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总有一款透心凉 奇风山庄是祁家的祖宅,这些祁夫人从京城回来,要在老宅呆一段时间,整修祖屋,还要给祖宗以及祁宏的原配妻子徐氏修坟。 祁夫人四十出头的年纪,长相普通,是一个衣饰考究,眼神冷淡,薄唇无情,看着就那么不好说话的贵妇。 完全看不出来她年青时,爱说爱笑,在前皇后娘娘面前,也十分娇憨。 想着心事,叹口气, “母亲!”儿子祁昀进来了。 看到英俊的一塌糊涂的儿子,她总算是有了点笑容。 结果祁五一张嘴,却说她不爱听的! “母亲,儿子回来,真的不少重要的事。所以……家里的事儿,让四哥多担一些吧?” 这话,他昨天就提了,让她一口回绝了。此刻,他还叨叨个没完,祁夫人脸就沉了下来。 她在祁家过的还不够够儿的么? 抬举庶子?亲生长子都不与自己一条心! “哼,我啊,有你这个宝贝儿子就够了,可没兴趣抬举别人!” “母亲……就给四哥一个机会吧。” “呵!给他机会……”祁夫人冷笑着。 “他姨娘,就是个墙头草!暗地里跟悯秀院儿的那位勾勾搭搭的献殷勤!以为我不知道哪?!这次,要不是死皮赖脸的跟着,你又总劝我,我才不带他回来!” “姨娘是姨娘,四哥是四哥。不是一回事!四哥还想让您操持他的亲事呢!” “他敢得罪正院老太太!?”祁夫人呵呵的笑了。 祁昀有些心酸,母亲是正儿八经嫁进来的,又没做错什么,公婆不重,丈夫不疼,儿子不敬…… “母亲,再怎么说,那是他的祖母。他又能如何呢?” “祖母?呵呵!一个个的失心疯!你和他的祖母在北山上躺着呢!”她一指外头。“那位是你三叔的娘,是祁三祁六几个的祖母!跟你们父子有半两银子关系?!” “母亲!”祁昀也有些无奈,“儿子知道您受了委屈!不过,这么多年了,还不习惯?看透了,也便罢了。您有儿子,还担心什么!” “说的容易……”祁夫人嫌弃的看了一眼儿子,“小小年纪的,你能看透什么?!!我带你回来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见儿子不说话,祁夫人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要跟族里打交道,监管大笔银子的花销,维系各方面的关系!要把这块产业拿在手上!这么多事务,是多好的机会?你正需要历练一番的。凭什么让给他呀?” 祁昀耐心的说:“母亲,儿子有事要出去几天,四哥领着事儿做,对亲事有好处!” “哼,你就别管别人的闲事儿了,他呀,且得看看呢!我心里有数!” “母亲,儿子是这样想的……虽然您不看重,但为了名声,你身边儿,也不能只儿子一个啊!” “呵!我亲生的长子都指不上!还能指望他?!” 祁夫人撇祁昀一眼,矫情的端起茶杯,“你呀,别掏心挖肺的贴补了他,回头,人家就还给你一个透心儿凉!你们祁家门儿啊,就出这不分四六儿的!” “呵呵……母亲,您还不相信儿子吗?将来……您就看着吧!就算扶持了他,他要有什么邪的歪的,照样也能收拾了他!” 祁夫人唉口气,“唉,你的事儿可真多!好吧好吧,这可是你说的……你……” 还没等她说,就有人进来,“夫人,张财两口子回来了!” “这么快!?”祁昀声音带着惊喜。 祁夫人转头看着他,嗬!瞧这眼睛有亮,脸上有光的……显得整个人,就跟太阳刚下山时出来的启明星似的! 不由得心里又犯起酸来…… 哼! 就你这“城府”? 明显的靠不住嘛!也不瞧瞧自个儿的出息!祁家门儿出糊涂虫,谁都不靠谱! 她皱着眉头,心里无比郁闷。 “让他们进来吧!”见母亲发愣不说话,祁昀抢先吩咐了。 祁夫人心里火更旺了,整个祁家,自己就这么一贴心人,还没指望上他,这就又要被抢走了?! 两个打扮的很体面的下人进来行礼,进来一看,五郞也在…… 两个人本来脸色就不好,这时,相互看一眼,低下了头,下跪磕头,“夫人,五爷,奴婢们回来了!” 祁夫人看他们的样子,心里奇怪,“起来吧,你们这脸色是怎么回事?” 张财和媳妇儿站起来,抬头看了看五爷,脸涨得通红,欲言又止。 祁昀别看岁数不大,但极聪明,感觉有事,神色凝重下来。 祁夫人却没当回事,“怎么了呀?!快说啊!” 张财媳妇儿一咬牙:“夫人,奴婢去了秦家,您猜怎么着?秦家,正给秦姑娘定亲呢!” “你说什么?”祁夫人眉头一皱,都没明白…… 祁昀也没出声,他傻了。 张财答:“是啊,夫人,五爷,亲事都定完了!秦家张灯结彩的!定的是……京城长安侯江家的老二江传。” 江传? 认识! 祁五这才喃喃道:“这怎么可能?你们说的是怜月表妹?不是秦家其它的姑娘?” 张财媳妇儿的为难的看着他,“奴婢见到秦夫人了。是她跟奴婢说的……” “杜六儿!你这个贱人!”祁夫人一拍椅圈儿,腕上镯子当的一下碰了,她都不顾,直接开骂了。 祁昀茫然的看看母亲,原本雪白的小脸儿,更白了。 祁夫人骂了几句,还是不太相信,又问:“这怎么会呢?回来之前,才接到她的信的!很正常啊!” 张财说:“夫人,奴才打听了一下,说是那位江公子年前来此地游玩,见过秦姑娘……然后他回去,就前些日子,江家来人提亲,秦家马上同意了,定都走完了!” “那……杜六儿怎么说?” “秦夫人很是客气,问了半天您回来的事。接着,郑重其事的提到了女儿的亲事。咱们两家之前的口头约定,她却提也不提。” 张财家的说:“这不是小事儿,奴婢也不知道夫人您是什么打算,没好多说,就先回来了……” 祁夫人感觉自己跟做梦似的,眨巴着眼睛,想不明白。 她上有公婆,下有孙女,全都丢下不管,离京这么长时间,还这么大仗阵…… 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给儿子定下秦家的秦怜月。 虽然秦家和秦怜月,她都感觉配不上自己儿子。但儿子愿意呀…… 这么多年,她还真没想过不认这门亲。 可这……叫什么事儿啊?! 祁昀木然的坐了一会,轻声问:“……你们,见到秦姑娘了?” “没见着……说是,广源行新来了料子,她,她去选嫁妆了!” 秦姑娘不在家,是张财打听出来的。但说是:“去选嫁妆了”,却是张财老婆自己杜撰的。 早些年,祁五跟秦怜月的曾祖秦大师求学,就住在秦家。张财两口子是崔氏派来,跟在他身边儿的伺候的。 张财家的可见识过这位秦姑娘的!长得清丽妩媚,人又弱不禁风。尤其一双眼睛,纯洁无暇到人见人心疼。 看似毫无主意,总需要别人来帮她,照顾她,替她做主。 可私底下,却是个极为算计的。 秦夫人母女一心想让五郎给她当女婿,所以打小儿就笼着他。 秦家别的姑娘,那可是靠不了五郞的边儿的。 呵,那秦怜月,打小儿就可会了…… 都说不清她是怎么弄的,五郎就被扣住了! 心里眼里,只有她。 而她,动不动的就生气了,要哭不哭的噙着泡泪儿……那个骚样儿哦! 而五郎……为人简单,每每此时,都抓耳挠腮转着圈儿的哄。 夫人体恤五爷少小离家,寄人篱下。怕他受委屈,所以在银钱方面,大方的很。 