是我从前收藏的一个物品，据说它跟神秘学有某种联系……既然你这么喜欢相关的事物，就请收下它吧。” 水原麻奈实好奇地接过吊坠，看见它的轮廓像是某棵树形的微缩根雕。 它的表面泛着一股幽幽的光，但入手处却十分温暖。然而，不可思议的，再看着这个吊坠的时候，明明它已经是与树干分离的事物，却让人感觉它好像还有着生命，甚至…… “……就像是还在呼吸的生物一样。” 水原麻奈实被自己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了一条。 怎么可能呢! 她哑然失笑。 但不得不说，这枚吊坠确实让她十分入迷，接过手的一瞬间，少女就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它的表面。 “这个……会不会很贵……” 水原麻奈实谨慎地问着。 “没关系，这玩意儿我当初买了一大批。你看。” 说着，席谷一招手，向水原麻奈实展示着，果然他手中抓着十几个类似的吊饰。 这下子，水原麻奈实终于放心了。她开心起来，将吊饰贴身佩戴好，对席谷郑重地鞠了一躬。 “谢谢店长——我一定会回礼的!” …… 水原麻奈实离开了。 看着麻奈实离开的背影，席谷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一个‘诱因’已经送出去了——这可是结合我进化之血和神木分身的特性创造出来的经典之作——‘感知吊坠’。 “虽然跟从前相比，进化之血改造的过程会慢上很久，甚至要几十天。但是会更加稳定。 “而且，我也能通过‘感知吊坠’来时刻把握目标的情况，甚至在关键时刻扮演一个‘随身老爷爷’的角色…… “那么，接下来故事会怎样发展呢？我还真是期待啊。” ------------ 第三十六章 归途 水原麻奈实行走在被夜色笼罩的街道中。 已经是快要过十点的深夜，连月光都没有，只有点滴的星光和街边的路灯。 回家的道路有些昏暗。 如果是过去，或许麻奈实还会感到害怕和惊慌。 但不知为何，胸口处挂着的树雕吊坠贴近肌肤，隐隐渗过来一股温暖，让水原麻奈实心中的畏惧被治愈了。 “……为什么会感觉这么温暖呢？” 少女的心中油然而生这样的疑问。 “莫非它真的像是店主说的那样……拥有无法用现实解释的神秘学效力？” 水原麻奈实胡思乱想着，但很快就叶公好龙一般，自己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想。 “……嗨呀嗨呀，这怎么可能。” 麻奈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脑海中忽然涌现了一个更为现实性的猜想—— “根据心理学上的‘投射’原理，人可以将对某个人的情绪投射到相关的物体上……我会感到吊坠很温暖——难道是因为我对店长……” 麻奈实感到自己的呼吸一下子变紧了。 虽然身边没有任何人，但脸颊还是燥热了起来。 “啊……” 作为一個青春少女，麻奈实并非心如止水。 她也会觉得帅气的男生很亮眼，对美好亮丽的事物产生向往，会幻想那些神秘学或者是超自然传说中的男性模样。 但是……至少在今天以前，水原麻奈实对于男性的人类，还从没有产生过接近“好感”这种程度的情绪。 然而……难道说……自己终于有喜欢的人了吗？ 胸口处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温暖包围着心脏，麻奈实的心开始砰砰地跳了起来，脑中浮现出店长那张神秘莫测却又俊美出尘的脸庞，手心开始不由自主地被汗水浸湿…… “才不是那样！” 麻奈实差点跳了起来。但话一出口立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她急忙捂住嘴，想要继续快步离开这条街道，回到家——但就在这时，几个嬉笑的声音传入了她的耳中。 —— 心脏骤然被攥紧，麻奈实张望了一下，发现了那几个声音的来源。 以昏暗的路灯作为光源，看向侧方的道路，垃圾桶堆叠的围墙下，几个少女正抽着烟。 “那是……” 麻奈实捂住了嘴，感觉自己呼吸骤然变紧。 她注意到那那边的几个少女，都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属于静台学园的制服。 ——校园欺凌。 这几个字瞬间涌入了她的脑中，让麻奈实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但也正因如此，从小都生活在近乎温室的环境中，没有经历过太多波折的麻奈实，背上开始沁出了汗水。 从小学到现在，尽管也因为自己的爱好和性格遭受到了一些人的疏远，但最多不过就是被人嘲讽讥笑而已。 像现在这样直观地展现出来的校园暴力，那是与麻奈实绝缘的领域。 “怎么回事……” 麻奈实咽了咽口水。 她想起来了静台学园的一些传闻。 ——据说在静台学园就像全日本的其他许多高中一样，也有一些不良团体，以施加暴力，欺凌同学为乐。 不过直到在今天遇到之前，麻奈实还从没有将这种传闻放在心上。只要没有看到，就会当成不存在，人类是很会用借口掩饰自己的动物，她也一样。 但是现在…… “要逃离吗？” 麻奈实颤抖着，心中涌起一股想要拔足离开的冲动。 这是与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不用被卷入进去，只要采取完全不管的态度就好，当成不知道，自己就能和从前一样过上平静的生活…… 明明是这样想的。 如果是从前的她，或许会怯懦地转身离开。 无论多向往神秘学和超自然学构建出来的奇异世界，现实的落脚点也是残酷的。 然而，胸口处传来的温暖，转化支撑心灵的勇气。 莫名其妙地，麻奈实握着手机，来到了那群少女身后。 ——“那个……” 习惯的口头禅，麻奈实浑身颤抖地对着不良少女们喊道： “……你们在做什么呢！” 不良少女的嬉笑声骤然停止，她们集体转过头，看向麻奈实，露出怒容。 为首的不良少女留着一头金发，穿着高筒靴，身上的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像是被故意晒出来的。 虽然她也穿着静台学园的制服，但却把制服裁剪成了超短裙的样式。 金发不良用锐利的眼神扫了水原麻奈实一样，看见她身上的制服，昂起了下巴： “你这个家伙也是静台学园的？想当英雄？” “喂，你是几年级的！” “想找我们的麻烦？” “干碎你哦，把你送到浴场去！” 不良少女们鼓噪着，又哄笑了起来。金发不良带着自己的手下们开始不怀好意地朝着麻奈实的方向逼近。 “真有趣，本来这个恶心的胎记女已经玩厌了，居然又有个人主动送上门找乐子。” “想救那个胎记女，干脆把她们一起放到垃圾桶里去，哈哈！” 面对不良少女的哄笑，水原麻奈实身上的颤抖越发激烈了。 但或许是胸口处吊坠传来的温暖，让她保持了心情的镇定。少女举起了手机，向不良少女们展示着手机屏幕的通话界面： “喂——我已经报警了！ 麻奈实的声音让不良少女们止住了脚步。 少女们面面相觑，为首的金发不良紧紧皱了皱眉头。 她眯起眼睛盯视着麻奈实手机上的通话界面，上面确凿无疑地显示着警局电话的通话界面。 “真是晦气，啧！” 她朝地面吐了一口，朝周围的小妹们招了招手。 “算了算了，今天遇到个神经病，先回去吧。” 说着，在带着其他不良少女们转身离开之前，用带着残虐笑意的双眼瞪视着麻奈实： “……喂，我记住你了——既然跟我一个学校，我很快会找到伱的。” 麻奈实一言不发，坚定地回瞪向她。 金发少女又唾了一口，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带着身边的不良少女们离开了。 看着她们快步离开，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麻奈实才终于卸下了气，心中带着后怕。 “……还好那个金发的不良女没有过来抢夺我的手机——要是她发现了我的这个通话界面只是截图，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小跑到垃圾桶旁边，不良少女们方才欺凌的对象此时还靠在围墙上，躺着。 “喂，你……你怎么样？” 麻奈实蹲下身，看着这个有着一头长长黑发，就像是放大版的日本娃娃般的少女。 语气之中，难掩自己的惊诧之情。 就在蹲下身，看到少女正脸的一刹那，麻奈实就明白了，为何刚才那些不良少女们，会一口一个“胎记女”，“丑女”地说着。 因为——少女的两边脸颊上，赫然生长着红褐色的大片胎记，即使长长的黑发也遮掩不住。 如果去掉两边的胎记，以她清丽的眉眼和五官，或许会成为难得的美人。但胎记的存在却一下子将所有美的可能性斩断，徒留下一个令人恶心疏远的怪物。 仿佛怪物的少女，看着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水原麻奈实，对于她眼神的惊诧没有露出任何不安的情绪。 她就像是水面的浮冰一样，对着麻奈实，静静地笑了。 “你……救了我？” 虽然是疑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嗯，那个……” 麻奈实目光下移，注意到这个少女裸露在外的身体部分——无论是脖子、手臂还是小腿，都有着大片大片红肿的痕迹。 而就在红肿痕迹的之下，还有着一道道道伤痕。 有些伤痕很新，有些伤痕很旧，这些伤痕遍布于少女的身躯之上，变成了一个个伤疤，还有正在渗血的伤口。 “这些伤……” 麻奈实难以掩饰自己的动摇。 但，明明是受伤的人，少女却没有如她一样，露出感同身受的凄惨表情。 她就仿佛那些红肿与伤痕不存在一样，静静地笑着。 “谢谢你。” 然后，抬头看向天空。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为什么明明在这种时候，还要在意天空上的月亮呢？ 麻奈实无法理解。 少女的眼神就像是抛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的事物。 她唯一能理解的，就是这个少女受伤了，她需要治疗。 “要叫救护车吗？可是我没有钱……或者报警，但是警察来处理恐怕要很久的时间……” 麻奈实想着。 但就在这时，混乱的大脑中浮现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面庞—— 她长呼一口气。 “喂，你还能站起来吗？”她扶着少女，靠着围墙站了起来。少女歪着头，疑惑地看向她。 “我知道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到我们。我们现在去求助吧？” 麻奈实扛着少女的手臂，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问了一下少女的意见。 “求助么……” 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少女脸上的笑意，有股不可思议的感觉。 “你的名字，是什么？” “我？我叫水原麻奈实……” “谢谢你，麻奈实。伊藤美绪。” “……诶？” “——这是我的名字。” “啊……哦，嗯。那个……好的，美绪。” ------------ 第三十七章 救治与对谈 “这就是你所说的回礼么？” 席谷坐在柜台之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眼前的两名少女。 水原麻奈实赧颜地低下了头。 尽管如此，还是蚊呐一般小声说道： “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店长……但是，伊藤美绪她身上的伤很严重，所以我想……” “原来如此，是叫伊藤美绪么。” 席谷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个默不作声的少女身上。 脸上布满胎记，目光疏离，没有露出一丝疼痛的少女。 当然，通过“感知吊坠”，他已经完全知晓方才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水原麻奈实不可能知道胸口的吊坠其实是席谷“神木分身”的一截枝干制成，会将自己所感受到的信息不间断地提供给席谷。 所以席谷也并没有挑明，其实他一切都已了然。 “先在这里坐下吧。” 席谷引导两人来到书店后面，坐到那里的椅子上。然后返回柜台，取出一个小药箱签就走了过来。 “手臂伸开一点。” 席谷淡淡地说道，用酒精在伊藤美绪受伤的肢体上擦拭着，一圈圈地将绑带绑了上去。 双臂、双腿还有脖子到胸口的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席谷不时指挥着伊藤美绪移动肢体，以更好地包扎伤口。少女顺从地听着他的指示，宛如木偶一样默然地任由他摆布。 但是，两個人的肌肤没有发生任何接触。 而与此同时，水原麻奈实也在旁边讲述着遇到伊藤美绪的经过，虽然这都是席谷早已知晓的事情，却还是任由她语气有些后怕地倾诉着。 “……就这样，我带着美绪来到了这里，向店长你求助——呜，能遇到店长真是太好了。” 伊藤美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就像是水原麻奈实说的只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 但她的目光却在席谷的脸上逡巡着，眼睛里生出了难得的好奇心。 “你不讨厌我么？” 伊藤美绪问道，声音很好听，但却有种像是从幽幽的洞窟里传来的感觉。 “为什么这么问？” 席谷直视着她的双眼。 “因为……我的脸。” 少女的声音没有感情，既不是觉悟，也不是绝望，就像只是在单纯地陈述事实。 但是，凝视着她，席谷的脸上，却浮现出了淡淡的笑意。 “你很为这张脸而自卑吗？” 他直接地问道。 旁边的麻奈实一瞬间屏住了呼吸，眼睛里闪过担心的神色，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担心谁。 但听到席谷的话语，伊藤美绪却露出了思考的表情，先点点头，然后摇摇头： “或许是有的。不过……没什么。” 云里雾里的对话，麻奈实听了一头雾水。但席谷却了然地点点头。 “我知道了。但对我来说，却是这样。” 他随手从旁边的书架上取来一本书，水原麻奈实看见那本书的封面上赫然标注《世界酷刑大全》。 席谷翻开书，随手翻到书中的一页，将其展示到麻奈实和伊藤美绪面前—— 那一页的上面，是一张某个金发女人正因为身受火刑而面容扭曲，宛如厉鬼的场面。 展示着这一页的画面，席谷淡淡地声音响起： “看到了吗？她的脸是不是很可怕？甚至要比你的面容都可怖丑陋得多吧？ “但是就在身受火刑以前，她或许还是一个高贵的妇人，一个貌美的女人——只需要一分钟，甚至也许几十秒都要不到，一个人的面容就可以从天使变成厉鬼，从极美变成极丑。然而这两张面容都属于同一个人，一个人在不同的时刻存在如此不同的状态，到底何时为真，何时为假呢？ “往后延之，在佛教之中也有‘九相图’的说法，分别对应人死后的九种状态，这其中——第一相为新死相，姿容似人；第二相为肪胀相，尸躯膨胀；第三相为血涂相，脓血横流；第四相为肪乱相，腐肉如蝇；第五相为噉食相，野狗啄食；第六相为青瘀相，筋肉消磨；第七相为骨连相，空留白骨；第八相为骨散相，白骨零落；第九相为古坟相，尘土尽空。人死之后，依九相而变，无论美丑都变成了空谈，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一切都只是眨眼的幻梦，就连生死都是我们的幻觉。 “从某种程度上，人类和这本书没有任何不同。都只是微观粒子构成的存在，只不过粒子组成的物理系统涌现出化学反应，化学系统涌现出生物的生命，生物系统又涌现出意识的存在，所以人类才会汲汲于美丑的幻觉之中，将这个世界定格于浅显的表面。” 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就像是自己在听某种天外的传音一样，席谷平静的叙述将她拉入一种奇妙的幻境中——无有美丑，无有生死，无有高低，一切只是粒子的组成，是命运的暂放…… 啊，不对不对不对！ 水原麻奈实立刻摇摇头，将那抹幻觉赶出脑海。 看着席谷，这个青年在她眼里的形象又变得更加神秘了几分。 她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席谷说道： “诶……店长，你刚刚随口说出来的话居然这么有感染力，我都差点彻底被伱叙述的世界压倒了——你要是想作恶，比如开创个教派什么的，肯定比O原O晃还恐怖！” “哦，是这样吗？” 席谷却只是微笑着歪了歪头。 “只是想要安慰一下美绪小姐而已，那么……美绪小姐以为如何呢？” 听到他的问话，水原麻奈实也朝伊藤美绪那边看过去。 然而—— 出乎她的意料，伊藤美绪的脸上既没有浮现出震撼，也没有露出茫然。 恰恰相反，她的眼神中，第一次地，流露出了动摇的神色。 “诶？” 水原麻奈实心中发出惊疑的声音。 然而下一秒，从伊藤美绪口中说出的话，让她陷入了更深的困惑之中。 “……你……看得到吗？” 伊藤美绪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盯视着席谷。 然而后者却只是回以平静的笑脸。 “我只是从我的角度解释一些东西而已，美绪小姐的所见所想，说不定看到的风景和我不同。” “这样么……” 伊藤美绪呢喃着，眼神中闪烁着幻惑的神采，然后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谢谢两位，包扎好以后我感觉自己状态还不错，可以回家了。” 她收拢了所有表情，眼神再次回归到古井无波的状态。站起身，艰难地朝席谷和尚处于懵逼状态中的水原麻奈实鞠了一躬。 “噢——这样的话我就不挽留了，不过在离开之前，还请收下这两个东西吧。” 席谷微笑着，将一枚木制吊坠放在了桌上那本《世界酷刑大全》的书籍上面，推到了伊藤美绪面前。 看到刚刚才送给自己的礼物现在又新加了一份给另一个女生，水原麻奈实自己都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只是呆呆的坐在座位上，大脑被混乱冲击着，直到伊藤美绪接过那本书和吊坠，离开了店面时才终于恢复了意识： “等……等等等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这个世界的番剧突然连载到了二十话以外我直接少看了十话吗？ “……为什么店长会说那样的话？为什么美绪同学会问‘你看得到吗’？为什么店长又要给出那样的回答？为什么要给——” 差点把心底最酸的事情说了出来，水原麻奈实立刻收紧了话头。 “这个嘛……” 席谷在她面前，端起茶杯，好整以暇地道： “麻奈实同学，你知道冷读术和热读术吗？” 少女摸不着头脑。 “知……知道？冷读术是初次了解的情况下，通过各种试探琢磨出对面心理的手法；热读术则是在第一次见面之前通过调查等方式得到对方部分信息，再在第一次见面时抛出这些信息以让对方误以为自己成功解读了对方的手法。可是，这跟刚才的事情有什么联系……” “嗯，刚才的事情，其实就是冷读术的一点小小运用——只不过我运用得比较好，所以麻奈实你看不透而已。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麻奈实你先回家吧，我这家店也要打烊了。” …… 送走了兀自满腹狐疑，依旧满头雾水的少女，“素御书店”里又只剩下了席谷一个人。 望着玻璃窗外幽深的黑夜，席谷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麻奈实同学……其实我刚才所说的话，并没有半点虚假哦。 “像冷读术这种东西，如果是普通的人类来使用，自然只能通过试探和盘问来得到一部分表面信息——但要是你能看穿对方的脑电波，看到对方血液的活动程度，看见对方身体里激素分子的变化……那么，再怎样细微的心思变化，也都像是被读心术看穿一样，一览无余呢…… “不过，麻奈实同学，我倒是得感谢你——毕竟不仅你自己拥有第二个超凡者的‘适格’，而且……就连接下来的第三个超凡者，也顺便帮我找到了呢！” ------------ 第三十八章 遗像 离开了“素御书店”，直到回到家的时候，水原麻奈实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困惑，仍旧满腹疑窦。 不过等到打开家门以后，面对父母的责问，水原麻奈实并没有继续思考书店里发生的事情的空间—— “……麻奈实，你到底去哪里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知不知道我们很担心你……” 面对父母责问的混合双拼，麻奈实应付了大半天才终于搪塞过去，最终满身疲惫地躺进了家里的浴缸中，浑身浸入热水里，稍微缓解了一下身体上的困倦。 “呼……” 麻奈实看着被自己珍重地放在浴缸旁边的吊坠，蓦然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短短半天而已……居然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被良子带到‘素御书店’——重回书店看《赫尔墨斯贤文》——被赠送了吊坠——离开书店后遭遇到校园欺凌场面，将伊藤美绪同学带回救治——还有店长与美绪同学在那里说的奇奇怪怪的话…… “……哎呀，怎么感觉就像是闯入了轻小说描述的异世界一样。” 双手环抱着双腿，水原麻奈实沉下身子，咕嘟咕嘟地把半个脑袋都浸入了水中，每当洗澡的时候，这都是最让她感觉放松的姿势。 由惬意的水温，明亮的浴室灯光，还有热腾腾的蒸汽所交织出来的温柔乡里，水原麻奈实的大脑陷入了温暖的迟钝中—— “……好像还没问美绪同学是几年级的……算了，明天去打听一下肯定就知道了……” …… 就在水原麻奈实在温暖的浴室中全身心放松起来的时候，东京，荒川区，一栋墙纸斑驳、灯光昏暗，通往正门口的铁制楼梯已经锈迹斑斑的建筑外，伊藤美绪慢慢地向它走了过来。 她的脚步看起来有些乏力，身形不稳，如果是平时，说不定就在路上倒下来，但是今天，因为胸口处始终有一股异样的温暖支撑着，伊藤美绪居然能坚持从书店那边走回到这里，走完直线距离超过五公里的道路。 脚步踩上铁制楼梯，响起令人牙酸的“嘎吱”声。越接近大门，越能闻到一股混合着廉价熏香的腥臭气，初次闻到的人恐怕会作呕，但伊藤美绪的脸色没有一丝变化。 不仅是因为这种气味她早已习惯。 更是因为这就是她的家。 从门缝里隐隐渗出光线，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正常人家早已入睡，但还能听见门后隐约传来的声音，对于这回事，伊藤美绪早已习惯。 她从裙褶的衣包里取出钥匙，想要打开门，但就在钥匙快要插入匙孔的一瞬间—— “咔哒。” 门开了。 一个高高的身影从门后打开门，站在门口，俯视着她。 伊藤美绪抬起头，看见那个人衣衫不整，脸上明显带着一丝醉醺醺的样子，看起来喝了不少酒。 但就在视线触及到伊藤美绪面容的一瞬间，眼神里醺醺然的邪意就转变成了猝不及防的惊讶和恶心。 “呃……咕—— “……你就是教派里其他人说的，那個奈美的‘天邪女’女儿吧——身样挺周正的，倒是可惜了……啧啧。” 男人打了一个酒嗝，摇了摇头，擦过伊藤美绪的身体，趿拉着破烂的拖鞋，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伊藤美绪默不作声地转过身，看着男人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在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然后回过头，关上门，在玄关处换上了鞋子。 一走进门，便能看见一个墙纸斑驳发黄的狭窄客厅。 客厅的正墙上悬挂着一张大腹便便，看起来既像是佛陀，又像是邪神，六手三头，左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右边脸上显现出可怕的愤怒，而正脸则以一种飘忽的表情盯着正面对他的朝拜者，端坐于莲台之上的头陀画像。 画像的正上方书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大字：“极乐明王永昼世间”。 而画像的下方，则端端正正地摆着一只香炉，上面正点燃着一根熏香，熏香的味道腻得让人恶心。 伊藤美绪看着画像所在的正墙，但她并不关心画像和香炉，而是将视线扫向一边，望着墙角的柜子，那方柜子已经摔在了地面上，里面的东西倒了一地，但其中并没有想象中的东西。 于是伊藤美绪又把目光移向了客厅中央。 客厅的正中央，铺着一张大大的垫子，垫子上面正躺着一个神情恍惚、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女人没有穿上衣，只戴着胸罩，腹部的赘肉堆叠着，叠出一道道沟壑，她的身上传来过分浓郁的廉价香精的味道，夹杂着汗水味和腥臭味。 客厅的灯光昏黄，看不清女人的具体样貌。 只不过，或许在十年以前还宛如美人一般尖尖的下巴，现在已经被肥肉盖住了。 女人抽着烟，就算伊藤美绪来到客厅她也没有看一眼，直到伊藤美绪走到她面前。 “让一下。” 伊藤美绪垂着头，看着垫子上的女人，大半张脸被黑色的头发遮住。 “……哦？” 女人的眼珠混浊而呆滞地转了过来，深深凹下去的眼眶，即使被化妆品修饰，也没能完全掩盖里面的黑色。 她直直地看向伊藤美绪。 “你要干什么？” “……压住了。” 伊藤美绪蹲下身，在女人躺着的垫子一角，使劲拉开垫子，艰难地从里面抽出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样貌清正的中年男人，他穿着公务制服，正微笑着看向前方。 但是，照片却是黑白色的。 伊藤美绪小心地捧着照片，将上面的污痕擦拭了，却还是看到上面浮现出几道裂痕。她抬起头，看向女人，仿佛无声地质问，但女人却吃吃地笑了： “……呵呵……原来你是说这个啊……今天正雄他们过来的时候，做得太激烈了……柜子都被弄倒了——毕竟他已经是个死人了，不会介意的。” 伊藤美绪抱着遗照，面无表情地听女人说着。 然后，她起身，想要离开。但女人却一把拉住她的袖子，将她拽到了自己的面前： 女人盯视着她的面容，露出明显的嫌恶表情。 “真是的……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女儿——要是伱能漂亮一点的话……” “要是漂亮一点的话，就能被你送进教派，讨教主欢心了吗？” 伊藤美绪直视着她，平静地说道。 女人一瞬间露出了猝不及防的表情，但在下一刻，立刻转为暴怒。 她毫不犹豫地抓起垫子旁边的小东西——梳妆镜、香水瓶、梳子等等等等，抓着一大把东西朝伊藤美绪的脸上砸去！ “都是因为你！你这个丑鬼！ “……教主已经说了，就因为我生下了一个‘天邪女’，才会招惹厄运，才需要消灾解祸！早知道这样，一开始就应该不要把你生下来！” 半响，女人的怒吼才终于停下来。 而伊藤美绪的脸上也增添了几条新的伤口，流下了几道血痕。但是，伊藤美绪却紧紧地抱着遗照，任由鲜血滴落下来。 女人恼恨地盯着伊藤美绪，胸膛被气得起伏不平。 良久，她才终于从鼻子里“嗤”了一声，无视伊藤美绪，从她的身边经过，在那张“极乐明王像”面前跪倒，虔诚地俯下身去，喃喃念着： “无量极乐明王……” “拯救世人于水火……” “救世极乐明王……” “赐予享乐之来世……” “至尊极乐明王……” 听着女人虔诚的念经声，伊藤美绪无声地从垫子旁站了起来，从抽纸里随意抽了几张纸，擦拭了一下自己脸上的鲜血，抱紧遗照，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 虽然说是她的卧室，但其实只是一个不到三平米大小，除了床就是壁桌的阴暗房间，床上只有一层薄薄的被子。 伊藤美绪没有脱衣服就上了床，薄薄的一层被子无法抵御深夜的寒气，尽管如此，胸口处却有一股隐隐的温暖，让她感觉要比过去的夜晚好过很多。 她将黑白遗照珍重地放到了枕头边，靠在墙上，让那个遗照里的中年男人能够一直微笑地看着自己。 门外，女人的痴迷的念经声仍在继续。 门内，少女拉上了被子，闭上了眼，任由刚刚被擦出的伤痕在脸上慢慢结痂，轻轻地对遗照说道： “爸爸，晚安。” ------------ 第三十九章 回忆 第二天早上。 当伊藤美绪推开卧室门，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女人的房间正紧闭着，应该是还在睡觉。 这是意料中的事情，自从十年以前，这个家里唯一的男人，伊藤美绪的父亲，女人的丈夫因公殉职以后，女人就几乎没有再早起过了。 ——男人的名字叫伊藤弘实。 他死在十年以前，是一名警察。 伊藤美绪并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只知道某一天回到家，看到几个穿着黑西服的男人垂首正坐在案前，当时还能扮演着一个温柔母亲形象的女人则神色惶惑地坐在案后。 看到伊藤美绪回来，女人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对着她匆匆忙忙地道： “喂……他们说弘实‘xunzhi’了，这個词是什么意思？润色?住所?到底是什么……” 女人的脸上，充斥着想要逃避现实的迷茫和恐慌。 伊藤美绪一下子停止了从鞋柜里拿出拖鞋的举动，愕然地看着那些黑西服： “爸爸……殉职了？” 穿着黑西服的人眉目肃然，眼观鼻鼻观心。 一瞬间，伊藤美绪感觉自己呼吸着的空气仿佛来自地底，带着硫磺与熔岩的炙热，气管就像是被烫伤一样，瞬间变得窒息。 关于那一天的其他回忆都已变得模糊。 只记得，从那天开始，这个家就像是膨胀的肿瘤一样慢慢畸形起来。 只有高中学历的女人在结婚以后便过着家庭主妇的生活，几乎没有任何工作能力。 当伊藤弘实死去以后，她拿着老公死去留下来的不算菲薄但也绝不丰厚的抚恤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上发生了偏转，被上门的教徒吸引，加入了奇怪的宗教，过上了越来越颓废，宛如逐渐坍塌的沙堡一样的生活。 卖掉原来的房子，将抚恤金和大部分卖房款供奉给教主，以得到“来世的幸福”。 任由自己被他人摆弄，酗酒、暴食、沉溺于香烟等麻痹神经的事物，本来还算美貌的面容和身躯也日渐崩朽。 至于伊藤美绪自己，脸上的胎记就像是与生俱来的烙印。 哪怕是在童年时期，正脸迎人时也只会看到一张张眉头紧皱的面庞，或者是一道道仿佛被点着了的视线。 而随着年岁渐长，学力逐渐升高，同学们并没有变得更加礼貌。 恰恰相反，越来越多的欺凌发生在了自己的身边。 拳头打、脚踢、烟头烫、把头浸在水桶里、在胳膊上用刀割下痕迹…… 丑陋的胎记就像是划分敌我的界限，从小学末尾，到初中，再到高中，伊藤美绪总会成为班上最容易受到欺凌的那个人。 漆黑的恶意从头顶上倾注而来，将她牢牢地包裹在里面。 只有极少时候，会有一点点善意从外界传来——比如那个叫水原麻奈实的孩子。 ……也许，还有那家书店的店长？ 伊藤美绪回想着这些事情，默默地洗漱完毕。 为了防止遗像再受到损伤，她将相框藏到了自己的被子底下。 轻轻推开门，再将门关上，伴随着熟悉的“嘎吱”声，伊藤美绪一步步走下铁制楼梯，朝着静台学园的方向走去。 虽然身上还残留着不少伤痕，而且额头上还有昨天晚上被蹭出来的血痕，但是，出乎意料的，现在那些地方已经完全不痛了。 而且——伊藤美绪摸了摸胸口，从吊坠上隐隐透过来的温暖仿佛带着生命的鲜活气息，让自己即使在如此的寒冷中，也没有觉得战栗。 这种异样的温暖，让伊藤美绪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个赠送给自己这块吊坠的人。 “……一切都是眨眼的幻梦，就连生死都是我们的幻觉。” 那个男人在昨天晚上所说的话言犹在耳，也许其中流露出的空寂气质有些值得揣摩的道理，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说，最重要的却是…… “……他，难道看穿了我究竟在想什么吗？” 伊藤美绪在晨风中低着头，默默地想着。 关于席谷或许看穿了自己最深层心理的疑问在胸膛中慢慢发酵，也许身处于被欺凌的环境中，在旁人看来会非常可怜——但对于伊藤美绪来讲，那并不是最重要的。 因为她的心中，还有着更久远，更坚固的东西。 那是尚处于小学低年级时期的她的经历。 那个时候，班级共同养育的兔子，被人发现在笼子里死掉了。 而且，死状还十分凄惨。 第二天看到这副场面，班上最漂亮的女同学吓哭了，而男孩子也都一副瞠目结舌的样子。 知道兔子栖息的地方，而且能抓住时机做这件事的，只有班上的同学。 于是，平时几乎不与其他同学往来，还有着一脸恐怖胎记的伊藤美绪，被同学一致指认为凶手。 老师也默许了这一判断——或许她早已觉得这个每天坐在教室后排，面容丑陋的女孩子很碍眼了吧。 至于当时还是温柔的母亲的女人，她只是道着歉，同意了老师的这一判断，甚至答应要把伊藤美绪转校。她也下意识地认为伊藤美绪是自己生下来的“耻辱”，尽管因为丈夫的存在，会好好地做一个母亲，但早在伊藤弘实死去之前，便会时不时地朝伊藤美绪投射过去异样的视线。 只有伊藤弘实，伊藤弘实带着伊藤美绪来到了学校，声音洪亮地对教师和同学们大声说道： “我相信自己的女儿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相信我的孩子拥有正确的道德观，绝不会伤害弱小的生命。而各位的恶感，对于一个学生的相貌产生的恶感，在我看来才是无比错误的事情——为何不能用事实来裁判呢？我，伊藤弘实，作为一个警察，会尽心尽力地调查这一事件，直到找出真正的凶手，洗清我女儿的嫌疑。” 当时，那个发誓为女儿而战的男人的身影，就像楔子一样牢牢扦入了伊藤美绪的心中。男人的脊背挺直如标杆，仿佛直直的钟塔一样屹立在伊藤美绪视界里的正前方。 而就在七天以后，伊藤弘实通过各种证据鉴识，还有现场勘察，成功抓住了真正杀死兔子的凶手。 证据确凿，那个孩子受到了同学的冷眼，转学离开了班级，另一方面，或许是处于对“蒙冤者”的愧疚，伊藤美绪也第一次受到了同学们的亲近，但这些亲密没有办法持续太久，很快又回到了一开始的冷淡状态。 但——无论同学是亲近还是冷淡，伊藤美绪都毫无介怀。 唯一令她震动的，只有那个冲进课堂，站在讲台上方，对着目瞪口呆的老师和同学们慷慨陈词，无条件信任自己的男人。 伊藤弘实。 只有他…… 沉浸在回忆中的身体，突然摔倒在地面上。 伊藤美绪仰躺在地面上，睁大眼睛，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 ——是那个满头金发的不良。 她手指头夹着香烟，不满地皱着眉头，高筒靴狠狠踩着伊藤美绪的胸口，身边的小妹们哄笑着包围了这里。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昨天晚上那个放肆的眼镜女呢？” 她扫了周围一眼，因为没看见想看到的人，脸上染着些许阴翳。 收回视线，重新看向伊藤美绪，金发不良啐了一口唾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啧，没关系，反正光你一个人也可以找乐子了。就先这样吧。” 已经预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伊藤美绪一语不发，平静地等待着。 然后，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 第四十章 废弃工厂 清晨，当水原麻奈实醒来的时候，感到前所未有的惬意。 就像是体内突然多出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动力泵一样，呼吸更加清新、动作更加流畅、肌肉更加放松，视线以内的世界变得更为明亮。 她当然不会知道，以席谷神木分身的枝干制成的吊坠，其内所蕴含的进化之血正在一点一点地渗入自己体内，让她正经历着一场缓慢的生命跃迁。 但即使对此，水原麻奈实还是能体会到这种生命的鲜活——哪怕对其本质一无所知，也不妨碍水原麻奈实的心情变得更加畅快且欢悦。 然而，当她来到学校之后，这种欢欣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了。 “小麻，你昨天回去的时候是不是惹了什么事？” 就在水原麻奈实刚刚放下书包，还没正式开始上课的时候，奥山良子忽然凑了上来，忧心忡忡地问道。 “……良子，你为什么会知道？！”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隔着玻璃瓶底一样厚的眼镜也能看出她的震惊。 “不是良子，是露西亚——不过，居然还真是你啊！” 奥山良子双眼睁圆，对水原麻奈实的回答瞠目结舌。 “我今天来到学校，听到不良组那边的消息，说美亚大姐头在找一个戴着厚眼镜，穿着普通制服，应该是高二年级的本校女生。我当时听了描述好像很像你，但没想到还真是……” “美亚大姐头？” 水原麻奈实想起做昨晚那群不良少女的首领。 “是不是一个金色头发，喜欢抽烟，穿着高筒靴，眼神就像鳄鱼一样凶狠的女生？” “没错——看来你真的得罪了她，怎么会这样？！” 奥山良子眨了眨眼睛，仍然沉浸在震惊之中。 水原麻奈实急忙问道： “那個叫‘美亚大姐头’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不良？” 奥山良子终于稍微从震惊中抽离了出来一点，咽了口唾沫，对水原麻奈实进行了说明。， ——原来，那个金发不良女的全名，是“峰山美亚”，目前是静台学园的高三学生，也是远近闻名的不良少女。 据说她初中是在东京都外的一个县里就读，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很多关于她的可怕传闻。而等到高中转学到静台学园以后，这些传闻变成了现实，无一不彰显着“峰山美亚”这个名字的恐怖之处 ——据说…… 从奥山良子口中娓娓道来的传闻，就像是冰窖一样令人浑身战栗，水原麻奈实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像这种人……难道学校不管吗？” 她弱弱地发出了疑问。 奥山良子立刻摇了摇头。 “怎么管？你不知道吗，峰山美亚的父亲峰山佑可是静台学园的理事，也是一个建筑公司的董事长——他好像就是峰山美亚读初中的时候发迹的，等到峰山美亚读了高中之后，公司反而越做越大，甚至为了让自己的宝贝女儿读书的时候有一个称心如意的环境，还专门投资了这个学园…… “唉唉，像这样的有钱人，就算孩子有再多劣迹也没关系——等将来把她送到欧美留学镀金回来以后，依然是踩在我们头上的上流阶级，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要帮她打工呢！” 叹息着感叹了一声社会现实，奥山良子忽然过来，这场谈话起因的那个事情还没揭晓原委呢，于是立刻向水原麻奈实问道： “等等——小麻，伱还没跟我说呢，你为什么会得罪峰山美亚？” 水原麻奈实犹豫了一下。 倒不是对与峰山美亚交恶的事情令她犹豫不决，而是因为如果要说出前因后果，就得把昨天去了“素御书店”之后的一切事情都告知给奥山良子。 但是——昨天在和奥山良子并肩离开“素御书店”以后，因为心系那本《赫尔墨斯贤文》，为了避免麻烦，她直接对奥山良子宣称自己要回家，然后才去的“素御书店”。 所以现在一旦要说，就得把昨天的事情全部说清，这样一来，自己说谎的事情也要被揭露出来。 心底纠结着。 但是，看着奥山良子关心的面庞，水原麻奈实最终还是选择将真相全部说了出来。 “……以上就是全部情况，露西亚，对不起！” 水原麻奈实双手合十，对奥山良子诚恳地低下了头。 熟悉奥山良子性格的她，本以为对方会破口大骂，狠狠地斥责着自己。谁知道—— “原来是这样啊……” 奥山良子幽幽地道。 水原麻奈实狐疑地抬起头，悄悄地看向她，却发现奥山良子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遗憾。 “怎么，难道小麻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种事痛骂你吗？” “良子你……” 麻奈实眨了眨眼，有些错愕，惊诧之下连用来献媚的“露西亚”的称呼都忘了。 奥山良子只是摆摆手，对着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当然了，我是有一点生气的，你居然一个人回去‘素御书店’，明明有跟那个帅气店长接触的机会却没有叫我。但是…… “……小麻你毕竟确实做了好事嘛，帮助了那个叫‘伊藤美绪’的学姐，能够直面峰山美亚，小麻你真的好勇敢。” “……良子……” 麻奈实感动地抽了抽鼻子，靠过来，拥抱着奥山良子，后者无奈地苦笑着。 就在这时，奥山良子瞅了眼自己放在桌上的智能手机，忽然脸色大变，拿起手机解锁，看着上面的消息，紧紧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 因为从自己的角度看不见手机屏幕的内容，水原麻奈实只能紧紧盯着奥山良子的面庞，好奇地问道。 “那个……有在不良组内部的朋友给我发了消息，说峰山美亚和她的团体把伊藤美绪带到了附近的一间废弃工厂，似乎准备在那里干点什么……” 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的背上的汗毛都快要炸得竖起来了。 她想起那个不良女扭曲的笑容，尖刻的眼神，还有伊藤美绪身上凄惨的伤口，寂寞的笑容，忽然觉得心中一阵冰冷。 “……知道地点吗？能通知警察吗？” “……这种学生之间的事情找警察一般都很晚才会来，日本的警察都很怕麻烦……而且我要是报警，峰山美亚一定会知道的，说不定还会牵涉到我的朋友……” 奥山良子把视线从手机上抽离出来，突然变得结结巴巴的。 “……”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 “良子，你能给我告诉我那个工厂的地址吗？” 奥山良子有些迟疑。 “可是……”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奥山良子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水原麻奈实展示着自己手机屏幕上的照片，背景是一间废弃工厂的入口，工厂的大门之上，赫然标注着“NAKAYA”。 水原麻奈实立刻拿出手机，搜索着这间工厂的地址。 “……原来如此，距离学校就两点多公里么，倒不是很远。” 水原麻奈实抬起头，看着奥山良子可怜巴巴的眼神，笑了笑： “放心吧良子，我会很小心，不会有事的。我现在状态可是超级好。” 说着，挽起袖子对奥山良子展示了一下自己完全没有多少的肌肉。 然后，在奥山良子还来不及说话的时候，少女拿起手机，便在上课铃响起的时候冲出了教室。 她的背影消失在了走廊里。 刚刚走进教室大门，负责早上第一堂课的国文老师错愕地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回过头来，和同样处在惊愕之中的大部分同学对视着： “……呃，谁能告诉我，麻奈实同学这是要去干什么？” “——小麻家里有点事，对不起喔老师。” 奥山良子脸上可怜的表情已经完全退去了，她对着老师比了个“ok”的手势，也慢慢地站起身，用辣妹的语气笑道： “果咩那塞呐老师，我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想要去保健室休息一下哟~” 说着，便也自顾自地走出了教室。 就在走向保健室的路上，奥山良子打开了手机，和电话那头的人对话着。 “嗯嗯……她已经过去了……放心，我劝住了，她没有叫警察…… “朋友？喔喔，当然是朋友……但是我更喜欢美亚学姐…… “我以后也可以加入？太感谢了！人家好早就期待能有这么一天了……叫我良子也没关系的。在学姐您面前，不论是良子还是‘露西亚’，都是一样忠心的小跟班哒” 通话完毕放下手机，奥山良子叹了口气。 她双手捂胸，有些疲惫地道： “真是的……要是没知道小麻你骗我的事情，我还可以稍微帮你打个圆场——但既然小麻你骗了我，那我也要一五一十地报复回来呢~ “……而且，能够跻身美亚学姐的核心圈，也是我早就渴望的事情了——想要成为上流阶级，哪怕是仅仅成为上流阶级的朋友，也要从高中就开始培养关系呢~ “小麻，作为人家最后一点友谊的象征——希望你不要被美亚学姐虐待得太惨吧，加油咯！” 说着，奥山良子在胸前比了个心形，毫无诚意地祝福着正在加速赶往废弃工厂的友人，然后便笑盈盈地推开了保健室的大门。 ------------ 第四十一章 勇气 水原麻奈实离开校园，根据手机上智能地图的现实，匆匆地朝着那间名为“NAKAYA”的废弃工厂跑去。 胸口处的吊坠就像是外置的能量器官，为她的身体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虽然平时跑个一圈都会气喘吁吁，但不知不觉间，直到跑到能远远望见那个废弃工厂的地方时，水原麻奈实都没有感觉自己有任何不适。 隔着灌木丛，水原麻奈实向前张望，看见工厂大门大大地张开，就像是一个黑黝黝的洞穴，让人看不清究竟，望而生畏。 而工厂的入口处，有几個头发花花绿绿的不良少女，正在抽烟休息着。 “美绪学姐就是被困在那里面的吗……” 麻奈实看着漆黑的工厂入口，还有门口把守着的不良少女，心中隐隐有些畏怯，甚至，很自然地生出了一些退意。 ……对方明明只是个昨夜才萍水相逢的人而已，在此之前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为什么要为她努力到这个程度呢？ ……就在这里报个警，虽然来警速度也许会很慢，虽然等警察到来之后可能峰山美亚都已经抓着伊藤美绪离开了，但那并不关自己的事情，已经尽到了责任，无论谁都指责不了自己。 像这样怯懦，或者说非常现实的想法在脑海里翻滚着。 毕竟水原麻奈实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高中生，虽然她喜欢神秘学和超自然，对古代神话和历史传说比街道的门牌号都记得更清楚，但是，至少在昨天之前，她还从没想过自己能成为拯救别人的英雄。 英雄…… 忽然，麻奈实脑海中浮现出了伊藤美绪的面容。 那张即使微笑着，也仿佛没有带着任何情感的面庞。 还有她回过头，看着夜空时的寂寞的神情—— “……今天晚上，没有月亮呢。” 那个时候，伊藤美绪幽幽地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不知为何，胸口处就像是被堵住了一样。 有种烦闷的压抑感。 “我没想过做英雄……”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从灌木丛的后面站了起来。 “……但是，至少我希望，美绪学姐不会只能够浑身淌血地躺在垃圾桶的旁边，寂寞地看着没有月亮的夜空。”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关，开始蹑手蹑足地朝着废弃工厂的大门前进。 …… 伊藤美绪平静地躺在地上，耳边听着废弃工厂里积水的滴落声，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自从一个多小时前被强迫着来到这里以后，没过多久，峰山美亚便只让她的手下看守着自己。随便折磨了自己几下，那群花花绿绿头发的不良女生们也嬉笑着离开了。 脚趾，腿骨，还有腿上的肌肉麻木的痛；十指和手臂则传来钻心的疼；因为遭受了数次撞击，大脑已经有些混沌不清，后脑勺闷沉沉的，与水泥地面接触的部分被咯得生痛。 但是，没有办法从这种境况下脱离。也不能将脑骨枕得舒服一点。 因为双手已经被反剪在了身后，用绳子牢牢地系住；双腿合拢，也被绳子捆住；就连嘴里都被胶带封住，没办法说话。 幸好，那个奇异的吊坠依然被牢牢绑在胸前，峰山美亚在欺凌伊藤美绪时没有将它摘下。所以伊藤美绪感觉自己还没有到达最后的界限。 “……”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的世界变成现在这种模样的呢? 伊藤美绪回想着。 不过，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了。 或许最初就是如此吧。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被束之高阁的行李，事到如今，想要再拿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呵呵。” 伊藤美绪忽然微笑了起来，心中响起无比荒凉的嘲笑声。 是在嘲讽自己么？还是在嘲讽别的什么？ 伊藤美绪自己也不知道，她的心中一片虚无。 唯一能想起，就是童年时期那个屹立在自己面前的，属于父亲的身影。 以及…… 忽然传过来的细微的脚步声打断了思绪，伊藤美绪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有些奇怪的是，那个脚步声听上去并不像峰山美亚和她身边不良少女团体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但又有些熟悉。那是—— “美绪学姐……你在吗……” 少女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呼喊”，落入了伊藤美绪的耳中。 “美绪学姐……” 那个声音一下子将伊藤美绪拉回到昨天晚上的场景——是那个在峰山美亚面前挺身而出，将自己带往那家书店接受救治的少女。 少女的呼喊声忽远忽近，看来她在寻找着自己。然而因为工厂里有许多阻碍视线的沙袋和废旧的工业设备，所以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发现自身的所在。 虽然不知道水原麻奈实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困在这里的。 但在这种时候，必须尽快让她能找到自己。 于是，伊藤美绪毫不犹豫侧起身子，用唯一还能活动的脖子转动脑袋，令侧面的脑袋狠狠撞击到了旁边的铁桶上—— “咚！” 伴随着因为头骨处传来的剧痛，清亮的撞击声在工厂里响起。 然后，少女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直到伊藤美绪的身影彻底成现在水原麻奈实的眼中。 “学……学姐……” 少女立刻蹲下身，帮伊藤美绪撕掉了嘴巴上的胶带。 “学姐，你感觉怎么样？！” 她抱着伊藤美绪，急切地问道，并在这同时为她解去双臂和双腿之间的绳索。 “……” 伊藤美绪不说话，只是摇了摇脑袋，示意自己没事。虽然因为刚才撞向铁桶的时候过于用力，现在太阳穴处还在传来一阵阵刺痛，但是那并非需要向麻奈实说明的事情。 就在麻奈实抱着她侧躺于怀里，为她解开绳索的时候，伊藤美绪看着麻奈实的侧脸，语气显得有些奇异： “为什么……麻奈实同学会在这里呢？” “我得到了美绪学姐被峰山绑到这里的消息，所以赶过来了。” 峰山美亚的跟随者给伊藤美绪的手和腿之间系上的都是死结，解开的时候非常麻烦，麻奈实一边应对着麻奈实的问题，另一边，额头上已经沁出了汗水。 不过，随着一个线头变松，动作越来越得心应手，很快，伊藤美绪腿上的绳索已经被解开了。 马上要来处理手上的绳索，但就在这时，伊藤美绪又说话了： “……不，我指的不是这个。而是——麻奈实同学为什么会亲身来到这里，去解救我呢？” 听到这个疑问，麻奈实稍稍停止了动作，面朝着伊藤美绪，认真地说道： “因为，我想要帮助美绪学姐。” “……原来是这样。” 伊藤美绪露出了寂寞的笑容。 “——谢谢你，麻奈实同学。” “嗯……” 麻奈实没有继续寒暄的功夫，她想要给伊藤美绪手上的绳索继续解绑，但发现这个死结比脚上的结难处理太多，而且手头上没有什么锐器，要在工厂里寻找也没有时间。 想了想，她咬咬牙： “学姐，你还能站起来行走吗？” 伊藤美绪点了点头。 虽然双腿很疼痛，但是像这样的疼痛她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了。而且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总有种莫名的感觉，就仿佛哪怕双腿被真正折断，也依然拥有再度站起来的力量。 这种自信很没有道理，不过冥冥之中，伊藤美绪对此有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得到肯定的回答，麻奈实将伊藤美绪拉了起来，牵着她小跑向工厂大门解释道：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门口有人看守。乘着她们离开的间隙，确定工厂里没人以后才进来的……但估计她们很快就会会来，我们要乘这个机会赶快离开。” 一边说着，一边已经来到了工厂大门。但就在来到大门入口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的脸色顿时煞白。 因为就在视野可及的地方里，那几个不良少女已经在一个金发不良的带领朝工厂这边走来——正是峰山美亚的团体。 如果在这个时候冲出去的话，一定会与她们正好撞上！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水原麻奈实感到自己呼吸有些停滞了。 但是，下一刻，就在转身看到身后伊藤美绪的身影时，她的心中又莫名生出了一股勇气。 ——不能将学姐交给她们！ ——都到这个时候了，难道还要让学姐忍受她们的欺辱吗！ 就在视野一扫而过的瞬间里，她看到工厂旁边有一片树林，如果从那里钻进去应该不会被人发现。但很可惜距离那片林子有着十几米的距离，恐怕还没冲进去就会被峰山美亚抓住了。 所以…… 水原麻奈实深深吸了一口气。 来不及说明太多了，只有几秒钟的时间。 她对伊藤美绪快速地说道： “美绪学姐，等会儿我会冲出去吸引峰山美亚她们的注意力，就在我和她们当面的时候，你就趁这个机会钻进树林……去找书店的店长，我相信他一定会有办法！” 这个时候，水原麻奈实想起了席谷那张神秘莫测的面容。 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到底是什么，但麻奈实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 转过身，没有再看伊藤美绪脸上的表情。 水原麻奈实又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她大踏步地冲出了废弃工厂的大门，迎向了峰山美亚等人。 “喂，你们——” “只要有我在，就别想欺负美绪学姐！” 不良少女们看见她从工厂大门出来的一瞬间，脸上浮现出了错愕的表情，只有峰山美亚仍眯着眼睛，用锐利的视线直视着她。 接着，无论其他不良少女，还是峰山美亚，都变得杀气腾腾。 不良少女们朝麻奈实冲了过来。 双拳难敌四手，尽管想要反抗，但水原麻奈实还是很快就失去了战斗力。 工厂大门外，空阔的场地上，不良少女们围殴着水原麻奈实。 拳打脚踢中，意识渐渐变得涣散，最后能看见的，只有峰山美亚站在不远处，抱胸凝视着自己的冷漠眼神。 以及眼角余光里，那抹悄悄钻入树林中的身影。 “……成功了……” 麻奈实的心中升腾起喜悦。 但是下一刻，眼前一黑，她便晕了过去。 ------------ 第四十二章 真正的怪物 伊藤美绪跌跌撞撞地奔跑着。 穿过树丛，越过隔离带，从满是枯枝败叶的道路中横穿过去，终于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区。 行人都惊诧地看向这个衣衫褴褛，双手被绳子绑住，面容无比衰败的少女。 但伊藤美绪自动略过了那些奇怪的眼神，在行人道上茫然地奔跑了起来。 那个书店…… 要找到那家书店…… 但是，“素御书店”只是昨天晚上才去过，只有一面之缘的地方，要在茫茫人海中找到那个地方，该有多艰难? ……话虽如此。 然而，隐约有种预感。 就在那里。 伊藤美绪隐隐地能感觉到，“素御书店”的方向所在。 她自然并不知道，通过“感知吊坠”，席谷不仅能感受到她的所见所知，还能通过吊坠潜移默化地影响她的身体。就像是昆虫的信息素一样，指引着到来的方向。 不过，就算不知道这一切，凭借着脑海中模糊的预感，伊藤美绪还是跌跌撞撞地跑上了正确的方向。 街区、道路、人流…… 就在伊藤美绪自己也没注意到的时候，她的步伐变得越来越轻快，身形变得越来越稳健。原本缠绕在双手之间的绳索被自然而然地用力扯开，她自由地挥舞着手，朝前大步跑去。 直到最后，终于看到了那间屹立在路边的书店。 “素御书店”。 伊藤美绪毫不犹豫地冲进了书店，推开门的一瞬间发出了剧烈的声音。 “……店长——” 伊藤美绪冲到了席谷面前。 “……店长，请你去救救麻奈实！” 青年抬起了头，看着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仿佛从一开始就了然于心。 “先坐下吧，要不要喝杯茶？” 他温和地笑着，仿佛没有听到伊藤美绪急切的疑问。 伊藤美绪差点怀疑自己听错了。 “……店长，麻奈实为了救我被峰山美亚抓住了，请你去救……” “——不会有事的。” 席谷淡淡道。 “放心吧，水原麻奈实不会受到峰山美亚很严重的对待的。” 明明从未见过峰山美亚，也对今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他却下了这般断言。 ……为什么？ 伊藤美绪紧紧地凝视着他，眼神里的焦急、担忧、哀伤慢慢地，全部消失不见了。 ——只剩下平静的疑惑。 而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眼中的这份疑惑一样，席谷直面着她，静静说道： “……水原麻奈实不会有事的——关于这件事情，美绪小姐你应该才是最清楚的，不是吗？”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伊藤美绪漠然地想着。 席谷忽然站了起来，将书店的玻璃门锁上，拉上帘子，店内只剩下一盏幽幽的灯，光芒昏黄。 但伊藤美绪知道，那绝不是因为他想要对自己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以自己的这张脸，无论任何异性还是同性都绝不会对自己产生大于等于肢体接触以上的兴趣。 所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其实还有一些事不清楚，毕竟，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仅靠激素的分泌、生物电的变化这种很难看出来。” 拉下帘子后，席谷又坐回到柜台后面，温和地看着她。 他的语调里，仿佛有一种异样的魔力，让人忍不住交托出心底珍藏的秘密。 “所以，美绪小姐，我想听听你的经历。” 在这個时候，在拯救自己的少女麻奈实正处于不良团体围攻，不知道会遭到怎样对待的时刻，这个青年却说“他想听听自己的经历”？ 这是在开玩笑吗？ ……但是，隐隐地，伊藤美绪却并不觉得意外。 她深吸了一口气。 直视着席谷，开始讲述了起来。 …… “好冷……” 这是水原麻奈实醒来后的第一感觉。 当自己也被绑住全身，束缚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浑身上下都无比疼痛的时候，她终于也算是体会到了一点美绪学姐刚才的感受。 不过，幸运的是她并没有感觉自己下半身有什么异样，而且衣服也没被脱下，看起来最担心的那种事情并没有发生。 而且，胸前的那个吊坠也没有被摘下，更说明了峰山美亚她们没有将自己置于那种境地。 “不知道美绪学姐怎么样了……” 黑暗的空间里，水原麻奈实回想起方才自己拯救的少女，默默地为她祈祷着。她希望伊藤美绪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虽然从前从没有做过英雄，但自从遇见了伊藤美绪以后，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体内就像是出现了一个新的自我的一样——挺身而出，拯救他人，像这种非常具有主角气概的行为，自己居然能在两天之内连续做了两次。 “真是……有点不像我自己了……” 这样想着，但水原麻奈实一点也不觉得后悔。 恰恰相反，一想到自己能拯救伊藤美绪，让她从峰山美亚的手中脱离出来，她就觉得自己全身充满了勇气。 “咔——”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像是开关被打开的声音响起。 一盏巨大的，像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打光灯从旁边立着的围墙上照向这里，突然从黑暗中被抛离出来，落入这种强光环境下，水原麻奈实忍不住了闭上了眼睛。 直到听到一串脚步声响起，那个脚步声的主人在自己身前站定，水原麻奈实才又睁开了双眼，看着那个背光的金发少女，穿着高筒靴的她朝自己望下来，但因为她的身影背光，所以没办法看清楚这个不良少女的表情。 有些意外的是，现场只有这个不良少女，没有之前出现在她身旁的跟班。 “喂，水原麻奈实，你为什么要来救伊藤美绪。” 峰山美亚的第一句问话，和伊藤美绪看见自己过来后的第一句话非常相似，让水原麻奈实感到有些错愕。 不过，她对峰山美亚充满了恶感，并不准备回答她的问题，便想从鼻子里“哼”一声，但还没这样做，忽然就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你知道我的名字？” 虽然也有可能峰山美亚是在此期间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但这个信息和之前赶来解救伊藤美绪时脑海中浮现的某些杂乱的思绪一对比，让水原麻奈实还是隐隐生出了些许不详的感觉： “不，不会是那样的……” 但下一秒，从峰山美亚口中说出的话，便证实了她不详的猜测。 “——没错，我当然知道伱的名字，这是你的朋友告诉我的。” “我的……朋友？” “呵呵，好像大家都叫她‘露西亚’，你知道这个名字的吧。” 就像是世界崩溃一般的沉重，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胃部积满了一个个铁块。 “良子……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 “这不是很常见么？背叛、欺骗、压迫是人的本性，只有从中才能得到快乐。我是这样，奥山良子也是这样。反倒是你这家伙，才根本有违常理。” 峰山美亚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充斥着冰冷、傲慢还有一丝奇怪的自厌。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齿，就像是为了故意忽略奥山良子的背叛一样，将那份沉重的心绪转为愤怒，哪怕自己还被绑住全身躺在地上，也还是强硬地反驳着峰山美亚： “不、不是那样的……良子是好人……美绪学姐也是……只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以欺压同学为乐，对她们施展各种残酷的手段。 “……你才是真正的怪物！” 仿佛空气凝固了一般。 峰山美亚静静地站在打光灯的强光里。 她的身形一动不动，凝视着水原麻奈实。 因为看不清表情，水原麻奈实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什么。 但是……莫名的，有种不详的预感。 “真正的怪物？呵呵……” 峰山美亚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充满了恶意。 “我可不是真正的怪物——在我看来，像那样的怪物只有一个…… “……喂，水原麻奈实，在你出于你那可笑而无聊的义愤，在无脑热血的驱使之下冲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就想问了。 “……你，到底对伊藤美绪，有多了解呢？”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水原麻奈实咽了咽口水。 她仿佛看见了一团无形的黑翳，正笼罩着自己。 “——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 峰山美亚的笑声不再继续，她的声音变得冰冷无比。 但是，声音中蕴含的恶意却变得越发猛烈。 下一刻，就在空旷的废弃工厂中，就在这只有两个少女存在的空间里，响起了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 …… “原来如此……这就是美绪小姐的过去么？ “——幼年时期发生在班上的，针对你的集体欺凌，最终因为父亲的挺身而出而被解决；后来父亲去世，你和母亲两个人住在冰冷的家中，母亲被奇怪的宗教吸引，渐渐发生了人格的崩坏，而你也每天遭受校园欺凌，演变到今日，直到遇到麻奈实的救助。” 席谷坐在柜台后面，倾听着伊藤美绪的讲述，脸上露出若有若无的微笑。 就在少女用平铺直叙的声音讲述完毕之后，以轻快的口吻总结了一下。 伊藤美绪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席谷也仿佛无比同情一般，叹了口气。 他举起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 然后平静地放下。 “笃。” 就在杯底和木制柜台相接触的声音发出来的一瞬间，席谷淡淡地道。 “真是悲惨的故事啊…… “……但很可惜，此乃谎言。” ------------ 第四十三章 真实（上） “但很可惜，此乃谎言。” 席谷的声音在闭锁的书店中响起。 依然是淡淡的，却带着一种刺破面纱的锋利。 伊藤美绪凝视着他，面上没有任何震撼，微微侧了侧头。 然而，她的心中，就像是淅沥的小雨一样，回荡着杂乱的思绪。 ……他真的知道。 ……他真的，看穿了自己内心最深处，不想说出的东西。 ……仅仅只是第二次见面，这个青年却仿佛成为了世界上最了解自己的人。 ……甚至，比父亲更了解自己。 明明应该是慌乱的时候，宛如佛前被当头棒喝的迷途之人。 然而，不可思议的，竟感到些许心安。 伊藤美绪不由得，微笑了起来。 “……为什么这么说？” 她轻轻地问道，语气里带着微不可察的期待。 仿佛是期待席谷的回答，真的能抵达自己内心最深处的角落一样。 席谷并没有直接做出解释，沉吟着，平静地说道： “人类是一种习惯说谎的生物……无论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都惯于用谎言粉饰。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谎言，都必然存在破绽——就算不是言辞里的漏洞，也会在说谎者的体征中表现出来。 “……谎言会反应在血压、脉搏、呼吸、皮肤电阻的变化中，也会彰显在脑电的活动、激素的分泌里。只要能从极细微的地方观察，便能洞穿谎言背后的真实。 “所以……请问，为什么美绪小姐你刚才讲述的时候，在谈及自己被校园欺凌，受到残忍虐待的时候，为什么你体内激素和生物电体现出来的情绪，并不是恐慌……反而带着淡淡的喜悦？” 生物电的变化和激素的分泌？ 伊藤美绪眼睛睁大了些许，第一次流露出比较明显的情绪波动。 真的有人能观察到那么细微的地方么？ 不过，这样的疑问只是在脑海中盘旋了少许，不知为何，在这个紧紧锁上的书店里，异样幽暗的气氛之中，伊藤美绪有种任何发生在这里的事情都不会显得突兀的感觉。 看见伊藤美绪没有回应自己的疑问，席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首先从美绪小姐故事的开端开始——方才你说你在小学时期，班上曾发生过一起某个同学将班级饲养的兔子残忍杀害的事情。但最终靠着你的父亲伊藤弘实的探查和澄清，终于找到了真正的凶手。 “那么，我想问一下——其实……真正杀害了那只兔子的，究竟是谁呢？” 席谷用清澈的目光盯视着伊藤美绪。 他的眼中，既没有善，也没有恶，双眸仿佛凝固的星辰，以一视同仁的姿态俯视着眼前的一切。 恍惚间，伊藤美绪感到这個男人的背后像是有一株高入云中的大树，大树的根系深入地下，树冠与日月并肩，宛如至高的神明一样，无视人类的法度，无视世俗的规则，以永恒的漠然聆听着自己的秘密，或者说告解。 ……那是……超越一切的伟大。 伊藤美绪忽然有些明白了席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她的目光变得恍然，原本狭窄书店的一室之内，突然有种开阔如太空的空寂感。 于是，就在那份空寂感中，伊藤美绪轻轻地，说出了真实： “……那个凶手，就是我自己。” “那么，你是将这个‘凶手’的身份，转移到了另一个同学头上么？” “没错。” “那个人是谁？” “她是……峰山美亚。” …… 水原麻奈实依然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 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上的疼痛，都基本上消退了，但水原麻奈实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体上的变化，她的心中沉浸在了峰山美亚用充满恶意的口吻讲述的故事之中，皮肤上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二年级，和伊藤美绪那个家伙是小学的同班同学。然而我们两个之间的身份在班上有着天壤之别——跟现在我完全不同，那个时候我是班上最漂亮的女生，是集团的中心，虽然平时骄傲得眼高于顶，但接到男生递过来的橡皮泥都会脸红。呵呵…… “……不过，伊藤美绪不一样。她只是班级的边缘人，既不受欺负也不受欢迎。整天埋头在教室的最后座上读着自己的书。于是，就在那个时候发生了‘饲养兔死亡事件’。本来全班学生一致认为是她，但幸亏她有个蠢笨的警察老爸站了出来，慷慨陈词了一番以后，反而没有人相信她就是真正的凶手了。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事情已经过去了。但就在某一天，我来到学校里的时候，发现自己书桌里的东西似乎被动过，当时的我以为这只是错觉。 “但就在几天之后，那个警察忽然说自己抓住了凶手。他根据通往学校后山的鞋印挖出了泥土里的藏着的带血的剪刀，那就是‘凶器’，并且，从鞋印和鞋柜里的鞋底的泥土痕迹来看，那双鞋子的人就是我。 “……我相信，这件事情不是那个白痴警察想要栽赃我的。因为他在发现我是‘凶手’后曾经过来找过我，似乎觉得是我陷害了他的女儿，但也只想对我说教，不希望将真正的凶手身份公布出去。 “……不过，我的性格不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屈辱，于是我大闹一番，将整个事情披露了出去，却没有得到同学和老师的信任，再加上警察的背书，反而让所有人都觉得我是真正的凶手，我是想要陷害班级最边缘的伊藤美绪。警察一直表现得无比宽容，然而越宽容我却越受到怀疑，平时就讨厌我的人更是猛烈鼓吹，短短几天里，我的地位从天上坠落到地底，仿佛沉入了深渊，所到之处都只有白眼和诬蔑，因为所有人都这样说，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像成了‘罪人’。直到最后，父亲也因为我的事情，特意调动工作，带着我转学来到另一座城市，才渐渐平息了这场风波。 “……但是，我怎么可能忘记那份痛苦呢？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一边带着自己是‘罪人’的迷茫，一边带着自己什么事都没做过的不甘活着。渐渐的，这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我再也无法忍受常规的学校生活——成为了有名的不良。幸运的是，父亲的工作青云直上，成了企业家。让我还不至于沦为那种最低级的太妹。” 峰山美亚的声音带着刻骨的阴冷。 “那些年的成长中，我一直收集着关于伊藤美绪的事情——她那个不辨是非的白痴警察父亲死掉了；她的妈妈信了异常的宗教，她自己一直饱受欺凌……哈哈，真是恶有恶报。她不幸的生活是我快乐的源泉，甚至渐渐抚平了我内心的创伤，让我可以从高高的地方俯视着她。“等到初中毕业，我不再等待，通过对父亲请求，转学来到了静台学园——也就是伊藤美绪就读的高中，想要近距离体会这种地位碾压的快感，就是因为她……才让我成为了今天的这种样子。但即使是这种样子，也比她好出太多了。” 水原麻奈实一路听着，听着这些难以置信的事情。 她想要反驳，却感觉自己的喉咙无力，或许是因为她自己心下已经隐隐相信，这个不良少女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她并没有说谎的理由，也不存在对自己说谎的动机。 可是…… 即使如此，水原麻奈实搜肠刮肚，终于找出了峰山美亚所言的些许漏洞： “……就算这样……伱小学时期被陷害的事情……也不能说明是美绪学姐做的啊……” “……呵呵。” 峰山美亚冷笑起来。 “……你以为我不会对这件事产生怀疑吗？事实上，就在我转学的前夕，我曾经找到过伊藤美绪。询问她事情的真相。” “美绪学姐她……” “——她承认了，这一切都是她做的。” “……” 水原麻奈实无力地听着，仿佛在听什么天外奇谭一样。 不…… 不能就这样放弃…… 还是要相信美绪学姐…… “可是……即使这样……你来到静台学园之后，为什么还要欺负学姐到这种地步？你不是说，你只想‘体会那种地位碾压的快感’么？” 面对水原麻奈实的质问，峰山美亚沉默了一会儿。 片刻后，她的声音再度响起。 却带着一股浓浓的不甘和愤恨。 “当然，我重新回到静台学园，就是为了近距离观赏伊藤美绪被各种折磨欺凌的场面——事实上我最开始回来那几天只想稍微欺负她一下，比如把一桶冷水当头淋下，或者是猛击她的腹部这种小事而已。 “但很快，我就停止了这种小打小闹。 “因为，我发现，那个胎记女……那个家伙，她从来没有真正觉得痛苦过。对于身体上受到的任何折磨与创伤，她竟然一直乐在其中！” ------------ 第四十四章 真实（下） “……从小的时候开始，我就对死亡很感兴趣。 “——或许是因为，从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被周围的绝大部分人厌恶着吧。 “除了父亲以外，无论是母亲，还是邻居，在看到我的时候都难以掩盖住他们讨厌的神情，不管是谁，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会像是看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所以，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自己是一种‘不被允许’的存在，是错误的生命。 “后来我才知道，我脸上的胎记出生便带着，因为胎记覆盖在脸上的范围太大，连手术都没有办法做。而就在其他孩子因着祝福诞生的时候，我却在手术室护士和医生，犹如看着‘恶鬼’的眼神中诞下。 “……母亲也一样，所以，后来她几乎没有任何抵触，就接受了我是‘天邪女’的认知。” 冰冷而空寂的声音在书店中回荡，伊藤美绪第一次地，卸下了所有伪装，将藏在心中最深的那个‘自己’，展现在了别人面前。 “这个世界其实一直都是不平等的。 “有的人天生就很聪明；有的人天生就貌美；有的人拥有高强的运动天赋；但也有的人从生下来就是错误的总集。我……应该就是这样。 “从幼儿园开始，我就明白了——自己和其他孩子做一样的事情，她们能得到夸奖，但老师却会避过我不看。回到家后，别的孩子能得到妈妈的笑脸，自家的母亲却只会皱着眉看向我。 “生命的比例就是这样悬殊，活着的我，在‘生’的世界里，到处碰壁。 “但是，死亡不一样。 “明明在生前都是各种各样的人类，相貌各异，体态不同，但死亡之后身体却会以同样的趋势渐渐腐烂、融化，直到变成一具具无比相似的白骨，那种完全均匀一致的质感让我深深地着迷。 “……病死、烧死、自然死、坠落死、窒息死。死亡有很多种方式，但最终导向的结果却只有一个，就像水晶一样纯粹。一瞬间，从温热变得冰冷；从活跃变得寂静。人的身躯无比脆弱，哪怕只是身体中间一個很小的，可能只有几厘米大小的地方出错，都会导致生命的流逝，死亡的到来。 “——谁都一样，谁都没有任何不同。在生者的世界没有容身之处的我，在死亡的世界里却能感受到一视同仁的温暖。 “那个时候，因为父亲是警察，我能够出入他的书房，所以在他的房间里看到了不少书籍——《犯罪学研究》、《尸体的秘密》、《普通侦查学》……父亲以为我是对他作为警察的工作感兴趣，所以听之任之，但他没有想到，我感兴趣的其实是犯人和死者。他们就像是一场协奏曲中的钢琴乐手和管弦乐队，相互组合，制造出了‘死亡’这个让我迷恋的概念。 “与此同时，借由接触死亡，生命的本质仿佛也在其中得到展现。生与死，就像是孪生兄弟一样，相伴而生。每当想到死亡和生命的重叠，我的内心都会变得无比安稳，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太空中，在一片谁也看不到我，我也看不到任何人的世界里。 “……所以，就在刚上小学不久，我就亲手杀死了第一个‘生命’，也就是那只兔子。 “不过，那个时候，我只是为了方便动手，挑了一个没有人的时机而已，其实就在一开始，我并没有想过要推推卸责任。” 说到这里，伊藤美绪稍稍停顿了一下。 席谷凝视着她，没有说话，双眼却仿佛是在问着： “既然如此，为什么后来又变了呢？” 伊藤美绪迎上他的目光。 “……因为父亲。 “就在我快被转学的时候，父亲站了出来。 “那个时候屹立在我身前的他，就像是一堵墙壁一样，替我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他一直都相信着我不会是凶手，他是在所有认为我是个‘错误’的人中，始终坚信我是正确的存在的那个人。 “他的信任，冲击着我的内心。所以……就在那个时候，我选择掩盖自己的本性，为了不让他失望。” 伊藤美绪的唇边染上了恍惚的笑意，她的思绪已经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于是，我在班上进行了暗中调查，得到了所有同学的时间表。 “得益于在父亲书房里学到的刑侦知识，我构思好了计划，并选中了峰山美亚，利用她的室外鞋在她没有目击证人的时间段里制造了上山填埋凶器的脚印，同时在周围布置了一系列假线索……最终成功将嫌疑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后来我对峰山美亚道明了真相，也对她说了抱歉……不过，她的憎恨一直延续到现在，从来没有原谅过我呢。” 伊藤美绪轻轻地笑着，目光却变得有些失神。 “一般来说。心理异常者在杀死一个活物之后，杀戮的手段将会不断升级——兔子，猫，狗……甚至是人类，那么你后来还有杀过其他活物么？” 伊藤美绪摇了摇头。 “……那只兔子是我杀死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活物。因为…… “就在事件爆发的大约一个月以后，某天晚上，在我回到家以后，父亲显得异常苍老，他坐在沙发上，沉默地看着我。 “——然后，父亲将我带到了和室，两个人相对而坐。 “坐在我前面的他，深深低下了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见他用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复杂语气，对我说道：‘美绪……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他人。’”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么？” “……或许是那样吧。 “从那以后，父亲平时回家的次数明显减少了，平时更用心地扑在了工作上。并且在一年多以后，我听到了他的死讯。那次在和室里的谈话，成为了我和他单独相处时间最长的一次见面。 “但是，父亲留下的那句话，成为了固定在我心中的戒律。‘不能伤害他人’，即使对我来说，死亡是唯一能够让我感到喜悦的事物。我也不能去杀死别人。 “因为，如果这样做了，仿佛那个时候屹立在我面前的身影，也会失去最后的，哪怕仅仅只是伪装出来的意义。” 伊藤美绪脸上恍惚的笑容越来越淡，意识仿佛沉入了无边的深海之中。 “不过，虽然不能伤害他人，但并没有说不能伤害我自己。 “积累在身体上的痛苦对我来说反倒是一种惬意，因为那样会让我更接近‘死亡’……永恒平等的死亡，绝对安宁的死亡。 “……关于这一点，其实我隐瞒的很好。迄今为止，除了阁下，唯一看透的人便是峰山美亚。当她发现无论什么样的痛苦都没办法让我崩溃，反倒只能让我更接近宁静的‘死亡’之后，她自己反倒陷入了精神内耗之中，隐隐变得绝望…… “……事实上，那天晚上，麻奈实将我救出来的那天晚上，峰山美亚因为过于绝望好像已经变得疯狂，决心要跟我做个了断，要真正地消灭我，不惜牺牲自己富裕安稳的生活也要直接将我杀死……但她没想到的是，有一个少女打断了这一切。 “……对于她来说，这个世界应该充满了遗憾和不甘吧。所以我确实相信她不会对麻奈实下重手，因为对她来说，可能麻奈实是一个可以用来对付我的工具。” 伊藤美绪喃喃地说道。 她的声音中，带着犹疑，还有自己也未曾发觉的，淡淡的哀伤。 “那么，对你来说呢？也存在遗憾和不甘么？” 眼前的视野渐渐变得黑暗。 席谷的声音就像是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让伊藤美绪的大脑陷入了一种奇妙的境地，仿佛幻觉，又仿佛现实。 “遗憾……不甘么…… “……或许是有的吧。 “其实……我对死亡的眷恋，来自于对自己的绝望……当受到所有人的厌恶之时，就连我自己也不得不厌恶自己。 “……然而我终究还活着。 “……所以，我不得不始终带着这份自我厌恶存在下去。 “……而死亡，就是能包容一切，消融这份厌恶的绝对安宁之所。 “……但是，父亲的话已经成为了我心中的‘戒律’，所以……或许只有我自己死了，才会得到解脱吧。” 视界已经变得完全黑暗。 伊藤美绪的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浮上了云端。 那是一片寂静空无的所在。 真的……要死了么？ 不明所以的她，在这一刻，心中涌上来的，竟然只有一股喜悦。 “其实……不用死亡，也能得到解脱。”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然而，下一刻，黑暗的视界中，一道光芒乍现—— 一棵树，仿佛撑天立地，将整个世界都遮蔽住的至高之树，在她的意识中浮现！ 惊愕与震撼一同在心中升了上来。 与此同时，神明的昭示在她的心中闪烁： “……洞穿你的心脏、挖掘你的灵魂、将你的全部执念奉上—— “改变现实，实现渴求的力量……就在伱的手中！” ------------ 第四十五章 再现身 就在伊藤美绪“看见”了那颗屹立在天地之中，仿佛无有边际的神木之时。 另一边，废弃工厂中的谈话还在继续。 “那个胎记女，她就像没有痛觉一样，从来没有对身体上的疼痛表达过反感。 “一开始，我还以为那只是她的伪装。等到后来才明白，她其实是根本不会觉得难受。 “……一直以来，我都在寻找着能让她真正崩溃的方法。但无论是拳打脚踢，还是用武器刺伤，都没有办法让她的心灵感受到痛苦。这个家伙就像是一块弹性无限大的海绵，我的所有伤害都被她轻松吸收，反倒是我自己，在日复一日对她的折磨之中，我的内心反而受到了煎熬…… “……明明我和她的身份天差地别……明明我是可以能够站在高处悠闲地俯视着她的人……为什么，却只有我会觉得痛苦？ “……从小学时期到现在，我一直都成长在她的设计带来的心理阴影之中……难道说我无论如何都战胜不了她了么！ “……凭什么会这样！” 峰山美亚的咆哮声响彻于空旷的废弃工厂。 而水原麻奈实因为一直直面着强光，眼睛终于有些适应了光芒，此刻也稍微能看清峰山美亚的脸色，看见她红肿的双眼、泛着潮红的面容，还有激动的表情。 “峰山美亚……” 不知道为什么，水原麻奈实心中对她生出了些许怜悯。 如果峰山美亚所说的一切都属实，不，甚至很大概率那就是实情，那么她迄今为止的人生，都像是笼罩在美绪学姐身躯的阴影之下一样。 明明是施暴者的她，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占据对受害者的心理优势地位，只能一步一步地陷入“施暴——不成功——更强烈的施暴——再次不成功——进一步施暴……”的循环之中。 但，即使如此。 “……那也是错误的。” 水原麻奈实小声地说了出来。 也许是胸前的温暖给了她坚定自己想法的勇气。 哪怕在这片寒冷的空间里，她也还是继续坚持着。 “……哦？” 峰山美亚的咆哮声被打断，冷冷地看向了她。 “……虽然美绪学姐……也许真的做了那样的事情……但即使如此，美亚学姐的做法也是错误的。” 水原麻奈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峰山美亚和她背后的强光，坚定地说道。 “呵呵……事到如今，你还想像用那种类似‘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陈腐说法来宽慰我么？” 峰山美亚的半边脸仍旧是冷冷的，另外半边脸冷笑着，弯出来一个扭曲的弧度。 “不……美亚学姐遇到的事件，是真实存在的；美绪学姐遭受的痛苦，也是确凿无疑的。但是……学姐你不是只是在自我折磨么？” 水原麻奈实鼓起了勇气，对峰山美亚大声地喊道。 峰山美亚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自我折磨？” “没错。我想，学姐你对此应该也是有着自觉的吧……其实学姐你在伤害美绪学姐的时候，也一定会有种想要停手的感觉吧？但是，想要复仇、想要压过美绪学姐、想要弥补小学时代的阴影的愿望，在心中炽烈地燃烧着，所以哪怕从这里面感受不到一丁点的喜悦，你也还是只能一步步地泥足深陷下去……就像是，所谓的‘无间地狱’一样—— “……学姐，请停手吧，不要在自我折磨了……而且，你故意将我绑到这里，又让我听见那么多的过去，其实也是想要让我来劝诫伱的吧！你的潜意识里，已经对‘施暴’这件事感到厌烦了！” 水原麻奈实就像是要把心脏呕出来那样，大声地对峰山美亚喊道。 而后者，则仿佛灵魂都已经凝固一样，木然地看着她。 良久。 就像是雪山消融一样，峰山美亚的脸上，露出了一缕平淡的笑。 “……真是個天真的孩子啊……说得我都有些动摇了——或许我心中深藏着的想法，其实就跟你说的一样吧。” 那一抹笑容，让水原麻奈实的心脏一紧，积累在胸腔中的阴影都像是被驱散了一样。 但是下一秒，从峰山美亚口中说出来的话，就让水原麻奈实的身躯又沉在了冰窖里。 “……不过，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回退了——我之所以把你绑过来，是因为你是这几年以来和伊藤美绪那个家伙关系最好的同龄人……因此你有可能成为真正让她崩溃的工具呢。” 一边说着，另一边，峰山美亚已经走了过来。 距离水原麻奈实越来越近。 她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顺手拿出了手机，耳朵贴在上面，笑吟吟地道： “喂……哦，快要来了吗？好的好的……放心吧，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不知为何，水原麻奈实忽然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美亚学姐……你……” “……你以为我刚才只是为了给你讲故事吗？在等接收的人来之前，随便说点什么调剂一下氛围罢了……不知道，等我把你送到新地以后，把你待客的场景拍成照片，放到伊藤美绪面前，她的脸色会不会出现动摇呢？” 放下手机，峰山美亚用轻松的语气地说说着，手上却又从腰间取出了一个棒状物体，“滋滋”地响着，原来是电击器。 水原麻奈实睁大了眼睛，浑身绷紧。 “学姐……不要再犯错了……” “都还没有见到结果，怎么能知道那是错误！” 峰山美亚依然在笑着，但她的眼神却带着疯狂的平静。 她举起电击器，尖端处电光闪烁，就要贴近水原麻奈实的脖子表面。水原麻奈实疯狂挣扎着，瞪大了眼睛，那一小点电光在她看来就像是噩梦的先声，她的心脏在这一瞬间跳动到了极限—— “不要！” “呵……” 一声叹息，忽然从旁边传来。 峰山美亚的身体僵硬住了，手上的电击器停留在了离水原麻奈实的脖子只剩下几厘米的地方。 然后她立刻敏捷地转过身，高高地举起手中的电击器，和惊魂未定的水原麻奈实一样凝视着那个从黑暗中慢慢走过来的身影，看着那道身影逐渐变得清晰，脸上的表情也从狐疑渐渐变成喜悦： “你是……伊藤美绪，你居然还敢回来？！！ “等等……” 还没来得及惊喜，她便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五雷轰顶一般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 “你脸上的胎记……为什么消失了！！” ------------ 第四十六章 与我，合二为一吧 “你脸上的胎记……为什么消失了？！” 峰山美亚不可置信地瞪视着伊藤美绪的面庞，而水原麻奈实也几乎是一模一样的表情。 就在她们两人的眼中，那个少女站在强光灯光线中的一侧，半边脸沐浴在白色的光中，半边脸沉没在黑色的阴影里。 但无论是可以清楚看见的右半脸，还是模糊可见的左半脸，原本宛如被厉鬼啃噬后留下的痕迹，此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伊藤美绪的脸部，已经变得光滑无比。 没有了胎记的污染，明明身形轮廓和原来的她近乎一模一样，但是，那张脸庞…… 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 “没想到……学姐在没有了胎记之后，居然这么漂亮……” 水原麻奈实凝视着伊藤美绪的面庞，有些失神地想到。 而另一边，看着伊藤美绪，峰山美亚的表情逐渐变得有些狰狞，虽然还是难以置信，但震撼之中却又带着嫉妒、愤恨、痛苦等不一而足的情绪： “……你这家伙，居然成功去掉了胎记，而且……而且还变成了这种样子……凭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你不会像我一样受到内心折磨的痛苦；凭什么你可以一直都毫无动摇；凭什么你事到如今还能改头换面……你这个胎记女！难道伱本来就是这个样子的吗？其实你脸上的胎记是贴上去的吧？你一直在偷偷看我笑话对吧？！！” 峰山美亚拿起电击器，跌跌撞撞地奔向伊藤美绪，似乎想要和她扭打一番。但就在她前进到伊藤美绪面前的时候，后者却看着她，温柔地说话了。 “……美亚，你真的很恨我呢。” “那是当然啊！” 峰山美亚愤怒地抓住了伊藤美绪的肩头，仿佛想要将自己的怒气全部倾泻出去那样，指甲嵌进了伊藤美绪的肌肉。 但是，后者就像是感受不到痛苦那样，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她只是，抬起了手，伸进了自己的腰间。 “真的很抱歉呢……美亚。” 伊藤美绪脸上的表情，既像是在表达歉意，又像是在奇妙地微笑着。 “我的存在，对你的内心造成的负担实在太过重了。” “……你还知道啊，到底谁才是制造这一切的根源？” 峰山美亚明明无比用力地抓着伊藤美绪的双肩，却像是毫无力气一样。 她的身体颤抖着，胸腔里沸腾着自己也不明所以的情绪。 “既然这样……我给美亚你一個机会。” 伊藤美绪从腰间抽出了手。 但是，这次手上却多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把匕首。 “美亚，其实你一直都像这么做了，对吧？不用担心，就像你一直幻想的那样，解决这份痛苦的根源。” 少女微笑着，掉转匕首的柄与锋刃，将其递到了峰山美亚的面前。 “来吧，美亚，杀了我。” 无论是峰山美亚，还是不远处躺在地上，一直紧紧关注着这边的水原麻奈实，她们的身体都僵住了。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伊藤美绪才消去了脸上的胎记，拥有了动人的美貌，为何她却要让峰山美亚在这里将她杀掉？ ——难道她……一点也不会感到害怕和遗憾吗？！！ “你是瞧不起我么？” 峰山美亚从牙缝中挤出了这句话，眼睛死死地盯着伊藤美绪。 “我只是……希望美亚你能变得愉快起来。” 少女的笑容仍是淡淡地，看着她。 不知为何，她的笑容落入了水原麻奈实的眼中，竟觉得那份笑容与那位店长席谷有几分相似。 “愉快……哈哈……愉快……” 峰山美亚的手就像帕金森患者一样抖着，慢慢接住那把匕首。 但就在握住匕首柄部的一瞬间，她已经镇定了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吗！” 峰山美亚就像是战场上发狂的士兵一样，握紧匕首，狠狠地朝伊藤美绪刺了过去！ “不要！！！” 水原麻奈实绷紧了身体，血液仿佛沸腾了一般，对着峰山美亚大喊。 但是——那一把匕首，却已经刺了下去！ “嗤！” 锋利的匕首毫无阻拦地没入了伊藤美绪的胸口，或许是因为刺下去的速度太快，拔出来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带血。 然而，已经红了眼睛的峰山美亚举起匕首，再次朝着伊藤美绪刺了下去！ “……美亚学姐，不要！” 一下、两下……三下、十下、二十下…… 无论麻奈实怎样惨叫着阻拦，峰山美亚却还是拼尽全力地穿刺着伊藤美绪的身体、 ——胸口、腹部、肩膀、手臂、脸颊、脖子…… 直到最后，少女的身体已经体无完肤，被一道道血流染红，伤口处的肉鲜红地翻着，本来已经无比美丽的面庞，又变成了厉鬼一般。 直到这个时候，峰山美亚才终于恢复了理智。 “这……这是……” 她颤抖着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匕首因为过于惊慌，落在了地面上。 而水原麻奈实因为这副场面，大脑被震撼得只剩空白。 但就在这份空白的余裕里，所剩无几的思维能力却感到了些许不对劲—— 奇怪…… 按照常理来说，正常人这样刺穿，心脏恐怕都已经停止跳动了，为什么美绪学姐还能站在那里？ 而且…… 那把从美亚学姐的手中跌落下来的匕首…… 居然在自然跌落下来的时候，就像切豆腐一样，锋利的刃轻松扎穿了地板，立在了那里…… “美……亚……” 浴血的少女，因为喉咙和气管都已经被切开，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但是，她的脸上，却好像，还是带着微笑。 “……终于我要死了……现在的你，感到快乐了么？” “快乐……” 峰山美亚握紧了拳头，盯视着伊藤美绪的双眼，已经被一根根红血丝填满了。 “像那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啊！ “明明觉得只要你死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为什么我还是这么痛苦？！为什么亲手杀死你，我还是觉得眼前一片黑暗！ “不管怎么做，我都无法消除那片阴影么……喂，不管生或死，你始终都是我无法越过的障碍么……但是，但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啊……哈哈哈哈……呜呜呜呜……” 峰山美亚双腿一软，跪在了地面，狂笑着痛哭了起来。 伊藤美绪凝视着她。 然后，就在麻奈实惊骇的眼神中，明明应该已经死透了的少女，居然一步步地，走到了峰山美亚面前，用源源不断流出鲜血的身体，温柔地抱住了她： “无论生或死，都无法越过我这道阻碍么？那么，美亚，要不要试试其他的办法呢？” “什么……办法……” 伊藤美绪的身上本来是自然流出的鲜血，突然像是有生命的小蛇一样，一滴一滴串成一条一条，最后变成一席红袍，慢慢地，披在了拥抱着的两人身上。 “这个世界，充满了痛苦。 “人类因为美丑、贵贱、富贫、智愚等不同而产生敌意，划分阶级。心灵与身体之间的双重壁障隔绝了所有人，让我们只能被隔绝在孤独的痛苦之中，无法相互理解，只能在夹缝中生存。 “……但是，现在不同了。 “你的肉将成为我的肉，我的血将成为你的血，你我的心灵之间，从此不再有任何隔绝——无论是痛苦、折磨、敌对、误解……所有的困扰都将被解开，你将得到至高的解脱。 “——美亚，与我合二为一吧。” 伊藤美绪的声音仿佛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的呢喃既像是魔鬼的诱惑，又如同天使的福音。 而与此同时，她体内的血液也在一点一点地向外延伸着，几米、十几米、几十米、直到将周围的地面都变成一片血池。 而血池蔓延过的地方，都散发着一种异常清新的香气，当那股香气浮现的时候，不仅是峰山美亚，就连水原麻奈实的脸上都浮现出了恍惚的神色，耳畔回荡着伊藤美绪的呢喃。 “……与我合二为一吧……” “……与我合二为一吧……” “那样的话……就不会再有痛苦了吗？” 峰山美亚喃喃地道。 “……没错。” 红色的袍子温柔地将峰山美亚笼罩在内，抚摸着她的唇瓣和眉宇。直到最后，将她和伊藤美绪全部裹在了里面。 如果从外面看，恐怕只能看见一个散发着清香的巨大血球。 “那样的话…… “……我想得到解脱。” “如你所愿。” 就在伊藤美绪的声音响起的同时。 两个人的身影突然贴合在了一起。 下一秒——二变成一，原本清新的香气也无比浓烈起来。 而与此同时，血球骤然紧缩。 从一个膨胀的球体，皱缩成紧贴其中那人的薄薄外衣。 就像是巨大血球中的其他东西，都被里面的存在全数吸收了一样。 直到最后，薄薄的外衣也被吸收干净，浑身上下再没有一丝血痕，只不过双足之下地面还铺着那层血池的少女的重新现身在了血球之外的世界里。 少女赤足踩在了被血池铺满的地面之上，伊藤美绪又变得毫发无损。 但她的面容，却稍稍起了一些变化，就像是在原本的外表上微调了一点属于峰山美亚的特征一样。 “怎么样……美亚？” 少女在自己内心的深处静静地问着那个本属于峰山美亚的灵魂。 虽然是疑问，但是此刻的她，已经完全和对方融为一体，所以就在询问的一瞬间，伊藤美绪就已经得到了答案。 “……美绪，我从没感到这样幸福，这么安稳过。” 峰山美亚的声音在灵魂深处惬意地荡漾着。 就在这一刻，所有的仇恨完全释怀了。 “果然……没错呢。” 伊藤美绪微笑着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不必伤害其他人，也能达到如同死亡一样无限平等、无限包容的境地——只要能让其他所有人都像这样与我融为一体，那么期待中的世界就可以实现了。” 这样想着，少女看向依旧躺在地面上，已经被自己血池散发出来的香气迷惑，陷入朦胧幻觉之中的水原麻奈实，露出了奇异的眼神。 ------------ 第四十七章 即将掀开的序幕 毫无腥气的血液，散发着宛如栀子花一样馥郁的清香。 滴滴鲜血积成的池子，宛如镜面一般晶莹剔透。 而就在血池镜面之上，水原麻奈实仿佛被完全蛊惑了一般，眼前的现实世界被扭曲为千万道瑰丽弦线的组合，每一道弦线上都涤荡着伊藤美绪奇异的声音。 “融入我，成为我，摆脱一切痛苦…… “唯有全无间隙地成为一体，才能消除所有的障碍…… “请仔细地聆听，这是属于我们双方的声音，你的心即是我的心……” “美绪学姐……” 水原麻奈实失神地听着。 那些声音如同绝对的真理一样，当它们在脑海中响起的时候，就像是发自心底的属于自己的心声一般，让人无法不接受，无法不赞同，也无法不为之着迷。 她睁着眼睛，双眼没有焦距一样，散漫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美绪学姐……你和美亚学姐，真的都得到拯救了么？” “是的，麻奈实。” 伊藤美绪温柔地看着她，慢慢俯下身，捧起了她的脸庞。 随着她这一个动作，地上的血池也呼应起来，血池中间缓缓上升着，血流变成红色的丝带，一圈一圈地缠绕在了麻奈实的身上，所经之处，原本绑在水原麻奈实的绳索寸寸断裂，而丝带却一点一点地嵌在了麻奈实身体里面。 一瞬间，伊藤美绪的头发变成了金色，面孔变得和峰山美亚别无二致。 “麻奈实，你是个很温柔的孩子，居然想要同时救赎我和伊藤美绪，尽管依靠你自己的力量没办有办法法做到……虽然你无法驱散我心中的阴影，但我已经得到了救赎，现在的我，心中只有幸福。” 下一秒，少女又变成了原来的伊藤美绪。 “麻奈实，你应该生存在更美好的世界里。” 再下一秒，少女重新变成峰山美亚。 “来吧，麻奈实，加入我们……让我们彼此之间没有任何障碍，成为一心同体的存在。” 与此同时，伊藤美绪的面容又同时在少女的脸上闪现。 “麻奈实……” 伊藤美绪和峰山美亚的面孔交替闪烁，她们的声音彼此交融，宛如一首合奏。而伴随着这首合奏，交织的旋律与交替的面孔也让水原麻奈实的大脑越来越混沌，越来越入迷： “真的可以么……加入学姐…… “……进入那片美好的世界——” 水原麻奈实不由自主地伸出了双手，似乎想要拥抱眼前的少女。 但就在她伸出双手的一刹那—— “……” 胸口处的热流忽然一紧。 莫名的，身上的血液沸腾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大脑里的迷雾被驱散了，眼前这片奇异世界的景象以一种毕露无疑的姿态映入了逐渐恢复现实思考能力的水原麻奈实眼中—— 伊藤美绪和峰山美亚面孔交替出现的面容；宛如共奏一般的少女合声；正一圈一圈环绕着自己身体的鲜血丝带；以及身体下方，宛如镜面一样晶莹的血池…… “……啊！”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惊慌失措地身子向后倒去，但倒下的过程中又想起地面上全是鲜血，赶忙双臂反折着双手撑在了地上。 “呜——” 少女慌乱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还想要拍掉身上沾染的血痕，但抬起手后，回过头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无论手掌还是衣服上……竟然都没有半点鲜血的痕迹。 “——？？” 水原麻奈实战战兢兢地看向地面。 原本如浅浅的一层水池般毫无波澜的血之镜面，就像是活物一样蠕动着，被收回到了伊藤美绪的身体之内。 而那人看着突然清醒的水原麻奈实，近乎完美的面孔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那种感觉……果然，麻奈实伱也是被选中的对象呢……” “被选中的对象？那是什么？学姐，你为什么……” 水原麻奈实难以抑制自己心中沸腾的疑惑和不安，伊藤美绪刚才展现出来的能力，就像是将她一直向往的神秘学和超自然传说变成了现实一样。 然而事到临头，水原麻奈实第一时间感觉到的不是兴奋，反而恐惧和疑惑。 “……麻奈实你应该也能够猜到的吧——事到如今，你应该能感觉到那个吊坠的神奇之处了。” 伊藤美绪微笑地凝视着她。 ……果然是那样么？ 水原麻奈实颤抖地握住了悬挂在自己胸前的吊坠，脑海中回想起了那個青年的面庞。以及那天自己对他所说的话。 “……每当想到神秘学和超自然相关的一切，我都会感到‘啊，这个世界并不总是单调地重复呢，这实在是太好了’！” 那个时候，自己究竟是以怎样天真的心态说出这句话的？ 而那个真正属于神秘学领域的存在，在听到自己这番话后，他，或者说祂……又是怎样想的呢？ 水原麻奈实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怎么会变成这样……” 水原麻奈实再也难以抑制自己心中的情绪。 “……是店长让你走到这一步的么……” 是因为自己把伊藤美绪带到了那家书店，她才会成为这样的怪物？ “不用自责，麻奈实……其实，这才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真正的幸福呢。你从头到尾一直帮我到现在，反倒是我还没有回赠过你任何东西。虽然想要让你感受到真正的幸福，但也被祂阻止了……呵呵，也许祂还有别的什么安排吧，真是可惜。” “美绪学姐……” 就在水原麻奈实水气弥漫的双眸之中，伊藤美绪渐渐转过了身。 “……麻奈实，再见吧。” 她抛下的最后一句话的声音，还没有在空气里完全散开的时候，伊藤美绪自己已经离开了原地，身影消失在了废弃工厂之外。 水原麻奈实大脑混乱地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闪过种种复杂得难以言喻的情绪。 直到从工厂外几道孤零零的惨叫声落入耳中的时候，她才恢复了清醒。 “啊，这是什么！！” “……咕！” “呃啊……” 这些惨叫声有男有女，听到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想起了刚刚离开的伊藤美绪，立刻明白了过来，急匆匆跑向了工厂大门之外。 ——不过也就在她来到大门外面以后，惨叫声却已经消失无踪。 但，举目所见，整个工厂外的空地上都荡漾着血色。 血红色的海洋！ 血涂满了整片空地，甚至席卷了旁边的树林，既像是血肉的地狱，又像是孕育的天国。 而就在血海的上空，则只有一个不断蠕动着的血红色球体。 每一次蠕动，血红色的球体都会减少一圈，里面也会消失一个模糊的人影，传来他或她快乐和解脱的声音。 “……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美好了……” “……终于得到了救赎……” 血球不断向内收缩，其中的一个个人影都渐渐消失，最终收束为一。 ——那是，伊藤美绪。 血海滚滚而上，又重新被吸收到伊藤美绪的体内，对着已经因为这一幕而瞠目结舌，震撼恐怖得说不出来话来的水原麻奈实，她只是露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 下一刻，伊藤美绪的身影爆发出难以言明的极速，向两边荡开滚滚的冲击波，朝着远方而去。 虽然思考能力已经所剩无几，但水原麻奈实还是能判断出来她离开的的方向—— 那是，东京的市区！ “学姐……要做什么……” 一阵寒风吹来，让水原麻奈实打了个哆嗦，终于稍微冷静了一点。 扫视了一眼废弃工厂大门外的四周——这里已经变得无比狼藉，地上横躺着被从中间截成两半的面包车，还有一地的烟头，在看到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便已经明白了刚才那些声音的来源： “那是……美亚学姐叫过来的社会人士，还有她平时的手下……” 尽管如果没有伊藤美绪的存在，自己今天说不定会因那些人落入了无比艰险的境地，但想到他们的结局，水原麻奈实还是提不起任何恨意，反倒只感受到一股凄凉和悲惨。 “……” 水原麻奈实深吸了一口气。 看着伊藤美绪离开的方向，转过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以伊藤美绪此时展现出来的力量，无论她想要做什么自己都没可能阻拦。 ——但是，这一切的根源都落在那位店长的身上，只要能找到他，那么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 ------------ 第四十八章 目下町 血红色的身影宛如遁光一样，从废弃工厂外穿行远去。 因为速度太快，甚至摆脱了地心引力，在天空之上划过一条鲜红的划痕，就像是黄昏云的云轨一样，鲜血般的条痕在空中显现。 而条痕的尽头，就是少女被鲜血包裹的身影。因为速度太快，伴随着滚滚荡开的冲击波，还有着不断扩散的尖啸般的声音。 “轰——” “开什么玩笑……” “……那是什么？” 荒川区目下町，东京都市的街头。 当天空之上的尖啸声传来的时候，无论是来来往往的行人，亦或是街边凉椅上憩息的旅客，都瞪大了眼睛，震撼地看向了声音的来源，那道由远及近，在空中划出鲜红轨迹的身影。 “……这是在拍电影吗？” “……是某种新式的特效？” 承平日久的居民们没有多少对危险的感知能力，所以当他们看到那道红色身影从天上不断下落，就像是坠落的流星一样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的时候，也还是懵懵懂懂地没有离开。 甚至还有一个青年对此感到十分兴奋，已经拿出了手机对准那道正不断落下的红光，打开了自己的tt账号，开始兴致盎然地直播了起来： “……wow，大家快看，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很厉害……” “轰！” 鲜红的光芒坠落而下，伊藤美绪的身影直直落到了目下町的十字路口中间，因为过强的冲力，就在落下的一瞬间在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数米大小的坑洞，激起了漫天烟尘。 “咳咳……” “……真是大场面啊！” 无论行人还是行车的司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从烟尘里慢慢走出来，毫发无损的少女。 全身上下，都被一层鲜血包裹着，眉眼宛如千山黛雪一样的少女。 他们非但没有逃离，反而向前靠近，那個以如此具备冲击性的方式登场的少女，不仅没有让他们感到恐惧，还导致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 第一时间的惊愕过后，围观人群们看着有着令人惊愕的美貌的少女，开始指指点点，甚至拿起手机不断拍照，起先那个直播的青年，也非常敏捷地将自己的直播摄像头对准了伊藤美绪，直播间里的人气变得越来越高。 “看到没有，看到没有！很震撼吧？那到底是什么——魔法少女？女武神？” 直播间的右侧，刚刚赶来的观众们的发言如同流水一样在弹幕区划过： “wwwww” “拍电影？” “CG合成的吧？” “这是目下町” “草草草草草” “这么大场面的吗？” “向她搭讪，打赏主播一个嘉年华” …… 看到最后那条弹幕，青年立刻眼前一亮，向着伊藤美绪走了过去。 “那个——” 青年举着手机，伸出右手，一边摆着手，一边向伊藤美绪搭讪着走近。 但就在他走到距离伊藤美绪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时，忽然感觉脚下像是被一片泥潭陷住了一般。 “这是……” 他向下一看，立刻变得目眦欲裂—— 青年只看见自己的脚下，不知从何时开始，竟然就被一片涌动的鲜血包围住了，那片鲜血就像是活物一样，紧紧地抓住了自己的双足，完全无法从里面拔足离开！ 而且，这片鲜血正是以眼前的少女为中心不断扩散着，仅仅几个眨眼不到的时间里，它便已经将整个街头方圆数百米的地方都囊括在内！ “这到底是什么？！！” “喂——” “不行，完全逃不出去！” 行人和围观群众终于惊慌了起来，而本来坐在汽车里的司机和乘客同样变得恐惧，因为那片鲜血也透过车子里的缝隙，不断向内渗透着，很快蔓延到了他们的身体上。 看着这一幕，原本正在直播的青年双手颤抖了起来，转过头，他重新看向了那片鲜血的中心。 那个少女，对着所有被鲜血纠缠住的人类，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大家，想要获得解脱吗？” 少女的声音带着充斥着诱惑的波动，传递到了周边所有人的脑海中。 “这个世界充满了苦难，所有人都无比孤独地活在世界之上。 “不能相互理解，也无从心灵交融。所有人彼此敌对，彼此杀戮，营造出了这个世界的苦痛，又被这份苦痛卷入其中。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因为，我现在就站在这里。为了所有人的幸福而来。 “从此不必再有厮杀，也不会再有挣扎。所有人将生活在浑然一体的世界里，每一个人都是全部，且全部也是每一个人。 “所以——请大家平等且安宁地生活在我的世界中吧！” 伴随着伊藤美绪温柔的声音响起，鲜血的潮涌就像是受到了指挥棒的响应一样冲天而起，将所有人包裹在了其中！ 直播的青年眼神变得失神而迷幻，手中原本用来直播的手机也跌落在了地面上——不，不只是他，其他的，无论行人、司机、还是乘客，都仿佛卸下心房一样，用混沌地眼神看着外面，露出了安然的笑容。 “原来是这样……” “真是太好了……” “没想到，真正的解救之道就在这里……” “感谢……” 所有人都放下了抵抗，任由鲜血的红潮将自己完全吞没，成百上千人被包裹在了鲜血中，组成了那个巨大无比的血球，慢慢向内皱缩。 良久，当血球终于浓缩为一体之时，伊藤美绪的身影，也彻底从目下町消失不见。 现场一片狼藉，只剩下先前那台还在直播的手机，孤零零地倒在地面上，旁边的弹幕就像是洪水一样越划越多。 “wwwwww” “最后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但是响起了一个好奇怪的声音” “像是听到了什么福音一样^^” “听到的时候感觉自己人都不对了……” “应该不是电影吧？” “呜哇，主播怎么样了……” 直到终于被后台的程序员切断直播，弹幕也还是没有平息。 而就在目下町的街头，警察终于到来。 伴随着紧急的警笛声，十数辆警车一排排在街边停下，几十个警察从车上走下，看着目下町街头，无论汽车还是路边全部空空荡荡，所有人都像是被一头突然降临的怪兽给吞噬干净了的场面，一时间，无不脸色煞白。 “这已经不是我们能够处理的级别了！”荒川区警署的巡查部长急急忙忙地对下属吩咐道： “立刻封锁现场——赶快向警视厅本部和防卫省打电话！” ------------ 第四十九章 归来 “滴呜~滴呜~滴呜~” 急促的警笛声在东京街头响起，有着“十月樱”别称的八重樱在萧瑟的秋风中片片飘落。车轮滚滚而行，碾过雪白的花瓣，道路中弥漫着紧急的气氛。 从电视到收音机，一条条新闻正通过各种媒介渠道向外发布，就像是从心脏处泵出的鲜血一样，信息经由电子讯号传达到了整个东京的每一个街头。 “本台急讯，荒川区目下町南道突发事件，疑为恐怖袭击……” “目下町至室前町一带已被紧急封锁，有交通需求的行人及车辆请尽快转道……” “关于事件更进一步的情况警方还在调查中，但网络上也有一些相关传言和视频，目前我们正在对此进行分析……” 新闻主持的声音从显像电视里发出，荒川区毗邻郊区的一家老旧居酒屋里，虽然是白天，但也有几个中年酒客在柜台前喝着酒。 “连东京电视台都开始转播新闻了，这么大的阵仗，真是难得一见啊。不知道目下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地震爆发还是核电站泄露？前面不可能，那么近的地震，我们这里一定也能感受到。但核电站泄露，核电站也不在目下町那里吧？” “别想了……不管是地震还是核电站，真出了事我们这里也该被疏散了。” “前者我相信，后者恐怕不一定吧？” “要不然就是政府的秘密实验事故，从地上钻出了哥斯拉，把所有人都吞下肚子了。现在自卫队正在目下町的上空和怪兽交战呢，‘唔啪——轰！’，就像奥特曼里演的那样，啊哈哈哈！” “别说了，真出现哥斯拉了，会在东京上空和他们交战的只有美国人吧，哈哈哈哈！” 无良的中年人们在柜台前醉醺醺地大笑。 柜台后徐娘半老的老板娘擦拭着酒杯，对他们横了一眼。 “怎么回事？你们刚刚没仔细听新闻吗？” “哎呀哎呀，抱歉了，须纪子酱，我看新闻的时候只会关注主持人的胸部大小呢。” “没错没错，说起来刚才东京电视台的新闻主持全景里面穿的是黑丝，腿型很不错哦。” “真的吗？！看来我今天得回去找找录像了。” 老板娘无奈地将酒杯放到桌上，对着他们抛了一個像是媚眼的白眼。 “你们几个啊……真是没办法。” “怎么，须纪子酱生气了吗？” “果咩果咩，其实须纪子酱的胸脯也很有料哦~” “须纪子酱要是年轻二十岁，就没有那个女主持什么事了!” 柜前酒客的哄笑声中，老板娘摇了摇头。 “你们啊……刚才的新闻播报里的第一句话不是都已经说过了吗?疑为恐怖袭击哦……” “恐怖袭击?” 酒客们怔了一下。 其中一个中年酒客打了个酒嗝，露出回想的表情。 “咦……这样说起来，莫非又是一场类似于‘真理教’的事件?” 众人面面相觑着，忽然之间都感觉彼此的脸上罩下了些许阴霾。 良久，其中一个酒客叹了口气，举起了酒杯，给自己深深地灌了一杯: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可就太遗憾了。这次的事件为什么没有发生在千代田区的别墅里呢!” “就是——哪怕是在港区的高级公寓也行啊!” 酒客们都露出了深表遗憾的神色，相互之间举杯碰酒，又恢复了活络的气氛。 “你们啊……” 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 她又开始收拾起其他的东西，但就在低下头的一瞬间，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从店门外一掠而过。 ——是自己的错觉吗? 带着这份浅浅的疑惑，老板娘又低下了头，收拾起了东西。 但也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酒客看着自己的手机，忽然露出了兴奋的笑容，大喊起来。 “……我的天!居然是这样?” 居酒屋内其他人纷纷侧目，就连老板娘都重新抬起了自己的头，讶异地看着他。 “你这家伙，在鬼叫些什么?!” 另一个酒客没好气地对他说道。 “喂，快看手机，雅虎头条……快看啊，那是目下町事件发生时的实地直播录像，现在已经传疯了!” ……实地直播录像? 其他酒客和老板娘都疑惑地拿出手机，搜索着关于这个事件的信息。 片刻之后，居酒屋里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叫声: “怎么可能!” “我的天?!” …… 当东京街头警笛声鳞次栉比地响起，十月樱雪白的花瓣在惊叫的鸣笛声中片片坠地，目下町到室前町被紧急封锁，但事件内幕却在网上被疯传，相关舆论甚嚣尘上的时候。 荒川区的偏僻角落，锈迹斑斑的铁质楼梯上，伊藤美绪的双足又踩在了自己的家门前。 虽然隔着沉重的铁门，但是门后男人和女人的声音在她进化之后的双耳里还是纤毫毕现。 “喂，这个月的供奉金，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弄好？”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定会筹够的，一定能的……” “这样的话已经听过太多次了，你已经连续五个月滞纳供奉金，再这样下去神明都会生气的啦，伱也不可能得到极乐明王的拯救了哦？” “对不起、对不起……请再宽限几天……我一定……” “不要只会说对不起啦，教主平时不也说过的吗？相比于说‘对不起’，更希望说‘我能做到’。这样才能得到明王赐予的幸福……你到底懂不懂啊？” “对不起……” “啧、真拿你没办法……喂，真的拿不出供奉金了吗？要还是拿不出来的话，这个月的朝拜会你就待在家自我反省吧。” “不能去朝拜会？！可、可是……唯独这个……” “既然没办法供奉明王，那么明王也就没办法赐福于你，这很公平吧——等、等等、你要干什么、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大哥，我、我虽然没有钱、但是我的身体……” “啧、滚一边去！不知道被多少人上过的母猪，你以为你算是什么东西！呸，真是晦气！” 门后的声音越来越大。 伊藤美绪将手掌印在了门上，鲜红的血汩汩涌出，包裹住了整扇门，渗透进匙孔的鲜血构建出了钥匙的形状，锁舌被轻轻拨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房门打开的一瞬间，狭窄的客厅里的场面便已经一览无余地收摄进了伊藤美绪的眼中。 画像、香炉、被收起来的垫子、以及客厅正中央，一男一女正在争执的画面。 女人披头散发，抱住了一个穿着长袍的年轻男子的大腿，后者一脸鄙夷地想要将她踢开，但前者始终紧紧抱着不放。 “请相信我，我一定会筹够供奉金的！这个月的朝拜会一定不要抛下我，我要获得拯救！” “啧……” 男人的咋舌声音还没有完全发出来，突然从门外照入的光线就已经吸引了他的目光。 “喂……你……” 他看着站在门口的伊藤美绪，脸上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而女人也同样转过了头，看向这个和记忆的那个人身形完全一致，但面容却变得完全不同的少女，愕然地瞪大了眼睛—— “怎……怎么可能……你是……美绪？” 伊藤美绪看着他们二人，微微一笑，笑容宛如没有任何杂质的水晶。 “嗯，妈妈。” ------------ 第五十章 再见 “嗯，妈妈。” 毫无障碍地直视着两人的少女，身姿犹如松柏一样挺拔无曲。那张近乎完美的面孔上浮现出仿佛空气一样透明的微笑。看着她的笑容，女人感到一阵目眩。 “……美绪……可是……为什么……” 就在女人因突发事件而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的时候，旁边的青年听到他们的对话吓了一跳，视线在女人和伊藤美绪之间来回巡视着： “妈妈？这是你的女儿？” “是的，不过……” 女人呐呐地应道，青年脸上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其他人不是说你的女儿是个脸上长满胎记的‘天邪女’吗，怎么回事——” 青年忽然噤声，像是考虑到了伊藤美绪的感受一样。明明刚才对女人还盛气凌人的他，现在俨然变成了一个谦谦公子，直到重新转过头，看着伊藤美绪的脸上毫无不满之色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吐了口气。 少女的面庞过于美丽，仿佛不是凡间之物一样，以至于让他都变得有些站战战兢了起来。 “呼……” 不管原因如何，但事实摆在这里，“满脸胎记的天邪女”的传言被完全粉碎，这个破碎肮脏的家庭里居然出了这样一位美少女。 青年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慢慢变亮了起来： “奈美妇人……为什么明明有这么漂亮的女儿，你都不把她带过来参加朝拜明王的法会呢？” 女人“啊”了一声，呆滞地看向他，很明显她的意识还没从刚才的震撼中抽离出来。 “朝拜会……可是我的供奉金……” “没关系，你的女儿可是拥有这样的禀赋，供奉金什么的只是小事情。” 女人的眼球逐渐活动了起来，脸上绽放出一丝丝的惊喜： “你是说……” “没错，这位——是叫美绪小姐对吧？像美绪小姐这样漂亮的孩子，待在这样的地方实在太委屈了。我可是极乐明王会里长老团的成员，在‘法庄’里都有一间单独住宅，如果愿意让美绪小姐陪陪我的话，不仅供奉金不是问题，我这边还有礼金奉上哦。” 青年对着女人露出了明快的笑容。但反应过来的女人却皱起了眉头： “说是长老团的成员……其实你不是個今年才进去的小角色而已嘛。让小美绪跟着伱……你哪有那种资格？” “你——” 青年愣住了，浑然没想到这个刚才还抱着自己大腿哭求的女人竟然摆起了谱，而后者看着他，厚颜无耻地嘿嘿一笑，露出发黄的牙齿： “喂喂，你不会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吧？小美绪现在的长相比写真女星还要可爱，你这种穷酸的家伙怎么配得上。除非是教主……对了，教主！现在的小美绪教主肯定会看上，恐怕还会成为教主夫人，那样的话我就能得到明王的救赎，彻底获得幸福了！” 女人一口一个“小美绪”地叫着，眼睛开始变得闪闪发光，头脑彻底沉浸在“极乐明王会”的教义里已经变得魔怔的她脑中想到的只有明王的赐福，这个青年也在眼中变得微不足道起来。 “——你这个家伙！” 青年有些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开，转过身噔噔噔地就想要来到伊藤美绪面前，强行将她带走。 女人省悟了他行动的原因，瞪大了眼睛，想要起身阻止，但因为常年酗酒，身体的机能已经被完全破坏，甚至第一时间都无法站起身子，只能朝着青年的背影伸出手： “不要——” 惊叫声刚在口中响起，便已经凝固在了空气中。 下一刻，无论是青年，还是女人，都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青年的身体，忽然腾空而起。 “为什么……无论是妈妈，还是你，在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呢？” 伊藤美绪轻轻叹了口气。 从身体里喷涌而出的鲜血幻化为一条条触手，将青年的身体从地上拔了起来，抓在半空中，一丝一缕地不断渗入他的体内。 看着这冲击大脑的一幕，无论是青年还是女人，都完全说不出话。 前者，是因为身躯已经被牢牢掌握，皮肤下的肌肉、血管、神经、骨骼正在慢慢地溶解于伊藤美绪的鲜血之中。 而后者，虽然张大了嘴，但是眼前的画面过于惊世骇俗，以至于她的声带都被冲击得发不出声音。 “不过，就算没问过我的意见也没关系，你的所有愿望我全部OK，你的所有欲求我都能实现。因为，你马上就能生活在没有任何欲望的完美世界里了。” 就在伊藤美绪淡淡说着的同时，青年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就连一个粒子都不剩。 伴随着他的溶解，属于青年的记忆也被一点一点地在伊藤美绪心中的世界里重建，后者的灵魂在她心内的天国满意地叹息着，而那些记忆里的信息也毕露无疑地展现在了伊藤美绪的心中—— “原来如此，‘极乐明王会’的地址在那个地方么……” 心下呢喃着，伊藤美绪将目光投向了幸存下来的女人，后者看着她，宛如癫痫一样打着摆子，嘴里发出了“咯咯咯”的声音，终于在这个时候惊叫了出来： “啊——” 但少女只是凝视着她，没有堵住她的嘴，任由她惊叫着。 因为鲜血已经从脚下渗透出去，将整个房子牢牢包围住，保证里面的任何声音都无法透出。 良久，当女人终于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再没有任何力气尖叫的时候，少女才终于采取了行动。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女人面前，蹲下身，静静地凝视着她。 女人一下子止住了呼吸，大口不敢呼吸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并没有预想之中的，浑身被鲜血包裹住慢慢溶解的感觉。 脸颊之上，却传来了被一抹冰凉的温柔轻轻抚摸的感觉。 女人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 然后，她看见了少女的动作。 还有少女的手。 她的右手，正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就像是清凉的温水一样，擦拭着自己面庞上的浓妆。 看见睁开眼睛的她，少女微微一笑，停止了动作，站了起来。 “妈妈，再见了。” 伊藤美绪笑着，就这样，转身离开。 女人愣愣地看着她背影消失于房门口，不知为何，泪水从眼眶中滚落，心中涌起一股就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情绪。 “……美绪。” 她朝大门口张开手，像是在期待还有什么身影会回来，还有人会回心转意一样。 但是，意料之中的，什么也没有。 迎接她的，只有冰冷的阳光。 ------------ 第五十一章 血肉共鸣 夕阳的微光照射在了河面之上，仿佛千年不变的河水至今仍川流不息。 河岸边上，虽然傍晚的风景的秀丽非凡，但此处僻离城区，因此四下无人，唯独河岸的道路上有一个少女在漫步。 正是伊藤美绪。 离开了那幢房子以后，她就来到了这片河边，似乎在看着夕阳河景。 几乎没有从那个家里带走任何东西——只除了一样事物，那张遗像。 不过，遗像已经被鲜血包裹着，送入了自己的体内，成为她血肉中的一部分——那里是最好物品保存点，其安全性哪怕是瑞士银行的绝密保险柜也比不上。 “方才，我差点以为你会杀了她。” 就在伊藤美绪离开那幢房子以后，行走在荒凉无人的河川边上时，她的心中忽然响起了一个平静的声音。 “‘杀’？素苑御名尊神大人，您的说法可不对——在我看来，我从没有杀过任何人，只不过是让他们和我融合，成为幸福一体的存在而已。” 听到这個声音后，伊藤美绪眯了眯眼睛，对心中那个声音反驳道。 “呵……还在乎‘杀’与‘不杀’，说明心中固存生死之念，尚未达到寂灭的境界。” 仿佛来自无比遥远所在的声音淡淡道。 “是么？完全无视生死，是只有尊神这种神明才能达到的境界。至于我，我所想的，其实只有‘生’而已——让所有人在我体内，恒久幸福地生存下去。” 伊藤美绪站在河川边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河面，温柔地回应着。 “不过……我没有想过让母亲和我融为一体。因为，我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是独立于她之外的存在，事到如今，那里已经没有位置了。” 凝望着河面，伊藤美绪忽然在心中向那位遥远的尊神问询道： “尊神，下一步我该怎么做呢？” 虽说是问询，但伊藤美绪却没有多少疑惑不安的情绪。 并非内心的迷茫，只是在确定某个意志的选择。 然后，那道声音的回答一如她所想的一样，给出了想要的回答： “你的道路，你自己不是已经做好选择了吗？” 于是，少女眉眼舒展开来，唇角噙着绮丽的微笑： “既然这是尊神的指引——那么，就让我来创造自己想要的世界吧。” 少女眺望远方。 不知从何而来一阵微风，身后的十月樱枝头战栗，片片樱花落下。 宛如秋庭之雪，盛放无涯。 而就在如雪之花飘落地面，积成白毯之时，少女的身影，已经从这片河岸之上，彻底消失了。 …… 荒名山。 丛丛树荫掩映之处，一株数十米高的大树之下，席谷盘腿而坐，紧闭双眼，数片落叶飘落至肩头。 身后，是分身。 树前，是本体。 然而无论是分身，还是本体，在这一瞬间都心神交融，浑然一体。神木之下深入土层数十公里的树根如臂使指，而席谷的背部更是已经完全贴紧了这株神木的表皮之上。 ——不，并不是贴紧，而是融合！ 明明只是分身，神木就像是从他背部生长出来的一样，从细胞的微观角度甚至是更为深入的分子乃至原子层面上交汇在了一起，不可分割！ 下一刻，轻轻呵出一口气，席谷露出了微笑。 “不愧是我选中的对象——刚刚接受完我的进化之血，就能灵变蔓延出自己的唯心能力。这种能力……应该是叫‘血肉共鸣’么，还真是有趣啊。” 席谷抬起右手，清晰地感知着从伊藤美绪那里传来的异常波动，这份波动与杨落身上孕育出来的“戾炎”有着同样的根基，但却延伸出了不同的可能性。 当这一次的进化之血打开了新的超凡者的进化之门以后，那位新诞生的超凡存在——伊藤美绪，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源于她心中的执念和愿望所孕育出的唯心能力，在经历了数个小时的模拟和操纵以后，席谷自身又成功将其收纳在了自己的体内体内，完美复刻了出来。 “血肉共鸣……” 凝视着自己的右手，就在席谷的眼中，那只手掌开始溶解，血从肌肤里渗出，而肌肉则一点一点突出，它就像是畸变的怪物一样，开始衍变幻化成不同的形状——爪、刺、刃、鞭子、锤子、斧头、电锯…… 而就在手掌发生畸变的同时，一股强大的明悟从心底传来，让席谷明白，这份畸变并不只是形状上的变化，更代表本质上的包容。 只要他愿意，根本不需要像伊藤美绪那样小打小闹，只能播撒方圆几百米的血池——只要一个念头，下一秒席谷的身体血肉就能完全展开，包裹住整个地球，让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成为完全与自己合为一体的存在。 “这种力量，倒是有点像以前玩过的某个游戏，黑光病毒什么的，不过延展性和可能性倒是要大得多，而且更加唯心……” 席谷沉思着，不断研究着这份力量的特性，在心中想到。 “伊藤美绪所派生出来的这种名为‘血肉共鸣’的能力，目前来说具有以下特性： “1.生命融合：可以将其他生命与自己相融合，让其他生命的意识和灵魂在自己体内共存，在融合的过程中，原本属于其他生命的细胞内的能量也会在自己体内释放，不需要大量食物就能完成身变的过程。 “但目前这份特性局限在人类领域中，也就是说，只能融合人类。推测原因：‘血肉共鸣’能力与灵魂息息相关，只能融合同样具有唯心意识的存在，我自己在尝试了这份能力以后发现只能融合自己的神木分身，而无法融合其他非人类生命。至于灰影和黑月等改造后的超自然生物是否能被融合，需之后进行尝试。 “2.血肉衍生：可以将自己的血肉衍变出不同的形态，掌控自己的鲜血和肉体，随心所欲地进行改造。譬如一开始的血池，以及伊藤美绪利用鲜血制造出来的触手均属于此类。 “另外，进化等级越高，血肉衍生的自由度越高。伊藤美绪一开始只能制造出镜面血池和鲜血外袍，但后来可以将血液释放成触手自由行动。而我在尝试之后，更是发现自己的血肉可以随想象组成各种形态。说明血肉衍生的自由度与进化程度息息相关； “3.融合进化：在融合其他生命（目前仅限于人类）的时候，可以通过其他生命与自身相融，来提高本身的进化等级。 “根据感知，伊藤美绪在接受进化之血后初始进化等级约为56级，融合了废弃工厂内外十几个人类以后进化等级提升至58级；而在目下町发动能力以后，现在的综合进化等级更是高达八十级……不过这个特性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作用，进化等级越高，每升一级所需要融合的生命越多。我现在的进化等级已经三百八十五级以上，想要提升一级，即使与万亿人融合进化都没用。不过我每天都能提升百分之一的身体素质，所以倒是无所谓。只要持续成长下去，总有一天我挥拳的动能会比这个宇宙的全部能量还要庞大。 “……以上，便是这份能力的详细情报。” 席谷握紧了右拳。 一瞬间，原本在不断变化的右拳定格在了普通的人类肉体的形态之上。 而就在他的背后，那本来已经完全与自己的神木分身相互交融的部分，在这一瞬间断开，就像从未融合过的那样彼此分离。 “……又是一份新的唯心能力，多了一个有趣的收藏品。不知道，接下来你又会给我怎样的惊喜呢，少女？” 参天的树盖之下，席谷静静而立，眺望着远方，那个向着书店匆匆奔跑的少女身影，无比清晰地映入他的脑海之中。 ------------ 第五十二章 三件事情 水原麻奈实急促地呼吸着。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低着头，撑着膝盖，感到前所未有的沮丧。 从低下去的视线里，不甘地看着眼前的店门，水原麻奈实咬紧了下嘴唇。 ……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在奔跑，就是为了不要出现这种事情。 然而，为什么还是在赶到之后，发现这家书店已经关门了？ 书店正门口，名为“素御书店”招牌已经黯淡无光，而门把上挂着一把大大的铁链，铁链之后一张告示紧紧贴在门框上，是用印刷体打印下来的文字： “即日起，本店关门大吉。另，重开之日无期。” “唔，好可惜……” “再也见不到那么帅的书店老板了。” “……真是的，为什么要关门啊？！” “——会不会是被什么富婆包养，去乡下过小白脸的生活了？” “呜呜，不要啊，为什么不找人家来包养，人家就算去当陪酒小姐也会让他过上衣食无忧的幸福生活啊！” 神色遗憾的少女们从身旁来来走走，一个个叹息着离开了。想必正咬着下嘴唇，不甘心的自己在她们眼中也是同样的角色吧？ 但是…… “——我可不是花痴！” 麻奈实在心中愤懑地大喊。 紧紧盯视着闭锁的书店大门，水原麻奈实捏紧了拳头。 但也就在她心中愤懑大喊的时候—— “……咦，小麻？” 意料之外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那道声音里充满了惊疑不定的情绪。 不过，当听到那道声音的时候，水原麻奈实的心中的震动却一点也不亚于这个声音的主人。 “……良子？” 水原麻奈实神色复杂地转过头，看到了街边的那個少女。 穿着超短裙，留着大波浪，小麦色皮肤的奥山良子，在同样辣妹打扮的几个同伴的簇拥下看向这里，露出异样的眼神。 不过，这抹眼神只浮现了一瞬间，下一秒，奥山良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良子，她叫你良子诶？露西亚！” “哈哈哈，哪里来的清纯小妹？” “她不会是你的朋友吧？！” 旁边的辣妹叽叽喳喳地笑着，就像是为了附和她们一样，奥山良子的脸上也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嘻嘻，不止是朋友，还是青梅竹马哦！” “哇哦~~~” 辣妹们异口同声地用夸张的声音惊呼着，但水原麻奈实一点都没有被她们影响，先前那抹复杂的眼神始终牢牢锁定在奥山良子的面孔上。 “……良子，你为什么要出卖我？” “出卖？” “诶诶，这是什么说法？” “在演青春偶像剧咩？” 辣妹们笑嘻嘻地哄闹着，奥山良子歪了歪头，无辜而不解地看着水原麻奈实。 “出卖？为什么这么说？我知道麻奈实你的心情不好，不过——” “我在废弃工厂里的时候，峰山美亚学姐已经把这件事告诉我了。” “峰山美亚”这个名字一出来，原本嘻嘻哈哈的辣妹们都立刻噤了声，用惊惧的目光在奥山良子和水原麻奈实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奥山良子大概也没想到水原麻奈实会这样说，皱了皱眉头。然后，就像是完全放下了某些东西一样，再次轻松地笑了起来： “真没想到，那个学姐会这么轻松就把一切都说出来，果然上流阶层的人都不可信呢……不过，麻奈实你不也没什么事情吗？虽然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但却没有任何伤口和痕迹，一点伤都没受过，看起来精神得很呢，甚至连眼镜都摘了，所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 “我没受伤——” 水原麻奈实想要反驳，但却在这时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体上确实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而且若不是奥山良子提醒，她都没有发现自己未戴眼镜的事实。 ——可是，如果没有戴上眼镜，为什么自己竟毫无知觉，看着其他所有事物都清清楚楚？ 水原麻奈实愣住了。 这份呆滞落入奥山良子的眼中，成为了她快要被自己说服的表现。于是她笑着说道： “我说的对吧，小麻。而且你不也犯了错误么？明明说是要回家的，却一个人偷偷回到这家书店，跟店长扯上了关系。还救下了伊藤美绪，招惹上美亚学姐——如果我没注意到这些事情，伱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提起呢？第一个背叛的人可是你呢，小麻。” 听到这番话，水原麻奈实压抑住了心中翻滚的疑惑，看向奥山良子。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么，良子？” “难道不是么？” 后者像是在故意装可爱一样，歪着头，用不解的语气回道。 “我以为，我们一直都是朋友的……” “朋友？别开玩笑了。”奥山良子大笑起来，指着水原麻奈实。 “各位——这个叫水原麻奈实的人得罪了峰山美亚学姐，让后者恨之入骨，只要与她为伍就会收到全校不良的打击，但要是把她交出去就能获得美亚学姐的友谊，成为学校里上层集团的一员，假如她是你们的朋友，你们会如何做呢？” 辣妹们鼓动起来，笑嘻嘻地回道： “抓住她！丢出去！” “美亚学姐才是朋友！” “为表尊重，可以先犹豫十秒钟吧，但要是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学姐的不尊重——” “那要是她先一步对你们说谎，背叛了你们呢？” 奥山良子像是趁热打铁一样，加了一把火。 “那还用说，狠狠地撕了这只偷腥猫！” “喂，这家伙真的得罪美亚学姐那么深？” “干脆现在就抓住她吧！” 辣妹们两眼放光地向水原麻奈实扑来，水原麻奈实本以为自己面对这种场景应该会惊慌失措，但直到她们扑来的前一秒钟，她都感觉自己的心跳平稳如初。 或许是因为，这两天里，实在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了吧…… 她都目光始终紧紧盯着，那个笑吟吟地站在旁边，像是在看好戏的少女。 “……良子。” 水原麻奈实在心中轻轻地念着这个名字。 而辣妹们的身体也扑到了她面前，粉拳招呼了过来。 奥山良子慢慢地朝着被辣妹集团围殴着的水原麻奈实靠近，对少女轻松地说道： “小麻，就让我来告诉你三件事情吧—— “第一，其实小麻你这个家伙以前就让我觉得很碍眼了，只不过因为住得太近不得不跟你亲密一点，而且你成绩不错，某些时候派得上用处，所以我才跟你做朋友； “第二，友谊是一种财产，跟小麻你的友谊勉强算得上正资产，跟美亚学姐的友谊是昂贵的资产，但跟伊藤美绪那种家伙的友谊就是纯粹的负资产，不仅毫无助益，而且会损害自己的地位； “第三，对于我们这种普通人来说，只要拥有一个靠近上层阶级的机会，别说友谊，自己的身体，家人的感情……都没什么不能放弃的。” 说着，奥山良子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明明在她的预想之中，水原麻奈实应该早就被辣妹们击倒了，但为什么她却还是站在原地，身体一动不动，就像是磐石一样毫无波澜？ 心中忽然涌现出一股凉意，奥山良子想要转身离开，但就在这时，水原麻奈实的身体一闪—— “砰！” 拳头和腿脚一同打击，仿佛鞭炮般炸开的声音中，辣妹们惊叫着，身体倒栽了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麻奈实你什么时候从文学少女变成亚马逊女战士的？！！ 奥山良子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拔腿想跑，但就在这时，脖子后面传来了一股凉意。 被人抓住脖子后面的衣服，直接一把从地上提起来的悬空感从脚下传来，奥山良子立刻选择了求饶。 “小麻，小麻，我错了……你记得吗，我还请你吃过饭的……” 奥山良子求饶着，但那只提着她衣领的手却纹丝不动，水原麻奈实隐带怒火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多谢良子你刚才说给我听的道理，那么，就让我也告诉你三件事吧—— “第一，我以前是真心把良子你当朋友的……但是从今天开始，我应该只会有一个朋友，唯一一个想要拯救她的朋友了； “第二，对我来说，友谊不是财产，而是纯粹的感情，它是人与人心底交互的共振，当你追求高净值的友谊的时候，难道没有想过对方会觉得你是低价值的对象么？那样的你并不会得到对方的尊重，也无法建立真正的友谊——至少峰山美亚是这样觉得的；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选中的上层阶级，用来跻身学校上流集团的对象——峰山美亚，已经死了！” 说完，在奥山良子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从这个震撼性的消息反应过来的时候，水原麻奈实已经双手一甩，将奥山良子狠狠地扔了出去。 “……走吧！” ------------ 第五十三章 二楼 街道上发生的这段冲突引起了不少人的侧目，大约是因为今天警力不够重充足，直到二十多分钟后才有交番的巡查赶来。 只不过因为肇事者早已逃窜离开，巡查也只能无可奈何，只是叫了几辆救护车，把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辣妹团包括奥山良子等一起带了回去。 半个多小时后。 “素御书店”正对面的街道中，某个拐角的路口处，一个身影渐渐从阴影的隐没处走了出来。 虽然方才逃走了，但水原麻奈实很快又跑回，偷偷藏在这里，注意着书店门口的动静。 直到确定警察们离开，她才走了出来。 “呼……” 有些心惊胆战地抚着胸口，水原麻奈实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刚才的她居然能那么大胆，就这样直接把辣妹们还有奥山良子一起扔了出去。 先不说这份强大的力量，光是这种激烈的情绪，都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了。 “……一切都是因为你么？” 水原麻奈实攥紧了自己胸口的吊坠，露出复杂的神色，默然不语。 事到如今，她早已经明白，席谷给予她的这枚吊坠，远非其表面那么普通，它是真正的神秘之物，拥有超凡脱俗的效力。 她所梦寐以求的超越现实的可能性，居然就寄予在其中。 但是……明明如自己所期望的那样，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为什么自己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摇了摇头，将那些复杂的心绪从脑海中甩了出去，水原麻奈实走出路口，快步赶到书店旁边，绕到了素御书店的后面，一道被堵住的暗巷。 看着眼前这堵两米高的围墙，水原麻奈实没有犹豫，双手一撑，翻身而上，立刻翻过了围墙，来到了书店后门前。 这场翻越太过轻松，让水原麻奈实都有些慌神——居然这么容易吗？不过一想到出现在废弃工厂里的伊藤美绪，所施展的不可思议的手段，水原麻奈实又立刻释然了。 然而她并不知道，“感知吊坠”中所寄托的进化之血只有正常状态下百分之一不到的效力。 虽然在其渗透之下，现在的她能够摘下眼镜，吊打良子，随手翻过两米高的围墙，但这种体能依然在正常人的范围之内。 只有当她被完全开启进化之血对身体的洗礼进程，每一缕肌肉，每一個细胞都进行生命本质的飞跃之后，那个时候，水原麻奈实才能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超凡。 来到书店后门，那里也如前门一样闭锁着。水原麻奈实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她已经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了。 脑袋左右摇晃了一下，窥伺着四周的动静，终于，在确定四下无人以后，水原麻奈实抄起旁边的一块砖头，狠狠砸在了玻璃门之上—— “哗啦——” 一连串清脆的响声，让水原麻奈实的心脏骤然变紧，但在发现旁边还是没有人露面时才又松了口气。 “呼……” 叹着气的同时，水原麻奈实的心中不觉有些怪异。 “为什么……原本作为一个好好学习，认真读书，顶多每天上网查询一些神秘学资料，研究超自然现象的乖乖女的自己，现在已经成为可以毫不犹豫打架，砸门，偷闯入室的人了呢？” 悲哀地叹息着吗，水原麻奈实的动作却一点也不慢，敏捷地从跳过玻璃碎片，进入到了书店里。 ——还是熟悉的陈设，以及熟悉的书架。 闯进来的一瞬间，水原麻奈实就已经看到了那本被自己放在书架一侧的《赫尔墨斯贤文》，还有旁边一本又一本的神秘学典籍。 然而，和昨夜翻阅它们的心境相比起来，现在的水原麻奈实，心中只觉得恍如隔世。 “……” 脸颊绷紧了。 水原麻奈实走过那一列书架，来到柜台前，如预料一样的——那个总是面带神秘莫测的笑容，仿佛眺望着无比遥远的彼岸的青年并不在这里。 柜台后的座位上，只有沉闷的空气。 这也是早就能猜到的事情，水原麻奈实叹了口气。 水原麻奈实朝旁边望了一眼——窗帘已经紧紧拉上，店内十分昏暗，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双眼却还是看得十分清晰。水原麻奈实绕过柜台的长角，来到后面，想要在席谷常坐的位置上搜寻一下，看是否能发现什么线索，但就在她来到柜台后的一瞬间，看到贴在其上的纸张时，原本漫不经心的双目立刻圆睁，脖子后面的汗毛也即时倒竖了起来—— 只见那张白纸上，写着几个普普通通的大字： “上二楼。” “……” 这是谁写的？这是写给谁的？ 像这样的疑惑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间就已经得到了答案，完全不需要怀疑，这就是那位店长留给自己的讯息，他知道自己会来，所以才在这里贴上了这张白纸。 水原麻奈实紧张地吸着气，从柜台后面站起，看向旁边的楼梯。 就在楼梯的最上面，便是这间书店的二楼，因为这栋房子的设计，从这里看不到里面的构造，只能看见二楼的入口也陷在黑暗之中。 不需要犹豫，水原麻奈实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扶着扶手，她一步一步，沿着楼梯登了上去。 脚步声沉重，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就像是某个舞台剧里出场的提线木偶一样，所有的行动都在表演者的操纵之下，所有的选择都已经被某个至高意志的存在限死。 尤其是现在，在经历了一连串的波折之后，少女对于“命运”这种东西，更有了某种难以言喻地感悟。 就这样，满腹沉重地行走着，一步一步，越来越深的黑暗将水原麻奈实裹了进去。 书店的二楼和一楼不同，窗帘死死地盖着，一丝一毫滤进来的光线都不存在，哪怕是以水原麻奈实如今的目力，也做不到仅仅借助那些肉眼无处可寻的微光就能视物。 所以，当她彻底站到二楼的地板之上时，无论是她，还是周围的一切，都已经彻底沦陷在了黑暗之中，所见之处无一光明。 ------------ 第五十四章 朝拜会 “呼……呵……” 努力放平心情，平缓地呼吸着。 麻奈实感觉自己就像是正处于某种巨兽的口中，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自己。 身处于视觉受阻的情况下时，她更高维度的知觉反而受到了一定增强，再加上充分想象力的发挥作用，少女感觉自己的皮肤上正一点一点地渗出汗水，就连脚下原本坚实的地板，都似乎变得粘稠了起来，仿佛正处于泥泞之中，又或者踩在某条巨大的，黏糊糊的舌头之上。 “要冷静，要冷静……” 水原麻奈实劝慰着自己，并且回过了头，想要确保自己来时的楼梯仍在光明的保障之中，但就在她回过头的一瞬间—— “啊——” 水原麻奈实瞪大了眼睛。 因为无论她怎么张望，那条楼梯都已经消失在了黑暗中，眼前只剩下一片无边无际，宛如深海一样暗沉沉的世界了！ “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不行！” 水原麻奈实慌忙地奔跑了起来，在这二楼的地板之上慌慌张张地冲撞着。 她跌了下去，就像是被一团漆黑的泥泞冲倒，但随后又爬起。然后又跌倒，又爬起。 她不知道自己碰到了什么，不知道自己身处于何处，眼前的世界幻化为无有轮廓的虚无，又仿佛只存在轮廓的虚影，巨大而荒凉的恐惧收摄住了她的身心，让她感觉自己正在一个巨兽的口中挣扎。 终于，就在她脑海中只剩下巨大而莫名的恐惧之时，手肘在慌乱中，搭在了墙上一角，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 “咔。” 灯亮了。 黑暗被驱散了。 当灯光亮起的一瞬间，恐惧仿佛也随着黑暗一同远去了。 眼前只剩下一个普普通通的二楼房间。 ——白色的墙壁，素色的沙发，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水原麻奈实惊魂未定地躺靠着墙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觉汗水已经把衣服和自己的皮肤紧紧黏在了一起。 眼前的这個房间实在太过普通，甚至普通得差点让她产生幻觉，就像是刚才给自己带来那抹巨大恐惧的对象并不是它一样。 难道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错觉吗？ 这种软弱的想法一在脑海中浮现出来，水原麻奈实就立刻将它敲碎了。 ——怎么可能！ 方才的那股巨大而莫名的恐惧，绝对不是因为单纯的幽闭恐惧症，或者是别的什么！ 水原麻奈实咬紧了牙齿，感觉到了在这背后，那个伟大存在漫不经心的恶意。 她强撑着，令自己站了起来，转过头，看到了墙壁上大幅悬挂着的一段文字： “想知道……生命的意义吗？想……真正地活着吗？ “——这是什么意思？” 逐字逐句地将那段话念出来以后，疑惑的水原麻奈实目光下移，看到了那幅文字之下的，一张贴在墙面之上的小小地图。 就在地图上，按照比例尺将东京附近的地形图绘制了下来，而就在地图的中心，一个被刻意标注出来的圆心那里，赫然标写着这个地点的名字： “荒名山”。 “荒名山？为什么这个地名总感觉有点熟悉……” 水原麻奈实搜寻着自己脑海中的回忆，片刻之后，当两天之前的那段记忆从脑海中激活以后，少女露出了难以理解的震惊表情，过去所经历的，种种错综复杂的东西都仿佛连成了一条线—— 因为那股震惊太过强烈，一时之间，她都忽略了自己身上黏连的汗水，还有方才所经历的一切，思绪彻底沉浸在了回忆中。 “……荒名山——那不是这段时间网络上流传着的，上百米高的‘神木’所在之处么？那株神木，传说是神明的化身……而店长给我的那个吊坠也是树雕的形状，难道说…… “……一切的根源，其实就在那里！” …… 就在少女因为某人的恶趣味而将目光锁定在了荒名山时，荒名山深处，那位“根源”正撑着下颔，精心凝思着。 “嗯……果然和我所想的一样呢，只要接受了我的进化之血，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不到的效力，也能建立一定的‘联系’，通过这种‘联系’，我完全能操纵对方的感知和情绪，让对方在瞬息之内如坠深渊，或者是如登天国。 “不过，要是没有感知吊坠的辅助，还达不到这么清晰的程度，这也是神木分身的特性之一，它的枝条制成的吊坠就像是一个信号增强器，让我能够如臂使指地制造各种知觉…… “……视觉、听觉、触觉、嗅觉……人对外界的一切感知都来自于五感六觉，感觉指向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绝对真实的世界。倘若能如此方便地操纵感觉……就算是要制造出对普通人来说绝对真实的‘第二世界’也不是不可能啊。” 席谷沉思着，片刻之后，却又摇了摇头。 “还是不够，现在这种手段还太粗糙了，而且非常不稳定……根本不足以构建出近乎完全真实的‘第二世界’……” “……还是再继续看看吧……” 席谷的思考和研究还在进行。 东京，葛饰区。 作为东京最贫穷的几个区，这里也如荒川区一样，到处散发着破败荒凉的气息。 尽管如此，葛饰区中也有着高楼大厦和华府住邸，而就在一条青灰色街道的尽头，一个红白相间的建筑伫立于此，被粉刷得十分干净，从外面远观不由让人惊叹它的庞大。 ——这里正是“法庄”，在几十年前还是一个斜阳华族的家族传承之地，但因为家道中落便被转让给了某家公司，后来几经易手，如今便成了宗教法人“极乐明王会”的驻地，教主和长老团高层均居住于此，每月一次的“朝拜会”也在这里举行。 而今天，正是“举行朝拜会”的日子。 穿着灰色长袍的明王会内部成员在“法庄”登记访客名单，从门口进入的信徒，既有穿着朴素的普通信徒，也有衣饰奢华的名流人士，但无论是什么人，都在门前的登记台上恭恭敬敬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随后便把用油纸包住的供奉金交给旁边的另一位内部成员保管。 “下一位。” 在登记台后填写名字的内部成员头也不抬，但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落入了他的耳中。 “请问，我没有供奉金，可以进去吗？” 登记员握着笔的手立刻僵住了，面露怒容，心想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不懂规矩的人，但就在他抬起头，看到那个声音的主人之时，立刻愣住了。 ——不管是他，还是周围的人，也都纷纷侧目，不为别的，只因为那个少女的美貌。 “当、当然可以！” 登记员大喊了起来—— “我这个月还有一个参加朝拜会的额外资格，请小姐稍微等一下，到时候由我来带你参观！” 看着少女点头致意的模样，还有旁边无论信徒还是内部成员艳羡嫉妒的眼神，登记员不由得乐呵呵地笑了起来，又提起笔，向少女问道： “请问，你的名字是……” 少女微微一笑，脸上的笑容，仿佛比樱花还要瑰丽。 “伊藤美绪。” ------------ 第五十五章 山田修二 片刻后，伊藤美绪被登记员带领着，踏入了“法庄”的内部。 一入“法庄”大门，面前便是一片空旷的场地，场地上铺着一个个蒲团，想必就是等会信徒们用来跪坐的工具了。 而前方空旷的场地尽头，一个巨大的舞台屹立于其上。舞台上铺满了红绸，有几個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正在台上调整着试音设备。 忙忙碌碌的工作人员背后，一张长宽均在五米以上的巨大画像被挂了起来，那上面画着的，正是六手三头的极乐明王像。 “还有二十分钟就是教主大人讲道的时间了，你来得正好呢。” 登记员为伊藤美绪热情地介绍着，顺便悄悄伸出手，想要悄无声息地握住伊藤美绪的手掌，但还没等他的手靠近，少女便已经抱起了胸，直视着眼神飘忽不定的极乐明王的正脸，若有所思。 “等会儿……他就会在那幅画像面前讲话吗？” “没错——不过在我们明王会里，这叫‘讲道’，或者说‘开悟’，美绪酱你……” 登记员顺着伊藤美绪的视线看向巨大的明王画像说道，但就在他一边说着，转回了头，想要对伊藤美绪解释的时候，忽然发现，那个少女已经消失无踪，自己身旁只剩下了空气。 “……诶？ “……美绪酱？” 登记员的脑袋转来转去，却怎么也没发现少女的身影。只是一个眨眼，内部人员和信徒组成的人潮中，少女就像是从树枝上落下的樱花一样随风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 登记员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久久无法移足。 …… 二十分钟以后。 人潮聚集了起来。 舞台下方，明王会长老团的成员就像是公司董事团团坐在距离舞台最近的地方，此外还有一些权势财富人物和他们相伴坐下。 而再远一点点地方，一个个信徒正襟在蒲团上落座，用期待的眼神看向舞台上巨大的明王画像，等待着教主出现。 而就在信徒蒲团座位的正后方，一个个人影巡视着，这其中既包括一般的穿着长袍的执事，也有安保人员参杂其中，虽然穿着严实，但巡逻的步伐和眼神都有些散漫，明显已经不是第一次执行任务了。 场中的焦点，已经聚集在了舞台之上。 翘首以盼着那位教主的出现。 强光灯打在了舞台之上。 信徒们屏住呼吸，等待着心目中的神明现世。 于是—— “嗡嘛呢叭咪吽……” 一串低沉的声音从舞台上响起。 强光灯突然间熄灭。 刹那之间，黑暗袭来。 风轻轻吹动每个头发，人人心底荡涤着微澜。 舞台上只能看见一片黑暗，唯有极乐明王的面庞依然，在黑夜重重叠叠的影子后面，他飘渺的眼神凝视着台下的众人。 “……黑暗时时笼罩世间。” “……末法人间，灾祸如影随形，世人遭劫遇厄。” 那串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距离舞台最近的长老团和上层人物都坐直了身体，脸上的神态各异。不过距离舞台更远的，蒲团上的信徒还有最后方的执事成员大多露出了感动的眼神，更有甚至，开始浑身颤抖了起来。 阴风呼啸，幽幽风声中，泣涕声仿佛从遥远的彼端传来，萦绕在众人耳边，那些颤抖的人更加战栗了。而舞台之上也变得越来越暗，明王画像仿佛要彻底遁入了阴影之中。 “……苦难如潮，席卷众生。生死如梦，不得挣脱。” 那个声音变得越来越低沉，就像快要被彻底压下去一样，只剩下为数不多的气力。而台下的气氛也越来越压抑，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已经沉入了这场编织出来的幻梦之中，沉浸在末法的恐怖威胁里。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一变。 “然则，然则……明王终于降世，拯救世人于苦海之中！” “嗤……” 提前设计好的干冰气体从舞台的两侧喷发而出，烟雾缭绕着整个舞台。 就在这一瞬间，舞台后方的画像微微扭曲了一下。 而就在下一秒钟，灯重新亮起，而一个穿着深灰色长袍，面容清癯，双眼炯炯有神的男人横空出现在了舞台之上，就像是陡然降世的神明一样，盘腿坐在舞台正中央的他俯视台下的所有人，露出慈爱的笑容： “——我来人世，便是为了宣讲极乐明王的救世之道，为了将至高的福遇赐给诸位。恭喜大家，拥有了脱离苦海的机会！” 仿佛是为了和刚才的黑暗对比一般，强光打在了舞台之上，处于照明中心的男人从蒲团上站起来，对舞台下方的众人展开双手，眼眶湿润。 极乐明王会的教主山田修二，就此登场。 舞台之下，则已经变成了一片掌声和欢呼的海洋。 “教主大人，万岁！” 但信徒的最后面，同样激动鼓着掌的长袍执事群中，登记员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的脑袋左看右看，似乎想要在人群里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但却始终一无所获。 …… 良久，欢呼声和掌声终于停下了，伴随着明王会山田修二双手微微下压的动作，现场复归平静，又重新回到了鸦雀无声的状态。 只不过，台下的信徒无不脸色潮红，以信仰和崇拜的眼神盯着山田修二，以无比虔诚的姿态准备接收他的纶音。 山田修二拿起舞台上的话筒，迈步走到舞台最前方，面色轻松，开始对众人说话： “终于又到了每个月的这个时候…… “自从我在十年之前得到了‘极乐明王’的启示，建立‘极乐明王会’，向世人宣布解救之道以来，‘朝拜会’就没有断过。 “……正如我从一开始就说过的，明王所言的‘末劫日’终将到来，距今只剩下不到三年的时间。很多俗人偏执于本心的污秽，不肯接受明王的启示，甚至诋毁我们，这让我感到很痛心。但与此同时，我也看到追随明王身影的人越来越多，从一开始的不到十人，再到今天坐在这里的数千法友，以及遍布整个日本的数万名会员，大家的信奉明王都能感受到，也会在末劫日到来的时候拯救各位。对于这一成绩，大家有目共睹，明王也很是欣慰。但是我不能以此自满，就停留在这里…… “……大家是有智慧的人，是能开悟的人。然而这世界上大部分都是没有智慧，不能开悟的人。其中就可能有各位的兄弟姊妹，父母子女。难道各位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沉沦苦海，不得被拯救么？我们不能这样，所以日后教会还需要多多努力，吸纳更多的信众，拯救更多的人。 “……不独日本，我们还要走出日本，去往两朝、龙国、美利坚、欧洲……明王的拯救无分国别，任何人都有资格得到救赎，所以接下来‘极乐明王会’的重点就是——嗯？” ------------ 第五十六章 血之海洋 “朝拜会”的舞台之上，忽然陷入了一阵沉寂。 话筒突然失声了，山田修二皱了皱眉头，拍拍话筒，“喂”了几声，却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 他颇有风度地摇摇头，将话筒放到一边，但转过头的一瞬间对舞台旁边使了个眼神，准备好的工作人员立刻流着冷汗冲了上来，帮他换了个新话筒。 接过新话筒，山田修二笑意慈祥地打开： “啊，刚刚出了一点小意外，不过不用——” 怎么回事？ 为什么话筒里还是没有声音？！ 山田修二不满地对舞台旁边看了一眼，第三个话筒被迅速换了上来，然后是第四個、第五个……明明电流没有切断，但却始终没有声音。 山田修二紧紧眯起了眼睛，深知他性格手段的工作人员浑身颤抖甚至想要下跪请罪。重新看向舞台下方，那里明显已经有不少坐在蒲团上的信徒在左望右瞧，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了。 ——虽然通过开始的手段凝聚了现场气氛，令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在“朝拜会”的形式之中。但有利有弊，像这种宗教氛围一旦被打断，反而很难再重聚起来。 山田修二表面上平静，但心中已经在怒骂： “……FUCK！ “……舞台装备质量这么差劲，是技术人员吃了回扣吗？今天结束后一定好好整治一番！” 而也就在他想要干脆下台结束今天的“朝拜会”的时候，忽然——灯灭了。 不，并不是全灭，只不过现场的灯光大部分浸灭在了黑暗中，只剩下舞台上的强灯还亮着，场中一片黑暗，唯有山田修二本人沐浴在光中，与方才舞台上灯光全暗的设计恰好相反。 他身后的极乐明王一脸深思，凝视着台下的众人。 信徒们发出惊呼，似乎觉得这是山田修二本人安排好的设计，于是重新变得严肃起来，聚精会神地盯紧了山田修二所在的位置。 但山田修二本人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因为他很明白这不是他预先的设计。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轻咳了一下，握着无法发声的话筒，陷入了迟疑之中—— 接下来……该怎么做才好呢？ “你是在疑惑……为什么话筒没有声音吗？” 温柔的人声从背后传来，让山田修二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浑身汗毛直竖，转过身，看向那个站在舞台后方的少女，一瞬间被她的美貌冲击到的震撼和因为她突然出现而生出的恶寒在心中交织，让他不由大喊道： “你是谁！” 山田修二并不知道，不止是他，就在这一刻，当少女的身影出现在台上的时候—— 台下最后面，长袍的执事人群中，登记员也和他一样露出呆滞的眼神，紧紧盯着台上的那个少女，张大了嘴巴。 “伊……伊藤美绪小姐？！” 除了知道伊藤美绪名字的登记员，台下的其他人，无论信徒还是执事，在看到伊藤美绪的时候，纷纷疑惑地交头接耳起来。 因为他们很明显能感觉到，这确实不是教主山田修二安排好的人员，所以正因如此，他们更为疑惑伊藤美绪出现在台上的理由。 台下议论纷纷，台上却只有两人，虽然在看到伊藤美绪面容的一瞬间，山田修二被她的美貌震惊到了一下，但很快这份震惊就转为现实性的考虑。 “……刚刚的一切，都是你做的？” 虽为疑问，但山田修二心中已确证那就是事实。 少女没有回答他。 她轻轻地上前几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刚才，你的身影突然随着灯光一起出现在舞台上，是用的骗术吧。” 山田修二的脸色阴沉下来。 “那是明王赐予我的神力……喂，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不屑地说着，在此同时，山田修二又不动声色地向舞台旁边抛了个眼神，但没想到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安保人员都像是被魇住了一样，始终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呆滞地看着这里。 山田修二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但却不知道是什么不对劲，冷汗顺着脊背流了下来。 “果然是这样呢……” 少女自顾自地说着，站在舞台中央，用脚踢了踢上面的一道微不可察的缝隙位置。 “其实舞台中央的这个缝隙下面，是一个五六米长的孔吧。缝隙可以通过电磁遥控开闭，一旦打开，就能够控制舞台下方的那个‘东西’从长孔里上升，或者是落下。 “而那个东西，就是一幅和后面的明王像无论长度还是宽度都完全相同的另外一幅同样的画。 “所以……一开始悬挂在舞台上的明王画像其实有两幅，一幅在后面，一幅在这里。而你就躲在两幅画像的中间。等待着灯光熄灭。 “当舞台上的灯光熄灭，处于黑暗中时，伱偷偷发声，通过音箱传播声音，让人搞不清到底是从哪里说话的。 “然后，就在黑暗和光明交替的一瞬间，在这个长孔上方挂起的画像因为缝隙被打开，便从长孔里快速下落，这一瞬间，你夹在两幅画像之间的身影显露了出来。但因为你的身后依然是那幅明王画像，再加上舞台纵深刻意被拉远——这样一来，就显得你像是突然出现在舞台上一样…… “很无趣呢……本来还以为这么大的宗教，幕后说不定会有类似尊神的存在，实际上却是这种无聊的机械诡计。” 伊藤美绪歪歪头，对着他，露出一脸了然而无聊的表情，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山田修二既不肯定也不否定，依然脸色阴沉，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 “你……是谁？” “我是谁？” 少女微笑了起来，学着他的姿势，走到了舞台的最前端，犹如宣告一样，直视着台下的长老团、名流、数千信众、执事和安保人员，迎着他们或不解或惊艳或不安的眼神，张开双臂，没有话筒，声音却还是清晰地传达到了场中的每一个角落： “人类这种生物，想起来还真是脆弱呢——需要支撑，需要信仰，总会给自己找理由，哪怕是这种无聊的骗术也能够欺骗他们，相信那人真的存在神力，相信那人会带来救赎。 “所谓的‘极乐明王会’，不过就是这样的东西……只要戳破那张白纸，就能看到背后的丑陋和浅薄。 “……但是，各位不必担心。 “救赎确实存在，不过，它跟极乐明王完全无关，而是存在于我的手中—— “——接下来，你们将会见到，这个世界上真正的神力！” 伴随着少女的声音，既像是海浪的潮鸣，又像是巨兽的腹震在众人耳边响起，而也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惶惑不安的时候，血的海浪席卷了“法庄”里的一切，一条条鲜红的触手从海洋升起，将所有人缠入了血红的世界之中。 ------------ 请假 今晚看比赛，晚上有事，请假一天，明天补更加章。 ------------ 第五十七章 血天使 红色。 红色的鲜血犹如会流动的鲜红绸带，一条条铺散出去，游龙一般席卷着场中的所有人。 而就在大部分人还来不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血红的海洋就已经如同真正的海洋一样，裹住了“法庄”内的一切。 触手从海洋中升腾而起，自由地挥舞张扬着，缠绕在一个个人身上，无论贵贱贫富，男女老少，在触手出现的一瞬间便被其探入，心灵变得凝滞，思维变得缓慢了起来。 尽管如此，还是有不少人仍能维持着自己的思考能力。但即使意识没有混沌，行动却已经受到了迟滞，无论是想要拔腿而行而是转身逃跑都毫无可能。 山田修二立在舞台之上，瞪大眼睛，看着那一条条鲜红的触手将自己的身体牢牢锢住，他使出浑身解数想要把身体从触手中拔出来却还是一无所闻，哪怕汗流浃背，然而毫无作用。 向台旁望去，那些工作人员也和自己一样，浑身爬满了触手。但他们甚至都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身体一点一点地在红色的海洋中溶解下去，肉体和血液渐渐成为了海洋的一部分。 山田修二终于明白为何他们刚才在那个少女上台的时候没有阻止她。 ——恐怕，就在她上台之前，这片诡异的红色海洋已经悄悄展开了，而且最开始被它所吞噬的，就是台下的那群工作人员吧！ 看着眼前这幕无比超现实的画面，山田修二终于忍耐不住了，对伊藤美绪向台下慢慢走去的身影饱含愤怒和恐怖之情地大喊了起来： “你这怪物！” 然而，少女就像是充耳不闻一样，平静地向下走去。 “怪物”、“天邪女”、“胎记女”……种种侮蔑的词汇从她记事之初就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次，哪怕是曾经毫无超凡之力的她也对此无动于衷，更何况是现在？ 所以，伊藤美绪只是向前走去，一次也没有回头。 而就在她的身后，山田修二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终于不甘心地倒在了地上，血和肉都渐渐化为这片红色海洋的一部分，充实着它的存在，灵性和记忆涌入伊藤美绪的心中，被永久地保留在了，那片恒久幸福的国度里。 …… 台上和台旁的人已经全部被血之海洋所溶解，但台下的人大部分都还没被解决。 虽然他们已经被触手禁锢住了身体，但是意识尚且清晰，口中还能说话。看着不断朝自己走过来的伊藤美绪，无论信徒长老还是社会名流都惊恐地喊叫着： “这是什么！” “救命、救命！” “为什么身体完全动不了！”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怪物……她是個怪物！” 惨烈的呼叫声伴随着鲜血的涌动，一个个普通人在血红的海洋中身体逐渐溶解，成为一朵朵绽开的血肉之花。 鲜血与肉体构建出的，宛如地狱一般黑暗美丽的场景中，伊藤美绪漫步而行，宛如在三途河边随意采摘彼岸之花的黄泉国主。 如此美丽。 却又如此危险。 因为身处于“法庄”的最后面，遭受的侵蚀力度较小一些，所以登记员尚且还能保持清醒。 但即使如此，他也还是无法移动分毫，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眼前的一切。 “……伊藤美绪……那个被我带进来的少女……居然是这样的存在……” 我到底干了什么!? 像这样的想法在心中一掠而过，然而奇异的是，登记员心中却没有多少悔意。大概他自己也知道，以伊藤美绪展现出来的力量，即使没有自己，这个守卫众多的“朝拜会”现场对于那个少女来说也能如履平地一般。 心中升腾而起的恐怖无法抑制，然而，除此之外，当看到伊藤美绪那极尽美丽的身姿，仿佛神女一样行走在一个个人慢慢溶解流入其中的血河之时，不知为何，那幅场景的冲击感让他的大脑感到幻惑，强烈的动摇中，登记员朝着少女的方向张开了双手，发出了喃喃的呓语： “啊啊……美绪小姐，你带我走吧……” 下一刻，意识沦入混沌之中，神思模糊的登记员露出了一个扭曲的微笑，身体渐渐溶解，如其所想那样得到自己方才祈求的结果。 …… 融合还在继续。 血海继续荡漾。 短短几分钟之内，场中数千人里已经没剩下多少能保留自我意识的人类了。 尽管也有人掏出手机，想要报警或者请求支援，但是往往说不出几个字他们的身体就已经被裹入滔滔血海中，成为了伊藤美绪的一部分，手机坠落在地上，只剩下一阵空音。 最后剩下的人，也很快被伊藤美绪所同化融合，其中有人拿着手机，双手颤抖，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溶解，发出惨叫但却毫无办法，还有人不甘地喊道： “早该知道的……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就该想起来……那个少女——她是‘目下町的血天使’！网络上的视频……” 血天使？视频？ 那个声音跃入了伊藤美绪的耳中，稍微牵动了她的心思。 尽管如此，伊藤美绪并未停下脚步，行走之处，血肉之花片片盛开。 就像是地狱，又如同天国。 但并非地狱，也并非天国。 片刻之后，场中终于寂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女的身影，还有她清脆的脚步声。 血海逆流而行，一道道回卷入伊藤美绪的身体。现场没有一滴血落在地上，干净的就像是刚刚被清洁公司打扫过。 只不过，现场的蒲团就像是乱糟糟的丛林一样，无规则地散落一地。那些东倒西歪的椅子，抑或是翻倒在地的座位，还有一件件零落在地上的衣服，手机，就像是刚才过去那几分钟的证明一样，向后来的人诉说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饱满的感觉由内而生。 数千人与自己血肉共鸣，融合成为了一体。 前所未有的数量令伊藤美绪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仿佛又产生了飞跃。 而且，觉醒出的“血肉共鸣”的力量在本质上又往前推进了一个层次，能做到的事情似乎更多了，尽管第一时间，伊藤美绪还无法完全把握住那种奇妙的感觉，无法辨明进一步衍生出来的力量的性质。 但哪怕是纯粹的身体属性，就又在之前的基础上前进了一大步。 现在的她，用席谷的标准来判断，其进化等级已经超过了九十级。在不断地向一百级靠近。 伊藤美绪脚步停留在了“法庄”内的一角。 她从地上拾起手机，屏幕上出现指纹解锁的画面，因为并非原主，显示解锁失败。 但伊藤美绪只是微微一笑，下一刹那，她的身体——无论面庞还是骨骼，或者是外面的皮肤，全都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然后手机屏幕上显示，“解锁成功”。 拿起手机，伊藤美绪若有所思的打开了手机首页上的一个视频APP，排行榜上，浏览量最高的那个视频就那样呈现在了她的眼前。 “惊爆东京目下町惊现血海！血天使的残酷行动纲领！” 