可是,那些银钱,大多都进了这位秦姑娘的口袋。 首饰料子,玩意儿,琴,连古董花瓶都给买……那时候五郎才多大!?就知道自己节省开销,给秦姑娘花! 张财家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也劝过不少回,结果,五爷非但不听,最后还生自己的气! 祁五愣愣的眼神发直,他与秦姑娘可真谓是青梅竹马,情真意切。 自己回京后,去书信,给银物,没断了联系。 这次,母亲顶着压力回来,就是要给自己和她定亲的! 这一下子,他心凉如冰,难以接受。到底年青,忍不住,噌的站起身,“我要去问她!” 祁夫人本来又气又恼又着急,恨不得冲到秦家,揪着杜六儿的脖领子开骂:当初是谁不要脸的紧追着的?! 可见儿子这么冲动,连忙说:“你站住!” 祁五不听,还往外走。 祁夫人连忙喊:“快把他拦住……” 一阵的鸡飞狗跳…… ------------ 貌美无才拖累人 江城,四季宜人,水旱交通便利,自古繁华。 城北有个白墙灰瓦,具有徽州风格的宅子,宅子的角落的一处小院,住着温家的四姑娘温语。 此刻,院里外静悄悄的,温语坐在凌乱的桌子后头。拿着一片玉,神情专注的看着,不时比比划划。 她已经摸索了好一会儿了…… 半晌,终于拿定了主意,提笔画了起来。 已经盘算好了,所以落笔自信,一气呵成。 然后拿起画纸,对着玉,左看右看的来回欣赏。 嗯,如此,线条拙朴,再配着这块沁色…… 嘿! 搞不好,人家会以为是千年的古玉呢! 那就能小发一笔了…… 她得意的笑起来。 突然,听到一阵的脚步声,分辨出了来人,也没理会。 不大功夫,一个小丫头轻轻的叫了一声:“姑娘!” 掀了细纱门帘进来,看到姑娘在忙,也没敢打扰,在一边收拾起来。 温语没搭话,起笔在另张纸上,写上了需要注意的:哪里要雕的深,哪里要雕刻的浅,哪里还需要打磨一下…… 这样的磨痕,就更有年代感了! 做完这些,拿了根麻绳,将玉石和纸张,捆在一起。掀开旁边的箱子,放了进去。 箱子里,已经有不少的这类东西了。 总算是做完了! 她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就算是旁边的小丫头,都有些脸红了:自家姑娘,怎么这么好看呢? 可温语却在想:在这个家里,做点活可不容易啊! 她站起身,亲自动手收拾桌上的东西。 着重的,把旁边放着的厚厚一本:《玉谱》小心的合上,夹在旁边的一堆杂书里…… 告一个段落,温语才低声问那小丫头:“怎么样?” “回来了!”那小丫头往前凑凑,低声的说:“太太和大姑娘,各自回了房。没去老太太那儿……” 没去?! 那……又没看上?! “大姑娘瞧着,没高兴,也没不高兴。” 温语嗯了一声,“注意着……” 说到这儿,突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传来急急的脚步,“啪”的一下,有人挑了纱帘进来。 来人是个身段苗条的丫头,她进来一看,三等丫头小圆满竟然单独跟自家姑娘在屋里,就是一愣,上来先横了她一眼,转脸儿又堆起笑:“姑娘!香杏儿回来了。” 温语木着脸,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哦。” 表示知道了! 香杏儿细长的眼梢一挑,看着小圆满,“你怎么在这儿?”那声调很不好听。 温语身边,有两个大丫头:香杏儿和香桃儿。 没有二等丫头。 另外还有四个三等的小丫头,眼前这个小圆满就是。 一般来说,三等丫头,只做些打扫、洗衣、端热水、抬饭,甚至倒污物等杂活儿。进主屋来,也只能擦桌子擦地。 姑娘的茶点,物品,都轮不着她们来动,更不能贴身伺候。 所以,这会儿小圆满跟姑娘单独的呆着……是香杏儿不高兴,也不允许的。 “看姑娘写完字,就帮着收拾……在洗笔呢。”小圆满老实的说。 “姑娘的笔,自有我来洗,谁允许你随便进屋的?”香杏儿尖声利气,不依不饶。 上来就夺了小圆满手里的东西,并把她挤到一边儿。 小圆满最会装相儿,很是紧张,扯着自己的衣角。 温语自己收拾着东西,慢吞吞的说,“好啦香杏儿……圆满小,你别吓唬她。你出去吧!”她一看小圆满。 小圆满赶紧行了礼,出去了。 香杏儿不满瞪着小圆满的背影。 “姑娘,香桃儿呢?她不是应该在屋里伺候的吗?” “啊?!香桃?哦,她出去……嗯……”温语似乎是忘了香桃儿出去干什么了。 这是看书看傻了! 真是个傻子! 香杏儿愤愤的想着…… 有点过分利索的干起活来了! 这位香杏儿,是温语母亲宋氏身边儿拨来的,自视甚高。分到这个在温家最不受重视的姑娘屋里,她感觉自己很亏。 再赶上温语性子温吞,好欺负。 放纵的她,经常在这院儿里呼风唤雨的。 “姑娘!您可别这么惯着香桃儿,活儿不干,还总往外跑!” 呵呵,是谁总外跑的?! 温语也不说话,拿起本书,看了起来。 “她就是欺负您好性儿!要是在大姑娘跟前儿,都得打她八回了!”没能去大姑娘温倩身边,是香杏儿心里永远的痛! 温语眼看着书想:你要在我那个完美的大姐姐跟前儿,得挨十六回打了! 眨眼功夫,香杏儿就把笔洗好了,拿到屋门口,向外甩着水。 她干活马虎又慌乱,那水,都甩到门帘上了。 灰色纱帘,立刻染上了几点淡墨…… 嗯,倒是挺好看! 温语苦中作乐! 香杏儿回身,把放在笔架上。砚台盖好了,墨块扔进墨盒。然后,叽里咣啷,风卷残云般一阵折腾,眼见着桌子上就空出一块儿。 “哎……姑娘!”香杏儿忙了一阵,凑了过来,带一脸神秘的笑。 “怎么了?“温语放下书,转脸看她。 眼前的香杏儿,是典型的俏丫头的样子…… 细心的梳着头发,特意修的刘海儿。 耳边的碎发,用筷子缠着卷了卷儿。从耳边贴到脸颊,显得人轻挑又靓丽。 头上,还戴着绢花儿。 白里透红的小脸儿,鼓鼓溜溜的。 两只细长的眼,黑眼珠倍儿亮,眼神儿倍儿灵活。 裙子,在腰的位置,特意往里缝了缝针,显得细细一掐…… 还系着的丝绦,走起路来,在身旁身后,轻轻摇摆。 啧,风情初见…… 唉,这才多大啊就会这套!? “姑娘,您去大姑娘屋里瞧瞧吧?!”香杏儿眨着眼,怂恿着。 “瞧什么?”温语纳闷的说。 “哎哟我的姑娘!今儿,太太不是领着大姑娘去……相亲的么?” “啊?!相亲?!”温四很吃惊。 “哎呀姑娘啊,昨儿,奴婢不是跟您说过的嘛!” “你昨儿……” 温语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说:“哦!可是,你昨天好像是说……” “奴婢是说……”香杏儿嫌温语说话慢,反应慢,抢过话头:“今儿太太要带着大姑娘去相亲。哦,还不是相亲,没这么说!但是……您这么快就忘啦?” 她嫌弃的看看眼前的傻子,接着说:“李夫人回乡,带着一个适婚年纪的公子。请咱们太太去,还带着适龄未婚的姑娘,那不是明摆着?” “那李夫人……就是为了给儿子和我大姐姐相亲,才回来的?” “什么呀!就是去见见嘛,看有没有眼缘儿!啧……”她抬头向上,美好的憧憬着:“李家,是二品大官儿了呢!在京城都数得着的。听说在离皇宫不远的地方,有所大宅子呢!” “哦,你像是说起过,我忘了……” 香杏儿看着反应如此之慢的姑娘,心里一阵的起急:要说自己姑娘的长相,整个江州城都能算第一! 但就空长个好样貌! 性子软弱、不聪明、做事笨、记性还不好! 整天知道看书写字儿的…… 可真论本事,连大姑娘的一半儿都赶不上! 这些先不说……还又懒又没眼色!都不知道去讨好老太太和太太! 这家里家外的,就没人看重她…… 倒连累了自己,什么好事儿都轮不上! 真是倒霉! ------------ 感叹世事无完美 温语捧着书看,却一点也不影响香杏儿激动的分享。 “姑娘,大姑娘的事儿要是成了。那可就是嫁进二品官员的家了啊!” 满脸满眼的羡慕。 “哦,那是很厉害!比大伯还厉害……” 香杏儿赶紧点头:“所以啊,您不去问问成没成?” “这个……这种事儿,都没明说,我这么去问……不大好吧?!”温语吞吞吐吐的说。 “当妹妹的,关心姐姐,有什么不好的啊!”香杏儿起急。 “可我……还是不知道怎么问。要不……等祖母说吧!” “那……那也好。”香杏儿看实在劝不动她,只得罢了,却又有些不耐烦起来,“香桃这个死丫头,还不回来!姑娘,回头您要狠罚她才是!” 温语不急不忙的:“嗯……”了一声。 “姑娘,云想茶会马上要到了,您做什么点心,想好了没有哪?”香杏儿又想件事。 “就桂花糕吧!” “啊?!”虽然不算意外,但香杏儿还是吃惊,“又是桂花糕?!您不能回回做这个啊!” “哦,那就……那就浆米糕。” “……”米糕,也放桂花,这有什么区别? 哦,区别一个是面,一个是米?可是味儿一样一样的啊! 香杏儿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上自家姑娘。 温语看她这表情,还吃惊呢:“怎么了?挺好吃的呀!” “姑娘!” 香杏儿的脾气终于上来了,“……您不能总做桂花糕啊!一点新意也没有。不说大姑娘,比起其它几位姑娘,也差的太远了呀!更何况,您总垫底儿……老太太和太太,肯定会罚您的呀!” “哦,也是哈!那……要不我再翻翻书?”温语一脸为难的模样。 “……”无可救药! 香杏儿也冷了积极向上的心。 “奴婢去厨房瞧瞧有什么新鲜的材料没,回来跟您说说,您再合计一下?” 温语放下书,一拍巴掌:“你这个主意好,快去吧!“ 香杏儿嗤笑一下,转身,脚步轻盈的走了。 温语看着她马马虎虎收起来的东西,无奈的摇头一笑。 站起身,亲自动手,把笔按粗细长短重新排列。 钵里洗笔的水倒了,再舀水冲了一下,扣在屋外栏杆上滴水晾干。 又把刚才摞起来的东西,按着自己的习惯码放。 低头看了一眼放着玉石的箱子。 香杏儿粗心大意,好高骛远,在屋里待不住! 这倒真是件好事儿! 自己这点儿秘密,一直没被发现! 否则,还要费神去处置她…… 世事无完美呀! …… 温家这处宅子,是典型的江州园林特色。 讲究精细,曲径通幽。 香杏儿匆匆的园子里走着,脚步轻盈,随着曲廊和石板路,左转右转。穿过月亮门,绕过太湖石盆景,就看到两个丫头坐在树下。 一个在分线,一个在捡芝麻,她们头挨着头,不知道在说什么,低声细气儿的…… 香杏儿赶忙笑着上去说:“香果儿姐姐,在捡芝麻啊!?” “是啊!给姑娘要做的点心准备材料呢。”那丫头回答。 “呀!?这回大姑娘要做什么呀?!”香杏儿问。 “我们姑娘准备了几样,还没确定当日做什么呢!得先把东西准备好了。” 旁边的丫头问:“香杏儿,你家四姑娘做什么呀?” “唉……”香杏儿叹口气,“四姑娘说,要做桂花糕……” 那两丫头一听,“哈哈哈哈!”笑的前仰后合的。 香果儿说:“桂花糕……四姑娘也没吃腻的时候!” “你也别这样说,四姑娘的桂花糕,那可是世间顶顶好的桂花糕!”香李儿说。 两个丫头脸上带着轻视。 这位四姑娘,从有这‘云想茶会’开始,就在做桂花糕,真材实料的…… 开始,味道平庸,样子难看。 现在,味儿是相当不错了,样子也有改进。 但是……一点新意也没有。 “唉……”香杏儿叹口气:“我刚跟姑娘说,要不换个花样,结果姑娘说,那就做浆米糕……” 那也是放桂花……能有什么区别? 那两个丫头笑的更欢了。 “就服四姑娘的认真,数年如一日呢!” 香杏儿也撇了撇嘴,“唉,只能是随姑娘的意了。要不然,做不成,还要着急,到时再睡不好……就罪过了!” 香果儿一副了然的样子。 香杏儿到底忍不住,悄悄的问:“上午的事儿……怎么样了?” 香字头的丫头,都是主母宋氏给几个女儿的大丫头。同一波学规矩,年纪也差不多。 香李儿悄声说:“到底是京城来的大家公子,啧!那个气度,真是好!穿戴的,比咱们大公子都讲究。真是……平生未见!” 香杏儿听了,眼睛都亮了。 香果儿说:“身量高高的,挺白净。只是……大姑娘没点头。”小姑娘说起这事儿,脸都通红了。 “啊?!这都没点头?!”香杏儿吃惊了。 “姑娘家嘛!总要矜持些,哪有上赶着答应的?咱们家大姑娘,怎么可能那么不安稳?”香李儿嫌弃的看着香杏儿。 “哦,对对,姐姐说的是!” “嗯,那位公子举止优雅。说话的腔调哦……可真是好听呀!那位夫人,高贵大方,首饰好极了!待人也很和气。” “就说是身份越高的,待人越和气呢!哪像是那位……看人都鼻子尖朝天的!“ 本地有严位夫人,是京城一个郡王府的庶女。平日里目中无人,生下的女儿,跟自家姑娘也总是对着干。 “不是说李家在京城也很是显赫吗?为什么要在江州找啊?京城不是到处贵女么?”香杏儿想不明白,仔细的打听着。 “原坪,可也是那位公子家长辈的发家地呢!到现在,还有人家祖宅和产业呢!” “咱们江州姑娘也不差啊!大姑娘这样的,在京城,也难找!” “那是!这要是真成了……得嫁到京城了吧?!“香杏儿问。 “那是肯定!!”香果儿得意起来。 香杏儿心里起了急,京城,谁不想去啊! 姑娘身边的丫头,就像眼前的香李儿,香果儿,肯定也是要跟着小姐嫁走的。 到时,说不得……就有好前程呢! 而自己跟的四姑娘,是姐妹里最没出息的! 怕的是……老太太和太太,在她的亲事上不用心,糊弄着嫁到一个小门户人家儿。 要真是那样儿……自己可何去何从? 这人比人真是…… 一时间,不由得又怪起自家姑娘来。 香果儿一副很有经验的模样,“咱们这样人家的亲事,且谈呢!一回两回的,可定不下来。” “姐姐说的对!”香杏儿赶紧说。 “你们姑娘在屋里做什么?”香李儿好奇的问。寻常园子里,可看不到这位四姑娘。 总在自己院儿里呆着,也不去其它姐妹院里喝茶说话儿…… 自家姑娘对这个妹妹的事儿,一直是格外关注的。所以,她们不时的也要打探一下消息。 “在屋里写字儿呢!”香杏儿没好气儿的说。 “噗……你们姑娘呀,天天的看书、写字、画画!可到真亮本事的时候,连我们姑娘的一半儿都没有。” 香杏儿点头,“跟大姑娘当然是没得比了。” 香果儿心里想,四姑娘的样貌无可挑剔。只是人傻的很! 