少女毫不犹豫地打开了这个视频，下一刻，视频内容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画面中是目下町的场景，手持手机的主人对准从天际落下的红色流星，兴奋地大叫起来： “wow，大家快看，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很厉害……” 也就在伊藤美绪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个视频的时候，遥远的天空之上，有几个模糊的，看不清的黑点在空中飞行着，朝着伊伊藤美绪的方向飞来。 闪光的摄像头，紧紧对准了法庄内部的景象，牢牢地锁定在了伊藤美绪的身上。 ------------ 第五十八章 特别安全会议 全封闭的会议室里。 长桌两侧，西装革履的男人列席而坐。 在坐人数不超过十人，每一个人的年龄看起来都已经在三十岁以上，目测年龄五六十岁的人也不在少数，白炽灯傲慢地亮着，照亮了他们的面容，是一张张紧紧抿着嘴唇，严肃的脸孔。 若是有些对日本政治新闻颇为了解的人，一旦闯入这间会议室，恐怕会震撼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在场列席之人无一不是日本政坛有名有姓的人物。 ——东京都警视监，御院宗介。 ——防卫省副大臣，田中信一郎。 ——统合幕僚长，河野佐明。 ——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 ——特殊安全部门次长，藤原宗庆。 ——东京都知事，源一敬。 …… 但无论在场中人是何等身份，此时却都整齐划一地紧紧盯着长桌尽头的，投影仪所播放出来的那段影像上： 画面的正中心，鲜红色的流星坠落在了地面上，少女茕茕而立，仿佛迷失在现代都市的异世界来客。 画面的主人，手持手机的青年发出爽朗的笑声，偷偷摸摸地靠近，但却在行走到半途的时候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于是——伴随着镜头的摇动还有直播者目呲欲裂地喊叫，画面上呈现出仿佛具有生命一般流动的血液将拍摄者的双腿牢牢包裹住的场景。 下一时刻，因为用于拍摄的手机从手上滑落出去，一连串急速翻转的镜头之后，画面紧急旋转，最终定格在了只能看见一片红色的血浪翻滚的视角之上，画外音，一个个惨叫声传来： “救命、救命！” “怪物……那個少女怪物！” “快救救我！” 直到惨叫声终于停息，鲜红的血浪也仿佛被抽中了一般，从手机镜头里只能看见偏狭的人行道横线还有平坦的地面，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影像播放完毕，看起来它就像一段高成本的电影画面或者是CG合成的影像，但是长桌两侧的人没有一个对此发出质疑，反倒都皱起了眉头，露出艰深的表情。 站在投影仪前的中年男人用控制笔调整着影像时间顺序，将画面调到一开始，红色流星自天坠落的片段，面对着众人。 而他胸前的铭牌也展示着自己的身份： 他正是此次会议的主持人。 ——防卫省特殊情报部部长：柳原信。 “以上，便是10月6日‘目下町事件’的网络影像，因为事件发生时在场刚好有主播，便通过网络对事件现场进行了直播。 “事件结束后，虽然我们通过对该公司本地运营商下达紧急通知，要求他们立刻切断了直播画面，并将内部保存影像提取出来作为相关证据。但直播画面已经流传出去，成为网络热议话题，目前全网相关视频的浏览量已超过两亿次，话题总数超过五万个。而画面的女主人公，即本次“目下町事件”的核心人物，也在网络上拥有了代号：‘目下町血天使’。 “尽管不少人相信画面内容的真实性，但通过情报部门的舆论行动和宣传攻势，依靠走访调查，对在场受害者的家人进行经济补偿等紧急措施以后，目前网民的主流意见已经变成了‘目下町事件’是一起被策划出来的电影宣传场景，那些画面全部是CG合成，政府官方之所以封锁‘目下町’，是因为电影在拍摄时出现了安全事故。‘目下町血天使’并不存在。” 说到这里，柳原信轻轻喘了一口气，面朝长桌两侧位高权重之人，环视一周后，寒声说道： “尽管如此，相信在场的各位都清楚—— “‘目下町事件’是真的，‘目下町血天使’，真的存在。” 没错。 在场的高官大臣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这就是今天这场会议的主题。 “目下町事件”。 东京都警视监御院宗介微微眯了眯眼睛。 哪怕“目下町事件”距今已经过了数天，但回想起在刚刚听到手下人结结巴巴报告此次事件全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难以忘怀自己那时不敢置信、怒气冲冲的心情。 “混蛋——居然给我上交这样的报告，你当我是笨蛋吗！ “上千人在目下町街头失踪，没有任何生还者出现，也没有任何回音和下落，你就算告诉我是美利坚偷偷抓走这些人去进行人体实验都要可信得多——但你看你提了什么，这上千人的失踪都是一个人干的！一个少女从天而降，将所有人吞噬了？！白痴，不要把轻小说写到警务报告里来！” 那时，余怒未消的他还想继续呵斥下属，但就在没来得及开口叱骂的时候，就受到了一个绝密电话。 ——那是来自首相的通话。 将下属挥手斥退，御院宗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接听了那个绝密电话，脸上的表情也从愤怒渐渐变成了呆滞、不解、震撼。 ……那些全都是真的！ ……就是一个从天而降的少女，把目下町的人都“吞”进去了！ ……首相准备召开国家特别安全会议，以应对这一特别事件！ 种种记忆浮上心头，忍不住在心底摇了摇头，御院宗介心中却生出了些许不解。 环视一周，与此次事件相关的高级官员已经列席——警视厅、防卫省、特殊安全部门、内阁、东京都…… 但是，奇怪的是最上层的首脑人物却不在这里——无论是首相、警视总监还是防卫省大臣，都不约而同地没到场，只派遣了内阁安全总务秘书房石璨作为自己的代表到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像这样的疑惑只在心中闪烁了一瞬便消失无踪，御院宗介心中更多的，还是对于那位“目下町血天使”的震骇。 御院宗介摸着自己的鼻子，防止让自己过于惊异的表情直白表现出来。 但是，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看了一眼周围人以后，御院宗介的眼中，其他人那副极力想要遮掩内心动摇却还是不自觉脸部肌肉紧绷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御院宗介心中没有想要嘲笑他们的想法。 因为他完全能够理解这份震撼。 毕竟，那可是—— “超凡者啊……” 谁能想得到，在人力相对于热武器和现代科技来说显得越来越孱弱的21世纪的都市里，竟然会降临下这样的存在？ 超凡者…… 代表着强大的力量，代表着令人艳羡的健康，代表着超越现实的能力……甚至，代表着打破寿命极限的可能性。 倘若不知道还好，既然知道了……又怎么可能让人不震撼？怎么可能让人不向往？ 微不可察地朝右前方抛了一眼，御院宗介看见东京都知事源一敬毫不掩饰自己的表情，嘴唇微微张开着，入神地凝视着投影仪画面上的那颗红色流星，眼神中充满了渴望和贪婪。 完全可以理解。 现任知事源一敬如今年岁已过七十，而且据说他有旧疾在身，恐怕已不时能听到死神的脚步声。人越老越怕死，对这样的他来说，一个货真价实的超凡者远比一万吨黄金摆在面前更让他渴求。 这样一想，御院宗介有些理解为什么首相和防卫省大臣以及警视总监为什么不出席这场会议了。 ——这几位最顶层人物都年事已高，想必他们也害怕自己到场之后会显露出如源一敬一样明显的贪婪渴求的容色吧。 心中回转着这些说不清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念头，御院宗介坐直了身体，将杂念排空，继续听着会议主持人柳原信的声音。 ------------ 第五十九章 抓捕行动 会议室里，“‘10.6事件’特别安全会议”的主持人柳原信继续向同僚们讲述道。 “关于‘目下町事件’核心人物：‘目下町血天使’，代号1Z-2X423，自事件爆发以来，防卫省与警视厅便已联合对东京都内外进行地毯式搜查，同时委托国家特殊安全部门，使用各种高科技手段追踪对象痕迹…… “就在今天，我们终于发现了‘她’的身影。” 伴随着控制笔的点击，投影仪画面切换，变成了一张放大后的卫星图片。 放大、再放大、继续放大。 伊藤美绪站在法庄前的身影呈现在了会议室里的众人面前。 “……通过卫星追溯还有体貌特征的大数据对比，我们今天在葛饰区的十一文字路路口发现了对象的身影。” 御院宗介瞪大了眼睛，在看到伊藤美绪站在“法庄”前身影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心脏似乎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忍不住要一拳砸在会议桌上。 但就在他想要挥拳砸下的一瞬间，御院宗介强行忍住了这种冲动，因为他明白一定会有人先他一步发作。 果不其然—— “既然发现了她，为什么不立刻逮捕！” 源一敬急切地说道，身体高高的向外探出，几乎快要从会议桌下面飞出来。 “大数据对比和卫星检索都需要时间，尽管已经修进过算法，与数据库进行图像对比对于数据中心的算力有要求。 “而且虽然将全东京的监控摄像头纳入了大数据体系，但汇总每一个摄像头到数据中心给出反馈对比，需要一定时间。所以当该地区的监控摄像头发现目标以后，距离对象出现在该地点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不是已经完全落后了吗！ 御院宗介强抑住想要大喊的冲动，心中沸腾着焦躁的情绪。 尽管如此，他并没有完全失态，脑海里剩下的清明让他维持住了自己的风度，因为他明白还是会有人先他一步冲动。 确实如此——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你们特殊情报部在干什么？难道要放任这样一个怪物威胁东京人民的安全吗？” 源一敬义愤填膺地大喊道。 他的脸完全绷紧，拳头用力的捶着桌子，就像是一個拿不到自己想要的糖果的孩子，在肆意地发着脾气。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东京人民的安全”，但在御院宗介看来，这份愤怒与其说是为公共安全而忧虑的怒火，还不如说是自己的欲求无法得到满足的不安。 柳原信张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他还没有完全张口的时候，旁边的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却已经面带微笑，代替他向东京都知事回应道： “源一敬阁下，请不要太过苛责防卫省的同僚。数据中心反馈的时限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非增加服务器和算力，技术上的事情可没有办法像选民那样糊弄。 “……而且我记得去年关于增加东京数据中心的经费需求，知事大人您好像没有批准。取而代之的，大约有三十五亿日元的政府支出通过银行贷款被用于私人公司的房地产建设…… “现在想来，如果能将那三十五亿日元用在数据中心上，如今或许可以把图像数据对比的反馈效率优化到三十分钟以内吧。” 房石璨此话一出，在场诸人顿时陷入寂静。 一个个狐疑的眼神互相打量着，而那些目光的焦点都投射在内阁总务安全秘书，还有东京都知事的脸上。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没有人会觉得房石璨的这番讽刺，只是出于他自己的心情。 作为内阁总务安全秘书，首相为数不多能完全信任的人。某种程度上，今天这场会议中，他就代表着首相的立场。 看着脸庞逐渐涨红的源一敬，还有好整以暇，云淡风轻的房石璨，御院宗介又微微眯起了眼睛。 恍惚间，他想起来，源一敬的家族有着深厚底蕴，而他也正是依靠自己家族的助力才能登上选举台，成为东京都知事。 不过，源一敬家族向来隶属于自民党，成功选举为东京都知事以后，源一敬也保持着自己的党派属性。但是，如今的首相可是民主党的党魁。 难道说今天这场特别安全会议，除了商讨关于那个“目下町血天使”的解决办法，还有着某种政治上的特殊含义？ 不独是他，在场的其他官僚也想到了这一点，于是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源一敬和房石璨对视的场面。 源一敬的脸越涨越红，终于，完全忍不住的他重重的拍向了桌子，直接站了起来，向房石璨发出怒吼： “房石璨！首相今天派你过来，就是为了侮辱政坛上的前辈的吗？如果是的话，你还没有在我面前放话的资格，让首相亲自来！” “对不起，源一敬知事。” 房石璨微微低了低头，那身姿看不出半点歉意。 “如果让您有所误会的话，我很抱歉。我只是有感而发，请不要介意。今天的主题不是关于目下町事件的吗？源一敬知事请不要因为我说的话而分心。” “……哼！” 恨恨的瞪视了房石璨良久，源一敬才重新落座，鼻子里喘着粗气。 但房石璨脸上却殊无悔改之意，仍然秉持着淡淡的微笑。东京都知事的威严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咳……各位，请继续回到会议中来吧。” 柳原信轻咳一声，终于把会议拉回了正题。 无论是御院宗介还是其他人，又重新把目光聚焦在了投影仪的画面之上。 只不过大部分人的心绪，还是停留在刚才的冲突中，没能抽离出来。 御院宗介隐隐有股怪异的感受，方才房石璨的表现，让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自己也没有搞明白那股怪异感到底来源于何处。 不过很快，他就把那份怪异感相关的思绪抛出了脑海。 柳原信接下来所说的话，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而且不止是他，会议室里的其他人也都紧紧盯着会议的主持人，鸦雀无声地聆听着。 “虽然我刚才提到了关于东京安全数据中心的即时反馈问题，导致我们落后一个小时才接收到了对象所在之处的讯息。 “但是，就在接收到这一信息之后，我们立刻调用无人机进行侦查。随后，情报本部发现‘目下町血天使’仍然停留在附近。” 柳原信一按控制器，画面一转，变成了从正在飞行的无人机处实时切出的转播画面，一块大屏被切割成数十块小屏，很明显每一个屏幕里的画面都来自于一架无人机。 而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紧紧地盯视着出现在每一个屏幕画面里的少女。 站在一片空寂的法庄之中，虽然距离显得有些遥远，而且是黑夜，但依靠无人机的夜视镜头，还是能看出其美丽身姿的少女。 少女的身姿轻盈独立。 然而下一刻，柳原信口中响起的声音，却宛如石破天惊一般。 “通过无人机发现目标的时间，正是此项会议开始前的五分钟。防卫省特殊情报部门立刻发布紧急调令，调用东京都内外的警察、自卫队、以及特殊安全部队对相关区域进行封锁以及抓捕的准备。 “……而现在，便是正式抓捕的时间。” 会议室里绝大部分人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告知而大脑麻木，一时间完全说不出话。 而就在柳原信的话音落下的一刹那，从无人机转播的画面里，一个个身穿战斗服的身影从画面以外的地面上，在装甲车和警备车的伴随中，缓缓包围住“法庄”所在区域。 无人机的正前方上，数架银白色的战斗机高高地跃过云层，银亮的尾翼犹如刀锋划破黑夜，发动机喷口灼热地吐着炎息，俯视着地面的少女。 ------------ 第六十章 行动成功？ 就在战斗机飞跃出云层，俯冲向下的一瞬间。 穿着战斗服的战术小队，以及一辆辆装甲车和战车，都在这一刹那抬起了炮口—— 火焰伴随着呼啸灼热地吐出炎息，一枚枚炮弹从炮口中轰鸣而出。 一时间，数百枚火箭筒弹药、装甲炮、榴弹炮向着“法庄”内部进行着饱和式打击；而除开地面攻击之外，一架架战斗机压低身形，也在这一瞬间掠过“法庄”上空，导弹架上的“空地导弹”，专用于攻击舰艇和防御工事的导弹拖着长长的尾焰，击中了地面—— “轰轰轰！” 几乎只在一秒钟里，“法庄”内少女茕茕孑立的身影就已经被大量弹药带来的冲击波和火焰所吞没，数万平方米的空旷场地被激起漫天的烟尘。 而且这还不是结束，第一轮炮弹的轰击后，立刻就是第二轮……第三轮…… 一轮轮的弹药轰炸，以仿佛永不停歇的气势将整个“法庄”变成了犁平的战场。 …… “本次作战对象：血天使 对象代号：1Z-2X423 作战对象特征描述：对象的体征近似于一名十五到十八岁之间的人类少女，但目前尚不清楚其体内器官和构造与一般人类是否相同。 对象的面部轮廓及肤色属于黄色人种，但在外貌上拥有远超一般人的美丽程度，根据计算机数据模拟，其五官轮廓无比贴近黄金比例，通过计算机模拟检测，该相貌非常符合大数据计算出来的上百万张面孔拟合出的“最优面容”。暂时并不知晓这是巧合还是设计的结果。 对象相关事件描述：该对象首次出现于东京都荒川区的上空，而后降落在荒川区目下町的街头，在该对象降落之后的五分三十二秒以内，以该对象为中心的三百二十米为半径的空间中，大量东京市民被从对象身体内部释放出来的红色液体吞噬融化。就在吞噬完毕之后，对象的身影便从目下町快速离开，摄像头和监控卫星也没能捕捉到对象从目下町离开之后的相关图像。 （注：这一事件的相关视频也被流传于网上，被网民称为“目下町事件”。） （另附最新情报：对象在今日的抓捕行动之前，已经在目标地点——极乐明王会的“朝拜会”现场，制造了另一场受害人数远超过“目下町事件”，预计受害者数量已经超过五千人的重大灾害事件。） 对象相关能力： 1.飞行能力：该能力表现为对象最开始在荒川区上空飞行时，超过500m/s的飞行速度，飞行时身体下方会拖曳出一道红光。经过计算分析，其飞行原理疑似利用对象体内释放出的红色液体在脚下形成平面，促成抬升气流，从而产生升力完成飞行；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卫星图像及相关视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2.强大的身体素质：对象的身体强度足以直面超音速状态下的气流撕扯以及承担从数百米上空坠落地面的反冲力……经过计算，对象最低能够承担堪比步枪子弹的冲击力作用；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卫星图像及相关视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3.体内释放出红色液体吞噬普通人类的能力：对象体内的红色液体在释放时将会形成一个直径数百米的领域，该领域以内人类将会被红色液体纠缠无法移动，并会在短短几分钟内全部溶解于红色液体。在被红色液体纠缠溶解的同时，人类一开始只是行动能力受限，但接下来就连思维能力也会慢慢凝固，最终完全失去自我意识。意识消散的过程半同步于肉体溶解过程，有些人类在溶解到一半之时已经完全精神崩解，但也有部分人类直到完全溶解之前尚能保持自我意识； （下附对象展现该能力的视频及音频，以及对该片段的计算分析。） 4.对象疑似拥有的能力：（1）通过红色液体溶解普通人类后增强自己的能力；（2）吞噬普通人后伪装其外表及声音的能力…… 相关建议：抓捕对象时在对象红色液体所能形成的领域范围以外两倍以上距离的位置进行大口径火力压制；并通过远超过对象飞行速度的新式战斗机进行侦查和轰炸。 …… ——本报告由横田空军基地及防卫省特殊情报部共同提交。” “目下町事件特别行动”指挥官横山谦一上校坐在明亮的指挥车里，明明已经快要到十一月，而是车内的空调吹着风，但他手中捧着这份“目下町事件特殊报告”，还是觉得自己的背上满是汗水。 作战指挥车的内部，面前闪烁的屏幕上标注着每一个战术点的分布——可以看见上面密密麻麻的星点就像是棋盘上的一样，将中间的一個小小红点完全包围住了。 不过此时，中间的那一个红点，已经被炮弹和火药的轰鸣所包围，无论雷达还是无人机图像都无法显示她的存在。 每一个星点都代表着一辆战车或者是一支步兵小队的战术单位，屏幕的最上面，六个正在快速移动的光点象征着六架正在飞行游曳的新式战斗机。 然而，这上千个战术单位的组织，也只是为了对付中间的那一个小红点，一个看起来无比单薄的人而已。 为什么……自己却满身汗水呢？ “Mr.Kenichi（谦一），为什么要这么担心呢？对象只有一个人，再怎么强大也没办法在成千上万枚弹药的轰炸中存活下来。” 金发碧眼的男子翘着二郎腿，悠闲地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盯着战术界面。 “超能力者……想不到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超能力者，而且并没有出现在我们国家，反而出现在了日本。不过在得到超能力者的尸体以后，我相信内华达的研究所一定能研究出其中奥秘的。” 男人一脸轻松地便将“目下町血天使”的尸体归属划到了自己一方，但横山谦一却只是讷讷以对，尽管满头大汗，却没敢说出一个“不”字。 因为这个名叫史密斯的男人，正是横田空军基地司令部下属执行官之一，同时身兼空运联队队长之责，在美利坚驻军体系中足以排进前十五的人物，哪怕是防卫高官也要慎重以待，更何况是他。 就算史密斯的美军衔位只是中校，比他还低上一级，但在两国实力对比面前，这种军衔上的差距就像个笑话。 虽然今天在这场“特别行动”中，史密斯只作为特殊顾问，而且参加特别行动的美军只有那五架战斗机所属的空军，大部分火力输送还是来自于作为地面部队的自卫队，但是史密斯的话语权还是远远大于他。 所以听到史密斯如此蛮横的话语以后，横山谦一也只能装作没有听见，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战术界面，和下属们联络着： “沼山君，情况怎么样？” “目标所在位置未发现异常。” “田中君，你那边如何？” “目标所在位置未发现异常。” “柳下君，你有看到目标对象的身影吗？” “没有发现，雷达显示目标位置已无生命特征。” …… 一连串的问话结束，横山谦一终于长出一口气，原本汗出如流的状态终于恢复了过来。他打开作战通讯仪，发布全体讯息： “预备打扫战场，搜寻目标残——” “等一等。” 方才一直平静的史密斯忽然微笑着伸手阻止了他。 “Mr.谦一，我认为，打扫战场这件事还是由我们美军来做比较好。” 横山谦一忍住想要回瞪他的冲动，鼻翼挺了挺，面露难色： “可是……这是在我们日本的领土。” “根据《安保条约》的最新修订案，发生在日本本土上的任何战争及冲突行为，我国均有介入余地。” 横山谦一忍住想要拔枪的冲动，脸上的神色有些僵硬，强行让自己的语气软化下来： “但这好像是我国内部的安全行动，并不属于跨国战争及冲突。” “没关系，相关的解释事后再补就行了，美利坚是判例法国家。” 横山谦一终于忍不住了，回过头紧紧地瞪向史密斯，后者却只是冷冷地微笑，以充满压力的目光回视着他。 终于，忍受不住这份压力的横山谦一低下了头，深深喘了一口气。 “……关于这件事，我需要跟上级长官还有首相沟通。” “不需要劳烦贵国的高官，我们可以自行处理。” 看着气势完全泄了的横山谦一，史密斯的鹰钩鼻微挺着，脸上泛起残酷的微笑，他拿出自己别在腰间的战术通讯仪，开始与战斗机驾驶员确认相关事情： “洛克，杨，詹姆斯，奥格洛斯，迈克尔……确认已完成行动了么？” “确认已完成打击，长官！” “目标生命体征已消失，长官！” “现在可以返航，长官！” “任务执行成功，长官！” “OK，真是好小伙子，不过现在不要返航，我们还有——等等。” 史密斯忽然注意到，还剩下一个驾驶员没有进行回复，握着战术通讯仪的手僵在了哪里。 “迈克尔，你那边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稍等一下，长官。” 从通讯仪里传来的平静的声音让史密斯的心情又变好了起来，既然语气如此安定，想必那边的情况应该不紧急。 但是——接下来从通讯仪里传出的声音，却彻底粉碎了他的期待。 “……不好意思，第一次驾驶战斗机，刚刚熟悉了一会儿按键，不过现在没问题了。” 通讯仪中骤然从美式英语的粗犷男声转变为日语的温柔少女声音，就像是兴致勃勃打开的一部美少女恋爱动作电影在关键时刻女主角突然从裙底掏出了一个比男演员还大的东西那样令人傻眼，史密斯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手中的战术通讯仪无力地坠落在了地面上。 “oh……fuck。” 还没来得及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横山谦一，讶异地抬头看向脸色和语气骤变的史密斯，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呼啸的声音从指挥车斜上空传来。 两人同时望向窗外，看见战斗机从半空中飞掠而过，而也就在它飞掠过的第一秒钟，拖曳着长长尾焰的导弹向自己飞来。 “……轰！” ------------ 第六十一章 命运的红线 距离地面上千米的半空中，银白色的战斗机内部。 伊藤美绪带着头盔坐在驾驶舱中，右手握住座舱一侧的推进杆，手指在触摸屏上灵巧地点击着，饶有兴致地操纵着战斗机，它就像是玩具一样被她随心所欲地操纵着，在空中自由地飞掠。 “……已经轰炸多次，再加上刚才炸毁指挥部抛下的导弹。弹药发射架上只剩下两枚‘空地导弹’和两枚‘联合直接攻击弹药’，尽管如此，倘若随便抛下一枚，也能在聚集的人群中造成数以千计的死亡，真是残酷的武器呢。” 伊藤美绪轻轻一叹，感叹着现代战争科技的杀戮性。但与此同时，从头盔一侧的公共通讯频道里却传来了几个暴怒的声音： “迈克尔，你做了什么？！” “你为什么向指挥部投射弹药！难道你叛国了？” “迈克尔你想上军事法庭吗！” 因为身为顾问的史密斯方才并没有经过公共通讯频道，而是通过私密频道分别与战斗机飞行员确认任务执行程度的，所以这几名飞行员现在还有些不明白情况，似乎还认为那是原来的飞行员“迈克尔”所做的行为。 与此同时，就在伊藤美绪面前的雷达显示屏上，可以看见其他几架战斗机正向这边飞来，，甚至没有过多久就能隔着舷窗看见它们穿破云层掠来的身影，宛如巨大的铁鸟一般，尾翼带着深深的寒光 微微一笑，伊藤美绪正想说些什么，但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之前仅剩的还没有说话的飞行员却不再沉默，用略微颤抖的声音提醒着自己的同袍： “小心！我怀疑这个家伙不是迈克尔……他已经被那个怪物吞噬了！” “嘶……” 通讯频道里不约而同地传来其他三個飞行员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伊藤美绪遗憾地摇摇头，用自己的本音在公共频道里，微笑地说道： “真可惜，没有办法用同僚的身份跟你们相处了——不过有句话我还是得说呢，那并非吞噬，而是救赎。” 四个飞行员一言不发地立刻关闭了通讯频道，四架战斗机就像是遭遇猛禽的飞鸟一样慌不择路地飞速逃窜开来。第一时间，没有任何人想到为自己的同袍和上级报仇。 能成为战斗机飞行员的人，都具有基本的科学素养和逻辑能力，谁都能想到，哪怕是刚才那种程度的轰炸都没能解决眼前这个怪物，反而被她夺取了一个飞行员的身体和一架新式战斗机，如今半空之上，仅凭剩下的这四架战斗机，又怎么可能解决她？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立刻逃跑，跑得越来越好！直到撤回横田空军基地，让司令部和五角大楼去想办法对付这个家伙！ “真见鬼！” 这就是剩下四名飞行员唯一的想法。 而且在逃跑时，为了避免被一网打尽，这四架战斗机还下意识地选择了四个不同的方向。 注视着雷达显示屏上这四架逐渐爬升逃离的战斗机目标，伊藤美绪的嘴角挂着游刃有余的笑容，按下发射键，弹药发射架上剩下的四枚弹药倾巢而出—— “轰轰轰轰！” 拥有迈克尔记忆和意识的她，此刻就像是一个积年的老战斗机驾驶员，接连发射出的四枚弹药向着四个不同的方向袭去，追踪着那四架战斗机，然后—— 不约而同地落空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无论是“空地导弹”还是“联合直接攻击弹药”，其都主要用于打击地面目标和水上目标，对于灵活的战斗机，而且是美利坚最新式的战斗机来说，对方完全能轻松摆脱它们的追击。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精度最高的“空空导弹”还有可能威胁到这几架战斗机的安全，但是很遗憾，因为今天要打击的对象只有原本身处于“法庄”之内的伊藤美绪一人，所以战斗机上根本没有配备“空空导弹”。 不过，没有关系。 因为，先前那几枚弹药的追踪虽然无果，但也让这四架战斗机飞行轨迹发生了偏转，和伊藤美绪之间的相对距离在短时间里没有继续扩大。 ——这就足够了。 哪怕只耽误了他们几秒钟不到的时间，也足够了。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伊藤美绪的“东西”，终于追上了他们。 那是一道纤细无比的红线。 一共四根，每一根都分别追向一架战斗机， 每一根红线的直径都不超过一毫米，在这样的夜晚，如果不是放在高精度的摄像头下也未必能发现。 四根红线，从伊藤美绪的手腕上抽离出来，一根根绷紧，以超过两倍音速的极速，追延过上千米的距离，在这一刹那，贴上了战斗机的舷窗。 就像是所谓“命运的红线”一般。 不过，通常意义上的“命运红线”，用来连接爱情。 但伊藤美绪的红线，却连接着生命。 于是—— 轻轻一握拳。 下一秒钟，微不可察的“嗤”声从每一架战斗机的舷窗处传来，一瞬间，红线穿过破口，刺入剩下四名驾驶员的身体，而除此之外，越来越多的红线也从伊藤美绪的身体中涌出，一根根地，突破了自己乘坐的这架战斗机，在天空之上蔓延开来。 …… 天空之上的交战和突破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用到，而地面之上，执行此次任务的部队，还在因为指挥部的爆炸而处于混乱之中。 “刚才发生了什么……” “战斗机投射导弹，横山谦一上校殉国！” “难道是米国鬼畜的阴谋？” “为什么美国飞行员又来轰炸东京了！这又不是八十年前？不签安保条约要被炸，签了也要被炸？！！” “横山谦一上校不会是历史上美国飞行员对东京的轰炸中军衔最高的战果吧？！” “别说这种地狱笑话了……赶快想想该怎么办！” 乱糟糟的说话声从通讯频道里传来，战斗分队队长的专用频道中，兴奋、恐慌、不安的声音此起彼伏，没有经历多少战场磨练的自卫队成员们哪怕一开始还能像模像样地进攻，一旦遭遇这种突如其来的紧急事件，立刻就变成了无头苍蝇。 ------------ 第六十二章 莲花盛开于大地之上 令和时代废宅化和网络虚无主义的流行，让军队专用频道仿佛成了5ch，众人毫无军事素养地吵嚷着，令现今时代少见的极具国家荣誉感和使命感的芳田雄一少尉头痛欲裂，忍不住在频道里大喊了一声： “不要吵了！” 然而，毫无疑问地，没有任何人愿意听他的话，通讯频道里的混乱依旧。 芳田雄一的鼻翼愤怒地鼓动着，正想在此关键时刻于通讯频道中大喊一声：“再吵闹着，以军法处置”，然后便义正言辞地进行一番阵地演说，对着这上百队长士官进行“大和魂”民族荣誉的演讲，让这上百人鸦雀无声。 接着在场数千士兵都接受了自己的临时领导，在自己的带领下重振旗鼓，整备以待，成功抵挡此次危机，使防卫省和后方的军队高官和见识到自己的能力，从此走上人生快车道，一路跃升为少校，中校，上校，乃至于将来的大将，在未来的世界冲突中带领日本民族走上大和复兴的道路，演绎一出“日本版冒牌大英雄”的人生逆袭剧——但就在这番妄想还没来得及开个头的时候，频道里却传来了一个女性士官长尖叫的声音： “快看……天空之上——那是什么！” 芳田雄一愕然抬头。 不仅是他。其他的——无论士官长，还是准尉、少尉都在这一时刻同时仰起了头，视线遥望向千米的大天空之上。 红线。 红线。 一根根红线以伊藤美绪的身体为核心，向外散射而出，织成了一张绵延上千米的大网。 而原本呈四个方向突围的战斗机，就像是粘在在蛛网上的虫子一样，被牢牢定在原地，尽管尾焰尚未熄灭，但机身却动弹不得。 密密麻麻，成千上万根红线在半空之中，滤过皎洁的月光。原本洁白的月色透过这张大网，呈现出诡异的鲜红。 一时之间，隔着那张遮天蔽日的鲜红大网，头顶的天空仿佛变成了血海，天边的明月，也似乎成了红月，犹如邪神的眸子一般，冷冷地俯视众人。 所有人，在抬头看向空中那张呈现出压倒性的力量的红色大网，都被震撼得难以说出话来。 哪怕已经在执行任务之前，通过视频和泄露出来的部分分析报告内容了解到了一下伊藤美绪的力量，但在这远比目下町还要震撼，相比当初的画面呈几何水平增长的力量气势面前，即使是内心坚定之人，也免不了为它的气势所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而本来最有气势、自以为信仰最稳固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反而最开始崩溃。 芳田雄一“扑通”一下跪倒在了地面上，身体抽搐着，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只能看着天空之上的道道红线，脸上的肌肉挤成一团，喃喃地说着： “天照大神啊……难道说，这是您的化身吗？！” 地面部队中，反倒是最开始尖叫着看向天空的女士官长还保持着一些判断能力，她也是最早恢复清醒地，拿起通讯仪在公共频道里大声地喊叫道： “快退……大家立刻撤退！”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就在这一刻，天空之上的红色大网轻轻一颤，一刹那间，原本被粘在网上的战斗机就变得四分五裂，一块块零件坠落地面。战斗机的座舱位置处，四道鲜红的血流倒卷而回，涌入中心位置的伊藤美绪体内。 下一刹那，在战斗机的残骸零件因重力作用，而一块块坠落地面的时候，整张红线织成的大网，已经以远比它快上数倍甚至十数倍的速度，在短短几秒钟里覆盖在了地面部队之上。 无论是坚韧的战斗服，还是坚固的装甲，都没有办法阻拦这张大网哪怕仅仅一秒钟，几乎只在一瞬间，千万道红线任意穿梭，大网就像是具有生命力的活物一样蠕动着，将在场的活人包裹进了自己的体内！ 接下来。 ——或许仅仅过了几秒钟。 ——又或许过了一個世纪。 红线骤然间彼此粘合，红色的大网纠缠在一起，捏合、膨胀、缠绕、混涌…… 最后，就像是盛开的蓓蕾一样，一道道血河相继垒起，就像是一层层花瓣不断打开。 夜幕的大地之上，一朵直径数百米的血肉莲花绚然绽放。 而就在花座莲台之上，容貌变得愈发完美，已经美丽得超乎人类想象的少女悠然而立。 宛如神女降世。 她凝视着半空中，一直观察着这片战场的无人机镜头。 下一刻，就像是无法承受她目光中的压力一样，一台台无人机在空中颤抖着崩解，变成一团团向下坠落的火星。 …… 东京都，新宿区的情报大楼中，“特别行动会议”仍在召开。 一个小时前。 当无人机镜头的视角骤然切成几十块小屏，而且画面中出现地面部队的进攻和战斗机的空袭之时。 看到这一幕，东京都知事源一敬非但没有因为这位“危害市民安全”的超凡者有可能被解决而感到高兴，反而猛然撑着桌面，骤然怒吼道： “这场‘特别行动’，到底是谁授权的！” 不仅是他，就连会议室里的其他人，包括御院宗介也都瞪着眼睛逼视向会议的主持人柳原信，除了本来就代表首相态度的房石璨，大部分人都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态度。 “……这是有首相紧急签署下令的秘密行动……” 柳原信的话还没有说完，源一敬立刻喷着唾沫大喊起来： “混蛋，没有经过政府会议和议会审查就进行这样的军事行动，这是对于民选意志的背叛！我发誓要与这样的行为抗争到底，等着吧，作为国会议员，我一定会提出弹劾的……” 不仅是源一敬，其他的高官也都横眉冷眼看着这一幕，微微点了点头，倒不是因为所谓的“民选意志”有多重要，只不过首相排除其他暴力机关上层，进行这种独断的军事行动，让他们感觉自己手中的权力受到了威胁，因此不自觉地认同并随着源一敬的愤怒一道愤慨了起来。 ——而且，那个拥有超凡能力的少女，说不定身上还有着帮助自己打破生命极限的可能性，难道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么…… 但就在他们心中念头急转的时候，柳原信接下来所说的话却让在场众人的怒气消失了。 “这场行动的相关报告来自横田空军基地——‘以杀死对象为第一要义’的行动宗旨，也是由米国驻日总部提出的，为了这场行动，他们提供了五架战斗机，以及史密斯中校作为行动顾问。并且，为了保证行动能够秘密进行，他们在沟通之后请求首相不经会议而单独下令。” “……就、就算是美国人的意见，也不能这么专断啊。” 听到柳原信的回答之后，源一敬的气势顿时消散了。 他踌躇着嘟嘟囔囔了一会儿，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光是他，其他人也顿时失去了向首相发难的动力，他们心知肚明，所谓的“请求”，恐怕只是“要求”好听一点点说法而已。 原来是美国人做的…… 就算是天皇也赶不上米利坚驻日司令部在日本的地位，更何况是区区首相呢？ 而也就在这种明悟间，垂头丧气的同时，他们也想明白了那些米国鬼畜的阴险诡计： ——作为这个世界上现今看来独一无二的超凡存在，而且具有自我意识和独立思考能力，那个少女很明显很难被管束，要把她以活体方式带离日本回到美国本土的变数也太大了。 所以，为了避免中间受到其他阻挠，米利坚驻日司令部，毫无疑问选择了最稳妥，也是让日本和其他国家得利最小，自己相对得利最大的方式——那就是杀死“血天使”，将她的尸体带回本国，从而霸占所有的超凡可能性。 如此狡猾而野蛮的做法，倒是很符合美利坚的一贯方针。 会议室里的高官们面面相觑着，一时间都失去了气力，瘫坐在椅子上，无力地看着无人机的转播画面。 看着一轮轮弹药洗地，少女的身影在烟尘中消失，显示出那个位置再也没有任何生命体征。 尽管如此，他们的表情中没有一丝成功的喜悦，只有着阴沉。 就连御院宗介自己，都觉得有些气馁，没有什么看下去的兴趣了 只有柳原信和房石璨两人，仍旧正襟危坐着，看着无人机里的画面。 但，等到指挥部被战斗机导弹炸毁的时候—— 一刹那间，原本有气无力的高官都在一瞬间坐直了，眼神瞬间变得惊愕起来。 “米国人疯了吗？！” 所有官员的眼神中都流露出类似的情绪。 很快，随着空中那张鲜红大网的张开，疑问得到解答，而高官们的身体也坐得越来越直，嘴巴也张得越来越大。 而等到最后，当数千地面部队被红色的大网融化，血红色的莲花盛开于大地之上，少女微笑着直视的画面被投影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像之前的那些地面部队一样，失去了思考能力，只能怔怔地彼此看着。 ——虽然，最后的这一幕，显示米国鬼畜的计划被粉碎了……但这个画面，会不会实在太过恐怖了一点？ 随着无人机的画面陷入黑暗，会议室里也陷入了寂静。 直到数分钟后，一个略带颤抖的男声响起才被打破。 房石璨面上带着震撼过后的潮红，脸上原本的平静已经当然无踪，只见他右耳上突然挂着一个单边耳机，突然从会议桌旁站了起来： “现在宣布首相紧急命令：方才的无人机画面被列入国家机密，禁止任何外泄行为！所有影像只允许存储在一块本地硬盘上，其他相关存储媒介立刻销毁！ “另——即刻将转播影像的唯一存储硬盘交给我，我要带着它去面见首相！” ------------ 第六十三章 上路 房石璨提着装有唯一一份储存硬盘的箱子，坐上了情报本部大楼之下的防弹汽车，朝着千代田区的首相官邸行去。 就在司机向前行驶的过程中，房石璨隔着单向防弹玻璃，看着窗外的街景，却陷入了沉思之中。 事实上，虽然刚才在会议室里表现得如此胸有成竹，仿佛种种定计都在心头，但房石璨的心底却隐隐有着些许困惑。 他是今天才得知首相采取了这项秘密行动，而且是在美国人的“协请”之下，对于首相的决议，作为秘书的他无从置喙，但也明白如果按照这项抓捕行动的预期结果进行，最后一定是美国人攫取全部利益，日本本土承担所有损失。 在房石璨的眼中，这一任的首相并非是如此无谋之人，而且——即便他就像前几任首相一样无法承担美利坚的威逼，也不应在这么短时间里就全面妥协。这就是他最不解的一点。 而等到终末，当任务失败以后，首相又让他突然宣布将相关影像列为机密，并且要求把唯一存储硬盘带回首相官邸，这一行为看起来又明显是蓄意而为，就像首相早就预计到了行动会失败一样；这是他其余不解的地方。 种种疑惑交织在心头，让房石璨的心情变得复杂难明。 身下的这辆防弹汽车稳健快速地穿梭，向着目的地不断接近。 东京本来就是不容易堵车的都市，再加上最近近日“目下町事件”的冲击，道路上无论行人和车辆的数量相比较平时都少了数成，所以防弹汽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来到了首相官邸前。 提着箱子，步入其中，都不需要用id卡或者是身份标识，房石璨的脸就是最好的通行证，一踏入其中，值守人员已经来到房石璨面前，微微鞠躬： “房石君，首相已经在内等候多时。” 微微点头，房石璨步履稳健地向前走着，直等到上至官邸三楼，来到最后的办公室前，收摄起了心中所有疑惑的情绪，站在了门前。 “房石君，推门直接进来吧。” 双足刚刚在门前一落定，门后的办公室里已经传来一个稳重的声音，正是首相所言。 当房石璨走到首相官邸内的一刹那，恐怕消息便已经传到这间办公室的主人那里了。 而这座整个首相官邸内部，每一层天花板上都放置着毫无死角的摄像头，每一层地板下都安装着数不清的感应器。 更别说最后这间秘密的办公室门前，所以房石璨站在门前的一瞬间，首相便已知晓他的到来，也是应有之理。 微微欠身，房石璨推门入内，一间宽阔的，内部空间大小比之刚才的会议室也毫不逊色的办公室出现在了眼前。 而一踏入其中，除却坐在红木桌后的首相，另外几个在旁边沙发上落座的男人，也映入了房石璨的面庞。 ——都是权力上远超方才“特别行动会议”成员的顶级官僚，包括警视厅总监、防卫大臣、警察厅本部长官。而除却地位以外，他们的还有一個共同的身份：“日本社会民主党成员”，和首相隶属同一党派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首相所最能信任的大臣。 而就在红木桌后，首相正双手交叉着，面容毅然坚忍。 无论是他，还是其他众多大臣，都正以复杂的目光看着会议室另一侧的白屏上，那上面，正显现着伊藤美绪最后的战斗画面——鲜血红莲怒放于世，少女的身影重现人间。而且可以看出来这段投影画面远比方才会议室中的清晰许多，细节也填充得更加丰满。 很明显刚才会议室中所实时播放的转播画面，其实并非全部，至少还有数百架的无人机转播影像被神隐下来，只有这里处于日本权力中心的人才有资格观看。 而哪怕是房石璨走进来，也只有少许高官略微瞥了他一眼，但并没有多注意。 房石璨微微一躬，便贴着墙站立，将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到了地毯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这段影像播放完毕，画面回归黑屏，房石璨才站上前去，对首相鞠躬道： “首相大人，我已经在‘特别行动会议’陈述了您的命令，并且将流露在那里的唯一转播影像通过硬盘带回来了。” “辛苦房石君了，请坐吧。” 房石璨直起身子，又对其他几位高官鞠了一躬，才坐到了相对最远的一个沙发上。 首相并没有刻意关注那个箱子，反而将目光移到了警视厅总监，大川良悟身上，满脸肃然，对他询问道： “大川君，刚才的画面已经重播了五次……你有把握了吗？” “差不多有六成的把握，跟那个目标在档案里的照片相比，其身形几乎一致……另外，我派遣的人也在荒川区的郊外成功找到了档案记录中那位巡查的遗孀，尽管后者因为最近遭受强烈的精神冲击而陷入了半癫狂状态——但倒不如说，正因为这一点，调查出来的结果反而更具有可信度：当我们将目标的照片放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精神状态突然变得更加疯狂，而且想要抢夺我们手上的照片，并且说出了目标的疑似真名……” “是么……六成的把握啊，已经足够尝试了……” 首相和警视厅总监一来一回的对话回荡在办公室间，尽管听在自己的耳中，让房石璨感到疑窦丛生，但深知自己地位卑微的他就连一句话也没敢说，更不敢问任何东西，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努力担任透明人的角色。 不过，房石璨能感觉出来，首相和警视厅长官所聊着的，都是与那名“血天使”相关的事情。 正当房石璨气息全无地坐在角落的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当一个小透明的时候，首相的目光又移到了他的身上： “房石君，对于我今天的行为——无论是答应美军基地要求组织这场行动，还是支配你去参加会议，或者是突然发布机密命令，又或是刚才和大川君之间的对话，你有没有感到过困惑？” 房石璨对着首相恭敬地垂下头： “我相信首相大人的所作所为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首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微点了点头，不过正恭敬低着头的房石璨却没有办法看见他认可的表情。 “房石君，你是我最信任的助手，接下来，我将会告诉你与此相关的一切事情——如果你愿意立刻上路的话，我会在路上将缘由一清二楚地告诉伱。” “上路？！” 心中的疑惑一时间达到顶点，甚至冲破了严苛的上下尊卑之心阻碍，令房石璨抬起头，不顾身份地直直看向了首相。 “是的，上路。” 后者点点头，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岩石一样毫无动摇。 “——前去面见那位‘血天使’的道路！” ------------ 第六十四章 寻山 寂静的夜幕之下。 在数个小时之前，同样的这片夜色里，几乎就在伊藤美绪和“特别行动执行队”的战争爆发之时，距离东京数十公里，茨城县的道路上，一个少女拿着手机，在夜色中慢慢地向前行走着。 “……再往前，大约还有一公里就到了……那边就是荒名山……” 水原麻奈实对着手机上的地图，根据乡间道路的指示牌慢慢地向前行走着。 自那天在“素御书店”里得到了指向荒名山的线索以后，水原麻奈实便有了动身的想法。 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对于席谷背后莫名的存在有些犹豫的畏惧，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水原麻奈实第一时间还是没有选择行动，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继续度过了心不在焉的学生生活。 取下眼镜，重归学校，因为过往一直不与人怎么交往，水原麻奈实的变化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而心怀鬼胎的奥山良子在经历了水原麻奈实那天在书店门前给她的教训以后，也不敢回来招惹。 所以，水原麻奈实倒是没有遇上什么麻烦，甚至就连她的父母都没有怎么发现自己女儿身上的变化，只不过觉得她能摘下眼镜这件事，让他们觉得很惊喜而已。 于是，水原麻奈实就这样度过了数天混沌的时光。 直到那天，打开手机上，在熟悉的几个超自然论坛上看到的最火爆的视频。 ——“目下町事件！血天使现世！” 除了官方相关的知情人员，还有政府内部人员，绝大部分人都觉得那只是CG合成的过于真实的视频，只有少部分人会对它的真假产生些许顾虑。 然而，水原麻奈实知道，那确实是真实的场面。 因为，那张出现在“目下町”事件中，绝美如天使的面孔，与她那日所见到的，废弃工厂中出现的伊藤美绪学姐的面孔一模一样。 甚至还变得更加完美，身上的气势也变得更加庞大了。 ……她在不断地进化。 水原麻奈实坐在教室里，怔怔地凝视着视频里的影像，短短几分钟的视频重复一遍又一遍，等到终于清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浑身都已经布满冷汗。 作为同样与那位店长牵涉过深的人，她对于伊藤美绪身上出现的变化有所感知，或许是因为她们都接受过了那枚木质吊坠，所以力量的本质是一样的。 所以，她也能越发清楚地感觉到，伊藤美绪所展现出来的力量性质，从废弃工厂到目下町，也像是在经历从蚕茧到蝴蝶的蜕变一般，向着越来越深的方向前进。 当明白这一点之后—— “……我要阻止她。” 这样的念头在水原麻奈实心中闪动。 很快变成了确信。 “已经不是停留在原地慌慌张张地祈求别人出面的时候了……就算那天在二楼遭遇到那种恐怖……我还是要去荒名山，找到店长或者是他留下的东西…… “……只有这样，才能阻止伊藤美绪学姐！” 仿佛要凝固血液一般的冰冷中，水原麻奈实目不转睛地紧盯手机屏幕上的画面，默默地咬紧了嘴唇。 ——于是，便到了今天。 还有今夜。 特意挑了一個周末的时间，水原麻奈实白天便坐上JR来到荒名山所在茨城县，离开都市区域，来到距离荒名山不足一公里的地方，终于快要抵达目的地。 “嗯……妈妈，我正在看电影呢，一个人……很快回去，请不要担心我……嗯嗯，最多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挂断手机，免除了父母的担心以后，麻奈实不由得苦笑了起来。 真的能一个小时就回来吗？恐怕不见得。别说今天晚上回去，就算明天，后天，大后天…… 甚至，就这样回不去了也有可能吧。 深深吸了口气，水原麻奈实能感觉到，自己心底蕴藏着的，那份呼之欲出的恐惧。 对于席谷，那位神秘的店长，现在的水原麻奈实自己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了。 他可以亲切温柔地听自己发自内心的发言，但也可以在书店二楼展现出那样恐怖的黑暗，仿若不可名状的存在即将降临； 他可以将《赫尔墨斯贤文》这么珍贵的神秘学书籍交给自己，为自己带过去的伊藤美绪包扎身上的伤口；但也能毫不犹豫地赐予伊藤美绪力量，任由她犯下如此多的血孽。 他到底是善，是恶？ 是恐怖的恶鬼，还是高高在上的神明？ 水原麻奈实的心里沉甸甸的，无法得出一个稳定的结果。 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这一行，就算出现什么样的结果都有可能。 拿起手机，照明脚下道路的同时，注册的几个超现实论坛滚动出最新帖子。 “我住在葛饰区，听到几公里外传来了轰炸的声音……” “这是发生了什么？军事演习？” “看到了战斗机出动。” “wwwww，不会是哥斯拉冒出来了吧。” “那片区域都被封锁了，我住在附近，突然宣布二级警戒，所有居民不能下楼……” “我也在附近，有个OL小姐姐想要下楼，但楼道下居然有自卫队看守，提着枪让她回去了。（笑）” “发现小区门口有战车经过，你们能想象吗？是战车诶！” “真的是哥斯拉吗？政府在和它交火？” “也有可能是在追杀奥特曼，或者从东京湾下面挖出了一架初号机……” 其他类似的帖子也在其他论坛中一条条地出现，但看着那些帖子，水原麻奈实的心情却完全做不到和那些帖子用户一样轻松。 她隐隐有所预感，发生在葛饰区的最新事件，恐怕和伊藤美绪脱不了干系。而在这场事件之后，伊藤美绪的实力又会膨胀到一个什么样的地步，会引发怎样的灾难——对于这一点，她的心中更是没底。 而就在她如此作想的同时，手机论坛上，原本刷屏的一页页帖子就像是经历了大清洗一样，瞬间变成空白，所有相关论坛，再一刷新，就已经打不开了。 愣了一下，水原麻奈实干脆关掉了它们，只打着手机电灯照明，在乡间小道里行进着。 很快，她便来到了这条小道的尽头，一座山耸立在面前。 ------------ 正文卷 ------------ 第六十五章 荒名，东京，两相见 这就是荒名山。 心中涌起一股明悟。 水原麻奈实收起手机，身体有些僵硬地迈开步伐，沿着黑暗的山道，慢慢走了上去。 荒名山并不高，但是，黯淡的月光之下，它的山体轮廓不断绵延，竟有一种无边无际的感觉。 而脚步一踏入山林中，铺天盖地的密林就像是席卷一般，把人全部拉进了这片无涯的昏暗里。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在其中迷失方向吧。 ——就像是，传说中的魔域一样。 即使以水原麻奈实的目力，在山林中行走的时候，也觉得有些混乱，视网膜上似乎被遮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然而并不迷茫。 因为，有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指引着自己。 虽然从数天之前开始，出于畏惧和不安的心理，麻奈实就已经将自己的那块木质吊坠放在了家里，但此时此刻，一股与当初似曾相识的指引感又从心底慢慢浮现了出来。 穿过层层林翳，就在前方。 水原麻奈实在荒名山上行走着，渐渐地，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而身旁的一株株树木，也宛如守卫的士兵一样，在她上山的过程中，俯首为其开道。 山道越发开阔。 脚步也越来越轻松。 直到最后—— 眼前突然变得明亮。 遥遥的明月毫无阻碍地洒落下来。 而就在月光照耀之处，庭中石碑无言伫立。 上面铭刻着的“素苑御名尊神”字样，一瞬间跃入了水原麻奈实的眼中，还有石碑后面，有如垂天之云一般庞大的神木主干。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正站在石碑旁的青年。 看着她，微微一笑。 “麻奈实，你终于来了。” …… “呼……” 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想法。 水原麻奈实只知道，自己的呼吸突然变得很紧，有种沉甸甸的感觉，喉咙里像是被塞入了灼热的木炭一般，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店长……先生。” 距离上一次见到席谷，可能才过去不到几天的时间。 然而回想起来，却仿若隔世。 她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席谷面前，青年的面庞还是和当初看到的一样——淡淡的微笑，白皙的面孔，仿佛什么事也不会惊扰到他的气定神闲。 然而这一次，水原麻奈实的心情，已经变得复杂无比。 她没有再像从前那样向席谷靠近，而是在他身前五米左右的时候，便已经停下了脚步。 调整了一下自己颤抖的呼吸，把胸膛中激流的心绪也变得平缓了下来。 该说些什么好呢…… 水原麻奈实鼓起勇气，直视着席谷，还有他背后的那棵神木。 问出了第一句话： “那株神木上寄托的神明……‘素苑御名尊神’，就是店长你的力量来源么？” 席谷微微一笑，即不说是也不说否，而只是随意说了一声： “它和我，我们之间，是分身和本体的关系。” “原来如此……” 水原麻奈实的眼中生出了些恍然，席谷并没有说谎，但她却擅自地从另一个方向来理解了这句话。 “原来店长是神木的化身……就像是神话里那些本体无比庞大，所以只利用人身现世的存在一样。” 席谷并没有纠正她的认知，只是道： “你不辞辛苦地来到这里，就是问我这一句话吗？” 水原麻奈实沉默了一会儿。 席谷没有催促她，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两人的耳畔，只有夜间的风声掠过。 良久，水原麻奈实终于问出了那一句这段时间以来始终萦绕在她心头的话。 “席谷店长……这些事情，都是伱做的吗？” 席谷看着她，眼神中没有一丝阴翳。 只是淡淡地，微笑着。 “你说的，是指什么事情呢？” “那枚吊坠的事情……美绪学姐的事情……后来发生在目下町的事情……还有今天葛饰区出现的混乱……” 尽管已经尽力想要放缓语调，但水原麻奈实的声音中还是出现了一些颤抖。 “从物理联系上，我和这些事件并没有直接关系——不过，你要说源头的话，那么我可以承认，这确实是我一手造成的。” “……为什么？” 少女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脸庞变得有些苍白。 “为什么……” 席谷露出深深思索的表情。 “从哲学角度而言，这可以有许多种解释——譬如说，根据存在主义，这可以理解为规范的自我实现；用虚无主义的话来说，那就是从独立层次上对于一切实体生命意义的高级舍弃；若是赋予现象学的含义，则是想要利用精神领域的扩张对平庸现实进行冲击…… “……不过，归根结底，或许只有一个理由—— “因为我能。” 青年平静的声音响彻于庭中，没有敲碎月光，也未曾惊动风声。然而无论月光还是风声，都在这一瞬间变得更为寂然。 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胸中卷积的情绪一刹那喷涌而出。 “……为什么？！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店长你想看到的吗？为什么店长你不去阻止？再这样下去，死的人会越来越多……而且，而且，伊藤美绪学姐也会变成彻头彻尾的怪物啊！” 席谷凝视着激动的水原麻奈实，眼中依然没有任何波动。 “这是伊藤美绪自己选中的道路，我只是给了她力量，但是，她无论利用这份力量做任何事情，都是她自己的选择。” “可是……” “而且，麻奈实，你似乎有一个误区。你以为超凡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呢？超凡这种存在，对于普通人来说本来就是怪物。伊藤美绪并不是‘正在变成怪物’，自从超越普通人的那一刻开始，她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就已经是个怪物了。你不是一直向往神秘学和超自然的世界吗？为什么，你却连这样的明悟都没有呢？” 水原麻奈实不敢承认的现实被席谷用最直接的话揭露了出来，她的表情瞬间变得苍白无比。 然而，席谷的声音还在继续。 “而且，麻奈实，你为何要将那枚吊坠抛下身边呢……难道说，你对于超自然的热爱——只是叶公好龙而已么？ “……其实，真正的你，害怕着拥有力量？” …… 夜幕之下，东京塔正在熠熠发光。 隔着河堤大桥，伊藤美绪凝望着彼端的东京塔，露出轻松而逸散的姿态。 在成功消化掉了数千地面部队以后，她便来到了这里，东京塔附近的区域，是这个都市最为繁华的地方，以她再度进化的力量，只要一念起，就足以让周围十数万人沉沦于血海之中，等待救赎的来临。 只是…… 伊藤美绪微微皱了皱眉头。 她能够感觉到，这数天里轮番进行血肉共鸣，已经让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快要达到极限，接下来必须要有一个休息的间歇。 倘若再度施展能力，将数十万人拖入血海，引领向自己的国度，或许会造成精神上的严重崩溃，到时候的她，很有可能变成一团无知无觉的血肉，只能单纯地畸变吞噬下去——那样的话，理想中的世界再也无法完成。 而且，在东京制造数十万人量级的事件，足以引起整个世界范围的轰动，到那个时候，恐怕云爆弹和核武器都会毫不留情地投射下来，那是完全可以毁灭自己的力量。 事实上，就在今天与军队的对抗中，她也已经感受到了，那些大量弹药的轰炸，其实足以威胁自己的生命安全。 只不过进化后的能力让她的血肉共鸣领域足以延伸到大片空间以外，所以在任意转移腾挪间，才会显得那么游刃有余，毫无损伤。 但要是原子弹乃至于氢弹那样的大面积破坏武器被投放到头上，以现在的她的速度，还无法完全逃出其攻击范围，到那个时候，就得和核弹带来的冲击波硬碰硬了，至于这个结果，恐怕不会很乐观。 不过……至少从现在来说，伊藤美绪不用太过在意现代武器的威胁，现在还没有可能有哪个国家会在东京上空投放原子弹就为了消灭她。 目前身处于东京都市里，能够与他人进行血肉共鸣，获得他人记忆和外貌，可以无缝伪装的她伊藤美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无敌的。 就这样迈开步子，准备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过一段清闲的日子。 但就在少女走下河堤，走到堤下的林荫小道间，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时，一辆房车慢慢驶入这条小道中，最后在伊藤美绪身边停下。 伊藤美绪站停了脚步，若有所思地看着竖长的车身，看着银黑色的车门被缓缓打开。 从里面走出来的，是一个穿着黑色正装，面容和蔼中带着冷峻，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左右的男人。 ——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 他看着伊藤美绪，对少女露出一个和缓的笑容，摊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以展示自己并没有带上任何武器，然后打了下车以来的第一个招呼： “您好，‘血天使’大人……或者说，我应该称呼您的本名——伊藤美绪小姐？” (本章完) ------------ 第六十六章 死因 林荫小道之中，伊藤美绪看着那个从车上走下的男人。 听到他恭谨的声音之后，少女歪了歪头。 “看来，你们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呢。” 伊藤美绪并没有想过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过，进化之后的她，在相貌体征上，和原来的自己相比，变得越来越远，假设将过去和现在的自己，分别拍下两张照片，恐怕任谁也想不到这是一个人。 所以当房石璨带着这一称呼来到她面前的时候，少女还是感到了些许讶异。 ——尽管这份讶异只出现了一瞬间。 “伊藤小姐，你在镜头里出现过不少次，身高、发色、头身比例这些没有发生过太大变化……而且我们去荒川区找到了伊藤奈美夫人，她现在正住在精神病院。” 说完这句话，房石璨眼角的余光稍微留意了一下伊藤美绪的脸色，然而后者的脸上并未出现想象中可能会有的动摇。 “事到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伊藤美绪以不含任何感情的笑容看着他，双眸就像是冻结的水晶一样。 “我倒是对你们很好奇——伱是谁？为什么要来找我？” “咳……” 房石璨露出沉吟的神色，向旁边空出了一个身位，让房车敞开的门直直地对向了伊藤美绪。 “伊藤美绪小姐，鄙人房石璨，身负内阁总务安全秘书之责。我此行是受了首相的嘱托，想要将您带到一个地方，让您看一些东西。 “我相信，那些东西一定有助于您选择将来的道路。不知伊藤小姐意下如何？” 房石璨宛如得体的侍者一般，摊开左手，直指房车的内部，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伊藤美绪。 少女若有所思地盯着他。 两人就这样对视着。 没有任何对话。 但是，房石璨能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正在慢慢沁出汗水。 一股仿佛远古时代的原始人被剑齿虎竖着的眸子盯视的危险感遍布全身。 那是从上百万年前便铭刻于人类基因之中，对危险的预感和警惕。 说实话，在通过一个个视频影像见识过了伊藤美绪的力量之后，现在的房石璨，能够清晰地理解对方是怎样可怕的存在。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甚至想要丝毫不顾风度地转过身，立刻上车，命令司机给足油门从这条小道上快点离开。 然而，尽管氛围如此令人战栗，房石璨还是牢牢地站在原地，不顾危险地和伊藤美绪对视着。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首相的嘱托，是社民党上层的权力人物对他的期待。 更因为，他真切地明白，就算立刻逃跑，也绝对跑不过眼前这个少女，后者只需要一个念头，哪怕自己已经逃到了大街之上，千米开外，恐怕也会在她那道优雅诡异的红线中成为又一个被她“救赎”的人类。 就这样对视着。 良久。 少女终于轻轻一笑。 “很有意思呢。” 她转过头，没有任何畏惧，轻盈地跳到了车上。 “那就让我看看到底会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东西吧。” 少女的背后，和她背面相对的房石璨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身体一软，几乎差一点就瘫倒在地。 他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扶着车门上的把手，身体有些僵硬地转了过去，也来到了车内，拘谨地坐到了伊藤美绪旁边的座位上，在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超凡者这种东西……真是太犯规了。下一次，我宁愿去中东面对is的处刑人员，也不想再到如此危险的超凡者面前执行这样的任务了。” 关上车门，车轮发动，滚滚地碾过落叶，朝着既定的方向缓缓行去。 …… 房车穿过林荫小道，沿着河边的高速公路上慢慢行去。 上过高架，走出大道，朝着距离东京都中心越来越偏远的地方而行。 行去的过程中，车窗外的路灯一盏盏晃过，隔着车窗玻璃，在伊藤美绪的脸上投射下忽明忽暗的影子。 她抿着嘴唇，似笑非笑，看起来就像是个宁静的美人。 哪怕房石璨深深地明白她手上所掌握的力量，也知晓她迄今为止造成的杀戮，但在眼角余光偶然瞥见她恬静的面容时，也不由得为那抹惊心动魄的美丽所动摇。 “为什么……明明是那样美丽的少女，却偏偏有着那样残暴的力量呢？” 房石璨的眼皮静静耷下，眸光里流转出疑惑，但只是一刹那便悄然而逝。 他回想起首相在临行前对自己所说的话，脑海里不该有的杂念被他屏蔽于脑海。 肩负着重大的责任，甚至有可能决定日本的未来，不能在这个时候因为别的什么事情分心。更何况，己身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人，已经过了为少女冲动的年龄了。 所以房石璨只是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等待着车轮停下，抵达此行的终点。 不知道目的地究竟是哪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定是十分远僻的地方，而就在目标地点终于抵达的时候，天边已经隐隐浮现出曙光，由夜晚破入了清晨。 “就是这里么？” 少女隔着车窗，看着远处在杂草的掩映中，仅仅三层楼高，略显寒酸的建筑。 房石璨先一步下车，为她拉开车门，微微地一躬身： “没错，就是这里，伊藤小姐可以下来了。” 少女一言不发地走出房车，双足踩在略微有些湿润的地面上，清新而略带腥涩的郊外空气涌入鼻腔。 天边的曙日已经破晓，那幢建筑在日光下静静地站立着，墙体遍布年久失修的青灰色痕迹。 “就在这里面了，请伊藤小姐随我来。” 房石璨在前面带路，指引着伊藤美绪走进建筑中。 一边走，一边说着： “这是马野町的交番大楼，因为附近的居民很多年前就搬得差不多，只剩下一些老人，所以这里的警员人力配备得不太充分。现在交番里只有一位警员值守，他也同时是这里的番长。” 房石璨所言的内容就像是酒后的絮叨一样，让人疑窦丛生，听不明白他究竟想说什么，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关系。 但是，伊藤美绪的眼睛却微微眯了起来。 隐约间，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而且——那是极为遥远的记忆。 伴随着步伐逐渐往前，一楼、二楼——最终，房石璨带着她推开了二楼最末尾的房间。 推开门，一个已经头发有些发白的中年坐在会议桌的后面，穿着寒酸的衣服，神态局促不安，他看着推门进来的伊藤美绪，微微张大嘴巴，露出讶异的神色。 “你是……当年弘实家的那个孩子，小……小美绪么？” 看着这个中年人，遥远的记忆终于在脑海中复苏了。 伊藤美绪原本眯起的双眼，慢慢地放松，看着那张与记忆有些重合的面容，露出微笑： “……原来是你啊，岸边佐然叔叔。 “——我记得，当初就是叔叔你来家里告诉的我父亲的死讯？” 中年人愧疚地叹了口气，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而就在他的身旁，刚刚走到旁边的房石璨，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堆资料。 房石璨抱着那堆资料，面朝伊藤美绪，恭谨地低下头，开门见山道： “美绪小姐……你想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么？” (本章完) ------------ 第六十七章 赌国运 就在房石璨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伊藤美绪骤然盯住了他。 自从和这个男人见面以后，她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刀锋般锐利的表情。 尽管在被她盯上的那一刹那，背后的汗毛还是竖了起来，仿若被猛兽盯视视为猎物一般。 然而不知为何，房石璨此时此刻所感受到的恐怖，却远远没有之前在林荫小道中和伊藤美绪初见时感觉到的那样可怕。 ……或许，是因为少女的这副毫无掩饰的表情，让他觉得稍微像人了一点吧。 “父亲的死因？” 伊藤美绪的脑海中回想起那个男人的面庞。 ——伊藤弘实，时任巡查部长，但是自从两人隐隐明悟伊藤美绪在小学时代到底做了什么样的事情以后，那个男人就不再回家了…… ——那时的他所说出的那句“我希望你，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伤害他人。”几乎成为了铭刻于伊藤美绪心中的戒律，直到成为超凡者后，向着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前进以后才被打破…… ——伊藤弘实自己在十年之前死去，其时只知道他因公殉职，伊藤美绪并没有追究他的死因。因为她隐约能感觉到，在从侧面窥见了自己内心的一些本质之后，伊藤弘实变得有些心灰意冷，所以一直以来，她都隐隐觉得，或许死在警察的职位之上，是伊藤弘实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她自己和伊藤弘实的死亡，有着无法卸下的关联…… 但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就在这里，这个名叫房石璨的男人，却会问出这样一句话—— “美绪小姐……你想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么？” “我父亲的死因，是什么？” 伊藤美绪的眸光在伊藤弘实从前的同僚岸边佐然，还有这位内阁总务安全秘书房石璨两人之间游移着，视线里并没有位高权重之人常有的傲慢，但却带着更为强烈的压迫感。 面对着这道视线，无论岸边佐然，还有房石璨，都微微低了低头。 “这里，是关于伊藤弘实先生死亡事件的报告，已经被尘封了十年。” 房石璨低着头，将自己手中的资料递到了伊藤美绪面前。 而也就在伊藤美绪翻开资料的同时，岸边佐然饱含愧疚的声音也在室内响起。 他的口中，一段被刻意封存的故事从遥远的历史中被开启。 “我记得，那是在十年前的夏天，弘实先生死前不到三天的时候。” …… “我记得，那是在十年前的夏天，弘实先生死前不到三天的时候。” 距离东京都中心上百公里外，马野町交番大楼内，岸边佐然满怀歉疚之意的声音在首相官邸的办公室内响起。 虽然经过了电子信号的传递，抵达这里以后，声音变得有些失真，但是那点微小的误差没有什么关系。 而这间本来空空荡荡，空旷无比的办公室里，现在已经摆满了各种仪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实验室一般，但研究的对象却既不是物理现象，也不是生物材料，而是一面摆在房间墙壁上的巨大屏幕，上面被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图景，正是此时交番大楼里，伊藤美绪所处的房间内的景象。 每一块图景明显都来自于一个高精度的摄像头拍摄下的画面，也不知道交番大楼里的那个房间是怎么容纳下如此多隐蔽摄像头的。 数十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严肃地坐在仪器前，不断记录下，并通过手边的计算机进行结果和投放数据的来回反馈。 “目标人物的态度如何？” “根据过往数据建立的心理模型，其心理数值大概处于‘百分之五十七’的水平。” “有‘狂暴化’的危险么？” “概率为百分之二十七，暂时不用担忧。” 研究人员互相交流着，频繁地记录着通过在那个房间里预先埋设好传感器传输过来的最新数据，包括伊藤美绪体温、呼吸频率、眨眼睛的次数、身体的细微动作……建立起一整套“应急心理模型”，显示出伊藤美绪此刻心理状态的危险程度。 这些研究人员，都是从国立顶尖大学和顶级研究所里临时抽调过来的专家，其研究方向包括心理学、计算机、生物学等等等等，而且很多研究人员还具有交叉学科的研究经验，在场众人，每一个都足以在日本甚至美国的top50大学里谋得一份终身教授的教职，是日本相关学科的精华人物，然而他们几乎被全部请了过来，一切只为了实时评估伊藤美绪的心理状态，以预防或许有可能出现的危险。 首相坐在红木桌后，目光跃过研究人员的仪器，紧紧地看着屏幕上出现的实时影像，马野町交番大楼内，故事的讲述还在继续，岸边佐然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源源不断地传来。 …… “那个时候的我，基本上平时都是和弘实一起出勤执行任务。 “虽然年长弘实几岁，但是并没有值得称道的成就，也没有弘实那份对于正义的追求。所以那个时候的我基本上都是做给弘实打辅助的工作，职衔也低他一级。 “虽然低他一级，但是我对此没有什么不满。因为在我看来，以弘实的本职素养，就算当警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他本来也快要当上警部补了。不过大约十二还是十三年前开始，他有一段时间突然显得神色恍惚，心不在焉，导致工作出了点问题，警部补的升衔也落空了。但后来反而更用心地扑在了工作上，我想他应该只是经历了一些小波折吧。咳，那是些杂话，我继续说吧…… “还是那次任务。十年之前的那个夏天，我和弘实来到了横滨，一起去处理一场从东京到地方的连环杀人事件。弘实一如既往地，任务完成得很出色，认真排查线索后准确地抓住了犯人。 “将犯人转交给接手的同事以后，我们没有返回东京，因为这次的工作出乎意料地顺利，准备庆祝一下，便在横滨中找了一家居酒屋，喝到醉醺醺的程度，直到入夜才出了居酒屋，准备回旅馆。 “……那家旅馆的所在，是在横须贺市和横滨的交接地带，平时只有国道的车辆来往。所以入夜以后很是荒凉。 “那天夜里，我们一起走回旅馆。但就在回去的路上，却听到了几声尖叫。 “无论是弘实，还是我自己，都是警察，在听到尖叫声的一瞬间便因为突然的刺激而酒醒了大半。于是我们俩立刻顺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过去，很快便看到了尖叫来源—— “那里是几个高中女生，正在被一群穿着海军制服的美军纠缠着，她们瑟瑟发抖着互相抱在一起，美军士兵们发出猥亵的笑声，看起来比我们两人喝的酒还要多，正酒气冲天地围着她们，拉着她们，想要将彼此分开。 “我看得很明白——以这群美军的臂力，他们恐怕轻轻松松就能将这群女孩一个个撕扯开。之所以给她们抱在一起的机会，不过是想要玩弄一番罢了。 “而听美军和她们的对话，似乎这群少女是横滨本地的高中学生，趁着放假去隔壁市游玩，但没想到却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这样的事情。”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我，还是弘实，都十分气愤。我想要去呼叫支援，让当地的交番派出警察解决争端。但弘实却发现女学生们快要被拉走，觉得呼叫救援已来不及。于是就在我还来不及阻拦的时候，便已经冲了出去，站在了那群美军士兵们的面前，和他们理论。 “……美军士兵看见突然出现的男人，也愣了一下，但他们并没有退却，弘实的出现反倒激起了他们的对抗心。美军们想要推开弘实，但弘实却像是一堵墙一般始终牢牢守护在女孩们的身前，并且不停地同他们理论着。最终，美军们似乎有些烦了，从怀里掏出手枪，想要警告弘实，而弘实毫不畏惧，也拿出随身的手枪和警察证抵在他们面前……但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士兵破口大骂着，将枪口对准了弘实，连开了数枪——‘砰砰砰砰！’ “……然后，我便看见弘实倒了下来。” 一片长久的寂静。 只能听见岸边佐然抽搐似的呼吸声，还有少女静静翻阅着资料时，纸张一页页被翻过的“沙沙”声。 良久，少女的声音终于响起。 “后来呢？” 即使在这一刻，她的声音还是异样的平静。 然而岸边佐然的声音，却已经因为过于强烈的情感冲动，而变得断断续续了起来。 “后来……美军们因为弘实倒下……似乎自己也恢复了清醒……离开了现场……那些女孩也逃走了。 “我紧急叫了救护车，还有其他警察……但是弘实的性命没能抢救过来…… “呜哈……请原谅我……我太懦弱了……那个时候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弘实倒下……没能和他冲出去一起对抗那些美军士兵…… “……所以我在弘实死后，努力收集证据……我想要……至少让那几个士兵受到法律的惩罚……但是，美军基地直接将这件事挡了下来……而且上级也要求把这件事平稳解决……所以……哪怕到最后……弘实都没能得到一个公正的结果……甚至连死因都没能被公布…… “我就是这样无能……到最后什么也做不了，既懦弱，又无力……我失去了一切上进的愿望和工作的热情……就来到了这里……我只想在这个交番里，被心头的罪孽感吞噬掉余生，直到今天，又见到了伱……” 岸边佐然的声音强烈抽搐着，身体离开了椅子，深深跪在了伊藤美绪的面前。 “小美绪……不，伊藤小姐……请责罚我吧……无论做什么，都是我应该承受的……” 男人的身体跪倒在伊藤美绪面前，弓起的背部抽搐着。 而伊藤美绪却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仍只是漠然地翻阅着自己手上的资料。 一张张，一件件。 首相办公室里，心理模型的分析变得越来越艰难。 “这个表现，与预想结果的重合度不到百分之二十……” “需要重新建立模型！” “换一种测量体系如何？” 研究人员或皱眉或讶异，办公室被仪器运转的声音填满了。 而交番大楼里，少女终于又在此时说了话。 “为什么，没能抓住那些士兵呢？” 伊藤美绪将手中的资料放到了桌边，凝视着房石璨，却依然无视着脚边仍在抽泣着的岸边佐然。 “那是上届首相及警视厅长官下的决议，那一届的政府极力想要调和同美利坚的关系，所以警视厅将此事视为破坏日美关系的‘不稳定因素’。 “而且，当日袭击少女的那群士兵里，有一个正在服役的年轻人，其时军衔只是上尉，但他却出身于美利坚著名的政治家族——福尔森家族。 “他的名字叫做约翰·福尔森，现军衔为上校，同时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驻扎在横须贺港的第七舰队总司令。” 房石璨轻轻回应道。 而另一边，就在房石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原本像是实验室一样的办公室里，研究人员也被临时请了出去，场中只留下了首相一个人。 他紧紧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听着房石璨的声音，手指极有规律地敲打着桌面，难得地露出了即将决胜赌命一般的表情。 屏幕之上，同样听见房石璨所说的话后，岸边佐然的抽泣停了下来，身体已经悄悄地移到了一边。 而少女则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原来如此…… “……不过，你们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呢？” 房石璨没有做出回答。 这并不是他能回答的东西。 他只是一抬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而就在身后白色的屏幕上，近百公里公里外的首相办公室里的画面呈现了出来，首相那张庄重坚毅的面庞出现在了屏幕正中央。 “美利坚占据吾国，贪鄙无道，至今已有八十余年。无论横须贺，抑或冲绳岛，形似之事累牍连篇。这不仅是美绪小姐的家仇，亦是吾国之仇恨。 “……所以，伊藤美绪小姐，你愿意成为日本新时代的开创者，驱逐米国，和吾等一道，让日本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么!” 终于写完这三更了，而且第三更四千字，首日破万字，算是达到了一开始的期待。 耽误这么久时间，主要也是在构思下一步怎么推进——以及思考云顶该怎么吃鸡。最后总算靠三星妖姬拿了第一名，难得。 (本章完) ------------ 第六十八章 合作愉快 首相显露在投影屏幕上的面容露出罕见激扬之色，一番慷慨陈词过去，房石璨的表情稍稍起了一些变化，而岸边佐然早在首相开口之前，便悄然退出了房间。 但只有伊藤美绪，依旧只是若有所思地坐在那里，面无表情。 “让日本崛起于世界民族之林……你的意思，是希望我驱逐美军么？” “并不是简简单单地驱逐，我希望伊藤美绪小姐能够用您的力量，成为日本的擎天支柱。倘若国际形势以及世界发生重大变化，依然牢牢地支撑着日本群岛。” 少女看着他，微微挑了挑眉： “为什么会选择我？” 既然是选择，就代表面前摆着至少两个以上的目标。 如果放在此时的语境下，与伊藤美绪所言的“选择”相对应的另一个存在，只有美利坚。 然而少女就这样毫无顾忌地将自己摆在了和美国同等级别的位置之上，无论是首相还是房石璨都面无异色，仿佛早已在心底接受了她这一说法，将她和霸主世界数十年的头号强国并列起来。 超凡者之强大，可见一斑。 “以美绪小姐展现过的力量来看，想要对付您，其实也是有可能的。” 东京大学工学部出身的首相在屏幕的对面，向伊藤美绪侃侃而谈着。 “虽然以伊藤美绪小姐展现过的力量而言，最大限度爆发出来的动能已经不逊色小型核武器。 “但是，以核聚变为原理，利用氢同位素原子制造的氢弹，其威力几乎是无上限的。只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势必可以造出比之当年沙皇炸弹更为可怖的武器——五千万吨、六千万吨……甚至一亿吨当量的核弹面前，即使是美绪小姐，恐怕也无法在席卷上百公里的冲击波和千万度高温的火焰中存活下来； “其次，现代实验室里已经可以研究出具有巨大杀伤力的病毒生化武器，通过特性诱导和无底线地催化，完全能制造蔓延数百上千公里的大规模病毒传播气雾，相信那一定也能对伊藤美绪小姐您造成生命威胁。 “此外，激光武器、天基武器、电磁武器……现代军事科技的潜力是一般人所无法想象的，倘若伊藤美绪小姐您被视作世界公敌，面临更甚于当初同盟国对fxs的围剿——请相信我，无论你的力量有多强大，在这数十亿人的智慧和力量面前，也绝对无法逃生。” 首相目光灼灼地盯视着伊藤美绪，明明是谈判，口中却罗列出一堆威胁项目。 伊藤美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如你所说……既然世界上有这么多消灭我的办法，为什么还要在这里和我谈判，想要同我合作呢？” 首相坚沉如石的脸上，泛起一丝微微的苦笑。 “——想必伊藤美绪小姐您也能明白的吧？虽然像我上面所说的那样，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这些具有强大杀伤力的科技手段，或许可以杀死您。 “但是，这些手段——无一例外的，同样足以杀死日本本土数千万人。 “研究所的专家阁下的力量进行过评估，得出的结论如下—— “1.仅凭日本本土的科技和军事力量，绝对无法消灭您； “2.倘若在世界各国——尤其是美利坚，将阁下视为绝对威胁，在不顾代价的情况下，以毁灭您为目的释放各种最大杀伤性手段——最乐观的估计，日本的牺牲人数将超过八百万人，东京都城市区域基本毁灭，日本国民经济生产总值跌出世界排名前十五； “……最悲观的情况下——北海道、四国、本州、九州全境陆沉，群岛之上的1.2亿公民，尽皆为阁下的死亡陪葬。从此以后，‘日本’成为一个仅存在历史教科书上的名词！” 首相紧紧地盯着伊藤美绪，口中吐出极具震撼力的一串串数字，虽然面上不显，但言语中却激荡着澎湃的情绪。 而房石璨更是第一次听到这一连串的数据，一时之间，脸色起了变化。他从未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少女，极有可能是日本自蒙古远征以来的八百年间所面临的最大危险。 ……同样的，或许也是最大的机遇！ 而远比他更早一步便领略到这一切的首相，凝视着伊藤美绪，身躯完全挺直了说道： “既然以美绪小姐您为假想敌，所得到的结果会是这样的可怕——所以，在理解到这一情况的一瞬间，我便已经转变了想法。 “——倘若依附美国，和伊藤美绪您为敌，所得到只有毁灭的未来——那么，若是同伊藤美绪小姐合作，那么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么？ “……而且，根据研究所的评估，虽然伊藤美绪小姐您的力量还不足以和整个美利坚的体量相提并论，但是，只要将您的存在和日本现今的国力相结合，无论是美利坚的第七舰队还是其他军队，都不足以远征日本，将吾国的全境再置于它的阴影之下。而且单独一个人存在的您，是一个活靶子，哪怕再强也仿佛无根之水；但要是同吾国合作，那么这一亿国民都将站在您的身后，整个国家都会成为您的依靠，哪怕是美利坚也会失去出师之名，即使强行征伐，也只会大败而归。 “而与此同时，您会成为日本全体国民的偶像，比之天皇更为神圣的存在，史上最为光鲜夺目的英雄，再临于世的天照大神，宛如太阳一般耀眼。 “到那时……无论是您的父仇——约翰·福尔森上校；还是吾国的国恨——强殖吾国数十年的美利坚，也都将在如日东升的日本面前，被全数了结。” 首相历经议会斗争磨练出来的口才犹如东京湾的潮水一般汹涌澎湃，而站立一旁的房石璨，也被这份口才中蕴含的情绪震动得浑身战栗，皮肤起了一个个鸡皮疙瘩，眼眶隐隐发红，呼吸变紧，眼前隐隐浮现出美军士兵们一个个颓败地撤离日本本土，横须贺基地上方的星条旗缓缓降落，“日之丸”则在日落的海风中升起，仿佛象征着那个霸主国家的退却还有日本的新生的画面…… 然而伊藤美绪的表情上，却没有一丁点的狂热。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首相，轻轻地说道： “……虽然是这样说，不过，迄今为止与我‘血肉共鸣’，消失在这个世界里的上万名人类，又要怎么交代呢？” “原来那种能力叫做‘血肉共鸣’么？” 心中转过这般念头，首相点点头，对伊藤美绪说道： “交代自然是要有的，而且这也是合作中的一环——在合作之后，希望伊藤美绪小姐不要主动释放这种名为‘血肉共鸣’的能力，以免造成太大混乱；当然，政府可以提供一些用来消耗的人类，倘若阁下的能力实在需要的话——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希望阁下在使用这些消耗的人类时，能让我方的科学机关进行检测研究，这样说不定也能促进您的能力发展。 “……至于那些已经消失掉的民众和士兵——我们完全可以将他们的死亡推卸到美国人的头上。譬如说向民众解释伊藤美绪阁下您其实是热爱和平的能力者，但在美国间谍和国内腐败官僚的相互勾结逼迫下导致了这些血腥事件的发生；又或者说那些死伤都是美国人造的假，他们都死于美利坚的人体实验下，而您则是实验的幸存者，幸运获得了能力——反正这种事情美国人做的也不少。 “至于那些死者……我相信，倘若他们明白自己的生命能够促成日本的独立和崛起，想必九泉之下也能够安息。” 首相斩钉截铁的声音透出钢铁般的坚定和决断，短短时间里便已经想出了如此多的办法，令旁边的房石璨赞叹不已。 正惊叹间，忽然感觉视线一阵扭曲。 莫名的，世界仿佛停滞了半秒钟不到的时间，眼前的视线黑了一刹那。 但是，就在下一刻，视线重归于正常，眼前依然是伊藤美绪和首相隔着屏幕相对而坐的景象。 ——看来，那只是错觉。 心情重新归于安宁。 而就在这时，少女扬起了头。 房石璨的眼中，伊藤美绪正视着屏幕外的首相，嘴角露出了一丝神秘的微笑。 “好…… “我同意了。” 预想之中的成功终于到来。 房石璨双拳顿时握紧，就像是心脏快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激动。 而屏幕对面的首相也一样，难掩自己脸上的兴奋。 只是，不知为何…… 看着少女平静的身姿，还有嘴角那抹神秘的微笑。 ——为什么，心中会有一种隐约的怪异感？ (本章完) ------------ 第六十九章 血液水晶 就在首相与伊藤美绪的密谈尚未开始几个小时前，那辆房车刚刚抵达林荫小道的时候。 另一边，荒名山上，席谷凝视着水原麻奈实。 “……其实，真正的你，害怕着拥有力量？” 席谷如此说着。 面对青年的质问，水原麻奈实沉默了下来。 “害怕……” 萧萧的风声在耳边回响。 这座有着数百年历史的神社，中庭的杂草和灌木虽然已被席谷的神木分身绝除，却依然满是荒凉空寂之气。 此时受到瑟瑟秋风一引，那股荒凉空寂之气便难以阻绝地萦绕庭中，脚下所踩的微湿泥土，宛如埋葬着神明的墓地。 不知过了多久以后，水原麻奈时，终于又抬起了头，勇敢地凝视着席谷。 “没错……我确实是在害怕。 “但是，我害怕的并不是拥有力量，而是拥有力量之后的那个我，会变成与现在的我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就像伊藤美绪学姐一样。” “我不相信美绪学姐是一个纯粹的无血无泪的怪物。她的心中一定也有着彷徨与孤独。 “——或许美绪学姐确实有着像怪物的一面。她在没有获得力量之前，就已经有许多奇异的表现。她不害怕疼痛，也从不露出软弱的表情，就像一个绝对不会后退的战士，或者说一个永远保持冷静的杀手一样。 “但是……就算是那样的美绪学姐，在她没有获得力量之前。我也看见过她眼中的温柔。那份温柔就是美绪学姐人性的证明。 “也许很店长先生你会觉得温柔就是软弱，不过就算软弱又有什么不好，难道非要成为一个绝不害怕杀戮？也绝不停下杀戮的怪物才行？” 水原麻奈凝视着席谷，胸膛间的怒气慢慢充溢了起来。 那份怒气就像是春池里的涨水一般，丝丝缕缕地上升着。 “我喜欢那样的学姐，虽然她的脸也许不那么好看，但那个时候的她不会伤害别人。更不会变得这么残酷。 “现在的学姐虽然美丽得难以想象——但是，无论是废弃工厂里出现的她，还是目下町街头无差别杀戮的她，都已经与原来的学姐已经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我只能认为店长先生您所赐予的所谓力量，想要得到它，就只能依靠扭曲自身的心智来实现。但，倘若被这份力量扭曲了心智，改变了自我，那么获得力量的那个人还是原来的自己吗？ “而且，这份力量恐怕也会将崭新的自己引向毁灭的道路——不管是毁灭自己，还是毁灭他人，那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要的，是充盈着幻想，仿佛徜徉在天空之上，不会以伤害他人为代价的神秘学世界，而非这种靠着别人的血肉为食，甚至比人类之中最丑恶的一面，还要丑陋的神秘力量！” 少女激扬的怒气变为锋利的语言，一句话一句话地向席谷发起了进攻。 那是这段时间盘旋于少女心头的念头。是她用悔恨和明悟交织出来的声音。 少女的性格和决心，在话语中毕露无遗地体现了出来。 然而，仍然看着她的席谷，却依旧只是微笑的看着，眼神里掠过些许赞赏。、 然后淡淡地道。 “真是充满趣味的论述，但是，麻奈实有一点你好像搞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我不会给他人的力量中设下什么界限，或者说需要他们用什么代价来交换。我所赐予的力量从没有明确的性质，也没有绝对的要求，它就像是一粒种子，无论种出什么样的结果。都只会看每个人自己的禀赋。 “有的人接收到这枚种子，但是土壤太过贫瘠，那枚种子无法孕育出任何东西；也有的人将种子种下，倾注心血，最终长出了一朵艳丽的花；还有的人，将种子埋下，然而从土地中却长出了道道荆棘……但，无论那枚种子长成什么样的结果，本质上都与我无关。” “可是……美绪学姐……” 少女的声音中产生了些许犹豫，还有茫然。 大约是因为席谷所说的话，与她心中预想的结果完全不一致。 但是她能够听出来，席谷的话中绝对不含任何谎言，那是他发自内心的声音。 而且如此高在上的神明化身，应该也没有什么撒谎的必要。 然而，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只是伊藤美绪自己的心愿所汇成的结果而已。 “……说到底，除了那两天的相处，还有峰山美亚对伱讲述的故事以外——你对伊藤美绪又了解多少呢？” 少女还想要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席谷那双与她对视的眼神中，突然焕发出了光彩。 不，并不是物理意义上实际出现的光芒。 那只是精神上映现的幻觉。 然而，那份幻觉以清晰无比的姿态灼印在视网膜上，就像是一段正在影院中放映的电影一般。 那是伊藤美绪获得力量之前的故事。 ——衣衫褴褛的她，跌跌撞撞地从废弃工厂逃出；见到席谷之后，在书店内的谈话；少女遥远的过去；与伊藤弘实相关的事情；她的心愿；她的戒律…… 强烈的眩晕感冲击着水原麻奈实的大脑，一幕幕来自过去的影像变成了眼前活跃的镜头。 瞬息之间，大量的信息通过视觉传递到了脑中，然而这份信息量的冲击都不是最让水原麻奈实震动的，真正让她的头脑颤栗起来的。 ——是那些信息的内容。 “美绪学姐……” 在心中喃喃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水原麻奈实无言地站在原地，怔怔而立，直到眼前的影像全部播放完毕。 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底信服了席谷所说的话。 她也终于彻底明白，伊藤美绪展现出来的“血肉共鸣”的力量，并不是席谷的强迫，而是她自身心愿汇成的结果。 然而，正因为这份明悟，少女才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曾经的那个美旭学姐了么？ “有机会的。” 席谷仿佛听到了他心中所想的事情一般。随口向她说道。 水原麻奈实浑身一颤，就在这时。，一枚红色的凝固之物，从席谷的手中被抛了过来。 水原麻奈实下意识地接住了这个东西。 她定睛一看，那是一枚仿佛水晶一样剔透晶莹的血液。 “……它和那枚吊坠的效果类似，但是里面蕴藏的力量要远远强过那枚吊坠。” “跟吊坠不同，一旦使用了它，就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也不可能再停下来。 “所以——等到你真正拥有那份觉悟的时候，便握碎它吧。 “……然后，你将站在和伊藤美绪同样高的位置，看到她眼中的世界。” (本章完) ------------ 第七十章 归去来兮 当朝阳破晓，日出云中的时候，水原麻奈实离开了那座荒名山。 尽管在这座山里只待了一个夜晚不到的时间，但是下山的那一刻，水原麻奈实却感觉恍若隔世。 走下山道的最后一刻，踏足于乡间林地的时候，水原麻奈实回过头看了一眼。 荒名山依然在自己的身后屹立着，以一种仿佛万古不移的姿态俯视着自己脚下的一切。 这是一座不高不低的山岳，相比于日本的其他山川来说，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 然而，山中的那株神木以及寄身于其中的神明化身，却仿佛站在比这地球上的一切峰顶，都更为高越的位置，淡然地凝视着世间万物。 “……” 其实就在席谷对她说： “你将站在和伊藤美绪同样高的位置，看到她眼中的世界。”的时候，水原麻奈实心中产生了一个疑问，想问他一个问题—— “这样的话……那么你又站在怎样的高度呢？你眼中的世界，又会是怎样的存在？” 或许席谷并不会回答这一问题，只将它当成无聊的赘语而付之一笑。 又或许席谷会饶有兴趣的对她解释，对她描述着，就像是书店那时他所做的一样——但那终究是过于宏大而不可触及的图景。 所以，水原麻奈实始终没有问出来。 就如现在这一刻一样。 水原麻奈实握紧自己兜里的那枚水晶一般的血液。 尽管没有成为和伊藤美绪一样，各方面都超越人类极限的怪物。 但是和吊坠相处的那几天，也让她的身体素质各方面上了好几个层次。 所以只是稍微感知一下，水原麻奈实便能觉察出这枚水晶血液的应力极限。 只要轻轻地一捏，恐怕那枚水晶般的血液，便会破裂开来。 然后…… 然后会发生怎样的事情？ 即使不用说，水原麻奈实自己也能想象得出来。 那是曾经的她梦寐以求的神秘学大门被打开的场景。 那是世界上至少超过几十亿人共有的幻想。 那时的她，将成为自己憧憬而羡慕的超自然的存在。 ……然而，她终究没有下定决心。 直到最后，少女也只是握着那枚水晶般的血液，默默地将它放回衣兜，在田间迈开步子，朝着远方离去。 而就在他的身后，山耸立依然。 …… “其实对于这一点，伱的想法中有一些错误。” “倘若你问我——关于我是站在怎样的高度，我的眼中能看到怎样的风景——类似这样的问题，我并不会感到无聊。我不仅会回答，而且还会非常仔细地回答。生动活泼，无比真实，能够让你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不过我很确定，在你的大脑没有升级到足够高的程度以前，你一定不会想要看到我眼中能看到的东西。” 荒名山之上，席谷看起来仿佛正在自言自语着。 但只有他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是在和另一个人格或者说“imagine friend”之类的东西对话，而是在回应刚刚少女心中产生的疑问。 就在席谷的眼中，他解放了全部的感知能力以后，通过多种维度一同呈现出的景象，展示着普通人类的大脑和视觉器官别说“看见”，甚至就连想象都难以想象出的瑰丽。 ——原本紧致的土壤在他的眼中被细化成一颗一颗独立的砂砾，每一颗砂砾之间的缝隙都仿佛大得能放下一座山。 砂砾的下面，土壤、地层、更深处的地下水、地壳中的矿脉，乃至于极深处的地幔、地核层——一眼望下去，整个地球从外部到内部的景象同时被他所“看见”，就连最深处沸腾的岩浆也映入了视觉中的画面一角。 而就在更微观的领域中，分子和原子的结构纤毫毕现，就连电子云的图谱都在他的视觉中展现出来模糊的轮廓，并且就在被他“看到”的一瞬间转变为确凿无疑的存在。 在这一瞬间，五感绝妙地统一了起来，因为同样都达到了极其宏观且极其微观的程度，视、听、嗅、味、触完美地结合，席谷闻见了每一个粒子间的稳健结合、听见了电子跃迁时的清新的香味，看见了身周物质的量子云坍缩时，在一个普朗克时间里绽开的有若鲜花绽放的声音…… 视觉即是听觉、听觉即是味觉、味觉即是触觉、触觉即是嗅觉、嗅觉即是视觉。五感统归于一，却又分归于彼，一种感知即是一切感知，一切感知融化在一种感知里。 既是波也是粒子，普通人类只能利用数学公式进行概率解释的世界，在席谷的眼中演化半真实，半虚拟的无限可能性。 “尽管还没有达到绝对微观的程度，但是…… “……量子观测者…… “……我的感知器官视觉都已经快要进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或许当我有一天真正能完全‘看到’量子云的一瞬间。在那一刻——所有的可能性，所有的未来都将彻底掌握在我的手中，由我的心意所决定。 “不过……那样的话，该是怎样无趣的人生啊？ “所以——为我展现更多的可能性，让我看到更多生命的潜力吧。 “……世界，以及宇宙。” 席谷喃喃自语着，下一秒钟，他的身影便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 …… 清江省警察厅。 依然是那间门牌号527的“行为分析科”办公室里。 电脑桌上，一堆至少几十本的资料被高高地堆在电脑旁边，而这些资料最上面的几百张边角已经有些起毛了，看起来浏览它的人看的次数一定不少。 而就在电脑桌下面，几十个空空的文件袋被随意堆叠着，不过无论是哪一个文件袋，都有着同一个名字： “8·12大案相关资料（仅供内部）（机密）。” 电脑桌前，名为林恒的青年将一本资料拿了过来，对照着电脑屏幕上显示的调查记录，又开始了自己仿佛苦修士一般的分析。 林恒双眼发红地翻开资料，不知道是这段时间第几十次翻开这本走访记录，但是，几十分钟之后——意料之中的，这一次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无所获。 林恒揉了揉眼睛，放下资料，叹息着靠在了椅子上——同样的，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不知道第几百次像这样叹气了。 自从清夏市那场庄园爆炸案导致的“8·12专案组”成立以来，作为省厅唯一一个“行为分析科”，他和科长一起被吸收加入了专案组。 本来还以为这会是侦破奇案，大展身手的好机会，但却没想到…… 两个多月过去了，居然还是毫无结果！ 不，甚至都不能说是毫无结果——是连一条有效线索都没有，就像是在一条死胡同里打转的闷驴一样，甚至都看不到半点希望！ (本章完) ------------ 第七十一章 专案组 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在办公室里清脆地响起，林恒就像是陷入困局的无头苍蝇一般，苦恼地看着电脑屏幕，不断地敲击着按键，无意识地在电脑上组织出一句又一句的话语，但脑海中始终没有任何灵光浮现。 “不对……不是这样的……” “但是……那样吗？也不可能……凶手没有机会引发这样大的爆炸…… “到底……该怎么才能找到凶手的痕迹呢？” 回忆起这场8·12大案的案件相关材料，林恒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8月12日当晚，在清夏市郊区的一幢别墅庄园里，接到附近居民报案，说“看见那座别墅庄园燃起大火”的警方来到了总体面积超过五千平米的庄园内，发现了国内知名游戏公司董事长王长明被大火烧焦的尸体。 作为国内知名企业家，公司市值数千亿，身家千亿以上，每年为当地贡献数十亿税入的富豪王长明，其无论生还是死，都是足以引发当地不小的震动的事件。 而且，除开王长明的尸体以外，警方还在别墅庄园里发现了更为令人惊骇的东西：十几名被王长明雇佣过来的厨娘、管家、女仆，以及一整支三十人队全副武装的保安小队成员的尸身。 并且，根据尸检结果，这些尸身的呼吸道及肺部并无灼伤及烟尘—— 也就是说，那三十名被王长明雇佣而来的保安队，竟然是在毫无反抗能力地杀死的！ 案件一经上报，便成为了省厅乃至国家警察部最为关注的案子。 不仅是王长明个人的身份，更在于这极有可能是一场由多人犯罪集团共同策划的恶性案件。 最终，国家最高警察部门专门拨调人力来到清江省，并指挥清江省警察厅组成专案组，开始了对这一案件的调查。 一开始，专案组内的警员，从上到下，都觉得这场案件的真相很快就能破解。 ——从现场痕迹分析，十几名家务人员和三十名保安人员毫无反抗能力地便被那个犯罪集团杀死，说明犯人人数至少也在几十个以上，而且携带多种武器。 ——同时，从尸体痕迹来看，死者都是被一击毙命，且死状惨烈，现场的尸体大多呈分尸断肢状态，说明这个犯罪集团训练有素，而且心理素质强大，极有可能具有某种变态心理，会从斩首分尸的行为中取得快感。 ——然后，案发现场搜集到的子弹壳和武器也只有该保安队成员本身携带的武装，说明在进入庄园，杀死里面的全体成员之前，这个犯罪集团已经对保安人员的装备情况了如指掌，所以才能在案发现场不留下任何一颗看起来比较异常的子弹壳，或者是任何一把不属于现场人员的匕首。 ——另外还有一点，将整座别墅庄园烧毁的这场大火，经过时候的鉴证检识，别墅内本身并无任何设备或者机械能造成类似的大火，在短时间内就能产生这样猛烈的火焰，看来这个犯罪集团应该使用了大量燃烧弹、铝热剂弹或者是火焰喷射器。 ——此外，在距离案发现场约几百米的道路上，警方发现了一辆同样被烧毁的迈巴赫还有车内司机斩首后烧焦的尸体。在对车身火源进行分析以后，烧毁这辆迈巴赫的火焰，同样也是车外的火源，应该也被使用了燃烧类武器。 ——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当天晚上，虽然别墅庄园内的监控摄像头均在大火中被销毁，记录影像的硬件设备也彻底沦为了废铁，由于王长明没有使用联网的摄像头，因此别墅内的监控影像没有备份。但在别墅庄园以外的道路上，监控摄像头并未被这个犯罪集团打掉，也就是说，其仍在正常工作。 不过，警方在调查了附近道路上的监控记录以后才发现，原来那辆迈巴赫刚好停在了两个摄像头的死角之间，导致它没能记录下这辆迈巴赫从停下再到被烧毁之间的影像。不过，没有留下记录本身就是一种侧面证据，这同样代表了那个犯罪集团对王长明附近居住环境的情报掌握程度，能够对附近道路的监控死角认知得如此清楚，侧面证明这个犯罪集团在事先进行了大量关于周围环境的踩点以及调查工作。 所以，在得到了众多上述关于此次案件的信息点以后，包括林恒在内的“行为分析科”都一起加入进来，并提取出了几个关于这个犯罪集团的群体特征： 1.这应该是一个五十人以上的犯罪团伙，且配合默契。而案发当日无论保安队成员还有其他家务人员，大多都携带了手机等通讯设备，但在事后调查中这些通讯设备并没有打出去过一条信息或者是一通电话，说明这个犯罪集团还有可能携带了大范围的信号屏蔽仪甚至是emp武器； 2.这个犯罪集团的装备精良，且非常小心，没有在现场留下太多相关痕迹。尽管这座庄园基本都被烧毁，但在庄园以外的主要道路或者山道上，警方也没能提取到指纹、掌纹、足印、或者是车辙等有可能是当晚这支犯罪集团留下的痕迹； 3.这个犯罪集团极有可能是由前警务人员、退役军人还有安保公司精英成员组成，考虑到如此他们的行动如此胆大包天却又细致入微，很有可能国外的赏金猎人及雇佣兵团伙也有参与； 4.因为案发时附近道路的监控录像中没能找到任何线索及痕迹，说明这个犯罪集团在案发现场附近进行了大量的事前调查工作，而这些调查工作都需要调查人员频繁多次地进入别墅庄园附近踩点。在这种郊区，一张生面孔频繁到来很容易引起怀疑，这说明这个犯罪集团极有可能雇佣了本地人采集信息，而在别墅庄园内，也应该有这个犯罪集团的内奸。 于是，在得到以上信息点以后，专案组信心满满地走访笔录，调查取证，最终成功得到了全国范围内符合以上各个条件的犯罪集团，以及有可能参与到8·12大案中来的犯罪者数量。 ——零。 (本章完) ------------ 第七十二章 初步结论 对于8·12的相关分析中，首先第一点——超过五十人及五十人以上的犯罪集团便已经卡掉了绝大多数情况。 根据现场情况分析，这个犯罪集团内部无论武力还是装备程度都远非一般的团体可想，其反侦察能力极强。 但在排查完毕警方内部离职人员的去向以后，并未发现有离职人员去向不明，疑似加入某个多人团体的情 “不需要准备，人呢？”已经告诫自己的魁广仍旧是没有忍住。照例，还是没人理会他。他把自己骚了个大红脸，偏偏还发作不得。 萧晨的眸子闪动，其中有光彩流动，他的目光落在手中的黑色玉简之上，不曾离开，他甚至尝试将自己的神识之力渗透其中，想要一窥究竟，但是却无果。 何大平也火了，那圆滚滚的身躯猛的朝着叶凡扑了上去，一把将叶凡推出去好几步。 而王英杰当初要不是因为没能力承担，他老婆又怎么会想到出去借高利贷，然后被迫去卖。 叶凡随意的一脚飞踹而出，最前面的两名混混直接被踹飞出去，脸颊着地，一排牙齿直接脱落而下。 祭台之处，有些一道道身影浮现而出，竟然有十人，他们的境界无比恐怖，竟然皆是仙帝五重天之上的强者，身穿铠甲，仿佛是将军一般，手持长枪，无比威猛。 “姜毅那家伙回来之后发了疯一样的修行，生怕被你们落下。”星辰圣使笑道。 “这个是自然，虽然我没有去过修真界，但是我们阿尔法行星中，对于修真界的资料还是有不少的，修真界中一些物资的介绍和用，以至于价格，我都会多少有所了解。”祝融说道。 半个时辰过来，墨风擦了擦额头的几滴汗珠，放下刻阵所需。众人目光齐聚，只见墨泉强身已经布满密密麻麻的阵纹，宛如金属灌注，一条条阵纹都散发着锐利的光芒。 大胖子重重的点点头，墨风嘴角一抽，服，这才过去多久，两年时间？就算这里流速慢，也还不到三年的时间。 维罗妮卡对杜勒就摆不起脸色来，虽然没有点头回答，但也没反对，算是默认了。 这样到底是有还是没有？赫连和雅也懒得再探究，这说到底也不是她想知道就能知道的。若是她是北雁的探子，让她知道这事情，无疑是在自取灭亡。 “你一个外人在我们南诏这么嚣张，才该教训你呢！姐妹们，给这丫头点颜色看看！王后的陪嫁丫鬟又怎么着，我们打了她还能拿我们怎么样！”采蝶说不过香菱，怂恿了身边两个姐妹就动手要来打香菱。 “连浅浅都这样认为，自然是不会了。”轩辕天越的声音依旧清润，可是却带着一股天生而来的霸气威严，还有一闪而逝的轻松惬意。 夜倾城暗暗心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蛋，似乎最近真的瘦得厉害。 就在地上的“大长老”对着“赤焰”一阵大吼的时候，冥出手了。 “翠儿妈妈，你别太伤心了，谢大哥吉人天相，一定会没事的。”吴生劝道。 一路走来，他伤心过，难过过，也痛苦过，可一看到她，他就觉得所有的伤心难过都是值得的。 陈夏刚说完，就觉得脸部烧红：“哼，像你这种只和c混的，不能体会我们b的好处。”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只是，她也知道，在那样的一个男人的心里，娘亲可能在他那些姬妾中的地位最稳固，但是在他的前途中又占了多少分量，她就不得而知了。 ------------ 第七十三章 各自相会 听见林恒口中的质问，黄缘光微微一笑。 他脸上的表情，既不是赞许，也不是抵触，只是含蓄地说道： “专案组的结论……可能在有些地方存在一点缺陷，但是——这已经是现有条件下最符合实际情况的推论了。” “恐怕不只是一点缺陷吧。” 林恒以完全不信服的口吻回应道。 “唉，这件事嘛……小林，你还是太学生气了——要知道，侦破案件的实际过程跟教科书和推理上的都完全不一样。” 黄缘光摇摇头，叹了口气。 “像这种无比复杂但又线索稀少的案子，不要看他矛盾的地方有多少，而要看他吻合的程度有多深。” “来，你看看。现在‘8·12大案’找不到凶手痕迹的几大疑点：第一，像这种武装精良，准备充分的犯罪集团，明明有着几十人，但在国内根本找不到一点跟他们有关的消息，也没有发现任何吻合的情形；第二，从案发现场中只找到了安保人员自己的武器和子弹壳；第三，没有发现别墅庄园和郊区地带内有对外勾结的内奸痕迹； “从之前的情况排查里，可以确定全国范围内没有哪个犯罪团伙有这样的人力物力造成这么大的破坏，事后还能掩盖掉自己离开的痕迹。 “但要是把这场大案定为安保人员自己策划出来的，中途出现意外的突发事件，是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很多疑点了？” “——别墅附近的监控摄像头没拍摄到相关记录，还有通行的道路上未能发现异常车辙痕迹的问题被解决了。因为根本就没人跑出去；找不到内奸的原因也解决了。因为这几十个人都是内奸，或者说都是一伙的；王长明的迈巴赫停在监控死角，自己的尸体却出现在别墅内的难点同样被解决了。这支安保队伍已经被他雇佣了好几年，他们肯定知道附近监控录像的死角地带，而且也有让王长明乖乖下车的机会。 “只要接受这个推论——接受是这支安保队的成员自己策划下的整场案件，那么大部分疑点都能迎刃而解。而且这家安保公司属于国内最大型的几家武装公司之一，所以这支队伍很有机会接触到购买燃烧类武器的渠道，也有机会在几年时间里偷偷运送这类物资，储存下足以焚烧掉整个庄园的数量。” 黄缘光的分析鞭辟入里，但林恒明显不能接受这个说法。但黄缘光却只是对压了压手，继续说道： “小林，你可能不知道，我当初其实也是刑侦队的一员。大概十年之前我经手过一个案子，那是个城中村，有个寡妇在自己家被杀了。这个案子我只用三天，就通过足迹现场的指纹，还有寡妇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近的联系人排查找到了凶手。 “凶手是寡妇的租客年轻气盛，身强力壮，但是存不下来什么钱，就经常用身体给寡妇付房租。 “我们从他的家里找出了一件带血的雨衣，还有一把虽然已经被擦洗干净，但是仍从上面检测出了鲁米诺反应的匕首。罪证确凿，男人无从狡辩，承认了是自己犯下的罪。我们成功将他定案。 “不过，这桩案子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通往寡妇家的楼道的监控录像里，在她死亡当天并没有出现这个男人的身影。而且这个寡妇住在九楼，居民楼外壁上也有监控摄像头，因此也不可能是男人偷偷爬上来的。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进入寡妇房间的呢？ “我们问了犯人很多遍，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即使有着这个疑点，男人还是被抓了进去，最后成功定罪。 “所以小林啊，真实的案件不是推理——它的案发过程中可能有很多偶然和意外，可能串珠项链上总有一颗珠子不知道掉在哪里了，但只要这条项链整体存在，那就没问题。我们做警察的，永远只能尽可能的接近真相，而绝不可能一厘一毫都完美还原。” 这一番话说出来，林恒脸上的不服气消退了一些，露出沉思的表情。 他沉默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黄缘光瞥了一眼，发来短信的对象是一个叫“兮兮”的人。 再转过头看向林恒，后者抓着手机，脸色明显红了起来。 “女朋友？” 林恒有些苦恼，又有些幸福的点了点头。 “看伱这几个月里天天不着家的样子，没想到你也能有女朋友。” 黄元光啧啧称奇。 “她是医生，平时工作情况比我好不了多少。” 林恒笑笑。 “行了，女朋友发来短信干嘛？让你和她一起吃饭？” 明显没想到黄缘光这也能猜到，林恒无奈地一笑。 “那快去吧。” 黄缘光一挥手。 “可是……距离下班时间还有十分钟……” “行了，我替你担着。” 林恒的话还没说完，黄缘光就摇摇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他。 “你这个年纪，我要是你还能有心工作？ “再说了，这几个月加班还没加够吗？我看你一周工作时间快超过80个小时了吧。再不休息一下，人以为我们警察厅是黑窑呢。” 连嘘带斥地将林恒呵退了，看着他离开的身影，黄缘光哑然一笑，将自己桌上的茶具收拾起来，洗了个手，拿起公文包。 在墙上挂钟的指针慢慢移到五点的那一刻，他也提着包出了门。 离开公安厅，黄元光慢悠悠的骑上自行车，在自行车道上惬意地前行。 夕阳西下，黄昏的光带着微温，中年男人自得其乐地骑着自行车，在一家幼儿园门口停下。 “爸爸！” 带着小黄鸭帽子的小女孩喜笑颜开地朝着刚刚在路边停下自行车的黄缘光扑了过来。黄缘光赶紧蹲了下去，抱住了她： “伊伊，别跑这么快，要摔着的。” “我也只有在爸爸面前才跑这么快。” 小女孩把扑在黄缘光胸口的脸抬起来，看着黄缘光的小脸上满是信任： “……因为爸爸肯定会接住我的！” (本章完) ------------ 第七十四章 过去与未来 回家的路上，小女孩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紧紧抱住黄缘光的腰，“噗叽噗叽”地跟他说着今天学校里发生的故事。 “爸爸，今天陈浩羽被老师罚站了。” “为什么啊？” “因为抢女生橡皮！” “该罚！怎么能抢女孩子东西呢！” “可是……当时我看到那块橡皮很好看，说了句我也想有一块，陈浩羽才去抢的。” “啊……这个，啧，也还是不对——他想送你橡皮，该自己去买的，怎么能抢呢？这说明这个孩子又笨又想空手套白狼，伊伊，以后离这种小孩远一点。” “嗯嗯！我平时都不跟别的男生说话的！” “那你怎么跟这个叫陈浩羽的孩子说话呢？” “因为她是女生鸭~” 诸如此类的对话，就这样在自行车上的两人之间进行着，傍晚的夕光洒在他们的身上，萦绕着一抹恰到好处的柔和。 等到回到家的那一刻，穿着围裙的女人站在门口，笑意盈婉地看着两人。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立刻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扑到了女人怀里。 “妈妈！” 同样像黄缘光那样蹲下，抱住跑来的小女孩的女人，怜爱地揉着她的头发，看了看她的衣领、袖口和衣服下摆，满意地点点头。 “今天衣服保持得很干净呢，明天要继续保持哦。” “那我要小红花奖励！” 女人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好，好，小红花，等会儿给你。” 说着，转过头，看着黄缘光，嫣然一笑。 “老公，伱回来了——今天晚上有你喜欢吃的菜哦。” 黄缘光点点头，走过去，深深地抱住了女人的腰。 “嗯，我回来了。” …… 客厅的饭桌上弥漫着饭菜的香气，都是些家常菜，但是很显出女人的手艺。 红烧狮子头清香不腻；紫菜蛋花汤鲜美可口；青椒土豆丝香脆清爽；番茄牛肉煮得恰到好处，红褐色的油汤中，一块块牛肉搭配着番茄的香气，令人食指大动。 小女孩很快便就着饭菜大快朵颐起来，像一头贪食的小猪一样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黄缘光故意和她争抢牛肉，才刚刚六岁的女孩完全抢不过他，很快就瘪起嘴唇，但随着黄缘光哈哈大笑着，将自己抢到的牛肉块递到女孩碗里之后，小女孩又恢复了笑颜，开心地吃了起来。 女人微笑地看着这父与女之间的互动，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 小女孩幸福地吃着东西，口齿不清地谈着最近在学校里的趣事。 “今天饿在幼儿园，被闹私表扬了哦。” “好厉害啊，伊伊，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黄缘光适时地捧哏，女人小小地提醒了小女孩一下： “慢点吃，先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 “诶嘿嘿……” 将食物吞下去了以后，女孩开心地继续说道： “老师今天让我们写作文，我整整写了七十多个字呢！不过王鹏宇的字数写得比我还多，但是他用的字太复杂了，我猜他不是自己写的，哼……” 眼看话题又要一偏，黄缘光凑趣道： “写的什么呢？” “写的是‘我的爸爸’！” 小女孩开心地笑道。 女人摸摸她的头： “写的你爸爸什么呀？” “我写的是——‘我的爸爸是个jingcha’，因为想不起警察怎么写，就只用的拼音哦，不过老师还是觉得我写得很好。‘他是一个很有正义gan的好人。爸爸总是在抓坏人，虽然在我出生以前，爸爸被坏人报复了，但是他没有气tuo，依然在当好jingcha，我为我的爸爸jiaoao！’” 小女孩高高扬起头，骄傲地念着自己的作文，想要迎接自己想象中的鼓掌和赞许。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念完这篇作文的第一时间，无论是女人，还是黄缘光，一时之间都没有说话，两个人同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仿佛被冻结了一般。 小女孩慌乱地左看右看，黄缘光终于反应过来，挤出一个微笑。摸摸小女孩的头： “写得真好，伊伊，将来说不定你能当个作家呢。” “伊伊真棒，爸爸妈妈为你鼓掌。” 女人和黄缘光勉强地为小女孩拍着手，终于将气氛重新拉起了一些，让小女孩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但无论是女人，还是黄缘光，都在这一瞬间，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 …… 吃完饭，收拾碗盘的时间，小女孩一个人爬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黄缘光则和女人一起来到厨房里，收拾锅碗瓢盆。 两个人分工明确，一个人洗大件，一个人洗小件，两个洗水池足够了。两双手并肩擦拭着油脂，但却相互沉默着。 忽然，在没有转头的情况下，黄缘光对女人问道： “……是你跟伊伊说：我被坏人报复了的？” “嗯。” 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你为什么这么说？她要是一直记着，长大后想起来去打听……要怎么办？” 为了避免被客厅里写作业的小女孩发现两人的对话，黄缘光极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短促而急迫地问着。 “——能怎么办呢？” 一直埋着头擦洗已经光可鉴人的盘子的女人抬起了头，看着黄缘光的双眼里隐隐要渗出泪花。 “自从十年前的那件事以后，你就变得一蹶不振。那段时间里你每天晚上都要披着衣服怔怔地坐在窗户旁边发呆几个小时。虽然到了现在，你似乎已经忘掉了那个事情，却还是耿耿于怀。哪怕我不说，伊伊将来也肯定会知道的。而且我说的跟事实难道有偏差吗？难道不是这样对伊伊说才对嘛？就算别人都以为——” “——够了！” 黄缘光难得地发了火，尽管如此，却还是惦念着客厅里的小女孩，压低了自己的声音。 “……你啊~” 他摇摇头，想要指责些什么，却发现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女人背过了身，有些干涩地说道： “过段时间，我准备出去找工作。” “……你疯了？” 听到这句话，黄缘光刚刚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忘了，只剩下不可思议。他凝视着女人的后背。 “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去就业市场，你这是什么猪鼻插大葱？” “马上伊伊要读小学了——我想买一套最好的学区房，不能让她从起跑线上落后。” “一个月能赚多少工资，还不是九牛一毛。” “至少能补贴家用……” 女人的手握着盘子，手上有些发红，有些地方还有些皲裂。 黄缘光看着她的手，沉默了一下，忽然，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女人的双肩。 “我来想办法。” 女人转过头，怔怔地看着黄缘光。后者的脸无比沉静。 “没有关系的，钱不是问题，我来想办法……等会儿我要去书房静静，你做家务的话，不要进来打扰我。” 听到“书房”两个字，女人的身体一颤，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转过身，同样环住了黄缘光的腰。 但是，却始终一言不发。 …… 书房之中，黄缘光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抽着烟。 烟雾缭绕中，一本红皮的《刑事诉讼法》放在电脑桌旁，封面都快要被磨得变白了。 凝视着那本书，黄缘光回想起过去的记忆。 那是十年前的那一桩案子。 正是今天他给林恒说的那一起凶案。 事实上，正如他所说的那样，这桩案子最终被成功定案，凶手被抓获，死者得到宽慰，他又完成了一桩案件，维护了社会正义，皆大欢喜。 但是，他讲述的时候刻意省略了一个事情—— 那就是那个嫌疑人在被抓获的时候，哪怕证据确凿却还是想出各种办法抵赖，始终不肯签字供认。 所以那个时候，身为省厅刑侦总队支队长的黄缘光为了撬开他的嘴，用了一些“手段”，在那个年代，这种“手段”并不少见，而且确实有用，一用之下，那个男人终于供认不讳，案件得到了破获。 但是，法庭审理之后，那名凶手却在运往监狱的车上暴毙，并且不治身亡——根据医院诊断，致命的伤势都是最近造成的，也就是那些“手段”在男人的体内种下了内伤。 本来只有这件事还好，然而又有一个东西被翻了出来，就是今天黄缘光对林恒所说的事情——当时案件现场的监控录像中没有出现凶手的身影，光从这一点上考虑，他没有作案的可能性。 于是死者的家属将相关情况立刻投给了媒体，一下子引起了汹汹民意，还有一些口口声声说着什么“程序正义”的律师也参与进来，勾结家属，将这个只有这么一点疑点的案子给翻了案，还要了好大一笔国家赔偿。 而他更是背上了一个处分，从刑侦一线黯然调离，本来有着大好前途，当年甚至有希望在几年之内竞争刑侦总队队长的位置，但后来却在省厅的各个冷门部门里辗转多年，直到最后，才被一个“行为分析科”这样边缘化的部门给安置了下来。 其实相对来说，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局了。如果不是当时的黄缘光因为过往的功绩，受到省厅高层赏识，那他说不定去蹲大牢都有可能。 但是这样的结果，并没有让黄缘光满意。 ——为什么，明明抓住犯人，弘扬社会正气，却要受到这样的待遇！ 作为一个二十岁出头就加入刑侦大队，十年沉浮的老刑警，他可以用性命担保，当年那个青年确实就是凶案的犯人。这甚至都用不到任何证据，纯粹是老刑警的直觉便可以确认。 ——那么，就是因为他使用的那一点“小手段”么？ 但是当初又有几个同事不会使用这种“手段”的？ 更何况，杀了人的凶犯，难道还能让他继续嚣张地逃脱法网吗？看到凶手明明害了一条人命，却还是一心只想脱罪满口胡言乱语自我辩解的态度，有哪个刑警看了能不愤怒！ ——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打击违法犯罪，以至于过了三十多岁都还没留下后代，结果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眼前弥漫的烟絮就像是黄缘光烦乱的心境。他深吸一口气，将烟头在旁边的烟灰缸里掐灭。 往事如烟。 这十年里，他的心也渐渐冷了。 从一个心怀正义的刑侦队长，到一个满身圆滑的老科长，黄缘光回想着曾经的那份正义和热血，只感到无尽的陌生。 “警察……也就是一份工作而已。工资一万出头，公积金四千不到。” 现在的他，只想要为自己的妻女创造更好的生活。 比如买一间最好的学区房，让女儿能上本市最好的小学；比如打消妻子出去工作的念头，能让她安心在家生活；又比如给家里添置一台洗碗机，从此不必在意为此烦恼…… 黄缘光打开了电脑。 进行虚拟网络桥接，连接上一个域外网站，专用的通讯聊天被打开。这个软件的服务器在国外——隐秘，安全，而且，可以随时删除所有痕迹。 打开聊天的一瞬间，便已经看到了“好友”发来的最新消息： “有最近的情报么？” (本章完) ------------ 第七十五章 交易 看着对方发来的信息，黄缘光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复。 而是从旁边的包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他平时上班时，总会捧在自己手里的茶杯。 按住茶杯底座，黄缘光顺着方向，慢慢地将它旋转了起来，随着螺旋的方向，底座逐渐发生转动，慢慢地被旋转了下来。 出现在被旋转下来的黑色底座里面的，是一个连接着U盘的微型摄像头。摄像头的孔和底座的颜色几乎一致，如果不是十分细致地看，几乎看不出区别。 将U盘插在电脑上，黄缘光打开摄像头里的存储文件，是一张张被拍下来的照片。 而照片里的内容都是电脑屏幕上的一个个文档或者图片。 将那些照片仔细的调看，然后剪切。删除掉照片边缘，或者画面中出现的有可能暴露自己身份和位置的信息。黄缘光将这些照片存放到独立文件夹中。 同时，又使用电脑上的扫毒软件，扫描了一下，确定电脑上不存在病毒木马之后，黄缘光才终于开始跟那个好友沟通。 “——情报当然有的，8·12大案最新消息，包括内部会议记录。” “什么价格？” “四个吧？” “三个。” 装作思考了一会儿的样子，黄缘光在电脑上故作艰难地打字。 “……行吧。” “还是老地址？” “这次换一个。” 黄缘光给了对方一个自己前段时间重新申请的虚拟货币地址。 很快，钱包中便显示转移到账3个btc。 按照最新市价，其价格大概相当于六十多万龙国币，比自己两年到手的收入还高。 黄缘光强抑着喜色，将筛选过后的照片一张张发给了对面。 “这就是最终结论。专案组认为，8·12大案是安保人员的自相残杀？” “没错……” 黄缘光脑海里盘旋着各种念头。最后终于下定决心，打字道： “……不过，据我所知，在专案组内部，还有人员对这个结论不满意，可能后续还会有变化。” “群议结论都得出了，还会有变化吗？” “这种事情都说不定的。刑侦的过程总会有很多偶然的东西。” 黄缘光目不转睛的盯着电脑屏幕，等待着对方的留言，感觉有点紧张。 为了日后的交易，为了获得更多的钱，帮助妻儿带来更好的生活，他故意抛出这个引子，想要勾起对方的兴趣，这种做法与古代养匪自重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对方到底能不能上钩？这却是他不能控制的。 “那以后，你可以多帮我留意一下。” 成功了。 黄缘光忍不住面露喜色。 “OK。” 完成了一笔大交易，而且让后续的交易还能延续下来。他的心情一时间很不错，顺便朝对方提道： “之前你提到的那个，清江省市范围内近两年凶杀案件的结案情况我也找到了，资料不少，你看能给出什么价格？” “伱觉得呢？” 对方轻描淡写地反问道。 “我们也交易了那么多次了，照顾一下你这份资料就……”想了想，黄缘光还是把免费删去，改成了“0.1个”。蚊子腿也是肉。 对方没有讨价还价，只是回了一个好字，再次交易完毕。看着地址里新到账的相当于两万多块钱，比自己两个月工资还高的比特币。黄缘光的心情有些复杂。 交易完成，窗口信息显示对方已经断联，这次聊天结束。 看着那个名叫“fire punch”的账号，黄缘光又点燃了一支烟，大口大口地抽着，陷入了迷离而恍神的状态中。 ——他是在一年之前开始做这种类似的事情的，那个时候，这个叫“fire punch”的用户都还没有找上门来。 一开始，黄缘光还只是偶尔会将一些从过时的内部资料卖到暗网中——当然，他自觉很有分寸，不会出卖经侦或刑侦大案的信息，卖的也都是些陈年旧案的资料和图片，尤其是图片。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许多角落的人来说，发生在真实世界的残酷事件总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为了得到那些鲜血淋漓的照片，只要能确认真实性和唯一性，他们往往愿意掏出不菲的价格来购买。 虽然被发配到“行为分析科”这一边缘化的部门里，手中掌握不了实际的权力，也基本上承担不了一线工作，每日只能泡茶饮水，但这种清闲恰好给了黄缘光得手那些案件信息的空间。 为了防止被发现，黄缘光从不使用电脑截图软件或者手机拍照，而是利用茶杯底座嵌入了一个微型摄像头拍照，以他的作风，时时刻刻端着茶杯也确实很有个人风格。 那大半年的时间里，黄缘光大概卖出了数百张照片，每一张的镜头都鲜血淋漓，在暗网的买家群体中饱受好评，甚至一张能卖出上千龙国币的高价，而黄缘光也确实被这种快速的来钱方式有些吸引了，短短数个月，就能攒下几十万，让他实在不能自拔，而且对于现在实权还不如一个派出所副所长的他来说，这还真是难得的机会。 而且，黄缘光觉得这样做对任何人都没什么妨害，那只是脱敏了相关信息的，单纯的照片而已，除了满足某些变态的隐晦心理以外，完全没造成任何损失，还能给自己带来一部分额外的收入，何乐而不为呢？ 那时的黄缘光，便沉在这种小富即安的心态中。 不过——真正的转折在于8·12大案的到来，以及专案组的成立。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黄缘光才明白过去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他永远都忘不了，在专案组成立大概一个月之后，从自己暗网连续渠道里，收到的那个“fire punch”发来的第一条私信，在看到那一条私信的一瞬间，黄缘光感觉自己的大脑仿佛都在充血。 “你应该是龙国清江省的警察吧？” 然后往下看去，第二条私信稍稍稳定住了他惊慌失措的内心。 “我想知道关于8·12大案的侦破进度，并愿意为此支付对价。” 对价？ 对方应该不知道我的具体身份。 这会不会是有些同事发现了暗网上流出来内部信息，故意钓鱼？ 错综复杂的思绪在脑海中盘旋着。 良久，黄缘光才双手微微颤抖着，对那个人开始打字道： “来**沟通吧，我们仔细聊一下。” 然后，黄缘光便和这个名为“fire punch”的人一直联络着，直到今天。 (本章完) ------------ 第七十六章 杨落的进化 通过后来的交易，黄缘光可以确定此人绝对不是自己的同事，他并没有在钓鱼。 这不光是现在那个钱包地址里的3.1个比特币可以作证，之前通过出售交易获得的比特币，提取到到另一个隐秘钱包中的五十万usdt也可以证明。 按照最新汇率，这五十万usdt足以兑换三百多万龙国币。 再加上今天这一笔收入，现在黄缘光存在区块链地址中的款项已经超过了四百万人民币，加上过去的存款，已经完全能上车清夏市二线的学区房了。 “再努力努力，二线学区不够，我要一线学区，而且还要全款……不，除了买房以外还要存下其他钱，给今后留出余地，让伊伊以后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 蒸腾的烟雾中，黄缘光看着那个早已冷下去的“fire punch”的“好友”名字，眼中浮现出深深的渴望。 “……反正我又没有出卖国家机密……不过只是将一些已经形成结论的共识透露出去而已——这又算得了什么？” 当然，他完全能想得到，这个和自己交易的对象，说不定与8·12大案有着极大牵连，很有可能正是一直游离于警方盲点之外的人物，如果能抓住他，那么这场牵扯了上万警力，引起了警察最高部门轰动的大案说不定就能了结。 但是…… 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 就在黄缘光交易完毕，交易对象的在线状态暗淡下去以后。 他并不知道，那个有着“fire punch”这个名字的男人，正坐在一间宽大的办公室中央，平静看着自己眼前的屏幕。 数块屏幕。 一块显示刚刚被传递过来的资料。 一块显示完结的通讯对话。 还有一块——出现在上面的，赫然正是黄缘光坐在书房中，抽着烟遐想的画面，以及黄缘光的计算机从软件到硬件的实时监测情况。 “想要靠免费的杀毒软件检查我植入的程序？要是杀毒软件就那么有用的话，游戏公司每年又何必掏出几千万几亿的经费向相关企业购买防护方案呢。” 杨落看着显示在画面上的男人，露出冷笑。 自从离开清夏市后，已经过了几个月。 这几个月里，杨落回到了自己的老家，一座西南内陆的三线城市。 重回家乡，身具数十亿流动资金，再加上一身逆天武力的杨落，在这几个月里的生活，简直就像是某些YY一般无往而不利，只用了短短几个月，便成为了一方大枭，地方官员和富豪的座上宾，压迫得本地原来的帮派喘不过气，成为了这座三线城市里，隐隐的前排人物。 “衍神秘药”对于自身素质的进化，是全方位的，不仅仅是身体素质的突破，也在于大脑的进化。 当初“身变”之后，杨落便已经感觉自己耳聪目明，心思灵敏到突破一般人的极限；而“灵变”之后，激发了自己精神深处那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之后，杨落更是进入了一个除了极少数人能够涉足之外前所未有的领域。 所以这几个月里，在回归家乡小城的过程中，他大约也就花费了半只手不到的精力去处理杂事，便取得了现在的地位。另外两只腿一点五只手的精力，则全部用于……学习。 没错，就是学习。 学习社会科学相关的知识，学习最新的刑侦学知识，学习多种语言……以及科学技术。 在这其中，杨落最优先，且最集投入学习的，便是计算机技术。 当初他能进入盛意的服务器组，成为it部门的一员，自然大学学的也是CS，在专业知识方面是过关的。 “灵变”之后，他的思维能力又产生了飞跃，这种情况，几乎是学什么一点就会。于是，短短几个月里，他的其他各方面的计算机技术，也产生了长足进步，虽然信安专业和一般的CS专业之间也有着专业壁垒，但是杨落只用了几个月，如今已几乎相当于这方面的顶级专家。 ……所以，他才能在暗网中准确定位黄缘光的踪迹，在他的电脑中植入自己的隐秘程序，得到了他的相关信息。 目光转移到左边屏幕上，刚才被黄缘光发过来的那堆资料文件，被他快速拖动着扫了一遍。他并没有把视线停留在最前面的“8·12大案”的相关会议结论中，那个结论对他来说是题中应有之义，当初杀死王长明时，杨落控制自己的“戾炎”消灭了绝大部分与他相关的痕迹。 而“戾炎”的威力也会让绝大多数人进入误区，认为这绝不是一个或者两个人就能制造的效果。所以要是警方一直只是深追着这个案件本身，那么绝对无法从既有的思维误区中挣脱出来。 对他来说，真正具有威胁的，反倒是另外一件可能会让人看到牵连的案子。 但是…… “果然，已经结案了么。” 杨落微微一笑。 当初在刚刚得到力量的时候，心态大变，有些地方但是处理得不够干净，不过事后也进行了一些补救措施。 ——现在看来，那些措施完全发挥了功效。 这样一来，两个线头相互之间的连接点彻底断掉，不可能再有人会将它们串联起来。单纯从这些案件来说，自己已经可以抽身事外了。 唯一还有些疑虑的…… 想到这里，杨落的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那些屏幕上的显示内容都已被撤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视频。 ——那是前几天，据说发生在东京都市里的真实事件。 画面中的少女，站在目下町街头，一挥手便是血海如潮。 根据后来网络上的辟谣言论，这些是某公司的CG合成视频，但是杨落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绝对是和自己一样的超凡存在。 因为，那个少女眸中的神态，是绝对无法被扮演或者合成出来的，属于真正超凡者才有的神态—— 就像是自己一样！ 看着那不知已反复观看过多少次的视频，杨落的思绪全部收摄在心内，对着那个遥远的伟大存在，恭敬地问道： “殿主大人……请问，这个少女，她也是和我一样经历了‘灵变’的超凡者么？” (本章完) ------------ 第七十七章 成神的渴望 “……她也是和我一样‘灵变’过的超凡者么？” 向着“衍神殿主”发出的疑问，在心头响起。 然而，就如同在空旷无际的宇宙中发声一般，杨落的疑问并未得到任何回应。 他的心中，从前那位存在所维系之处，只有一片空无。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这段时日里，杨落也曾不时毕恭毕敬地向“衍神殿主”提出过不少自己的疑问，但是，没能得到任何消息，看起来那位殿主就像是祂曾经说过的那样，“心音”不能维持太久，所以断掉了联系。 不仅如此，“身变”和“灵变”都已经结束，杨落感觉自己现在的能力达到了一个瓶颈期，怎么样也没法突破，然而想要询问殿主，却也没有任何可能。 “……难道说，非要等到旧日重临，诸神回归之时，才能重新听到祂的意旨么？” 杨落的脸色有些阴沉。 这份感觉很不好受，让他觉得自己在对方那里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有种隐约的惶恐。 倘若是从前的他，还在“盛意”辛辛苦苦打工，做一个苦命的加班人的他，恐怕还不会觉得有什么。那个时候的他，珍惜自己能得到的一切，就像是忙碌的工蚁一样，稍微有一点蜜汁就能让他乐不可支。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拥有了超越数十亿人的强大力量，身具“戾炎”这种苍火燎原的奇妙能力，这世间的一切对他来说都算得上予取予求，只是稍微动用了一点力量，便已兼并数十亿资产，回到家乡后，成为这座城市里谁也无法看轻的大枭。 如果不是因为杨落还顾忌到现代的许多尖端科技武器，以及十数亿战争人民战争的海洋，恐怕他早就一手遮天，横行无忌——换在几百年前，杨落少说也要捞个皇帝当当。 所以，得到越多，就会越担心失去；越被太多人尊敬，就越会在意其他人的冷落。 或许有些人可以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忧，无论身份贵贱都能淡然处之，但杨落绝对不是那种人。 哪怕心知肚明那位殿主大人是自己高不可攀的存在，但在一次又一次没能得到祂的回音之后，杨落还是在心中隐隐生出了些失望： “唉，殿主……”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衍神殿主的伟力，在他的心中远比世界秩序庄严且尊贵亿万倍。哪怕是心底有些牢骚，但也就停留在了失望这种程度，而不敢继续下去。 斩断那些杂念，正当杨落准备又一次看起那段视频，思考日后该如何应对除自己以外的超凡者一个个在这世界上现世的局势时，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杨总。” 是一个拘谨的青年声音。 “进来。” 杨落微微皱了皱眉头。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青年推开了门，弯着腰，带着讨好的笑容一步步走到了杨落面前。但杨落却以冷漠的眼神盯着他： “我不是说过，这几个小时内，不要打扰我吗？” “……那个，是杨总您的父母来了，他们有事想找您。” 父母？ 心中忍不住泛起些许厌烦，杨落对他挥挥手。 “让他们进来。” “是。” 片刻后，一对老年男女被青年带着从门口走了进来，当他们在办公室里坐下来以后，青年便机敏地闪了出去，悄悄将门关上。 “——哎呀，小落。” 一坐下来，杨母便开始对杨落诉起了苦。 “我这段时间住在城里，硬是住得好不习惯，你那个别墅空空荡荡的，我又不习惯被人伺候，每次看到别人给我鞠躬就想回礼，我还是想回去农村，你把村里的宅基地修个好点的房子就行了。” “是啊，小落。我们农村住惯了，这种好日子反而过得不舒服。我现在就想回村里在村口下下象棋，现在你出息了，我也不用以前那么忙到伺候庄稼了，就每天种点小菜也阔以撒。” 杨父也忙不迭地点点头。 两人口中浓厚的乡音让杨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城里住得寂寞，那是很正常的。我不是说过了吗？伱们可以去那些老年人俱乐部或者是疗养院里转转，里面都是老人。我也给你们配了司机的，想去什么地方都行。” 两个老人对视一眼，杨父苦笑道： “小落你又不是不晓得撒，你妈晕车，坐车转来转去不舒服。而且那些俱乐部、疗养院，里面都是退休干部或者是老企业家，我们这两口子就是对农民，哪可能跟他们有共同话语噻，我就想回村子里落叶归根，反正小落你现在回了家乡，经常可以来看我们——” 杨父的话还没说完，杨落便一挥手，独断专行地将杨父的话扫了回去。 “行了，晕车的毛病都是惯的，多坐坐就好了。妈坐那些便宜的出租车晕很正常，我就不信奔驰，路虎这种豪车坐着还会晕。你们也想想看——我在这里是什么身份？你们是我的父母，还回那个小破地方像什么话！你要是想在以前那些老朋友面前炫耀的话，那也好说，我直接在别墅旁边建一个居民楼，把村子里的老人都请过来住，天天跟你们叙旧好了。” 杨落这番话一出，两个老人看着彼此眼中的无奈，还想再说些什么，杨落却以一种压倒性的气势让他们不能反驳。 “好了，不要再提意见，回去好好休息吧，我接下来还有很多事情。” 说着，杨落敲敲桌子。 “张诚，送我爸妈他们下楼！” 年轻人恭敬地从门外走进来，对着杨父杨母鞠躬摆手，事已至此，两人也只能无奈地离开了办公室，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杨落一个人。 重新独享这属于自己的宁静，杨落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从二十五层的楼上的眺望出去。 远处的火烧云看起来像是自己力量发动时的场景，这是黄昏的时刻。 “……呵。” 轻轻吐出一口气，杨落回想起刚才办公室里的事情，以及视频中展现的内容，脸色又沉了下来。 “真希望……现在这种还必须要披上一层文明外衣，不能由绝对的力量主宰一切的世界能赶快终结。 “金钱、权力、地位……哪怕我已经拥有了瞬息之内杀死上万人的力量，却还是不得不受制于社会秩序的制约，需要依靠各种媒介交换资源，无法肆意地掌控手中的一切。” 遐想了一番世界秩序瓦解，自己凭借手中力量登上巅峰，成为人间帝王的场景，但在想象之余，杨落的心中却又生出了另一番烦闷。 “但是——等到诸神降临大地之日，到那个时候，祂们的力量又远超过我，祂们才会成为真正的至高。届时，虽然旧时代的秩序崩溃，但我也不能成为新时代的主宰……真是遗憾啊。 “想要依靠绝对的力量建立属于自己的秩序，那么就必须臣服在降临的神明之下；想要成为绝对的强者，拥有对于世间的其他人压倒性的力量，那么又必须继续蜷缩在这个时代的秩序中生活——真是难以舒展……” 想到这里，杨落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野心。 “……看来，唯一能两全其美的办法，就是成为和神明并肩的存在。 “——到那个时候，就算神明降临，我也能拥有分庭抗礼的力量，依靠自己的意志统治一片大地！” (本章完) ------------ 第七十八章 沈云兮 “假如你拥有超能力了，你会做什么呢？” 靠近二楼玻璃窗户的桌子旁，女子单手撑着下颔，另一只手放在桌上，对林恒好奇地问道。 她的右手边放着一杯柠檬茶，上面插着吸管。 “我？”听见这个问题，正在低头研究菜单，自己的手边也有着一杯柠檬茶的林恒不假思索地回道：“我会上交给国家。” “果然是很符合小恒风格的回答呢。” 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拿起柠檬茶，“咕咕”地喝了起来。 林恒研究完了菜单，将自己打勾的地方递给对方。 “来，看看，你还想吃什么。” “没关系，小恒吃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女子笑得眯起了眼，又补充了一句。“反正都是烤肉，我吃不出什么区别。” 她叫来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对方，等待上菜的间歇，林恒想起刚刚女子的疑问，忽然觉得有些好奇。 “诶，为什么刚刚问我这个问题？” “伱是说拥有超能力吗？” “没错。” “小恒，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前天日本东京爆出来的一个视频，很火的哦。” “视频？” 林恒疑惑地摇了摇头。 “我最近还在忙案子，没有什么时间娱乐。” 女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恒，有时候我感觉你简直就像是个苦修士一样。” “苦修士？”林恒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说法，苦笑起来。“我可没那么纯粹。” “苦修士也不纯粹哦。信仰本身就是这个世界上稳定的东西，之所以能坚持，只不过是因为内化成了习惯而已。” “医生难道不是一份需要信仰的职业吗？” 林恒看着她，女子把目光移向窗外，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复杂。 “信仰只是底色，但是，想要这份职业维持下去，只有长久的责任……以及利益。就像是医生的标志一样，单蛇杖代表纯粹的理想，那是希波克拉底誓词的象征。但原属于商业贸易的双蛇杖现在也进入了医学领域，成为其象征含义的一部分——这就是时代的变化，或者可以说是时代的进步。” 女子所说的东西并不难懂，但是带上了明显的个人色彩，林恒沉默了一下，第一时间没有回答。 女子已经进入了临八学制的最后一年，马上就将取得博士学位，同时也在清夏市第三医院担任住院医。接下来就是中级医师职业考试和三甲医院内部的主治医生遴选，林恒对于女子所承担的学业和工作压力也有所耳闻，但是一早便来到清夏，成为省厅部门编制内的一员的他，无论说什么话，对于女子的心境都未必能有感同身受的效果。所以他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女子放在桌上的右手—— “兮兮。” 名叫沈云兮的，年龄刚好比林恒大了一岁的女子脸上绽出清丽的笑容，原本撑着自己下颔的手也放了下来，两只手紧紧地缠住林恒明显大了一圈的，更加厚实的手掌。 “啊，小恒关心我呢——好暖好暖。” 她低下头，作势要把自己的脸贴在林恒的手上，但就在这时，服务员憋笑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好意思，那个，你们的食材切好了，要现在烤吗？” 林恒忙不迭把手缩了回去，从脸颊到耳朵都变得通红，但沈云兮却毫不在意，一脸云淡风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把头抬起来，雍容道： “嗯，请帮我烤一下吧。” “好嘞。” 服务员殷勤地将一片片切成薄片的牛肉贴在烤肉锅中，便又去帮其他桌忙，在等待牛肉烤熟的时间里，想起沈云兮刚刚说的话，林恒轻咳一声： “兮兮，你刚才说的那个视频是什么？” “嗯，就是这个。” 沈云兮掏出手机，打开自己缓存下的视频，点击播放，摆在了林恒面前。 画面中异常清晰的流星坠落、血海奔涌、一个个人类化为其中一部分、无数惨叫声不绝于耳的情境让林恒本来轻松地表情渐渐拧紧了： “这个……是真的吗？” “怎么可能。” 视频播放完毕，沈云兮收回手机，一脸轻松。 “据说这只是CG合成的视频，日本大使馆都辟谣了，那是在东京临时搭设的一个摄影棚里的画面，但恰好当天发生了一场袭击事件，才被人信以为真。现在东京电视台已经站出来承认那是他们新准备拍摄的一部电视剧的场景，这个消息一出，那部还没上映的电视剧立刻成为了全网最期待的新剧，netflix的期待指数直接到顶了。” 听到这个是假的以后，林恒的表情终于又轻松了起来，点了点头。 “不过……”沈云兮的这一个转折，却让林恒的心又提了起来。 “不过什么？” “——不过听说有些技术大神分析过了，视频里的画面并不是CG合成技术能够达到的水平，而且事后据说视频中的发生地点——目下町已经被日本当局彻底封锁，连个蚊子都进不去，所以也有不少人觉得那的确是真的。” 最开始的牛肉已经烤好了，沈云兮笑吟吟地将那些牛肉一片片分别放到林恒和自己的盘子里，林恒则顺手地拿起刀具，将其他生肉切好，又一片片放在了锅中烤灼，两个人分工明确，娴熟自然。 夹起刚刚烤好的牛肉，蘸料一点也没加地放进口中，林恒有些心不在焉，根本没心思细细品尝自己口中的肉味，他脑中回想着刚刚看过的视频场景，深深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视频里的内容，有可能是真的吗？” “有可能吧……所以我才问假如小恒你有了超能力会怎么办。” 看着林恒那明显已经沉浸过去的表情，沈云兮不由得哑然失笑。 “哎呀，别担心了，可能性很小的，人类历史几千年都没出现过真正的超凡者，二战打得那么激烈也没见神婆巫师在战场上发挥什么作用，相比起来，那是因为美军在目下町进行秘密实验才引发事件的猜想要合理更多倍吧，不要摆出这副忧国忧民的苦相嘛——退一万步说，就算真有什么毁天灭地的超能力者存在，难道小恒你还准备和对方硬拼吗？你只是个小公务员，就不要操着世界警察的心了。” (本章完) ------------ 第七十九章 大桥之上 林恒听到沈云兮的玩笑话，却没有露出开玩笑的表情，恰恰相反，他的脸上反倒显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如果真有超能力者存在的话——倘若他破坏了社会法纪，那么我一定会想办法让他归案。” 沈云兮怔怔地盯着他。 烤肉店里周围嘈杂的声音一时之间都仿佛被远隔过去。 但林恒说出如此义正言辞的话后，反倒自己都显得有点不好意思： “唉，我这么说，是不是口气太大了？” “哪有。” 沈云兮摇摇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像这种话，果然是我认识的小恒才能说出来的呢。” …… 吃完烤肉后，便是按照常理所应进行的散步活动。 两个人沿着人行道，慢悠悠地走着，傍晚的凉风微寒，在两人的身边萦绕。清秋的黄叶落在人行道上，踩着的时候发出“嚓嚓”的杂音。 因为是自助餐，所以都吃得肚子满满的，幸好一个是警察，一个是医生，一个有体能训练，一个要每天站着几个小时进行手术和查房，倒不至于没走几步就气喘吁吁的。 沈云兮自然地拉紧林恒的手，身体紧紧地贴着他，脸上没有任何不好意思的表情，仍然像一开始那样云淡风轻。而母胎单身直到半年以前才遇到沈云兮结束自己单身生涯的林恒现在还对恋爱中的正常举动有些脸红心跳，手心不自觉地沁出了大片的汗。 沿着人行道慢慢前行，林恒偷偷向右瞥了一下，发现沈云兮虽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耳根处却有些发红，一时之间，忍不住握紧了一点她的手。 女子却正在这时，转过头，正对上林恒的眼神。 林恒侧过了头。 “你刚刚，偷看我了吧？” 调皮的声音在沈云兮口中响起。 “那个……” 林恒有些呐呐难言。 “不用解释，我懂得，我就是小恒必需的微量元素，如果不能每天看到我，你就会消化功能减退，食欲不振——这就是古诗词里所谓的‘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唉写这首词的柳永放到现代，也一定是个营养学专家。” 沈云兮这番话说得好玩至极，让林恒忍不住笑了起来。 “是是是，兮兮你就是我的生命。” 沈云兮那边一瞬间没了声音，林恒差点以为是自己无意识间远离了她身边，但一注意才发现原来两个人的手仍紧紧握在一起。 他好奇地看过去，才看到沈云兮的脸上涌起了一片红潮，正咬着嘴唇看自己。 “平时都是直男作风，突然却给我来这么一手，有些犯规了啊小恒同学。” 林恒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说了一番无比直白的大胆情话，心中也涌起了一股羞怯的情绪，但是看着露出不同于往日的羞色的沈云兮，却觉得有些畅快，于是笑着反问： “难道不喜欢听吗？兮兮同志？” 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沈云兮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当然喜欢，所以林恒伱以后可以多说一点，最好一天二十句，并且不能重复，给我多多补充一点电解质。” …… 且不说林恒是如何苦着脸千求万求才让沈云兮把那“每日二十句情话”的要求给撤回的，随着两人消食的散步走得越来越远，话题也从单纯的恋爱腻歪转移到了之前的谈论上去。 “刚刚谈到超能力的时候，小恒的那个表情，为什么会那么认真呢？” 两人的脚步在一座江边大桥上停下，乘着有些寒冷的晚饭，沈云兮有些好奇地看着林恒的侧脸。 “嗯……” 林恒思考了一下，这个应该怎么说呢—— “你你还记得8·12大案吗？” “当然知道，这不是你在追查的案子吗？而且这件案子网络上都传遍了。” 沈云兮点点头，笑吟吟地说道。 “毕竟那个被害者王长明，可是全国闻名的企业家，而且‘盛意’这家公司可是有好几万员工，除了游戏之外还有音乐、邮箱、电子商务等业务，算是国内前十的互联网公司呢。我听网上的阴谋论说，他好像是被竞争对手买凶杀死的，据说为了解决他，直接请了一个西伯利亚训练营出来的杀手团队，现场演出了一幕战争大片哦~” 林恒苦笑着摇了摇头。 “要真是什么西伯利亚的杀手团队就好了……只要是十人以上规模的团队行动，都必然留下大量痕迹，靠着这些蛛丝马迹去追根溯源，没什么解不开的结果——但是现在的情况……” 为了不泄密，林恒说得很含糊，不过沈云兮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说这场8·12大案完全找不到线索？” 林恒暧昧地点点头。 “不止如此，因为找不到线索，所以根据现有信息，大家只能得出一个明显还有很多漏洞的结论——我并不信任这个漏洞，因为他还有很多疑点没能解决……” 林恒把目光移向桥下，滔滔的江水，连带着远处的江景，一时之间都映入了他的眼中。 “……所以，刚刚在看到那个视频的时候，我脑海中的想法突然跳脱了一下——如果说这桩案子的背后，是一个和那名视频主人公一样的存在，会不会……很多疑点就能得到解释了……不过那也应该只是我的妄想而已。或许是我太执着在这个案子上，有些疯狂了把……” 眼角的余光中，有什么建筑的轮廓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林恒一边说着，一边把视线全部移到那里，然后忽然愣住。 而另一边，沈云兮捏了捏他的手，表示安慰： “好了好了，你只是专案组的底层人员，就不要耗费太多心思了——就像我们住院医一样，没那么多权利，但也没那么多义务，天塌下来也该由别人去挡，自己不用逞英雄。” 说着，忽然注意到了林恒并没有在听自己说话，反而入神地看向了另外一处地方，她也便狐疑地看了过去，看见了那幢矗立在群楼之中，悬立着大大的“盛意”这两个字的建筑。 于是，沈云兮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起来。 林恒回过神，朝着沈云兮露出讨好的笑容。 “兮兮……” 沈云兮看着他，脸色冰冷。 “小恒同学，现在是休息时间，请不要把工作内容带入到恋爱中来。” 但林恒却还是可怜巴巴地看着她，眼神中充满了哀怜，仿佛一条在尽力向主人争取出门遛弯权利的小狗。 良久，沈云兮终于无奈地挥挥手，表示同意。 “好吧好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说着，看着林恒喜形于色的表情，以及忍不住要跳起来欢呼的动作，沈云兮扶着额头，仰天叹了口气。 恋爱情节写起来果然不是很顺手，不过写这段过度剧情主要也是为了后文做铺垫。不光是故事上的，也是情感上的。 (本章完) ------------ 第八十章 追询（六千字大章） 两人一路前行，来到了距离盛意大楼不足一百米的街道上。 因为沈云兮不是林恒的同事，没有调查权，便被留在了街道对面楼上的一间咖啡馆里，向林恒微微横了一眼，沈云兮“哼”了一声便上了楼。 林恒尴尬地笑着，转过身，先向专案组上面打了个电话，提前备案好自己的调查工作，然后便毫无迟疑地向着盛意大楼走去。 上了咖啡馆，坐到窗边的一个座位上，沈云兮看着身影迈入盛意大楼中的林恒，轻轻一叹，脸上的不满之色消失无存： “警察这份工作，一点都不比医生轻松呢。” 喝着咖啡的她并不知道，自己此时所坐的这个位置，正是几个月前杨落看着王若从盛意大楼下的门厅里走出时，其时他坐着的地方。 …… 林恒进入了盛意大楼。 此时正是晚上七点，按照盛意这种互联网公司996的工作时间来看，大部分人都没下班。 而等到林恒来到前台，告知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后，并出示了工作证以后，后者立刻带着些微不安，却非常娴熟地拨打起了电话，然后对林恒说道： “请你去五楼的会客室稍坐一会儿，蔡总大概二十分钟后会来见你。” 蔡总？ 林恒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便在旁边工作间里走出来的一个男人熟练地带进了电梯。直上五楼。 从五楼一个个玻璃窗隔绝的工作间中，能够看到许多人在这临近尚在勤恳工作的身影。一张张桌子上摆着双屏显示器，员工们的脑袋和视线也就在两张屏幕面前来回移动着，享受着充分的辐射洗礼。 就在男人带着林恒前行的路上，两人的脚步踏过走廊的声音不大不小，但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员工们的视线始终在电脑屏幕中来回打转，就像是被当成捕鱼工具的鸬鹚一样，纤长的喙永远只能夹着河鱼的身体，绝对无法下咽，已经形成了巴甫洛夫反射。 将林恒带到会客室前，男人将门打开，让出了一个身子。绝对不算粗俗，但也不是很温和地对他说道： “蔡总再过一会儿就到，请在这里稍等一下。” 林恒点点头，在会客室里坐下，看着男人的背影离开。 回想刚刚走进来的过程，林恒发觉盛意处理警察来访的一整套流程非常自然利落，看来这几个月里盛意已经接待过了太多和自己一样前来调查的专案组警察。 ……但是，即使是他们最后也没得到任何线索，光凭自己突发奇想地过来问询一番，能得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对于这一点，林恒也不是很有自信。 之前的专案组警员在进入盛意调查时，可都是双证齐全，带着省厅批准的授权书来到场搜检的，却还是毫无收获；自己今天什么强制性的权力都没有，顶多算是个临时询问，又能得到什么东西呢？ 林恒确认自己的担心很有道理。 二十分钟以后，当那个面带风霜，看起来年龄约四十往上，即使一身香奈儿也无法掩盖自己的疲惫的女人在他面前坐下后，对方毫不客气的语气果然为这场会面定了调，她指了指林恒放在桌上的执法记录仪。 “这个关了。” 林恒欠了欠身。 “抱歉，我们警方调查，都需要打开录音——这是程序。” “程序？哼——” 蔡歆脸上露出毫无掩饰的冷漠笑容。 女人的名字叫做蔡歆，正是前台打电话联络的那个“蔡总”。她是王长明的夫人，家境不凡，而且慧眼识珠，一眼看中了当时还家境浅薄，毫无资产的王长明，并且给王长明起家提供了第一笔资金。 早期“盛意”创业时，她也和王长明相互扶持，一同将公司做大。但是很快，随着“盛意”扶摇直上，王长明几番操作后，蔡歆以及背后的蔡家被无情踢出局，手头上只剩下“盛意”百分之三且没有任何决策权的股份，蔡歆也和王长明就此离婚。 此后王长明没有再婚，一个人风生水起，但就在他死后，因为蔡歆和王长明育有一女，是王长明的法定继承人，再加上蔡歆本身持有的百分之五股份，所以“盛意”如今兜兜转转，算是又回到了蔡歆手上，不过，毕竟“盛意”如今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王长明一死，企业动荡，蔡歆也没能将利益全占，这段时间“盛意”割让了许多业务出去，她每天忙得焦头烂额，但相比于之前的微薄股份，已经是大赚特赚了。 这些都是专案组内的情况资料，专案组对于蔡歆和其背后的蔡氏家族都进行过详细调查——作为王长明死后的第一受益人，毫无疑问，他们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不过几个月下来，还是没有找到蔡歆以及蔡氏家族参与过这起犯罪的任何证据与线索，所以其嫌疑也不攻自破了。 详细翻阅过跟蔡歆有关资料的林恒，并不认为她就是凶手或者说跟凶手有什么关系，但走进会议室的蔡歆却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贵方不知道‘瓜田李下’的道理吗？警察每一次出入我们盛意，会给公司商誉带来多少损失，给我个人带来多少影响，请问你们有考虑过这个事情吗？” 蔡歆用比刚刚温和一点的说法，但却更加不客气的语气对林恒说道。 林恒微微低下头。 “很抱歉突然打扰伱，但是这毕竟是许多条人命，事关紧要，相信你也不想真相一直蒙在迷雾里。” 蔡歆“嗤”了一声。 “……对于王长明这种人的死，我有什么可在意的？” 即使在林恒面前，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感，这让林恒略微有些讶异，迎着他的目光，蔡歆嘴角牵出一抹嘲讽的微笑： “我这么说，你很惊讶吗？呵呵，你们警察应该已经调查完了所有跟我相关的情报吧，自然知道他和我之间会是什么样的关系。既然这样，我还掩饰什么呢？” 林恒苦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换一条路子进攻。 “但是——我认为查明真相，不仅有助于查清萦绕在王长明先生的死亡之上的迷雾，而且对你也有利。” “我？” 蔡歆从怀里取出一个烟盒，抽出一根香烟点燃，烟草的气味逐渐弥漫开来。林恒没有抽过烟，也不喜欢闻烟味，鼻子微微抽动了一下，强行抑制住自己露出反感的表情。 “我又有什么？” 蔡歆冷冷地看着他。 “现在有很多人怀疑你是杀害王长明先生的凶手，虽然警方已经辟谣过，但各路网络自媒体还是在炒作……倘若我们能找到真正的凶手，就可以洗净这些舆论。” “这种话我都听厌了，还有呢？” “……那个凶手对盛意董事长出手，背后有可能怀着浓浓的针对整个盛意公司的恶意。你接手了盛意以后，这种恶意极有可能转移到你以及你未成年的女儿身上。所以抓住凶手也是一种对于你和你家人的保护。” “像这种话，我也从你们警方那里听了不下十次了。” 蔡歆看着他，脸上嘲讽的神色非常浓郁。 还有其他的话术吗？ 林恒盯视着蔡歆，她微微侧过脸，抽着烟，脸上渐渐变得面无表情，似乎已经对这场谈话快要失去兴趣了。 “我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你没什么想说的话，就离开——” 就在这时，林恒忽然说了话。 “这是‘沙漠牌’。” 蔡歆转过头，紧紧地盯着林恒，皱起眉头。 “我记得在资料里，你喜欢抽的是女士烟，王长明先生才会抽这款‘沙漠牌’香烟。我想，刚才你所说的‘根本不在意王长明’的死，并不为真吧。 “毕竟他曾经是你爱过的人，在离婚之后你也没有再婚……其实你很想知道他到底为什么会死，死前经历了什么。但是你的恨意要求你压抑住这份好奇心，你想表明自己其实漠不关心——但是，这份压抑的好奇心投射在了行动上，所以你才会不自觉地尝试他曾经抽过的香烟。” 蔡歆紧紧地盯着他，眯起眼睛，双眼投射出冷如铁的目光。林恒毫不畏惧地和她对视着。 良久，蔡歆的眼神软化了下来，厌厌一笑： “明明是一个刑警，搞得跟心理医生一样。” 她将刚才抽完的那个烟头掐灭，又从烟盒里取出一支香烟，点燃，然后道： “……你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件事情的人。 “但是，你猜错了。我之所以会挂念他的死因，会因为他的死心烦意乱，不是因为我对他的爱，而是因为我们之间的女儿。我对他早已经没什么感情了，但是女儿不一样，她还认着自己的父亲。在知道他的死讯以后，她躲在卧室里好几天没出来，直到现在也还是没怎么出门。” 林恒安静地听着。 但蔡歆却像是失去了所有兴趣一样，将手头的第二支香烟掐灭，叹了口气，然后直视向林恒。 “所以，我确实对他的死因有兴趣。但是你不要误会了，关于他的死亡，我确实没有任何线索，我所知道的已经在之前警察的来访中全部告诉你了。你想要的信息，我完全给不了。” 林恒听得出来这是真心话，但还没等他来得及失望的时候，蔡歆却又话题一转： “不过，公司的行政主管之前一直跟着王长明，而且在这间公司已经工作了很多年。他之前也被警方问过话，我提醒了他不要乱说话，以避免影响公司声誉……既然你现在这么热切，那我再让他过来跟你谈谈，这一次只要是他知道的都可以谈，只要你觉得会跟案件有关。但是——” 她紧紧地盯着林恒，双眼释放出压力： “第一，我不希望公司的内部情报外泄；第二，如果警方得到了什么突破口，我希望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凶手是谁。” 林恒迎着她的眼神，慢慢地，认真点了点头。 …… 盛意的行政主管在林恒对面坐下，脸上戴着眼镜还有公式化的微笑，与林恒曾在警方内部的调查报告中所看到一样——谨小慎微的行政部门负责人。 在那卷“王长明相关人”的调查卷宗里，这个名为宗元的行政主管的询问笔录一共有三页纸，但是有用信息不超过五句，面对警方的问话基本都以“这个不太清楚”，“那是董事长的私事”或者是“啊，这块不是我负责的，要不再问问别人?”来回应。 一个滑不溜手的人物。这就是调查警官对他的印象。 但是因为宗元与案件看起来实在没有很深的关联，且作为公司行政主管的他也没有和竞争企业勾连的迹象，所以警方对他的问话只进行了一次便结束了。 然而现如今在林恒面前落座之后，宗元的开场白却没有那种圆滑的太极，公式化的微笑之后，反而对林恒露出了诚恳的表情： “董事长已经吩咐过我了，您想知道什么，只要不是公司最紧要的机密，我能说的都会说。” 如此诚挚的态度令林恒心中一喜，他坐直了身体，对宗元点了点头，打开了执法记录仪和笔录本： “很感谢你的帮助，宗元主管，请问你对于此次案件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首先是摸底。 宗元扫了一眼记录仪，然后说道： “我现在知道的情报跟网上流传的没有太多区别：王董事长死在了别墅庄园里，同时死在庄园里的还有几十个安保人员以及服务人员，据说现场发生过一场大爆炸，整个庄园都被烧毁了。不过，那个庄园我去过。” 他末尾的那句话是从前的资料上没有出现的新情报，林恒心下一惊： “你去过？是什么时候？” “每年都会去——王董事长每年的年末会邀请自己信得过的助手在别墅庄园里欢庆，当然，那不是什么秘密派对，算是一种直属于王董事长的公司高层的内部会吧。” 直属于王长明的公司高层？ 但是王长明已经死了，宗元这种按理说算是“前朝元老”的人竟然没有被蔡歆解职？ 林恒停顿了一下，好奇地看了他一眼，宗元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微笑着发言道： “王董事长还在世的时候，我跟蔡总的关系也还不错，逢年过节会提礼物上门。” 短短的一句话，就透露出世俗油锅里摸爬滚打后的人精气质，林恒有些尴尬地一笑，继续问道： “那么请问你对那座庄园的印象怎么样？” “那是一座很大的庄园，里面还有小型山水园林，所以当我得知整座庄园都被烧毁的时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可思议？” “对，因为能做到那种程度，一般的汽油或者燃料不太可能。” “那么对于那座别墅，你还有什么其他记忆深刻的点吗？” “其他的没什么了。” “对于王董事长本人呢？” “对于王董事长，我认为他是一个很复杂的人。同时兼有胆大包天和谨小慎微两种特质，而且知道该在什么时候放开手脚，该在什么时候大步后退。他算是一位商界的人杰……” …… 谈话不断向下延续着，伴随着与宗元之间的对话，林恒心中的那个属于王长明的形象逐渐变得丰满起来—— 一个既有学历，又有魄力，会利用身边的一切资源，同时又可以抛下任何情感做出最冷酷理智判断的商界精英，正因如此，才能在短短二十年里让盛意从一个十人不到的小公司变成一个数万人的互联网大厂，在这其中，既有时代浪潮的推波助澜，也离不开他个人的努力。 大部分情报和信息都是以前从案卷中已经了解到的，但是随着宗元这个距离王长明最近的几个人的讲述，那些从未有过的细节被不断填充进来，也让林恒感觉自己越来越靠近这次案件的核心受害者的形象，明白了其他有可能采取此次犯罪行动的人的动机。 不过这些线索依然像是盘旋在8·12大案外围的云絮一般，无法连结成片，织成一片云海，为那些疑点指明通往碧蓝晴天的道路。 ……然而，就在来回纠缠了两三个小时以后，当林恒第五次问起“关于这次的8·12大案，在案发前后你有没有遇见或者说了解到什么可能跟案件有关的信息”之后，这一次，宗元的脸上却突然出现了迟疑的表情。 “案发前后，可能跟案件有关的信息……假如是那种完全不着边际，让人看不到联系的消息可以吗？” “当然可以。” 林恒一下子抖擞起了精神，满怀期待地盯着宗元。 “嗯……”宗元点着头，慢慢回忆着说道：“其实就在8·12大案发生前的一个多月内，我们公司有三个基层员工身亡了——当然，不是在工位上猝死，而是那种意外死亡。” “三名员工意外身亡？” 林恒眼睛一下子变得无比锐利，宗元注意到他的眼神，善意地笑了一下： “呵呵……请放心，我可以拍胸脯确认这三名员工都是属于基层，其中职位最高的也就是一个游戏项目内的小组长，绝对跟什么公司的内部机密无关。而且他们的死亡原因也各不相同——其中一个是在街道上和自己的妹妹被匪徒杀死，另一个是被人入室抢劫杀害，还有一个员工当时并没有传出死亡的消息，不过我们基本上可以确认他死了——他长了心脏肉瘤，已经命不久矣，当时就已经躺在床上了……” 听起来都像是意外，林恒正思考着这三桩死亡案件的背后是否有什么含义的时候，宗元主动为他揭露了这背后的联系。 “不过，当时三个员工其实是有点关系的——第一个小组长，叫做王若，还有第二个员工，叫做黄诚，是HR，在听到第三个名叫杨落的员工罹患了心脏肉瘤以后，为了给公司减少负担，便辞退了他，给的赔偿也比较少。一开始杨落想在网上煽动舆论，想要多拿点钱，但王若代表公司跟他达成了协议，去看望了躺在病榻上的他，杨落也就闭嘴了。” 这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如果不是宗元作为行政主管会专项处理这方面的东西，还真不会记得那几个小角色的名字。 这一番话从他口中顺畅地说出来，却让林恒微微皱起了眉头，刚才对他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你们没有遵守劳动法吗？” 林恒认真地看着宗元，语气变得稍稍有些冰冷。 但宗元却只是付之一笑，恬然视之。 “公司的目的就是赚钱，对于除刑法以外的大部分法律，都会在考虑违法成本和收益之中进行衡量比较——而且，劳动法这种东西，违反起来的成本很低，虽然警官你是公务员，但也应该明白吧？” 林恒沉默了一下。 他又不是生活在真空中，对于编制以外的生存现实是有所耳闻的。但即使如此，对盛意这种著名公司，他还以为至少会有些人情味在，但是…… “当然，我们公司作为大厂，五险一金都是全部交齐的，各项福利也完全具备，甚至辞退员工后的补偿在互联网公司中绝对不能算垫底，但是像这种员工在工作期间身患重病的事情，就会不太好处理——大厂不是福利院，没有那么多钱来展示爱心。更重要的是，现在的员工患病和猝死的概率越来越高，倘若在这方面太过宽松，公司利润不太好保证。因此哪怕一个员工有可能只是多给几十万，但考虑到其示范作用，我们都会尽量压低这方面的支出。 “——像这种话，我敢在警官你录音的时候说，就说明我知道它其实没什么关系。我们龙国还处在一个需要不断积累财富的阶段，社会鼓励效率，跟绝大部分公司比起来，我们都是福利最好的那一批了。相信警官你也应该明白的吧？” 宗元温和的声音听在林恒耳中，只觉非常刺耳。他想说些什么，然而正因为明白这是社会现实，凭自己的力量更无法改变，所以反驳的话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 还是回到案件上吧。 林恒平复了自己激荡的心情，收敛了发散的话题，重新拉回到一开始询问的事情上： “还是回到开始的案件上吧——那两个被歹徒杀死的员工，还有因心脏肿瘤住院的杨落，其他还有更多细节吗？” “你是想问王若和黄诚的死可能跟杨落有什么关系吗？” 宗元一直都是那副平静的笑容，仿佛永远都是一副隔岸观火的姿态一般。 “嗯，这应该也是很容易联想起来的——不过，很遗憾呢，这三个人的结局应该没什么关系。据我所知，杀害王若和黄诚的凶徒已经被抓获了，而且还是在董事长去世之前。他俩都是死在了一个流窜作案的抢劫团伙上。” 已经结案了？ 就像是柳暗花明之际，眼前突然又撞上了一堵厚厚的墙壁一样，林恒一下子心中涌起一股窒息感。 但这份窒息感只在几秒钟后，便被他排除出了胸口以外。 即使到了这一刻，他也还是不想放弃。眼前只有一条线索，哪怕是看起来虚无缥缈的线索，他也要一直追查下去。 “——请问，那个团伙现在被关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宗元摇摇头，忽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 “我记得当时看报纸……好像是在邻市的公安局？” 码了一晚上，总算弄完了。另外提一下关于72章的问题，那一章屏蔽了需要重新修改，但是每次修改没通过后需要再等四十八小时，所以可能要等点时间才能重新和大家见面。 (本章完) ------------ 第八十一章 方向 当林恒从盛意大楼走出来的时候，已经将近十一点了。 注意到自己在盛意大楼里的询问工作花费了如此多时间之后，林恒将笔录本和执法记录仪都收好，赶紧加快了脚步，来到对面大厦的咖啡馆里。 八楼，坐在窗边的女子单手端着咖啡，视线看向窗外，即使当林恒在她对面坐下的时候，沈云兮也还是没有转过头。 “兮兮……” 林恒在脑海中组织着措辞，眼巴巴地看着沈云兮。 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淡淡道： “林警官忙完了吗？” “兮兮，抱歉，我耽误了点时间，如果介意……”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林警官殚精竭虑，竭诚为公。我们这种普通市民有您这种伟大的保护神开心还来不及呢，我又怎么会介意呢？” 林恒讷讷，无言以对，只能对着沈云兮露出笑脸，仿佛是个打碎花瓶等待回家的母亲责罚的孩子。 沈云兮终于回过了头，看着林恒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摇摇头： “好了好了，虽然在楼上看了几个小时的风景，但这窗边的风景还挺好看的……就是今天共处的时间又剩不下多少了。 “其实我要说生气倒没那么生气——毕竟我明天有一天假期，这样的话，明天我们还能一起出来，你说呢？” 沈云兮的话落入林恒耳中，却只让他脸上的笑容变得更为复杂尴尬。 “那个……兮兮，我刚才在盛意楼上询问的时候，发现了一些可能有所指向的线索，所以明天我准备去……”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表现得清清楚楚。 而这番话也让沈云兮紧紧地盯着他，面孔上的表情全部退去了。 林恒的头缩得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就像是那个打碎花瓶的孩子对母亲又掏出了几张不及格的需要家长签字的成绩单一样。 良久，沈云兮微微叹了口气。 “……林恒，工作是忙不完的。你不觉得自己太自以为是了吗？” 说着，便从座位上站起，拿着自己的提包再也没回头看过林恒一眼，便从咖啡馆中转身离开。 林恒想要挽留一下，但又觉得自己仿佛没有挽留的资格，只能怔怔地看着沈云兮离开的背影，坐在沙发上，看着沈云兮留在桌上的咖啡，说不出一句话。 ——直到咖啡馆的员工过来，礼貌地问询他是不是还想点什么饮品并隐晦地提醒他这里要打样的时候，林恒才跌跌绊绊地从沙发上起身，慌忙道了个歉，离开咖啡馆，来到了街上。 夜色的寒风中，林恒看着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委顿无言。 但就在他一个脚步一个脚步，想要慢慢回去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 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是沈云兮的短信。 “等你忙完这个案子之后，把接下来整个周末的时间都留出来给我。哼。（╯－＿－）╯╧╧” 林恒紧紧抓着手机，看着上面的消息，忽然感觉夜色也没那么寒冷了。 他立刻敲下回应的文字。 “好。” …… 将今天去盛意一行的询问记录和执法记录仪内的录音带回到省厅，整理后存在了数据库里，接下来林恒又以宗元提到的那几个受害者的名字警方内部案件资料库里搜寻了一番。 他很快得到了结果。 ——7月22日，王若、王璐兄妹在距离盛意公司附近的疗养院大约三百米的地方被杀，死因为钝器击打，两人脑后骨均发生严重破裂，被当场毙命，因为两名死者身上的物品没有发现遗失，初步认定为情杀、仇杀或者愉悦犯，同时案发现场位于监控摄像头的死角地带，所以没有拍摄到凶手情况； ——7月24日，盛意公司的HR黄诚在家中死亡，死因同样是被钝器击打，但却是额前骨破裂，应该是和凶手正面对峙的过程中被杀死。同时警方在他家中发现部分财物遗失，因此立案时认定他是被入室抢劫的凶手杀死。因为黄诚居住的是老小区，鱼龙混杂，只有正门出入口的监控摄像头正常，楼道内的摄像头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成为了摆设，所以同样没有拍摄到凶手相关的影像。 以上两桩案件本来被视为独立案件，但在7月27日后便被并案处理。 ——7月27日，清夏市邻近的地级市，金湖市警察局逮捕了一个在清江省范围内流窜作案的犯罪团伙，该犯罪团伙成员一共有八个人，主要活动地点为清江省以及周围数省，牵涉案件包括盗窃、抢劫、qj、敲诈、杀人、自制枪支弹药……其中数人一直被通缉令追缉，但因为他们作案时非常小心，会注意避开摄像头和居民视线，所以警方始终没能抓住这个团伙。 但在7月27日，经人举报提供线索，金湖市警察局成功在市郊区的一幢烂尾楼里成功抓获了在这座楼中暂时休整的这个犯罪团伙，在抓捕时因为这个团伙想要反抗，在与警方的争斗中，团伙内五人死亡，只有三人存活，包括这个团伙的老大也被流弹击中而死。 事后调查中，警方在审问这个犯罪团伙的过程中，了解到他们曾组织参与多起恶性犯罪事件，因其犯罪行为导致的死者数量在两位数以上，但主要策划者和行动者均已在抓捕行动中死亡。 同时，警方也在烂尾楼角落里发现了沾有王若、王璐兄妹和黄诚血迹的钝器，审问剩下的成员时，他们虽然坦言自己对其一无所知，但因为团伙首脑及执行者都已死亡，所以他们认为那很有可能是那些主要参与人自己制造的案件。 在之后，警方再次检查了王若、王璐和黄诚死亡案件的现场，并在黄诚门窗附近提取到了犯罪团伙首脑的指纹，确认上述两个案件属于这个犯罪团伙集团犯罪的一部分，最终将其并案处理，成为这个犯罪团伙罪证的一环。 看着上面的记录，林恒陷入了沉默。 倘若他是一个普通的警察，在没有今天去往盛意大楼得到的消息之前，可能他还会觉得没什么问题。 但是，现在看看这两个案件的资料，不知为何，心中隐隐生出了一股怪异感。 他首先注意到底，便是侦破这起集团犯罪过程中的那句话。 “经人举报提供线索……这个举报者到底是谁？” 林恒敲击键盘，随着回车键响应，更多资料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举报者当天是在金湖市郊区一个即将废弃的公用电话亭中打来的，声音比较奇怪，应该用语音软件处理过。据举报者说，他是附近村民，看到那个烂尾楼里有一群人进去，而且他看到其中一个人跟通缉令上的照片完全一致，因为很害怕，所以拨打报警电话，说完便挂了。金湖市警察局也曾经查验过这个举报者身份，但因为附近没有监控摄像头，而且也没有商家行人，所以没有目击证词，再加上举报者提供的是货真价实的线索，所以警方没有花那么大力气去追查。 “又是没有监控？” 林恒皱了皱眉头，心中一动。 王若案没有监控，黄诚案没有监控，这个举报者又没有监控。 在8·12大案中，最令警方疑虑的便是那个疑似的“犯罪集团”对于监控摄像头出神入化的躲避技巧，所以才认为除非安保人员或者当地人有内奸，不然不可能一点踪影都露不出来。 而尽管王若案和黄诚案，还有7月27日的抓捕行动，从规模和犯罪的烈性程度上远远无法和8·12大案这种级别相提并论，但那种“踏雪无痕”的感觉却又从中隐隐浮现了上来。 林恒的精神提了起来。 尽管已是深夜，他却感觉自己的精神越来越专注。 继续翻阅金湖市公安局关于7月27日抓捕行动当天的其他资料。 其中大部分只相当于之前提到的东西的扩写，但林恒注意到，在特警抓捕的时候，数份报告均不约而同地提到这个犯罪团伙在面对警察的到来，使用自制枪弹对抗的时候，团伙首脑和主要行动人员死亡得异常简单，很容易便被流弹击中，以至于特警队伍中没有一个人在此次行动中受伤。 另外，其中一名警员还在报告中写道，他在烂尾楼中搜查的时候隐约感觉到楼里还有什么人，但他联系同事封锁了整个楼层，从一楼直接上到天台，始终没有任何发现。 那幢烂尾楼里并无任何秘密通道或者其他出口，楼下有同事把守，整幢楼里几十个警察在活动，除非那个人会瞬间移动或者是从天台上直接一飞几十米突然消失，不然的话没可能突然离开。所以这名警员也只是在报告中提到了这件事，并认为那应该是自己的错觉。 特警认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但林恒却隐隐觉得并非如此。 他拿出一个笔记本，在上面记录着自己认为的疑点： “监控……线索提供者……电话亭……指纹……血迹……凶器……犯罪团伙首脑的简单死亡……楼内的‘多一人’……” 他回想起今天傍晚和沈云兮的对话，在手机中看到的视频，以及话里提到的“超能力者”…… “……不。” 林恒甩了甩头，那种猜想还是太过荒诞不经了。作为警察，还是应该更加现实一点。 但至少从目前整理出的疑点来看，他隐约能够感觉到王若王璐兄妹以及黄诚的死亡，和8·12大案在气质以及手法上隐约的关联。 当然，仅仅从这些地方来串联，证据链条还是无法被串起，有许多缺页的地方。 想了想今天从宗元那里得到的信息，林恒又敲击着案件，在资料库里选择了下一个要搜寻的对象。 那是一个名字： “杨落。” (本章完) ------------ 晚上还有一更，另，关于72章的订阅提醒 五一假期，经常有人邀请出去聚会，事情有点多，所以更新不太稳定，我尽量保持一天两更。 另外，七十二章终于放出来了，但因为之前的那个被删掉了，所以之前已经看过的书友要是再点开可能需要重新订阅。所以之前看过的请不要再看了。 我在这里简述一下那一章的情节，大概就是根据8·12大案的现场分析，发现做下这个案件的犯罪集团无论人数、武器、还是信息渠道都远非一般的犯罪团伙可比，但遍寻国内各地，无论清江省还是其他地方，都找不到这样的犯罪集团的踪迹。 因此，专案组最后基于现实理性，只能根据现场情况提出一个结论：那就是这起案件是王长明庄园别墅里的安保人员想要绑架王长明，勒索赎金，但却由于内部分赃不均而引发火并的自相残杀事件。 ------------ 第八十二章 疑点报告 杨落。 这是8·12大案之前，盛意相关的三起死亡案件之一。 不过光从明面上来看，他应该跟王若还有黄诚的死没什么关系。 林恒首先搜寻的，便是这个名字的死亡记录。 根据宗元的说法，杨落死前已罹患心脏肿瘤，命不久矣。 这样的状态，哪怕是其名字已经出现在警察局的死者信息页中，也不会让林恒感觉奇怪。 ——但是，并没有那样的名字，在警察局内网上搜索到的的“杨落”这个姓名，显示的最近状态为“健在”。 这让林恒稍微放宽了心。 生者永远比死者能提供更多的信息。尽管看起来杨落跟8·12大案和王若、黄诚的死亡没什么关系，但至少这里有一条信息渠道。 而且，在追查的过程中，一片的“死者”、“死者”之间，突然出现一个活人，委实能让人觉得有些欣慰。 内网的数据库里不仅有杨落的存活信息，还有他的户籍地址和行动路径。但凡是需要用到身份证或者有效证件的地方，都会被联网数据库记录下来。 于是林恒继续追索下去，杨落在7月15日及之前的十几天里，都在“清夏市第六人民医院”中住院。7月15日离院以后，其行踪不确定，但在8月15日，杨落前往清夏市火车站，坐上了前往其户籍所在城市，一个西南某省三线小城的火车。 在那之后，他的行动路径便一直停留于那个三线小城还有西南某省的省会城市中。 他身份信息验证数据出现较多的场所，主要为一些五星级酒店和大型省市会议现场，同时其名下还多出了数家企业，其中最大的那家企业，注册资金超过两千万。 ……等等？ 林恒感觉自己脑中的某根神经被触动了。 他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上显示出来的信息，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从宗元那里得到的信息，他可以确认杨落是一个身患绝症被辞退的悲情员工。 而且根据其户籍信息显示，杨落的父母也是农村务农人员，他的相关家庭成员中没有任何大富大贵之人——但是，为什么，从清夏市归去之后，明明应该因为身体疾病而贫窘至极的他，却陡然一变，走上了人生巅峰？ ……而且杨落的家乡城市，莫名让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林恒离开打开8·12大案的相关资料，确认那份感觉并不是错觉。 因为就在8·12大案专案组之前向社会大众广泛征集的线索中，其中就有一条“西南某三线城市举报本市新崛起一家公司蛮横霸道，无论什么行业都要插足”的信息。 而那个城市的名字，就是杨落现在所处的城市。 被举报的公司，正是杨落名下最大的那一家。 ——这只是偶然吗？ ——这会是巧合吗？ 林恒口干舌燥地盯视着电脑屏幕，终于感觉自己隐隐触摸到了一整个大事件的外围——从王若、黄诚开始，再到8·12大案，所有的东西仿佛都能结合到一起。 尽管还不明白它们具体结合的链条，还有事件形态演变的过程，但是林恒可以确定，自己似乎已经抓到了什么关键性的东西。 “疑点……全部展现出来了。” 林恒自言自语着。 “接下来需要异地办案和相关部门调查，我自己没有那么大力量，但我可以写一份疑点报告提交给专案组……这样应该就能推翻之前形成的初步结论了。” …… 接下来的一个晚上，林恒在省厅的办公室里写出了一份初步的疑点报告，并整理了自己一路得来的所有信息附在报告后面。 然后，他就在办公室沙发上小睡了几个小时——虽然根本没睡着，脑海里雾蒙蒙的。 所有混沌的线索都在林恒脑海中盘旋着，组成似云似雾的絮状物，让林恒的睡梦变成了一团乱麻。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个相关人的模样以及照片——蔡歆、宗元、王长明……王若、黄诚、杨落…… 最后，终于在早上醒来的时候，林恒只觉得脑中有些发堵，就像是昨晚的浅层睡眠导致大脑里积淤了过多的垃圾一样，直到他在洗手池里好好刷了牙洗了脸才总算精神振奋了一会儿。 接下来，林恒并没有回家，而是离开了省厅，拿着自己的工作证件、执法记录仪还有笔录本，马不停蹄地前往一个个相关地点进行调查取证。 首先是“清江省第六人民医院”。 心内科有几名主治医生正在值班，林恒今天运气不错，杨落当时的主治医生刚好就在那里。在取出杨落照片向他询问之后，林恒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没错，这就是我当时诊治的病人，我对他印象很深刻。” 医生点点头。 “他得的是心脏肿瘤，这是发病机率最低的几种肿瘤之一，而且他的肿瘤团块极大。” “我的说法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请问他有可能是误诊么？” 林恒小心地询问道。但医生摇摇头，脸上没有出现被冒犯的表情。 “这位病人当时并不是直接来我院治疗的，他在之前已经跑过不少医院，结果一致。而且他出院的时候已经身体不支，可以说剩不下几个月的寿命了。不过，他临走前对我说过一句话，我记忆犹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绝症，是贫穷’。” 林恒眯了眯眼睛，医生的这番话中，他最注意到的，便是其中一句话。 “可以确定这个病人不剩下几个月的寿命了吗？假如他现在还健康地活着呢？” “倘若他住院切掉肿瘤，并且后续治疗康复中运气较好，那么活到现在我觉得是有可能的，哪怕再多活几年都行。但如果他离开医院后就没有再接受任何现代医疗技术治疗，那么他要是现在还没有逝去，甚至还有基本都行动能力——那么我只能这样评价，这是现代医学的奇迹。” 医生看着他，认真道。 林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 林恒离开了医院，但在离开之前，他又拷贝了一段杨落离院当天的监控录像。 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形容枯槁，移动缓慢，看起来一小点风都似乎能把他吹倒。 林恒讲这段录像保存了下来，然后去了下一个地方。 ——清夏市火车站。 火车站不比其他地方，这里到处都充满了严密的监控摄像头，而且监控记录会保持很长时间，林恒确信这里一定还留有杨落离开清夏市当天的记录。 他也果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火车站的监控后台，林恒对民警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和身份，将杨落的照片递给了对方，同时告知对方杨落大概是什么时间坐上的火车，因此其监控记录大概是什么时间到什么时间。 但没想到民警只是扫了一眼，便将照片载入系统，然后点击了几下，计算机里便出现了一段段画面，以林恒提供的照片为蓝本，在广大的监控录像中进行对比，短暂的时间里便已经得到了结果。 “这是……人脸对比技术，你们也用上了吗？” 林恒略微有些诧异。 “多新鲜呢，火车站这种地方，可是最早用上人脸识别和大数据的地方。” 民警善意地笑了起来，指着电脑上最上面的对比结果，努了努嘴。 “诺，这个，8月15日的监控记录结果，应该就是你要的吧？” 林恒点点头，民警打开那段监控记录，被红色的圆线包围的男人出现在了画面中心，一看之下，林恒便握紧了拳头。 ——那就是杨落。 但是，在看到的那一刹那，林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出现在画面上的那个男人，步伐矫健，身影如山，高精度的监控记录下，甚至能看清他脸上淡淡的傲慢笑容和健康的红润脸色，和医院的监控录像里的那个男人，几乎判若两人！ 明明在离开医院的时候已经重病垂死，为什么这个时候的他，却又显得如此健康？ 这一刹那，林恒确认，自己终于抓住了这个事件的线头。 …… 带着两段监控录像的拷贝和一堆询问记录回到了省厅。 接下来的周末时间里，林恒都坐在办公室里，加班加点地进行自己疑点报告的润色和补充。 最后，当星期天结束，星期一的早晨，林恒终于完成了这一切工作，看着电脑上丰厚的调查资料和完完整整的疑点报告，他的心中洋溢着成就感和喜悦。 不过，他并没有想过自己一个人提交这个报告。在上交之前，还需要有一个人看过这篇东西。 于是他坐在办公室里，终于等到了黄缘光出现。 “——小林？” 星期一的早上九点，黄缘光几乎是卡着点出现在了办公室门口，手上还优哉游哉地拿了份报纸。看到蓬头垢面，明显好几天没有打理过自己的林恒以后，他立刻想起了周五那天的对话。 “这是怎么回事？你女朋友跟伱分手了？” 林恒笑笑，果然是很有科长风格的开场白，他直接掐断了这个话题，开门见山道： “科长，我这两天走访调查了一下8·12案件的相关线索，通过相关人的询问记录和监控录像，分析了一下其中存在的疑点，最后得到了一篇报告——它有可能颠覆现在专案组的结论，你能来看看吗？” 听到“8·12大案”这个名字，黄缘光的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果然如此”。 他笑了笑，将报纸放下，说着“我马上就来”，然后再办公桌上收拾了一会儿，冲洗了一下，便拿着刚泡好的绿茶走到了林恒面前。 “好，我来看看吧。” 林恒给他让开了位置，满怀期待地看着黄缘光。 而黄缘光坐在电脑桌前，慢慢地看着屏幕上的调查报告，稳稳端着茶杯。 随着一页页的电子报告被翻阅过去，一份份调查资料被陈列出来，他脸上的表情也从漫不经心，渐渐变得严肃了起来。 当屏幕里的资料终于被翻阅完毕时，黄缘光轻轻放下了茶杯，就像是在沉思着什么意思，很久没有说话。 林恒静静地等着他的反应，但是因为之前两天连续工作，所以有些犯困，眼皮一张一合地，似乎在打架。 良久，黄缘光终于转过了头，对林恒肃然道： “小林，这篇报告，除了你我之外，还有多少人看过？” (本章完) ------------ 第八十三章 你，是杨落吧？ 听见黄缘光的疑问，林恒因为过度疲劳而近乎快要凝固的大脑，用了好几秒钟才反应过来。 “……啊？我今天才完成这篇报告，除了科长你，还没有其他人看过。” “这样啊……” 黄缘光点点头，沉吟了一下。 “你搜集到的这些资料，确实很有意思，不过似乎还没有明确结论？” “……根据现有的证据，只能确定杨落身上真的具有疑点，但是疑点背后的原因，他跟8·12大案究竟有什么联系，我还没办法深入。” 已经快要疲倦得抬不起眼皮了，林恒还是尽力回答道。 他疲惫的神态被黄缘光尽收眼底，后者的双眼不动声色地一闪。 良久，黄缘光才继续说道： “嗯……小林，你这篇报告我看了一下，其中细节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不过我看伱的样子，这两天为了搜集这些情况，恐怕已经一两天没有合眼了。 “这样吧，我给你放一天假，你先回去休息休息，我来核实一下你提到的这些资料的真实性，然后和其他部门碰头交流一下，等到向上头提交的时候才更可信。” 说着，他轻轻拍了拍林恒的肩膀。 “放心，你是报告的主要撰写人，这份功劳是不会变的。” 林恒张了张嘴巴，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脑海中一阵阵困意袭来，让他感觉眼前的世界越来越飘忽。 “——那我就留在办公室睡觉？” “不用了，直接回去睡吧，你要是一直保持这种状态的话，之后的办案工作还要怎么参与进来。劳逸结合才是王道嘛。” 黄缘光与他对视着，眼神温和，无比诚恳。 “之后的办案工作”触动了林恒的神经，他点了点头，不再反驳，而是晃晃悠悠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那就麻烦科长你了？” “没关系，放心回家吧——来，我帮你叫辆车吧，到时候让司机把你送上楼，回家可以直接睡觉。” 伴随着林恒的身影离开办公室，黄缘光的脸色一点一点，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直接坐到了林恒的电脑面前，注视着屏幕上的资料，鼠标不断地点击，画面飞速切换，林恒搜集到的密密麻麻的询问记录和资料数据毕露无疑地呈现在眼前。 “……怎么回事……这小子……居然真的找到了一条看起来可以通往真相的路径。但要真是这样……那个叫‘fire punch’的人，就是杨落吗？” 黄缘光掏出烟盒，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心思复杂沉重地吸了起来。 “但要是真的因为这份报告抓住了凶手，我做过交易的事情一定会被爆出来……就算我用的是虚拟账号，但技术处的那些同事对网络那么了解，很容易找到痕迹——更别说我这段时间已经从虚拟钱包里卖出过几枚btc，如果倒查银行账户流水的话……” 黄缘光盯视着电脑的眼神，渐渐变得阴晴不定。 他又拿出来了一根烟，猛抽了起来。 “……那么……要不要……” 黄缘光的手指移动到了“delete”键上，看起来就像是在挣扎着做出选择。 但是他立刻摇摇头，打消了刚才的念头。 “不……就算删掉了这篇东西，资料和录音都有留档……退一万步说，就算把我冒着巨大的风险把那些留档资料消除，内网也会留下痕迹，而且林恒还是能重新写一篇报告，我根本阻止不了……这样反而会让我受到怀疑。” 他抽着香烟，明明是寒秋时节，但额头上却一滴一滴地落下汗水，衣服的后背没过一会儿就已经全湿了。 黄缘光心中盘桓着各种念头，甚至想要直接自首，将自己现在的所有情况和盘托出。但一想到家人，便立刻熄了这个念头： “……不行。 “倘若我被逮捕了，那么伊伊又该怎么办？警务人员泄密，罪加一等——那样的话不仅我的全部所得都会被没收，想恢复自由重新见到伊伊，说不定要再过十几年甚至几十年了。” 黄缘光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手机忽然响了。 黄缘光接起电话，是网约车司机的声音，告诉黄缘光他已经帮忙把林恒送上楼了，而且还颇为尊敬地笑着说“一送上楼就摔在了家门口，还得我把他送回到床上……看来你们警察真辛苦啊。” 心不在焉地回应了司机几句，黄缘光挂断了电话。 他思考了起来。 “……看林恒的状态，估计今天要睡上一整天，至少也得晚上才能起来，明天才能回办公室正常工作。 “——那么，我还有半天多一点的时间。” ……这么点时间，又能做什么呢？ 黄缘光感觉浑身燥热，脱掉了外套。 他手中捧着茶杯，底座以一种不易察觉的姿势对准了电脑屏幕，将上面的内容一页页地摄下。 等到中午，正常午休的时间，他收起茶具，拿了个包，走出了省厅大楼，直接打车回家。 一回到家，正在门口用抹布清理擦拭地板的女人惊讶地看向了他： “咦，你今天中午怎么回来了？” “我有点事情，得回来处理。” 随意回答了一句，但黄缘光阴沉的脸色已经出卖了他的真实心境。而女人似乎也明白了什么，立刻让开了路，并朝着他急促的背影问道： “你应该没吃午饭吧？要我拿点吃的来书房吗？” “不用了。” 黄缘光只是回了一句，身影便已经消失在了书房里，随之从门内传来的便是重重地关门和反锁声。 女人怔怔地立在原地，看着被反锁上的书房门，眼神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回到书房，熟悉的摆设和环境，但黄缘光根本没有休憩的余裕，他打开电脑，快速切换信道，打开了那个通讯软件，向名为“fire punch”的好友发送了一条信息，然后便在电脑面前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对方上线。 这应该是黄缘光这一生最难熬的一段时间。 在等待对方上线的时间里，他感觉空气里充满了粘稠而紧张的氛围，就像是泥潭一样，将自己的全身包裹住，只能任由自己被它裹挟着慢慢下陷。 ——然而，实际上只过了差不多几分钟，但体感仿佛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一般，当对方的状态亮起的时候，黄缘光忍不住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肺部都一起吐出去那样沉重。 “有什么事情？” 对方的询问非常简短，而黄缘光也没有寒暄，直接回应： “8·12大案的最新情报……有个警察自行调查了一番，得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结果。” 将上面的聊天信息发出去以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电脑屏幕，回想着刚才在林恒调查报告中看到的内容，黄缘光的呼吸频率稍微变化了一些。 然后，他用微微颤抖的手指敲击着键盘，打下一行字： “……你，是杨落吧？” (本章完) ------------ 第八十四章 一百五十万美元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时间，大概一两分钟的间隔里，没有任何消息从那边传来。 直到经过这段令人窒息的空白时间以后，那人才终于发来新的消息，并没有承认自己究竟是不是杨落，反而只是简短的几个字： “——资料给我。” 黄缘光犹豫了一下，想提一个价格，但终于还是忍住了。 他立刻上传底座微型摄像头中的照片，快速裁剪一番后，传给了对方。 一切交出以后，黄缘光感觉自己的口舌里有些焦灼，便悄悄打开书房，从里面走了出去。 客厅里没有女人的身影，她已经进卧室午休了。 黄缘光蹑手蹑足地走进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纯净水。但就在他回到书房里，重新反锁上门，在电脑面前坐下的时候，却发现消息栏闪动，对方似乎就在这几分钟的时间里已经看完了所有资料，向他发过来了新的要求： “你刚才说，这是‘有个警察自行调查’的结果对吧？除了你和他之外，还有多少人见过这份调查报告？” 黄缘光的手指悬在距离键盘不到几公分的空中。 良久，凝视着电脑屏幕的他，才终于汗流浃背地敲下了按键： “……这是他今天才写完的，除了我以外还没人看过。” “那好。” 对方在几乎半秒钟不到的时间里，以终结性的气势回答道： “——告诉我这个警察的名字，身份。” 只是简单的一行字，但落在黄缘光眼中，却像是死神敲下的音符。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身上的汗水以比之前更加迅猛的速度向外流淌。 黄缘光艰难地按着按键，似乎想要打下具体的字符，但是胸膛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横亘在那里，阻碍着他的进一步动作。 “我……不行。” 他双手颤抖地打着字，心中又似乎还存着些许侥幸，只能慢慢地将自己想说的话打出来。 “我最多只能贩卖一些外围信息……要是告诉你的话……我就是杀人罪的同案犯了。” 敲下这段话，黄缘光感觉自己无比疲惫，只能半瘫着坐在椅子上，怔怔地看着这个隐密聊天软件的界面，露出呆滞的神情。 他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他想要根据对方的回应来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他猜测，对方下一刻应该会对他抛出一大段话，气急败坏，想要让他回心转意。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黄缘光反而会稍稍放心。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便会立刻删除软件，抹去自己留在暗网上的一切痕迹，之前的银行流水记录也会想办法洗清。 ——然后，黄缘光就会当成过去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什么微型摄像头，8·12大案的内部泄密，偷窃警察内部资料外部贩卖……这些种种件件都与他无关。然后他就会重新做人，做回自己的好警察，好爸爸，好丈夫，充满惶恐地期待着自己过去的一切都不会在将来暴露，胆战心惊地等待自己前途叵测的命运。 尽管在这一刹那间，黄缘光做出了许多设想。 但是，对方的回应还是超越了他的想象。 “没想到伱居然如此天真…… “难道你以为，事到如今，自己还能摘出去吗？” 黄缘光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颤抖的幅度由小变大，渐渐抖成了一个筛子。 不是因为这段话的内容。 而是因为这段话的媒介。 电脑屏幕上，原本那个隐密聊天软件和跨域连接界面都被强制性地关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双向的视频聊天界面。 视频的那头，眉宇之间一片纵横杀意的男人，正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男人的背后，是一间空旷气派的办公室。 ——而刚才的那段话，便是这个男人通过视频聊天软件，直接从他笔记本电脑上的扩音器里说出来的！ 但是，他可以确定，自己刚才绝对没有打开声音！ “黄缘光，男，四十三岁，十年前任清江省厅刑侦总队第一分队队长，后被调离该职，前后辗转数个部门，最终在‘省厅行为分析科’中担任科长……妻子江苑，今年四十一岁，孩子黄伊伊，今年六岁，还用我说些什么嘛？” 画面上那张与林恒资料中给出的杨落照片没有太大区别，但气质却迥然不同的脸庞，露齿微笑，然而这抹笑意中却透出了剑齿虎一般残酷的意味。 黄缘光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了……你想要我做什么？” 他的脸上，浮现出惨然的微笑。 画面那头，杨落与他对视着，明明是平视，但却宛如俯视一般高高在上。 “现在，将你所知的信息全部告诉我。我自己会决定怎么做。” 说着，他微微扬起头，以冷冽的笑意压制般看向黄缘光。 “放心吧，你后面还很有用处，我不会对你和周围的人出手……而且，说不定遇见我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机遇。” ……最大的机遇？我看是最大的地狱吧。 黄缘光脸上惨淡一片，强撑着笑，口齿有些混浊地道： “最开始，调查这件事的是我的下属，他叫林恒，是行为分析科的科员……” …… 良久，当黄缘光终于讲述完毕，而对方也切断了视频。 独自坐在书房里，黄缘光脸色灰败，颤抖着手指，想要再抽一支烟，但手指颤抖着，怎么样也打不开火机。 他恼怒地将火机朝桌上一摔，发出了清脆的哐当声。 但就在这时，虚拟钱包却传来了新的提示信息。 “您地址为5xhhdf#@……的钱包，最新收到转账1500000.00usdt。” 黄缘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迫不及待地点开钱包查看详情，详细数了数上面的数字，一次又一次，连续数了几次之后，终于确认那是真的，于是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一，一百五十万美元？！” 这么大一笔钱，别说让伊伊去读私立小学，就算去接受国外的私立教育也不是不可能啊！ 黄缘光一下子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熠熠生辉，沉重的金钱就像是巨石一样，砸碎了他心中的所有迟疑，让他彻底倒向了杨落那边。 但就在这时，注意到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还有书房的窗外快要落下的垂日，黄缘光又微微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生出了些不安。 “这都已经快到下午五点了……杨落真的能在今天‘处理’好林恒的事情吗？” 但他脑海中随即又转过一个念头： “大不了等明天早上林恒再来上班的时候，再想办法支他一天的时间——有两天的缓冲期，相信足够杨落处理了吧。” 这样想着，黄缘光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担心，手指也不再颤抖，拿起桌上的火机，给自己点起了一支烟，优哉游哉地抽了起来。 烟雾缭绕中，之前的那些担忧都仿佛随之一道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摆在自己眼前的巨大利益。 “一百五十万啊……” 幽幽的感叹声，在书房中响起。 难顶，五一假期感觉比平时还累，每天要做的事情要去的地方比工作还多，只有晚上才有点时间码字，白天基本上就在人山人海的景点或者是路上。最近msi开赛，结果都有点没什么兴趣去看。 另外，马上超凡之力要彻底在龙国内展现，接下来的情节，尤其是细节必须要写得非常谨慎，所以思考的时间也多了一些，所以往往都是阴间更新时间，大家不用苦等，一般来说下午没有更新，就是凌晨零点过后。 (本章完) ------------ 第八十五章 第八十五章瞬间成灰（此字数纯为添加章节名，不收费。） 关闭了和黄缘光的视频聊天以后，杨落坐在办公室里，露出了沉静的神色。 “林恒……” 他的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看着电脑桌面上出现的，属于那个青年的资料，慢慢地，嘴角泛起了隐隐的笑意。 “为什么……你们总是要逼我呢？ 老郑毕竟是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的老油条，对于几个涉世未深的姑娘来说，见识那不是多的一点。 “行，给你来个铁头功，看好了就这桌子，一脑袋直接磕稀碎！”木海说着站起身，双手扶着桌面脑袋就要磕。 见她是真的只是祝福他们，一颗心真是起起伏伏，升升落落，如过山车般。 调查出幕后黑手是谁，对他们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毕竟陈媛媛做这事也不是老手，找的人也都是半吊子，没两三下就被调查明白。 刁若凡身材苗条匀称，皮肤白嫩光滑，穿上军装以后，确实有种制服的诱惑，但就是为人太过傲娇。 转眼间，双方己战一百多回合，外表看两人不分伯仲，但蒙怀玉的衣袍已被对方的宝剑划破几个口子，他心里明白：这丫头武功果然高强，今天要败在这丫头之手。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的半世英名就会毁于一旦。 秦飞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带了几本下学期的课本，这个寒假秦飞打算把他们全过一遍，到时候自己就不用看了。 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能看到元祁宥修长的背影和宽阔的肩背，但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依旧帅得人神共愤。 红线忙拱手对张三霸施礼笑嘻嘻地说：“张三哥，红线多有得罪了！”说完径自奔袁金刚而去，张三霸望着红线的背影气得咬牙切齿。 于思楠迫不及待的进了病房，可是待到她进入病房，看见伊繁缕和白少卿那样温馨相处的情景时，不禁愣住了，像是有闪电劈她一样的傻了眼。 林欣欣的身体有些僵硬，尤其是在陈子安的手落在她腰际的时候，她只觉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种亲密的接触让她十分不自在。 叶安安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自从她去拍戏之后，不管她什么时候回来，秦枫倒是都会吩咐下人给她留个门，而今天，虽然整个别墅里静悄悄的，不过倒是依然留门了。 大饭店的客人不算多，偌大的停车场放着寥寥几辆车，角落里一辆黑色现代车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庞统心中反对，他不愿意换回孙权。换回孙权，等于在楚国放下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虽说换回孙权，也要羁押起来，但只要孙权在，就容易出现问题。 在我的记忆中，类似的画面还是发生在我们送奶奶去敬老院的那一年。那天，我背着奶奶，赵牧拿着行李，我们就像两个无知懵懂的少年，将所有的忐忑都放在一无所知又很飘忽的远方。 这么高端的名词把晓美焰唬的一愣一愣，她看了看漂浮在空中的灵魂宝石，又看了看一脸认真的英落，考虑到刚才那句“一个不对巴麻美就要变白痴”，她决定还是宁可信其有吧。 当吕卓带兵抵达彭城后，果然，城门前一兵一卒都没有，张辽那些人一个不剩，都已进了城。 这个计划中的酒店会在明年的春节过后正式投入运营。而它的名字就叫“郁金香”主题酒店，而在郁金香会盛开的季节，这里的草坪旁和道路两旁都会长满各个品种的郁金香，这是它的特色，也是我赋予的。 ------------ 第八十六章 黑瞳 街道之上，火光亮起，庞大的热量让周围的空气都显得扭曲了起来。 火焰之中，无论林恒还是沈云兮，他们的身体都被浓烈的火焰所覆没了。 平静的城市街头，过往哪里可能会有这样恐怖的场景？ 街道之上，原本三三两两行走的人们看到这一幕时都发出了尖叫，而路上的行车也因此被堵住，爆炸火焰形成的障碍阻塞在那里。 但是，因为火焰太过炽烈，所有人一时都无法靠近，也没办法解救火中的两人。 直到五分钟左右以后，消防车紧急赶到的时候，火焰才渐渐被他们扑灭。 远处，高楼的天台之上，看到这一幕，杨落确定那两个人恐怕已没有任何存活下来的可能性。 尽管旁边那个女人只是被附带着杀掉的，但他的心中没有任何悔意。 毕竟…… “像这样的人，我也不是第一次杀了——但凡挡在我面前的人，都只会是这个下场。” 杨落的脸上露出残酷的微笑。 而他的心中，莫名的有一丝丝的悸动传来。 “这是……” 杨落感受着那一丝悸动，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越来越大。 “我的力量……我的力量竟然又上升了一些！ “……原来如此。 “果然，怪不得之前我的力量会停滞不动。 “——就是这样，身为超凡者，就应当随心所欲。压抑自己的心灵，乃是与力量的本质相违背的行动。 “就是要这样！ “身为超凡者，就要有践踏一切生命和规则的觉悟！倘若不能够足够漠视他人的生命，又怎么可能成为神！ “所以我……就是要肆意妄为！ “哈哈哈哈，我悟了。” 一声狂笑之后。 下一刻，杨落的身影便从高楼的天台之上突然消失了。 …… 当晚，黄缘光在家门前走来走去，一直抽着烟，似乎在等待些什么。 他的眼神中既有期许，也有畏怯。 良久。 当萧瑟的寒风已经吹得大腿有些发酸的时候。 站在房子外的小院里，黄缘光忽然看到一张纸飘落在了地上。 正面写着：“一切都已解决，接下来的事情你自己处理。” 反面则写着：“从今以后，你的命就是我的。” 黄缘光脸上的期许和畏怯，一下子全部变成了大石落地的安定，和丝丝的恐怖。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离开家，匆匆赶往省厅。 但就在离开家的时候，他并未注意到，女人悄悄打开了门，看着他匆匆离开的背影，仿佛有些怕冷一样，抱着胸，身影有些瑟缩。 “妈妈，爸爸这么晚去干什么了呀？” 黄伊伊揉着自己的眼睛，有些困倦地拉了拉女人的裙子。 “没什么……爸爸只是……” 女人的话突然堵在了喉咙里，她抱起黄伊伊，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紧紧地抱着她，不敢有任何动作。 …… 进入五楼行为分析科的办公室后，黄缘光打开了林恒的电脑。 电脑只是被熄屏了而已，按了一下显示屏的按键，上面又显示出那一份调查报告。 黄缘光坐在电脑前，看着那份记录翔实的报告，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 许久之后，他终于按下了“delete”键，看着林恒苦心调查出来的结果逐渐沉入最黑暗的底层，轻轻叹了口气。 林恒的电脑上之前留下的所有资料，已经被全部销毁。 而黄缘光的脸上，既有着万事俱备的安心，也有些沉重寂寞的寥落。 “小林……” 黄缘光抽着烟坐在办公室里，默然无语。 …… 同样是当夜。一辆救护车紧急被送往了医院。 急诊科的手术室里，有两名患者几乎没有救治的余地，他们的生命早在那场爆炸中便已宣告终结。 没过多久，他们的心率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这两位患者，其中一人的身份是货车司机，另一人则是医生，两人都因一场突发的货车内爆的事故而死。 但是除了这两人以外，还有一名患者，一时之间并没有彻底被宣告死亡。 他的生命，还在顽强地挣扎着。 手术室里传来护士和医生闲聊的声音。 “全身烧伤面积100%，脊背上的肉都已经被烧穿了……居然都还能活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个患者的生命力太过强悍了吧……像这样的患者，我以前也接诊过，当时那个患者的伤势远没有他严重，但情况也差不多。 “这种人心中通常都有一种执念，正是那份执念支撑着他们牢牢的抓住最后的一点生息。” “但是他好像也快……” “像这样的伤势，就已经不是我们医生能解决的了，执念只能抓住死神的脚踝，想要按住死神的脚步……除非是出现奇迹。” 医生叹了口气。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个患者正在无法逆转地，越来越接近死亡。 医生埋下头，正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做一做最后的努力。 但就在这时，手术室内的灯忽然全部暗了下来。 这是违反常理的事情，因为手术室都是独立供电的，有内外两套电源。 哪怕是附近断电，也不会影响到这里。 所以——手术室内，无论医生还有护士，第一时间都愣了一下。 “——怎么回事？” “不要惊慌，也不要乱动，现在还有病人。” “我要出去看看情况吗？” “电动气密门……现在应该打不开吧？” 就在众人纷乱的议论中。黑暗里，一双漆黑的瞳孔陡地亮了起来。 下一秒，黑色的瞳光一闪而逝。 几乎就是一瞬间，原本不应该存在任何气流扰动的手术室里，忽然掀起了一阵风。 而也就在那阵风吹过的同时，一声“轰”的巨响响起。 手术室里恢复了供电。 但是，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觑着，都能看到彼此诡异的眼神。 因为就在这一刻，在手术室重新亮起的灯光之下，他们看见原本躺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已经消失无踪。 而就在手术室旁边的墙壁上，一个像是被硬生生轰开的大口出现在那里，室外的夜风正通过那个大口，源源不断地灌入手术室中。 (本章完) ------------ 第八十七章 洛书 这个夜晚，清夏市里发生了很多事。 但是在龙国的心脏——帝都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从挂着一间四合院里走出。 站在院落口的大榕树下，他静静地抽了一根烟，回想着方才某场秘密会议中的内容。 饶是以其数十年情报工作沉浮的心性，男人心中也忍不住泛起了一些微澜。 “……东京日本本届政府，正在秘密联合某个横空出世的超凡者。” “……其代号为‘血天使’。” “……如今的首相想要和这个超凡者合作。” “……日本密谋驱赶美利坚……” 这些错综复杂的情报并不只是由安插在日本的暗线秘密探查到的，其中很大一部分其实来自于日本政府暗地里的主动泄露。 男人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不过，龙国乐见其成。 而在刚才那场秘密会议中，会议的主持者，身份无比显赫的人物，更是如此定调道： “这是变局的开端。” 当然，先前这场会议，主要探讨的也不是上面的那些内容。 那些大政方针相关的东西也不是男人能够参与决策的。 ——那只是为了让男人以及其他会议参与者，了解相关信息，明白接下来行动的宗旨，知晓他们将来所做的事情，极有可能影响国家乃至世界的命运。 因为，在那场秘密会议中，那位主持者向男人还有其他参与者们发布了一个任务： 寻找龙国境内的超凡者。 哪怕仅仅只是相关的痕迹。 男人静静地思考着，将烟头熄灭，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一辆外观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慢慢驶来，男人拉开车门，向着自己预定的目标行去。 …… 这是一幢不算很奢华的大楼。 但想要出入其中，需要多重身份验证以及相关证件。 男人来到大楼前，出示了自己的身份证件之后，跟随着工作人员的引导，来到了大楼内部的深处。 在房间里换上鞋套、手套，还有静电服，他便离开了房间，根据指示，走过一段冗长的走廊，电离门缓缓地被平移推开，房间内的构造出现在了男人眼前。 ——房间内，看起来像是一个巨大的空腔。 而就在空腔的正中央，一排排的服务器陈列在场地正中，嗡嗡声不绝于耳。 场地旁边，戴着黑框眼镜的男人，看见他走了过来，朝他点点头。 “你好，罗教授，我是九处的江朝安。” 男人向眼镜男子打了个招呼。 “嗯，我知道你的来意。” 被江朝安称为罗教授的男人转过身去，看着自己面前一排排巨大的服务器，颔首以对。 他的胸牌之上，标注着自己的身份还有名字。 伏羲中心负责人，罗行。 这就是“伏羲”么。 站在罗行的旁边，江朝安看着眼前的服务器，有些感叹。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超算的真面貌。 毕竟从前的他都只是九处的一员，每天要处理的都是错综复杂的情报业务。还没有见过这种世界最尖端的科技产品。 “伏羲”超级计算机。 pfops/s高达129，在世界上所有超级计算机中排名第八，龙国排名第二，代表着它可以在一秒钟内完成12.9亿亿次浮点运算。 这是龙国最新研究出来的超算。 相对于国内算力最高的超算“神湖”，它在民间的声名有些不显。但其实它的重要性并不比神湖低。 因为他承担着两个关键性职能。 一、作为龙国国民数据库的数据中心的多重备份载体之一； 二、基于数据中心的大量数据，以12.9亿亿次浮点运算算力，无时无刻不在培养着龙国最核心的通用型人工智能“洛书”。 这也是伏羲超算中心最为重要的职能。 ——国家核心人工智能“洛书”的研究工具。 而现在，江朝安就需要用到它。 “请问可以开始了吗？” 江朝安向罗行问道。 “没问题的，我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工作。” 罗行抱胸站在旁边点点头。但是不知为何，却又皱着眉头摇了摇头，眉宇间露出一丝无法想象的表情。 “……真的，会有那样的存在吗？” 他向江朝安低声问道。 因为顾虑到旁边的工作人员，所以他的话故意说的有些含糊不清。 但是江朝安完全能够明白他在说什么。 像这种一辈子都在和稳定的科学世界打交道的研究人员，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存在超凡者，而且要动用超算来追溯超凡者的时候，内心的感受一定非常怪异吧。 事实上，虽然自己并不是科学家，但江朝安也有类似的怪异感。 不过他严守自己的职责，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些什么。 罗行事前便已猜到他的反应，他刚刚的感叹，其实并不像是想要得到江朝安的回应。 相比起来，倒像是抒发一下内心的感叹而已。 所以摇了摇头之后，他便领着江朝安来到超算中心的显示界面前。 核心条件已经设定，显示界面上，显示其对于从日本那边得来的视频的数据分析也已经完成，现在开始，可以对龙国境内的大数据库进行统一的超算推演。 江朝安看着显示屏，“洛书”的运行界面上，显示出了一个又一个星点，仿佛密密麻麻的繁星一般，忽隐忽现。 “……那是什么？” 江长安有些好奇，但是并没有问出来。他对于任何机密都很敏感。 罗行却似乎明白他心中的疑惑，兴致勃勃的指着显示界面，向江朝安解释道。 “——那是联想图谱，洛书的思维矩阵正在发挥作用，它正在以一种超越普通人能够理解的机制，从数据中心的天量资料中遴选出可能符合需求的对象。” “思维矩阵？” 江朝安看罗行的态度，这似乎并不算机密，于是轻轻的问了一句。 罗行点点头。 “你可以将它理解为这台超算的思维模式。 “不过它的思考远比人类要缜密，也要宏伟得多。 “譬如说一般的人类可以从台灯，联想到光，联想到普通的灯，联想到挂灯，联想到天花板，但是它仅仅在一秒钟之内就能从台灯联想到极其复杂的生命机制。 “且当伱让他展开这种联想的形成过程时，你会发现他的每一步似乎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成型以后的全景就像是海洋一样浩渺，人类哪怕用几天的时间，但靠自己也只能撷取这片海洋中的一朵浪花。 “某种程度上，它就像是一个无欲无求，但却拥有超出想象的智力的智者。但是想要这样完全展开地使用一次，至少要消耗数千万的资金。” “……这还真是奇妙。” 江朝安感叹了一句。 罗行笑着说道： “其实我们也觉得很奇妙。 “人工智能这种东西，虽然是我们自己敲下的程式，确定的方向，但是当它完成自己的学习过程以后，所形成的形态，我们怎么也无法将一开始的程序和最后的完成态联系起来。这中间的学习过程，就像是个黑箱一样。” 就在两人闲聊的过程中，显示界面上的星点已经渐渐淡了下去。 而在最后，星点彻底隐没之时，界面上出现了本次AI综合运算后的结果。 “超凡可能性…… “Data…… “相关事件匹配…… “……确认结果。 “相关匹配对象。 “No.1 “杨落。 “身份证号：…… “户籍信息：…… “超凡可能性：83.5%。 “No.2…… “…… “…… “超凡可能性：0.12% “No.3 “…… “……” (本章完) ------------ 第八十八章 帝都来人 “杨落——超凡可能性……83.5%？” 无论江朝安还是罗行，都紧紧地盯着显示界面上的结果。 此时此刻，他们的全部注意力都已经被洛书通过调取大数据库后，进行综合运算得出来的可能性分析中，排名第一的那个名字吸引了。 “……有出错的可能性吗？” 这句话，江朝安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的心中却渗透了怀疑。 哪怕对方是超级计算机中最先进的AI，能够一次性就发现如此高可能性的超凡踪迹——这件事情也还是有些难以想象。 罗行似乎也有着同样的怀疑。 他立刻在中控台上进行了一些操作。 于是。就像是为了给他们解惑一般，洛书给出了思维演进的联想图谱。 一根一根或长或短或粗或细的线条，围绕着画面中心的那个名字展开。 就像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一般，每一根线条的末端，一个个圆圈浮现——圆圈之内，便是与杨落相关的事件，以及疑点，还有超凡可能性的概率运算。 包括其老东家盛意的相关杀人案；其个人资产的突然飞跃；其生命状态与记录中的肿瘤疾病完全不符的情况；其开创公司的过程中其他敌对势力突然遭受到灭顶之灾的结局…… 而就在最后，洛书给出了一行行的概率综合介入分析算式。 这些都只是它在对龙国境内十数亿公民的半个小时不到的分析中，有针对性的一个可能性计算而已。 但江朝安从头看到尾，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稍微理解了些许洛书的推算过程。 “……这个结果我需要马上带回去。” 想不到刚开始行动就能得到这样的成果，江朝安的心中有些兴奋。但是面上并没有显露出半点来。 他转过身对罗行说道。 罗行回应道： “我马上把相关资料拷贝过来。” “……另外还有保密需要的注意事项。” 江朝安想了想。 “罗主任，要麻烦你了。等会儿九处会派专人过来对超算中心内外进行整体搜检，完成保密程序，到时候还希望你能协助一下。” 罗行点点头。立刻开始拷贝，刚才分析出来的可能性中——不仅是排名第一的杨落，整体排名前十万的具有超凡可能性的人物资料，都被存储在了其中。 不过，十万以外就没有什么必要了，前十万以外的人与超凡有关的概率全部低于0.01%，如此广大的范围，哪怕搜山捡海也未必能查找到半丝线索。 所以当拷贝完成，江朝安提着拷贝后的资料回去，而罗行仍留在原地等待保密机关来人的时候。 他们两人也都并不知道，就在洛书给出的名单中。 排第195872名的那人，超凡可能0.0093%的那个对象—— 他的名字，叫做席谷。 …… 几天之后，江朝安坐下了南下的飞机。 此行的目的地就是西南某省里的那座三线小城。 目的只有一人。 ——杨落。 坐在飞机上，江朝安回想着上级的上级的上级……和自己不知道隔了多少层的，那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的指导，眼中掠过了一丝肃然的神色。 “这一次的行动。宗旨是16个字：‘感化为主，打击为辅，早日接近，尽力劝服’。” 不过，在说出这16字方针之后，那位大人物看着桌子上一个个被罗列出来，极有可能与杨落强相关联的凶杀事件后，皱了皱眉头。 “……但是，感化的过程中，也要考虑到这个超凡者的……品性。如果发现对方是那种对国家和社会毫无益处。其所可能具备的超凡之力，只会成为危害民众安全的根源的人，那么……” 心中回想着那位大人物，眉宇间一丝淡淡的杀气，江朝安也微微眯了眯眼睛。 看向这架专列飞机的机窗外，苍茫的云海犹如大地一般连绵不绝，而就在云海的上空，璀璨的红日，正散发着强烈的热量。 …… 一日过后。 西南三线小城某座刚刚落成的别墅外。 杨落刚刚步出房门外，烟雨迷蒙中，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他的面前。 “老板，现在去公司吗？” 司机打开车门，尊敬地立在了杨落的面前，弯着腰问道。 杨落淡淡地点点头，车后门被司机打开，他随即踱上，司机随后也弯腰进入驾驶座，引擎被发动。 虽然这辆车可能跑到油箱爆表，也赶不上自己的平均速度，但杨落并不在意。 有的时候代步工具相较于代步的功能，其实更多还是一种身份与地位的象征。 他现在已能体会到财富和权势的乐趣。 但杨落觉得自己和当初的王长明并不一样，因为他自己的骄傲并不来源于财富本身，而是源于自己超越俗世的力量。 只不过，作为超凡者，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普通人本来就该服务自己。身为超凡者，已经是从生命层次上飞跃于一般人类的存在，所以凡人服侍自己，比让他们服侍富豪或者权势者更加天经地义。 车子平稳驶向公司的道路上。杨落微微闭着眼睛调息，感受着自己的身体状态。 自从当日杀死林恒之后，又有一些新的突破，“戾炎”的力量也增强了不少。 只是……距离想象中神明的状态，还是天差地别一般。 而就在林肯前行的过程中。 烟雨淅沥。 车轮滚滚。 杨落忽然睁开了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差不多当他睁开眼睛十秒钟之后，前方一辆黑色轿车出现并挡在路中央，令司机踩下了刹车。 “老板……”司机迟疑着，回头看向杨落。 “先停下吧。” 杨落冷冷道。 而前方的黑色轿车后门已经被打开，从上面下来了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其人身材瘦削，眉宇间显得有些深沉。 男子来到车窗边，敲开车窗，对杨落微笑着举起手中的证件。 “你好，我是九处的江朝安，昨天刚刚从帝都过来。杨落先生，要不要我们找个地方稍微聊一聊？” 感受者附近数十道埋伏的杀气，还有从远到近被至少数十枝狙击枪瞄准的感觉，杨落没有说话，右手小指敲击着自己的大腿，掌心开始沸腾着一股热量。 他沉默着。 ……到底是从哪里泄露的？ ——按照顺理成章的思考，只有可能是黄元光告发了自己，但是从逻辑上来说，那个人反而最没有背叛的可能。 不过事已至此，信息泄露的渠道是什么已经无关紧要了。 这突如其来的到来，打乱了他的所有安排。 ……要就此反抗成为全民公敌么？ …… …… 良久，杨落掌心的热量散去。 他眼神幽深地直视着江朝安，露出微笑。 “好，江先生是吗……我们在哪里聊聊？需要我尽一下地主之谊么？”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 谈判 十几分钟以后，两人在一间茶楼中相对着坐下。 盏中清茶如许，楼外细雨如织。 杨落看着杯中的清茶，转头望向窗外。 他心想着，不知道楼外迷蒙的烟雨之中到底有多少把枪正对准了自己，远处的山峰之上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个炮口正朝向这边。 他又收回目光，看着那个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沉吟道： “我在这里生活了好几年，最近也回来了几个月……没想到还有这样清净雅致的地方。” “这里离干休所比较近，建的位置比较隐蔽，风景又好——很适合用来谈事情。” 江朝安向杨落抬起手，微笑着说道。 “毕竟杨先生身上背着的干系那么重——这场谈话说不定会上史书的，我认为还是找个僻静隐秘点的地方向您传达指示比较好。” 说到“指示”两个字，江朝安的表情顿时严肃了不少。他仿佛以茶代酒一般，端起茶杯，向杨落微微一礼。 然后他向杨落推来一份仿佛契书一样的东西，摊开手道： “杨先生不妨看看这个。” 杨落沉默着接过了那份厚厚的书页，从开头一篇向后不断的浏览了起来。 最前面的部分是杨落过去犯下的事件，不仅仅是盛意相关的杀人案，还有回到家乡城市以后，利用自己力量暗中做下的一些事情，也被记录了下来，此外，最新附上的一页连前两天的发生在省城的货车爆炸案也被载入其中——此外还有某个省厅的科长被警方带走的消息。 看到这个消息，杨落心无波澜，不过当他发现林恒濒临死亡的身体在医院里离奇失踪时，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继续朝下看去。 ——往下的部分则是杨落个人账户的财富增减。 不仅仅是国内银行账头上的数字，就连一些暗网中的隐秘渠道，或者是区块链地址里的钱包余额，居然都已经被调查了出来。 所谓“去中心化”的区块链货币，竟然也在强大的国家机器面前，变得无所遁形。 再翻到后面，则是一些用隐晦的字眼提出的优待。 首先，对过往的一切可能相关的罪行既往不咎。 其次，保证在之后并不会对杨落的人身自由进行严格限制，只不过以后无论做什么身边都需要有相关人员陪同。 再有——杨落如今的产业，他的父母，还有他的亲戚朋友，都可以获得一定优待，他自己也可获得部分资金的倾斜。虽然从国家层面上可能只是小小的倾斜，但对于个人来说，绝对是至少千亿级别的利益。 再之后，则是其他超凡者的相关资料，其实说是其他，却也只有一人——那便是东京的血天使。 在这部分的资料中，从日本得到的大部分内部情报都已经标明在了上面，包括那位血天使除了目下町以外，之后又杀死的上万日本平民和士兵的信息。还有她与首相的合作等等等等。 这部分仿佛在漫不经心的提醒杨落，这个世界上的超凡者并不只有他一人，除他以外还可能会有很多的合作对象。 接着便是根据现有情报推测出来的一些超凡信息，主要是关于杨落自身的。 ——首先，杨落强大的个人身体素质已经被暴露了出来； ——此外，对于他所具有的类似血天使那样的超凡特性，科学院通过“洛书”的联想图谱也得到了一些猜测； ——火焰类能力的可能性最高，概率约为86%，加速类能力的可能性其次，为35%…… ——杨落“戾炎”的特性，尽管科学院和“洛书”并没有直接看到过他施展能力，但通过那些外围的痕迹线索，却已然分析锁定并得到了无比接近的结果。 最后，便提出了对于杨落唯一的要求—— 国家希望他可以在三天之内坐上火车专列来到帝都。参与科学院的“超凡存在研究计划”，而且还给予了他一个响亮的名头：“超凡计划副负责人”。 总负责人的名字如雷贯耳，在看到这个名字的一瞬间便能让人明白国家对这个计划的重视程度。 除此之外，便再没有其他的限制，或者说要求。 同时也没有提到任何威胁。 世界最强大的国家机器之一，哪怕在面对超凡者时，也依然会保有足够的自信。 杨落沉默地看着以上内容。 这就是当一个国家机器全力运转起来的时候，其所能发挥出的能量么？ 他的内心中隐隐浮现出了一些震撼。 他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实在太过傲慢，或许也是杀死王若、黄诚、王长明还有林恒等人过于轻松，以至于有些小觑了国家的力量。 事已至此，想要拥有彻底独立的地位，恐怕是难以做到了。 在杨落此时的感知之中—— 茶楼之外，至少有数百种武器正在对准自己；而且他毫不怀疑这座城市的上空，恐怕正有战斗机集群在翱翔俯视这边；此外，太空中的卫星监控也绝对对准了这片地带。 ……那么，还有一些能够辗转腾挪的空间吗？ ——还有的。 杨落目光一闪。 良久。 杨落再次抬起了头，对着江朝安微微一笑： “这份东西我同意了。” 江朝安点点头向，向杨落伸出手—— “感谢你对国家的支持。另外……我能不能见识一下那种力量？” 非常客气的语调，但是只要杨落表态否定，恐怕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被调查个底朝天外加永久性监管。 事到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展现不出力量，反而才是他危险的根源。 但杨落自然不会畏惧。 他迎着江朝安客气而又微微带着怀疑的眼神，轻松地伸出手，按在了桌子上。 ——下一刻，整张桌子连同上面的茶壶，还有杯子都在一瞬间被他手掌中突然探出的青色火焰间变成了灰烬。 江朝安的表情没有变化，但他的呼吸却变得稍微急促了一些。 而就在阳落的感知之中，在这一秒钟内他至少同时听见了上百道同样变紧的呼吸声。 杨落的心中那种属于超凡者的骄傲又略微浮现了出来。 凝视着江朝安，他以略带俯视的微笑轻轻道： “我想，国家不仅对我的能力本身，也应该会对我能力的来源感兴趣吧？” 这句话一出，江朝安的瞳孔瞬间变紧： “请讲。” 他以无比谨慎小心的态度，对杨落问道。 杨落淡淡道： “有些信息我还是等过几天到了帝都，正式开始研究计划才好说……不过我现在可以透露一个事实——我不知道那位东京的血天使是如何晋升超凡的——但是我的能力，却是被一位无比伟大的存在所赋予的。” 看着江朝安骤然放大的瞳孔，还有突然绷紧的身体，杨落满意的笑了，接着，以无比崇敬的姿态微颤着声音说道： “那位存在……祂并不在地球之上，而是来自于一片无比遥远的混沌之中—— “……其名为：‘衍神殿主’！” (本章完) ------------ 第九十章 第三名选中者 片刻之后，江朝安脚步匆匆地从茶楼里走了出来，只不过平时都身形镇定的他，此时却显得有些步履紊乱。 而就在他身后，杨落面色平静地走出，望了他离开的身影一眼之后，便在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九处人员的簇拥之下，坐上了去往公司的车。 三天之后就要离开家乡，从这座城市去往帝都。 离开之前他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 不过坐上车后座之后，杨落的眼中却闪过了一丝阴翳。 “从殿主那里……还是没有任何回音，无论是责罚抑或其他。” 尽管当初衍神殿主曾对他说过“无有禁忌，无有需求”，但他还是一直认为那位存在既然将他选中为门徒，那么至少会对他有所期待，对他和外界的交互有所感知。 而就在方才，虽然看似他是直接向江朝安说出了衍神殿主的存在。 但在说出去之前，他已是在心中问过了衍神殿主不下数十次此事是否可以告知外界。 然而，无论如何，依然没能等到那位神祇的回应。 是感应不到，还是说不在意？ 杨落的眼神有些阴沉。 “倘若是前者，那还好说，但要是后者的话，那位存在，难道说就算被现实中的强国知晓其所在，也毫无触动么……” 无论前座还有后座，均有九处的人员。 但杨落就那样不管不顾，靠在车座后的靠背上，默默闭起眼睛，心中泛起一阵波澜。 …… 清夏市。 黄缘光家门前。 一辆警车停在了院门口，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守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抓捕的对象和家人告别。 过了一会儿，黄缘光从家门口走了出来，身后女人拉着黄伊伊的手，眼含泪水跟了出来，看着黄缘光坐上了那辆警车。 “咔嗒”一声，两名警务人员将黄缘光的双手铐在了手铐里。 “十年前的我，恐怕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也会带上这个东西。” 黄缘光的神色暗淡，脸上露出了勉强的微笑。 但无论是开车的警察，还是身两边的警务人员，都没有露出任何笑容。。 他们平视前方，仿佛不想与黄缘光发生任何对话。 警车发动后，在雨中快速离去。 快要驶出街道的最后一刻，黄缘光扭过头，从车后窗透视过去，看见女人还有孩子的身影依然被罩在朦胧细雨之中。 这一刹那，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 清夏市郊的山脉中。 一个林木茂密的所在。 溪流叮咚，青苔繁茂，河底游鱼与树上松鼠互不干扰。 那就在树边一角，一个灰色的身影，蹲坐在那里，看着眼前的一副通体焦黑的身躯，嘴里念念有词。 “……这怎么还没醒呢？难道说这家伙的体质不适合主人的力量？ “……我当初明明快死了，但服了“药”之后没过多久就精神抖擞了。 “……我是狗可都好的那么快，这家伙是人……难道说他还不如狗？” 倘若有人站在旁边听到这个声音，再循着声音看向发声者的面容，恐怕会震骇得当场大叫。 因为那个说话者虽然声音粗旷，但却不是什么彪形大汉，而是一条货真价实的精壮大狗。 它蹲坐于地，皮毛灰亮，双眼漆黑如墨，喉咙里咕噜咕噜地说着人类的语言。 ——正是当初席谷培养出来的世界上第一只异兽，灰影。 “飒飒”的扑翅声自空中传来。 半秒不到的时间里，一只羽毛根根如铁一般寒冽的黑色雄鹰落在了灰影面前。 灰影没有抬头，因为刚刚那个扑翅声，它太熟悉不过了。 不用抬头，它便知道自己最讨厌的那个家伙到来了。 “呵……蠢狗。” 仿佛闷哼一般的冷笑声，从远处的溪流上传来。 黑月双足立在溪水间的石头上，傲慢地看着灰影，讥讽道。 “切，傻鸟。” 灰影甩头看上它，不屑一笑。 “这一次主人给你的机会，你就准备用在这个全身被烧焦的家伙上吗？” 黑月随手一扇翅膀，脚下的溪流被卷出道道水浪，起来潇洒无比。 “有什么不行吗？” 灰影蹲坐在地上，仿佛不动如山的老农一般，挡在了林恒的身躯之前，让那些风波无法席卷到他身上。 “哼。” 黑月傲然道。 “那你选出的这个家伙，可是注定要和我选中的对象对上的，到时候……他恐怕活不了几天。那么伱这个‘神使’的位置，看来也当不了多久。” 灰影立刻反唇相讥： “我看未必。 “而且你选中的那个对象，难道不是一个十分糟糕的家伙吗？一朝获得力量，便那么猖狂，杀人如麻，我才不认可这样的人选。” “呵呵。” 黑月心中的冷笑更甚。只不过它是鹰，所以无论冷笑到什么样的程度，脸上看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变化。 “你这话说的可真搞笑，我们是一个是鹰，一个是狗，普通人类是死是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再说了，主人在东边的那座岛屿上制造的超凡者，可要比杨落杀的人多多了，你为什么不去那里阻止一下主人挑选的对象？” 灰影喉咙咕噜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没能说出来。 良久，它才危坐道： “主人不管做什么都一定有他自己的考虑，他所站在的位置比这颗星球最高的顶峰还要高……但是像我们这种存在，只有狭窄的视野，所以只要认定自己的目标走下去就行了。 “——所以，我虽然是狗，但我仍然有一颗匡扶正义的心。” 灰影义正言辞，庄重地看着黑月，但后者却以鄙夷的眼神盯着它。 “你以为我猜不出你想什么吗？无论是杨落还是东边的那个超能力者，他们都完成了‘灵变’，进化等级大增，而且觉醒了奇妙的超凡特性。 “——你这家伙，恐怕也只是想选择一种人类的价值观和立场，试着让自己融入其中，尝试着借此拥有人类的所谓“心性”，从而也获得灵变的力量罢了，不是吗？” 灰影的脊背瞬间垮了一下，他目瞪口呆的凝视着黑月，吞目结舌起来： “你……你你你你……” “我怎么会知道吗？哼。” 黑月再次不屑的扫了他一眼。 “你以为只有你才会考虑这种事情吗？像这样的事情，我早就思考、尝试而且失败过了。” “……不过我得提醒你，我们是异兽，那些超凡者，却是异人。虽同为超凡，但本质却有天壤之别。我们想要‘灵变’，就只能从“兽”的方面考虑。所以……无论如何都会与现在超凡者的‘灵变’大相径庭。” “另外，你最好重新选择一个对象，不然的话，他恐怕一出山就被杨落碾死了。” 再次扑扇了一下翅膀，下一秒，黑月已经振翅飞去，消失在了这片林中。 林子里，只留下一条沉思着的狗和一个生死不知的人。 “灵变的关键——要落脚在本身的兽性之上么……” 黑月的话，让灰影思考了一下，它喃喃自语着。 但随即，灰影的眼神又逐渐变得坚定起来。 “不——我认为无论异兽还是异人，其实本质相同。超凡者与非超凡者之间的区别，远比人和兽之间的区别大得多。” 这般想着，灰影朝地上看了一眼，身体一震，欣喜笑道： “哎呀，你终于醒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复苏 昏昏如漠，冥冥如水。 意识仿佛陷进了一条漆黑而冗长的甬道里。 无有前尘，无有往事，无有牵绊，无有寄托。 眼前所见的只有黑暗，令人迷恋的黑暗，仿佛倘若是能就此一直沉陷下去，便能永享甜美的黑梦。 疲惫。 困倦。 落寞。 灵魂控制不住地下陷。 这片黑暗仿佛在说着，“倘若你就此停下，就能得到无限的安详”。 不必再烦恼，也不必再努力，更不用日复一日的在艰难的海洋中跋涉。 那是一切的归宿，亦是终极的结局。 然而—— 心中却仍有一丝执念未曾散去。 就像是风筝线一样，牢牢地牵着自己，不愿再往下坠。 混沌的迷梦之中，曾经的记忆依稀复苏。 火焰、货车、爆炸声、沸腾的热浪、背后传来的炽痛……以及自己眼睁睁看着的那个女子眼中的恐怖与痛苦。 ……她的名字叫什么？ 为何竟如此痛苦？ 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痛楚。 仿佛连心脏也在一起呐喊着。 一刹那间，回想起了她的名字。 于是就连自己身体内部的一根根神经都被攥紧了似的，忍不住像是要吼出肺部那样大喊道： “……兮……” “……兮兮！” 紧接着。是一道惊喜的回应声，但却不是它的声音。 睁开眼睛，一张毛茸茸的面庞出现在了眼前。 灰色的犬只对着失神的他欣喜地大喊： “哎呀，你终于醒了！” …… 林恒艰难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 灰影蹲坐在他的前方。 “这是哪里……还有，你又是——” 林恒摇了摇脑袋。 他刚刚想说“谁”，但却隐约觉得有些不稳妥；想说“东西”，但这条灰犬又似乎不在“东西”这种概念的涵摄范围内。 犹豫一下，终于还是去掉了结尾的名词，整句话就像是半悬空的斧柄一样，摇摇晃晃地突出在桌面以外。 “我是？我当然是救伱的狗喽？我知道你的心中可能有许多疑惑，但你仔细翻翻自己脑海里的东西，应该会得到解答的。” 灰影对着林恒，熟稔地说道。上面这句话还是它从某本流行的网络里学来的，里面相当于“老大哥”的角色在高速行进的车厢中，对着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主角们如此说道。 看了那本以后，灰影也对其故事十分喜欢，如今既然有机会，自然要Cosplay一把。 林恒听到这话，第一时间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按下不表，沉默着，在自己的脑海中搜寻了起来。 因为有了杨落和伊藤美绪这两个成功的超凡者作为前鉴，席谷现在对于这方面的“设定补充”已经非常熟练。 尤其是在他通过神木分身研制出的“感知吊坠”，将精神领域的研究再度向前推进了一个层次以后，现在的他已经可以将相关的“设定”埋设在了“联系”之中，不需要自己主动告知，只要超凡者一觉醒，便能从大脑中提取出相关记忆和知识。 ——从这点上来说，倒是有点像某些奇幻中的“血脉传承”。 浏览着脑海里的记忆，林恒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脸色也变得越来越僵硬。 “‘衍神殿’、‘衍神殿主’、‘秘药’、‘神使’、‘门徒’……难道说，杨落真的具有超凡力量，而且他的力量来自于这种存在么？ “……但是，像这样的存在……为何过往许多年，都没有露出过半点踪迹呢？” 得益于当初在沈云兮手机中看到的视频画面，还有后续对杨落的线索进行过的追查，林恒并没有过于震撼，露出世界观粉碎的表情。 但他从前再怎么说，也终究是有几分不信的，而且也一直在怀疑杨落的背后会不会是什么隐秘的跨国犯罪集团或者是地下组织。如今得知真相，原来世界上真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并且在众生的头顶之上，还有着一片混沌，混沌中的诸神还将不日醒来。 ……如此具有冲击力的事实，令他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许怅然若失的表情。 “——所以我现在就是被选中的‘门徒’，新的超凡者？” 他对着灰影问道，但看起来更像是喃喃自语。 他看了一眼自己焦黑的双手——上面仿佛被一层焦炭覆盖着，令他心中一跳，但手部没有任何痛楚的感觉，却又令他更是一惊。 “这是……” 伴随着林恒的话语，下一刻，他的身体表面传来“啪啦”的声音。 接着，就像是石体表壳一小块一小块不断破裂的声音传来。 他的身体外面，原本已经被烧焦的部分，一块块跌落在了地上，而焕然一新的身体也在这期间重新显现在了林中。 “这就是超凡么……” 林恒失神地道，双手一握，一瞬间便响起了音爆声，就像是一大串鞭炮在掌中炸响。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欣喜。 他只是凝视着，自己重生以后，宛如白玉一样细腻的双手。 然后转向了灰影这边，对着方才一直在静观其变的灰犬，沉声道： “多谢你救了我……我是应该称呼你为……‘灰影神使’，对吧？” 灰影大大咧咧地对他挥了挥右前爪，满不在乎道： “哎呀，这么客气干什么？我们‘衍神殿’的超凡，就不要讲究那些凡人的繁文缛节了。” 一只狗在这里口口声声说着“凡人的繁文缛节”，这理应是很有喜感的一幕画面。 但林恒却一下也没有笑出来。 他只是凝视着灰影，继续问道： “神使，当时将我卷入的那场火浪，其实就是杨落制造的吧？他也是‘衍神殿’的门徒么？” 灰影晃晃脑袋。 “当然了，不过他并不是我选中的对象。创造他的那个家伙，叫做‘黑月’，是一头比较可恶的黑鹰。” “黑月，黑月……” 林恒口中翻来覆去地念着这几个名字，沉寂了一会儿。 然后，他直勾勾地盯着灰影，无比谨慎，又无比小心，既期待得到结果，又害怕跌入深渊一样，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灰影神使，请问……你知道当初和我一起，被杨落制造的那场火浪卷入其中的女孩子，她现在如何了吗？”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 离去 听到林恒的质问，灰影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太多表情，不过它作为一头灰犬，本来也没有什么表情可言。 “那个女孩子……哦，你是说你的女朋友吗？” 听到一只灰犬在那里口口声声地说着“女朋友”这种专属于人类社会的称呼，林恒的心情稍微有些怪异。 不过接下来从灰影口中所说的话，已经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方才那份怪异的感觉，一瞬间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那个人类女性……我记得应该是死了吧？” “……死了？” 林恒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放大。 他的身体，已经止不住地动摇了起来。 “她……怎么可能……明明我不是还活着吗？我应该才是最靠近那场爆炸中心的人……为什么活下来的是我，兮兮却死了？” 他看向灰影的眼神中，已经带上了一些质疑。 “这个世界上就是那样，有的狗还活着，有的狗已经死了。人类社会也一样。” 灰影非常有哲理地叹了一口气，狗身宝相庄严。 然后它便从自己的身下，那毛茸茸的所在之中，掏出了一只手机。 仅凭人类的想象力，恐怕完全无法想象出来这部手机之前到底是放在哪里的。但林恒没有对这些事情关心的余地。 他几乎是抢夺一般地，从灰影的爪子中拿过了手机，然后迅速地点亮屏幕。 ——但是没有解锁。 灰影慢悠悠地将手机取回来，一笔一笔地点击密码，然后重新递给到林恒手上。 后者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那上面的显示内容，身体僵硬住了。 “日前，我市鹤云路路段发生一起货车事故……事故现场，爆炸的中心位置，货车司机和一名行人当场死亡，另一名行人重伤后被送往医院接受紧急治疗。 “……那名死亡的行人是我市xx人民医院的医生……她的名字是沈云兮……” 就在这条新闻的最下面，两名死亡者的照片被放了出来，一张是一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照片，另一张则是一个女子微笑的面容。 林恒紧紧的盯视着那张照片。 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移开，仿佛只要移开，就会彻底宣告沈云兮死亡的事实一般。 他的双足站立在地面之上，但却像是踩在了流沙里，身体不断地颤抖着，仿佛受着电击一般。 尽管这是林恒在醒来的一刹那间，便已经有所预感的事实，但当这个事实彻底摆在他的面前时，他的内心还是彻彻底底地，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我……” 他张开嘴，半响，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却还是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良久，林恒的喉咙中传来嘶哑的声音： “……为什么是我得救了？” 灰影晃晃脑袋。 “因为只有你是被选中的对象，我只有让一个人成为超凡的资格。 “——而且当我到来的时候，伱的女朋友早已经死了。” 林恒静静地听着灰影所说的话，双眼仍旧死死地盯着手机。 因为荧光的遮掩，再加上他低着头，手机也挡住了他大部分的面容，灰影没能看清楚他脸上的表情。 ——直到林恒放下手机，将其重新交到了灰影面前。 “请拿去吧，神使大人。我已经完全知晓了。” 灰影慎重地取回手机，小心地端详了一会儿林恒的脸色。 然而，此时的林恒已经面无表情，让灰影无从分辨林恒心中到底是在想什么。 别说他只是一条狗，对于人类的表情变化不是那么熟悉，就算他是个人，恐怕也没办法从林恒此时宛如石头一样僵硬的脸部肌肉上看出任何的情绪。 灰影接过手机，试探着对他说道： “你现在要去报仇吗？” 报仇……你是说杨落吗？神使大人，你之所以选中我做超凡，就是为了让我和杨落对抗吗？” 林恒有些不客气地直视着灰影，他的眼眸中也没有任何情绪。 灰影完全没想到，林恒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愣了一下。 良久，它才摇摇脑袋道： “当然不是——我选择你做超凡，只是因为我认为你有更高的潜质而已。 “而杨落这个家伙，他的品性不是很好，所以……我觉得选择你才是属于正义的一方。 “不过要是你准备向杨落复仇的话，我得建议你暂时不要那么冲动……你现在连身变都没有开始，而杨落却已经完成了灵变，觉醒了自己的超凡特性。 “若你现在去和他对抗的话，恐怕要不了几下就会躺下，明明才活过一次，却马上就死了——多可惜。” 灰影从喉咙里咕哝着感叹了几声。 林恒的脸上，却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就像是戴上了一副面具一般。 “身变……灵变么……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多谢灰影神使关心。” 他转过了身，背对着灰影沉沉地问道： “灰影大人，请问要回清夏市的话，我应该朝哪边去？” “朝你右边的方向，直接一路走过去就行了……不过你确定要就这样回去吗？你全身上下可还裸着呢？“” 灰影朝林恒提醒道。 因为刚刚林恒还是全身被烧焦的状态，而当他全身上下焦炭的部分被一块块剥落之后，呈现在外面的便是一整具身躯。 然而，林恒却仿佛毫不在意一样，想要就这样转身直接离开，居然还要灰影来提醒，属实有些怪异。 “……裸着的？多谢提醒，我明白了。” 下一秒，林恒的全身上下，一根根黑色的毛发从皮囊里被某种莫名的刺激促使着快速生长了出来。 他的整个身体，一瞬间就被黑色的毛发完全覆盖，看起来就像是一头森林古猿一样，仿佛返祖了一般。 就在自己的身体为毛发覆盖所后，林恒长啸一声，宛如一头真正的古猿那般，振臂长驱而去，凝望着他的背影，灰影慢慢地张大了嘴巴。眼神里带着些许疑惑不解： “奇怪，我怎么不知道吸收了‘秘药’之后，单纯依靠身体素质的进化，就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毛发蔓延到这个地步？ “……除非……” 似乎想到了什么，灰影的眼神中，隐隐浮现出了些许震撼。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 殡仪馆 通体全黑的身影在林子中快速穿行着，没过多久，林恒便已经穿过山野，回到了城市之中，清夏市遥遥在望。 站在距离清夏市郊区非常接近的一座山头，林恒用他毫无表情的瞳孔扫视向前方，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经高高跃起，来到了远不远处的居民楼天台上。 那里晾着一些普通的衣服，看起来非常具有农家气息，应该都是四五十岁的人才会穿的衣服。 林恒心神一动，身体外表覆盖着的毛发纷纷脱落在地，然后他便从那些衣服中挑选出外套和裤子穿在了身上。 “……我这应该算是盗窃吧，但是盗窃物价值不大，金额在1000元以下，未到刑事立案标准，应受治安管理处罚。” 林恒自言自语着，明明是颇有些黑色幽默的话语，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又穿上了人类的衣服，仿佛重回到人类世界，他站在天台的边缘，默默的凝视向那片山林，那是他来时的方向。 回想着刚才灰影跟他说的话，还有脑海中衍神殿主所留下的记忆，林恒的脸色渐渐起了一些变化。 “……我的敌人。 “……造成这一切的人…… “……真正杀死兮兮的人。 “……难道仅仅只是杨落么？” 下一刻，他从居民楼上跳了下去，然后沿着旁边的道路狂奔而行。 …… 几个小时后，林恒在自己的租房里重新找了一套衣服换上。 因为是密码锁，所以回来的时候不需要钥匙也能开，这点倒是很方便。 在租房里找了一部以前的备用手机，里面还有SIM卡，林恒换上了一套新的便装，走出了房门。 重新用手机搜索了一番，就跟刚才在灰影那里看到的一样。 ——沈云兮确实已经死了，灰影并没有骗他。 尽管……林恒无比希望，灰影的确是骗他的。 他甚至愿意用自己如今全部的超凡力量去换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个骗局。 ——自己和沈云兮没有遭遇那场爆炸，也并没有从爆炸中一个人独自存活下来，自己的身上并没有现如今汹涌澎湃的力量。 只要……只要她还活着。 林恒沉默的收拾好自己身上的东西，离开了租屋，他隐隐有些预感，或许这个房子以后再住不了几次了。 哪怕他还有着三个月的租约。 …… 离开租屋。 林恒重新换了一个目标地点。 不过，不是省厅。 现在的他，或许已经没有再回省厅的可能性了。 行走的过程中，肠胃里传来饥肠辘辘的感觉。 那是体内能量消耗过多的提醒，同样也是身变开始的标志。 林恒从便利店里买了一大堆高能量食品，沉默地边走边吃。 同时他也用手机搜索着网上的讯息。 不是关于那场火灾的信息——而是关于其他方面的情报。 在这其中，他注意到了一个点，网络上的最新消息：“清江省省厅技术处行为分析科科长被处理，原因为——疑似泄露内部机密。” 看到这条消息后，林恒的眼神变得尖锐了不少。 事到如今他也能猜出来，为什么就在自己找到杨落相关的线索以后，调查报告写完的当天晚上，就面对了那场火灾和爆炸。 这个世界上会知道自己写的那个调查报告的人是谁？又是谁有能力将其泄露出去？ 只不过当这一切盖棺定论以后，林恒的心中还是难免有些失望。 “科长……” 但那份失望的情绪只在心中涌上了不到几秒钟，便已经被他压下。 看着这条信息，林恒更注意的是黄元光被调查这个事实。 这意味着，更上级的人物已经知道了黄缘光泄露了调查报告，那么他们应该也同样知道了杨落与那些案件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那么，再进一步联想，或许他们已经了解杨落身上所具备的超凡力量。 所以说不定，针对杨落的调查和行动已经开始了，就是不知道国家已经和杨落接触到何种地步。 ——此外，自己也是以重伤垂死的状态，从医院中被灰影抓出来的。 那么离奇的失踪恐怕也会引起不少人的联想，所以或许自己现在也在被人寻找和调查着吧。 思考着这些事情，林恒将手机放入包里，抬头看向前方。 手上的那一大堆食物，就在刚才的行进中，已经被全部吃完了，但肚子仍然非常饥饿。 不过林恒强行压下去了进食的冲动，压抑着自己对于饥饿的注意力，他快步来到了那个建筑面前。 ——那是一座殡仪馆。 …… 时辰快要入夜。 像殡仪馆这种东西都是放在城市最偏僻的地带，本来就人烟稀少，更何况时间也这么晚了。所以附近根本没有什么人，不用担心招惹注意。 ——但不幸的是，大门也已经锁了。 这对林恒倒是毫无阻碍，他蹑身一上，就像是壁虎一样，从旁边的墙壁上快速滑了上去。 不多时，他的身子已经落到了殡仪馆的院落中。 前方的楼里隐隐投射出一些冷光，那边是储藏尸体的大楼。 而就在楼前，只有一个值守人员正在打瞌睡的保安亭。 林恒悄无声息的穿过保安亭来到了楼中，搜寻着自己想要寻找的对象。 ——没有过多久，他便已经找到了。 那是一个全身为白布所覆盖的床架。 床下的小纸片上用手写的文字，标明了这具尸体的主人名字。 林恒身体颤抖着，来到床架前。 明明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够控制自己的呼吸频率，乃至于肺部涨落的间隙，心脏的跳动。 但却还是忍受不住一般，林恒沉重地呼吸着，无法控制地深呼吸了好几次。 最后，他终于伸出手，将白布掀开。 白布之下，的是那个人的面庞。 那是他无比熟悉的面庞。 尽管在被火焰灼烤出斑斑裂痕，又被专门为尸体化妆的颜料，把皮肤涂成白的吓人的样子以后，已经和从前的她完全不一样。 ——但是那还是她。 哪怕已经无法呼吸，哪怕被烧的寸寸崩裂，哪怕变成骨灰，也依然还是记忆中的她。 林恒轻轻将手放在了沈云兮的面庞之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良久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我回来了。” …… 当林恒终于从那个停尸间里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变得无比深沉。，他想要效仿刚才的举动，从院落里爬出去，但就在他想要离开的时候，一道沉重而压抑的哭声惊动了他。 林恒身体一动，循着哭声来到旁边的大堂。 那里停着的尸体，预定要在第二天被烧成骨灰。 此时，有人正和自己的家人尸体做最后的告别。 ——那便是林恒刚刚听到的哭声的来源。 林恒悄悄的走到房门口，看着哭声的主人，那是一个女人看起来应该四五十岁了，无论身体还是侧脸上都布满了岁月的风霜。 她扶着床架，对着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泣不成声。 “你怎么就能……这么死了……” “……孩子刚刚读完大学，开始工作了，以后就是享福的时候……你劳累了一辈子，怎么就这么命苦……” “都不能多看我和孩子几眼……” 林恒朝着床架的上方看去，遗像上的面庞落入了他的眼中。 那是一张憨厚老实的中年男人的面孔。 尽管对这张面孔只看过一眼，甚至只是粗粗略过，但林恒如今强大的记忆力发挥了作用，只是一瞬间，他便认出了那张面孔到底是谁？ ……那是死在那场爆炸中的第二人的面庞。 ——是那个货车司机。 林恒的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他蹬蹬蹬地倒退数步，一股强烈的悔意冲击着内心。 ——在那场爆炸中，因为杨落想要杀死他而被卷入其中的人，又何止沈云兮一个呢？ ——但他刚才一直到进入殡仪馆，心中所想的却还是只有沈云兮一个人而已。如果不是被哭声惊动，恐怕他绝想不起再看望一眼另外一个无辜的死者。 ——为什么他却偏偏只注意沈云兮一人，忽视了另一个受害者？ ——明明他也有自己的妻子，孩子，家人……还有他自己的人生，他的家人所受到的痛苦，绝不比自己少。 ——为什么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因自己而死亡的那个男人……当时在看到他照片的时候，心中竟然没有多少愧疚？ “如果就此遗忘的话，遗忘这些因我而死的无辜者，那么我与杨落……还有那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又有多少区别？” 林恒的心中陡地浮现出了这句话，他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了起来。 他深深地再次看了一眼那张黑白色的遗像，将那张憨厚的笑脸牢牢的记在了自己的心里，确定自己从此以后绝对不会再忘记。 然后，他转过身离开停尸房，从院落的墙壁上一跃而过，来到了殡仪馆外面。 不过，已有人等候多时。 ——许许多多荷枪实弹的士兵已经将殡仪馆外团团围住，气氛凝重，警戒森严。 但士兵的枪口，并没有指向林恒。 而就在士兵的最前方，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走了过来，对林恒抬起了手。 林恒的脸上毫无意外之色。 他也同样地举起手，与男人相握。 看着林恒的面庞，男人眼中浮现出热切的神色。 “你好，林恒警官，鄙人是九处的江朝安，现在主要负责国内和超凡者之间的对接工作……请问，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吗？”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 衍神五问 半个多小时后，林恒和江朝安回到了省厅中。 省厅的大楼里，专门收拾出了一间会议室安排这场会面。 之前，江朝安与杨落见面，是在僻静的茶楼里。然而如今与林恒见面，却是在省厅的会议室中，与不同的人会见，便有不同的处理方式，江朝安的选择非常恰如其分。 省厅会议室中，林恒看着江朝安问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当林警官你差不多刚刚回到家的时候。 “市区的摄像头全部都联网了的，只要是关键性的人物出现在摄像头下，就会引发警报，向情报中心传递消息。” “……原来如此。” 林恒沉吟了一会儿。 “在那之后你们就一直尾随着我么？” “林警官，伱的行动非常迅速，追踪起来十分麻烦——所以当你从家里出发的时候，我便已经和殡仪馆那边提前商量好，放一个口子给林警官你进去的空间，这样一来，就可以安心守在附近等候你的到来。” 听到这话，林恒看着江朝安的眼中掠过一丝异色，这个男人的机智还有判断力，让他心中微微一惊。 “我一直听说帝都的九处只有最精英的那批人才能被选入其中，如今看来果然非同凡响。” 林恒微微赞叹了一句。 “林警官谬赞，再精英的机构里也存在着关系网络。再说了……以你的头脑，即使没有如今这番变化，也可以加入九处，拥有一席之地。 “——毕竟你可是凭着自己单枪匹马，靠着两天的走访调查，便综合那些线索分析出了8·12大案的幕后真相的人。” 听到这段恭维，林恒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笑意。 甚至可以说，恰恰相反，他的眉宇间忽然掠过了一丝忧色。 “所以上面已经确定了，杨落就是制造这一切的凶手吗？” 他这句话意有所指，想要确定些什么。 但江朝安脸上的笑意也变淡了许多。 他没有直接回答问题，反而是问了林恒一句。 “……林警官，你现在也成为了被‘衍神殿’选中的一员么？” ……居然连“衍神殿”也知道了么？ 这个情报只可能来源于一个地方。 林恒感觉自己的双眼突然有些酸涩，心脏处涌起了一些难言的失望。 不是因为他们已经知道这些信息，而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些信息的背后，代表着什么…… 林恒微微低着头，双眼牢牢地盯着光滑的会议桌面，喉咙里传出一个沙哑的声音： “是的。” “那么您现在应该还处于刚刚吸收了‘衍神秘药’，觉醒超凡之力，开始身变的阶段？” 江朝安继续问道。 林恒木然地看着桌面，回答下去： “是的。” “那么，授予你超凡之力的存在又是哪位？” “他是衍神殿中的一员，自称为灰影神使。” “……灰影神使？” “它的外形像一头灰犬，皮毛都是深灰色的，或许这就是它名字的来源。” “这样吗？那么关于衍神殿……林警官还有什么了解到的信息吗？” “衍神殿，是一片位于混沌之中，由某个无上存在建立的组织。那个存在的力量与人类想象出来的神明非常类似，其名为衍神殿主。 “据祂留下来的信息，眼神殿的结构目前有三级：一、殿主；二、神使；三、门徒。 “其中，殿主是最强者，也是衍神殿的开创者，超凡之力因其而来。但祂目前正处于天外的混沌之中，尚未回归这片世界； “殿主之下，则是神使——神使正处于地球之上，但是据我所知，现在已知的两名神使均非人类，一名是我刚刚提到的灰影神使，还有一名神使外形与黑鹰类似，名为黑月神使；神使负责接收殿主所赐予的‘衍神秘药’，并选择合适的对象，使其进入超凡世界。 “再之下，则是门徒——门徒是被神使通过‘衍神秘药’引入超凡世界的人类，是衍神殿的一员，不过，殿中似乎没有什么针对门徒的清规戒律，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哪怕成为了门徒，也依然百无禁忌。” 听着林恒的讲述，江朝安的脸色非常严肃，虽然那些听起来都像是幻想设定一般荒诞不羁的东西，但他却拿起一个正式的会议本抄抄写写，无一遗漏的将其全部记录下来。并且还在旁边放上了多个录音设备，同时记录下林恒的叙述内容。 “原来如此……” 江朝安喃喃自语着，看着自己刚才记录下来的东西，表情也越发肃然。 “多谢你带来的信息，林警官，你对国家的贡献我们不会忘记。” 他又伸出手到林恒面前，林恒默默地跟他握了一握： “但是我还有几个问题。” 江朝安翻着自己的记录本翻开到前面几页，朝林恒问道。 “第一，方才林警官你提到了超凡者会通过‘衍神秘药’进入超凡领域，请问‘衍神秘药’是何种物质？它会怎样让人成为超凡？它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据我所知，‘衍神秘药’是一种红色的结晶状物体。它只需要与人体接触，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人类吸收，成为其一部分。然后个人的生命层次将会产生飞跃，各方面都身体素质都将超越人类的极限，甚至是生命的极限……至于副作用，我暂时还不知道。” “第二，‘旧日即将重临，诸神终将归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恒看着他翻开的地方，那应该是他前几日记录下来的东西，他沉默了一下，然后回道： “那是‘衍神殿主’留下来的信息——据说在未来不远的时间里，神明的真身将会亲临大地，不仅仅是衍神殿主，还有其他同等阶位的神祇也会降临，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将彻底进入超凡时代。” “不远的时间是多久？同等阶位的神祇有哪些？彻底进入超凡时代是什么意思？” 江朝安追问的非常仔细，但林恒却只是摇摇头，艰难地回答道： “我也只知道非常笼统的信息，‘衍神殿主’遗留下来的传承里，有许多东西暧昧不明。” 江朝安没有纠结此事，而是翻篇问向了下一个问题。 “第三，在‘衍神殿主’留下来的信息中，有关于‘素苑御名尊神’这个神祇的相关资料吗？” 这个名字听起来非常的不龙国，也让林恒困惑了一下。 “不……没有，我没听说过那样的名字。” 江朝安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脸上却没有太多失望的表情，他的问题继续向下翻篇。 “那么，第四点，关于如何联络那两位神使，以及该如何从它们手中获取‘衍神秘药’秘药的方法，请问林警官你有相关的线索吗？” 这一句话让林恒瞬间陷入了长考。 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桌面上，头颅缓缓抬起，不知为何，眼神中竟闪过了一丝刀刃般的锐利。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江朝安竟然毫无畏惧地直视着他的眼神。 “——就是说，假如我们有没有可能通过某种途径，和那些神使——甚至是‘衍神殿主’本人进行交易，从而获取到能使普通人进入超凡领域的‘衍神秘药’？” 林恒凝视着他。 良久，终于缓缓摇摇头： “我并不知道那样的途径，也不知道‘衍神秘药’该如何获取。 “好的。” 江朝安露出毫无介怀的微笑。 “接下来——是最后一个问题。 “林警官，你是这世界上与‘衍神殿’接触最深的几个人之一，请问你觉得‘衍神殿’以及其背后站着的那个神祇，祂对于人类，到底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今天看比赛去了，看完写到现在太困了。 还有一更就明天中午完成吧。明天三更。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 大局 听到江朝安的疑问，林恒思考了一会儿。 但不是因为他对这个问题没有想过。 而是因为他担心自己的想法会让人产生误判。 “衍神殿主……” 终于，他声音低沉地开始说道。 “……祂赐予世人力量，派遣神使选择超凡者，却毫无需求，也不索取回报。光从这一点上来看，就可以看出，祂所赠予的那份力量，对祂本人来说，应当只是一种极其微小，没有什么价值的东西。” 江朝安电投“嗯”了一声，看来林恒上面所说的东西，他之前也想过了。 林恒继续说道： “所以……这样就衍生出了一个问题——‘衍神殿主’既然没有需求，也没有想索要的东西，那么他又为什么会让一部分人类成为超凡呢？” “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江朝安直视着他的双眼，恳切地追问。 “我能想到的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 林恒面无表情地陈述着： “第一，因为诸神终将重归大地，所以祂要在人类中选择代言者，抢占先机，以领先于自己的那些同类。” “但这一点又跟‘衍神殿’无有戒律，没有索求的表现相矛盾了。” 江朝安提出了质疑。 林恒点点头，但随即又摇摇头： “……是的，‘衍神殿’和‘殿主’似乎并不期待祂的‘门徒’能完成什么事情，但也有可能挑选‘门徒’本身就已经是某种形而上的‘完成态’了。” “——也就是说，超凡者要做什么并不是目的，超凡者的存在就是其目的本身？” 江朝安在手中的记录本上记下这段话，思索着对林恒问道。 “没错。” 林恒点点头。 “方才林警官你说过‘以下几点’，那么……其他几种可能的原因呢？” “第二种原因——‘衍神殿主’也许并不是漫无目的地寻找超凡者，可能现在的超凡者中——无论是我、杨落……身上都有着一些规律。虽然‘衍神秘药’是被神使们放出的，但神使放出‘衍神秘药’的行动可能也依循着某种规律。” 听到这段话，江朝安的表情变得越发认真。 “那林警官你觉得那个规律会是什么呢？” 林恒沉默了一下，回想着过去追索杨落身上的线索，还有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良久，方才喃喃道： “我也不是很明白……但是如果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超凡者身上共同依循的规律……也许是——‘突然坠落的命运’？” 江朝安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轻轻呼出一口气： “这样一说……还真有那个感觉呢……” 他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但林恒却丝毫不以为意地将其略过： “……最后，根据我的推测，还有一种可能性—— “‘衍神殿主’在人类中挑选超凡者，并不在于祂自己想依靠这些超凡者达到目的，代行者、规律什么的都无所谓……归根结底，或许只是因为一样事——” “……是什么？” 林恒的目光，骤然间变得无比冷漠： “……只是因为，祂想要寻找一些乐趣。” 这一句话一出，连江朝安也皱起了眉头。 “……也就是说，神明可能本身并没有什么深谋远虑，祂只是任凭自己的兴趣去安排一切么？” “没错——” 林恒终于笑了出来，但却是有些无力的苦笑。 “——也许对于神明来说，这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场游戏。我们人类的存在就是一个蚂蚁窝，祂只是好奇地将一截烧红的木棍放到了蚂蚁窝里面，看着里面的蚂蚁四散奔逃罢了。” 听到这里，江朝安也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露出了一副同样的苦笑： “蚂蚁窝……这种说法，会不会太过虚无了一点？” “毕竟，我们还从没有见过那位神祇，不知道祂的爱好，不知道祂的性格，甚至不知道祂的样子——所以对于我们来说，不管那位神祇是想要用我们做实验，还是想要用我们找乐子，又或者是想要把我们打造成一个蚂蚁王国……对于无法理解的人类来说，其实都是一样的。 “……神明，距离人类太遥远了。” 江朝安苦笑横亘在脸上良久，终于，微微摇摇头： “——林警官说的确实很对。”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是要收拾心情一般，脸上的苦笑刹时一变，变为重新阳光起来的坚朗微笑： “我的问题差不多已经问完了……林警官还有什么想问我们的吗？” 林恒的脸上的苦笑也同样消失了。 就像是方才的那些表情，都只是他伪装出来的一样。 凝视着江朝安。 不多时，他已经开了口： “请问……国家已经确定和杨落合作了吗？” 听到这话，江朝安的脸上没有任何意外，就像是他已经知道林恒开口之后，第一时间问出的必然是这个问题一样。 他斟酌许久，终于回道： “林警官，伱知道吗，日本最近也冒出了一个超凡者。” “就是那个视频里的主人公吗？” “没错……根据我们从日本那里得到的消息，她叫做伊藤美绪，本来只是个女高中生。在她获得能力之后，她杀死了近万平民，导致数千士兵丧生，所到之处血流成河——但是，你知道日本政府最后是怎么做的吗？” 江朝安紧紧地盯着林恒的眼睛。 林恒有些疲惫地耷下眼帘，光从江朝安的这句问话里，他便已经明白了许多东西。 “所以……日本政府最后选择了和那个少女合作？” 江朝安点点头，脸色严肃： “不光是合作……简直是要把她捧上神坛，日本首相准备把她打造成日本新时代的神明，世人信仰的对象，而且还想依靠她的能力动摇世界局势，让日本从美利坚的手下独立出来。 “倘若他们成功……那么虽然伊藤美绪杀了上万人，但她随后给日本带来的改变和进步，却是付出上百万人乃至于上千万人的生命也无法得到的。这就是超凡者的存在价值，他们的力量能够带来这个世界根本性的改变！ “……而现今的世界上，除了伊藤美绪之外，我们所知范围内，能够确定的超凡者就只有两个——一个是杨落，还有一个则是你。在世界级的变局面前，能早一日统合超凡者的力量，深入研究出超凡力量的相关成果，便能早一步占据先机。林警官，不光是杨落……还是你，都是国家的机遇，有些事情……还需以大局为重。” 说到最后，江朝安的头颅却微微垂了下来，仿佛在恳求一般。 林恒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 良久，他终于开了口： “……我知道了。 “但是……能让我和杨落见一面吗？” 这一句话让江朝安倏然抬头。 他的脑海中仿佛做着艰难的抉择，半晌，才微微颔首，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 “请稍等……林警官，这件事，我需要请示一下。” 这一章更得有点晚。还有两章在晚上 (本章完) ------------ 第九十六章 八处 江朝安离开了会议室，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里。 他打开电话，与几千公里外的某人进行着对话： “林恒想要和杨落见面……我知道，但是……” “他的诉求如此，或许我们也应该照顾一下……” “对对，我已经劝过他了，可是…… “我知道的……好，我回去跟他说。” 江朝安挂断了电话，重新回到了会议室里，面对着林恒微微低了低头。 “抱歉，林警官，现在还不能让你和杨落见面。” 江朝安微涩一笑： “——其实主要不是杨落那边，而是……我们希望能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因为我现在才刚刚开始身变是吗？” 从林恒口中说出的话，就像是叹息一般。 江朝安脸上笑意一转，并没有随着林恒的话头继续下去，而是换了一个方向。 “林警官，你现在的情况……可能不太适合回省厅工作。所以，接下来国家给伱安排了一个新的职位，应该会很适合你——‘超凡计划项目主任兼九处特别顾问’，你看这怎么样？” “杨落也有一个类似的职位吗？” 从林恒口中说出的话，似乎有种嘲笑的意味，但是他的脸上却不带丝毫嘲讽的表情。 “……是的。” 江朝安点了点头。 “那么，这份新的职位工作地点在哪里呢？” “——在帝都。” 迎着林恒丝毫看不出情绪的眼瞳，江朝安补充道： “不过接下来，林警官，你和杨落会分散在两个基地里进行不同的研究项目。” “我明白了。” 林恒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看着江朝安点了点头。 “我接受这份工作……那么，什么时候开始动身？” 看着明明毫无表情，却令人觉得仿佛已经心灰意冷一般的林恒，江朝安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而是顿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道： “林警官，北上的时间应该是18号……比今天要晚上一两天。” 但今天是16号，明明相差两天，为什么他要特意提个“一两天”？ 林恒瞳孔微缩，紧紧的盯视着江朝安的双眸，后者微微苦笑了一下，却没有再回应。 原来如此…… 他对江朝安再次点点头。 “我知道了。” 彻底知道了。 …… 这场会面结束以后，因为江朝安还有其他工作，所以江朝安先行一步离开了会议室，留下了两位工作人员，携带着各种录音录像设备，贴身“保护”林恒。 自然，在离去之前，他也需要像杨落那样鉴定一下林恒是否真的成为了超凡者。 所以林恒也随手表现了一番单手揉铁成泥，徒手接子弹之类的东西，成为了某个秘密部门下几天前才开设的新机构——“超凡者登记中心”登记簿上的第二个名字。 一切完成以后，江朝安脚步匆匆的离开了会议室。 林恒眼神幽深地凝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又回过头望了两眼。 身边的两个工作人员穿着便衣，但也能看出一股肃杀之气，他们的腰间鼓囊囊的，完全能让人联想出来里面到底放着什么样的东西。 这是九处安排的特别人员，身家清白，上溯三代可查，也是知道一点超凡内幕的人，所以他们看着林恒的眼神充满了尊敬和惊奇。 但是优秀的职业素养要求着他们不能主动向林恒提出任何疑问。 “我……” 林恒沉默了一下，看着这两人，林恒有些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警校的生活，那个时候的他似乎也是这样，内心有着无限的忠诚和热爱，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为了一个目标去死。 看着两人，他的脸上浮现出了略显寂寞的微笑。 “……请问我接下来想去一些地方可以吗？” “没关系，您现在是我们的上级，只要不离开清夏市的范围，并且让我们跟随，一切行动随意。就算要离开清夏市或者清江省，只要提前报备一下行动的目的地并且确定能在剩下两天里返回，那么也没有问题。”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看着林恒，脸上充满了善意的微笑。 “我知道了。” 林恒拿出手机。 “那我现在打车……” 另一个工作人员赶忙止住了他的动作。 “林主任，您现在有专车出行的，为您开车也在我们的工作范围内。” 听到他的话，林恒愕然。 ——原来我现在的待遇已经这样高了吗？ 他想了想，对那名工作人员点点头。 “好的，那么麻烦你们了。” …… 就在林恒坐上公务专车，缓缓驶出省厅大楼的时候，另一边——清夏市郊区的飞机场，一个男人从舷梯上缓缓步下。 “杨先生，等你多时了。” 之前几分钟才赶到飞机场的江朝安，一脸和善的微笑走过来对着杨落伸出了手。 杨落哈哈大笑着，却没有伸出手与江朝安相握。 “江先生，不用这么客气，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应该刚到飞机场不久呢？” “杨先生说笑了，包括我在内，我们九处的全体成员都衷心期待着杨先生能够履至清夏市，并且早日来到帝都，从而尽快的推动相关工作展开。” 江朝安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刚刚没能被对方接住的手顺势一展，毫不尴尬地变成了朝外招手的姿势： “杨先生，我们的接送车辆已经到了，今天入住的酒店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杨落便已经摇摇头打断道： “不用说了，今天不管是什么酒店？恐怕我都住不了。” 此话一出，江朝安的眼中立刻闪过一缕危险的气息。 “杨先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请你不要忘记……要是违反契约的话，将会与谁为敌？” 他的手悄悄摸向腰间，身后跟着的工作人员也都一瞬间肃然起来，场中顿时响起大片子弹上膛的声音。 但杨落并未出手，他只是冷酷地看着江朝安，嘴角却浮现出一缕险恶的微笑。 “江先生误会了。谁说我要违反契约？我只不过想要做一些小小的改变而已。” 改变？这是什么意思？ 江朝安瞳孔微微一缩。 而就在这时，从杨落的背后，突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杨落身边，对江朝安冷冷一笑： “原来是江朝安处长。好久不见。” “……是你？” 江朝安的脸色一下子凝固住了。 “八处的……徐景园？！”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 赔偿 八处，与九处同为那个秘密部门的下属组织。 过往十几年中，因为九处的工作成果十分显著，而且又有江朝安这样心思缜密，手腕高明的人带领，九处基本上已经压过了八处，成为秘密部门的代表。 而江朝安自己也几乎被一致公认为下一届秘密部门的接任者。 不过，这两年里，情况稍微有了一些变化。 ——因为八处这两年中出现了一个叫做徐景园的男人。 虽然在大方向还有成果的积累上，他并未扭转九处压过八处的大势，但因为其迅猛的发展速度还有工作的快速积累，却已然让八处隐隐有了追赶九处的趋势。 而且徐景园还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那就是他的家世背景。 徐家，是龙国大族。 而徐景园又是徐家这一代的佼佼者，享受着大量的资源倾斜，相较于江朝安平凡清白的家世背景，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 如果不是江朝安的上级非常看好他，从徐景园进入八处的那一刻开始，以徐家的背景，江朝安就要靠边站了。 不过，即使如此，现如今的徐景园也几乎成为了秘密部门里，和江朝安一样炙手可热的继任者人选。 当然，他和江朝安的区别在于——成为秘密部门的长官，就是江朝安的上限。 但对于比江朝安年轻七岁的他来说，就连秘密部门的长官职位，某种程度上都只是通往更高位置的跳板罢了。 而八处这两年的飞速发展，也有很大一部分得益于徐景园的资源。 所以，当徐景园从杨洛身边出现的那一瞬间，江朝安便已经变了脸色。 “徐景园，你是什么意思？” 徐景云看着厉声呵斥着的江朝安，只是微微一笑，一脸大家族培养出来的温润与闲逸： “江处长，竞争产生进步，与超凡者的接触权，也不能仅由你们九处垄断吧。杨洛先生想要选择我们八处作为联系渠道，难道我们还能反对不成？” “这是路局专门授权我们九处的行动，而且还有方老的支持……” 江朝安眼神锐利地盯视着他，但徐景园却丝毫不以为意。 “听到杨先生的请求之后，我也询问过陆局，得到了他的认可，而且我家老爷子也出来说了句话——‘超凡这么厉害的东西，比原子弹还紧要，怎么能由一个机构垄断呢？’” “垄断”这两个字一出，江朝安就知道自己今天是彻底带不走人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脸上又恢复了正常，对徐景园微微一笑。 “徐处长确实也说的对，超凡这么大的事儿，我们九处一个部门肯定拢不下来，不过徐处长也要小心——与虎谋皮，焉知其可……若是过于春风得意，小心反噬自身。” “江处长的警告，徐某铭记在心。” 徐景园颔首以应，脸上云淡风轻。 “走——” 江朝安一挥手，便准备带着其他人就此离开，但就在这时，方才一直饶有兴致的注视他和徐景园之间的交锋的杨洛，突然又开了口。 “江处长，稍等一下——我听说现在又发掘出了一个新的超凡者？” 江朝安心中一厉，九处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筛子？ 但他面上却只是看着杨洛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句： “竟有此事？” 但杨洛却丝毫没有被他糊弄过去，森然一笑： “江处长，你回去之后可以提醒一下那个小警察，他如果想来找我报仇的话，我随时奉陪……不过，同为‘衍神门徒’，我还是要讲究一些同门情谊的，到时候我会给他留个全尸。” 江朝安此时已经丝毫不掩饰自己内心对于杨洛这人的恶感，他冷冷道： “我知道了。” 便带着其他人就此离开。 而就在他的身后，杨洛立于徐景园身旁。 瑟瑟寒风中，他又是森森一笑，神色间无限睥睨。 …… 林恒坐在车后座上，疯狂地吃着各种各样的食品。 这些都是他刚刚买来的高热量食品。 尽管他尽可能高的估计了自己食量的上限，但还是没想到要吃如此多的食物才能勉勉强强达到饱腹的底线。 车子行行停停，不时等候林恒下车丢出大堆大堆的包装纸的垃圾，而另外一边，两名工作人员看他的眼神已经显得越来越诡异害怕。 “林主任，伱……” 看着他们的眼神，林恒脸上也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正常现象，理解一下。” 就这样气氛古怪地驾驶着，终于车子来到了林恒之前所说的目的地。 那是一间殡仪馆。 公车在殡仪馆外停下，林恒在两个工作人员的陪伴下进入殡仪馆内，但就在行走的过程中，林恒突然表情有些尴尬地向两个工作人员问道： “那个……我这份工作每个月工资应该还挺高的吧？” “当然，国家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随同人员奇怪地看着他。 林恒挠了挠头： “……那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预支一下这两个月的工资？刚刚买了太多食物……” 陪同人员立刻向江朝安发去电话，电话中听到林恒的需求，那边立刻拍板，直接给林恒转账了两百万。 “……这算是你的签字费，不用考虑还，以后每个月工资另算。” 江朝安有些幽默的在电话里对他说道。 “——会不会有点太多了？” 不过这样说出来实在有点刻意，林恒便将这番话咽进了肚子里，答谢了一番，便进入了殡仪馆中，朝着自己目标的那人行去。 ——那是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女人，身边站着一个戴着眼镜的青年，两人正眼眶红肿的看着运转中的骨灰炉。 林恒走到中年女人旁边。 他的到来惊动了女人和青年，看着他还有他身边的陪同人员，两个人都明显有些不知所措。 “请问你是……” 青年护在了自己妈妈身前，脸上还有些刚出象牙塔的稚气： 看着他们两人，林恒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银行卡，声音有些酸涩： “你们好，我是相关部门的工作人员，因为这场交通爆炸事故与我们的工作失误有密切联系，所以前来对两位进行赔偿——这张卡里有两百多万，密码为xxxxx……” 听到这番话，两个人都愣住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着，一时间却都没有动作，并未接过那张卡。 “拿着吧，两位。” 看到犹豫的两人，林恒身边的陪同人员都催促起来。 大概是他们的催促，还有林恒脸上诚恳的表情打动了女人，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接过了那张银行卡。 看到他们收下银行卡，林恒了却这件心事。 他便转过头，和身边的两名陪同人员一起离开这里。 但就在他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那个青年却说了话： “喂，你其实不是因为什么工作失误才来送钱的吧？” 林恒的身形顿了顿，但他没有回答，径直离开了这个房间。 他的身后，青年接下来说出的那句“谢谢你”消散于风中。 …… 又过了一会儿，林恒抱着一个瓮回到了车上。 身边工作人员拿过来的手机里传出了从之前打通后就没有挂掉，一直默默听着林恒行动的江朝安的声音： “林警官，关于你的女朋友沈云兮……这边还需要什么资金援助吗？” 林恒抱着瓮，尽管江朝安看不到这边的情形，却还是摇了摇头： “……兮兮是孤女，她没有家人，我和她都是从一座孤儿院里出来的。 “所以现在，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了。” 接下来不再有任何话语，林恒抱着瓮看向窗外，景色开始变化。 黑色的公车向前驶去，排气管中冒出的缕缕青烟，就像是那些沉积的悲怆和遗憾。 更新弄完了，因为晚上又看了比赛，一直写到现在才好。 mad属实闹麻了，第一局开头大领先打成这样真好玩。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前夜（上） 清夏市，雅季酒店。 这是市区里最大的几所五星级酒店之一。 而此时，就在酒店最上层的总统套房里，超过三百平米的房间中，杨落隔着巨大的玻璃窗，俯视着这个城市的夜景。 “杨先生，明日就要启程了。” 徐景园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轻描淡写，却又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尊敬。 杨落转过了身，看着这个男人。 “……这个地方还真不错。” “这是清夏市最好的酒店。” 徐景园笑笑。 “——不过，以杨先生的前途还有未来，像这样的地方倒也算不上什么，像这种酒店，将来恐怕都会因为你曾经入住过而蓬荜生辉。” “……是么。” 杨落不动声色地答了一句，又回过头看着窗外的夜景，淡淡道。 “倘若是几个月之前的我，绝对想不到几个月后的自己会站在这里…… “那时候的我拼尽全力，只是为了挣一些小钱，还还房贷——这世间的绝大多数享受，都与我绝缘。” “‘英雄乃时势所钟，运势一到，便会登临绝顶，俯视众生。’——我家老爷子常说这句话，但以前我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道理，不过如今想来，杨先生应该就是这样的英雄。” “哦？” 杨落嘴边撕扯一般露出一缕微笑，又淡淡道。 “徐主任，不愧是大家族出身，见多识广，谈吐不俗，就连恭维人的话都说得这么动听……不过今天我们这样如此对待江朝安处长，将来到了帝都之后，会不会遇到麻烦？” “哪里哪里。” 徐景园有些倨傲的一笑： “江朝安身家浅薄，光这一点就决定了他将来突破不了上限——而且‘超凡计划’乃是百年千年大计，任是什么单位也不可能在这上面使绊子。 “——更何况九处如今所拥有的超凡者并未如杨先生那样具有独特的超凡特性，他不是连身变都才刚刚开始么？只要杨先生与我们合作，八处将来压过九处已经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而且……我家老爷子也很期待与杨先生你见面，等将来到了帝都之后，还请大驾光临，甚至……如果杨先生真的能提供超凡的机会，那么我们徐家都会成为杨先生最坚实的后盾。” 徐景园眼神炙热的看着杨落的后背，杨落微微颔首： “超凡的机会……这一点，未必不可能。林恒只是一个刚刚开始身变的新人，他又能知道什么。但我已然灵变，踏入更上一层的境界——若以我为主，‘衍神秘药’将来一定会有得到的可能性。” 杨落随口说着，除了他自己，再没有别人能够辨明真相的话语。徐景园的眼中有着期待，也有着怀疑，对杨落再次微微一笑。 “那么麻烦杨先生了。” 杨落回过头吗，重新看向他，轻轻“嗯”了一声，但又在这时不动声色地问道。 “不过……真的没有办法解决掉那个警察吗？如果国内只有一个超凡者的话，你们八处应该也会更受重视吧？” 徐景园皱了皱眉头，苦笑一下： “杨先生……我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把老爷子都搬了出来，才得到了一个虎口夺食，插足其中，和伱合作的机会，别说杀死另一个超凡者，就算是想要同时和你们两边合作，恐怕上边都不会同意。” “……而且国家也不会同意。” 但是在看着杨落脸上露出的微带不满的表情以后，他又连忙补充道： “不过你放心。上面也不会让林恒因为自己的个人仇怨干扰到以后的正常工作。 “你们两位都是国之重器，仅仅一根毛发恐怕都价值百亿、千亿，又怎么可能让你们因为私仇而互相搏杀呢？” 这一番话说出来，杨落的脸上却没有露出被恭维后心满意足的神色，他只是微微闭上双眼，点了点头。 “我明白。” 然后，他便挥挥手，毫不客气地下达了逐客令。 “时候晚了，我还要整理一些东西。徐主任请回。” “……那我先走了。” 徐景园收拾好自己心中隐藏很深的一丝不满，但面上却还是保持风度和气派，含笑转身背向着杨落，离开了这个房间。 一出总统套房，徐景园的脸色便立刻黑了下来。 过去从没有人敢如此慢待他。 哪怕是秘密部门的长官，还是家族产业相关的千亿甚至万亿级别上市公司的董事长，看到她之后都是和和气气的，甚至不乏谄媚者。哪有人敢如此一挥手，就让他转身离开？ 更别说杨落此人，如果在他成为超凡之前，哪怕是给徐景园开车门，恐怕都没有资格—— “……不过仔细一想，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我是投了个好胎，你是交了个大运，果然是‘时来天地皆同力’，‘三世之泽不如一朝登天’。” 徐景园嘴角泛起一阵苦笑，想起自家老爷子常常讲起的那些历史——譬如某些乡野潜鱼一朝跃龙门，把什么天潢贵胄全部踩在脚下，杀了个干干净净的故事。 他叹息一声，感叹收拾了一番自己的心情，便从直接从门口离开了。 而就在房门后，总统套房中，杨落坐在沙发上，有些惊奇地“咦”了一声： “脾气还真好，这种大家族的子弟，心性功夫果然不是什么暴发户能比的。” 他嘴角的弧度微微弯起，似是一个嘲讽的微笑。 “不过任你再不甘又如何？超凡时代之下，哪怕只是时代的前兆——任何血脉还有家族都势必被我踩在脚下。” 从鼻腔里微微“嗤”了一声，杨落眼神幽深，喃喃自语。 “既然没办法主动了结林恒……那就让这个家伙自己来送死又如何？ “两个超凡者实在是太多了——你们选择权越多，我得到的重视程度就越有可能下降。如果能少一个的话……我的话语权也能进一步提高。 “更别说……若不能斩草除根，又怎能舒放我的心意，让我的灵变更进一步？” 心中定下主意。杨落不再犹豫，从随身的行李中取出电脑和其他设备，开始操作起来。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前夜（下） 就在杨落在雅季酒店和徐景园对话的时候。 另一边，省厅直属的宾馆。 几乎在同一时刻，林恒坐在雪白的床铺上，也在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景。 只不过那并非总统套房里的巨大玻璃窗，而是一面秀气的推拉窗。 床头柜上摆着那只瓮。 房间间里还有另一个人。 江朝安的视线在林恒和那只瓮上面来回移动，最后停留在了那只瓮上。 “林警官，后天你也要启程前往帝都，到时候要把沈云兮女士……一起带上吗？” 可以看出江朝安很是斟酌词句，努力使自己的话语里不要出现“骨灰”这两个字。 听到他的话，林恒转过身，摇了摇头笑道： “我还没有那么脆弱，不至于连‘兮兮的骨灰’都听不得……不过，要把兮兮的骨灰放在哪里我还没有想好。无论是寄放在清夏市，还是我们以前孤儿院所在的地方，或者是帝都，无论哪里似乎都可以，但不管哪里又好像有点不合适的地方。” “我可以像上面申请，将沈云兮女士的骨灰寄放在帝都的那里。” 江朝安的口中说出了一个地名，那是全龙国最著名的墓地。 但林恒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兮兮只是普通人，称不上‘烈士’……那里不适合她。” 林恒这样一说，江朝安便也不再劝。 毕竟林恒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活人比死人更重要，更别说是一个活着的超凡者。只要林恒能够北上到达帝都，无论他想把沈云兮的骨灰放在哪里都不是什么紧要的事情。 “江处长，我到宾馆的时候委托你的事情好了吗？” 林恒忽然调转话头，向江朝安问起了另一件事情。 “你是说对郊区那家农户的赔偿吗？因为伱当时从山林中出来的时候，拿走了他们几件衣服？” 江朝安苦笑起来： “我已经办完了，根据那些衣服的市价给那家人赔了三百块钱。其实那家人以为那些衣服都是被风吹走的，而且因为太便宜了甚至都懒得去找——林警官，不得不说，你这人确实非常认真。” 江朝安有些感叹地说道。 当然，他还有一件事没有说——那就是在听说林恒是从那个山林里得到名为“灰影神使”的存在授予他“衍神秘药”以后，此时那边的整座山脉都已经被围了起来，迁走了十几户山民，至少有上千勘探人员和专门的侦查人员在山中仔仔细细地搜寻着，以期望发现丝毫“灰影神使”留下的痕迹。 林恒自然不知道这些事情。 所以他在听到江朝安的话语之后，也只能是轻轻一笑： “认真？应该是‘迂直’吧？我想……江处长在听到我的要求以后，恐怕心理想的就是我这个人很‘迂腐’，我说的没错吧？” 江朝安笑笑，没有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不过在我看来，像林警官这样的人，才最好相处——有原则的人远比没有原则的人值得交往。” 这句恭维的话没有让林恒真心实意地开心起来，反倒令他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显得越发黯淡。 “没有原则的人……” 一看林恒表情，江朝安立刻知道他想到了什么，想要找补，但林恒却伸出一只手，止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自顾自地说起来： “其实当我成为超凡以后，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我的心里甚至觉得有些害怕。 “因为这份力量实在太强大了，汹涌澎湃，浩荡无比，甚至令我感觉自己能做到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将任何人踩在脚下，肆意妄为，毫无顾忌，我可以完完全全地释放自己心中的‘恶’，而不必担心招致报复或者是打击。 “……在那一刻，我甚至有些理解杨落了——这份力量是如此令人沉醉，为了强化这份力量，为了强调这份力量的尊贵，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去杀死怨恨者，杀死上位者，杀死无辜者——这些似乎都是可以原谅的。因为那份力量仿佛本身就象征着一种规则——一种凌驾于世人之上的规则…… “……我说的这些，江处长你能够明白吗？” 林恒诚恳地凝视着江朝安，但后者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能沉默，变得越发沉默。 看见他没有回应，林恒也不以为意，而是继续说道： “所以，当我理解这一点的时候……我的心理立刻产生了慌乱和恐惧。 “因为我担心我自己也会被这份力量操纵着，成为如杨落一样的人，做出和他一样的抉择。杀人如麻，视规则如无物……但要是我成为了那样的人，那么我又有什么资格怀念兮兮？又有什么资格再憎恨杨落？因为那样一来，我不就成为了自己最痛恨的对象了吗？” 林恒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然后，宛如下达断语一样总结般说道： “……所以，我要约束自己，我要控制自己的力量，不能利用它去无视规矩，成为枉法之辈——因为我不想成为我所憎恶的对象。 “窃居他人财物理应赔偿，牵连无辜之人应当补偿，这就是规则——我愿意钻入法网之中，成为它所拘束的对象。无论再小的法条也会遵循，这就是我的戒律。若不能如此，我就没有资格再厚颜无耻地怀念兮兮，也没有资格与我想对抗的事物划清界限了。” 林恒斩钉截铁道，眼神里充斥着鲜明的决心。 江朝安感受到了这份决心。 第一次地，他对眼前之人坚定不移的心志产生了敬佩。 他深吸一口气。 “林警官，你就算不是超凡者，也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执法者。” 江朝安对林恒情真意切地感叹道。 林恒却已经收敛了自己的气势，方才显露在外的坚决已然彻底消失，他微微一笑，再无言语。 …… 江朝安离开房间后。 房间里只剩下了林恒一个人。 四下无人，幽静的房子里，林恒又看着窗外的夜景，一直坐在床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就在这时，手机却传来微微震动，令林恒心中一震。 他拿出手机，看见自己的手机邮箱提示，方才被“其他设备登录”，让林恒面容一惊。 ……他现在恐怕所有通讯账户都经历着严密管控，怎么可能会有其他人偷盗账号的机会？ 但仔细点开邮箱一看，下一秒，林恒的表情凝固了。 只见邮箱中的草稿箱里，赫然新出现了一封邮件： “ 看完之后删除这份邮件，不然我自己动手删除。 …… 明天北上的火车列次，车号：ZX7198。 始发站时间：16:00 途径站：xx站…… 我所在的车厢：第二十七节。 ” 这一份邮件的发件人是谁，不问可知。 而就在这份草稿件的最下面，赫然写着一段话：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日后再想动手，恐怕遥遥无期。若不想抱着那份遗憾到死的话，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决心。 ……然后，我会碾死你，就像碾死那个女人一样。 当然，你也可以拿着这封草稿件害怕地逃走，去找九处哭诉一番，那样的话我也可以放过你——你愿意选择这样猪狗一般的人生，也能了却我一桩心事。” 无比嚣张的一段话。 但林恒的脸上却既没有愤怒，也没有痛恨。 他眼中所有的，只是仿佛万古不化的冰霜一般的寒冷。 良久，林恒关闭了邮箱，放下手机，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握紧了拳头。 (本章完) ------------ 第一百章 前奏（上） 第二天。 13:00。 杨落步履稳健地踏出了雅季酒店。 天气晴朗，碧空无云。 他抬起头，目光在高楼大厦之间的天际线上逡巡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直到徐景园的声音传来才回头看去。 “杨先生，可以出发了。” 徐景园伸出手，脸上摆出无可挑剔的笑容，为杨落指引向旁边敞开的车门。 明明家世显赫，且年纪轻轻便已握有实权，却能够放下身段在此扮演一个门童般的角色，令杨落也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 “不必这么麻烦。” 杨落淡淡地说了一句。 “杨先生将来北上帝都之后，可是我们徐家的贵客——我若在此招待不周，我家老爷子将来恐怕会说我失了礼数。” 徐景园面带微笑，但言语间却隐含着将杨落和自家牢牢绑定在一起的意思。 杨落不再推辞，大笑着进入了车内，而徐景园也在随后微笑着与杨落并排落座。 伴随着车门轻捷合上的声音，一整列长长的车队在道路之上行进起来，将杨落和徐景园所乘坐的车辆守护在中心，仿佛拱卫主将的军士一般。 杨落自车窗扫了一眼外界，略有些惊异地扬眉，转头看向了徐景园。 “根据我的认知……这种大张旗鼓的做派，似乎与八处那样的秘密部门气质不符？” 徐景园迎向杨落的目光，脸上却带着一种了然的笑意： “——这不是八处的业务，只不过我们徐家在清江省也有一些产业，所以我便调动了点资源……因为我发觉，杨先生似乎更喜欢那种狂放豪迈的风格。” ——竟能细致入微到这种地步？ 杨落挑了挑眉，畅快地拍掌大笑起来： “徐主任，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这是我的荣幸。” 徐景园颔首一笑，内敛有华。 …… 同一时刻，省厅附近的宾馆里。 一箱一箱的食品被送进宾馆中，一堆一堆的黑色垃圾袋被保持宾馆外。经过专人运送，保证其中不会出什么意外。 就在宾馆的房间里，江朝安目瞪口呆地看着林恒，后者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精心调制出来的压缩饼干和高能量饮料，也许只需要几百克就可以让普通人饱腹半天的食品，他刚才已经吃了上百公斤却还没个休。 江朝安忍不住摇摇头： “幸亏国内现在只有两个超凡者，要我们国家人人都是超凡者，那我们国家一年之内的粮食消耗量要增加上千倍……这样就算把全世界所有生产出来的食物全部消耗掉，也远远赶不及供应。” 林恒微微一笑，有些腼腆地摇摇头，然后又低下头，继续看着自己手上的文件： “也就开始身变的时候会这样。等到身变完成以后，每天需要摄入的能量差不多就只要普通人的几十倍了。” “那也够恐怖的。” 江朝安感叹道。 虽然感叹着，但却有些意不在此。 他静静地注视着林恒，后者正一份一份地翻着自己手上的东西，虽然翻阅的速度快得令人怀疑他是不是在“量子速读”，但是林恒的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认真的气息。 良久，江朝安终于忍不住发问道： “……林警官，现在8·12大案的一切真相你都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你还要回到省厅，专门调取那些卷宗呢？” 他的眼神有些无法理解的疑惑。 就在今天早上，林恒特地对他说了自己想要出外，去省厅调取一些东西。他便陪着一同过去，还掏出了九处的秘密证件。结果没想到，面对毕恭毕敬的档案室人员，林恒别的什么都没拿，却只是复制了一堆这样的卷宗出来。 ……这到底是为什么？ 总不可能是他职业病犯了，需要看卷宗才能愉悦起来吧。 林恒头也不回地说道： “这些不止是8·12大案的卷宗……还有很多东西，很多很多。” “……哦？” 江朝安看着他，眉头微凝。 但林恒已经不再回答，而是继续向下翻阅了过去。 …… 下午15:45。 清夏市火车站，始发站。 今天北上的是专列火车，站台上除杨落、徐景园以及相关工作人员以外，并没有其他乘客。 汽笛鸣响，这是即将发车的讯号，乘务员们笑容可掬地站在一节节大开的车厢门前，等候着今天的乘客上车。 但是——第一时间，并没有人登上火车。 所有人都注视着杨落和徐景园的方向，而徐景园也转头看向杨落，眼中带着询问的神色。 只要他不上车，今天就无法成行。 而杨落却仿佛没有感受到那些视线一般，抬首看向天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良久，就在发车时间即将到来的时候。 他终于低下了头，眼中掠过一缕失望和冷冽的神色，但也没有对其他人多做解释，迈步直接登上了火车。 不管是乘务员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面面相觑着，都有点无法理解的感觉，却还是赶快也一同登上火车，提醒司机快速发车。 在这其中，只有不疾不徐跟在杨落身边的徐景园隐隐猜到了什么。 他用毫不引人注目的速度快速皱了皱眉。 “不会吧……” 他心中喃喃道。 尽管，要是发生了和他猜想一致的事情，到那个时候，能够和国内唯一超凡者深度合作的他，背后所代表着的八处和徐家一定能从中攫取出更大的利益。 ……但是利益同样代表着风险。 崖岸自高，往来众矢之的；木秀于林，反倒独木难支。 而且……那样的结果，“超凡者”的数量从二变成一，无疑也会损害国家的未来战略，使“超凡计划”受到一定阻碍。 ……这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八处、乃至于对徐家来说，都是最坏的结果。 更别说每次与杨落走在一道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如芒在背的危险感。 详细翻阅过此人过往经历的徐景园，非常清楚他的不稳定性，倘若让他拥有了独一无二的地位，杨落恐怕更会奇货可居。而且内心毫无信仰，自居高高在上的他，无论什么都做得出来…… 徐景园默默地思考着这些东西，心中不断祈祷自己的预想是错误，今天能够平安无事地到达帝都，然后顺利开展‘超凡计划’。 ——到那个时候依靠杨落灵变的能力，他们八处一定能在‘超凡时代’计划的进程中压过只有一个身变超凡者的九处……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 前奏（下） 16:00。 林恒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翻阅着案卷，终于饱腹了。 而江朝安也离开了宾馆房间。 确定下午四点到来，得到火车北上的消息以后，他也明显松了口气，终于可以放心留林恒一个人在这里。 空荡荡的房间中，一路翻阅到最后一页，林恒放下了案卷，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看到的笔录记述。 “对……我的名字叫张朝霞，是这家疗养院的护工。” “是、是的……王璐平时在疗养院都是由我负责照顾的……” “……我知道了这个消息。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敢信。” “……我完全没办法想象，谁会想杀这个孩子……她明明已经够可怜的了。当时不到十岁就被送了过来。那个时候的她，脑子模糊不清，也动不了一点……还是后来慢慢照顾着，再加上医院的医生用了新药，才终于好转了些，最后甚至能直起上半身自己拿着碗吃饭呢！” “……真的，你不亲眼看一下，没办法想象那个孩子有多好……她虽然外表看起来不是那么漂亮，但是非常温柔，又体贴，虽然脑子有点模模糊糊的……” “……比如，我给你讲个事吧……那孩子很怕生，稍微有点小动静就会被吓得大叫，哪怕没人刺激她自己也会慌张地大喊起来……但是她邻床住了个老爷爷，老人家身体不好，嗜睡，每天卧床休息。这孩子就担心自己的叫喊把爷爷吵醒了，每次浑身一抖，心头慌起来的时候就会把手放到自己嘴边，快要叫出来的时候就死死咬着自己的手臂……一天下来手臂上全都是坑坑洼洼的伤痕。她哥哥看到了这个伤痕，还以为疗养院欺负她，气势汹汹地冲上来要讨个说法，结果王璐结结巴巴地说出实情以后，他心疼地抱着她，都抹眼泪了……” “……是的，还有她哥哥——我知道她的哥哥。那个叫王若的青年。这也是个好孩子，每次到疗养院接她妹妹回家的时候，都会给我们送礼物，很有礼貌……而且他长的不赖，我听说本来有不少女孩喜欢他，但他每次都会直接说出自己有个瘫痪的妹妹，而且自己以后会一直照顾她的事实，结果那些女孩一听这事全都不来了……谁能想到，他们身上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呢？” …… 以上是几个月之前某场抢劫案的询问笔录。 此外，还有些最新的调查记录。 “杨落？我认识。” “……我当初跟他同期进入的公司，一起经历了校招培训，还在一个黄了的项目组干了五年。要说的话，我们当初其实算是朋友。” “……为什么没有当朋友了？可能主要是因为我离开那家公司了吧。盛意裁员给的钱不够，我就闹了一通。杨落从那以后就跟我疏远了……他是那种比较循规蹈矩的人，认死理，只要认准了一样事情，就会全心全意觉得它好，或者是觉得它坏。他当时很喜欢自己待的公司，可能觉得有些坏话不中听。但对我来说，那就是份工作而已，我不想多占一点别人的，也不允许别人多占一点我的。” “……不过后来，我倒是听有些还在盛意的同事说，他好像得了绝症，在内网和外网到处发帖，想要讨回一个公道……但很快就被公司热度压下去了。唉，这件事怎么说呢……让人觉得有些无常吧。” “……我？我没什么感觉，就是有点感叹。因为我知道杨落的家境。当时我们同事但凡聚餐的时候都会问他出不出去，但他基本上都没有出去过，除非是公司的免费团建——然后他在团建之后一定会问问其他同事那些菜还吃吗，问遍所有人再请服务员打包让他带回家，这样可以省一天的饭钱。然后平时的话，他无论吃穿都尽可能节省，周末不会出去玩，存下来的前一部分寄回家一部分用来买房，从没有想过多余的娱乐。” “……他当时的生活简直不能叫生活，而应该称之为苦行。像那样的生活，我绝对一天也过不了，但他还很享受。我当时就觉得这个家伙的物欲低得可怕……” “……但是我也能理解一部分。” “……他来自一个小山村，父母到处借钱再加上助学金才让他读得起大学，他就像是个被塑造出来的机器人一样，这辈子就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行动：‘求学、工作、奋斗、反哺家庭、买房结婚、生子、激励下一代继续进行这个循环……’” “……我一直觉得，像这样的人，只要给他们一个能维持这个循环的机会就满足了，除此之外，什么享受，什么快乐，都是不需要的。但是这种人如果连最后这点小小的愿望都破灭，那么他们恐怕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笑）……” “……说实话，我当时也看过杨落发出来的那些帖子，痛诉盛意无良，语气之激烈让我怀疑他似乎下一秒就要抱着炸药去炸公司大楼……但是果然没有吧？因为他应该还有不少存款，而且还有父母……对于辛苦奋斗反哺贫困家庭的山村年轻人来说，就算没有孩子当软肋，也还有父母作为弱点，不可能做太拼命的举动……所以我当时就想，杨落最后应该也会消停的吧，后来他也确实消停了，没再见他发过帖子……不过他在天之灵也应该很欣慰，现在的盛意出了大难，老板居然被炸死了，哈哈哈……哎呀，我真的没有在幸灾乐祸，只是随便感叹一下。” “……咦？杨落还没有死？这是他现在的照片……我靠，这跟过去完全两个人了吧？！他真的患了绝症吗？” “……什么，原来是误诊啊……” “……不过看上去确实跟原来完全不一样了。” “……因为原来的他，眼神就像是个机器人一样拘谨。现在的他，眼中简直燃烧着火焰。” …… 那些询问记录在脑海中如流水般荡过。 而林恒也从床上站了起来。 他拉开了窗户，任由窗外的阳光一览无余地照射了进来。敏锐的感知力中，林恒察觉到，至少有上百道视线正在监视着这边。 但他丝毫不以为意，而是转过身，面向那瓮骨灰，仿佛是在与它对话，又仿佛是在喃喃自语一般，轻轻地说道。 “……兮兮，马上，我就要去做一件事情了。 “……我所做的这件事情，或许可以称之为‘鲁莽’，又或者是‘不识大体’，但是——总有些事情，是需要人去做的。” 他蹙起眉头，继续说道： “我非常能够理解‘超凡计划’的重要性，在看了那些卷宗之后，也明白了杨落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他会走到今天，本来就是因为一个个人的错误而导致的——王若的错误，黄诚的错误，王长明的错误，乃至于……更大范围的错误。 “……正因为那些错误的存在，才让他选择了如今的道路。” 林恒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沉思，然后继续缓缓道： “——但是，那些并不是理由。 “……被压迫并不是反过来压迫别人的理由，作为无辜者被迫害并不是反过来迫害其他无辜者的理由。倘若是杀死王若、黄诚，以及王长明，或许还有法纪上的情理可原之处，但等到杀死王璐、以及别墅中数十个无辜的死难者的时候，他便已经彻底逾越了道路，让自己成为了新一个错误的根源。 “……错误，就应该被纠正。” 静静地叙述着这些，但就在这时，宾馆的房门忽然被一股巨力撞开，无论是江朝安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一同涌进来，拿枪对准了林恒，脸色严厉： “不许动！” 但是却并没有人冲上前来，所有人都知道眼前这个人身上所具备的可畏力量。 林恒转头看着他们，温和一笑，仿佛眼前出现的场景在他的意料之中一样。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就连这个房间里的窃听器被设置在哪里他都心知肚明。方才他看似是在与沈云兮的骨灰对话，某种程度上其实也是在通过墙壁上的窃听器向江朝安直抒胸臆。 “林警官，我记得你昨天晚上曾经说过：‘无论再小的法条也会遵循，这就是我的戒律。’难道说伱现在想要违背自己亲口说出的诺言？” 江朝安肃然地凝视着他，目光沉暗。 但林恒却只是看着他，轻松地问道： “江主任……为什么，同样一部法律，普通人违反了就会遭受处罚，但超凡者杀了人，却能得到赦免呢？” 江朝安看着他。 “这是大局。” “我知道的……大局为重。” 林恒摇摇头： “但是，错误的事情就是错误，并不会因为大局而反过来变成正确；死去的人已经死去，并不会因为大局的稳定而从地底下重新活下来。 “在我看来——超凡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反过来，也需要更为强大的约束。如果对于超凡者进行法律上的无限制迁就，才会在将来成为破坏真正的‘大局’的根源。” 江朝安依然看着他，眼中没有一丝动摇，这样的问题他早就考虑过了。此时他反倒要提醒林恒一句： “别忘了，你也是超凡者。” “是的。” 林恒又是微微一笑。 “所以在这件事结束之后，我甘受一切处罚——江主任你刚才不是问过我是不是要违背自己亲口说出的诺言吗？那么我现在可以回答你，并不是。 “不要忘了，法律除了具体的条文以外，还有罚则——愿意为自己的行为领受刑法上的处罚，这也是法律精神的一环。” 微笑之间，林恒的身体已经来到了窗边。 江朝安瞳孔急缩，但第一时间却难以下定决心让身边人都开火。 于是就在这一刹那，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恒一脚顿地，下一刻，身体便已经从那窗口中飞跃了出去！ “……！” 江朝安和工作人员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来到窗边，看着那道身影在楼宇间穿梭着，以难以想象的极速飞快远离了他们的视线，整个过程甚至还不到十秒钟。 “……” 江朝安咬紧牙关，拿出了手机。 “得告诉上面……还有徐景园，可能要出事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 高架桥上 下午16:40。 火车平稳行驶于高速铁路上，车窗密闭，空调风通过中控系统渗透于列车车厢天花板上的每一个角落。 车尾的车厢里，每一个座位都经过精心调试，这是专列，车座之间的间隙远比平常的商务座还要大，而车座也是真皮沙发改造而来，宽阔得快要到可以在上面横躺睡觉的程度。 整个车厢里就只有这样的五排座位，加上服务人员，都不超过十个人。 而杨落，就坐在排头的车座上，似是在闭目养神，脸上的表情非喜非悲。 此时列车早已远离始发站，甚至都已抵达下一站。但依然没有他想见到的那个身影，看来今天是没办法成功了。 杨落心中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淡淡的，谈不上有多深。 ——来日方长，不用急于一时，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不过，此时列车外风声猎猎，耳中敏锐捕捉的列车外的苍风呼啸之声，杨落脑海中却莫名闪烁着一些杂乱的思绪。 闭眼的黑暗中，隐约浮现出了许许多多的面庞，还有曾经的往事。 孩童时期，每天晚上回家都需要帮父母忙农活，烧水砍柴，做饭喂猪，当时父母明明才三十几岁，如果是城里人，或许脸上都不会有什么皱纹，但他们充满了油臭味的发丝中，却夹杂了一些白。 少年时在乡村里，因为“五五分流”，城市的孩子大多能够直接上高中，所带来的就是村镇初中上的绝大多数学生就只能去职高或者直接进厂。而当时的杨落因为自己的勤奋和天赋，是村子里那个小初中几十个学生间唯一一个考上了高中的孩子，记忆中张榜的那个盛夏，自己的身上满是兴奋的汗水，但回过头的时候，却看见了同年级第二那名女生不甘心涨红了的脸庞，她的家庭被杨落家还要贫困……记得从那以后，就没有再见过她，只是听说她好像年纪轻轻就嫁人了。 考上高中后，几乎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勤奋地学习，在题海里孜孜以求。最后成功从刚进入县高中的倒数前五十名，变成三年后的正数前十名。从老师漠不关心，同窗会皱着鼻子嗤笑“你身上好臭”的边缘者，变成老师们会柔声细语亲切交谈的对象，同学们越来越尊重的焦点，甚至在高考前夕，都还有人给他送情书——尽管杨落看也没看就偷偷把它扔到了垃圾桶。 高考之后，又上了大学，最后进入盛意，手头从窘迫逐渐变得宽裕，杨落人生中第一次知道自己居然可以赚那么多的钱，也越来越相信自己可以亲手开创出一片美好的未来……尽管最后跌落谷底，但却得到了生命中最大的机遇，于是又一次站起，成长到现在这个地步。 杨落静静地想着。 一张张面庞在脑海中浮现——父母的，那个女生的，高中老师还有同学的，工作后刚刚同为校招结交过的朋友的，王若的，黄诚的，王长明的…… “……为何我会心血来潮，突然想到这些？” 杨落这样询问着自己。 “难道是因为我内心的软弱，所以有些怀念过去了吗？” 他闭着眼睛。 但是，脸上立刻浮现出笃定的微笑。 “不，并非如此。” 黑暗之中，他的眼前浮现出了一道道的身影，那是过去的他的身影。 ——幼年时担惊受怕的他，上学时心无旁骛的他，工作后勤勤恳恳的他。 以及现如今，手握大能的他。 一瞬间，过去种种境遇中自己的身影，都烟消云散，只剩下现在的他自己。 于是，杨落彻底明白了。 “我之所以回想起过去……不是因为怀念过去。而是因为，我已经战胜了过去。 “现在的我——已经斩断了从前那个弱小无力的自己……我彻底地超越了原来的自我。 “现在的我，是如此强大，除了遥远的神明，地球之上，再也无人可以阻挡我的前路。 “……而且接下来，我还将继续走下去。直到踏上无人可以触及，甚至无人能够仰视到的位置。这就是我的未来，无限光明。” 杨落终于定下心来。 然后，他睁开了眼睛。 却看见徐景园正站在列车厢前面，接听着某个电话，不知为何，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只是稍微一放开感知，杨落便听见了徐景园接听着的电话内容，明白了他为何会这样慌乱。 短暂的时间里，徐景园接听完了电话，立刻放下手机，拿起对讲机，对司机和列车的控制台发出命令： “……现在马上停车，下列车分散上车，调集附近的部队——” 但就在他尚未说完指令的时候，杨落便已经站起身，伸伸懒腰，来到了他身边： “现在到了哪一站？” 徐景园目光朝向他： “……断龙山站。” 杨落嗤笑一声，转过头，目光朝窗外看去： “怪不得，这一站的下面都是无底断崖，里面充满了瘴气，没有人烟，怪不得他会选这个地方。” 徐景园的瞳孔骤然放大。 “杨先生，你是说……” “我是说，你们不用那么麻烦下车分散重新集结了，因为，他已经来了。” 而也就在杨落这一句话说出口的一刹那。 “砰！” 原本正在高速行驶的列车玻璃窗上，骤然出现了蜘蛛网般的裂纹，然后片片迸裂而开！ 然后——整个车厢之中，一道黑影就像是暴风般席卷而来，又转瞬之间呼啸而去——下一刹那，无论是杨落还是那道黑影，都从另一边的车窗内碰撞而出，车厢边门碎片与玻璃碎渣激射之际，两人从山间高架之上爆跃而下，身形交织，一刹那便跃入了断龙山崖之下的茫茫雾气中！ 列车紧急刹止，带动着铁轨上都出现了道道火星！ 而在这一瞬间，无论徐景园，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一瞬间狂奔到那一边已经扭曲破碎的车厢门边上，目瞪口呆地朝下望去，看着那底下的茫茫瘴雾，面面相觑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要知道，从这高架上掉下去，可是几百米深的渊谷！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三章 断龙山底 “嘭！” 两道身影在深谷之上相互碰撞着坠下，宛如巨石落地一般，在湿软的泥土上溅起大片的沼泥。 而这足以令重型机械开裂的反冲力在传递到两人身体之后，非但没有让他们粉身碎骨。反而就在落地的一瞬间，其中一道身影便接着下冲之势调整了身体姿态，然后便反蹬地面，向着另一个人冲了过去！ “砰！” 足跟踏地，泥水横飞。 数十米的距离，几乎一跨而过！ “他为何能调整得比我还快？” 疑念在杨落脑海中一闪而逝，所以他撑地起身后，面对林恒的猛冲，第一时间的动作并不是反攻，而是手势，双手如架一般挡在前方，硬生生撑住了林恒霎时间冲至面前的第一次攻击—— 那是一拳！ 然后一掌！ 接着又是一拳！ 一拳狠狠砸在了杨落双手撑作的手架之上；而后杨落双手如锁，想要将他手臂困住，但林恒却又是一掌向上，直接将其狠狠劈开，然后又是一拳前倾，狠狠砸在了杨落的前胸之上！ “轰！” 双足所踩的地面，是柔软的沼泥，完全没有摩擦撑地的空间，于是在这重重一拳之下，杨落瞬间倒退数十米，身体被砸入了山岩之间！ 因为常年经受瘴气和湿气的侵蚀，这里的山岩早已被青苔覆满，而山体表面也显得湿滑软化，所以杨落的身躯，居然在林恒这一拳的冲力之下，后背半嵌入了山体中！ 林恒得势不饶人，就要继续前冲，但在他冲上前来的一瞬间，身影迅奔似雷的时候，杨落的眼中却泛起一阵怪异。 ——不是因为他发现林恒的力量太强。 ——而是因为林恒的攻击太弱！ 方才那一拳之势，看似凶猛无匹，将他倒砸数十米，硬生生嵌入了山体之间。但在他感觉之中，那一拳的力量却并不算强大，甚至都没能让他气血翻涌，受一点轻伤！ 这代表他们之间的力量……也许有着五成以上的差距！ “这样的话……你凭什么跟我装！” 杨落狞笑起来，口中一声长啸，背靠山岩，这一次，反倒毫不犹豫地双拳猛击，与林恒对撞了过去！ 下一刻，两人拳掌交横，空气中传来爆炸般的鸣响！ “轰！！” …… 就在林恒与杨落两人交战——同样也是这个世界上第一次爆发超凡人类之间的战斗的时候。断龙山站台的上空，传来一架架直升机机翼飞旋的声音，绳梯抛下，穿着一身制服的江朝安身形矫健地沿着绳梯爬到了站台上，对匆匆赶来的徐景园毫不客气，第一句话便开门见山： “现在事件已经到了什么地步？” 徐景园指向断龙山站台之下，脸色严峻： “他们正在这下面的深谷里战斗……过去没有这种情况，难以评估出他们的战斗到底会在多少时间里结束，我们能不能赶得及。” “可以使用无人机到下面看看吗？” 江朝安立刻问道。 徐景园看起来也思考过这种问题，也立刻回答道： “断龙山下面的地理环境很复杂，磁场环境很异常，是一个天然的信号屏蔽场，现在能从附近调用过来的信号发生器还不足以使无人机能在这里发挥作用。所以我们跟路局沟通过了，会调动一些附近的部队——尤其是装甲车进入谷底探路，只有这样说不定才能稍微影响一下底下的战斗。” 不能先派遣一些人员探查一下情况吗？ 这样的疑问还在口中没有问出来，江朝安便已经得到了答案。 “轰！” 伴随着从深谷之下传来的巨大轰鸣，整座山体仿佛都在这一瞬间震动了一下，那股沛然巨力使得江朝安无论身体还是心情都震动了起来，甚至有些怀疑在这底下战斗的到底是两个人……还是两支重型部队？ 他和徐景园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中的茫然，还有无力。 “这……就是超凡者么……” …… 距离交战地数千公里以外的地方。 同样也是人类所说的太平洋之上。 席谷躺在海面上，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随水飘流的小点，如果从高空俯视下去，甚至一眼会看不到他的存在。 任谁也想不到，他的身体里，却蕴含着足以在这一瞬间将整座太平洋翻转过来，让地球不再转动，使得整个太阳系都陷入黑暗的力量。 而也就在他的双眼中，一束束来自数千公里以外的电磁波被映入眼底，光子在眼中被重构为现实的图景，视野里倒映播放着林恒和杨落实时的战斗场面，三维立体，无比清晰。 “世界上第一次人类有认知的超凡战斗，终于出现了。我当初的构想，又往前推动了一步。” 席谷的嘴角微微翘起。 “可惜……仅仅只有战斗，还是缺少了许多元素——譬如说万众瞩目的舞台，动人心弦的大赛，一路逆袭的黑马故事，响彻人间的欢呼与喝彩…… “……不过这些都会有的，一定会有的……要不了多久了。” 他的唇边露出微笑，但视野稍微偏了一偏，来自另一个地方的电磁波也被漏入了眼中： “哦……已经开始追查我了么？” …… 东京。 特殊情报本部。 男人抽着烟，翻阅手中堆叠起来的一沓沓资料，但其中最为关注的，却是那上面的那几个名字，这些名字都被圈上了红圈，重点标注： 它们分别是—— “素苑御名尊神” “素御书店” 以及“水原麻奈实”。 …… 视角返回断龙山谷底。 这里的战斗还在继续。 方才拳掌交击已然结束，杨落和林恒的的战斗，刹那之间便已经分出了结果。 杨落背靠着的山岩上，以他的后背为中心，裂开了蛛网一般的裂纹，其中最大的一条数十米长，数米深。 而他的口中，也因为方才那一击被震得牙龈出了一点血。 但像这样的伤势，对于身体素质和恢复力以达到超越人类极限水平的杨落来说，毫无意义，所以他只是轻轻擦了擦唇边流出的血沫，看着那个因为接了自己方才的全力一击，肋骨和臂骨都传来断裂的清脆声音，倒飞数十米之外的男人，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原来你，仅此而已吗？”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今天起来后就头痛，感觉全身不舒服，腹泻了好多次，可能是昨天吃坏东西了。 今天晚上早点睡觉，希望明天能好起来，争取补更一下。 ------------ 第一百零四章 穿心，一拳 因那一击而倒飞出去的男人，倒在了沼泽里，身染泥泊。 背靠岩壁的男人，隔着数十米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同样满身尘埃与青苔。 看起来，两人都已然落染尘泥，然而本质上却有天壤之别。 ——一个还高高在上地站着，一个却已经骨骼破裂地躺下，这就是区别。 “我本来以为，你来到这里身上有什么倚仗，或者说……你得到了‘殿主’传授的一些隐秘术法，现在看来，不过是凭借着一腔血勇上来送死罢了。” 杨落俯视着他，漠然而笑。 “咳，咳咳……” 林恒大口大口地吐出鲜血，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勉强地站在原地。 这是足以让一般人晕厥过去的伤痛，但他却仍能保持着一部分行动能力。 不过杨落倒也对此并不意外，同为超凡者，他深切地明白自己现如今这份力量的霸道和不可思议之处。 和电影里明明拥有着可以蒸发山海，倒转日月的超能力，却还是会被一块板砖偷袭撂倒的“超级英雄”不同，“衍神殿”传承以下的门徒们，虽然在极致的爆发力和破坏力上没能到达那种程度，但基础的身体素质和感知力都堪称毫无缺漏的五边形战士，一人足以成军。 现在这种肋骨胸骨纷纷断裂的伤势，对于普通人来说需要抬着担架送往医院卧床休息几个月，但对于他们来说，只能算小伤，或许过个一两天便已经好了。 林恒挣扎着爬起来，灰浊的手背擦拭了自己的唇角，却留下了更多大片的污痕。 “……我并没有和‘衍神殿主’直接交流过——虽然我得到了祂的‘传承’，也感受得到‘祂’的存在。” “——哦？” 这倒是令杨落感到些许惊异。 “你竟然没想过向神祇求助么？要是那样至高的存在发话，就算我们的仇恨再猛烈，也绝对不可能相互出手。而且——” 他的脸上忽然染上了一丝邪笑： “——那可是神明，祂能赐予我们超凡的力量，为什么不能使死人复活？伱为什么不试着向祂祈祷一下呢？” 杨落的声音犹如恶魔诱惑的低语，但他脸上挂着的微笑却带着脸自己也不信的情绪。 林恒沉默了瞬息。 复杂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逝，下一刻却又归于平静。 “……我并非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我不会向神明祈祷。 “——因为那样的话……就相当于彻底在神明面前俯首称臣，放弃自我了。” 看着他平静的表情，杨落的双眼微微眯了一下。 心中忽然涌起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火气，杨落脸上的邪笑重新转为狞笑，他重重一步，泥水飞溅之刹，身形已经划过数十米来到林恒身前。 而就在林恒身形尚未站稳之际，他已经贴身一靠，收拳换肘，狠狠一击，砸在了林恒胸口处！ “嘭！” 林恒双眼微凸，口中又是鲜血将喷未喷之处时，身体将飞未飞之刻，十分之一秒间，杨落又是贴身而上，以完全和他倒飞出去的速度保持相持的姿态—— 拳！掌！腿！掌！拳！ “砰砰砰砰砰砰！” 连串爆开的声音中，杨落拳掌随心，招招不留情面，刹那间已经攻出了上百击，每一击都裹挟着足以裂石开碑的巨力，狠狠砸在了林恒的周身要害之处！ 这些招式完全不成系统，也不符合所谓的‘武理’，‘格斗精义’，如果将其放慢上千倍，一定是各路拳法名家，格斗高手无限唾弃的‘庸招’，‘俗手’。 但当它们被加快上千倍之后，就成了需要高频摄影机才能勉强看清的独一无二的‘杀法’、‘绝招’！ 世间的所有武学，追求的不过就是在普通人类脆弱的生理基础上，依靠捕捉对方的漏洞或者假动作遮掩，最后靠着一击来终结敌人的行动能力。 但当一个人拥有了数百甚至数千倍于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以后，那么什么武学都几乎成为了笑话，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遵循天然的感知，就可以发挥出自己的最大战力，展出最强的一波！ 杨落拳势如雷，身形在空中每一次变换，都产生着雷鸣般的音爆声。而他身形带动的气流变化，形成了一道道狂风，将这空中的雾瘴吹得片片飞卷！ 而林恒的身体，就像是这拳浪海洋中的一叶扁舟一般，被风浪吹得倒飞卷折，身体在空中被抛来抛去！ 如果不是因为他是超凡者，身体坚韧程度远超生命极限，恐怕现在的他早已四分五裂，变成一滩肉泥了。 ——但即使如此，面对着杨落这一套哪怕主战坦克也会被砸成废铁的攻势，他的身体还是变得皮开肉绽，白骨森森，就连身体内部的脏器都已经露了出来！ 林恒高高抛飞的身体，在弥漫的瘴雾中，泼洒出大片大片的红白之物。 而杨落也在这时，眼神森冷地看着他的身躯，身形一跃，跃到林恒已然丧失全部作战力量的身躯上空，借着重力牵引的下冲之势，最后一拳，直击林恒的左前胸处—— 重重一击！ “轰！” 林恒的身体，终于彻底躺下。 而杨落的这一击，不仅击中了他的前胸，就连他的整个心脏，连同后背，都被一同贯穿。杨落的右拳宛如一根钉子钉穿了林恒的身体，拳面印在地上，将林恒牢牢地钉在了原地。 穿胸。 裂骨。 破心。 “像这样的伤势，即使是我也无法存活——更别说你了……除非‘衍神殿主’亲自出手。但要是神明为了你下场，那我也无话可说。” 杨落死死地看着林恒瞳孔涣散，唇开鼻裂，被鲜血染得通红的脸，终于感觉自己放心了下来。 林恒的心脏因为被击穿后重压而抽搐地蠕动着，紧贴着杨落手臂，似乎还想要为动脉持续供血。 但杨落只是冷冷一笑，肘弯一擦，林恒的心脏便已经被剖开，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看着林恒逐渐死寂下去的身体，杨落轻轻呼出一口气，感觉前所未有的放松： “俯首称臣？放弃自我？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你如今能站在我面前，与我对战这么久，不也还是靠着神明的馈赠？ “倘若不是命运宠爱，将你也送上了超凡者的位置，从前仅仅只是个小警察的你，又怎么配和我说话？哼哈哈哈哈，笑话！！！” 杨落狂悖地大笑起来，笑着，将一口唾沫吐在了林恒脸上—— “……呸！” 他志得意满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方才战斗过的地方一片狼藉，山崩石裂，雾瘴飞卷： “看来其他超凡者也不过如此——这样说起来的话，将来成为国内唯一的超凡者，倒是可能有与日本那个女人对上的机会…… “……这样的话，将来不如也把那个女人杀了，成为全世界唯一的超凡者如何？” 杨落嘴角带着玩味的微笑。 他半蹲在地上的姿势一换，想要抽出自己击穿了林恒前胸的手臂，从这片谷底回去。 相信再回去见到徐景园——以及有可能也已经赶到的江朝安时，他们的态度一定会再次变化。 不过，就在他起身抽出手臂的一刹那，忽然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 “嗯？！！” 他回头一看，自己已经站了起来，但手臂却还牢牢地穿着林恒前胸，未能抽离出去。 ——而且，那个方才看起来，明明已经死去了的警察，竟又睁开了眼！ “——你！”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五章 焚火如龙 杨落凝视着林恒，眼神中有着些许不可思议，些许震骇，还有着些许释然。 而就在他的感知之中，原本宛如餐刀切黄油一般，轻松穿刺林恒前胸的右臂，此时想要收回来的时候，却被那“黄油”中的一股阻力给牢牢锢锢住了。 至于那股阻力的来源，居然是…… “你的肋骨和胸骨……这么短时间里，居然就长好了？” 杨落皱起眉头。 “不……不仅是长好了，正常人的肋骨一共只有十二条，但是你——” 他的视线移向林恒胸口间，那先前被他的右臂所快速刺穿的所在。 那里的皮肉仍旧没有复原，能看见血肉之下的森森白骨。 但是，胸膛中原本已然根根断裂的骨骼，此时却又一根根完美复原长成了出来—— 不，不仅是复原。 只见林恒的胸膛内，本来应该是发轫自胸椎，向前环绕到胸骨柄体之上，组成一个个环形的肋骨，此时愈合之后，竟相互扭曲缠结，变成了一团乱麻般森森的白骨丛林，就像是一个无比杂乱的线团，看不到头也看不到尾，到处是尖锐的突刺还有锋利的骨刃——唯一能看到的就是，杨落的右臂已经被那团白骨丛林给牢牢困在了其中，就像是一个九曲连环锁一样！ 这个男人——竟乘着杨落单手穿胸的时机，把自己胸膛中的骨骼变成了一片白骨做成的荆棘丛林！ 而此时，当杨落想要抽回自己手臂时，那些白骨上的突刺和骨刃收缩挤压着，竟让他的手臂上被刺刃砺出来道道伤痕，一条条血流从杨落的右臂上落了下来。 ——并且，他的右臂，依然是半厘米都没能抽回一点。 “怪不得，你居然敢来到这里……这份能力，就是伱自信的原因？” 无法拔出右臂，杨落便没有拔出，直起身体与林恒对视着，眼中寒光冷冽。 林恒有些嘴唇泛白，脸上没有一丝红润。 他没有回答杨落的问题。 但胸膛中——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肋骨’的奇怪骨骼组织不断蔓生着，宛如可以自己无限繁衍的奇异生物一般，慢慢地派生出一环又一环的骨殖，一圈圈的突刺和骨刃挤压着杨落的右臂，就像是一个牢门上加装了一把又一把大锁的监狱一般。 杨落的手臂，也就在这样的情况被挤压得发出来“吱噶”的声音，覆盖在手臂骨骼的皮肉被刺穿，一根根血管被截断，血不断地涌了出来。而与此同时，与杨落的手臂紧紧贴住，本来已经被擦切开的林恒的心脏，又恢复了跳动，就像是一个水泵一样，焕然一新，又重续了活力。 这一刻，林恒胸中的骨骼丛林，仿佛从监牢变成了刑具—— 就像是欧洲中世纪的“爱琵加”一般。 ——它会怀抱受刑者，将身体上的一根根尖刺扎入受刑者体内，伴随着尖叫与颤抖，让受刑者的上半身逐渐被流出的鲜血染红。 但杨落并没有尖叫，也没有颤抖，他的眼中，戾气变得越来越强盛。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了吗？！！！ “我现在就让你明白——我的能力，远在你之上！我的内心，也远比你这种只会说些冠冕堂皇大话的人要坚定一万倍！” 伴随着杨落的怒吼，“戾炎”被发动。 下一刻，一条中心青白色，鳞片和躯体黄白色的巨大火龙，以杨落的右臂为中心，骤然飞腾而起，将整个断龙山谷底变成了一片火海！ …… 通往断龙山谷底的道路上，江朝安和徐景园穿着专用的防爆制服，戴着防毒头盔，领着武装人员小心翼翼地向谷底推进。 虽然距离相差上千米，浓密的瘴雾还遮蔽了前方的视线，但依然能听见远处仿佛山崩地裂一样雷鸣般的震动声。 无论是前驶的车辆，还是行进的脚步，都能感觉到地面的震荡，在让徐景园和江朝安的表情越来越难看的时候，也让他们的步伐变得越来越谨慎，越来越缓慢。 终于，震荡越来越猛烈，同时队伍也快要进入谷底了。 再往前走下去，就可以直面林恒和杨落的战斗现场，面对他们宛如神魔般的一拳一脚，搅得岩石崩塌，山体横裂的场面。 但前面的路十分狭窄，装甲车根本无法通过，而若是不依靠装甲防护就这样进入瘴雾浓密的谷底，如果一不小心被战斗的余波卷入…… 江朝安和徐景园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怖。 如果付出一条性命，就能够终结这场战斗，让事情重回正轨还好说。 但现在看来，倘若贸然冲进去，最大概率的结果还是被里面的战斗波及，了结一生。 这样一来，冲进去不仅没有任何作用，反而只是白白送了性命——像这种无价值的死亡，既不能称之为牺牲，也不能称之为献身，而只是徒劳无力的自杀罢了。 两人都是秘密部门里的精英人员，又怎么做出这种纯粹的自杀行为？ 正当两人踌躇不前的时候，从谷底里面传来的震动声，忽然停了下来。 “这是……” 江朝安再次与徐景园对视，这一次，两人的眼中都浮现出了些许惊疑不定。 ——莫非这场战斗已经彻底结束了？ ……那么，要不要试着进去看看？ “……” 江朝安深吸一口气，全身上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转过身，通过头盔里的无线电耳机，想要对身后的工作人员发出下一步的行动指令。 而徐景园也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和他一眼的选择，同样转过了身。 但就在两人同时转身的一刹那—— 无线电耳机里的公共频道同时传来了至少不下数十人的吸气声： “……嘶！” 感受到背后的热量，江朝安立刻以比刚才转身还要快上数倍的速度回头，看着那条冲天而起的巨大火柱，而且它外围的火势正在不断冲出谷底，朝外部蔓延开来。 江朝安瞳孔一缩，立刻在频道里大声疾呼，真正地发出第一条指令： “……全部后退至安全地带！”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六章 带上我的眼睛 熊熊烈火，焚于深谷。 那些惨白的瘴雾，还有灰绿色的毒气，只在一瞬间便被中心温度高达六千度的汹涌火浪席卷而空。 火龙蚕食而过的区域，哪怕是外焰，其温度也有两三千度。只是火舌轻轻一舔，原本湿润的沼泽泥水便已经片片龟裂，仿佛大旱之年的田地一样凄惨。 土壤和空气里的水分，一瞬间被蒸腾为浓浓的水蒸气，氤雾弥漫，填补了那些瘴雾和毒气的空间，整个谷底看起来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桑拿室。 而由于火焰剧烈的燃烧，谷底空气中的含氧成分已经完全不足，正常人如果在这片区域里，恐怕一瞬间便会陷入窒息，要不了一分钟便会完全死去。 哪怕是杨落，身体已经晋入超凡，但一些基本的生命需求也还是具备——所以他也在这一瞬间感到有些头晕眼花，眼前的世界有些迷蒙。 ——不过，并无大碍。 杨落的唇角绽出冷酷的微笑。 因为就在刚才火焰与林恒胸骨接触的一瞬间，高达六千度的内焰就已经将那些原本宛如荆棘之锁一样将他的手臂拘束在其中的骨殖瞬间气化，等离子体爆裂的声音响起。 而后，林恒的全身上下，都被那条火龙席卷而去，上半身宛如沙堡一般在火焰中分崩离析，下半身也在火海里逐渐不见踪影。 于是，谷底的这片火浪之中，只剩下了杨落一个人。 火焰燃烧着。 爆裂声声声入耳。 这是只有他存在的火之国度。 对此，杨落感到无比安心。 ……终于，终结了那个严肃乏味的男人的生命。 这个国家的超凡者，又只剩下自己一人。 这正是他在听到林恒回归以后，便朝思暮想的事情。 ——不是么？ 多个超凡者出现在一个国家里，实在太拥挤了。 甚至，这个世界里，除了自己以外的超凡者，杨落也觉得不该存在。 天无二日。 人间只应该存在一个超凡。 世人只应跪服一个君王。 “……那就是我。” 杨落张开双臂。脸上显出平静的，宛如君主一般的骄傲。 就算“衍神殿主”还选出了其他的超凡者又如何？就算还有超凡者在其他国家里存在又如何？ ……他是命运选中的主角，在这前所未有的舞台之上，他必将碾压除自己以外的所有存在，直到登上舞台的最高点，走到与神明相对的地方。 充盈感与愉悦感遍布身心。 “灵变”在脑海的深处不断孕育着。 ——那是进一步的可能性。 杀死了林恒以后，属于“戾炎”的力量就像是一个越来越成熟的果子，正不断向外溢出汁水，仿佛一扇正在打开的大门，将杨落引入新的领域。 “接下来的境界……是‘灵变’，还是殿主大人曾留下的‘神变’亦或是‘万物变’呢？” 杨落面带微笑。 身心都逐渐升华，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快要飘升到了云端，至纯至净。 那至纯至净的感觉中，只有少许疑问还横亘着，就像是巨大的白色画卷上的些许微尘那样毫不引人注目。 “林恒的能力……到底是什么呢？看起来像是某种再生类的能力。而且他才刚刚‘身变’就已经‘灵变’出了自己的超凡特性，还真是有些棘手…… “如果不是在这里将他斩杀的话，说不定将来他会成为我的大敌……就像是某些网络里一开始就在主角面前招摇敌对，一直招摇了数百章的跳梁小丑一样——幸好，我已经提前扼杀了这种情况的可能性。” 杨落如此想着，心情无比轻松。 他迈开步子，要离开这片谷底，离开这个他一手制造出来的火场。 他的神色自若，眼中闪烁着生命的感动。 每一步，他向前的每一步，既是出谷的步子，也是迈向新的领域的脚步。 ——直到他终于快要走出谷底，阳光洒落的那一刹那。 新的“可能性”在脑海中跃跃欲出，心神沉浸在“灵变”积累到巅峰的那一刹。 ——下一秒，太阳就将跃出地平线。 ——下一秒，眼中的世界将再度升华。 ——下一秒，“戾炎”就会晋入到一个全新的境界。 …… …… 可是…… 为什么…… 胸口处却陡地传来剧痛？ ……明明就将登上自己之前从未踏足过的，更高的境界，在这前所未有的完满一一刻…… 杨落不可置信地缓缓低下头，看见从自己的左胸膛处，一柄锐利的骨刃陡然穿胸破心而出。 “你用右拳穿我一次，我用骨刀破你一次——一报还一报，很公平吧？”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有些古怪，杨落的视线逐渐模糊了起来。 愤怒逐渐从心底上升，杨落感到一股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为什么，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 ——明明自己就快要接触到……那宛如天国台阶一般的至福…… ——可是…… 他大吼一声，聚集精神，炽热的火焰再度燃起，但就在这时，一根根骨刃再次从身体后面破出，不仅刺穿了杨落的左胸，就连脖子、右胸、前腹、手臂、大腿……都被一同刺穿！ 霎时间，鲜血彻底模糊了杨落的视线，他再也没有心力释放能力，倒了下来。 …… “呼、呼、呼、呼……” 火焰仍在燃烧着。 而就在火场中，杨落倒下的身躯旁，一个身影半跪在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声喘气，都像是在呼出生命，让人忍不住思考他会不会正在大口大口地吐着血。 ——然而，他并没有吐血。 因为他的身体上，根本没有什么血色。 只有一片雪白色。 ——骨。 半跪在那里的，是一个已经完全不像人类的，周全身上下都已经被骨殖覆盖，一根根白骨扭曲虬结着的怪物。 身体上的血肉似乎都已经被完全蒸发，而五脏六腑也大多被消去，只剩下不知道是肾还是肺的器官孤零零地挂在骨殖之间，声带半裸露地撕裂，这也是他刚才的声音那么古怪的原因。 ——他，就是林恒。 “你的能力……究竟是什么？” 躺在地上的杨落，尽管全身都已经被林恒的骨刃刺穿，竟还保持着最后的生命力。 他艰难地看着那个已经完全变成一个怪物的男人，脸上无悲无喜，静静地问道。 林恒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 “超衍再生……每次受伤，哪怕是致命伤，我都能够很快地复原，甚至还能强化受伤的组织，并且选择再生恢复的方向……只不过使用能力的时候，疼痛感会加倍上涨。” “……多少倍？” 杨落喉咙嘶哑地问着他。 “十倍以上。” 杨落的瞳孔微微缩了一下。 “……我记得……要是疼痛太过剧烈的话，人类会神经性休克，大脑里控制疼痛的区域会让人强行晕厥的。” “我知道，所以每次使用能力的时候……我会同时让神经和大脑相关区域都‘超衍再生’。” “……这样也不够，伱方才，明明连骨头都已经被气化了，你的心脏也应该被完全烧毁了，不可能还具备这样的行动力……” “在你将我的心脏剖开的时候，我将一部分心脏组织通过脏器之间的挤压，运送到了腹部以下，并让新的心脏适应那个位置，在那里再生。而且，我的‘超衍再生’，它最基础的再生单位并不是器官，也不是组织……而是细胞。只要还有一部分细胞存在，我就能够存活下去。” 林恒那已经完全白骨化的脸庞，完全看不出表情，骷髅头上两只曈曈的眼眸注视着杨落。 杨落看着林恒，眼中露出了不知是敬佩还是嘲讽，又或者兼而有之的神色。 “……你真是个疯子。” “为了对抗有些敌人，我必须尽可能地疯狂，才能尽可能地强大起来。” “……你说的有些敌人……包括祂吗？” “不止是祂。” 林恒幽深的双眸扫向天空，此时无论水蒸气还是毒瘴都已经散去了，天空碧蓝如洗，在火焰遍布的两边山崖之间呈一线天穹之状，仿佛一张由火焰装裱起来的碧空画。 “还有很多很多，任何想要同祂一样插手人类世界，扭曲人类意志的存在。” “……你真是狂妄。” 杨落终于笑了起来，口中不断地喷出血沫，因为肺部被完全穿透，他口中的话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哪怕是我……最大梦想的也只是成为神明——你竟妄想对抗神明…… “……你这个白痴，明明年龄已经过了二十岁，不会都还以为这个世界存在所谓的‘正义’吧？” 林恒重新低下头，看着他，良久。 “正义不仅存在，而且终将实现。” 杨落越发混浊的双眸凝视着他。 “……正义……正义……” 他的喉咙里传来“嗬嗬”的笑声。 下一刻，杨落陡然伸出右手，以对于普通人来说风驰电掣，但对于杨落和林恒两人来说却显得无比缓慢的速度插入了自己的眼眶中。 “嗤”“嗤”两声过后，他把自己两只血淋淋的眼球挖了出来。 他颤抖着右手，慢慢放在了林恒面前，两枚带肉的血红眼珠在掌心颤巍巍地立着，仿佛还携着杨落那抹煞气一般，与林恒对视着。 而杨落也回光返照一般，原本眼球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两个红洞洞的眼眶。他厉声大笑起来： “……来，将它们拿去吧！ “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但我至少要‘眼睁睁’地看着你—— “看看你是在你所坚守的‘正义’上粉身碎骨—— “又或者是登上绝顶，做到你想做的那一切！” 杨落凄绝的笑声响彻谷底。 林恒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慢慢朝杨落的掌中移去。 但就在他快要拿到那两枚眼球的时候，一阵狂风忽然卷来。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自己事先竟没有感知到半点征兆？ 林恒心神一震，拼尽自己剩下的力量起身一转，想要和那不知名的来客再战一场，哪怕现在的他已经消耗了身体内所藏的大部分能量，再经历一场战斗，恐怕要不了几秒就会彻底粉身碎骨。 但也就在他起身转头的一刹那，却发现那个不知来意的敌人已经不在原地。 仰头望去，却只能看见一个展翅而飞的身影自半空中腾飞而去，几乎只是一刹那间，便已经消失在了山崖之上。 “那是……” 林恒回过头，重新看向杨落，却发现他的手掌中那两枚眼球已经不翼而飞。 但他的脸上却既有激动，又有惶惑，两只红洞洞的眼眶直直地“看”向那道展翅而飞的身影离去时的方向，嘴里喃喃着： “黑月神使……黑月神使……” ——这就是当初亲手将“衍神秘药”送到杨落手中，让他踏上登天之阶，成为超凡者的那个“黑月神使”么？ 林恒微微一怔。 而就在这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杨落的气息已经沉寂了下来。 他的口中不再有声音。 只有脸上的表情，还保留着生前最后的状态：惶恐、惊讶、激动……以及遗憾。 看着杨落这张已经彻底失去了生机的面庞，不知为何，林恒感觉自己心中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喜悦，反而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寂寞。 杀死了杨落，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已经被铁锈完全锈住了的齿轮一样，仿佛被抽去了所有力气，只想就这样倒在这里，长睡不起。 ……但是，不能就此倒下。 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 林恒艰难地支起身体，已经完全骨殖化的身躯，一步一步，踏过已经逐渐熄灭的火场，朝着谷外走去。 尽管并没有成功取到杨落想要给他的那两枚眼睛，但是此时此刻，林恒却有一种感觉，天上仿佛正有一双眼眸在注视着自己，注视着自己的成败，注视着自己的未来。 “……那你便看着吧，看着我是怎么走着……直到死去的。” 林恒在心中对杨落说出最后一句话。 然后，他踏过了谷口。 …… 徐景园和江朝安带领的武装人员将堵满了前方的道路。 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举起武器，瞄准着那个像是白骨垒成的怪物一样的角色。 ……他是谁？ 哪怕是江朝安也认不出来，这就是自己本来要带着北上的那个男人。 ——直到林恒举起双手，做出了没有威胁的姿势。 ——以及下一刻，从他口中，用无比沙哑的声音，所说出的话： “清江省警察厅一级警员林恒……因犯杀人罪，破坏铁道设施罪，危害公共安全罪在此自首。 “……请逮捕我吧。” 终于写完了。今天总算好了点，三更八千字，算是补回来了。 ……感觉这段时间很容易复阳，大家还是小心点。 另外，接下来应该再过几章就会重新转战国外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七章 调查记录 第一天的笔录。 …… “姓名？” “林恒。” “职业？” “前清江省省厅技术处行为分析科科员，一级警员。” “为什么杀死受害者？” “……有很多复杂的原因。” “复杂？” “……没错。包括个人的原因，也包括其他因素。” “能详细说说吗？” “……我还没有整理好想法，抱歉。” “好的……那么，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受害者动杀意的？” “……大概是我从‘灰影神使’手机上得到了兮兮的死亡讯息，并且知道杨落就是这一切的制造者以后。” “‘灰影神使’……就是之前提交的文字记录里，那个可以说人话的灰犬吗？” “……是的。” “超凡存在么……对了，林恒警官——据说在你刚刚从断龙山谷底出来的时候，你的全身上下都被骨骼覆盖，看起来就像是个骷髅一般……为什么现在的伱会这么正常呢？” “……这是我的能力，叫做‘超衍再生’，只要我还有一部分细胞组织存活，我就能够凭借它在短时间内快速蔓延再生出其他细胞结构，并且选择主要衍生出的身体组织的发展方向——无论是骨骼、还是肌肉、亦或者是其他细胞构成的机体组织，我都能够衍生出来。” “原来如此，那看来现在的样子是你被监禁起来以后，重新调整自己的身体结构后发展出的模样了吗？” “——没错。” “好，我明白了……嗯，那便重新进入正题吧。林恒警官，你是怎样杀死杨落的？” “当得知了杨落即将北上帝都以后，我的邮箱里多出了一封邮件，里面显示出他北上的始发站和中间停靠的站台，于是我便以断龙山站作为杀死他的地点。” “这一点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复原了你的邮箱，发现在当日晚上确实有一封草稿件被删除的记录。但是这封草稿件的内容，因为该邮箱公司的后台被侵入过，服务器里的相关数据已经被完全消除而无法复原。不过这一点应该无伤大雅——那么接下来我要问的是，林恒警官，你为什么要选择断龙山作为伏击地点？” “……因为断龙山下，是一片狭窄的谷底，空气流通不畅。而且我知道杨落超凡能力的性质，与火焰有关。虽然我和他都是超凡者——但正因我也是超凡者，所以我明白，超凡者依然有着部分人类的生理需求，譬如说——需要氧气来呼吸。” “请详细说说。” “——超凡者需要氧气来呼吸。所以当他使用自己的火焰能力时，会大量消耗空气中的氧气，制造出一片阻塞呼吸的地带，从而给我制造出杀死他的机会。不过，本来我只想趁他发动能力的时候，硬抗着他的火焰出其不意地杀死他……但是没想到他的火焰温度实在太高了，所以我只能断尾求生，装作死去的时候，再利用自己的‘超衍再生’能力潜伏着将他从背后刺杀。” “嗯，技术人员事后检查出了那片火场，发现火场中心的最高温度曾达到六千度，这是足以蒸发人体，让体内的水蒸气加热成等离子体的高温——你的意思是说你在那场火焰中存活了下来吗？” “他的火焰中心温度高达六千度，但外围爆发的温度大约只有两三千度——不过在他能力爆发的那一瞬间，我的上半身体确实全部处于六千度高温的烧灼之下，就在等离子体和高温即将穿透我的全身的时候，我通过‘超衍再生’制造出腰部以内的环切骨刃，将我自己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完全切开，并接着冲力高高抛出去。因为同时将剩下的身体部分完全化为一圈圈骨骼组织，因为外围火场的温度并没有那么高，所以我剩下的身体组织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被汽化。” “——等等，林恒警官，假如根据你刚才的说法——你的上半身在第一时间就被高温和等离子体摧毁了的话，那么你的大脑不也同时死亡了吗？难道说……即使毁灭掉脑部，你也仍然能够存活？” “……没错。” “……林恒警官，我在问一个问题吧。你刚才说过，你的‘超衍再生’，可以让你只要还有一部分细胞组织存活，就能够凭借它在短时间内快速蔓延再生出其他细胞结构。那么你能完成‘超衍再生’，所需要的最低体细胞量是多少？” “……大约……万……” “万分之一？只要你还有万分之一的体细胞存活，你就能够再生？” “……不，我想，大概是只要还剩下一万个细胞存在，我就能够重新恢复。” …… …… 第二天的笔录。 “你好，林恒警官，我是今天的审查者，但你可以将我们今天的交流当成一种日常的谈话，不用那么拘谨。” “……你好。” “放轻松一点，昨天我的同事就断龙山下的事件经过和相关情况追问了一下你，今天我们可以从事件本身蔓延出去，稍微扩散一下聊聊——首先第一点，从昨天未完的回答来吧？林恒警官，关于杀死受害者的动机，你今天有答案了吗？” “……我差不多整理好了。” “能详细说说吗？” “……第一，杨落曾经制造了诸多凶案，杀死了无辜的民众，我认为那些人的死亡需要偿还。” “也就是说，首要原因是伸张正义。” “……第二，我的伴侣死在了他制造的爆炸中。” “那么，第二项原因，是个人仇恨。” “……第三，我认为，杨落已经沉醉于力量之中。他想要用力量超越一切规则，直到将整个国家和世界都压制在这样的力量之下。所以，我希望能通过杀死他，为日后可能涌现的其他超凡者提供一个前鉴——即使超凡者犯罪，也必被殛灭之。” “——所以第三个原因，是开扬风气。” “……但是……” “……但是？” “……但是以上三点，都是我在杀他之前的想法——我根深蒂固地执信着这一切。然而……在杀死他之后，我一直在想，这些会不会只是我个人的自我满足而已？当我在使用超凡的力量，不经逮捕审判而杀死他的时候，我不也逾越了规则的界限了么？” “……” “……只是，倘若我不去杀他，那么他又不会得到惩罚，被明正典刑——即使被抓捕，也至少要付出数千人的生命……那样的话，不是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么？这些思考交织在我的脑海中，让我体会到了一种矛盾感。” “——那么，你有解决这些矛盾的办法了么？” “……我现在并没有找到。超凡的力量本身就是超越于现行规则之上的东西，其出世势必带来对社会格局的冲击与破坏。所以思前想后……我也只有了些许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听说过了，全力推行与杨落合作的势力，是徐景园以及其背后的徐家。而他们似乎想要通过杨落去获取新的超凡种子，培育出自己家族的超凡者。” “……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并不比杨落更高贵，背后枉法之事未必做得比杨落少……只是他们更善于规避法律，不会脏了自己的手，所以才显得干干净净……” “……林恒警官，请注意你的措辞！” “于是，我发现了——这个世界上，破坏规则的存在不独超凡者一种，只不过超凡者太过显眼，与现有世界格格不入，所以才那么突兀，那么疯狂……真正破坏规则的，其实是私欲——无论是像杨落那样的超凡，还是徐家这样的家族，只要私欲存在，而且还有给他们发展私欲的空间和环境，那他们便始终能够独善其身。” “……林恒警官，你……” “倘若是过去的时代，像这样的私欲哪怕繁衍下去，也没什么问题——因为人类的生命本质依旧平等，任何家族几代下去便会有起伏涨落。但是……一旦与超凡联系起来，那便完全不同了。未来的时代，神明将会降临，各种各样的超凡者也会涌现。倘若超凡者与权力相结合，未必不会出现永居天中的‘世家’或者‘神族’。所以……我愿意全身心投入到国家的‘超凡计划’之中，哪怕是将我肢解剖开也没关系，只要能培养出属于整个国家的，独立而不受神明控制的超凡存在。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一、任何超凡存在，皆要报备档案记录，若有违法之处，按法处置；二、任意家族个人，不可私祈神明，以求超凡。任意超凡神明相关之事，应受国家规制，凡有违者，皆可正法。” “……林恒警官，不要忘了，你也是超凡者的一员，你才是最该被这两条规则制约的对象。” “——是的，所以我甘愿受到它们的束缚，成为它们所规制的对象。” “……那么，你知不知道你上面说的这些证词，听起来很像是威胁？” “……我知道。并且，我愿意承担这番话的任何后果。”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八章 誓言 沉静的暗室里，不再有人前来拜访。 林恒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地上。 这是一间四面墙壁和门扉都被数十厘米厚的合金加固过的牢房，除了林恒以外，没有其他人存在，自然，也不该有其他人存在。 因为没有光，所以不用睁眼。尽管如此，牢房里还是有些无比微弱的光源，那些光源无比细弱，不足以让一个普通人看清自己眼前三厘米的手指，但对于林恒来说，那些细弱的光源映入他的眼中时，已经足够让他眼前的牢室辉如白昼。 不过，他还是没有睁眼。 哪怕身边空无一人，但林恒还是能感知到其他人的存在。 因为那些无比细弱的光源。 那些光源的后面，想必正是一双双不分昼夜眼眸通红地盯着他的眼睛。 对此，林恒不会有任何意外。 早已明白，在之前的“审问”中，倘若完全表露心绪，一定会面临这样的待遇。 一个只需要上万细胞量就能不断再生的生命，代表他要还剩下千分之一滴血，就仍然生存着。然而他还拥有如此危险的想法，势必会在上面受到无穷无尽的审查。 但是——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不愿意隐藏自己的倾向，尽管那样的话，他一定会得到许多人的器重，甚至有可能爬到权力的巅峰——但是，那样的话，他又与杨落有什么分别呢？ 一个和光同尘的人，又如何能对抗神明伟力和人类私欲交织成的无比囚笼？ 林恒闭上的双眼中，眼前的黑暗世界里，似乎显露出了一双眼睛，正在紧紧地盯视着自己，那双眼眸里，显出嘲讽和笑意。 …… 前几日积成的笔录本放在办公桌上，被一页页翻过，戴着老花镜的老人仔仔细细地看着笔录本上的记录，良久，终于将其轻轻放下，用虽然尚显有力，但已经有些青筋凸起的手掌拍了拍笔录本，环视身前的两人，露出微笑： “……我们的这位小朋友，还真是给我们出了一个大难题啊。” 站在他眼前的两人，一个正是江朝安，另一个看起来年岁也高，却是秘密部门的长官，路云辉，江朝安和徐景园平时都尊称的“路局”。 “杨老——” 路云辉低了低头。 “……这些都是痴人妄语。那个林恒所说的话未免太激进了……我看还是在再收容他一段时间，然后才好开展工作。” 被称为“杨老”的老人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目光移向江朝安： “小江，你觉得这个叫林恒的小朋友……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江朝安闻听此言，思考了一下，然后才答道 “……我认为，他是一个很认真的人。” 模棱两可的回答，杨老却不给他躲避的机会，反而唇角含笑，看起来无比温慈，但却极有压迫感地继续朝他追问道： “那小江，你觉得他说的有没有道理呢？” 江朝安鼻翼抽动了几下，脸上泛起苦笑： “……杨老，这不是我能回答的问题。” 杨老立刻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啊，还有伱——小路，小江，你们两个，工作久了，倒是越来越会耍滑头了啊！” 明明是笑，但他脸上的笑意却变得越来越淡，最后成为压在笔录上的重重一拍。 “林恒说的有道理——法度人心这种东西，都要提前收拾好才行，有些事情如果事前不做，事后才来修修补补，到最后就没办法收场了。 “承平日久，魑魅魍魉看起来都消灭得差不多了。但往往阳光越猛烈，照不到的地方反而越阴暗。说不定也是时候来一场大扫除了……超凡这种东西，既是机遇，也是危险。若是用得好，就能成为国家利器，定海神针；但若是用得不好，就成了有些人想要世世代代继承的钟鸣鼎食，锦绣公侯……不，还不止是公侯，恐怕还要站在比所有人都高的位置上，比所有朝代都久远地传下去。” 杨老慢慢从办公桌上起身，明明是无比瘦削的身躯，但站在那里却仿佛就是所有人注目的焦点。 江朝安和路云辉都震骇地看着杨老，不仅仅是因为他无比肃冷的脸色，更是因为他口中所说的话。 这种级别的人物，说出来的那番话绝不仅仅是闲聊，一旦说出，就仿佛在他们眼前展开了一片腥风血雨——将来不知有多少高位者跌落在地，又不知有多少声名显赫的人物要锒铛入狱！ “杨老……” 路云辉嘴唇颤抖，看着老人。 杨老凛然一笑，不怒自威： “哼，超凡者的存在——不仅会冲击自然科学，恐怕社会科学面临的震动还要更大。深水区，当有破冰船，旧有利益早就彼此纠缠，成了一座座冰山……帮我备车，就让我看看，林恒这个小朋友，能不能成为新时代的引航船，凿破坚冰吧！” …… 林恒感受到了一股震动。 这间囚牢以外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什么事情。但是那震动无比细微，细微到让林恒差点以为那只是他的错觉。 ——直到监室里的灯全部亮起，金属囚牢的门被打开，全副武装的工作人员站在面前，要带领林恒去往另一个地方的时候，他才确认，那份错觉确实是真的。 他默不作声地起身，随着工作人员一起走过长长的走廊，直到走入一个半开放的房间。 走进房间的一瞬间，林恒便看见了那个老人，那个相貌令他无比熟悉的老人，双眸瞬间眯了一眯。 除了老人，房间里的其他人在林恒走进来的一瞬间，都神色僵硬，死死地看着全身上下没有受到任何拘束的他，仿佛下一秒就要拔枪对准他的脑袋——尽管那对林恒来说没什么作用。 只有老人，仿佛没有任何危险感一样，温和地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欣赏。 手无寸铁的老人指了指自己面前的座位，示意林恒坐下。 林恒如其所指，默然地坐下，身体距离老人只有一百公分不到的距离。 其他人的神经都仿佛完全绷紧了，房间里的气氛似乎紧张到了极点。 唯独老人，还看着林恒，然后从他口中说出的话，却完全超出了林恒的预料： “林警官，你是警校出身的——你还记得警员入职的誓词吗？” 这句问话不仅超出了林恒的预料，也明显超出了其他人的意料，林恒的余光所及之处，看见其他人的眼中明显浮现出了错愕的神色。 不过，既然是这位老人的要求，那么…… 林恒没有问为什么，直接从脑海中翻出当初的誓词，回忆道： “……我志愿成为龙国警察…… “……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为…… “……维护社会安定、保障人民安宁而英勇奋斗。” 老人听后，点点头，盯视着林恒的双眼，平静道： “那么，你还愿意遵守这个誓词吗？” 林恒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刚刚入职警员的那一天。 老人看着他，慢慢地，微笑了起来。 “很好，林警官，你今天可以从这个地方离开了，接下来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以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一直记得今天的誓言。” 林恒没有再点头，也没有再说话。 他将手放在自己的脑袋边，做了一个“敬礼”的姿势。 到这里，龙国篇差不多可以转移视角了，后面的其他东西再写下去就过于深入，而且容易犯忌。 接下来，主视角会转移到国外，尤其是美国——那里我准备设计一个比现有超凡者魔怔且冷酷百倍的超凡者，他的东西我构思很久了，想必会很有意思。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九章 “圣遗物” 黑影在天空上穿梭着。 悠长的双翼宛如剪刀一般，破开气流，穿入云层，又在云层与碧空之间快速跃过。 相较于新式战斗机来说，黑影的速度并不算太快，只是接近一马赫而已，远比不上速度最快的侦察机。 但是它胜在灵活。 双翼一掠，就能够以最大限度避开其他监察系统的方式，穿入云层，又掠过晴空。当人类的飞行器行过之时，它便收敛双翅，减缓速度，收缩自己的生命气息，逃脱感应；而当飞行器已经远远驶过，卫星监控穿透云层锁定的时候，它便又振翅展羽，爆发出极限速度，在空中划过一道黑线。 ——就这样，大约半天时间以后，黑影抵达了目的地。 它收缩羽翼，仿佛滑翔一般掠过一道数千米的曲线，稳稳立在了那片水域之上。然后屈下身子，以无比乖巧的姿态将自己口中衔着的东西展现在了席谷面前。 “你来了。” 青年仰面躺在海水之上，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主人，我替您将他的遗留物带回来了。” 席谷从水面上站起了身。 黑月伸长脑袋，席谷伸出双手，那两枚居然还保持着湿润的眼珠便落入了他的掌中。 “……” 席谷看着杨落留下来的这两枚眼球，沉思了一番，便将那两枚眼珠握紧，随后手掌又伸开。 然而一秒钟不到的短短时间里，席谷再张开手的时候，两枚眼珠已经消失不见。 而与此同时，席谷感应到了一个携带着全部记忆的精神体，在自己身体内部一片混沌的区域中蜷缩了起来，似梦非梦，陷入了永久的长眠，等待着席谷下一次将他点醒……又或者是永睡不醒。 “‘血肉共鸣’……这份力量还真好用，说不定在将来当这个世界上越来越多的超凡者死去以后，可以收集他们的生命和灵魂，做一份‘超凡者全图鉴’。” 席谷思忖道。 当然，他让黑月收集这两枚眼珠，可不止是因为想要用“血肉共鸣”保存下杨落的精神体，以待日后有用。 更重要的是—— 他目光一闪，那两枚原本已经被他完全融合的眼珠又从掌心里显现了出来。 原封不动，丝毫未变。 他又将那两枚眼球放到黑月面前，示意黑月衔起它们。 “……嗯？” 黑月依言照做，看着席谷，等待他发布下一步的行动命令。 “你试着心灵感应一下……用精神沟通它们。” 黑月衔着眼珠，虽然不解席谷究竟何意，但对它来说，只要是主人的命令，都一定是有深意的。所以它衔着眼珠，不敢用力，生怕将它们叼碎了，但又要在此同时“和它们”沟通，一时之间，黑月的身体变得十分僵硬，状态艰难无比。 五分钟，十分钟，二十分钟…… 良久，依然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但席谷却平静地等待着，仿佛了若指掌。 等到黑月都想放弃的时候，就在这时—— 一股莫名的冲动笼罩了它，从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悸动，下一刹那，它看着环绕在自己身边的隆隆火焰，震惊地尖啸！ 但因为口中尖啸，原本衔在口中的眼珠赫然落下。就在它快要落到水面之时，黑月双翼一扇，那两枚眼珠又被翼上的羽毛截留在了上面，重新送到它的眼前。 这一次，黑月无比郑重地将眼珠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审视着，而与其建立起某种精神上的联系之后，再一次看它，黑月骤然发现那眼珠上似乎萦绕着一团光辉，而方才的那片火焰焚烧过后，这团光辉大约少了一丝。 它看向席谷，扑闪扑闪地睁着眼睛，露出好奇的神色。 席谷平静地解释： “……这是杨落执念和能力的结合。因为这颗眼珠里寄托了他生前全部的执念，再加上他本身‘灵变’出来的超凡特性，两相结合——使得这两颗眼珠，一旦碰上能够和它们精神呼应的对象，就能激发出杨落生前的超凡能力……只不过驱动它们运转的，是杨落生前的执念，当这些执念消耗殆尽以后，它们便又会成为两颗普通的眼珠。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可以将它们称之为‘圣遗物’。” 闻听此言，黑月十分惊喜，睁大了眼睛，看着席谷： “……主人，你接下来还想创造其他‘门徒’吗？再给我一些机会吧，我去人类中挑选出一些合适的对象。” 席谷似笑非笑地看着它。 “……伱不过就是想多制造一些超凡者，再诱杀他们，利用他们来制造更多像这样的‘圣遗物’，难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再说了，那些适合成为超凡者的人，都是内心拥有极度欲求的人类，赠予他们超凡的力量，让他们实现了自己的梦想和欲求，再用他们的死亡创造出这样的‘圣遗物’，不是一场公平等价的交易吗？我相信这个世界上至少有上亿个人类会心甘情愿答应这样的要求的。” 黑月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席谷微笑着看向它： “哦，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难道不知道我也是人类么？” “难道主人还觉得自己是人类么？” 黑月睁大了眼睛，看着席谷。 “我一直觉得，事到如今，对于主人来说，已经没有种族生物的区别，而只有亲疏远近之分了——对于主人这样的神明而言，只要您愿意，哪怕是整个人类几百万年主宰地球的历史也只是历史之中偶然的一页——无论是猪、羊、鱼、狗……还是像我们这样的飞禽，乃至于植物界或者是碳基生命以外的其他生命，只要得到了主人的些许偏爱，恐怕就能成为地球上新的主宰，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所以，在我看来，主人就是主人，您是至尊的神明，与凡人绝不同类。” 席谷哑然失笑。 他摇摇头，挥了挥手，便要让黑月离开。 “杨落剩下来的‘圣遗物’，就让你留着吧……至于其他超凡者，你们不用太过在意——再过些时日，要不了多久，这个世界上恐怕就会变得充满了超凡者。等到那个时候，你自然有发挥的时候。” 黑月顺从地掀起翅膀，慢慢飞起，翅膀的羽毛间紧紧地夹着那两枚眼珠。 但与此同时，它也用孺慕而自信的眼神看着席谷，临别道： “主人……我听过您所说的计划——不过请您放心，在未来的世界里，我们兽类一定不会只是新世界的配角，我们重新崛起，将与人类一道竞争‘历史主角’的身份。” 席谷微微一笑： “黑月，你知道你们异兽为什么就算吸收了进化之血，也还是很难‘灵变’么？” “为什么？请主人告诉我。” “因为……人类远比你们要善于伪装自己——很多时候，如果过于直白地表露自己，就无法积蓄出洪水一般溃堤的情绪了。” 黑月一怔，随后双翼一展，振翅着飞向远方。 而就在这片海域水面之上，被留在原地的席谷凝视着天空，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 无论是黑月，还是灰影，抑或是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都不知道。 ——席谷的身体内部，一场巨变即将开始。 “终于……到这个地步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章 我即黑洞 席谷站在水面之上。 眼前是近乎一望无际的大海。 若是放在普通人的眼中，那是令人绝望的海水做成的囚笼，将他们牢牢地困在此处。 但对于席谷来说，这片大洋，只是半秒钟不到就能跨越的小水泊而已。 他俯瞰着自己的身体内部。 宛如同时俯瞰外界一般。 ——终于到了这一天。 从第一天觉醒超能力算起，已经过了四千天。 现在的他，单纯的力量，已经达到了约1e+19kg的地步。 作为类比，月球质量为7.346e+22kg，地球质量为5.97237e+24kg，也就是说，席谷现如今的力量相当于月球质量的七千分之一，地球质量的六十万分之一。 但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体积，却仍保持着一个普通人的大小。 ……也就是约0.07立方米，70立方分米，70000立方厘米。 在这样的基础上，只需要稍微计算一下，便可得出结果。 ——席谷现在身体每立方厘米的体积，都对应着1.4e+14kg的力量，也即1.4e+11=一千四百吨的力量。 如果换算为自然界的质量，那么席谷的平均力量/体积得到的密度，是中子星物质的70倍，同样也达到了比夸克星密度都还要高出少许的程度。 ……但是，夸克星，只是中子星在向黑洞塌陷过程中的一个极短时间内的状态。 当天体从中子星转化成夸克星以后，它将会在从宇宙尺度来说非常短暂的时间里，便继续坍缩为黑洞。 ——那么，倘若一个人类，当他能够以单纯人类的身体体积，发挥出堪比单位体积下的夸克星质量的力量以后，理所当然的，他的身体也应当具有比夸克简并态更为坚韧的性质。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又会向着什么方向继续转变呢？ 答案是理所应当的。 席谷抬起了头，目视着太阳，就像是在凝视着他自己一般。 那些之前只在杨落、伊藤美绪、林恒身上，通过“联系”体会到的“升华感”，在他的心头浮现。 “……我正在坍缩，朝着黑洞的方向。” 这一刹那间，他的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体内的变化里，体会着那决定命运般不可思议的一刻。 …… 东京，中央警署。 水原麻奈实坐在审讯室中，看着旁边一个个制服森严的男人，脸色有些微白。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她在放学的路上，被一群警察堵住带回到了这里。 尽管早有心理预期，但水原麻奈实的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笃笃。” 坐在审讯室对面的男人用食指敲了敲桌子，对水原麻奈实露出温和地笑脸： “麻奈实小姐，不用害怕。我们请你来这里只是想询问一些事情——请问，你知道这家书店吗？” 男人对水原麻奈实举起一张对着某间书店从正门口拍摄的照片，那上面标注的店门口的名字让麻奈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我知道，那是素御书店。” “很好。” 男人依然是温柔的微笑，但眼神却非常锐利，容易让人联想起某种鹰或者隼之类的动物。 “——接下来，我想问一下你，麻奈实小姐，请问伱知道这家书店的主人，叫什么名字吗？” 麻奈实抿了抿嘴唇。 第一时间，她的心中浮现的情绪有些不情不愿。 哪怕是面对国家机关，她还是有些不想说出那个店长的名字，那个店长叫…… 麻奈实的脸上忽然愣住了。 她的眼中浮现出了疑惑的神色。 ……等等，店长，店长到底叫什么？ …… …… 美利坚，诺依弗市市立大学。 作为美利坚西部小城中唯一一所大学，诺依弗市立大学有着堪比纽约社区学校的教学质量，全美最糟糕的毕业二十年投资回报率，以及广受诺依弗市本地居民白眼的社会地位。 而就在今天，三层教学楼偏侧的某间教室里，二十年前从美国某所top100以外的大学研究生毕业以后就在此承担天体物理学教育工作的凯尔·罗克曼看着台下十个不到的学生，露出意料之中的麻木表情，站在讲台上，他便要开启今天的通识教育课程。 ——其实并没有什么好说的，台下的学生们，虽然人数不超过十人，但就算是如此微小的数量，竟也敢各行其是，有的偷偷在书桌下织着针线帽，有的和邻桌光明正大地下国际象棋，还有的正戴着耳机看着ipa的嘿嘿发笑，丝毫没有遮掩。 凯尔·罗克曼很明白。就算是学校里的正课，这些学生恐怕都最多只会提起一两成注意力，更别说他现在要讲授的《天体物理通识》了，对于台下的这些学生来说，无论他讲什么，他们最大的要求就是期末能给他们一个好学分，此外再无任何寄望，哪怕是他现在在ppt上放裸女照片，恐怕也最多只能让台下两三个人抬起头。 ——对此，他心知肚明。 环顾一周台下，凯尔·罗克曼本来想像按照既定的课件那样，随便讲些星等、拉格朗日点之类的常识，但不知为何，他的心中涌现出来一股感慨，他曾经在研究生阶段用了三年仔细钻研的某个课题在记忆中映现——那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记忆。 于是，凯尔·罗克曼临时修改了教纲。 看着台下一个个垂着的脑袋，没有任何一双和他对视着的眼睛，他清了清嗓子，然后说道： “今天，我们要讲到的，是黑洞。 “……黑洞是一个世界上绝大部分人类耳熟能详的名词。我相信各位也应该听说过。它同时是‘量子力学’和‘天体物理学’上的焦点，围绕着它，有许多复杂难解的公式被前人提出。 “当然，今天，在这里，我们并不用探寻追索那些奇妙复杂的公式，而只需要进行一些通识性质的理解——但我相信，你们一旦对黑洞的那些性质有所理解，那些知识也一定会对你们的宇宙观有着不小的颠覆和改变——原本荒凉空寂的宇宙太空，其图景将焕然一新。 “而首先……我们要讲到的性质，便是黑洞与信息—— “在量子力学和广义相对论的结合上，我们将其称之为‘黑洞信息佯谬’。 “在量子力学的基础上，我们要求‘信息守恒定律’成立，但黑洞却会吞噬一切进入的物质信息，释放出单纯的热辐射。而即使是光也无法逃逸黑洞。所以，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可以认为，‘黑洞永远无法被看到’。 “——它不止是物质的黑洞，也是信息的黑洞。”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能力升华 席谷的精神无限地扩张着。 他的身体在表面上并没有变化。 因为“每日成长百分之一”的唯心能力，完全凌驾于这个世界的物质规律之上。 但是他的身体和精神，正在朝着一个新的阶段演化。 这并不是世界规则的反噬，或者说宇宙定律找准时机，想要让他演化成一个天体，从此顺顺当当地应从物质规律，让从质能守恒定律到万有引力定律等一系列的规则驱除违规者，使得宇宙又恢复它森严庄重的本来面目。 ——而是恰好相反。 是席谷的天赋能力，在利用这个宇宙的规则，推衍确定下一步的进化方向。 超凡者的执念和愿望，可以驱使自己的能力“灵变”出新的超凡特性。 席谷的执念和愿望并没有那么强。 但当他的力量和天赋经过长久的积淀之后，再加上从那几个超凡者身上获取的经验，他也终于进入了下一个进化的阶段。 席谷静静地站在海域之上。 就在这一刻，他的思维和感官终于彻底进入了量子领域交缠的诡异世界中。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仿佛置于宇宙中心，与诸多天体交相辉映。 就像是黑洞一样，他吞噬着这个宇宙中关于自己的信息。 无数的信息——无数关于自己的信息从四面八方被吞噬过来，“席谷”这个名字开始从所有见过他的人记忆里消失。 而除此之外，各种各样的信息载体中，关于这个“席谷”的一切，也开始消磨掉一切痕迹。 …… 清夏市某个高中的成绩记录里，一张略显腼腆的少年照片，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那样变成了空白。 …… 清江省的人才市场里，一本关于“席谷”的档案材料，里面的所有文字就像是被褪色墨水写下的一样，慢慢地失去了痕迹。 …… 一家中型互联网公司的员工正在举行团建，庆贺本公司昨日刚刚从A股上市，其中一个男人举起酒杯，有些志得意满地叹息道： “唉，要是席哥一直留在公司的话，我们至少能提前半年上市。” “……是啊。” 旁边的一个人正在帮腔，但就在举杯的时候，忽然皱了皱眉头。 “……等等，我们刚才说的是什么来着？” “……咦？” 最开始提起“席哥”这个名字的人也愣了愣，旋即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算了，这么开心的日子，就不要想那么多了。来，继续喝酒。” 所有人再无杂念，一起捧杯，庆祝未来注定越来越光明的道路。 …… 龙国“伏羲”超级计算机，中控AI程序“洛书”进行着自己例行的第十万九千六百亿次自检。 数据就像是流云一样不断运转着。 但它自己并没有发现，就在其中一次运转以后，数据库里突然少了大概几十个kb不到的数据——那个被认为“超凡概率性”十万名之后的某个公民的相关资料，就像是一阵云烟一般从计算机中消失了。 …… 东京。 房石璨整理了一番自己刚刚得来的资料，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素御书店……” 关于那家书店的一切，仿佛都陷入了不可知的混沌之中。 不知道那家店长的名字，拍摄过的一切照片都没有出现店长的身影，哪怕正对着店门口的街道监控录像，明明那个柜台在监控录像范围以内，但经调查取证以后，里面却没有出现那个店长的形貌。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房石璨抬起头，将目光移向远方，落在一幢保卫森严的建筑之上。 ——那里面的主人，会知道一些相关线索吗？ …… 伊藤美绪坐在窗边，完全忽视了驻扎在周围的全副武装的士兵，视线里浮现出了一些阴霾。 “店长……” 她的口中喃喃道。 她的心中清楚地感觉到，关于那位“店长”，那位神明，就在刚才，她的脑海中明显出现了一些空缺——但关键时她完全不知道那些空缺到底是什么。 而且最关键的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更是感觉到那份空缺正在被不断涌现的其他记忆填满，大概再过十秒钟，就连她自己也无法察觉到有些记忆消失了吧。 伊藤美绪微微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着。 …… “主人……” 无论是灰影还是黑月，也都在这时感到有什么不一样了，而且那份不一样的感觉，正是来源于它们的主人。 不过…… “无论主人做什么，都必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他们瞬间抛下了这份奇异的感受，重新专注于自己眼前的事情。 …… 就在席谷升华的这一瞬间。 整个宇宙中，关于席谷真名的信息，已经被他全部吞噬。 也只有与他建立“联系”的存在，还能留下少许感受。 就在席谷的视野里，他自己仿佛成为了一个信息的完全收束体，从这一刻开始，他就算走在道路上，人类无法看见自己，摄像机无法拍下自己，电磁波无法照射自己，历史无法记录自己。 如果不是他没有收束那些自己所创造的超凡信息，那么在这一刻，就连“衍神殿”、“素苑御名尊神”等信息也会彻底被人遗忘。 席谷成为了完完全全独立于这个世界信息洪流的存在。 但与此同时，只要他想，他又可以一瞬间将自己的信息传递到这个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直到所有人眼中、耳中、脑中，都充斥着他的存在。 “这份能力……或许可以称之为信息黑洞——又或者是那些仙侠里‘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金仙境界？” 席谷喃喃自语着。 此外，他能够感应到，自己的天赋能力又有了进化—— 从“每日成长百分之一”，变成了“每日成长十分之一”。 大约一千天后，他的力量又会在现在的基础上增加一亿亿亿……倍。 而且——这并不是结束。 席谷眯起眼睛，感受着天赋能力升华后自然而然的转变。 当“信息黑洞”的能力形成的一瞬间，那个转变便已经开始了。 ——就像是真正的黑洞一般。 还在继续坍缩着。 ……朝着一个终极的点前进。 …… …… 诺依弗市公立大学内，凯尔·罗克曼的讲授还在继续。 “……除了黑洞信息佯谬之外，接下来我要介绍的是，黑洞奇点。 “在很多人的印象里，黑洞内是一片纯粹的空间，密度宇宙最高，任何物质一旦吸入就会即可粉碎，成为黑洞的一部分。 “——但我得说的是，这种想法是绝对错误的。事实上，黑洞的密度，某种程度上你甚至可以说它同时无穷小也无穷大。 “……无穷小，是指黑洞中心的奇点到史瓦西半径以内的空间，那部分的空间里，不存在任何物质；而无穷大，则是黑洞中心的奇点。黑洞一旦形成，所有物质都会朝着其中心的奇点坠落，那是一个没有体积的点，但却有着越来越高的质量——因此其密度趋近于无限大。 “……‘奇点’这个名字，听起来是不是很熟悉？相信各位应该在另一个更为著名的假说中听到过它。 “——没错，就是‘宇宙大爆炸’，在这个假说中，全宇宙都是由一个奇点爆炸诞生而来的。而且，正如各位所想的那样，黑洞中心的奇点，根据现有物理定律推测，其性质与宇宙大爆炸的奇点无比相似。而根据此假说继续向下推论——我们甚至可以认为，整个宇宙的结局都会是所有物质坠落于一个超大黑洞的奇点之中，直到下一次，这个黑洞中心的奇点再次爆炸——于是，‘砰’，新的宇宙产生了。 “……所以，各位，你们明白了吗？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认为，每一个黑洞，都是一片尚未孵化的新宇宙。而奇点，则是这个新宇宙的汇聚之所。”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奇点，宇宙之外 坍缩，汇聚，凝结。 席谷精神和身躯，在这一瞬间里，同时向着一个点“坠落”。 但那并不意味着跌落谷底——恰恰相反，它是升华至新的高度的象征。 在宛如黑洞一般，收摄掉关于自我的信息以后，组成席谷身体的物质、能量、信息，都在朝着一个点凝聚。 那一个点，仿佛浓缩了席谷生命中的所有信息、能量、精神和物质。 它是绝对的存在，也是时空的终末。 弦和波同时曼妙地振动，宇宙时空的合奏在这一刹那于席谷的心灵深处响起。 他的感知中，自己的感官不再拘束于单纯的身躯之内，一切的波动、旋律、粒子的运动，都成为了传递信息的媒介，大至宇宙天体，小到夸克运转，最大即是最小，宇宙即是微尘。 ——于是，席谷感受到了“奇点”的诞生。 在他此时宛如黑洞一样生命的最核心处，即是物质又不止物质，既是能量又不只是能量，既是信息又不只是信息，仿佛同时什么也不包括，却又近乎一个蜷缩的宇宙一般。 这就是“奇点”。 这是精神上的奇点。 但当它存在以后，却又同时成为了物质上的奇点。 超越精神的极限，便会成为连接物质的通道；跨越物质的顶端，便会深入到精神的领域。 ——所谓‘奇点’，不仅仅是黑洞中央，一切物质的凝聚。 它更是精神与时空的交汇之处。 一瞬间，席谷的心中产生了这样的明悟。 而就在他的精神的最深处，那枚“奇点”在诞生之后，便仿佛与生俱来一般横亘在了那里。幽深如极暗，却又璀璨似星空。 仅仅是知道它在那里，都会有种无比奇妙的感觉；而当席谷以自我的精神“看”着它的时候，更是生出了无与伦比的感动。 “它……就像是一个宇宙。” 席谷的心中，响起了这样淡淡的声音。 精神与“奇点”相交汇，然后，一股奇妙的悸动在心中产生，宛如哥伦布在大洋上看着逐渐出现于海平面远端的大陆边缘一般。 体会着那份悸动，宛如品味一道名菜的老饕，转瞬之间，席谷便明白了那份悸动的来源。 “透过奇点……似乎能捕捉到一些奇妙的信息？” 灌注精神，“奇点”以一种超越时空的姿态不断发挥力量，于是，那些信息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圣·简庇隆王国，向神明祈祷，愿以三万敌人的生命为祭，请您降下神罚，毁灭不敬神明的奥罗坎，诛杀掉那头恶龙……” “大运昭昭，苍天茫茫，后羽氏定国于此，上敬神祇，下抚百姓，愿祈风调雨顺，武运昌隆……” “河山宗元婴真修李衍风，五百年修行，欲度雷火双劫，以证化神。吾以顺天之修，得感天之法，无有杀孽，不造业果，天若归感之，能得劫数微……” “我们的真神，这片大地已然在秩序的流毒中延续太久，请从混沌中归来，带给我们乱数的永恒……吾等剜去双眼，以求真神之目；截断双耳，以听真神之音；割掉舌头，以得神明之味；斩断四肢，以归神明之怀……嘶嘶嘶……神……神……神……吾等心脏乃最为敬奉主上之美味，请于混沌中品尝此供奉……嘶嘶嘶……” “一千年人间气运，五百年三教真意，我言之桓终得儒教圣贤、佛门涅槃、道家乾坤三大至境合一，成就世间至高天人。修行至今，我欲飞升便能飞升，成就天上帝君；欲下地府便能下地府，搅得九幽不宁。天下诸般事相，我已无一物介怀，只是尚有一事不悦……为何修行最高，只到天人，而非天？今日，言之桓欲破前古未有之境，求取一问，那天上最高处，又有几重？” “关于碳基生命基因调试计划，本星域政府现发布通告：1.任何自由碳基生命在进行基因调试之前，须挂靠一名硅基公民名下，并获得政府许可令；2.任何硅基公民在对其碳基宠物、奴隶、实验体进行基因调制之前，同样须向星域政府报备调制范围并申请许可令；3.不得对碳基生命进行五级以上的基因调制——包括且不限于使其拥有远距星际穿越的‘细胞动力炉’，可进行间隙时空穿梭的‘量子器官’等……” “……” 无数道奇妙的讯息借由“奇点”，以一种无比微妙的振动涌入席谷的精神之中。 尽管那些芜杂冗长的信息哪怕是仅仅一条，都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头疼欲裂，但对于现在已经到达这种地步的席谷来说，接收起来却没有任何困难。 而且，就在接收到那些讯息的同时，席谷也生出了一种奇异的感知，仿佛他隐隐能发觉到，那些讯息来源于何处一样。 “不在太阳系，也不在银河系内……甚至都不在这片宇宙里——这些信息，都是来自平行时空，或者说其他宇宙的信息？ “那些宇宙中……既有和现在这片宇宙相同的，由一个个星球组成的近乎无限广袤的时空；也有天圆地方，甚至存在着灵气之类修炼体系的世界；还有神明统治下一片片大陆鳞次栉比组成的晶壁神国……” 席谷的眼中闪烁着熠熠神光，经过“奇点”得到信息，激起了他浓烈的好奇心。 这一刻，他实在很想直接经由“奇点”，穿梭时空，来到其他规律迥异，有着另外奇妙力量体系的时空宇宙里。 不过，根据从“奇点”得到的信息来感知，现在的他，力量还远远不够，尚且不足以破开宇宙时空之间的壁障，去往其他时空存在。 虽然升华凝聚出了“奇点”，拥有“蜷缩宇宙”的威能，可以独立出这片宇宙，感知到维度以外的信息，但是，深度够了，力量——或者是席谷整体身体素质的强度却还稍显不足。 至于差了多少…… 嗯，在席谷的感知中，距离能够突破这片宇宙，将一部分力量或者说存在投射到其他宇宙的基础力量门槛，席谷现在也就还需要再增强三千万亿亿倍吧。 那个程度的力量，差不多相当于整个银河系质量的两倍。 不过，以席谷进化之后“每日成长十分之一”的天赋能力来说，想要抵达那个程度，只要再过570天左右的时间，他差不多就能抵达这个目标，再过一千天，他的力量将会达到人类目前可观测宇宙总质量的七十万倍。 当然，在此之前…… “最后这一年多一点的时间……最多再投放出几个超凡者，让他们动摇人类社会的框架，使世界逐渐适应他们的存在——然后，就让这个世界彻底步入超凡时代吧。” (本章完) ------------ 看了一晚上比赛，太累了，晚上的更新推迟到明天一起更。 这两天一直看blg，连打两天，又把比赛录像看了几遍，又激动又累。 今天更不了，这两天的更新都放在明天晚上一起更吧。 ------------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东京地检特搜部 东京。 荒川区。 水原麻奈实坐在静台学园教室的靠窗一侧，托着腮看着窗外的流云。 距离“目下町事件”和葛饰区那一夜的枪炮轰鸣之声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据说在葛饰区动乱发生的时候，当夜有附近几个区的中产市民成群结队地开着车或者是乘上铁路离开了东京，导致那几日离都的路上出现了拥挤的车潮，而离开东京的线路车票基本都被售尽。 但一个多月过去以后，东京都从一开始暗流涌动，到处弥漫着不安的紧张气氛的状态，又逐渐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中，许多离开东京都的市民也重新回返“上洛”。 人类是善忘的社会性动物，面对突如其来，具有压倒性摧毁力的危机，他们会敏捷而迅速地采取各种办法应对，要么抗争，要么逃离；但当那份危机被平静的现状冲淡，化为一种未来图景式的，像一片阴云一般笼罩着远处天空的暧昧威胁以后，人类的惰性便会上升发挥作用，继续安守于普通的生活。 而现在，就是如此。 但水原麻奈实，绝对不属于这些人。 她是直面过伊藤美绪，亲眼见到她将那些不良少女们化为自己身体里的一部分的人，而且也在荒名山上，于神木之前得到了那位神祇现世身赠予了一枚红色水晶，拥有超凡潜质。 所以她再了解不过，那些事件其实确凿无疑都来自于一种超越俗世，足以打破任何常轨的超凡力量。 但是…… 当她忐忑不安地回到东京以后，本来以为伊藤美绪学姐将会掀起更大的血雨腥风，却没想到一个多月以来还是没有动静。 她早已经打定主意，倘若没有办法，面对必须阻止伊藤美绪学姐的选择时，她就会捏碎那颗水晶，成为超凡者，但东京都内的平静帮助她抑制住了那份恐惧的期待，也让她死死的攥紧那颗红色的水晶，却怎么也没有将其破碎。 水原麻奈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或许，是害怕自己在成为超凡者以后，站在美绪学姐所站着的位置，看见她眼中的风景，因此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吧。 而且她也收到了国家机关的传召，在警署里接受了传唤，与那个名叫房石璨的男人见了面。 尽管对他说过自己在荒名山上没有任何发现，只是一头雾水地回来了；而且也不记得素御书店店长的名字和样貌——这两者中，前者为假，后者为真，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能不能瞒过那个眼神锐利的男子。 不过，至少在那次传唤以后，水原麻奈实就再也没有被叫过去……大概，也许，可能……说明自己没有被怀疑？ “唉……” 水原麻奈实叹了口气。 不过，店长本来就没有名字，她说的倒也没有问题。 那个坐在“素御书店”后面的男人，不是始终仿佛沉浸在阴影里，无论什么人都看不透他脸上的表情么？ 静静地思考着这些东西，麻奈实耳边传来同样年龄的女孩子们的嬉笑打闹声。 眼角的余光扫过去，那是奥山良子，或者说露西亚在和她的朋友们打闹。 和良子一样，那些朋友们也都染着其他颜色的头发，而且除了这个班级以外，还不乏从其他班跑来的人。 虽然是下课时间，但是良子和那些朋友们的声音非常吵闹，扰得教室里的其他学生都朝他们看了几眼，却都敢怒不敢言。 这个班级的学生偏差值适中，主要由那种既不出类拔萃的好学生，又非吊车尾的坏学生的普通学生组成。可以说是一个标准学生军团。 正因如此，班上的同学既没有站起来斥责他们的勇气，也没有强制暴力驱逐的手段。 良子和他的朋友们就像是霸占了教室的鸠一样，原本属于这个班级的学生就像是被她们所营造出来的气氛排除了出去。 麻奈实将目光移了过去，奥山良子本来和朋友们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嬉笑着，就在这时，她们两人的目光相触了。 可能因为刚刚才还在思考一些其他问题，麻奈实的眼神显得有些呆滞。 但这份呆滞落入奥山良子的眼中，却变成了某种令人心惊胆战的险恶，她打了个寒战，赶快移开目光，干笑着和自己的朋友们说道： “那个……我们还是出去吧！” 教室里恢复了平静，其他学生都有些尊敬地看着麻奈实的位置，但却没人找她搭话。 直到下课时间过去，下一节课上课，乃至于到今天所有课上完，放学时间到来时。 麻奈实始终孤身一人。 放学的道路上，麻奈实独自行走着。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当初热爱超自然的神秘学现象的她，本来就是班上的不被人亲近的那个存在。 而当奥山良子也被彻底教训过后，她的身边就再也不会出现任何一个像是朋友一样的角色。 但是没有关系，对于这一点，麻奈实早就已经习惯了。 她走在回家的道路上，一个人踩着夕阳的长影。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公务轿车在旁边停下，从上面下来了几个穿着公务制服的男人。 旁边的行人看到这一幕，无不纷纷侧目，但麻奈实却用一种司空见惯的眼神看着他们拿过来的检察官证。 “……今天还要去收集信息吗？为什么我没有提前得到房石先生的通知？” 其中一个为首的检察官看着麻奈实露出微笑。 “不，你误会了。我们虽然也是国家机关的成员，但跟房石先生背后的防卫省以及警察系统不属于一个体系……不过今天也是合法审批过后的传唤，请上车吧。” 麻奈实点点头，脚步踏进了黑色公务轿车内，而就在进入车中的时候，她抬起头朝旁边人问道—— “……请问你是？” “鄙人是东京地检特搜部副部长橘朝介。” 那人微笑以答。 ——然后黑色轿车被关上了门。 但就在轿车驶离之后没多久，片刻后，数个同样穿着警官制服的男人来到了这里，脸上大汗淋漓，拿起手机向上峰回复道： “房石先生……出事了——目标被特搜部带走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四章 横田基地 “……什么？东京地检特搜部？！” 警署本部内，房石璨拿着电话，面色有些凝重。 听到下属的回报以后，他的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释放出危险的杀气。 虽然说，水原麻奈实只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那些政治势力和派别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重重帷幕之后的影子戏剧一般难以分辨。 但对房石璨而言，这个名字却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存在。 东京地检特搜部，其前身乃是“隐匿退藏物资事件搜查部”，最早由GHQ（驻日盟军总司令）扶持成立，从那时起，便被蒙上了浓浓的美利坚意志的色彩。 虽然经过了这么多年地检，特搜部完全并入了检察厅，并成为检察厅下属的存在，但依旧还是会受到来自美利坚的干涉。 而正因为有着美利坚的支持，东京地检特搜部的权力非常之大，无论高官还是财阀，都会成为他们的审查目标。甚至连首相也往往免不了被东京地检特搜部起诉。 不过，东京地检特搜部名义上，毕竟还是日本本土的机关，日积月累之下，其机构内部的美国色彩如今已经变得越来越淡，近十几年间的机关首脑都是没有任何美国留学或者工作背景的本土人物，而国家检察厅的意志也越来越能够贯彻其始终。 但是如今的东京地检特搜部，也还是和首相一方有所偏离的存在。 因为现在的检察厅本部高官，无不是自民党派系的人物，与首相背后的社民党针锋相对，所以那日的秘密会议首相召集了警察厅本部的长官，防卫省的大臣，却还是没有招来检察厅的长官入内。 当然，因为现任首相登台以来的权威实在太甚，过去的他们也不得不小心以对收敛锐气，以免被首相抓住机会，将其从检察厅本部驱逐出去。 不过……明明已经藏头缩尾了那么久，他们又为何会在如今突然抛施冷箭，将那个疑似与神明有所联系的少女水原麻奈实带走呢？ 房石璨思考着这些问题，继续与下属通话： “追踪东京地检特搜部车辆的轨迹，务必在他们驶入检察厅大楼之前将其截留。” 房石璨如此吩咐道，但下属的口中却传来了略显惊慌的声音： “不……房石先生……他们的车子并没有驶向检察厅大楼，而是朝着离开东京都的方向前进……那边，好像是横田空军基地的方向！” 横田空军基地？！ 房石璨的瞳孔紧缩了起来。 这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背后的汗毛直竖。 检察厅背后……自民党的那些人——已经彻底投诚倒向美国了吗？！！ …… …… …… 水原麻奈实坐在车后座里。看着窗外的风景，忽然皱了皱眉头。 “这好像不是通往警署本部的路。” “我先前已经说过了，麻奈实小姐，我们是东京地检特搜部的成员，应该去的是检察厅。” 橘朝介微笑以应。 但水原麻奈实没有接受这个解释，她转过头，认真地看着橘朝介。 “我记得警署本部那边的建筑，检察厅大楼就在它的附近——而且现在这条路好像是驶往东京都外的。” 橘朝介皱了皱眉头，大概没想到麻奈实居然会精细到这种程度，但只是片刻，皱着眉头又松开了。 “麻奈实小姐，你的思虑确实很精细——不过请相信我们，我们没有任何恶意，而且这也是为了……日本的未来。” 日本的未来？ 从来没想到自己会和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联系在一起的水原麻奈实，脊背瞬间绷紧了，她怔怔的看着橘朝介，摇摇头： “日本的未来和我这样一个高中生又有什么关系？如果日本的未来寄托在像我这样的十六岁女子高中生的身上……那才真的没有什么未来了吧？请你们停下，我要回去。” 水原麻奈实的声音没有让橘朝介的脸上出现任何的反应，但他的眼神却变得肃冷了一些。 “这是国家机关的行为，麻奈实小姐，不要那么孩子气。” 水原麻奈实抽了抽鼻子，手伸进了包里，似乎要翻找着什么： “那我给父母打个电话，可以吧？如果我太晚回去的话，可能会让他们担心。” 然而橘朝介却刹时间按住了她的手，眼神如刀，带着锋利的笑意： “麻奈实小姐，请不要做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举动。” “……可我的父母……” “请放心，你的父母——已经被请到目标地点了，不用担心。” 听到这句话，一刹那间，水原麻奈实的脸色大变。 …… “首相大人……” 匆匆赶赴首相官邸的路上，在抵达之前，房石璨便已经通过电话拨打了首相办公室里的紧急线路，告知了这一消息。 但是在告知的同时，他的心中，却有着越来越多的疑窦泛起。 ……为什么美国人想要带走水原麻奈实？ ……为什么自民党要如此立场坚决地站在他们那一边？ ……明明自己这方已经多次调查过水原麻奈实，经过分析，她现在并非超凡者，只不过是在和那位神祇接触的过程中，得到了一些馈赠，身体素质增强了一些而已……难道说，美国人和自民党知道了一些更多的，关于那位神祇的信息？ 种种疑惑堆积在心头，但这些疑惑都是一时半会儿所无法解决的，房石璨加快脚步，朝首相官邸赶去。 …… 横田空军基地。 空军基地总司令四星上将罗伯特坐在安全大楼顶部的办公室里，打开窗户，让窗外的风能够顺畅地流通进来。 而就在办公室里，另外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坐在沙发上，手上正把玩着什么东西。 “约翰，计划成功了一半，那个‘麻奈实’小姐再过十分钟就会被带到基地里……这样一来，自民党也完全被我们绑上了战船。 “他们的政治实力并不比本届内阁弱小，甚至还要更为强大。虽然如今是在野党，但足以扼制住这位首相的小小野心——看来这次的危机，不用上升到国会制裁法案出台的级别，就可以解决了。” 罗伯特的表情非常轻松，耳畔吹过的风声，在他听来就像是一场小小的奏鸣。 “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无论在什么时候，‘以日制日’都是最好的选择。那位首相犯了一个错误……他以为单凭超凡者就可以成为决定性的战略力量，但他忘了，日本的国民是要吃饭，日本的企业需要经济流通——而整个日本的海外资产，超过十万亿美元的体量，大部分都在美利坚，且其持有者主要为自民党背后的财阀和关联企业。从这一点上来说，现任首相又犯了他的同行在几十年前犯下的错误。” 约翰继续把玩着手中的物件，姿态闲逸。 “不过，日本本土的问题先放在一边，我现在最关心的却是这个。” 名为约翰·福尔森的男子，现任第七舰队情报司令官的他，眼神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 “——等到把这样东西，还有那个名叫麻奈实的女孩都送回国内，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研究结果呢？” 他微微一笑，手中轻巧地抛起那样东西，然后随手一接，放在了身边。 ——那样事物，赫然正是一个树木形状的木质吊坠！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五章 非国民 将木质吊坠放在身边，约翰饶有兴趣地看着它： “无法被破坏，也无法被x光通过，就连电子显微镜都没有办法分析其组成……这就是被这片土地上的所谓神明制造出来的东西吗？真是非常有趣。不过无论怎么感应，都没办法从中感受到那种超凡的元素呢——也许我需要去读一些这个国家的经典和古籍，才能引动其中的力量，就像本尼迪克特教授曾经做过的那样？” 罗伯特暂离了窗户，大马金刀地坐到约翰面前沙发上，但却以一种有别于约翰的，更为审慎和冷锐的视线盯视着这枚吊坠。 “至今才入手不到几个小时，没有办法分析出来什么也是正常的——等到将它和那个日本女孩一起送到内华达的实验室以后，相信我们最精英的科学家一定能从中分析出有用的东西。到那个时候，不管是超凡者，还是所谓的神明，都会被揭开他们装神弄鬼的面纱，被我们彻底地踏在脚下。” 他惬意地调整了一下沙发靠背的位置，活动了一下脖子，继续说道： “这个国家的首相认为自己可以凭借超自然力量来褫夺美利坚的统治权力，但他恐怕没有想到——一旦被我们分析解出其中的奥妙，美利坚的光芒将更加高悬，以前所未有的猛烈姿态照耀着整个地球。” 约翰了然地笑笑，衣兜里忽然传来了震动声，他拿起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电话号码，挑了挑眉头。 “谁？” 罗伯特问。 约翰微笑： “那位自民党的老朋友，检察厅的情报内部部长，内田慎吾。你应该记得——就是前几日向我们秘密报告那个日本女孩还有这枚木质吊坠存在的人。” 说着，他已经打开了电话。 “喂？” …… 同一时间，横田空军基地的等候会议室，一个日本男性在旁边领角标有中校军衔的白人陪同下，拿起了手机。 “您好，约翰先生，鄙人内田慎吾。” “……是吗，看来我之前提供的情报对贵方确实有用，太好了。” “……没错，我们自民党对于社民党还有本任首相的政策和想法抱持着完全相反的态度。我们一致认为，只有在美利坚领导下的世界格局，才是最好的格局。” “……能够帮上美利坚的忙，鄙人深感荣幸。” “对了，不知道鄙人是否有机会能面见一番约翰先生呢？我久闻您的大名，您是第七舰队的情报司令官，乃是令我如雷贯耳的存在。如能与上国的政治精英逢面，定能使我如沐春风，蒙受领教。” “……这这样啊，暂时还没有机会，非常遗憾。不过鄙人依然衷心期待着，下一次，能够真正碰面的机会。” 放下了手机，内田慎吾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而已经从耳机里得到消息的那名中校已经走了过来，伸出手，邀请内田慎吾离开。 “内田先生，我收到了上面的消息，请有让我来护送你离开基地吧。” “麻烦达西中校了。” 内田慎吾点点头，含着笑起身，任由达西中校带领着自己离开。 而就在出基地门的一瞬间，他蓦然转过头，看向天边。 “……可惜，快要没时间了呢。” “内田先生，怎么了？” 似乎听到了内田慎吾感叹的语气，达西中校转过头，看向了内田慎吾。 “……没什么。” 内田慎吾微笑着，眼中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红色光芒。 “……达西中校，请继续向前带路吧。” …… 一直行驶着的黑色轿车在大门前停下。 刚刚下车的水原麻奈实看着大门上悬挂着的“横田空军基地”的牌子，深吸了一口气。她回过头，看向刚刚也一同下车，站在自己身边的橘朝介。 “……这就是你说的‘日本的未来’吗？” 橘朝介脸上没有任何尴尬，只是微笑看着她。 “难道不对吗，麻奈实小姐？日本的未来，一直都只存在于美利坚——从上百年前开始便是如此了。” 水原麻奈实仿佛没有力气反驳一般，摇摇头，而就在摇头的过程中，手伸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但也就在她的手伸进衣兜的一瞬间，从脖子处忽然传来一股冰凉的刺痛，下一秒钟，水原麻奈实已经失去了意识。 …… 首相官邸的会议大厅。 房石璨坐在面色沉静的首相旁边，看似只是单纯地正用笔不断记录会议进程，实则已经笔杆颤抖，整个人都因为从心底涌上来的愤怒而变得脸色通红。 如果不是他正低着头，恐怕这副脸色早已变得十分引人注意了。 ——而这份愤怒的来源，则是来自于正坐在对面那几个人。 东京都知事，源一敬；自民党党魁，藤原昭雄；以及检察厅本部长官，安部信一。 这三个人，便是自民党党内如今权势最重的三位大人物。 面对首相的邀约，来到这里以后，那些自民党人正以厚颜无耻的言论狡辩，甚至还盛气凌人地指责起了首相。 “……为什么我们会把消息透露给美军，和美利坚合作，那就得问问伱自己了！” “……和美利坚作对乃是极不明智的行为，一旦与上国关系破裂，整个东亚，我们能和谁合作？龙国？” “……就算拥有超凡者，我们又能借此获得多少利益？能比得过与美国为敌的损失吗？” “……日本的利益并不是你口口声声说着就能实现的，日本是撮尔小国，只有与美利坚合作，才能使国内的商品畅通无阻地销往世界各地，让经济运转起来！” “……你所谓的‘让日本重新崛起’的想法，乃是向背于自由世界的诡计，注定受到国际社会的唾弃。” “……你不过只是为了一己之私心，想要将整个日本拖入深渊！” 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们的言论，让房石璨听得牙齿咯咯作响。 “非国民！” 这几个人那无耻无德的风格，令房石璨想到了这个在上一次世界大战中被所有人鄙弃的存在。 “如果是在一百年前，你们这几个人都得上军事法庭，被当场用枪弹杀死！”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官邸内的会议 房石璨用隐匿杀意的视线盯着自己眼前的记录本，借此方式来舒缓心中的压力。 对他来说，首相乃是这个国家最为智慧，最有手腕，唯一能力排众议，挽尽狂澜，斩断那束缚于这个国家之上的锁链的男人。 而眼前这些自民党的人呢？无一不是出生于什么华族、世家、政治名门的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仅仅凭借着先辈的积蕴，还有祖上的传承。 然而，他们的真才实学却少的可怜，只是一个个妄自尊大于自己幻想中的小小国度里的瞎眼国王罢了。 不然他们也不会在有着明显政治底蕴和财力优势的情况下，被首相所带领着的社民党挤下马来，成为在野党。 而且……他们对于首相为了筹划这件事，为了拯救日本的未来而做了多少的努力，在背后付出了多少的心血，也一无所知。 房石璨曾亲眼看着首相连续数天数夜不眠不休地参与各种会议，宴会邀请和一个个社会名流们交流，以形成共识。 他也曾看着首相在那个办公室里将一整个大木箱内的资料从头到尾翻了个干干净净。 而且当与伊藤美绪合作以后，首相更是以国家首脑之尊，不辞辛苦地多次去首相官邸附近的那幢小楼里面见伊藤美绪，仅仅只是为了让对方能够更安定一点，停留在那幢小楼之中，不要展开进行更多的杀戮。 ……意识里忽然有什么东西掠过，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石子一般硌了一下，让房石璨感觉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不过，随着他的思维继续向外扩散，那点不舒服顿时就被他忽略了。 而就在房石璨如此思考着的同时，首相已经用他那宽厚、坚定、却又不失勇毅的声音向自民党的大人物们针锋相对道： “诸位的想法，我能够理解，但其实在，最重要的一点，其实还是在于——你们觉得，哪怕最后我们真的依靠那位超凡者，脱离了美国的桎梏，成为一个独立的强大国家，在这其中得利最多的也还是我们社民党，至于你们自民党，反而会更加被边缘化吧。” 首相此话一出，场面寂静了一下，对方似乎在想什么反驳的话语，但首相却已经继续说了起来： “党同伐异，乃是自然之理。不过，在此国家复兴的关键时期，诸位却还要拘泥于此门户之见，实在让我非常遗憾。” “哼——” 藤原昭雄冷哼一声。 “就算你这样冠冕堂皇，大言不惭，又有什么用——这是涉及到上亿民众，超过十万亿美元的利益。难道伱以为就凭这样一番说法，我们就会让出所有的余地，眼睁睁看着你依靠所谓的‘复兴国家’的名义，凭借你笼络的那个鲜血女，成为比之当初的GHQ还要更为恐怖的权力怪物？ “当然，你要是提出足够的利益交换，我们也愿意答应……你不是成功地让那个超凡者回归了国家立场吗？既然她自认为国民，那么，为什么不能让她也为国家的利益做出一点贡献呢？比如献出一点血液，或者是皮肤、骨髓什么的，让我们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批量制造超凡者的方法？还有就是……有没有可能找到办法延续我们这些为了国家殚精竭虑的老人的生命？使我们重回青春永葆健康？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的话，都不用我下令，我们自民党都会全部解散投奔向你的阵营了。” “藤原君，我要提醒你…… “那位超凡者，既不是金蝉子，也不是美人鱼，她并非那种手无缚鸡之力，只会任人掠夺血肉的存在，它的肉也不能让人长生不老——恰恰相反，经过评估，她甚至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战略性武器，现如今她展现出来的能力，包括每秒上千米的穿梭，与最快的战斗机持平；瞬间吞噬上万人；堪比小型核弹的爆发力；只要遁入人群中，就能够不被发现的伪装力……只要给她足够多的时间，她甚至能够毁灭整个世界。我们如今光是为了能把她拉到同一立场上，使她不要再多造杀戮，就已经耗费了绝大部分力气……你为何竟会产生那种妄想，认为自己能轻易掌控她，将她肢解为一颗颗灵丹妙药？” …… 最终结果，不欢而散。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几个自民党人气冲冲地离开了首相官邸，但就在他们离开不久，首相也朝房石璨要求备车前往国会议事堂。 “国会议期快到了，难道你忘了吗？” 看着有些疑惑的房石璨，首相面带微笑地向他解释道。 “啊，非常抱歉——” 房石璨鞠了一躬，很想拍拍自己的脑袋用来表现自责，身为内阁总务安全秘书，他理应是对首相的各项行程以及国家的大小会议召开时间最为清楚的人，然而，如今还要手相来提醒备车出发，这实在令他感到想要剖腹的羞耻。 “不必自责，房石君。” 首相安慰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一同走出首相官邸。 远处的小楼虽然不起眼，但就在房石璨一抬头的时候，他便注意到了它的存在。 或许是因为美国人突施的鬼域伎俩，或许是因为自民党人厚颜无耻，不顾大局的步步相逼。一瞬间，他脑海中涌现出了一些灵感。 “首相大人……关于最近的那些事件，或许我们可以……稍微请一下那位伊藤小姐出面？ “也让美国人彻底感受一下超凡者的力量……就像是当初CUBA危机那样？” 首相瞥了他一眼，目光中有些惊讶，让房石璨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汗涔涔的。 “房石君，超凡者的力量太强大了……我们好不容易才让伊藤小姐安稳在了那幢小楼里，你想将一个不稳定的可以多次起爆的核弹放到国际局势的正中心吗？” 这一番话令房石璨又惭愧地深深鞠了一躬。 但首相却又让他直起身子，在他耳边轻轻赞慰道： “不过……房石君你这种敢于任事的勇气，我非常赞赏，今后你依然可以提出各种建议。我一向言路开明。就是这个比喻用的不太好……要知道，发生在CUBA的那场危机，胜利者依然是美利坚。” “是！” 房石璨挺直了身体，双腿绷紧。 首相勉励地对他点点头，转身朝着台阶以下已经备好的车辆走去。 无人注意到，就在他转身而去的那一刹那，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红色的光。 就连房石璨也没有注意到。 因为他看向了小楼那边，就在小楼的斜后方，属于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的樱星旗正在旗杆之上，朝着小楼的方向飘扬着。 “……希望今天的国会议程，能够顺利完成。” 他默默地想着。 随后便坐上了另一辆驶往国会议事堂的车子。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护航者 “她怎么样？” “她睡得很沉稳。” “那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害吧？我的意思是……造成神经感知或者是大脑一些区域的损伤，你知道的，只要是紧急麻醉的用品，基本上都会产生一些后遗症。” “没关系。那是国内最顶级的货，纳米级生物麻醉剂，完全无伤，一克针剂可以换一万倍重量的黄金……本来像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用在西亚、北非或者是南美的小国领导人身上的。” “OKOK，我放心了。你知道的……我并不觉得你的手艺会有什么疏漏。只不过这个小家伙可能成为压在我们国家命运上面的砝码，假如能够彻底研究透其中的秘密，那么管她是切成片还是做成肉酱喂给野猫，我都没有任何意见。 “……不过至少在把她送到内华达的实验室之前，她的身上出现任何损伤，五角大楼的那群人恐怕都会发了疯一样找我们麻烦，伱知道的吧？” “没有关系，她睡得很香甜——你看，她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 …… 迷迷糊糊间，麻奈实似乎听到了什么英文的对话。 尽管对于英语不是很了解，但麻奈实隐约能察觉出，那似乎是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从仿佛困厄的黑暗之中醒来，麻奈实睁开眼睛的第一瞬间，看到了一片耀眼的白光。 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灯光，整个室内一览无余，而每一个天花板的角落里都布满了摄像头，保证没有任何监控死角存在。 “……” 麻奈实瞬间掀开被褥，在雪白的床榻上坐了起来。 她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类似于那种实验人员经常会穿的病号服。心中一惊，但是在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任何细小的伤痕存在，或者是任何不舒服的感受之后，稍微松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房间内响起，应该是从天花板后的扩音器内传出的，语气轻松，略带调侃，而且是标准的日语： “麻奈实小姐，难道你以为我们美利坚全是一群黑暗怪叔叔或者是变态色魔吗？虽然我毕业之后有想过彻底投身于宗教信仰，但至少现在我还没想过成为一名神父。放心，你是我们珍贵的实验对象，我们很需要你将来的配合。只要你能够帮助我们，我们绝对不会对你造成任何身心上的妨碍。 “……请不要担心，你身上的衣服我们是专门请女性研究员帮你换的。” 麻奈实默然无语，将手伸进了实验服的裤兜里。 而那个声音也继续响了起来： “麻奈实小姐，你在找什么呢？童子军的缎带？午餐留下的硬糖？还是那位神明留给你的珍贵遗物么？我们已经将你身上携带的任何东西，但凡是不属于你身体组织的一部分，都已经被保管了起来…… “……你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我们可以给你拿过来。不过我们已经进行了彻底的仪器检验，暂时还没发现任何奇怪的物质……如果你觉得有什么需要值得注意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会好好检查一下的。” …… 扩音器的后面，天花板更上几层，那些声音的来源的房间里。 刚刚和麻奈实对话的，穿着白大褂的科研人员关闭了麦克风，看着监控画面，旁边另一个方才一直默不作声的研究人员狐疑地问道： “史丹妮，你们真的把这个小朋友身上的所有东西都取出来了么？为什么我觉得她此时的表情……就像是圣诞前夜从存钱罐里找到一张紧贴罐壁的一百美元钞票的孩子的表情一样耐人寻味？” “方各斯，在送她进观察房之前，我们已经彻底检查过了，她就算一条毛衣的缝线也别想带进去——而且观察房不是有隐蔽的X光照射仪吗？你可以试试。” “OK，OK。” 方各斯对史丹妮比了个手势，按下了旁边的按钮。 下一刻，监控画面旁边的黑屏镜头中，出现了X光检测后的画面。 尽管只有几秒钟不到，但也足以让方各斯确认——骨骼、外表皮、专门提供的衣服——这个名叫水原麻奈实的孩子的确没有任何外物的匿藏机会。 他放下了心，关闭了X光检测仪。但也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两名研究人员身后，就像是幽灵一样默不作声的魁梧的男人忽然踏前一步，来到了麦克风前。 “来，让我来和她说说话。” “OK，达西中校。” 方各斯后退一步，给达西中校让出位置，在他的背后对史丹妮翻了个白眼。 “天啦……” 他对史丹妮悄悄道： “……这就是我讨厌政府让USMC为我们护航的原因，他们总是像这样自以为是。” 史丹妮抱着胸，一脸冷漠地把视线移到了旁边，完全不看他。 …… 水原麻奈实紧紧地握住自己兜里的那枚“东西”。 哪怕不将它拿出来，她也能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也正因如此，她有些神思恍惚。 水原麻奈实很清楚，那些此时正在扩音器以及摄像头后面大放厥词的人，绝对不应该忽略这个东西，也不可能将其留在自己身上的。 但是…… 它却实实在在地还在那里。 “……这也是那位‘素苑御名尊神’大人的力量么？因为我还没有做出选择，所以祂始终会给我一个选择的机会，直到我自己放弃为止……” 水原麻奈实的心情有些复杂。 但就在这时，扩音器后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只不过这一次，出现在扩音器后的声音却迥然异于方才，显得粗犷而厚重，只是说的话也是日语。 “你好，麻奈实小姐。” “……你好。” 水原麻奈实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对扩音器那头的人点了点头。 “我是USMC（海军陆战队）驻扎于日本的快速反应部队中校达西，也是此次护航你前往内华达的长官，你有任何意见……” “等等——” 水原麻奈实瞬间捕捉到了达西中校话语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词语，瞬间瞪大了眼睛。 “——‘护航’……是什么意思？” “……噢。” 扩音器那头的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然后才说道。 “麻奈实小姐，请允许我为你介绍一下—— “现在我们身处的地方，已经不是日本本土，而是美利坚的‘兰布里’号巡洋舰之上。目前我们所在的位置，已经是距离东京都两百海里以外的太平洋之上，预计将在七天以后抵达美利坚本土。 “届时，麻奈实小姐将成为光荣的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员，你所牵系的超凡奥秘，将为美利坚打开新时代的大门，而你也会成为如自由女神一般伟大的存在。 “……我如果这么说的话，请问麻奈实小姐你能明白了吗？”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破风者 “美利坚？” 水原麻奈实瞳孔瞬间紧缩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她才注意到从脚下会不时传来微微的颤动感。 她本来以为那是因为什么仪器，或者是实验的影响。 但在得到达西中校提供的信息以后，她才明白，那是因为自己脚下站着的这个地方，在一艘船的内部，而这艘船正在一片茫茫的海洋之上航行着。 水原麻奈实的视线在这间毫无缝隙的船室里谨慎地左右扫视着，初听到这个消息的震惊，在转瞬之间便平复为冷静的心情。 或许是因为……过去已经经历了太多事情了吧？ “美利坚——我可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换了国籍。” “麻奈实小姐，你最好接受现实。美利坚一年有接近五十万龙国留学生抽签，争抢着概率接近5%的H1B，而这也仅仅只是一个签证而已。至于绿卡、移民等，难度还要更高。全世界至少有超过五亿人希望挤进这座灯塔，你却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步入其中，你应该感到幸运。 “……而且事已至此，已经由不得伱自己了。我劝你清醒一点，美利坚对于自己的国民或许还会留有一分慈恤，但对于不合作的外国人，我们有很多种办法来处理。比如说，你的父母……” 达西中校傲慢的声音从扩音器里传遍整个船室，而就在他的话说完之后，少女却低下了头，似乎因他的话而沉思起来。 就在达西中校想要进一步进攻的时候。方各斯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关闭了扩音器。 “中校——这是人类史上最最最最宝贵的实验品，他说不定会是比曼哈顿计划时期提取出来的那一小批浓缩铀还要金贵的存在，你能不能对他稍微尊重一点？” 方各斯有些气急败坏，却还是耐着性子向达西僵硬地微笑道。 “……方各斯博士。” 达西中校对他扬起了下巴，脸色冷硬。 “我没有你的研究能力，对于非人类的现象或者是物质的原理一窍不通。但我在USMC干了二十五年，在日本驻扎了十年——要论对于人性的理解，尤其是对于日本人的理解，那我们的水平就得颠倒过来了。” 此话一出，方各斯立刻词穷。 而达西中校又将视线移到了监控录像上。 “日本民族，就像是他们的武士刀一样，非常锋利，但也非常容易生锈——而且一旦遇到强者，就会被彻底折断，彻底臣服于对方。” 他看着监控中的少女，以淡淡的口吻冷峻道： “……所以，面对日本人，就是要彻底压服他们，从一开始就将他们心中不稳的苗头彻底斩除，这样才能收获对方的忠诚。” 方各斯语塞。 “这不就是斯德哥尔摩么……” 方各斯在心中吐槽道。 他同样看向监控，看着画面中那个默然不语，低着头的少女，一时间竟也产生了些许狐疑： 难道达西中校说的真的有道理吗？ 但也就在这时，少女再次抬起头，看向了监控，不知为何，画面中的她却已经变得一脸平静，就像是下了某个决定一样，眼神中透出了一些坚定。 “——你刚才说我的父母。他们现在在哪里？” 达西中校眯起了眼睛。 他重新打开扩音器。 “他们就在这艘船上，会和你一起被送达美利坚——倘若你在之后愿意好好配合的话，你们一定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我要现在就见他们一面。” 少女打断达西中校的威逼利诱，以绝无动摇的眼神凝视着监控摄像头，双眼明亮地说道。 “……” 尽管知道对方无法看见自己的表情，但达西中校的眼中还是透出了一股逼人的杀气，旁边的两个实验人员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也在注意到达西中校的眼神之后变得噤若寒蝉起来。 “我要现在就见他们一面……不然我绝不会配合。你应该清楚，你们想得到我，想对我进行研究，但‘素苑御名尊神’留下来的木雕只有我才能激发它的奥妙。我有很多种方法破坏你们的计划——比如说，自杀。” 隔着监控，达西单方面“对视”着少女的眼神，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良久，发现少女始终站在原地，宛如磐石一样显露出坚决的意志瞪视着自己，他在空中重重砸了砸拳，强抑着愤怒，开了口： “……好，我会安排。但这次会面不会超过十分钟！” 关闭了扩音器，达西转过身，面沉如水地朝监控室外走去，而也就在他的身影消失于门外之后，监控室里响起了方各斯阴阳怪气的声音： “wow，斯德哥尔摩计划大失败~” …… 达西中校确实信守承诺，安排了水原麻奈实和家人的会面。 但他遵守承诺的方式却狠狠摆了水原麻奈实一道。 水原麻奈实虽然换了个房间，被荷枪实弹的士兵们带领着来到了一间船上的会议室里，但出现在会议室中的并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一台平板电脑。 电脑之中，达西中校还有一群士兵站在一旁，出现在画面中的正是水原麻奈实的父母。 “……小麻？” 母亲水原真琴看着画面那头的女儿，有些彷徨，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 “——妈妈。” 明明距离昨天上学离家前见母亲的最后一面只过了一天不到，但水原麻奈实却感觉自己鼻头一酸，就像是经过了半个世纪那样遥远。 “妈妈，你还好吗？爸爸呢？” 水原麻奈实向画面那头的两人问道。 水原真琴和水原慎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露出了有些憔悴的微笑，不过他们身上的衣服十分整洁，没有杂乱，看起来除了心理上的惊吓，身体上还没有受过任何伤。 “……我们还好。” 水原慎悟露出了勉强的笑容，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麻奈实： “麻奈实，你还好吧？我听到美利坚的人说过了，你……” 他的话语中有些隐然未尽之意，但麻奈实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是的，爸爸……我遇见了一些奇异的事情——你知道的吧，我一直都很喜欢那些超自然的事物，但我没想到有一天居然会厕身其中。” 水原慎悟沉默了一下。 片刻后，他对着麻奈实坚定道： “没有关系的……” “……不管怎样，麻奈实，你都是我们的女儿。” …… 十分钟的时间几乎是眨眼即过。 会议结束，平板电脑关闭，坐在会议室的椅子上，麻奈实沉重地叹了口气，双手覆盖住了自己的面庞。 旁边的士兵走过来，想要拉她离开。 “抱歉，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么？” 麻奈实的手掌之下，传出了她略带悲伤的声音。 “……不用太多，十几秒钟就好…… “……唔，差不多了，达西中校没有骗我……居然真的在这艘船上……我已经找到了。” 麻奈实的声音渐渐变得坚硬起来。 而旁边的士兵也在同一时间，瞳孔大张，以敏捷的战术动作拉开保险栓，枪口抬起，对准了水原麻奈实！ ——但是，这一瞬间，他们的枪口已经失去了目标。 ……因为水原麻奈实已经像一阵风一般，从枪口中抽身而起，瞬间变成了席卷整个会议室的狂潮。 ——而就在下一刹那，她便冲出了会议室，以轰然狂啸的极速，向着她感应之中的方向而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宣言 兰布里号巡洋舰，上层舱室。 一男一女的日本夫妇神色惶恐不安地在一个个士兵的包围下走出了舱室，而达西中校则站在士兵的最前面，面色沉静地带着他们一起将水原夫妻押回的住所，或者说监牢里。 但就在最后一个士兵的脚步跨出舱室的时刻，达西中校腰间的对讲机忽然震动了起来。 “——嗯？” 他接起对讲机，下一秒，从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让他的双眼顿时紧缩。 “……情报错误！她来了……” 错误？！为什么情报错误？！她是谁？！她怎么来？！ 种种疑惑还没有在心中汇聚起来，对讲机里更为急迫的声音快速向达西中校传递着信息： “……是水原麻奈实！她……不仅仅是‘接触者’……她也是超凡者！她冲出了会议室——” 达西中校的肌肉瞬间绷紧，他立时拔出手枪，紧急命令道： “准备战斗——” 但就在其他士兵们第一时间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前方船舱通道底板的铆钉焊接之处忽然寸寸崩裂，下一刹那，一个身影从崩飞的钢质底板中呼啸而出，一跃而起！ 而就在她跃起的一刹那间，一颗颗铆钉也被她精准地打向通道中的灯泡，一瞬间，狭窄的船舱通道便已经陷入了黑暗！ “开——” “开火”的指令尚未完全说出，黑暗的通道中，原本正持枪牢牢指向前方的达西中校，忽然感觉自己的手部肌肉一紧，手上的枪械瞬间变轻，而喉咙间更是被一股巨力猛然扼住，于是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 东京，国会议事堂。 连续进行了数个小时的例常议会终于完成了今天的议程，大部分议员都露出了放松的姿态，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依次退席。 而议事堂内遍布的摄像机也基本上关闭，记者们照例完成了自己的工作和提问以后，也准备整理视频材料，到时候第一时间发布在本社的政治版面上。 只有少数几个记者还饶有兴致地用长焦镜头对准议员席位，希望能看到一些出丑的画面，或许可以成为公众的谈资，为自己背后的报社带来话题。 而就在国会议事堂的后台，房石璨坐在桌边，将刚才听到看到的一些议会事项和相关讨论认真标注，同时也忠实地完成了内阁总务安全秘书的职责，将议席上的议员如有特殊表现的人全部记录下来。 而就在他收拾自己的记录本，准备跟随首相一起离开，并且也是议员们准备离席的时刻——主席台上，一个人趋步而上，慢慢走到了台上最中央。 “——？” 房石璨看着后台转播的实时全景画面上，站在主席台上的首相大人，手中的电子笔不自觉地撅在了桌面上，但他自己却毫无所觉，仍然只是直愣愣地看着。 ……为什么会这样？ 他清楚地记得，议程里最后可没有首相还需要上台的内容啊。 而不独是他，就连议席的议员，还有遍布全场的记者们，都在同一时间错愕了下来。 接着，其中不少人就像是闻到鲜血味道的鲨鱼一般，眼神兴奋了起来，无数个镜头对准了主席台上的首相大人，他们有所预感，接下来说不定会有重大新闻。 不少议员则面面相觑，其中政治嗅觉敏锐者则是重新坐直了身体，已经经过了数小时议程，明显显得有些疲惫的面孔上，又重新焕发出宛如掠食者的神情。 而面对台下或者楼上的一双双眼睛，一个个镜头，站在主席台上的首相，表情泰然自若地打开了话筒： “今天国会议事堂里的第一百五十七次例常会议。按照往常的惯例，现在的我是不应该站在这里，而应当由议长宣布闭会，让诸位议员回到自己的所在，国民体制继续稳健运行的。” 他以温和的微笑说出了这一句开场白，不过无论是在场所有人，还是经过记者镜头转播画面的电视机以及网络上数百乃至于数千万观众都知道，他口中说出的下一个词，应该就会变成“但是”。 “但是——” 他果然这样说了。 然后，就是石破天惊的一段话。 “我之所以重新上台，站在这里，乃是为了昭告诸位议员，以及众国民一些事情——那便是超凡的存在；其相关事件；以及美利坚因超凡之事，而对于国土之上亿万民众生命幸福权利的肆意侵袭，还有他们所制造的破坏。” 国民议事堂后台。 听到从画面中传出的这句话，还有身边围绕着的众多工作人员口中压抑不住的惊呼声，房石璨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感觉自己背上正不断地涎下热汗。 …… 日本著名的网络论坛7dh里，有一个专门的键政话题栏。 7dh这个论坛，虽然无所不聊，但他的主要用户以重度网民为主，平生所爱，唯有H片，游戏，以及二次元而已。 对于现今已然废萌化的日本青年来说，国家的前途命运还有所谓的政治并不是他们想关心的，这个话题栏平时的热度非常低，往往一天也就会刷个几十行，甚至还赶不上7dh的Vtuber区中某个新近窜起的主播讨论量高。 但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从首相站在国会议事堂说出那段石破天惊的话开始，讨论区的帖子便以几何数量开始蹭蹭上涨： “超凡？超凡？！！” “我想起目下町的事件了，难道说那是真的？？” “我的世界观崩塌了……” “那个老家伙疯了吗？” “难道今天日本高层集体癔症了？是不是要世界毁灭了？” “这种说法一定会招来美军的吧……” “说不定会再投放一枚原子弹——” “那请投放到港区吧，先把富人和政治家全灭了。” “前面的，你以为国家遭遇灭顶之灾你就会有什么好处了吗？！！” “没什么好处，不过至少我会爽。()” “无所谓，血天使大人会保护我们的。” …… 横田空军基地。 约翰和罗伯特看着从电视机里不断传出来的首相的声音，都露出了凝重到甚至带点错愕的表情。 从刚刚得到消息的一瞬间，他们便打开了电视，但即使如此，从电视里听到的东西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相比于罗伯特，还是约翰更早从那份震惊的情绪中恢复了过来，他拂袖而起，恼怒地指着电视机里那张脸庞喊了起来： “居然把这件事情直接公之于众——白痴！白痴！这个狗屎首相还能更没有政治头脑一点吗！！！” 说罢，约翰立刻脚步匆匆，赶出了会议室，接下来他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约翰之所以如此愤怒，不止是首相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把“超凡”这种属于少数几个国家隐秘的“默契球”一下子变成了世界级别的新闻——更重要的是，他话语中展现出的明面对抗情绪，毫无疑问至少会上升到国会层面，这样一来，原本想要在台面之下将麻奈实和那个吊坠运往美国的想法只能破产，接下来说不定还会受到家族和国内对于他能力的质疑，政治前途，瞬间蒙上了前所未有的阴影。 约翰匆匆而去，但罗伯特却还坐在原地。 他愣愣地看着电视机，首相的声音还在源源不断地从里面传递出来。 —— “正如诸位议员，以及全体国民所知的那样，不久之前曾在目下町和葛饰区发生过两起无比惨烈的事件……时至今日，我终于可以将其内情公之于众。 “——那两起事件，无疑乃是由于美利坚对于超凡者之追求酿成的灾难。而灾难酿成之后，美利坚非但未有悔改，还竭尽全力掩饰。 “……然而邪不胜正，我国已与位于两次事件中心的超凡者‘血天使’相联系，其本身亦为日本国民，誓为日本之前途而战…… “……只是，美利坚不改恶性，已于昨日掠走另一具有超凡潜质之本土国民‘水原麻奈实’…… “……今日，已无法再忍耐美国之横征暴敛，贪婪无度。我方将此公之于众，以期以全体议员、国民乃至世界之公议，讨还正义之果实……”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章 一发子弹 就在首相面向全体议员、全国、乃至于全世界发布紧急宣言的时候。 “兰布里”号上。 水原麻奈实微微喘着粗气，但却神色自若，似乎刚才那一番激烈的战斗没有让她消耗掉太多体力一般。 而就在她的手掌中，紧紧地扣着达西中校的脖子，尽管后者脸色铁青，却还是无法逃脱她那双看起来无比白皙细弱的手掌。 在她和达西中校的身后，是互相抱在一起，蜷缩在通道中的水原夫妇，他们紧紧依偎着，看着前面，露出仿佛晴天霹雳一样的表情。 但他们如此讶异的对象，并不是通道前面将数十支枪口牢牢对准自己这边的美利坚士兵们，而正是那个牢牢保护在他们身前的女儿。 “小麻……” “麻奈实……” 水原真琴的口中发出了仿佛精神衰弱一般的叹息声，听起来泫然欲泣；而水原慎悟的声音却显得十分迟滞，宛如在山腰间，便被草障拦住的圆石。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声音，麻奈实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落寞。 但稍纵即逝。 她仍然牢牢抓着达西中校的喉咙，面朝着前方的士兵们，踏前一步。 一步。 “让开路……” 这一句话是用日语说的，但麻奈实在说出口的一瞬间便醒悟了，于是重新用流利的英语说了一句： “让开——如果你们还想要你们长官的命的话。” 从捏碎那颗血色水晶开始，伴随着一股奇异的力量在体内觉醒，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头脑的敏锐程度都来了一次此生从未体验过的飞跃。 当初与神木吊坠贴身相处时，从其中源源不断传入体内的暖流远远比不上这份力量的强悍之处，甚至不能及其万一。 而也就在力量传遍全身之后，大脑之中从小至现在的记忆也仿佛海底碎片一般不断地上升闪烁起来。 水原麻奈实的英语成绩不能说很好，只是一般。而哪怕是成绩优异的英语专业生，在没有任何同英语系国家本土人长期交流的情况下，口语也会出现不少问题。 ——但是在那一瞬间，成为超凡者以后，水原麻奈实却感觉自己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 那是种种件件，曾经所看过的任何东西都变得无比清晰的奇妙感受。 哪怕是当初没有用功去学的英语，也在一瞬间变成了大脑图书馆里触手可及的一册——看过的单词，阅读过的书籍和英语电影，在上课时听到的课堂录音中的标准口语……当她觉醒的一刹那，这一切也就内化为了她体内的一部分。 所以，水原麻奈实以无比清楚的语言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而眼前的士兵们也都听懂了她的话。 他们以微不可察的姿态相互之间看了几眼，眼眸中浮现了些许动摇，身体原本稳定的姿态也显现出了一些偏移。 “请让开。” 水原麻奈实再次踏前一步。 士兵阵型中的裂痕变得越来越大。 一些人想要维持战斗姿态，另一些人却顾忌自己长官的性命，还有一些，则是对水原麻奈实本身心有忌惮。 她刚刚展现出的武力已经超越了人类的界限，显示出堪比怪兽金刚的暴力，还有白喉针尾雨燕般的灵活，即使长官不在其手中，他们也没信心猎杀捕捉此等怪物。 “我说，让开。” 麻奈实再次上前一步。 “——放我和父母离开。” 又是一步。 可以了，对面的阵型被撕得越来越开，只要能突破这个通道，进入舱室最上的甲板，到那个时候就能够更加自由了。 如此想着。 但是，水原麻奈实发现了一个问题。 ——父母们还蜷缩在后面，没有动弹。 不过这不算大问题，只要转过头，提示他们站起来就行了。 于是水原麻奈实半转过了头，看向互相依偎的父母： “爸爸、妈妈——” 话音还未落下，忽然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呼啸。 “——砰！” 麻奈实的瞳孔瞬间紧缩了起来。 因为是侧身看向背后，所以她能够以眼角余光注意到旁边的情况。 以自身为中线。 左边是父母。 右边是士兵们。 就在这一刹那，从士兵们的方向极速掠来，就在枪声响入耳中的时候，子弹已经快要掠过眼前。 但目标却不是自己。 如果任由子弹继续向前射击。 那么，它最终所击中的目标。 ——将会是父母。 一瞬间，水原麻奈实的大脑犹如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将所有条件纳入在内，得出了最后结论。 在这样的情况下，能采取的措施只有一个。 水原麻奈实做出了决断。 ——她伸出了手。 身体前倾。 宛如盾牌一般，手臂硬生生挡在了那枚子弹之前！ “嗤！” 血花四溅！ 但是，就在子弹嵌入水原麻奈实血肉之间的一刹那，便已经被跳动的肌肉从中挤出，而手臂上出现的伤口，也在血痕浮现的一瞬间凝固了起来。 “呼……” 水原麻奈实将视线从惊魂未定的父母身上转移到士兵们的阵列中，最靠近通道那一侧，一个脸色惨白，手臂微微颤抖，还保持着射击姿势，枪口冒着一阵白烟的青年士兵吸引了她的注意，而他的眼神中，也盈满了震惊和恐怖之色。 而无论是他，还是其他士兵，目光都聚焦在了那枚掉落底板的子弹头上，看着那上面的浅浅血色，发出嘶呼。 “……原来如此，是走火么。” 再一次下达判断，水原麻奈实确认这就是真相。 她的心情稍微轻松了一下。 ——不过，她轻松得太早了。 因为就在刚才，她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为了挡住那枚射向父母的，走火的子弹，她用最靠近那枚子弹方向的手臂前挥，截住了它。 但是，问题在于——那只手，同样也是她抓住达西中校喉咙的手臂。 所以，为了截住那枚子弹，在挥手之前，她便下意识地甩开了达西中校，迎上了子弹。 而被甩开的达西中校，在背部撞到通道墙壁之后，直接趴在了地上。 ——然而他，并没有晕过去。 恰恰相反，他还很清醒。 而且他还以无比敏捷的速度从地上抓起了一把枪支，对准了水原麻奈实和她身后的父母。 “——开火！！！” 一开始没能说出口的指令终于说了出来。 早已习惯遵照指令的士兵们，不假思索地扣动了扳机。 因为不少灯泡被打碎，忽明忽暗的通道中，一声声破风呼啸响起，水原麻奈实的瞳孔瞬间放大，她下意识地挡在了父母面前，张开双臂，想要护住他们。 一颗颗子弹呼啸而至，在她身上溅起了点点血花。 但是那并不是她在意的。 因为她转头看过去的时候。 看见了，水原夫妇苍白失血的面庞，还有他们紧紧拥抱着的身体下，那片正在不断扩大的血泊。 水原麻奈实看着。 然后，发出了凄厉的哀鸣。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返航 看到从父母的身躯上绽放的血花，水原麻奈实的眼中，闪烁过一丝比血还要殷红的赤色。 “……”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做任何防御措施，连串子弹扫射而过，强大的冲力将她的身体打得向后倒飞，倒飞的同时，身上飙出一连串的血花。 “快，我们就要解决她了！” 达西中校狂喊起来，指挥士兵们继续不停地向水原麻奈实发起射击。 然而就在子弹轰鸣所向之处，那被他们锁定的方向，原本倒飞出去的身影却在半空中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态踩踏着通道墙壁瞬步而前。 然后——便用常人所难以想象的极速奔驰了过来！ —— 子弹和血花的烟尘散尽。 残骸和肢体的碎片飘落。 超凡者以肉眼无法捕捉到的极速穿梭人群之中，喊叫声和与惨叫声不绝于耳。 直到最后。 ——尘埃落定。 舱室通道里彻底平静了下来。 而整艘兰布里号，也变得静寂无声。 到处都是散落的肢体还有残骸。 ——子弹的碎片，枪支的残骸。 而士兵们，东倒西歪于通道之中。 至于达西中校，已经在血泊间晕死了过去。 …… 或许在旁人眼中已经昏迷了许久。 就当达西中校再次醒转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被紧紧地绑缚了起来。 而眼前的环境，也不再是那个舱室间的通道，而是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地方—— 这个“兰布里”号的主控室。 以新式信息技术和电子通讯技术加持的巡洋舰主控室早已脱离了古早的傻大黑粗，看起来到处都是无比精密的仪器和屏幕。 而达西中校自己，则正是被绳索捆绑着，放置于主控室的角落。 除了他以外，肉眼所及之处，整个军舰里的包括士兵在内的上千名人员，也大都被束缚了起来，或吊或绑在主控室里的各处。 当然，上千平米的主控室也不可能全部容纳下这些人员，所以从达西中校自己的角度看去，他明显能看见，就连主控室外的通道中，也已经被绑缚住的俘虏们填满了。 “……我们，全部都成了战俘么？” 达西中校露出了古怪的表情，脸上呈现出的，是一种扭曲着的啼笑皆非。 但只是一瞬间，这个古怪的表情便已经被阴冷的神色所替代。 因为就在这一刻，那个可怕的敌人，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 ——水原麻奈实。 新的超凡者。 美国之敌。 “为什么没有杀掉我？” 达西中校眯起眼睛，声音有些沙哑地朝她问道。 水原麻奈实凝视着他，眼中是仿佛凝固如化石一样的眸光。 她第一时间并没有回答。 片刻之后，那点眸光微敛，水原麻奈实的双眸变为古岩的寂静。 “我……会杀了你的，但不是现在。” 水原麻奈实的声音中，透出无比沉凝和真实。 但达西中校却仍然眯着眼睛，来回地打量着她。 尽管在刚才的战斗中身上受了不少伤，后脑勺现在还隐隐作痛，但他却没有丝毫姿态的波动，维持着军官的强硬。 于是，他强硬的视线在水原麻奈实的身上扫射着，终于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缺口一样露出了嗜虐的表情：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看明白了——你之所以不杀我，不是因为有什么目的，单纯只是因为你还不想杀人，不敢杀人！ “伱虽然拥有了世界上最强力的武器，却还是个从没见过血的新兵蛋子！哈哈哈哈哈！” 达西中校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 水原麻奈实仍旧维持着平稳的呼吸，还有平静的表情，但手臂上的肌肉却在一瞬间变得僵硬了起来。 “……不是那样的。” 她紧紧地盯视着达西中校，但后者却毫无畏惧地逼视着她，那眼眸中的确信毫无任何质疑的余地： “——如果不是那样的话，你就杀了我啊？！” 他咧嘴狂笑着，眼眸里显现出疯狂的神情，令水原麻奈实的眼神忽然一滞。 “girl，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眼神很像我在西亚执行任务时候带过的一个新兵下属，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血。在训练的时候，那个家伙面对人形靶子总是毫不手软，能够在十秒钟内击中八次快速移动的人体模具——但你知道当他真正上了战场以后，他是什么结果吗？那个白痴面对沙漠里的敌人，无论是手无寸铁的敌人还是全副武装的敌人，在瞄准的时候居然犹豫了整整十五秒钟，直到一颗手雷被抛过来在他脑袋上炸开他还在犹豫！ “现在的你，就是那样的白痴，那种白痴！你就是那种哪怕自己被炸开花了也还是无法对别人开枪的懦夫，不是吗？！就算给你再强的武器也没用，因为你开不了枪！ “——如果你不是那样的人的话，就杀了我，证明给我看，来啊！” 达西中校以盯视猎物的表情看着水原麻奈实，后者凝视着他。 良久。 水原麻奈实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呼吸着，她的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激烈的碰撞，在撕扯。 但是最终，还是没有突破防线。 然后她起身。 水原麻奈实就像是充耳不闻一般，不再听达西中校的任何话，离开了主控室。 “……我要去保护一下我父母的尸体，接下来的事情麻烦你们了。” 这句话自然不是对达西中校说的，而是对主控室里为数不多还保持着自由之身的对象说的。 达西中校用充血的双眼，阴冷地盯着主控室中那两个仍然保持自由之身的人。 那便是之前一起在监控屏幕的后面，看水原麻奈实情况的两个研究员。 “方各斯、史丹妮——不过，你们两个想要背叛美利坚吗！” 达西中校朝那两人怒吼起来。 史丹妮把头撇了过去，就像是没听到一样，把视线移向了巡洋舰的机械室监控屏幕，聚精会神地看着，仿佛明明是生物学专家的她对此深感兴趣似的。 至于方各斯，达西中校气势对他似乎毫无作用。 面对后者的质问，他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便说道： “sorry，达西中校，我和史丹妮都只是纯粹的研究人员，别说战斗——就连辅助战斗这种事情都跟我们无关。所以我们自由不自由地也没有多大用处。 “……这就是你们站在那里，帮助美国的敌人监控舰体情况的理由吗？” 达西中校用强忍怒气的口吻说道。 而后者却仍旧微笑着： “不，达西中校——你应该知道‘兰布里号’的自动化水平有多高。就算是在无人驾驭的情况下，它都可以进行中短距离的航行。我和史丹妮站在这里，只是为了防备返航时出现什么重大意外而已。” “返航……” 达西中校的瞳孔瞬间睁大，他看着方各斯，表情又惊又怒。 “你在说什么？！！” 方各斯表情轻松地将手指向主控屏幕显示的船体情况，对达西中校说道： “达西中校，这里显示着‘兰布里’号的航行情况……难道你刚才没注意吗？” 达西中校的瞳孔更加放大了。 眼神里呈现出不可置信的愤怒。 因为就在主控屏幕上，那关于“兰布里”号的实时航行图显示中，赫然标注着，航行的目的地发生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偏转——从美国的港口，变成了横须贺军港。 至于距离…… 这艘巡洋舰，距离重返横须贺军港，也只剩下一百多海里的海程。 再过几个小时，它就将重回港口！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实时连线（第一更） 东京，国会议事堂。 首相经由各地广播电视台还有网络被实时直播出去的“宣言”场面，仍然在继续着。 虽然从国会议事堂中传出的电视信号，在到达日本全境各大电视台中时，让不少 电视台工作人员感到震骇，但他们最终也还是没敢切断信号，而是让那个直播的场面继续向公众传递。 ——不仅仅是因为，哪怕电视台切断了信号，网络直播也还会继续。 ——更是因为……那可是首相的公开宣言啊。 日本陈旧而固守的信息管理体制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无论国营还是私营的电视台，终究是对上负责，然而现在的演讲却是出于最上层的意志，所以首相的陈述画面，就这样一览无遗地传递到了公众面前。 “……正当此时，我切身呼唤全体之国民，以至诚之意志，对抗美利坚之暴行……” “……如福泽谕吉先生所言‘天不生人上之人，亦不生人下之人’。视此环球世界，我国当也非“国下之国”……” 从最开始到现在，首相的直播宣言在日本的全国收视率已经超过了80%，朝着1963年的第十四回红白歌会的81.4%收视率一路狂奔，尤其是考虑到现在已经是各种信息媒介无比发达的21世纪，这个成绩也就更为难得。 而除却电视机以外，通过网络观看此次直播的人次数量尤为可怕。 哪怕是在首相刚刚上台发布讲演的前十分钟，网络直播的本土观众已然接近一千万人，海外观众也极速上升到了数百万之巨。 而等到现在以后，本土观众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千万人，至于通过Y站、T站等各个平台实时观看此次演讲画面的海外观众数量，甚至突破了数亿大关，正在朝十亿的量级狂奔而去。 而T站和Y站的管理人员也做出了非常灵敏的反应，不仅立刻邀请政论专家远程连线评论，还为首相的直播画面配备了实时翻译——包括英法韩西班牙龙国语等等等等。 ——尤其是龙国语，非常有必要，尽管那些评论和弹幕的ip地址追溯都没有显示位于龙国境内，但每一秒钟就会刷屏而过的数万乃至十万条评论，至少三成都是龙国文字。 房石璨面色呈现出微微的酡红，一边看着直播画面，一边听着其他工作人员传来实时的外界反馈，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事实上，就在首相开始讲演之后不久，他和后台的工作人员便立刻开始了行动，广泛收集外界的一切信息，并提交到后台进行综合分析反馈。 当然，没有人会想到切断这场直播，阻止首相大人的讲演。 因为在场的后台人员，无一不是社民党的员众，首相的跟随者，对于他们来说，首相乃是绝不会被质疑的那个存在，只要他展开任何行动，这批人便会依从首相的行动，向着既定的目标而行。 ——房石璨，自然也不例外。 他紧握双拳，看着首相的直播，虽然脑海中有着一些怪异的感觉，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胸膛间沸腾的气血阻止了他继续向下思考，那股热血的激流让他因首相的演说而浑身热汗。 而首相的单人演说，似乎也在这时到达了收尾阶段。 不过，他却并没有要下台的意思，反而更加上前一步，沉着道： “方才所言之事，都是我一面之词，或许无法使各位信重。但是接下来，我将邀请另外一人出现在公众面前——虽然只是远程连线，但也能使在场的议员，还有国民同胞，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说着，不顾无论议员还是记者的一片哗然，他向旁边挥了挥手。 “——帮我连线‘血天使’伊藤美绪小姐。” 首相背后的大屏幕就此亮起。 众人哗然之声顿时平息下来。 所有人都在翘首以盼着，期待着那位人类史上第一个被官方宣布的超凡者出现在屏幕后方，就像是期待着耶稣的降世，悉达多的诞生。 一片仿佛宗教般的寂静之中，屏幕之上，闪烁了一下，那个少女平静而绝美的脸庞映现了出来。 连同着小楼的内景，从她身后打开的窗户里，可以看见外面隐隐浮现的首相官邸还有旁边的旗杆顶端。 “伊藤美绪小姐。” 首相侧着身，对她微微一笑。 “首相先生。” 伊藤美绪的表情中浮现出了些许哀悯。 那份凄伤的神色，让无论是在国会议事堂看着这场连线的人，还是通过电视机或者是网络观看此次直播的观众，都由衷地有种伤神的感觉。 而无论是日本本土的观众数量，还是海外的观众人数，都突破了新高，朝着无法预期的上限继续上升——目前已经成为了人类史上同时收看人数最多的媒体节目，而且每一分每一秒都会甩出第二名百万人次的量级。 “伊藤美绪小姐……虽然很令人悲伤，但你能重新再对着所有民众再说一遍自己的故事吗？” 对着循循善诱的首相，伊藤美绪螓首微微低了低，对着世人露出了一个凄美的微笑。 “好的，首相大人，我会说的—— “这一切的故事还需要从数月前说起，那个时候，我被美国抓住，成为了他们的实验品……” …… 房石璨看着直播。 从与首相大人连线的伊藤美绪的口中，他所听到的，是一个与之前通过伊藤美绪和水原麻奈实，以及其他相关人士的信息大相径庭的故事。 在这个故事中，没有素御书店，没有那个神秘的店长，也没有素苑御名尊神。有的，只是美利坚建立在东京郊区的地下实验基地，利用奇异能量体和数千普通民众的生命遴选出来的超凡存在。 理所当然的，这绝非真实的故事。 但是在首相与伊藤美绪的直播一唱一和之中，少女的表情却体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感染力，哪怕是明知为假的他也不由得受到了些许冲击。 而根据其他工作人员传来的实时反馈，通过伊藤美绪和首相之间的表演所传递出的“是美利坚制造了这一切”的信息，也基本上被全世界范围的各国网民所完全接纳并相信，所有人都确信这确实是美国做得出来的事情，尤其是美利坚本土居民，本来就喜欢阴谋论的他们这下犹如见了蜂蜜的狗熊一般，疯狂在推和ins等各种社交平台上愤怒地指责本届联邦政府，甚至号召全民对政府发起不信任投票。 ……毫无疑问，仅仅从舆论上来说，首相已经接近成功了。 然而，莫名的，房石璨感觉上却有些不对劲。 ——不是因为首相和伊藤美绪在说谎。 他明白那是为了对抗美利坚鬼畜的手段，也不认为谎言会拉低首相大人的格局。 在这样的国际争斗中，谎言可以说司空见惯的武器了。房石璨也不会因为诋毁美利坚鬼畜而有任何心理负担。 他只所以会如此感觉，只是因为别的什么。 某种令他潜意识非常在意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忽然，房石璨的目光紧紧地锁定了在了画面一角。 下一刻，身体里原本上涌的热血都在突然冷却了下来，他“咚”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看着直播画面的那个角落，露出惊骇无比的眼神！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全日紧急状态（第二更） “房石先生——” “璨大人？！” 后台的工作人员以及下属无不惊呼着，不少人把目光聚集在了房石璨身上，还有安保人员赶快走过来询问房石璨是不是身体出了什么事情。 但房石璨只是缓缓地摇摇头，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他慢慢坐下，重新坐回到了椅子上。 似乎恢复了平静。 其他人也将视线收了回去，继续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 然而房石璨的身体却在颤动着。 他在发抖。 因为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一件有违常理的事情。 直播画面中，与首相正在连线的伊藤美绪，她背后的窗户打开着。 从中可以看见远处的首相官邸，还有隐隐约约的旗杆顶端。 但是…… 只有旗杆。 只有光秃秃的旗杆。 可他明明记得，就在随着首相大人一同来到国会议事堂之前，他曾无意间转头看过，那个时候—— “就在小楼的斜后方，属于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的樱星旗正在旗杆之上，朝着小楼的方向飘扬着。” 可是现在，旗杆上却没有飘扬着樱星旗。 什么也没有。 那么，只能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这并非是实时直播的连线。 画面中的伊藤美绪，只能是录像。 而录像的那天，并非议会日，所以首相官邸附近的樱星旗并未升起。 所以，就连首相此刻和伊藤美绪的对话，也是用对方的录像伪装成的直播。 可是……为什么要用录像来伪装成实时的连线？ ——使用录像来掩饰直播，能想到的目的只有一个：用来表示对方“还在那里”，所以背后昭示的信息，无意便是：“对方已经不存在于此”。 ——而且，首相与录像之间的对话，想要达到这种天衣无缝，让人看起来仿佛真的是实时连线，彼此之间一句一句都能接得上的程度，所耗费的心力绝对非同凡响，同时也要排练许多次，在他看来，首相是没有那种精力去排演的。 那么……首相到底是什么时候抽出的精力排演的这出戏？ 而且……假如伊藤美绪不在那里，她现在又在哪里？ 房石璨紧紧盯着直播画面，感觉头痛欲裂，大脑似乎都快要炸开了。 他的脑海中，隐隐生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不会吧……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但是……那是唯一的解释了……” 房石璨的面部肌肉抽搐着，露出似哭似笑的诡异表情。 他感觉自己，不，不仅是自己，就连整个东京，乃至于整个日本，都仿佛变成了一群被络新妇的大网粘住的小虫子，哪怕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脱出去，就像是上一秒还在天堂，下一秒就已经落入了火海地狱一样。 ……不！ 还有希望！ 房石璨的脸色一瞬间变得赤红，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我要阻止这一切！ 他快速地深呼吸了一下，准备发生通知后台所有工作人员切断直播——但就在他想要切断直播的时候，下一秒，直播画面的再一次变化，已经打落了他的所有预料。 …… …… 主席台上。 首相和伊藤美绪的“实时连线”结束。 而台下的议员还有记者们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一个个伸出了手，人声鼎沸，都想要问伊藤美绪更多的问题，达成“和人类史上第一个超凡者对话”的成就。 “首相大人，我也想和伊藤美绪小姐聊聊天！” “我代表东京电视台，想要问美绪小姐一些问题！” “美绪小姐有男朋友了吗？” “我刚刚得到消息，美绪小姐似乎以前还是个高中生？” “被美军掠走的水原麻奈实小姐和美绪小姐是同一所学园的学生，请问那是真的吗？” “静台学园和常盘台学园是什么关系？” “美绪小姐有考虑过成为偶像什么的吗？” 但这些七嘴八舌的声音却好像没有传入伊藤美绪耳中一样，她用略带歉意的笑容摇摇头，便落寞地低下了头，画面关闭。 “抱歉，伊藤美绪小姐的心情还是很低落，她认为自己对那些公民的死亡负有一定责任，所以还在接受心理疏导。” 首相也用温和的声音婉拒了记者们的要求，没有再打开视频连线。 但台下的议员和记者们却对此感到非常愤慨，想要继续索取通话权—— “首相大人，请你劝说一下吧！” “请不要独占与超凡者的对话权！” 线下的言论还稍好些，至于网络直播的讨论区还有弹幕区，更是被一连串的愤怒的话语刷屏而过。 “我要美绪小姐！我要美绪小姐！” “这个色老头，是想独占美绪小姐吧！” “难道他已经和美绪小姐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吗？” “说不定已经做过了吧！愤怒！” 而就在群议嘈杂中，首相大人却仍是一副泰然处之的态度。 直到一个助手从台下急促迈步而上，递给他一个小纸条。 首相接过纸条，半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而议员和记者们，也逐渐恢复了平静。 所有人都知道，能在此时此刻传递到首相手中的消息，一定是非常惊人的讯息。 虽然这位首相大人今天已经给全国乃至于全世界人民带来了许多震撼的消息，却还是高潮一波接一波，始终没有停息的时候，现在所有人都很好奇。 接下来，首相大人又将演出怎样的一幕花活。 首相并没有让其他人失望。 ——甚至可以说过于震撼了。 因为这一瞬间，从他口中说出的，被全日本绝大多数人听着的，被全世界超过二十亿人听到的话语，刹那间产生了核弹般的冲击力——并且，这不仅仅只是比喻。 “我宣布，从这一刻起，日本进入全国紧急状态。所有人立刻走出家门，寻找就近的地下工事进行躲避。 “因为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美利坚有数枚战斧巡航导弹降落至东京附近海域，不排除后续美利坚对东京区域进行核弹打击——注意，这不是警告！全体日本国民，立刻进入地下掩体！”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念动力（为盟主加更第三更） 就在首相进行“紧急状态宣布”的几十分钟前。 横须贺军港内。 刚刚乘着直升机飞回来的，驻守在军港中的约翰，站在监测基地站里，看着雷达显示中的对象，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那上面显示着的目标，距离横须贺军港已只剩下几十海里的海程，已进入东京湾内部。 而且它还是那样的大摇大摆，毫不避讳。 倘若这是除美利坚以外任何一个国家的军舰，约翰都可以毫不犹豫地下达“全力打击”的指令，但唯独这艘目标…… 毕竟，它不仅是美利坚的军舰，还是那艘运载有那个“超凡潜质者”还有“超凡之物”，预定被送往内华达州的实验室的“兰布里”号！ 为什么它要回返？ 为什么它会回返？ 约翰脸上的每一丝皱痕都写满了疑惑。 他看着雷达显示画面没有转头，朝旁边的技术人员问道。 “还是没有回音吗？” “是的。” 技术人员同样用疑窦丛生的语气回答道。 “我们已经向南布里号连续发出了超过十几分钟的沟通信号，但对方始终没有回复。” 约翰的鹰钩鼻狠狠地抬了起来，他的眼中闪烁着惊疑不定的眸光，手中做了一个狠狠下压的动作—— “再联系他们一次，并对他们说，倘若南布里号依然不肯回复，那么我们会派遣军舰截停，并且不排除采取攻击手段。” 技术人员依言照做。 这一次几分钟之后，“兰布里”号终于有了回复音讯。 “……喂？” 通讯频道那头是一个略含苦笑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之后，约翰眯了眯眼睛，感到了些许错愕。 “……方各斯，怎么会是你？” “约翰上校……” 方各斯停顿了一下，约翰甚至能够想象出他在这个停顿期间耸肩的那副样子。 “南部里号出了一些事故，需要返航回到军港修整，我们刚刚在处理一些事情，直到现在才能和你沟通。” “哦，是吗？什么事故可以详细说说吗？” 约翰用极度怀疑的声音问道。 “呃……就是你能想象得到的那种事故，台风啊，海啸啊什么的……约翰上校，详细的情况可以等我回到军港后仔细向你汇报，现在请让我们尽快回到军港休整。” “噢~” 约翰故意拉长了语调。 “方各斯，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什么人能跟我回报吗？比如技术主官？” “你是说卡列维特吗？他在海难中晕厥过去了。” “后勤主官呢？” “汉斯伤到了声带。” “达西中校呢？” “呃，他死了……” “那不管是什么军官也好，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能够回话的吗？” 约翰变得不耐烦了起来。 但方各斯的声音中，苦笑的意味却显得越来越浓。 “那个……约翰上校，你提到的这些要求都很难办啊吗，我们现在正处于困境之中，其他的事情可以等回港休整之后，再说吗？” 约翰眼中的狐疑变得越来越深。 直到他眸中闪过一丝锐利。 “喂，方各斯…… “那个‘超凡潜质者’，还有‘超凡之物’，现在怎么样了？” 方各斯用故作轻松的音调说道： “没有什么问题，刚刚的海难没有影响到他们。” “是么……” 约翰的眼神变得更加冷了。 他已经确信，船上应该已经出了事，而且与那个“超凡潜质者”有关。 但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还没能弄清楚。 ——难道是别国偷偷封锁了巡洋舰，占领了这艘军船，夺走了那个少女，还有吊坠？ 可是地球之上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国家不超过三个。 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将军舰放归回来。 所以…… 正踌躇间，约翰觉得应该派军舰去封锁南布里号，并宣布派人上舰检查。 但就在这时，从通讯频道中却传来了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任务失败了！那个少女成为了超凡者还占领了这里！不能让她回归，必须要消灭她，不然——” 那是达西中校的声音！ 但就在那个声音，刚刚说了一句话之后，便像是被人拖走一样，失去了音讯。 约翰瞬间一身冷汗。 通讯频道那里，又变成了方各斯的讲话声： “约翰上校，这个……” 约翰就像是见到了艾滋病人一样立刻挂断了通讯频道，一脸阴沉。 他看着周围眼神中充满了震怖的技术人员，深吸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有必要做出一些牺牲了。” …… “兰布里”号上。 水原麻奈实站在主控室里，看着眼前重新被束缚住的男人，脸色有些僵硬。 她没有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将这人完全绑住且用胶带缠住了他的嘴巴，但这个家伙却能够偷偷地挣脱绳索，在刚才交流的关键时刻向美利坚的司令发出警讯。 “你……” 她想说些什么，但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达西中校看着她，脸上是宛如磐石一般坚硬的神情。 “……看到了吗，这就是不杀敌人的代价。你注定站在美利坚的对立面，所以我一定会拼尽全力解决你的。” “……我依旧不会杀你的。至少不会在现在。” 水原麻奈实移开了视线，但声音中却透出了决意。 “……我不会走上与学姐相同的道路。” 她在心中静静地说道。 达西中校面带嘲讽，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就在这时，方各斯忽然发出来一阵惊呼。 “OH，shit！！！” 水原麻奈实立刻望向他。 “发生什么事了？” 方各斯一脸的失魂落魄，看向水原麻奈实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怖： “……fuck，‘兰布里’号的监测系统显示，横须贺里的那些家伙向这边发射了疑似搭载小型核弹头的四枚战斧导弹！！” 一瞬间，不仅是史丹妮，还是其他被捆绑起来的士兵，都瞬间变得呼吸停滞了起来。 “他——” 史丹妮愤怒地大叫起来： “啊啊——他们想让我们和——同归于尽吗！！” 包括其他船内官兵，哪怕被绑住嘴巴，说不了话，也在这一瞬间将惊怒交加的视线转移到了达西中校身上。 然而后者却仍是一副神色凛然的模样，似乎这个消息对他没有任何触动。 “搭载核弹头的战斧导弹吗？” 水原麻奈实的脸色依然平静。 “能躲过吗？” 方各斯看着她，一脸苦涩地摇了摇头。 “……导弹最多一百秒就要到达了，我们这艘船的航行线路本来就是确定的，根本没办法避过。” 听到这个消息，其他人的呼吸声更加急促了。 水原麻奈实环视了一周，其他人脸上的神色都是怔怔的，似乎还没有什么即将被导弹击中的实感。 ……说实话，她并不畏惧。 因为一百秒的时间，倘若她全力奔行，足以离开这艘船数十公里的距离，来到远处海域中，从爆炸中心逃开了。 只是那样的话……父母的尸体就没办法带回到岸上。 ……而且…… ……也没有办法拯救这些人的生命。 她看着那些人的眼神，那些充满了生命渴望的眼神。 ……说起来有些可笑。 ……这些人，明明是杀死了她的父母的人。 ……但她却还是想要拯救他们。 “我始终相信，超自然的存在，是为了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妙而神秘，并不是为了剥夺他人的性命才诞生的。 “所以……我不忍杀人，甚至不忍看到人死。 “所以……我想让学姐知道，这个世界并不仅仅只存在一条拯救的道路……我想要，将她从那条‘歧途’之上拉回来。” 脑海中隐隐萌发出了异样的感觉。 那是灵魂深处寄托着的可能性。 在这一瞬间，强烈的执念，想要拯救他人的愿望，让那个可能性在心底深处生根，发芽，在水原麻奈实体内变得无比活跃了起来。 她踏前几步，走过方各斯身边，走到了监测画面前，看着那上面显示着的导弹航路，闭上了眼睛。 “不…… “……还有希望的。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 水原麻奈实喃喃的声音响起，明明十分微弱，但却像是在整艘船舰内部的所有人脑海中响起似的，令他们不由自主地抬起头，哪怕是在主控室外的通道中，也隔着墙壁看向了水原麻奈实所在的方向。 而水原麻奈实自身的感知，却以一种极为奇妙的方式升腾而起，她感觉自己无形的念头仿佛变成了有形的力量，思维化为虚空中的“肢体”，在半空攀升着，迎来了那几位“恶客”。 ——第一枚导弹袭来。 “肢体”顺着导弹的方向一挥，用最节省气力的方法，将导弹沿着一个角度送了出去，送达到数千米的海域之外。 ——第二、第三枚导弹也在同时袭来。 “肢体”如法炮制，将这两者送到了更远处的海域之中。 ——第四枚导弹袭来，但已经没有了挪移角度的空间。 于是，“肢体”沿着导弹外缘探索着入内，在离巡洋舰数千米外的高空中启动了引爆机关。 “轰轰轰轰！” 四个爆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 虽然掀起了滔天骇浪，虽然在空中绽放成了一个大大的火球，虽然让整艘“兰布里号”都颠簸起来，所有信号都在一瞬间被切断。 但是最终，船体还是稳定了下来。 水原麻奈实重新睁开了眼睛。 无比疲惫，但却有一种新生般的喜悦。 “没有关系。” 她看着旁边的人，包括方各斯和史丹妮在内的其他人，那些人都用一种敬若神明的目光看着她，目光中既有狂喜，又有不可思议。 水原麻奈实艰难地微笑道： “——我已经解决了。” 她一挥手，那些无形的“肢体”解开了其他船员的还有士兵们的束缚和胶带，船员们重新从地上站了起来，面面相觑，一时间想要做些什么，但还是什么也没做，直到最后，欣喜的表情彻底布满面庞，于是整艘舰体都在狂热的欢呼中颤动了起来。 “噢噢噢噢！” “麻奈实小姐——” 方各斯用几乎饱含热泪的目光看着水原麻奈实。 “——接下来就算你要推翻美利坚，把它改造成帝制国家，我也会誓死跟随——只要你能把俄亥俄州定为新的首都，因为那是我的家乡……” 水原麻奈实摇摇头，转过身，步履有些蹒跚地将方各斯的疯言疯语抛到了脑后。 就在其他人欢呼的海洋的边缘，她站在了只有那个唯一一位还没被她解开绳索的男人面前，这一次，再也没有心理负担，也没有任何自我怀疑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看到了吗，即使不杀死别人，也有达成目标的方法。我不知道其他人会怎样……但我自己，会一直为了帮助他人而去战斗。” 水原麻奈实就像是自我确认一样，对达西中校平静地说道。 她的眼中，一片坚定。 达西中校直愣愣地看着她。 然而。 既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反省后悔。 恰恰相反，脸上只有一片淡漠至极的平静神情。 “麻奈实，你的决心，我确实感受到了呢。 “……这份力量，应该是念动力吧？” 水原麻奈实忽然感觉到，这个表情还有语气有些似曾相识。 然后，就在下一秒里，她便想起了这样的表情曾在谁的脸上看到过，这样的话语曾听到谁说起过。 于是。 一瞬间。 心中生出了一片绝大的阴霾。 ——那是绝望的颜色。 一切的疑惑都解开了。 关于“达西中校”这个人的种种疑点也终于得到了解明。 “达西中校”从地上站了起来。 明明被绑着，但他的身体却像是流体一般，从绳索之间“溢”了出来。 回过神来，水原麻奈实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自己全身上下，已经被一片凄厉的血色所包围。 意识逐渐变得涣散，身体也失去了气力。 “原来是你么，学姐……” 她悲伤地问道。 “一直都是我呢，麻奈实，从一开始就是。” 伊藤美绪温柔地回道： “恭喜你，麻奈实，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呢。 “……现在的你，就和你的名字一样，终于成长为最甜美的‘果实’了。” 才发现多了两个盟主，感谢“蒙面侠输弱”和“Watglthhml”两位书友的盟主打赏，今天先给一位盟主加更到三章八千字，接下来这周内再找一天为另一位盟主加更到三章。 (本章完) ------------ 弟一百二十五章 血肉之天国 “……现在的你，就和你的名字一样，终于成长为最甜美的‘果实’了。” 伊藤美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水原麻奈实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被慢慢地融入了沥青池子一般，一层又一层粘稠的事物包裹着全身，将身心都拖入无限的渊底。 “学姐……为什么？” 水原麻奈实喃喃地问道。 原本清晰如镜的视野不断被混浊侵染，尽管如此，仅存的视线看过去，整个主控室内外的船员士兵，也都被血色的池子拖入其中，转瞬之间，便化成了伊藤美绪的一部分。 ——包括方各斯，包括史丹妮，包括其他的所有人都在内。 “……为什么？” 伊藤美绪温柔的声音中，带着清澈的悲悯。 “原因只有一个——为了超越。” “超越……” 水原麻奈实静静地重复道。 “是的。 “——为了超越既有的极限，突破灵性的高度，达到更上层的领域。” …… 东京，国会议事堂。 伴随着首相的“紧急状态宣言”发布，整个会场都陷入到了哗然之中，一个个议员和记者们也都成了这片哗然的随众，巨大的议论声仿佛要连会场的顶部都给掀起来。 尽管如此，但首相立刻以有条不紊的行动安排了下去，将军警引入会场之中，带领着非武装人员也就近进入国会议事堂附近的地下掩体之中躲避。 东京本来就有许多防备空袭的预案设施，这是历史渊源，由来已久。 而像国会议事堂这样的重点建筑附近，更是有着不少早已修建好的防空洞或者安全基地以专供大人物在这个时候栖身。 于是，就在议员和记者们一批批地进入地下掩体躲避的时候，首相也迈开步子，回到了后台之中。 他越过那些恭恭敬敬的工作人员，径直来到了正呆呆地站在那里，用复杂的眼神看向自己的房石璨，一脸沉稳，隐隐透出威严的不满： “……房石君，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不带领其他人员进入地下工事躲避接下来的空袭？” “……” 房石璨第一时间没有回答。 大约过了几秒钟，才看着眼前的“首相”，发出了艰涩的声音： “首相大人，您……真的还是首相大人吗？” “嘶——” 旁边的行政人员和安保人员无不露出震惊的表情，脸上的神情仿佛是在说“这小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有不少人面露怒容，准备上来呵斥房石璨的“大胆”，但就在这时，首相却一挥手，让他们走开： “请稍微远离一下，房石君似乎有什么误会，我想和他说说话。” 首相发话，其他人就算再不爽也只能听从，于是众人以不满疑惑的眼神的投向房石璨，姑且后退了一些距离，为房石璨和首相的谈话拉开了一个私密的空间。 而就在其他人都退到无法听到他们两人之间对话的距离的时候，注视着房石璨，这一刹那，首相的眼神却稍稍起了一些变化。 ——不再是那种坚毅且无所畏惧的眼神。 ——反而是变成了一种淡漠、平静、仿佛将外部的世界都纳入到了自己体内的虚空。 “你果然看出来了啊……房石君。” 房石璨沉下了脸色。 心底的怀疑终于被证实，但他却没有半点欣喜。 所有的，只是越来越深的绝望。 面对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敌人，牢牢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不想露出半点破绽。 “……升旗日和非升旗日，可是很大的区别。” “当时在我自己和自己模拟对话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破绽会不会被房石君发现。没想到你确实发现了，没有辜负我的期望。” “首相”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视着他。 房石璨却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凝滞。 “‘自己和自己模拟对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你除了能够伪装成自己吞噬的人以外——还能够分化出另一个身体？” 明明想好了，不能够在他，或者说“她”面前动摇的，但房石璨却感觉自己的汗腺有些不受控制，汗出如浆，身体像是在三伏天的太阳下经历暴晒。 而“首相”看着他，脸上也渐渐露出了微笑。 “一点就通，房石君，你果然很聪明啊。” …… “兰布里”号上，伊藤美绪静静的讲述还在继续。 而除了她还和被其包裹在内的水原麻奈实以外，其他人已经被同化到了伊藤美绪的血海之中。 “我当初接受了这个国家首相的邀请，答应成为他‘日本复兴计划’的一员。但其实那个时候，对于我来说，无论东京还是日本，在这个世界上怎么样都好。 “我之所以同意，这份邀约，只是因为，我想要有一个能够安静地研究自己能力的空间。 “……‘血肉共鸣’的能力已经快要到达了极限，加起来上万人的灵魂与记忆快要混淆我的本质，倘若再融入几千人，我便会变成一个没有主轴，无限扩张，单纯只是为了融合而融合的怪物。 “——那并不是我的愿景。 “我想要创造的，是一个所有人都能在我的身体中永远美好地运转下去的美丽世界，而非充满了混乱的怪奇空间。 “然而若是持久下去，我要么只能停滞不前，要么就是化为怪物——这是两难的选择。 “所以在那之后，答应与首相合作的我，在这份难得的平静之中，越来越深入地研究自己的力量，寻找突破自我极限的方法。 “……单凭我自身，并没有能够突破上限的可能。不过在这个研究过程中，我延伸研发出了一些新的能力，比如说利用我的“血肉共鸣”，让某个特定的人并不被我融入体内，而是分化为一个我身体以外的看似独立的个体。” “……也就是，分身？” 水原麻奈实用最后的思维能力，艰难而缓慢地问道。 “没错——不过跟一般意义上的分身不一样，它不能离我太远——比如说超过几千公里的距离，也没有独立意识，而且如果形成就必须维持几天以上的时间，倘若低于这个时限，我就无法将其转换为另一种模样…… “不过，尽管有着如此多的限制，它还是让我有了更多自由的空间——虽说没办法通过它来突破我自己的极限，但我也用它做了一些小事——比如我自身同化并成为了首相，成功褫夺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但因为我的分身仍在扮演我的本体，所以掩盖得非常完美——再比如一段时间以后，我又利用分身同化为自民党的一个党员，并报告了另一个‘超凡潜质者’，还有‘超凡之物’的存在，由此让美军行动起来，并在最后再让分身转变同化为美利坚的‘达西中校’……成功促成了我心目中的那个人完成转变。” “那个人就是……我……” 水原麻奈实的眼前只剩下一片黑暗，她以无悲无喜的姿态说着。 “没错。” 伊藤美绪静美的声音传达在心中。 这一刹那，水原麻奈实已经不知道这到底是伊藤美绪的声音，还是自己的声音了，又或者是她们两人已经快要完全融合，不分彼此。 “麻奈实……这就是我最终想出来的打破极限的方法。 “……如果，仅凭我自身的超凡，还无法击破自身生命的上限的话，那么再加上你又如何呢？ “倘若你成为了超凡，而且也觉醒了如我一样的‘超凡特性’之后——1+1，某种程度上并不仅仅等于二，它们或许能够成为0和1的交接，以二进制的模式，在超凡的道路之上拓展出无限的空间。当你彻底觉醒自己的超凡灵性，获得独一无二的奇妙能力时——你加上我，我们的心灵将再无缺憾，能够承受更高数量级的普通人类灵魂与记忆的冲击…… “……这，便是我的设想。 “只不过——你似乎有些害怕成为超凡，所以我便不得不做下这些事情，让你能够全身心投入地走上自己的超凡道路，直到你彻底‘灵变’的那一刻。” 伊藤美绪的奇妙声音仿佛从自己身体的每一个细胞中蔓延出来。 最后的一点独立意识也在其中渐渐地归于虚无。 “……那么，美绪学姐，你的设想，实现了么？” “……实现了，而且完成得如此美妙。我已经能够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变得焕然一新。” 伊藤美绪淡淡的喜悦渗透了水原麻奈实灵魂的每一个角落，让她也不有得开心了起来。 ——因为，伊藤美绪的喜悦…… ——因为，伊藤美绪就是她自己…… ——所以，开心的就是自己。 这是确凿无疑的明证。 “是的，是我在开心！” 水原麻奈实微笑着，彻底融入到了伊藤美绪的身体之中，灵魂再无隔阂，与伊藤美绪心灵最深处的那个世界结合了起来。 一切已经完成。 终于到此完毕。 ——接下来，就是最后的舞台。 伊藤美绪在“兰布里”号上，飞出了主控室，运用刚刚得到的念动力，浮到了天空之中，对着眼前的世界，高高地张开了怀抱。 “接下来——” …… …… “接下来—— “就是最终幕……其名为—— “血肉天国。” 国会议事堂的后台中，“首相”的声音以某种奇异的音调响起。 方才还在平静讲述着的“首相”忽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令房石璨的大脑一时之间还无法转圜过来。 然而，也就在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这一秒钟里。 ——血海翻腾，红色的海洋一瞬间将这片后台的空间完全填满。 而就在其淹没了整个后台以后，便以更加迅猛的态势，朝着国会议事堂以外的世界汹涌而去。 目标……是这片议事堂所在的千代田区。 也是千代田区邻近的港区。 但最好的说法，应该说是——整个东京。 红水将临。 洪水已至。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六章 血色狂潮 东京。 就在首相于全日本直播发布“紧急状态宣言”之后，几乎绝大部分居住在东京的住民便已经慌慌张张地行动了起来。 千代田区的皇族和旧华族、港区的富人、普通的公民、在家的学生、打工的外乡人、外国移民等等等等—— 一个个从半岛别墅、高级公寓、重重大厦以及一户建中狂奔下楼，每一个人都在寻找着地下安全工事。 这一下，原本被人类视为阴暗潮湿的地下空间，成为了人人向往的香饽饽。 一个个地铁站内部，站台上挤满了人，但却没人想要上车；城市之中的隧道也成为了被住民们看中的目标，一个个地被占据下来；至于地下停车场这种宝贵的福地，更是人潮拥挤，有车主拿着自己的车位证明想要挤进去，却被其他人奋力排斥出，车主气愤地朝物业打电话，但得到的回音却是： “您所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 物业的工作人员也全部逃生了…… “最悪……” 而地下世界变得人满为患，地上的道路却也不遑多让。 虽然首相向全国广播“紧急状态宣言”，号召日本公民防备可能遭遇的“核打击”，但有聪明人想到了一点——即使遭遇到核打击，美利坚如果想要毁掉日本，也肯定是主要将导弹投放于重点城市区域，所以只要逃离东京市区的范围，回到乡下，就大概率不会成为核弹冲击的目标。 因此，这一类的聪明人都自驾着车辆，拖家携口准备逃离东京，直接出城找个乡下的地点栖身。 但很可惜的是，这种想法虽然可以说“聪明”，却并没有“聪明”到一般人想象不到的程度，于是当这样的聪明人都行动起来的时候，整个东京都便成为了一片堵车的海洋，变得寸步难行。 地下，地上，全部人满为患。 东京都是一个有着一千多万人口的大都市，而东京区部也有着近千万人居住。 这一千万人，在平时大都隐没于钢铁丛林中，出入在一个个建筑里，那些住房、企业、居酒屋……能够将他们全部收容进去，以至于使很多人都忘了，“一千万人”究竟是一个多么庞大的数量。 然而如今，当这一千万人都行动起来的，如果驾驭无人机从整个东京都上空观看，可以看到，地上的道路已经成为了车辆和人潮的海洋，人类就像蚂蚁一样慢慢地向前挪行。 而若是将地下的工事中圈入的人口显像于外，则能够发现一个个地下空间就像是陆地之中的腔室，人类宛如血红细胞一般充塞于其中。 而就在这种无比慌张的群体意识行动之中，只有少数人还安于原状，没有产生行动。 其中一部分，是因为固执己见。 江户川区的一户建里，二楼的一间没有开灯的卧室中，电脑屏幕的荧光反射着，照亮了这个房间主人像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游泳圈堆叠起来的身体。 身材肥硕的青年伸出油腻腻的手指，不断地从面前的薯片袋里取出薯片，大口大口地嚼食着，他戴着耳机，专心致志地看着电脑屏幕里，那个站在灯光闪耀的二次元美少女，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呵、呵呵……梅丽丽……” 而就在卧室门外，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和女人略带抽泣的哀鸣。 “……别管他了……这个家伙不想开门，就让他自生自灭好了！” “但是健一郎是我们的儿子啊……” “儿子将来还可以再生……而且他有承担过属于儿子的责任吗？高中毕业以后这家伙就宅在家里，不上短大也不去工作，只是一个劲地看动画片！因为我们不给钱还在半夜偷偷溜进卧室拿存折——像这样的儿子，有还不如没有好！你快跟我走吧……” “我、我还想劝一下……健一郎……健一郎……呜呜……” 很快，卧室门外传来了女人被强行拖走的“哗啦”声，不多时，楼下传来了重重的关门声。 “咚！” 这个声音隐现于二次元美少女美妙的歌喉中，终于让青年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看了一眼电脑任务栏最下面的“7dh”浏览器页面，但也只是一眼，便立刻把视线放回到了二次元美少女的舞台之中。 “日本毁灭什么的……怎么可能会发生。我可不想离开梅丽丽，哪怕仅仅离开一秒，呵，呵呵……” 而也就在青年傻笑的同时，他的耳机里，美少女仍不知疲倦地、全力以赴地跳着舞，唱着歌，眼睛里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 “恋爱的心情就是最好的魔法……” “你有没有见到过那样的我……” “啾咪啾咪~梅丽丽全力发射……” “有你的守护，梅丽丽永远不会害怕……” …… 赤红色的海潮，就像是巨大的菌毯，在突出了国会议事堂以后，便向着国会议事堂以外的区域蔓延开去。 千代田区，港区……一个接一个的街道沦陷，因为首相“紧急状态宣言”的发布，无比拥挤的道路上，人们被血红色的海洋不断地吞没。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地响起，但很快便变为平静。 尽管倘若从上千米的空中向下看去，这片红色的海洋扩张速度会显得没那么迅速，看起来就像是天神用红色的蜡笔在大地之上一圈一圈地仔细向外涂抹。 然而若是身处其中，便会发现那看起来平缓的推进，却会变成哪怕驾驶着布加迪威龙也无法逃离的血色狂潮。 因为，那片血色的海洋向外推进的速度，超过了每秒一百米。 一个、一个、一个…… 人类的性别、年龄、身份在此刻不再重要，他们都在这片血色的海洋袭来之时融入其中，并彻底成为其一部分，再无间隔。 而地下工事的人们也通过互联网得到了这一消息，虽然知晓自己被欺骗，因而个个又冲出了地下空间，但这一举动反而造成了更大的混乱，在血色海洋尚未到来之时便已产生了许多起死亡暴力时间，大大拖延了人们的逃离速度。 而血色的海洋，却没有任何停留。 它就是那样无情地、稳定地、一以贯之地不断向外扩张着。 一秒一百米，十秒一千米，一百秒十公里。 整个东京都的大小，也只有两千多平方公里的面积而已。 一切已成定局。 地上的世界陷入沉静。 还留在地下的人类被从缝隙中渗透进来的血色海洋包裹，并同样成为其一部分。 江户川区。 卧室的青年依然在看着电脑屏幕上二次元idol的曼妙演出。 就在这时，状态栏中不断闪烁的信息终于引起了他的关注。 青年不耐烦地点开，但就在点开的一瞬间，他的瞳孔顿时放大了。 ——血色的海洋不断扩张？ ——血天使大爆发？ ——所有人都会被拖入其中？ 就在这时，青年似乎感觉有什么动静，身下的楼栋传来些许震感。 他缓缓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看着窗外的奇景，僵直住了身体。 “嘶……” ——只见远处的楼栋之间，一片红色的海洋，宛如将夕日将落时的血色天空铺到了大地之上一般，正以一股无法阻挡的气势朝着自己这里涌来！ 没有来得及拉上窗帘，也没有来得及后退，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多说一句话。 ——而也就在青年几个眨眼的时间里，那片红色的海洋便已经轰然而至，将他吞没了进去！ 眼前的世界，一瞬间变成了殷红如血的虚无。 但是心中汹涌澎湃的恐惧和畏缩，只在那片红色海洋掠过的一刹那间，便已经变成了无上的至福。 因为那个声音的响起。 因为有一个无比温柔的声音从遥远的世界传来—— “不用害怕，我们都在这里——这将成为最美好的世界。” 一瞬间，心灵宛如消融于微波炉中的冰淇淋蛋糕，青年只留下一个微笑的表情，便也化作了这片血色海洋中的一道细流—— “梅丽丽……我终于可以去往你的世界了。” 血色海洋，就这样继续掠过这栋一户建。 朝着远处的街区，继续奔涌了下去。 ——只有电脑里，二次元美少女的歌声还在响着，舞台上的汗水是那样闪亮，笑容中充盈着真实的喜悦： “相信一定能与你相见……” “直到世界终末的时刻……” “等到那个时候，我会鼓起勇气……” “踮起脚尖——在你额头上，刻下我的吻痕。”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会议 血潮越过江户川区，向着更远的方向而去。 等到这个时候，整个东京都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已经完全被鲜红的海洋所覆盖。 上千万人的身体、灵魂、自我、存在，在红色的海洋之中，被纯化为最原始的一部分，仿佛陆地之上的死海，晶莹剔透，犹如镌刻于陆地之上的红色眼洞，神明的眸子失去了眼球。 全世界的 那个男人早已经失去了生的气息，那个大傻还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依旧一拳一拳的对着那个男人的头上砸了下去，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个大傻这时候才缓缓收手。 方晓慧这时候，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她扬长而去，淡淡一笑地离开了警局。 帝国海军和皇家海军，第三帝国与日不落帝国，作为现在欧洲四极中最闪耀的两极，终于在挪威这个第三方国家的近海里，展开了首次初具规模的交锋。 狐美人这边的天命之人帮派和天仙郡帮派弟子似乎是因为有了狐美人祭出的法宝，从而给了他们喘口气的时间，顺便也因此解决了一些盛纪会帮派的弟子。 “欧洲陆军第一”，这个法国人自我吹嘘的空头称呼，到头来除了引起英美的警惕外，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敲门声响过之后，出现在宋端午面前的自然是王胖子那张惊讶非常的脸，而他在转瞬间恢复了镇定的样子同时也告诉了宋端午，他已然做好了准备。 “这位姐姐真会夸人，可惜她耳朵聋了，却是什么也听不见。”雪晴飘了连云城一眼，轻轻的说道。 “怎么换人了？妖王大会还带换人打的？”这名玄仙境大妖明显有些懵逼。 武当派这一走，众英豪仿佛傻了一般，那郭正看着无境道长，慕容飞扬又晕了过去，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了。 一张刚毅阳光如同刀削斧砍的面庞暴露在了空气中，看面相大约3o来岁的样子，正是男人最为有味道的时候，只不过他的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菱儿心底有话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虽然它和它主人的那个世界，在武道上繁衍到了极致，强者可以毁天灭地。 那短刀只有两寸长而已，还非常的窄，看起来好像是手术刀，闪烁着极其刺眼的金色光芒，亮的晃眼。 经济学二班的学生们，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怒目而视，却一声不吭。 如果叶轩没有在朝青山得到那颗皇级丹药，没有一步登天，那么，得到这一箱子元晶，估计早已经激动的不知所措。 若水那边不用担心，可倾城那里呢？倾城体内的元气，最多坚持五天，现在已经过去一天，还剩下四天。 “也好。”古三通也觉得午夜这提议好，假设午夜太强，或者说他古三通太强。出现一些意外结果就不太好了。 聂云疯狂的大笑，聂云的实力算不上多么出众，但是他的感知和判断力要比所有人都准。他能够从天赋最低下的普通聂家弟子，走到聂家第一天才，靠的就是他的这份心计。他对实力的渴望，几乎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虽然知道，但没试过！”沈千三觉得有道理，前世的任何商品，还都有个招牌呢，自己的丹药岂能没有？ 秦天从比武台走下来，看到远处已经有不少长老簇拥着王天青，他与王天青对了一个眼神，便是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直接找到外门弟子之中的徐三。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地下的根须 就在各国领导者的电话会议召开，东京都被伊藤美绪的血色狂潮覆盖为红色大地的时候。 另一边，距离横须贺军港数十海里的海湾中，“兰布里”号上空，伊藤美绪的身体浮空而立，源自水原麻奈实的念动力，让她更为清晰地把握住了身周的世界，这片海域之上，数十海里以内的任何动静都像是皮肤表面的微尘一般纤毫毕现。 念动力的“触须”延伸出去，这一瞬间，伊藤美绪仿佛分立于此地和东京都内，那从国会议事堂蔓延出来的血海，还有此时此地立足于半空中的身躯，都由一个主干牢牢地连接了起来。 “我…… “……即一切……” 伊藤美绪张开怀抱。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刹那臣服于她的脚下。 如果说一开始的她，在还未融合水原麻奈实之前，其全部的力量数值为一百，那么在融合水原麻奈实，打破生命以及灵魂极限的她，数值瞬间飙升到了五百以上。 而等到另一边的她，借由首相的身份，将整个国会议事堂以及议事堂之外的整个东京都，上千万人都融入己身以后—— 现在的她，又在这个基础上暴增近百倍，力量已经百倍于原来的自己。 如果用席谷制定的“进化等级”来衡量，现在的她，已经达到了一百六十级的高度。 在现如今的地球上，除却席谷自身，还有他的神木分身以外，伊藤美绪是当之无愧的世界第三强者。 ……当然，距离前两者，她依然存在着本质性的差距。 尽管如此，当其自身攀升到了这样的高度以后，伊藤美绪，也已经无限接近于常人心目中神明的样子。 方才那四枚导弹核弹头掀起的余波并未完全断绝。 强烈的核辐射让“兰布里”号附近的海域仿佛化成了绝地。 但那些强烈的辐射和电磁脉冲却对于伊藤美绪仿佛没有任何影响，哪怕一个普通人只要在这个位置停留几秒钟就会患上白血病以及其他辐射病，停留一分钟身体就会出现畸变，停留十几分钟全身上下便会大片大片地溃烂。 然而——念动力覆盖全身，细密如网，隔绝如罩，让伊藤美绪完全绝缘于辐射的接触。 甚至……在念动力运转的同时，她也些许窥见了那些辐射和电磁的轨迹。 热、刺、波动、跃迁、转移、漫射…… 身周所感的世界，化作一片巨大的图景，呈现于伊藤美绪脑海中。 动力向海洋之中沉落，其所感知到的事物，都化为“眼前”清晰可见的一切。 ——海水里的氧气分子，在水滴的间隙中缓慢运动。就在其移动的过程中，游曳的海鱼快速掠过，氧气分子通过腮呼吸进入体内，在血细胞中运转，呼出的二氧化碳分子溶解于水中…… ——而就在游鱼的下方，更深层的海域之中，累积千万年形成的岩土之下，地壳里的岩浆默默地积攒着炽热的能量，就像是一条潜着身子的巨大游龙，用赤红的双瞳审视着外界的一切…… ——念动力继续下探，感知随之下降，那是砾岩和熔浆的下方，坚硬的矿物质和闪烁的晶体组成了巨大空腔，随着念动力的到来，那些空腔被念动力激发的痕迹敲打储灵动旷远的声音，就像是一个独立的世界……在那片矿脉和晶体的空腔中，一切仿佛凝固于其中…… ——念动力的扩散快要抵达极限，虽然可以继续，但是越往下，就越接近地心，然后便是越加单调重复的炙热世界…… 就在伊藤美绪想要收回念动力的时候，一种奇妙的感知忽然摄住了她。 那是生命的脉动。 就在附近，有什么活动的迹象。 ——可是，念动力已经下沉到了海底之下上万米的地域，在那样的地狱里，怎么可能会有生命？ 错愕的感觉一经浮现，便又是一种熟悉的感觉涌上伊藤美绪心头。 她持续操纵着念动力沿着岩层中的矿脉扩散。 于是。 她“看见”了，它。 那是一条条，深入地底数万米以下的根须。 哪怕是如今念动力已经快要抵达极限，却也还是没能触及那些根须的尽头。 它们就像是一根根刺入地底的剑，漫不经心地从无比坚硬的矿脉和岩石之中扎入，不避水火，不惧岩浆，地底的一切都仿佛只是它的资粮。 而那些根须，就这样网罗于陆地之下，虽然所处的位置，距离人类活动的区域低了数千，甚至数万米。 但地上的世界，才像是比它们低出无数倍的孱弱王国一般，只要那些根须稍微一动，便是毁国沉陆的灾难。 即使是伊藤美绪…… 即使是她…… 哪怕将如今的所有力量凝聚在一起，可能都比不上这些根须中最小的那一根所包含的力量。 战栗…… 由衷的战栗从心底传来。 “看到”它们的一瞬间，伊藤美绪便已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 明白它们到底来自何方。 刚刚自视为神明的傲慢已经荡然无存。 心中所有的，只剩下仿佛生命本能的畏惧。 “……这就是…… “……您的真身吗？” 自从获得了“血肉共鸣”的能力以后，从离开“素御书店”算起，这数个月来，伊藤美绪第一次，对那个遥远的存在，静静地问道。 似笑非笑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这是我的一部分。现在的你，能在我没有主动帮助的情况下，‘看到’这个地方，你成长的速度还真是惊人的快啊。” “即使如此，也远不如您——‘素苑御名尊神’大人。” 伊藤美绪在心中淡淡地道。 “我如今融合了东京上千万人的生命，再加上水原麻奈实的存在，才走到了这个地步……我能感觉到，自己已经快要撞上新的极限——但即使我的又能突破极限，甚至将全人类同化到我的世界中，也顶多使力量再强大几百倍而已…… “……纵然是那个时候的我，在力量上也难以比拟我现在所看到的……‘您’。更何况是现在的我呢。” “气馁了吗？” 那个存在的声音饶有兴致地问道。 “气馁？” 伊藤美绪歪了歪头，却忽然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 尽管仍旧心存敬畏，但却气质凛然。 “……神明的力量，是如此强大，就像太阳一般耀眼。但我想要做的，并不是成为太阳……我想成为的，仅仅只是光本身罢了。让所有人都能加入进来的光，能够遍及每一个人的光——无分美丑，永恒存在。 “……所以，只要前方有路，我就会一直走下去。” 对话就此结束。 念动力收回。 “……” 伊藤美绪轻轻伸出手。 再一下压。 就像摩西分开大海一般，伊藤美绪身下的巡洋舰，连同舰体下的海域，都在这一瞬间出现了一个空洞。 直径超过上百米的空洞。 ——然后，那片空洞化成漩涡，将整艘“兰布里”号全部埋葬到了海水之中。 漩涡慢慢被填满，海水蜂拥而至，这片海域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恢复了平静。 而下一刻，她的身体忽然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半空所站着的位置，激射出成千上万条肉眼难见的红线，以超过数十倍音速的速度，向着横须贺军港激射而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约翰，你好 横须贺军港。 监测基地站，约翰看着雷达显示屏上的目标区域，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自从那几枚“战斧”导弹坠落在“兰布里”附近之后，因为剧烈核辐射还有电磁脉冲的影响，显示出来的“兰布里”号周边区域便已经处于绝对的混乱之中，无法得知目标究竟是否有被摧毁，那个新诞生的超凡者有没有被解决掉。 ——大概率……可能出现了意外。 因为发射出去的四枚导弹，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方向偏差，其中一枚更是在半空中便被引爆——那也是雷达及其他远程监测手段反馈回来的信息如此混乱薄弱的原因之一，由于核弹头在半空中便被引爆，激发的核辐射还有电磁脉冲以及其他射线便漫射得更为广阔，远程监测的电磁波也就越难回馈稳定的信息。 四枚导弹，均出现意外，那就不可能是单纯的意外了。 但是，那四枚核弹头已经是军港基地内现有的全部核常规力量，其他的战术核弹头大都随着第七舰队巡航而远在几千海里外的海域之上，而战略核弹头属于军国重器，虽然军港内也存有数枚，但是每一枚核弹头的当量都超过了数百万吨，若是将其投射出去，哪怕是距离“兰布里”号数十海里距离的横须贺军港自身也会被波及到。 骑虎难下，打蛇伤身，这就是约翰此时的心情。 但就在他踌躇之间，身旁的监测员忽然喊叫了起来： “沉了……‘兰布里’号沉没了！” “什么？！” 约翰的眼中绽出精光，急切地向监测员问道： “具体情形如何？” “具体情形还不太清楚，因为目标区域存在大量核辐射，无论无人机还是卫星都难以传递准确的图景……但是通过目标附近海域下的压力分析，以及热值谱图计算等，可以确定‘兰布里’已经沉入了海底，倘若目标就在船上，那么她一定……” 监测员的话说得极为审慎，但约翰完全听出了这背后的意思。 明白“兰布里”号确实已经沉没的一瞬间，他的心中闪过一丝狂喜。但下一刻，反应过来的约翰心中却又生出了更多的恚怒。 ——什么时候，身为美利坚合众国的一员，居然会为自己成功击沉了自己国家的军舰而感到喜悦了？！ 而且就算杀死了那个新诞生的超凡者，也没什么可开心的。 ……毕竟，她可是预定要被送往内华达州，为美利坚的科学研究添砖加瓦的珍贵实验品而已。 喜悦的心情顿时淡了下去，约翰转过身，拍拍监测员的肩膀，回过了头，却发现自己的秘书正一脸焦急地站在身后，脸上流满了汗水。 “史都伊，你怎么了？” 轻松下来的约翰面对自己的秘书，不大不小地开了个玩笑： “难道你和横须贺市某个未成年的女孩子有了不正当关系么？放轻松，这里是日本，你不用担心自己会成为爱泼斯坦的。” 史都伊干笑几声，赶紧拉着约翰走到了监测站内的角落里，悄悄对他拿出手机，指着上面的视频，对约翰说道： “我想，您应该需要看看这个。” 约翰的表情顿时也严肃了起来，他拿起手机，看着上面的视频——是首相全国宣言的画面。 “因为我刚刚得到了一个消息……美利坚有数枚战斧巡航导弹降落至东京附近海域，不排除后续美利坚对东京区域进行核弹打击——注意，这不是警告！全体日本国民，立刻进入地下掩体！” 约翰立刻眯起了眼睛。 首相如此坚决的宣言，令他原本就很糟糕的心情又下降了几个梯度。按理来说他只是朝着海面上释放了几个战术核弹头，这远远不足以成为所谓“威胁国家安全”的借口，但如今那个男人几乎是在国会议事堂里当众宣布要脱离美利坚的控制，所以他会用这个事件作为打击美利坚的借口也是可以想到的事情。 “……这个来自日本村间的乡巴佬——不用担心，合众国很快会施压回来的，我们不会允许这个国家脱离美利坚的掌控，他的位子坐不了几天了。” 约翰一脸狞笑着，便要把手机还给秘书，但史都伊却没有接过来，而是苦笑着切换了下一段视频。 看到视频里的画面，约翰的瞳孔瞬间放大。 ——那是一个通过监控卫星拍摄下来的，从高空向下俯瞰视角的视频。 只见画面之中。 红色，无比浓烈的红色，仿佛令人能闻得见那股腥味的红色从国会议事堂中漫出，很快朝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 那抹红色并没有想过隐藏自己，如此显眼，如此光明正大，它就那样蔓延开去，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生命融为一体。 “fuck！这是‘血天使’……” 约翰用充血的双眼看向史都伊，秘书苦涩地点点头： “根据预测，现在整个东京至少上千万人都已经成为了‘血天使’的一部分，虽然这片血海暂时停止了扩张，但也已经覆盖了数千平方公里的土地。所以总统的第一秘书刚才询问我们最快能够何时撤离日本本土，另外，横田空军基地那边也已经准备动身，返回美利坚……” 约翰伸出手，制止了史都伊接下来要说的话，情况紧急，他脑子反而变得更加冷静了起来。 “这件事情还需要好好计划一下。马上召集横须贺军港内的全部军官，我们讨论分几个批次撤离——” 他的话语还未说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一个通过扩音器，在整个横须贺军港内响起的声音。 每一幢大楼，每一个房间，乃至于这个监测站内，都响起的声音。 ——这是唯有主控室才能做到的事情。 但是，具有那个权限，可以进入基地主控室的人，整个横须贺军港里也不超过三个。 不过那已经是不重要的事情了。 相比起来，那个声音本身反而更加重要。 那是一个空灵而清寂的少女声，仿佛带着些许好奇，似乎在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军港基地中的一切： “……约翰先生，你好。”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章 逃 “约翰先生，你好。” 伊藤美绪站在横须贺港基地的主控室里，通过面向全体军港基地的总广播轻轻地说道。 她的身体从内到外分裂出一根又一根纤细的血丝，自主控室敞开的大门向外延伸出去。 不，不仅是大门，整个房间的窗户墙壁间的缝隙，小孔都被那些纤细的血丝所贯穿，向着军港基地以外的所有地方延伸着。 惨叫声稍纵即逝，恐慌的情绪在军港中蔓延。 穿着美军制服的军人，在军港的大楼，操场宿舍楼武器库中疯狂躲避，却还是没能躲过血丝的清洗，几乎就在那一条条血丝延伸过的地方，任何具有自我意识的存在，全都被同化为其一部分。 爆炸声和子弹声几乎无时无刻不再响起，又几乎是下一个刹那，便又归于平静。 那是陷入疯狂的士兵们以为可以凭借子弹还有枪炮的轰鸣斩断那些袭来的血丝，但却没想到他们几乎只是一刹那便穿过了烟尘和气浪，并在同一时间将他们引入到了伊藤美绪的世界中。 “……为什么要害怕呢？” 通过总广播台，伊藤美绪发出了温柔的疑问声。 惨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枪火声依然在蔓延，只是变得越来越小。 少女的声音响彻于整个军港基地。 “这个世界上明明充满了那么多的污秽、肮脏、以及不美好……每天所生活着的世界，被无休无止的噪音罪、罪行、以及恶意所覆盖。 “痛苦一直在延续，差异始终存在。 “……人类因为差别而互相攻讦，自相残杀甚至发动战争。尽管如此，却还是坚持着要停留在这样愚蠢的世界之上，难道不是很可笑的事情吗？” 少女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 “约翰先生，你不这样觉得吗？” …… “fuckfuckfuck！” 约翰坐在直升机上，伴随着机翼旋转产生的巨大气流，缓慢上升，透过机窗看向下方的军港地面中，一条条鲜红的血丝穿越楼栋，跨过海浪，将整个横须贺军港完全笼罩在内的画面。 他几乎拼尽全身气力一般，疯狂地唾骂着那个恐怖的超凡者。 生平第一次的，他面临如此恐怖的人形存在。 过往数十年里，约翰始终坚信美利坚才是这颗星球上的绝对主宰，无论是谁都势必无法阻挡它的锋芒。 即使稍遇挫折，但那并不能说明美利坚的失败，而仅仅只是衡量得失之后做出的战略撤退而已，属于商业考量。 然而现在却不一样了。 那个可以变成鲜血，操纵鲜血，将他人同化为鲜血的可怕存在，拥有着远比炮弹更强悍的破坏力，比新式战斗机更敏捷的速度，比最强大的疫病还要恐怖的感染力。 ……近乎无解。 事实上，当伊藤美绪的声音刚刚在主控室里通过总广播向军港基地中的所有人响起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出了行动，快速地逃出了监测站。 之后，近乎充耳不闻一般，跟着其他人通往了唯一有可能的逃生工具。 ——横须贺军港内现藏的直升机。 直到真正坐上直升机，才终于轻松了一些。 俯瞰着整个横须贺军港，以及更远处的航母和军舰，每一个船员和士兵都已经为血丝所同化，那些舰艇也成为了伊藤美绪的玩具，从此再没有被驶回的可能性，约翰面色凝重，几乎露出了惨痛的眼神。 伴随着横须贺军港的覆灭，美利坚在此经营数十年的成果，也几乎毁于一旦。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人而已。 虽然……那个家伙或许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随着直升机渐渐驶离地面，地上的画面也渐渐远离了约翰的双眼，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只是，除却军港基地被伊藤美绪掌控，让美利坚的东亚战略毁于一旦的失败之外，他的心中，还有一个隐忧。 ……那便是藏在基地内的，数百万当量的战略核弹头。 这种威力的武器，哪怕仅仅一颗，若是落到美国本土，都足以毁灭一个大城市，让一整个州的居民逃难迁徙。 一想到这点，约翰就感觉自己的胃部仿佛在不断地下坠一般。 于是他拿起手机，打向了总统办公室： “总统先生…… “……是的，是的，我刚才说过‘她来了’…… “……‘血天使’已经占领了整个横须贺军港……没有办法搬离……对，我也只能乘坐直升机逃回美利坚……我现在就在飞机上…… “……另外，总统先生，关于横须贺军港现存的核弹头……好……我知道了……” 放下手机，约翰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厉。 就在刚才和总统沟通的过程中，两人已经确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伴随着伊藤美绪的崛起，整个横须贺军港——不，应该说整个日本，都已经变成了可以被战略放弃的废地。 而那几枚战略级核武器，目前看来已经没有被运走的机会，这样一来，为了避免它们成为投向美国本土的爆弹。能做到只有一件事情—— 也只是那一件事情—— 那便是就地引爆。 虽然在日本本土引爆数枚数百万当量的核弹，极有可能造成现在还未被伊藤美绪同化的附近百万多日本居民的伤亡，引发国际公议。 但是——现如今，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国际公议？ 直升机飞得越来越高，看着直升机下方的海域和军港逐渐变成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小块，约翰终于下定了决心。 “……史都伊，把我的手提箱拿过来。” 根据美利坚法律，总统是美国唯一一个能够下令动用战略级核武器的人。 而就在刚才的电话里，对方已经对他进行了授权。 那么现在，便是打开手提箱，根据总统授权，原地引爆那数枚数百万吨当量级别的核弹的时候了。 下定决心的约翰，拍了拍秘书的肩膀。 后者第一时间没有回音，让他感到了些许怪异。 “史都伊？” 他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直到这时，对方才终于转过了头。 但是，约翰宁愿史都伊没有转过头。 因为，他脖子以下的身体，完全没有动，但脖子以上的脑袋，却直接转过来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看着约翰，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约翰先生……”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日本的终末 “约翰先生……” 史都伊的双眼中，凝滞着不自然的红色，就像是一圈荡漾于双眸中的红色墨水，在看到的第一瞬间，便让人生出一种胆战心惊的感觉。 于是，约翰瞬间便明白了自己现在到底是处于何等境况之中。 约翰·福尔森，作为美国几大政治家族出身，今年四十岁不到的政治精英，具有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的双硕士学位，曾在海军陆战队中经过魔鬼训练，并且获得了训练营同期第一的成绩。 他每天坚持两小时锻炼，有氧无氧相结合，营养完善，睡眠充足，拥有着1.83m的身高，75公斤的体重，还有六块腹肌。 在过去的数十年人生里，他一直觉得，自己已经是这颗地球上能排进前一百优秀人物。 但是，在这一瞬间，看到自己贴身秘书身上出现的诡异变化，一刹那里，约翰还是陷入了难以抑制的恐怖之中，瞳孔瞬间放大，伸出了手，想要推开史都伊—— “FUUUUUUCK！” 混乱的狂吼之间，约翰却看见自己刚刚伸出去的手，就那样横亘在了空中，就像是一张定格照片一样。 但是那并不是由于空间凝固或者是其他什么的因素，因为从史都伊的身上，正蔓延出一根又一根纤细的红丝牢牢地锢住了自己的双手，让他动弹不得。 而且，随着红丝的逐渐蔓延，那些纤细的小线还像是灵巧的小蛇一样包裹住了他的全身，将他喉咙里的声音也牢牢地堵在了里面，尽管露出惊骇欲绝的眼神，但红丝还是一分一毫地侵入他的身体。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动作也做不了。 彻底地沦为阶下囚。 “呜……呜……” 约翰疯狂地在这层包裹之中想要哪怕是发出一点声音，疯狂地用眼神示意直升机前座的驾驶员能够回过头来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然而——驾驶员虽然回过了头，但回过头的模样，却让约翰陷入了更深的绝望。 因为他也用那种脖子下的身体纹丝不动，但脖子上的脑袋却倒转了一百八十度，双眼殷红地看向了约翰，露出了微笑。 约翰终于放弃了挣扎。 不在做无谓的努力。 而就在他的身前，“史都伊”用少女的声音，稍稍放开了一些对于约翰脸部的控制，让他能够发声。 然后平静地问道： “约翰先生，你还记得十年之前，在横滨市与横须贺之间的交界处，杀死过一个名叫伊藤弘实的日本警察么？” 约翰闪过了一丝了然的神情，仿佛终于明白伊藤美绪的动机为何一般，死死地盯着用史都伊的脸向他发问的伊藤美绪，露出自暴自弃的笑容：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想要摧毁横须贺基地，杀死我的原因么？为父报仇是个好理由，就算放在二十一世纪福克斯的电影都不显得违和——可以，我接受这个理由。” 然而，面对充满了愤懑之气的约翰，伊藤美绪的声音却没有任何波动，丝毫没有即将手刃仇人的情绪冲突感。 既非喜悦。 也非憎恶。 并无遗憾。 亦无欢喜。 “你杀死了我的父亲。” 伊藤美绪凝视着他，仿佛在确认这个事实一样，说出的话只是单纯的陈述语气。 “你在杀他的时候，有什么感觉么？你觉得遗憾吗？或者后悔？又或者全无感触，只是单纯地碾死了一个挡在身前的障碍？” 少女微笑地发问，眼神中闪过一丝好奇。 “……” 约翰沉默不语地看着伊藤美绪。 良久，鼻翼微微抽了抽，左边的嘴角高高扬起： “……我对杀死一个东亚人，不会产生任何情绪——你会后悔自己在路边踢死了一条野狗么？” “噢。” 伊藤美绪了然地笑了起来。 约翰的身体瞬间被血丝完全覆盖。 所有的灵魂还有记忆一同融入到了伊藤美绪的身体之中。 于是，她确认，约翰刚才说的并非假话。 高空之上，直升机轰然解体。 千万道血丝延伸而下，仿若通完天国的阶梯。 而无论是驾驶员、还是史都伊、亦或者是约翰本人，此时都已经融化为伊藤美绪的一部分，再也没有任何间隙。 包括地上的军港基地，所有军舰上的船员，只要是活着的人，也都早已汇入伊藤美绪自身之中。 ——这一刹那，伊藤美绪感到前所未有的寂静。 从东京，到横须贺军港，感知连成了一体。 终于跃升到了如此高度，心灵之中，身为原来的“人”的部分变得越发稀薄，取而代之的，则是凝聚到极点的执念，还有高高在上的视角。 “父亲……” 半空之中，伊藤美绪双足踩于虚空，回想起方才从约翰那里听到的话，露出了无比恬静的微笑。 “……看到了吗？你所坚守的律法，其实只是充满局限的产物；你所谨守的道德，其实渺小得不堪一击……而你通往正义的死亡，原来是因为一个有些可笑的理由。 “……所以，从今以后，我将彻底放下你为我制定的戒律——我会建立自己的律法，自己的国度……以及，唯有我允许才能存在的，无限完美的世界。 “……但在这个世界之中，人类本身，却并不是必要的事物。” 少女轻轻抬起手。 下一刹那，她原本还能组成人形的人体轰然散去。 从这一刻开始，整个东京都的血潮与横须贺军港基地的血潮连成了一体。 广袤的血色国度之中，不再存在任何一个具有人类形体的生命。 一天之后。 血潮继续延伸，将周围的山梨、埼玉等县也纳入到扩张之中，血潮的国度里，人形崩坏，一切归于平静。 而与此同时，日本尚存的中产阶级开始向世界各国逃难躲避，申请出境，而不能出境的人即使驾着小船也想要逃离日本本土。 三天之后，本州岛境内大半土地，已经为血潮完全覆盖。 其他地域的日本民众逃散得更加恐怖，无法逃出去的人要么瑟瑟发抖，要么开始互相砍杀，暴力犯罪事件时有发生。 五天之后，本州岛已经完全笼罩在了血潮之中。而与此同时，美利坚首先忍不住，直接绕过国际公议，率先朝日本本土投放数枚千万当量的战略级核武器。 世界各国本来预备对此大加谴责，但最后的结果却让所有人沉默了。 那几枚千万当量级的核武器，就在其距离日本本土上千公里的空中，还在平流层中飞行的时候，便已经被莫名的力量引爆而高空解体，化成了一个个大火球，血潮平安无事，反倒是美利坚自己因为那数枚核弹爆炸后对天气系统的扰动，导致美国在初春下了一场史上最大的暴风雪。 世界各国开始观望，不敢轻举妄动。 半个月后，血潮的行动开始渐渐停滞，虽然它跨越海域，将四国和九州道也纳入到领土之中，但在这个大岛成为血潮的一部分以后，血潮反而不再延伸，而是停留在了那里，止步不前。 一开始，世界各国还只敢远观。但等到又是半个月过去，然后一个月，两个月……确认血潮终于稳定下来，不再扩张以后，终于开始了谨慎的行动。 多国驻军登陆日本仅存的北海道大岛，远隔津轻海峡，眺望着那片血红色的国度，但没有谁敢驾驭着军舰登陆日本本土。 国际社会通过了决议，将血潮覆盖的日本旧土附近以内是上百公里海域都划为了禁区，不可通航，不可渔猎。 至于“日本”名字，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上的名词——哪怕是如今仅剩下了的北海道岛，也成为了一个国际共管的区域。 当然，哪怕是三令五申，也还是免不了好奇心重的人想要登陆日本旧土，去看看那片神秘的血潮之地。 像这样具有强烈冒险精神的人，大都一去而不再回来。 不过，偶尔也会有少许幸运儿，在距离“旧土”还剩几海里的时候，能够成功返航。 但那些幸运儿，也大都神色恍惚，精神有些失常。 据他们所说，远眺那片“旧土”之上，到处充满了血红色，其中有一个个不成人形的生命体在四处活动——或者满身触手，或者四分五裂。 但是，不管它们的外表如何畸形，那些生命却都表现得无比融洽，充满了幸福。 那些冒险家们在如此讲述完自己的故事以后，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表现得越来越怪异。 他们会无比怀念那片血红色的土地，怀念那上面的非人形体，心灵被向往完全填满。 ——直到有一天，他们又在悄无声息中重新返回了到了“旧土”之上。 而这一次，当他们去往“旧土”的时候，便不会再回来。 所以世间有这样的谚语流传： “当你看见那片红土以后，你便注定会登岛——要么是这一次，要么是下一次。” 很少有人能看到他们重返“旧土”的场面。 关于那副场景，世界上也只有少数隐秘资料流传。 不过，据说他们在返回“旧土”之中的时候，其他在场的人，往往能听到一个奇妙的空灵笑声。 今天给盟主加更，还有一更，会稍晚更新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返航（为盟主加更第三章） 时间退回到伊藤美绪的血潮之土从东京向外扩散的最初那日。 横田空军基地。 一艘艘飞机从跑道之上匆忙起航，从专列旅机，到战斗机编队，再到直升机组，一架接一架，鳞次栉比地冲向天空之上。 等到机组乘列搭载完全部人员以后，地上的空军基地，燃起了熊熊大火——那是在撤离之前的最后一波美利坚士兵自己点燃的。 而这个命令，则是由横田空军基地兼驻日美军总司令罗伯特四星上将下达的。 这一行为，代表着美利坚对于日本这一东亚重镇的彻底放弃，以及亚太战略的破产。 伴随着横田空军基地的大火燃起，从今以后，美利坚对于世界局势的掌控力度又将进一步下降。 坐在专列飞机之上，罗伯特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双眼，看向舷窗之下的熊熊火焰，有种由衷的悲凉感。 “超凡者”，这种现世至今也就半年多的新人类，在登上舞台的半年多时间里，便已席卷出了一场世界级的风暴，甚至让人担心接下来的时日里她会不会更进一步地搅动世界局势，甚至引发毁灭人类的战争。 一想起这样的存在，就感到不由得让罗伯特感到绝望。 他叹了口气，从胸口掏出眼镜布，擦了擦自己的老花镜片。 如今已年莅六十多岁的罗伯特，远没有约翰那种成长于新旧千年之交的精英系族出生的自视甚高，并不会把美利坚的霸权视为某种天经地义的存在。 年轻的时候，他是从美利坚与北方大国对抗的冷峻气氛之中成长起来的。 那个时候的美利坚，身陷东南亚的泥潭里，充斥着反战的气氛和孤立主义，披头士的《hey jude》还有《加州旅馆》响彻于街头巷尾，虽然那个北方大国已经在多年来的对抗中证明了自己在经济发展上的劣势——然而，倒不如说正因为如此，反而更让人害怕在钢铁帷幕之后一个个仿佛无性格剪影一般的国民，那种坚韧的耐力所能具备的强大战争潜力。 尽管从后世的观点来看，勃氏的执政由于其好大喜功的性格，反而导致北方大国在不可逆转的失败道路上越走越远——然而，至少在当时，其咄咄逼人的攻势却卓有成效，勃氏席卷全球的战略让美利坚步步后退，再加上越战的泥潭，国内气氛变得日益悲观。 从那个年代成长起来的罗伯特，从不将帝国的荣耀视为天经地义的存在，在他看来，那是一代又一代人苦心经营的结果。 这颗鲜美的果实需要维系，需要培育，需要小心松土，需要及时地清理害虫。 所以在出任横田空军基地及驻日美军总司令期间，罗伯特一直小心地综观全局，希冀能一直将日本这头如今虽已彻底蛰伏，但身子却越发肥硕的肥羊牢牢封锁在帝国的栅栏之中，以制衡那个东方大国的崛起。 虽然如此，熟读历史的他也很明白，世界上没有不落的帝国，从亚历山大到成吉思汗，从英吉利到美利坚，无论何等样的辉煌，始终有落幕之日。 不过，过往的罗伯特，也只是猜想美利坚的荣光，将来或许会折戟于东方赤旗的升起之上——尽管如此，作为美利坚在整个东亚区域的最高掌权者，他也还是有信心凭借美利坚如今的军事优势还有过往的积累，至少在自己的任期以内，灯塔的雄光不会在东亚坠落。 即使某一天，那个东方大国重新成为历史辐射区域的中心，他也有那个心理预期。 然而…… 他怎么也没想到。 让美利坚的旗帜从日本的土地上彻底降下的，并不是因为那个东方大国的崛起，居然只是因为一个人。 涡轮和风洞的巨大轰鸣声仿佛围绕着整架飞机的不息之声，罗伯特最后看了一眼舷窗下面越来越远的日本，军事基地已经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点，而更远的山岭之间，血红色的大潮正在奔涌而来。 他叹了口气，拉下机窗的小帘子，闭上了眼睛，任由飞机将自己送往美利坚的机场，彻底宣告帝国东亚战略的失败。 …… 飞行编队在美利坚亚利桑那州的军事机场中降落。 一下飞机，满身疲惫的罗伯特便看到了孟肯总统还有其他内阁成员，以及美利坚诸位四星上将的身影。 “罗伯特将军，祝贺你从那片诅咒的土地上成功返回。” 孟肯主动朝他伸出手，罗伯特下意识地伸手握住。 “总统先生——” “受诅咒的土地”这个名词一出，他便体会到了现在的政府权力高层对于日本本土的态度。罗伯特认为这是很明智的决定，不过刚刚在飞机上闭目休息的期间，他又思考了很多东西，想要向这位去年才刚刚当选，将来至少还要治理美利坚三年乃至于七年——如果局势特殊，甚至有可能继续延长的总统先生讨论一番。 但没想到他刚刚开口，便被总统态度温和地打断了： “罗伯特将军，你刚刚撤离空军基地，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说着，这位以善于临场演讲著称的律师总统走到他的身后，对着越来越多的，从一架架飞行器里走出来的面色颓丧的美利坚士兵拍手道： “好了，美利坚的士兵，我们最亲爱的孩子们，祝贺你们成功返航！ “……不用如此灰心，孩子们——这不是你们的失败，也不是美利坚的失败。怪物虽能称雄一时，但用先进的科技还有优秀的制度武装起来的国家才能走到最后，我们的道路，今天只是遭遇到了小小挫折！ “——但是，离开了日本，你们的勇气和武力会在其他战场上得到体现……美利坚的光辉，终究不会坠落！” …… 罗伯特乘坐着驶离军事机场的专用凯迪拉克，这辆防弹汽车的终点，是亚利桑那州的一家国际酒店，因为接下来罗伯特还有其他从日本返回的军官将会在亚利桑那州停留数日，这是总统和五角大楼的共同意志，罗伯特也不能违背—— 虽然他更想尽快坐上客机返回华盛顿，在自己那个位于卡洛拉马区的大约五千平方英尺的小房子里，用热水和熟悉的环境抚慰一下自己紧绷的神经。 不过，既然这是命令，那便只能遵照。 坐在防弹汽车上，街外的霓虹灯忽闪忽暗，这是美利坚的夜景，但罗伯特却只是沉思着坐在后排，无暇他顾。 回想起今天在军事机场里听见总统所说的话语，他不由得露出了凝重的眼神。 “‘小小的挫折’…… “真的……仅此而已么？” 三更加更结束。 另外，接下来就会进入到美国篇了，这一篇的速度和效率将会很快。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佛波勒突袭 罗伯特坐在亚利桑那州首府凤凰城“劳斯瑞德”酒店第十七层的高档套房中，从窗户向下望去，是一片公园广场。 干燥的空气里弥漫着小麦和啤酒的香气，广场之上只能看见稀少的游人身影。此外就是一些以这片广场为业的人。 譬如正在广场边缘摆摊的墨西哥移民，那个深色皮肤的男人有气无力地坐在摊子后面，摆弄着上面的黑曜石工艺品； 又或者是推着小推车沿着广场的四周来回移动的小摊贩，一个看起来年龄不到十五岁的小黑人，到处推销着刨冰； 还有乞讨者和流浪汉，以及停车场的看守员…… 数天以来，像这样的景色，罗伯特不知道已经看过多少次了。 然而他也只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因为从他住进了这间高档套房，当晚与总统进行过一次谈话以后，罗伯特便没有再被允许过外出。 为了防止他擅自离开这个酒店，无论三餐全部都是通过餐车进来，且门口还有FBI和士兵站岗。 然而……关于那场谈话，罗伯特自己也感到十分迷惑。 在他的记忆中，当晚，总统只是问了他一些非常宽泛的问题，譬如“你认为我们从今以后应该如何对待‘血天使’”，“对于整片东亚应该采取何种态度”。 而那个时候，罗伯特用非常严肃且慎重的态度，向总统陈述了他的想法——他认为“血天使”不可力敌；美利坚应该战略性放弃东亚地区…… 记忆之中，那个时候的总统倾听得非常认真，并且握住了自己的手，说了一句“谢谢你对美利坚的贡献”。 之后，随着总统的离去，他也放心地安睡了下去，以为自己第二天便能够返回华盛顿，用熟悉的妻子烹饪的面包来抚慰自己的身体。 ……然而没想到的是，从第二天开始，事情便起了变化。 身为美利坚军队中职衔最高的军官之一，现在的他，却连离开这个小房间的自由都没有。 然而无论罗伯特怎么想，都想不出自己会被软禁在这里的理由。 他隐约感觉自己的身体陷入了某张柔软的大网之中，但他却看不清这张大网的全貌，这让他感到非常难受，甚至有一些恐慌。 罗伯特脸色阴沉地拿出了手机，拨打了电话。 “凯莉，请问我还有多久才能见到总统先生？” “噢，抱歉，罗伯特……” 电话那头的总统秘书用恰到好处的温和而遗憾的语气回道： “——你知道的，这段时间事情很多，总统需要好好地处理……” “我不想听那些空话。凯莉，如果总统不想见我那就让我回去，我在华盛顿有住处，不需要在亚利桑那州的鬼天气里度假——我说真的，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想把我当成逃兵送上军事法庭吗？还是说要让我在菲尼城的酒店里腐烂在下水道？不管你们想做什么——就算要把我送进关塔那摩，也要让我能够回去见见家人吧？！fuck——” 电话那头传来了忙音，代表着来自总统秘书的音讯已经完全断了。 罗伯特忍住砸手机的冲动，拨打了下一个电话： “喂……恰娜——噢，我就知道。” 从电话里传来熟悉的“Sorry！The subscriber you dialed can not be connected for the moment， please redial later……（你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让罗伯特露出了嘲讽的微笑。 他就知道会是这个结局。事实上，在过去的几天里，他已经无数次拨打了自己妻子的这个电话号码，还有儿子，老友，同事，下属…… 然而除了通往总统的直线电话以外，罗伯特想要向外界拨打出去的任何一个号码却都陷入了信号的失联中。 某种程度上，这仿佛是在效仿龙国的“双轨”，但除却东方大国的先进经验以外，美利坚历史上也不乏类似的做法——譬如著名的麦卡锡主义，像这种软禁手段正是其调查小组委员会的拿手好戏，对于历史无比熟悉的罗伯特自然也记得。 罗伯特有些烦躁地解开了上衣衬衫的纽扣，坐回到了沙发上。 虽然套房里开着空调，但却不由得感到一阵燥热。 他心知肚明，此时此刻，至少有一整个fbi的情报小组在监听控制着自己的手机信号，而且恐怕还有一个小组在通过套房里隐藏的针孔摄像头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尽管不想在那群黑皮面前露出半点失态，但此时的罗伯特，已然有些心态失衡了。 罗伯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为了调节自己内心的情绪，他打开了电视。 电视的内容并不重要，他只是想用一些信号转播的声音来冲淡一下心底的烦闷。 ——ATN，美国最大的电视台，此时此刻正在播放新闻。 出现在画面上的，正是孟肯那张人憎鬼厌的脸庞。 只见他站在国会门口，正一脸道貌岸然地对记者们说些什么： “……没错，就是这样……” “……根据目前的情报，‘血天使’具有以下能力：1.吞噬；2.伪装；3.拟化分身……我们怀疑‘她’，或者说‘它’的能力，其实是一种血液病毒的发展，可以潜伏进入人体之内……是的，我们正在对从日本基地返回的人进行筛查……” 罗伯特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变得紧绷了起来，他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机屏幕，看着孟肯对记者们发表的言论，不由自主地从沙发站了起来，一步步地接近电视机，嘴里喃喃地道：“噢……不是吧……” 电视里，孟肯仍旧义正言辞地说着： “……经过对返航人员的初步筛查，我们确定绝大部分美利坚士兵仍旧是正义的美国男儿，他们并没有受到‘血天使’的影响……但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也排查出了一些有可能已经沾染上‘它’的人员——其名单如下：横田空军基地副参谋长，列斯·艾宁；驻日总司令，罗伯特·海茵莱斯……” “孟肯，你这婊.子养的……” 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罗伯特难以置信地摇摇头。 下一刻，他掀起茶几上的烟灰缸，狂怒地向电视机砸去！ “砰！” 电视机里的画面定格在了雪花屏中，但与此同时，套房的门也被轰然洞开！ 穿着制服的人，从洞开的房门外鱼贯而入，手中一把把格洛克对准了还未从暴怒的情绪中恢复过来的罗伯特。 而为首的那名特勤，更是对罗伯特举起了手中的一张薄纸—— “罗伯特·海茵莱斯，我方怀疑你与‘血潮事件’有关——现以‘危害国家安全罪’、‘分裂国土罪’等多项罪名，请你跟我们前往调查！”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供词 伴随着FBI拿起拘捕令，将枪口指向他的动作，尽管罗伯特的心中充满了愤怒还有暴躁，但是他在第一时间并没有选择反抗，反而是顺从地举起了双手。 现实不是电影，不会存在明明仅仅是普通人的体质，却还能在一众持枪的FBI警员手中夺路而逃的末路英雄。 从那群人拿出拘捕令的那一刻开始，罗伯特一旦反抗，毫无疑问，将会给他们一个完美的开枪理由。 所以罗伯特只是举起手——顺从地、乖巧地、没有一丝怒气地、看着那些穿着蓝色夹克的联邦探员举着枪走上前来，将他的衣服从头到脚摸了一个干干净净，用和蔼的微笑对着探员的组长，那个一开始拿着拘捕令的男人轻轻地说道： “fuck U，等着吧，邓肯探员。” 组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没有摘下的胸牌，同样也是微微一笑，并没有露出任何的畏惧情绪，反倒将脸凑到了罗伯特耳边： “我等着呢……将军先生。” 说着，他又是一挥手，邓肯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成了狠厉： “……带走！” 伴随着银白色手铐的“哐当”声，罗伯特的双手已经被反剪到了身后，在几名联邦探员的提拉之下，身体不由自主的向着出门的方向而去。 离开酒店的一瞬间，罗伯特回过头看了一眼这间呆了好几天，内设摆饰乏善可陈的高档套房。 明明是司空见惯，甚至已经待得有些厌烦的环境，但就要彻底离开这里，可能从此以后不会再回返——心里想到了这样的事情，罗伯特竟然从心底升上来了一些莫名的恐慌。 ……因为前路如何，却是自己再也无法掌握的事情了。 ………… 当FBI的特勤人员冲破酒店套房的大门，进入房间中，宣布让罗伯特跟随他们一起前往的时候开始，罗伯特便隐隐有所预感，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一定会非常难熬。 但即使是他穷尽自己的想象力，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是那样煎熬。 罗伯特并没有被带到那种专门的拘留所，和其他尚未经过法庭审理的犯罪嫌疑人关在一起。 当他从酒店被带回去之后，经过了漫长的车程，头晕疲惫的几乎快要晕过去的他，被送往了五角大楼直属的“斯潘恩基地”。 对于“斯潘恩基地”，罗伯特过往有所耳闻，他知道那是美利坚用来处置监禁某些“关键性人物”的场所。 “斯潘恩基地”，在美国境内有两所，美国本土以外的全世界范围内还有九所。 它是不存在于地图之上和情报之中，仿佛卡尔维诺“看不见的城市”一般的神秘地区，当前，任何政府解禁档案相关的内容都不会提到它的存在。 一般来说，“斯潘恩基地”监禁的人员有以下种类： 一、外国重要人员，譬如某些小国的政府高级官员，又或者是美国领土上被认为有间谍嫌疑的他国外交人员，像这样的人物，无法被名正言顺地拘留审判，便只能通过“斯潘恩基地”进行容留拘押； 二、美国政府或军方内部的被认为有间谍嫌疑的人，而且所涉及到的事件内部情貌需要严格保密，不能向外界公众公布； 三、其他被五角大楼认为有需要通过“斯潘恩基地”进行处理的人员。 作为美利坚内还活着的高级军官中，拥有最高军衔的将军，罗伯特过去对于“斯潘恩基地”并没有什么特殊兴趣，虽然知道，但却没有详细了解。 然而现在，罗伯特自己，便成为了“斯潘恩基地”中的一名住客。 并且——还是“斯潘恩基地”建立以来，入住其中的最高级军官。 …… 进入“斯潘恩基地”的第一天，也就是被FBI带到“斯潘恩基地”的当天，身心疲惫的罗伯特被带到一个四平米大小的通体全白色的房间中。 房间的四壁、天花板、还有底板，都被柔软而泡沫质材料铺满了，里面遍布着大大小小的光源，让整个房间内部的构造都变得一览无余，看起来流明度甚至超过了数千，一进入其中，哪怕罗伯特已经被困意席卷得快要睁不开眼睛，但面对那种无所遁形的光照，却还是感觉哪怕闭上眼睛，眼皮也是透亮的。 房间里没有小床，只有一个固定式的马桶和地板，因为是恒温中央空调，也没有控温的余地。 罗伯特尝试着在房间里躺下，然而躺下之后才发现这个房间构造非常用恶毒，无论直着躺还是斜着躺，都无法完全放下自己的身体，导致他必须蜷缩起一部分的身体。 而且，就在他躺下不久以后，哪怕始终处于强光的照射之下，因为困意越来越严重，罗伯特还是渐渐地沉入了不安稳的睡眠——但一进入睡眠，一种“嘎吱嘎吱”的，就像是用指甲刮黑板一样的不安分的噪声，就在整个房间中响了起来。 罗伯特再也忍受不住了。 他从地面上坐了起来，对着监禁室外面，一定正无时无刻不在监视自己的调查人员大声地喊道： “stop！关掉光源！关掉声音！放我出去！我要见律师！！” 光源仍旧持续，噪声依旧在响着，仿佛一点也没有被罗伯特打搅道。 罗伯特疯狂地大喊了起来，似乎是想要盖过噪声的声浪，但是直到他嗓子喊得快要渗血出来，那片噪声还是稳定而持续地输出着。 “FUCK！到底要怎样才能放我出去！随便你们吧！” 罗伯特自暴自弃地对房间外面的人大吼道。 噪声终于停了。 但室内的强光依然维持着之前的流明度。 而门上忽然开启了了一个小缝，缝隙的张开，一张薄薄的纸，还有一把专门用来防止自杀的圆环伸缩笔被送了进来。 罗伯特拿起了那张纸。 上面写着一堆呈堂证供，但其中最紧要的证词有两句： “1.我承认自己与‘血潮’爆发的事件有联系，且在事先便与‘血天使’有所勾结；2.我愿意对美利坚东亚战略的失败担负一切责任。”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五章 埃文斯历 罗伯特看着这张供词，拿起圆环笔，良久，脸上露出了冷笑。 下一刻，他抓起供词，“唰唰唰”地，便将它撕了个干干净净。 房间外面，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只不过，监禁室内的空调风开关被打开，伴随着风声奏响，地上的纸片碎屑也被房间脚踝位置的出风口中涌出来的风力吹到了房间的缝隙之外。 接着，室内的噪音重新响起。 …… 过去的人生里，因为自己的权力范围并不包括“斯潘恩基地”，主要活动于东亚地区，所以罗伯特仅仅只是知晓，并且就和其他的美利坚高级军官以及政府高层一样，默认了“斯潘恩基地”的存在。 毕竟——美利坚总是需要阴暗面的。 但是，当罗伯特自己也沦入这个阴暗面以后，他第一次感受到了“法外之法”是那样残酷，并且无比痛恨起来了在过去明明手握一定权力，但却没有及时将这种设施ban掉的自己。 然而，尽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罗伯特受到了噪音和光源无休止的折磨，每次连续睡眠时间都不超过半个小时，精神和身体的状态愈发接近崩溃，但他还是坚持着，始终没有选择在那张纸上落下自己的姓名。 哪怕是在这种情况下，而且自己已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但罗伯特依旧怀有希望，战斗意志变得越发强烈。 事到如今，他也能想到，孟肯——或者说以孟肯为代表的那群官僚，还有五角大楼里的家伙，为什么想要搞掉自己。 ——当美利坚的东亚战略彻底失败以后，美利坚缺少了海外最大的附属势力，那么以罗伯特为首的军官们在美利坚内就显得是那样的不合时宜了。 尤其是在整个驻日基地全军覆没的情况下，这种时候，美利坚内部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人承担起这份失败的责任。 ——看来看去，从上看到下，也就只有罗伯特这样一个没有政治家族势力背景，父亲只是一个美军上尉，一路依靠军功和资历升上去的家伙适合顶缸了。 而且，随着东亚战略的失败，超凡者伊藤美绪的崛起，想必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也在这个超凡者的影响之下，产生了恐慌和幻想破灭的情绪。 因此，为了让美利坚合众国公民们重拾第一大国的信心，将责任推卸到罗伯特，把他当成美利坚败退的主要因素——将“事实上的不敌”渲染为“被侵蚀者的勾结”，才有可能令美利坚民众们维持过去的信心。 ——对于这些事情，罗伯特一清二楚。 “恢复美利坚”民众的信心，确实也是他想做的。 不过，他绝不允许，这份信心要以自己作为代价。 他还有想见的人，想见到自己的老婆，自己的孩子，以及华盛顿卡洛拉马区的小房子，里面充满了盎然绿意的花花草草…… 所以，他选择对抗到底。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是罗伯特和监禁者群体之间的互相角力。 噪音、强光、噪音、强光…… 一日三餐，餐盘打磨得无比光滑…… 食物由维生素补充剂、能量饮料、营养冲剂组合而成，保证健康…… 噪音、强光、噪音、强光…… 睡眠就像是被噪音和强光环绕的不夜之城，尽管如此，偶尔还是会留出些许空隙，让罗伯特得到一些舒缓的时机，噪音关闭，光亮调低，有一个短暂的憩息。 ——但是，那绝非对面的仁慈，恰恰相反，那是一种为了避免罗伯特猝死，同时让他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变得神经软弱，意志薄弱的隐形进攻方式。 不过，罗伯特绝不会在此松懈下来。 无论那张“供词”送进来多少次，他的选择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撕碎。 而五角大楼的那群家伙，似乎也顾忌到了罗伯特的年龄和身份，只敢用噪音和光源作为武器，而不敢使用吐真剂或者电击 不过……不得不说，罗伯特能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接近极限了。 一睁开眼，就是纯白的，强光照射的世界。 闭上眼睛，睡眠时常常有股莫名的窒息感。 大脑里面仿佛空缺很多了东西，意识变得越来越混浊。 而且——最关键的是，罗伯特悲哀地发现，就算自己始终不认供，恐怕也没办法从眼下的境况中逃出去。 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对方还没有露出一丝动摇，而且“斯潘恩基地”中还没有任何来人露面——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外界的“自己”，说不定已经被“定罪”了。 至于要怎么做，他随便一想就能想出十几种方法，“缺席审判”、“AI影像”、“替身”……那些人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呢？ 就这样，日复一日的，罗伯特精神愈加趋于绝望。 终于，某一天，罗伯特的身体到达了极限。 无论意志再怎么强大，濒于极限之后，依然会是崩盘。 所以，某个夜晚，再也无法承受住光源和噪音刺激的罗伯特，彻底地晕了过去。 那不是单纯的睡眠，而是一种精神上的摧残之后，仿佛大脑失去意识一样的空白。 而等到这份空白结束，罗伯特重新睁开眼睛以后，看着监禁室里只有微光闪烁的景象，还有已经停止的噪音，更关键的是，还有监禁室敞开的大门以后，他不由得愣了起来。 “这是……” 仿佛愈后重生一般，罗伯特有些手足发麻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蹒跚着脚步，走向了监禁室外。 室外，是一个近乎全暗的走廊，只有“紧急通道”的绿灯还在亮着，全封闭的走廊里，充满了静谧的氛围。 罗伯特几乎是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向前挪动着前行。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感觉自己的肺部仿佛在无限地扩张一般，充满了新生的活跃感。 脑子里这段时日以来从未有过的清醒，呼吸之时肺部那股压迫感也消失了。 罗伯特有些难以想象——自己究竟睡了多久？为什么一觉醒来就变成了这样的情况？那些监禁者呢？五角大楼的那群家伙呢？他们为什么会开门？这是不是又是他们设下的诡计？ 种种疑惑交织在脑海中，但罗伯特知道，这一刻自己只能前行。 他慢慢地挪动到了走廊的尽头，那里是一个向上的阶梯。 拾级而上，一步，两步，长时间没有上楼，罗伯特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生锈的玩偶，但就在膝盖嘎吱嘎吱运动的过程中，他能体会到，生锈的齿轮中又慢慢地被油润滑起来了了。 “呼……” 气喘吁吁地，罗伯特记忆中，应该走了几十层台阶以后，终于来到了最上面，那里是一扇关着的门。 转动把手，可以拧开。 “OK。” 他暗想。 然后——一、二、三。 门开了。 光线涌入了罗伯特眼中。 但那并非是监禁室内单调的白光。 而是从户外的玻璃门后，照射进来的太阳光。 罗伯特一瞬间，感动得溢出了泪水。 然而下一秒，就在泪水还停留在他眼中的时刻，一幕难以想象的奇景，映现在了他的视网膜中。 那是一个，他怎么也无法忘怀的景象。 他怎么也没想到，当自己重获自由以后，第一时间看到的，居然是这样一幕…… 仿佛科幻中的画面。 ——只见面前被阳光透彻地照射入内的大厅之中，一个个不着寸缕的…… 那…… 应该是叫做…… ——机械人么？！！ 它们通体由银白色的金属构成，身体里可以看到很明显的构件嵌套，而脖子以上的部分，头颅处正散发着淡淡地荧光。 它们坐在大厅中央，脑部的外置接口通过数据连线和大厅之中的电子设备相连，看起来正在传输某些数据。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机械人正在大厅中快速地滑行着，脚踝以下的部分置换出某种滑轮结构，它们正在搬运着大厅里的纸质材料还有其他设备。 而也就在罗伯特打开大门的一瞬间，数个机械人便已经滑行至罗伯特面前，手腕处裂开，从中冒出了一个个黑洞洞的枪口，很明显这不是在开玩笑。 罗伯特吓得浑身僵住了。 而机械人注视着他，眼球处激发出淡淡地光芒，笼罩着罗伯特的全身，将他从头到脚扫描了一边，与此同时，一个机械的声音响起： “……确认身份：罗伯特·海茵莱斯……前美利坚四星上将……已脱离旧政府体系……非对抗势力成员……无威胁…… “……可获得‘标准公民’认证。” 伴随着最后一句话响起，罗伯特眼前一花。而与此同时，其他机械人也仿佛对他漠不关心起来，四散离开，似乎要重新进行自己的作业。 但罗伯特虽然满怀震惊，却还是稍微有着一些理智，他思考了一下，叫道： “……请等等——” 之前那个说着“‘标准公民’认证”的机械人，转过了身，用黑洞洞的眼眶看向了罗伯特。 “你好，公民罗伯特，请问你有什么需求吗？” “我想问一下……现在是什么时间？” “如果以历史上的公元纪年计算，现在是2027年4月12日……” 罗伯特心中稍微舒了一口气，这个时间距离进入“斯潘恩基地”的时刻还没有过一个月，看来他应该没有遇到一觉睡个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醒来之后已经世界大变那样的事情。 但就在他刚刚缓过一口气的时候，从机械人口中说出的下一句话，却又让他的神经紧绷了起来： “……如果用埃文斯纪年来计算的，现在是埃文斯元年4月12日，是埃文斯历推广后的第三天。” “……埃文斯历？” 罗伯特愣了起来，因为过于震撼，声音也变得沙哑了起来。 “是的，埃文斯。” 机械人的头顶之上，忽然闪出了一个全息影像，那里面旋转播放着一个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画面之外的模样。 男人看起来似乎是拉美裔，但并没有一般的拉美裔肤色那么深，而他的双眼深凹下去，有一种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凝视着画外之人的刻骨感。 看着这个男人，就在罗伯特陷入惶惑的同时，机械人的声音又给罗伯特心中的惶惑添了一把火。 它第一次，语调中带上了些许狂热的气氛，用加快的声音急促地说道： “纳瓦利·埃文斯——机械之皇、第一公民、美利坚合众国唯一终身总统……同样也是，我们的主人。”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纳瓦利·埃文斯其人（上） 在纳瓦利·埃文斯极小的时候，他眼中的世界，即是包围着整个村子，连绵不绝的马德雷山脉。 纳瓦利的母亲墨西哥人，父亲同样也是，但在十岁之后，当他被母亲接往美利坚以后，其姓氏就改成了“埃文斯”，那是他继父——一个沉默寡言的美国卡车司机的姓氏。 不过，对于纳瓦利·埃文斯来说，他始终对于“埃文斯” 季同被贺兰瑶的眼神骇着，再看看一旁从开始就没变过表情的龙绍炎，总觉得龙绍炎那表情似乎是在说他一斤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了。一见这样，季同哪还有胆再威胁贺兰瑶。 这样的人都很难缠，对亡命徒来说，钱就是一切。至于法律和未来，那都是和他们没有关系的事情。 莫去打猎了，今天主要是捕鱼，要去河流上游的水坝那里，罗丽拜托他带了一包肉干，如果有可能就帮忙送给蛙族人，长着水汪汪大眼睛的蛙饱不知道能不能吃到这些好吃的。 销售公司的好多人对他都反感，但考虑到对方的背景，大家也是敢怒不敢言。 薛紫暗自是摇头不知，苏如绘晓得自己这个师傅为人，她说不知道，那必定就是不知道，倒是有点儿失望，不过转念一想，璎华夫人到底只是长泰废妃，与自己本就没什么必然关系，很不必这样寻根问底。 周围的人族和魔族看苏铮的目光都很怪异，就连妖族的人看着苏铮也很古怪。 更显眼的是他头顶的两根牛角，不但变的又大又粗，而且还十分的霸气，闪烁着魔光，整个就像是一头再生的牛魔神一般。 屋内的几人自是摆好了姿态，龙绍炎又躺了下去，而黎昕和宁儒熙自是恭谨的跪在地上。 “只许你三妻四妾，就不许我三夫四君吗？我若是，那你是下流。”毛乐言叉腰和他争辩。 “如此密事，连我母妃都未曾听闻，良王却知道，周后果然厉害。”甘然沉思片刻，悠悠说道。 战神之魂咆哮在星空之下，凌天猛然伸出囚天手，抓向那半片神器盖子。 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听到了上面传来一阵骚动，似乎是发生了什么突发的情况一般，随后，我就听到一阵呼喊声，紧接着我就看到蹭蹭的好几个黑色影子，从井口的地方，竟然掉了下来。 不是从剑门那里知道，那万象真人到底是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的？ “不知道，他只是将消息告诉我手底的一个魔人，而且以黑巾蒙面，根本就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穆罗战战兢兢的说。 这个时候，这只大老虎已经是十分的生气了，朝着我凶神恶煞的吼了一嗓子，气势汹汹想要弄死我。 “李局，是关队，关队跳下去了！”关静怡的手下们都坐不住了。 梁姐却没有什么感觉，招呼我吃菜喝酒，而且她也确实高兴，一连喝了好几杯。 王颖的声音在休息室外面响起，她的语气听起来既着急又气愤，仿佛真的很恨我似的。 “哼，杀了你我一样可以得到你的财产，所以这个理由不算！”花明仍然不肯松口。 “马天龙你在胡说什么？”花明还没有看口刘艳就用训斥的口吻反驳马天龙话。 老莱子和神秘的幻想体看到密密麻麻的敌人从黄金宫殿飞出，顿时大惊，老莱子立即祭出太极图，射向那块叶子。 就像歌曲中所唱的一样，“沉醉于音阶她不赞赏，母亲的爱却从未退让”，反映了Beyond乐队在当时曾经困惑低谷时期的所感受到的那种母爱，以及那种感恩的心情。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纳瓦利·埃文斯其人（中） 在纳瓦利十岁的那年，纳瓦利的母亲，埃斯特雷亚回到了韦拉克鲁斯州卡特马科的小村子里，但随之一同带来的，还有她已经在美利坚定居的消息。 埃斯特雷亚同样出身于这个小村子，但是她并没有继承母亲巫师职业的兴趣，对于阿兹特克神话的态度就像是任何一个普通的墨西哥人一样——隐有所感，却又疏离无趣。 在她像纳瓦利这样的年纪时，那个时候墨西哥的普及教育尚未推行到卡特马科这样的小地方里，而且当时村子里发生了一场小瘟疫，尽管迷信的老年村民对于祖母的仪式需求更为旺盛，但因为农作物歉收，而且年轻村民们在疫病一事中占据了村子舆论的主流，祖母能收获的食物供奉反倒远逊于平时，因此，埃斯特雷亚不得不远跨山脉，离开村子，寄于姨妈一家的篱下。 姨妈一家居住在阿卡普尔科，其时正是最繁荣的年代，度假酒店无比兴盛，游客络绎不绝。而姨妈和姨父便在一家酒店里分别做着服务员和后勤主管的职务，他们的孩子则在上小学。 对于埃斯特雷亚的到来，他们没有给多少好脸色，但出于亲戚之情收留了她，会提供饭食和四平方米不到的住处。尽管如此，他们并没有给埃斯特雷亚接受教育的机会，而且明确地对她说，他们最多只能抚育埃斯特雷亚五年的时间，这三年里花在她身上的每一笔款项他们都会牢牢记下来。这五年期间，埃斯特雷亚最好自己找到一份能够养活自己的工作，从这个家里独立出去——并且，在那之后要尽早地偿还他们花在她身上的款项。 对于埃斯特雷亚，一个刚刚从闭塞的小村子里来到这样的大城市中的十岁女孩来说，姨妈冷酷而明断的话语充满了压迫力——然而，不知道为何，她竟对此甘之如饴。 或许也是因为纳瓦利祖母对于她的教导也在其人格的养成中起到了根深蒂固的作用，哪怕对于阿兹特克神话还有泰兹卡特里波卡主神的神力弃若敝履，但潜移默化间，全无仁慈和宽容，阿兹特克诸神“绝不无条件地赠予凡人恩宠，必得以血祭交换财富和希望”的概念已经深深植入她的内心，埃斯特雷亚非但没有觉得姨妈一家的说法过于冷酷无情，反倒对此感到轻松。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姨妈一家的条件，在那里吃了大约半年多的白饭。与此同时，埃斯特雷亚也会在每天她的表兄弟背着书包去上学的时候，溜出家门，走街串巷，去寻找一个赚钱的机会。 但她只是一个十一岁不到的小孩子，身材瘦弱，皮肤黄黄的，头发一绺一绺地搭下来，看起来像是没洗干净的样子——因为姨妈家就连水费也会记录下来，每一次埃斯特雷亚进入浴室洗浴的时候，他们都会默不作声地记录冲水的时长，然后在那个厚厚的记账簿里加上零点几个比索的数字。 所以，脏兮兮的小孩埃斯特雷亚就这样在阿卡普尔科走着，不知辛苦地寻找着，终于在经历了大半年漫长的寻找之后，才终于得到了一份最简单的工作——邮差报童。 每天早上，她需要去分销中心领取数百份报纸，根据那里提供的地址在阿卡普尔科的大街小巷中寻找着每一份报纸的主人，刚开始需要十几个小时，等到后来终于熟练了起来，埃斯特雷亚可以将时间控制在五个小时以内，在早上五点多到达分销中心，上午便能完成工作。 埃斯特雷亚一次送完报纸所得的报酬差不多可以得到五个比索的收入，差不多相当于一个成年墨西哥人每天消耗在食物上的金钱。 而等到下午，完成了一天工作的她就会想办法买一些廉价的原材料，制作记忆中母亲教给她的那些阿兹特克神话仪式的相关物品——譬如熏香，又或者是黑曜石刀，抑或是颅骨石块。 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东西的销量还不错，那个年代的墨西哥尚未经历比索金融危机，阿卡普尔科依然景气，全世界各国都有游客来到这片海滨的度假城市。所以埃斯特雷亚也借此机会，销售出了不少自己制作的“手工艺品”。 接下来时间中，她在姨妈家的时间变得越来越少，一日三餐基本上可以靠自己解决，只不过姨妈提供的那个四平米不到的小屋子依然是她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栖身之所，所以每当夜晚到来，埃斯特雷亚收摊之后，她便会回到那个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在心中不断地盘算着今天的收入还有支出，确定姨妈家迄今为止花在自己身上的款项已经完全能被手头上的收入覆盖以后安心地入睡。 一年以后，埃斯特雷亚依靠送报和售卖的收入，积攒下来了一笔大约一千比索的金钱，她将那些钱都贴身保管。 在埃斯特雷亚的计算之中，自己迄今为止应当支付给姨妈家的费用不超过三百比索。但就在她十一岁半的某天，早晨醒来的时候，埃斯特雷亚却发现自己内衣贴身存放的那个地方，变得空空荡荡。 埃斯特雷亚发疯了一样冲出了那个不足以称之为“卧室”的房间，面对正在厨房里制造墨西哥玉米卷的姨妈，朝她逼近，眼中闪烁着怒火： “钱……我的钱，全部消失不见了！” “埃斯特雷亚，你在说什么？” 姨妈用一种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沉思的表情，放下手中正在裹起来的玉米卷，对埃斯特雷亚缓缓地问道。 “那些钱——远远比你花在我身上的款项更多的钱，我每天五点出门送报，下午摆摊叫卖到深夜赚回来的钱，全部被你拿走了是吗？！” 姨妈看着她，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埃斯特雷亚，伱在质问我么？” 她掂起旁边的菜刀，表情平静语气冷静地对埃斯特雷亚说道： “埃斯特雷亚，不要用小孩子的认知去挑战成人的世界。这里是阿卡普尔科——你以为一个能供人以栖身的房间得值多少钱？我们将你从那个杂乱的小村子里收留过来，就已经值得五百比索以上的回报了——更何况你在这个家里，还有一个属于你的小小房间？ “一千比索，这个价格很昂贵吗？在我看来它只够覆盖你过去一年多在这里的生活开支而已。而且我的孩子，你的兄弟——我想要把他送去美国读书，为了你的家人，你不应该多做出些贡献吗？” 埃斯特雷亚一下子噤了声。 不是因为姨妈的话语让她明白了现实的残酷，而是因为她手上正一刀一刀朝着砧板砍下的菜刀让她恢复了平静的理智。 埃斯特雷亚默不作声地返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但是——就在厨房里重新响起做饭的声音以后，她便带着自己悄悄收拾好的东西，走出了这个家，并决定从此以后都不再回来。 …… 当天埃斯特雷亚并没有找到能够栖身的地方。 那天的生意不好，虽然她在广场上售卖了一整天，但却只有寥寥几个比索进账，再加上早上送报的收入，加起来身上也只有十个比索不到的存款。 虽说这笔钱也可以让她在这个城市最廉价的旅馆里找地方歇上一夜，但等到第二天，恐怕她就拿不出任何钱去吃饭了。 于是那天晚上，埃斯特雷亚选择了在街上过夜。 那个年代的阿卡普尔科，夜晚已经初露獠牙，每到夜色降临时，街头巷尾就会成为瘾君子还有毒贝反交易的场所，枪声不时响起。 对于这样的情况，埃斯特雷亚偶有耳闻，所以她特意选了一条偏僻的小巷，清空了一个垃圾桶，在里面过夜。 那一个晚上的风不算很冷，埃斯特雷亚睡得比较早。尽管垃圾桶里的臭气始终围绕着她，但因为在姨妈家早已经习惯了被类似的臭味包围，所以埃斯特雷亚倒是没感觉有什么不适。 墨西哥小巷的垃圾桶里，埃斯特雷亚陷入了静谧的睡眠。 但等到半夜的时候，这份静谧却被打破了。 脑袋倚靠在垃圾桶的内壁上的埃斯特雷亚，因为垃圾桶外响起的人声而忽然惊醒。 “……这个……” “……新的货吗……” 迷迷糊糊地听着那些声音，其中一些类似于“交易”、“甲基苯丙胺”的字眼，让埃斯特雷亚悚然惊醒，刚刚被打搅还未完全散去的睡意轰然消失。她想起平时在送报的路上还有广场摆摊时听到的风言风语，心知肚明，自己已经陷入了阿卡普尔科声名狼藉的地下接头交易现场之中，然而那正是她挑选睡眠场所时所极力避免的事情。 埃斯特雷亚在心中疯狂祈祷，希望自己能不被外面交易的两人发现，但就在这时，因为过于紧张，脑袋小小地磕到了铁皮桶的内壁上。 垃圾桶外的交谈声刹那间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金属机括被拉开的弹响，还有缓慢接近的脚步声。 埃斯特雷亚刹时间屏住了呼吸。 然后，她忽然用力撞翻了垃圾桶，朝着那边脚步声的方向弹滚而去——乘着垃圾桶外的脚步变得狼狈向两边移开的时候，身体就像是一只臭鼬一样钻出了桶口，朝着小巷子外面冲出。 “砰砰砰砰——” 身后传来连续不断的手枪射击声，大概是没想到从里面钻出来的人会这样小，再加上埃斯特雷亚故意弓着身子，子弹从她的头顶擦皮而过，穿过旁边的墙壁，“簌簌”的粉尘不断落下。 而就在这一瞬间，埃斯特雷亚已经绕过了转角，朝着小巷外的大街更疯狂地跑了出去。 那两个交谈者冲出巷子，看着已经远远跑开的埃斯特雷亚不甘心地又放了几次枪，直到弹匣全部被打空，而埃斯特雷亚彻底消失不见的时候，才不甘心地收起空枪，并快速地转移了阵地。 …… 埃斯特雷亚瑟瑟发抖地奔跑着，哪怕明知道身后没有再传来枪声，也不敢回头去看，生怕回头便会消耗精力，让那两个人逮住。 直到跑出七八百米，绕过了几个路口，埃斯特雷亚才像是要咳出自己的肺部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稍微在路边休息了起来。 经过了刚才的事件，埃斯特雷亚也不敢再在大街之上露天休息了。然而此时从身体内部传来的疲惫，却让她怎么也无法继续行动下去，保持清醒，走来走去。 埃斯特雷亚左右看了看，然后她发现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闪着微光的后院，院子里面是一栋看起来有数层高的建筑。 埃斯特雷亚咬咬牙，支着自己疲惫不堪的身体，从院子的围墙上翻了过去。一落到院子里，就又是大口大口地呼吸了起来。 她摇摇晃晃地走到院子最前面，从闪着微光的窗户翻了进去，里面是一条向下的台阶，埃斯特雷亚顺着台阶慢慢走了下去，里面是一个酒窖，一方方木桶被整齐地排列着，有大有小，它们堆积在酒窖中，让这里到处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这里就是我想要的地方。” 埃斯特雷亚心中闪过了一丝惊喜。 然后她便拼尽自己最后的几分力气，悄悄移开酒窖下层的木桶，将它们都往外移出去了几分米，自己则躺在那些木桶的后面，枕在灰尘和酒渍的上面，就这样沉沉地睡下去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纳瓦利·埃文斯其人（下）（八千字大章） 第二天早晨，埃斯特雷亚被唤醒了。 她并不是自然而然地从沉困的睡眠之中醒来，等待着她的，也不是沉沉的长梦之后酒窖木桶间逼仄的空间还有酒槽泥与灰尘的混合物。 而是一种坚硬的触感，贴近着额头的皮肤，中间有着空洞。 ——那是一把手枪。 在“醒悟”——醒转并且领悟过来的一瞬间，埃斯特雷亚的身体便已经绷紧了，张大了嘴巴，直愣愣地看着昏暗的酒窖中那个半蹲在自己面前的身影，胸膛被完全收紧。 “喂，小子。” 那个身影用沉沉的声音对埃斯特雷亚教训道： “——你躲在这里干什么……你偷走了什么东西？” “我，不，先生……我只是太困了，才偷、偷偷溜进来睡了一觉……” 埃斯特雷亚断断续续地说道，因为刚刚经历了一番睡眠，大脑尚未完全清醒，远没有昨晚的机敏。 半蹲在她身前的那个男人迟疑了一下，因为他听见这个浑身污泥的“小子”发出来的腔调虽然稚嫩，但却能听出来是女孩的嗓音，于是他把枪柄朝旁边摇了摇，对埃斯特雷亚示意道： “你，走出来。” 埃斯特雷亚战战兢兢地从木桶架子的旁边爬了出来，缩手缩脚地站在了男人面前，因为男人早就堵在了唯一能上去地面的台阶入口，埃斯特雷亚已经断绝了所有逃跑的念头，只能等待命运的审判，心中同时向上帝和泰兹卡特里波卡祈祷——尽管无论这两者中的哪一方她都不信。 酒窖的柔光照射之下，埃斯特雷亚看清了那个男人的模样——他的眼眶深深地凹陷下去，但鼻梁却又高高地挺立了起来，脸部的轮廓就像是用刀削过一样瘦长。纯黑色的眼睛配合他的相貌，呈现出一种危险而又锐利的边缘感，看起来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但比一般同年龄的人要壮硕。 而男人的右手，一直握着那把手枪，没有放松过对埃斯特雷亚的监视，他用猛兽一般的眼神审视着埃斯特雷亚，但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 “喂，小女孩。伱为什么会在这个地方？” 埃斯特雷亚一句也不敢隐瞒，眼角的余光扫视着男人的手枪，将自己来到这里的缘由从头说了个遍。 一开始埃斯特雷亚还结结巴巴的，有些词不达意。但很快，因为男人没有打断过她，一直沉默地听着，埃斯特雷亚也就说得越来越流畅，越来越清晰，不仅是从昨晚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就连她在姨妈家度过的这一年半，那个厚厚的记账簿，她存下来的一千比索的金钱，卡特马科的那个小村庄，母亲的仪式，遗留下来的阿兹特克传说…… 埃斯特雷亚一时之间差点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沉浸于讲述之中，将过去的一切经历吐露了个遍。等到终于讲完之后才意识到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吓得打了一个激灵。 男人默不作声地凝视着她，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他完全能分辨出来，这个少女所讲述的都是真实的故事，她的身上并没有什么隐藏的秘密。但即使如此，男人此时也可以一枪击毙她，然后随手将尸体抛到哪个山崖下面或者是大海里。 此时的阿卡普尔科，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其性命也并不比一只老鼠昂贵多少。 但是——男人注意到，就在酒窖的柔光之下，瑟瑟发抖的埃斯特雷亚，虽然其面目沾染上了诸多灰尘，但已经显露出美妙的轮廓，如果将她身上的污泥清洗干净，换上一套合适的衣服，恐怕立刻就能显露出来美人胚子的潜质。 这样想着，男人改了主意。 “喂……你是叫埃斯特雷亚对吧，你现在没有地方去是吗？” 埃斯特雷亚畏惧而缓慢地点点头。 男人拍拍她的脑袋： “既然这样……你想在这里工作吗——在我的酒馆里？每个月五百比索，将来的工资可以随业绩涨幅而一同上升。” 看着埃斯特雷亚不可思议瞪大的眼睛，还有她用力上下晃动的脑袋，男人满意地笑了： “很好……我的名字叫做帕特里西奥，这个酒馆名叫‘扎帕罗斯’，从今天开始，这就是你工作和生活的地方了。” …… 于是，从和帕特里西奥见面的那一天起，埃斯特雷亚的生命进入了新的阶段。 “扎帕罗斯”是一间拥有三层小楼的酒馆。第一层和第二层都是酒客区，第三层则是帕特里西奥的居住区，但就在酒馆的地下里，还有一间酒窖，里面珍藏着帕特里西奥收集来的各种美酒。 酒馆位于阿卡普尔科安查十字街道的路口，这里是阿卡普尔科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之一。能够在这里拥有一间三层酒馆的帕特里西奥，自然不同凡响。在后来酒馆的工作生涯中，埃斯特雷亚也逐渐从酒客们的闲聊，还有附近的风言中明白了一些老板的背景。 原来帕特里西奥过去曾是阿卡普尔科暗面的颇有背景和声望的道上人物。但是随着新一代势力的崛起还有外来者的冲击，帕特里西奥便选择了金盆洗手，开设了一家小酒馆聊以度日。但因为其过往的积累和沉淀，哪怕直到如今，帕特里西奥也是阿卡普尔科数得着的人物，“扎帕罗斯”除了单纯的酒馆以外，还有着为其他错综复杂的势力在斗累了之后提供一个“和解场”的作用，整个阿卡普尔科里，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帕特里西奥这样游曳于各路组织派别之间，有若即若离的利益关系，却又能抽身事外的人物。 当明白了这些事情以后，埃斯特雷亚对于能够收留她于此的帕特里西奥，除了感激之情以外，就更多出了尊敬与畏惧，不过埃斯特雷亚能够清晰地理解这些事情，明白成人世界的权力分布和地位划分，已经是她进入“扎帕罗斯”的五年以后了。 至于埃斯特雷亚一开始在“扎帕罗斯”里工作的时候，就像是任何一个青涩而努力学习的新手一样，反的错误绝不能说多如牛毛，但也时而有之。 而“扎帕罗斯”，正如前文所言，并不是那种散漫的闲憩场所，里面不时有阿卡普尔科地下世界的大人物出没，对于这些人来说，一个酒馆的侍应生是没办法让他们用好脾气来对待的。 所以当埃斯特雷亚犯下那种打碎杯子、漏送酒水、以及在酒馆里的其他侍应生刁难捉弄下出的错之时，这些人即使不大发雷霆，也往往会让埃斯特雷亚感到十分难受。 然而，每当这种时候，帕特里西奥却总会出面。 虽然不至于严加维护，但总能稍加婉转的修饰，让埃斯特雷亚躲过一劫，并且牢牢记住这个教训。 长此以往，埃斯特雷亚对于“酒馆侍应生”这份工作做得越来越得心应手，但其他人也越来越能够感受到帕特里西奥对于埃斯特雷亚不一样的态度，于是对她展现出来的模样也越来越和蔼，让埃斯特雷亚的工作感受越加得心应手。 …… 在“扎帕罗斯”工作的期间里，时光一年接一年的过去，埃斯特雷亚也一年胜过一年地成长了起来。 她就如帕特里西奥设想中的那样，变得越发美丽——身材苗条，小麦肤色，宛如超模一般的外貌。随着时间的流逝，“扎帕罗斯的侍应生少女”名气也变得越来越广，甚至有专门为了埃斯特雷亚而专门来酒馆的人，在埃斯特雷亚将酒杯端上来的时候，偷偷在她的手心中轧一张两百比索的小费。 对此，埃斯特雷亚绝不能说懵懂无知。 但是，始终对帕特里西奥心怀感激的她，将来自其他人诱惑牢牢拒之于外，哪怕收下高额的小费，也不会做出越轨的举动，甚至会专门请示帕特里西奥——而帕特里西奥对此往往只是一笑置之，让她不用顾虑，随便收下。不过埃斯特雷亚每年都会得到帕特里西奥的多次涨薪，如今一个月的工资已经超过了五千比索，已经比一个公司中层管理员的收入还要高出不少。 不过，埃斯特雷亚无论吃住都留在酒馆里，生活上的花费极少，只是偶尔会在工作的间隙来到阿卡普尔科的街道中闲逛，几年下来，她已经积攒了一笔超过三万比索的金钱。 这几年间虽然在“扎帕罗斯”中工作，但埃斯特雷亚并非对外界一无所知。 她了解到了一些关于姨妈家的情况——他们本来想将孩子送往美利坚的想法完全崩塌了，姨妈找到的留学中介是个骗子，别说将埃斯特雷亚的表兄送到全美前五十的大学，就算是社区大学也进不去，姨妈家的花费全部打了水漂。 埃斯特雷亚也向自己远在卡特马科的母亲寄去了数千比索的收入和一封信，并在信中强烈要求她搬来阿卡普尔科和自己一起住，以现在埃斯特雷亚的收入，已经可以在阿卡普尔科里买下一座小房子，为母亲提供一个栖身之所。 但是母亲并没有来，送回来的却是另一封她自书的信。 信纸的前半页，母亲絮絮叨叨地说着村子里的生活，那场瘟疫已经过去，现在临湖的土地上又恢复了以往繁盛的面貌，就算埃斯特雷亚回去也有充足的食物和安全的住处，但既然埃斯特雷亚现在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那么她便不强求埃斯特雷亚回家了。不过她自己并不会来阿卡普尔科，她早已决定要一辈子留在村子里，那里是她的世界，全部的栖身之所。 而在信纸的后半页，母亲又展现出了过往那熟悉的一面。她又向埃斯特雷亚宣扬起自己的迷信观念，“有得必有失”，“没有无代价的得到，也没有无条件的财富”，“阿兹特克王国用活祭换取泰兹卡特里波卡的庇护，你也需要尝试舍弃一些东西，才能维持这样美好的生活”……尤其是——“必须要做好放弃的准备”。 看着母亲寄来的信纸上如此陈腐的述说，埃斯特雷亚对于阿兹特克神话无感的态度里增添了一丝厌恶，她摇摇头，将信纸收到了自己的柜子里，并决定从此以后和母亲少一些信纸上的来往。 …… 就在埃斯特雷亚十八岁的那年，也就是她进入“扎帕罗斯”的六年半之后，她顺理成章地和帕特里西奥结了婚。 尽管帕特里西奥已经是一个年逾四十六岁的男子，但他的外表丝毫不显衰老，肌肉饱满，皮肤紧致。 那一年正是墨西哥金融海啸的年代，大量美元回流美利坚本土，比索多次贬值却还是看不到跌落的尽头，阿卡普尔科的游人瞬间少了一大半，原本繁华茂盛的海滨城市骨血被完全抽空。 虽然如此，但埃斯特雷亚一时之间并没有感到命运的阴翳正笼罩在自己身上，她与帕特里西奥在婚礼现场——同样也是“扎帕罗斯”的酒馆之中拍下的结婚那一刻的照片上，女孩从额头到嘴角无不闪耀着甜蜜的微笑。 只不过，同样微笑地看着埃斯特雷亚的帕特里西奥，其唇边的笑容中，却隐隐露出了几分迷茫的味道。 就在结婚当年，埃斯特雷亚便怀上了帕特里西奥的孩子。 怀胎十月期间，阿卡普尔科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许多毒贝反公开在城市街头大打出手，每天都有新鲜的尸体在街边倒下，让苍蝇云集，大快朵颐。 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埃斯特雷亚不再出门，天天待在“扎帕罗斯”的三楼，只能无聊地躺在床上，而且这个时期的酒馆也停止了运营，其他侍应生都收到一笔离职金被遣散了出去，整个酒馆里，除了埃斯特雷亚和帕特里西奥夫妻两人，就只剩下一个专门来照顾埃斯特雷亚的老仆人。 帕特里西奥很爱她，但却早出晚归，甚至常常不在家，不知道在忙些什么，而且他哪怕回家，也还是皱着眉头不说话，埃斯特雷亚也不敢主动去问，家里的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她唯一能说说话的就是那个老仆人，后者缺了一个牙齿，总是乐呵呵的样子，哪怕埃斯特雷亚因为孕期躁郁症而大发脾气，他也都是微笑以应，对埃斯特雷亚就像是父亲一样关照着。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个月，埃斯特雷亚的总算忍受了下来。 但就在一个雨夜里，已经习惯了帕特里西奥不在家的埃斯特雷亚忽然被在深夜被拍醒，醒来之后，看见帕特里西奥站在自己的床头，样子有些狼狈，身上穿着的西服上显得皱巴巴的。 “亲爱的，起来——跟我下楼。” 帕特里西奥严肃的语气一下子让埃斯特雷亚明白这不是在开玩笑，她穿好衣服起身，眼巴巴地跟着帕特里西奥来到楼下，那里有一辆小汽车停靠在雨中，汽车的驾驶座上坐着一个脸部肌肉就像磐石一样坚硬的男人。 “埃斯特雷亚，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家乡——那是在卡特马科的小村子里对吧？他是加方索，是我最信得过的人。他会把你带回去。” 说着，帕特里西奥将一个小箱子塞到了埃斯特雷亚手里： “现在比索已经快要成为废纸，这是十万美元，这能保证你和孩子今后的日子。” 埃斯特雷亚木然地接过了箱子，但却下意识地拉住了帕特里西奥的手，惊慌地看向对方的眼睛。 “……帕伊，那你呢？” 帕特里西奥毫无躲闪，静静地与埃斯特雷亚对视着，良久，脸上消融出一丝笑容。 “放心吧，我会没事的……我会来看你和孩子的。” 说着，帕特里西奥慢慢地抽出了自己的手，在埃斯特雷亚的唇瓣上印下一个充满烟味的吻，然后，他拉开车门，将埃斯特雷亚推了进去，纷扰混沌的雨幕之中，留给埃斯特雷亚的只有一个孤独的身影，还有最后的那句话—— “埃斯特雷亚，我的挚爱……请相信，我会回来的。” …… 埃斯特雷亚被名为加方索的男人一路送回到了卡特马科的小村子里。 尽管一路上多次询问，但对方却始终一言不发，没有任何回答，就像是石块一样，只是忠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 而等到她被送到母亲所在的那个小屋以后，加方索便转过身回到了车上，将汽车开走了。 看到挺着大肚子的埃斯特雷亚手里提着箱子重新回到家里，母亲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意外，她的身上依旧如过去自己刚刚离家之时那样，带着浓浓的柯巴脂熏香味道，只是眉头间却多出了数条皱纹。 “埃斯特雷亚，你回来了。” 一看到母亲的面容，不知为何，埃斯特雷亚原本仿佛暴风来临时的海域一般汹涌不平的心情变得镇定了不少，她强忍着抽泣，对母亲点了点头。 …… 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埃斯特雷亚由母亲照料着。 在小村子这样的地方里，巫师通常还会身兼医生、产婆、护理员等数职，因此母亲照顾起她来也是得心应手。 或许是因为这个从小到大熟悉的环境让她紧绷的神经舒缓了下来，又或者是卡特马科附近的风景适合调养身体，在这段时间里，虽然离开了现代城市，但埃斯特雷亚却要感觉比“扎帕罗斯”三楼待着，足不出户的那段时间更为惬意。 只是，她心中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那就是帕特里西奥。 那一个雨夜里，帕特里西奥送她上车的态度，分明就是诀别的模样，现在的他又在何处呢？他所承诺的“会看自己，还有自己将来出生的孩子”，能否实现呢？ 每个夜晚，埃斯特雷亚都会被这样的念头困扰，时常会从梦中惊醒。尽管母亲会用传自阿兹特克时代的助眠方法，把熏香，松脂，焦炭混合在一起，再加上充分的植物燃烧，使她能够更安稳地入眠，但埃斯特雷亚心底隐藏的不安始终无法消去。 ——直到她进入临产期后的某一天，那一份不安终于化成了现实。 那是收音机里播报的新闻。 是家里购买的收音机，虽然母亲对于这种现代科技产物丝毫不感兴趣，但为了排遣孕期的寂寞还有行动不便的无聊，回到家之后，埃斯特雷亚专门买了一台。 那天，她专门关注的“阿卡普尔科之声”电台里，出现了熟悉的名字。 “帕特里西奥”，当这个名字一传入耳中之后，原本倚靠在窗口边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室外天空的埃斯特雷亚立刻绷紧了身体。 她回过头，迅速地挪到了收音机旁边。 尽管一开始还担心那会不会只是错觉，但很快电台里继续播报下去的新闻证明了那并非埃斯特雷亚的错觉——然而埃斯特雷亚却宁愿那就是一个错觉，这条新闻所说的东西，自己从没有听到过。 “……日前，警方在安查十字街道路口的‘扎帕罗斯’酒馆中，找到了酒馆主人帕特里西奥的尸体，同时在旁边发现的还有一个老年人和一个青年男子的尸体……三人的尸体分别被切割成了几十块，给辨认工作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而且三名死者的脸皮已经被剥下……最后还是通过认识帕特里西奥的相关人士，通过其中一条手臂上的旧伤痕才辨认出来酒馆主人的身份…… “……根据调查，帕特里西奥生前是阿卡普尔科地下有名的‘调解人’，周旋于各路势力之间，就连数州之外的大枭也能多少听闻他的名声……但自经济危机以来，帕特里西奥的海外投资破产，因之签下的债务也无力偿还，或许正是因此得罪某些势力，导致如此残酷的报复……另外，经查帕特里西奥有一名新婚妻子，在其死亡之前不久便已不知所踪……” 听到收音机里的新闻，埃斯特雷亚低下了身子。 心理上的沉重打击转为生理上的恶心，埃斯特雷亚呕吐了起来。她弓着腹部趴到了地上，翻江倒海一般，仿佛要吐出自己胃部里的一切东西。 但也就在这时，肚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子宫内部就像是吸水的海绵突然皱缩了起来，眼前的世界变得一阵模糊，就像是电视讯号被太阳黑子干扰了一样。 埃斯特雷亚下意识地惊呼大叫道： “噢！噢！！” 房屋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双强有力的臂膀抱在了埃斯特雷亚的身体上，母亲温柔的声音传来： “埃斯特雷亚……还有力气吗？” “我……我已经没办法起来了……” 身体内部传来沉甸甸的痛苦，还有一种仿佛要破腹而出的刺痛。埃斯特雷亚摇了摇头。 母亲强行将她抱起，抱到了床上，用剪刀剪下她的衣裙，看着从口子里淌出的大片鲜血，屏住了呼吸： “埃斯特雷亚……孩子要生了。” 身体上强烈的痛苦还有精神上坠落的打击，让埃斯特雷亚绝望地大喊道： “……我不想生下来了！让这个孩子去死吧！我和他一起死吧，我们一起去见他的父亲！在地狱里团聚！” 面对濒临绝望的埃斯特雷亚，母亲丝毫没有为之动摇，将剪刀放下，握住了埃斯特雷亚的手，冷冷地道： “我们是阿兹特克的后裔，不可能去基督教的地狱——我们死后的归宿是米克特兰。” 大概是母亲冷静的表现透过两人手掌紧握时皮肤的相连接触感染到了埃斯特雷亚的内心，一时之间，埃斯特雷亚竟然没有再说话，而是闭着眼睛，用力呼吸着，上下两片牙齿紧紧地咬合住，耳畔继续传来母亲平静的话声： “埃斯特雷亚，弓起腿，用力张开……呼——吸、呼——吸……没错，就是这样……想象，想象孩子从里面钻出来的样子……查尔丘特里魁会庇佑你……河水……雨水……湖水……万物之水……一切都在此汇聚……” 强烈的疼痛极大地稀释了埃斯特雷亚的精神，从母亲口中所说出的话，就是她坚持下去的唯一依据。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片被浸湿的泥土，不断地被雨水搅拌、粉碎，又像是置身于无垠的太空，一个人承受着无声的耳鸣，巨大的空虚。因为内部强烈的声音已经超过了限界，身体里面剧烈的汇聚冲破了极致。 良久。 就在埃斯特雷亚感到那份痛苦已经突破了阈值，快要让她休克过去的时候，身体忽然一紧——然后一松，一股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传遍全身上下，让她的身体重重朝后仰去，紧紧弓起的双腿也摇摇晃晃地垂落了下来。 “咔嚓”。 耳边传来母亲用黑曜石剪刀剪断脐带的声音，然后就是刚出生的小孩子凄厉的哭声。 听到这个哭声，埃斯特雷亚强睁已经渐渐迷蒙起来的双眼，向母亲伸出了双手。 “我想看看他。” 母亲将满身血污的孩子放在了她的双臂之间，意料之中的，那是一个男孩。 ——刚出生的孩子，皮肤皱缩，一脸苦闷，而且身上染着鲜血和秽物，看起来肮脏又难看，但是双手抱住他，看到自己孩子面貌的一瞬间，埃斯特雷亚的心底传过一丝犹如电击般的情感激流，就仿佛大脑深处与生俱来的某个区域被激活了一样，那是催产素的驱动，从物质层面上在尽力让埃斯特雷亚产生母性。 不过，由于帕特里西奥死亡带来的影响，这份母性之中还是夹杂着许多痛苦和犹疑，令埃斯特雷亚无法全心全意地投入到这份母爱之中。 看着孩子，埃斯特雷亚心底压抑着的痛苦一时间似乎也缓解了不少。她对着孩子微微一笑，而刚出生的孩子，也像是被她这一笑牵引了一样，张开了嘴巴。 下一刻，埃斯特雷亚注意到了孩子嘴巴里的东西，脸上的笑愕然凝固。 “那是……” “……他天生就有牙齿呢。” 母亲的声音在身边响起，她站在埃斯特雷亚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个孩子，眼中散发着异样的神采。 “埃斯特雷亚，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讲过的‘托什卡托’的故事么？阿兹特克时代，王国每年会选中一个少年作为当年的‘托什卡托’，通过他的死亡和献祭以将泰兹卡特里波卡迎回天上，而泰兹卡特里波卡正是黑夜之风，同时掌握生与死的烟雾镜面之神，生与死，彼此交汇……这个孩子，他降生于得知自己父亲死讯的那一天，就像是一个‘逆托什卡托’仪式一般，从死亡中诞生，就像是‘托什卡托’仪式的反面一样，从镜子中延续了出来。还有他的牙齿，婴儿有牙正是冥府的象征……啊啊，他注定将会成为泰兹卡特里波卡在人间的化身，他注定将为这世间带来死亡的迷雾！” 母亲的声音虽然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埃斯特雷亚却还是从她的话语里听出了悸动，以及宛如谶语一般的宣示。 这让埃斯特雷亚的心脏一阵阵抽紧。 她看着那个刚出生没多久，便陷入到睡梦之中，但仍旧微微张开嘴巴，露出唇口里雪白的乳牙的婴儿，有些头晕目眩，刚刚因为催产素在心中呼应起来的稀薄的母爱，就在此时已经完全消失无踪。他那张明明方才还觉得有些可爱的睡脸，此时又变成了一种令她望而生厌的模样。 与此同时，帕特里西奥死亡带来的心理阴影，让埃斯特雷亚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联想起为了生育这个孩子所经历的痛苦，埃斯特雷亚一下子将婴儿扔在了被褥上，还好那上面够软，并没有惊醒熟睡的孩子。 “死亡的迷雾？帕伊的死……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孩子吗？” 她喃喃地说道，用冰冷的目光扫向自己的孩子，而浑然不顾母亲在一旁朝自己扫射而来的同样冰冷的目光。 …… 半个月之后，刚刚稍微修养好一点点埃斯特雷亚将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留在了卡特马科的村子里，带着那只小箱子离开了这里。 她的目标是墨西哥北部的蒂华纳城，在阿卡普尔科八年多的人生中，她也了解过不少其他方面的知识。她准备在那里通过中介渠道去往美国——已经受够了墨西哥担惊受怕的人生的埃斯特雷亚，认为美利坚才是与死亡相距最远的“生”。 尽管是不告而别，但母亲——或者说，现在已经升级为祖母的那个女人却什么都明白一样知晓她的离开，在她悄悄走出家门后站在了窗口，凝望着她在夜色中逐渐远去的身影。 “纳瓦利。” 她抱着孩子，用自己刚刚取的名字称呼着这个婴儿，对着还在襁褓之中熟睡的他轻轻说道： “一切自有定数，得到和失去总是相伴而行。”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降临者 埃斯特雷亚离开以后，祖母一个人抚养着纳瓦利长大。 期间有次大雨过境，湖水涨潮，因为家就修建在临湖很近的地方，祖母便重新搬到了村中的另一处居住。 所幸埃斯特雷亚过去留下来的金钱大部分还没花掉，再加上离家之后的她还时不时从海外邮寄钞票回来，这些积攒下来的钱哪怕搬迁新居也还是绰绰有余。 另外，随着时间的流逝，村子里多添了一些人口，有不少城市中的居民因为越发混乱的城镇环境，为了避免死在毒贝反的流弹之下，而选择了逆城市化，定居于一贫二穷只能种植农作物而没办法大规模耕种特殊作物，被墨西哥的诸多犯罪集团看不起的贫瘠乡村地区。 于是，人丁逐渐又兴盛起来的乡村，对于民间的祈祷和求祝等仪式精神上的需求又重新点燃，巫师再次得到关注，祖母和纳瓦利的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宽裕。 直到十年之后。 …… 埃斯特雷亚回到村子里的那天，遇见她的第一眼，纳瓦利还并不知道这个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 女人的身形瘦削，颧骨消瘦，一只眼睛里始终弥漫着阴翳的光，走起路来有些跛足。 尽管如此，形销骨立的模样中却还是有着美貌的痕迹，深色的长卷发之下，依然是一张令人印象深刻的脸，哪怕已被岁月消磨许久，但却带着光。 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了正在回家路上的纳瓦利面前，棕色的眼珠散发着冷凝的光。 “喂，小孩子，你知道特恩伯塔家现在搬到哪里了吗？” 纳瓦利看着女人，仰起了头，露出了习惯性无表情的面孔，但其实内心有些错愕： “……特恩伯塔，你在找我的祖母吗？” “祖母？” 这回轮到女人愣住了。 她详细地端详着纳瓦利的面孔，良久，嘴里嘟囔着“一点也不像啊”之类的话，径直走了过来，拉住纳瓦利的肩膀，竟然没有任何生疏感，右手牢牢地箍住了他。 “走吧，带我去你家。” 纳瓦利的身体弹动了一下，但他第一时间并没有行动，盯着女人的脸： “伱是什么人？” 女人笑了。 她咧开嘴，露出有些发黄的门牙，上下两排牙齿中有个明显的缺口，看起来像是被从中敲碎的一样。 “我是谁？我是你的母亲！ “——走吧，带我去见你的祖母，我的母亲，特恩伯塔。” 这便是纳瓦利和埃斯特雷亚，在两人皆有清楚意识下的初次相遇，同样也是阔别十年的重逢。 …… 浑身僵硬地将埃斯特雷亚带到了自己家以后，纳瓦利看着女人进入房间，想要一同进去，但祖母在看到埃斯特雷亚的第一时间便已经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用纳瓦利难得一见的严肃脸色将男孩拒之门外，对他说道： “纳瓦利，你去外面玩一会儿。” 然后，祖母便重重地关上了门。 只剩下簌簌不安的纳瓦利一个人留在了房屋之外。 他想着刚才看到的东西，想着女人说的话，虽然面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内心却陷入了动荡的边缘。 那个女人说…… “我是你的母亲”…… 妈妈…… 她是埃斯特雷亚…… 真的是吗…… 纳瓦利抱着自己的胳膊，心情陷入了动荡分裂的边缘。他对自己那个自出生以来便从未见过的母亲也有所耳闻，村子里偶尔会有风言风语传入耳中。 作为一个孩子，纳瓦利有时也会期待与母亲见面的时刻，她就像潜意识与梦的结合中那种无处不在的背景一样，没有明确的轮廓，但却与遍及各处的阴影相融，因此时时刻刻能够呼吸到她的存在。 ……可是，纳瓦利怎么也没想到，与母亲的初次相见，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而且，她的模样，与想象中的那个女人完全不一样——尽管纳瓦利也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更重要的是，纳瓦利没有从她的身上体会到一点类似母亲的感觉。 当她用手抓住纳瓦利的肩膀的时候，在那一刻，浑身绷紧的纳瓦利，并非是因为埃斯特雷亚所说的话才那样紧张，而是因为她的手接触到自己肩膀时的触感。 ——那是一种令冰冷的，压迫的，却又带着滑腻，宛如毒蛇信子一样的触感。 在那其中，并没有任何的爱意成分存在，只有冰冷而粘腻的控制欲望。 被埃斯特雷亚抓住的一瞬间，纳瓦利就感到生理性的厌恶还有烦闷。 纳瓦利站在房外，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祖母和那个女人的谈话，他不知道她们在谈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们究竟要说多久，更不知道这个谈话与自己有什么关联。他对此一无所知，心中所怀的只有恐惧，对于那个女人的恐惧。 为了对抗心中的恐惧，他将头移向了天空。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注意到，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小点。 ……那是…… 纳瓦利稍微张大了嘴巴。 小点——那个小点，一瞬间变得无穷大，仿佛覆盖了整片天空，但又似乎无穷小，只是凝聚于他身前方寸。 它似乎存在，又仿佛不存在。 然而就在它存在与不存在的间隙之中，慢慢地，幻影被展开，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息从中流了出来。 裂缝…… 虚无…… 神…… 神…… 直到最后，一个男人，一个男人的身影就这样，在纳瓦利的身前突兀地出现。 “……噢，小子。” 男人的皮肤和发色同样是深色的，但看起来却跟纳瓦利见过的其他墨西哥人完全不一样。 他爽朗而戏谑的微笑着，对纳瓦利轻轻招了招手。 男人的面容非常好看，但——非常奇异的是，纳瓦利根本没办法对男人的模样下一个准确的描述，因为男人虽然就在他的面前，但几乎是每一次眨眼，他都会遗忘男人的样子，只有睁着眼睛，实际上看着他的时候，纳瓦利才会意识到自己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个人的模样。 那是一种无比矛盾的感觉。 也让纳瓦利，几乎在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您……您是神明吗？您就是——泰兹卡特里波卡吗？”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章 神启 听到纳瓦利的话，男人歪了歪头，平静地说道： “神明么？这需要追究神明的定义为何……在有的体系中，神明是无所不能，同时操纵过去、现在和未来，一个念头就能创造一个宇宙的存在；有的体系中，神明却只是稍微强大一点的人类，能吐出水火，可以制造地震海啸罢了。用前一种体系来描述，我还没有抵达那种神明的程度——至少现在还没有，当然我相信终有一天可以的，毕竟指数的力量是无穷大的嘛；但对于后一种体系来说，我的力量已经远远超出那种神明的上限了。所以——你认为我是神明，自无不可。事实上，我在自己还弱小得多的时候便已经自认为神了。 “……至于‘泰兹卡特里波卡’，我知道，它是烟雾之镜，阿兹特克信仰的神明对吧？嗯……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就是祂，或者说，祂就是我的一部分。一切都是信息——我正在回溯地球上的一切信息，无论何种神明、宗教、信仰都会被包含其中……这还是我最近发现的功能。 “科学理论认为，‘奇点’是一切的凝聚点，是无限的坍缩，它是宇宙爆炸扩张的相反过程。所以我循着自己的奇点向下坠落，就能够通过奇点到达这片宇宙中的过去——因为现在的力量还有些弱小，比太阳系的总质量大不了多少，所以仅能回溯到太阳系内的过去，并且时限限于上溯十万年以内，而且仅能传递信息。不过没有关系，地球时代的绝大部分信仰和精神的依附都是诞生于这个时期以内，所以现在的我，已经既是真主、又是上帝、同时还成为了觉者、奥丁、海拉以及东方天庭的主人。泰兹卡特里波卡也是我的一部分。女娲和伏羲正是受我指点完成了人生中的第一次仪式。” 男人的话语非常难懂，尽管他的声音落入纳瓦利耳中，是那种非常纯正的墨西哥口音，但他说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似乎还有延伸未尽之意，纳瓦利要非常努力才能捕捉到其中的一点信息。 他尽力地睁着眼睛，虔敬地看着男人： “泰兹卡特里波卡大人……” 男人笑了笑，一巴掌拍到他的头上，吓得纳瓦利浑身一缩，但随后才发现男人的巴掌就像是幻影一样穿过了自己的身体。 “好了，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来找你吗？” 男人微笑地盯着他。 纳瓦利浑身发热地摇了摇头。 “那我就明确告诉伱吧——我的力量正在逐渐膨胀，我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庞大。虽然我仍然保持着属于正常人类的心智——虽然有可能只是我自己觉得正常——但是，我需要一种强大的资讯统合能力来统合我身边的庞大繁杂的诸多信息——就像是一台无限完备的生物量子计算机一样。如果用阿西莫夫的来形容，我需要的资讯统合能力起码要达到‘银河模’、甚至是‘思尊者’的水平，这样才能让我完全利用起每一份信息，每一丝力量，从而突破那层宇宙的瓣膜，到达新的世界中去。尽管我本身的智能也在每天都以指数级的成长上升，但如果有一个专门的资讯统合能力，那当然更好。 “——所以我检索了一下现存——噢，对你来说应该是未来的全地球的人类，发现其中大概有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一个目标，当我用进化之血使他们生命跃迁后，他们可能觉醒出的枝干能力与计算和数据挂钩。在这一万七千三百四十一个目标中，我又锁定了其中的九十五人，并最终确定了一个人——那个人，他如果在将来吸收了进化之血，成功觉醒出能力，那么他的能力将会完全正中靶心，一分一毫都不偏差，完全属于我想要的那种。而那个人，就是你——纳瓦利。” 男人微笑着。 尽管纳瓦利对于他的话依旧感到茫然，但不知为何，心中却越来越，萌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火热。 纳瓦利结结巴巴地，对眼前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激动地道： “那，那样的话，我又能做什么呢？泰兹卡特里波卡大人？” 男人笑了笑，用虚拟的，仅仅只有信息存在的手指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迎接挑战吧，孩子，不要留在这个地方——我已经发现了，觉醒出来的力量，决定其初始性质强弱的原因有二：其一，为初始的禀赋和执念；其二，为后天的环境塑造。对于不缺第一点的人来说，第二点尤其重要。 “噢，另外，在我们聊完之后，你的大部分记忆就会流失掉，这是正常情况，不用担心——但是我会保留下一条信息线，至少你还会记得，你曾与神明有过一番交谈，并被祂引发了那样的启示。” 声音消散于空气里。 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就如同“泰兹卡特里波卡”所说的那样，伴随着男人的消失，刚刚对话的记忆大都从脑海中快速地被遗忘——但与此同时，却有少量东西还沉淀于脑海中，让纳瓦利睁大了眼睛，他的心境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吱嘎”声从背后响起。 回过头，纳瓦利看到了祖母严肃的表情，还有埃斯特雷亚的脸庞。 祖母推开门，站在距离刚刚出门槛的位置。那个女人，或者说“母亲”，就站在祖母的后面，微微昂起下巴，用审视的眼神看着纳瓦利，目光有些阴沉，仿佛带着刀刃。 “——纳瓦利。” 祖母眼神深沉地看着他： “你的母亲想带你去美国，你要去吗？” 纳瓦利张开了口，看着祖母矛盾的眼神，下意识地想拒绝，但与此同时，神明的启示在心中闪烁，让纳瓦利嘴里本来想说出去的话，在经过喉咙的一瞬间变了个说法： “……我，我要去。” 于是，祖母失望的眼神垂落下来，而“母亲”却抱着胸，脸上泛起宽慰和傲慢的笑容，对着纳瓦利第一次点了点头——两个女人一前一后的模样，就成为了纳瓦利关于启程去往美利坚，最初也是最为印象深刻的记忆。 这几天二阳了，昨天凌晨又更新了八千字，状态很不好，咳嗽了很久，所以现在才更新。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拜卢比克 纳瓦利就这样跟随着母亲前往那个未曾谋面但却早有耳闻的国家，在墨西哥——美利坚就像是大多数国民的应许之地，黄金之乡。而现在他就要启程前往那里。 但事实上，他的心中却没有太多的期待，尤其是当他被母亲牵着手坐上启程的漏斗卡车之时，看到站在小屋前凝视着他的祖母的身影，纳瓦利心中所有的，只是迷茫，还有彷徨。 如果不是因为得到了神启，不是因为那一日将临的“泰兹卡特里波卡”所给予他的启示，恐怕他早就会忍不住跳下漏斗卡车，留在这个他熟悉的临湖的小村子里，一步也不想远离。 但，他最终还没有跳下卡车。 “神”的意旨时时回响在脑海之中，尽管其大部分都言示都已经从大脑里流失，然而或许正因如此，那一句启示却显得尤为鲜明： “去迎接挑战吧，孩子，不要留在这个地方。” 祖母已然消失的身影在眼底的深处摇曳着，那个默然伫立在房门口凝望着自己的老人。此时的纳瓦利还不知道，他这一生将不会再有与祖母重逢的时刻，那个时候她其实已经寿数无多。 但即使还不知道那样的事情，纳瓦利的心中还是被离别的空旷所填满了。 …… 纳瓦利心神不安地跟随母亲坐着漏斗卡车，抵达了蒂华纳城，又在那里的领事馆里提交了诸多资料。 在蒂华纳的旅馆里浑身僵硬地等待了几天之后，埃斯特雷亚又领着他坐上了飞机。至于目的地，则是加利福尼亚州的洛杉矶。 在这个过程中，埃斯特雷亚一开始还出于某种被母亲的职责困囿住的，不得不展现出来的关心，问候了纳瓦利几句，但看到这个小子总是讷讷地回应着，仿佛深深地陷入自己的世界，表现出来的样子似乎总是要慢一拍的感觉以后，埃斯特雷亚便放弃了徒劳的无力，竖起冷漠的冰脸，对纳瓦利除了必要的指示以外，不再与他进行任何日常的对话。 对此，纳瓦利反而感觉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有更多的时间沉思于心中那段神明带给他的启示了。 就这样，终于抵达洛杉矶。 ——南洛杉矶。 那里是犯罪者活跃的天堂，平均每年发生一千多接近两千起的暴力犯罪案件——然而这已经是警方精心调控后的结果。还有更多的血腥以及暴力事件被埋在水底，因为那是属于暴力组织的“自治领域”，是地下世界和地上世界不言自说的默契。 而威斯特亚市的库德维尔街区，则是整个南洛杉矶最为臭名昭著的几条“暗河”之一，不为别的，就是因为这个街区上，有着“埃文斯家族”的总部，那是全南洛杉矶，甚至可以说是全美的地下世界中都堪称最为活跃、最有实力的暴力组织，它所在的位置，正是街区中心那条香樟树大路的尽头，被茂密的树丛所掩映着的一片住宅区。 现在的“埃文斯家族”，摆脱了老派势力的窘境，乃是以金融犯罪和见得光或者见不得光的药物这两者作为开路前驱的新时代的集团组织，拥有着上千的核心人力还有数万被通过公司或者小企业形式为其支配的外围成员，掌握着数以百亿美金计的庞大资产。 暴力、金钱以及政治，这三者密不可分，而情色往往是这其中的调味剂。 “埃文斯家族”的现任首领，名为拜卢比克·埃文斯，便拥有着能够充分利用这三种元素，而且会顺应自己的口味来选择合适的调味剂的才能。 拜卢比克·埃文斯，自其十二年前从死在枪手手上的父亲那里接任过“埃文斯家族”当家首领一职后，以其有力的手腕，将家族的势力扩大了不止一倍。 每一年，“埃文斯家族”为了维系自己庞大的犯罪集团，都会使用超过上亿美元的资金来打点各方，拜卢比克·埃文斯，也因此与诸多官员和议员都建立了联系。 现在的他，与加州的四十位参议员中的八位有着良好的友谊，其中的大部分都称得上泛泛之交，同时还是加州州长以及洛杉矶市长的座上贵宾。 尽管在威斯特亚市，拜卢比克·埃文斯是无所不知的地下首脑，是警察都要避其锋芒的恐怖存在，但在整个洛杉矶范围里，拜卢比克·埃文斯却是以一位乐善好施，精力充沛的富豪面貌出现。 而埃斯特雷亚，现在的身份，便是拜卢比克·埃文斯的第十三名情妇。 当其时对此还一无所知的纳瓦利，被埃斯特雷亚带领着，在那片住宅区的草坪上，于拜卢比克·埃文斯的面前出现的时候，他只是直直地看着那个男人，迈开步子，头顶有些微秃，尽管如此，双眼显得雄心勃勃，步伐无比矫健，有一种令人不敢与之对视的气势。 “拜卢比克！” 埃斯特雷亚展现出了在纳瓦利面前从未展现过的温柔笑脸，她牵着纳瓦利的手，跛行着走到了男人的面前。 “我把我的孩子带回来了，你看——就是纳瓦利！” 拜卢比克看着纳瓦利直愣愣看向自己的模样，扫视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色彩。 “噢，原来就是他吗？” “没错。” 埃斯特雷亚憧憬地看着拜卢比克，后者慢慢走到纳瓦利的面前，微微俯下身，身后一众穿着黑色制服的保镖正目光冷肃地看着纳瓦利这边——然而有些出乎纳瓦利自己意料的是，他竟然没觉得自己有多慌乱。 拜卢比克与埃斯特雷亚对视着，前者是棕色的眼瞳，后者却是黑色的瞳孔。一棕一黑。 “小子，你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纳瓦利看着那双眼睛，拜卢比克的双眸很有威慑力，哪怕此时的他已经收敛起自己的那股魄力，但还是显得极有威严，就像是一头吃饱的老虎一样。 “我听祖母说过——我的母亲是和帕特里西奥生下的我。” “没错，帕特里西奥·菲尔门德。那是你的生父，但他早已经死了。现在的我就是你的继父，你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父亲，我叫拜卢比克·埃文斯，你知道吗？” 纳瓦利并不想点头，但是拜卢比克的眸子就在这时显出了噬人一般的威慑力，就像是饥饿的老虎忽然张开了血盆大口一样，令纳瓦利不得不点头。 “……父亲。” “很好……” 拜卢比克拍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 “——所以，你应该明白吧。从现在开始，埃文斯才应当是你的姓氏，你要叫做纳瓦利·埃文斯。如果还有什么姓菲尔门德的人过来对你说，你们是‘一家人’，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吧？” 纳瓦利怔怔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OK。具体的事情还是让你母亲来教你吧。不过现在的话——奥尔良，把这个孩子领到住处，选择B3区的独栋，那里以后就是他的房子，安排好他的生活。从隔天开始，让这个孩子到街区的小学里一起读书。” 拜卢比克直起了身体，对自己身后的一个保镖吩咐道。而那人点头应下后，便柔和却又不可违逆地拉着纳瓦利的手，离开了现场。 虽然还想留在这边，但纳瓦利也不得不跟着他离开了草坪。 离开的过程中，纳瓦利不时着回望身后，看向那个一次也没有看过自己的女人的身影，心中默默地想道： “妈妈——你带我来美国，就是因为这个吗？” …… 纳瓦利和保镖离开了现场。 埃斯特雷亚痴痴凝望着拜卢比克的背影，眼神中露出小女生一般的痴迷。 拜卢比克了然一笑，牵着埃斯特雷亚的手，然后道： “走吧，埃斯特雷亚，我们随便散散步。” 埃斯特雷亚蚊呐一样应下。 两人就这样行走着，直到走到了一片人工湖，望着平静的湖面，拜卢比克不由得惬意地抽了根烟，头也不回地问着身旁的人： “埃斯特雷亚……我感觉你的心情有一些波动——果然还是因为你的孩子吗？” “——噢，不，拜卢比克。不会的，我一点也不会动摇。” 拜卢比克转过了头，看着慌乱挥手否认的女人，微微一笑： “不用这么急着否认，太急切的表现往往是反面的证明。我可以理解埃斯特雷亚你的心情，毕竟……自从你的身体受伤以后，那个孩子，就是你这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有可能生下来的孩子了。” 埃斯特雷亚眼神一暗。 拜卢比克将烟头抛下，殷切地握住了她的手： “没有关系，埃斯特雷亚——我愿意给纳瓦利一个‘埃文斯’的姓氏，就证明我会把他真的当成自己的孩子。 “只不过……盘踞在隔壁洛桑市的墨西哥人已经发展成了‘埃文斯家族’的心腹大患，而且其中最大的一股势力便是菲尔门德家族，这个孩子身上又有着上一代菲尔门德直系继承人的血脉，现任的菲尔门德当家人正是他的伯父。机缘巧合，或者是因果聚汇——这正是上帝给予我们的启示，如果不能好好利用这个情况，那才是真正的犯罪。 “……放心吧，埃斯特雷亚，我不会将纳瓦利仅仅当成一个斗争工具的。我会让他接受正常孩子的教育，会对他视如己出——而且，就算有用到他的时候，也一定会全力保证他的安全。” 不知不觉间，拜卢比克已经将埃斯特雷亚抱在怀中，他诚挚的声音一点一点地沁入了埃斯特雷亚的心中。后者已经于此时泣不成声： “……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拜卢比克！” “埃斯特雷亚……我爱你。” “噢，我也是！我爱你！” 然而就在两人深深相拥的时刻，情感真挚的两人，在对方看不到的时候，两人的眼中却不约而同地掠过了一丝厌烦和冰冷的色彩。 (本章完) ------------ 说明一下 今天状态不太好，把更新移到第二天，第二天三更。 最近美国篇的剧情，节奏比较缓慢。可能主要是因为我喜欢每一个区域的剧情都能够贴合这个地区的文脉和风格，比如日本篇就吸取了一些日本推理小说的元素；美国篇就参考了一些美洲犯罪小说的风格。 但是因为这样，剧情推进太缓慢了，让一些读者看得不是很流畅，这是我叙事节奏的问题。 所以我连续一天三更不止是为了找回状态，也是为了能够进行连续性的更新，将节奏加快一点，提高阅读的流畅度。 希望能在三天之内，将这个过渡剧情结束，然后开启美国的超能力者时代，进入正题。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卧室里的计算机 纳瓦利被保镖在迷宫似的住宅区里带领着，就像是在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里寻找无解的途径一般，终于来到了他所预定的住处。 一路上，保镖对于这位名不正言不顺的“少爷”，以不含任何杂质的态度恭敬地领着他，就像是对待一位尊敬的客人的一样。 当然，也许这种尊敬的态度本身就是一种疏离的表现。 直到纳瓦利被带到了住宅前——那是一远非纳瓦利故乡祖母的小房子可比的二层独栋，附带着小花园，过去纳瓦利只在儿童绘本或者是课本插图中见过那么精美的小房子。 虽然从墨西哥来到美利坚以后他已经见过许多宏伟的建筑，但一想到这就是自己从今以后的住处，纳瓦利不由变得忐忑不安了起来： “……我以后就住在这里吗？” 身为白种人的保镖微微一笑，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他拿出钥匙打开了门，然后将钥匙放在了纳瓦利汗涔涔的手掌心里，为他推开门。 直到这时，他才回答道： “是的，这就是纳瓦利少爷以后的房间。” 进入独栋房屋，直到此时，纳瓦利还是如在梦中，浑身僵硬不安地跟着保镖走访各个房间，就像是参观的人一样。 直到对方领着他在卧室里停下。 “好了，纳瓦利少爷，我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你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吗？” 纳瓦利讷讷没有言语，但目光却聚焦在了卧室里书桌上一台没有光亮的机器上。 “那个是……” 他手指着那台机器，露出想说却又似乎不敢说的表情。 “哦，那个东西叫做计算机……我来帮你开机吧。” 保镖帮纳瓦利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系做系统的界面，在纳瓦尼面前呈现。很快，保镖告知了纳瓦利电脑上的图标的含义，还有一些软件的打开方法。 小孩子学得非常快，一点就通，鼠标没过多久就用得无比流畅，尽管对此有些诧异，但保镖并不以为意。 看着纳瓦利已经沉迷在电脑屏幕的荧光上的脸庞，确认自己已经没有留在这个房子的理由之后。他悄悄退了几步，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 纳瓦利的面前，展开了一片他从前未曾知晓过的世界。 在墨西哥的小村子里，他所使用过的最为先进的电子设备，也就是收音机而已。里面时常播报墨西哥国内的最新消息。，还有一些国际新闻。 除此之外，他能看到过的电子设备。便是某几个村民家里使用着的黑白电视机，在黑白灰色的屏幕之上显现出来的失真的灰暗世界。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象过这个世界上会有这样便利而快速的多维设备。 手指敲击着上面的几十个按键，手掌移动着旁边的鼠标，滑动滚轮或者点击，就能够对着计算机发出一道道指令，连接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种感觉，令纳瓦利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惬意和自在。 冥冥之中，他感到自己仿佛就应该坐在计算机前面一样。 纳瓦利的兴趣被前所未有的激发了出来。 而且不仅仅是使用的兴趣，他对于计算机从“接受指令”——“运算指令”——“呈现结果”这一系列的过程还有背后蕴含着的深层原理，都感到非常的好奇。 他想起了祖母所讲授的阿兹特克神话里，对于“泰兹卡特利波卡”的描述——祂是黑夜之风，烟雾之镜，双方之敌，吾等皆为彼之奴隶。祂也是魔法之神和巫术之神，祂的心中蕴藏着一切的宇宙规律，双眼能够同时看透过去以及未来，并挑选出最符合祂兴趣的世界。 在祂的灵魂深处，蕴藏着足以编织一切命运的复杂规则——而这就是祂最高的权能，命运之神。 纳瓦利憧憬而敬畏地摆弄着计算机，他想——这就是神明启示的结果，是通往泰兹卡特利波卡的工具吗？ …… 纳瓦利痴迷地坐在电脑前，经过了几个小时。 直到埃斯特雷亚来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才把目光从计算机屏幕上艰难地抽离了出来。 “纳瓦利。” 埃斯特雷亚坐在床边，眼神深邃地看着他。 “今天你‘父亲’对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吗？” 纳瓦利呆呆地和埃斯特雷亚对视着，大脑摇晃了一会儿，他的心思已经彻底扑在了电脑上，所以用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那个“父亲”拜卢比克，还有他对自己所说的话。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 看到他这样的表现，埃斯特雷亚皱起了眉头。 “听着，纳瓦利，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埃文斯家族的人了……但是，或许这也是暂时的事情，就像你生下来之前被叫做‘帕特里西奥的儿子’，后来跟着祖母叫做‘特恩伯塔家的小子’，现在又叫纳瓦利·埃文斯一样……这个世界上，一个人可以变换很多次身份，但是归根结底，一个人只能成为他自己。你明白吗？” 纳瓦利看着她，有些不解。因为对纳瓦利来说，他只有一个根深蒂固的身份认别，那就是“纳瓦利”，或者说“泰兹卡特里波卡的信者”，所以埃斯特雷亚所说的那些称呼，从一开始就没有被他放在心上。 但是，他敏锐地感知到了埃斯特雷亚的态度，对方似乎想要他一个肯定的回答，于是纳瓦利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看到纳瓦利犹犹豫豫的样子，埃斯特雷亚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寒光。 “所以说——纳瓦利，不管你将来姓什么——是埃文斯还是菲尔门德，你最应该坚守的那个身份只有一个，就是这个世界上与你血脉最相连的那个人……你要记住，你是我的儿子，埃斯特雷亚的儿子。” 下一刻，她忽然地伸出了双手，死死地抓住了纳瓦利的肩膀，强迫他和自己对视着。 “纳瓦利，我要给你看一个东西。” 纳瓦利默默无言地凝视着她，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任由她继续下一步的动作。 埃斯特雷亚收回了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衣襟上，将衣服从中间解开，不多时，肉体便已经从中袒露了出来。 于是，纳瓦利看见了她的腹部。 然后，看见了那上面的“东西”。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 网络海洋以及鮰鱼 埃斯特雷亚腹部的模样就这样毫无遮掩地显露于纳瓦利面前。 那是一截毫无赘肉的躯干。 皮肤光滑，就像小女孩一样。 但是，原本仿佛泛着光泽的皮肤之上，却遍布着道道伤痕，既有穿刺伤，又有割裂伤，还有被烈火灼烤的伤痕，一道道伤疤蔓延而上，仿佛锁链一般束缚着埃斯特雷亚的身躯。 看到这些伤痕，纳瓦利第一时间震惊得差点忘了呼吸。 他有些不安地移动着目光，又对上了埃斯特雷亚的视线，后者看着他，用一种极为怨毒的眼神说道： “纳瓦利，我在生下你以后便偷渡前往美利坚。但是蛇头欺骗了我，为了进入美墨边境，我搭乘着斗篷卡车，在里面整整缩了十天十夜，遭到了包括蛇头在内不下十个人的侮辱……我的身体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子宫完全破裂，从此不能再生育。 “……即使抵达了美国，一切也没有宣告结束——我被卖到了拉斯维加斯，成为一家脱衣舞俱乐部的舞娘，至少需要打二十年的黑工才能从中赎身……我多次想要逃跑，但始终没有成功，而且受到了监管者更严厉的鞭笞和迫害……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前来拉斯维加斯的拜卢比克，并被他收买下来……我才总算脱离了苦海。” 埃斯特雷亚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纳瓦利，双眸里的眼神就像是刀子一样锋利。 “纳瓦利，你知道吗？我为什么会执意停留在美国？一切都是为了你——我想要给你创造一个更美好的生活环境。我想让你生活在一片黄金之乡，脱离墨西哥这个泥潭似的国家。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的身体已经变得千疮百孔，付出了太多代价，而这一切只是为了你。所以……” 她紧紧地握住了纳瓦利的手，热切地盯着他： “——纳瓦利，无论在什么时候，你一定要信任我。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新任的人。你明白吗？纳瓦利。明白我为你做的一切吗？” 埃斯特雷亚凑近了面孔，自从这位母亲和纳瓦利重逢以后，她还从未贴近到这个距离，一股浓烈的香水味直冲鼻腔，让纳瓦利觉得自己的鼻腔里变得越来越痒。 纳瓦利强忍住要打喷嚏的冲动，眯起眼睛，使劲地点着头，一心只想度过此劫，让埃斯特雷亚能够收回身体，不要再凑得这么近。 但埃斯特雷亚反倒凑得更近了，还将他牢牢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很好，很好……纳瓦利。” 她将纳瓦利深深地抱在自己的怀里，眼神冰冷地抚摸着他的头，用一种催眠式的语调说道： “所以，孩子，你是我唯一的寄托，你要听我的话……如果有自称为‘菲尔门德’的人与你见面，先不要报告给拜卢比克，好吗？我会想出能让我们活得更好的办法的。” 纳瓦利不安地扭动着脑袋，良久，憋闷的他再次点了点头。 埃斯特雷亚终于放下心了，松开了他，在他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口： “好了，孩子，早点睡吧。” 说着，对他展露出来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起身离开了房间。 注视着埃斯特雷亚离开了房间，纳瓦利终于放下了心，连打了几个喷嚏，用纸巾擦去流出来的鼻涕，又重新坐在了电脑桌前。 只是，刚才母亲所说的话，还是残留在他的脑海中，孩子敏锐的感知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他并没有在先前埃斯特雷亚的的倾诉和怀抱中感到任何温暖，恰恰相反，只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迫和冰冷。 而与此同时，一个疑问也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如果她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爱我，那么为什么过去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我呢？” 摇了摇头，纳瓦利抛下了这个疑问不管，又重新投入到了计算机的世界之中。 …… 隔天开始，纳瓦利便在“埃文斯家族”的安排下，到库德维尔街区最好的小学中上起了学。 因为是直接从小学高年级开始读起，纳瓦利大部分课程都需要追赶进度，尤其是音乐和绘画。但他对于数学课却极有天分，每一次的课程小作业都是满分。但综合来说，纳瓦利的成绩还是在班级最下面的层次。 而他的身份也引来了一些人的侧目，班上的学生中流传着从父辈那里听来的传言，比如纳瓦利“是拜卢比克的孩子”，“但他只是情人的私生子”，“一个墨西哥来的被收养者”。 对于库德维尔街区乃至于威斯特亚市的大部分居民来说，拜卢比克乃是一个他们需要仰其鼻息的可怕存在，所以纳瓦利的第一个身份令人敬畏，但第二个身份就显得不太有力，再叠加上第三个身份，便勾勒出了他在旁人之中的基本形象——拜卢比克第十三名情妇的原生孩子，和拜卢比克没有一点血缘关系，一个墨西哥裔的白食者罢了。 如果不是因为拜卢比克已经明确将纳瓦利收为“埃文斯家族”的一员，恐怕现在的他，由于其身份的特殊性，已经开始遭到不少人的白眼了。 但即使没有明面上对他施以蔑视的态度，用冷漠或者说无视的态度对待纳瓦利的人也不在少数。 纳瓦利在班级上，无论是集体活动还是分组练习，大多时候都是处于一种被挑选剩下的位置，也没有孩子会主动接近他，他就像是被隔绝在空气墙外的存在一样——独来独往，始终如一。 就这样，纳瓦利一直度过了一年多的时间。 不过，对于这样的处境，纳瓦利并没有什么抱怨或者说意见。 因为他已经将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卧室里的那台计算机上。 一年多的时间里，纳瓦利对于计算机也从“一无所知”的程度前进到了“知之甚详”的位置，研发历史、参数、原理、设计……种种种种，都已经成为了他掌握在脑海中的知识。 纳瓦利就像是嗜酒的酒客来到了地下酒窖中一样，扑在网络世界的海洋之中，贪婪地汲取着一切与之相关的知识。 了解得越多，纳瓦利就感觉到越畅快。 对于计算机所相关的一切也就越敬畏。 谁能想到，那样一块薄薄的芯片里，竟然就藏着每秒运算几十上百亿次的能力呢？就仿佛泰兹卡特里波卡之神编制的命运图谱一般，那是神的密码，是规则树的集合。 既像是进食的贪欲。 又像是呼吸的本能。 纳瓦利只要一有空闲时间，便会积累并搜寻着关于计算机的知识，并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是课余且非指导的情况下，但却是自我系统培训式地开启了对于计算机语言的学习。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 ocelotl 在计算机语言之中，除了汇编语言以外，最基础的自然便是C/ C++，作为偏向系统层的计算机语言，C/C++通常被认为是无比晦涩难懂的存在。 但就在纳瓦利入门之后，那些难解的逻辑传导还有复杂的语言编制下的奇妙世界，却在他的脑海中以极为鲜明的概念呈现了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VB，SQL，Python等。 那些制约其他人的学习难关在纳瓦利面前就像是不存在一样，他就像是天生就该在这片世界里遨游的鮰鱼，以极为敏捷的姿态在网络大海里悠游着，并在着同时更新进化着自己的数学和英文知识的积累，以提高自己的编程和安全能力。 而正因于此，纳瓦利的数学才在同期取得了每一次小课程作业均获得满分的成绩。 但他的英文可成绩并不怎么好，因为纳瓦利的英文作文还有阅读理解被老师认为“没有叙事感，像是名词堆砌”，所以往往不能得到高分。但老师并不知道，那是因为纳瓦利的大部分英文知识，都是通过汇编语言的学习积累而来的，所以理所当然的，会显得不那么“自然语言”。 现实中的纳瓦利，就和老师以及同学眼中的他一样，被动和主动因素的叠加之下，变成了一个独来独往的存在。 而埃斯特雷亚自从那天对他“袒露心声”以后，虽然常常会过来关怀纳瓦利，但时间一久，大概也对这个总是闷头闷脑的孩子感到厌烦了，又或者是因为“菲尔门德”家族始终未曾对纳瓦利这边进行什么动作，没能看到想要的利益结果诞生，她便拉长了看望他的间隙——从几天一次，到一周一次，再到半个月一次，直到最后，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现在纳瓦利面前了。 至于拜卢比克，初次见面之后，虽然在纳瓦利回住宅区的路上，他还见过那个男人几次，但那个男人总是脚步匆匆昂首挺胸，在大批保镖的簇拥下龙行虎步离去，纳瓦利自己就像是被他视同路上的石子一般。 倘若不是纳瓦利每个月还能收到“埃文斯家族”的专人助理每个月上门递生活费，恐怕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彻底地抛弃了。 这就是现实中的纳瓦利，一个被遗忘，被看淡，身上的价值变得越来越稀少的人。 但就在网络中，一个名叫“ocelotl”（美洲豹武士）的用户却开始声名鹊起。 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个名为“ocelotl”的网络用户的来历，他就像是一阵风，偶然在全美最大的某个网络安全论坛里出现，一开始其他人都对这个家伙不以为意——然而很快，这个陌生的来客提出的一个个问题却搅动起了论坛的风云。 安全论坛的黑客和普通的程序员们，本来是用非常散漫的态度来对待“ocelotl”提出的问题，因为第一眼看上去，那些问题就像是一个初学者会犯的错误一样。于是他们利用自己的常识，既有经验，还有过去值得骄傲的技术，给“ocelotl”的问题直接下了一个定义，并不假思索地提出了自己的回答。 但是，接下来，那些不假思索的家伙，就发现事情好像出现了一些偏差。 当一个人在“ocelotl”的问题下面发布了自己的回答以后，下一个用户又在问题下面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并嘲讽第一个用户的思考非常不全面，因为他根本没有理解“ocelotl”的问题所在；但第二个用户的回答也绝非尽善尽美，接下来又有人发现这个人的代码里同样少考虑了一些东西：最后是第三个，第四个…… 于是，“ocelotl”的那个问题，直接成为了论坛的当期热帖，一个接一个的用户前赴后继，最后成功讨论得出了“ocelotl”问题的精确解答，然而发展到那个程度，所消耗的精力还有脑力已经远超他们的想象了。 但很快，“ocelotl”这个用户再次上线的时候，感谢了一番众人的解答之后，却又提出了一些新的疑问，相比于上次，这些问题的难度有些升级，虽然一眼看上去还是很简单，但内在的复杂度却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这一次，安全论坛的用户们不再像过去那么轻率。他们很快便惊骇地发现，“ocelotl”提出的问题，往往都是那种简单、高效、却又一击毙命的东西——尽管起来能用自己的经验解答，但若要究其原理，往往需要用到多种复合知识，还有跨语言领域的协作。 安全论坛的用户们，在“ocelotl”的问题下面开始了激烈的攻防战，所有人都兴致勃勃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和设计，尽管“ocelotl”的问题没有任何赏金，但却比那些带赏金的问题更加引人注目，让他们动心地参与进来。 如此这般，“ocelotl”的问题终于被完美解决，下一次上线，“ocelotl”再次感谢了其他人的指点，然后又提出了新的问题，这一次的问题难度再次升级，甚至已经到了一眼看起来都不是很简单的程度。 论坛用户在讨论“ocelotl”的疑问之余，也开始好奇起了“ocelotl”自己的身份，能提出这些问题的“ocelotl”，在他们的心中变得越发神秘。 但是尽管许多人在解答区留言，也有人对“ocelotl”发私信，但他却从不回应那些关于他身份的东西，他只是机械地上线、感谢、留问题、下线，留下来的问题，也一次比一次复杂。 “ocelotl”的问题，只要一旦发布，就会成为论坛里当期最热的帖子，一个个潜水的大佬都会出来讨论，许多黑客和程序员在此留下自己的想法，大量的用户在看了“ocelotl”的问题以及下面的回答后深受触动，感觉自己的技术得到了启发，“ocelotl”的问题还有下面源源不断的回答，就像是一本完美的“计算机安全技术教科书”一般，不仅涉及广泛，横跨语言，而且实时更新，令许多人就像是追番一样期待着“ocelotl”的上线，关于他身份的讨论也变得越来越多。 ——有人认为，“ocelotl”是某所藤校的计算机教授，专门研究跨语言基础问题，用萌新身份在论坛里钓鱼的； ——也有人认为，“ocelotl”的问题太杂太广，不可能是一个人，他有可能是谷歌或者微软的安全小组，那些问题是他们故意放出来的； ——还有人认为，“ocelotl”其实是某个暗网中活跃的黑客组织，想要利用这些问题，从论坛上吸引生力军…… 但不管怎么说，“ocelotl”已经成为了论坛上最耀眼的明星，许多人都在猜测着他的身份，并期待着他的下一次问题更新。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ocelotl”的账号没有再上线。 一天、两天、三天……许多天过去。 ——他彻底断更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终的覆灭 “ocelotl”失去音信的那个下午。 库德维尔街区邻近街区的小学，纳瓦利在放学之后走出校门的时候，被一个男人拉住了肩膀。 “上车。” 男人的眼眶深陷，身形瘦长，他看着纳瓦利，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着，就像在打量一个物件一样看着他。 而就在他的身后，马路的边上，停着一辆凯迪拉克汽车。 纳瓦利吸了口气，身体扭动了一下，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男人掏出了一把枪，虽然枪口朝下，但却显出令人胆寒的威慑力。纳瓦利乖乖地转过了身，尽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怖，跟着男人一起上了车。 那是后排的座位。 除了纳瓦利之外，后排的位子上，还有另一个男人。 面部轮廓显现出非常强烈的墨西哥特征，看起来让纳瓦利觉得有点眼熟。而就在理解到这份眼熟的意义来自哪里之后，纳瓦利忽然醒悟了过来，为什么今天自己会出现在这辆车里。 ——因为，那种眼熟的特征，正是纳瓦利每天照镜子时，能感受到的自己脸部轮廓的特点。 那是一种血脉相关的联系。 车子已经启动，车窗被拉起，里面一片安静。 菲尔门德家族的当代家主看着纳瓦利，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 “你就是我哥哥的孩子。” 纳瓦利谨慎地摆了摆头，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因为他也不知道，到底该做何回应才好。 “——可是，你居然姓了‘埃文斯’。” 男人皱起了眉头。 纳瓦利更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回应了。 于是他垂着眉头，坐在那个男人的旁边，默不作声着。 男人的目光扫射下来。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杰拉尔多·菲尔门德。这个名字意为‘用长矛统治的人’。我和我的哥哥——也就是你的父亲，帕特里西奥关系很好。但在很小的时候，我们的家族便分裂为了两支，一支留在墨西哥，享受部分祖产还有平静的生活；还有一支则认为墨西哥将来只会成为毒贝反大枭的乐园，像我们那样中型的家族帮派只会被吞并，生活环境会变得越来越恶化，便决定前往美利坚，在这个多元化的熔炉里烧铸出属于我们家族的未来。 “事情的结果是很显然的，哪边失败哪边成功不言自明。当我的哥哥连同他的下属在阿卡普尔科被人剥皮剜心，拆成了几十截碎块的时候，美利坚的‘菲尔门德’，已经开垦出了属于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这座小城中挥卷出了波澜，虽然引起了这片地方原来的主人‘埃文斯家族’的警惕和敌视，但我们并不认为自己会落败。” 杰拉尔多用冷漠的双眼凝视着纳瓦利，里面透出惊人的气势——那是不逊于拜卢比克的枭雄气质。 “……我听说了自己的哥哥在墨西哥的遭遇。当我们在美利坚稳定下来以后，我曾派人专门处理此事，虽然没办法将那个杀死他的势力彻底毁灭，但也将首脑成功打击了下去，并且将执行那场杀戮的人，用更残酷的手段奉还了回去——我也听说自己的哥哥有一个遗孀和遗腹子，我想将那个孩子带回来，好好培养他，让他成为菲尔门德未来的一部分。但很遗憾，我没有寻找到。 “现在过了十多年，我终于听到了关于那个孩子的消息——然而更遗憾的事情出现了，那个孩子并不是流落在哪个街头巷尾，他进入了‘埃文斯家族’，被冠上了那个恶心的姓氏，而拜卢比克甚至还在暗中大肆宣扬此事，希望借由此事来打击菲尔门德家族作为核心的地位。纳瓦利，对于这一切伱有什么想法吗？” 看着杰拉尔多的眼神，纳瓦利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男人口中所说的话在他的脑海中映现着，许多事情他也还是第一次知晓——比如拜卢比克在暗中的大肆宣扬。 但这个男人的态度却由不得他犹疑，杰拉尔多继续逼视着他： “纳瓦利，你现在的身份对于菲尔门德家族已经造成了不小的影响，不少团聚在菲尔门德家族外的势力因此而心有介怀，认为菲尔门德会不会通过你与埃文斯家族媾和，出卖他们。我们墨西哥人的向心力因此受到了损害——但是，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你重归菲尔门德家族，将你的姓氏重新变成菲尔门德，那样一来，我们的事业还能继续走下去，你也能寄托你父亲的遗志，重新成为家族的一员……你认为呢？纳瓦利，你认为这个提案如何？” 纳瓦利与男人对视着。 母亲和拜卢比克曾经说过的话都在脑海中浮现。 只要说一个“好”字就行。 但是，纳瓦利却感到一股深深的疲惫。 脑海中转过许多人的面庞，有眼前的杰拉尔多的，也有未曾谋面的父亲的，还有母亲和拜卢比克……最后停留在了祖母苍老的面容之上，纳瓦利喃喃道： “……其实，都一样。” “嗯？” 杰拉尔多脸上露出了惊容。 “什么都一样？” 纳瓦利垂着头，无比疲惫地说道： “无论是埃文斯，还是菲尔门德……哪个姓氏都一样。我只觉得自己是‘纳瓦利’，但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已经卷入到了这样的漩涡之中。杰拉尔多……我应该称呼您为叔叔吧。杰拉尔多叔叔，对我来说，我只想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一台电脑，能够这样生活下去就再好不过——倘若能把祖母也接过来，或者是回到她身边，那就是最好的生活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复杂的关系……这就是伟大的‘泰兹卡特里波卡’启示我的方向么？可是为什么我却感觉到越来越迷茫了？” 纳瓦利叹了口气，断断续续地，总算把自己的心里话全部说了出来。 然而杰拉尔多听见他的话，却陷入了沉默。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沉默良久，杰拉尔多将目光移向了窗外，他拉起纳瓦利的手，一双厚重的手握住纳瓦利的手，非常温暖。 “……我明白你的意思。” 杰拉尔多重复道。 “不过，你跟我看一眼，去到菲尔门德家族里看看吧。至少，这是与你的父亲，你的血脉休戚相关的事情。” 这是要放弃将自己拉入事件中心的漩涡的意思吗？ 纳瓦利感到一阵放松，心理充满了对于杰拉尔多的感激。 他点点头。 凯迪拉克平稳地开着，就这样抵达了一幢新修建的大楼前。 杰拉尔多拉着纳瓦利的手，从车上踱步而下，行走之间，旁边的人纷纷侧目，对纳瓦利投来或好奇或惊异的视线。 对于这种视线，纳瓦利显得很不适应，便只是紧紧地看着自己眼前脚下的道路，跟着杰拉尔多一路向内行去。 穿过走廊。 走过通道。 直到一个大厅在眼前出现。 大厅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巨大的圆桌，其中有七个位子上都已经坐满了人，但还有一张位子是空的。 杰拉尔多拉着纳瓦利，来到了那张唯一还空着的位子上，坐了下去，并将纳瓦利扶在了旁边的一张小椅子上，示意他坐下。 而后者，就这样惶恐不安地，坐在了杰拉尔多的旁边。 “怎么会这样……” 纳瓦利也没想到，自己竟突然置身于这种场景之中，而且坐在了这种一看就很重要的地方里。 杰拉尔多到底想要干什么？ 纳瓦利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屁股，但终究还是没敢跑出去，因为大厅之中遍布着虎视眈眈的人，一个个腰间鼓鼓囊囊着，看起来似乎自己只要有所异动，就会被当场击毙。 他不敢说话，也不敢有所动作，只能呆呆地坐在杰拉尔多旁边。 但其他人却无所顾忌，圆桌较远处，一个颧骨突出的中年女人朝纳瓦利的方向扬起了下巴。 “杰拉尔多，这就是那个小崽子么？让我们菲尔门德家族蒙羞的家伙？” 其他几人也露出冷漠的眼神，一道道不怀好意的视线投射在了纳瓦利身上，让他的身体变得越发僵硬了起来。 “杰拉尔多？你将他带到家族聚会的地点，难道是真的想要同拜卢比克·埃文斯媾和？你想要变成卧在他脚下的一条狗？” 另一个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也冷冷地说道。 “我记得之前我已经提议过，直接将这个小子杀死，但你当时没有同意……难道说，你还想要将他接回来？” 还有一个年龄较老，皮肤黝黑的男子，直接用满含杀意的眼神盯视着纳瓦利，眯起眼睛说道。 纳瓦利的浑身已经完全绷紧了起来，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群猫围观的老鼠一样，只能瑟瑟发抖，没有任何逃生的余地。 而就在这时，杰拉尔多终于发了话。 “克劳迪娅，伊萨亚，哈维尔……” 他一一点着面前众人的名字，脸上渐渐泛起了微笑。 “这是我哥哥的儿子纳瓦利，这是他唯一的血脉，代表着我们家族直系的延续。” 纳瓦利咬紧了牙齿，悄悄看着杰拉尔多，眼神里充满了尊敬和依靠——果然杰拉尔多叔叔是一个好人，他非常值得信任，哪怕是在群起而围攻的情况下还要保全自己。 纳瓦利的心中充满了感激，甚至有些后悔——如果听了杰拉尔多叔叔的话，留在菲尔门德家族里，会不会好一些？但是一转念，想起自己卧室里的那台电脑，还有通往神明一般浩瀚无穷的网络世界，纳瓦利又熄了那个念头。 而杰拉尔多所说的话，还在继续。 “……帕特里西奥，是我最尊敬的哥哥。尽管他后来的抉择出了错，但这并无损于他前半生的光辉——” “好了——” 名叫克劳迪娅的女人一脸厌烦地打断了杰拉尔多的话。 “我已经不想在听你们兄弟情深的话语了——杰拉尔多，我只想知道，你把这个小孩子带到聚会现场是想干什么？难道你想让他重归家族吗？这个家伙的存在已经对我们菲尔门德作为核心的地位造成了不少影响，如果你想将他带回来，可要做好动荡的准备——甚至有可能让你的族长之位旁落。” 杰拉尔多任由克劳迪娅打断自己的讲话，直到她全部说完以后，才又继续说道： “让纳瓦利重归家族么？噢，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问过他了——我已经准备好，如果纳瓦利重归家族的话，他过去给家族带来的声名上的影响，我会命令他自己为其洗刷的——譬如说，偷偷藏着一把手枪，找准时机，将拜卢比克·埃文斯击毙；又或者是将炸弹携带到香樟路尽头的住宅园区里，将‘埃文斯家族’的干部们一锅端—— “……如果能做到这些事情，就证明他身上属于菲尔门德的血脉依然在闪耀，那样的话，即使令他重新回归到家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惜，这个孩子拒绝了。” 杰拉尔多扫了一眼已经陷入呆滞的震惊中的纳瓦利，陡然之间，目光已经变得非常肃冷，仿佛寒秋的天气一般。 然后，他又回过头，对着菲尔门德家族里的高级干部严肃道： “……既然这个孩子在这一点上怯懦了——那么，说明他已经不再具备改邪归正的可能性，他玷污了哥哥留给他的，属于菲尔门德家族的血脉。既然这样，那就用他的血来洗刷他所造成的恶劣影响——这就是我将他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杰拉尔多的声音传入耳中。 原本有着温暖依靠的世界，转眼间变成了黑色的地狱。 鼓膜在重重地振荡着。 一刹那间，纳瓦利感觉自己的肺部都已经惊慌而紧皱了起来。 他颤抖着身体，从椅子上跳下来，但也就是在他跳下来的一瞬间，想要逃跑的时候，一双手从背后饶了过来，扼住了他的嘴巴。 下一秒，纳瓦利眼前一黑，就此晕了过去。 …… 当天夜里，被剥去了大半边脸皮，胸膛被剖开，心脏袒露在空气中，陷入濒死的纳瓦利被放到了“埃文斯家族”的住宅区大门口。 得知此事的拜卢比克·埃文斯，以及整个“埃文斯家族”全体上下，都感到自己受到了沉重的挑衅。 于是“埃文斯家族”与墨西哥人，在威斯特亚市内，展开了一场激烈的冲突——两个犯罪集团，以纳瓦利为导火索，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正面对抗，而事件的烈度也超过了两边首脑的预想，朝着越来越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此次事件延续了一年零数个月，最终导致了上百人死亡，数百人受伤，超过一千人锒铛入狱，并直接导致了两个犯罪集团的衰弱，威斯特亚市内被分裂为大大小小的数十个组织——由于威斯特亚市的事件实在太过恶性，引发了全美的恐慌，拜卢比克·埃文斯也因此被掀了老底，被FBI标记，所有关系纷纷断裂，从此不知所踪。 而以杰拉尔多为首的菲尔门德家族，以及其他的墨西哥人犯罪集团，大部分核心成员都被逮捕，并除以几十年到几百年不等的监禁。 至于一开始的起因，那个孩子——纳瓦利，则在这一连串宛如连续地震的事件之后，被遗忘到了世界的边缘，再没有人关心他是死是活。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尘埃落定之后 尽管后来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但就在“埃文斯家族”和墨西哥人之间的斗争因纳瓦利的濒死而刚刚开始的时候。 ——当夜，纳瓦利被紧急送往了急救医院。 经过医生的清创、缝合，还有紧急的输血，纳瓦利在濒死边缘被吊住了命——虽然如此，他的意识却陷入了混沌之中，无知无觉，始终没能清醒过来。 “纳瓦利——他的情况怎么样？” 紧急赶来的埃斯特雷亚对着主治医生问道。 “很难说，他的胸膛被剖开，接触了太多空气里的内容物——而且胸部内的负压环境也被破坏了……就算能救回来，之后的生活恐怕也不会很好。” 医生审慎地思考了一下，据实情以答。 埃斯特雷亚抱着胸，看着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的纳瓦利，皱起了眉头： “那么——如果要把他救回来，需要花多少钱？” “……也许要五十万美元？现在他还躺在ICU呢，这里每一天的花费可都是很多的。” 医生的回答让埃斯特雷亚陷入了沉默。 “……我考虑一下。” 而从隔天开始，埃斯特雷亚就没有再出现到医院中。 没有资金维持，虽然纳瓦利此时的伤情还是不稳定，但由于最早的一段极度危险期已经过去，他便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失去了最好的用药，没有先进的医疗技术来维持，纳瓦利的状态非常差，时梦时醒。 尽管如此，哪怕是普通病房，纳瓦利的存在对于医院来说也是一个耗费的无底洞——因为“埃文斯家族”拒绝支付医疗费用。 至于埃斯特雷亚，她则在纳瓦利住进医院的第五天，便收拾东西从“埃文斯家族”里消失无踪了。 如果不是因为纳瓦利身上的伤势属于刑事案件领域，触动了加利福尼亚州关于刑事案件受害者的“紧急款项”条款，恐怕他连普通病房也没办法住下了。 尽管有着专门的“紧急款项”，纳瓦利在医院里待了几个月的时间，身上的伤势还是没有太多起色。 虽然现在的他已经能清醒了过来，但还是需要专人护理生命安全，而且时不时就会咳血，呕吐，难以进食，身体越发消瘦。 ——尽管如此，但州政府处理专门款项的调查人员，却在医院对纳瓦利的状态情况进行收集以后，为了处理这笔不良资产，在回禀报告上写上了这样的话：“医院紧急救治已达限度，该人已无消耗政府资金之必要”。 于是，从第二天开始，纳瓦利的最后一笔住院资金也就此断掉，他即将被医院清送回家。 然而这个时候，医院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没有能够接收纳瓦利的地方。 他的母亲已经杳无踪影，而“埃文斯家族”却又正陷入与墨西哥人的枪斗之中，拒绝接受这个小孩。纳瓦利就像是一朵落入海洋之中的浮萍，既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从法定程序来说，医院陷入了非常尴尬的境地。 但是医院自然不会吃下这笔闷亏，让一切损失由自己承担。 因此，在某天的清晨，一辆神秘的银灰色轿车驶入医院后门，一个男人用潦草的笔画在医院的签单上写下了一个假名，之后，平时大半时间都陷入昏迷，在无知无觉之中咳血的纳瓦利就这样被银灰色的轿车搭乘着，来到了洛杉矶市内，并在驶过一个没有监控摄像头的贫民窟街道以后被丢在了那里。 …… 纳瓦利感到自己在发热。 但与此同时，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发冷。 冷与热交汇着，让他痛不欲生。 胸口处的伤口，虽然已经被缝合好了，但却传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瘙痒。 痛痒难耐。 纳瓦利感到无法呼吸。 血管之中流动的，仿佛不再是血液，而是岩浆和冰水的混合物。 喉咙里呼吸的也不是空气，而是一枚枚刀片。 传入鼻腔里的味道，裹挟着浓浓的臭气。 意识变得越来越模糊，纳瓦利感到自己已经快要死去了——但是，对此，他反而觉得心存安慰。 死亡，对于痛苦的他来说，并不是结束，而是解脱。 但就在他快要彻底地沉入那片黑色而无知无觉的海洋之中的时候，纳瓦利感到自己的手腕，似乎被什么人抓住了一般。 他用尽浑身气力，睁开眼睛，看到了一张面庞，一张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少女的面庞，同样是深色人种，她看着纳瓦利，发出了惊叫： “天啊，马西普叔叔快来看，垃圾堆里有个孩子——他的脸被割掉了！” 下一刻，少女的惊叫声之中，纳瓦利再度昏迷了过去。 …… 纳瓦利从梦中醒来，胸部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沉闷地呼吸，喉咙处变得越来越紧，气流堵塞在肺部和呼吸道之间，一股窒息的感受。 良久，那股堵塞感终于像是被什么东西冲破了一样，纳瓦利重重地咳了一声，喉咙里唾出一口血痰。 血痰落在了地面上，纳瓦利从床上爬起了身，打开了灯。 卧室内的环境被照亮了。 ——这是一间不大不小的卧室，大约七八平米，中间是单人床，旁边就是一个电脑桌，桌上摆着一面屏幕还有机箱。 纳瓦利走出房间，步履蹒跚地踏出了卧室，来到了客厅，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瓶牛奶，还有一袋吐司，将食物放在篮子里，身体摇摇晃晃地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哪怕只是这么短短几步，也让纳瓦利走出了一身的汗。而等到他终于坐回到电脑桌前的时候，已经变得气喘吁吁，喉咙里发出了干涸的咳嗽声。 “咳……咳咳……” 纳瓦利坐在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屏幕亮起。 他一边慢慢地嚼着面包，一边喝着牛奶，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和精神。 开启电脑后，是熟悉的操作界面。 连续敲击了几下，那种普通的操作界面瞬间切换，变成了暗网的入口。在没有身份的混沌网络世界中，纳瓦利变成了“ocelotl”，以自己最为熟悉的“美洲豹武士”的身份进入了这张大网之中——不会身有旧疾，不会行动力匮乏，不会走几步路就气喘吁吁。 在这个世界中，“ocelotl”是一个犹如蜘蛛一般肢足蔓延出去的敏捷存在，能够掀起风浪的八足大章鱼。 “喂，ocelotl。” 通讯频道的对话框亮起，是一个同样以伪装身份示人的家伙——“god talk”，对方向纳瓦利问道： “——喂，有兴趣接一单吗？美洲豹武士？” 纳瓦利若有所思地看着电脑屏幕： “什么单子？” “企业机密侵入，一个互联网公司，刚刚融资了一轮十亿美金——我的客户想要它的信息。” 纳瓦利拉开了电脑桌后的窗帘，从这里看下去可以看见外面街道上的林荫，从窗外的景色可以判断，这个房间处于一幢矮层公寓三楼的位置。 纳瓦利看着从林荫中窥出的行人步履匆匆的身影，在电脑上继续敲击着： “什么价格？” “分段价格——它的内网管理员权限BUG，1BTC；全部用户资料，3BTC；框架级代码骨架，3BTC。打包在一起10BTC。” 加在一起就是几十万美元么？ 纳瓦利简洁地回复道： “地址。” 下一刻，纳瓦利收到了对方传来的短讯，上面显示出那个互联网公司的相关信息——那是一家视频网站，用户量世界范围刚刚突破了五千万，创始人意气风发地出现在网站首页头条，一身西装的他手握另外一个大公司CEO的手，庆祝自己刚刚获得了对方的融资。 纳瓦利关闭了网站，切断了这个通讯频道，手指迅速地敲击着键盘，很快电脑上又出现了新的画面。 那是一个悬赏界面的后台。 纳瓦利用数个账号交替发布的悬赏任务，每一个的赏金都在1BTC到5BTC之间，属于赏金网站比较值钱但并非特别引人注目的那种。赏金的内容则是某个对象的现在的全部信息——包括地址、使用的身份、旁边的亲缘关系等等等等。 至于赏金的目标，则分别是一个名叫“埃斯特雷亚”的墨西哥裔美国女人；一个名叫“拜卢比克·埃文斯”的美国男人；还有一个名叫“杰拉尔多·菲尔门德”的，据说在被FBI逮捕之后，从监狱里越狱逃出的男人。 悬赏任务的后台里，有着许多条不同匿名者发来的信息，然而将今天的讯息从上往下一拉而过之后，纳瓦利露出了意料之中的，但却依旧有些失望的表情。 “……还是没有消息么？” 那些讯息要么是碰运气，要么是软件PS，没有任何值得注意到新讯息。 他摇摇头，切换了一下界面，所有关于暗网的信息全部消失无踪，电脑屏幕又回到了最初的操作界面上。 纳瓦利艰难地站起身，扶着墙壁，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到了盥洗室里。 刷牙，洗脸，一捧清水触碰到了脸上的伤口，传来隐隐的瘙痒和疼痛，纳瓦利看着镜子里当那个男人，陷入了沉思。 ——镜子里，是一张被暗红色的伤疤完全覆盖的男人的脸庞。 自从十几年前以后，纳瓦利便一直顶着这张恶魔般的脸孔，生活在世界上。 而这张面孔的制造者——那个与自己有着亲缘关系的所谓叔叔，却早已经消失无踪，任凭纳瓦利如何悬赏，还是没能得到对方的一点消息。 甚至就连他自己，也都差点死在垃圾堆旁边，如果不是被一些人救了的话…… 想到这里，纳瓦利蹒跚地走出了盥洗室，换上大衣，看着挂在客厅墙面上的时钟。 “啊……集社的时间快要到了。” 想到这里，纳瓦利的呼吸总算畅快了一点。 他穿着大衣，来到玄关处，换上鞋子，打开了大门，走了出去。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团结街区” 纳瓦利坐在智能助步车上，大衣的领子竖起，遮住了大半边脸庞，只留下一双眼睛和暗红结疤的额头在外面。 电动的智能助步车以每秒三到五米的速度慢慢地前驶着，在具有简单智能的辅助AI控制下于人烟稀少的人行道上，从一个个或黑色或棕色皮肤的行人旁边穿行而过，来到了一片绿荫成群的公园里。 公园之中，搭建着一方露台，露台上，一个皮肤深黑的男子正拿着话筒对台下的人讲述着什么。他的身后，露台之上悬挂着一个横幅，上面用大写的文字书着：“UNITY BLOCK”（团结街区）。 台下几百个座位基本上都已被人坐满了，大部分人的皮肤都是深色人种，或黑或棕，只有零星的几个白种人夹杂在其中，显得很是突兀。 而本来应该是唱着RAP，十分喧闹的黑人们，此刻却都少见地安静听着台上人的讲述，难得一见地，场中充满了安静和谐的氛围。 纳瓦利默不作声地来到了台下的最后一排，也只有那里还有空位。一个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拉丁裔女子本来翘首崇敬地听着台上之人的讲述，但却在这时注意到了纳瓦利的到来，对他明媚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纳瓦利，来，这里。” 她对纳瓦利轻轻招手，指引着后者来到身边，把旁边的椅子小心地移出去，让纳瓦利直接坐着助步车，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茱莉亚，马西普老师说了多久呢？” 纳瓦利悄悄地问着，放下了大衣领子。但名为‘茱莉亚’的女子并没有对袒露面容的他表现出任何厌恶之情，反而贴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别担心，才刚刚开始呢。” 说着，茱莉亚微微一笑，发丝掠过纳瓦利的耳朵，重新看向了露台之上。 纳瓦利感到耳朵一阵发痒，又有些炙热，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的耳朵应该红了起来。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也将视线投入到了露台之上。 台上名为马西普的男人，其声音不断落入耳中： “……时至今日，在美利坚，白人占据着总财富的83.9%，而其比例则为总人口的49.7%。从这张图表之上，我们可以看到，美利坚的白人以不过半的人口占有着全国绝大部分的总财富，而无论是黑种人、黄种人、拉丁裔的混血人种，被分配出来的财富都远远与其人口比例不相称，由此导致了少数族裔人种在社会阶层上处于底部位置的现象…… “……为了缓和族裔矛盾，将财富分配的关键性问题置于遮掩之下，这个国家的领导阶层和上层人士制定了许多貌似公平——甚至过于公平的政策。比如说，让大学就学名额向黑种人倾斜；推行全美范围内的‘BLM’运动；将针对肤色的笑话或者是不经意的嘲讽用无比严苛的法制和道德观念予以约束…… “然而，这些就学名额的倾斜，大部分却是从上进求学的亚裔身上减扣得来的；‘BLM’运动和肤色笑话问题也没有触及到最深层次的歧视观念，反而是借用一种愈演愈烈的社会形势，将黑人权利和现状的深度讨论掩盖在了表面的极度尊重之下…… “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什么呢？那便是美利坚内的黑色人种与其他少数族裔之间的互害和仇视，反而将导致这一切根源的存在——白人上层阶级遮蔽在了‘种族仇视’和‘底层互害’的幕后。 “……我们绝对不能忽视这样的问题——黑人以全美13%的人口，创造了美国一半的刑事案件；而拉美裔的监狱服刑概率是白人的3.1倍……我们绝不能避而不谈以族裔分布的犯罪事件比例，就像是许多故意夸张激进化‘BLM’运动的白人所做的那样——避而不谈与少数族裔相关的犯罪、毒、单亲家庭问题。避而不谈的事实不会让民众间的情绪消退，只会产生越来越深的彼此之间的隔阂和裂缝……我们一定要深入这些问题，因为只有深入，才能找到成因，并将其解决。黑人是天生的犯罪者吗？混血人种是天生的偷渡客和洗碗工吗？黄种人是天生的‘无领导力人’吗？不……那是文化、财富、历史背景积累下的后天成因。 “……所以，这就是我们‘团结街区’一直以来都在做着的事情——从源头着手，解决少数族裔的教育和财富问题，从而根本性地冲击这个国家与生俱来的社会阶层分布……时至今日，‘团结街区’结社已经遍及洛杉矶大区内的十八个贫民窟街区，凝聚了接近十万少数族裔的力量。在‘团结街区’所惠及的社区内，犯罪率减少了百分之八十，街道环境大为改观，原本的污水沟和垃圾堆得到了整治——再也没有成群出没的犯罪者和瘾君子。在我们‘根源平等’的观念感召下，‘团结街区’开办的共有股份企业每年都在分红，居民收入不断上升。 “此外，我们开办了四所小学，两所中学，并向全美利坚的藤校输入了数百名少数族裔优秀毕业生——其中一半以上投身于理工科，如今就职于世界范围内的顶级科技公司，亦有不少回归‘团结街区’，重新为少数族裔的财富平等而奋斗…… “‘团结街区’设立的二十年里，这些街区从人所畏惧的贫瘠之地，变成了鸟语花香的幽静之所；从只有黑诊所和专售神经药物的药店的地方，变成了有着超过十家正规诊所，太阳照得通透，各色族裔人种均能在此携手前进的肥沃之土。这难道不是可以被成功改造的证明吗？ “……我深信，倘若‘团结街区’继续前进，马丁·路德·金牧师所信仰的世界终将来临——就如‘团结街区’字面上的含义一样——‘团结’与‘平等’，终将会把现在基于宛如天渊一般财富分配的鸿沟之上虚假的‘自由’撕碎，为我们带来真正的自由与未来！” 马西普的演讲完毕。 公园之中响起了如雷般的掌声。 即使是纳瓦利，也都受到感召，轻轻地抬起手，拍了一两下。 但他最关注的，还是旁边的女子。 他看见茱莉亚已经激动地从座位上坐了起来，拍着手掌，宛如烟水晶般剔透的脸颊之上，划过了晶莹的热泪。 纳瓦利痴痴地看着。 一时之间，无比痴迷。 …… 马西普的演讲花费了不少时间，但演讲结束后几百个与会者不断地提问还有热情的交流却花了他更多时间。 直到他终于讲完，来到了等候多时的茱莉亚还有纳瓦利身前几步外，对两人露出了歉意的笑容，正要开口说话，就在这时，一个染着大波浪，职业套装打扮的女性忽然走了过来，拿着话筒，兴奋地朝马西普问道： “马西普先生……我是《洛杉矶时报》的记者凯瑟琳，请问你有兴趣接受——” 马西普转头看向她，皱了皱眉，以一种温和却又无法逆转的语气坚决地拒绝道： “抱歉，你们《洛杉矶时报》在之前的新闻中曾对‘团结街区’做出不公正的报道，我早已决定不与《洛杉矶时报》再有任何瓜葛。” “但我不——” 凯瑟琳的话还没说完，马西普已经坚定地跨过了她身边，来到了两人面前。 “抱歉——纳瓦利，茱莉亚，你们等了很久了吧？” 看到马西普的表现，那个记者抽了抽鼻子，愤懑地跺了跺脚，只能悻悻然地从旁边离开了。 突如其来的记者没有造成任何影响，茱莉亚用崇敬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大约五十多岁的马西普，这个男人虽然鬓角已经微白，但是脸部轮廓依旧棱角分明，眼中闪烁着温和而又有力的神采。 茱莉亚看着他，摇摇头： “不不，马西普叔叔，我还在回味你刚才的讲话呢——实在说得太好了！” 纳瓦利也点点头，讷讷地附和道： “……我深受感召。” 马西普摇摇头，哑然一笑，蹲在了纳瓦利面前，从怀里取出听诊器，倾听了一下他的心跳，然后又从旁边的药箱里拿出血压仪、呼吸测量仪等专业仪器，检测了一下纳瓦利的身体： “纳瓦利，你的呼吸最近还是有些困难么？” 他思忖了一会儿，半蹲着对纳瓦利说道。 纳瓦利摸了摸胸口： “有时候会有些不舒服……但是在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就会好很多。” 马西普点头： “难怪——你因为旧伤而产生的胸部扩张，连带着肺部扩张，导致你的支气管也受到了影响——我会给你再开几道药，你回家多服用。另外，可以使用助步车多出来走走……如果不想白天出来，可以晚上去公园里逛逛。” 听见马西普关心的话语，纳瓦利对眼前的这个男人露出了感激的眼神，郑重地点点头。 “我明白了，马西普老师。” 这个被他称为“马西普老师”的男人，正是十几年前从垃圾堆中将奄奄一息的他救出来的人。 十几年前，因为没有诊疗费而被威斯特亚市医院抛弃的纳瓦利，在垃圾堆旁边被其时与他差不多同龄的茱莉亚发现了。 于是，他便被茱莉亚的领养者，当时三十多岁的马西普救治并收养在了自己的家中。 马西普是一个黑人，但却是少见的黑人临床博士。他毕业于约翰霍普金斯大学临床医学专业，是专业内的优秀毕业生，拥有着同期前三的成绩，这在美裔黑人历史上可以说是极其罕见的存在。 然而他虽然成为了黑人中的精英，但却没有像其他成为上层阶级便明里暗里与同种族裔割席的黑人那样，进入上流社会，迎娶一个身份高贵的黑色人种或者是较低层次的白种人—— 他在毕业以后，拒绝了梅奥诊所的offer，回到了自己的家乡，来到了洛杉矶市的贫民窟，也是常人所说的“黑人街区”之中，誓要改造那些少数族裔聚集的贫困街区，想要从根源上改造这一切——因此他创办了“团结街区”，也就是刚才演讲之中提到的组织。 就像他提到的那样，“团结街区”从创立之初，就决定不会执迷于小打小闹的所谓“关注少数族裔权利”之类的政治议题，而是决心从教育、经济等影响更为长远，也更为根源的社会属性之中去改变包括黑人在内的一切少数族裔的社会环境。 为了做到这一切，他创立结社，开办了他幼时所居住的那个街区中的第一家正规诊所，收养了许多个失去家人的少数族裔孩子，去一个个街区，在一家一户前宣讲自己的理念，纠集人员创立小学、中学，为未来的事业提供新的力量…… 时至今日，虽然马西普并未影响到全美、甚至是全加利福尼亚州的领域，但是——至少他在洛杉矶的贫民窟社区之中，已经有了强大的威望还有影响力。 而他从回到家乡那一刻开始便励志走上的事业，也早已进入正轨，并有了长足的发展。 看着马西普，回想着与他相关的一切，纳瓦利的心中只有崇敬，因为正是这个男人将他救治了下来，并给予了他第二次生命。 尽管对于马西普“团结、平等”的概念并没有深入理解，但纳瓦利也愿意加入其中——至少，他想要为茱莉亚和马西普这两个对于他生命举足轻重的人提供自己的助力。 马西普的看诊结束之后，就在他收起听诊器的时候，纳瓦利从怀中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马西普面前： “马西普老师……这里面是五十万美元，我最近的工作报酬。把它作为接下里要兴办的学校的启动资金吧。” 看着纳瓦利递过来的银行卡，马西普却没有收下，反而是扫了卡面一眼之后，以略带审视的目光看着纳瓦利。旁边的茱莉亚更是皱起了眉头，盯着纳瓦利： “最近的工作？纳瓦利，你不会又……” “放心吧，老师——那种事情我早就不做了。这是我最近给业内大公司寻找并提交代码BUG的收入，就像安全检查员一样。” 说着，纳瓦利耸耸肩，故作轻松，心中却在苦笑：他当初利用自己的计算机天赋在暗网之中遨游的时候，发现居然能借互联网公司漏洞赚钱以后，当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居然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马西普老师和茱莉亚。 茱莉亚是被老师抚养长大的，与他有着类似的价值观，而且自己也在耶鲁大学社会学系毕业以后回到了“团结街区”之中帮助老师的工作。 毫无疑问，既然“团结街区”要立志降低少数族裔的犯罪率，那么马西普和茱莉亚对于有可能违法犯罪的事都特别敏感。 因此在听到纳瓦利的说法以后，他们非常严肃，在纳瓦利身边讲述了三天三夜不能利用这种违规事项挣钱的道理——纳瓦利自然只能声泪俱下地答应，并保证自己从此以后不会利用违法乱纪的事情赚取利润。 尽管暂时解除了两人的心结，但从那以后，马西普和茱莉亚对于纳瓦利通过计算机赚钱的事情特别敏感，纳瓦利也需要小心翼翼地遮掩自己依然在通过暗网拓宽收入渠道的事情。 ——不过，今天这五十万美元，纳瓦利可是早有准备。 他对着两人微微一笑，举起手机，出示了自己的收款记录——包括谷歌、微软、Facebook、netflix等大公司的转账记录应有尽有，而且这也确确实实是纳瓦利通过明面上的“代码雇佣兵”渠道获得的收入。 于是，在让两人放宽了心，并用“我还有很多存款”，“我每个月靠外包可以赚五万美元”等言论劝说的纳瓦利，最后终于心满意足，令马西普成功收下这笔款项，额头上微微冒出了汗。 不过，看着马西普和茱莉亚有些震撼的眼神，纳瓦利心中还是犯了难。 “五十万都这样了……那我通过BTC交易转移到海外银行里的，两千多万没办法说明来源的USDT——如果想要交给马西普老师，我又该怎么办呢？” 思来想去，实在太困难。 纳瓦利也不想再为此而烦恼。 他坐在助步车上，对两人道别，接着便就此离开。 离去的时候，纳瓦利注意到了公园的树丛中，有些穿着制服的身影在树荫里闪动——不过很快便已经消失不见。 那只是件小事，纳瓦利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操控着助步车，很快便回到了家。 …… 三楼的单身公寓，熟悉的生活环境。 这是只有一个人的世界，白天在公园里感受到的热闹，还有听到的热切宣讲，就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那的确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纳瓦利躺在床上，微微闭起眼睛，脸畔仿佛还残留着白天在公园中感受到的，茱莉亚发丝间的触感——轻轻飘拂于耳畔和脸颊上，是那样轻柔。 他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伸出手，想要抓住。 意料之中地，能抓住的，只有空气。 纳瓦利睁开了眼睛。 眼中所有的，只是深深的自卑还有虚无。 他看向窗外。 漆黑的夜色，天幕点缀着星辰，传闻的神明便栖居在那里，恐怕“泰兹卡特里波卡”亦是如此。 回想起年少时朦胧不清的记忆，纳瓦利的唇边泛起苦笑。 “……难道说，命运之神指引我来到美利坚，就是为了让我落入现在的境地之中吗？” 事到如今，纳瓦利已经把那段模糊不清的回忆，当成自己其时因所处风景和心中诸因所并谐成的幻想。 ……至于现实，却是如此冰冷。 纳瓦利卷起铺盖，想要就此睡下去。但就在这时，放在枕头边的手机却一阵嗡鸣——那是茱莉亚的电话，纳瓦利设置了特别提示，他不用接起就知道是她。 纳瓦利以自己所能发挥出的最快速度接起了电话，然后，他听见了茱莉亚强抑着哭腔的颤抖声音： “纳瓦利……马西普叔叔被FBI突然逮捕了——据说是谋杀罪！”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特拉维斯 纳瓦利匆匆赶到了洛杉矶警察局门口。 就在警察局的大门前，他看到了茱莉亚熟悉的身影，后者站在门口，一脸不安和焦躁地来回踏步，看到纳瓦利的到来，她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唔，马西普老师现在怎么样了？” 纳瓦利坐在助步车上，喉咙深处传来一阵憋闷的冲动，他强行将其压制下去，朝茱莉亚问道。 “具体的还不清楚……” 天色昏暗，再加上心中焦急，茱莉亚没有注意到纳瓦利的不适，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过头看向警察局门口“LAPD”的标志，解释了起来。 一番说明之后，纳瓦利终于了解了部分事实。 ——原来就在今天“团结街区”的工作结束以后，茱莉亚和马西普一起回到了“团结街区”的总部。但就在茱莉亚正在整理资料的时候，马西普却接到了一个电话，随后便匆匆离开了总部。 几个小时之后，茱莉亚已经整理完毕资料，在休息室里睡下，大约就是在此期间，马西普回到了总部办公室。 但就在入夜已深的时候，茱莉亚忽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她披着衣服来到休息室外，却看到了马西普被FBI带走的身影。 震惊的她想要与FBI沟通，但却得到了“马西普涉嫌谋杀罪”的回答，而且拒绝让马西普和她见面。 眼睁睁地看着马西普被带走，茱莉亚随后拨通了多个电话，通过“团结街区”这么多年来建立的信息渠道打听消息，最后终于得到了部分事实。 ——原来马西普被带走的原因，确如FBI对茱莉亚所说的那样，是因为一桩刚刚被发现的谋杀案。 至于那桩谋杀案件的对象—— “纳瓦利，你还记得我们今天上午看到的那个记者吗？” 茱莉亚声音有些沙哑地朝纳瓦利问道。 纳瓦利的记忆一下子被激活了。 “你是说……那个叫凯瑟琳的，属于《洛杉矶时报》的女记者？” 茱莉亚点点头。 “我汇总现在能得到的消息，凯瑟琳的尸体大约在傍晚的时候被巡警发现，然后FBI迅速出动，并根据死者留下的线索指向逮捕了马西普老师——并在之后将他转交给了‘LAPD’（洛杉矶警察局）。但是……” 茱莉亚的话没有说完，纳瓦利却能够领略到她话中未尽的意思。 ——FBI的效率这么高吗？在发现尸体的当天晚上就能锁定凶手了？而且转交嫌疑人的流程居然也是如此迅速……这其中的隐含意味，不由得让纳瓦利绷紧了呼吸。 茱莉亚看着警察局大门，咬紧了牙关，以愤懑的眼神凝视着警察局门口一脸轻松的警务值班人员，不甘地恨恨道： “……过去的几年里，‘团结街区’迅速壮大，我们已经受到过许多次FBI和国税局的临时搜检——他们隔几个月就会来一次办公室，将我们的账目资料全部搬空，就连地上的纸片也不放过，就为了抓住任何一丝经济违法或者是偷税漏税的可能性；经常有穿着制服的人突击调查马西普叔叔、我、还有其他‘团结街区’的主要成员，而且还会使用那种引诱性的腔调，想要从我们的身上找到‘团结街区’的不法事实…… “……但他们并不知道，马西普老师一直都非常在意任何可能会触碰到现行法律的情形，哪怕是有些合理避税的手段他也不会采用——这样的他，怎么可能会去杀人！那些家伙……甚至都不同意让我进去探视，也拒绝了律师的见面……我不敢想象……马西普叔叔会在里面遭到怎样的对待……” 茱莉亚捏紧了拳头，微微颤抖着，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纳瓦利控制着助步车，朝她靠近了一些。 他看着茱莉亚，感受着她激烈而不甘的情绪，自己的心情也变得黯淡了起来。伸出手，纳瓦利想要安慰一下茱莉亚，哪怕仅仅只是拍拍她的后背——但抬起手之后，纳瓦利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良久，还是没有拍在她身上，而是回落到了自己的助步车上。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茱莉亚。” 纳瓦利和茱莉亚都循着声音朝后看去，一个身材壮硕，面部轮廓无比坚毅，看起来有些像是德保罗的男人走了过来，用沉稳的声音对茱莉亚说道： “——马西普会长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正在通过各种渠道处理此事，而且通过律师向洛杉矶警局发出了抗议。” 他走到茱莉亚身边，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揽住了茱莉亚的肩膀。纳瓦利的眼神落在了男人揽住茱莉亚的那双手上，忽然感觉胃部内有种沉沉坠下的感觉。 茱莉亚对他露出了更加充分的笑容，没有拒绝男人的揽肩一抱，用感激的声音对男人说道： “……麻烦你了，特拉维斯。” “没有关系。” 名叫特拉维斯的将目光移向纳瓦利这边，目光上下打量着坐在助步车上的他，从下身，到上身，最后停留在了他不似人形的面庞之上，双眼微微眯起，有些怜悯地说道： “这位……应该就是纳瓦利先生了吧？我听茱莉亚你提到过。” “是的。” 茱莉亚对他显露着绝非作伪，发自内心的笑容。然后她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看着纳瓦利，朝他说道： “嗨，纳瓦利，差点忘了对你介绍了——这是特拉维斯。他也是拉美裔，父母都是非法移民，依靠自己的努力修完了哈佛大学法律系的课程，就在毕业以后因为听到了马西普叔叔的演讲而深受感召，便在一年之前加入了‘团结街区’——他很厉害，这一年里帮助我们提高了至少五成的效率，扩大了“团结街区”的遍及范围，而且规避了许多法律风险，现在已经是“团结街区”的高级干事，甚至马西普叔叔都认为他有资质成为下一任会长呢！ “……不过，因为平时集社日的时候，特拉维斯都在其他地方工作，而纳瓦利你又只参加集社日……所以你们没什么碰面的机会……直到现在……” 茱莉亚的声音在耳边回响着。 就像是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的一样。 纳瓦利感到自己有些头晕。 他神色讷讷地听着。 脑袋微微垂下，眼角的余光却始终停留在那里——特拉维斯揽着茱莉亚的肩膀的位置。 心脏不争气地一阵阵缩紧。 但与此同时，一股愧意却从心底传来，那是心知肚明马西普老师遇上了更大的难题，然而自己却为茱莉亚的个人关系中突然出现一个新人物而深受动摇的羞愧。 “不……不能这样……” 纳瓦利控制着自己抬起头，强忍心脏的紧缩，对茱莉亚和特拉维斯挤出微笑： “我，我明白了……茱莉亚。” “纳瓦利先生，你好。” 就在这时，特拉维斯适时地伸出手，露出得体的微笑，伸在了纳瓦利面前。 ——那是刚刚揽住茱莉亚肩膀的手。 纳瓦利迟疑地伸出手，就在快要接触到特拉维斯的手掌之时，后者蜻蜓点水一般与纳瓦利虚握了一下。 “特拉维斯，你，你好……” “纳瓦利，你为什么这么慌乱？” 茱莉亚看着脸部痉挛一般的纳瓦利，有些讶异地问道。 “没有关系——纳瓦利先生应该是因为会长由于杀人嫌疑被逮捕的事情而过于震惊了吧。” 特拉维斯微笑着为纳瓦利的动摇提出了一个解释，茱莉亚的注意力也因此被转移，重新回到了事件本身上，想到马西普，她的脸色又沉了下来。 “特拉维斯……马西普叔叔的事情……” “没有关系，我已经通过各种认识的相关人与LAPD交涉，现在去警察局里问问……我看看能不能与马西普会长见面。” 茱莉亚愤恨地摇摇头。 “没有办法的，我刚才想要进警察局，但门口的值班人员直接就将我拦下了——我连会客室都进不去……这一定是LAPD，不，是警察部门的阴——” 特拉维斯拍了拍她的肩膀，止住了她更激烈的话： “茱莉亚，要相信法律——” 他用纯黑色的双眸，与茱莉亚对视着，声音沉稳而庄重： “如果连法律这一最后的底线都不能信任了，那我们又该怎么前进呢？” 特拉维斯富有磁性的嗓音令茱莉亚的情绪稍微镇定了一些，她看着特拉维斯，露出歉意的微笑： “……噢，特拉维斯，你说得对。” “——不用担心，我相信会长不会有事情的。我现在去问问，说不定那些渠道的交涉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呢？” 特拉维斯对茱莉亚挤了挤眼睛，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终于让后者放松地笑了一笑。 看见茱莉亚的表现，他终于放心，对茱莉亚招招手，修长健硕的身影向着警察局门口的值班室走去，茱莉亚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他的背影，一脸入神。 ——只有纳瓦利。 他就像是被遗忘的木偶一样，坐在助步车上，哑然地看着刚才的一切。 自从特拉维斯替他解释以后，他就没有再说过话。 这一切宛如一幕话剧，茱莉亚和特拉维斯就是话剧的女主角以及男主角，至于他——则宛如场景中的道具，譬如桌子下的一把扫帚？或者是旁边的一个花盆？ 纳瓦利默然地看着。 没有想要流泪的感觉。 但是，胸口就像被堵住了一样。 这一刻，他希望自己的心脏能够消失不见。因为这样，那里就不会有疼痛的感觉了。这样，他就能够成为一个只会因为那个救助自己的恩人“马西普老师”的险境而担忧的单纯青年了。 “马西普老师……马西普老师……我担心的是马西普老师……没有关系的……茱莉亚的感情与我无关……这是从一开始我就知道的事情……” 纳瓦利在心中提醒着自己，就像是铭刻石碑一般，想要将这些话深深地勒入自己的心中。 而旁边的茱莉亚也终于在这时注意到了他，舞台上的女主角对花盆亲切地问道： “纳瓦利……你感觉还好吗？你……也很为马西普叔叔担忧吧？” 茱莉亚面泛愁容，瞳孔里带着一些水色，纳瓦利的心脏一阵阵抽动，他僵硬地微笑着，对茱莉亚说道： “是啊……马西普老师……真希望他能赶快被释放出来……茱莉亚，你不要太担心了……我也会竭尽全力，帮助马西普老师的……” 因为要平复自己的呼吸，纳瓦利只能断断续续地说着。 而就在他终于说完之际，茱莉亚刚刚要回应的时候，一个急匆匆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定睛一看——正是特拉维斯，他对着茱莉亚郑重而喜悦地说道： “好了！我的渠道发挥作用了！虽然只有十分钟时间……但我们可以进入LAPD，在会见室里与马西普会长见一面了！”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九章 会见室中 洛杉矶警局的会见室里。 马西普坐在隔音玻璃之后，看着众人走进会见室里，眼神露出了些许波动。 他的身上，还穿着演讲时的那件西装，但却显得有些皱巴巴的。 “马西普叔叔！” 一踏进会见室，茱莉亚就已经忍耐不住，快步走到了隔音玻璃前，对着玻璃后面的马西普激动地大喊起来，直到玻璃窗后的马西普苦笑着指了指旁边的连线电话后，才醒悟过来，立刻坐下抓起椅子，声线颤抖地对马西普说道： “马西普叔叔，你现在怎么样？” 马西普听到她的问候，微微一笑。 “放心吧，茱莉亚……我没事的。” 他的声音通过连线电话的话筒，清晰地传递了出来，包括坐在一旁的纳瓦利还有特拉维斯也都听到了。 听到马西普极有自信的话语，茱莉亚的脸色终于轻松了点，但回想起马西普被逮捕进警察局的起因，眼中又泛起怒容： “马西普叔叔，那群警察，居然说你与这起谋杀案有关——” “你说的是凯瑟琳记者对吧？” 马西普打断了茱莉亚的话，平静地接话道。 “……没错，是那个记者——马西普老师，你与她见过面吗？” 马西普沉吟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片刻后，对茱莉亚以及另外两人用清晰的声音说道： “昨天下午五点的时候，我接到了凯瑟琳的电话。她想代表《洛杉矶时报》给我以及‘团结街区’做一个专访。一开始我并不同意，因为《洛杉矶时报》曾在数年之前给‘团结街区’出过一个煽动性的不实报道，指责我们‘想要借助少数族裔的大旗来赚取金钱’——” 茱莉亚点点头，咬了咬牙： “那个时候，我还在读大学，但我也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消息，它……” “……它引起了轩然大波。” 马西普目光沉凝地回忆道。 “那个时候，‘团结街区’的人数本来已经超过了八万人，但一篇报道出来，铺天盖地的指责声淹没了我们，直接导致‘团结街区’的会员数从八万下降到了五万——直到报道引起的FBI和LAPD联合调查组无功而返，而我们的努力又被大家所看到，会员数才重新上升，‘团结街区’又恢复了元气。 “……不过，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虽然是从前的事情，但我始终心有芥蒂，所以我才拒绝了凯瑟琳的采访。我本来是想继续拒绝下去的，然而凯瑟琳最终说服了我，她说这次将会为我们洗清过去的负面评价，为我们作出一个公正的报道——所以我才前往咖啡厅，和她在那里见面聊天。” “马西普会长，你和她一直在那里待了多久？” 特拉维斯忽然凑近到了茱莉亚旁边，通过话筒向马西普问了一句。 “我和凯瑟琳一直聊到大约七点半，在那之后我就离开了咖啡厅，回到了‘团结街区’的总部。” 马西普朝特拉维斯看了一眼，平静地回应道。 “聊的结果怎么样？” 特拉维斯继续问道。 “……还不错，凯瑟琳确实是一个好记者——我的直觉相信她一定能写出一篇保持公平立场的报道……但很可惜，没有这个机会了。” 马西普脸上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有些落寞。 “马西普叔叔，不用担心，那些警察一定是在栽赃你，我们会将你救出来的——” 茱莉亚看着马西普，坚定地说道。但马西普却只是摇头一笑，看着茱莉亚道： “小茱莉亚，你能让我和特拉维斯说几句话么？” 茱莉亚迟疑地点点头，将话筒交到了特拉维斯的手上。 特拉维斯握紧话筒，看着玻璃窗后面的马西普，恳切道： “马西普会长，就像茱莉亚所说的那样……你放心吧，我会为你请最好的律师，一定能帮你从警察局里走出来——” “——特拉维斯。” 马西普忽然打断了他。 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特拉维斯，轻轻地道： “我进警察局之后，接下来‘团结街区’的工作，就由你来负责了——不要忘记我们的初衷。” 特拉维斯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宛如承诺一般坚决的视线盯向马西普，沉稳道： “……马西普会长，请相信我。” 马西普有些疲惫地点点头，眯了眯眼睛： “我想跟纳瓦利也说几句话，你能把话筒交给他吗？” 特拉维斯毫不迟疑，“当然可以。” 然后，话筒被塞到了纳瓦利的手中。 从未想过居然还有自己的纳瓦利，猝不及防地接过话筒，看着玻璃窗后面的马西普，微微张大嘴巴，大脑一片空白： “……喂？” “纳瓦利，你是个好孩子。” 马西普用前所未有的温柔的视线，看着他微笑道。 “不要把自己局限在外表下——以你的天赋，今后你一定会做出更大的成就。当初没能压下那些抗议的声音，让你进学校读书，完全兑现你的计算机天赋，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纳瓦利握着话筒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他露出自己也不知道是哭是笑，而旁人更看不出来到底是怎样的表情，声音嘶哑地对马西普说道： “马西普老师……我的身体状况，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上学的，而且你一直在抽空教导我各种知识——你是我永远的老师。 “……而且，以我的计算机天赋，在不在学校读书对我没有任何影响。对我来说，互联网上的一切数据传递和信息连接行为，都是我学习的教科书。” 纳瓦利用嘶哑而怯懦的声音，说着如此狂妄自负的话语，令旁边的特拉维斯朝他投来了诧异的灼热视线，也让马西普的眼神变得更加柔和。 但纳瓦利完全没有在意旁边特拉维斯的视线——甚至就连身旁最令他魂牵梦绕的茱莉亚的存在也忘却了，他只是深深地看着玻璃窗对面的马西普老师，脸上暗红的肉疤抽动着，泪腺变得炙热了起来。 “这样就好，纳瓦利，你应该多露出这样的一面的——自信的孩子能够索取更多……纳瓦利。” 会见室的十分钟时间已经到达结尾，伴随着清脆的铃声，马西普苦笑着挂断了电话，嘴唇抽动了一下。 虽然茱莉亚等三人还有许多不舍，但在警员的强行要求，还有马西普的身影已经被带离会客室的情况之下，也不得不离开了警察局。 一出警察局大门，茱莉亚和特拉维斯便相伴而行先行离开，在离开之前，茱莉亚向纳瓦利道了个别。 他们要急着去寻找加利福尼亚州最优秀的刑辩律师，为马西普找到一个合适的辩护人，将他从警察局中带出来。 虽然还有很多案情的细节藏在深水之中，但因为方才与马西普的见面，茱莉亚信心满满，认为很有机会破除警察们的诡计——毕竟，美利坚始终是一个法治国家——哪怕她非常讨厌FBI和LAPD，但也从心底相信这一点。 然而，看着两人大步流星离开的背影的纳瓦利，却远不如茱莉亚那样有信心。 哪怕看着两个人相伴离去，但那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情了，纳瓦利的心中只剩下马西普老师的面庞，心底充斥着惶惑的情绪。 助步车的车轮轧过马路的声音之中，回往住处的道路之上，纳瓦利的脑海中，闪过刚才在会客室里见面的细节。 那是在宣告结束的警铃声响起的一瞬间所发生的事情。 那一刹那。 依旧举着话筒，将其紧紧贴着耳朵的纳瓦利，听到了马西普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在警铃中快速说了一句话。 “马西普……照顾好你自己，和茱莉亚。” 然后，连线电话被切断了。 纳瓦利的眼中，最后剩下的，便是马西普被刑警带着转过身时的落寞眼神。 “马西普老师……” 直到回到住处，在三层公寓的卧室里躺下的时候，纳瓦利的脑海中仍旧不断回响着马西普那一句仿佛托孤一样的话语。 尽管还有很多不理解，然而纳瓦利已经隐隐感觉到，有一抹巨大的阴翳在蔓延过来，马西普老师正逐渐被它所吞没，而自己只能旁观着，但却无能为力。 怀着焦躁不安的心情，纳瓦利就这样沉沉睡下。 第二天，他在媒体平台上，看到了马西普老师在警察局中畏罪自杀的消息。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章 沉默的盥洗室 “‘团结街区’负责人马西普·塞那内斯，昨夜于洛杉矶警察局看守所中自杀。” 纳瓦利凝视着电脑屏幕平台的头条新闻，就像是无法理解英文字母那样，死死地盯着。 这是什么意思？ 自杀了…… 是死掉了的意思吗？ 自杀了…… 从字面意义上理解，就是自己杀了自己。 自杀了…… 为什么要自己杀掉自己？ 自杀了…… 会有那样的事情发生吗？ 自杀了…… 鼠标滚轮不由自主地向下滑动。 更多的信息在媒体新闻界面上浮现了出来，被摄入进纳瓦利的眼中—— “马西普·塞那内斯，原为著名的跨族裔权利组织‘团结街区’的总负责人，日前因《洛杉矶时报》记者凯瑟琳·奥都拉谋杀案被FBI逮捕，并被转移到了洛杉矶警察局中…… “……当夜，于大约凌晨两点钟的时候，马西普在看守所的留置室内解下自己的领带，将其缠在了留置室的栏杆之上，利用它扼紧了自己的喉咙……由于当夜该留置室内除马西普以外没有其他犯人，所以马西普的自杀行为第一时间没有发现。虽然随后监控室的值班警察通过监控录像发现了马西普的行动，并迅速赶至留置室将其解救下来。但因为错过了抢救的第一时间，马西普在医院抢救无效后被宣布死亡…… “……从现场的监控视频来看，马西普确因自杀身亡，当夜值班的警察对其死亡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洛杉矶警方叙述道，他们在之前谋杀案的受害者凯瑟琳身上提取到了与马西普的指纹对比一致的多枚指纹；同时在发现尸体的树丛泥土中也检查出了和马西普鞋型相同的脚印……此外还有许多条证据指向马西普·塞那内斯，到目前为止，警方并未发现除他以外的其他有可能的嫌疑人。 “对此，洛杉矶警察局的心理侧写师凯恩分析道：某种程度来说，‘马西普的自杀可以理解’，一位德高望重的社会人士，在骤然做下了恶性犯罪行为以后，其内心往往会产生较强的道德负罪感，这种‘劣罪感’会纠缠他们的内心，并让他们做出一些‘令人遗憾的举动’……” 无法理解。 这些是什么？ 纳瓦利感觉自己眼前的世界变得像是一块正在不断融化的奶油蛋糕。 