看来,真是世事无完美呀! ------------ 祖母实属不容易 几个丫头在那里交头接耳,八卦的热闹。 屋里的温语并不知道,也不关心。 她在暗暗寻思着:大姐温倩的亲事,真可谓是百里挑一,挑了这大半年了! 很多看起来不错的,她也都给拒了。 这位李公子,就是她盼望能嫁进去的高门啊!怎么也不点头呢? 真是太遗憾了,天知道,她有多盼望温倩嫁出去! 越快越好! 正想着,她的另一个大丫头香桃儿回来了。 “姑娘!” “回来了?!怎么样?”温语一下子来了精神,可没了寻常懒散和迷糊。 “这个……”香桃儿先往院子里看了看,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银票。 温四接过来看了看,一百二十两。 嗯,不错!很不错! “老爷让给您的。说人家很满意,让您有空时,再多做些!” 多做些?哪有那么容易啊!做起来费时费力不说,还得躲着人。 但她也没多说,站起身走到旁边书架前,抽出一个铁盒子。 这个盒子很寻常,并且就在明处随意的放着,无丝毫遮掩。 不仔细看发现不了,盒子上有个精巧的暗锁。 她一伸手,就从旁边大堆的杂物中,取出一把怪模样的钥匙,把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的躺着若干银票。 把这张银票放过去,锁好了,再把盒子放回原处。 心里都踏实了很多! 真是啊,银子比亲情都让她感觉安稳! 嘴角满足的笑意,让香桃儿看花了眼:自家姑娘,长的可真好看呀! “你再见到父亲,跟他说,玉样已经定好了。让他找机会拉走……” 话刚说一半儿,院子门口有了动静,香桃儿赶紧迎出去,原来是老太太身边的小丫头来了。 “香桃儿姐姐,四姑娘在屋里么?” “小环妹妹呀,我们姑娘在呢!快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就来通个信儿,老太太吩咐姑娘们去一趟!” “哎!好咧!”香桃儿回身,拿了几块糖,递给小丫头,并把她送出去了。 什么事儿现在让去? 温语对着镜子看了看,得收拾一下,不然会挨说的! …… 在温语高祖那一代,曾经到京城为官,只可惜没风光多少年……温语的祖父,莫名的搅进了一桩案子里,为了捞他,温家的全部家当几乎都填了进去。 可还没等审出结果,他就在牢里发急病死了。 当时,温语的曾祖母还在,但见家中人财两空,悲愤、激动之下,也没了。 那时候,祖母刚生完三叔,就成了寡妇,没了长辈,还带着三个幼年儿子。也是晕头转向了的。 虽然后来祖父并未定罪,祖母也没受到牵连。 但一个没有多少家产的寡妇,带着三个幼子,想京城立足,实属不易。 祖母也算有魄力,干脆回了老家。 想着好好培养儿子,以谋后定! 回来后,才发现老宅多年没主人居住,要修的地方很多,一时还搬不进来。 只能先在外租房住……那几年,确实不容易。 好在,大伯温正很争气,学业好,顺利的中了秀才,却到了要定亲的年龄了。 但那时,家里银钱不多,还要供三个孩子读书。实实给他定不了什么好人家儿…… 祖母善于谋算,给大伯定了门亲。结果,还没等成亲呢,一场风寒,那个身子原本就孱弱的未婚妻死了。 大伯对外宣称:十分敬重未婚妻,一心学问,立志中了进士再成亲。 这一下,得了好名声不说,还可以名正言顺的晚婚了。 然后…… 祖母病了,四处求医问药都不好,还是长临一个富裕的商户……宋家,献出一味祖传宝药。 才好了…… 温家为了感恩,让二儿子温宣,也就是自己父亲,娶了宋家的女儿宋如珍为妻。 当时,虽然商人的地位算不得太低,但官家和书香门第与之通婚,还是会被人笑的。 如温家这样的书香门第,要考学入仕的!就算是当家男人不在了,也断没有娶宋家女的道理! 宋家祖传良药救了温老太太的命,就是很有力的联姻理由! 呵…… 温语一边走,一边看着这所算不得富丽堂皇,却很有几分雅致的园子。 温家的财产,在京城救祖父时,就几乎霍霍光了。 大伯是长子,书读的又好,绝不可能让他娶商家女自贬身价,影响将来的前程! 三叔温文身子弱,拿不出手。 就只能用长得英俊的父亲,来为温家牺牲了! 什么病重献药……托辞而已。 温家真正要的,是母亲宋氏丰厚的嫁妆,还有宋家的生意网! 等大伯如期中了进士时,家里日子已经好过很多,于是他娶了胡家的小姐为妻。 胡家主枝十分厉害,有了这个关系网,再加上宋家的财产支持,大伯的官运很是顺畅。 温家有今天的日子过,得说是和祖母的算计分不开的!细想想,也真是不容易。 让温家重返京城,是祖母心心念念的…… 走这一路,温语的表情都很悠闲,等到了主院门口,自然的收敛了,摆出一副迷糊木讷的表情。 进了主院儿,发现家里除温倩之外的几个姑娘,都在祖母房前的廊下坐着。 廊下有木桌、藤椅,放着茶和点心。 穿绿衣的是二姐温圆。拿着绷子,似在绣花。 米色衫子的是三姐温意,拿着把美人图纱扇轻摇。 哦,还有一身蓝衣在看书的,是五妹温澜。 粉衣的,是六妹温六儿,正躲在窗户下头偷听里面人说话。 走过去才发现,除了温澜看认真书。其他人,都在竖着耳朵听着屋里人说话。 一见她来了,温六就过来拉着她,低声说:“祖母,大伯母,母亲还有三婶儿,正在里头说大姐姐的事儿呢!” 声音虽然不高,但眉目灵动,显得兴奋已极! 呵呵,自己这个亲妹子,长相和性子,都像极了母亲,像极了宋家人。 就没有她不打听的事儿,就没她不利用的时机…… 温语却只慢慢的点头,安静的坐下了。 雕花窗开着,门也开着,能清楚听到母亲宋氏的大嗓门…… ------------ 老太太和众媳妇 “哎哟母亲,李公子那个做派哟,真是……啧啧。整个江州城,也没见过同样儿的!”这是母亲宋氏在说话。 声音响亮,速度又快。边说边笑…… 温老太太端坐主位,温和的说:“李家是大族,别说在江州,就是在京城,也是属得着的。祖父辈官做得稳当,子弟也都正派!” “可不是?!那李夫人,瞧着就与咱们接触的人家儿不同。您说说咱们倩儿,怎么就这么拧巴呢?非说人家李公子长的不好! 男人嘛,长得端正就好了,要那么好看,又有什么用呢?” 宋氏心里起急,不停的报怨着,她是真的看上这个李公子了。 温老太太却在心里想,怎么没用?!当初,就是温宣生得好!提及亲事的时候,你争着抢着嫁进来的! 看着眼前这个表情丰富,大嗓音兼速度快,还连比带划的……浅薄不安稳的二儿媳妇。 再看看旁边那位端庄稳重的大儿媳妇儿…… 唉,家世不同,培养出来的姑娘也不同啊! 宋氏嫁进温家时,已经十七了,性子和思维已经形成,就算自己有心培养,也没纠正过来! 但温老太太不悔。 人嘛,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 “母亲,您一会儿,一定要说说倩儿。这么好的条件,要是错过了,真不知道到哪儿再去给她找了!” “你也别急,这种事儿急不得。” 胡氏笑道:“母亲,媳妇儿也打听了一下,李家,在京城的口碑很好。李公子又是嫡子,身上有功名。这不容易的!只是……弟妹……“她转向宋氏,”这事儿确实不能急!就算同意,也得讲究方法。” 她是很赞成这门亲的,要是能成,对温家,对自己儿女,那是相当有好处的。 宋氏却没听胡氏说什么,自顾自的着着急。 而门外坐着的二姑娘温圆,心里也在着急,用针频繁的扎着绣品:这门亲,大姐姐不想要,她想要啊! 她是温正的庶女,只比温倩小几个月!也到了要说亲的时候了。 接下来,江州有不少盛事呢,温倩要定了人家儿…… 温家,就该推出自己了呢! 否则,有那个霸道的嫡长女挡在头里,底下的喝汤都得看她脸色!! 宋氏仍然追着老太太说:“母亲,您一会儿再劝劝她吧!她就听您的。” 胡氏看自己跟宋氏说话,她都没听到!打心里看不上:这粗俗毛糙的劲儿…… 上午去相看的时候,大家都没明说,就是去见个面儿,交际一番……所以,就算老太太劝通了温倩,又能如何? 最终,也得是李家看中温倩,主动上门儿提亲不是?! 唉,温倩这丫头,平日里老太太惯着,宋氏宠着,都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长的再好,才艺再高……她爹不行啊! 要不是借着自己丈夫的名头,人家都不会跟她见面儿的?! 哼! 宋氏不知道胡氏想什么,还在那儿叨叨:“母亲,虽说倩儿的人才,在这江州是首屈一指的。但是,人家这位公子,也不弱啊!配她,妥妥的!正所谓郎才女貌呀! 要是再错过去……那可真不知道要找什么人家儿了。而且,要是让别人知道了,都会说倩儿太过挑剔呢! 那对温家可没好处。您可要替她拿个主意呀!” 自己这个娘,真是执着极了……温语心里好笑。 不过……这话倒也没错! 温倩的亲事寻了大半年,拒绝了不少人家儿!挑剔的名声要是传出去,再想找好的可不容易! 如果……将来找的还不如以前的,那可就真成了江州的笑话了,对下面的几个妹妹,也没好处! 温老太太终于点头:“得了,一会儿我问问她!倩儿是咱们家长女,她嫁好了,下头几个,就安稳多了!” “就是嘛!挑了这几个月,这个是最合心意的!”宋氏松了一口气。 大家话告一个段落了。 温老太太跟旁边的人点头,一个婆子出来,喊廊下坐着的姑娘:“姑娘们进来吧!” 几个姑娘刚站起身,那边儿,两个丫头陪着一名少女走了过来。 原来是温家大小姐到了! 温倩端着大小姐的姿态,盈盈而来。穿着桔红色皱香罗裙,下面绣花缎鞋。 走起来,上身不动,下面脚步细碎而稳。 唉,确实美呀!温语不由又感叹一句。 温倩走到几个妹妹前站住了…… 几个妹妹向她行礼,“大姐姐!” “嗯!”她轻声的嗯了一下。 温语感觉,这位大姐姐,特意的打量了一下自己。 眼神挑剔而刻意…… 唉,一会儿,自己有没有事儿,端得看这位长姐的心情了。 这是常态,温语心中毫无波澜。 “怎么不进去,都坐在这儿?“温倩拿着上位者的姿态,轻声的问。 温六亲昵的挤过去,抱着温倩的一只胳膊:“祖母,大伯母,还有母亲,一直在里头说话儿呢!刚叫进去……” “哦,那走吧!”温倩当仁不让的走在前头。 屋里主位坐着一个银发老太太。 头发虽然全白了,但脸上,还真没什么皱纹。 细腻紧绷的脸配上一头白发,若不是眼神里随时透露出谋算,还真算得上个优雅知性的老太太。 穿着棕色府绸褂子,黑色百褶裙,黑缎面鞋。 头上简单两只白玉簪子加两只雕花银簪,两只东珠耳钉,腕子上戴只白玉镯子。 素雅又利索,有种低调的富贵之气。 而且,坐姿笔直,挺胸收下巴,整个人带有几分强势。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温家大太太胡氏。 她个子不高,瘦长脸儿,极为寻常的眉目,长相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要说出众的,就算她的气质了……坐姿,表情,言谈举止,一看就是经过多年的培养和熏陶的。 一身藏蓝色底紫暗纹菊花绸衫,紫色马面裙。头上戴着珐琅钗,很符合身份。 而温老太太左手边坐着的,就是温语的母亲,二太太宋氏了。 宋氏年轻时,长得还不错。但她生了五个孩子,又上了点年纪。在吃的方面挑嘴又不节制…… 以至于现在,没腰身,一脸的莹莹油光。 尤其,还喜欢穿艳丽华贵的衣裳,戴贵重首饰,化的妆也浓…… 原本就比大嫂胡氏大几岁,现在坐在一起……真跟两代人似的。 如今天,没重要事儿,也没来客人,她仍穿着一身蜀锦……头上还插着五彩宝石头面,腕子和手指上,零乱的戴着镯子和戒指。 虽然件件都是好物件儿,但愣让她戴出了廉价之感…… 温语不用细看,也能感觉到母亲的身子正在微微动个不停,颇有些坐立难安。 那是相当的激动! 旁边,还有三太太康氏。 温文身子不好,定不到什么好亲。康氏出身一般,长相……骨架大却极瘦,颧骨高,还真有点命苦寡妇相儿。 在温家守寡多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平日里穿的,比老太太都要老气要土气。 她只生了一个姑娘,没儿子,心里没底。就感觉自己寄人篱下,前程无望,事事都矮人一头。 每天就是一副怨天尤人悲苦表情。 温倩带着几个姑娘进来,一起给祖母等长辈行礼。 温老太太脸上带笑,但精明的眼神儿,又显现出来,挨个的打量着几个姑娘…… ------------ 温家女儿个个娇 “都坐下吧!” 这群孙女儿,温老太太看着养眼,露出慈祥的微笑。 温倩带头坐下,带着笑意,没说话。 温家六个姑娘,真是个个都生的好看。 而且,都是好吃、好喝、好穿戴,请先生、供女学,教规矩,严格按大家小姐那般富养出来的。 六个姑娘的年龄相差二三岁,这两年,要集中说婆家了。 温老太太虽然在心里是绝对的重男轻女! 但对这些姑娘们的期待,并不比对男子低。 经过多年精心培养,在江州提起来温家女儿,别人都会赞一声:“好颜色,好教养!” 现在,正在相亲的温倩,就是姐妹中最为出挑儿的一个。 一头浓发,漂亮的脑门儿,鸭蛋脸儿,大眼睛,端庄的口鼻,长相上挑不出任何毛病!加上性子强势,做事果断,才艺好,最是靓丽抓人眼! 老二温圆,是温正的庶女。细腰圆臀,粉腮杏眼。整个人,清丽灵巧。平日喜欢浅色衣裳,弹得一手好琴,很有些风雅之意! 老三温意,是三儿子的独女,长脸儿,长眼,稍挑着眼角,皮肤细腻,长脖颈。气韵独特,写诗作画,很有才气! 温家女孩子里,老太太最看重的是温倩,最疼的是温意。 老四温语…… 温老太太扫了一个坐在最角落的四孙女儿,脸上和心里,都带着不满。 这丫头明明长的最好,性子却是最笨拙木讷! 才艺平平不说,连长辈的眉眼高低也不太会看! 真是……不聪明吧?还不肯用功! ……看看这衣裳穿的! 回头,还要跟老二媳妇说说,她这也十五了,正是要劲儿的时候!别总对她不闻不问的! 老五温澜,是大儿子的嫡长女,长方脸,眼睛不大,但整个轮廓让人看着很顺眼。性格内敛,很有些书华之气,典型的胡家风范! 温六温欢,长的像宋氏,小圆脸儿,红脸蛋儿。