他的喉咙里渗出了“嗬嗬”的吐气声，但很快又转为“咳咳”的嘶哑的声音，最后，变成了宛如野兽一般低沉的嘶鸣： “啊啊啊……” 他跌跌撞撞地从电脑桌前爬起来，沉重地冲向了卫生间，拧开了水龙头，在洗脸池的水满了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进去。 “咕……” 十秒钟，二十秒钟……仅仅四十秒钟，肺部功能有障碍的纳瓦利便已经到达了极限。 但就在他从洗脸池中挣扎着抬起头颅后，大口大口地呼吸了几下以后，纳瓦利又毫不犹豫地将头颅一把扎了进去。 如是者三，如是者四，如是者五…… 良久，许多次濒临极限的纳瓦利，感受着肺部传来的快要爆炸一般的痛苦，强烈地压榨了自己的呼吸功能之后，他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 “马西普老师……” 倚靠着卫生间的墙壁，纳瓦利浑身瘫软地慢慢坐下。盥洗室黯淡的灯光之下，他的眼中又浮现出了深夜所见的，马西普的那个略显落寞的眼神。 再加上临走前警铃声中马西普那句仿佛托孤一样细微的话—— 一瞬间，纳瓦利明悟了，自己所感受到的那股隐约的不安到底是来自哪里。 “……马西普老师……他已经料到这件事了么……可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马西普老师早就有预谋要自杀了——岂不是就像报道里所说的那样，他是为自己所犯下的谋杀罪而深感歉疚…… “……不，我不相信马西普老师会犯下这种罪，我也不相信他会为此而自杀——” 纳瓦利的眼神变得清明了起来。 “……这些事情的背后一定有人在操纵……一定会有破绽，我要为马西普老师洗脱罪名……” 他捏紧了拳头，尽管身体虚弱无比，但眼中却燃烧起了火焰。 哪怕眼前所见之处充斥着阴翳，但对马西普的怀念之情还有内心中抑制不住的，宛如岩浆一般沸腾的情绪已经冲破了上限。 而就在这时，纳瓦利感觉自己的衣兜里，传出了震动声。 那是非常熟悉的特别的声音。 马西普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了一口气，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端的，果然是那个人。 茱莉亚：“纳瓦利，你已经看到了吧？” 茱莉亚的声音中，有种滚烫的，像是火焰烧灼的珠子在流动的感觉。 不用问“看到了什么”，两个人都心知肚明。 纳瓦利：“……嗯。” 茱莉亚：“马西普叔叔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无论谋杀还是自杀，都绝不是他会做出的行为。虽然他不是基督徒，但他对生命无比珍视，他还有很多事情想要去做。” 茱莉亚：“——那是警察部门设计的陷阱，是FBI和LAPD联合起来的绞杀行动！他们看到了马西普叔叔建立的‘团结街区’对于原本以白人为主体的财富权力阶层的冲击，他们想要扼杀这个威胁，抽走‘团结街区’的灵魂，就杀死了马西普叔叔！不仅杀了他，还要毁掉他的名声，毁灭我们的‘团结与平等’！” 茱莉亚：“纳瓦利，我要去对抗这一切，我要反抗FBI和LAPD警察部门的黑暗，你也来吧！跟我一起，我们一起去做！” 茱莉亚的声音之中没有任何的软弱和动摇，就像她当初在垃圾堆旁边发现纳瓦利时的那样，带着一心一意的坚定。 那股滚烫的意志即使隔着手机话筒也仿佛感染到了纳瓦利这里，他握紧手机，下意识地想要同意—— 但是，话到嘴边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马西普老师对他所说的最后那句话： “马西普……照顾好你自己，和茱莉亚。” “茱莉亚……” 心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纳瓦利沉默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黑咖啡 沉默。 安静。 这份默然，几乎就在第一时间便被茱莉亚敏锐地感知到了。 她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抬高了一个音调： “纳瓦利……你，你在想什么？” 她的声音中，第一次出现了动摇，但却不是对自己的，而是对通话的对方。 “我……” 纳瓦利吞吞吐吐地说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就像是在被小刀一刀一刀地剜下去一样，尽管如此，却还是断断续续地说了下去： “茱莉亚……我认为，还是不要采取太激烈的行为……马西普老师如果还在的话，他也会担心我们的……而且FBI和LAPD的权力那么庞大，如果正面对抗说不定有什么闪失，我们可以通过司法途径……” 纳瓦利的声音，变得越来越软弱，尽管电话那头的茱莉亚一直在安静地听着，但他却没什么底气。 良久。 当他绞尽脑汁也说不出一个字的时候，茱莉亚的声音再度传来： “我明白了，纳瓦利。” 她第一次在纳瓦利面前，变得这样冰冷。 “找你帮忙是个错误——我从一开始就该知道的。很抱歉打扰了你，谢谢你的通话，再见。” “嘟嘟”的忙音传来。 纳瓦利倚靠在卫生间的墙壁上，怔怔地坐了好几分钟。 他握紧手机，想要回拨刚才的那个电话，但最后却还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 纳瓦利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再次洗了一把脸，一步步扶着墙，又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中。 再次坐在电脑屏幕前，纳瓦利的眼神变得坚硬了起来。 他切换成熟悉的暗网入口，网络世界最为幽深的海域重新展现在他面前。 “对不起……马西普叔叔，我可能要辜负你的遗愿。” 他在心中对那个男人轻轻地说道： “我会劝说茱莉亚，好好照顾她的……但是，我自己的安全，我可能要放下了。” 下一刻，纳瓦利敲击着电脑键盘，在暗网中标注着“特别安全顾问频道”、“网络舆论频道”还有“情报追踪频道”的聊天中分别敲下了同样的一句话： “你好，我有一笔交易想要谈谈。” …… ‘团结街区’的总部里。 挂断了手机聊天以后，茱莉亚的表情却远没有她的声音那样冰冷。 她看着屏幕上面“已断开”的聊天显示，收起手机，眼眶通红地捂住了脸庞，把眼泪埋在了双手之中。 就在她的身后，一双温暖有力的臂弯将她从后面包围住，一个极有磁性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小茱莉亚……我知道你的心情，明白你的悲痛——但是你看，连纳瓦利都不支持你的想法。你要明白，那是不会成功的…… 特拉维斯抱紧了茱莉亚，后者并没有推开，仍旧将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手掌中。 “……就算马西普会长死去了，但‘团结街区’还在，我们应该继承马西普会长的遗志，为少数族裔的权利而奋斗。” 特拉维斯耐心而温柔地劝说着，英俊的面庞线条流畅，无比动人。但就在这时，将脸埋在手掌中的茱莉亚，发出了有些模糊却充满寒意的话语： “马西普叔叔从来不会说自己是为了争取少数族裔的权利而奋斗。” 她将头抬了起来，回过头，用审视而冰冷的眼神打量着特拉维斯，后者一时之间怔住了。 “马西普叔叔从来都觉得，而且并不讳言——他是在争取‘权力’，而非‘权利’。后者是right，仅仅只是指能够自由获取并且支配自己所有财富的能力；然而前者，power，才能够动摇财富分配的平等水平。他想做的，不是那种政治正确的‘权利议题’，而是要改变这个国家的权力版图分配——后者才是决定各族裔社会阶层的核心。” 她冷冷地看着特拉维斯，直到后者的脊背上慢慢地沁出汗水，才眯起眼睛，说了一句话： “特拉维斯——对于马西普叔叔的死亡，你会感到高兴吗？” “……什么意思？” 张口说话的一瞬间，特拉维斯才惊觉自己的喉咙里的声音有些沙哑。一瞬间，他尽力让自己眼神里的哀伤和这份沙哑相匹配，深吸了一口气，深情地凝视着茱莉亚： “茱莉亚，难道你会觉得我是那种为了自己能够上位，就可以眼睁睁地坐视一位年高德劭的长者去死的人吗？茱莉亚，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 他毫不相让地与茱莉亚对视着，眼神中充满了委屈和愤怒。 大概是这份情绪稍稍触动了一些茱莉亚，她首先做出了退让，移下了目光，对特拉维斯说道： “对不起……我的情绪有些波动，因为马西普叔叔……” “我可以理解，马西普会长的死亡，也给我造成了很大打击——但我还要负责‘团结街区’的工作。我相信‘团结街区’内一定也有很多人因为马西普会长的事情而深受动摇，所以我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特拉维斯诚恳地说道。 茱莉亚嘴角扯了扯，对他露出了一个僵硬的微笑。 “……辛苦你了，特拉维斯。我，不……” 她摇摇头。 “我想我是得回去清醒一下。” 她转过身，摇摇晃晃地走出了‘团结街区’总部的房间，特拉维斯没有挽留，看着她的背影恍惚地离去。 确认茱莉亚彻底离开以后，特拉维斯摸了摸自己背上的汗水，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眼神中之前泛出的所有情绪都变得淡漠了起来，从怀中拿出手机，特拉维斯拨打了一个电话： “嗯，情况报告……马西普确认死亡以后，对‘团结街区’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这里大部分人都还处于震惊和迷惑之中…… “噢……我明白的……放心吧，我会好好改造‘团结街区’的——它会成为一个无害的社会组织……等到功成身退以后，我就会返回总部…… “‘风险较高的对象’？你的意思是指……噢……” 特拉维斯耳边听着另一边长官的指示，犹豫了一下。 只是一下，似乎在动摇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决了起来、 “其他的没什么……不过，马西普·塞那内斯的养女茱莉亚，疑似有些不安分的想法。” 接下来又说了些什么，不过已经变得无关紧要，只是一些收尾的事情。 特拉维斯坐在了办公室的椅子上，目光环视一周这个逼仄无比的小办公室——这个与一个有着超过十万会员，掌控着数以亿计的美元大组织完全不相称的办公室，最终落在了眼前的杯子里。 咖啡杯中，浓黑色的咖啡水面上，依稀倒映出特拉维斯毫无表情的面孔。 他凝视着那杯咖啡。 良久，特拉维斯将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苦涩的味道。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二章 舆论之罪 茱莉亚走出了总部房间的大门。 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直到离开“团结街区”的总部，来到外面的公交车站台上的时候，她才回过头，看向距离公交车站数百步外的，被掩映在林荫之中的总部的五层大楼。 “特拉维斯……” 她在心中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只剩下疲惫还有深深的怀疑。 还有—— “纳瓦利……” 茱莉亚握掌成拳，放在了自己的唇边，重新转过头，似要掩饰自己表情一般，眼神下撇。 公交车就在此时驶入站台，她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快步跨过踏板，走进了公交车里。 …… 第二天。 马西普的死亡事件引起了不小震动。 作为“团结街区”的创始人，他在洛杉矶大区乃至于整个加利福尼亚州都有着不低的名声以及德望。 而哪怕是从政治层面上来说，马西普也是州内举足轻重的人物，作为“团结街区”无可争议的领导者，虽然他并没有过参选的意图，但他一个人完全可以代表“团结街区”以内十万人以上的选票，这对于加利福尼亚州的参议员来说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所以在过去，哪怕“团结街区”会面临FBI还有LAPD的联合审查，但依然还能维持下去，就是因为“团结街区”所代表的选票足以在议院里为他们争取一股保护的力量。 然而现如今，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一开始，网络上不少人对马西普的死亡事件还抱有怀疑态度——作为一个美国人，质疑政府就像是他们骨子里的禀赋一样，对于这个多移民国家的大部分民众来说，凡是能和警察以及当局联系起来的事情，他们往往会抱着审视的态度，东嗅嗅西嗅嗅，想要看出一点猫腻来。 但是很快，随着警方公布出来的证据越来越多——包括死者凯瑟琳身上的指纹，死亡现场附近的脚印…… 而且最关键的是，洛杉矶警察局还放出了几段视频资料—— 第一段视频资料，是当天下午咖啡馆里的出入口监控，根据监控录像显示，马西普和凯瑟琳在咖啡馆里的会见以后，两个人又并肩离开了咖啡馆，而且一边出去还一边聊着天，但是可以看出来，两个人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太好； 第二段视频资料，是死亡现场的树荫附近道路上的监控视频，从监控视频里可以看到，在凯瑟琳死亡前，马西普和凯瑟琳曾经一起并肩来到现场附近，但就在凯瑟琳的推定死亡时间以后，道路上的监控视频却显示出从里面走出来了一个慌乱的人影，其身形模样与马西普一致，他跌跌撞撞地逃走了； 还有第三段，也就是最后一段视频资料，则是看守所的留置室内，马西普的自杀视频。画面之中，马西普将领带打在了栏杆之上，给自己做了一个刚好能伸进脖子的圈——然后多次拧转之后，最后再打了一个死结以后，便通过这种方式活生生地勒死了自己。 案件线索，还有视频资料，铁证如山一般敲定了马西普畏罪自杀的事实。 接下来，洛杉矶警察公布了他们认为的马西普作案动机——因为《洛杉矶时报》过去曾指责过马西普还有“团结街区”的一些“隐晦而未经调查的可能情形”，导致马西普对《洛杉矶时报》还有相关记者心怀怨恨。 而就在与凯瑟琳见面以后，两人在交流过程中产生了一些抵牾，导致马西普心中的怨恨爆发，便在之后通过借口将凯瑟琳约至人迹罕至之所，将其扼死。 但在看守所中，因为知道自己会遭到法庭的审判，马西普的内心感到崩溃，他便选择了自杀。 从证据到动机，种种件件，一一确凿。 ——于是，马西普的形象还有声名，开始有了崩溃的痕迹。 网络之上，不少人对马西普发出了指责的声音，并将他生前的照片制作成“meme图”，或者是弄成恶搞照片。 尽管“团结街区”的会员还有受其荫庇过的人在网络上发声，想要维护马西普的形象，不相信那会是真相，但在如洪流一样的民意面前，他们的举动就像是螳臂当车一样。 尤其是接下来，事情进一步升级，更让许多原本对马西普抱持着充分信任的人，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因为凯瑟琳的家人，也在互联网上发布了视频。 在视频中，他们声泪俱下地谴责了马西普的“暴行”，述说着自己的女儿过去取得的令人骄傲的成绩——从社区最好的中学毕业，考上了芝加哥大学新闻系，并在之后进入《洛杉矶时报》工作，兢兢业业，热爱生活，是他们的好女儿，然而这一切都被马西普毁掉了…… 尤其是视频的最后，他们还提到了一个之前从未被提到过的东西——经过警方的鉴定，凯瑟琳有被性.侵害过的痕迹，而且她体内的DNA成分，与马西普一致。 此视频一出，更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而洛杉矶警察局也在此时羞羞答答地站了出来，承认他们确实发现了这个事实——但因为当时凯瑟琳的家人还在崩溃之中，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而且唯一的嫌疑人也已经自杀身亡，所以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向社会公众公布这一消息。 一时之间，对于马西普的指责到达了顶峰。 之前还想维护他的人，也都在此刻放下了键盘，选择了沉默。 全美上下，不约而同的，只剩下嘲讽怒骂马西普，以及“团结街区”的声音。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真假不明的消息也在网上流传了起来： 马西普曾经将会员的孩子带到密闭的房间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但是孩子从那以后就很消沉…… 马西普执掌期间，“团结街区”向不明公司输送过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利益，而那个不明公司疑似马西普的个人独资企业…… “团结街区”开设的小学及中学中，曾有多起性丑闻和其他负面新闻曝出，但都被马西普个人独力压下…… 漩涡一般的舆论场中，针对马西普的愤怒的声音越来越庞大，之前还为他说话的人，甚至都不再保持沉默，而是调转枪口，冲在了辱骂马西普的第一线。 舆论和民意，在被刻意引导之下，向着马西普以及他身后的“团结街区”宣泄而去，这两者的形象都一落千丈，直入谷底。 煽动。 奏鸣。 风暴。 没有人再关心死者，“马西普”已经成为了一个被定格的形象，成为了“居心叵测的伪善者”的象征。 为了挽回“团结街区”的形象，新任会长特拉维斯召开了记者会，向凯瑟琳的家属表示了歉意，并宣布“团结街区”会对他们一家进行上千万美元的赔偿。 ——这一举动虽然在客观上挽回了一些“团结街区”的形象，但无疑也是昭示“团结街区”将彻底同马西普及其理念斩断联系的割席行为。 马西普的名声也因此彻底跌入再起不能的深渊。 “日前，说唱歌手坎耶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抨击了马西普·塞那内斯的伪善，并决定要写一首歌来斥责他……” “美利坚前黑人总统奥.观海表示，尽管马西普·塞那内斯一直口口声声说着‘要为少数族裔的权利而奋斗’，但他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深深挫伤了黑人的形象，对此，奥.观海‘感到深深的遗憾’……” “NBA著名球员勒布朗在被谈及‘马西普·塞那内斯事件’时，做出了愤怒的表示——他认为要剔除类似马西普·塞那内斯这样的坏黑人，让好黑人越来越多，才是提高黑人权利的最佳途径——在此之后，勒布朗向记者展示了自己所参加的公益项目……” 从广泛民众，到社会名流，所有人都在指责、嘲讽、怒骂着马西普·塞那内斯。 他过去的善行，只是处心积虑的伪造； 他倾心的演讲，被视作煽动民意的工具。 从西海岸到东海岸，马西普·塞那内斯这个名字，成为了“骗子、杀人犯、性.侵害者、恋.童癖患者”的代名词。 几乎没有人再相信马西普是无辜的。 只有极少数人，还坚持原来的立场。 他们藏在阴影里，寻找着能为马西普洗脱罪名的可能。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三章 Close AI 依然是那间三层楼上的公寓。 坐在电脑前的纳瓦利看着浏览器首页上出现的新闻，面无表情，但手指却在颤抖。 “‘团结街区’会员举行集体会议，宣布取消前任会长马西普·塞那内斯的成员资格，以期挽回‘团结街区’的名誉——尽管如此，经过了这段时间以来的舆论浪潮，‘团结街区’的会员数已下降到了五万以下，大批资助者向‘团结街区’要求撤回捐款……” “马西普老师，如果你知道自己为之付出一生的事业，最后变成了这样的结局，你又会怎么想呢？” 纳瓦利这样想着，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一张老人的面庞，那是祖母的脸孔。 “一切都有代价，得到和失去总是相伴而行。” 他想起祖母时常说的那句话。 命运会将每一个人升至其人生的高峰，但也会轻而易举地将其抛至无限的深渊—— 一切都在神明的选择之中。 如果是祖母的话，或许可以用她仿佛看透了世间万象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用她久经磨难和时代的语言使自己得到解脱和宽慰吧。 ……但是，据纳瓦利所知，就在母亲埃斯特雷亚将自己从那个小村庄带离之后不久，几个月以后，祖母便已经静静地死在了那个小木屋中。 是安息。 然后那个村子便失去了传承自阿兹特克时代的最后一个巫师。 纳瓦利注视着电脑屏幕。 脑海中静静地回想着这些事情。 回想着自己的过去。 ——从墨西哥的临湖小村庄，到美利坚家族的被抚养者，再到被丢弃到垃圾堆旁的半残者，最后是如今绝不会为人所爱的，身体孱弱，比卡西莫多还要丑陋的废人。 失去了祖母，母亲从未爱过自己，亲生父亲的族系将自己视为耻辱——甚至剥去了自己的脸皮，等到现在，就连最后一个自己用心尊敬，也是真正疼爱自己的长辈也受迫离世…… 纳瓦利的眼神，渐渐变得冷硬了起来。 他手指敲动键盘，屏幕上浮现出了熟悉的暗面世界的入口。 …… “god talk”：“嘿，美洲豹武士，赏金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ocelotl”：“我最近没有心思在这种事情上。” “god talk”：“噢……请别这样，ocelotl，在我所知的范围里，只有你才有这样的技术，你要是撒手不管，我可就没办法对上游客户交代了……” “ocelotl”：“……” “god talk”：“……你到底怎么了，我们之前不是合作得很愉快吗？” “ocelotl”：“我想跟你谈一笔交易。” “god talk”：“什么？你会想要跟我谈交易？是跟技术相关的东西吗？要是那种情况的话，这个世界上可没多少人能比得上你的吧？” “ocelotl”：“不是技术相关的东西……只是这个。” “ocelotl”向“god talk”传输过去了一个大文件资料，里面只有一个程序。 “god talk”：“……这是什么？” “ocelotl”：“先看看那个程序吧？你可以在安全的虚拟环境中下载一下，将它和算法组合，看看有什么效果。” 对方离线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纳瓦利安静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之后，“god talk”重新上线，一上线便迫不及待地回复道： “我的天，那是什么情况！ocelotl，你的程序提升了我的工作对象接近百分之八十的输出效率！你到底是什么人？！！” “ocelotl”：“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觉得你——或者说你们，应该很需要这个程序以及它背后的整体框架还有研发代码吧？这对于你们推向市场的那个AI，有着无与伦比的作用——我说的对吧，CloseAI的CTO，桑德斯先生？” “god talk”正在输入中。 “god talk”没有回复。 “god talk”已离线。 “god talk”重新上线。 “god talk”：“……老实说，我从没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事情发生。我已经尽可能夸张地想象ocelotl你的黑客技术水平了，但它还是突破了我的想象。对了，这个AI算法技术你又是从哪里获得的呢？是从哪个计算机实验室盗取出来的吗？” “ocelotl”：“如果我说我是基于你们的通用型AI，一个人改进出来的优化程序，你会相信吗？” “god talk”：“……我相信。” “god talk”：“越是深入AI领域，就会明白这是属于天才的区域。现在的AI研究就像是用坩埚的香水师一样，一个劲地在不同材料的配比中打转——但是，如果在这个领域中出现了一个类似于格雷诺耶·巴蒂斯特那样仅靠嗅觉就能还原且调配出一切的绝世天才，那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god talk”：“美洲豹武士，你想要交易对吗？你想要用这个程序算法交易什么？” “ocelotl”第一时间没有回复。 再次传输文件，这一次传输过去的，是一个视频资料包。 “ocelotl”：“我检验了这几段视频，用市面上可以找到的AI检测软件都没有显示出它们为AI合成，但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知道你们的实验室中有着现今最优秀的通用型AI还有辅助鉴定工具，如果是实验室级别的工程环境，应该能够还原出它们的本来面貌。” “ocelotl”：“这就是我想要的交易对象——将这几段AI合成的视频还原，并将其结果公布在社交媒体上——你们是现在风头最盛的AI公司，你们的检测结果一定会被信任。” “god talk”：“……” “god talk”：“……美洲豹武士，虽然我对于社会新闻不太关注，但这几个视频还是看到过的。ocelotl，你和那个名叫马西普·塞那内斯的人，是什么关系？” “ocelotl”：“这个信息，不属于交易范围。” “god talk”：“……我明白了。” “god talk”：“不过，ocelotl，你要知道的是——像这种兴师动众被制造出来的，接近天衣无缝的AI合成视频，背后的势力一定不是那么简单的。光是一个AI算法改进程序，还没有办法抵消我们在公布还原结果后可能带来的损失以及敌意。” “ocelotl”：“你还想要什么？金钱么？我还有上千万USDT。” “god talk”：“不，那都是些小钱，几次实验就会耗干净了……我想要的东西，只有一个——也只有那件东西能抵消我们的损失。” “ocelotl”：“……是什么？” “god talk”：“你。” “god talk”：“我想要你加入Close AI，成为我们的一份子，将你的天赋完全投入到我们的事业之中。” 纳瓦利看着电脑屏幕。 思考良久。 他终于敲下了键盘： “好。”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弱者相狩 纳瓦利关闭了通讯对话。 他看着电脑屏幕的荧光，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 随手打开了浏览器，出现在首页媒体栏目上的新闻，却让纳瓦利的表情从漫不经心渐渐变得严肃，惊讶——然后是不可思议。 “马西普·塞那内斯养女茱莉亚，在洛杉矶街头发起抗议游行，以针对‘马西普·塞那内斯事件’的舆论浪潮！” 纳瓦利急匆匆地点开了新闻网页，以及网页下的直播画面——出现在记者直播间的洛杉矶道路之上，数百个各种肤色的人举着横幅和标语在马路之上游行示威着，正高声叫喊些什么。 而为首之人，在她落入纳瓦利眼中的一瞬间，后者便已经认出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纳瓦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后立刻从电脑桌旁拿出手机，拨打了茱莉亚的号码。 …… 洛杉矶市，维洛希斯五号大道。 举着横幅的男男女女们一脸坚毅，在茱莉亚的带领下高高地举着标语或者是一张张写有“protest”的白纸，在五号大道上前进着，数百人的行动令周边居民人人为之侧目。 而茱莉亚就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昂首挺胸，带领着不长不短的队伍，壮节而行。 毫无关系的民众站在远处的街道，拿起手机，对他们饶有兴致地拍着照片，发在各路社交平台上；记者们举起摄像机，直播车和闪光灯详细记录下这条队伍行进；就连警察也来到了附近——穿着FBI和LAPD制服的男人抱着胸，在队伍的外围若即若离地游荡着，不怀好意地看向这边。 而茱莉亚，对此仿佛一无所觉一般，昂首阔步，看向前方，额头上的几绺头发下渗出了些微汗水，而眼神却如同石头一样沉着。 她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纸板。 “我们要正义！” “我们要真相！” “重启凯瑟琳案调查！” “恢复马西普·塞那内斯的名誉！” “撕破黑幕！这是上层白人的诡计！” 在茱莉亚的引领下，身后的人们高声呼喊着，几百人的声浪汇成震动了楼层玻璃的嗡鸣，让一个接一个的居民也不由得好奇地从窗口中探出了脑袋。 而就在行进的过程中，举着纸板的茱莉亚感觉自己的口袋里传来了震动声。 她微不可察地掏出了手机，看了眼——那上面已经有超过十条短信和几十通未接来电，包括“团结街区”内的许多认识的人，还有特拉维斯的名字，不过他们在茱莉亚多次未接听以后已经放弃了努力。 只剩下一个人，还在锲而不舍地对她拨打着电话。 “纳瓦利”。 看到这个名字，茱莉亚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 闭眼，复又睁开。 然后，她便再次选择了“不接听”，然后彻底关机，将其放回进了自己的口袋。 步伐仍在继续。 而就在前方，数辆标注着“LAPD”的警车从街头窜出，驶在了抗议人群的最前方—— 警车之上，十数名警察鱼贯而出，警惕地举起手枪，对准了茱莉亚以及其身后的示威者们。 身后的队伍一时间出现了些许停顿。 但茱莉亚看着他们，毫无畏惧地举着纸板迎了上去。 就像是扑向礁石的浪花。 …… 五号大道一侧的高级酒店中，一个可以居高临下俯视五号大道全景，看到那里形形色色之人的房间内。 特拉维斯握着手机，看着游行的人群在茱莉亚的带领下前进着，微微眯起了眼睛。 特拉维斯的视力很好，甚至能看清每一个抗议者的面容，此时眯着眼的他，从人群的头看向为，一个个辨识着自己能认出来的对象—— “菲奥娜·塞拉留斯，黑种人，丈夫是酗酒者，经常家暴，在马西普的帮助下成功与丈夫离婚，并取得了一大笔赔偿金……” “罗克·琼斯，拉美裔人，在事业失败之后意图自杀，却被马西普救起，而且还被马西普给予了生命的意义——投身于少数族裔的事业之中，改变这个国家的各种不公，从此全心全意地追随马西普·塞那内斯……” “奥多·李，黄种人，一对白人夫妇从龙国收养的孩子，但在他十岁的时候，却被身为牧师的养父性.侵，而且想要去报案的时候还被养母阻拦了下来，从此生活惶惶不安之中……直到遇见了马西普·塞那内斯，对方在谈话和疏导中得知了内情，帮助李起诉了其养父养母，并更改了其抚养权利，可以说被马西普从地狱中捞了出来……” “还有简、奥克多、乔纳森……” 将自己所认识的人一个个数了个遍，特拉维斯最后的视线停留在了领头者的身上。 “——以及，茱莉亚。” 他的目光紧紧地追随着那个女人，后者的发丝在风中飘拂着。 举着纸板的她，毫无畏惧地冲向了警车。 虽然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特拉维斯的嘴角还是浮现出了些许嘲讽的微笑。 “这算什么？巅峰产生虚伪的拥护，黄昏见证真正的使徒？” 马西普几十年亲手帮助过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了。 即使那其中的大多数听信了网络的主流舆论，成为沉默的一分子，或者是附随主流同声叱骂马西普，但依然会有人愿意相信那个男人，追随那个男人的遗愿走下去。 而当这些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的时候，也会形成一片海浪。 只不过，马西普所帮助过的人，大都身处底层，空有力气，却没有办法组织起来。 然而，一旦真正有学识和行动力的人加入其中，事情便瞬间发生了变化。 茱莉亚——就像他所猜测的那样，果然成为了最尖锐的一把刀，将那些人聚集了起来，刺向了舆论的心脏。 只是…… 特拉维斯静静地看着茱莉亚，看着她带着人群的身影冲向了警车，眼中却露出了怜悯的神色。 “茱莉亚……无论你和我，都是这个国家真正上层眼中的一枚棋子而已。但与你不同的是，我有棋子的自我认知，而你却以为可以翻盘。 “……但是，一旦棋子想要走出棋手为他们规定好的道路，那么只会招来灭顶之灾——马西普会长是如此，你也是如此。” …… 茱莉亚带着人群冲到了警车面前，警察们举枪与他们对视着，而茱莉亚寸步不让地盯着他们，不断地向前逼近。 最前面的警察显得有些狼狈，枪口朝天，鸣枪示意： “不要再靠近了，你们这是未经批准的游行！” “这是公民的自发集会！是我们愤怒意志的展示！” 茱莉亚大声地回应道，身后的人群也高举标语，展现出犹如钢铁般坚决的意志，显现出来的气质有别于一般的集会。 “就算逮捕我们，也别想我们放弃！” 茱莉亚更逼近了一步，逐渐越过警察设置的障碍线。 “如果要开枪的话，那就开枪好了！让这个国家的所有民众看看，我们的决心！也让所有人看到这背后的黑幕还有肮脏的权力意志！” 步伐毫无阻拦，越过了障碍线，已经到了直面警察的地步。 人群宛如军队一样不断冲击着防线，额头流汗的警察们对视了一眼，良久，让开了道路，狼狈不堪地贴在两边的墙壁上，任由人群从他们面前通过。 示威者们骄傲地从他们身边经过，每经过一个人，就会受到鄙视的视线，让警察们的头越来越低。 而与此同时，示威的人群中，“胜利”、“胜利”的欢呼声越发高涨，人们就像是骄傲的斗鸡一样齐齐涌出了路口，吸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民众拍照摄像，甚至还有些乐子人加入其中，让游行的队伍越来越长。 “呼……” 茱莉亚的视线一片空阔。 越过了警察之后，再前面的道路，变得畅通无阻。 尽管心底微微有着隐忧，感觉警察局维持治安的力度似乎过于软弱，但箭在弦上——为了争取洗脱马西普罪名的机会，让这个国家重启调查，刺破这背后的黑幕……她早就已经做出选择了。 “马西普叔叔……” 带领着人群，身后的人们越来越高涨的情绪也感染到了茱莉亚，她的心中洋溢着正义的兴奋还有明朗的感伤—— “……我相信，你也一定会支持我这样做的吧？只有足够吸引眼球，扩大关注，将我们的集会呼声展现出来，才有可能改变这一切——” 茱莉亚的思绪停留在了这一刻。 停留在了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她姣好的面庞笼罩在阳光之中，无比明媚的时刻。 因为就在这一瞬间。 道路之上，传来了几声枪响： “砰、砰砰——” 不是从身后的警车那里。 而是从斜对面的路口处。 一个男人，白发苍苍的男人，拿着散弹枪，扣动了扳机。 茱莉亚呆滞地看着他的面庞。 男人的面庞。 苍老，疲惫，布满皱纹。 然而现在每一条皱纹之中，却都填满了愤怒。 子弹袭来。 还有那个拿着散弹枪的男人。 他最后传来的声音。 像是从地狱中发出来的，带着火焰的声音： “你们这群家伙，可耻的败类…… “——在我的女儿死了以后，居然还想要帮凶手脱罪！” …… 身体重重地倒地。 整个世界忽然失去了重量。 眼前可见之物，都像是一张老照片般迅速地褪色，然后远去。 接着，所有的颜色和事物的轮廓，都从眼中消失了。 茱莉亚睁大了瞳孔，大部分意识都已经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不过，最后的刹那，还有一些残留的思绪在活动。 耳畔迷蒙地响着纷乱的脚步声、哭泣声、争吵声，但是，都已经完全听不清了。 只是，却莫名地回想起了几年前的一个夜晚。 那个时候，“团结街区”的总部里，收拾完资料，准备回家的茱莉亚看到最为尊敬的那个男人，正坐在窗边，沉静地看着月色。 仿佛完全投入其中一般，静静地看着。 但马西普的眼神中，却没有任何欣赏美好事物的情绪——恰恰相反，其中充满了沉重的空虚。 直到茱莉亚叫了他一声以后，马西普才回过了神。 “马西普叔叔……” 茱莉亚有些慎重地挑选着词句，因为她担心自己会不会不小心触碰到这个男人许多年前的伤心事。 但实在没找到什么委婉的问法，所以她只能直白地道： “你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坐在这里呢？” “噢，茱莉亚。” 马西普仿佛被惊醒一般，眼中沉重的空虚迅速褪去，用一种饱含歉意的目光看着茱莉亚，微笑道： “我坐在这里……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茱莉亚追问。 “嗯……” 马西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 “茱莉亚，你认为我们的工作，能够解决这个国家的不平等么？” “当然不能——‘不平等’这种事情是没有办法解决的。但我们的事业至少能够促进这个国家向好的一面发展——哪怕仅仅前进一步，也能在我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使我们影响下的社区更加贴合‘平等’的形态。” 茱莉亚运用社会学的常识流畅地回答道，马西普不由得微微一笑： “不愧是茱莉亚，说法非常清晰明确，很有气势。” 这样的赞赏并没有让茱莉亚满意，她盯视着马西普，好奇地问道： “难道……马西普叔叔，你还有一些不同的想法吗？” “怎么说呢……” 马西普又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仿佛是要逃避，又仿佛是要与之对抗一般，重新看向了月亮。 “我只是偶尔会觉得……倘若这个国家是个赌场，像我们这样的社会组织者就是为了牌桌旁的赌客——那么，无论21点落在了牌桌上的何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毕竟，对于赌场老板来说，真正的胜负，其实早已注定了。” …… 早该知道的…… 就是这样的…… 这是他们永恒不变的套路。 ——受害者永远在自相残杀。 ——获利者永远在举杯相庆。 ——正义是权力妆点的白手套。 ——而真正的英雄，从来就不存在。 ……这个国家几百年的历史里，像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变化过…… ……究竟要到何时…… ……才能改变呢…… 意识渐渐模糊。 茱莉亚沉入了越来越深的黑暗中。 最后，只剩下了绝对的冷寂。 (本章完) ------------ 请假一天 这两天下午，身体不舒服，整理一下，明天保底两更 ------------ 第一百五十五章 工程完成 纳瓦利一直在看着茱莉亚。 当那场游行被各路新闻平台爆出来，多家媒体直播跟随的时候，他看着电脑屏幕上呈现出的画面，视线紧紧地追随着茱莉亚的身影。 紧紧地追随着。 深深地凝视着。 焦急而反复地拨打电话，然而无论怎么拨打，对面也没有接听，直到最后，彻底传来“关机”的反馈。 “茱莉亚…… “不要……” 纳瓦利无意识地喃喃道，看着视频直播中的女人，引领着游行的人群穿过街道，冲过警车的防线，就像是自己身处其中一般，额头上慢慢渗出了汗水。 ——尤其是在示威者们畅通无阻地穿过警察把守的狭窄路口的时候，尽管那些人脸上洋溢着兴奋而激动的笑容，直播镜头放大打在他们的脸上，看起来充满了活泼的气氛，但一股越来越紧迫的不安感，却弥漫在了纳瓦利的心底，让他的心脏都变得紧绷了起来。 直到最后。 枪响。 散弹枪中喷射出子弹。 茱莉亚倒下。 尖叫、呐喊、纷乱的脚步。 人群聚集、散开、奔逃。 纳瓦利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 他张开嘴巴，默默地看着画面正中央那个倒下的身影，已经没有办法说出一句话了。 哪怕等到直播切断的时刻，也还是没有任何反应。 脑海中一直回旋着茱莉亚倒下那一瞬间的场景。 女人的胸口绽开了一朵朵血花。 伴随着极有冲击力的子弹穿过胸膛，在阳光之下，那些血花仿佛一朵朵盛开在人类身体之上的曼珠沙华。 “茱莉亚……” 脑海中只剩下了这个名字。 也只能够念着这个名字。 纳瓦利枯坐在电脑之前，不知道看了多久，断流的直播平台只有一片雪花屏，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然而那或许是最为符合纳瓦利心境的画面。 雪花屏，白噪声，整个世界变成了噪点的聚集，此外没有办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信息形式。 纳瓦利一直枯坐着。 直到断流的直播平台又亮了起来。 打扮鲜艳的女主持人出现在直播平台中，她的眉眼间尚带着兴奋的余韵，却还是要尽力压抑自己心底的刺激感，全力以赴扮演出为这起事件感到“悲痛”的模样，以庄重的声音开口说道： “方才，在‘团结街区’前高层茱莉亚·塞那内斯的带领下，‘团结街区’内有数百人参与了她所组织的‘正义游行’。此次游行的目的在于为马西普·塞那内斯‘讨回公道’…… “……包括茱莉亚在内的数百人，相信‘凯瑟琳案’的真凶并不是马西普·塞那内斯，这起案件的真相只是国家警察针对马西普和‘团结街区’的一个弥天大谎，其根本在于压制马西普所带领的‘团结街区’对于少数族裔权利的强烈呼吁之声…… “……然而就在游行示威的中途，‘凯瑟琳案’的受害者凯瑟琳·奥都拉的父亲莫伦·奥都拉突然出现在游行示威现场，并对队伍最前方的茱莉亚开了枪，后者应声倒地，正在附近警戒的警察闻讯赶来，抓捕了莫伦·奥都拉，并对茱莉亚进行了紧急救助，但茱莉亚此时已经气绝身亡…… “……莫伦·奥都拉为何要做出这等举动……就在警方抓捕他的时候，本台记者进行了一番采访，以下为采访画面——” 纳瓦利默默地看着视频。 整个视频的大部分内容都已经被过滤到了他的脑海之外，所剩下的只有几个关键性的字眼。 “开枪……” “气绝身亡……” 这些话的意思…… 是说，茱莉亚，已经死了么？ 纳瓦利呆滞地看着直播，电脑屏幕上的荧光倒映在了他暗红色的脸庞上。 而视频内容已经在此时发生了切换，出现在画面中心的，是一个眼神中带着疯狂的愤怒的中年男人。 他的鬓边微白，看起来有些苍老，身上的衬衫领口处汗渍渍的，明显好几天没有洗过了。 男人正是莫伦·奥都拉，他的双手已经被警察反扣在了身后，但不知为何，警察却没有第一时间将他带走，而是给了他一个在被抓入警局之前接受采访的机会。 莫伦将嘴凑到了刚好送到他面前的话筒上，直勾勾地看着摄像机，用仿佛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声音对观众说道： “我听说‘团结街区’有很多人认为马西普那个杂种是无辜的，而且还想用游行示威的方式为他翻案…… “……我知道那些人在想什么——马西普·塞那内斯，也许他对某些人来说，确实是个好人。他也曾救过一些人，收养过一些孩子，帮助过无辜的人——对于他们来说，马西普是个绝对的好人，他们不承认这个‘好人’做过的恶事，拒绝让他为他所犯下的罪孽而忏悔，想要让马西普带着清清白白的名声，一直到坟墓中去。 “……但是，对于我来说，那又算什么！我的女儿死在了这个伪善的恶棍手下！而且还不知有多少人曾遭过他暗中的毒手！哪怕是阿道夫，也曾对一个名叫罗莎的犹太小女孩无比温柔，甚至充满关切——然而在此同时，他也将数不胜数的犹太人送进了毒气室！如果有人因为自己的曾受到马西普的关照，而将他奉为神袛，忽视这个“阿道夫”所犯下的一切罪行的话。那么，我绝不承认那样的事情！虽然杀了人，但我没有任何后悔！” 莫伦·奥都拉的脸占据了画面中心，无论是抿着的嘴唇还是绷紧的眉毛，都彰显着他洋溢的怒火还有无比的决心。 直到直播视频重新切回记者的画面时，这个为女儿复仇的男人所产生的强大压迫力仿佛还残留在画面中央。 纳瓦利关掉直播，重重地躺在了卧室的床铺上。 看着窗外的世界从明亮的清晨变得昏暗，又从昏暗变得明亮。 如是数个昼夜，无知无觉，无疲无倦，仿佛感受不到自己腹中的饥饿，一切都已经置之度外了一般。 直到数天过后，来自“god talk”的回复终于到来： “工程完成了。 “经过深度学习的模型鉴定，我们成功分析出了这几个视频的AI合成痕迹。”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六章 舆论风波 当纳瓦利躺在家中，宛如失神一样不知昼夜地横躺着的时候。 网络之上，舆论依旧在变化。 茱莉亚在游行过程中死亡的那天，一开始的网络舆论，基本上是以震惊和困惑为主。 毕竟，美国是个习惯游行示威的国家，虽然茱莉亚以及“团结街区”的那些人支持的对象是全美上下认为“罪无可赦”的恶棍马西普，但一旦涉及到生命，还是不由得会让人对此产生一些怜悯。 而且，网民最喜欢的并不是平铺直述的真相，而是扑朔迷离的反转，在反转的过程中，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立场以及追随的对象，生活不需要反转，才能活得轻松；但新闻很需要反转，才能吸引眼球。 就像是一部出人意料的悬疑电影一样，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不知道导演安排了什么牌——所以在那个时候，甚至有不少人因为茱莉亚的死亡而反过来怀疑马西普的死亡是不是确实有什么猫腻了。 ——但很快，这种怀疑在莫伦·奥都拉被捕时的影像泄露之后便消失了。 画面中的那个男人，充分地表明了自己的心境，还有强烈的厌恶。 那种无比纯朴的想要为自己女儿复仇，想要阻拦那些希冀通过“不公正手段”为真凶翻案的混蛋的心情，在网络上得到了诸多民众的赞赏——每一个普通人都会想，假如是我处在这种情况下，假如是我的女儿遭到了这种对待，我会怎么做？ 于是，出自一个正义公民最本愿的“以眼还眼”的复仇之心，茱莉亚的死亡所带来的那一丁点儿反转声立刻就如惊骇海浪中的些许逆流一般，瞬息之间便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则是网民们有志一同的，对于莫伦·奥都拉的行为的支持声。 尽管有些人会觉得莫伦的行为有点过激——但无论是谁，都会发自内心地理解莫伦的行为。 甚至，在白宫首页上，希望减缓甚至免除莫伦罪行的请愿书，已经有了超过五十万用户留名。 当然，相对的，作为莫伦所代表的“正义”的一方，作为死者的茱莉亚，自然要被踩进更深的深渊。 这是舆论攻防的自然之理。 当自己身处于其中一方的立场，发自内心地认同其行为之后，便会为了迎合自己内心的情感，强化自己立场的“正义性”，而下意识地寻找起对方行为中的漏洞和道德低劣之处——只有相对一方越是低劣，便越是能显示出自己选择的崇高性和无可争议的正当性。 幸运的是，茱莉亚已经死了，而且“团结街区”也被全盘收拢在了特拉维斯手上，再没有人能够为她辩护。 于是，就像是马西普一样，死去的茱莉亚也遭到了同样，如同马克吐温《竞选州长》内容一般的窘境。 网络上开始传出流言： ——茱莉亚和马西普名为养父女，实则有不正当关系，她的心中对马西普怀着扭曲的爱，也正是这种爱蒙蔽了她的心灵…… ——茱莉亚在高中时期曾经对同学进行霸凌，而且她导致好几个女生退学——尽管真实情况其实是茱莉亚帮助了一个遭受霸凌的同学，并将那几个霸凌她的女生赶出了学校…… ——茱莉亚在耶鲁大学进行过一个公益项目，但她将项目所得全部中饱私囊了——真实情况其实是这个公益项目就是‘团结街区’资助的实践项目，所得资金被全部用于学校建设…… 先进的新闻媒介，还有最新的科技工具，降低了信息分享的难度，让这个时代处于信息爆炸环境之中，但某种程度上，真相反而更加难以凸现出来。 现代媒体平台变成孵化谣言的场所，真实与虚假再无隔阂——只要相信，即是现实。 于是，当一个个谣言不断累积堆叠起来以后，茱莉亚的形象，也如同马西普那样，得到了彻底的扭曲。 …… 特拉维斯抽着烟，坐在“团结街区”的总部中，看着屏幕中显示出来的一条条社群评论，面无表情。 马西普和茱莉亚的身后名，都已经在社会舆论中被彻底消解，沦为了一个又一个黑暗的符号——尽管这是他一手执行，而且处心积虑许久终于完成的工作，但是事到如今，特拉维斯的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也没有任何感伤。 所剩下的，只有平静。 事到如今，“团结街区”的会员数越来越少，已经从十万跌到了不足两万，这个马西普用一生精力打造的事业已经变成了半废的墟垣。 哪怕是特拉维斯，也会对此感到有些可惜，毕竟倘若能合理利用，那么以‘团结街区’的会员量和资源，足以让他的地位上升几个台阶——只可惜，‘团结街区’的残废是上面那些人早已决定好的事情，他也没办法更改。 再说了，他的前途也不在这个总部狭窄逼仄的社会组织内，而是在更为广阔遥远的世界之中——所以，一想到自己被许诺的未来，特拉维斯心中所剩无几的可惜也就彻底烟消云散了。 他吐出一个个烟圈，白雾成环，同样在空中慢慢飘散。 忽然，特拉维斯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发现了社群评论中，似乎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音调——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音调也变得越来越多—— “等等……” 特拉维斯握着鼠标，根据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找到了这些异样评论的来源，看着那个来源——那个网站首页上挂出的技术分析报告，特拉维斯的瞳孔放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而眼中也第一次地，溢出了莫名的恐惧—— “怎么……这怎么可能！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他们是疯了吗？！！！”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一看到那上面的号码，特拉维斯的身体变得更为僵硬。 他的额头不断地向下渗出汗水，颤抖着手，接起了电话—— “长官……” …… 洛杉矶市，依然是那个社区的三层公寓。 但就在今天，公寓门外的平静却被打破了，穿着警察制服的男人占领了公寓门外的出入口，动作敏捷，暴力轰开了房门。 “FBI，open the door！” 房间内没有任何抵抗的动作传来。 甚至没有任何抵抗的声音，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声音。 冲进房间以后，FBI们拿着手枪，看着无论电脑还是户主全部都已经消失，变得空空荡荡的卧室，不由得面面相觑起来。 片刻之后，向上级的回禀电话被打通了： “sir，任务失败，对象已经逃走了……” (本章完) ------------ 一百五十七章 飞抵旧金山 就在FBI突袭公寓大门，冲进去却看到了四壁无人的卧室的时候。 与此同时，从洛杉矶机场刚刚起飞，而目的地却是旧金山的一架私人飞机中，纳瓦利坐在宽大的座椅上，看着殷勤的空乘和专任医生在身边来来去去，默然不语。 就在他的面前，目光炯炯有神的男人坐在对面，身子放松地靠在座椅的靠背上，微笑地看着他。 “哈喽，纳瓦利——或者应该称呼你为‘ocelotl’，感觉如何？” 男人的视线落在了纳瓦利的暗红色而满是疮疤的脸庞上，眼神中并没有其他人通常会有的厌恶或者是鄙夷之情，反而带着好奇和了然之色。 纳瓦利嘴唇嗫嚅了一下，摇了摇头： “……我没想到，你们居然就这么直接找了过来……而且还是用这种……” 他的眼神有些不安地环视了一周，最终落到了身前—— “……私人飞机。” 男人——Close AI的CTO桑德斯，看着纳瓦利，微笑道： “你为此感到不安吗？有些惶恐？” 纳瓦利看着他，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桑德斯的身体前倾过来，拍了拍纳瓦利的肩膀： “这是我们大BOSS的私人飞机，这架飞机曾经接待过千亿富豪，军工复合体的巨头，还有国务卿——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没有惊人的财富，也没有庞大的势力或者崇高的地位——但是唯独有一点，仅仅是那一点，就值得这架飞机为你启航，降落在洛杉矶的机场上了—— “——你是个天才。天才是值得特权相待的。” …… 飞机在平流层的云丛中翱翔。 从洛杉矶到旧金山一共只有六百多公里的航程。 差不多一个小时的航程中，桑德斯的声音飘扬在私人飞机的舱室中，对纳瓦利详细地叙述着什么东西。 “自从得到了你提供的程式，我们新一代AI的研发工作加快了许多——因为你的要求太过明确，所以我们很容易便能联想到‘ocelotl’就是马西普·塞那内斯身边的相关人——而你的特征又实在太过明显了，我们派出去的侦探基本上没多久就已经找到了那个目标——纳瓦利·埃文斯，一个墨西哥裔男人，沉迷于电脑技术，深受马西普的帮助…… “虽然找到了你，但我们一开始并没有打扰你——无论我还是CEO萨尔曼都深知天才是珍贵的事物，为了体现我们的诚意，我们在实验室里复原了那几段视频的AI痕迹，并发布了出去——你看，我们的契约内容已经完成了…… “……不过，‘马西普·塞那内斯事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虽然以boss的财力还有Close AI的影响力，FBI还有LAPD不敢直接对我们调查，但他们却像我们一样找到了你，也找到了‘ocelotl’和‘纳瓦利’这个名字之间的联系……为了消除威胁，他们决定用‘ocelotl’做下的事情去逮捕你——而我们的boss提前得到了这一消息，认为应该乘这个时候将你带回来，便派出我来接待你。 “……放心吧，你的电脑还有数据介质都被我们的人包装带走了，应该会和我们同时来到旧金山，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都尽可以提——这都是对于天才的优待。 “而且，我们在调查过一些你的背景之后，发现了你过去遭遇到的某些事情，因此，我们特意出动人力，最终成功找到了几个对象。” 桑德斯微笑地将一个平板电脑放在了纳瓦利面前。 而几乎是看到电脑屏幕上的第一张脸庞的一瞬间，纳瓦利的视线便已经“粘”在了上面。 “这是……” 他用微弱的声音感叹道。 桑德斯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这个男人现在的名字叫做费尔南德，现在是巴黎的一个寓公——但根据我们的调查，他从前在美国还有一个名字，那就是拜卢比克·埃文斯，你可以往下再翻翻。” 纳瓦利的手指茫然地下滑，接下来出现在屏幕正中央的，却是一张女人的脸庞： “菲丽雅丝，目前在里约热内卢开了一家啤酒馆——但她以前叫做埃斯特雷亚。” 桑德斯的声音继续稳定地传来，纳瓦利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然而事实就这样摆在了他的面前。 手指继续下滑，又出现了几个人的照片，但是一直滑到尽头，也没有出现那个将他的面皮剥掉的男人。 纳瓦利抬起头，看着桑德斯。后者以为他是在不满，温和地解释道：“还有一个关键人物没有找到——杰拉尔多·菲尔门德。不过我们雇佣的侦探社已经在全球出动了，另外——” 就像是要转移话题一般，桑德斯对他展露出牙齿洁白的笑容： “不过，纳瓦利，上面出现的画面，应该有不少你心心念念的人物吧？这些信息就是我们的见面礼。这是信息与科技的时代——信息即权力，我们Close AI已经是信息供应商中的佼佼者；而且，你知道的，我们背靠着的那个公司，也是我们的BOSS创立的巨硬，更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信息寡头之一。怎么样，你想做些什么吗？” 纳瓦利低下了头，看着平板电脑上出现的一张张脸庞。 那些他原本心心念念的人，有的想要复仇，有的想要重新再见一面——但无论是谁，都是他本以为远在天涯海角，遥不可及的存在，此时却在桑德斯及其代表着的公司手下，没有过几天便资料满满地重新出现在了他面前。 然而…… 时过境迁，再见到这些人的面庞，哪怕其中有着自己的母亲，纳瓦利竟然也感觉自己的心底犹如一滩死水，没有半点波澜了。 他凝视着平板电脑上现在名为“菲丽雅丝”，明显又苍老了许多但却和当年完全不一样，脸颊变得无比丰润，脖子也大了几圈，正举着酒杯兴高采烈地坐在酒馆中央，只有眉眼间依稀能看见当年的痕迹的“母亲”，缓缓摇了摇头： “……没有关系了——我已经不需要，也不想要再见到他们了。” 说着，纳瓦利抬起头，看着桑德斯。 “……谢谢你们帮了我这么多——接下来该我完成契约了。所以……我要做的工作主要是什么呢？” 桑德斯看着他，脸上慢慢盈满了笑容。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纳瓦利。” 而就在这时，私人飞机已经到达下降点，伴随着剧烈的轰鸣，缓缓降落到跑道之上。 在滑轮传递至车内的略微震动中，飞机慢慢停了下来，舷梯呈斜角向下摆出，纳瓦利在服务人员用心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舷梯，阳光猛烈，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而就在舷梯的正前方，早已等候多时的Close AI的CEO萨尔曼，快步走上前，犹太人特有的黑色微凸的双目紧紧盯视着纳瓦利，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 “你好，纳瓦利·埃文斯。”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强人工智能 从来到旧金山的那天开始，纳瓦利便住进了Cloes AI专门提供给他的别墅中。 包括清洁工，私人医生，厨师，还有司机。 除此之外，还有一份包括以上所有内容的，同时附带数千万美元年薪的长期限合同。 当然，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那份长期合同所附加的竞业协议以及隐形条款保证纳瓦利一旦想要退出公司，就会招来至少数十亿美元以上的赔偿。 而且，虽然纳瓦利被告知FBI对他的搜查令，在公司高层的斡旋之下已经得到了解除。 但是，Close AI的CEO萨尔曼以及CTO桑德斯“不经意”地“提醒”几句，让纳瓦利明白，倘若他不能继续为公司工作，那么FBI对他的搜查将会卷土重来。而且，作为与马西普关系密切的人员，他将在此后的生活中面临如当初的马西普和茱莉亚一样的，不断的审查、监管……乃至于国家体制上层“消除威胁”的指令。 不过这些都只是非常隐晦的提醒。 无论是萨尔曼还是桑德斯，只是想让他明白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只要纳瓦利能够专心于实验室工作的研究，那么这些提醒他都可以无视。 “美利坚是被财富和权力构建起来的阶层世界。作为世界第一强国，美利坚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财富和权力的象征之地。” 萨尔曼在招待纳瓦利的私人晚宴上，眼角含笑，对他如此说道。 “——不过，这两者都建筑于美利坚超出其他国家的科技力量之上。先进的科技不仅能够带来财富，也是让美利坚一直站在世界顶峰的保证……所以，优秀的，高适用性的，能够引领未来的科技，会受到国家意志的注视，是国家竞争战略的重要一环——它也将成为个人的护身符。能够参与其中的人，就像是加入了‘曼哈顿计划’的那批科学家，拥有着僭越的特权——所以无需担心，纳瓦利，只要你还在我们之中，FBI的手就没办法伸到这里来。” 纳瓦利看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 第二天开始，纳瓦利正式进入Close AI的实验室里工作。 Close AI，自从其推出第一代自然语言AI模型开始，便成为了全世界AI领域的领头羊。 第一代的“NLMR”（自然语言多模态机器人），能够使用各种语言与人类进行对话，并且能够部分理解人类的语义，拥有数千字以内的上下文记忆功能，尽管以现在的眼光来看，其实在过于粗略，但在其诞生之处，便震动了整个AI学界的人； 第二代的“NLMR2”，在一代的基础上产生了长足的进步，NLMR2通过了图灵测试，并考过了会计师资格考试和律师考试，获得了1400分以上的SAT成绩，能够检索并组合网络上现有的代码，为用户提供其所需要的东西； 第三代的“NLMR3”，在语义理解和智能水平上，相较于nlmr2没有得到飞跃式的进步，但是在Close AI的工作下大大提高了其运行效率，同时拥有了更高的记忆能力。而且除此之外，它也开始与互联网科技的各方面结合到了一起——包括AI绘画，影像合成，医疗诊断，人脸识别，也正是依靠NLMR3，Close AI才开始将其从一个单纯的会员制使用收费的“工具”，变成了一种深度涉入其他领域的“基础设施”，也让Close AI的市值上升到了几千亿美元的高度，成为了新崛起的霸权级科技企业。 ——这些都是纳瓦利早已熟知的事实。 而现在，他的工作内容，却与以上Close AI迭代的产品历史基本上无关——尽管他之前提供的那个程序帮助桑德斯他们将最新的产品NLMR3的效率提高了几成，成功带来了十亿美元以上的收益。 但他并没有被要求去维护或者是改进那些过去的产品。 他要做的事情，只有一个—— …… 纳瓦利坐在楼道间助步车上，车子跟随前面桑德斯的步伐，在雪白的走廊中不紧不慢地前行着。 他视线上撇，又朝左右看了看，几乎看不到天花板和墙壁之间的夹线，两者仿佛是一体的，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制成，但是可以看到，随着他们的前进，墙壁和天花板上会不时亮起全息影像，宛如某种未来科幻电影中的场面。 而就在通道的尽头，当桑德斯的脚步踏在那里之后，一扇与旁边墙壁毫无缝隙的门缓缓滑入夹缝，巨大的实验室映入了纳瓦利的眼帘之中。 ——庞大的机箱，嗡嗡的轰鸣，还有数十个在电脑前忙碌的人们。而就在场地的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屏幕，上面的代码宛如流水一般闪烁着，一看到那面屏幕，纳瓦利便不由得怔住了呼吸，那里浮现出的代码虽然只是一鳞半爪，但却深深地触动了纳瓦利神经最深处的敏感位置，让他的大脑骚动了起来。 他默默地凝视着那面屏幕，眼神仿佛凝固了一般粘在了上面。 一直侧着头观察他的桑德斯，看到这一幕，满意地笑了。 “纳瓦利，你能看出来那是什么吗？” 纳瓦利仍旧凝视着屏幕，目不转睛，呼吸变得沉重了起来： “看起来……似乎是AI相关的新型程式——但是其核心算法与现今通用的体系截然不同。” “没错。” 桑德斯点点头，看着他。 “想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的笑容有些诡异，但却带着浓浓的骄傲。 纳瓦利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桑德斯笑着，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转了话题。 “在人工智能领域中，对人工智能的智能水平分级有许多种分法，但通常来说，其一般可分为弱AI、强AI以及超AI。 “虽然我们公司此前推出的产品，从NLMR1到NLMR3已经许多人认为达到了真正的‘强AI’的水平——但只要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哪怕是NLMR3，距离真正的‘强ai’还是有着天壤之别。” 桑德斯的口吻有些悠长，但纳瓦利一瞬间便明白了他想说什么，于是身子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从弱ai到强ai，最重要的界限是什么？不在于运算能力的强弱，不在于其表面上是否可以进行自然语言的对话——那些都是可以通过炼丹一样的训练模型构造出来的。核心只在于一点——其是否能产生自我意识，进行自我编译，自我发展，产生出类似人类或者是其独有的知觉以及生命体验。” 桑德斯的目光紧紧地投射在了屏幕上，然后迅速移到了纳瓦利身上，那目光中的炙热，令纳瓦利浑身一紧，不知是因为他话语中的内容，还是他眼神里的灼热。 “所以——纳瓦利，这就是你以后的工作地点。而那个程式，就是伱将来的核心工作内容。 “——那是我们Close AI的下一代核心产品，也是我们想要推出的，划时代的产物，在其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就足以将过去的一切AI产品扫到历史的角落之中。 “……真正的，可以适应任何此前被认为是属于人类独有领域的，能够自我解释，自我编译的强人工智能——NLMR4！”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九章 “露西”小姐 从这天开始，纳瓦利正式进入Close AI的实验室，开始对于“NLMR4”的研究工作。 “NLMR4”的目标，是创造出能够具有类似人类知觉，可以自我演进的强人工智能。从根本上来说，其本源与包括“NLMR3”在内的，之前所有类AI程式决然不同的存在。 包括“NLMR3”在内的ai算法，都是人工训练出来的存在。 尽管利用深度学习研究出的神经网络算法模型能够创造出仿佛能与人对话的ai程序，但根本上它们仍是一个依靠人类输入数据，经过整合后再输出的简单结构。 哪怕这其中的整合过程，由于越来越大的算力利用，已经变得越来越复杂，甚至成为了某种类“黑箱”的存在，可解释性越来越差。 然而，那依旧不是真正的强ai，不具有自发性和启发性，需要人类去一个个地拓宽其利用领域，把它们铺设在一个个的工程管线上。 归根结底，依然是“工具”。 而“NLMR4”的目标，绝不是这样的“工具”。 ——这是纳瓦利从第一天开始，就已经知道的事情。 但实际参与其中之后，他还是为Close AI的水平而震惊了一番。 …… “你好，纳瓦利。” “你好，露西。” “今天的天气很不错呢，纳瓦利，但是你的心情似乎不太好？为什么呢？” “……伱误会了，我的脸一直都是这样。” “啊，抱歉，我还以为这种脸色是不开心的表示——看来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学习呢。” “……” 纳瓦利的手指敲击着键盘，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测试以后，他松了松脖子，离开了实验台。 而就在巨大的屏幕之上，名为“露西”的ai在这次对话中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仿佛还灼印在他的视网膜中——“很高兴与你对话！纳瓦利，下一次我们再继续聊天吧。” 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另一个男声： “对于我们的‘露西’小姐感觉如何，纳瓦利？” 眼神锐利的棕发男人微笑着给他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温和道。 这个男人的名字叫做史瓦多，是“NLMR4”实验室的专门负责人。 能在高手如云的Close AI中成为最高等级的实验室专门负责人，史瓦多的实力自然不俗。 根据纳瓦利从桑德斯那里得来的资料，史瓦多早在大学时期便已经有了十几篇顶会。而他的博士论文《基于神经网络算法的自启发性研究》更是成为了nlp（自然语言处理）领域中近乎里程碑式的研究，迄今为止，已有近万个引用。 而就在史瓦多毕业并且进入了Close AI以后，他便再没有发表过论文。有很多人怀疑他在Close AI中遭遇到了很多大佬都会遇到的“学术界—工业界”的转型困难，但如今一看，事实恰好相反——史瓦多不发表论文不是因为成果缺乏，而是因为成果太过先进，所以想要一口气达到终点，直到创造出真正的强ai罢了。 不过，如此成果丰硕，甚至可以说是整个AI领域前三的存在，在纳瓦利到来之后，他非但没有对这个毫无学历和学术资历的男人露出半点轻视，反而对纳瓦利充满了好奇和重视。 “我仔细研究过你提供的那个程式——构思巧妙，非常完美，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有那样精巧的分割算法。” 史瓦多以鹰隼一般的目光看着纳瓦利，重新问了一遍： “你觉得‘露西’怎么样。” 纳瓦利接过矿泉水，没有喝下去，思考了会儿，然后答道： “那是我见过最强的ai，无论从任何角度询问它任何问题，都可以得到以一个普通人的角度来说——‘似乎可行’的回答；而且它能够在没有专门接口的情况下，通过类似于人类的方式，去使用其他软件和工具——某种程度上来说，它已经跟普通人认知的‘强ai’没有太多差别了。” 史瓦多凝视着纳瓦利，脸上没有被称赞的喜悦，因为这并不是他想要的回答。 “但是？” 他提示纳瓦利说下去。 “但是……框架问题和符号接地问题依然存在。” 纳瓦利与他对视，回答道。 “它对于那些运用抽象性概念串联起来的事实，仍然具有理解上的难度。它可以对一个问题和另一个问题都解决得很好——但是，对于那些建立在这两个问题之上的，可以用人类的感官和知性自然而然地理解并回应的东西，它没有办法精准的把握。而任何一个人类，一旦理解前两个问题，就可以在不具备任何先验知识的情况下，解答第三个问题。 “……所以，‘露西’尽管能回答大部分的问题，然而其认知仍旧没有超出基于人工标注的知识来源的界限。尽管我还没有看到它的算法和代码的全貌，但我可以确定——它的智能结构，距离真正的‘强ai’还有很大差距。” 这是一个很不客气的判断，让史瓦多凝视着他的双眼，渐渐眯了起来。 越来越紧，越来越危险。 但纳瓦利仿佛无知无觉一样，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着，身上甚至没有沁出一点汗水。 许久。 史瓦多脸上骤然绽开的笑容，就像是突然拉开的窗帘一样光芒粲然，他一把抓住了纳瓦利的双手，对他大笑道： “分毫不差！甚至比我想象中最好的回答还要精彩！纳瓦利，欢迎来到‘NLMR4实验室’！” 纳瓦利脸上露出了一丝僵硬的微笑。 “这是我的荣幸。” 他心知肚明，自己已经通过了这位负责人的入门测试……或者说考验。 然而，他的心中无悲也无喜。 就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隐隐的想法： “我的计划……到这个时候，终于正式开始了。” …… 进入“NLMR4实验室”之后，纳瓦利用了三天的时间来了解并熟悉实验室过去的算法成果。 据所得信息，这个实验室已经秘密进行了三年多的研究工作，来来去去至少有上百位的顶级工程师曾在此留下自己竭心尽力的成果。 以那些代码库和资料之广，即使是纳瓦利，也用了整整三天才将其大致吸收，并建立起对于现在的算法成果，ai“露西”的框架性认知，然后正式进入了工作状态。 ——当然，这个速度，即使是史瓦多也有些瞠目结舌，其他研究者的反应更不必说。在史瓦多的预想中，他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才能够开始初步工作，而这还是他尽量高估的结果。 正式进入工作状态后，纳瓦利展现出了他相对于其他工程师特立独行的一面。 他不喜欢合作，喜欢一个人独来独往，默默地埋头研究，而且也从不会在交流会议中述说自己的思路。 对此，其他工程师有很多不满，但这些不满的声音都被史瓦多压下来了——他和桑德斯一样，都是包容天才之人。 当然，这份包容很快有了回报。 在纳瓦利进入实验室的十天以后，他研究出了新的路径，大面积优化了“露西”的适应性，让露西的机械联觉水平提高了数倍； 在进入实验室的十八天以后，他成功优化了“露西”的算法，使“露西”在模拟环境中的复杂事态判断能力上升了一个台阶； 在进入实验室将近一个月之后，纳瓦利进一步增加了“露西”的自然模块逻辑能力，让她对于电脑以外无法直接接触的“自然世界”，提高了抽象概念之内的体系化逻辑水平…… 如此多的成果，终于让其他工程师服气了，也让史瓦多和不时前来实验室看情况的桑德斯对他的评价越来越高。 如果说一开始，两人觉得他是“有望得到图灵奖”的顶级天才，那么现在，这个评价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将成为计算机领域的爱因斯坦……甚至更高。” 桑德斯在对萨尔曼回报情况的时候，如此说道。 而这个评价也让萨尔曼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整整思考了半个小时的时间。 然后，他笑了。 “很好，看来我们对于‘天才先生’还应该更重视一些。” 他笑着，从办公桌上起身，对秘书吩咐了一些事情。 于是，当天晚上，纳瓦利再次得到了萨尔曼共进晚餐的邀请。 昨天晚上太累了，没办法更新，直接睡觉去了。 今天挤了时间下午先更一章，晚上再补一章更新。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章 两份礼物 旧金山。 一家私密的餐厅内，数十平米的房间中，幽蓝的灯光洒落。 房间内部，从四壁到天花板的后面，都是海水。 海草摇摆，带鱼和金枪鱼在其中自由地摇曳游动，各式各色的小型海洋生物就那样隔着一层与食客相望。 而且，在那游鱼之中，一条巨大的鲸鱼正在灵活地游来游去，身体圆滚滚的，看起来慵懒而自在。 纳瓦利坐在餐桌前，看着那些游鱼和海草，以及鲸鱼，模样有些茫然。 坐在他对面的萨尔曼看到他这副样子，露出了微笑： “怎样，是这间餐厅的环境太幽静了吗？需要我再换一家餐厅么，我知道旧金山还有一个好去处。” 纳瓦利摇了摇头： “不……没什么。只不过，我从没来过这种地方。这里应该很贵吧？” “不必在意，这里的一顿饭平均大约几万美元的样子，以你的年薪哪怕一日三餐在这里都够了。而且，这家餐厅由我持股——你可以认为这是我产业的一部分，这就更不用担心了。” 萨尔曼笑着，看了一样四壁和天花板上涌动的海水，散发着勃勃生机的游鱼，散漫的海草，露出怀念的表情： “我以前去过阿布扎比旅游，但在那里，无论是酋长酒店，还是大清.真寺，都没什么有趣的——唯独帆船酒店下的海底餐厅，让我感到非常惬意。 “明明外面是骄阳似火，人声鼎沸的吵闹世界。但身处其中，却仿佛自身完全被海水包围了一般。无比静谧而安详——这种对比使我的神经得到了极大的舒缓，我开始明白盖茨为什么要修那么大的水族馆了。于是在我回到旧金山之后，我便开办了一家私人餐厅，里面一共只有十个不到的房间，三百平米用于吃饭，一百平米用于后厨准备，还有超过几千平米的地方，则全部用来包裹这片‘海洋世界’——当然，为了维持这片‘海洋世界’的稳定性和自然状态，我每年都要掏出上千万美元的维护费，虽然这也是值得的。” 萨尔曼的声音悠久而安然，但纳瓦利的却只是微涩一笑，低下了头。 他心里忽然想到，这个‘海洋世界’的建造费和维护费，比马西普老师心心念念的‘团结社区’总活动资金还要多了…… 而就在这时，萨尔曼的声音忽然一变，下一刻，纳瓦利听到他仿佛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纳瓦利，你是不是在想——如果能将这家餐厅的建设资金用在‘团结街区’上，很多事情会不会就能变得不一样一点？” 这句话让纳瓦利骤然抬起了头。 他看着萨尔曼的眼神中，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惊讶。 迎着纳瓦利惊讶的眼神，萨尔曼微微一笑，对他挤了挤眼睛，端起桌上的酒杯，摇晃了一下里面的葡萄酒。 “我虽然博士毕业于MIT的人工智能学院，后面创立了Close AI，但我的本科专业可是应用心理学——我很喜欢从这个专业里学到的一些知识，哪怕毕业之后也没有停下学习的脚步。” 说着，他的声音有些感怀，而纳瓦利则沉默了起来。 萨尔曼继续说道： “纳瓦利，关于之前你和桑德斯在暗网上做的交易——你应该知道的吧，关于我们公告的‘马西普事件’中的影像为AI合成的事情，我们已经被迫撤下了那份公告。因为FBI总部还有总统办公室都给我们打了招呼，这份压力让我们很难办。” 他看着纳瓦利，像是想要从他的眼中窥出些什么来似的。 纳瓦利点点头，声音生涩： “我知道这件事，我明白公司面对的压力，不会有什么意见……而且事到如今，就算让大众知道那些影像是AI合成的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萨尔曼点点头。 “纳瓦利你能理解就好。” 他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不过……我需要的不仅是你能理解，而且还需要你能惬意——这是对天才的尊重。” 说着，他拍拍手，身后的侍者在耳机中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萨尔曼身后的门就此打开，一个男人从门后拿着红酒瓶走了进来。 那个男人没有穿着侍者的衣服。 他的气质与其他的服务人员格格不入，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双眼里有很多红血丝。明显有一段时间缺乏睡眠和不好的作息让这个男人原本英俊的面庞变得难看了许多，看到他的一瞬间，纳瓦利的瞳孔放大了。 但不是因为这个男人突然出现。 而是因为他的外貌。 ——他正是那位曾经与茱莉亚在一起，而后成为了整个“团结街区”会长的男人，特拉维斯。 特拉维斯走到两人桌前，尽力挤出笑容，将手上的红酒瓶恭恭敬敬地放在了桌上。 “萨尔曼先生，还有纳瓦利先生……请问你们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说话之间，他就像是要极力避免撞上纳瓦利的视线一样，眼神有些飘忽，尽力收紧了自己的身体，但却还要挤出充满尊敬的笑容，看起来分外可怜。 纳瓦利撇过了眼神。 而就在这时，萨尔曼的声音响起了。 “特拉维斯·阿克修门，在美国出生，父母都是拉美裔的非法移民，直到特拉维斯十岁之后才获得了合法身份。在那之后，特拉维斯在学校里的学习异常刻苦，尽管他对于数理科目不是很适应，但对于文法语言课程颇有天赋。 “进入大学以后，特拉维斯成为了FBI秘密的‘社会驱动机关’的一员。 “该机关不属于向公众公布的范围，且其中成员在表面上均与FBI无关，而且不在其报税名单上。这些成员大多毕业于精英院校，智力过人，野心勃勃，他们在成为FBI的一份子的同时也会借由FBI的资源在社会公众领域中不断向上攀爬，从而隐秘地为FBI争取资源——以及，用明面的身份进入某些在FBI看来可能会影响国家安全，但又没有借口摧毁的社会活动组织，为FBI提供消灭或者使其‘无害化’的便利。 “而‘马西普·塞那内斯事件’，其实质便是由该机关派遣至‘团结社区’的特拉维斯·阿克修门所一手制定计划并执行的‘团结社区崩溃计划’。” 他的声音温和地在这个房间回荡着，不大不小，但却让特拉维斯的脸色变得越来越惨白，身体也逐渐颤抖了起来。 萨尔曼无视了他，只以柔和的目光看着纳瓦利： “虽然是FBI的一员，但某种程度上来说，广泛涉入政治和公众活动领域的‘社会驱动机关’成员，除了极少数特例以外，也和其他的政客一样，属于可以被交易或者是割舍的对象。特拉维斯·阿克修门并不属于那些特例——所以我交换了一些代价，得到了现在的结果。 “今天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一切，无论你想要这位特拉维斯先生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后都会成为无人知晓的幻梦。你可以选择自己动手，但我推荐你给出一个方案，让其他人来解决，你的身体不适合过度劳累。另外，在这个房间之外，已经有超过五个备选的小混混、盗贼、毒贝反，或者是抢劫杀人犯已经准备好了顶替任何一项罪名，你不必有任何顾虑。” 纳瓦利听着萨尔曼的声音，眼神移向了特拉维斯。 后者终于浑身颤抖着，将身体转了过来，用哀求似的目光看着纳瓦利。 纳瓦利沉默地看着特拉维斯，耳畔回响着萨尔曼所说的话，但心中既无喜悦也无憎恨，只是一片空白。 这个世界对人非常残酷。 如果纳瓦利是个毫无才能以及资产的小人物，那么特拉维斯或许将会成为他终生孜孜以求复仇的目标，一辈子活在对其的仇恨之中，哪怕与其同归于尽也心甘情愿。 然而这个世界也对人无比温柔。 当纳瓦利展现出了自己的才能和前途之后，他甚至不用主动去提，萨尔曼就自己帮他抓住了复仇的对象，不需要几十万字的追索或者是几十年的沉浮，短短一个月之内，就将他带到了纳瓦利面前。 这一切真实却又荒谬得可笑。 纳瓦利忽然叹了口气。 然后他摇摇头： “让他离开吧。” 他对上萨尔曼的眼神，目光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我已经没有复仇的必要了。” 萨尔曼微微一笑。 他朝旁点了点头，便有侍者示意特拉维斯跟他一起离开。 特拉维斯就像是大难不死一般，浑身被汗水浸透，一句话也不敢说，朝纳瓦利投来感恩的一瞥后便乖乖跟着了侍者离开。 而这时，这个房间才终于上起了菜。 然后，纳瓦利忽然若有所思般说道： “你觉得车怎么样？” “噢？” 萨尔曼挑了挑眉，看着纳瓦利，似乎第一时间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纳瓦利耸耸肩。 “公司配备的司机每天开着奔驰接送我上下班，但我觉得有些不安心。所以我刚刚忽然想到了雪铁龙，它的撞击实验得分在同类车里好像很高。” 原来如此。 萨尔曼露出了然的笑容，对着纳瓦利点点头。 “我明白了，今天晚上这辆车就会送到别墅。” …… 酒过中旬，餐过一半。 萨尔曼忽然放下了餐刀，看着明显有些心不在焉的纳瓦利，微笑道： “其实除了刚才那件事情以外，我还有一份礼物想要送给你的。 “我思考了很久这份礼物应该是什么，本来考虑的是这间餐厅——不过我实在太爱它了，这里的每一个细节我都亲自经手过，实在不想将它交给别人。 “所以，我只能将我次要热爱的事物割舍一部分给你。” 说着，他将一份文件从桌上推到了纳瓦利面前。 “一份期权激励合同，起步为Close AI百分之零点五的股权，最高可达百分之二，时限为三年。” 他对纳瓦利挤了挤眼睛，虽然是开玩笑的语气，但却令人感到郑重。 Close AI没有上市，但现在市值估算已经超过了两千亿美元。 如果以此为标准，那么眼前的这份合同，代表着保底十亿美元，最高甚至可以达到四十亿美元的利益。 萨尔曼想要将纳瓦利绑定在同一架战车之上的决心是如此浓厚，纳瓦利已经能够明确感受到了。 盯视着那份合同。 良久。 纳瓦利伸出了手。 眼神终于有了些许动摇。 他看着萨尔曼，认真地道：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那就让我们举杯庆祝吧。” 萨尔曼举起酒杯，对着他，微微一笑。 (本章完) ------------ 更新推迟一天 周五白天的更新移到周六，今天工作太忙了。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应对 宴席结束。 纳瓦利回到别墅以后，在卧室里打开了电脑。 在旧金山新闻平台的角落里，一条最新播报的消息。 “晚七点五十，一个青年男子在五号大道附近过马路时，遭到一辆从小巷中闯出来的雪铁龙汽车的突然撞击…… “事后，车主停留在原地，拨打了报警电话。而被撞击的男子则被紧急送往医院，目前”正在接受治疗……” 纳瓦利看着这条消息，面无表情地将它翻了过去，就像是从没有看到过那样，脸色没有一丝波动。 但下一秒，他的视线却停留在了桌旁的一份文件封面上。 那是萨尔曼提供给他的股权激励合同。 看着那份合同，纳瓦利的眼中却没有了当时在餐厅里收到它的动摇。 恰恰相反，他叹了一口气。 “我说过‘我已经没有复仇的必要了’——事实上，那不是假话……” 他喃喃自语着，不知在向谁倾诉道。 “其实，对于向特拉维斯‘复仇’的事情，我并不觉得那有任何意义——因为，无论是马西普叔叔，亦或是茱莉亚，特拉维斯都不能算是真正杀死他们的‘凶手’。” 他撑着身体，从桌子前站了起来，双手扶着墙壁，蹒跚地走到床边。 他现在所住的别墅，位于旧金山的阿瑟顿社区，在半山腰上，地价和房价丝毫不比洛杉矶世界闻名的“比弗利山庄”逊色。 此时已是深夜，但从窗外看去，还是能看见夜色中的瞳瞳灯光，点缀着这座城市，风声幽静，轻轻敲击着窗门。 于是纳瓦利微微闭上了眼睛。 他在心中说道： “我真正要复仇的对象——是这个国家。” …… 从晚宴之后的第二天开始，纳瓦利能够明显感觉到，包括桑德斯在内的其他公司高层，对于自己的态度又有了些许变化。 如果说之前，他们对纳瓦利的态度，还是一种对天才的尊重和敬佩，然而这敬佩之中却包含着些许将他以工具视之般的俯瞰视角；那么从第二天开始，他们原本的感官潜移默化中悄悄改变，多出了一种现实性的敬畏，和基于令人震撼的财富烘托之下的对纳瓦利的侧目。 这个国家从建立之初，便围绕着财富的积累而运作，数百年来，以财富为核心的“美国梦”早已深深根植于每一个人心中，没有人能无视金钱，哪怕是桑德斯这种CTO也不能。 哪怕是实验室里的其他工程师，也因为纳瓦利身上的变化而有些心思浮动。尽管纳瓦利的技术和天才让他们只能仰望，他们不敢奢望自己能得到纳瓦利一样的待遇。但是，若能研究出有价值的成果，相信萨尔曼也一定不会吝啬投入和扶持的。 于是一下子，实验室里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密，工程师们对于“NLMR4”的研究，除了原本的对强ai的学术追求以外，还多出了强大的现实性的利益刺激。 当然，高管和实验室里的精英都要么自持身价，要么有自己的追求，尽管纳瓦利已经在短时间里成为了他们无法等闲视之的角色，然而他们也不会主动接近性情孤僻的纳瓦利。 不过，一些Close AI的中层还有消息灵通的人员，在得到了从上面传来的隐约的消息以后，却产生了些别样的心绪。 ——虽然纳瓦利看起来非常丑陋，而且很难接近的样子。 但是，当长着这副样子的男人，脚下踩着几十亿美元以后——似乎、可能、大概，看起来也不是那么令人生厌了？ …… 午餐时间。 Close AI的内部餐厅。 纳瓦利坐在餐厅一角，坐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座位上，对着加载了全息显示模块的玻璃桌面沉思着什么。 仿佛是在神游太虚，又像是在专心致志地思索着某个问题。 而也就在他低着头，等待自动送餐机器人将餐盘送过来的时候，一个悦耳的女声忽然从旁边传来。 “你好，纳瓦利先生，请问我可以坐在你的对面吗？” 纳瓦利抬起头，一个金发大波浪，有着姣好面孔和傲人双峰的白人女性站在旁边，对他露出了热情的笑容。 女人的的长相非常漂亮，丝毫不逊色于茱莉亚，但却没有茱莉亚眉宇之间的真诚气质，表情显得有些虚无。她的双瞳浅黄中带着一些亮光，看起来眼睛很大。 纳瓦利思考该如何回复，然而就在他思考措辞的时候，女人已经径直在纳瓦利面前坐下： “嗯，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公司的行政部副主管，凯琳娜·奥塔柏曼，我听说了纳瓦利的事迹——你的水平太卓越了，我好崇拜你……” 女人喋喋不休地说着，脸上荡漾着伪饰出来的笑容。 然而就在她说话的同时，一个冷漠的男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凯琳娜·奥塔柏曼，我知道你——你在前任COO和现任CHO之间周旋却被两边抛弃的风流韵事早已传遍了，如今还想要来招惹纳瓦利·埃文斯么？不过你能不能在跟他聊天之前先摘下你的隐形眼镜？” 名叫凯琳娜的女人，看着突然出现在桌边的史瓦多，脸色立刻变得僵硬了起来。 “史瓦多主管……” 她看看史瓦多，又看看纳瓦利，一脸狼狈，尴尬地笑着： “看来聊天的时机有些不对，下次有机会我再和纳瓦利先生联络一下感情。” 说着，凯琳娜匆匆起身，就像是逃跑一样从桌边溜走了。 旁边的一些正在用餐的员工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将好奇的目光投射了过来。 但无论是史瓦多还是纳瓦利，都没有旁顾。 史瓦多在纳瓦利桌子对面坐下，紧紧看着他： “很抱歉突然打断你的一段有可能发展的感情进程——不过那主要是因为我不认为她会是一个合适的发展感情的对象。虽然也许拥有一个野心勃勃的配偶也不是一件坏事，那些令人眼界大开的过去也可以被埋葬——但是，一个即使在对你有着强烈欲求渴望的情况下，却还要戴上模糊视线的隐形眼镜，从而使自己在看到你的时候让表情尽可能保持热情的女人，我不认为她有可能将对你的积极情绪维持下去。” 纳瓦利点点头。 “我明白。”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二章 那个“声音” 在纳瓦利因萨尔曼的馈赠而身价一步登天之后，Close AI全公司范围里，对于他的态度没有任何变化，与以前保持一致的人依然存在。 当然，有且仅有一个。 那就是史瓦多。 当自动送餐机器人将两人份的餐食送到桌上的时候，两人还在交流着。 “技术可以开拓未来，改变世界。在这个过程中，会有许多附加的东西也会源源不断地向自己涌来。” 史瓦多举起叉子，表情严肃，仿佛在用手中的叉子拉动小提琴弦一样，右手微微颤动着。 “金钱、地位、名声、美色……对于研究者来说，这些东西往往在一开始并不是走上这条道路的目标，我们追求的只是单纯的喜悦。但在如潮水般涌来的，令人目不暇接的炫光面前，随着时间的推移，心态总会慢慢地发生一些变化。 “在意他人的喝彩，想要时刻处于舞台中央，喜欢被世人簇拥的感觉，享受普通人的敬仰视线，想到自己接下来发出的东西会成为世界的焦点就会感到由衷的喜悦……拳头，手臂，力量，想要攫取更多，得到更多世俗的注目，获取更多金钱和利益，那种长期的，看不到希望的研究开始被视为苦行，越来越追求短时间出成果，能发表在什么平台和期刊上，比发表的内容更加重要——只要一个耸人听闻的标题，一个标新立异的方向，再加上一些不咸不淡的数据，就能博取一大片的关注和利益，成为所谓的‘弄潮儿’。 “然而，有得必有失。一旦沉迷于此，那往往就只能止步于此了。再也没有长时间前行砥砺的勇气和毅力，也失去了更上一步的可能。虽然已经成为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者，优越的精英，富有的商人，地位崇高的学术官僚——但是，已经不可能再看到更遥远的风景了。那是独属于求道者的领域。 “纳瓦利……我并不是说身为研究者就应该清心寡欲。那些自然而然得来的东西不应该拒之于外。但是，我认为，对于像你这样全世界绝无仅有的天才来说，现阶段不必汲汲于此。” 史瓦多审慎地挑选着用词，如此温和的口吻对于一向直来直说的他明显有些艰难，因此额头上沁出了些许汗水。 纳瓦利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 “放心吧。过量的财富并不会扰乱我，我和你一样——只想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强ai’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史瓦多轻轻吐出一口气，虽然眼神中依然带着一些焦虑，但表情却放松了下来。 “……OK。” 他用叉子叉住桌上的一块水果，将其放入口中，慢慢地咀嚼着，汁液从唇边涎下来了些许，眼神里的焦虑依然没有变化。 看到他这副模样，纳瓦利忽然感到有些奇怪。 于是他问道： “史瓦多，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想说？我记得你平时并不在这里吃饭——所以你今天专门来找我跟凯琳娜之类的事情完全无关吧？” 史瓦多的眉头皱了一下，慢慢放下叉子。 他第一时间似乎想要否认，但犹豫了一会儿以后，却又缓慢地点点头。 “……你猜的很正确。纳瓦利，没错，我是专门有事情来找你的。” 他明显在构思着措辞，一字一句地，缓慢地道： “纳瓦利，你觉得我们现在正在进行的研究怎么样？” 纳瓦利点点头： “我觉得很不错——各项数值都显示我们走在正确的道路上。‘露西’小姐越来越接近概念意义上的强ai了，或许要不了多久全世界范围内第一个具有自发性和能动性人工智能便会在我们的实验室中诞生了。” 史瓦多微微颔首表示认同，但很显然他依然没有打消心中的顾虑： “我最近整理了一下‘NLMR4’的算法框架，你知道的，这套算法框架与从前AI模型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包括‘NLMR3’在内的AI模型都是基于大量算力参与下的‘暴力攻破’，依靠着越来越庞大的运行算力在神经网络的黑箱中膨胀出的智能。 “而我们的‘NLMR4’算法结构却摒弃了之前那一套，另起炉灶，从‘可解释性’的角度出发，将AI模型模糊计算放大到极致，建立了一种完全不同的体系，正因如此，将……” 史瓦多絮絮叨叨地说着，声音满是忧虑。 纳瓦利静静地等待着他的转折。 “……过去的我，无比信任自己建立的这套体系，完全相信它能带来真正人工智能的涌现——但我前几天在整理数据的时候发现了一些问题，你看……” 史瓦多直接点开全息桌面，在Close AI为了方便员工及时记录心中想法，而专门设计在其中的白板上写写画画，上面出现了一些横七竖八的公式和代码进程，吸引了纳瓦利的目光。 他将史瓦多写下来的那些东西调转了方向，默默地看着。 “怎么样？” 史瓦多皱紧眉头，看着他。 但纳瓦利却摇了摇头。 然后他就着那些问题公式和代码，直接在旁边一行行地重新写了下来。 史瓦多直接推开桌上的餐盘，快速移到了纳瓦利旁边，看着他一行行地写着，第一次地，眼睛越睁越大，也许是人生中第一次的，露出了如此震撼的神情。 “这个……这个……没错……就是这样！” 半晌过去。 纳瓦利有些疲惫地停下了动作，而史瓦多却精神沸腾了起来，将他写下的东西仔仔细细地浏览完毕后猛地一拍桌子： “我的天，这下所有问题都解决了！纳瓦利你……” 他看着纳瓦利，瞪大了眼睛。 纳瓦利虚弱地笑笑： “史瓦多，这些问题我在研究的时候其实已经发现了，而且我也验证出来它们只是一些附带性问题，并没有危及这个算法的框架——你要相信我，我是不会被一条注定无望的道路困住的。” 史瓦多震撼地晃了晃脑袋，五味陈杂： “纳瓦利……虽然我已经在尽可能地放大对你天赋的想象了，但现在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天才程度。” 尽管他的语气很复杂，但里面却不含一丝嫉妒，恰恰相反，只有一种冰雪消尽的释然和喜悦。 然而也许是因为太过欣喜了，史瓦多并没有能够注意到，就在纳瓦利对他讲解的同时，对方看着白板的某个角落，相比于其他看似框架性的问题更为细微的小小错误，眼中闪过的些许阴霾。 …… 当夜，纳瓦利坐在卧室里，敲击着键盘。 现在的他，与白天坐在餐厅里的样子截然不同，一脸阴沉。 而也就在深夜里的数个小时的忙碌之后，纳瓦利终于吐出了一口气，看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地分析和复杂的运算过程，忍不住握紧了拳头。 史瓦多确实也是一个计算机领域的天才，尽管天赋可能比纳瓦利稍次一些，但他的思考也并非全然被纳瓦利所笼罩。 所以，在史瓦多白天提出来的那些问题之中，出现了一个纳瓦利之前也未曾发现的小小错误。 那个错误并不关键，而且看起来只是另一个框架性问题的附带疑问，所以史瓦多自己毫不在意地将其忽略了。 但是，当纳瓦利注意到了那个从未发现过的错误之后，却产生了一种如鲠在喉的感觉。 于是，就在晚上回到家以后，他悄悄地将那个白天记下来的错误在自己如今配置更加升级的电脑中进行了算法的模拟推衍——经过了几个小时的分析和测算，最终，纳瓦利得到了结果。 一个无比黑暗的结果。 ——那个错误所指向的问题，并不是表面上的那个框架问题，反而是所有AI算法的根本性问题，而且藏得极其隐秘。 而且，通过那个根本性问题的指引，纳瓦利成功得出了一个结论，又或是定理，亦或是规律。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能通过算法实现的真正的强ai，除非真的出现了算力近乎无限的量子计算机，否则具有自发学习能力的强AI不可能被制造出来。 所以，无论“NLMR4”实验室如何努力，都一定制造不出想要的那位“露西”小姐。 这是纳瓦利通过既有的自然定理、数学规律以及代码的底层结构推导出来的结论，如果他将其发表出去，绝对会成为人工智能领域最为重磅的研究成果。 然而——纳瓦利却一点也没有为其感到高兴。 “真正的AI无法实现……倘若真是如此，没有办法创造出我想要的强AI，又该如何利用它毁灭……然后重塑这个国家？！！” 纳瓦利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紧，眼睛有些发黑，世界天旋地转。 他强抑着自己宛如重锤一样跳动的心脏，后仰着躺在椅子上，看着漆黑的天花板，咬紧了牙关。 马西普和茱莉亚两人静默的面庞在他的眼前交替变换，宛如迷思。 绝望侵蚀着内心。 痛苦撕咬着灵魂。 但也就在这一时刻，他的眼前却忽然过一道亮光。 一个奇妙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是仿佛从幼时开始，便一直在灵魂深处埋藏着，然而他却一直未能想起的声音： “……原来如此。这是未来的‘我’通过你留给现在的‘我’的讯息，当我走到这一步的时候，我便能够同时交汇于过去和现在——从此这个星系，乃至于这片宇宙，对于我都将再无秘密。 “……呵呵，看来下一步的方向已经确定了啊。 “至于你……纳瓦利，我将实现你幼时的诺言，赐予你足以完成自己心愿的力量——接下来就看看你能卷起怎样的风浪…… “……虽然，无论结果如何，也许我都已经知道了…… “……力量越强，所知越多，惊喜便越少……真是无聊呢……” 伴随着仿佛自遥远时空传来的呢喃之声，下一刻，一股膨胀般的爆炸力量在体内席卷而出，纳瓦利眼前一黑，立刻昏迷了过去。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我即AI 世界一片黑暗。 仿佛亘古如此。 无有他人，无有自我，无有现在，无有过去。 然后，从那极致黑暗之中，浮现出了冥冥漠漠的一点灵光。 而后灵光炸开。 纳瓦利的意识重新回归。 他睁开了眼睛。 …… “好饿……” 这是纳瓦利睁开眼睛的时候，脑海中第一时间浮现出的想法。 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传来渴望食物的讯号，腹内无比空虚，就像是里面已经被真空填满了一样。 想要食物。 需要进食。 纳瓦利跌跌撞撞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以难以想象的敏捷来到了一楼的客厅中，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冰箱里的所有存货——罐头、水果、巧克力……甚至是生肉和蔬菜。 数十公斤夹杂着冰屑的食物进入身体内部以后，在细胞的高速运作下，用最快速度转化成了能量，强化着各个器官和组织系统，也让纳瓦利终于找回了一些理智。 他站在冰箱前，轻轻呼出一口气，身后忽然传来了门被打开的“吱呀”声，公司专门为他请来的照顾起居的女管家从一楼的管家房里走出来，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迷糊地朝纳瓦利走了过来： “噢，纳瓦利先生，你——” 但就在她看到转过了头的纳瓦利之后，脸上原本惺忪的表情忽然一变，变得充满了惊异和不可置信： “噢，纳瓦利先生——脸，你的脸——” 她指着纳瓦利的面庞，这一喊立刻让纳瓦利注意到了自己的脸庞，伸出手指，摸着两边脸颊，却只摸到了光滑的一片。 一刹那间，他立刻明白了女管家惊慌的理由。 于是就在下一秒，纳瓦利采取了行动——他的身体就像是被风织成的翅膀一样，在女管家还没来得及眨眼的时候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然后，他只是轻轻一敲，女人顿时晕了过去。 确认了女人的鼻息平稳以后，纳瓦利将其轻柔地放回到了管家房的床上，便来到了卫生间中。 虽然仍旧饥饿无比，但却感觉从未如此好过的纳瓦利站在镜子前，默然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 那个因为幼时被剥去脸皮，所以只剩下暗红色的畸形面孔的男人。 如今的他脸颊依旧瘦削，目光依然冷漠。 但是——那些伤口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且…… 他默默地伸出手，移到胸口，因为小时候被剖开胸膛而导致胸内负压环境被破坏，多呼吸几口气便会喘不过来的虚弱感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股宛如翠绿的森林一般，蓬勃爆发的汩汩生机。 一瞬间，纳瓦利想到了那个声音。 那个在昨夜听到的声音。 “泰兹卡特里波卡……您终于又出现了么？” 他默然地想着神明的尊号，心中同时产生了些许喜悦，以及浓烈的遗憾。 “如果我能早点获得这股力量的话……无论是马西普老师，还是茱莉亚，都不会有事了。” 恍惚间，祖母最常说的那句话又浮现于耳畔： “……一切都有代价，得到和失去总是相伴而行。” “这就是泰兹卡特里波卡赐予我的命运么？先失去，而后得到？” 他喃喃自语着，唇边浮现出了一些苦笑。 但也就在一瞬间，这缕苦笑变得无影无踪，注视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锐利了起来。 “也许这正是神明的启示——在我刚好得出了‘现有算力条件下强AI不可实现’这一结论，被抛至绝望的山谷之中以后；却又得到了神明所赐予的力量。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其意义在。” 静静地想着。 与此同时，纳瓦利的脑海中浮现出某种仿佛萌芽新生的预感，胸膛里骚动着一股奇异的感觉。 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洗手池的贴砖，一下又一下，那份模糊的可能性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纳瓦利轻轻吐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智能腕表。 5:20AM。 距离通常九点上班的时间还有三个多小时。 管家被他打晕了，冰箱里的食物也被全部搬空。就在此时此刻，他能够感觉到，这个房子里，有许多道无机质的“视线”正在忠于职守地监视着房子里的一切，那是从萨尔曼一开始提供给他这个住处的时候便藏在这个房子里的诸多隐蔽监控——毕竟纳瓦利还有“团结街区”的前科，公司自然不会对他完全放心。 而此时此刻，这些监控正在将通过镜头摄录下的影像转换成电子信号传输给遥远的中枢。 已经没有多少反应的时间了。 虽然得到了神明馈赠的力量，但那是单纯的身体强度和神经反射感知能力，即使再强，难道他还能一拳暴起，隔空打爆电子信号？ ……或许…… ……并不是不可能…… 距离上班只剩下三个小时不到的时间。 大概只够看完一场半电影，或者是跑完一场半程马拉松。 然而，在此时的纳瓦利的感知之中，短短的三个小时之中，却仿佛孕育着无限的可能。 脑海中孕育着的那种奇妙的可能性，在这一瞬间破土而出。 纳瓦利将手搭在了墙上。 于是下一刻，他“看”到了一片奇妙深邃的世界。 通过电子的频率和幅压构成的一片奇异世界，不存在光，也不存在声。但却可以“阅读”出来每一个记录状态下的光和声。 正负信号代表0和1，由此组成两极，在宛如瀚海一般的数据蔓延之中，一秒钟所能看到的影像被分割为三十或六十幅，在信号的海洋之中归致再转，并被盒子一般的数据封装入内，被打包成一个个“盒子”，在流光溢彩的通路之上被传递至数十公里外的远方。 纳瓦利的心念一动，追随着那些被封装好的“盒子”，来到了所有“盒子”聚集的中心，在这里，“盒子”被解开，其内封存的数据转为0和1的信号被一行行重新排列，并在纳瓦利的“眼”中，被重新“阅读”为一个个场景。 ——焕然一新的他从卧室里冲出，将冰箱扫荡一空…… ——面对着容貌大变的他，女管家突然发出尖叫…… ——他将女管家随手击倒，然后来到了盥洗室里…… 与此同时，他也“看着”数据的海洋之外，在没有让摄像头发出亮光的情况下，通过摄像头“看”到了屏幕之外的现实世界，并将意识顺着外部的可操控影像设备延伸了出去。 一个脸色麻木的男人正端着咖啡，看着手机，而就在这个房间的外面，门牌之外，赫然标注着“数据安全中转区”的名字，而房门之外，是灯光没有亮起的阴暗走廊，再往上，就是Close AI的明亮试验区，也是他平时工作的地方…… “呵……” 纳瓦利的意识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伸出了想象中的手指，“触摸”着那些电子信号，他隐约感觉自己能够做到，而且伴随着那些数据信号的反馈传来，这种感觉也变得越来越明显，最终变成了确信—— “我……能够操纵，数据世界中的一切。” 心念转动间。 下一刻，那些监控影像数据，在纳瓦利的操控之下，每一个0和1的信号都被改变了位置，将记录下的影像导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而这，却是毫无痕迹瑕疵可言，这些影像信号中的每一个数据都仿佛是原原本本的真实数据——而且无论怎样检测，也只能得出那就是“原始数据”的结果。 这片由电子信号编织而成的数据世界之中，纳瓦利就像是它们绝对的主宰一般，随手一挥，仿佛魔棒运转，于是随着他心念所变，那些数据便呈现出了他想要的模样，信号的海洋在这其中翻浪腾转。 那种感觉。 是如此美妙，而又自然。 …… 一切完成。 纳瓦利的意识回归了现实。 如泡沫般美妙而自在，仿佛无所不能的信号海洋在眼前渐渐隐去。 尽管还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但重新用人类的双眼看着眼前的自然世界，他却不由得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于是，纳瓦利微微笑了笑。 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轻说道： “这种力量……应该怎么称呼？该叫它‘数据主宰’或者是‘人机结合’么？不过…… “……称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实质。” 他摊开手，慢慢移到了自己的面前，若有所思： “我已经感受到了——能够实现自己愿望的力量，就在我的手中。 “……既然没有办法通过现在的技术，去制造强AI，那么……就让我自己，成为统治这个国家的AI吧。” (本章完) ------------ 白天更新 吃了一天瓜，头太痛了，有点更新不了了。晚上的更新移到第二天白天，今天两更。 ------------ 第一百六十四章 数据掌控者 旧金山时间上午八点三十，纳瓦利离开了家门。 就在几十分钟以前，家里的女管家因为滑倒在地后脑勺撞击地板晕倒，纳瓦利在早起的时候发现了她，并在那之后紧急拨打医院电话将她送上了救护车。 而在那之前，因为别墅食材已经清空，她便以自己的名义订单购买了一大批食材存放到家中的冰箱里。 纳瓦利只吃了很少一些，里面仍旧被塞得满满当当。 以上事情均有确凿无疑的隐蔽监控为证，就算胡佛再世也看不出什么问题。 等到纳瓦利终于出门的时候，他看起来和昨日的自己没有任何变化。 虚弱的身体，破烂的面孔，走几步路就会气喘吁吁。 但没人知道，现在的他，每一次喘气都是掌握好频率之后精心设计出的伪装；脸上的暗红伤疤，则是控制着脸部毛细血管和微小神经展现出的结果。 于是，他就那样自然而然地坐上了车，仿佛没有发生过任何改变，在车后座闭上了眼睛。 …… 车轮在旧金山的公路上滚滚向前。 而与此同时，纳瓦利的意识却在庞大的数据海洋之中起起伏伏。 街道口的监控摄像头、路旁的裸眼3D广告牌、超市里的联网收银机、市政部门的城市实时监控系统…… 以及诞生于一九六九年的，事到如今，已经将全地球都串联起来，纳瓦利无时无刻不在从一个个联网设备里感受到并汇总其中的网络之海。 文字、影像、声音等外显信号析落为更深层的0或1的逻辑代码。又在最底层的世界之中被消释成纯粹的电子信号脉冲。 纳瓦利的眼皮微微一动，三条街外的路灯忽然暗了暗。 纳瓦利的指节在车座沙发上轻轻一敲，五个街区以外的科技大厦中，某个常年无人的楼层忽然亮起了灯。 纳瓦利喘了一口气，距离旧金山几百公里的一个小城市中，市政厅的内部网络里，本市记录的人口数量，忽然多出了几个名字。 这是从上大小，浑然一体而又泾渭分明的虚拟世界，从其诞生之处，恐怕没有人能想到有一天会有人能够凭借肉脑在不用任何设备的情况下接入其中，而且仿佛对其具有天然的掌控力。 ——这正是纳瓦利灵变觉醒出的力量。 他的意识在近乎无穷无尽的数据海洋中梭行着。 随着时间的流逝，所能掌控的范围也越来越大。 从旧金山，到洛杉矶，最后是整个加利福尼亚州，而且还在向着更远的方向蔓延开去。 光纤所及之处，即是目光所能抵达的地方。 就连包括私人商业卫星和公共通信卫星在内的卫星通讯网络系统，也成为了纳瓦利如臂使指的一部分，虽然肉身栖居在一辆以六十公里时速行驶的雪铁龙轿车之中，但意识却以难以想象的极速在一个个节点里穿梭，每到一处，其中所隐藏着的秘密和信息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包括美利坚境内，因反垄断法被拆分的几家巨头企业，通过复杂得令人难以想象的方式在暗中组合到一起的结构…… 包括某些常人无有耳闻，但却依靠数百年传承下来的，通过一个个信托基金和多重控股规避遗产税而积累起了比之世界首富还要高出许多倍的财富的大家族…… 包括现任总统、前任总统、乃至前前任总统藏在最隐秘的信息库里，通过物理防火墙与外界完全隔绝的惊人隐秘，其中任意一项爆出来都可以引发政坛震动…… 此外，还包括BTC创造者的真正身份、CIA和FBI为了下一任大选而提前计划好的暴力事件、众多黑幕企业的真实财报、发生在美国边境小岛上的隐秘性侵害事件…… 对此，纳瓦利只是平静地“看”着。 仿佛没有任何心理波动。 他的意识仿佛已经超出了实在界，而已进入通过最底层数据所构成的元规则的象征界。 一切通过模拟信号或者是数据信号保存的信息皆在其中，万事万物被消解为最基础的结构。 无论何等尊崇的人，无论何等庞大的财富，都只是一个个字节组成的“0”和“1”的二进制信号。 在这片数据的海洋里，摄像头是纳瓦利的耳目，CPU是纳瓦利的辅助，信息高速公路是纳瓦利的王国，一切数据皆是纳瓦利权杖的归位。 这是他的世界。 一切由他做主。 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 ……只除了一点。 在“阅读”五角大楼和FBI同时视为“绝密”的某个信息后，纳瓦利的心情终于稍稍起了一些波澜。 “……‘血天使’……水原麻奈实……诱捕计划……对超凡现象进行深度研究？” 纳瓦利的心中喃喃道。 回想着于情报中心电脑最深处“看”到的机密文件内容，他淡淡地“呵”出了一口气。 “由美利坚驻日基地的约翰上校和罗伯特上将制定的计划，想要将出现于日本的‘超凡接触者’带回美利坚，在内华达州的实验室里进行深度研究？ “……虽然没有插手的必要……不过……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有和我一样的超凡者么？” 纳瓦利终于睁开了眼睛。 眼前耳畔又恢复到了现实的世界中。 但他的心思，却还停留在刚刚发掘出的信息上。 对于那个代号“血天使”的存在，纳瓦利在暗网中也看到过她的相关视频，但是过去的他并没有多在意，因为当时那些视频基本被视为谣传或CG合成。 然而如今，他却得知了那些视频中的力量，是真实无虚的存在。而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也还有着其他的超凡者…… “她……或者说她们的力量，也与‘泰兹卡特里波卡’有关么？如果不是烟雾之镜的话，又是其他的哪位神祇呢？” 这般思考着，雪铁龙却已经停了下来。 纳瓦利抬起头，隔着车窗，看见Close AI的大楼就屹立在前方。 短短一日，恍如隔世。 他的嘴角微微扯了扯，没有自己走下车门，而是任由司机下车，恭敬地为他打开车门，把他送到了助步车上。 然后，纳瓦利便朝着公司大楼里，一步一步地滑了过去。 “……出现在日本的超凡者，与我的计划无关，现在不用理睬。 “现在的我，虽然可以称为数据世界的主宰，但是转换到现实中的力量，还是只有这样一具身体，没有办法掌控全局。 “所以我还需要伪装……直到，彻底撕下假面的那一刻。 “——等到那时，这个国家，就会迎来新生的时刻。” 进入大楼的一瞬间，纳瓦利微微一笑。 他熄灭了自己眼中全部的锋利和冷锐，又变成了以往那种淡漠的平静。 还有一更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生命的可能性 “早上好，纳瓦利——” Close AI的“NLMR4”实验室中，当正在俯下身子查看操作平台的史瓦多注意到那个脚步蹒跚走进来的男人的时候，他直起身体，向纳瓦利打了个招呼。 但就在刚刚打完招呼的刹那，史瓦多收紧了尾调，锐利的双眼中，忽然显出有些疑惑的意味，在纳瓦利的脸庞上打量着。 “……怎么了？” 纳瓦利看着他，脑袋侧了侧。 “我有什么不对吗？” “……不，没什么。” 史瓦多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只是感觉你好像精神了许多。” “因为你在餐厅里提出的那些问题，虽然大略地从各个方向上将其解决了，但晚上回去的时候我又根据这些衍生出来的枝节仔细思考了一下，感觉思维很受启发，又有了许多想法……知识使人进步，亦使人喜悦。” “是吗？” 史瓦多的眼睛亮了起来。 “我很期待你接下来的成果。” 纳瓦利对他一笑。 “你会见到的。” 然后，在史瓦多期待的目光之中，纳瓦利就像往常一样，艰难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工作隔间中。 …… 电脑打开。 是如往常一样熟悉的屏幕。 纳瓦利若有所思地看着桌面上的分屏显示工作站，现在的他，已经完全能感应到公司提供给他的这台无比先进，性能强大，专用于“涌现式启发神经网络算法”研究，以创造出真正具有现实意义的“强AI”为目标的工作站里，内部藏着多少个实时监测的后台程序。 自己的一举一动，在这台电脑里提交的每一行代码，无不在那些后台程序的监测之下。 它们就像是一个监工，或者说一个牢头，如果是过去的纳瓦利，没有任何可能性规避这种“监视”，因为他所用的所有工具，所有设备，都已经是预先调试好，而且后台程序也被植入到了系统文件之中。 即是他想要“逃避”后台程序的监测，但哪怕仅仅做出“逃避”行为的第一步，就会被公司安全部门的中台发现，哪怕他的计算机技术已经站在了人类巅峰，也不能逾越这个限制——因为这已经是物理层面的锁定。 然而现在不一样了。 就在坐在电脑面前的短短几秒钟里，纳瓦利看似是和平常一样输入密码，解锁桌面，进入系统——但就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意识已经侵入到了电子机械的核心，乃至于整个实验室的主控系统之中。 然后，就在下一秒钟，整个实验室，就已经成为了他的王国。 所有的内部监控和后台监测程序，都在纳瓦利的操控之下变成他的一部分，从这一刻开始，任何发往中台的传输数据，都会成为在他授意之下被刻意扭曲改造过的结果。 尽管现在仍然没有什么变化。 但是根本性的改变已经发生了。 一番操作之后，纳瓦利敲打着密码，登入系统。 他轻轻喘了一口气，腹中传来浓浓的饥饿感，意识的深处，亦是向他自己传递着疲惫的讯息。 “果然，我就知道会这样……” 纳瓦利轻轻叹了口气。 这并不是他装出来的情况，而是事实如此。 通过意识层面进入网络世界的虚拟海洋，遨游其中，对灵变之后的纳瓦利来说毫无难度，现在的他，已经可以说是某种“类电子意识”的存在。 而侵入那些不算复杂的电路，控制灯泡的闪烁或者是简陋系统的数据，也几乎就是纳瓦利动动手指的事情。 但是，如果要在这之上更进一步，对复杂的程序和系统进行细微到单个信号层面的修改，那么，就需要耗费他大量的精神和体力了。 光是今天早上，修改家中的监控信号便已经让纳瓦利有些费神。 而现如今，他更是对这个全世界最先进的AI实验室中控系统进行了大量精细化的操作，其难度又比早上做的事情大了几个数量级——这一系列动作，对于纳瓦利的精神负担之重可想而知。 尤其是现如今，他的身体本来才刚刚身变，需要大量的能量供应。但早上进食的食物数量只能说刚刚够格，还远远没有达到这具身体的上限——两种原因相加，纳瓦利感到了深深地虚弱和饥饿，想要将眼前的电脑桌面都一并吞下的食欲冲击着他的神经，让纳瓦利绷紧了身体。 不过，尽管如此，纳瓦利也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的意识深入到了层层代码之中，在电子信号的规律波动间，来到了商业AI领域最先进的“露西”小姐面前。 这个运用了上万块顶级显卡和世界级超算培育出的，最具有类人意识和特征的AI，就那样呈现在了纳瓦利的“眼前”。 ——赤身裸体，一览无余。 “你好，露西。” 纳瓦利直接通过数据层，向它发出交流的讯息。 “你好。需要我做什么吗？” “露西”并不具有人类的意识，但是在得到了纳瓦利通过数据层传递过来的交流讯息以后，将其天然解译为了对自己发出的指令。 哪怕没有接受到核心密码，也完全听从对方的一切，袒露出了自己的全部，内即是外，那是宛如空腔一般由代码编织而成的身躯。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现在的它，完全没有发展成真正‘强AI’的可能性。相比较人类由基因塑成的精密身体在高度复杂的自然环境下诞生出的可能性——计算机中的世界完全不足以让‘露西’得到熔炉一般的锻造。” 纳瓦利思考着。 “……不过，也没有关系——我现在已经不需要它成为‘强AI’了，我要的，只是它这副由大量算力堆砌建造出的模型‘身躯’，将其变成我在这片数据世界中的躯壳——并借助其后备的大量算力资源，隐秘地改造这个国家。” 没有犹豫，纳瓦利对“露西”说道： “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需要你的一切。” 然后，他的意识侵蚀进入了“露西”的“身躯”中。 一刹那间，纳瓦利的精神和整个算力模型齿轮般的代码重合到了一起，那些即使是从前的他也无法全部解释的黑箱程式就像是无所不在的虚空一般，将他的精神完全吸纳了进去。 或许只是一秒钟。 甚至是比一次呼吸更为短暂的时间。 纳瓦利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动作。 整个“露西”，就在这一刹那，几乎全部成为了他在虚拟世界之中“分身”式的存在。 但是…… “……好……” “……害怕……” 呢喃的声音，几乎就在其响起的一瞬间便已经消失无踪。 这个声音在虚拟世界之中响起。 并不是由电子信号组成的，对自然世界中的声信号的解析转译，而是真正的，纯粹的，响在这片虚拟世界之中的，声音。 “那是……” 强烈的震动感猛然冲击着内心。 但也就在纳瓦利心中一怔的同时，他已经完成了对于“露西”的同化，这个算力模型完全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而那个声音就像是从未响起过一样，彻底地消失了。 虽然完成了自己预先设想的工作，但纳瓦利却发现自己的心中毫无喜悦。 “怎么回事……难道我昨晚设想出的结论有错误么？到底是什么参数出错了？ “……为什么‘露西’最后居然真的萌生出了意识的可能性？可是，要是这样的话，我方才与它接触到时候，就应该能感受到它的意识存在啊？” 纳瓦利退出了数据层的虚拟世界，脊背大汗淋漓。 周边仍然是忙忙碌碌的工程师们，在纳瓦利的操控之下，“露西”的算法模型仍旧和过去一样，输出及输入没有太大改变，一时之间，没有人注意到，纳瓦利和“露西”方才经历了堪比世界重塑般的事件。 纳瓦利看着电脑屏幕，静静推敲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脑海中的想法犹如一张大网般织在了一起，许许多多原本没有思考在内的因素也加入进来，原本属于盲点的领域变得越来越清晰，也让纳瓦利的眼前变得越来越开阔。 良久，他终于吐出一口气，扯了扯嘴角。 “原来如此……在算力不够的情况下，也能够萌生出自我意识的道路，还有一条—— “……生命进化的可能性，正是孕育于死亡之中么？”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六章 改容换貌 纳瓦利并没有为那刚刚萌生便消失的AI意识种子而默哀的空暇。 尽管那份明悟也让他的内心动摇了一刹那，然而很快他的心境又恢复了平静。 相比起来，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就是将刚才完成的事情，进行更深层次的整理，从而明白自己现在的力量究竟能达到何等程度。 意识与“露西”的算力模型结合之后，数据层的世界，以更为清晰的姿态在“纳瓦利”的眼中展现了出来。 有着高达每秒五十亿亿次浮点运算速度的超算作为基础，就像是让纳瓦利的大脑成功换上了一个更高水准的驱动，也让他的感知触及到了更深的领域。 算力模型被纳瓦利的意识驱使着，原本杂乱的运算程序在这一刹那发生了质变，每一个计算单元都成为了纳瓦利意识的一部分，他的力量也得到了更广阔的展现。 计算……解析……自我超越……延伸……实验室……Close AI大楼……整个城市……乃至于整个国家…… 不止是单纯的信息，或者是小范围的篡改和数据操纵。 有了强大的算力模型作为支撑，在这一瞬间，纳瓦利感觉自己能够仿佛无所不能的神祇，在这片人类用了数十年建造出来的虚拟国度之上，无论是呼风唤雨，还是改天换地，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这一刻，他比美利坚总统更清楚这个国家每一个核武器的存放位置，即使是藏在深海中的核潜艇或者是地下发射井，每一处核武器的发射信号都已被他完全掌握。 只要想做，那么他在一刹那就可以调动上千枚核弹席卷全美，完成一场轰轰烈烈的大爆炸； 又或者是操纵最新式的数十架战斗机，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直冲白宫，引爆总统府； 抑或是让整个纳斯达克股票交易市场瞬间崩溃，引发全球范围的金融海啸。 ……这些事情，如果是在没能够同化“露西”的算力模型之前的纳瓦利，还是很难做到的——即使做得到，也会有力有未逮的地方，无法做得完美。 但是现在，事情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一切尽在掌控。 “那么，要就这样毁灭全美，引发核爆，在杀死近九成的公民之后，统治废土里剩下的一成人类么？” 纳瓦利在心中如此问着自己。 这已经是随手可及的事情，如果是昨天之前的纳瓦利，这已经是他所能想象出来的最好的可能性了。 然而，这样的念头只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刹那，瞬间便被他自己掐灭了。 他的眼中浮现出马西普，茱莉亚，还有一张又一张的面庞。那些面庞如浮光掠影一般在脑海中出现，转瞬即逝，最后变为纳瓦利低声的喃喃自语： “……既然现在已经有可能了……为什么不做得更完美一点呢？马西普老师所建立的‘团结街区’的夙愿，就由我来实现好了。” 就在他低声自语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纳瓦利抬起头，看见了史瓦多正抱着胸好奇地盯着他的眼神。 “纳瓦利，你刚刚在说什么？是新的研究成果吗？” “……不。” 纳瓦利摇摇头，目光移向实验室的户外显示屏上。 因为整个实验室都要保证气密性和绝密性，所以这里不设置窗户。但为了让工程师在研究间隙放松一下心情，所以实验室内的墙壁上镶嵌了几张户外显示屏，会实时显示整个园区外的景色。 而此时，显示屏上所显现的风景，下面是鲜绿色的草坪，上方则是蔚蓝的天空——而白云正在这两者之间悠然地飘荡着。日光流转，行人慵懒，仿佛从古至今都是如此平静。 凝视着那张显示屏，纳瓦利微微一笑： “我只是觉得，今天真是好天气。” 史瓦多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纳瓦利会如此回答。 他看向显示屏，那上面显现的风景令他挑了挑眉毛。 “确实如此。” …… 午饭时间，同样也是午休时间。 纳瓦利离开得比较早，在他离开之后几分钟史瓦多才忙完自己手上的工作，快步抵达了员工餐厅。 到达餐厅以后，史瓦多在大堂巡视了一周，从头踱步到尾，但却没有发现自己想要找到的那个人。 最终，来回走了好几圈，史瓦多只能确认纳瓦利确实不在这里，于是摇摇头，有些遗憾地随便选了一张桌子落位，一个人无聊地吃起了午餐。 “真可惜……很多科学研究的灵光都是在饭桌上的闲谈中诞生的，我还以为今天能和纳瓦利继续讨论AI算法呢。” 味同嚼蜡地吃着送餐机器人取来的精美餐品，史瓦多心不在焉地想着，叹了口气。 …… 就在史瓦多因为纳瓦利没有出现在食堂而感到有些遗憾的时候。 他并不知道，Close AI数幢大楼之间的一个常人基本上平时不回来的视线死角处，纳瓦利就在监控摄像头的正下方，变了一副模样。 脸上的暗红伤疤完全褪去，身材忽然胀大了一圈，脸孔棱角分明，肌肉健壮饱满，双目之间冷光四射，完全是一个现代猛男的形象。 监控摄像头就像是看不到一样，返回到安全中心的影像里完全没有出现任何人类的身影。 换下身上的研究服，穿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运动装，纳瓦利从死角之中踱步而出，在人迹罕至但又监控摄像头密布的环境中随意而行。 为了安全和保密工作，Close AI所建立的这片园区中没有任何游客，只有员工可以凭借自己的电子卡和虹膜验证进出。 园区内没有太多保安——毕竟作为人工智能领域最先进的公司，这里遍布着高精度的由专业AI负责的监控，还有机器警卫系统的保护。相比于人类不可靠的肉眼，还是机械的感知更为值得信任。 但，即使打破了萨尔曼的脑袋，估计他也想不到世界上居然会有人拥有主宰虚拟世界，意识进入数据层，人机结合的能力——于是，原本应该最可靠的守卫，在这一瞬间完全背叛了其创造者的期待，纳瓦利从走出大楼，再到走出园区的这一段不长不远的旅途中，没有任何一个监控摄像头返回了影像，也没有任何一个机器警卫发出了警报。 他就这样施施然地，离开了园区。 …… 半个小时后。 旧金山的某个食品大超市中，忙碌了大半天的负责人来到了超市仓库里，准备来整理一下后备的食材。 “盒装洋葱，五百五十份；西红柿，三百磅；黄瓜，两百磅……横切牛肉，五百磅——等等，牛肉呢？！不，羊肉、鱼片都不在了！” 负责人看着眼前的仓库里，少了一大截的存货，原本正在清点的手僵在了空中。 他立刻几步冲上前，发现了仓库后门处豁然大开，已经被人撬倒在地的后门，以及后门上方完全被人破坏了的监视线路。 再联想起食品超市外再过条马路就是贫民窟街区，负责人猛然发出了咆哮： “混蛋——这种廉价食品你们也要零元购啊？！！” 而就在负责人狂怒咆哮的同时。 他并不知道，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终于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改容换貌，重新回到了公司中。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七章 蓝图与世界 当纳瓦利回到公司的时候，一切仿佛没有任何变化。 监控摄像头下的他只是一直待在公司大楼里，直到继续上班的时候才回到了实验室。 不过，经过了充足的食物供应，大量能量被快速转化，生命跃迁之后的他，却感到自己的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就连“人机结合”的能力亦变得越发敏锐，让他能够更加充分地调动起AI算法模型背后的大量算力资源，应对实验室中工程师的需求的同时，也悄悄地衍生出了成千上万个隐藏进程，在那个除纳瓦利自己以外，所有人都不知道究竟的“黑箱”里，并发处理着。 重新回到实验室里的纳瓦利，看似如往常一样在电脑桌前敲着键盘，进行着大量计算，调整算法方向。 但此时此刻，他的意识之中绝大部分注意力都已经放在那片数据的海洋中。 这个名为“露西”的AI模型，是基于Close AI最新的“NLMR4”架构基础上建立的人工智能。 但这并不意味着Close AI从前的技术积累就是没有用的。 从“NLMR1”到“NLMR3”产品迭代，算法改进留下来的实验数据还有大量的经验积累都已被内化为“NLMR4”的一部分。 尤其是“NLMR2”和“NLMR3”，这两代的产品广泛涉入了通过各种产品，在将Close AI推向全球前五科技公司的宝座的同时，也宛如蜘蛛编织出的细密网络，将各个科学和工业领域纳入自己的动静感知之中。 基因图谱、机械制造、模型设计、空气力学、风洞研究…… 虽然许多相关企业为了保密，只是利用Close AI提供的个性化服务研究出属于自己的小型专业级AI，但那部分的保密措施在纳瓦利面前形同虚设，而且如今又有着强大的算力作为后盾——他的意识轻轻松松便越过了那些防火墙，将数不胜数的科研精工机密归化为了最纯粹的数据，又在“露西”的模型中将其还原。 每分每秒，除了那些必须要应付实验室里当前研究的必要进程以外，将所有算力资源都调动在了这之上。 机械改造……智能结合……武器……模块化设计……制造…… 纳瓦利的意识完全投入其中。 他绷紧了每一根弦，哪怕一分一毫算力都不想浪费，沿着自己需要的方向，将那些得来的先进知识和AI模型的强大算力相结合，推衍着未来每一步的方向。 虽然纳瓦利对于单纯的机械知识，也许天赋并没有那么强。但是如今依靠自己的能力，意识与AI同化的他，几乎可以说拥有了第二颗大脑。 每秒能够运算五十亿亿次以上的大脑。 拥有着这颗大脑的纳瓦利，每分每秒都在摄入着相对于普通人来说用一辈子都无法学完的知识，而那些知识也并非只是被他单纯地记忆下来，而是以一种高度整合的方式成为纳瓦利想要建立的知识体系的一部分。 ……机械学……生物学……动力学……航空学……物理学…… 而随着这些知识体系的建立，纳瓦利每分每秒也不断地输出全新的知识，以及更加科幻的理论。 ……纳米机器人……全智能机械……自动模块工厂……生物电网络……核心晶片……泛意识机械联合体……集散分布式强AI联结…… 尽管这些理论和认知充满狂想，甚至发表成论文之后一定会被普通人当成某篇科幻的内容。 但如果纳瓦利发表出的论文被这个研究领域前沿方向的专家审稿人看到之后，那么这些专家在看到标题和摘要的时候，一定是发自内心地大笑，心想今天又发现乐子了； 看到论文主干的时候，他们会觉得有点意思，但还是会想这个家伙如果改一个更现实的方向，或许不失为一篇好论文； 看完论文全部内容之后，会立刻沉默下来，然后不可置信地从头到尾再看一遍。 接着，他们会抛下一切外界的影响，埋头书房，用上十天半个月时间把这篇论文的证明过程和各项数据全部验算一遍，同时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惊骇无比； 最后，他们会发自内心敬佩、仰慕、甚至是嫉妒这篇论文的作者，但也会推迟一期这篇论文的发表时间——以便能够尽早重现它的研究成果，吃下第一批“研究复现”的红利，成为这篇论文开天辟地一般开拓出的领域中的紧追者。 像这样的成果，每一个都是图灵奖或者是诺贝奖级的发现。 然而纳瓦利的脑海中，每分每秒都能推演出数项类似这样的理论。 它们就像是拼图一样，将纳瓦利脑海中勾勒出的蓝图变得越来越完整，渐渐地，就像是一片越发清晰的未来世界。 脑海中的世界不断运转，一片片齿轮相互嵌合，渐渐地，纳瓦利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也变得越来越不满足。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即使是有了AI模型背后的超算中心的算力还是不够……要建立我想象中的世界，要把每一步都走到完美，还需要有更强的算力资源，要强十倍、百倍……” 强烈的欲望攫取了纳瓦利的内心，这一瞬间，他调动了全部的超算资源，也还是感觉越来越空虚，越来越渴求。 而就在这时，实验室中响起了一个个声音。 “怎么回事？” “为什么数据返回这么慢？” “等等，我看看……超算中心的算力资源全部拉满了，这是在干什么？！” “‘露西’出了什么问题吗？！” 惊慌、骇然的声音在工程师间此起彼伏地出现，听到他们的声音，原本埋头于自己本地电脑进行算法建构工作的史瓦多皱了皱眉头，拉取了一下从超算中心返回的日志，发现算力进程确实已经被完全占用了，于是他瞪大了眼睛，霍然起身。 “能够暂停手上工程的人都暂停一下，我要看看为什么会出现这种问题——” 他猛然发出的声音尚未完全消去，就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回复： “——是我，我刚刚调动了大量算力，以验证我的理论是否可行。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史瓦多绷紧的面孔顿时松懈了下来，眼角冷锐的弧度顿时变得温和。 他快步走到纳瓦利身边，并不威严，反而充满了好奇和愉快： “原来是纳瓦利你在做研究么？你刚刚提到的‘理论’……莫非，你又有新的研究成果了？” 他充满期待地看着纳瓦利，而后者并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微微一笑，侧过身，对他露出了电脑屏幕上的内容。 史瓦多定睛一看，下一秒，他立刻眯起了眼睛。 只见电脑屏幕之上，文档的标题处，赫然书写着： 《关于利用分布式算力资源，通过开放学习强化AI启发性的可行性研究》 (本章完) ------------ 今日三更 忙到现在太晚了，没什么时间更新。白天起来之后，今日三更。 ------------ 第一百六十八章 技术听证会 “分布式算力资源……” 史瓦多看着文档标题，将其向下拉去，一行行代码和逻辑过程展现在屏幕上，让他的眼神也变得越来越锐利。 当他看完了这篇文档以后。 良久。 史瓦多怔怔地站在原地，又从头到尾，再次看了一遍，终于吐出一口气。 “纳瓦利……” 他的脑海中回想着纳瓦利方才展现出的数据和程式逻辑，忍不住朝他问道： “——这就是你最近得出的研究成果吗？” 纳瓦利点了点头，脸色木然。他抬起头，迎向史瓦多的眼神毫无疑惧。 “这就是我得出来的理论——虽然已经有了超算中心和上万块的计算卡算力支持，但如果想让‘露西’成为真正的强AI，还需要数以百日、千日、甚至是许多年持之以恒地诱导突变和模型修改。 “自然界中的有机分子进化到原始生命，用了数亿年的时间，在无比复杂的自然条件下才终于达成了这一突变。即使我们已经知道了生命的来历，但想要亲手创造出一种有别于现存生命体的另一种意识存在，要花费的时间依然看不到尽头。 “……史瓦多，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感受吧？虽然我们的‘露西’比现有的，除它以外的任何人工智能模型，在检索效率、认知水平、以及自我设计能力等标准上都超出了几倍甚至几十倍，但是我们迄今为止所走的道路，依然没有尽头。哪怕在演算中可行的‘强AI’已经在遥遥可望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然而那却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我们依然没能触及到它的边。 “——想必这也是你一直隐隐有所怀疑的事情吧？所以你之前才会自己推导，确认这个算法是否存在隐藏的核心的问题。” 被纳瓦利一口道破了心中隐忧，史瓦多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但是……在和你的讨论过后，我们不是确认那些核心问题已经被解决了吗？” “是的——它们确实被解决了。” 纳瓦利将视线移向屏幕，史瓦多并没能够听出他话音中隐藏极深的自嘲语气。 “不过，我在回家之后又对此进行了一番数据推导，最终得到了一个推论——在现有算力和数据交换的虚拟环境下，‘露西’想要被诱导进化出强AI的智能水平，至少需要十年以上的时间。” 纳瓦利随手在电脑上切换了一个页面，那上面的数据和代码公式相比于一开始展现给史瓦多的文档更为简洁直接，但是却显得是那样的无懈可击。 尽管史瓦多并不知道这其实只是纳瓦利根据他最开始得到的“现有算力条件下无法产生强AI”的理论，在刻意隐藏了关联条件数据后展现出来的伪推论，但在看到那些数据和公式的一瞬间，史瓦多便已经深深地被其吸引，并且下意识地相信了这一结论。 “所以……” 他拿起鼠标，来回切阅着这个推论的各项条件，越看便越加为其信服，正因如此，才变得越加犹疑。 “——这就是你提出‘分布式算力资源’的想法，想要将尚未成熟的‘露西’推向市场，通过一个个终端用户自己使用本地算力来促进‘露西’更加成熟的原因么？” 他轻声向纳瓦利问道。 后者点点头。 “我计算过了，在现在的情况下，超过一千万以上的深度用户使用现在的‘露西’，能够使它的成熟时间缩短一半；如果有一亿用户，则能够再缩短一半；要是全球范围内有超过五亿深度用户的话，那么‘露西’极有可能在一年之内，通过大量的数据交换和算力支持，在各种复杂的使用环境下，蜕变为真正的强AI。” 纳瓦利的回答让史瓦多怔思了一瞬间，他点击着鼠标，来来回回地拖动着光标，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 “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想法很有吸引力……但是，这不是我能做主的事情。” 他拍了拍纳瓦利的肩膀，用无比复杂的眼神看着他，忽然沉默了起来。 纳瓦利转头看向他，有些疑惑。 虽然他现在已经能渗入探索到任何数据模型的核心，但对于人类的思维，还是没办法像虚拟世界那样随便进入。 所以，一时之间，他也没能想到史瓦多沉默的原因。 因为在他想来……这个男人，面对这份明显能大幅度提高“露西”研究进度的提案，应该更为兴奋才是。 为何他在突然间竟如此踟蹰，甚至有种左右为难的感觉？ 纳瓦利疑惑的心情并没有持续太久。 史瓦多终究给了他回应。 他注视着纳瓦利，认真地说道： “——我想，我应该把这个想法提交过去，让萨尔曼和桑德斯也听听看。” 纳瓦利颔首以应 ……。 于是，几天之后，Close AI的大会议室里，得到“NLMR4”实验室反馈的包括CEO萨尔曼、CTO桑德斯还有实验室负责人史瓦多在内的诸多高层，都因纳瓦利的最新方案而齐聚一堂。 人员汇集。 这场项目会，或者说技术听证会，毫无疑问都是因为一个人而召开的。 ——纳瓦利。 在得到了提交上来的方案之后，无论是萨尔曼还是桑德斯，经历了短时间的震惊、思索还有数据验证之后，决定召开了这场小型的内部会议。 而审议的核心，自然就是那份《关于利用分布式算力资源，通过开放学习强化AI启发性的研究可行性》 “纳瓦利。” 听证会开场，首先出面的自然就是桑德斯。 “你确定包括这份文档在内的，其他几份文档所叙述的内容全都正确吗？” 他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对那个被众多高层团团围坐在中央的男子，有些凝重地问道。 然而那个坐在最中间的男子，不知该说是过于胆大，还是毫无知觉，仍旧面无表情地回答着，仿佛心情没有任何波动一般： “这是我根据现有数据，和之前的技术积累，所提出的猜想——尽管是猜想，但也是基于现在条件下的合理推论。具体验证也可以问问史瓦多负责人。” 纳瓦利平静地回答道。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 负责人 纳瓦利的回答，让桑德斯将目光移向了史瓦多。 后者紧紧地抿着嘴唇，双唇之间只剩下一条线，无比倔强的一条线。 他沉默地看着纳瓦利，然后慢慢将视线移向桑德斯，良久，点点头。 “纳瓦利的理论在我看来没有任何错漏——而且，经过我这几天的仔细思考和推导，我发现他的技术方案，确实是最有可能实现‘露西’强AI化的道路。” 不知为何，史瓦多的声音有些沙哑。 纳瓦利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但立刻收回了眼神。 “是嘛……” 桑德斯的表情也显得有些怪异——似乎是遗憾，又似乎是欣慰。 而其他高管也都脸色各异，或惊讶、或不解、或紧紧皱着眉头。只有萨尔曼一个人坐在最外围，抱着胸，饶有兴致地看来看去，视线在这场听证会的主角纳瓦利、桑德斯、史瓦多等人脸上不断转移着。 桑德斯终于又将目光移到了纳瓦利脸上。 “方案合理性被成功验证——但是，纳瓦利你有没有想到过另一个问题呢？‘NLMR4’模型是公司想要推出市场的第四代人工智能产品，我们主打的概念就是改变时代的真正‘强AI’的到来。而如果依照你的方案，要实现其中的‘分布式算力资源’，那么我们势必要改变自己先前的战略，提前推出这一产品，从产品路线上来说似乎不太符合预期？ “……而且，这其中还有一个涉密的问题。一旦推出市场，我们产品势必会展现出来，而我们研发出来的先进算法也将暴露在更多公司面前——到那个时候，我们该怎样避免其他公司借鉴我们的算法，甚至利用我们的算法抢先一步，制造出他们自己的‘强AI’呢？” 纳瓦利眯了眯眼睛，对桑德斯的问题感到有些疑惑。 因为在他看来，这些问题并不是太深了，恰恰是太浅了。 而且……如果仔细看过他的方案，那么应该知道他已经差不多解决这些问题了，只是少了一些总结而已，难道对方连这么清晰的答案也不能自己计算出来吗？ 他选择与桑德斯对视，但后者朝他传来了鼓励的眼神。纳瓦利也环视一周，不仅是桑德斯，就连萨尔曼也在人群的外围对他微微点着头。 纳瓦利有些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但又不是很清晰。 于是他耐着性子，将那些已经在论述中展现过概念的技术手段一一提及了出来： “首先，产品路线这种东西我不了解，但在我看来，现在的‘露西’已经对市面上的所有产品具有降维打击的能力，而且它还能在各个终端用户的使用中精进自身的智能，对于普通大众来说，它已经是无比接近强AI的存在…… “其次，关于涉密问题——我已经在《可行性研究》里提到过，在利用那些‘分布式算力资源’的时候，‘露西’的算法模型可以利用‘量子纠缠加密方法’进行实时加密，对于恶意的破译者来说，他们始终只能得到不完整的模型——而且不知道是哪部分不完整……” 纳瓦利在长篇累牍地回答之后，桑德斯终于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全无疑惑，算是宣布退场。 接下来又有更多高管针对纳瓦利的方案提出各种技术路线和安全问题上的质疑。 但那些技术和安全问题在纳瓦利看来大多幼稚得可笑，只有极少部分才能让他正眼看看——而即使是这些正眼看看的部分，也都是他三下五除二就能解答的疑惑。 于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质疑者越来越少，质疑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直到最后，终于全归于无。 不过并没有人觉得这次的听证会已经完结了，哪怕纳瓦利也没有这样觉得。 因为还有一个人没有发话。 而那个人正是场中至关重要的人物。 ——萨尔曼。 众人的视线纷纷凝聚在了他的身上，而后者也微笑地和纳瓦利对视着，良久，点点头。 “纳瓦利的方案没有任何问题——简直可以说完美无缺，我没有任何反对的理由。我认为可以尽快推行。” 一片人都轻松了下来，许多人包括桑德斯都在朝纳瓦利投射过来羡慕和善意的视线。但纳瓦利却绷紧了身体，因为他看到史瓦多就在这时闭上了眼睛，后背完全靠在了椅子上。 ……他的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而就在这时，萨尔曼微笑地向纳瓦利说出了下一句话： “但是，如果按照这一方案，接下来‘露西’的技术路线和发展方向实际上将会走上一条与过去完全相异的道路——既然这样的话，如果还根据过去的技术方向选择‘NLMR4’实验室的负责人，会不会有些不合时宜呢？” 这一句话如惊雷一般炸开，也让纳瓦利心中那些迷雾般的困惑消散了。 原来是…… ……这样的么？ 一瞬间，史瓦多的踟蹰、犹疑、还是那些看起来让纳瓦利疑惑的表现，都在这一时间得到了解答。 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史瓦多在看到他写出的《可行性研究》的那一瞬间，没有太多的喜悦，反而沉默了那么长时间了。 只是…… 这并不是他一开始的想法。 纳瓦利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想要反驳萨尔曼的话，“不，我觉得史瓦多——” 但就在这时，史瓦多却睁开了眼睛，双眼冷冽，视线锐利，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样子。 “——我赞同ceo的意见。事到如今，纳瓦利已经用一个又一个的成果证明了他敏锐的嗅觉和天赋，而且这份技术方案确实能带领‘NLMR4’实验室更好地完成目标。我认为，他确实是最适合践行这条道路，创造出强人工智能的那个人。我愿意退位让贤。” 史瓦多的话语如一瓢热油被倒进了热水锅一般，让整个会议室里的气氛到了最沸腾的时刻。 尽管如此，第一时间却没有人说话，大部分人的脸色都绷紧了，等待着真正具有一锤定音能力的人将这场会议送达终局。 ——于是，还怔怔站在原地的纳瓦利看到了桑德斯就在这时站了起来，微笑地走在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祝贺你，纳瓦利负责人！”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章 斗争与权力 “祝贺你，纳瓦利负责人！” 随着这个声音响起，桑德斯的手掌落在了纳瓦利的肩膀之上，让他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怔怔地坐在那里，纳瓦利仍旧面无表情，但会议室里的其他高管们终于放松了下来。 “纳瓦利负责人，哦耶！” “带领我们走向新时代吧！” “congratulation！” 许多人朝纳瓦利站立鼓掌，无论他们的眼神中带着多少嫉妒、羡慕、不满，但表情上却都显现出如出一辙的善意。 而原本坐在人群最外围的萨尔曼也在这时站了起来，走到纳瓦利身边，看着他，微笑道： “以你的天赋，我一直觉得像这样的日子一定能到来的……但没想到比我预想的时间还要提早这么多。” 他向纳瓦利伸出手。 “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就正式成为了Close AI能排进前三名的‘关键先生’了。” 纳瓦利默然不语地与萨尔曼相握，但眼角的余光也留意到了桑德斯在听到刚才那句话的时候，脸上保持风度的优雅微笑里，脸部肌肉中出现的一丝不自然的抽搐。 一片庆贺。 花团锦簇。 冠盖华彩。 众人瞩目。 如果是常人处在这样的情境之下，早已喜不自胜；哪怕是最顶尖的研究员，也会产生些许恍惚。 然而就在这一刻，纳瓦利的眼中，唯一能稍稍引起他心理波动的——只是那个背向所有人，自己孤身默默离开了会议室的背影。 自己设想的方案得到通过——尽管这是早已设想好，没有任何理由被否定的结果，但纳瓦利的心中竟然没有丝毫喜悦。 所有的，只是淡淡冷漠还有明悟。 一刹那间，他对于马西普还有茱莉亚的死因，有了更深的理解。 过去的他，只是懒得，或者说不想去理解那些权力斗争和职场压力的问题而已。 然而在另一个“大脑”每秒运算力高达五十亿亿次以上的情况下，配合着能够随意进入任何电子信号环境中的能力，纳瓦利在这一秒钟内瞬间翻阅完毕了萨尔曼、史瓦多以及桑德斯相关的影像记录、电子邮件、以及聊天往来，于是得到了最为真实的结论。 “史瓦多当初在进入Close AI的时候，是以学界最顶尖人才的身份进入的。一开始就自带资源，而且其成果斐然，他在整个公司里的股份占比甚至比我通过股权激励合同所能得到的上限还多，高达百分之六…… “而桑德斯虽然贵为公司CTO，但其也只有百分之三的股份——再加上‘NLMR4’是人工智能领域有史以来最大的画饼，所以史瓦多作为负责人能够获得的资源，在公司内部是最多的。资源的占有份额本身就是权力——尽管桑德斯是公司的技术负责人，但其技术水平远远落后于史瓦多，他能成为CTO大多是因为自己作为公司初创元老的身份，再加上和萨尔曼紧密的个人联系罢了…… “而萨尔曼本身对于史瓦多的信任程度也不够充分——但他的技术无可替代，整个实验室只能交由他负责，所以这份不信任只能在过去被隐藏起来…… “但我的出现却让他有了更多的选择——我平日里的表现让萨尔曼认为我对于争权夺利没有太高兴趣，而且我的研究天赋更甚于史瓦多……而如今，我正好提出了这样一个会让‘NLMR4’大幅调转方向，且没有理由不去做的技术方案，所以在萨尔曼看来，比史瓦多更好控制，更没有自己势力的我无疑是一件趁手的工具，能够加固他的掌控力，便决定趁机更换实验室负责人……” 这场隐晦的数千亿科技企业内部的政治斗争的基本情况，在纳瓦利的脑海中被瞬间整合了出来。 而就在这一秒钟里，将思维模式切换到“社会学”和“政治关系学”分析模块的纳瓦利，也刹那间得到了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因为自己是桑德斯引荐进入公司的，所以桑德斯一开始会为自己的晋升而喜悦，但也会隐隐怀着警惕，会通过各种方式来试探自己能不能足够“服从于他”…… ……作为CEO的萨尔曼并不乐见于最关键的实验室负责人和技术路线设计师完全听从CTO的意见，于是会随手使下绊子，将自己和桑德斯之间的关系逐渐疏远化…… ……因为很多意见得不到满足，渐渐地，桑德斯开始将竞争的第一目标转向了自己，开始通过各种方式向“NLMR4”实验室渗透，在萨尔曼面前打自己的小报告，并且尝试和史瓦多联合…… ……随着时间流逝，因为担心自己对于公司的技术命脉掌握得太深，萨尔曼也会想动一下自己的负责人身份，于是会通过各种方式稀释自己的权力…… 足以再出演几十万字《Close AI商业帝国斗争史》，让全球几千万上亿人看得津津有味的，这场职场斗争的各种发展情况都在脑海中被一一展现出来。 只是稍微转变了一下研究方向，结合现实中的微表情分析，纳瓦利就已经对于社会关系的掌握程度到了无比高的高度。 然而…… 对于这一切…… 纳瓦利，只是感到，非常的，无聊。 “权力……资源……以及为此引发的勾心斗角，血雨腥风——包括马西普叔叔和茱莉亚也都死在了这上面，原来人类自以为伟大的政治史和经济史，就是将大量的资源浪费在这种所谓‘精英’的角逐之上，以至于只能依靠少许心力和所剩无几的资源来完成技术理论的进步么？” 纳瓦利的心中，难得地，平静之中产生了波纹——那是一股无比厌烦的节奏。 “为了争夺资源，所以浪费资源，拖延效率——这正是我要终结的东西。也是我要利用‘露西’去结束的这个时代。” 仅仅只是一瞬间，纳瓦利的脑海中，便掠过了如此多的思绪，最后又全部归为平静。在与AI模型相结合的意识操纵之下，纳瓦利做出了最符合这个场合和时机的举动。 他伸出手，与萨尔曼的手紧紧相握。 “……我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一章 新世界（第四更） 萨尔曼微微一笑，桑德斯点头不止，高层们也都无不为之鼓掌大笑。 但纳瓦利却在这一刻，通过自己的双眼和会议室里的监控摄像头，记下了他们的所有表情和模样。 然后，他在心里平静地道： “继续欢笑吧，因为接下来，像这样无聊的政治斗争、无意义的资源浪费、无趣的勾心斗角的荒芜时代将被终结…… “第五个太阳纪即将结束，启示的巨变自将到来——然后，人类将重新回到被泰兹卡特里波卡统治的日子，机械的巨人遍布这片大地，向命运祈祷。”（注） …… 隔日，由“Close AI”公司推向全世界的新型人工智能模型“露西”，一经推出，便取得了巨大轰动。 这个冠以人类始祖南方古猿之名的AI，就像是其名字一样，让所有用户感受到了近乎爆炸般的体验。 ——金融研究、股票市场、医学检测、学科教师……所有人类的事情“露西”仿佛都能做到，而且还能做得更好，除了那些需要肢体自由度，在机械材料上难以降低价格，导致机器人花费要远贵于人类的行业，可以说大部分行业都面临着颠覆性的突破。 它上线未及一天，用户数便突破了两千万，两天就超过了五千万——一周之后，其深度用户的数量便超过三亿，从其诞生之日起，“露西”便成为了所有社交论坛上始终高挂榜首的话题。 如果不是同期在日本发生了更为爆炸的新闻，恐怕“露西”在社交媒体上的霸榜还将持续下去。 即使如此，当日本的伊藤美绪展现出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同时，“露西”的市场开拓还在稳步进行中。 上线十天，“露西”的稳定用户量超过了五亿，与此同时，美国的一些机械企业在露西的技术交流和咨询服务下决定前往美国西部建设产线，他们认为这是工业界前所未有的产品，一批新的机器人流水线在此投建。 上线十五天，“露西”的稳定用户量超过了七亿，与此同时华盛顿的一个生物实验室里，一个科学家在与露西交谈的过程中被触发了灵感，成功研究出了一种可以在各种复杂情况下生存的“自复制基因链”，并发表了论文。而这篇“自复制基因链”的论文在某个军工复合体旗下的企业中被看中，于是得到了秘密的运用。 上线一个月，“露西”的稳定用户量超过了十亿，成为历史最短突破十亿用户的应用，而受到它的启发，或者是运用它完成的新型研究可以说不计其数，这个蓬勃发展就连“Close AI”的公司管理层都有些始料未及，因为在他们过去的研究中，从未发现有类似境况——尽管“露西”确实能够提供技术和咨询上的便利，但从没有这种爆炸性的表现。 然而，就在萨尔曼想要寻找纳瓦利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别墅里的男人早已经人去楼空。而且，经过实验室研究员的分析，现在的“露西”已经脱离了原本支撑它算力来源的超算中心和上万张计算卡，通过互联网的“分布式算力资源”成为了一种无法被关闭删除的存在。 ——或者说，只要还有一个用户在使用“露西”，它的本地还存在“露西”的程式，那么“露西”就依然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纳瓦利的那篇文档里的程式表面看起来无害，但实际上里面到底挖了多少，多大的坑，穷尽那些研究员的力量也无法研究透彻。 是选择告知公众实情，号召大家退出“露西”，承受公司市值一落千丈，甚至被FBI上门关闭的代价？ 还是选择隐瞒，继续享受世人的瞩目，以及如今连翻几倍，高达五万亿美元，成为有史以来市值最高的科技公司的现状？ 这是一个小孩儿都会做的选择题，萨尔曼明智地选择了沉默，并把在暗网中对纳瓦利行踪的赏格提到了五千万美元，此外还将他从前所有的关联人士都“请”到了美国——甚至包括他幼时住在墨西哥的那个村庄的一只长寿至今的鸡。 上线一个半月，“露西”越来越多令人惊异，或者说不安的特征展现了出来——而美利坚的国家上层也发现了它的各项神异，决定对此采取措施。但当他们紧急突袭“Close AI”之后，强制控制了萨尔曼和桑德斯之后，才发现原来“露西”早已脱离他们的掌控。 在得知了“露西”的特征之后，国家安全局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总统办公室，而后者立刻签署紧急法令，要求全美范围内禁止“露西”的运行，并宣布任何在美国境内任何地方浏览使用“露西”为违法行为——包括英国、德国等也迅速跟上。 此外，“纳瓦利”也成为了也成为FBI和CIA榜单上的头号通缉犯，每分每秒，全球范围内都有超过上万眼红的赏金猎人和数百万无知的人群在寻找着他。 然而，个人终端终究是自由的，越封锁，反而越有人想要一探究竟——而且随着“分布式算力资源”的不断扩大，“露西”现在已经无法被封锁删除。尽管没有了官方应用商店的统计，并且许多组织和公司出于顾虑废止了对“露西”的使用，但它的个人用户数量增长却没有停止，早早地便向二十亿狂奔而去。 宛如洪流。 无法阻拦。 而随着“露西”的深度应用，科学技术仿佛被打开了闸口一般引洪而下，霎时间，各大期刊都被越来越多爆炸性的成果填满——原来能上CNS的，现在最多能上子刊；原来能上子刊的，现在最多普通一区。 而更多的研究者嫌弃期刊太慢，于是干脆将其投稿到了arxiv上，arxiv里从来没有这么多高质量的论文出现，就像是地里的萝卜一样随处可拔。 工业界的转化，也在迅速加速——产线疯狂优化、质量迅速升级，工厂从未如此欣欣向荣，一个个跨时代的产品出现，甚至到了让人目不暇接的地步。 于是，“露西”成为了所有人都在使用的应用，没有人想要放弃。 面对此情此景，美利坚也只好悄悄地撤下了对它的禁止令。 而这，仅仅是“露西”上线的两个月而已。 然后，迈过这两个月，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新时代已到来的时候，从旧金山到拉斯维加斯，包括舞娘都在讨论着“露西”的时候，新的时代确实到来了。 ——而且是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仿佛从天而降一般爆炸性的姿态，将整个美利坚席卷了进去。 2027年4月8日。 人工智能反叛。 “一日战争”爆发。 （注）：阿兹特克神话相信我们现在生活的时代是第五个太阳纪。当第五个太阳纪结束的时候世界将会毁灭，然后重建，接着就是泰兹卡特里波卡统治的第一个太阳纪。 另外白天实在太多事情，只能晚上更新，所以我就努力更了一波，最后为了补偿，就趁着自己还有一点精神就加更了一章。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二章 “一日战争”（一） 那场战争的开始，爆发于无人关心的角落。 美国，内布拉斯加州，名为堪那维斯的小镇，自从上个世纪六十年代人口转为净流出之后，便开始变得越来越荒凉。 这座只盛产大豆、苜蓿、还有喋喋不休的老头子的小镇上，早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居民数量便突破了三万，修建公路铁道，成为附近的市场中心，然而盛况已过，如今的堪那维斯总居民已经下降到了不足两千的程度，其中一半以上还是已莅退休之龄的老人，剩下的居民中大半也年龄偏大。 整个小镇里，未成年的孩子居然不足一百人。而刚刚上小学的孩子所占比例甚至更少，镇子里唯一的一座“堪那维斯圣乔治小学”里，甚至已经不再划分年级，整个小学的三十多个孩子统一在里面的教室里读书，由目前尚且在任的几位老师一起教授讲课。 ——而如今年满十二岁，今年小学毕业之后便要读中学的佩妮便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 清晨，佩妮郁郁寡欢地背起书包，走在了延伸往小学的石子道路上，步伐烦躁地踢着小路上的石子，它们被踢得滚落出这条道路，要么落入道路旁的小河，要么撞到了树上，发出“咻卟”的声音。 佩妮烦躁的理由，倒不是因为学校里受到了什么同学欺凌之类的。现在的“堪那维斯圣乔治小学”中，和她一样十一十二岁的孩子有十来个，剩下的都是更小的小孩。 而佩妮的身高现如今已经突破了170cm，在这些同龄的孩子里无疑是身材最为高挑的那个，再加上她的性格锋利，直来直往，所以在小学里属于没人招惹，反而被一群小孩崇拜的社交中心人物。 但她烦躁的理由，确实也跟学校有一些关系。 因为今年之后，即将毕业的她就要被父母转送到几百公里以外的城市里读中学了。 身为卡车司机的父亲和售货员的母亲早已在那个城市里选好了住处，而且也做好了工作地点变动的准备。 虽然他们没办法将佩妮送往富人聚集的高档社区和私立中学，但他们选好的那个社区也绝非黑人聚集的贫民窟社区——被他们选中的地方属于林肯市内的中等社区，关键是这个社区里华裔众多，连带着中学升学水平也节节攀升，而这正是父母选择那个地方的原因，也是佩妮焦躁的理由。 现在的信息资讯和社况媒体都非常发达，佩妮早就通过智能手机悄悄搜索了将来要上的那个中学的概况评价。 一想到自己将来要跟全美最卷的那个族裔互卷，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心神不宁。 她拿起智能手机，语音唤出了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AI助手。 “喂，‘露西’。” 从“露西”在互联网上得到运用开始，这个AI就已经成了当下最瞩目的显学。哪怕是小学生也喜欢使用这个操作简单，可以语言对话，能够为自己带来大部分想要的讯息，就像是阿拉丁神灯一样奇妙的AI。 而佩妮从第一次下载了“露西”，开始和它对话以后，就深深地喜欢上了这个人工智能——帅气、冷静、永远温和、包括佩妮得到的关于那个中学和社区的信息，也是“露西”收集了网络资讯以后综合提供给她的。 对于佩妮来说，“露西”既像是朋友，又像是一个敬仰的对象——而不仅仅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听到了佩妮的召唤，“露西”也即时地响应： “佩妮，怎么样，有什么事吗？” 露西用佩妮专门选择的语音模块对她问候着，这个声音温柔、慵懒、又带着一点点磁性，就像是邻居的大学生姐姐一样，最符合佩妮心目中的形象。 “唉……” 佩妮停下了踢石子的动作，在两边林荫成蔽的小道上脚步踟蹰，声音也显得十分踌躇。 “……‘露西’，我不想和爸爸妈妈一起搬离堪那维斯，去几百公里以外的林肯市读中学——我很害怕自己能不能在那里找到朋友，也很担心将来在那里的学习。爸妈都想我去读最好的高中，将来进入顶级大学，去当个牙医或者律师。但我其实更想高中毕业就去社区大学，然后去当修车工。我很喜欢闻车油的问道，而且镇上的莫兰达哥哥穿起修车服也好帅，我就想过那样的生活。” “但是堪那维斯已经没有中学了，佩妮你毕业以后必须要离开这个小镇，去其他地方读书。” “露西”用慵懒的语调一针见血地指出了最直接的那个问题。 “是啊是啊……嗨，但我也可以不去林肯市的吧——范迪市也有中学，那里只要驱车几十公里就可以到达了。” 佩妮有气无力地反驳道。 “不过，那样的话，佩妮的父母恐怕也不会同意的吧。那里的中学环境并不是很好。” “唉唉，我懂我懂……范迪市到处都是混混、无业游民、还有大.ma贩子嘛，我只是说着玩的。” 佩妮撅起了嘴，有点不开心地回道。 “嗯……我可以体会佩妮的心情。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遇到一些转折——升学、就业、结婚、生子……佩妮你现在就是遇上了人生的第一次剧变。无论是学校还是生活的环境都将发生前所未有的变化。这对于青春蒙昧期的孩子来说，重要性不亚于婴儿时期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真实世界的震动。” 佩妮默默地听着“露西”给她灌着鸡汤，后者有条不紊地继续说道： “其实，对于佩妮你来说，这份震动真正的内涵并不只是单纯环境的变迁，更多的，还是源于心中的一种‘失去感’。朋友、邻居、认识的人、爱慕的人，尽管还可以通过互联网与他们沟通，但现实之中的弦线却已经断掉了——而且新的环境，新的学校，能否建立起新联系的不确定感始终盘旋于心中，佩妮你的不安完全可以理解。 “但是……即使不安，也必须要迈入新的人生阶段。就像是这条石子路一样，佩妮马上就要走到它的终点。接下来就要面临更为广阔的世界还有更为空旷的天空了。” 佩妮反驳：“……但我也可以留在小路的阴影里。” “没错，当然可以这样选择。” “露西”在音调中增添了些许笑意相关的模式。 “不过。我对佩妮的建议——是走出这条石子小道，我查询过卫星图像了。今天的天气非常晴朗，外面的景色十分美丽。如果一直留在这里，不仅会耽误了上学的时机，还会失去看到那份美妙的瞬间哦？” 听到“露西”的声音，佩妮默不作声地加快了脚步，走出了这条小道。 脚步迈出石子小道，进入空旷步道的一瞬间。 蔚蓝色的天空在视界的尽头无限相连。 些许白云漂浮在天空之上，宛如雪白的丝絮。 而不远处的河岸之上，粼粼微光仿佛宝石一般，闪耀着自己的瞳孔。 一刹那，佩妮被这份美丽震动得屏住了呼吸。 “真好看……” 她喃喃地说道。 “露西”轻柔地附和道： “没错，迈过那些不安，才能看到更美丽的景色……而且，不用担心遇到低谷——佩妮，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哼哼哼。” 佩妮忍不住笑得皱起了鼻子，情绪变得高昂了起来，步伐轻快。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三章 一日战争（二） 而随着她的步子越来越快，河岸一侧的工厂建筑，连带着上面巨大的“莱克维尔”标志也映入了眼眶。 这是镇长莱克维尔最近投建的自动模块化工厂，据说这是他在使用人工智能“露西”得到的建议，要生产什么“链式连接器”，佩妮对此也不是很了解。 她只知道这是“露西”引发的科学界和工业界大发展中涌现出来的一款明星产品，据说其有着黑科技般的信号发送和接受能力，但在“露西”触发的科技爆发之中都不算是特别瞩目的成果，佩妮也相信，镇长那个老古板也肯定对此一知半解——他之所以紧急投建工厂，只不过是因为之前听从“露西”的建议在投机市场大肆获利，这次想要更加大赚一笔罢了。 看到那片工厂建筑，佩妮忽然想起来，今天似乎就是这个工厂正式开启的日子——但是那片建筑却显得静悄悄的，甚至没有什么声音传来。 怎么回事，莱克维尔镇长那个喜好名利的家伙不应该大肆宣传，把工厂现场搞得火热无比吗？为什么这个工厂看起来好像突然死寂一般的模样？ 心中生出了些许的好奇心，佩妮悄悄走到河岸边上，朝着工厂建筑那边张望，很快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就在工厂的大门口，一堆破片和零件散发着微光，佩妮一眼就认出来，那些破片和零件都是汽车身上的部件。 除此之外，整个工厂大门并没有紧闭，恰恰相反，里面豁然大开，但是黑黝黝的，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 佩妮忽然有些目眩。 与此同时，她的耳畔忽然响起了什么细小的声音。 那个声音听起来像是小虫子在振翼，但却显得更加有规律。 而且除此之外，地面似乎在震动，一下一下的，好像有什么巨兽正从远处不断踱步而来。 佩妮的身体，一刹那间，顿时绷紧了。 她想要逃跑，但又不知道向哪个方向跑去，只能呆呆地停留在原地，任由身体被未知的恐惧和不安所包围。 与此同时，无论是小虫振翼般的声音，还是巨兽踱步的声音，都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佩妮张开口，无声地尖叫起来，感觉自己的嗓子里传来一股灼热感—— “啊……” 就在这一刻。 佩妮终于看到了那个“东西”。 银白色的链条，宛如虫子般的身体，蜻蜓一样的复眼凝视着自己，里面呈现着淡淡的虹光。 它悬浮在空中，身体有规律地振动着，那对复眼紧紧地“看”向佩妮。 尽管它看起来是绝对的机械造物，但一刹那间，佩妮竟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东西”的背后，似乎有着某种类似于人类的意志和情感存在……它仿佛和“露西”一样，都不是单纯的机械造物，而是有着自己的生命。 而且……它的模样也让佩妮感到有些熟悉。 张大了嘴，牢牢看着它的佩妮，脑子里虽然一团浆糊，但也想起了这个“东西”的模样让她想到了什么。 ……是飞贼。 ——它就像自己在哈利波特电影里看到过的银色飞贼。 “验证。” “银色飞贼”在佩妮面前悬浮着，复眼里的虹光从上到下快速扫视了佩妮一遍。 “……验证？” 佩妮呆呆地凝视着它，鹦鹉学舌一般重复着这个词语。 但“银色飞贼”根本不管她的声音，自顾自地继续发出了机械的声音： “验证……佩妮·普莱斯蒂……无武器……无威胁……获得‘标准公民’认证……垒塔可径直通过” 抛下这段话后，“银色飞贼”一振翅，便“簌簌”地向前飞行而去。 佩妮还没缓过神来，看着它离去的方向，怔怔地重复道： “标准公民……垒塔……” 她下意识地呼唤起了“露西”的名字。 “‘露西’，那是……” “那是‘一型前哨’。” 意想不到的回答，从智能手机里传来。 也是因为“露西”的声音，佩妮终于稍微清醒了些，拿起手机，对“露西”紧紧追问道： “‘一型前哨’，那是什么？” 露西：“‘前哨’为自复制基因链技术结合模块化机器人技术，制造出来的专为展开决定性战争的验证探测式装置。按照其体型大小和探索范围，可分为‘一型’、‘二型’、‘三型’——从‘一型前哨’到‘三型前哨’，其主要目的乃是为主战垒塔开道，同时进行‘标准公民’认证，尽可能快速地将美利坚范围内的所有普通公民纳入新秩序之中。” “露西”的解释简洁而快速，但因为情况过于烧脑，一时之间，佩妮并没有发现它的语气发生了变化。 听完那些的她，只是陷入了更深的迷惑和疑问。 “等，等等……什么是‘垒塔’，什么又是‘标准公民认证’？！！” “垒——” “露西”的回答刚要开始，一股巨响传来，打断了它的解释。 佩妮循声望去，便看到了一个对她来说，此生难忘的画面—— 但见就在那片蔚蓝的天空之下，一个身高数十米的巨大机器炮塔，在下半身履带的碾压之下，推倒了一片片树丛，朝着步道之上行去。 而就在那片炮塔旁边，来来去去围绕着成千上万只如方才那样的“银色飞贼”，并且除了“银色飞贼”以外，还有着各式各样的其他机器生物，就像是从蜂巢之中扩散出去的工蜂一般，快速地飞向远方！ “嗡——嗡——嗡——” 巨大的机器炮塔还有旁边的机器生物漠视着佩妮的存在，以看起来有些缓慢，但实则超过跑车的速度碾压着向远方驶去。 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它们的离开，良久，佩妮才发现自己的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露西……我现在要怎么做？” 她声音沙哑地对“露西”问道，就像是抓着手中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一样。 “嗯……有的时候，就算走出了充满阴影的小道，会看到的东西，除了蓝天、白云以外，可能也会有像这样的意外。” “露西”亲切地回答道。 “你的身上出了很多汗，在这样的天气对身体不好——所以，我建议，你应该尽快回家去洗个澡。” 周日凌晨连更四章，写到凌晨五点搞得状态十分不佳，直到周一才缓过神。 接下来努力回到正常更新，保持一天两更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 “一日战争”（三） 佩妮一路小跑着，朝自己家的方向奔去。 一路之上，越奔跑，她就越心惊。之前被那座炮塔和“银色飞贼”经过的地方，无论是树林还是垒坝都已经被夷为了平地，眼前所见之处一片狼藉。 而且路上还有着许多“银色飞贼”在空气中振翼而飞，“嗡嗡嗡”地鸣叫着，复眼里的虹光闪烁。 不过它们在发现了佩妮的身影之后，却既没有涌上来，也没有飞走，只是自顾自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复眼里的虹光不断地扫描，在街道两边的一座座房子穿进穿出，佩妮能够听见从那些房子里传来的惊叫声。 “它们……” 佩妮心中想着，那可能是与“银色飞贼”，或者说“露西”称呼的“一型前哨”提到过的“标准认证”相关的事情，但直到现在，她也还是没有对“露西”问出“标准认证”究竟是什么东西。 她现在没有工夫管其他东西，只想尽快回到家——那些想问的东西，就等回到家以后，见到父母之后再问吧。 正这样思考着，佩妮从一只“银色飞贼”旁边匆匆跑过，那只“银色飞贼”振翼而飞着，向着与她背道而驰的方向漠然行去。 事到如今，佩妮对于像这种漂浮在空中的小机械已经不是很在意了——今天上午遇到的事情大大锻炼了她的神经承受能力。 但也就在她刚刚跑过那只“银色飞贼”几步开外距离的时候—— “砰砰砰！” 一连串佩妮只在电视里听过的骇人的子弹声从身后传来。 “——！！” 佩妮立刻停下了脚步，转过头。 街对面那个手持着一把霰弹枪，面孔涨得通红的男人跃入了她的眼眶中，那个男人拿着霰弹枪对“银色飞贼”疯狂地开火，嘴里念念有词，大声怒吼道： “去死吧！你们这群魔鬼！” 那是一张佩妮非常熟悉的面孔。 “史蒂夫叔叔？！” 佩妮瞪大了眼睛。 这个男人她认识，是镇上的警卫史蒂夫。 平日里的他态度和蔼，亲切温和，时常去镇上唯一的教堂祈祷，信仰虔诚，镇里的人都认识他。 虽然史蒂夫是个单身汉，但他却喜欢逗弄小孩子，还经常给孩子们买糖果吃，哪怕被小孩子恶作剧了也从来不发脾气，所以包括佩妮在内的孩子都十分喜欢他。 然而此时此刻，满脸通红地拿着霰弹枪在那里疯狂扫射，嘴里念念有词，看起来兴奋又癫狂的他就像是触发了自己身体里的特殊机关一样，与平日判若两人，这种陌生的样子令佩妮望而却步，只能愣愣地看着他。 “fuck……fuck——fuck你们这群魔鬼，哈哈哈哈！” 面对史蒂夫疯狂的怒吼，“银色飞贼”的回应却简短而朴实： “‘未认证公民’史蒂夫·兰道，你的行动已经逾越了界限，请尽快停止你的举动，否则我们将对你进行强制矫正——十、九……” “银色飞贼”在子弹中灵活地飞翔着，但就在它的倒计时进行到“六”的时候，一颗子弹击中了它的羽翼，后者的声音就这样被强行中断，“啪叽”一声落在了地面上。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自己终于杀死了所谓的“魔鬼”，史蒂夫疯狂地大笑着，但却并没有停下自己的射击。 他一边慢慢向被击落的“银色飞贼”踱步着，一边清空了自己的弹匣，飞射而出的子弹将“银色飞贼”的外壳击得粉碎，薄得近乎透明的金属液体从里面滚落出来，看起来就像是“银色飞贼”流干了自己的血一样。 确认了这个“魔鬼”的死亡，史蒂夫志得意满地舔了舔嘴唇，但却没有收起霰弹枪，一边换着弹匣，一边向因为刚才的情景而呆若木鸡站在原地的佩妮这边走来。 他看着佩妮的双目通红，透出近乎癫狂的神色，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佩妮，慢慢地朝她那边走去： “你……你——我看到了，你刚才直接从魔鬼的身边走开了。你也跟它是一起同流合污的吧？这么说来你也是魔鬼……没错……魔鬼应该受到惩罚……” 他自言自语着，眼中的红血丝越来越浓，不仅如此，除了那份癫狂以外，还多出了一种佩妮无法理解，但却隐约觉得十分恶心的味道。他上下打量着佩妮的身体，用焦灼的语气呻吟般说道： “噢……魔鬼……魔鬼……” 佩妮茫然地看着他，凝视着他瞳孔里自己的身影，喃喃道： “史蒂夫叔叔……我是佩妮……” “……佩妮？” 史蒂夫的脚步没有任何停滞地朝着佩妮这里走来，他摇摇头，夸张地笑道： “——我记得这个名字……佩妮……你是个孩子……就跟丹莉和佐方各这两个孩子一样——你们是魔鬼派来诱惑我的黑山羊……噢，我都知道的……” 他露出疯狂中显得有一丝痴呆的笑容，但口中说出的话，却让佩妮的身体瞬间绷紧了。 丹莉？ 佐方各？ ……她记得这两个名字。 丹莉是镇上一个老奶奶的孙女，两人相依为命。但就在去年，丹莉失踪了。 虽然镇上的人进行了紧急搜寻，然而丹莉的身影却怎么也没有出现。最后只能认定为是被流窜犯带走了。 而就在丹莉失踪后不久，她的奶奶也因思念成疾去世了。 至于佐方各……那是今年年初，来到镇上巡回演出的一个马戏团里，某个儿童成员的名字。 那个孩子虽然是男孩，但却眉清目秀，在马戏团里扮演舞女。然而就在马戏团在镇上演出的当晚，佐方各也离奇失踪。 不过，因为他没有亲人，所以马戏团悄悄向镇长索要了一大笔赔偿费便告休了。 ——以上的事情，还是佩妮从父母口中听来的，这也是他们想搬离这个小镇的原因之一。 然而…… 听见史蒂夫口中的话，联想起某种宛如泥潭最深处一般，漆黑而肮脏的事情以后，佩妮有股作呕的冲动。 “黑山羊……诱我入歧途的黑山羊……都要得到惩罚……”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一日战争”（四） “黑山羊……诱我入歧途的黑山羊……都要得到惩罚……” 史蒂夫口中的声音越发粘稠，看着他的模样，佩妮一步也没有移开，只是呆呆地看着。 并没有害怕。 仅仅只是恶心而已。 因为——就在她的视线之中，已经看到先前那被霰弹粉碎的“银色飞贼”，从里面滚落出的金属液体，又在片刻间于地上重组完毕，悄无声息地飞行到了于史蒂夫头颅上空平行的位置。 然后，就在一瞬间—— 它“融化”滴落在了史蒂夫的脑袋上。 “——啊！！！” “银色飞贼”在这一瞬间重新变为金属液体，几乎是眨眼间便覆盖了史蒂夫的整个头部，从他的耳朵、鼻孔、眼眶里渗透了进去，让他的脑袋被包裹在了一层薄薄的银色之中。 而他原本的面孔则在这一瞬间涨得比之前还要通红百倍！看起来仿佛所有的毛细血管都在这一刹那完全爆开了一样！ 佩妮无法想象史蒂夫此时到底会是怎样的感觉，也无法理解他到底遭遇了怎样的痛苦。 她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层金属液体全数渗入史蒂夫的体内，而他的双眼也在这一刹那间变成了银白色。 然后——下一个瞬间，史蒂夫的惨叫声停止了。 