圆圆的眼睛,特别有神采。一笑两酒窝,很是甜美。 但缺点也挺明显……说起话来连比带划,眉飞色舞的,不够安稳。 唉,老太太心里摇头:随了宋氏了……还得用力板板! 当初,她决定让温宣与宋家联姻,虽说对温宣的前程有一定影响,但也不算过分。可是温宣性子格外清高,认为……唉,自暴自弃,跟自己隔着心! 但她有什么法子?就是因为这一步走的对,才让温家迅速的衣食无忧,才让温正考学谋职顺利,直至现在撑起了家门。 宋氏为温家生了二男三女,打理家产也是把好手。该给有的体面,温老太太一点也不含糊。 只是这会儿……温老太太看完众孙女,转眼看宋氏…… 她坐在那里拧啊扭啊的不安稳! 太闹心了,说了她多少回,也不见改…… 唉! 不想了! 这几个孙女儿,要是都能结门好亲,那温家,可就又上台阶了! 祖母看几个孙女的表情……很像是看家中即将出栏的猪崽儿,个个肥美,待价而沽……温语苦笑着。 而宋氏,确实是坐立不安的,尤其看到温倩那不慌不忙的劲儿,急的都控制不住自己了。 她一着急,有时就不管不顾,会做出不合时宜的事儿。 比如现在:“倩儿!”她激动得尖声叫道…… “刚才,母亲把事情经过都跟你祖母说了,你大伯母也听到了!大家都认为李公子真的很不错!你再仔细想想,可别一口拒了,好不好嘛?! 你祖母经多见广,她老人家要是说好,肯定就错不了!千万别再错过去了啊……” 她头上的发钗在微微颤动,嘴皮子一张一合…… 看来是真着急了! 否则,这样的话题,怕老太太着恼,是不敢当着几个姑娘的面儿说的! 老太太没恼! 嗯,看来,这位李公子……确实不错! 温语心中明了…… 温倩不急不慌,也不害羞,矜持的拢拢袖子,脸上带着恰好的微粉,柔声的说:“母亲,您……您别急呀!” “怎么能不急呢!”宋氏激动得都快站起来了。 “之前相看了那么多个,你都摇头!虽说他们个个也都不错,但在这位李公子面前,还真就都不算什么了!好女儿……这回,你可要认真些,不能再当儿戏了!知道吗?啊?!” 胡氏本来端坐在一边,并不想掺和此事。但听着弟妹喋喋不休,再看几个姑娘,脸都红了。终于忍不下去了,轻声说:“弟妹别急,一会儿,让母亲与倩儿仔细的说!” 她心里瞧不起宋氏,到底是商家女出身,瞧这做派! 再着急,这话也不能当着众多女儿家说呀? 可惜自己……书香大家女,却沦落到要跟这样的人做妯娌! 宋氏却没当回事,一甩帕子:“哎呀大嫂!咱们家的姑娘,年龄相仿。这一两年的,都面临说亲事了。提前听听,只有她们的好处!” 胡氏转头看婆母。 温老太太表情柔和,并未阻止宋氏。 看来……婆母也是有此意。 只得在心中暗叹一声:婆母之前经历过苦难,看似沉稳大气。其实,内心总有些患得患失的,凡事都要与温家有利,不免显得急切了…… 家里的规矩,有用时就拿出来用。 对前程形成阻碍了,就扔到一边! 连样子都不装! 温倩却仍旧笑着,不慌不忙:“好!母亲,一会儿,女儿听祖母说!您就别急了。” 说完,她眼睛往妹妹中一扫,最后定格在温语身上。 只见自己那个四妹,好像在走神儿,也不知道想什么呢…… 另外几个妹妹,都是好奇又害羞的表情,连平日里的学究温澜,小脸儿都粉粉的! 而温语却脸上无异样,无丝毫羡慕! 温倩的心里,不由的开始较上了劲儿……“祖母!“ 温倩望向老太太,转移了话题。 “过几天,就要轮到咱们家做云想茶会了。这些日子,倩儿调试了几种点心。今天,才最后定下来!” 一听她这样说,在场的几个姑娘都十分关注。 温倩这顿了一下,才淡然一笑,“这回,倩儿准备做栗子千层酥。馅料调了三种味儿,都很不错,所以……有些拿不定主意。祖母啊,这回要不是您当主评,倩儿都想让您帮着选了!” 温老太太一听,笑了,眼角细细皱纹加深,“祖母即使帮你选了……到时,也不会偏私你的!有比你做得好的,该怎么就怎么!再者说了……你也不需要别人偏私呀!” 啧,这相互捧夸的,真是到位! 温语又在心里暗笑。 温倩得意的表情,都掩饰不住了,但她仍然嗔怪道:“别说祖母从没偏私过倩儿!不压制着倩儿,愣把奖给别人,倩儿就要去天法寺烧高香了呢!” 她脸上摆着不高兴,嘴角却勾了起来…… 温老太太指着她笑:“你这个促狭鬼!” ------------ 她就是个出气筒 温倩所说的“云想茶会”,是由温家老太太,在温倩满十二岁的时候牵头办的。 就是未定亲的闺中女子,带着亲手做的糕点聚在一起,然后根据色、香、味,选出头三名,颁奖。 开始是一年办四期,后改为一年两期。 两期都进入了前三名的,还会有额外的嘉奖。 最早,参与的范围不大,就是亲戚和体己人家儿。 后来,名声越来越响,参与的人也多了。 姑娘的做点心,也更讲究了。而且,参与的人家儿层次也更高了。 最后,竟然变成这方圆几百里,非常出名的一项社交活动。 外嫁的女儿,如果曾在云想茶会上进过前三,那可真是……名声都好听的多呢! 一场茶会办完了,会抽签选下一个举办的人家儿。 过几天,又轮到温家来办了。 温倩是温家嫡长女,打小儿争强好胜,做什么事都特别用心。 所以,几乎每次都能进前三。甚至拿第一,也是实至名归。 可时间长了……你总拿第一,别人会没兴致了呀。 尤其,还要照顾各方面的关系……说不得,还真是要压制她。 她的抱怨,并不只是玩笑! 在座的温家女,别管真假,都凑着趣儿的笑了起来。 屋里气氛,快乐又祥和。 温老太太满脸是笑的打量着温倩:“倩儿,祖母知道你做点心,想法新奇,手工娴熟。每做一种都特别出众,只是……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乐子。如果你总拿头一名,大家参与的兴致就没了呀! 就如前两回,你放手让钱家和胡家拿了头筹,大家就都很快乐嘛!明白大局……能争,又懂得谦让,这才是温家的好姑娘呢!” “祖母夸奖倩儿,倩儿都不好意思了呢!这个茶会,本就是祖母您一手创办起来的!当然,就要以您的想法和需要为第一! 倩儿是温家女儿,一行一动,都要以温家的利益为重,要给祖母您……捧场呢!” 嗯……听听这话,祖母肯定高兴! 怪不得长姐得重视呢! 温语心里,都快笑出声儿了。 温老太太欣慰的点着头。 旁边的宋氏,更是一副很以温倩为傲的模样:“倩儿确实是嫡长女的风范!” 这话,胡氏听着不顺耳。 她虽然嫁的是温家长子,但因为丈夫是死了之前的未婚妻,又中了进士,才与她定的亲。 所以,按年龄,她比二弟妹宋氏,还小了好几岁呢。 现在的温家,是靠她丈夫支撑门庭。 但温家的嫡长孙和嫡长孙女儿,都出自二房! 家里的中馈是自己管,但温家的产业却是宋氏以及宋氏的娘家在打理。 长房和二房,属于分庭抗争的局面。 以胡氏的出身,却与商家出身的宋氏平起平坐,心里是相当的不平衡的。而温家的产业不在自己手里……老太太这么抬举二房,将来更是麻烦。 二姑娘温圆也不爱听,在心中冷笑着:谁说都是温倩让的? 钱家的那道猫儿酥,样子新鲜,味道好! 胡家的绿豆糕,软糯香甜,口感细腻,形态漂亮,上面还放了金箔呢! 都是相当出色的好吧?! 