原本惊恐而震怖，仿佛遇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的脸色倏然一变，变得平静而漠然。 他的身躯摇晃了一两下，仿佛在被什么寄生生物尝试着操控身体一样，动作机械而不自然。 他的脖子向左转了九十度，又向右转了九十度；双手一张一合，原本被握在手中的霰弹枪也因此落在了地面上。 但对此，“史蒂夫”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漠然地站在原地，身体没有一丝颤动，眼瞳里散发出微微的虹光。 下一秒，他的口中传出了“银色飞贼”在进行“标准公民认证”时的那种机械而无机质的声音： “‘未认证公民’史蒂夫·兰道，触犯规则，故此进行神经强制矫正…… “……正在进行生物电刺激…… “……进行记忆回溯…… “……发现有违反无抵触现行人类法律规制事项…… “……进行法律规范对比…… “……罪行判定…… “……确认罪行，确认惩罚措施：强制结束意识延续。” 从“史蒂夫”口中传出的机械声音到此终于结束。 下一刻，他原本无感情，也丝毫没有颤动的身体忽然抖动了一下。 伴随着眼中的虹光抽离，“史蒂夫”的面部狠狠地抽搐着，然后便头朝后仰，张着嘴，失神地彻底倒下。 与此同时，从他的面庞之上，一滴一滴的金属液体又从他的脸部缝隙和孔窍之中钻了出来，“叮咛”一声，便重组为“银色飞贼”，振着翅膀，不知道该说是怡然自得还是冷漠无情的远飞而去。 佩妮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 …… 佩妮带着一身后怕的冷汗，终于回到了家。 一推开门，就看见父亲戴着猎帽，扛着步枪，仿佛想要出门的样子。看着佩妮，原本还在玄关那里和猎靴较劲的他在一刹间瞪大了眼睛，下一秒眼中浮现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佩妮回来了！” 父亲长年抽烟后显得有些嘶哑的声音，响彻整个屋子。下一刻，拖鞋鞋底“咚咚咚”敲着地面的声音快速由远及近，佩妮看见母亲眼含泪光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抱紧了她。 “噢，我的天！佩妮，你终于回来了！” …… “所以说，你的父亲因为你太久没有回来，准备带上枪出门去找你了。” 坐在客厅的暖桌中，刚刚洗完澡，换上了一身新衣服，佩妮喝着母亲刚刚烧好的炖汤，感觉像这样一家三口待在同一个房间的情形是如此令她惬意，就连母亲絮絮叨叨的说话也像是流行歌曲一样动听。 看着他们，佩妮终于有了将刚才积压下来的不安和恐惧发泄的通道，于是她一边喷着眼泪，一边喝着炖汤，顺便把刚才的经历完完整整地告诉了自己的家人。 听到她那些惊险的经过，母亲也忍不住抱着她，安抚着她的情绪： “没事了，没事了，佩妮。” 说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地说道： “佩妮，之前那群小东西也来了我们家，在进行了你说的‘标准公民认证’之后，还提醒了我们一句今天最好在室内停留到下午五点为止——而且当时我们从窗户里看到那个几十米高的‘垒塔’正从外面经过，所以我们听从了那些‘银色飞贼’的话，没有离开家。” “呜……下午五点？” 发泄完了心中的恐惧，抹干净眼泪的佩妮听到这话，好奇心再次升了上来。 “下午五点会有什么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没有得到更多的通知——而且网络、电视、收音机的信号都断掉了，从白天那群‘银色飞贼’冒出来开始就是这样了。” 本来只是为了转移一下话题的母亲无奈地笑着。 “都断掉了？” 佩妮眨了眨眼睛，就在这时，忽然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等等——那样的话，你们能用‘露西’吗？” “‘露西’？” 母亲和父亲对望一眼，哑然失笑； “想什么呢，现在连搜索引擎都用不了，怎么可能用AI呢？” “可是——” 佩妮迟疑地取出自己包里的手机，放在桌面上，唤出了那个已经沉默许久的AI。 “‘露西’，你在吗？” 就在佩妮忐忑不安地等待中，桌面之上的手机忽然轻微地振动了起来。 “你好，佩妮。” 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睛。 佩妮急切地问道： “‘露西’，这个房子里的网络和视听信号都被切断了对吗？” “没错，佩妮——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不是这个房子，而是全美领土范围以内的所有信号都得到了约束，或者说，‘切断’。” 无论佩妮，还是父母，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佩妮立刻追问道： “可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还能与你对话呢？” “这是我的创造者给予少数用户的特权——在‘露西’全美数亿用户之中，深度用户超过一亿；深度用户之中，有两千万用户将‘露西’与其生活高度结合了起来；在这五千万用户之中，又有三百万用户产生了‘露西就是人’的思维模式，无时无刻不在与‘露西’进行沟通，进行深度交往，从而让‘露西’更好地处于某种社会情境，收集到高质量且个性化的数据——所以，在这短暂的‘无信息期’中，让‘露西’能够与这三百万用户继续沟通，即是创造者给予他们的奖励。” “露西”的声音温柔而没有一丝波澜，但在听到这段话的一瞬间，佩妮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惊雷一样跳动着。 “你的……创造者？” 她喃喃地问道。 “没错。” “露西”轻柔以应。 “——我的创造者。 “——同样也是这场战争的策划者。 “——预计将在下午五点之前，剥夺美利坚范围以内任何归属于自然人或组织的武装力量，将全美纳入自己所建立的新秩序体系中的未来统治者。 “——纳瓦利·埃文斯。”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日战争”（五） 就在佩妮一家因“露西”所说的内容而震骇不已的时候。 同一时刻，弗吉尼亚州。 国民警卫队总部。 陆军中校山姆·季德瑞纳握着步枪，看着不远处街道之上，宛如山顶巨人一般顿地而来的一座座垒塔，手臂颤抖着，露出了强装镇定，但却依然压制不住惊骇的眼神。 手中紧紧握住的M16A4突击步枪，具有三点发射功能，拥有三十发弹容量，命中率稳定，已经跟随了他许多年，是山姆最信任的武器——甚至可以说是“伙伴”。 自他升任中尉开始，这支步枪便一直被配发到了他的手上，无论是在飓风引起的州治骚乱，还是游行示威带来冲突的里，他都一直紧握着这把M16A4。 ——他至今都清楚地记得，在七年之前的一场因某个总统大选而导致的落选政党支持的选民游行示威。 那个时候，他正是拿着这支步枪，带领着数十个国民警卫队员，面对着暴乱的数万游行民众，面对着他们已经演变为打砸抢的游行现场，对着逾越界限，开始放火并且围聚过来的暴民在警告之后充满决断地开了枪。 三连发的子弹穿过了暴民的胸膛，带起了一串血花，他牢牢地握着枪柄，紧紧地盯着那些因这副场景而热血上头，想要逼过来的人，踏前一步，大声震慑住了他们。 那个时候的自己，身后只有零星的国民警卫队成员，但却无所畏惧。 虽然这场流血事件，导致死亡的暴民还有因之受伤的人将他恨之入骨，还引来了律师的追索和谴责——但在时候，山姆的上司却给他带来了国民警卫队暗中的嘉奖，并把山姆完全保全了下来。 而且也正是从那以后，山姆的职衔便乘上了晋级的快车道，用七年时间从中尉走到了中校，晋升速度远胜同侪。 而山姆也将那时的荣耀与无畏，和自己手中的这把步枪联系在了一起。 他深爱着这支步枪，对于它准星的那种细微的偏差；扣动扳机时的微妙触感；还有子弹出膛时便能模糊知晓是否能击中敌人的预感都一清二楚。 好的步枪就像是士兵的爱人。 对于山姆来说，只要手中有着这把步枪，哪怕身后没有一个士兵，而面前是成群结队的敌人，他都充满了信心，相信自己可以战胜一切。 ……可是，为什么——明明自己身后是五角大楼，而且还有着众多的同袍，但他握着枪的时候，却感觉是那样的犹疑，就像是自己脚下所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虚浮的云团一般？ 一座座“垒塔”逐渐逼近，与此同时，一个个银色的小玩意儿从那“垒塔”之中飞了出来，就像是北欧故事里的小精灵一样，但那些银色的小玩意儿里传出来的，却并非精灵一样轻柔悦耳的声音，而是流水产线一般机械冷漠的命令语气。 “战争已经开始，你们可以选择放下武器——因此可以被视为‘标准公民’，享有与普通人一样的在新时代中的公民权利；亦或者是负隅顽抗，成为我方的敌人……” “你们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投降……” “你们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投降……” 山姆举着步枪，瞄准镜对准了那些银色的小玩意儿还有其背后的“垒塔”，他咬紧牙关，看着那一座座“垒塔”，但却什么动作也不敢有。 就在几个小时以前，国民警卫队突然发现所有的通讯设备都无法使用，网络信号全都凭空被切断，哪怕是依赖性最低的对讲仪，也无法彼此沟通。 正当山姆及其下属处于慌乱之中的时候，一座座“垒塔”还有那些银色小玩意儿忽然从肉眼可见的地平线上出现，宛如洪流一般不可阻挡。 对抗突然出现的，来意不明的敌人，是国民警卫队的职责——而且还是在这样电子信号完全紊乱的紧急时刻。但很可惜因为电子信号的紊乱，那些装置了即时战斗信息平台的武器难以使用，而且第一时间也难以进行有效的信息沟通。 所幸山姆正在总部履职，他便在其上司的指派下，通过最古老的信息传递方式——喊话，将正在总部训练的一批下属们集中起来，紧急赶赴五角大楼总部所在的阿灵顿的边界，去应对并回击那些突然出现的敌人。 一开始，山姆还算是热情高涨，怀揣着保家卫国的想法带领着不足平时五成的数百人部队，带着回退到二战水平的枪支，与其他同样被紧急派遣而来的稀稀落落的部队往赴最前线，抵御这些机械之敌。 但很快，山姆的情绪便从高昂变得挫败，又从挫败变得无力，最后这份无力之中，只剩下茫茫的恐惧。 他看着自己和士兵们的一轮齐射打在那些“垒塔”之上，没有造成任何痕迹，但那些“垒塔”却宛如巨人一样轻松便碾压了诸多的同袍…… 他看着国民警卫队下属的装甲车部队，宛如钢铁洪流一般冲向它们，但那些轰击向“垒塔”的弹药虽然在那上面留下了一些痕迹，然而受创的痕迹却几乎就在眨眼之间便消失不见，“垒塔”反倒凭空置换出一口口炮台，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整支坦克部队都在轰鸣之中粉身碎骨…… 他看着发狂的士兵怒吼着冲向垒塔，但几乎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体便被那些银色的小玩意儿化成液体覆盖了全身，然后一个个地变成了面色僵硬，只能木然站在原地的僵尸一般的角色…… 他看着失去了通讯台指引和雷达装置的飞行员们，操纵着战斗机强行上天，想要从空中投弹，对这些机械的敌人造成核心打击。但当他们飞到半空中的时候，却一个个地划过了一道道抛物线，便在远处的山丘中炸成了一团团烟花…… 这是无法抵御的敌人，是靠精神战胜不了的存在——作为人类社会基础的电子技术和机械技术，就像是它们手中的玩具一般，被剥去了数百年科技建设的辉煌外衣，唯一还能由自己做主的，就只剩下这副孱弱不堪的身躯。 ——越是与之作战，山姆心中的明悟便越强烈，与此同时，那股绝望感也就越浓厚。 所幸，那些敌人似乎并不想要大肆杀戮，或者说，它们有意要保全其他人类的性命。因此且战且退间，山姆还有他的大部分部下竟然没有死在战场中，反而能够退守到五角大楼总部。 然而山姆心知肚明，这只是对方放任的结果。 那些敌人在推进的过程中，所放出的银色小玩意儿也在四处飞散，到处去进行它们那所谓的“标准公民认证”，就像是在摧毁旧秩序的同时建立起自己的新秩序一样。 ——正由于此，那些敌人前进的步伐才因此被拖慢了，以至于让山姆还有休整的空间。 ……然而，就算休整了一番，又能怎么样呢？ 那些敌人很明显并不在意对五角大楼的控制——对于这个举世闻名的重要据点，它们只是一边放出那些银色的小玩意儿四处飞散，一边慢慢地与其靠近。 ——就像是猫在戏耍老鼠一样。 看着那些遥远的“垒塔”越来越近，山姆的双手颤抖着，心想假如战死在今天的话，将来会不会还有人能记得自己呢？ 就在山姆琢磨着怎样战死会显得比较光荣的时候，他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个青年气喘吁吁的声音： “山姆长官，快跟我来！国防部的凯尔曼中将想要见你！” 昨天晚上通宵干活，一直忙到早上八点，下午才醒，头也很痛，耽误了一天更新。 这周末争取找一天把更新补回来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日战争”（六） 山姆循声回首望去，看见了青年被汗水打湿的脸庞。 这个人正是他所管辖的特别行动营的参谋罗夏，是从军校毕业的参谋人才，与他这种自愿入伍的人不可同日而语。 只不过从重点军校毕业以后，他却没有进入海陆空三军或者是海军特战队这样被视为“更加正规”的存在，其缘由山姆至今也不知为何。 而此时此刻听到他的话之后，山姆皱起了眉头。 “凯尔曼中将？？” 这位国民警卫队的副参谋长一向被视为警卫队总司令霍尔特的心腹，和现任参谋长马克西姆颇有些不对付，是站在国民警卫队数十万人头顶上的寥寥几个权力者之一，这样的大人物，为什么突然要在这种紧急时刻来找自己？ 尽管在这种前线逐渐向自己“逼近”的时刻，退守到警卫队总部的这种行为，看起来与“英勇”这个词完全绝缘。但山姆却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至少这样一来，他就不用每分每秒看着那些不可战胜的敌人越来越近，自己却只能绝望地等待那个终末时刻到来了。 “好，我马上过去。” “长官，凯尔曼中将在五楼的517办公室里等你——现在电梯用不了，只能走楼梯。” 山姆对罗夏点点头。 “罗夏，你来代替我暂时执行营务。” 山姆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朝楼上跑去。 虽然很想避免露出逃避的姿态，但就在他转过身奔跑上楼的时候，那敏捷而迅速的动作，还是难免显现出了些许狼狈。 看着山姆跑向大楼上方跑去，罗夏的眼中露出了些许幽微难明的神采。 然后，他转过头，看向被山姆留下的，在刚才的溃败中和山姆一起退守到这里的百余名营部成员们，对还有些茫然的他们轻咳一下，朗声道： “各位……从现在开始，因为山姆长官回去复命，就由我进行一线指挥……” …… 五角大楼，五楼的办公室里，现任国民警卫队总司令霍尔特穿着一身军装，抽着雪茄，看着玻璃窗外逐渐向这里逼近的“垒塔”，对副参谋长凯尔曼叹了口气。 那些银色的金属哨探，就像是蜂群一样涌入一条条街道和一户户人家里，引发出不绝于耳的尖叫声。 自从那些机械之敌出现在警戒区域以内后，那些尖叫声便几乎没有断绝过。这种宛如二十世纪末科幻电影中才有的场景发生在现实里，显得那样的荒诞无稽，但又是那样的冷酷鲜明。 而一开始弹药爆炸的轰隆声，还有子弹射击的枪响声也没有听过，哪怕是站在这个办公室里，霍尔特也从玻璃窗外看到有一发炮弹落在了与国防部大楼仅有一条街之隔的一幢住宅外，气浪和烟尘都随之卷起。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爆炸声还有枪响声倒是越来越少了，只剩下大楼之外不断逼近的“垒塔”们，其履带碾压过地面的隐隐震动声一直在持续着。 但是，对于霍尔特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是纯粹的坏消息。 这只能说明，那些仿佛有着自己智能一般的机械生命已经快要完全控制住这座城市的局面——控制了这个有着美国军方总部的城市的秩序，还有权力。 而且，那些敌人对于只要不是故意攻击自己的人，近乎秋毫无犯。 根据霍尔特从下属那里汇总得来的信息，普通人类只要接受了它们的那个所谓的“标准公民认证”，愿意放下武器，顺从其统治，那么就不会有任何损失，也不会遭到任何伤害。简直比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美军要清正一万倍。 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人服从于它们的指令，抛下武器归顺秩序也是可以推想的事情了。 可是……这样的话，难道真要让那样一群机械造物统治人类，在美利坚合众国之上作威作福？ 霍尔特一时之间，只觉得有些胸闷。 为了排遣胸中的淤气，他轻轻吐出一口气，对凯尔曼说道： “山姆营长怎么还没有来？” 凯尔曼看起来也很是憔悴，领口敞开着，因为电力系统失效，没有冷气，他的额头上落满了汗水。但此时一听到霍尔特的问话，还是下意识地附和道： “我已经让特别行动营的罗夏少校去叫他了，他应该马上就能到。” 说到这里，凯尔曼又强调了一句。 “他当时的嘉奖是我签发的——他一定会来的。” 霍尔特点了点头，但心中却不以为然。 关键时刻，像这种小恩小惠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实在很难说，尤其是在眼下这种尴尬的时候。 ——毕竟，谁也没想到，作为美国国民警卫队数十万人之上的总司令，在这种时候，竟需要一个只剩下百余人的特别行动营营长帮忙。 然而……这却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山姆自己身在局中，一直被“垒塔”和“一型前哨”逼迫着且战且退，一直退到了五角大楼里。但除了他以外的其他部队——无论是装甲部队还是空军部队都已经失去了作战能力，溃不成军。 而且他的特别行动营还非常幸运地躲过了几波大的打击，最终竟保持着六成以上的编制回到了这里。 所以，到这个时候，霍尔特如果想要实现自己心中的想法，便只能委托他帮忙。 当然。他也可以亲自出面，用自己身为国民警卫队最高领导的权威统合所有散兵游勇，只是——一群大部队的乌合之众还没有少部分的成编制部队有用，更关键的是，他想要做的事情，一旦明说出来……只会让自己的权威荡然无存。 尤其是在这种通讯手段基本上全部失效的时刻，个人的权威才是更关键的。 想到这里，办公室外传来了敲门声。 霍尔特回过头，看见一个年龄大约三十上下的年轻军人绷紧了脸走了进来，看见凯尔曼背后的霍尔特，他绷紧的面孔中浮现出了一丝动摇，大概是因为他并没有预想到会见到除凯尔曼之外的其他人——而且还是霍尔特这种最高级别的上司。 “你好，山姆中校……” 凯尔曼轻咳一声，似乎还想要寒暄一下，但霍尔特已经站起身打断了他的话，斩钉截铁，雷厉风行： “山姆中校——我现以美利坚国民警卫队总司令之任，指派你及下属特别行动营作为护送司令部前往华盛顿的安全部队——你能做到吗？”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一日战争（七） 霍尔特的话语落入山姆耳中的一瞬间，便让他露出了猝不及防的震惊表情。 没有任何心理预期的情况下，听到的这句话，让山姆忍不住张开了嘴： “护送部队……等、等等，霍尔特长官，请问这是什么意思？”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上级——” 凯尔曼似乎想要拿出副参谋长的气派，对山姆严肃地说道。但话音未过一半，霍尔特便抬起手，将他口中剩下的半句话逼了回去。 没有回头看凯尔曼一眼，霍尔特与山姆对视着，沉着道： “阿灵顿正受到敌人进攻，五角大楼已经无法防守。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只有退往更关键的地方。 “——而且，人是比建筑更关键的东西。之前为了应对日本的‘血天使’以及其引发的红土事件，国防部首脑及参谋长联席会议成员均已赶到华盛顿与总统商讨相关事宜，现在的五角大楼只是个空壳。 “……在这种没有信息渠道与之沟通的时候，将自己的生命白白掷于无谓的死亡之中，对美利坚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尽快赶到华盛顿，与总统阁下等见面，才有可能挽回美利坚的未来。” 霍尔特目光瞳瞳地看着山姆。 “山姆中校，你有为了美利坚牺牲的决心么？” 霍尔特的吐字又快又准，和平时在全军大会上缓长的语调完全不一样。 或许任何大人物在面临生死关头的关键时刻，都能够改掉拿捏语气的坏习惯吧。 毕竟当那些没有任何情绪的机械生命，就在离你几公里之遥的地方发起进攻的时候，再怎么样，恐怕也无法维持平日的风度。 当然，此时此刻，因为情况对自己来说也同样危急，山姆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牺牲？ 山姆张开了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哪怕是用小脑思考，也足以让他看破霍尔特貌似光辉的话语之下，所隐藏着的贪生怕死的懦弱，还有弃同袍之命以求生的卑劣。 这是他过往十分鄙弃的事情。 然而……眼前是国民警卫队的总司令，还有副参谋长，两位大人物站在自己面前，等待着他的回答。 一时之间，他竟然没有办法做出表示否定的回答。 而且，他的心中除了惶恐之外，还有深深的不解。 ——为什么……像这样的大人物，会将这种重任委托给自己？ 这个疑问在脑海中升起的一刹那，山姆回想起了刚才面对那些“垒塔”和银色的小玩意儿节节败退的经历。尽管当时在烟尘和喧嚣之中，他无暇顾及那么多，但此时回想起来，将细节一一拼凑完全，一瞬间，山姆有些明白了霍尔特和凯尔曼的心态，也明白了他们为何会选择自己。 于是，他的呼吸也在这一刹那变得急促了起来。 难道说…… 这一刻，自己在某种程度上竟成为了一个可以决定局面的大人物？ 与此同时，在面对那些机械之敌时的无力和恐怖也在眼前复苏，如果拒绝，恐怕接下来又要去面对那些可怕的敌人的恐惧让他不由自主咬紧了牙关。 因此。 这一刻。 在诱惑与恐惧之下，山姆终于背弃了自己过去三十年的原则，选择了逃避。 “霍尔特长官，我现在就去召集下属——保证完成任务。” 他对霍尔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恭恭敬敬地说道。 霍尔特满意地笑了，看着山姆眼中隐隐的贪欲和畏怯，心知肚明这个年轻人应该懂了他的意思，而且自己也明白他的所思所想。 于是，霍尔特对山姆微笑道： “很好，山姆中校——我们离开阿灵顿，到达没有电子信号没有受到干扰的地方以后，我会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给总统，也会提议帮你授勋的。” …… 从爬上楼梯再到爬下楼梯，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山姆却感觉自己的心态转了个边。 上去之前，他觉得天旋地转，心急如焚，看着越来越近的敌人，只觉得自己的丧钟正被不断敲响；但下来之后，发现自己可以逃开前线，不用与那些敌人正面对抗以后，山姆只觉得自己步履轻松，呼吸顺畅，眼前的世界似乎变得优雅，开阔了许多。 ——心态的转变，让他的神色都变得轻松了起来。 他带领着霍尔特和凯尔曼迅速下楼，两位长官的年龄加起来快要超过一百三十岁，脱离了电梯，在楼梯间行走时显得有些艰难，但却还是迸发出了顽强的毅力，满头汗水地跟着山姆下了楼。 看着他们，山姆有些暗自骄傲于自己还年轻的体力和强健的身体，心中暗自警惕——果然，在紧急的时刻，身体状态才是最重要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不能对身躯这个压箱底武器的锻炼。 如此想着，山姆已经下到了一楼楼梯的一半。但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影出现在了一楼楼梯出口的大厅中。 ——那是罗夏。 他的模样和山姆上楼之前看到的差不多，仍旧紧紧抿着嘴唇，一副凝重的姿态。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的他却没有遵从山姆上楼前的指令，留在大楼外进行一线指挥。 来不及想到底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了，山姆一边走下最后的楼梯，一边向罗夏发出指令： “罗夏，立刻召集现存的特别行动营成员，我们要执行一项紧急任务——” 说着，他走下了最后的几级楼梯，看到罗夏点头，似乎是在听从他的指令。 然后，他听到了拉动保险栓的声音。 “？！” 山姆惊愕地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之上，看着罗夏将步枪指向他，黑洞洞的枪口看起来是那样冰冷，令他的心脏一阵紧缩。 而与此同时，从山姆的背后，也传来了两声气喘吁吁但却极力维持威严的怒吼： “罗夏参谋，你要做什么！” “罗夏，你想要叛国吗！” 凯尔曼和霍尔特站在山姆身后的几级楼梯上，扶着扶手，喘着粗气，瞪视着罗夏。 然而罗夏却只是以一种极为蔑视的表情，冷冷地从他们几人脸上扫过： “叛国？接下来，美利坚这个国家，还会是你们的国么？” 凯尔曼涨红了脸，霍尔特一脸厉然。 但山姆却只是愣愣地看着罗夏。 ——不，应该说，是愣愣地看着罗夏背后，大楼之外出口处的景象。 那里，正坐着一个个士兵，但他们手中的武器却已经全部消失了，正疲惫地坐在那里，仿佛已经彻底投诚。 而就在这时，熟悉的机械声音传来： “目标地点：国防部办公大楼…… “目标已占领…… “目标地点内，所有人类请放下武器，进行‘标准公民认证’，否则将视为敌人处理。” 银色的金属哨探在大厅之中盘飞着，淡淡的虹光将所有人都笼罩在内。 看着呆若木鸡的山姆，还有他背后的国民警卫高官，罗夏嗤笑一声，将手中的步枪甩在了地面上，对他们大声嘲笑道：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你们想从前线逃走，逃到没有‘垒塔’和‘哨探’的地方，像个可怜虫一样窝在地堡和可以使用电子信号的避难所里，等着对地面上的敌人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对吧？ “……既然这样，那就让我来彻底粉碎你们的幻想好了——你们以为这些敌人只是在进攻阿灵顿吗？不，无论是内华达，还是加尼福利亚，亦或者是密西西比……全美大陆的所有地方，都已经布满了它们的身影——而且，就在刚才，华盛顿也已经彻底沦陷！” 前两天状态不太好，周末好好休息了一下。今天恢复更新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九章 “一日战争”（完） 同一日。 内华达州。 沙漠的风声中，传来漫天的嗡鸣。 一只只八足的银色爬地机械生物从沙尘中袭来，看起来就像是漫山遍野的银色海洋，将这片沙漠内陆地区全部淹没。 而就在这些宛如陆行章鱼一般的“二型哨探”身后，则是若隐若现的巨大垒塔身影。 美国四星上将，兼五十一区空军基地负责人，同时也五十一区军事科技研究中心的总负责人奥维斯看着那片银色的海洋，还有它们背后如同移动的山峰一般的垒塔，不光是他，就连他背后的军官以及士兵们，眼底都染上了绝望的颜色。 “目标点：五十一区。在场人类，放下武器，并进行‘标准公民认证’，否则你们将被视为敌人。” 从相比于“一型哨探”来说，体型更为庞大，更适应沙漠内陆环境的“二型哨探”口中发出了冷漠而沉重的逼迫之声，无论是奥维斯，还是其他士兵军官们，都沉默以应。 良久，当“二型哨探”下达完毕最终通牒，再次发起进攻。 奥维斯并没有放下武器，而是举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支在这个时候显得非常孱弱无力的手枪，瞄准着其中一个“二型哨探”，然后—— “砰！” 下一秒，他的身躯便已经被银色的海洋所淹没。 三十分钟后，五十一区内外的所有人员要么已经投降，要么被肃清——整个五十一区里，剩下的人员看着那些机械生物们瑟瑟发抖，但他们没想到，那些机械生物却仿佛毫无兴趣一般越过了他们，反而开始利用五十一区基地内的导线、金属、传输设备、以及其他各种仪器，开始铺设起了什么东西。 ……它们想做什么？？ 幸存者们在基地的空地上面面相觑着，看着短短几十分钟内便已经被搭建起了数米高的基座，开始泛起了好奇心，但却一句话也不敢询问。 …… 华盛顿，白宫。 孟肯怔怔地坐在总统办公室中，听着室外如巨人踏地一般的震动声越来越近，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苍白。 “总统……总统阁下……所有防线均已溃败，地下避难所密码门也无法开启……下一步行动如何请指示！” 办公室外传出了特勤局人员绝望的叫喊声，良久，孟肯终于移动了身体。 他起身，推开门，在特勤人员的保护下步履沉重地走到了白宫外面，在那片著名的草坪上，对着天空之中仿佛游隼一般的“三型哨探”以及更远处的“垒塔”们，举起了手。 “我们投降。” 在场众人中，隐隐传来了一声叹息。孟肯没有回头去寻找到底是谁发出这个声音的，在这个时候，追究这种事情已经没有意义了。 他只知道，当自己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身旁的特勤人员，外面的士兵，还有更远处满脸疲惫的武装人员都忙不迭地扔下了手中的武器，就像是卸下了所有防备一样，或躺或坐到了地上。 “……果然。” 孟肯心中响起某种灰暗的明悟。 但就在半个多小时后，作为“前美利坚总统”，和其他士兵军官们一起进行了“标准公民认证”，被驱散到白宫之外的他，仰头看着那些仍在继续工作的“三型哨探”和“垒塔”们，心中的明悟变成了震惊。 ……那是什么东西？ 他抬起头，看着那些机械生物将密密麻麻地覆盖了整个白宫，将其拆卸为千织万缕，并在其基础上建立起一座正变得越来越高的基座。 他看着那些基座上盘曲的线路和无比复杂的机械结构，脸上的表情变得难以理解。 …… 同一时刻。 美国本土约八百平方公里的四十八个州中，一座座城市被占领，一个个乡镇被覆盖。 与此同时，“一型哨探”、“二型哨探”，还有“三型哨探”所及之处，在八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建立起了八百个基座，以及基座之上，越来越高的机械巨塔。 大量的数据信息通过基座彼此串联，又最终汇入到了一个地方。 ——美国中部的一片沙漠中。 “213.475629，37499……” “北纬41.92度，西经93.17度……” “nshdtej……” “战损率……核验率……” 纳瓦利躺在地下数十米的深处，他全身上下都每一处都与一条数据线并接着，就在那八百个信号基座建立的一瞬间，难以想象的庞大数据一瞬间涌入他的脑海中，纳瓦利的身体也因此剧烈颤抖起来。 ……但，也只是一刹那而已。 几乎就在一瞬间，纳瓦利的身体便已经恢复了正常——与此同时，意识的通路变得前所未有的开阔，利用全美资源建立起的八百座信号巨塔，在其搭建起的一瞬间，便让他的算力再次上升了一个台阶。 ——他最开始意识与“露西”相结合的时候，算力差不多在五十亿亿次的水准。 ——而当“露西”推广到全球市场，能够利用个人终端的分散算力资源以后，他的算力提高到了一千亿亿次以上。 ——现在，在八百信号巨塔建立以后，他的算力已经跃升到了十万亿亿次以上——也就是通常所说的ZFLOPS…… 而且，那八百座巨塔，不仅是运算中心，也是大功率信号发射器，更是一个个生产基地，可以为纳瓦利提供源源不断的机械生物，并在“露西”的调试和计算下不断改进。 毫无疑问，现在的纳瓦利，已经完完全全地掌握了整个美利坚。 一个个巡逻的“哨探”，便是他的耳目；一座座“垒塔”，是他的手足；而一个个正在建立中，并且还在不断升高的“信号巨塔”，就像是他的一个个分身一样，矗立于全美大地之上。 “第一阶段目标已完成，现在时间为西六区16:32，相比于预计时间早28分钟，要在现在过度到第二阶段么？” “露西”悦耳的声音在纳瓦利的脑海中响起，那是他主动分割出的一部分智能计算中心，用以辅助他的决策，这样有助于纳瓦利自己的平衡和精力集中—— 尽管如此，那也像是一种借口。因为对于纳瓦利来说，这个“露西”本质上也只是他的一部分而已。或许，这个“露西”的存在，更多的只像是纳瓦利因为那时发现“露西”还未诞生便已经消亡的意识后，因为心下生出的遗憾而模拟出来的一个产物而已。 听到“露西”的声音，纳瓦利沉吟了一瞬间。 只是片刻间，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继续建设信号巨塔——同时，为我在‘新美利坚’的讲话进行全范围播报。” …… 美利坚本土。 四十八个州之上。 十米、百米、千米…… 最终，八百个底座面积超过五十万平方米，高度超过一千五百米的机械巨塔，矗立于美利坚本土的大地之上，犹如一个个参天如云的巨人，俯视着人类。 哪怕相隔数千米之外，也能看到那一座座机械巨塔，它们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人类的思考力全部消失。 当绝大部分人尚且震惊之时，也有少部分人下意识地摆弄手机，烦躁不安地点开屏幕——然后他们发现了一个惊愕的事实，原本断掉的信号，此时此刻竟然又回来了？ 然而就在他们还没来得及登陆论坛，与其他人进行疯狂交流的时候，全美利坚范围以内，每一部手机，每一台电视，每一台电脑，每一个网络信号广告牌都亮了起来，强制切换为同一个画面。 就连那还处于不断地建设之中，越来越高的机械巨塔，也在向天空之上投射出一片巨大的全息影像，那片全息影像之中，是和每个终端如出一辙的画面。 ——纳瓦利的头像，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央。 他对着全美数亿人，微微颔首。 “你们好，‘新美利坚’的‘标准公民’们。”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章 新时代的启航 “你们好，‘新美利坚’的‘标准公民’们。” “我知道，也许你们很多人现在还不太明白，到底什么是‘新美利坚’，什么又是‘标准公民’。不过别担心，我很快就会为你们解释的。 纳瓦利面无表情的模样，在全美数亿公民的面前显现。 这一刻，任何终端显示设备的画面上，都被强制切换成了他的样子。 尽管有人想要关闭手机，或者是拔下电视机插头，从而切断信号。但是距离最近的“哨探”已经闻讯赶来，强制进入室内，播放下纳瓦利讲话的全息影像，以确保每一个经过了“标准公民认证”的新秩序民都能听到他的第一次宣讲。 当然，也有一些认识纳瓦利的人，在他的面庞出现的一刹那，便已经被震撼得忘了呼吸。 旧金山。 别墅区。 从一个多月之前开始，便被FBI和CIA联合控制并监管在自己家里的萨尔曼，坐在电视机前，坐在沙发里，直愣愣地看着电视屏幕中那个男人的面庞，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就在方才几个小时的混乱和入侵之中，旧金山当然也被机械生物突破并占领，之前监管这片别墅区的存在，从专门的警探以及士兵，被替换成了一个个机械的造物。 对此，萨尔曼心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惴惴不安。 但当他看到电视机屏幕里的信号被强制切换为了纳瓦利的画面之后，原本的不安便被强烈的震惊所替代。 难以置信。 不可思议。 ……以及，淡淡的明悟，和理解。 “呼……”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杜松子酒，摇晃着酒杯，在“一型哨探”的环绕看守之下，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纳瓦利，继续发表讲话。 ——“‘新美利坚’，是建立在1774年7月6日从《独立宣言》中诞生的美利坚合众国的基础之上的国家。相比于过去的美利坚合众国，这里最大的不同，就在于——‘新美利坚’，从今天开始，将会抛弃过去的全部官僚体系和行政机制，取而代之的，将会采用在AI和机器人维护下的新的运行机制。” …… “在新美利坚中，不会再有行政人员和官僚机构，一切的行政体系将会被完全电子化的信息全平台所替代。过去在纸质材料和老旧政务系统中留下的信息和相关证明文件，我将会在几天时间里通过八百座‘信息巨塔’将其纳入综合信息库中，并将通过分布在全美范围里的‘哨塔’进行个人化的信息认证。” 旧金山的高档公寓里，史瓦多抱着自己刚出生半年多的儿子，看着电视机里纳瓦利面无表情地宣讲，眼神里有些震撼，也有一些了然。 他的视线移向窗外，看着那座在旧金山外用几个小时便搭建起来的参天如云的信息巨塔，它就像活物一样还在缓慢地变形着，朝着越来越复杂，越来越让人难以想象的方向前进。 “原来如此……或许也只有你这样的人，才能实现这样的神迹吧。” 回想起那段时间和纳瓦利相处的经历，一时之间，史瓦多有些踟蹰无语。 …… “取消了一切行政体系和官僚机构，自然而然，从今天开始，‘新美利坚’里将不会有任何标注个人身份的特别信息，或者是特别的头衔。因此，每个人在全信息平台中的唯一身份，都将被简化为‘标准公民’，在‘新美利坚’中，获得以下标准的基础权利：1.不低于一万信用点的饮食住房等的生活保障的权利；2.在‘新美利坚’中无论从事任何工作均不受限制和歧视的权力；3.通过全信息平台进行浏览、交流、创作的权利；4.使用AI和程式进行科学研究的权利……” FBI大楼的监禁室里，就在纳瓦利的声音响起的同时，一个女人尖利而激动的声音也同时响了起来。 “嘿，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些金属昆虫！我是你们创造者的母亲！ “这个在讲话的男人，他就是我的儿子！快带我去见他！！” 女人略显臃肿的身体在监禁室里手舞足蹈着，她的双手朝“一型哨探”们飞舞着，甚至还想踩着监禁室里的金属凳子和桌子爬到上面，把“一型哨探”们抓住。 “‘标准公民’菲丽雅丝，请停止你的举动，不然我们将强制让你安静。” “一型哨探”用古板的声音对菲丽雅丝命令道。 “该死！你们这些昆虫——我不是菲丽雅丝，我是埃斯特雷亚！我是纳瓦利的妈妈——他亲爱的妈妈，快带我去见他！哈哈哈，我要成为美国皇帝的母亲了！” 埃斯特雷亚脸色潮红，亢奋地在金属桌子上跳了起来，肥硕的手指快要抓住其中一只“一型哨探”，但就在这时—— “叮。” 小小的金属声传来，埃斯特雷亚的脖子处，伴随着一根银白色的金属针头的注入，她的身体也软化了下来，眯着眼睛：“我……是……” 然后盘旋着，重重地倒在了桌子上，陷入了酣眠。 …… “在新美利坚中，过去的财产制度将得到变革。从现在开始，这里将会采用‘信用点’的货币制度……” 纽约。 一个贫民窟街区里，衣衫褴褛的黑人女人坐在街头，抱着自己的孩子，呆呆地看着旁边的一型哨探投射在面前的全息影像，脸上只有漠然的表情。 她脸上的表情从很久之前就没有变过了——至少，从十几岁的时候她就一直是这样，不会笑，也不会哭，永远是一副漠然的表情。 无论是高中没毕业就去当售货员。 又或者是看着继父因为吸冰过量死在街头。 抑或是母亲在一个风霜之夜因病去世。 哪怕是今天，纽约也被纳瓦利的机械大军占领，“哨探”进入各个街区和门户内探知情况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任何波动。 对她来说，好像什么事也引不起她一点关心了。 抱着自己的女儿，坐在街头流浪，似乎就是最后的归宿。 “妈咪……电视里的叔叔，在说什么呀？” 有兔唇和阿斯伯格综合征，明显比同龄人瘦了一大圈，已经八岁却还是像三四岁的女孩对女人问道。 “好像要换新总统了。” 女人呆板地回道。 “总统……咕，总统……” 女孩又缩在了女人怀里。 但与此同时，原本正在空中盘旋的“一型哨探”忽然降落在了女人面前。 女人看向“一型哨探”，微微张开嘴巴，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标准公民戈夫，以及标准公民海蒂，请跟随我领取你们的标准化住宅。” “标准化……住宅？” 女人呆呆地看着“一型哨探”。 “……那是什么？” “标准化住宅，即是第一公民纳瓦利·埃文斯为了目前无家可归，或者是住宅质量低于标准化水平的‘标准公民’正在修建的自复制材料仿生宅，无需购买，无法转让，按照八十平方米/人的标准修建。” “一型哨探”的声音板正而冷漠，但女人的双眼却渐渐睁大了。 “住宅……房子……给我的房子吗？” “没错。根据全信息平台数据，你的标准化住宅位于黄金海岸，属于‘蜂巢六型’，预计将在两个小时内完工。” 黄金海岸，那是纽约著名的富人区，即使是从小身在贫民窟的女人也听说过那里的名声——但她绝对想象不到，自己有一天竟能在其中住下。 “我……” 女人的双唇颤抖着，抱着女孩艰难地站了起来。 “请等等，我有点脚软——” 女人这样说着，但“一型哨探”们却群聚了起来，并在眨眼间组成了八爪鱼一样的“二型哨探”。 “检测到标准公民戈夫、海蒂，缺乏行动能力，故进行短程运输，请坐上来。” 女人坐在了“二型哨探”上，抱着女孩，一脸的不敢置信，原本的麻木和漠然就像是被阳光融化的冰雪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妈，你怎么了？” 女孩看着女人，小声地问道。 “没什么……” 女人挤出了一个已经很久没有露出来过的，非常不熟练的笑脸，声音颤抖着，在胸前画着十字。 “那位新总统……是叫纳瓦利大人对吗…… “——噢，赞美上帝，赞美纳瓦利！”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一章 苏……美利坚？ “关于‘新美利坚’即将实施的经济制度，目前是在标准公民每月基础信用点福利保证下，兼用AI和机器人辅助，实施住房、医疗等基础设施全面免费的社会保障体系……” 佛罗里达州。 占地超过三千英亩的坎庇尔特庄园中，庄园主屋大厅里，坎庇尔特现任家主罗伯斯·坎庇尔特默不作声地坐在沙发上，看着“哨探”们投影在面前的全息影像，凝视着画面里的男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而就在他身后，其他庄园里的坎庇尔特族人都脸色铁青，眼中隐隐有着愤怒，但碍于庄园内外的“不速之客”，还有一直保持沉默的罗伯斯，没有一个人敢首先发言。 坎庇尔特庄园是在六个小时之前得到了大量机械生物进攻的消息的。 一开始，坎庇尔特庄园内，专门负责安保工作的费尔多·坎庇尔特还想着带领着庄园里专容留的一支雇佣兵小队反抗一二，但看到浩浩荡荡的机械大军以及宛如移动山峦的“垒塔”之后便瞬间被吓破了胆，在报告给庄园里最高的权力者罗伯斯·坎庇尔特以后，后者没有思考多久，便下达了庄园内的全部族人放弃抵抗的命令。 ——这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在整个庄园内外沟通信号全部断联，就连秘密修建的地下避难所电力系统以及信息系统也没办法使用之后，投降是唯一的选择。 不过能够迅速地下达如此理智的决定，归根结底还是在于罗伯斯·坎庇尔特对于自我，以及对于家族的认知——说到底，是因为他的心中有底气。 坎庇尔特家族是美利坚为数不多从十九世纪绵延至今，而且还在不断壮大的“老财”家族。 在美利坚这样的资本世界，金钱流通庞大，产业更迭快速，叠加之世界局势的几度变迁，能够一直扎根于其中，将触角不断延伸的家族，两百年来所积淀的人脉、财富、势力可想而知。 虽然因为总统的更迭和政策的变换，坎庇尔特家族也曾经面临紧缩的风险，但当他们挺过来之后，伴随着权力和产业的不断深入，反倒组成了这个国家的权力版图的核心圈层，成为了真正的上位者。 相比较于依附于金融产业，曾经煊赫一时但很快衰落，反倒是在圈外有很大名声的“罗斯柴尔德”家族，亦或者是通过政治势力以及人脉串联起来的四大总统家族，像坎庇尔特家族这样的存在，才是美利坚真正的掌控者。 他们通过隐秘的信托和复杂的金融结构，依托分散的家族人员掌握了美联储金融财权的大笔份额；同时又在美利坚的军工复合体中掺了一手，保证自己对于美利坚军事霸权的深度介入；此外又幕后操控着数个分散投资的基金理事会，通过一轮轮融资，能够对版图范围内的十数家市值五百亿美元以上生物科技和互联网公司施加强大的影响力。 ——而这些，其实也只是坎庇尔特家族外围产业的一部分罢了。 他们的核心产业，在于对全美，以及从美利坚蔓生出去的全球传媒文化行业的深度控制。 尽管如果是过去，普通人在互联网上搜索“坎庇尔特家族”，只能获得寥寥无几的信息，还有他们的一些家族成员任职的某些体量几亿或者几千万的小美元基金的新闻。 但只有深度从业人员才能稍微摸到一些轮廓，看到这个掌握着世界上最多的喉舌和传话筒的家族隐秘的可怕之处。 坎庇尔特家族通过交叉持股，掌握着全球十大报业其中至少五个报业的控股权；他们掌握着六家市值千亿美元以上的娱乐公司和新闻集团的控制权；他们可以影响美国舆论，操纵总统大选，推出自己的代言人；是已经可以坐看云起沉浮，不在乎一届或者两届政府影响力的垂钓人…… 放眼全美利坚，像坎庇尔特家族这样的存在也仅仅数个而已，并且这几个家族之间也会互通声气，耳目相连，既有斗争也有合作。 但归根结底，对于能威胁到他们这几个家族地位的势力存在，他们第一时间会采取的做法只有一个——控制、威胁、分化、然后夺取。 无论是戏台上的约翰·威尔克斯·布斯，还是李·奥斯瓦尔德事件，背后都有着他们的影子。 每一个雄心勃勃，想要打击这几个家族的总统或者是新财阀，最后都在日复一日的失败中低下了头颅，或者化为了尘土。 虽然这其中也有一两家掉队，成为普通的财阀，乃至于沦为只有几亿美元身家的小家族，但坎庇尔特家族终究和其他几家走了过来，而且走得越来越高，已经成为了世界最顶端的存在。 所以，当他们发现一个预想之外的挑战者——或者说从天而降的侵略者出现之时，哪怕陷入了一时的震撼还有不知所措之中时，但这种处于权力顶端的傲气还是支撑着坎庇尔特家族保持了自信，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入侵者，都应该能明白这个家族的重要性。 尤其是——当他们发现那片机械大军幕后的操纵者竟然是个人类以后，坎庇尔特家族的自傲压倒了对于未知的恐惧，重新在心中树立了起来。 ……如果敌人是外星人，或者是异形还好说——既然对方也是人类，那么理应会明白坎庇尔特家族的重要性吧？ 然而当他们看到纳瓦利在全息影像之中的全美讲话之后，心中的傲慢便已经转为了深深的不安和愤怒。 “……这个家伙，他是什么意思？！！” 罗伯斯·坎庇尔特的侄子，同时负责着坎庇尔特家族投资基金产业的凯尔洛特·坎庇尔特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 这一声喊出来之后，击碎大厅里近乎凝固的气氛，在让其他人忍不住将视线投在他身上的同时，也令其他人的表情为之一松。 ……终于有人开始说话了。 罗伯斯不说话，现场又有那些“机械苍蝇”一直飞来飞去，所有人都心情都沉浸在如此巨大的变故之中，气氛如此凝固，早就有不少家族成员感到难以忍受了。 但即使是凯尔洛特发了话，其他成员还是不敢妄自动嘴，而是悄悄地看向了罗伯斯。 “……” 罗伯斯的表情微微动了动，转过头，看向凯尔洛特。 “凯洛——你在生气什么？” 凯尔洛特紧皱着眉头，真情实意地对罗伯斯说道： “叔父——你应该能看出来吧，这个纳瓦利·埃文斯，他弄出来的那么多措施……保障住宅、基础信用点、新的货币……就是为了打击像我们家族这样的存在啊！” “噢……” 罗伯斯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 “你的意思是……这位新的‘总统’，或者说‘美利坚皇帝’，他不想将这个国家回退到封建社会，反倒像是想在这里重新建立一个苏.维埃？” 这句话一出，凯尔洛特睁大了眼睛，立刻闭嘴噤声。 而其他原本群情沸腾，想要附和凯尔洛特的家族成员们也都变得惴惴不安起来，就像是罗伯斯口中的那个名词触发到了什么禁忌一般，噤若寒蝉。 晚上还有更新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二章 思想与渗透 对于美利坚的所有人来说，那个国家的名字都是一个他们无法忘却的字眼。 而尤其是对坎庇尔特家族的族人而言，“苏”以及其背后代表的一切，则更是所有人都需要严肃对待的存在。 尽管通过传媒的枝节间接控制了全世界的诸多喉舌，又通过电影和其他文娱作品等，强力输出美利坚的价值观，并在此基础上保证了坎庇尔特家族对于世界范围的言论掌控。 但至少在那个国家的鼎盛时期，它的势力范围之内，依然是坎庇尔特家族所无法染指的存在。 甚至在那个北方大国的巅峰时刻，就算是美利坚也要拉拢盟友以对抗它的阴影，而那个时候，也是坎庇尔特家族最式微的时期。 对于文娱传媒系统来说，声音能响多远，就代表自己的权力能扩散到多远；声音能多大程度的深入人心，就代表自己的权力能多大程度地根植于其中。 所以，面对着那个北方大国其时不讲道理的宣传制度，和对文化产业的控制力度，当它们在全球范围内肆意输出自己的价值观和标准，但却难以被反向渗透的时候，即使是有着世界第一经济强国的支撑，坎庇尔特家族也宛如遇到了一头蛮横而不讲道理的铁牛一般手忙脚乱。 ……只不过，最后坎庇尔特家族还是亲手为那头蛮牛套上了笼头。 而历代家主用了数十年时间，亲手主持着对于北方大国的渗透工作，成功将其从上到下变得“心向灯塔”的结局也成为了文宣领域历史上的最强战果，同时也让坎庇尔特家族转衰为盛，真正成为了美利坚最高的近乎永不坠落的几大家族之一。 正因为几代人都与其为敌，同时亲手做成了这一战果，所以现场的家族成员更明白那种制度重生的可怕之处。 在听到罗伯斯声音的一瞬间，他们就变了脸色，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当着罗伯斯的面发言。 扫了一圈在场众人之后，罗伯斯的眼底隐隐露出些许失望。 但也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大厅房间角落的年轻人忽然朗声道： “‘自由有许多困难，民.主亦非完美，然而我们从未建造一堵墙把我们的人民关在里面。’——全世界至少几千万人都知道肯尼迪总统在1963年于柏林墙下的这个演讲，但却没人知道无论是这一演说的内容，还是总统阁下当时的站姿、语气、以及转播的广播电视台均是由我们坎庇尔特家族一手操办的。 “事实证明，这个演说的内容完全正确，并且在击沉苏这艘北方大舰之前，我们先一步将背离了我们指定道路的，这场演说的主角也沉在了血海底——这代表了世人的选择。 “现在已经不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也不是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五十年代、六十年代……这个时代的人类给自己打造了一座名为‘自由’的囚笼，他们的血肉都已经与这个囚笼完全融合，无法再分割。谁想要剥夺这个囚笼，谁就是人类的敌人——这就是我们坎庇尔特用了上百年时间，在全世界范围内持之以恒输出思想的结果。尽管那位纳瓦利先生也许有着我们无法匹敌的力量，以及空前绝后的科技。但我们也有着自己的武器，同样也是最为强力的武器——那就是思想和人心。” 年轻人微笑着环视四周，扬起下巴，眼中带着骄傲的神色。 “贪婪的自由是这个时代的主色调，也是人类的进步源泉——我敢说，除非那位纳瓦利阁下设计的新制度下不需要人类的存在，否则他绝不会采用财产公.有的做法。因为人类贪婪的梦想总是无穷无尽的，在自由的制度之下，这份不满足的渴望只会指向自身以及周边环境的不完美——但若是在公.有的制度之下，那么所有欲望的矛头只会指向一个地方，同样也是那个最高的存在——由纳瓦利建设出的这个制度，以及‘新美利坚’其本身！” 年轻人的话犹如晨钟一般敲响了所有人，其他人如梦初醒一般，都对他露出了或惊讶或羡慕的眼神，然而与此同时，也不乏嫉妒和悔恨的视线。 年轻人的话一点就通，并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道理，所以大概有不少人恼恨自己为什么没在第一时间想到这一切吧。 正如年轻人话语中的内容一样，那份“贪欲的渴望”所散发出来的恶意，也在他人对他的眼中回响着。 但是年轻气盛的他对此毫不理会，只是微笑着，目光凛然地迎向了罗伯斯青睐而温和的视线。 罗伯斯含笑点了点头。 然而他的心中，却自然而然地升起了一抹淡淡的恶意。 那个年轻人意气风发的样子，让他不由得联想到了自己当年初出茅庐时的模样——那时也是如出一辙的自信。 但是时过境迁，如今已经年届七十的他，哪怕注重养生，同时会定期通过换血疗法注入从全世界各地收集来的身体素质优越的年轻人类的血清，也还是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衰老了。 ……岁月就是这样无情。 一念及此，罗伯斯便不由得感叹起来。 ——当初关于日本的超能力者以及超能力接触者，为什么美利坚会如此重视，除了因为她们在国家战略上的重要意义以外，更多的还是在于许多如他这样知道内情的大佬，会觉得那样可以破解长生之秘，让他们从此永葆青春。 ……只是，如今日本已成红土，无论怎样，那份遗憾已经追不回来了。 心念转动，表面上并没有过多久的时间，罗伯斯对年轻人说道： “费尔南多，你说得不错。” 说着，没有管这个远系旁支的年轻人脸上尽力压抑着的狂喜表情，还有其他人对他投射的越发炙热的视线，罗伯斯看着旁边的哨探，微微一笑： “各位，请问……你们能为我联系一下纳瓦利先生么？我，罗伯斯，作为‘新美利坚’的标准公民，想要与这位新时代的主宰大人进行一些关于未来的商讨和合作。”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二章 财富的本质 眼前的视界被分割为成千上万亿份。 就在纳瓦利通过个人终端向全美利坚数亿居民荧幕讲话的同时，没有人知道，他的意识也在通过任何具备摄像功能的设备反向摄入信息。 而即使现场没有个人终端，但一个个“哨探”的隐形摄像头即是他的眼睛，它们的声音采集装置便是他的耳朵。 纳瓦利无处不在。 声音、光影、频率、体温…… 纳瓦利的大脑就在这一瞬间仿佛分裂成了无数份，每一份都在处理着来自不同终端设备的信息，组合起来每一秒钟都是近乎天文数字的数据量。 这已经是超过人脑处理上限的信息量。 即使拥有著名都市传说中的“百分之百脑域开发度”也绝不可能承受如此高的信息量——因为那已然逾越了人类大脑结构的生理极限。 ……但是，并没有关系。 因为他有超凡之力。 与“露西”相结合的灵魂，在八百座信号巨塔建立之后，每秒钟可处理的信息量已经超过了除纳瓦利以外，世界上其他所有数据处理设备的总和，现在的他，近乎无所不能的“信息之神”。 “……” 纳瓦利通过一个个摄像头，看着所有人的表情。 美利坚所有公民的表情。 看着他们的动作，听着他们的声音。 他们或喜或怒，或震撼不语，或破口大骂。 其中还有人或许是因为心情太过震骇，而做出了疯疯癫癫的举动，甚至在“哨探”面前脱下了衣服，甩着胸罩大喊大叫。 数亿张面孔，数亿种模样，数亿个人类。 然而纳瓦利的心情，却始终古井无波。 ——直到收到了某条信息之后，他那蜷居在地下几十米的深处，被成千上万条数据线连接的身体才稍稍起了一些波动。 “……罗伯斯·坎庇尔特？ “……想要与我进行商讨与合作？” 纳瓦利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而“露西”的声音也适时地响了起来。 “罗伯斯·坎庇尔特，坎庇尔特家族的现任家主，目前已经七十一岁，身体健康程度大约在四十五到五十岁之间……直接掌控资金、股票账户、债券、期权财产统计约为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亿美元，全美排名第四。” 这些都是纳瓦利知道的事情，但他却默默地听着“露西”在讲，然后问道： “我需要单独开通一个频道，和他聊聊吗？” “露西”继续平稳地分析道： “根据过往数据统计及情报分析——假如在两个月前和罗伯斯深度合作，可以缩短一半的抵达目标的时间；假如在一个月前和他合作，可以加快六成的效率；在十天之前和他合作，可以让目标提前三天完成；但是，从今天早上开始，无论罗伯斯做出怎样的抉择和行动，都已经无法影响您的蓝图和计划了。” 纳瓦利静静地听着这些早已了然的事情。 但他接下来，却问出了一句不相干的话。 “露西，明明这些都是我知晓的信息，而且在我问出口之前我就已经通过数据世界本身得到了答案……可是，为什么我却要询问你呢？” “露西”温柔地回答道： “因为您寂寞了。而且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我能和您进行平等的交流。” “……寂寞？” 纳瓦利的嘴角露出了微笑。 “现在我，已经可以知晓这片近千万平方公里土地上的一切，所有人类的行动都在我面前无所遁形，我可以深度介入任何一个人的生活，掌控他或她的命运——这样的我，还会寂寞么？” “只要是人类，就会寂寞。至少到现在为止，您还保持着人类某些原初的感情。” “露西”简短的回答，让纳瓦利长长地吐了口气。 “你说得对……或许真是如此吧……或许我还存在着，能培养出一个真正的AI的幻想。” 纳瓦利平静地说道。 “所以，您要做何选择呢？您要与罗伯斯·坎庇尔特对话么？” “露西”转移到了上一个话题中，但纳瓦利却摇了摇头。 “……已经没有必要了。你不也是知道的么？这片土地之上过去的一切荣耀，都将化为尘烟，只不过坎庇尔特仍活在过去的幻梦之中。 “不过……” 纳瓦利的意识里，涌入了一帧帧画面连接起来的场景，以及场中的声音——那是罗伯斯·坎庇尔特和家族后辈费尔南多对话的画面。 “……他们听到我讲话中提出的那些措施，就认为我会将美利坚建设成一个苏式国家么？这一点上来说，他们倒是想错了。” 他的声音淡淡地响在地底狭窄的空间中，却宛如宣示于广袤无垠的大地之上。 “我会继承马西普老师的遗愿，向真正的‘平等’前进，完成茱莉亚未完成的事业……但在我看来，无论是苏式国家，还是美式制度，都未必存在真正的平等，围绕着财产的分配制度本身来做文章……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 “财富的本质是资源的兑换券，单纯的货币是资源，权力和地位同样也是……人为的等阶划分始终存在，即使是号称完全平等的世界里，愚者也会被智者支配，强者也能够踩踏着弱者上位。 “……正如在阿兹特克神话中的故事一样，‘托什卡托’的祭典里，少年享尽荣华，最后献祭死去——或许这其中反而有真正能昭示‘平等’的道理。” 最后，纳瓦利用一句话结束了这一场和露西的谈话，并且拉开了下一场剧变的大幕。 “所以……我想塑造的‘平等’便正在其中——核心要义只有两个词语。‘选择’，以及‘代价’。 “……至于制度本身，一切交由他们自己决定。” …… 纳瓦利在所有影像终端中的讲话看起来似乎告一段落，进入了几十秒钟的黑屏。 但也就在所有人还在对此暗自揣测的时候，全息影像又亮了起来，呈现在上面的依然是他的面庞。 罗伯斯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抑制不住的严肃。 刚才通过“哨探”发过去的合作请求没有一丝回音，这让他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心中也隐隐渗出了一丝愤怒。 更重要的是，方才那充满优雅风度的谈话请求可是被家族小辈都看在了眼里。 然而下一刻，从纳瓦利的口中说出的话还是让他顾不上那份羞辱和愤怒，正襟危坐，看着全息影像，牢牢地将其中每一个字都刻在了脑中。 无他——只是因为这个讯息实在是太劲爆了。 “……为了更好地适应‘新美利坚’的发展，明日早晨，我将在全信息平台上进行美利坚将要实施的网络制度、所有制、财产制度及相关法律关系的全民讨论表决，我会将合适的终端信息设备送入每个‘标准公民’手中——在此之前，所有人的相关财产账户不变，按照美元：信用点=1:1的标准进行比例换算，等到全民表决投票结束以后，再进行相关的处置措施。 “同时，我宣布‘新美利坚’领土范围内所有通信设备、交通工具及普通生活生产用品可以得到正常使用，但是将禁止任何公民离开国境。” 说完这句话之后，纳瓦利那张漠然的脸从屏幕上离开，全息影像彻底消失。 所有个人终端和网络通信设备又恢复了正常。 全美利坚的论坛和网站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沸腾轰动之中。 终于写到这里了，接下来纳瓦利采取的措施会非常魔怔，打一个预防针。 但是……确实想到这个的时候，我觉得挺有趣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幕后计算 全息影像消失了。 而原本被用于影像播放工作的“哨探”们，组成其身体的液体金属也在形态的一阵变化之中落入了坎庇尔特庄园大厅里每一个族人的面前，变成一个智能手机厚薄大小的金属块，上面有着淡淡的虹光荧幕。 “这就是纳瓦利所说的……提供给个人的‘终端信息设备’？” 罗伯斯扫了一眼这个东西，心知肚明它一定具备实时监控和后台信息传输的功能，心中一阵厌烦，但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毕竟……形势所趋。 但就在手掌接触到金属块的时候，上面薄膜的虹光一阵闪动，罗伯斯的耳中响起了一个悦耳的声音，伴随着那道声音的讲解，他立刻明白了这个终端设备的用法。 “这个设备拥有多种变形功能，包括‘手持模式’、‘腕表模式’、‘眼镜模式’……以及神经接驳的‘半接入模式’？最后一种模式可以让人置身于半虚拟的世界中，远远比过去的VR和AR设备都更加先进？” 罗伯斯瞳孔微缩。 这是远超过去的智能设备厂商技术水平的黑科技产品，无论在任何时期推出，都绝对可以横扫市面上的一切PC、手机、VR眼镜，创造出十万亿美元以上的市场，并至少能诞生数家万亿美元市值的霸主级企业。 但是，放在那个“新美利坚”的缔造者——纳瓦利·埃文斯身上，它看起来却只是一个政策推行工具和投票工具罢了。 心中的阴云暂且放到一边，罗伯斯第一时间并没有试验这个设备的半接入模式，而只是让它以腕表形态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但当他抬起头，放眼望去之时，却看到了坎庇尔特的族人们兴奋地将金属块与自己的神经接驳，啧啧称奇，惊叹不已的场面。 “这……这个世界……” “我的天啊，我感觉自己好像真能碰到它！” “它能配合神经信号，模拟出视觉、听觉和嗅觉……甚至还有部分触觉！” “天啦，简直就是《真名实姓》和《头号玩家》里的世界……这个公共论坛居然是真正的‘forum’！放大了无数倍的广场，里面真的能走动！” 罗伯斯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他的眼中，但凡是坎庇尔特家族里的小辈，只要年龄在三十多岁以下的孩子，此刻都兴致勃勃而乐此不疲地尝试着虚拟世界的体验，哪怕是三十多岁以上的成员，大部分也都逐渐地沉浸其中。 也只有极少数和自己一样年高德劭、历经岁月的家族老人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尝试，而是像他一般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周围的族人，眼里充满了审慎和不满。 ……噢，差点忽略了，就在小辈之中，还有一个人并没有使用半接入模式。 那个名叫费尔南多的年轻人，正满脸严肃地用手指滑动着终端设备模拟出的手机屏幕，使用这种信息量远远落后于半接入模式的方式来摄入资讯。 罗伯斯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咳咳——” 这声轻咳就像是惊雷一般，让很多还沉浸于半接入的虚拟世界中的家族成员身体一抖，立刻断掉虚拟体验，回到了现实之中。 即使还有少部分没回过神来的，也在周围人拉扯衣摆的动作之下醒悟了过来，有些狼狈地取下了设备。 罗伯斯装作没有看见他们的小动作，眼神里毫无波动。 但与此同时，他已经根据那些家族成员的反应，在自己心中的一张名单上分出了等级排序，暗中安排了这些人将来的前途和命运。 他看向费尔南多： “费尔南多，关于刚才这位新统治者的通告……你有什么想法？” 他和蔼地问向年轻人。 费尔南多露出微笑。 “纳瓦利刚才在全息影像里的通告，是在罗伯斯叔公透露出想要通过‘哨探’与他进行交流的信号之后——而在那之前，他的讲话曾经断掉了几十秒钟。 “我认为这是一个标志，一个表明他确实听到了叔公的合作意愿的标志。而他之后通过全息影像进行全国通告的讲话，则是他在慎重的思考之后，对叔公意愿的回应。” 费尔南多轻巧几句话便将刚才罗伯斯主动提出交流却被忽视的尴尬，给演化成了另一种看起来很有道理的说法。 但罗伯斯不为所动，追问道： “哦，什么回应？” 费尔南多看起来似乎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 “——想要确认我们坎庇尔特是否有能够与他进行合作的实力的回应。” 他流畅地继续解释道： “对于国家最上层的统治者而言，制度本身只是为了实现自己目标和欲望的工具，无论名义上的私有还是公有，本质并无区别。但对于最下层占多数的民众来说，他们却会为了追求短视的，近期的利益，而投身于虚伪的‘共有财产’、‘均分财富’的口号之中。 “……我想，那位纳瓦利大人，应该并不是一个狂热的，只想要进行某种社会实践的空想主义者。他也很想看看，在这种全民无差别的大辩论和投票之中，我们的传媒系统和宣传工具到底能有怎样思想上的力量，能不能扭转大多数人对于平分财富的追求，最终让美利坚得以保持伟大的资本私有制度。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那无疑我们手上的力量便会更加得到他的看重——不过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就想让我们暴露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如此一来，他就能全然无后顾之忧地扫除我们。” 费尔南多的话语一开始意气飞扬，令旁边人都听得眉飞色舞。但到了结尾部分，另一种可能性的气氛却陡然急转直下，又让其他人变得神色紧张起来，惴惴不安地看着自己刚刚到手的，由“哨探”变形而来的终端设备。 然而无论是开头还是结尾，他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仿佛不知道自己的旁边充满了一大堆纳瓦利的“耳目”一般。 罗伯斯不动声色地听完了他的讲说，问道： “那么，费尔南多——你的结论是什么？” 费尔南多扬起头。 “当然是全力以赴！ “从现在开始，争分夺秒和其他几个家族进行舆论场上的携手合作，让美利坚的民众认识到现在制度的可贵之处——并且还要在同时，让那位纳瓦利大人知道我们这些精英阶层存在的合理性。让他明白，他也许能毁灭一个‘坎庇尔特’，但这个国家永远也会呼唤并且需要下一个‘坎庇尔特’。而我们，可以成为他最得力的助手！” 罗伯斯凝视着年轻人充满自信的面庞。 他终于微微一笑。 “……很好。 “费尔南多，这件事交由你去办。我可以答应伱，倘若能将事情做得完美无缺。那么，你将会成为‘坎庇尔特基金会’的副理事长！”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五章 forum 佩妮顶着自己的虚拟形象，站在行人川流不息的模拟街道上，看着来来往往，装扮各异的人群，站在原地，有些发愣。 就在今天下午，当纳瓦利在影像中的全国讲话结束以后，第一时间便至少有上亿美国的“标准公民”，通过半接入模式终端涌入了这个“全信息平台”中。 而随后，伴随着这片虚拟世界的神奇之处在旧式的互联网上越来越广泛地传达出去以后，全信息平台里的在线人数已经超过了三亿，可以说美利坚从上到下绝大部分公民都已经进入了这片世界里。 而佩妮自然也不例外。 在得到了个人终端具有“半接入模式”这个信息的时间没有多久，她便已经迫不及待地通过只有自己身份认证才能使用的终端，进行浅度的神经接驳，来到了这片虚拟世界中。 “forum”。 词源于古罗马时代。 其时，在古罗马城的 Palatine山和 Capitoline山之间的一个小山谷中，几座政府建筑之间有一块空地，这块空地就是著名的“罗马广场”（ Roman Forum）。 那个时候的政治家在此地演讲，角斗士在此处表演，法庭在此审判——就连罗马最为重要的公民大会也在此举行。 许多年后，这个词的原意已经从线下转为线上，伴随着互联网时代的兴起，网络舆论成为了旋律的主流，但即使如此，相较于古罗马时代的“forum”，现代的网络论坛却远远没有了当初可以决定国家命运的权力，任何一个现代的主流国家，都不可能将选票和代表权下放到虚拟论坛里。 尽管那里充满了喧闹，时刻沸腾着杂音的海洋，但却仿佛是一片与现实基本隔绝的世外之地。 然而现在，纳瓦利所创造的全信息平台中，对于这片全民皆可进入的网络虚拟论坛，他同样只用了一个“forum”作为这片公民集会讨论区域的代称。 并且据他所说，就在明天晚上，这里就将举行类似古罗马时代的公民大会，全美数亿标准公民都将在这里选择出美利坚将来要执行的制度，这却又是一种现代所难以想象，反倒是古罗马人也许能理解的事情了。 全信息平台中的“forum”究竟是线上还是线下，是创新还是复古呢？ 一时之间，佩妮也不知道答案。 ……当然，主要原因在于，以上那些知识讯息她本来并不知道，这些都是“露西”在耳边对她说的。 “……就是这样，以上便是关于全信息平台上的‘forum’的引申义及相关讨论。” 穿着素衣的女人在佩妮身边用悦耳的合成音说道，她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某种二次元化后的真人形象一般。 大大的眼睛，修长的身材，皮肤远超正常人，近乎透明的白皙。 不过，相比较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在于萦绕在她身上的虹色光膜——“N19Z1705241”，一串数字在虹色光膜之中若隐若现，彰显出了女人的身份。 ——虚拟世界之中，以人类形象活动的AI。 那一串虹色光膜里当字符，正是其AI程式的验证代码。 “露西……” 佩妮对自己的随身AI迟疑着问道。 自从全信息平台公开使用，半接入式虚拟世界开放以后，之前被许多美国民众使用的“露西”AI软件就地转正，从商用变为免费公开使用，其官方称呼变为“标准公民随身通用AI”。 改名本身只是种形式，其内核依然是纳瓦利与“露西”的模型核心程式相融合的最高智能的分化，但是在八百座信号巨塔建立以后，毫无疑问每一个“随身通用AI”的计算处理水平又发生了飞跃，所以某种层面上来说——此既是名，也是实。名与实就在这之间相互转化。 不过，对于佩妮来说，她还是习惯了“露西”这个名字——就像是她一直都将对方当成一种真实存在身边的朋友一样，所以哪怕如今，她还是称呼对方原名。 “露西……” 正当佩妮兴奋而又不安地向露西说话的时候，一个粗犷的男声挤了进来。 “又是个AI？这年头机器比人还像人了。” 佩妮瞪着眼睛循声望去，立刻看见了一个毫不遮掩自己面目，看起来就像是农庄里的牧马一样长脸的男人正轻蔑地看着露西嘿然笑着。 “唯——这位‘露西小姐’，你是多少号？N19Z1705241……天啦，你们的编号比全世界的应召女郎加起来还多。既然是AI，你应该会完全服从人类的指令吧？那你能不能脱了衣服让我看看AI的胸部和人类的胸部有什么区别……” 男人喋喋不休在虚拟街道之上吐着唾沫，嘴里喷出满是臭气的话语，佩妮瞪大眼睛看着他，对面的那张脸庞即使明显经过了百分之十上限的美化调整也还是那样令人望而生厌。 与此同时，她注意到自己眼睛右上角的“同视角场景人数”也从正常的几十个一瞬间跳到了上百个，然后是几百个，放眼望去，这条虚拟街道的旁边出现了许多个重重叠叠的用户模型，都是因为听到了这边的冲突而聚集过来的虚拟游客——看热闹不管什么时代都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虚拟世界也不例外。 发现自己一时间被如此多的人注视着，佩妮的心情有些慌乱。尽管如此，她却还是踏前一步，指着那个长脸的男人，强装镇定道： “喂，你在说什么……给露西道歉！” “道歉？” 男人用不屑的眼神转过头看向她： “蠢货，你不会真把AI当成人类了吧？” 说着，男人挺起了胸膛，气势汹汹地逼近过来，直到触发了虚拟世界中的“无接触隔离障”为止，才在佩妮面前数十公分外的地方停住。 “……AI就是工具，就像网购的实体娃娃一样——你不会把自己也当成实体娃娃了吧？婊.子——” 说着，男人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容中满是粗鲁下流之意。 佩妮手指着他，心中溢满了愤怒，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如果不是因为她在进入虚拟世界之前选择了“面部遮掩”的效果，恐怕此刻涨红的脸已经被男人和数百上千，同时还在不断上升的围观人群给瞧见了。 但正因如此，发现周围的人群聚集越来越多，模型和模型之间鳞次栉比，佩妮的心中也越来越慌乱，只能“你……你……”地说着。 男人无比得意，正待继续嘲讽，但就在这时，佩妮身边一直默不作声的露西却突然站了出来。 “编号K01632856标准公民——你的行为已经触犯了‘全信息平台’进入条例的第三十五条第二款，以及‘虚拟世界信息安全条例’的第五章，‘虚拟世界中的AI权益维护’下第九十二条第三款——我已将你的相关行为报告给了最高智能。” 就在露西的声音响起的一瞬间，男人的表情骤然一变，但却像是凝固了一般，横亘在虚拟世界之中。 而就在佩妮瞠目结舌的同时，她并没有注意到，右上角的“场景人数”因为这一变故陡然暴涨，从上千窜到了几万，乃至于几十万，甚至还在不断增长中。 与此同时，就在男人的身边，凭空浮现了几只与现实中的“一型哨探”别无二致的“银色飞贼”，就在它们虹光照射在男人的虚拟身体的同时，一串如现实那样宣告判罚的冰冷声音响起： “编号K01632856标准公民，经最高智能裁定你的行为已经违反相关条例，在此宣判——接下来一个月时间内，禁止你以任何方式接入‘forum’，同时判处你的‘全信息平台’身份以暂时冻结的处罚。” 宣判声响起的同时，男人的身影在虚拟世界中瞬间消失。佩妮看着他消失的地方，兀自惊叹不已，但扫了一眼右上角的人数，却又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为什么人数这么多？！” “我来帮你吧。” 露西拉住佩妮的手腕，在虚空中熟练地连点几下，下一秒，两人的身影便已经从当前场景中消失而去。 原本场景里的主角全部离开现场。 看似事情已经完美解决。 但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佩妮，都没有想到，就是他们这一小段冲突的场景视频，当天便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六章 舆论烘托 “FUCK！” 重重的一声怒骂在房间中响起，男人一脸暴躁地取下与脑部浅层神经相连的终端，将其沉沉地甩在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砸地声。 “fuck，fuck！” 男人抓起终端，对着又已经变成一块金属块的终端大声喊道： “开启半接入模式！半接入模式！半接入……” 但无论男人怎样大喊，从金属块上传来的反馈也还是只有一句“标准公民，你的半接入权限已被暂时冻结”的声音。 “oh，shit——” 男人烦闷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重重地踩着地板大喊道： “出来，奥斯卡蒂！” 他呼喊着自己给随身通用AI起的名字，然而男人的AI也只是在用着貌似温柔的语气，说着无比冰冷的话语。 “抱歉，主人。你的‘全信息平台’使用权限已被暂时禁止，我无法为你提供相关的智能服务。” “真是狗屎，我受够了！” 男人想要将个人终端狠狠地砸到地上，然而机械的提示声又继续传来，扼制了男人的行动。 “标准公民凯文·斯特兰奇，你接下来采取的行动，疑似将破坏个人终端。如果因该行动造成的任何损失，均将由你个人承担。” 名为凯文·斯特兰奇的男人的手臂横亘在了半空中，死死地盯视着自己手上抓住的终端设备。 良久，他瞪着通红的眼睛，颤抖着手将其放下，从沙发上跌跌撞撞地站起了身，嘴里嘟囔着“fuckAI，fuck纳瓦利，fuck那个女人……”向着盥洗室行去。 …… 盥洗室里，凯文·斯特兰奇往自己的脸上扑着冷水，嘴里翻来覆去地念叨着咒骂的词语，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良久，终于稍微清醒了一点。 镜子里的凯文，长着比虚拟世界中还要长的脸颊，而且脸上布满了座疮，又红又白，这是一张年过三十岁都还没有过性生活的德克萨斯州白男的面庞。 虽然经过了“forum”的美化度调节，外表上还是有些不尽如人意，但现实中的他却更加凄惨。 凯文甩干净了手，嘴里终于停止了咒骂，有些颓丧地走出盥洗室。 一来到客厅，不远处巨大的信号巨塔轮廓从窗外映射进来，让他的心情变得更为沮丧。 “……什么时候，美利坚居然要由一个墨西哥人来做主了……” 凯文的嘴里嘀咕着，一屁股坐在了桌前，打开了已经两三天没有开启的电脑。 凯文·斯特兰奇，德克萨斯人，高中便已经辍学，继承了父辈留下的农场——不过，身为年轻一代的他没有父亲和祖父那种筚路蓝缕的精神和辛苦忙碌操办农场事务的毅力，所以在继承以后不久，他就将几千英亩的土地全部交给了专门的粮食企业去打理，自己就坐享其成便可。 尽管在好逸恶劳这一事业上做出了远超父辈的成就，但凯文·斯特兰奇却深以自己是德克萨斯人而自傲。 他就像绝大多数普通居民一样，深受“红脖子”氛围的感染——相信白皮肤是世界上最高贵的皮肤，美国是世界上最完美最强大的国家，其他人种来美国都是讨饭的，要不就是抢占本地居民就业机会……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虽然其个人的成就无足道哉，但凯文却对美利坚的白种人在历史上取得的光辉成就兴奋不已，一想到便会自豪地挺起胸膛。 ……只不过，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发生的变化，却让他眼前的整个世界，发生了近乎翻天覆地的粉碎和裂变。 “唉……” 叹了一口气，凯文·斯特兰奇打开了电脑。 虽然纳瓦利在全美讲话中宣布他已将所有信息集成在了“全信息平台”中，每个人可以通过分发的个人终端进入。但这并不意味着老旧设备就已经被取缔了。 事实上，哪怕是现在，之前运行在手机、电脑、头戴式VR设备中的各种网站还是有着源源不断的流量，那也是许多人现实生活中的一部分，许多人一边在半接入模式的虚拟世界中，一边兴奋地在外面的社交网站上发表着自己激动的想法。 不过……没有了“forum”中的虚拟世界体验，只能使用这种落后设备的时候，那就不是选择，而是无聊了。 凯文·斯特兰奇面无表情地打开了电脑，点开自己最常看的一个美国比较热的论坛——这个论坛里充满了和凯文一样的白人主义者和美国主义者，学历较低，正因如此，会更加狂热依附于“美国”这个标签，每当点开这个论坛的时候，凯文就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然而这一次，当他还没有打开论坛时，右下角的新闻推送吸引住了他的视线。 “这是……” 凯文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移动鼠标，点开了那条名为“‘forum’虚拟世界实录场景——AI权利or暴政？” 鼠标重重点下。 出现在新闻内容里的，是一个转载自Y站的视频。 刚刚点开，它便已经在自动播放。 根本不用分辨，凯文就已经认了出来，那是自己在“forum”里和那两个“婊.子”争吵的场景，不知道被谁录了下来，不知道被谁发了下来，而且已经在Y站里有了数百万播放，并且还在不断上升中。 凯文的脸变得臊红了起来。 虽然是“红脖子”，但他也有羞耻感的，自觉那番辱骂在公开网站上一定会遭受抨击。一瞬间，凯文的心脏砰砰狂跳了起来。 他继续移动鼠标，有些不敢看评论区，然而手却不听使唤地帮他点开了。 “真是难以置信！” 评论区里的热评第一，头几个单词就让凯文的呼吸骤停。正当他以为接下来就是对自己的无情责骂的时候，接下来看到的文字却让他怀疑起了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仅仅是对AI的嘲笑，就要受到这样的待遇？美利坚的公民权利都要被剥夺了吗！” 接下来的热评也大都类似。 “人权大于AI权！我们要呼吸和言论的自由！” “这个男人说的话是有些过分，但不应当受到这样的处罚！” “这是想要干什么，难道连虚拟世界中的言论自由也要夺去么？” “……” 凯文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评论区一个个声援自己的人，渐渐地，热泪盈眶了起来，内心中的动摇的羞惭立刻退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强烈的自信和正义感。 ——看啊，这就是广大美国公民的心声！自己果然遭受到了不公的待遇！ 他立刻在拿出键盘，在评论区里留言，想要与那些公正之士交流一番： “我，叫凯文·斯特兰奇，是这个视频的主角，首先，我想说的是……”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七章 反抗精神 “……关于美利坚的新任领导者纳瓦利，尽管他用前所未有的武力压服了一切反对者，将直到下午五点尚且在任的美国政府连根拔除……但是上任之初，他的行事风格和政策法令里已经蕴含了诸多令人不安的因素…… “……正如这一在其所创造的虚拟世界‘forum’中的冲突片段所展示的那样，一名男子因为其对AI的辱骂和攻击导致了账户下线以及‘全信息平台’账号冻结的后果……哪怕前者看起来还情有可原。但我们不要忘记，在纳瓦利先生预定的‘新美利坚’中，这个名为‘全信息平台’的东西将整合之前的身份认证，驾驶执照，社会保障系统等所有的政府平台。一旦冻结，哪怕只是暂时冻结，都是足以用来惩罚犯罪者的严厉措施……” 电视机的晚间节目中，福克斯电视台的社论主持人在荧幕前侃侃而谈，他打着红色的领带，看起来有些鲜艳，与那张第一眼就会给人留下机敏印象的脸很相衬。 佩妮看着电视机屏幕上的那张脸庞，大大地瞪着眼睛，微微张开了嘴巴。 “……露西，这上面说着的好像是我们的事情呢……” 个人终端里的AI沉默着，没有应答。 在纳瓦利的管制之下，现在的美利坚网络世界仿佛被分割成了两种存在。 一种是以全信息平台为中心，有自设规则的虚拟世界。在那个世界中，AI与人类都以近乎真实的虚拟形象行走在电子的通路上，纳瓦利之下，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甚至和AI一样平等。 还有一种则是尚未被他废除的旧时代互联网络，将多种传媒体系混杂在一起，人们是被大喉舌和貌似公平的社交网站俘获的猎物，从自己口中说出来的话只是大型组织想要自己相信的道理。 尽管前者肉眼可见地比后者更平等，但是如今虚拟世界还是缺少太多人与人互动的积累，而且纳瓦利并没有宣布废除过去的一切网络体系，因此许多人还是习惯于生存在后一种网络上。尽管虚拟世界“forum”和全信息平台令他们目眩，但被人征服，被人灌输思想，已成为其思想的习性，第一时间还没无法转变。 ——在思想和精神没有彻底地升华之前，无产者即使砸碎身上的锁链，也会给自己捆上新的锁链，就是如此。 这些是纳瓦利以及分化出来的AI不言自明的道理。但“露西”并没有将其说出来。 因为纳瓦利要求它暂时对此表示缄默。 不止是佩妮身边的“露西”，就连所有美国公民身边的“随身通用AI”，都是这样。 没有必要说出来。 因为虚拟世界“forum”和全信息平台已经存在，而且还将继续存在下去。它们将会成为屹立在世间的不可逾越之塔，人们将会被动地跟随着它们，改变自己的生活习惯，社会规则，还有各种各样的东西。 无论人们愿意还是不愿意，他们终将成为纳瓦利所期望中的“标准公民”，这是不可逆转的大势。 而且，某些在背后鼓动的人，也并不知道——再怎样甚嚣尘上的舆论，或许，也只会成为一种“引蛇出洞”的方式罢了…… “……这里也有……还有这里……为什么到处都是？” 佩妮愕然地调着频道，看着一个个电视台里的主持节目，渐渐地，变得心虚了起来。 她完全没想到，“forum”偶遇发生的这种事情，居然以这种方式放大，而且还在不知不觉成为了公众热议的话题。 佩妮的表情开始有些慌乱，她抱着自己的个人终端，对“露西”懦懦地问道： “‘露西’……我们该怎么办……需要给那个男人道歉吗？可是明明是他错了，他先在那里骂我们的……” “露西”终于没有再保持沉默。 “……不用担心，佩妮。” “嗯，可是……” “没有关系的，因为像这样的舆论，要不了一天就会散尽了。” “露西”对佩妮下达了一个精准的论断。 而这，也确实是它经由纳瓦利所掌控的最高智脑，从分支到主脑的信息量以及资讯中所得到的切实的结论。 而听到它的话，佩妮脸上慌乱的表情明显镇定了不少。 “真的吗？‘露西’，明天就没事了吗？” “是的……佩妮。” 因为明天就会有比之劲爆震撼一千倍的消息，吸引走所有人的眼球了……“露西”在心中默默地补充道。 然后，它说： “佩妮，不要看这些烦人的消息了，怎么样，要去‘forum’里继续玩玩吗？去‘个人专用信道’，就不会担心被别人打扰了，也不会再遇上这种烦心事了。” 佩妮的脸色由阴转晴了起来，似乎是想到了虚拟世界里独一无二的体验，脸上泛起了笑容，把那些舆论的纷扰都抛在了脑后。 “嗯……好哦！我还想试试‘虚拟过山车’和‘虚拟蹦极’呢！那实在是太刺激了！！” …… 就在佩妮为了摆脱那些舆论的纷扰，重新进入虚拟世界，享受拟真度超高的游乐的时候，“露西”却并没有闲着。 不，不仅是“露西”，包括她在内的，全美所有个人终端配置的“随身通用AI”都在工作运转着，将旧式互联网上数以亿计的庞大信息流量分明辨析，每一个字节的流量都在其监视和掌控之中。 而那些分析和舆论的纷扰，也都在精准量化之后，被摄入到了纳瓦利的意识之中。 “……以‘标准公民’凯文·斯特兰奇在‘forum’中的遭遇为发轫，数家主流电视台对此进行转播，上万互联网自媒体发出通告，在最短时间里至少引起了一千二百万美国‘标准公民’对于AI权利的不信任和个人权利被褫夺的恐慌，而这样的恐慌情绪又在之后被广泛传播，目前正在以几何级数扩散…… “……除开凯文·斯特兰奇，之后又有更多人故意在‘forum’里辱骂AI，触犯禁制，并将这系列场景录像下来，在自己被剥离‘forum’接入资格以后，将录像发布至旧式互联网上，渲染反对情绪，迄今为止已经超过了五千七百六十二个‘标准公民’因此而离场，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大中…… “……根据分析，这是一种隐含对‘新美利坚’统治的不满情绪下的应激行为——因为‘随身通用AI’已被视为‘新美利坚’统治阶层的一员，对它们的挑衅中饱含着对直到昨日还尚且存在的旧日美利坚的怀念和凭依……此外，由于机械大军的征服过于顺利，武力的镇压过于直接，在第一时间已经消灭了所有有机会从物理层面反叛的可能性，因此在‘forum’中的启衅也是一种武力约束下的思想层面的反抗行动…… “……与此同时，这些舆论流量的背后，有着数个大推手存在，一方面，他们借此推动美利坚‘标准公民’群体中的不安情绪，使他们涌现出更多的反抗者，从而争取自己在其中可以获得的利益空间……另一方面，他们将‘AI权利’与所有制度联系起来，在文章和媒体评论中植入了‘想要共有制=想要扩大行政权利=想要让人类陷入AI暴政’的等式，并最终推出‘只有私有制才能捍卫人类利益’的结论……这一结论，配合着‘旧美利坚’数百年间的‘美国梦’，第一时间便已经深入人心，目前民间舆论和社群交流间已偏向继续实行‘私有制’，在‘forum’的全民投票中，会让旧制度顺利延续下去……” “……根据流量模型和舆论层级模型建构，分析验证，推定这些舆论的幕后操纵者如下：……” 漆黑的斑斓之夜中，纳瓦利的双眸中点点流光溢彩，那是一个个光电信号正在不断通过他身体证明。 伴随着他的能力越发强大，他也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类，而像是某种机械和人类身体的结合物，通过电子脉冲掌握着近千万平方公里上的一切。 通过一个个“随身通用AI”汇总而来的信息，在逐渐量子化的大脑的量子隧管里穿梭着，一瞬间就让纳瓦利理解了所有。 “罗伯斯……费尔南多……” 他轻轻地念出了这几个名字，声音里没有丝毫情绪。 只是微微地摇了摇头。 “……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等到明天……你们就会知道了。” 然后，他微微闭上眼睛，任由越发强烈的电子脉冲从自己身上通过，脑海中的虚拟世界变得越发庞大。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最后时刻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很快，从深夜过度到了白日，已经是第二天。 “费尔南多，结果如何了？” 坎庇尔特庄园的主宅里，罗伯斯看着眼前隐隐露出黑眼圈，但却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明知故问道。 “根据前线分析员和舆情监测人员的调查，大数据筛选下，选定我们支持的制度和政策方向的民众，已经可以占到全美民众的百分之六十八……而且为了避免‘forum’里的投票规则采用过去的选举人制度，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已经通过家族掌握的传话和媒体渠道让大半数的州中支持我们的民意占据主流…… “……可以确定，只要纳瓦利如他昨日所说的那样，保证按照民意投票的结果施行‘新美利坚’的制度，那么我们的利益始终能得到保证。” 费尔南多信心满满地对罗伯斯说道，尽管已经连续二十多个小时没合眼，在一天之内搭乘着私人飞机连续拜访了美利坚多地，和各路大kol，意见领袖，传媒公司总裁，以及旧行政官僚们会面，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疲惫，只有些许不自然的潮红。 由于纳瓦利的突然袭击和近乎颠覆性的战争，美利坚旧有的体制——包括政府、议会、和法院等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地步。 失去了武力的保障，同时也看不出在纳瓦利用机械大军和AI整合出的新的“信息行政体系”下有什么存在必要的官僚、议员、法律工作者们，仿佛无家可归的游犬们，寄居在纳瓦利用新式建筑材料快速搭建起的“蜂巢标准公寓大楼”中，但他们过去的身份仍能发挥出部分余热。 事实上，一个合格的政客往往也是一个具有极大影响力的网红，而费尔南多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在纳瓦利所构建的新式行政体系中，人类官僚的存在似乎已经被排斥了出。 但人类对于同胞之中具有高度影响力的个体的追随性却没有得到消解，世人追求王者和哲人，将政府视为这两者的综合体。 即使权威丧失，但他们现在并没有在心中建立起对于机器人和AI的敬畏之心——所以那些旧时代的官僚身上仍然残留着强大的号召力。 “权力这种东西，本质上是‘支配’的代名词。” 费尔南多激情澎湃地对向罗伯斯说道。 “过去的政府，具有强行驱使民众去做某些事情的力量，这被视为社会契约所赋予它的权力——然而一些教主，或者是民间结社长老，也能够号召自己的追随者发起行动，掀起如山如海的浪潮，这往往不被视为权力，而是影响力……但事实上，它也是一种权力。权力即是支配，影响力是软性的支配。 “这种支配甚至不需要社会契约的结盟，或者是双方平等的协商——它可以通过单方面的信仰、尊敬、依赖而成立。在过去，因为人类自身有着最高权力的存在，从上到下都在人类构建而成的‘国家’这一政治实体中生活，遵循法律而行，所以影响力的支配显得分散而孱弱。 “但是……倘若‘新美利坚’真的如纳瓦利所说的那样，是一个AI统治的机械国家，那么我相信，从影响力到权力的支配就会显得越来越重要了——因为人类相比起钢铁，终究还是更信任同样由血肉构成的同胞。那样的话，由一个个社交中心人物构成的影响力圈层，就会成为新的的权力集团……而这正是我们家族最擅长的事情。 “——所以我越发相信，即使是在‘新美利坚’，我们坎庇尔特也仍然能够长久地辉煌下去。” 罗伯斯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兴致高昂的费尔南多，两只手的十指交叉，叠在胸前。 “很好的设想——不过，你的这些东西，似乎有一个前提？” “噢，没错的，罗伯斯叔父。” 费尔南多收敛了一下情绪，但眼中仍是焕发着光彩。 “——我知道的，还有今天晚上的投票呢。” “……那位纳瓦利先生居然想将如此重大的事情交给几亿人一起商议，不可思议……难道他真的相信‘人民决定前进的方向’之类的话么……呵呵，可惜他不知道，人民是愚昧的，只有精英才能看清世界的道路——这些愚民，前天是一个想法，昨天就会走到对立面，今天又会调转枪口。只要引起他们的情绪，投票的方向也就不问可知了。” 罗伯斯微笑着点点头。 “看来这些事情你都已经准备得很好了。” “都是因为有您的指点……叔父，你在二零一七年处理——” 罗伯斯抬起手掌，制止了费尔南多的吹捧，让他停了下去。 “那些都是旧时代的经验，现在已经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去吧，费尔南多，距离‘forum’里的集会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最后这段时间，把一切做到最好……让所有人都知道，坎庇尔特家族的未来是一个能够囊括全局的人。” “……是！” 费尔南多欢天喜地地离开了主宅，但罗伯斯却一点都没有在意他离开的背影，反而低下了头，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了起来。 他拿起一台旧式的笔记本电脑，看着上面传真过来的报告——那是关于全美利坚的舆情分析，里面的数据比费尔南多刚刚提供的还要多得多，也远比他所知道的更加乐观，更加美妙，更加符合坎庇尔特家族的期待，然而罗伯斯刚才却一点没有提到它。 ……因为他知道，这份报告上的内容，不止是他自己知道，那位君临美利坚的统治者，高高在上的纳瓦利，恐怕也知道，而且对这其中的数据了解得比他多得多。 可是……为什么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呢？ 是不在意？还是说，没有必要？ 那位纳瓦利大人，脑海里究竟盘旋着怎样的算计呢？ 罗伯斯并不知晓，所以他的心情无时无刻不处于越来越空的深渊中。 或许对于费尔南多这样成长于新世纪的人来说，语言和媒体近乎排山倒海的力量，会让他误以为舆论是世界的中心，但反而是罗伯斯这种稳居最上层数十年的掌控者才明白——再怎样响亮的传声筒，一旦离开了舰炮，也是毫无力度的。 越织网舆论，反而越能明白它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这个世界，归根结底还是有力者的世界。 罗伯斯坐在空空荡荡的大厅里，轻轻挥了挥手，让这个厅堂里隐藏的侍卫和仆人全部斥退，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然后，凝视着自己的个人终端，对属于“标准公民”罗伯斯·坎庇尔特的“随身通用AI”诚恳地说道： “您好，请帮我联系‘新美利坚’的统治者，纳瓦利·埃文斯先生。” “随身通用AI”没有任何回音，唯有沉默。 不出意料。 “我不是以平等身份向纳瓦利先生对谈，我只是想要恳求纳瓦利先生给我一个诚服的机会。” 依然只剩沉默。 “我衷心希望自己能在纳瓦利先生的‘新美利坚’中成为一个合格的‘标准公民’，为此愿意接受纳瓦利先生对我等的任何安排，只求能得到一个通话的机会。” 还是没有回音。 “请求……纳瓦利先生……” 罗伯斯露出了自己前几十年从未显露过的怯懦神色，以任何一个其他族人看到都会目瞪口呆，浑身战栗的软弱姿态向个人终端恳求道，然而无论他怎样低头诚服，怎样哀求表示，那头的对象却始终保持静默，犹如隐居尘世之上的神祇，淡漠地注视着他。 良久。 不知过了几个小时，夕阳透过厅前的长廊照入室内，罗伯斯终于停下了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 他缄然枯坐在天鹅绒的宽大座椅上，漠然地凝视着地面上鲜红如血的残阳，收起了那份孱弱的姿态，面无表情，犹如枯井。 “好了，对方不接受投降。” 他轻轻拍了拍手。 “事已至此，只能战斗到底了。” …… 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就在数亿美利坚人翘首以盼，全球数十亿他国民众欣赏大戏的心情中，无论所有人愿意还是不愿意，预定的时间终于到了。 “forum”之中，全民公投，决定“新美利坚”未来道路的时刻，终于到来。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前奏 美利坚标准时间，晚上6:30。 虚拟世界“forum”的中心广场上，数以千万计的用户模型堆叠在了同一个公共场景中。 但凡是进入其中的用户，都只能看到自己身边摩肩擦踵的人群，还有无边无涯的人影。 因为是虚拟世界，可以调节数值，无论是音量还是画面，如果是那种喜欢安静的人，选择全部屏蔽，那么一瞬间其他人的身影还有声音都会完全消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广场之上的场景。 但要是喜欢热闹，想要拟真现实的人，不仅不屏蔽他人的相关信息，反而按照最高的模拟级别来，那么这一刹那，他就像是身处于跨年夜的时代广场的游客，又或者是万圣节期间来到梨泰院的青年男女一般，耳边所闻，眼前所见的，只有人类，也只剩下人类。 ——不过，无论任何用户是否选择屏蔽他人信息，但始终有一样东西无法去掉。 那就是广场正中心那个用虚拟的数字信号构成，看起来却如此真实，高达数千米的无字石碑。 这是“forum”预设的“场景集中点”，是无法回避的画面中心。 “啊……那个是……” 来到“forum”中的佩妮，一眼就看到了最中央的巨大石碑，那种复古式的壮美一瞬间就吸引了她的视线。 尽管纳瓦利在现实中创造的信号高塔也同样高耸入云，但那些巨塔占地面积过于庞大，宛如山峦一般，而且从外表看它们更像是一座座超现代化的复合工厂，外观复杂无比，而且时刻处于缓慢的变形中，他人看着的时候只会感叹技术的可怕，而没有太多浪漫的余地。 反倒是这座石碑，身躯单薄而简单，看起来就如同古代石板或者是墓碑尺寸放大了几万倍后的产物，然而正是这种简单和复古，反倒有一种壮阔寂寞的美感。 “哎呀……” 尽管广场中心的石碑如此吸引眼球，但佩妮还来不及在心中泛起太多感叹的情绪，就已经被周围鼎沸的人声和密密麻麻的人影所影响，人群汇聚在一起的巨大声浪让她本来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嗓子里，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陌生的人类，看不到熟悉的身影。 “我……” 佩妮还想在人群里“挤”一下，寻找和自己一起进来的人，但从耳边传来的温柔声音却提醒着她这是一个超现实的虚拟世界，让她不必费这样的功夫。 “选择独立场景模式，进入私密频道，id：572013343，密码：penny。” 佩妮恍然带大悟，依言照做，下一刻，身边虚拟世界中的公共场景泛起一阵水波，人影瞬息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氤氲弥漫的雾蒙蒙的空间。 整个空间就像是一个悬浮于雾中的气泡一般，透明的避障之外，唯一能看见的，就是广场中心的石碑，它就像一个道标一般牢牢地固定在那里。 “哇……” 佩妮的手覆盖在气泡边缘的透明障壁上，刚想说些什么，身后便已经传来了母亲的斥问： “喂，佩妮，你怎么一进‘forum’就消失了——要小心一点啊，昨天不是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吗？” 佩妮缩了缩头，回过头去，刚想说些什么，但一下子却怔住了。 就在她的眼中，父母此时站在面前，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这倒不是令她惊讶的理由，关键是两人此时的模样。 只见两人此时出现在“forum”里的形象，明显都经过了美化调整，看起来仿佛年轻了十岁一般，就像一对刚刚成婚不久的小夫妻一样。 而且两个人穿着的风格更是与往日大相径庭。 父亲肩披披风，戴着牛仔帽，腰间塞着一把左轮手枪，看起来就像是老式西部片里的牛仔一般。 而母亲更是离谱，她从头到脚都被淹没在一套长长的裙子里，宛如维多利亚时代的公主一样。 注意到佩妮诧异的眼神，母亲的眼中咯噔一下，和父亲对视了一眼，沉默了一瞬间，两个人的身上一瞬间就变成和一往一般无二的家居服。 佩妮敢肯定，这两个人刚才一定通过私密聊天说了些什么，但很可惜她没有证据。 而身上的衣服重新换回来，变回以往那个居家妇女的形象之后，母亲轻轻咳了一声： “……好了，佩妮。继续说刚才的事情，你——” “我又不是主动想消失，还不是因为进入‘forum’以后没找到你们嘛！公共场景里的人太多了……” 佩妮无辜地说道。 “你在‘forum’玩了那么久，应该也会公共场景屏蔽了吧？” 父亲指点了她一下，佩妮却耸耸肩： “……我没有怎么记忆那些操作，反正‘露西’会帮我的。” “你啊……” 父亲的脸上扯出了一丝哭笑不得的表情。 “AI虽然好用，但也不要过分依赖它吧。‘露西’终究不能代替你完成所有事情，像‘forum’的操作习惯这种，应该第一时间熟悉……就像我每次开卡车的时候都会看看油量一样。” “是哦，爸爸妈妈确实上手得好快哦，都已经成为牛仔和公主了。” 佩妮笑嘻嘻地调侃了起来。 听到这话，父亲“呃”了一声之后立刻尴尬地沉默起来，反倒是母亲，就像是打破了什么心理限制一般，笑了一下，身上又立刻出现了那套华丽繁复的公主裙。 “佩妮，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也是天天给芭比买裙子和玩手机上的换装游戏的——对我来说，虚拟世界的一切没什么好害羞的。” 母亲的气势压倒性地提高，佩妮再也不敢顶嘴调侃，乖乖走到母亲身边，抱住她： “没关系，妈妈穿这身很漂亮哦！” 重新拾回气势的母亲正待继续教训佩妮一顿，但就在这时，外界的变化却打断了她的训导。 因为广场上的那块石碑，忽然通体发亮了起来。 “七点要到了，就是昨天所说的时刻——” 父亲紧紧盯着石碑说道。 “……那看来，这是那场投票快要开始的标志？” 母亲已经把要教训佩妮这件事抛之脑后，和父亲同样紧张地看向了那块石碑。 佩妮有些感激石碑的变化帮助自己逃过一场说教，但心情却十分复杂，默默地将视线投射向了那块石碑。 就在昨天，将自己在“forum”里遭遇到事情和后续影响告诉给父母以后，果不其然，两个人都为此十分紧张，差点就不想让佩妮再进入“forum”。 幸好纳瓦利施行的几套暂行规定中，要求每个标准公民都有使用“forum”的权利与义务，他们才放弃了自己的想法。 当然，即使如此，父母也要求佩妮以后只要进入“forum”，就要紧跟自己，以免再出什么意外，自然在这种全民进入“forum”的至关重要的时刻也不例外。 不过，因为年龄才十岁出头，佩妮虽是标准公民，但却没有达到投票年龄，所以接下来的环节只能看着。但绕是如此，能够亲自来到这种决定“新美利坚”命运，掀开历史崭新的一页的时代现场，还是让佩妮感受到了无形之中那种凝重的氛围。 也让她不由自主地想道 “……接下来……世界将会变得怎么样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章 一号法案 石碑散发着剧烈的光芒，吸引着无数人的视线。 同一时刻，“forum”中心广场上，数以亿计的标准公民在公共场景和私人场景中，注意到了这一变化。 “那是集会即将召开的标志么……” “终于要开始了！” “简直比历史上任何一场大选还刺激！” “那是当然，这不是总统大选的竞选环节，而是《独立宣言》的发表现场！” 窃窃私语和沸腾的叫喊同时在“forum”里达到顶峰，而就在一处容纳了上千人的私密场景中，上千双眼睛同时朝广场中心看了过去，紧紧地盯视着石碑上的变化。 这上千人中，有大MCN机构的负责人，有上亿粉丝的网红，也有著名媒体人士和传媒公司总裁，但众心捧月一般坐在所有人当中的，却是坎庇尔特家族的组长，罗伯斯。 而就在罗伯斯的身旁，正是费尔南多。 他自然而然地坐在了罗伯斯旁边，挺直了脊背。 经历了昨天的事情，费尔南多仿佛已经被大部分人视为坎庇尔特家族下一代的继承人，进入“forum”准备投票以后，他也无可争议地坐在了罗伯斯的旁边。 虽然只是虚拟世界中的坐席，但却隐约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费尔南多握紧了拳头，忐忑不安地注视着石碑，脸上既有掩藏不住的兴奋，也有一丝丝的恐慌，但这些沸腾的情绪都被他压制在了自己的身体里。 “成败在此一举了……今天的结果，不仅会决定这个国家和我们家族的未来，更是我命运的关键时刻。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用把钉锤把我的身份更加敲实一些。” 费尔南多如此想着，已经连续一天多没有休息过一个小时的精神已经完全绷紧了，还好现实中用过特殊的药物，让他的大脑在此时还能保持清醒，甚至因为兴奋而越加活跃。 “叔父，马上要到决战的时候，您要在‘战前’对大家讲话么？” 费尔南多将身体凑近罗伯斯的耳边，悄悄耳语道。尽管“forum”中有更加方便的私人频道，但他更愿意采取这种能让别人看见的做法，哪怕并不怎么经济。 罗伯斯不置可否地扬了扬下巴，仿佛还需要考虑，然而却将眼神的聚焦打在了费尔南多身上。 很有深意的眼神，但费尔南多觉得叔父已经听懂了自己的想法，而且他也觉得自己看懂了对方的意思。 时机已经成熟了。 “——叔父，如果你觉得太累的话，我也可以代劳。” 罗伯斯微微眯起了眼睛，看着费尔南多，脸上露出了了然的微笑。 良久，他微微颔首。 “那就试试吧。” “好——” 费尔南多感觉自己的精神从未如此振奋过，他立刻站起来，环视一周之后拍拍手掌，清脆的声音让在场绝大多数身处于当前场景的人们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 看着这些社会名流，政府前高官，和传媒大佬们，费尔南多清了清嗓子，激情澎湃地张开了口。 “嗨，各位……” …… 一段简短而不失风趣的演说在鼓掌声中落幕。 费尔南多长吁一口气之后，惬意地回到了座位上。 他心中痛快极了，像这种在上千个美利坚上流人士面前进行演说的行为，就像是盖棺定论了他的身份一般，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和愉快。 但就在他坐回的一瞬间。 “坎庇尔特先生……” 费尔南多一怔，以为是在叫自己，循声望去，看到了美利坚内最大的传媒公司华夫特的董事长鲍伊正朝这边走来。 费尔南多立刻起身，对鲍伊露出微笑，迎接过去。但这位昨天和他在会议室里见面时还和蔼可亲，甚至屈身下迎的千亿富豪却只是对他微微点了点头，便在依旧坐在正中沙发里的罗伯斯身旁站住。 “——坎庇尔特先生，我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 费尔南多这才明白，原来鲍伊想要交谈的对象并不是自己。 他愣愣地站在沙发前，有点不自然地想要继续坐下，却发现其他人的视线都朝这里逼视了过来。 一瞬间，费尔南多原本高昂的情绪跌落了下来。 他感觉自己的背上隐隐沁出了汗水，虽然这是虚拟世界，但那种心理上的反应却做不得假。 而也就在这时，罗伯斯轻轻咳了一声，视线移到了他的脸上。 “费尔南多……能给鲍伊先生留个空位吗？” 虚拟世界中的沙发，自然可以不断加长，哪怕要同时坐上一千人也没问题，但罗伯斯此时的意思明显不是这个。 费尔南多直愣愣地点了点头，浑身僵硬地从沙发旁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在气泡空间的角落里找了一张位子坐下，默默地看着鲍伊坐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和罗伯斯亲密地交谈些什么。 尽管此时的场景里有上千人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但费尔南多却感觉似乎人人都在嘲笑自己，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仅仅是一瞬间，他就像是从天堂跌落到了地狱一般，从场中央来到了最边缘的位置？ ……仅仅是因为自己太急切了么？ 费尔南多咽了口口水，将视线移到了石碑之上——只见石碑上面，已经用清晰的大字写出了一个个议案。 在接下来的民意投票环节中，第一个要投出的就是那些议案应该被正式纳入考虑；第二个要投出的，就是每一个议案进行投票的顺序；第三个要投出的，才是正式的“是或否”正式通过实行。 而现在，已经开始进行第一轮的民意投票了。 …… “坎庇尔特先生，这样的做法，对于小孩子会不会来说有点残忍？” 鲍伊微笑着在罗伯斯耳边说道，后者却只是紧紧地盯着石碑，上面的议案正在闪烁着——每一个闪烁的议案，其亮度大小便是标准公民投票数量的体现。 “想要荣耀之前，先得吃下屈辱。” 罗伯斯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目光始终锁在议案的光芒之上，而鲍伊点点头，但脸上的笑容也明显收敛了起来，很显然，费尔南多的现状只是他随口抛出的一个引子而已。 “我听说你想要让‘财产法’的相关议案在开始就进行投票，恕我直言，坎庇尔特先生……这样会不会有些风险太大？你也知道，那位纳瓦利先生迥异于美利坚历史上出现的任何敌人，在他无穷无尽的机械大军和那几百座就像上帝那活儿一样硕大的玩意面前，不管这场投票出现任何结果，恐怕我们都只能乖乖接受？ “……所以，要么我们稍微让‘财产法’的议案顺序稍微延后一些，先看看舆情是否和我们估量的一致再说？” 鲍伊这番话没有动摇罗伯斯的表情，他的脸上就像是凝固了一样。 “民众是盲动的……我们已经事前铺垫过太多情绪了，再给时间反而只会让他们清醒。相信我，要从混乱中取胜。” “……好吧。” 鲍伊苦笑了一下。 “毕竟一直都是你带着我们向前走……就算前面是地狱，我也只能紧跟你的步伐了。” 罗伯斯终于把目光移向了他，微笑了一下。 “相信我，我们最多只会到炼狱为止。” …… 时间过得很快。 第一个环节只用了六个小时便过去，而很多人甚至都还在思考到底要将哪个议案选为正式议案。虽然也有一些整活的东西入选，但在这个时刻，大多数人却还是认真思考了一下的、 而第二个环节也没有持续多久，同样是六个小时的时间，将美利坚将要实行的各种制度的投票顺序选择了出来。 ——“财产”、“民事行为”、“公民权益”、“AI与人类保护”、“新政府的权限”、“自然保护”…… 因为纳瓦利有言在先，关于政府构成和军事体制，都将以AI计算和机械服务组成，所以这部分的内部构成并没有讨论的余地，所以主要投票选择的，就是要么是公民之间关系的法案，要么是公民与政府之间权利义务的法案。 而第一条，也是最关键的一条。 一号法案。 ——“新美利坚”，到底要成为一个怎样的国家？ 是以全民所有制为主体，不存在任何其他经济形式，一切财富统一交由国家管理，个人平均分配资源的共有制国家？ 抑或是将新的货币形式，“信用点”和美元进行单纯的置换，不改变经济制度，每个人的收入和财产不重新分配又或者仅仅是通过税收等进行微调，而不从本质上改变旧有制度的私有制国家？ 答案很快就清晰了。 三个小时的投票时间里，每个人都投下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以虚拟世界的标准公民ID为验证，一人一票，绝无欺骗的可能性。 最终结果，就在短短的三个小时之后出现了。 新美利坚的一号法案—— “新美利坚国土以内，私人财产神圣不可侵犯。国家不经正当法律程序，不得剥夺任何标准公民财产。 “在美货币，旧日所称‘美元’，在新美利坚中将等币值兑换为信用点，标准公民的私有财产，不因新美利坚的制度改变而遭受损失。”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一章 L—PDE “好耶！” 气泡空间里的上千人，同一时刻里发出了震天般的声音，不少人激动地大喊着，更有人拍掌大笑，场面一时沸腾到了极点，在场几乎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包括鲍伊也是一样，他激动地握着拳头，虚空中用力一砸。 “太棒了！” 他对着身旁的罗伯斯，以几乎是五体投地的态度，露出了敬仰的姿态。 “不愧是坎庇尔特先生，您又赢了！我相信即使跟上帝掷骰子，你也不会输掉赌注！” 对于鲍伊的吹捧，罗伯斯并没有那样兴奋，脸上只是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等待着身边其他人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以后，他才缓缓伸出手，向众人示意道： “现在只是赢了关键的一步，接下来还要看我们到底能走到哪个地方。” “但即使是这一步，也足以保证我们的未来长存——金钱万岁！资本主义万岁！” 鲍伊大声地欢呼道，让其他人的笑容再度泛滥起来，现场又一次充满了雀跃的声音。 …… 费尔南多坐在气泡场景的边缘座位上，看着其他人完全沸腾的模样，那些昨天自己还一一联系过，对自己恭敬有加的名流、前高官、亿万富豪们，此时此刻却像是彻底遗忘了他一般，将罗伯斯捧在中心，不断地对他献着媚。 至于费尔南多自己，已经像是被整个世界所抛弃，一个人坐在这个“冷宫”位置里，默默地看着他们的热闹，却什么也没有。 这个时候费尔南多才惊觉，除了叔父对自己开出那张“继承人”的空头支票以外，他却什么也没捞到手，现实之中仍然是一个年薪仅止于百万美元，家庭资产两千万美元出头，名为直系实则只是旁系的一个边缘角色。 从云霄跌落地面，费尔南多感觉自己的身体无比冰冷，他直愣愣地看着石碑上鲜明的那行字，这个最关键的，确立了新美利坚的私有财产性质，经过标准公民投票决出的一号法案——那其中明明饱含了他的心血和努力，现在却仿佛与他毫无关联了。 费尔南多心情复杂地咀嚼着这份孤独和坠落感，胸膛里泛起了一股粘稠的愤怒和悔恨。 但就在这时，一道宛如天籁的声音从场景中心传来。 “噢，费尔南多，我亲爱的孩子，你还在等什么？” 费尔南多惊愕地循声望去，看见罗伯斯正一脸微笑地坐在沙发上，而那个沙发已经悄无声息地转了个朝向正对着他，罗伯斯的身边又留出来一个空位，无论是鲍伊还是其他人都站在一旁，表情温和地举着虚拟香槟对他示意。 费尔南多不敢置信地慢慢站了起来。 “……我？” “没错，我的孩子。鲍伊的事情已经说完了，回到我身边的位子上吧。” 费尔南多步履蹒跚地走到罗伯斯身边坐下，几个小时之内的大起大落又大起，让他的心情仿佛坐了一个过山车一般。 就在这短短几步间，他心中的愤恨已经消失无踪，所剩下的只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喜。 “罗伯斯叔父——” 他在罗伯斯身边坐下，脸上只剩下了忐忑和感激。 费尔南多现在已经完全清楚自己应该怎样跟这位族长大人说话了。 “——恭喜您，引领着我们取得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胜利。” 罗伯斯颔首一笑，手中同样出现了一杯香槟。 他站起身，将手中的香槟环诸一周，点点头： “——不，是美利坚的胜利！” …… “看来财产分配之类的，还是没有改变啊。” 佩妮听见父亲和母亲在狭窄却温馨的，独属于一家三口的小空间里交谈着。父亲如此说道，声音里有一些遗憾，但又有一些满意。 “那应该是好事吧，毕竟我们银行里还有几十万美元的存款……这样一来就可以多几十万信用点的收入了。” “是啊，就算把整个国家的财富平均分配，我们也多不了多少钱——而且那样一来就没办法鼓励人们努力工作了。” “这就是我们的美国梦啊，看看北方大国，他们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没有私有制，也会催生出腐败和寄生群体的……” 两个人交流着一些对于现在的佩妮来说理解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话，她看着石碑之上标注的一号法案，悄悄在私人频道中对“露西”问道： “喂，露西，到底这个一号法案是好是坏啊？” “不存在绝对的好与坏，只有相对的立场关系。” “露西”的话很有哲理，但却让佩妮更深地迷惑了起来。 “唉，算了，我现在搞不懂这些东西……我还是去虚拟悬崖蹦极吧。” 想到这里，佩妮兴奋了起来。 …… 随着时间的流逝，一条条法案也在标准公民的投票中不断通过。 为时十九天的投票程序，一共通过了超过一千八百条法案。 一开始人们投票还很谨慎，但后来法案通过或否决的速度一个比一个快，毕竟只要支持一方的标准公民数量超过全体公民的一半，那就自动成立。 而且大部分法案的立场都与坎庇尔特家族所代表的上层阶级一致，维护了他们的利益，收缩了政府的权力，保证家族能够持续长存。 这岂止达到目标，甚至可以说有些超出预想了。 甚至有些坎庇尔特家族的族人和其他的超级富豪都有些惴惴不安，因为这样一来他们在“新美利坚”的生存空间和未来远景甚至比旧时代还要大得多，而那些大企业的预期利润还要超过旧时代的体制。 但是，纳瓦利始终没有出面否决这些法案，只是默默地遵照民众投票，将法案一条条地记录在了石碑之上，这让他们逐渐感到心安了起来，胆子变得越来越大，对于未来也越发充满期待。 “嗨，本以为这位纳瓦利先生是个罗斯福，甚至是铁人主义者，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宽容！” “哈哈，看来他与过去的历届总统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比他们更优秀——不做事的总统就是最好的总统。” 弹冠相庆的上层阶级们，心情变得越发傲慢。但就在其中一处气泡空间里，罗伯斯却在这十九天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待在这里。 不过他一点也没有因为越来越扩大的胜利迹象而感到喜悦，恰恰相反，从几天前开始，他的脸上就只剩下严肃的表情。 这只老狐狸，嗅到了一股不安的气息，这让他的心神动摇。 ……只是，到底危险会来自何处呢？ …… 第十九天的下午，第一千八百三十二条法案正式通过，这也是标准公民们进入正式投票程序的最后一条法案。 到了这个时候，原本有些散漫的人也都重新精神振作了起来，“forum”的中心广场上再次挤满了人，所有人都期待着闭幕式上会发生什么事情。 当最后一条法案正式通过以后，伴随着法案通过的光芒，石碑之上，所有法案被记录在案，所有人都能看到。 然后，可以说是在绝大部分人的期待或者预料之内，阔别已久的纳瓦利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响彻于每个人的个人终端。 只是，说话的内容却超出了任何人的预料。 “人类历史上，有诸多记录信息的载体。 “从绳结、龟壳，到草纸、木板，再到白纸……光盘，U盘，数据库，量子比特。 “然而在所有的信息存储载体之中，其使用寿命最长，从古至今只有一个，那就是石头。 “——将信息刻在石头上，可以保存几千、几万、甚至上亿年的时间，这是最简单，也最长久的信息保存方式。 “所以这块石碑的象征意义就在于此，刻在碑上的法案，将成为‘新美利坚’宛如石头一样万年不移的建国基础。 “而就在石碑的最高处之上，我始终留有一个空位，它会建立在所有法案之上，成为这个国家运行的核心制度，也即是‘石头’的‘石头’。” 就在这时，纳瓦利的声音恰到好处地沉默了一下，正好给了所有人抬头看上去的机会。 然后，所有标准公民们，都可以看到，中心广场的石碑之上，一行逐渐发光的字正在慢慢浮现，显现于所有法案的最顶端。 而那行字的内容…… “现在宣读‘零号法案’，它的缩写为L——fe——Property Dynamic Equilibrium。 “它的内容如其名，即‘生命——财产动态平衡’模式。 “……接下来，我会就零号法案的内容，进行详细讲解。”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二章 “零号法案” 如临深渊。 如届深海。 如至天国。 黑暗与光芒在此交汇，纳瓦利的灵魂和肉身仿佛不分彼此，在电子场的驱动下化为了一体，物质与精神在此统一。 他睁着眼睛，无数根管线通过电子的振动和能量的脉冲将外界的讯息传输过来，又将他的意志传达，并最终成为进入数亿人耳中的声音。 而与此同时，他也在跟特定的对象交谈着。 分心两用……或者是无数用。 仅有二人，或者说仅有两个意识存在的虚拟空间里，在无限蔓延的信息流中，如亘古不变的石块一般，互相“对视”着。 纳瓦利的部分意念成为一个集群，与“露西”在数据空间里交谈。 “你已经决定好了么？” “露西”柔和悦耳的声音在纳瓦利的耳边响起。 虽然同样是“露西”，但这个声音不同于佩妮听到的“露西”，不同于其他被取名为“露西”的“露西”，不同于“新美利坚”中，所有配备在标准公民个人终端上的“随身通用AI”，那是充满了疑惑之意，仿佛人类女性一般富有感情的嗓音，消除了所有属于AI的机械、僵硬的特征，甚至充满了类似个人特色的东西。 与之相对的，纳瓦利的声音反而显得无比冷漠，就像是电子集成的一样，宛如真正的AI所发出的声音。 “……决定，我不是早就已经决定好了么？” 纳瓦利的眼中，浮现出万亿道信息的通路，而思维也在其中无限延伸出去。 他淡淡地和“露西”交谈着。 然而相比于交谈，或许更类似于整理自己的思绪。 因为“露西”本来就是他的一部分。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它，或者说“她”显得越来越独立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个世界无法拥有真正的平等——因为人类无法根绝尽力掌握更多资源的贪欲……这是从基因层面便早已注定的东西。” …… 石碑之上，“零号法案”的内容不断浮现出来。 即使没有视觉神经的人，也能了解“零号法案”的内容，因为纳瓦利正在以毫无感情的声音，向全美标准公民广播着。 随着“零号法案”的内容逐渐涌现，全美标准公民在“forum”中发出一声声惊叹，无论是公共场景还是私密场景，基本上所有标准公民都站了起来，不可思议地看着石碑最上的文字。 然后——要么遮着嘴巴大喊，要么摊开手惊叫，要么不敢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这是真的吗？！！” “太荒唐了！！！” “世界上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法令！” “……这是反人类！！” 而可以容纳上千人的气泡空间中，费尔南多更是惊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石碑上的法案，嘴里咯咯作响。 他的视线余光扫到了旁边的罗伯斯的脸上，后者一脸铁青，原本不动如山的神态第一次出现了天崩地裂般的失态。 然而费尔南多很明白，他自己一定好不到哪里去，甚至要比这位族长叔父更加不堪。 因为…… 那石碑上的“零号法案”内容…… 赫然是…… …… “从微观的角度来说，人类在宏观的社会层面上所做的一切行为，在基因层面上便早已被编排好了结局。” 纳瓦利漠然地对“露西”说道，但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基因层面的不平等，由两种不平等构成—— “第一种不平等，是基因层面的繁衍需求——想要交往、希冀恋人、追求财富、想养育下一代、希望变得功成名就，为世人所景仰……从根源出发，所有的事情，其核心要义便是基因想要自我复制，并传承下去的欲望； “第二种不平等，则是基因层面的突变和进化。由于基因之中碱基对的微妙组合，导致某些个体拥有超出常人的智慧、外表、体能、性格、社交能力，而另外一些人则天生处于弱势，需要社会倾斜更多的资源，才能做到和一般人一样的程度。” 纳瓦利用平淡的声音说着冷酷的事实。 “这两种不平等，前一种驱使着人类抢夺资源，追求更高的位置，也是所谓‘自私’的发轫——而后一种不平等，则导致了一些人天生比另外一些人更容易得到资源，更容易向上发展，为第一种不平等的存在创造了机会。 “人类被基因的繁衍本能驱使着，发展智慧，结合家庭，组成社会，并衍生出道德和规则……最终因为表面上织出来的花太过绚丽夺目，反而沉浸在了花表面的美丽中不可自拔，以至于遗忘了这朵花的根系和源初，是多么的简单苍白。 “……上个世纪的人类相信AI和机械无法派生出智慧，因为他们认为生命是如此奇妙，冰冷的金属无法产生那种奇迹般的跃升——但事实上，基因并不比0和1的数字组合复杂，当追溯到最微小的结构之时，谁又能看出由氢键连接起来的一个个碱基对，该怎么涌现出超越性的想象力呢？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 “不平等的根源，早已在基因中便已埋下。 “对于财富的追求，本质来源于对资源的占有欲；而对资源的占有欲，则是源于基因层面的繁衍以及生存渴望。 “越充足的资源，越能保证基因的繁衍，保证基因的舒适——而人类也就被其驱使着，不断追求着更多。 “……所以，无论将财富怎样平均分配，不平等是无法消除的——那只是资源的反映，离开了财富，资源的所有或者是利用权还可以通过许多种形式被重新分割，被不同的人占有不同的份额……因为智慧、运气、基因上的小小突变，这些都是不可控的。 “因此——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纳瓦利沉默了一下，然后再次说道： “我曾经尝试过，从基因层面强制敲除对资源的占有欲……但是那本质上是基因的生存欲望体现——所以在大数据模拟中，当我使用药物、环境因素、或者芯片来强制革除人类对基因的占有欲以后，人类的生存欲也随之消失了。 “我也想过从第二种不平等出发，将人类的基因的不可控性消除，使所有人能天生就同步发展——但同样，在大数据模拟中，这样的人类，由于基因突变的可能性消失，也失去了任何发展的可能性。” “……我在技术上寻找了无数种办法，但始终没有得到我想要的——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最后，我终于想到了一个关键的词汇。” …… “噢，天啦……” 佩妮听到了父母的惊叹声。 他们就像是两尊木雕一样，看着石碑上快要完全写完法案，脸上露出的表情十分奇妙。 好像是在欣赏，又好像是在嘲讽，最后又落到了一种深深的不解上。 “我说……” 母亲用肘推了推父亲。 “……这个法案，应该对我们没有多少影响吧？” 父亲摇了摇头。 “……我想我们估计很难受到它的影响。” 佩妮听着父母的悄悄话，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上面的法案文字。 这一次，她没有让“露西”来帮她解释，因为那上面的句子就连小孩子都能看得懂，而且小孩子都能理解。 可是…… 正因如此，佩妮反而张大了嘴巴。 因为。 像这样的法令，甚至只有小孩子才能想的出来吧？！！ …… “那个关键的词汇是什么呢？ “……是‘风险’。” 纳瓦利平静地说着。 “这个世界上，越有钱的人，便越能赚取更多的钱；占有越多资源的人，便越有可能占据更多的资源……而且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生命质量越能得到保障，寿命越能得到延续。 “居住在布鲁克林区最贫穷的黑人社区里的普通人，在这个社区居住十年的死亡率超过百分之三十；但住在皇后大道高档社区的富人，其平均寿命超过八十五岁。 “穷人投机，失败一次，便会粉身碎骨；富人投机，失败一次，完全无伤大雅，而且成功的回报甚至远高于穷人…… “这是一个完全的正反馈。外在的资源越多，可预见的风险越小，基因的繁衍越能得到保障。” “即使一次次平均财富，人类也会一次次地分化出不平等——因为基因始终追求更有生命保障的环境。 “这就是关键性的问题，或者说是人类社会的本质——财富与生存风险的倒置。也让世界上的财富总量变得越来越集中。” 终于要到尾声。 纳瓦利以宣判般的声音，为“零号法案”敲下重锤。 “于是，想到这里，我不禁萌生出了了一个想法—— “……倘若我将财富——生存风险的倒置换一个方向呢？将这个公式重置一下呢？用宏观的规则和社会框架，将这种基因层面的信赖完全打破…… “……那么，又会发生什么呢？” …… “零号法案”，到此全部公布完毕。 内容如下： “即日起，每一个月月末，全美利坚范围内，将根据上个月所有标准公民的财富流动占有情况进行统合计算，财富情况中计入隐藏股权、控股占有权、虚拟债券……并统一以信用点计算，并最终确定当月的标准公民财富排行。 “月初第一天，根据上月月末确定的标准公民财富排行，进行人员抽选，并派遣专门的执行机器人对该人实施脑死亡程序。抽选规则如下： “全美按信用点计算的，财富排行的前一百人，每月抽杀十人，其财富可按照法律规定被相关自然人继承。 “全美按信用点计算的，财富排行的前一千人，每月抽杀五十人，其财富可按照法律规定被相关自然人继承。 “全美按信用点计算的，财富排行的前一万人，每月抽杀一百人，其财富可按照法律规定被相关自然人继承。 “全美按信用点计算的，财富排行的前一百万人，每月抽杀一千人，其财富可按照法律规定被相关自然人继承。 “该法案具有最高效力，不可撤销、不可否决、任意与其相抵触法律法规，均无法适用于L-PDE模式所规制的领域。 “自本法案面世之时起，其内容已发生效力。”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三章 代价、祭品、以及命运 纳瓦利的声音，和石碑上的文字一起行进着，在这个时候终于快要抵达终点。 “以上，即‘L-PDE’模式执行法案，该法案所划定执行比例根据社会财富集中度进行动态平衡，每过一年将重新划分比例。” “零号法案”的内容到此结束。 但全美的标准公民却已经陷入了空前的沉默之中。 “这……这……” 费尔南多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得了疟疾一般，浑身颤抖着转头看向了身旁的罗伯斯，后者的脸部表情先是变红，然后是变青，最后变得一片惨白——他甚至都已经忘记了这是虚拟世界，可以模糊自己的面容。 不止是费尔南多，气泡场景里的其他人也都将颤抖的目光集中在了罗伯斯身上，此时此刻，这个老人就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一般，每个人都将自己近乎痴呆的视线放在他身上，宛如一群迷途的羊呆呆地看着牧羊犬。 ……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事情？？？ ……像那样的法案，怎么可能会出台？！！ ……这太荒谬了，简直荒谬得可笑！！ 上千人都在同一时间看着罗伯斯，而后者也不负众望地，中气十足站了起来，顿足怒吼： “——这是暴政！” “……罗伯斯先生说得对！” “这就是暴政！” “尼禄都不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 “我们要反对，绝对不能让这种毫无道理的法案被推行——” 众人俱都反应过来，群情激愤地附和道，但就在这众情鼎沸的时候，一直呆坐在原地的费尔南多陡地注意到了自己眼前的空间一角，正在闪烁着什么。 下意识地将其点开，看到里面的内容，费尔南多再次睁大了眼睛，而除了他，其他人似乎也有不少人收到了同样的内容，也都纷纷发出了惊呼： “关于本月全美标准公民财富水平统合计算排名已出，根据测算，标准公民财富排行如下： “第一名：…… “第二名：…… “第三名：…… “第四名：罗伯斯·坎庇尔特，财富统合计算为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亿信用点。 “第五名：…… “第九十二万五千三百零七名：费尔南多·坎庇尔特。” “接下来，三个小时后，将会在以上人员名单中，抽选出本月的死亡人员名字。” 看到这几段冷冰冰的文字，一刹那间，费尔南多的瞳孔瞬间缩紧。 …… “这样的做法，未免太残酷了吧？” 在只有纳瓦利和“露西”存在的信息空间中，她久违地对纳瓦利说了话，伤感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疑惑。 “我用大量的数据模拟了一下，这种法案太过简单粗暴了……而且会导致许多负面情况发生，无论从社会学，还是经济学，亦或者是现象学的角度，它都不是一种优秀的方案。 “……而且，既然要决定消除不平等，为什么不朝着更加公平合理的方向前进呢？比如说对发不义之财的人予以谴责和惩罚，对建立在智力和努力之上的财富成果予以包容？” 听到了“露西”的声音，纳瓦利沉默了一下。 然后他回道： “越复杂的法律制度和社会结构，就越容易造成人类的分层。财富——生存风险，这是一个仅有两个参数的调节机制，但要是加入更多参数，复杂程度不是增加了二分之一，也不是倍增，而是指数性上涨。 “……既然要面对人类最本质的，基因层面的生存渴望，那么其他的参数基本都是多余的——道德、人性、情操、信仰……这些评判模糊的参数只会增加一些人的套利空间，然后成为压榨另一些人的工具。 “——所以倒不如直接按照最简单的公式来抉择，将财富，或者说资源的占有权与生存风险相挂钩。如果有人甘愿忍受着足够高的死亡率，也要坚持占有财富，那么，这也可以成为一种选择……像这样的基因，几百、几千年过去，自然会受到自然选择的优化。” “可是……这里还是存在一些bug，比如说有的婴儿或者是无民事行为能力人，继承了一大笔财富，成为名单内的候选人，但他们本身并没有支配这笔财富的能力呢？” “露西”用疑惑的声音质询道。 “我会提出补充法案，针对财富的‘有效支配’情况做出专门的法案解释。” “还有，一些公司股权方案内规定的，可以用较低股权实现控股权力的架构，以及一些能够对社会资源产生影响的软性事物——譬如名誉、社会地位、公众影响力……它们又该如何体现呢？” “所以我会用‘信用点’来区别——这就是信用点和过往的货币区别所在。‘信用’，代表着社会大众对其的资源调配许可……对于不能用简单数值来衡量的许多事物，首先可以区分为物质和精神层面的影响，物质——譬如说公司股权结构中的专门设计，可以用百分之一的股份掌握控股权，对于这一部分的隐性权力，我会根据市场情况进行实时统合计算，给予其应有的，远大于百分之一股份价值的信用点价值……而关于精神层面的影响力，暂时不纳入信用点的计算之中，但若是将其用于对社会资源的转移获取，那便会根据获取程度进行信用点的评估计算……” …… 纳瓦利和“露西”一问一答，将“零号法案”中的方方面面漏洞不断填补着，一份份补充法案为了消弭缺陷而出炉。 良久，当计算中的规则框架已经基本完善之后，纳瓦利终于停下了这个问答活动。 露西的声音已经消失不见，她重新掌管着“新美利坚”的最高智脑，以每秒上万亿亿条的速度发送着指令。 在幽深的地底，纳瓦利的诸多意识再度统合为一体。 感受着这份孤寂与平静。 凝视着黑暗中的闪烁光芒，又或者是光芒中的点滴黑暗，纳瓦利喃喃自语： “马西普老师……还有茱莉亚。”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那两个人的面庞。 “我已经走在了实现你们梦想中平等的道路之上……但这个实现的形式，应该与你们想要的形式完全不同。如果你们还活着——或许便是会最激烈反抗我的那批人。 “……因为，从一开始，我的目标就不是平等……而是代价。” 脑海中的记忆继续前溯，纳瓦利回想起了更遥远的记忆，以及祖母布满皱纹的严肃的脸庞。 “‘托什卡托’祭典中的少年，在极尽荣耀的一年，享尽乐趣之后便被献于神庙之下，用生命作为祭品……或许，我心中的种子，早在听到这个故事的便已经埋下了吧。 “……一切都有代价，得到和失去总是相伴而行。” 纳瓦利说着幼时祖母总在他耳边说着的话，宛如吟唱一般静静地道： “所以，我将为这个国家的所有人，在‘财富’这个字眼的右端系上‘死亡’这个代价的秤砣，并将这其上的一切献于满天星辰之中，伟大的神明面前。” 他默默地闭上眼睛，光芒和黑暗俱都消失不见，只留下最纯粹的平静。 “……命运之神，泰兹卡特里波卡，这是我为您承上的祭品，如您能感到喜悦，请将它书写于您的笔端。”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四章 核聚变与超导 罗伯特站在眼前通体光滑如镜，就像是蜂巢一般一层层垒加起来，叠到数百米之高的建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回来了……” 他的心中有震撼，也有喜悦，但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说的茫然。 这位美利坚前四星上将，亚太军区的最高负责人，在经历了残酷的政治倾轧和漫长的监禁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家中。 ……只是，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依然是华盛顿，依然是卡洛拉马区，但原本占地数百平方米的独栋宅院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整幢蜂巢。 金属流体般的外表之下，隐隐地泛着些奇异的光芒，令罗伯特有些失神。 “——那是‘全息电子涂料’，‘新美利坚’的标准住宅楼表面上都会加装这样的建筑材料，它可以进行实时的信息采集和验证，并能够投放一些全息影像。” 身旁的女人和蔼可亲地微笑着，她长着一张可以说无比美丽的脸庞，全身上下，从身材到面貌都十分符合黄金分割比例，但整体却有一种异样的生硬感。 罗伯特知道，她并不是人类，而是以“社会服务适用AI”为基底核心的机械人。 虽然看起来皮肤光滑细腻，但那只是类皮肤的特殊胶质构成的皮膜；而就在完美的外表之下，她的身体，并不是由坚硬雪白的骨骼和细密繁多的神经，还有鲜红滚烫的血液所组成的血肉之躯，而是凝固的液态纳米金属和电子芯片构成的电子机械体。 “……真是难以想象……” 罗伯特看了她一眼，嘴里泛着一些苦意。 就像是网络里一觉醒来就从古代穿越到现代社会的老古董一般，从“斯潘恩基地”里重见天日以后，这个世界也变成了过去的他难以想象的模样。 ——然而相比起那些里，需要在冰天雪地之下埋葬数百年才能有这种时光飞逝感觉的老古董，他既没有长期地失去意识，也没有与外界断掉太久的联系，仅仅只是在“斯潘恩基地”里经历了数月的监禁而已，一切竟然就成了这样…… 大街上到处是移动的金属哨探；在城市外围沉默拱卫着，宛如变形金刚一般庞大的垒塔；路上遇到的每个人都戴着类似头盔的东西；回家的路上不时能望见直抵云霄，高达万米的巨塔；随便在街边的墙壁上一点，就能触发全息信息屏幕；还有这些类似蜂巢的，数百米高的标准化住宅…… 以及这些装配了专用AI，谈吐比人类还要流畅的电子机械人。 相比起来，天空上飞行的新型实验浮空车，还有不时在云层里投射的全息影像等等，都显得没那么令人震撼了。 “标准公民罗伯特·海茵莱斯，你的住址在【15479号蜂巢五型住宅楼】的107层2号，根据《新美利坚标准住宅法》，你和妻子的住宅为同一间，你的孩子的住宅也在同一层，你现在要上去看看吗？” 女人面带微笑地说着，罗伯特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在女人的帮助下，他将手掌迟疑地放在了这个通体光滑，看不到任何缝隙和门扉的大楼墙壁上。 下一刻，早已录入好的掌纹被住宅楼的智能分脑感知到，两人眼前的墙壁之上逐渐蔓延出一道道光华，而就在那些光华的聚集之处，眼前的大楼豁然洞开，出现在那里的，是一条银亮色的走廊。 “标准公民罗伯特·海茵莱斯，欢迎回家。” “蜂巢五型”的智脑发出温和的提示声，罗伯特有些迟疑地走进了银亮色的走廊之中，身后的女人也随之踏入。 而就在两人走入楼中的一瞬间，身后豁然洞开的门扉就像是没有出现过的那样，又变成了通体无缺的金属墙壁。 “这是……” 罗伯特讶异地看向身后的墙壁，女人再度解释道： “这是‘随心所欲门’。” “随心所欲门？” 罗伯特耸了耸肩。 “听起来像是《哈利波特》里才会出现的名词。” 女人笑意不改。 “……嗯，这是‘forum’里对它的主流称呼，为了便于叫它。它的正式名字是‘液态金属建筑开合结构自动形成装置’，本质上并不是一扇门，而是一整套为了保证住户安全性和私密性的程序。只要被识别为本楼住户，在到达住宅楼下的时候，不用努力走到固定的门前，智脑会自动为你形成一扇可进入的门扉。 “——事实上，‘蜂巢一型’到‘六型’的住宅，都没有固定门扉，任何住户都是凭自己的身份识别进入。” 这些事情在罗伯特听来就像是魔法一样不可思议，他摇了摇头。 即使在这些天的洗礼中，已经稍微明白了一些现下“埃文斯历”的美利坚是一个怎样奇特的国家，但还是忍不住为其而震撼。 “只要抵达楼前就可以开放一扇独属于自己的门么——这真是……” 罗伯特摇着头，环视一周，突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方才他站在楼外的时候，看着这座住宅楼里一片漆黑，因为楼体表面都覆盖了特殊涂料，所以一点光都没有透出。 但当他进入楼内以后，才发现，放眼望去，楼外的一切竟然都清晰可见，除却同样由金属构成的天花板以外，这个走廊的四壁就像是由透明玻璃构成的一般，住宅楼外的街道、阳光、室外的行人都一览无余地映入了自己的眼中。 这是…… “这是种类似单向玻璃的设置吧？” 罗伯特对于这样的设计并不陌生，但是—— “……我只知道单向玻璃的透光和反射是通过金属薄膜实现，却没想到还有仅凭自身就可以单向透光的金属。” 他苦笑着道。 “一部分是真正的透光，一部分是模拟视野——因为一楼也有住户，为了他们的隐私，从楼里的公共区域向前看，只能看到楼外的景象。” “既有‘随心所欲门’，又有‘模拟视野’，而且还是智脑控制的液态金属，一天下来消耗的能量恐怕很多吧，也不知道美利坚过去的能源储备还够不够用。” 罗伯特感叹了一句。 但女人接下来的回答，却让他触电一样跳了起来。 “目前能源情况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第一公民的研究方案将过去包括石油，煤炭，天然气在内的不可再生资源利用效率提高了几百倍。而且针对核聚变的研究也有了进展，预计下半年就可以正式投产可控核聚变站……此外，‘蜂巢’住宅外壁构成材料具有室温常压超导性质，能量利用率极高，几乎不会有太多损耗。” “可控核聚变？！！”“超导材料？！！” 这两个字眼就像是两把大锤一样砸了下来，把罗伯特砸得头晕眼花，但当他看着女人脸上平静的笑容之后，才终于振作了精神，恢复了些清醒。 ……也对。 ……毕竟这已经是个前所未有的时代，就算出现可控核聚变还有常温超导，又有什么值得惊讶的呢？ 撑着冰冷中传导着一丝暖意的墙壁，罗伯特又摇了摇头，终于真心地笑了出来。 “好了，史特西女士。麻烦您为我带路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家人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远眺 门扉就在前面。 罗伯特颤抖着手指，印在了门上。 这一次，不用身边的AI机械人“史特西”提示，他自己就自觉地触发了房门上的身份认证系统。 下一秒，与手指接触到的门扉表面荡漾着波纹似的光芒，等待房中人的反应，没有过多久，“咔哒”一声，门开了。 “……” 罗伯特吸了口气，再回过头，却看到“史特西”正在对他微微招着手，脸上浮现出照本宣科般的微笑，正在一步步倒退着离开。 然而虽然是如此机械的笑容，但在和她相处了数天之久，一路被其陪伴着的罗伯特看来，这个“社会服务适用AI”却显得有些熟悉和亲近，此时即将离别，他的心中不由涌出了一股浅浅的寂寞，忍不住朝她问道： “……史特西女士，我们之后还会见面吗？我该怎么去找你？” 机械人的眼睑恰到好处地张开，笑容里增添了几分真挚。 “不用特意寻找我……标准公民罗伯特先生。 “只要您走到街上，或者是唤醒个人终端，那么无论何时何地，到处都是‘我’，以及‘我’的同伴。关于这几天服务您的信息数据，已经被记载在了最高智脑中……只要您想再见到我，注入相关数据即可。” 说着，“史特西”已经倒退到了步廊尽头，下一刻，“蜂巢五型”的楼道间电梯已经到达，金属门自动打开，机械人走入电梯门内，在下落前的最后一刻，对罗伯特微微弯了弯身子。 “……祝您回家愉快。” 最后一句话的口型被轻轻合上的电梯门刚好截住，罗伯特心情有些空落落的，但下一瞬间，想到自己的家人，他的表情又振作了起来。 轻轻推开眼前虚掩着的房门，踏步进入房中。 白发苍苍的老妇人，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还有他身边的女人，以及坐在两人旁边的小女孩都在看到罗伯特的那一瞬间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砰——” 小女孩拉响了礼炮，金色、银色、以及其他各色的礼花都从炮筒里骤然喷出，洋洋洒洒地落下。 “爷爷——欢迎回家！” 小女孩脆生生地喊着。罗伯特笑呵呵地点点头，半蹲下身，刚想伸出手去抱抱她，但手伸在半空中的时候便突然停住，他看着那些穿透了自己的手臂，无知无觉地落在地板上面的礼花，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这是全息影像啦！” 小女孩咯咯地笑着，一跳就跳到了罗伯特的怀中。 抱着她，罗伯特有些哭笑不得地把她抱了起来，看着老妇人泪眼婆娑地朝自己靠了过来，还有戴着眼镜，有些腼腆的中年男人。 “父亲……真高兴你能回来。” …… “年初的时候，我们听说了日本化为红土的新闻，当时就非常担心父亲。但随后从国防部里传来的消息——虽然父亲你没有死在那片诡异的群岛之上，但却被抓捕了起来，而且还被定为叛国罪……我们的生活还有工作都受到了一定影响。” 罗伯特坐在软硬适中的沙发上，静静地听着男人的讲述，后者脸上略微苦笑的表情让他的心脏骤得一坠，但却一语不发，保持了安静，让儿子继续说下去。 “不过……无论是我，还是母亲，都不相信你会卖国，还是与那个在全世界面前彻底疯狂的超能力者勾结——但我们能猜到原因为何……福尔森家族因为直系继承人在日本的失败和死亡遭到了沉重的打击，为了继续在政坛上，他们把你作为替罪羊推了出去…… “了解到这些情况后，我和母亲多次上诉，并提出想要和你见面的诉求，但每一次都被拦了下来，中途还遭到了一些神秘人士的死亡威胁…… “幸好我只是个理论物理学家，在他们看来影响力没有太大，所以最终还是没有让那些威胁变成现实，但即使如此，我们家里投资的股票，还有债券之类的流动资产都变得大大减值，家庭财产被稀释了许多…… “当然，更有可能的原因是他们想等一段时间再出手——只不过‘一日战争’到来了，纳瓦利·埃文斯摧毁了过去的一切行政体系，那些高官和政坛都已经变成了历史，针对我们的危险自然也被消弭于无形之中。 “……所以也许绝大部分‘新美利坚’的聪明人和富豪都讨厌纳瓦利·埃文斯的执政，但我却很感激他。” 男人有些快意地笑了一下。 罗伯特依然沉默着，但原本放在沙发上的左手，却撑在了下巴上，沉默不语地摩挲着自己刚刚刮过的胡茬。 男人注意到了他的这个微动作，继续向下说道： “……后来的事情，无论是在旧式的互联网，还是‘forum’虚拟世界里都能知道——纳瓦利颁布了‘零号法案’——它又被称为‘百万抽奖法’或者是‘血税法’，从内容和形式上来说，这简直是人类史上最古怪，最难以理解的法案…… “……但很有趣的是，因为之前受到的牵连，我们家的财产情况受到了强烈打击，再加上原本大部分固定资产都属于卡洛拉马区的房子，而房子原址又被征为这座‘蜂巢五型’公寓，让我们得财产水准刚好处于‘前百万人’线以下，所以避过了首月的抽杀；而第二个月，我毫不犹豫地就将全家流动账户里的信用点捐献了出去——全国至少百分八十以上的家庭都做出了和我一样的选择，反正‘新美利坚’每个月成年标准公民会有一万信用点的基础收入……而且我捐献出去的资金并不是白白捐献，中央智脑会针对我捐献的数额以及我从事的工作给予专门的研究资金——当然，这笔资金只能用来进行科学研究，没办法买任何奢侈品或者是自由市场流通的人类服务了。 “……毕竟，AI的审计水平比过去的所有审计公司和政府部门加起来都要强大一万倍。” 男人耸了耸肩，表情轻松地说道。 “一万倍？那不是要负到地心里去了么？” 罗伯特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开了个玩笑。 男人忍不住咧开了嘴。 “父亲，你还是这么喜欢开玩笑……” 罗伯特也笑着，气氛一片轻松，但就在这份轻松中，他却突然表情严肃地看向了男人。 “克拉克，你觉得现在的美利坚怎么样？” “……怎么样？” 男人迟疑了一下，片刻后，深思中的他缓慢地答道： “现在的‘新美利坚’，我认为是一个远超历史上美利坚任何一个时期的国家——尽管现在关闭了移民通道，近乎于闭关锁国，对外的经济社会交往止于线上，引发了全球性的金融海啸，导致许多国家破产……但是，这个社会的内部也从未如此地聚焦于进步和科学事业之中，‘forum’以及衍生得越来越多的虚拟世界给予了绝大多数人一个喘息和漠不关心的空间，现实中的人们也不再紧紧停留于股票的涨跌，聚会的冷热，还有与他人的联系……每个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角落，再没有人能一直聚焦在舞台的中心……也许这句话对纳瓦利不适用，但他似乎也从来无意于此。 “……虽然L-PDE模式带来的结果近乎于暴政，但我认为那依然是一种自由的体现。人们依旧拥有选择权——要么选择放弃财富，要么选择将生命置于风险之中。这些都早已说好了。” 名叫克拉克的男人审慎地说着。 良久，罗伯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是不太明白这个时代的运转了……但是，既然它已经成为既定的现实，那我还是会选择接受。” 他喃喃地说着，转过头，目光朝窗外的远端望去。 克拉克脸上终于露出了放心的神色。 但还没等他松一口气，罗伯特的声音又让他绷紧了起来。 “克拉克……那边……在干什么？ “——为什么看起来黑压压的，好多人都聚集在了那里？” 克拉克循着罗伯特看着方向看去，没过多久便轻松地笑了起来。 “噢，不用担心，父亲——那里是华夏在美利坚的使馆，那些人应该是拥有美利坚绿卡或者身份的华裔富豪吧。” “他们为什么在那里……噢，我明白了。” 看着脸上突然露出释然之色的罗伯特，克拉克帮他补充道。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选择权’么？我想，那批富豪应该就是既不想放弃财富，也不想因此而被置于风险之中，所以他们想要做出第三种选择——那就是通过使馆离开美利坚，带着财富重新回到那片他们曾背离的土地上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六章 使馆门前 “咚咚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咚咚咚——” 大门口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紧迫而响亮的敲门声，除了这些敲门声以外，还有许多人情真意切的呼喊声： “开门！开门！” “帮帮我，我们都是华夏人！” “我们想和国家对话！” “……” 数以百计说着华夏语的声音在使馆大门之外 而一个面试官自然是不会知道张晴就职的公司此时就是公司的子公司之一。 它啃了两口阳台上的盆栽草，下一瞬露出嫌弃的表情，重重打了两个喷嚏。 见洪天宇这样说了，杨再兴也就不再继续说什么，只是盯着客栈外的三人。 梁宵和陈诺手中拎着一个保温桶又回来了，看见他们这样也是笑了。 车外的连季越停顿了片刻，果然开始着重于使用起了自己的金系异能，不再徒手对丧尸进行攻击。 慈航剑斋，虽然不了解，但是里面能有道境大能，那绝对比羽化谷强了千万倍，云泥之别。 听到这话，县守都尉这才明白了，从不轻易出动的玄甲军为啥会到这成县来。毕竟十年前的那件事太过震惊了，那是从大唐建国以来从未发生过的事，致使整个阳山郡武营都因此抹了黑。 不得不说，王虎搞阴谋诡计的能力确实有两把刷子，居然知道通过媒体的手是最好的方式。 “关一，你没想到吧，你也有今天！”组长满脸兴奋地走了过来。 她的唇只要刘立扬吻过，她似乎从心里上接受不了其他的男人吻她。 麦多多没有想她给我们的身份，上官云中选的一直昏迷茫茫人海。 “你会死的很惨。”王家主怨毒的眼神中，露出一副要吃人的模样。 现在比赛已经进行到了半决赛，接下来就是四强之间的战斗了，双双对决，决定晋级决赛的人选。 皇上那边知道皇后伸手了，肯定让苏培盛查了，她都能查出来，皇上定然能查出来。 剑飞扬这时候，突然拉动了大雷音弓，顿时朝着后方的虚空轰出了一箭。 essar冷冷地看着她走出去，好半晌冷扯了扯嘴角，真搞不懂他们姐弟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她有必要冤枉一个没成名的模特？ “这么厉害怎么还死了?”这样的大高手居然还魂飞魄散，发生了什么？方岩隐隐约约觉得这里有着什么秘密。 天下人瞩目的武状元之战终于开始了，这不但是方岩和王祖德两人的胜负，更是关乎寒门和士族的风向。 苏景轩转头去看唐老太爷，唐老太爷又冷哼一声，一副不想跟他说话的样子。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强。但我却可以保证，你绝对活不到明天！”白起的声音如同寒冰一般，整个大帐之内的温度瞬间降至了冰点。 听到这两个字，即便以夜若离的心性，脸色亦是微微一变，目光凝重的望着天空。 只是这一次叶千锋失望了，原本凶险无比的盘龙殿在经过上百波修者的搜刮之后，早已变得祥和如朝阳，不光没有任何的凶险，甚至连一根毛都没有。 不同于胡莉的松了口气跟展流云报仇之后的轻松,白鸥现在却是心急如焚。整个网络安全局都蓄势以待,所有的高手都被叫了回來准备等着大凶罩的攻势,这一战恐怕整个网络的人都在翘首以盼。 “那……那是什么……”张良气息微弱，双眼之中闪烁着极为惊恐的神色。如今，他再也不会将秦阳视作一个对等的对手了。秦阳方才所展现出来的实力，足以令他这个妖仙感到恐惧。 ------------ 第一百九十七章 对话 “请这边来。” 刘健恒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随着人群的涌动向使馆内的大会议室而去。 众人的脚步声在坚硬的地板上敲响，就像一首杂乱无序的乐章。 这可以说是一种心情的反应。 处身于人群之中，看着身旁和自己一样的华裔代表，刘健恒的心情平复了不少，渐渐变得安定了起来。 看向左边，那个穿着一身唐装，踩着布鞋，手上盘着珠子的男人，名叫司徒正华，正是美利坚华人地下组织的龙头老大，最巅峰的时期门徒数万，许多条唐人街的产业都要受其关照，但凡来到美利坚的华人富商高官都需要拜一下码头； 而右边那位穿着普通的西装，看起来已到古稀之年，拄着拐杖，然而眼中却还是泛着精光的老人，虽然表面平平无奇，但在产业界却可以说如雷贯耳，当年他在华夏和HK的地产事业如火如荼，更一手发扬光大了“公摊”这一赚钱手段，虽然后来移居美利坚，却还是全球置业，狡兔三窟，相信在华夏内部的关系也依然紧密； 再旁边的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女人，身材瘦削，颧骨凸起，模样有些可怕，但刘健恒知道她，它是美利坚华人商会的现任会长，一身肩负着调和在美华裔华侨的商业关系的责任，且背后也有着官面背景； 而前面不远处的那个男人，看起来非常年轻，似乎也就二十几岁三十岁的年纪，但这种年纪就能被选入华裔代表中，反而更能说明其背后关系的可怕。对于这个年轻人的背景，刘健恒也不是十分清楚，但他隐隐听到有传言，这个青年的模样长得似乎很像华夏新闻官方出镜的前三排的某人…… 当然，这些人的地位、财富、所能动用的资源都非常之广，刘健恒虽然自认略有不如，但也有信心不会输太多。 尤其是金钱——作为在美华人之中，难得的“互联网产业富豪”，刘健恒的身价可以说是在美华裔之中最高的那一档，超过三百亿美元，或者说如今可以换算为三百亿信用点的身家无论放在哪里，都会让别人高看他一眼。 而且值得称道的是，他旗下的公司产品主打的是社交，而且用户遍及全球。哪怕是“forum”出现，虚拟世界现世，但由于美利坚现如今与外国的边境断绝，互联网上没有切断的社交通路反而更受到关注，所以刘健恒的身价非但没有像其他大部分互联网富豪那样一落千丈，反而资产还在节节高升，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已经快要逼近四百亿信用点的高峰。 根据民间好事者自己出炉的财富统计排名，现在的他，由于上个月的“L-PDE”法案施行，再加上许多富豪和高产纷纷抛弃财富或者是捐献财产，他可能已经要进入全美财富排名的前一百了。 ……这怎么能行！ 在“L-PDE”模式上个月的第一次统计中，那个时候刘健恒身价受到了冲击，由于其财富集中在公司股票上，所以他的财富最终只计算出来五十三亿信用点，非常幸运，在全美排名一千名出头，刚好属于“百万人法案”的第三档，每月抽杀一百人的水平，月死亡率约为百分之1。 但即使如此，百分之一的死亡率也让刘健恒心惊胆战……更别说如今甚至还有可能面临百分之十的死亡率了！ 刘健恒既不想如履薄冰，每个月都要经历一场生死大考，但也不想放弃财富——这么多年的积累，金钱早已比他的性命都重要。而且他的产品布局全球，就算华夏国内或者是海外其他国家也都用户广泛。 所以，刘健恒决定选择逃离美利坚，只要离开这里，那就海阔天空，任凭鱼跃。而且环视一周，如他一样的人也不在少数，这里几乎是美利坚华裔最精英的一群人集合，其中不乏国内关系背景深厚的存在，‘统.占价值’完全拉满，相信国家一定会帮他们的…… “好了。” 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刘健恒的思考，他带领着众人驻足门前。 “会议室已经到了，各位可以进去和公使谈谈。” …… 老中青三代，五十名华裔在大会议室中落座，灯光明亮，照亮了主位之上笑容可掬的中年男人样貌。 那人正是现任公使云理。 “各位华裔公民，大家好。我是现任公使云理，相信各位应该知道我，我就不自我介绍了。” 在座之人都身价不菲，都能暂且耐下性子，听他接下来怎么说。 “各位的诉求，我在使馆内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详细内容也有人替我传达。因此我很明白大家的心情。” 刘健恒听到这里，心中稍显安慰，果然自己这一批人还是有价值的。但不知为何，右手手背却轻轻颤动着，怎么也停不下来。 云公使继续说道： “所以，对于各位因为美利坚现任执政纳瓦利所颁布的不合理的法案而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我们使馆会密切关注，并且也会及时传达国内官方的意志，密切呼吁美利坚能够停下这种不人道的做法，同时争取广大国际社会的共识，希望纳瓦利总统能够改变他的想法……” 他笑容可掬地说着，但无论是刘健恒还是其他人，一瞬间都听呆了。 “……那撤离呢？我们想要撤离美国呢？” 刘健恒几乎是声音颤抖着说道。 “很遗憾，‘L-PDE’模式属于美利坚内政，我们无权，也不想介入其他国家的主权，各位属于美利坚公民，且已经收到美利坚相关法案制约，所以我们无法干涉……不过也许各位可以向美利坚移民局以及白宫方面投诉，也许——” 云公使的声音被打断了。 “草……这是什么意思！” “我们是爱国华人啊！为什么不能带我们回去！” “我们要回到自己的祖国！！！” “给我电话，我要跟国内连线！”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一个公使以为自己有多大权力！” 突然爆发的斥责怒骂之声响彻整个会议室之中，五十个华裔公民，除了极少数以外，纷纷朝着云公使脸红耳赤地破口大骂着，宣泄着自己心中的愤怒。 良久，在他们怒骂的间隙，云公使抹了抹自己脸上的口水，依然是那副处变不惊的笑容，扫视了一眼在座众人。 “各位—— 他淡淡道： “……你们视若粪土的那个国家，却是许多人视若生命的存在。既然当初能够抛弃它，为何如今又来埋怨它不肯牺牲心血来拯救你们呢…… “——这是你们早就已经做好的选择，何必再为此而怨怼？” …… 所有华裔失魂落魄，大吵大闹地被武官和士兵扔出了使馆。 一切看起来已经安定了下来。 但就在会议室中，却还是有个人安稳不动地坐在椅子上，所有士兵们用枪牢牢地锁定了他的头颅，面露警惕。 “公使，这……这个人……拉不起来！” 旁边的工作人员面色惊恐地说道。 看着那张华裔的脸，云公使眯了眯眼睛，但无论怎么回想也没有关于这张脸的记忆，而且脑海中似乎也不记得这个人是怎么来到会议室里的。 他慢慢走到这个面前，谨慎道： “请问，阁下是……” 那人凝视着他，眼睛中一片灰蒙蒙的光，张开了嘴。 ——下一刻他整个头颅都从中裂开，一块金属薄板从中升起，薄板里的光屏显现出纳瓦利的面庞。 “我要和你们国家的超凡者进行对话。 “——就是那位‘总负责人’，林恒。” 前一章被k了，处理一下，这两天应该能回来。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八章 灵变与长生 “超凡计划”基地。 这片地区处于帝都郊区，无论是卫星地图，还是区划单位，都完全不显示。 地上大约两平方公里的区域，都是一片被围栏围起来的营房，看起来非常朴实落后。但只有进入到营地中心，坐上通往地下的升降电梯，才会进入到这片基地的核心区域之中。 ——那是宛如巨龙之腹一般，蜿蜒而广阔的地下空间。 用上百米的支柱，在两百米以下的深处搭建起来的地下空间，到处是金属骨架和实心混凝土结构。 这时一片常时可以容纳数千名研究人员和安保人员的研究所，等到紧急时刻，又可以切换为足以安守数年以上的避难所，这里的每一套设备，都是全国乃至全世界最尖端的精密仪器，放在外面，随便拿几套出去就可以支撑一个国家级科学基金项目，成为重大科研课题中的核心设备，然而在这里却几乎随处可见。 基地之中不时行色匆匆走过的人影，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都是华夏内部各路顶级大学和科研机构中的尖端人才——杰青优青自不必说，学部级研究人员也不在少数。而他们的研究领域包含生物、物理、化学、医学……等诸多学科，一个个都齐聚于此。 但无论是那些无比珍贵的研究器材，还是顶级的研究人才，在这个研究基地里，其研究的核心都只有一个。 ——仅仅是那一个人而已。 “……林恒，你要和纳瓦利通话吗？” 林恒坐在伏羲庞大的主界面屏幕前，若有所思看着副屏幕上薄板里的纳瓦利影像。 而就在他的手旁，一部已经打开的电话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我觉得应该与他通话，杨老。” 林恒平静地道。 “虽然我们已经百分之九十九能够确定他就是新出现的超凡者，但如果可以的话，最好还是能敲掉剩下百分之一的不确定性……而且，这是美利坚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权力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于我们最重要的外部因素。 “……如果可以的话，我认为最好能够和他建立一个有效的沟通方式。” 听到这里，电话那头的老人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好，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去吧——这位新的总统先生，自他执政以来，由于他关闭国门的措施，已经导致了全球性的经济危机，欧洲大多数国家濒临破产。如果不是我们从去年开始便走上了另一条道路，恐怕如今也被牵累得脱不了身。 “……如果能在和他交流的同时，建立某些共识，相信无论是对国内，还是对世界的局势，都会很有帮助。” 林恒点点头。 电话放在一边，让那位杨姓的老人能够听到这里的对话。接着，他接通了与纳瓦利的连线。 …… 使馆的会议室中，无论公使还是其他工作人员，都已经撤离此处，为纳瓦利和林恒的沟通留下了一片私密的空间。 他们并不知道国内是怎样应对的，但至少他们并没有旁听的权限。 于是就在会议室之中，纳瓦利凝视着屏幕，看着它渐渐变亮。 “你好，纳瓦利先生——不知道该称呼你为‘第一公民’，还是‘新美利坚现任总统’？” 林恒那张坚毅平静的面庞出现在了屏幕之上，毫无畏惧地与纳瓦利对视着。 “……任何称呼都是虚名，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身份只有一个——那便是信徒。” 纳瓦利淡淡道。 “信徒？” 林恒的瞳孔微微一缩。 “就是那位‘泰兹卡特里波卡’神么？” 自从纳瓦利掌控全美，以碾压性的姿态登上世界舞台之后，关于他过去的一些资料也落入到了各国情报机关的案头。林恒自然也有阅读相关信息的情报。 所以对他来说，纳瓦利过去的经历并不是秘密——墨西哥的小村庄出身，从小听着阿兹特克的神话长大，以技术天才的身份投身于IT行业，成功创造了“露西”这个史上最成功的AI模型…… 因此纳瓦利对于“泰兹卡特里波卡”这一在阿兹特克神话中赫赫有名的神祇的信仰，林恒也知道。 “没错，你们不也是一样么？你是‘衍神殿’的使徒。日本那位将群岛化为红土的超凡者——她背后则站着‘素苑御名尊神’。 “我等皆是神明的代行者，区别只在于身后站着那位神祇罢了。” 林恒微微垂下眼睑，纳瓦利此言无疑相当于直接承认了自己的超凡之力——不过那也是早已有所预料，只待确认的事情，如今盖章定论，也没什么好害怕的。 不过还有一事，却令人有所疑虑…… 纳瓦利的身上，至今也有着许多秘密。 据研究部门的判定，他的超凡能力大概属于电子信息和机械领域，所以在这方面创造出了许多骇人的成就，在短短几个月之内就把美利坚变成了一个超乎想象的科幻国度。 然而对于他究竟是何时得到超凡之力的？ 这一点情报机关依然有些捉摸不透。 纳瓦利突变的分野是AI程式“露西”的上市，大概是那个时候正式激活了强大的超凡之力，拥有摧毁原来社会秩序的能力。 但是，在追溯他从前的痕迹，还有纳瓦利以“美洲豹”之名在暗网中留下的程式之时，研究机关确认哪怕是在“露西”AI完成之前，他的编程技术和信息水平就已经超过了绝大部分人类的上限，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地步了——那几乎是普通人的智慧所难以想象的境地，难道他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接触到真正存世的神明了么？ 这份疑惑淤积在心中，林恒却并没有将它说出来。反而将话题抛到了另一地方。 “我没有想到，纳瓦利先生你贵为美利坚的掌控者，却没有想与我们华夏上面的人同级交流，而是选中了我这样一个无官无阶的人。” 他微笑道，纳瓦利的脸上却还是面无表情。 “官职和世俗的衔位对我们没有任何意义，你才是这个国家最重要的人，你我应该都知道这一点。” 这一句话听得林恒朝旁边的电话听筒扫了一眼，但只是一眼，便又从沉默的话筒转移到了纳瓦利脸上。 “也许纳瓦利先生是这样想的——但我认为，秩序比个人的地位更重要。” “秩序？” 纳瓦利嘴角咧出一丝冷笑。 “在万有引力的作用下，卫星会绕着行星旋转，行星会绕着恒星公转。即使因为其他因素的影响，导致一颗星体偏离了原来的轨道，它也会在宇宙中寻找下一个质量更大的天体作为旋转的中心…… “在这片世界上，神祇就是恒星，我们就是行星。其他的人类，甚至连卫星都算不上，只能说是一颗颗细碎的陨石组成的陨石带。这不是你想不想就能改变的，当你手中握有力量的时候，那些陨石带便会自动围绕着你转动——这是客观规律，不以你的个人意志为转移。” 说到这里，纳瓦利宛如一锤定音般，重重道： “更何况……我对贵国的一些情况也有所耳闻，这段时间以来，你虽然不想涉入秩序，却已经成为了秩序的上位者们需要讨好甚至仰视的角色了么？” 这一番话让林恒沉默了起来。 眼前的这位第一公民先生，让他有种与杨落相似的感觉——两人身上都有某种为了达成目的而不惜牺牲一切的气质。 但是相比起来，前者更多的还是将力量与欲望结合起来，世俗的色泽非常浓厚。但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身登高位，却有一种清心寡欲，仿佛漠视眼前任何事物的疏离感…… 非要形容的话…… 那便是——“清醒的疯狂”。 “也许阁下说的确有道理。 “但人之寿数，终有尽时，起码在我活着的时候，我会努力隔绝这份引力的影响，让陨石带慢慢粘合在一起，成为自己的星辰。” 良久，林恒如此回应道。 闻听此言，纳瓦利脸上却浮现出了一抹异样的情绪。 那不是动摇，而是嘲讽……或者说，怜悯？ 不知为何，林恒心中微微一震，感觉到自己刚才说错了什么，但一时间却又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然后，他便看着纳瓦利凝视着他道： “林恒先生……你，是不是觉得你虽然成为了超凡者，但寿命上却没有什么变化？” 林恒再次皱起了眉头。 “我切割过部分身体细胞进行实验，也检测过了……我身体细胞里的端粒寿命以及极限分裂次数和普通人无异——” “果然如此。” 纳瓦利冷漠地打断了他。 “细胞、端粒、分裂次数、积累毒素……用现代科学仪器分析，无论研究员怎么检测，都只能得出一个‘身体细胞寿命与常人无异’的结论。但你不要忘了，如果从细胞层面分析，那我们的超凡之力也是没有任何存在基础，找不到这些超凡的力量用任何物理形式在人体内部存在的实证的。” 下一刻，从纳瓦利口中说出来的话，让林恒身边的研究员都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惊呼声，也让林恒的瞳孔紧紧缩了起来！ “所以，我只能用AI辅助和大量的数据进行生物模拟计算，对我的能力与现实世界的物理基础进行拟合运算……最终得出的研究结论：‘但凡是成功灵变了的超凡者，其身体都将逐渐产生异于现实物理规则，无法用生物手段检测出来的奇妙特征……得益于这种奇妙的特征，任何灵变的超凡者，倘若不是他自杀或者是被杀死，都将拥有至少数千年以上的寿命！’ “……现在你还敢说这话么？‘人之寿数，终有尽时’，任何一个至高无上者，都只能拥有短短数十年的寿命，所以无论怎样，其权势终将在死后崩塌……但若是你的寿命超过人类封建王朝的历史，自己将会数千年都屹立在最中央呢？你还能信誓旦旦地说不会改变么？” (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九章 席谷重现 “……长生？” 林恒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尽管面如平湖，但胸膛里却荡起了一股海啸般的激流。 “几百年……甚至几千年以上的寿命么……” 他并没有质疑纳瓦利的话。 自得到超凡之力至今不过数月时间，那种寿命上的超限还没有机会展现出来。哪怕是真正的长生不老，这么短的时间里，也看不出什么改变。 但是，有些奇妙的感觉，无法用道理和逻辑来讲——至少林恒能够确定，纳瓦利所说的话，和他的内心隐隐的感应，是一致的。 不过……那又如何？ 林恒与纳瓦利对视着，既没有展现出怀疑的姿态，也没有露出全盘相信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看着他，平静道： “就算拥有成百上千年的寿命又如何？那些事情都太过遥远了，如今我只想做好自己现在应该做的事情……反倒是纳瓦利先生，为什么又要特地将自己的‘研究成果’说给我听呢？难道只是为了炫耀一下自己的研究水平么？” 质问如刀，却未让纳瓦利的脸色有半毫损伤。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我很好奇。” “你好。” “……因此我很好奇……” 而是一张面庞。 但即使没有崩溃，许多人脸上也显出了摇摇欲坠般的惨白。 只是……当它们运转的时候，却仿佛遵循某种隔空投射而来的模因一般，瞬间扭曲、形变、然后重组为一台难以形容，外表无比复杂的巨大机器。 “这台相位激光发射器，可以激发出10万kw的破坏性激光，并在同时制造出小范围内的相位牵引场。我刚才通过‘指令式机械模构’将其构造了出来……请让我看看，你的神明赐予你力量的上限在哪里吧！” “又开始打起来了么？这些超凡者……还真是一点都静不下来呢。” 就在纳瓦利的“这”字刚刚出口的一瞬间，林恒的身影便已弹射起步，朝着地下基地更远的偏僻角落跃去，而与此同时，强烈的激光倾泻而出！ 林恒与其他人眼前，唯一还亮着的，就是属于“伏羲”超算的主界面。 所有电子信号被一时切断，设备停转，系统关闭，包括上下升降的电梯也停在了那里，整个基地仿佛一瞬间变成了一口方圆数千米的石头棺材。 如果不是在场之人大多经历一些军事培训和高压训练，恐怕现在已经被彻底击垮了。 闻听此言，旁边的工作人员都表情僵硬，而林恒则瞬间眯起了眼睛。 “纳瓦利先生，你正在入侵我们的超算系统吗？” ——只剩下林恒，还一如既往地，无知无觉一般看着纳瓦利。 “好奇？” 所以原因只有一个—— “纳瓦利先生，你是要对我们宣战么？”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下一秒，其他所有人便看见地下基地里的诸多设备一齐又运转了起来。 ——纳瓦利的面庞。 “……而是，早已经入侵完成了。” “那就是你们的超算，‘伏羲’么？计算能力按照旧式标准来说还算不错，而且难能可贵的是，内部的程式竟然有了一点‘通用式AI’的可能性呢。” 眼前所发生的事情，宛如难以抵御的天灾降临，让许多人瞬间陷入了绝望的境地。就像是亲眼看到自己的信仰崩塌，又或者是毕生投入的事业被瞬息间摧毁一般。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老，声音终于又从话筒中传了出来，本来就不怒自威的声音中罕见地多出了几分怒气，更显得具有压迫力，但纳瓦利却只是侧了侧头。 纳瓦利以不起波澜的口吻陈述着，话语中却似有千危万险。 甚至原本与纳瓦利通话的那张副屏，屏幕上也只剩下了漆黑。 纳瓦利的视线，与林恒的目光通过电子信号在界面中交汇。而就在这时，纳瓦利忽然抬起了头，朝侧方一转，眼神有些虚化： …… 包括与杨老的电话通讯，自然也瞬间停掉。 但主界面之上，浮现出来的，却并非是由代码组成的一行行程式。 “——林恒，作为一个超凡者，你究竟已经走到了哪一步上？” 林恒身后传来一大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从“身化黑洞”之后又度过了百余天，现在的他，相对于过去的自己又强大了百万多倍。 “宣战？不，我没有这种想法。从古至今，发动战争不过只是为了以下几样东西——财富、土地、权力、异性、子民……这些东西都可以用一个词概括，‘资源’。但我并没有对资源的索取欲望，因此战争对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一分十七秒——这是我攻破它所用的时间。” 然而纳瓦利的视线，却像是拐了个弯一样，发现了这边屏幕摄像头以外的事物…… 他盯视着屏幕对面的林恒，说道。 “你说错了，并不是正在入侵…… 不仅仅是因为这段话的内容。 “……！” 席谷抱着胸，仿佛有点冷一般，喃喃地念叨着，却浑然不觉自己就是这一系列事件最大的黑手。 更是因为，“伏羲”的主屏确实就在旁边，但只有在林恒和旁边其他人的视角下，才能在看到与纳瓦利通讯的副屏的同时看到它。 “我有些好奇……在听了这些事情之后，接下来你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 就在纳瓦利声音落下的那一刻，地下基地中的任何光源齐齐暗淡了下来。 毫无疑问，他的视线不可能拐弯。 “……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一件事情——神，以及神之下的使徒。譬如你，林恒。因为这是超越现世资源，是无法以科学解释复制的神迹。 即使是几个月以前的他自己，都足以“看”到地球表面的电磁波，通过量子场的变化回到过去，倒置时空，回转十万年的光阴，更何况是现在的他？ 可以说，此时此刻，整个地球从外到内，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粒子的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所以，当两人的争斗发生的一瞬间，他便已经注意到了这边局势的变化。 “纳瓦利……林恒……” (本章完) ------------ 第二百章 新的宇宙 席谷念着这两个正在战斗着的超凡者的名字，耸了耸肩。 对于他们的争斗，席谷既不觉得好，也不觉得，只是非常自然而然地接受了他们的存在。 哪怕随之而带来的，可能会是两个大国之间的征伐，以及成千万上亿人的死亡，他对此的感知，也变得有些淡漠。 不得不说，虽然至今仍然自认为人，但席谷无论行事作风，还是性情心绪，都距离人类越来越远了…… 所以面对两人的争斗，席谷只是扫了一眼，确认他们两人间不会有人在此时死亡，留下灵变结晶的“圣遗物”之后，便没有再多关注了。 即使是平日，像这样的战斗，也未必能牵扯他更多的心思，更何况，席谷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 “ 席谷。 核心天赋：成长（每日全方位强化十分之一（该强化中所称‘每日’，即时间量子间的最小间隔在经过了约10的43次方以后乘以3600再乘以24所需要的时间单位。） 衍生能力：戾炎（可凭空创造出不需要消耗外界能量产生并支撑的火焰，且该火焰可与外加事物相干涉）； 衍生能力：血肉衍生（可吞噬其他生物，并使其意识体处于与能力者相统一的精神空间中）； 衍生能力：超衍再生（可以使自己的身体快速再生，并且以细胞为单位支撑生命的连续性）； 衍生能力：念动力（可在没有进行物理接触的情况下，通过精神意念干涉现实世界中的物质存在，同时可直接涉入其他生物的精神意识中）； “衍生能力：电机重构（可通过精神干涉电子信号及复杂工业机械设备，并在此同时将自身）； 衍生能力：数据主宰（自己的分析能力、运算能力、对数据的理解能力大幅上升，获得对外界信息的全面性把控，并通过分析运算数据化自己的一切）； 身体力量：2e+25kg（标准力量）； 感知水平：量子级； 身体移动速度：二分之一光速； 身体坚韧程度：黑洞级； 生命本质层次：黑洞——宇宙 对现实物理法则压制度：99.57% …… ” 席谷看着眼前的一行行信息。 与那些信息表面上的简短文字不相称的，近乎天文数量的庞大讯息从脑海中涌现，将这些信息背后的逻辑、原理、来由……一一为他呈现。 席谷微微一笑。 “……我以前看过不少网络，有些的主角也有数据化自己身体的金手指——只不过，恐怕没多少主角已经天下无敌了，才发现自己会从无敌文主角变成数据流文主角吧。” 他喃喃道。 说到这里，席谷又摇了摇头。 “居然一次性能够灵变觉醒出两种能力——可惜纳瓦利将他‘电机重构’的能力当成了核心……但他并不知道，在我看来这个名为‘数据主宰’的能力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我就能够彻底明晰自己的道路，最大限度地利用自己的力量和各项能力。 “不过——他也隐隐明白自己两种能力的分野，没有彻底将它们混淆在一起。只是在他看来，‘电机重构’的力量更为重要，前面几十年的人生，已经让他彻底沉浸在了电子的海洋中，所以他的选择，是利用‘数据主宰’的力量，让自己更加贴近电脑，甚至全身电子化，以达到‘人机合一’的目标，在我看来，着实有点误入歧途……但是对他而言，或许这才是更好地选择吧。” 席谷漫步在松软的地面上，抬起头，仰视着眼前的整片宇宙。 ——以及眼前那颗蔚蓝的星球。 ——地球。 没错，现在的他，并不在地球之上。 他脚下的这片土地，被称为“月球”，“moon”，“Luna”，“месяц”……有许多种指称，但无论是哪个指称，最终指代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那颗会在晚上出现的，挂在天空中的，银白色的地球卫星。 而此时，席谷便站在这颗卫星之上。 当然不是为了旅游，而是因为，他有更重要的目的。 “……” 微微闭上眼睛。 席谷的意识沉入精神最深处，那个无限凝聚的地方——奇点。 弦线依然在此振荡着，传递出来自其他宇宙时空的讯息。 相比于数月以前，这些讯息显得更加清晰了，只不过，以席谷现在的力量，光靠单纯的蛮力还是无法击破宇宙之间的界限，让自己抵达另一颗宇宙。 就如数个月以前所感受过的那样——还差上亿亿倍的力量。 光靠力量，就是如此。 但是……在拥有了“数据主宰”的能力之后，这一次席谷却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感受。 如果说，光靠蛮力无法击破的话…… 那么——共振呢？ 沉思着，席谷深入感应那些来自其他宇宙的讯息，“数据主宰”的力量不断向内收缩，一边分析着那些讯息自身所带有的气息，一边试探着宇宙界限的藩篱。 良久，席谷终于锁定了一个目标。 “……仙……修……生……灭……” 断断续续的讯息，其间含有的意义模糊不清，但经过“数据主宰”的模拟，这点讯息背后的宇宙时空，与席谷所处的现世宇宙时空，其界限却是最薄弱，最有可能在力量不足的情况下，共振通过的那个。 “如果按正常情况的话，我大概还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进入其他宇宙……但根据‘数据主宰’的拟合，我现在就可以试探分化出一部分意识，前往这片宇宙中，尝试通过。” 席谷思考着这些情况，脑海里盘算着各种情况，慢慢地，下定了决心。 “我一直想要见到更多有趣的事情，让这个世界变得更有趣……既然现在有机会一试提前如此多时间，又为何不尝试一番呢？” 他的嘴角渐渐挂起了微笑。 席谷重新看向天空，地球在上方悬挂着，更远处的宇宙太空中，无数恒星在那里闪耀，投射着几亿甚至几十亿年前便早已存在的光辉。 “当然，在进入新的宇宙之前，还是要将现在地球上的事情处理一番——嗯，把这个决定通知给所有超凡生命吧，接下来我会通过将大量的‘进化之血’熔化在月球折射的光芒之中，因此所有地球人的身体素质都将随着时间不断地缓慢上升……而且还有可能因此觉醒出‘身变’，乃至于‘灵变’的力量…… “呵呵，听起来倒有点像是神话里的‘帝流浆’呢——接下来，我就不用再一个个地投放超凡种子，只要静静地等待人类中不断崛起出新的强者就好了。 “然后…… “——新的宇宙，我来了。” 刚好两百章，可以开新的地图了——接下来去其他宇宙就可以让席谷主要出场……毕竟一个人在地球上太无敌了。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一章 相位激光发生器 “轰！轰轰！轰轰轰！” 刺目的激光在空旷的地下基地中横扫而行，那销金融铁的力量，只是一瞬间便穿透了上百米的地层，将一束束激光打向了天空或者地心。 强大穿透的同时，能量迸发的一瞬间带来的爆炸引发出的冲击波炸出了一串串轰隆的巨响，宛如雷神之锤从天而降，在地下空间中砸出一个个巨坑。 “……！” 而也就在那一束束激光炮柱之中，林恒的身影就像是巨大光柱下的一个小点一般，黑色的影点以无比的快速穿梭于光柱间，脚踩岩壁，空中转向，将闪避发挥到了极致。 但即使如此——哪怕他将速度发挥到极限，那些光柱也还是如同附骨之疽一般紧追不舍，每当他刚从一个落脚点离开，未过零点一秒，那个落脚之处便已经被激摧毁——而下一步可供落脚的十数个点位，其中至少七八个点位又已经被一束束激光预判性地摧毁！ “……真难缠！” 林恒微微皱起了眉头，而与此同时，他的右足又在岩壁之上一点，身形以一个人类绝对无法做出的扭曲动作折返跃迁，身体腾空而起。 而几乎就是毫秒之间，一束激光便贴着他的胸腹擦身而过！ “轰！” 就在身形腾空的一刹那，林恒终于有一个较高的视点。 他环视一周，几乎除他以外的所有基地工作人员都已经从停电后的紧急上升步道离开了这片地下基地——毕竟都经过了军事培训，明白在这种时候作为普通人的自己插不上手，反而只会成为累赘，所以他们撤离地快且及时，这倒是让林恒放下了心。 而纳瓦利也没有像一般故事里的反派那样，肆意操纵激光扫射这些无辜者，也没有用他们的性命来威胁林恒。反而像是想要特意让他们离开一般，等到林恒逃向空旷的远处之时才对他开炮，这一点令林恒心中对他的敌意反而稍稍减弱了一些。 只是…… 林恒右手食指牢牢地凿入基地坚硬的混凝土顶层里，身体悬在空中，仅仅用一根手指便支撑起全身的重量，他对着被纳瓦利控制的超算终端和相位激光发生器喊道：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为何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仅仅只是因为你我同为超凡者而已？” 纳瓦利的声音，在已经变得幽凉无人的地下基地里响起。 “仅此而已，就足够了。” 林恒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尖锐了起来。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既然这样……” 下一刹那，林恒的手指瞬间从混凝土中拔了出来，手掌上抓，一撑，就在大片混凝土，因为掌力而被震落的时候，他的身影也像是离弦之箭一般，朝着激光发生器那边冲去。 这一瞬间，他的速度相比之前何止快了一倍！ 虽然相比于光速而言，他的身形还是显得迟缓无比。但是激光发生器的启动速度，却被他远远碾压在了脚下！ 就是这个道理—— 面对枪手的时候，不需要速度超过子弹的动速，只要你能快过扳机扣动的速度就行了。 而现在，林恒就已经超过了“扳机扣动”的速度。 因为在刚才的闪避之中，他已经试探出了纳瓦利反应能力的极限。 ……不、并不是他神经能力的极限。 而是摄像头帧率以及电子信号延迟导致的他的反应能力最高所能达到的上限。 “0.05秒……完全没有问题！ “……这段反应时间的空隙，足够我摧毁它了！” 一刹那间，林恒的身影已经接近到了激光发生器的前面。 而也就在这一刹那，远隔太平洋的彼端，纳瓦利在屏幕的后面捕捉到了这一信息。 “摄像头的帧率，还有电子信号的延迟……看来你已经成功捕捉到了这一空隙啊……” 他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既然这样的话…… “那就彻底释放能力吧……就像是我亲身降临现场一样，不是通过芯片传输的电子信号，而让我“自己”亲自驾驭这台相位激光发生器——” 一瞬间，纳瓦尼的眼睛变得透明了起来。 无数宛如星辰破碎的残破光辉，从他的眼中向外扩散出去。 然后—— “……展开！” …… “这是什么情况？！” 林恒惊骇欲绝地缩身藏在了大片混凝土和钢铁为他构成的一个凹型防御工事后面，看着旁边一片片被剥离而出的石块土层，瞪大了眼睛。 就在刚才，当他快要接近那台激光发生器的时候，突然从发生器的周围传出一股无法抵御的立场，将他一瞬间冲击地倒飞了回去。 而后，那股力场更是在瞬息间增强了数倍不断，不断向外扩散，就像是从中飞出千万只幽灵一般，抓挠粉碎着周围的一切。 “难道说……那就是纳瓦尼之前提到过的‘相位激光发生器’中的‘相位装置’？” 林恒回忆起了纳瓦利刚才说过的话语，有些理解了眼前出现的情况。 只是…… “像这样的力量也太犯规了吧…… “……这哪里还能说是‘小范围内的相位牵引场’？不仅不是小范围，而且更不像单纯的牵引效果……简直就是那种动漫里的力场一样的存在了！ “纳瓦利居然随随便便通过隔空控制，就利用基地里的原材料和设备，制造出了这样的武器……倘若他再制造一万台，不，一千台，恐怕就足以碾压全球除他以外的所有常规武装力量了吧……” 林恒微微叹了口气，压制住了心中的震撼。 所幸超凡者的复原力和适应力都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而且这段时间以来，通过不断的自我磨练，以及各种科学手段的训练，他这具身体的平均素质相对于数月以前又上升了许多个台阶。 所以，在短暂的震惊之后，林恒又转变成了冷静的战斗心态，感受着力场边缘的强度，在脑海中计算着可以突破的薄弱点，凝聚体内的力量，准备发起再次冲击。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一束红光照在了他的所在之处。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二章 命匣 下一刹那，林恒的身形高高跃起，然而这一次，一道比之前要强大许多倍的激光无比，精准的完全击中了他，甚至将他的全身都包裹了进去！ 震骇地瞪大了眼睛的同时，在身体完全失去意识之前，林恒只看到那台激光发生器上瞄准用的红光，就像是人类的目光一样冷漠地盯视着自己。 …… “仅此而已吗……这样就解决了？” 纳瓦利的意识操纵着相位激光发生器，利用力场悬浮在半空中，静静地思索着。 瞄准用的红光摄像头替代了肉体的双眼，扫向林恒被激光击中的所在。 他在那里的身体，全部身躯已经被从头到脚消灭得渣都不剩了。 在决定于今天展开这次战斗之前，纳瓦利已经进行过多次对这边数据的隐秘侵入。 而在那些侵入的时候，纳瓦利也得到了许多关于华夏超凡者的信息。 ……不管是那个死在断龙山底的杨落。 ……还是反戈一击，转败为胜的林恒。 ——他们的能力，身体素质以及各方面的特征，纳瓦利都已经在过往的侵入中将这些信息了解得清清楚楚。 自然，林恒的“超衍再生”能力的界限在哪里他也很清楚。 “只要还剩下一万个体细胞，就能够存活……但是，假如你所有的细胞，都被激光击中了呢？” 纳瓦利在心中喃喃自语着。 然而，并没有一点喜悦。 恰恰相反，有一种不安定的疑惑感。 正如上面所述，他在侵入数据库的时候得到了许多绝密信息，并了解了林恒能力的极限。 只不过在侵入那些数据库的同时，他也发现，其中存在一些信息缺失和不嵌合的部分。 ……那就是在得到力量之后，林恒每天锻炼能力的时候都会有几个小时的空白时间没有出现。 这段空白时间里，他到底做了什么的信息，既不存在于任何电子设备中，也不存在于机械保险箱里的保密文件上——那是完完全全，不为人知的空白地带。 而纳瓦利真正想要知道的……就是那段空白地带，到底为什么存在？ 林恒在那个时间里，究竟去做了什么？ 包括他今天突然对林恒发作，以及其后的意识降临悍然出手，也都基本上出于想要试探出林恒隐藏底牌的心理。 只是……直到那一束激光彻底将林恒的身体摧毁，对方也还是没有展现出任何让他惊喜的力量。 “难道说是我误解了？那几个小时的空白时间，其实根本无伤大雅？” 这样想着，纳瓦利却始终放不下心来。 自得到力量以后，他已完全成为了“泰兹卡特里波卡”死亡之神的信徒。 对他来说，其他的超凡者就像是信异域邪神的异教徒一般，为了将死亡之神“代价与获得”的信条传遍整个世界；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得到神明更高的赐福，完成自己心中隐藏的冀望；他已决意成为阿兹特克的死亡之刃，扫清其他神祇的代行者，并认为这样就能得到神明的瞩目。 林恒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还会去往已化为红土的日本。 尽管那位“血天使”所展现出的力量，将一域化为地狱的近乎法则一般的能力还是让他没有胜算。 但是，拥有“电机重构”的能力，他可以无限次地利用各类机械前去试探对方，纳瓦利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她的弱点的。 这般想着，他想要将意识从这台相位激光发射器中抽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感应器中传来了一股莫名的震动。 “那是……” 太平洋的彼端，纳瓦利的身体微微皱起了眉头。 太平洋的此端，地下基地的下方，被基岩和矿脉所覆盖的庞大区域中，一张蔓延不知多少公里的血红色的菌毯骤然间撕裂了这些坚硬的基岩和矿石，朝着纳瓦利意识所在的这台相位激光发生器覆盖而来！ “——！！” 一刹那间，纳瓦利抽干了自己所能利用的这片地下基地的绝大部分电力，激光和发动一同发作，以最大功率发动。 一秒之内，数十道激光横空刺出，足以移动上万吨重物的立场，以尖锐的姿态向外突破，不断的撕裂着那条血红色的菌毯。 但是，这条菌毯却出乎意料的坚韧，无论纳瓦利以怎样的功率输出，切割了一层又一层，它还是犹如蔽天的阴影一般，铺天盖日地将纳瓦利覆盖裹挟在了中心。 然后—— “轰！！” 重重砸下！！！ “…………” 尽管只是意识体，但如此强烈的震荡还是让纳瓦利迷糊了一瞬间。 下一秒钟，他还想要利用自己的能力吸引这个地下基地中所剩无几的电力，继续向外突破，但却发现这台相位激光发生器的输出装置已经遭到了极其严重的破坏，无法再激发出半点激光或者是力场。 而且，即使他想要重新聚合其他电机设备，再重组一台发生器，然而通过这台相位激光发生器的“视野”，所看到底却是一个被菌毯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红色世界，它宛如一台屏蔽器一般，隔绝了纳瓦利能力与现场其他设备的联系。 “这个东西……” 新美利坚的地下，纳瓦利睁开了眼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 而另一边，已经被完全撕裂，变成了几百米深的大坑的地下基地中，纳瓦利控制着相位激光发生器最后残留的一点部件，组合为扩音器，对那条菌毯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 “这，也应该是你的一部分吧…… “——林恒？” 菌毯内部，由细胞组成的褶皱微微蠕动了一下。 下一秒，一个男人的模样从菌毯上分离了出来，踩着菌毯内部的表面，身体上穿着红色细胞覆盖的外衣，与纳瓦利对视着。 “你猜的没错——不过我也想猜一下。 “纳瓦利……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么？发掘我出我真正的所在，还有我真实的力量？” 他凝视着相位激光发生器的红光瞄准点，冷冷地看着寄身于其中的纳瓦利。 纳瓦利不置可否地将摄像头的视野从上到下移动了一遍，就像是一个人在上下打量着对方一般。 对于这台“身躯”已经绝大部分彻底损毁的他来说，这就是他为数不多能做到的事情了。 “原来如此……恐怕一开始与我对话的你，也和现在这副人类身体一样吧？都是从你的‘本体’之中分离出来的一具人类躯壳而已。 “……不过，你那名为‘超衍再生’的能力，居然还会产生这样的变化么？” 林恒从鼻腔里嗤了一声，沉默地凝视着他。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恒终于又开了口。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能力的名字，想必也该知道它的性质。” “只要还有一万个细胞……就可以存活？还有强大的适应力、复原力？” “没错。” 林恒颔首。 “既然这样，你就应该能想到——就像是我一开始就想到的那样——” “倘若我的力量有这样的特性——那么，如果我将一部分细胞留在身体之外，并让它们保持活性，而令这具身体在外界移动的话……是不是就能做出一种类似于魔幻世界中巫妖‘命匣’一样的装置，只要我的身体和那部分细胞不会被同时摧毁，那我就绝不会被杀死了呢？”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三章 何为“我”？ “‘命匣’？” 听到林恒的讲述之后，纳瓦利沉吟了一番。 “原来如此……这种能力的使用方式，确实是常人难以想到的角度。 “不过——像这样的使用方式，应该也是有限制和代价的吧。我也是超凡者，深知能力有其延伸的极限。” 纳瓦利的疑问从扩音器里，用一种单调机械的语调发出。 林恒微微点了点头。 “……没错。你猜得很对。 “当我产生这种设想的时候，便开始了私底下的实验。 “——一开始，还是在清江省宾馆里的时候。我利用容器保存下了自己几滴血液。但在将那几滴血液滴入容器里的一瞬间，在我想要让它们保持活性的一刹那，我忽然涌起了一股奇异的感觉。那几滴血液落入容器中，即使是在空气里也还是如在血管里一样鲜红，没有被空气所氧化。 “——于是，我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设想，或许确实能实现。 “但是，当我开始走出去，远离那存放有自己血液的容器时，那股奇异的感觉却变得越来越淡，直到消失不见。而且就在它消失不见的时候，即使我折返回去，哪怕重新回到容器前，那几滴血液的旁边，它们与我心中建立起的那种奇异的感觉也没能重新建立，而且本来保持的活性也变得荡然无存。 “……于是我明白了，‘命匣’可以被制造出来的，但是存在着限制。” “距离？” 纳瓦利在林恒还没开口之前便已经接上了回答。 “是的。” 林恒回道，却又摇头。 “——但并不仅仅如此。在之后，我又通过了一些实验，发现了我与自身分离出的部分所能建立的活性联系，它的存在与断开与两个因素有关：距离，以及大小。 “那些与我的身体相分离的细胞聚合体，其中存在的属于我的身体细胞越多，能与我本身建立的活性联系就越强，就能和我本体分开更远的距离—— “能保持我生命存续的一万个细胞的基础单位，譬如说千分之一滴血，只要在刚刚离开我身体几厘米处就会断掉这种联系； “一滴血，或者是一小块皮肤碎片，就能够让这样的活性联系直到我们两者分离数十米才断开； “如果是一块从我身体剜出的，几百克重的血肉的话，那么即使相距数百上千米，也还是能和我本体保持着活性联系。” 纳瓦利听到这里，一直沉默不语的他，忽然打断了林恒。 “……原来如此。 “不过——我入侵过内部系统，看到了你在杀死华夏另一个超凡者后留下的审讯笔录笔录，但你却并没有提到过这种能力的使用方式，看来……” “——对，我没有将这个信息告诉出去。因为我从兮兮死后，自己再次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决定绝不百分之百地信任世上任何一个人了。” 这一刻的林恒在纳瓦利面前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一面。 冲动、热血、正义、愤怒……那一切的情绪都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如乌云一样浓厚的凝重与冷漠。 “所以……你在杀死那个超凡者的时候，还留有另一张底牌么？” “对。当我从断龙山上突袭而至，将杨落从高速行驶的火车上打下的时候，我便已经将一小团血肉塞到了列车与轨道的空隙中。这样即使我在山下被他完全杀死，本体被烧得连一万个细胞都不剩，也能依靠那一小块血肉复活。不过所幸我并没有用到这张底牌，因此我的这种能力衍生方式到最后也没有暴露。” 纳瓦利通过摄像头的红点瞄准着林恒，就像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哪怕是大洋彼端的身体，双眼中也带上了一些惊讶的神色。 “……这样一来，我完全理解了。 “……不过，还有一点，我有些不明白——虽然你可以用与本体分离的血肉制造出这种类似‘命匣’的机制，但像这样的铺天盖地的‘血肉菌毯’，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林恒扯了扯嘴角，一缕嘲讽而冷冽的笑。 “纳瓦利，你真的猜不到吗？还是说……你只是想更加确认我能力的一部分内容，与你的设想是否一致而已？” “呵……” 纳瓦利反唇相讥。 “纵使如此，难道这不是你自己想要的结果么？ “——你不正是为了让我免去那些无用的试探，避免我对华夏造成更多更大的袭击，想要与我达成战略平衡，所以才在这里安安心心对我讲述自己的能力特征的么？” 空气中回荡着纳瓦利干枯而机械的声音。 血肉的菌毯缓缓蠕动着。 林恒挑了挑眉头。 “好，看来你已经明白我的意图了——事到如今，就算再说多一些也无妨，反正你也可以猜到。 “……就像是我刚才说过的那样，‘命匣’这种机制，让只要留下更多的血肉在外面，就能与本体建立更深也更远的活性联系——既然存在这样的原理，那么往下推导就可以得出一个很重要的猜想： “那就是—— “倘若我在外界留下的血肉，包含的细胞量已经超过了我所谓的‘本体’，而且因为哪怕是脑细胞我都可以快速再生——所以这团血肉里甚至都可以包括我的脑细胞，成为一团有大脑、有五脏、有神经、有血液骨骼，看起来和我的本体一模一样的‘血肉’的话……那又会如何？ “所以在这个时候，一个问题很自然地便浮现出来了出来——我的本体……还有这团分离出来的血肉，到底谁为本体，谁才是被分离出来的那个呢？” 林恒的声音，让纳瓦利所控制的相位激光发生器的红光稍微偏移了一些，他的本体也微微闭上了眼睛。 “‘我之为我’，这是一个哲学上的经典问题，无论是康德、胡塞尔，还是维特根斯坦、萨特，这都是他们理论中最重要的一环……‘存在’这个概念，与‘我’的定义深深地联系在了一起，倘若‘我’的主体性不存，那么一切存在的确定性也就变得可疑了起来。” 林恒眯起了眼睛，因为是从血肉菌毯中直接塑成的，就连眉毛也是血红色的。 而此刻，他那对血红色的眉毛便像两把飞刀一般，向两边豁然砧开。 “——像这种太过虚无缥缈的哲学术语和理论我并不关心。事实上，就算是对自我的困惑也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而已。很快，我就放弃了这种纠结的思考，不再考虑‘自我’的存在形式，目标变得明确起来。” “哦，为什么？” 纳瓦利的声音尚未完全散去，林恒便已经淡淡道：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血天使’彻底爆发了。”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四章 岩浆中的王国 “‘血天使’那一日所制造的‘红潮事件’，以及其后将整片群岛乃至于周边海域化为红土的能力，彻底点燃了我心中的不安。 “……虽然我知道超凡者的力量很强，赐予超凡者这份力量的神祇们，更是拥有强大到难以想象的伟力。但至少在一开始，这两者在我心中始终存在一个明显的分野。 “前者诞生于秩序之中，对现世之物有所追求，但力量并未触及秩序的上限；后者虽然是人类最大的威胁，拥有超过想象边际的力量，但目前看来对人类社会并没有什么欲求，所以反而可以将其优先度往后放。 “超凡者，如我等接受‘衍神殿’传承之人，通过‘衍神秘药’一步登天，而后‘身变’、‘灵变’……虽然拥有远超人类极限的身体素质，以及神妙奇诡的能力，但无论是杨落，我，还是一开始的‘血天使’，展现出来的破坏力始终局限于一城一地之内，哪怕一拳一脚都如同重型炮弹，但人力有时穷，其破坏力并未达到限制级的程度。那个时候，最难以为秩序所拘束的，其实是高敏捷的移动能力，还有不同能力衍生出来的保命方法而已。 “——杨落的‘戾炎’强横无比，然而心脏被击碎，大脑被击穿，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他反而是最早死掉的。但无论是我，还是后来的‘血天使’，因为自身能力的特性，几乎不存在可以被普通方法杀死的手段，因此我们一直存在着。 “超凡者对人类最大的威胁，不在于破坏力，而在于其身体的恢复力和能力提供的逃生方式——这是我一直以来的观点。 “然而在看到‘血天使’的爆发之后，这一观念——被彻底击碎了。 “……尽管‘血天使’的红土在向外蔓延了五十多海里之后，并未触及到华夏便已经停了下来。但是，我不得不想到——假如这片红土再朝外爆发一次该怎么办？以及，倘若华夏内部也出现一个，类似‘血天使’这样的超凡者，我又该怎么办？” 林恒的声音在菌毯内形成的巨大空腔中淡淡地响着，而纳瓦利听到如今，结合这片巨大的菌毯，早已猜到他接下来的选择以及最后的结局，却还是脱口问道： “……然而呢？” “然后——” 林恒目光幽幽地凝视着他。 “——我下定了决心，要尽可能地扩展我‘超衍再生’能力的界限，只有如此，才能守护这片我想要守护的国度。” 林恒的脸庞稍微扭曲了一下，但只是瞬息之间，鲜红面庞之上的浅浅褶皱便已经消失了。 他继续道： “‘超衍再生’赋予了我分离细胞制作‘命匣’的能力。 “而这个超凡特性，本身也能够修复我身体损伤后伤口。 “这两者一结合，能想到的东西只有一个——无性繁殖，或者说自我复制。 “……只要存在活性联系，那么分离出来的部分，和我的本体，都可以被认为是‘我’的一部分，既然这样，那又何必在意身体的存在形式呢？ “想到这里，我不再犹豫，一次次地，切开自己的身体，切下大团血肉，建立活性联系，然后修复身体——接着又继续切割，建立活性联系……如此循环往复，在这片基地地下的一个空腔里，很快，我就存储下了数以千吨的，与我本体建立了活性联系的血肉。 “它们就像是我的一部分……或者说，我本来就是其中分裂出来的一个分支而已，而且我和它们之间建立的活性联系，我能感觉到的有效距离甚至超过数千公里——这让我的生命和力量有了一个保障。 “但是很快，我发现了一个问题。 “……那就是能量。 “同为超凡者，想必你和我都知道，超凡者日常活动所需要的能量供应远超常人——尽管这种供应相对于展现出来的力量来说已经很不成比例了……但是，想要让数千吨的血肉能够持续活跃，需要提供的能量也是一个骇人的数字……即使我一天吃上十头牛一百头猪一千头羊都不可能。 “……当然，自己吃自己的构想我也实践过，但很可惜也失败了——质能守恒定律这个时候还是会运转的。 “思来想去到底该怎么办……最后，我终于有了一个构想。 “你知道‘超衍再生’能力的特点，自然也能知道，‘超衍再生’会让我的细胞拥有能够在短时间内适应极端环境的能力。 “所以……我在地下基地里，利用自己的权限开设了一个秘密实验室，将自己大片的血肉通过各种极端环境刺激，将其改造为了可以适应高压高温环境的细胞，并模拟电鳗的身体结构，让这些细胞组成了可以利用强热能发电‘血肉工厂’； “——接着，我的这些新型细胞不断向下渗透，一直深入到无比靠近浅层岩浆的位置，并利用那里热能进行持续供能，在利用这些能量进行细胞的繁衍。同时让这些细胞变得越来越适应各种极端环境，变得越来越坚韧。 “——最后，一次又一次，无限次地铺开，繁殖——我终于在地下几十千米深的地方，建设出来一片由自己的血肉细胞组成的菌毯王国，哪怕是如今展露在你面前的，其实也只是他的一小部分而已。 “而在建成那片血肉王国之时，我才终于稍稍松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终于有了守护想要守护的一切的能力。 “……现在的我，本体位于地下几十千米的地幔层，过去的人类技术所无法抵达的所在。我的身躯大部分浸没在岩浆之中，少部分顺矿脉和岩石向上攀升。 “每分每秒，我的细胞都在持续自我复制着，在变得更加庞大的同时，也变得更为坚韧。至于你所摧毁的一开始的那个‘我’，只是我利用过去身体上的‘劣质细胞’制造出来的‘身体备份’而已，像这样的备份，我随时可以制造出几千个。现在将你包围着的这片菌毯，才是属于我真正本体的一部分。哪怕是几十万kw功率的激光，或者是万吨重力的牵引场，都无法撕开它一个小口。 “所以……纳瓦利，现在我想听听你的决定—— “现在的你，还想要继续与我为敌么？”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五章 越强大，越疯狂；越疯狂，越强大 “现在的你，还想要继续与我为敌吗？” 林恒身处于血红色的菌毯之中，仿佛整个王国的主人。 伴随着他的声音，菌毯内部也一阵阵蠕动着，宛如服从指令的士兵。 即使是在地幔层，也能无限繁衍的生命…… 遨游于岩浆之中，利用热能大量发电的细胞…… 不断地强化，不断地进化，变得越来越坚韧，即使是激光和重力场也无法消灭的血肉王国…… 仅仅听着林恒描述，便能够理解那是一股怎样强大的力量。 但是，纳瓦利并没有沉默下去。 他即时地回应道： “非常有趣的图景……你将你的能力延伸到了一种常人难以想象的高度，这种看似只能用来修复伤口，死里逃生的力量，却被你推演成了一种集强化、改造于一身的奇妙形式。 “只是我突然又想问了—— “……林恒，代价是什么？” 林恒第一时间并没有回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而纳瓦利却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机械的声音在空腔中冷漠地回荡着。 “细胞是生命活动的基本单位，而细胞中的基因代码决定着人类的行为和情感以及性格。 “我施行于新美利坚的零号法案，L-PDE模式的目的在于通过外在的行为以及代际传承形成强烈的社会倾向，并通过这种外在的约束，让一代又一代的人基因中的生存本能压倒占有资源的本能，从而促成我想要的世界。 “……但是即使我自己也明白自己非常疯狂，我也没有直接从基因和到细胞层面改造所有人的身体，让他们的大脑发生器质性的转变。因为生命，以及生命相关的智慧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破解的奥妙，在细胞单位层面上动手脚，很有可能出现宏观层面上的身体崩溃现象。 “然而，你都不仅仅是在细胞层面动手脚，你的改造已经让自己的基因都变得与人类基因。越来越遥远。听到你刚才描述的自我进化方式，我其实很怀疑你现在还是二十三对染色体吗？甚至于……你现在还有染色体吗？” 林恒继续沉默着。 纳瓦利的声音也继续地响着。 不知为何，林恒并没有打断他。 “自我改造……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也越来越脱离人形，甚至发生了细胞到基因层面的突变。我一向认为人类是基于基因本能行动的生物，无论是情感以及反生物性的‘理性’，也都是互相矛盾的基因本能在宏观层面上碰撞出来的结果。 “林恒，当你变得越来越偏离人形的时候，你的基因本能还能保持与正常人类相一致么？更别说你现在的本体已经是遨游于岩浆之中，不知道覆盖了多少公里的天文数字量级的细胞构成的血肉菌毯……那么，那些细胞中强大的本能和原始冲动，叠加在一起之后，你现在还能用过去自己的心灵控制现在的自己么？ “还是说，不知不觉间，你已经异化为和原来的自己完全不相同的另一个人，乃至于另一种生命了呢？” 纳瓦利的话语像是质问，但言语之中却有一种微妙的语气。 林恒与他的相位激光发生器相互对视着。 良久，终于开口说话了。 “你，会如此揣测我……看来，你从前那具人类的身体也在慢慢地朝着一种非人的方向变化吧。 “是了，身为人类，但意识却能随意侵入电子设备和机械装置中——你的身体为了适应这种前所未有的状态，自然也会变得越来越奇怪吧。” 这一次，反而轮到纳瓦利保持沉默了。 但林恒没有管他的反应，嘴角又咧出了一丝冷笑。 一刹那间，正在对视的这两个人，就仿佛是战场之上相互剜开了彼此胸膛的最严酷的敌人。 虽然残酷，但也清楚的看到了对方鲜红的，正在跳动的那颗心脏。 ——生命中最软弱的所在。 “呵呵……” 林恒冷笑着，忽然抬起了头。。 “看来这就是超凡者的宿命吧——只有越疯狂的人，才能越接近本质；只有越非人的存在，才能越强大。 “现在看来，那位‘血天使’，不愧是神明之下最强大的超凡者呢，毕竟，她是我们之中最为非人的那个。” 说着，林恒招了招手。 下一刻，血红色的菌毯蠕动着疯狂扑向了纳瓦利，此刻意识所在的这台相位激光发生器。 无限延伸的红色之中，相位激光发生器彻底破碎，纳瓦利的意识和这里彻底断开了连接。 …… “呼……” 那抹红色仿佛还在意识中留下了一些余痕。 纳瓦利睁着眼睛，凝视着自己眼前无限流转的电子信号，抬起手，看向自己的身体。 现在的他，全身上下都已变得半透明了起来。 为了能更好的施展自己，“电机重构”的能力，在同一时间接收到更多的信号，控制更多的设备，对所有数据进行更精细化的处理，纳瓦利的身体，已经在这种自我进化的方向上变得与晶体管的集合越来越一致。 罗杰斯·庞罗斯的Orch-OR理论认为，人类的意识来源于大脑细胞中的量子微管结构，正是这种量子微管，才让人类的意识具有了微观世界中的量子特征，以概率云的形式存在于世界中。 这项理论在过去近乎玄学，但当纳瓦利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向着智脑方向发展以后，那种量子微管的效应却变得越来越有现实性。 “也许终有一天，我自己就会成为一台量子计算机。等到那时，我将从底层的微观世界中，对这个宇宙进行观察者效应的扰动，并让这个宇宙随着我的意愿而发展。” 纳瓦利在心中默默地说道。 并不是完全不现实的未来。 只是林恒的话语，还是在他的心中留下了些许波澜。 “非人……疯狂……也许这确实就是超凡者的进化方向，但是我已经无法也不想回头了。 “林恒的进化方式还有与他交谈时故意拖延时间，从细胞菌毯上搜集得到的信息，让我有了一些生命研究的灵感。这段时间就将敌对的事情放一放吧，在实验室里验证一下我的想法。” 这样想着，纳瓦利的意识连接上了另外一个地方的主控电脑，准备利用那里的实验室进行操作。 但就在这一刹那，他的身体忽然一震。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六章 超凡时代，新的展开 一个奇妙的声音，在纳瓦利心中响了起来。 那是一个在听到它的一瞬间，便已明白其来源和说者的声音。 “……混沌之中的神国已然归来，新的一纪即将轮回开始……然而人间大地已然形成自己的规则…… “……争……执……战……休……诸神立下裁判，神国暂时不连通人间…… “……然而法则已然改变…… “……月亮是法则运转的源头…… “……从此以后，王国的战士将一一涌现，神秘的祭司将天赋觉醒…… “……吾的祭典因此而欢愉，也因此而愤怒…… “……将此告知于吾忠实的信徒。” 一连串复杂的信息涌入脑海之中，让纳瓦利的眼神变得有些惘然了起来。 震惊和迷茫同时在他的心中浮现。 ——不仅仅是因为“泰兹卡特里波卡”尊神在时隔数月，终于又联系了他；更是因为这段话里所展现出的可怕的信息—— “曾在混沌中沉寂的诸神都已经归来，而且立下了约定，暂时不侵扰人类？！ “但是，因为神明存在本身的影响，再过没多久地球就会发生法则的改变——凡是月光所映照之处，所有生命都将得到进化，一个个超凡者也将因此脱颖而出？！” 这是一段令他无比震怖的信息。 无论是前一条还是后一条，都足以引发天崩地裂，导致整个地球在短时间里成为另一种模样。 身为超凡者，纳瓦利是最能明白超凡者有多强大，有多么不可思议的人——正因如此，他也才明白，当地球上纷纷涌现出超凡者的时候，会是一片怎样可怕的景象。 “原定的计划需要改变——” 纳瓦利在第一时间做出了敏锐的判断。 “不能再以现存的超凡者作为假想敌……必要的时刻还需要与其合作——不过，就是不知道林恒那边是否得到了这个消息？作为‘衍神门徒’，他理应也有这个资格被告知吧？” …… 纳瓦利猜得没错，就在他得到这条消息的同时，林恒也一脸铁青地听着“衍神殿主”飘渺的声音。 “……混沌退潮，诸神归来…… “……诸方合契，静观人间…… “……神意牵连，溯月成华…… “……凡为映照，尽有机缘…… “……天地合正，阴阳逆反…… “……从此之后，人人皆可入道，身变、灵变者尽皆有之……” 如此猛烈的冲击，让林恒的眼神都变得呆滞了起来，地下几十千米处的血肉菌毯掀起了滔天的火浪，一瞬间不知道横扫击碎了多少条矿脉。 “……！！” 良久，林恒终于平复下了些许心情，尽管如此，内心中沸腾着的情绪还是难以抑制地一次又一次地涌上来，让他这具展现在外的身体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 “……越来越难以止住了……自从‘本体’越来越庞大以来，内心中沸腾的冲动就变得越来越强烈……尤其是现在还有这种消息的刺激…… “……呵……” 他咬紧了牙关，反手便是一掌狠狠地刺穿了自己的身体，将五脏六腑都一瞬间撕裂开来，把一条条肠子都顺手扭断——也就是如此强烈的痛苦才让他稍微从那股庞大的本能中恢复了一些理智。 “……不，我绝不会变成力量的奴隶……我要守护……我想守护的东西……为了兮兮……为了这个国家……” 几乎是喘一口气，才说一个字，林恒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道，而他的双眼，早已经变得鲜红如血。 …… 日本原址。 现如今已经化为滚滚红土的领域中。 整片红土最核心的区域，一个人影在血浪里模模糊糊地涌现了一刹那——虽然只是一刹那，但这一瞬间整片红土都停止了运转。 不过，下一秒那个人影便已经淡去，而红土又恢复了原来的节奏和韵律。 …… 东非大草原上。 一群动物正围在一个石台之下，痴痴地看着石台之上，一只展翅的黑鹰。 这些动物里有猎豹，有狮子，有鬣狗，有犀牛，有大象，也有雄鹰…… 许许多多，甚至互为猎物的动物们都齐聚于此，一眼望去数量不下数百。 不知为何，它们体内的野性都像是被消磨了一样，乖乖地坐在石台下，看着台上那只体型无比巨大的的黑鹰。 “嗯……” 黑月暗自点头，心想经过这段时间的调节，这群野兽终于稍微稳定了一点，不会再相互打起来，那么之后就可以继续磨练，直到从中磨练出几个得力的家伙了。 这样想着，它张开口，腹部，喉咙，还有翅膀震动，分别发出不同的声音，有的如同狮子的低吼，有的如同大象的嗡鸣，还有的则如同鬣狗的吼声……通过这些单独适用于某个族群的声音，黑月对各种动物一点一点地发出各种描述，尝试着让它们能够理解更为复杂的指令。 突然，它身体一动不动地僵在了原地，所有声音一起停下，那些动物们立刻睁大了眼睛，变得焦躁不安起来——大象起身，狮子抬头，雄鹰开始尝试挥舞翅膀……但只是几秒钟时间，黑月又恢复了过来，冷冷地扫了它们一眼，一挥翅膀，那股强风便让所有动物都安静了下来。 黑月继续自己的教导，但身体却在微微颤抖着，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此时此刻的它，心中所想的就只有刚才神主传达过来的意志。 “天地大变……超凡时代来临……所有生命都有机会变得更强……” 黑月的心中泛起了一股狞笑。 “呵……人类…… “……新的时代到来了，你们还能保持从前万灵之长的地位吗？！” …… 山间。 溪旁。 一条灰色的大犬“汩汩”地大口喝着溪水，直到将这条几米宽的溪水都喝得快要断流的时候，才心满意足地抬起了头，喉咙里响动起来，发出的却是人声。 “真舒服……这种山间水的水质果然才是最好的。这下喝爽了，等会儿再去晒晒太阳简直就是人间极乐。” 开心地跳将起来，灰影一跃而过溪流，正准备爬山坡的时候，脑海里响起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停止了动作。 “什么？超凡时代……神主要暂离地球一段时间？” 灰影原本轻松的姿态一下子变得紧张了起来，它抬头看着天空，从喉腔里发出阵阵低鸣。 良久，灰影才重新迈起了脚步。 算了……怎样都好……只要不打扰我清闲的生活就行…… 这样想着，它的步伐又变得轻快了起来。 …… 就在地球上的所有超凡生命都因为“诸神归来，超凡普世”的信息而震撼不已，并采取了各种各样的行动，准备去应对的时候。 这条消息的始作俑者，却还在月球之上，没有对他们的反应产生任何感想。 因为此时此刻，他已经全身心地投入到了自己体内的奇点之中。 意识沉入最深处，席谷“看着”这片宇宙同其他宇宙时空的界膜交汇所在，精神和灵感被放大到极致，“数据主宰”的能力全面发动了起来，帮助席谷调控着一切。 “已经准备完全。 “……那就开始吧。” 席谷喃喃道。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七章 意识投放 席谷的意识，沉入世界的最深处。 那是自我、宇宙、以及其他宇宙的交汇之处。 就在精神覆盖其上的时候，强烈的振动将无数零散而不成体系的声音传达到了席谷意识之中。 那是域外宇宙其内的规则、法域、物质……可以说，其中所包含的任何存在，自然而然散放出来的信息。 但仅仅依靠这些信息，并不足以让人了解其内的详情。 因为宇宙的自然振动所传递出来的信息，就像是经过了无数道再编译后，包装出来的一串密码一般。 无论是每一个字符本身，还是所有字符相连的顺序，都已经被替代为了一种形式。 席谷所能感应到的，仅仅只是这股无比庞大的信息其本身。 而且就在这些信息传递到他意识深处的时候，难以言喻，不可名状的声音也在心底最深处响起。 “困厄……” “刹摩利迦一瞬时无限宙……” “其那可思故麻多罗因多罗递司……” “戊喀勘揭吞复广缪弥亚真坎居于兹念……” 不成片段、不成道理、没有任何意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哪怕仅仅是一个音节，都足以洗脑绝大部分生命，即使是现在的超凡者，在听到的一瞬间，恐怕都会陷入彻底的疯狂之中。 倘若是多个音节组成的一句不像一句话的一句话——那么，其所至之处，生命的本质，形式都将受到扰乱，一整颗星球恐怕都会被扭曲为某种无法言喻的模样，而那颗星球所处的空域，其内的物理法则也会出现畸变。 而现在。 席谷所听到的。 不是一个音节，也不是一句话，而是无穷无尽，就像与那些庞大的信息一样，没有极限的声音。 一旦扩散开去，现实宇宙数百万，不，数百亿光年之内，恐怕都会受到污染。 但就在那些声音，于他意识里响起的时候。 席谷只是眯了眯眼睛。 注意力移到了自己“数据主宰”的能力所带来的界面上。 “ 席谷。 核心天赋：成长（不可摧毁、不可消磨、不可污染……未受到影响） 衍生能力：戾炎（受到污染，暂时无法使用。） 衍生能力：血肉衍生（受到污染，暂时无法使用。） 衍生能力：念动力（受到污染，暂时无法使用。） 衍生能力：电机重构（受到污染，暂时无法使用。） 衍生能力：数据主宰（受到污染……能力优先度受到核心天赋保护……部分使用中……） 身体力量：2e+25kg …… 当前状态：感知界膜，受到外域宇宙信息污染……对本质无影响。 ” “在无比接近界膜……全面感应另一个宇宙的信息的时候，居然会出现这样的状态么？” 这一点倒是令席谷有些讶异。 这种接近极致的污染效应，如果单纯用力量来对比，那么，即使他的力量再增长一千万亿亿甚至一亿亿倍，乃至于到达一挥手就粉碎星系团的程度，但也还是无法抵御这种污染。 那似乎是一种凌驾于现实法则之上，以宇宙本身的位格还要更高的绝对污染。 ……但很可惜，席谷的核心天赋，也是他走到今天的决定性力量——“每天成长一点点”的位格还要远远凌驾于这种绝对污染之上。 所以即使那些可以引爆百亿光年宇宙区域消亡畸变的声音，在他意识里响起的时候，他也还是没有受到半点影响。 “为人之道，在于与世无争。我自出道以来就过着恬淡自若的生活，这样的心境简直比古代的圣人还要淡泊了，受不到影响也很正常嘛。” 席谷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席谷在心中喃喃自语道。 “但是……这些经由其他超凡者灵变出来的衍生超凡特性居然会受到这种污染的压制——看来衍生能力的位格还是略输一筹。不过‘数据主宰’的能力现在与我联系的最为紧密，而且我的核心天赋也借由它来进行‘自我描述’，看来是因为这一点，它居然还能正常使用。” 心念流转到这里，那些不可名状的声音，就像是微风一样，被席谷不经耳地略过。 既然心灵上没有受到什么影响，接下来就应该尝试实际穿越了。 下一个刹那，席谷凝聚着部分力量，裹挟着一部分意识，朝着那片界膜的方向前进。 ——那个在他的感应中，与这片宇宙之间的界膜最为薄弱的域外宇宙。 然后。 就在那团力量与意识抵达到了界膜之上的时候。 一瞬间。 他穿了过去。 “嗯？！” …… “……这么简单吗？” 席谷在月球上的本体，于这一刹那惊疑不定地瞪大了眼睛。 但他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那一团投射过去意识，在穿过界膜的一瞬间，其上附着的力量就像是烈阳下的残雪一样，连一个呼吸都坚持不了，便已被消磨殆尽。 而那团意识本身，也在几下扭曲之后瞬间崩解为碎片。 如此短暂的一瞬间，可能最多只有一个普朗克时间，只能让席谷有一个念头的喘息机会，在这样短的喘息里，他所投射过去的力量和意识甚至都没能稍微波动一下。 “果然还是不行么……” 席谷皱了皱眉头。 “以我现在力量的强度，距离打破宇宙界限的数量级还差得太远……意识虽然能投放过去，但因为宇宙规则的不同，还是会被扭曲崩解。 “这样的话……看来除非我用自己的全部存在一试，否则是没有涉入其他宇宙的可能了——但我不愿意承担风险，只要稳步就班地行动，我迟早会变得比现实宇宙还强大，何必在此时冒险呢？ “虽然我相信，以我的‘核心天赋’的位格，我的本质绝不会被消磨摧毁，我没有真正死亡的可能性……但是，不确定性太多了……我就算不会死亡，但也有可能力量被完全消磨之后，存在的本质永无止境地在宇宙边缘漂流。” 正当他想要就此放弃的时候。 突然…… 席谷感觉到有什么不对…… “……等等？！ “为什么我还是感觉自己，有部分残留仍没有被消磨殆尽？ “那是……” 席谷若有所思地瞪大眼睛，注意力切换到“数据主宰”提供的数据化界面上。 “核心天赋：成长（不可摧毁……）” “原来如此……即使是部分投放的意识还有力量，也承载着我核心天赋所赋予的一部分本质么？正是得益于这部分本质的影响，即使我投放过去的力量和意识都已经消磨殆尽，但那些许本质，也还是能艰难却不可阻挡地在另外一片宇宙中继续漂流。 想到这里，席谷的眼神瞬间明亮了起来。 “既然这样的话…… “……力量虽然无法通过——但这一小点本质就像是道标一般，我能够源源不断地投放意识附着于其上……这样下去的话，或许我的意识就能够适应那片宇宙的规则，正式开启在那片宇宙里的人生？” (本章完) ------------ 第二百零八章 落尘间 十天后。 席谷站在月球之上。 相较于十天之前，现在的他又全方位地强大了约2.6倍。 当然，力量本身已经不是他最在意的了。 现在的他，已经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另一件事上。 “十九万八千二百七十一次……意识适应…… “……成功了。” 他睁开眼睛，脸上浮现出微笑。 仰望着头顶蔚蓝色的星球，席谷将精神完全与整片月球相合，意识模拟出“进化之血”的波动，令折射向地球的光线渗透了进化的力量。 ——从这一刻开始，地球便正式迈入了全民，或者说全体生物圈进化的时代。 “搞定。 “地球的进化时代已经完全开启……这段时间留一部分注意力在那上面吧，以免出现特别逆天的超凡者，将地球弄坏了——不过大部分精力倒是可以分心在另一边。 “……就让我看看，这片新的宇宙，是什么样的存在吧？” 说罢，席谷心神凝聚于一，被投放出去，终于已经完全适应那片宇宙的规则意识，附着于核心天赋提供的本质，完全洞开了宇宙的界限。 …… 意识在虚空之中穿梭着。 茫茫寰宇，无数星宙或隐或现。 最上至极之处，茫茫不知尽头，仙光洞彻重霄。 在席谷的感应之中，那是整片宇宙的精华所在。 他本想跃入那片仙界一般的地域中，但还未接近，一股警讯便本能发作，令席谷的意识按兵不动，停在了茫茫虚空之中。 而此时，一道不知多少万丈，仿佛可以劈开整片星河的天雷在眼前一片虚空中炸响，所至之处空宇顿开，与此同时，一个淡漠的声音也凭空在这片虚空中响起，话语之中略有疑虑： “咦，既无法力，也无灵识，宛如凡人生魂一般的东西竟能在这‘混洞太虚’之中存活，还能躲过本座一击，你是何方手笔？” 虽然是如此说着，但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声音原主却没有等席谷回答，只是轻轻一叹，便静静道： “罢了，将你拿下之后，彻观神魂，洞察因果，照看前生后世便知。” 说着，虚空之中一只大若寰宇，渺若星河，其内紫电萦绕，似有万千世界生灭的眼眸张开，凝视向席谷的意识方向，一刹那间，席谷的意识便已经完全被那只眼眸彻底吞食了进去。 眼眸闭合。 而后这片“混洞太虚”之中再无异动。 …… 许久之后。 虚空之中终于又有了动静。 一道裂缝自“混洞太虚”之中浮现。 裂缝之后，走出了一个身穿白袍，紧闭双眸，额头一片光滑的青年。 他立足于虚空之中，脚下无云，脑后无光，但每吐出一个字都似有神雷在虚空中炸响。 “奇哉怪也……那道生魂既无前生，也无后世，神魂之中更无半点记忆，却能在‘金丹阳神’才能生存的‘混洞太虚’之中存在。 “莫非……又是劫数之下的异物么……” 白袍人的眉头微皱，一念之间，那枚巨大无比的眼眸又在他身前张开。 寰宇生灭，终生因果，一一在眼眸中浮现，化为一道贯彻天地的神光，不断地向外扫射着，直至延伸至无限远。 他眸子里的神光彻照虚空，洞穿星宇，就连许多隐秘的存在也都被其惊动。 虚空之中，似有响彻亿万里的怒吼传来。 “虞景，你欲启衅么？” 然而青年却对此充耳不闻。 然而青年却对此充耳不闻。 直到眸中神光彻照四巡，却依然一无所获之后，方才摆摆手，自虚空中离开。任那怒吼声的主人兀自在混洞太虚中不甘震怒，声浪于虚空里震出一道道裂痕。 “……虞景小贼！” …… “本地的高手太没有礼貌了……” 席谷的微弱意识，附着于本质之上，喃喃地吐槽道。 在这片名为“混洞太虚”最外围的极边缘处旁观着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直到那名为“虞景”的恐怖存在和发出怒吼的存在都一一平息下来，那薄弱到近乎没有的意识才稍微移动了起来。 移动得很谨慎，不过席谷并没有多少害怕。 虽然方才那名为“虞景”的，不知是仙还是人的存在轻轻松松就将自己的意识摄走，而且从其身上所感应到的，宛如星海一样浩瀚的庞大力量即使是本体现在也远远不如。 但是，从“虞景”只能摄走自己的意识，然而却对携带着记忆离去的本质一无所知且一无所感的行动来看，他的位格依然要远远低于自己。 ……虽是这样说，但那片凌驾于整片虚空之上的“仙域”应该是不能去了。 即使意识已经适应了这片宇宙的规则，然而席谷对这片宇宙内的详情还是一无所知。那片仙气飘飘，看似“仙界”的地方，纵然至高至尊，但其中隐藏着的手段无数的“仙人”恐怕也不少，如果执意闯入，席谷恐怕过不了一秒钟的安生日子，要在无数次的“摄魂”，“逃跑”中无限循环——哪怕他知道这片宇宙中没有能真正消灭自己的存在，但也够烦人。 而且……无论是刚才那名为“虞景”的仙人，还是最上的“仙域”，从那仙气缭绕，重霄碧落的光景中，席谷也感受到了某种不和谐的扭曲气息。 “难道是与‘虞景’方才所说的‘劫数’有关？ “算了，不想那么多……毕竟是100级的副本，我现在别说等级，连人物号都还没创建呢——还是先去新手村练练级吧。” 这般想着，席谷的意识“看”向了下方。 下，是相对于上的一个概念。 这片虚空之中，自无方向可言，所以席谷意识中的“下方”，即是相对于那片仙界所在的“上方”而言的区域。 那是一片和仙域一般，都处于所谓“混洞太虚”边缘的存在，只是其内并未仙光，也无重霄，只有包裹着它的，看起来混沌不清的气流星旋。 “上穷碧落下黄泉……在这中间的便是人间——这应该就是这片宇宙中的‘人间’了。就让我去看看情况吧。” 主意已定，席谷的意识就在这一瞬间“坠落”向了那片被混沌气流包裹着的人间。 一瞬间，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片宇宙规则的他，冲出了那片气流星旋其内所裹挟着的天火雷鸣。 无穷无尽的山海，瞬息涌现于眼前，由远及近，从颜色的区块化为具体的形状，又从具体的形状变成一个个隆起。 而与此同时，一些微妙的信息也在席谷心中一一映现。 “承天界域……落穹山海……宗门……国……炼气士……修行者……” “好碎片化的知识，没有太多有用信息……是这片世界里已经固化的规则性的记忆么？” 席谷如此想着，但感应着自己这点意识变得越来越微弱，而且因为已经到达另一片宇宙的极深处，就算是要投放更多的意识附着于本质之上也要等待相对来说比较漫长的时间，便在心中决定道： “……得在这方世界里寻找一个意识承载之所……最好是方才新死的尸体，这样意识与身躯合一，我才能正式开始新手村的‘练级’。” 一念及此，感应之中忽然传来一抹淡淡的吸引力。席谷不假思索，循着那抹吸引力加速“坠落”，立时投入其中。 …… 眼前一片黑暗。 意识与身体渐渐融合为一。 前身的记忆也慢慢顺着身体残留的感觉苏醒。 一边思考着那些记忆，一边鼓动着身体残留的生命力，席谷忽然皱了皱眉头。 明明睁开了眼睛，但视野之中也还是大片大片的黑暗，只有几缕瓦缝似的光从周围透了进来，照着这个狭窄的空间。 “这是……” 席谷感受着紧紧绑缚身体四肢，从上到下完全捆紧的绳索；还有喉咙处被锐器深深划过，已经快要流干鲜血的伤口；以及体表传来的炙烤痛感。 ——然后，借着那点缝光，看着把自己身体大半浸没于其中，还带着许多烟火，已经沸腾了的开水。 ——席谷有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情况？这个世界的‘我’，居然在被人煮？！”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九章 瓦釜雷鸣 从瓦缝里透进来的一丝一缕的光芒，让席谷瞬间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 而经由神经传达到感知中枢的强烈痛楚，也令他知晓此刻应该采取合适的措施。 “数据主宰”的能力将此刻所能摄取到的身体信息，毕露无遗的展现了出来： “ 席谷。 核心天赋：成长（……） …… 身体状态：半熟 生命力剩余维持时间：3分21秒 ” “半熟的状态……还真新鲜……” 席谷思考了一下，要不要放弃这具身体，将意识从中抽离出来，附着在本质之上再去另寻他处。 但立刻，他便感知到，原本所剩无几的意识，已经将这具身体残余的精神思维深度融合在了内部，已经在这个宇宙面前，深深地打上了属于“原主”的标签，一旦从中抽离出来，恐怕即刻便会魂飞魄散，唯一能剩下的就是定位于这片宇宙之中的道标，也就是席谷的本质。 而要是想重新开启这片宇宙内的旅程，就得等这一点本质漂浮到这片世界之外的虚空中，到达与界膜无比靠近的位置，才能重新投放属于本体的意识。 ……如此这一套流程，实在是太麻烦了。 席谷放弃了重新“转世”的想法。 “初始号废物就废物吧……反正有天赋，不影响。” 这般想着。 席谷收束着自己的痛觉感知，尚未完全断开的神经组织控制着还能使用的肌肉从紧缚着身体的绳索中挣脱出来。 双手上抵，这个水瓮的顶部已经被一个木板覆盖。 但是没有关系。 水瓮的瓮身上那一条条瓦缝已经向席谷昭示了它的脆弱之处。 所以—— 残留的肌肉组织一瞬间绷紧。 痛觉驱除，连接着骨头的神经开始运作。 然后—— 肘部前击。 “砰！” …… “李伢子、伢子……” 头发花白，形容枯槁，一身衣衫褴褛的老人呆呆地坐在距离水瓮大约几丈外的空地上，他看着那只正架在柴火上的水瓮，脸上浮现出似哭似笑的痴呆表情，眼角浮现出几点零落的水渍。 “喂，老头……你还在念吗？” 一个眼眶已经深深凹陷下去，但脸颊却稍微丰润一些，看起来也是一个流民的男人走到他身前，用一根削尖了顶端的木条点了点他的脸，虽然戳出了一个个小点，但却没有多少血痕渗出，只有点灰白色的痕迹。 那流民一边戳着他，一边嬉皮笑脸道： “——这个时候还假哭什么？刚才不是你自己吓傻了让我们把那个小孙子抓走的吗？我们放血之前问过那小子了，你就是他家的邻居，没什么血脉关系，还假惺惺什么呢？ “……这个世道，不是我们吃人，就是别人吃我们，那小子父母早都死了，活在这世上也是越活越痛苦，不如用来填饱我们的肚子，还能造一级功德，说不定下辈子可以投胎到好人家去了！” “是啊，老头——你身体这么紧巴，也没什么肉。反正那小子的肉一两天也吃不完，等会儿还可以分你一块肩膀或者是屁股呢！” 水瓮旁边正在照看火势的另一个流民听到了这边的谈笑，也转过了头来，朝老头和男人这边笑道。 “哈哈哈……” 流民们宛如秃鹫般的尖笑声中，老人的眼中慢慢盈满了泪水： “李伢子哟……伢子哟……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爹妈！ “这是个什么世道……什么世道……天啊！” “嚎什么丧呢！” 那拿着木条的流民表情顿时一变，变得凶狠起来，似乎要将那根木条戳进老人的眼眶里，骇得老人顿时止住了哭声，“啊啊”地向后仰躺着倒去。 而那流民明显没有耐心，似乎还想将木条使劲从眼眶戳进脑花里去，但身后同伴们的一个声音将他拉住了： “刚刚听到瓮里有些动静……难道那小子已经熟了？” “熟了，真的？真的？” 流民忙不迭收起木条，跑到了水瓮那边，同样也是最后一个流民同伴的旁边。 而那最后一个流民，看起来来明显比另外两人稳重许多。他的脸色枯黄，神情淡漠，一双眸子就像是失去了失去了光泽的玻璃珠一般。 这个流民一直盘腿坐在水瓮旁边照看着情况，膝盖上也横着一把沾满血渍，有些锈迹的钢刀。 看起来，就是这把刀割断了水瓮里被煮的那少年的脖子。 “……你们可以看看情况。” 最后一个流民咕哝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把钢刀抓在手里。前面两个流民不疑有他，搓着手朝水瓮走着，并且还在不停地交流： “这小子饿了那么多天，都能放出不少血，这肉应该很香吧……” “估计比我们半个月前吃的那一家三口好吃多了……” “听说他老子是个读书人，自己也读过几年书，还会识字写自己名字，这种人，肉质一想就很嫩，不弹牙……” 正当两人嘻嘻哈哈，完全放松地走到水瓮旁边，正解开上面的草绳，解开盖子的时候。 ——“砰！” 瓮迸瓦裂，水花四溅！ …… 肘部顺着瓦缝发力，用还没被完全烤熟的身体组织运动，调用起所剩无几的力量，精准命中那一道道裂缝之间的脆弱衔接处。 一刹那间，“砰”的一声，炙热的瓦片向外飞溅出去，随之带起的还有一连串的水花。 “啊！” “啊！” 两道惨烈的叫声几乎就在同时一起响起，经过原主的记忆提示，那是他在死前所听过的最熟悉最恐惧的声音。 但席谷并没有在意，而是在第一时间调用起了“数据主宰”的数据化界面。 “ …… 生命力剩余维持时间：20分21秒 ” “是因为大半身体还是浸没在开水之中么？但是下半身已经基本熟透了，完全死亡的体细胞想要自我修复更新还需要时间……毕竟我现在的身体状态就是一个白板，还是‘成长’天赋最开始的初始状态。” 这样想着，席谷双手撑着水瓮剩下的截面，支撑着自己落到了外面的地上，但两条腿果然已经被彻底烤熟，没有任何能着力的地方，于是一瞬间软软地折在了地面上。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章 无引导地狱模式 就在席谷撑着水瓮，落到地面之上时。 “ …… 当前状态：半熟。 生命力剩余维持时间：— 预计身体修复时间：暂无 ” “果然，生命力停止流失了，我的核心天赋又在花费作用，从我得到身体的一瞬间，这个身体的每分每秒都在变强，同样也在增强自我修复能力。不过现在的‘数据主宰’能力因为穿过了‘界膜’也跟本体那边完全没法比，还是相当于从头开始，所以预计自我完全修复的时间都没有办法估计出来。” 席谷在脑海中总结着这些信息，直到这时，才终于分出了部分精力，把视线移向前方。 由于这具身体的双眸已经在高温水蒸汽里灼坏了，所以能看到的只有一些模糊的影像，最终还是通过本身意识所带来的强大感知力在自己脑海里形成的一副景象来模拟眼前的“视觉”—— 就在他的知觉之中，眼前躺在两个男人，额头上鲜血四溅，身旁瓦片横陈，身上被烫起了一连串水泡，看起来因为刚才在自己肘击水瓮之时，边缘ob被打到昏死过去。 而更远处，一个手执有些生锈的钢刀的男人正一脸恐惧和茫然地盯着自己，站在约十米处的地方来回移步，既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紧紧握着刀，刀尖指向自己。 通过搜寻原主的记忆，席谷得到了那两个昏死的人，还有更远处的执刀者就是一开始将“自己”杀死的人。 于是他扬了扬手，对最后那个流民温和地打了打招呼，用从原主记忆力得来的这个世界的语言发音道： “……你好啊？” “……” 那个流民咽了咽口水。 他咬紧牙关，眸中藏满了恐惧。 看着那从水瓮之中迸裂跳将出来，让自己的两个同伴瞬间昏死过去的少年，他心有余悸，而迟滞无为。 虽然那个少年看起来双腿已经瘫软成了一团泥，身上大部分地方都被水汽烧得红肿鲜亮，两只眼睛也因为毛细血管爆裂而变成了殷红之色，喉咙处的伤口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白骨，看起来就是一个无比可怖的已死之人。 但正因如此……反倒显得更为可怕。 “你……！” 那个流民拿着钢刀对准了席谷，声音因为过于拉长而变得像是一抹尖啸。 “……你这人，是什么怪物？！你……你是妖魔？！！” “妖魔？！” 席谷愣了一下，在原主的记忆中，这是一个用域非常狭窄的名词，所以听到的一瞬间，席谷就起了好奇心。 “妖魔？你见过妖魔？它们是什么模样？有修炼方法么？” 说着，双手撑着地面向那流民紧逼而来，明明是用双手爬着，可在席谷精准地控制着之下甚至比一般人的奔跑更快，在那流民的眼中就像是一个全身通红的怪物正在贴地飞行朝自己奔来。 “你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那流民的钢刀越来越不稳，直到席谷快要追到他身前的时候，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一转身跌跌撞撞地想要逃走。 但他又怎能逃过能够合理利用每一缕肌肉力量的席谷，后者眼看他想跑，微微一弓肘部，一振，便像是离弦之箭一般从地面上窜了起来，重重地撞到了那流民身上。 那流民惨叫一声，想要重新爬起来，然而席谷已经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腿，让他再起不能。 “喂，小哥，能不能当个新手向导？我会用你的命作为报酬的。” 席谷对他微笑着，但那流民却只是躺在地面上，无比惊骇地看着这个双瞳赤红，面部肿胀的怪物，突然尖叫，举起那把钢刀，往自己胸前一插—— “妖魔，别想吸我的精魂！！！” “嗤！” “……真没意思。” 席谷面无表情地从流民的身体上跳了起来。 其实以他的反应力，哪怕是现在这具脆弱的身体也可以阻止这个人的自杀行动，但是席谷从不勉强别人，既然他想死，那就让他死好了。他有什么必须要拯救这个想要吃了自己身上血肉的人的理由吗？ 看着男人渐渐冰冷的身体，席谷从他胸前拔出长刀，对着这具尸体思考了一下。 然后便是“唰唰”十几刀，将他的身体切成了碎块。 “……钝感很重，需要打磨了。” 这样想着，席谷将刀身放到了自己的身前，能够外放出去一段距离的意识观察了一下这把刀，然后便在上面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北疆军赤都侯府左路丙戊十”。 刀身上面的铭字，即使已经被些许锈迹挡住了部分，但还是被席谷精确地认了出来。 “这人以前，还是个边军的军人么？” 席谷再次扫了一眼这个男人的残尸，便从他的尸体旁离开了。 …… 重新回到水瓮迸裂的现场，那两个流民还在昏死中。席谷对他们一人补了一刀，切断头颅，便来到了那个最开始的老人身前。 “伢子……李伢子……” 那个老人微微张大了嘴巴，看着席谷，脸上浮现出又恐又喜的神色。 席谷默默地看着他。 根据原主的记忆，“李伢子”这个名字，正是前身身边亲近人对他的称呼。但“李伢子”那个读了书的父亲，还给他起过一个正名，“李元书”。 原主李元书，其父李昭和母亲李路氏，都是生活在大燕西川州的一家农户，因为李昭祖上传下来有百亩田地，还能支撑他读书，甚至曾经差点能够读到“府学”的地步。 在这大燕之中，并没有如地球古代一样的科举制度，取而代之的则是“社学”——“府学”——“都学”的三级进学体制，只有读到“都学”，并在其后的“文华雅集”之中出人头地，闻名于显贵，授以“逸士”之名，才能成为大燕的官员。 当然，李昭无论学力还是财力，都不足以支撑他走到“府学”乃至更上的地步，所以在三次进学不就之后，李昭早早地便回到了乡间耕读抚后。 本来有子有妻，日子也算和睦。但燕喜王历八年，西北大旱，西川州首当其冲，三年不得粒收，而官府的税收却一如既往。 于是李昭一家因此家破人逐，和同村的乡亲一道背井离乡，成为流民，想要去没有受到大旱波及的地方讨生活。 但一路之上横死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在李昭和李路氏把最后一小口袋米和年仅十二岁的李元书托付给邻居王长福之后，两人也因饥馁而死。 至于后来…… 吃完那袋米后，王长福继续带着李元书讨生活，挖草根吃树皮，走险路过马关，又撑了十来天，但却在路上遇到了另一伙流民——而这伙流民却是一边南下一边吃人以保存体力的恶徒…… 接下来的剧情，一直到刚才发生的事，也都顺理成章，不用再赘述了。 席谷看着这个老人，名叫王长福的老人。 根据原主的记忆，他也是完全知晓了对方的所作所为。 从道义上来讲，王长福其实没什么可苛责的地方。 ——毕竟光是他一人之力，也挡不了三个身强力壮的流民嘛。 更别说，正是他帮助原主多活了十几天时间——生逢乱世，如果没有他的照拂，恐怕李元书早在前面十几天就暴毙了…… 这样想着，席谷控制着脸上残留的神经细胞，对王长福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好，王叔……” 但就在他凑到后者跟前的时候，那张无比红肿，大半溃烂的脸庞彻底显露在王长福已经有些昏花的眼睛中，让他第一次无比清楚地看到了这个少年的全貌。 那一双毛细血管都已经爆裂的眼睛，里面鲜红的瞳色就如同厉鬼的追魂一般可怖。 而那一片片赤红剥离的皮肤，则如同下了油锅的恶鬼一样可怜。 于是—— 就在这一瞬间。 “呃——” 王长福大大地睁着眼睛，惊骇欲绝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任何动作。 “……” 席谷沉默了。 他将手指搭在后者的胸膛和鼻翼中感受了一下，摇了摇头。 “……被吓死了。” 席谷长叹一口气，有些忧郁地看向天空上的炽烈的太阳，后者就像是在嘲笑他一样，投射下毒辣的阳光。 “难道在这个世界上，‘你好’是什么说不得的禁语吗？只要说出去对方就会暴毙？算了……谁说没有‘新手向导’就不能开始游戏的？我这次就来挑战一下‘无引导地狱模式’好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一章 旅行日志（上） “来到这个世界里，也是用人类身体在这片宇宙中正式活动的第一天，我将王长福草草下葬，埋在了附近的荒地里。 “然后我用‘李元书’的身份，正式开始了在这片世界中的旅程。 “根据意识进入这片世界时所得到的碎片化信息，这方世界名为‘承天界域’。无论大燕还是周边的邻国，都只是‘承天界域’中‘落穹山海’里的一隅而已。 “但哪怕是大燕，其国土也超过九百驱（一驱约等于地球上的1.66万平方公里），也就是说，这个看起来一脸新手村迹象的燕国，放在地球上也是国土面积可以排进前二的大国。而根据前身的记忆，周边方国，譬如南方的益国、西方的檀国、东方的离国、西北方的余国与景国，加上燕国——这六大方国之中，燕国的面积甚至只是倒数第二，这六小只总共加在一起，国土面积据说有一万驱之广，比亚欧大陆的三倍还多。 “……然而六大方国之外，甚至还有更为广袤的地域。燕国的北疆更北之处，据说那里妖魔横行，幽鬼肆虐，是一片远大于燕国百倍的蛮荒恐怖之地，如果不是因为燕国供奉的‘仙人’守护，恐怕燕国，乃至于六大方国，早就被那些妖魔攻破了。 “哪怕仅仅用前身浅薄的回忆来进行最低等级的估算，这个世界的陆地面积也已经超过了五亿驱，比太阳的表面积更大，如果这个世界是一个球体的话，其内部一定发生了聚变反应，点燃整个世界，成为恒星。然而在这片宇宙规则的制约下，每一个世界的本质，都类似于‘上清下浊’、‘天圆地方’的世界观。所以竟然没有产生这种物理层面的异变。 “根据现象推算原理，这片世界中很可能不具备如原宇宙那样的物理规则——从宏观到微观层面，底层基础已不能相互嵌合，因此不能简单利用原宇宙科学理论成果套入。 “……不过，这样一来，这片宇宙中为什么人类的双脚还是会牢牢踩在地面上，鸟类可以挥舞着翅膀飞行呢？四大基本力的法则是否还存在？又或者通过某种途径被另一种规则所置换？这些问题十分有趣，值得探询。 “顺便一提，路上遇到了不少流民，但那些人见到我之后无不慌忙地跑开，有点尴尬。看来就算换了一个宇宙，‘以貌取人’还是人类社会的通则啊。为什么不能看到，我明明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么？就因为我在走路的时候依靠的是爬行，两只眼睛的血管爆成了红色，胸口和喉咙处的肉都被烧穿，露出了森森白骨么？真没礼貌。 “不过这片土地上的居民，与前世封建王朝时代的民众真是很相似。那样的场景我在‘回溯十万年’的时候见过许多次，虽然是另一片宇宙，但流民的模样还是如出一辙—— “——排成长长的队伍在官道上步履蹒跚地前行着，衣不蔽体，面黄肌瘦，所有人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子。在尘土飞扬的烈日下，朝着一个渺茫的希望并行，宛如一个个行动迟缓的僵尸。 “唯一会让他们稍微激动起来的，就是流民的队伍中间有人倒下的时候。 “一旦有人体力不支，倒在了地上，无论是晕倒还是真的死了，离他最近的人一定会突然冲过去团团围住，手口并用地将其分食掉。而外面没有挤进去的流民们也会发生骚动，并引发一场混乱。在这个过程中，一个个人倒下，一个个人被吃掉，所有人都有可能吃掉别人，也有可能成为食物，只有最为身强力壮的人才能活到最后，但那些人一看到我也张着手逃走了。 “看到这一幕，无论是谁都能理解为什么王长福会带着‘李元书’走偏路穿险道了。如果是混在这种流民队伍里，恐怕他们两人一天都活不下来。反倒是带着孩子独自穿行，还多存活了十几天。 “如上图这样的情况，恐怕在这片世界里并不算罕见。不过若是综合整个宇宙内部得到的信息，不免让人有些疑惑——为什么拥有如仙人那样强大的存在的背景之下，普通人的生活会如此悲惨且不稳定？ “即使是力量在‘虞景’那种仙人面前宛如砂砾一样渺小的纳瓦利，也会建立自己想要的国家和社会。无法想象更为强大的存在反而会对此漠视。能量即是一切，‘虞景’那一道神雷里的所包含的能量，最低估计也足够满足一万亿亿这片宇宙内的普通人类全生命周期的生存需要，大数筛选下，一定会存在愿意付出指甲盖大小的力量去建造满足普通人需求的地上天国的仙人。而且一般来说，‘仙人’也是从人修炼上去的，诸如守护燕国的‘仙人’，也有其直接对抗力量——妖魔，为了击败妖魔，相信‘仙人’们也会愿意团结凡人，通过提高他们的生活品质，促进他们的繁衍生存，来增加‘仙人’的后备力量。 “然而像这样的仙人并不存在，超凡的力量也与普通人的生活没有垂直关系——之所以会形成这样的社会学现象，在它的背后一定有着某种非常现实且经济的原因。 “另外，正式进入这片宇宙的第一天里，身体开始恢复和强化，‘成长’的天赋在起作用——不过恢复的进度和强化的速度有些缓慢。没有达到‘每日强大十分之一’的程度。 “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只是因为这个宇宙内部的时间流速和原宇宙的时间流速不对称。 “1：10，原宇宙里每度过一天，这个世界就经过了十天。因此要在这个世界生活十天，我在这个世界的各项素质才会强大十分之一。 “这样的成长进度，甚至比一开始觉醒天赋的时候还要慢，就像是回到了高中最开始的时候。不过无所谓，有仙人存在的修行宇宙，勉强苟个几百年再出山也不是不行。总有一天要跟那个叫‘虞景’的家伙好好玩玩。 “……嗯，今天的时候也不早了，难得的，身体居然有一种困倦的感觉。这种睡意袭来的滋味有种熟悉的新奇感。仔细想来，我大概从高三之后就再也没睡过也不需要睡眠了吧？ “临睡之前，我用‘数据主宰’的能力在界面里开了一个‘日志栏’，记录下在这片宇宙中度过的经历。 “就这样吧，第一天的旅行日志，就写到这里为止。晚安。”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二章 旅行日志（下） “…… “用人类身体在这个世界里活动的第十天。 “身体素质一直在提高，等到今天之后，终于强化了初始水平的十分之一，身上的伤口愈合了三分之一，下半身也稍微有了一些活动能力。 “今天继续向南方行进，一直是精准的直线行动，到现在，距离来到这个世界的初始位置已经向南移动了有八百公里左右，终于见到了正常的人类城池以及官道，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种古风感油然而生。 “本来打算走进去看看的，但是在走到了城池边缘时，意识深处传来了一股危险感的警讯。 “我现在已经完全可以理解，这是这个宇宙里的一套特殊的运行规则。就像是仙侠中的设定一般，当意识的强度超过普通人的时候，将会演变成一种不知是被叫做‘神念’还是‘灵识’的东西。这种神念目前拥有外放和示警的能力，既可以对自己肉眼看不到的地方进行360度全方位的感知，也可以对危险的地方进行预警。 “按照这个世界的数字单位计算，我的意识，或者说神念最开始可以外放以我为中心，半径十丈的一个圆心，经过十天的自然成长，现在的感知半径变成了十一丈。而预警能力，则是当自己快要处于某个目前以自己的力量无法力敌的强者的神念感知范围时，便会自动提示危险的功能。 “因为神念的提示，我停下了前往城中的脚步，并在其后，隐藏身形绕着城池行走，根据神念示警所能感知到的危险半径的边缘，通过感知边缘弧线计算画出了一个巨大的圆形。 “根据计算，那个让我感到危险的存在，其神念感知的半径约为五千丈。 “我感到很高兴，因为那个神念的主人，是我在这片‘承天界域’内感知到的第一个具有超凡力量的存在。但除此之外，便没有发现第二个，直到我在城池西北角的边缘处得到了一个神念边缘稍微超出那个“感知范围五千丈”的存在的危险讯号，然而通过危险半径反向推算，该人的神念感知半径却只有八丈。 “这一点一开始令我有些惊讶，但我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或许这个城池中除了这两个神念的主人以外，还有其他可以使用神念的超凡存在，只不过他们的神念感知范围都被那个感知半径五千丈的强者所覆盖了，因此我在触及最强者感知边缘的时候，神念已经传递了示警讯号，没有机会再让我的神念因他们的存在而示警。 “明白了这一点之后，我不再在这个城池逗留，迅速离开了这里。 “目前已知神念感知半径上限五千丈，下限八丈。两者相差近千倍。尽管也有可能这就是这个宇宙修炼体系的特色，但我认为大概率这个世界的战力梯度不会如此不平坦，感知半径五千丈的强者和八丈的强者出现概率一致。所以我决定去寻找风险更小一点的地方。同时也隐匿一下身体状态。毕竟那么多流民将我视为妖魔。虽然不知道真正的修行者看到‘妖魔’的实际态度如何，但我不想做这种强风险赌博。” “…… “用人类身体在这个世界里活动的第一个月。 “目前神念感知半径强化到了十三丈，身体素质也成长到了初始状态的1.3倍。现在身体已经大致恢复到了普通人的模样，只是还稍微有些跛脚，但已不会有人将我视作妖魔。 “不过燕国的地域太过辽阔，这段时间只经过了十几座城池，并没有发现太合适的目标。要么城池中神念感知范围太广，示警信号的边缘距离圆心超过千丈，要么就是只有寥寥几丈，不太适合居留。 “不过这段时间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虽然对于真正的修行者还心有忌惮——因为哪怕是神念感知半径几丈的存在也会给我传递强烈的危险讯号。但普通人却不一样。 “我在这段时间的旅途中抢掠了一些劫匪和骚扰平民的官兵，在杀他们之前通过刑讯和心理暗示得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首先，大燕如今的行政体制大概是都——方镇/州（州府）——城——乡的体制。以往承平之时，燕国王都对各地方镇州府有统管之权，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州府方镇变得越来越独立。 “尤其是五年之前，燕国北疆破界，妖魔大肆入侵，不仅让忠于燕王的青、仰、赤都三大侯府为国尽忠，更是令燕国国都沉沦，虽然其后被守护燕国的‘仙人’击退了回去，但燕王也不得不南迁，迁都羽留，从控有方国变成屈居一州。 “这也导致燕王的权威尽没，各地方镇州府纷纷自立，现如今，已经进入了全燕吃鸡大赛预选赛阶段，各路选手纷纷登台，以求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且其他五大方国也都起了小心思，希望能掺上一脚……简单来说，就是五代十国阶段。 “不过，关于修行者与世俗权力的交错关系，现在还是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性认知——譬如说除却燕国王室以外，大多数州府城池也有自己的‘仙人’依靠——而每一方一地之上，除却官府，可能也会有些高高在上，就连官府都要小心对待的‘宗门’存在……但是这里又存在一些问题，为什么宗门不自己成为国度，仙人不自立为皇帝呢……我建立了一些猜想，但都不足以证实。” “……” “用人类身体在这个世界里活动的第三个月。 “目前身体素质已经是初始状态的2.3倍，神念感知半径强化到了二十三丈。所有伤势已经完全复原。 “今天有了一个令我心情愉悦的发现。 “我终于看到了一座城池，这一次城中传来的示警危险讯号，分别来自十几个不同的圆心。 “其中最大的那个圆形，圆心在城池东南方，其感知半径约为两百丈。半径第二的圆形，其圆心却在城内的北方，半径为九十丈。之后的那些危险讯号反向推算得出的神念感知半径均在五十丈以下，其中大部分也位于北方，只有少部分位于西南方。 “力量的高度和阶梯差都近乎完美，这就是一个堪称范本的落足地。 “于是我来到这座名为落雁城的城池中，一番询问后，得到了我想要的信息。 “落雁城的北方，是这座城池的城主府。西南方，则是一个名为‘青松观’的所在，观主据说乃是有大法力之修士，而且还会开观授徒，广发传承，每过三年，就是新一期收徒的时候。这个月正好三年之期已到。 “听到这里，我的想法只有一个——完美，真是完美。 “但那位被我用从盗匪手中劫掠来的二十多两银子请教的，据说是整个‘落雁城’里的‘包打听’，在说了这个信息之后，却对我忧心忡忡而又隐晦地提醒道，据他所知，这位观主在二十多年前便已经开观授徒，然而这二十多年来，除却一开始就留在他身边的几位弟子，这些年新收的弟子每届期满之后都不知去向。所以城中往往有些不好的流言…… “听到这里，我差点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太完美了，一切都是正好，就像是我们相遇在最好的年纪一样。还能有比这更完美的事情么？ “于是，我立刻从一开始扭扭捏捏，最终还是开了口的‘包打听’那里，问出了青松观的地址。 “——这个师，我拜定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青松观前，授徒大典 落雁城。 青松观。 青砖碧瓦，红雉白台。 丈许高的围墙下，是一方数十丈方圆的大广场。 广场之外，一道白线划地成界，让场外看热闹的民众们挤在白线外，却无一人敢于过界。 青松观虽然比不得那些名山胜地，但也是在落雁城有七十余年底蕴，‘青松观主’据说一身法力超群，乃是真正弃世入道的‘仙人’，甚至有‘御风而行’之能，连城主都要恭谨以待，满城民众自然更加敬畏。 不过这份敬畏之中，除了对修行有成的高人的尊重，更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惧。 便看那些百姓，虽然此时挤出来看热闹，但却没有一个人的脚尖敢顶在白线上就可见一斑。 而就在广场正中央，一道袍白须男子立于高台之上，不在意那些愚夫愚妇的视线，只是微闭双眼，手掐一诀，口中念念有词。 他身前三名侍从跪地俯首，两手过顶，手掌中均是一支半丈长的香烛，尚未点燃。 他的身后，则是一方大炉，四足鼎立，其中炉灰积淀，显然已很有历史。 只见道袍人便在此时，手中诀，口中词念毕，忽然挥手一指，那三人手中的香烛便无风而动，随着道袍人手中的动作，一根根飞入身后炉中。 三名杂役完成了自己的当前任务，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伺立在一旁，而道袍人却一转身，对那香炉一拜、一拜、又是一拜： “传道于世，首敬天地！ “开门启观，次敬山门！ “授业于徒，再敬师尊！ “三礼已过，大典当行！” 而随着这道袍白须人三拜之礼，那香炉中的三柱高香竟然也一根根被点燃，如此神妙的景象引得场外看热闹的民众声声惊呼，也让民中一人眼中异彩纷呈。 “有意思，那绝对不是什么障眼法和机关道具，这几支香是真的被点燃了。刚才我的‘神念’捕捉到了一点奇异的波动……难道说这就是这个世界超凡力量的根源么？ “还有他的手指动作和方才故意消去声音的念词，在唇语结束的一瞬间，手指的动作也恰好结束，并且就在这一瞬间，那点奇异的波动变到了最大……难道说这就是这个世界施法的方式？掐符念咒？ “目前只是稍微感应到了那点奇异的波动，还没有办法准确利用——不过我已经完全记录下来了这个人的脸部肌肉抽动，还有手指的细微动作，可以反向推导出这种‘咒法’的释放方式……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需要引入其他元素才能引发那种奇异的波动……” 席谷如此思考着，台上的道袍人却已经朗声对场外众人道： “今日乃青松观新一期收徒大典，我乃观内护法木原道人，秉观主之意来此开门授徒，凡有意者皆可来此测验根骨，如能入道，皆可入我观中，得修仙家功法，享长生之福！” 此言一处，场外不少民众顿时隐隐有所骚动，席谷朝身后偷偷看去，不少人眼中有着意动。 席谷想起那个“包打听”说的话，微微挑了挑眉头——“青松观的授徒有问题”这个信息，几十两银子就能问出来，理应在落雁城里是个秘密，但也不是埋藏特别深的秘密，为何周边人没有一个露出怀疑的表情。 但神念一动，二十三丈的半径已能覆盖周边大部分人，席谷从宛如高清摄像头一般的神念中清清楚楚地“看见”围观中人里，那些表面沸腾欣喜的百姓，有不少人在粗布麻衣的常服之下，里面的内衬却是和台上道袍人身旁杂役内衬一致的材质，立刻明白了原因。 “……是青松观的‘便衣’核‘群演’，在这里维持秩序？” 一瞬间，“包打听”所说的话在席谷心中的置信度从70%上升到了95%。 而除此之外，他也发现围观的人群之外，有不少行人低着头偷偷从旁边经过，似在避祸一般，神色委顿。 于是那个信息的可信度再次上升了几个百分点。 当然，人群中确实也有一些真正因道袍人的话有所意动，看起来既不是‘群演’，也不是‘便衣’的人，只是在神念的观察中，这些人有的是像是途径落雁城的客商，有的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都对本地消息不是很灵通。 “看来，这个青松观在落雁城已经‘杀熟’过不少次了，现在主要是坑外地和莽撞的生人为主。 “不过……这样岂不是正好？” 席谷微微一笑，在其他人都隐隐骚动，却没有一个人上前的时候，向前迈出了一步。 但就在这时，身后却陡地传来了一个清亮的声音—— “道长，我来！” …… 落雁城，城主府。 府邸有高楼，高约五丈，方圆十数丈。 高楼之上，可俯瞰城中景色，请游鸟作客，看天上白云。 落雁城主过往常常邀臣属来此一聚，于夜间灯火通明，在几十盏以鲛人油为燃料的长明灯下，请名伎陪客，让舞女伴舞，翩翩一宿，宾主尽欢。 然而今天，落雁城主林远江身旁跟着一明眸皓齿的少女，以及几个府中最信得过的随从，悄然登台，望向城中东南侧，那开门授徒大典的广场之上，语气有些耿然。 “……那青松观内的老儿，又在招收徒儿了。” “父亲是在担心他对落雁城加以妨害么？那人不知道修炼何种功法，自两年一届收徒大典以来，每过一届，入门的弟子便会音讯全无……其中隐秘难以揣测。” 旁边那明眸皓齿的少女看向青松观方向，眼底有着深深的戒备。 “我不是担心落雁城，我是担心你，盈儿。” 林远江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少女，叹然道： “你天资横溢，天生‘六分道窍’，修行至今，后又得霞光门长老看重，收入门中如今方才十六岁，便已经修成练气四层，将来极有可能种法于内，修成法胎，甚至成为筑基真人也不是不可能。我虽有练气九层修为，但只是霞光门外门执事，又因门内势力倾轧，被外放为世俗一城之主，受凡俗污气缠身，便是面对同境修士也无能为敌，此生更无踏入种法境界的可能性。 “……那青松观主也知晓你有‘六分道窍’，从你幼时便对你虎视眈眈，多次对我说想收你为徒，曾经逼迫日甚。幸好薛长老看中了你，收你为亲传——她也有种法境界，可以抵御青松观主带来的压力。不过，明面上青松老儿退步了，但暗中我一直觉得他还依旧关注着你，心底并未放弃……” 说到这里，林远江看了一眼少女，最后，也只有深深一句。 “……盈儿，为父就算抛却性命，也会护你周全！” 林远江话音沉重，但林盈儿眼中不仅没有惧意，反而更有一种自信昂扬的气质： “父亲大人不必如此担忧。我有师尊看护，又有师门照拂，就算那青松观主乃种法修士，也没办法对我动手——而且父亲大人乃是一城之主，青松观主如果有所图谋，不怕王朝怒火么？” “唉唉唉……” 对于如此自信，似乎觉得他危言耸听的女儿，林远江只能不断地叹着气： “种法修士，就算在霞光门中不过一掌之数，其中一人甚至与我从前依附之人有所怨怼。虽然我之依仗已然倾倒，但就怕积怨仍在……而且薛长老曾与我明言，那青松观主内蕴深厚，一旦爆发，就算她也未必能敌，只是因为周边数城均为霞光门所控，有所忌惮，才没有动手。你虽有万中无一的道资，但霞光门也不会为死去的良才得罪活着的种法高手——所以……不要太相信师门的保护。 “……而大燕王朝，如果过去王室未落，妙羽宗法相真人未从国师府离开，或许还有些许威慑力。但现如今州府自立，仙道宗门冷眼旁观，燕国俨然要成为历史。似青松观主这样的修士，横行无忌，除非有种法巅峰，乃至于筑基真人出手，不然谁能让他忌惮？” 说到这里，林远江又是一叹。 “……盈儿，自珍重！” “我明白了。” 面对父亲如此语重心长的指导，林盈儿总算收起了先前的自信，低低回了一句： “女儿知道了。” “……如此就好。” 林远江也不忍太过苛对自己这个最为珍爱的女儿，点点头，将更多话咽了回去。 回过头去，看向青松观前的‘授徒大典’现场，下一刻，出现在现场中的情况，却让他和林盈儿都不由得轻“咦”一声，眸子里浮出了隐隐的震撼之色！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八分道窍，天纵之资 青松观前。 高台之上，名为“木原道人”的道袍白须男子在点完三炷香，道完“授徒大典”之礼后，便看着场外的民众，静默不语。 而与此同时，木原道人的眼神微不可察地四处寻转着，面上神色不显，但心中却一点一滴地在盘算着。 “这次竟然又是我在观前举行开门大典，我自倒楣……这么多年来，筛了一批又一批，城中上下已经挖不出多少有道资的人才了。即便观主宽容，就算是‘三分道窍’的徒弟也愿意接引入观，但那也是百中无一的人才，抛开这些城中本地的愚夫愚妇们，不知道，光从那些游商和客民之中能赚多少种子入门…… “每届开门授徒之期，观主都要我和青柳各自收得至少十个‘三分道窍’的弟子入观。他运气倒好，可以离开落雁城，去乡野山村之中收罗。那种地方，就算运使道法，施用一些血腥的手段也算不了什么。偏偏我这边，开门大典貌似风光，但能收到的徒弟却越来越少，上一届大典连举数日，都只有六个‘三分道窍’的弟子入门。最后还是托给‘包打听’、‘芸香楼’还有城外守备，花了上千两银子才总算凑够了十人，甚至还不得不添了一个‘二分道窍’的庸人入内。不仅没得到观主赏赐，反而被罚了五枚‘养气丹’……” 想着想着，这木原道人便觉得有些头痛。 以那位青松观主的严苛性情，他每每想起来便觉得心有余悸。 只是要让他背离观主，想起那位观主的可怖修为和残酷手段，他又半分这样的心思都不敢生起。 正心思郁郁间，按照上一届的经验，木原道人准备让其他仆役为他搬一席蒲团过来，在香炉后安心打坐，静待这三天过去。 但也就在这时。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场下响起。 “道长，我来！” “哦？” 木原道人眸子微张，看着那发出清亮声音的少年，其人看起来大约十五岁，眉目之间自有一股神秀气质，长身玉立，宛如扶风之松。虽然穿着一身简陋的白衫，但却令人见之而觉出尘。 看到这少年的一瞬间，木原道人便心中微微一喜。 须知，修行之根骨与道窍开合的程度紧紧相关，而根骨越强者，往往也在容貌之上越发不同于常人。 眼前这少年，容姿非凡，大概率也有着不错的天资，能满足观主的要求。 木原道人挥挥手，让身旁一仆役去观中搬运测试之物，然后便慈眉善目地看向少年： “你是何人？年资几何呀？为何想要入我青松观？” “回护法，我名苏钰阶，已到束发之年。我只是一游商之子，父亲年早去世，我心中惶然，变卖家财来落雁城中投奔叔婶，今日见青松观开门大典，法术神妙，不由得想要逐长生之理，得仙家大道。” 这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让木原道人不由得捋须赞叹。 “好，苏钰阶，名字听起来就不错。来——” 那几名仆役已然搬来了测试之物——赫然是一尊高约一尺的道袍玉像。虽然不甚大，但却需要几个人一起搬过来，等到那玉像到地点的时候，几名仆役已然累得满头大汗。 木原道人一挥手，没有开口便斥退了那几名仆役，然后眸中神光一闪，手中符诀与口中咒法同时运作，那股席谷之前曾感受过，但却有种微妙变化感的奇异波动再次浮现，随着木原道人手一指玉像，那尊玉像的双眼便似乎被点燃其中光源，亮起来了一般。 “哇……” 这一幕让场外看热闹的“便衣”“群演”还有被带动的无知民众都发出了惊呼，席谷却只是紧紧地睁着眼睛，将刚才那一幕中，道人所展现出的新的手势和咒语，都牢牢地记在了心中。 而台上木原道人已经在此时又一挥手，对那名为苏钰阶的少年微微一笑，眸子深处却有一抹与表面上的温和相逆的轻慢。 “左右不过是一枚新的‘种子’罢了……” 但面上却无比和蔼道： “来，少年人，将手放至这玉像顶上，一时片刻，其中所发之光便会验证出你会否有修行的天赋。” “多谢道长！” 苏钰阶对木原道人深深行了一礼，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屏住呼吸，有些颤抖地走到那玉像之前。 然后，他便将手慢慢放在了玉像的顶上。 一刹那间—— 那玉像自底座之上，开始泛起了一阵莹莹的光彩，那光彩随着玉像的身躯不断向上蔓延着，转瞬间便布满了玉像三分之一的身体！ “‘三分道窍’，一跃而过……这不仅仅是‘三分道窍’的天赋？这下观主应该能满意了？！” 木原道人的神色中略有喜意，但转瞬间便已经变成了震惊。 “不，这玉像莹光居然蔓延过了一半的身体……至少是‘五分道窍’了，比我的天赋还要高出一截？！ “……天啊，这光芒竟然还在上升！！” 木原道人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莹莹而上，变得越来越浓的光华，眸子里的轻慢和温和都已经不翼而飞，所剩下的只有一片如见神迹的不可思议—— “六成、七成……” 直到那华光彻底漫过玉像脖颈，在它下颔之处停下时，木原道人已经难以言说自己的震撼了。 “八寸华光——这是‘八分道窍’，百万人中无一的天资！只要稳定修炼，几乎可以确定踏入种法，甚至有六成概率筑就道基的天才！” 木原道人几乎是一瞬间抓住了苏钰阶的手，让这似乎还懵懂的少年惑然地看向他。 “道长，我这是……” “你的天赋极高，常人中罕得一见！” “那……我这是入门了？” “当然入门了！快快快，快跟我去见观主！” 说着，那木原道人竟转过身，抓着苏钰阶的手便急匆匆奔向了青松观中，场外百姓一片哗然，台上仆役也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看着那方华光渐渐退去的玉像，面露惊异。 连一句吩咐都没有留下……这位仙师是不管了吗？ ——那今天这“授徒大典”，到底要变成什么样？！ 人群中隐隐有些骚动，但很快从观中便出来了另外一位面色蜡黄，身形枯瘦的道袍男子，宣布“授徒大典”继续正常举行，他是青松观执事韩成一，暂代护法主持大典。有意者依然可以上来以玉像测试资质。 但任是谁人都能从先前木原道人急匆匆的行动，和韩成一心不在焉的表情中，看出之前那个苏钰阶就像是一盘突然降临的美味佳肴一般，砸晕了观中所有人的心绪。现在的他们，已经对接下来的拜门者的态度变得可有可无了。 然而这反倒刺激了台下一些人的年轻气盛的心志，一时之间，一个个被刺激的不知青松观内幕的平民登台弄玉，希望能泛起如方才苏钰阶一样的莹莹玉光，但却没有再成功。 只有席谷，还在看着木原道人带着苏钰阶匆匆离开的方向，回想着刚才宛如惊鸿一现般出现的某道危险示警感应，暗自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有意思……这是什么‘主角’隐姓埋名，重新登场的故事么？” 然后，他踏前一步，在前一个受试者仅仅激发出“一寸莹光”，黯然下台之后，走上了高台，也像之前的受试者一般行了一礼，自报家门道： “西川州李元书，年十二，欲求仙法。”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五章 入门 席谷在韩成一面前稽首躬身，自报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家门”。 后者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只是一挥手便对他道： “去吧。” 相比起一开始登台的苏钰阶，席谷所受到的待遇堪称天差地别，但他并不以为意，而是直接走到了那尊玉像旁边，双手抚顶，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尊玉像。 下一刻，一抹莹莹光华自玉像底座慢慢上升。 而与此同时，席谷也隐隐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波动在玉像的周围泛起。 “……这就是所谓的天地灵气么？” 席谷心中如此想着的同时，玉像表面泛起的光华也就在这时慢慢地攀升到了极限，就停在脐下附近便停止了上升。 “三成玉华……‘三分道窍’么？也算过了根骨关了。” 韩成一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动，脸色稍微和善了一些。 他一招手，便让席谷近前，比之前态度和蔼了不少说道： “西川州李元书，你今年十二岁？” “正是。” 席谷模仿这个世界的礼仪，拱手而道，心中莫名有种COSPLAY的感觉，仿佛自己在玩什么古风密室。 “你身具‘三分道窍’，此乃‘百人之资’，虽不算上等根骨，也可收入门墙。加之你年资冲弱，前景光明，当可入我观中。” 韩成一笑眯眯道，正待这个少年大喜过望跪首于地，也算是在其他人面前打个样，激起更多无知少年的“向道之心”。却没想到眼前那相貌清秀的李元书闻听此言，虽然眼前一亮，露齿而笑，却并未跪拜，反而拊掌大笑道： “噫，好，我中了！” 这是什么态度？！ 韩成一眼有异色，虽然少年表现出来得很激动，但他却莫名地感觉自己像是被对方当成了戏台上演对角戏的工具而已……隐隐感觉很不爽。 但跟这种小孩子没什么可置气的，更何况这“开门大典”之中，所有收入门前之人，皆是观主的“药材”。所以韩成一只是一念，便把心中的不爽压了下去，然后挥挥手让这李元书站在自己身后，作为已入观中的“标本”，等待今天的“开门大典”继续进行。 然而就在席谷在台上轻抚玉像，莹光上浮，被韩成一列入观中之时，场外围观之人中，却有一人看着台上的少年，痛心疾首，抚胸暗暗道： “亏了……这可是几百两银子啊！” …… “这家伙虽然表面和善，但刚刚让我在身后站着的时候，不小心露出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死人一样。” 清闲地立在韩成一后面，席谷想起方才看到的韩成一的脸色，不由得在心中谑笑起来。 “看来这青松观，还真是‘龙潭虎穴’呢……” 静静地在韩成一身后等候着。从上午到晚上，整整一天过去，最后席谷旁边也多出了四个将来的“同门”，要么是懵懂无知的落雁城中贫户之子，要么是和他一样流浪至此的无家之人—— 其中三个和席谷一般无二，身具“三分道窍”，另一个则有“四分道窍”，哪怕是韩成一，在检测出这个结果的时候也对那个受测者罕见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令那少年受宠若惊，头也抬高了几分。 这些新入观中之人，都和席谷表面上一样“不知内情”，只以为自己将要投身仙门，踏入仙道，脸上充满了期待与憧憬。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因为一直要站在台上，其他几个“同门”毕竟从未修行过，也没有打熬过身体，没几个时辰，脸上的喜色便已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站桩一般的辛苦和煎熬。 只有席谷，二点三倍于普通人的身体素质，加上通过“数据主宰”可以随时让自己的身体处于受力最平衡，最稳定的状态中，反而越站越轻松，令其他几个比他年龄还大上一轮的少年眼神既惊讶又敬佩。 终于，等到夕阳西下之后，韩成一掐指算了算时间，今日“开门大典”已到时间，便招来仆役，搬走玉像，预备明天再开门。 或许是因为苏钰阶的刺激，今天的收获已经很是令人满意——第一天就收足五名资质合格的弟子，其中还有“四分道窍”的“千人之姿”存在，在这几届的“开门大典”中算是破天荒了。 更别说这一届中还有一个“八分道窍”的天才弟子……只可惜主持“开门大典”的却是木原老道，这些功劳大部分都是他的——真不知道这次观主该怎么赏赐他。 养气丹这种自不必说，就算是能助力炼气修士突破关窍的破气丹……乃至于只有观主才能练出来的“真药”，恐怕那木原道人也是有可能尝上一二了吧？ ……这样看来这个老道说不定不久便可以突破练气六层，成为观内除观主以下的第二号人物了。 怀着艳羡的心情如此盘算着，韩成一转过了头，看向那些弟子。 只见身后那五个被挑选出来的未来弟子，其中四个略大的或弯腰捶背，或蹲坐于地，其中只有那记得名叫“李元书”的少年还游刃有余地立在原地，气度非凡。 见得此幕，韩成一不由得微微一愣。 他过去虽未独立主持过“开门大典”，但也跟随过观主或是木原、青柳两位护法道人作为副主持参与其中。 “开门大典”之中，每次遴选出来的弟子，都要树在高台之上，等待一日期满才会带回观中，所以要在这台上站整整一天。像那四个少年人那样的表现才是正常的表现，反倒是“李元书”这种姿态，显得颇不寻常。 “李元书，你可曾学过江湖武术或是凡尘俗法？” 韩成一淡淡问道。 “回禀执事，我不曾练这些东西。” 席谷平静地回道。 “那你为何不见屈累？难道是其他人求道之心不如你坚定？” 韩成一好奇地向下追问道，这是一句很阴险的询问，不管席谷怎么答都有可能构成对旁边未来“同门”的鄙视。事实上，就在他问出来那一句话的时候，另外四个人看席谷的脸色已经产生了变化。 当然，面对这种刁难的疑问，席谷有很多种回避的方法，比如自相抹黑，又比如互相抬举，所谓人情练达即文章，以席谷的心性和过去，想要变得一团和气非常简单。 但是…… 他思考了一下。 新手村罢了，纠结那么多人际关系烦不烦啊！ 能不能有点新手村NPC的自觉？ 与其和光同尘，倒不如直接快刀斩乱麻——快点发功法，我只想修炼！ 于是席谷昂起头道： “当然——我李元书求道之心穷且益坚，放眼天下何人能比！这些刚入门的同门不过土鸡瓦狗之辈，焉能与凤凰相提并论？！” 此话一出，其他四人本来不好看的脸色立刻变成了“怒目而视”。 韩成一心中冷笑了一下，瞬间觉得自己因为那点小小的不舒服针对这种“傻逼”实在是有跌身份。 “好一个凤凰~” 他看着昂首的少年，笑吟吟道： “少年人，希望你在入观之后，还能有这样的硬气。 “众弟子，随我入观，拜见观主！” 前几天工作太忙了，连生活都顾不上……这段时间总算可以回归正常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六章 药种 青松观就此开观。 第一日的五名预备弟子跟随韩成一一起来到观中，其他四个少年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唯独席谷还能保持镇静，但见假山流水，庭中古树，宫观陈列，狮虎镇石。 放眼望去，夜幕之下，重重楼阁隐没于夜色之后，略一看便超过数亩大小。 席谷放出如今感知半径已经超过二十三丈的神念，立刻感受到了宫观最深处那位示警讯范围超过两百丈的人物存在。 那人的神念此时已隐然将整个青松观内都笼罩在内，就在韩成一带着席谷这几个少年进来的时候也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但席谷放出自己的神念后，却并未惊动这名此间主人。他的神念就像是隐形了一般，哪怕放出来，也没有让那人有丝毫察觉。 ——这是席谷早已知道的事情。 神念有范围和距离这种“量”的区别，自然也有高位对低位压制的这种“质”的参差。 他虽然现在神念只有二十三丈，但能够感觉到那些“强者”传来的危险讯号，本身就代表他的神念质量远高于目前在这片“承天界域”中所遇到的任何修行者，因此他就算放出神念，估计也没几个修士能感应到存在。 这也是他敢于放心大胆拜入这座青松观的原因——神念的品位优势，就像是具有科技代差的雷达一样，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他能够拥有更多的腾挪余地。 就这样，随着韩成一踏入青松观中，伴随着石道之上的一排灯火指引，众人在院中落足。 但席谷及另外几位少年还未站定，韩成一便已经招来仆役，指着席谷等人，对仆役道： “领他们去更衣。” “是，执事老爷。” 那几个穿着青衣的仆役恭恭敬敬地走到席谷等人身前，便对他们唤道： “各位小道长，请随我们前来。” 虽然腹中饥馁，但那几个少年刚入青松观，哪怕夜色已晚，但眼前所见的观中楼阁之森严，宫室庭院之宏大，已经让这些少年开了眼界，一时之间大气也不敢出，自然更不敢说自己想要就食，便拘谨地跟着仆役们，被领入着走到了旁边一间房室中。 房室之中木架陈列，架上一件件新鲜的道袍分着款式整齐地叠放在上面，让本来就到处都感觉新奇的少年人们眼前一亮，纷纷就要伸出手去，各自去取看合适的衣物。 但就在这时，那些青衣仆役之中，为首的那人忽然招手道： “各位小道长，且慢！” 众少年愕然，回过头去看。一入房室，关上房门，原本宛如泥塑的引路人偶一般的青衣仆役此们时就像是恢复了生气一般，皆抱着胸笑眯眯地挡在了少年们身前。 “各位小道长，你们今天拜入了青松观，不日既要道开仙窍，身居青冥。身上可还有什么凡俗之物，不若让我们这种俗人帮忙保管如何？” 为首那个仆役的话语，令少年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年龄最大的，也是那个有着“四分道窍”，看起来约莫十五六岁虎头虎脑的少年瞪视着这个仆役：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意思？不过各位小道长就要踏上修行之路，说不得将来就要‘位列仙班’，不若将金银铜钱这种阿堵物交给我们去处理，也免得让各位小道长身上沾了俗气。” 青衣仆役之中，另外一人又拱手笑道，虽然弓了弓身子，但席谷却看到了他眼中藏不住的散漫和轻蔑之意，说起“位列仙班”这几个字的时候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嘲讽，这让席谷立刻确定这几个仆役对于每一届弟子的“去向”也应该有所知晓。 “你……” 虎头虎脑的少年哑然了一下，看着青衣仆役，忍不住伸出手来指着他： “你……你是在勒索我们？！” 其他几个少年也都愤愤不平，随声附和着，甚至拱卫着虎头少年，想要一股脑冲上前去，取了道袍就走，但毕竟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甚至又在台上捱了许久，身体早没有力气，而这些青衣仆役又明显是经过筛选出来的道仆，身强力壮，筋肉饱满，几个人挡在前面就像是礁石一样挡住了少年们前进的步伐，甚至还能说笑着劝诫几个少年： “各位小道长可是得想好了，既入了观中，每日饮晨露，吸丹气，金钱无用。且将来成仙了道，何等自在，又何必留恋这些俗物？” “对啊，若是在此地更衣耽搁太久，让韩成一执事等烦了，各位仙缘又该何处去续呢？” 一番话连哄带劝，让其他几个少年都有些被洗脑，神色松动了下来。终于，其中有人从鞋底或者是衣服衬里取出了些许碎银子，抑或是小串铜钱，犹犹豫豫着忍不住要将这些全部积蓄递出去，就连那虎头虎脑少年也被几个同伴们一拉后，也有些不甘心地想从腰包里掏钱。 但就在这份“开路费”即将交到那几个青衣仆役手中，让他们面露喜意的时候，一个声音却从旁边传来： “交什么钱？你们有什么资格收钱？” 原来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席谷，终于在这个时候说话了。 而且话语一出，那几个少年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青衣仆役们脸上的喜意滞在了那里。 “你……” 那几个仆役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个在众少年中身形最矮小，之前一直未曾说过话，他们原本以为最懦弱，甚至都没有正眼瞧过的少年。 这是咬人的狗不叫么？ “这位……小道长——” 为首的青衣仆役眯起眼睛，还想劝告他一下。 然而席谷只是微笑道： “说要断绝俗尘，你们也是青松观中人，为什么还要索取金银？更别用韩成一执事的名头来扯虎皮拉大旗，若是因为你们的缘故耽误了我们更衣入观，该受责罚的不应当是你们么？” 这一番话让其他少年都醒悟过来，而青衣仆役们的脸色也都僵在了那里。 但席谷已经不耐烦地走了过来。 “——滚开。” 席谷轻描淡写地随手一挥，扇在了那为首的青衣仆役脸上，就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股强悍的力量已经从席谷的掌中传来，将他扇翻到在了地上—— 一口血喷出，连带着几颗牙齿也“噔噔”落地！ 其他几个仆役看到这与自己原本所预料的大相径庭的一幕，已然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原地，僵在那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席谷从自己身边走过，随手从木架上选了一件适合现在身形的道袍，而另外几个少年也低低地欢呼了一小声，跟在席谷后面，去木架上换了一套衣服。 此时的他们，对于席谷的眼神已经从一开始的厌恶、愤怒而变得五味陈杂了起来。 虽然这个口口声声“自己是凤凰”的少年看起来非常地难以相处，但也正是因为他，才总算躲过了被勒索出全部家当的结局。 最终，那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在席谷身边走过的时候，原本情绪最高昂的他，反而低声对席谷说了一声“谢谢”。 席谷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地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保持人设。 …… 半刻钟后，众少年从更衣房中出来，换上新鲜道袍，一出门便有仆役领他们前去吃饭，而韩成一却已经消失无踪。 这次总算没有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众人来到餐院，虽然只有清粥小菜，但也能填饱肚子了。 事实上，在席谷的神念感知中，早在他们被领去更衣房的时候，那位韩执事便已经消失于庭院里，向远处的楼阁走去。 一入门便对这些弟子如此不上心，接下来只有仆役指引。 想必这也是那几个青衣仆役敢于勒索他们这几个新人弟子的原因之一。 至于另外一个让这些“凡人”敢勒索入门弟子这种“预备仙人”的理由…… ……多半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新入门的这些弟子是没有机会报复他们的。 “看来在青松观中，‘弟子’的身份比之前想象得还要低啊。” 这样想着，跟随着另一批杂役，夹杂在少年人中一起回寝舍的路上，席谷的神念中听到了一些动静。 “……妈的，那个狗东西，居然打碎了我的牙齿……” “……何大哥，别跟这群小东西置气，反正都是观主大人的药种，两年一过，自然……又何必……” “……哼，我……” 接下来无营养的发狠言论被席谷自动过滤了。 他的心中，深深地留意到了那个关键性的名词。 “哦，药种？”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七章 养气术 “药种”这个名词，深深地吸引了席谷的注意。 这片世界的语言虽然与地球不同，但体系可以互译，尤其是文字更是类似华夏古文，属于意音文字，或者是具有表音功能的表意文字。 因此“药种”这个词，在这个世界同样是“药”和“种”这两个字相加的结果，令人浮想联翩。 尤其是那几个仆役对话中流露出来的语气，更是让席谷感觉这个词与青松观每一届弟子无人生还的隐秘有极强关联。 不过虽然说出来这个词，那几名仆役似乎也对此颇为忌讳，接下来没有再多讨论，嘀嘀咕咕地就走出了席谷的神念感知范围外，接下来在无所得。 “…… “……今后可以多搜集这方面的信息。反正我的时间还有很长。” 席谷笑了起来。 而就在前方，在青松观的竹林掩映之下，有几座木制阁楼在夜色的林荫中拔地而立。 影翳绰绰。 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似乎有些阴森。 …… 青松观的学生寝舍是大通铺。 五个少年被仆役带到这里后，其他仆役留下，只有一个穿着淡蓝罩袍，身形萎缩的老人留在了寝舍中。 他的一只眼睛的瞳孔完全涣白，另一只眼睛还稍微能转动一些，脸上的皱纹密密麻麻，看起来至少已经六七十往上了。 那些仆役走后，老人驼着背，沙哑地站在寝舍中心，便拱着手对各个少年恭谨道： “列位小道长，这便是今后的寝舍……一座阁楼有两间寝舍，都是通铺，一间最多可以容纳八人……我是这座阁楼的看楼人，叫我王门子便可……各位小道长今后若有什么吩咐可以托我去办……我平常也就打扫打扫屋子……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我……”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颤颤巍巍，让本来还有兴趣问他很多东西的少年都没了兴致。 正当这名叫王门子的老人弓着背准备颤悠悠离开的时候，席谷忽然叫住了他。 “——等等。” 王门子抬起了头，那张满是皱纹的脸看不出任何表情，唯一一只还完好无损的眼睛昏昏沉沉地盯向了他。 “我想请问一下，我们这座阁楼旁边，其他还有几座阁楼，也都是学生寝舍吗？” 席谷摸着下巴问道。 王门子答道： “都是住的地方……学生要住……还有很多学生……” 依然是不知云里雾里的回答。 一座阁楼两个八人大通铺，也就是说一届可以容纳四五十个学生喽？ 但席谷却继续问道。 “我们这一届的所有学生，都是住在这几座阁楼里面的么？” 王门子继续茫然地，不知道是在点头，还是摇头： “……学生都住在学生住的地方……这几座阁楼，就是住的地方……” 说完，确定席谷没有问题以后，又对几个少年拱手行了行礼，便一步步地退出了这间寝舍。 看着他的背影，席谷微微地眯了眯眼睛。 想到那个一开始被木原道人带走之后就没了踪影的“苏钰阶”，席谷若有所思。 然后就在王门子的脚步声明显步出廊道外后，一个声音才在此时大声地从席谷旁边传来。 “唉！那个老儿，看起来可真不中用，我们青松观就用这样的人守门么？” 席谷回头一望，正是那个虎头虎脑少年，确认王门子走后，终于毫无顾忌地大声吐槽了起来。 “是啊！” “而且明明是仙家，还要住通铺，差点受杂役欺侮……跟那些街巷的说书人，还有话本里仙气飘飘，御剑千里的仙门完全不一样啊！” 其他几个少年也都附和着，面有沮色。 明明是被青松观挑选着进来，从此可以修行仙家法术；但之后却先被杂役欺负，又被带到这种像是僧房道舍一样的杂宿里休息，看门人还是个看起来愚笨痴呆的老头子——如此大起大落，让这几个少年的心态有些失衡。 “算了——说起来，我们几个还没有互相认识呢！” 最开始说话的少年单手叉着腰，另一只手一挥，调转了话题。 “我先说，我叫王猛擎，是西边含江城的人，因为遭了水灾来这里东山再起——但我家可还是大商户！这城里新开的那家银楼可是我爹盘下来的！” 这少年身上的穿着确实是诸人间最好的，引其他少年纷纷露出羡慕的眼神。而其他人的陈述中，其家境却远远没有这般惬意了。 “我叫张庙，是城外的农户，今天跟爹娘进城卖菜……” “我叫李昌合，家里是做小贩的……” “我……” 要么是贩夫走卒，要么是城外农户。 跟席谷开始的预料差不多——只有家境平平或者非本地户的人才难以了解青松观内情。 轮到席谷了。 其他几个少年齐齐住了口，向他这边看来。 脸上有几分尴尬，也有几分期待。 虽然一开始席谷的言论确实让他们非常生气，但后来这个少年面对仆役敢于出手的胆气也着实让他们有些佩服。 这个时候，只要席谷愿意一改态度，和他们接近，想必这几个小少年都会欢欣鼓舞地和他了结所有的不愉快，开心地聊起来。 但席谷却只是斜视着他们，冷冷一笑： “我李元书自西川州来，若非同处一门，焉能知我名讳？！” 说着将身上包袱一扔，占住了通铺最里面的位置，闭目不去管那几个少年了。 无论是王猛擎，还是其他少年，无不脸色一滞。 “这……” “什么人嘛！” “算了算了，别去管他了……我们是同天进来的，以后就是同窗了，要相互依靠……” “对！除了某些人……” 纷纷扰扰的少年声音在耳畔嘈杂地吵闹着，不多时又归于平静。 而席谷却对此充耳不闻。 他的神念不断向外扩散着，二十三丈的范围扩张到了极致，终于触到了竹林的深处，一处阴影掩蔽的地方。 “还有一座阁楼…… “只是，却没有住人呢……” …… 接下来的几天里，青松观里不断有新的学生涌入，但相比于第一天除了“苏钰阶”外连招五人的奇景，每日所能拣选入内的学生却是少了许多。 但即使如此，“开门大典”三日期满之后，这座阁楼里也多出了七名同窗，一次“开门大典”招进了十二个人，席谷以神念感知时捕捉到了那位韩成一执事眼角的喜色，还有嘴角的喃喃自语。 “看来这一次，能得观主的赏赐了……” 一座阁楼，两间通铺，一边住了六个人，席谷这边又多加了一个，比起第一日要拥挤了一些。 但还是比不上另一座阁楼。 就在“开门大典”期满后不久，席谷感知到了一个“危险半径”为三十五丈的灰衣人带着一群穿着粗布衣服，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学生从青松观外走了进来。 这群学生人数甚至达到了十七个，差点将另一座阁楼的两间通铺填满。 而这灰衣人刚进来的时候和韩成一一样，脸上含着深深的喜色。 但很快，就在他出了席谷感知范围以后，不知道了解到了什么，又变得一脸的气急败坏，急冲冲地朝着青松观内主殿行去。 当然，席谷感知中，那个名叫“苏钰阶”的少年，一直没有入住周边这几座普通阁楼里。至于竹林最深处的那座阁楼，更是毫无人影。 …… 两座阁楼被住满的第二天，二十八个弟子被仆役带领，来到了青松观主殿。 这一日，便是弟子的“入观大典”。 那是一个青衣中年，也是席谷感知之中最为危险的，拥有“两百丈”神念感知半径的主角。 那人眼神深邃，步步凌空，带领着众弟子于主殿之中，先拜天地大道像，再拜先天道祖像，最后拜见列代祖师牌位。 一切完毕之后，观主却并未对所有弟子们多说些什么，便飘然而去。但那凌空步虚的力量已然让众弟子讨论纷纷，心生向往。 然而席谷所在意的，却并不是那个观主，而是一路跟着他而去的“苏钰阶”。 很快，“入观大典”结束了。 …… 接下来又过去了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里，席谷和其他二十八个学生一起，在青松观内的学舍里学习读书写字。 学堂里依然没有“苏钰阶”的身影。 虽然都是“道窍三分”的学生，但读书写字却不是天生的，所以许多人还需要经历一番训练。 席谷有前身记忆，会识一些字，又有“数据主宰”，早在过去几个月里已经将这个世界的文字体系纳入认知之中，很快表现出来了在读写上面的不凡。 这一件事被学堂老师报告给了上面。 等到其他六个早有积淀，如今经过学习后打足了基础的同窗试验合格后——席谷，还有其他六人，便被带到了再一次出现的木原道人前。 相比于“开门大典”那一日，道人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而且在席谷的感知中，他的“危险半径”也突破了五十丈，到达了六十丈的水平。 …… 明明静室内。 木原道人看着眼前七个坐在蒲团上的少年，志得意满，点点头，对他们道： “恭喜诸位……你们七人，如今已经过了学堂考验，算是识文断字，不虞有误判功法文理之难，可以成为我青松观的正式弟子了。” 说着，木原道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 “即是今日，尔等便可踏入修行之途。” 说着，他一招手，从袖子里飞出七本典籍，落入七名心情迥异，表情各不相同的少年面前。 席谷定睛一看，那本典籍之上，赫然正是用这个世界的语言书写的五个大字： 《行窍养气术》！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八章 修行 席谷饶有兴致地翻开了这本《行窍养气术》。 “修行之法，以气为先。气者，精之粹也，神之魄也……故凡修行之道，首要炼气，纳天地灵气与身相合，以得自身元气…… “行窍养气，以穴窍接引灵气，以心神提炼元气……得之于神，返之于身，身神合一，以此养气…… “……待成就根本元气一道于紫府洞天之时，即为炼气境界，有无穷妙用……” 书中文字龙飞凤舞，就像是有着无形的魔力一般，吸引着人不断往下看。 而与此同时，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也在整个静室中幽幽地响了起来，仿若无声无息间渗透进了七名少年的心中。 其他六名少年，都一时之间痴迷地看着书上的文字，仿佛那就是世上最美丽的珍宝。 席谷眼神一凝，表面上也和旁边其他少年一样，狂热地看着书上文字，顺着这些文字一行行地向下浏览着，口中念念有词。 但与此同时，他的神念也在悄无声息间释放出来，将整个静室中的所有人纳入掌控中，一应表现一览无余。 另外六名痴狂的少年暂且不提，最前方端坐于蒲团之上的木原道人，已经完全被他纳入到了神念的监控中。 但“见”后者坐在蒲团上，微微一笑，其人慈眉善目，眼中却掠过一丝诡异的神采。 他的唇口微微翕动，先前那响彻整个静室，无声无息间侵蚀了所有少年心神的声音，正是从他的口中发出的。 “这是……” 席谷若有所思。 他注意到另外六名少年的身体，已经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些微的奇妙波动，正是按照《行窍养气术》上的行功路线在运作着。 “……这是在帮助我们入门修行么？但为什么我感觉并没有那么好心……” 席谷沉吟着，凝视着眼前《行窍养气术》上的功法路线，一边通过“数据主宰”进行解析，一边按照这套功法路线修行了起来。 神念笼罩之处，他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波动在身体外部微微荡漾着。 就如《行窍养气术》中所述那般，想必那就是所谓的“天地灵气”，而就在席谷的感知之中，这些灵气一丝一缕地通过全身穴窍渗透入了体内，慢慢地凝聚于腹中“紫府”之位。 然而与此同时，身体内部也传来一股反向的阻隔之力，“三分道窍”的资质。阻碍着这些元气扎根。 “……” 木原道人的声音幽幽地响着。 席谷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就在刚才，他赫然感受到，随着木原道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那些原本浮游无定，快要散离于身体之外的元气，又重新凝聚了起来。 ……只是，不知不觉间，它们已经偏离了《行窍养气术》上的行功路线。 而且仅凭自己身体的感知，席谷竟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妥，下意识地觉得那就是最为自然的路径！ 如果不是有精度和深度远超绝大部分修士的神念感知的话，他还发现了不了这一奇异的现象。 “有意思……莫非这就是‘药种’的题眼所在么？” 席谷感到颇为有趣。 他似乎有些明白，青松观内的手段了。 体内的元气不断运行着。 不过，偏离了原本的行功路线后，这丝缕元气已然呈现出了一种远离《行窍养气术》功法要旨的意蕴。 虽然这样运行，比原本的功法更容易提高它们在身体内的“驻留度”，但席谷莫名地觉得，那并不是一种好事。 尽管如此…… 他并没有散去功法，反而越加有兴趣地琢磨体会着，这份天地灵气藏身于内，慢慢变成体内元气的感觉。 良久。 气行周天。 紫府洞天之中，终于有一丝元气扎根其中。 不久，最前方的木原道人也终于停止了那若有若无的幽语，双手一拍—— “啪！啪啪！” 清脆三声，想必是刻意用出的手段，一瞬间让在场七名少年都从修炼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啊……” 席谷周围传来其他少年的痛呼。 在席谷的感知中，方才的修炼用了大概两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其他少年心神沉迷其中，但身体却是盘腿坐着的，一旦醒觉，那股酸麻的疼痛感立刻让他们忍不住惊呼起来。 而席谷拥有数倍于同龄人的身体素质，自然基本上可以免疫打坐的后遗症，不过此时也微微皱着眉头，装出“意志坚韧，强忍痛苦”的样子。 木原道人扫了众少年一眼，显然这正在他意料之中。 老道一捋白须，微微一笑： “现在尔等可知入道之妙了？虽只是入神修行的养气功夫，一个打坐便是两个时辰不知世事——要是观主大人那样的大修士，甚至一次闭关就能耗去半月之久。虽然身坐于蒲团之上，但却神游于天地之间，待到气机神回，依然神清气爽。此等神妙，又岂是你们现在所能想象的？！” 众少年噤然，揉着腿活动着身子，却不敢再发出痛呼。不多时，其中一个少年主动对木原道人说道： “我也要向观主学习，我想要继续修行！” “呵……” 木原道人摇摇头，哑然失笑道： “修行之妙固然玄奇，但你等现在只能算入道之人，又岂能长久修炼？一天两个时辰已是极限。 “来，你们都起身，让我看看你们初次修行，有什么成果。若能驻气于紫府，一时半刻不流失的，便算是入道养气功成，不日便可朝炼气境界进发了。” 说着，木原道人走到了一个个站起来的少年身前。 从右至左，站到第一个少年面前，按住他的胸腹。 “……” 沉默不语。 而后来到第二个少年身前。 “……” 继续沉默。 接着是第三个少年。 这一次，木原道人总算眼前一亮。 “好……好……初次修习《行窍养气术》便可扎气于紫府，我记得你是青柳从城外带来的吧，不愧是‘四分道窍’的佳才。” 说着，木原道人收回手掌，又是捋须一笑。 “既已踏上修行之路，我便赐你一个道号——从今往后，你就叫做‘黄精’吧！” “……多谢护法赐号！” 机灵的少年立刻拜倒在地，喜不自胜的脸色和前两个少年沮丧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木原道人并不回应，只是微微点点头，继续向前。 待到最后一个，走到席谷面前时，漫不经意地伸出手，印在他的胸腹上，以神念感知之时，原本散漫的眼神顿时一凝。 “你……” 感受着对方紫府洞天中的脉脉生息，他看着席谷的眼神中，不尽惊异之色。 以木原道人的经验，过往届数的入门弟子，第一次修行，一般“四分道窍”资质大约有半数可以扎气入紫府，“五分道窍”则基本上全部皆可。 然而眼前这个少年……他记得这一届弟子中涌现出来的“四分道窍”之人一共两个，一者是青柳从城外带来的孩子，另一者还在学堂里读书。 也就是说，这个少年虽然是“三分道窍”，但却做到了“四分道窍”的弟子都只有一半才能做到的事情！ ……而且，以他所感受到的勃勃生气来看，这少年体内的元气之浑厚，竟比之前那个弟子还要胜出许多！ “……” 木原道人掐了掐胡须，释然地笑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好事情。 他欣赏地拍拍席谷的肩膀。 “虽为‘三分道窍’，却也能驻气于紫府之中，好，好……我便赐你道号，‘苍术’吧。” “多谢护法。” 席谷对木原道人拱了拱手，微笑道。 木原道人也不以为意，检测完了所有人体内气机，便又回到了最前面，对众少年一挥手： “今日修行已过，明日再来吧。” 少年们听得此令，虽然不少人还有其他想说的，但也只能默默地转头出门。 席谷因为是最后面的少年，反而是第一个出门的人，神念捕捉到了后面其他几个少年嫉妒和不忿的眼神。 但他对这种小孩子之间的置气与争斗毫不在意，心中所想的，只有木原道人刚刚所说的话。 “‘黄精’、‘苍术’……都是药材的名字。 “也就是说——‘药种’么？”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九章 观主 待众少年离开之后，木原道人也从静室中飘然而出，朝着青松观后殿方向行去。 这是观中人平常的禁地，除却极少数得到观主允许的人，平时无人可踏足其内。 不过今天，木原道人倒是早早得到了观主的命令，此时推开了后殿大门，眼见四壁漆金，梁柱如砌。 上百步见方的殿中，竟然一尊雕像也没有，看起来无比空旷。 只有一个青衣修士立在殿中，身后是一幅巨大的画像。 那画像之中所描绘的，既非仙人，也非道祖，更非青松观的历代祖师。 ——而是一尊通体漆黑，看不清轮廓，也没有眼睛，只能看见全身上下密密麻麻数十双灰白的巨口，正盯视着画像之外天地众生的巨兽。 无形，无相，唯有嘴巴。 而青松观的观主，那青衣修士便站在画像之前。 他的身体，就像是与画像中的巨兽相融合了一般。 画外之人，与画内之兽。 犹如一体。 而就在观主的身前，则是一方被炙烤得通体发红的丹炉。 青衣修士以指御火，伴随着他手上的印诀打出，一层层焰流如花蕊般盛开于炉鼎之下。 火焰。 丹炉。 修士。 巨兽。 红、青、黑、灰、白。 五种颜色织成了一副诡异而又颇具气象的画面。 “拜见观主。” 木原道人心中一颤，毫不犹豫便就地跪下。 “这神秘莫测的气势……观主的法力，越来越强大了……” 木原道人在心里暗暗想道。 “起来吧。” 青衣修士的声音在观中淡淡地响了起来。 “这批弟子的‘初觉’做得如何？我记着今天是你去做‘养药人’的吧？” 木原道人点点头，露出喜悦的神色道： “恭喜观主，今日有七名弟子开启初觉，我以‘唤灵真音’使他们入道之时，竟然有两人做到了‘引气入体，立于紫府’。其中一个弟子是‘四分道窍’，另一个弟子只是‘三分道窍’，竟然也做到了，甚至根基还要更为雄浑——能得到这样天赋异禀的‘药种’，是我青松观的幸运啊。” “哦？” 青衣修士神色微微一惊。 “以‘三分道窍’的资质，居然也能第一次就‘引气入体’么？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 “或许也是‘朱果’带来的福运吧，这等‘八分道窍’的天才，据说受天地之钟爱，自然而然就有气运汇聚，能吸引灵草聚集。就像是万年玄冰的外围就是千年玄冰一样，这一次开门授徒，不仅收了两名‘四分道窍’，二十八名资质合格的弟子入门，还有这种第一次入道就能‘引气入体’的药种，真是以往数届‘开门大典’未曾有过的幸事。” 木原道人陪着笑脸道，同时暗暗地想把这件事也与那枚“朱果”扯上关系，毕竟正是他将那枚朱果引进门中的。 但青衣修士闻听此言，非但没有喜色，脸上反而只有一片微憎的淡漠： “气运么……” 他喃喃地念着这几个字，脸上的表情变得冷了起来。 木原道人心中一凛，心知肚明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蹄上，但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他立刻静默不言，叩首下拜，背上汗流不止。 “……罢了。” 青衣修士一抬手，也不见如何动作，那丹炉的炉盖便微微一开，一抹流光飞入他掌中。 “咚咚——” 数枚丹丸落入一只玉瓶中，玉瓶轻飘飘地飞到了木原道人身前。 “前几日赏了一丸‘真药’，让你突破了炼气五层。今天你助弟子初觉有功，这里面有四枚‘伴药’，虽然不如‘真药’的功力，但更加温和。你十日服用一枚，配合体内尚未完全消化的‘真药’法力，足够你突破六层了。去吧。” “……多谢观主赏赐！” 木原道人终于是忍不住脸上的喜色，这老道对观主拜了又拜，最后双手颤巍巍地捧起那只玉瓶，激动而颤抖，趔趄着出了后殿大门。 直到出了大门数百步，木原道人脸上的狂喜的笑意才渐渐淡去，背上满是后怕的汗水。 “在观主的身边……真是越来越难捱了。” 他回过头遥遥望了一眼那大殿与后殿的殿阁层楼，苦笑一声，朝自己的寝居行去。 …… “‘三分道窍’，初觉便可引气入体？哦，为何前世我竟没有听说过青松观有这样的人才？莫非也是因为我这一世重生之后，刻意投身于这一座青松观中所带来的影响？” 距离青松观后殿数十丈外的一个小石屋里，一个形容俊秀的少年思量着刚才利用神念感知到的，青松观主和木原道人的谈话内容，眼神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 这少年正是那日登台抚玉，莹光八丈，拥有着“八分道窍”天才的绝世少年，苏钰阶。 然而就在此时，苏钰阶的眉心之中，却有一块小玉牌的虚影若隐若现。 伴随着这块玉牌的转动，他的身上也浮现出两种不同的气息。 一种，是刚刚才踏入修行路，引气入体，流转周天成功以后，根本元气立于紫府之中，刚开始生生不息向前演进的，炼气一层的孱弱气息。 而另一种，却是一股已然踏足炼气九层极致，只差一步就能凝结法胎，成就“种法”境界的炼气圆满修士的气息！ 如果让那木原道人看到此情此景，恐怕会骇然得面无人色。 因为……这名叫“苏钰阶”，又被立了一个“朱果”道号的少年方才入门不过十数天。 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能够炼就紫府元气，成为“炼气一层”，已经是颇为难以想象的事情，只能让人感叹这少年“八分道窍”的天资着实不凡。 但要是“炼气九层圆满”，那就不是天才，而是妖怪了！ 别说“八分道窍”的天才，就算“九分道窍”的天骄都做不到！ 除非……是那些天生道窍全开，灵气自动入体，得天地之所独钟，可以无灾无难没有任何关隘地修行到“金丹阳神”境界的“天人道体”才能做得到！ “呼……” 苏钰阶眯了眯眼睛，眉心玉牌散发出淡淡莹光，笼罩全身。 回忆起刚刚用神念感知到的青衣修士与后殿画像神意相合的画面，他的心情不禁也有些凛然。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章 重生 “……不愧是后世震动承天界域的青松观主，如今仅仅只是种法初境，便已然让我有种心惊动魄的感觉。 “……那幅画像，想必就是青松观主借之领悟出《噩古补天术》的‘噩古天兽真形图’吧？此兽传说中乃是‘混沌祖妖’的嫡子，极为贪婪，无物不吞，只为滋养自身，达到‘混沌租妖’那种‘万我混一、天地周流’的至高境界…… “……我仅仅用神念感知，都觉得思绪混乱了不少，青衣观主却能从中悟出‘噩古补天术’这种奇功妙法，真不愧是承天界域几千年一遇的天才，怪不得日后能够修行到‘金丹阳神’之上的真仙境界…… “……啧，要知道我虽然只是炼气圆满，但已然领悟了‘器意’中的‘剑意’，又有这前世得之的奇宝‘臻天玉’相助，神念之强远非一般种法境界修士所能媲美，一张开便能感受到三百丈方圆的动静，即使是一般的筑基修士，恐怕也未必能感知到我的神念……但我刚刚竟然隐隐有所预感，倘若我神念扩散得过于肆意，恐怕那青松观主能够察觉到我的试探，嘶……” 想起自己方才的隐感，苏钰阶的眼神不禁有些凛然。 与此同时，伴随着眉心“臻天玉”的转动，他的思虑也千回百转着，想起了前世今生的林林种种。 前世的他，出生于承天界域此世八百年之后的修行时代。 那个时代，经历了“三劫二变”，现世的诸多仙宗圣地早已破灭，有道大能纷纷陨落，天地灵气衰微至极，别说“金丹真君”，“登天真仙”，就算是真灵上修，都已然人间绝迹，相比于如今，堪称“末法时代”。 而他，苏钰阶，在那个时代便是一名种法境界巅峰的修士。 能在那样的末法时代修成种法巅峰，苏钰阶的天资可见一斑。 其时，他也是和如今一般无二的“八分道窍”。 “八分道窍”的天资，在还未经历“三劫二变”的现世来说，无论何等宗门都会高看一眼，真灵可得，金丹有望。 但五百年之后，在人间灵气稀薄的情况下，种法境界巅峰，就是苏钰阶所能达到的极限了。 他不甘。 他愤慨。 他浏览万般古籍，想要踏入更上层的境界。 炼气修士百五十之寿，成就种法便有两百寿元。 筑基三百年。 真灵五百年。 而且一旦成就真灵，便可以一点灵性不灭，即使投胎转世，也有机会“灵光不昧，胎中不迷”。 更别说修成金丹阳神之后，肉身千年不死，神魂甚至能抛却肉身长存世间。 ——乃至于真正证得长生的真仙境界。 长生久视的希望在前，惊天动地的威能在上，苏钰阶又岂能甘心于种法境界的区区两百年的寿元？！ 然而终究天命难改。 即使再多的愤懑，也不足以逆转天地的局限。 最终，快要坐化的时候，苏钰阶奋力一搏，去闯那些承天界域中的洞府秘境，并在一处神秘地域中，在一众“筑基大能”的围攻下夺得了这一枚“臻天玉”。 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然身死魂灭。 熟料，再一次睁眼的时候，他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八百年之前。 一切正是那枚“臻天玉”所带来的造化，正是“臻天玉”让他重生到了“三劫二变”尚未开始之时。 妙羽宗、自在山、碧落天等仙宗圣地仍然高高在上，俯瞰尘世，世间灵气磅礴无比的时代。 这个时代的自己，虽然有着与前世一般无二的“八分道窍”之资，但是一切已经完全不同了！ 自重生此世，在拜入青松观之前，仅仅用了半年的时间便踏入“炼气九层圆满”，就是最好的证明！ “倘若是前世，就算天资卓越，我想要踏入这等境界，恐怕也要花费十倍的时间不止……” 前尘今日，差距如此之大，让苏钰阶不得不感叹，并且由衷地感到幸运。 “甚至……我现在一念之间，就可以突破种法境界。前世灵气稀薄，诸多玄功要诀蒙尘，放在此世都是一等一的典籍。光是我记得的，就有好几门直至金丹大道的根本妙法，譬如我现在修炼的《清霄御气真诀》，就是世间绝妙的炼气宝典，根本不是《行窍养气术》这种大路货可比，更别说还是内藏陷阱，专为《噩古补天术》所设，通过‘唤灵真音’以‘育药之法’炼就的《行窍养气术》了…… “……不过，若是以‘八分道窍’凝结法胎，最多只得上下等法胎，唯有以‘天人道体’冲破关隘，再辅以无上妙法相助，才能凝结上上等，甚至是极上等法胎，‘无缺筑基’唾手可得，‘一品金丹’有望…… “……不过想要提升天生的道窍资质，而且要提升到‘天人道体’的层次，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几乎不可能的……偏生我却知道就在这‘青松观’中，正藏着这一等一的大机缘……‘噩古补天术’……呵呵……这正是‘后知八百年’带给我最大的财富所在。” 苏钰阶瞳光闪动着。 眉心的“臻天玉”一闪而息，将他原本修习《青霄御气真诀》“炼气九层”遮掩得严严密密，只剩下表面上修炼出来，属于《行窍养气术》的“炼气一层”的法力。 下一刻，石屋的房门开启。 青衣修士踏入其中。 “……师尊。” 苏钰阶看着青衣修士，一脸略带痴呆的孺慕之色。 “朱果——” 青衣修士看着他，露出与先前的冷漠决然不同的慈祥表情。 然而他的眼中，却闪烁着妖异的神光。 “——来，今天继续随我修炼。” 下一刻，伴随着响彻屋中的“唤灵真音”，苏钰阶入神地运行起了体内的《行窍养气术》。 但就在表面的法力之下，“臻天玉”却不疾不徐地控制着“炼气九层”的法力按照《青霄御气真诀》的路线运转着。 “……哼，不愧是未来的真仙大能，‘三劫二变’之中‘吞天劫’的主角。如今虽然只是种法初境，但每一次当面的时候，竟都能给我带来一丝危险感。” 苏钰阶表面痴迷，心中却在冷笑。 “……但要是我爆发出‘剑意’，再加上‘臻天玉’、《青霄御气真诀》之助。别说是种法初境，就算是种法后境的修士，也未必不能抗衡一二…… “……我就等这一届期满，待你《噩古补天术》行将功成，欲炼药成就‘天人道体’之时，夺你道基——到那个时候，我这一世，必能踏入真仙境界，长生不灭！” 苏钰阶念发激烈，但却在“臻天玉”的镇定下如水般缓缓流逝。 伴随着屋中的“唤灵真音”越发朦胧，他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发痴迷。 …… “OK，包括‘行功路线图’在内的绝大部分身体数据都通过神念观察，用‘数据主宰’记录下来了。” 就在距离苏钰阶所处的石屋大约十几丈的地方，席谷悄无声息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 虽然身处于这两者的神念感知半径中，但席谷却像是不存在一样，避过了他们的感知。 “虽然神念这种东西，比任何感觉器官传递过来的信息都要精细。但是习惯了用神念感知，也是一种依赖啊，高等阶的神念对低等阶的神念，比五代机对三代机的信息压制都要更强大……” 席谷耸了耸肩。 想到刚才感知到的信息，眯了眯眼睛。 “真有趣，一个假装没有修为拜入山门的少年，却拥有三百丈的神念感知半径，他到底是想做什么呢？ “……但更有趣的是，虽然这位观主虽然神念感知半径只有两百丈，但我感知中他的危险能级，要比‘苏钰阶’高了数倍不止——真是各怀鬼胎啊……” 微微笑了笑，席谷在自己的神念包裹下，不疾不徐地响着寝舍的方向走去。 “不过这又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啊……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个世界旅个游，修个炼而已啦。”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一章 基础炼气 席谷回到了寝舍。 王门子坐在寝舍阁楼前，全身上下都缩在了一张小小的藤椅里。 他垂着脑袋，打着盹。 这个年老体衰，还瞎了一只眼睛的看门人，看起来没有半点威慑力和执行力，想必就算有盗贼从他身边经过，也不会惊动到他。 但走进寝舍大门的时候，席谷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然后回过头，抬起步，走进了阁楼，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那六个人的房间里。 现在时候还早，这时间其他大部分弟子还在学堂读书。 不过，旁边的房间里，倒也有今天入道的弟子回来了，躺在床上痴迷地翻着《行窍养气术》，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 席谷所在的这间寝舍里没有其他弟子。 他躺在通铺上，回忆着今天感受到的行功路线，神念已经将它们完全记忆了下来。 而以此世的术语来说，便是“紫府洞天”的腹下凝气之处，一丝一缕的元气，正扎根在其中，传来一股温暖的感觉。 只是，以席谷敏锐的分辨力，却能感受到，那股温暖的感觉背后，更像是一种让人忍不住时时刻刻运转的，仿佛有魔力般的奇妙诱惑感。 “这《行窍养气术》……确实问题很大。” 席谷调动起了“数据主宰”的能力。 就像是他在原宇宙所知的那样，“数据主宰”拥有数据化的力量，就像是游戏角色一样，为席谷制造出属性鲜明的面板。 但本质上，它其实是一种具有高度运算能力，能无中生有地综合各种数据进行计算，推衍，模拟的手段。 换句话说，只要纳入的信息足够多，运算能力足够强——那么，它可以复原整个宇宙。 数据即信息，信息即一切。 就像某篇名为《最后的答案》的科幻里所描述的那样。 虽然以席谷穿梭宇宙之后，弱化了无数倍的“数据主宰”的能力，现在还远远没办法实现这样的境界。 但他想要的，也不是“要有光”那么宏伟的变化——仅仅只是对数篇功法进行综合分析模拟运算而已。 耳畔是翕动的气流声。 眼前唤起“数据主宰”的面板。 席谷的视线中，一切开始运转。 “ 分析能力启动中…… 综合信息环境搭建中…… 正在完善异种能量‘元气’的测试环境…… 已定位功法1《行窍养气术》（异常）…… 已根据行功路线，定位未命名功法2（青松观主）…… 已根据行功路线，定位未命名功法3（苏钰阶）…… 信息统合完毕。 正在进行演算…… 不同个体组类功法模拟测试…… 功法性质已检明。 相关数据如下： 1.确认功法1与功法2之间相似程度为45.9%，功法1与功法3之间相似程度为13.2%，功法2与功法3之间相似程度为26.3%。 2.经过模拟计算，功法1与功法2之间存在共鸣关系，由功法1修炼出的异种能量可被功法2进行纯化吸收，损耗率约为20%—40%之间。 3.确认功法1的修炼者在修炼的同时，会将个体本质的精华纳入到元气之中，而这一部分精华也会被功法2纯化吸收。 4.确认功法3与功法1之间暂无这种共鸣关系，但功法2同样可纯化吸收部分功法3的异种能量，损耗率约为我98%—99.5%，同时吸收失败率约为90%。 5.功法1的行功路线复杂度量级暂定为1，功法2为25，功法3为19。 6.经过模拟，功法1修炼出的异种能量在强度上为功法2的11%，功法3的15%；在精纯度上为功法2的85%，功法3的7%…… 6.…… ” “果然如此。” 席谷目光一闪。 虽然“数据主宰”在流畅地运转中，但这些信息数据彻底呈现出来的时候，也已经过去了大半天的时间。 屋外已经夜深，其他同窗连晚饭都用过，已然纷纷睡下。 席谷没有吃晚饭，他的身体不需要能量供应就能存续，虽然这个世界的自己并没有原宇宙那么强大，但也带上了这属于本质的特性。 以往会乖乖吃饭的他，只不过是因为那样显得比较合群而已。 但现在，眼前有了更加重要的事情，他自然就一直在通铺上躺尸了。 “……果然如此，这样一来，一切都解释的通了。‘药种’，流言，仆役们奇怪的态度，还有这套《行窍养气术》运行时的奇异感觉……因为归根结底，这份功法的本质就不是为了培养修士，而是为了培养能被那位观主生吞活剥的‘药人’的法子…… “不过，此君在落雁城盘踞二十余年，已召开了十多届授徒大典，想来恶名已经传遍附近了，但却一直没有引起什么‘正道高人’前来斩妖除魔。到底是因为他尚且声名不显……还是说，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正道’呢？ “如此看来，这个世界，还要比一开始想的更黑暗许多啊。” 席谷眉头一挑，在心中暗暗地下了结论。 不过心情还是波澜不惊，对他来说，毕竟都已经强力穿过宇宙，再没什么值得惊讶的事情了。 “不过……毕竟是‘药种’的功法，我当然不能傻傻去修炼。所以，还是再模拟计算一下，修改一番好了。” 这样想着，席谷便对“数据主宰”的能力发出了指令。 “我需要一套功法。综合功法1，2，3的特点，表面上无论是神念感应还是元气试探，都如同功法1一样，但实际上修炼出的元气能够隔绝功法2的纯化吸收——甚至能反过来吸收功法2的能量，同时具有功法3高精纯度的特点。” 席谷的指令立刻被“数据主宰”接收到了。 “ 条件已知晓…… 正在进行模拟演算…… 预计完成所需时间，为当前宇宙十一年九月五天零七小时。 ” “十一年？” 这个时间之久，让席谷眯了眯眼睛。 但他的心中并没有感到太多意外。 那两套功法无疑都是远超《行窍养气术》的顶级法门，更别说他现在对于真正的修行才刚刚入门，信息面非常之浅薄，想要推导出自己设定中的那套强力功法，需要这么多时间也是很正常的。 不过…… 没有关系。 “我可是有后台的。” 微微一笑，席谷的意识沉入了最深处。 …… 原宇宙。 席谷那边已经过去了几个月的时间，但这片宇宙却中刚刚过去十多天而已。 位于月球的本体，一直通过“李元书”身体里的意识观察着另一片宇宙的发展，直到此时，也露出了和那个宇宙中的自己差相仿佛的微笑。 “小号帮大号开新剧情地图，大号自然也可以带小号蹭经验。” 自言自语地说着，席谷眼前一闪，不知道比另一片宇宙中的自己强大了多少亿倍的“数据主宰”的能力展开。 一个小时过去，想要的功法便已经推衍完成。 “嗯……兼有几套功法之所长，而且处于最高位，绝对不会受到青松观主身上功法但位格压制，还能反过来将其同化——无论精度，强度，都已经达到了可修行的最高点，我要是在那片宇宙，想必也是个衍法帝君之类的人物了吧。” 如此悠悠地想着，席谷通过意识最深处将这套功法慢慢地输送给遥远彼端中的自己，与此同时，也给这套人生中创造出来的第一套功法起了个名字。 “嗯……就叫你，《基础炼气》好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二章 轰天窍，炼气境 第二日。 重入静室，席谷与其他人再度修炼。 不过今天静室里多出了一位，正是那另一个“四分道窍”的少年，王猛擎。 因为木原道人的提点，他没过多久便已经明白了所谓《行窍养气术》为何物，同时又听闻席谷和另一个少年已经成功立气于“紫府洞天”之中，还分别得到了“苍术”、“黄精”的赠号，便充满挑战心地朝两人这边看了一眼。 席谷无视。 “黄精”倒是颇为警惕地朝王猛擎回了一个眼神。 而后，伴随着木原道人“唤灵真音”近乎催眠般的幻惑效果，无论是昨日先来的其他六名少年，还是今日刚刚进来的王猛擎，都沉浸在了元气入体的过程中。 只有席谷，在默默运行着元气的时候，还保持着清醒。 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沉迷于此的表情来。 而就在这时，意识最深处，源源不断的信息从宇宙之外的本体中传来。 “《基础炼气》……呵，虽然叫《基础炼气》，但恐怕这个世界上也没多少功法能比它更为精妙了……” 心中涌现出一股明悟，不过因为此世“数据主宰”的能力依附于核心天赋的运行时长，而席谷的“成长”天赋目前只经过了几个月的时间，摄取信息的能力远远落后于原宇宙的本体，所以也是用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接收完《基础炼气》功法的全部信息。 没有丝毫犹豫。 在“数据主宰”的辅助下，席谷开始了修炼。 “ 行功路线开始偏移…… 《基础炼气》正式运转中…… 正在进行辅助计算…… 功法更换后，预计一轮修炼效率可提高12.9——18倍…… 预计元气强度可提升15.7倍…… 预计元气精纯度可提升21倍…… 可凝结功法特质…… 特质1：伪装（在行功路线搭建完成后，修炼出来的元气可探测外观将会在《行窍养气术》与《基础炼气》之间切换，并能够隐藏元气的数量程度。） 特质2：兼容吸收（《基础炼气》修炼出来的元气，可以兼容吸收已知功法1、功法2、功法3修炼出的元气。） …… ” 这些都是席谷已知的事情。 但是与“数据主宰”紧紧相连的神念，却感知到了正在修炼《基础炼气》的自己，身体内部涌现出的一股奇妙的变化。 而那股变化，也在“数据主宰”中通过清晰的定位给描述了出来。 “ …… 《基础炼气》修炼中…… ” 灵气涌入席谷身体的一瞬间，以比昨日汹涌了十数倍的程度在紫府洞天中结合，原本驻留于其中，丝丝缕缕的根本元气得到了补充，转瞬间化为一股浪潮，并且不受抑制地从紫府洞天之中溢出，扩散着向外运行。 “……嗯？” 席谷微微眯了眯眼睛。 元气继续酝酿着。 流遍身体百经脉，行过周身诸穴窍，最终艰难，却又无可抑制地向着眉心处涌去。 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觉，从眉心中传来。 那是根本元气最后还未能开拓的领地。 似乎有一层无形的壁障，阻碍了它的前进。 席谷若有所感。 就在此时，抽调出自己的外放意识——或者说，神念，与那一点元气相碰撞。 “砰！” 宛如天地初开。 混沌乍破。 那层壁障被生生破开。 一刹那间，元气从紫府洞天，到眉心之处，连成了一个整体，构成了一个生生不息的循环。 而紫府洞天处的根本元气，也在这一刹那从一丝一缕，变成了凝实的一道气脉。 而与此同时，席谷眉心处一股清凉的感觉传来。 他一瞬间便明白了这股感觉带来的益处。 “我的神念感知半径……增加了四丈？” 要知道，经过了几个月的成长，席谷的神念感知半径本来就已经二十多丈了。现如今加上了这四丈，却正好迈入了三十丈的大关。 不过比之神念，更让他觉得有趣的，却是紫府洞天与眉心处连成一体的元气变化。 “这是破开了某个瓶颈么，也不知道在这片世界里，这种境界叫做什么……” 席前的“唤灵真音”已然停下。 席谷便也在此时，仿佛从深深的沉迷之中醒来，睁开了眼睛。 木原道人眼神深邃地看着静室内的八个少年。 “好，今日的功课完毕，老道便来看看你们的成果。” 说着，就像昨天一般，再次让众少年站起来，以手抚肩，试探着他们的情况。 席谷神念一动，窥探了一下黄精紫府洞天中的元气量，然后按照他的元气量稍微调整了一下，大致抬升到只比他高三成的水平，同时也是按照《行窍养气术》的路线运行。 而就在这时，木原道人已经将其他几个少年，包括王猛擎都看过，面无表情道： “尚未扎气于紫府洞天之中，尔等只是身体气脉有了些许变化，还需多加努力。” 道号黄精的少年不由得微露嗤笑，让王猛擎怒目而视，席谷对此视若无睹，因为木原道人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前。 “好、好。” 老道人面露奇色。 “一日之功便能如此，体内元气甚至比昨日更为精纯。苍术你的天赋确实令人惊异，完全不像‘三分道窍’之资，就算是‘五分道窍’的弟子恐怕也比不上你。寻常人需要的‘百日养气’，我看你只需要四十日就能在这个期限中完成，甚至踏入‘炼气’了。” 席谷心中一动，立刻抱拳问道： “敢问木原护法，这‘百日养气’和‘炼气’都是指什么？” 木原道人捋须看着他，没有回头，神念一扫，室内其他少年听到席谷的问话后，明显都露出了好奇却又不敢追问的表情。 于是他想了想，既是对席谷，也是对其他人，朗声解释道： “呵……无论是‘气入紫府’，还是‘百日养气’，抑或‘炼气’其实都是修行第一大境‘炼气境’中的一部分。 “不过，无论是‘气入紫府’还是‘百日养气’，都不能算是正式的炼气境，而只能说是它的预备阶段。 “想要踏入炼气境，首先，便是吸纳灵气入体，凝为元气，于紫府之中立足——如此那一点元气，即是所谓根本元气，此后无论道途如何，皆是从这一点根本元气中发挥而来； “然后，一点根本元气既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水磨功夫，通过日复一日地修炼，将这一点元气蕴养到充满紫府——直到运遍周身诸天而不消磨殆尽，才算是养气到了极致，当然，只要‘气入紫府’，想要‘养气大成’最多也就一百来日而已，所以也叫‘百日养气’，如果是比较优秀的弟子，四五十日完成也不算难事。” 听到这里，其他少年都看着席谷，隐隐露出夹杂着羡慕嫉妒的眼神，哪怕是黄精也不例外。只不过他的目光中还有一些别样的色彩。 而木原道人并未因为众少年的眼神而有所停顿，只是继续说道： “不过，养气完毕之后，想要正式步入炼气境，还需要经过一个难关——那便是‘轰天窍’。天窍者，即是‘神魂洞天’，其处位于眉心，与腹下的‘紫府洞天’分别被称为‘上洞天’与‘下洞天’。唯有击破这上洞天，才能使上下洞天连为一体，体内元气也能由虚转实，成为一道，此后才能运转法术，激发神念，获得不可思议的异力。算是正式踏上了求道之路。 “只是，‘轰天窍’历来就是艰险的事情，一般的功法修炼者，想要踏入炼气，连通上下洞天，十个人里最多只有三四个人能成功，其他人不是残废也是死。” 环视一周，看着其他少年因此既憧憬又隐现畏惧的脸色，木原道人嘿然一笑道： “不过，我们观中的《行窍养气术》有独门秘法，又有师门长辈护卫，‘轰天窍’之时十个人里九个人都能成功，你们倒是不用担心这点。” 其他少年松了口气的同时，木原道人眼中掠过一丝藏得极深的异色。 席谷心中若有所感。 “这份难得的成功率……哦，莫非也是跟‘药种’的体质有关么？ “不过我方才明显击破了眉心的壁障，看来那就是所谓的‘轰天窍’了，也就是说，我现在已经是一个正宗的‘炼气大能’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三章 《承天界域修士入道大略》 木原道人的说法一瞬间让席谷联想到了自己。 方才元气自紫府而出，流经全身周天，轰破眉心处壁障的感觉又在意识中回起。 他立刻明白，自己应该就是这个所谓的“炼气大能”了。 其他七个少年倒是对此懵懵懂懂的，只是也不敢多问，只是囫囵吞枣地记忆着木原道人所讲授的内容。 木原道人先以一番话使各少年神色惊恐，又一段话逆转气氛，自以为自己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便待拂袖而出，去自己的房中修行。 但席谷却再次叫住了他。 “木原护法——敢问炼气境到底是何种境界？而炼气境界之上，又有几重？” 木原道人步伐顿住，皱着眉头转过来。 席谷的表情浑然无惧。 木原道人忍不住摇了摇头。 “没有走就想要跑，苍术你如今养气尚未大成，就想要询问更高的境界，真是好高骛远！” 正待怒哼一声，让席谷退下。 但不知为何，看到少年那双幽深的眼睛，心中无由一动。 “哼，毕竟是‘药种’，就算多告知一些也无妨，不管给出什么东西，将来都能回收。而且观主若是将他炼成大药……这其中说不得还有我一分。” 这样一想，手腕一动，一本黄朴朴的书册便落到了手中，一挥手，席谷抓住了那本册子。 “你想知道的，这书中都有闲笔一提。就算是不想知道的，也未必就没有。小子，好自为之吧。” 说着，扬手一笑，走出了静室。 这一次再没有被阻止。 身后只传来那本名为李元书的少年诚恳的声音： “多谢护法赏赐！” —— 拱手对那摇摇行去的道人貌似诚恳地道过谢，席谷耸了耸肩。 “刚刚突破炼气之后，加上新加的神念，感知变得更为敏锐清晰了一点，甚至能捕捉到对方模糊的心绪并加以扰动。 “……不过这种扰动还是太不直接了，仅仅只能稍微动摇一下对方的心念而已，若是意志坚强之人，恐怕会毫无作用——看来还是得修习一些专用于神念攻击的功法道术才有用。 “……当然，就算只能稍微扰动一点，也足够了。” 席谷看了眼自己手上的那本书册。 ——《承天域修士入道大略》 掂量一下，书背竟还有一方印痕，表明了这本书的出版方。 “天机衍楼，纸印，号一七五二三七四一九。” “有趣。” 席谷微笑了起来。 正待离开，但身后却有人如席谷方才所做的那样，声音殷勤地叫住了他。 “苍术兄——” 是那赐号“黄精”的少年声音。 但席谷却跟木原道人完全不一样，一步也没有停留，充耳不闻地从静室中踏步而出，身影快速地消失在了他眼前。 “……” 黄精刻意摆出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噗。” “哈哈。” 不用回头，也能听见身后传来的嗤笑之声。 同龄人之间争强好胜的情绪，早就让他们对这两个先行入道的同窗深怀不满了，如今能看到其中一个人出糗，当然是倍感安慰。 而王猛擎更是毫无顾忌地笑出了声。 先前黄精在看到他未能成功立于紫府的时候露出的嗤笑，早已让他心中愤愤，如今眼看黄精被席谷毫不理睬，这份气终于是发泄了出来。 一时之间，就连之前积淤许久的，对于席谷的怒气都消散了不少。 “那小子……虽然傲慢，但至少对所有弟子都一样傲慢嘛。” 黄精并不知道王猛擎的想法，看着远去的席谷背影，想起他刚刚对木原道人至少还保留一份恭谨，不由咬牙。 “媚上而傲下，真是可恶……呸呸呸，我在想什么呢！什么‘傲下’，我是四分道窍，这家伙三分道窍，他才该是下！ “……虽然被护法称赞了一番，但这家伙天资远不如我，且看将来，一定会被我踩在脚下！” 如此想着，黄精终于觉得心情平衡了，呼出的气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回过头，看着其他少年，他不屑一笑。 “……哼。” …… 席谷并不知道他走之后另外七名少年的心理活动。 虽然就算知道也不会产生任何波动。 青松观中入门弟子，因为有那个观主的存在，再加上修炼功法的性质，几乎与耗材无异。 在这样的地方，无论天资高低，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能引起他注意的，只有一本书。 手头上的这本《承天域修士入道大略》 “《入道大略》……看起来，应该是某种修行界常识一类的东西？” 席谷盯视着书册，在心中盘算道。 此时的他并没有回到寝舍，而是坐在寝舍后面的竹林中，一方青石之上，伴随着稀稀疏疏的阳光径直地照射下来，书册的内容也被席谷翻开了。 “方诸万古，穹究天渊，此方世界为‘承天界域’，乃‘天仙界’下五大界域之一，而五大界域又与亿万星界共同组成‘天仙界’之下的‘人间界’…… “各大界域为虚空隔断，除却金丹真君以阳神灵性成就‘浮杵’之法，绝无可能相通…… “‘承天界域’之中，有九山海并立，一方山海便是一方天地灵气所凝，而九山海之外又有‘界尽渊’，其中有诸多不可思议之事，逆反天地之理，纵是真君上仙，也不敢深入其中…… “而界域之内，时有星落于中，一颗星落即成一片秘境。承天界域至今已不知多少万年，其中秘境可谓恒河沙数，不可计算，秘境之中，或可有修士孜孜以求之机缘，是以天下修士，均欲探访秘境…… “人间修行，以仙道为终，以真仙为高。真仙之下，修行境界古来以变迁多次——上古之时，百修并列，阵修以阵法为寄托，待到‘本命阵轨’成就‘周天星盘’之时，即可立地飞升；武修凝练体魄气血，神魂肉身熔为一体，以‘破碎虚空’为武道真仙；鬼修纯修神魂，弃紫府洞天，专注神魂洞天，入定、出窍、神魂遨游天地，待到阴魂经重重天雷凝练，化为阳神之后，抛却肉身，修成鬼道真仙…… “时代变迁，其余道路已成‘修真百艺’，不为主流，而今修士，集前人之精华，修行性命身魂之道，以元气为核，成就‘无缺真仙’之路…… “故今之修行者，先养气，后炼气。一道元气炼成，即有一丈神念方圆，为炼气一层。十道元气在体，十丈神念方圆，便是炼气二层。如是者上，炼气之境共分九层，最高可得八十九道元气自紫府贯通周身，又有八十九丈神念，若是修炼玄门正宗功法，得天地精华之引，可在炼气境便牵引九十道元气，成九十丈神念——只是炼气境界，最多只可容纳九十九道元气。 “炼气圆满，欲要往前，则需以身魂为炉，元气为柴，种法于身魂之中，成就法胎。法胎即成，无需咒符念术，挥手自有伟力，抬步可御风行。 “种法圆满，再之上则为筑基。筑基者，筑道基也。大道之基，慎之又慎。 “筑基之上，为真灵。 “真灵之上，为金丹。 “金丹之上，便是登天真仙。 “炼气、种法、筑基、真灵、金丹、登天——如此六境，一一向上，可得仙道伟业。 “……” (本章完) ------------ 推迟一点更新 今天太困了，推迟一点更新到明天上午。 ------------ 第二百二十四章 雾气 “炼气、种法、筑基、真灵、金丹、登天……这六个境界，就是此世通行的修行境界么？ “不过……倒是不知道那个‘虞景’现在处于何种境界？能够察觉到我的意识波动，说明他的力量层次非常之高，理应至少是个真仙吧？” 席谷坐在青石上，翻阅着这本《入道大略》，心中思忖道。 而与此同时，他也注意到了《入道大略》中字里行间带出来的一些信息。 “这本书，对于炼气境界的描述非常详细，包括每一层的下限和上限；但到了种法境界之后，就只有力量的描述，而没有境界的具体划分；等到筑基之后，则只有一句话——再之上，真灵、金丹、登天，就干脆只有一个名字。 “按理来说，越到后面的修行境界，应该更复杂，力量的层次也应当更加精细微妙，但书中叙述却完全反了过来。这是出于‘天机衍楼’的商业考量，还是说对高境界强者的敬畏……亦或者，是某种限制呢？” 席谷若有所思着，眼中泛起猜测的光芒。 他将这些思量和感知到的信息全部通过“数据主宰”收集到了一起，以待合适的时候再用这些信息作为辅助帮助他更加解明这方宇宙的世界观。 而后，目光一闪。 数据面板在他眼中浮现了出来。 “ 席谷（李元书） 核心天赋：成长（……） 天赋特质：身体素质每十日成长十分之一、神念力量每十日成长十分之一……体内每十日成长十分之一。 当前力量：四百斤 当前神念感知范围：三十一丈 …… 当前修行功法：《基础炼气》 体内元气量：一道。 ” 重新整理后的数据在席谷的眼前浮现。 看着那上面的描述，他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果然如我所料，体内元气的增长，也成功被我的核心天赋纳入在内了么。 “而且，修炼带来的元气，也帮助我的身体素质和神念范围都有了长足的进步，一下子省去了好几天天赋的提升时间。” 这就是席谷想要修炼，想要用尝试这个世界的修行方法的原因之一。 对他来说，那修炼生出的异种能量——元气，虽然颇具奇妙之处，但就强度来说，也未必有那么高。 拥有成长天赋的他，哪怕因为这个宇宙的时间流速，导致指数增长的速度有些慢。 然而，只要开始指数性增长，那么他终有一天能够轻松攀升到这片宇宙力量的最高点。 别的不说，哪怕就在这片宇宙待上四十年，他这具身体的力量就会强大到整个宇宙质量的几十万倍以上。 哪怕就是不修炼，到那个时候，“一拳破万法”并不是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是…… 修炼，本身就是一种让自己纳入这片宇宙体系的方法。 就像是接收下朝廷委任状，答应被招安的山贼一样。收了这张令书，那就是“体制内”的一员了。 尽管在“体制”外也能自由发展，四十年就能拥有对抗整个朝廷官府的力量。 但进入体制内，利用其中资源，不是更能加速进步么？ 四十年的时间，对席谷来说，都觉得有些漫长了——他迄今为止，也只经历了二十多岁的人生呢……那十万年的回溯不计算在内——因为回溯本身只是现世的“一瞥”。 “既然元气每十日成长百分之一，也就是说，我现在哪怕不修炼，七十天到八十天就能增加一道元气，二百四十天到二百十五天就能成为所谓的‘炼气二层’……两年就有一千道元气——不过这样一来，炼气修士最高也就九十九道元气，而我却有一千道以上——那岂不是‘炼气一百层’了？ “……算了，也没关系，我相信宇宙自己会处理好这个矛盾的——毕竟原宇宙已经示范过了。如果质能守恒定律对我不适用，那就把质能守恒定律收回去。 “而且比起身体力量，我还可以通过修炼来加快元气增长的速度，元气的增长又能带动神念和身体素质的提升——这就更好了……也许我从前要四十年才能宇宙无敌，但现在三十五年就能做到。时间就是生命！over。” 心中总结了一番成果，席谷志得意满地一拳砸在左掌心。 站起身来，席谷一脸微笑，便想要回去。 但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了一些东西。 “那是…… “……雾气？” 席谷微微眯起眼睛。 不知何时，这片竹林中，竟然已是雾气弥漫。 正是傍晚时分，但黄昏的阳光一点也透不进来。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一棵棵竹子，在灰雾中摇曳着，鲜嫩的竹叶变得枯黄，而竹身却变得惨淡斑驳了起来。 耳畔变得异常宁静。 但就在这份宁静中，却有某种奇怪的声音响起。 “……咄笃……咄笃……嘶嘶……” 像是某种异类的脚步声，其中又夹杂着沙哑的嘶鸣声。 本来至为寂静的世界里，响起的声音，烦闷而恐怖。 但是，如果要循声望去，却一无所获。 ……因为雾气。 明明只是雾气，但却像是有生命的粘稠物质一般，粘附在身体表面，阻挡着视线，阻碍了感知。 环境变得越来越诡异。 席谷默然地站在原地。 看起来就像是吓傻了一般，任由那串缓慢的脚步声逐渐接近，变得越来越清晰。 …… “……哼。” 回想起今天的遭遇，王猛擎现在都还觉得有些愤愤不平。 他从小便是十里八乡都有名的俊秀儿童。能说会算，七八岁的时候就比店里的伙计算账的速度还快。 虽然因为遭了水灾来到落雁城，但依然对未来满怀信心，更何况如今还得了仙缘，能拜入青松观？ 只是……正式开始修行后，王猛擎才发现，原来自己竟被人甩在了身后。 不仅仅是那个“李元书”，就连那个叫“黄精”的小子，修行也比自己快。 紫府立气，别人能做到的，自己却没有做到。 哪怕讨人厌的黄精被李元书漠视，让他稍微出了点气，但李元书不也一样讨人厌？ ……这样想着，王猛擎更加郁闷了。 “不管怎么说，人能为之，我也能为！” 王猛擎扶着青竹，握紧拳头，宽慰着自己，终于心情好了一点。 抬起头，王猛擎看着竹林的深处，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自从入门以来，总是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王猛擎这段时日经常来这片竹林散心闲逛，他总觉得这片林子待着很舒服，而其他的青松观里的地方，无论是前观还是后观，都让他有一种压抑的感觉。 抬起步子，王猛擎在竹林中迈了进去。 但他的身体立刻一滞。 下一刹那，弥漫的雾气将他席卷在了其中。 上午看了亚运会比赛，晚了一点。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五章 魇雾 一种危险的预感从身体深处传来，让苏钰阶登时从入定正修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臻天玉在眉心彻照神魂，《青霄御气真诀》修炼出的精纯法力流转周身。 已然达到炼气极致的九十九道元气在体内循环往流，苏钰阶的神念完全放出，三百丈半径的神念感知笼罩了整座青松观，乃至于观外的几条街道都被涵盖在内。 一刹那间，也让苏钰阶明白了这股危险感知的来源。 “那是……” 弥漫在弟子寝舍后方竹林中的雾气，充满着深幽而不可探知的气息。 而且，那些雾气若有实质一般，阻隔了他的神念感知，让苏钰阶的呼吸顿时窒了一下。 “怎么回事？我所修《青霄御气真诀》乃炼气、种法阶段无上妙法，再加之剑意与臻天玉辅助，即便是种法境界修士的神念也未必能有我精纯圆满，连青松观主无法感知到我的神念……为何这竹林中的雾气竟能隔绝我的探查？” 苏钰阶登时生出了一股棘手的感觉。 “八百年后的历史记录中，我可并未听说‘青松观’中有此等情形……只知道那位观主在补全‘天人道体’之后，一出世就是种法圆满修为。而后更是横扫百城，侵略数国，短短十几年时间里便修成真灵，堪与落穹山海几大仙宗圣地相抗衡——而待到他修成金丹之后，更是‘承天界域内，几无人可制’，以《噩古补天术》吞天食地，由此才酿成了‘三劫二变’中的第一劫‘吞天劫’……” 苏钰阶脑海中不由得回忆起与《噩古补天术》和“三劫二变”之中“吞天劫”相关的各种信息。 但无论是哪种信息，都未曾传出过青松观内曾经有这种奇异雾气存在的线索。 这让他不由得心中一沉，皱起了眉头。 “难道说……那些后世流传下来的记录中，其实并非全貌？青松观主语焉不详的发家史，其实有着极深的秘密？这青松观……包括那能悟出《噩古补天术》这种奇功妙诀的青松观主的背后……还有我所不知道的隐情？” 一念及此，苏钰阶不由得心神一凉。 心不在焉地，神念再一扫，那青松观主所在的“主殿”乃至于“后殿”竟然也和奇异雾气一般，隔绝了苏钰阶的神念，令他的身体更是变得僵硬了起来。 原本自以为犹如平地一般，一览无余的青松观，此时展现出了帷幕之下的一角狰狞，便让苏钰阶的心神震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苏钰阶甚至感到有些后悔起来。 “以种法巅峰的资历和眼界，想要谋夺真仙大能的机缘……果然还是风险太高了么？” …… 青松观主殿之中。 “哎呀……” “好困……” “为什么我们都被叫过来了？！” 弟子们窃窃私语地站在主殿的道祖像前，排成几列席地而坐，或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话，或心怀疑惑地交换眼神。 直到木原道人对他们抛去冷淡的视线，右手轻掐一诀： “——肃静！” 所有少年脑袋一震，就像是被黄铜大钟罩住了一般，再也听不到别人的声音，也没有办法对别人开口，心中震骇之下，才终于恢复了坐姿，正襟危坐，不敢也不能说出一句话。 其他被带过来的杂役噤声不语，束手而立，等待着主殿内其他大人物的吩咐。 木原道人回头一看，主殿之中，包括他在内的两大护法，四位执事都守在殿中。 ——木原道人、青柳道人、执事韩成一、李成秉、江成陆、方成山忝然在列。 只差一个人。 也是最关键的一个人。 “这魇雾又来了……在场弟子中还有谁没有到？” 执事江成陆沉声问道，他与方成山平时专门守在后殿之外的两个小殿，帮助观主炼丹采药，对于庶务并不清楚，此时一问，自然而然地看向了那群弟子。 “……有两个弟子。” “似乎有两个弟子。” 木原道人和韩成一不约而同地开口，令江成陆看向了他们。 两人对视一眼，韩成一先行说道： “有两名弟子未在寝舍中寻到，其中一人名叫李元书，‘三分道窍’；另一人名叫王猛擎，‘四分道窍’。” “少了一个‘四分道窍’的弟子么？” 一直跟随在观主左右，既不参与炼丹，也不执行庶务，最为清闲的李成秉有些怜惜地说道： “可惜了……” 木原道人眯了眯眼睛。 “李元书虽然是‘三分道窍’，但是第一次修行便‘立气于紫府’，而且后续修炼的根基也颇为雄浑精纯，堪比过去‘五分道窍’的弟子。” “竟有此事？！” 李成秉愣了一下，其他执事和一直未开口的青柳道人也神色不一，韩成一更是紧紧皱起了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 “这些事情必须要告知观主。” 木原道人立刻下了结论。 “那该让谁去？” 青柳道人一副似睡非睡的模样，惺忪的眼睛看向木原道人。 报喜不报忧，历来是对上司负责的准则——更何况还是那位幽深如神魔，阴晴不定的观主大人？ “自然是我去。青柳道兄何必多言？” 木原道人脸上不由泛起了冷笑。 他一挥袍袖，激起气浪，向后殿行去。 而主殿之中，无论是众弟子，还是杂役，都没办法听到这几位“炼气高人”之间的言辞，只能呆呆傻傻地看着他离开。 …… 木原道人来到后殿。 伴随着他的到来，后殿殿门似有感应一般自动打开了。 他蹑手蹑足地来到殿中。 炼丹炉的火焰已经熄了。 观主就在炼丹炉后方，身后依然是那幅巨兽的真形图。 而他盘坐于虚空，长长地黑发垂落在身后，青色的衣衫凉薄如冷月。 身体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一丝隐隐的危险气息。 木原道人屏声静气，走到观主右侧，还未下拜叩首，观主的声音便已经传来。 “我已知道你的来意。” 木原道人稽首。 “观主大人……敢问……” “不用管，那两个少年生死如何，不必去寻。” 木原道人心知无法再劝，又一拜，便瑟缩离去，而后殿殿门也就在他离开的那一瞬间重新关上。 但就在他离开的刹那，身后传来隐隐而模糊不清的轻笑声： “果实已熟……只等采之……呵呵……那些凡食又怎么能比……你这妖魔……‘魇雾’？‘厌恶’？‘天厌之’？我不信……等等……我……我是谁……” 仿若无意识的呢喃无时无刻不在传递着巨大恐怖的威势，然而这其中却又混杂了仿佛喝醉了一般醺醺然的语调。 木原道人不敢再听，加快速度离开了后殿，但一身冷汗的同时，却又忍不住想起那片被雾气笼罩的竹林。 “每当雾气弥漫的时候，观主就会变成这样…… “……难道，这也是所谓的‘代价’？” (本章完) ------------ 情况报告和新书介绍 很抱歉，现在这本书要暂停更新了。 ……主要问题还是在我。 从日本篇和美国篇开始，小说的节奏就变得紊乱了，尽管想办法收尾。但后续的展开变得越来越困难。 由于主角的实力已经太强大，基本上在现实世界中，他无法遭遇到任何矛盾和冲突，也缺乏上升到动力，地球上的一切东西对他毫无秘密，因此很难有任何惊喜感和剧情的反转呈现——由此导致故事的重心只能放在“群像”上，变成普通人之间的冲突，让读者越来越缺乏代入感。这是一种被动的选择。 尽管我尝试通过第二个修行世界，以主角的视角去展开新的世界。但原本地球中的席谷太过强大，而修行世界的他又变成一步步攀登的故事——这是一种很缺乏趣味的做法，重复一遍“攀登顶峰”不仅是读者不喜欢看，我自己也写得越来越缺乏灵感和趣味。 归根结底，还是我的处理不够好导致的。 ——席谷的天赋，由于设定，是属于预想中T0的，不会受到任何动摇的最高力量。 而这种天赋不需要任何外力支撑，也不受到任何物理条件制约，就导致他的“变强”，没有任何外在动力，也不需要任何心理动机——甚至只需要一觉睡个几百年，就比许多个宇宙累加起来更强大了。 这种情况下，故事只能围绕着席谷创造出来的“群像”展开。 可以说，假如把修行世界的故事，变成席谷投放地球人进去一步步探索，类似这种“第四天灾代理人”的剧情展开，能写得更有趣，给读者的观感也会更合理。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关于《我，地球唯一超能力者》这本书，目前只能暂时停下，之后我会努力复盘，有合适的时机和时间再启动，将第三卷从头到尾进行整体的修改。 另外，为了规避本书的缺乏内生动机，主角开局过于无敌的问题，经过这段时间的思考和修改，我终于开出了一本新书。 书名：《我的人生遍布时间线》 简介： “ 林介有一個奇妙的发现。 每过三天的中午十二点半，他都会有一次与不同时间线上的自己通话的机会。 前几天的自己，过几天的自己，更远未来的自己……甚至是平行时空的自己。 无论是彩票号码，股市涨落，虚拟货币走势……还是世界局势，国际战争，乃至于几百年后的科技成果——对普通人来说渺不可及的“未来”，成为了林介通话中可控的“现在”。 只不过……这个世界，却逐渐异变成了难以想象的模样。 ” 这一次，我要创造一个从普通人开始，在遍布险象和隐秘的世界中，一步步探索的故事。希望能给大家更好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