当时,温倩虽然也跟着夸赞,但一家姐妹……我还不清楚她么?脸上假笑着,心里肯定是嫉妒又不服输。 哼,她就没不如人的时候! 温三太太康氏,丈夫早逝,年青守寡,只生了一个女儿,娘家还不顶用。 无时无刻不在心里发虚…… 现在,她坐在一边儿,插不上话,也知趣儿的不插话。 但看着如骄阳般灿烂的温倩,再看看旁边清秀又安静的女儿温意,很是心疼。 并且为女儿感到不平! 老太太总说疼温意,但实打实的照顾,却也没多多少! 宋氏一天天的颐指气使,说话做事从不顾忌别人感受,但凡她的,就都是好的……不就是有几个银子么? 有什么了不起?! 温倩却不关心伯母婶婶是如何想的,而是又看了一眼温语。 温语余光看到……暗叹:不好,又来了! 果然,就听温倩说:“温家提供给我们姐妹锦衣玉食。做为姑娘家,一行一动,为温家争光添彩,那是本分!可是……四妹,我怎么听说,这回你还要做桂花糕?” 一听桂花糕三个字,温老太太和三位温家太太都皱起了眉头。 不约而同的想:怎么又是桂花糕? 温语暗笑:如果我说随随便便就能做出七八种好吃好看的点心,你会高兴吗温倩!? 但这只是她心念一转…… 不能说…… 她所能做的,只是仿佛刚明白大姐姐在说她似的…… 抬起头,眼神有些迷茫,还愣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在说她做的桂花糕…… 悄咪咪的看了一眼温倩,还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心里却叹倒霉,以往,桂花糕是最安全的,怎么这回还挑上毛病了? 相亲不顺,又拿我当出气筒了!? 宋氏第一个发难了,同是亲生女儿,但她的态度可谓天壤之别,尖声尖气的说:“温语,你也差不多的!这个桂花糕……你自己说说,做了多少回了?真是笨得要死!” 温老太太嫌宋氏说的难听,不满的看了她一眼,但并未阻止。 温语紧张的捏着帕子,红了脸,蚊子般的声音吭叽:“嗯……那……女儿再回去想想。” 可惜,没人听她说话。 胡氏接了话:“语儿,你还真要多用些心思!这些日子,你五妹……还有你二姐,一直在操持这件事。每个人,点心也得试了七八种吧?!” 康氏也终于有机会搭了腔,她柔弱的说:“母亲,前几天,意儿跟何大娘学了两道点心,媳妇儿尝着,很是味儿!” 哟,三婶儿也来踩我了…… ……这些日子,大家都不言不语的,没人提茶会这事儿…… 敢情,都暗自较劲儿呢! 记得前两年,大家还都在凑在一起研究呢……现在…… 唉,姑娘大了,心思到底是多了! 温语并不知道,这些日子,家里几个姑娘不但在暗自摆弄点心,还要去侦查别人做了什么呢? 只不过,没人跑她这来偷看而已……没人把她当对手,也没人认为她这里有什么可以借鉴的。 唉!都那么努力向上,就是我,自甘……没出息! 温语紧张的攥着帕子。 缩着脖子低着头,一幅不知所措的样子。 温老太太少见的不耐烦了,四丫头这做派,这能力,真是连个庶女都赶不上! 白瞎了一副好相貌!! 但看到三个媳妇儿都在数落她,就缓了口气说:“语儿,桂花糕,今年就别做了。你要是不知道做什么,让你母亲也去请云大娘来,好歹教你一道。” 宋氏更是不耐烦了:“温语,听到你祖母说的了没?又不是要开桂花糕店……你就算做出个花儿来,又有什么用!?“ 桂花糕店? 温语垂下的眼睛里,倒有一丝惊喜。 不如今年,收些好桂花。让陈大柱在京城的铺子边上找找。有没有小店…… 陈大柱的媳妇儿玉玲儿,手很是灵巧。我把方子给她,开个店,只做桂花糕,没准儿……真能打名气来呢! “大家在说你,你耳朵聋了?!”宋氏看温语不说话在发愣,一拍椅子扶手,发上了脾气。 温倩在那里笑,带着嘲弄之意。 温语抬起眼,看着眼前一群人,个个对她不满! 能让她们团结一致,倒也难得。 她温顺的点头:“语儿知道啦!这两天,就赶紧琢磨一个新的。” 这个回答温老太太极不满意,认为温语没诚意加烂泥扶不上墙。 忍了忍……还是没发火,耐心说:“你也知道,这个茶会,是咱们家起的头儿。弄成现在的规模,实属不易。 可是花了不少心思,不少银钱的。这件事,对于温家,尤其是对于你们这些闺中女儿,是有极大的好处的。 再者说,这事儿有什么难的?只要用心,就不会错!” “是。祖母!语儿明白了!“温语站起来应着。 温老太太说:“行了,你们都去玩儿吧!倩姐儿,你留一下。 ------------ 小心翼翼谋生存 大家给温老太太行礼,往外走。 到了院门口,宋氏一回头,见温语连出个门都慢慢腾腾的,就又来了火气:“温语,你在那儿磨蹭什么?“ 温语走快两步出院,宋氏还一脸的嫌弃的说:”还不赶紧去厨上瞧瞧?新买了不少食料,你仔细看看,说不得就有主意了。这次茶会,你要再弄的不像样,可别怪我罚你!” “是,母亲。“温语蚊子般的应声。 宋氏白她一眼,“你们几个也去瞧瞧吧!小六,你也要用心,知道吗?” 说完,转身就走了。 温欢笑嘻嘻的挤到温语身边,低声说:“大姐姐点心做的好,可也别挤兑的咱们没路走啊!四姐姐,要妹妹帮你瞧瞧吗?” “我心里,还一点儿谱都没有呢!先去厨上瞧瞧,不行,再去找云大娘,唉……好难呐!” “嘻嘻,不如一会儿,你直接去大姐姐屋子里要个方子!?她不是说,这次准备了好几种吗?反正也只做一样!” “那不行吧,大姐姐下期还要做呢!”温语摇头。 “哎呀,大姐姐的事儿要是定下来,下回她都不参加了呢。” “哦……“温四点点头。但停了下又说:“可是,我不敢去找她要!” “瞧你的胆子呀!亲姐妹,怕什么的?” 看温语还是摇头,温六扮个鬼脸,拉着温五往后走。 等几个姐妹都出了院,温语眼光一扫,发现温圆没跟着出来,但是院子里也不见人影儿。 嘿嘿,说不得……温语余光看了一眼祖母的屋子……又跑到后头去偷听了吧? 旁边儿,康氏在拉着温意咬耳朵:“你也跟她们去厨上瞧瞧……” 温三顺从的点头应了,要走。 但康氏还是不肯松手,凑在她耳边说:“要是有喜欢的,就先拿回来。不然给温倩看到,就都拿走了。哼!她用不着的,也不让别人用……“ 温意担心别的姐妹听到,赶紧轻应了一声。 康氏平日里装的低调,不争不抢,但其实,她的心思特别多,暗自打听,无中生有,夸大其辞,在心里沤够了,再扯着温意发泄。 有时,温意感觉自己快被折磨疯了! 温语看到康氏紧紧的扯着温意咬耳朵,温意一脸的挣扎无奈。有心叫温意一声儿,可转念一想,别多事! 吃的亏还不够吗? 她愣愣的跟着温六而去。 康氏看她们都走了,才放开温意。 温意感觉胳膊都被母亲拉疼了。 几个姑娘去到厨房,案子上放着不少材料,各种干果,果脯,葡萄干,江米,黄米,芝麻。蜂蜜,梅子酱,林林总总一大堆。 还有几种可以用在点心里的染料。 大家一样样的看,能吃的还都尝了尝,都不出声,各自盘算。 温六又凑在温语的身边嘀咕上了:“听说这位李公子,是李夫人最小的儿子,最疼他了……大姐可真是,到底想找什么样儿的啊!” 温意不动声色的靠了过来,关于温倩的亲事,她也想知道的多些。 最近母亲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亲事,顽强的认为,她的人才最好,但条件最差,所以温老太太不会向着她…… “大姐姐可能不舍得离开江州吧?母亲说要是嫁过去,就要去京城了呢。”温语慢吞吞的说,家里的任何事,她从来都是抹稀泥,不说任何引起歧义的话。 “京城还不好?!本朝京都,天子脚下……那些繁华,哪是江州可比的?!”温澜听到她们说的,也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她的外祖父一家,早已经迁去了京城。 十岁时,曾跟随母亲去京城为外祖父贺寿…… 那是相当的开眼界的! 之后,跟表姐妹的书信一直没断过,对京城很是向往。 “我舍不得大姐姐离开!”温语无可无不可的说了一句。 温意一笑,看着温语说:“是啊,大姐姐最疼你了!今儿要不是她提醒……八成你又会做桂花糕。要是在茶会上别人笑你,让二伯母知道了……呵呵。” 这个傻子,刚才要是不温倩挑唆,几个长辈会一致斥责你? 换作自己,羞也羞死了! 可这个厚脸皮的…… 温意一看温语,“……”哟,这还吃上了!看来她喜欢葡萄干,用个小碗洗了,吃的津津有味。 温语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才笑着说:“你们不要小瞧桂花糕呀!做起来也不简单,讲究多着呢!” 如何发面?多热的水…… 用多少糖?多了太甜,少了没味儿。 用多少桂花?多了闹香,少了没味儿。 揉面多久,什么火?蒸多长? 桂花哪里的最好,怎么加工的最好看最香? 讲究多着咧!我做的,比桂香春的好吃百倍! 不过,今儿倒是真提醒了我…… 完事回到自己的小院儿,温语感叹虽然又小又偏,却是一个让自己安心的地方。 温倩挑事儿,让老太太和母亲训斥自己……从小到大,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而且,她可不光是挑动别人……自己也会下黑手的。 想到此,温语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额头…… 浓密的头发遮盖着一个小疤。 那是小时候,温倩打的! 姐姐动手打妹妹,还打出了血…… 祖母和母亲,也只是随意给她上了点药。 对温倩,别说罚了,说都没说她一句! 那时候,自己还小,看不明白事儿,委屈的很,哭了老半天! 给自己心里留下的阴影,到现在都没过去。 她知道,当时温倩是冲着脸来的,自己下意识的缩脖低头躲,才伤到了额头…… 温倩,是不愿意自己长的比她好……还不单单是自己,所有温家女儿,各方面都不能强过她! 也还不单单是温家! 温语看着院墙,相像着外头的热闹…… 那件事以后,自己的心思变得比别人都细,所以,亲眼看到,温倩推人下水…… 时机掌握之好,真是让人佩服不已。 出了那么大事儿,竟然没人怀疑她!那时,温倩才十三岁。 这也是自己从不靠近、不招惹她的原因。 这些年要不是自己小心谨慎,装傻充愣,这样的疤,或者就会落在脸上……走在湖边,说不定就掉了下去。 真到那时,又能如何? 盼望祖母能说动温倩,赶紧嫁进李家吧! 她嫁了,自己就自由了。 回到屋里,香桃儿迎接上来,“姑娘!” “香杏儿呢?”看了看,屋里又没有那个丫头。 “出去了,说是家里有点事儿。” “嗯,赶紧把纸和墨备好……” 温语净了手,点了小炉,倒上了栀子花露,一时间,整个屋子,香气怡人…… 坐在那里,闭上眼,定了定神,做了数次长呼吸,清掉脑子的杂念。 再睁开眼时,眼神清明,精神一爽。 桌上的东西已经备好了。 搓搓两手:“好了,干活了!” ------------ 各自盘算为前程 温老太太,正在跟温倩说话:“若论家世,李家是目前所找的,最好的人家儿。以他的家世,在这个年龄就能拿到秀才功名……就说明,他是个聪明上进的!有家里的依托,前程有什么愁的?” 温倩默默的听着。 温老太太继续说:“咱们家……你大伯不出意外,至多三年,也能进京了。温家离京多年,原来的关系,也都淡漠了不少。再回去捡起来,并不容易啊。 你若嫁到李家,就凭你的本事,二年时间,必定站住了脚!到时,还要你,帮着温家,走出一片新天地呢!” 温倩只同祖母的说法,拨直了脖子。 自己这个嫡长女的价值,就是体现在这儿的! “你跟祖母说说,是怎么想的?” 温倩理性而沉稳:“祖母,李家的家世是不错。只是,李公子是李夫人的幼子,上面,光亲哥哥就两个!还有堂兄弟。就算是长辈疼他,可家里的资源和财产,他能占上的,到底有限。” 这话属实,温老太太也认同。 “现在,他虽然是秀才,有了功名,但靠这个博前程,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多半儿,还是要走家里的路子。恐怕高度也是有限的。而且……长相实在是乏善可陈……” 她害羞的撅着嘴,低了头。 温老太太听此言,倒是笑了,“嗯……你说的前头两样,倒也确实是存在的。只是……丫头,你要想啊,咱们家与李家,差距也确实是存在的。 如果他是长子,多半儿也不会在咱们这样的人家儿里寻亲事。” 温倩心里怄得慌,不服气:温家家世是比不得李家,但凭我还补不过来么? 整个江州,论长相,论才艺,舍我其谁? 宫里娘娘,又有几个出身豪门的? 很多时候,就得靠自己的! 温老太太没注意她的表情,而是接着说:“你挑剔李公子的长相,这可就不对了!男人,有本事,有家世,才最重要!长得端正为最佳,好看有什么用? 反而更惹是非!再者说,李公子的风度,又哪是江州少年能比的?!祖母想着,最好别错过去。” “祖母您说的是!”温倩点头。 但她仍心有不甘,“祖母,反正两家没说破,也不用给回信儿。要不……咱们再等等?过些日子,天法寺金身落成典礼,会来不少人。听说,从京城也回来不少呢!到时……” 她其实,更想进入功勋人家儿,天生门楣就高。 只可惜,江州此地很少。而家里,给不了她进京的支撑。 “嗯,你想的很是周全!“温老太太看着她,心里满意。 温圆躲在后头好一会儿了,听到此处,心中暗恨! 温倩这个贱人,嫡长女了不起啊!挑起没完没了…… 这么好的人家儿,她还不愿意,却又盯上天法寺金身法典了…… 真是气死人了! 这么个光彩照人的嫡长女挡在前头,谁还能看到我? 也不能什么事儿都尽着她啊!就不给别人活路了么? 老太太真是糊涂了……纵得她没个样子! 温圆恨恨的从旁门儿退了出去,心灰意冷的回了姨娘的小院。 她姨娘,正在屋里做花生糖。见她进来,就笑道:“姑娘回来了?这糖刚做好,快来尝尝!今儿这个,姨娘是冰糖和麦芽糖混着做的,各自多少,都记在这儿了,要是好吃,姑娘就做这个。” 温圆无精打采的走过来,捏了一块扔嘴里,眼睛一亮,看了看形状,“口感到真是不错!比昨儿的味好!” “嗯,姨娘想着,要不要再放点桂花……” “噗!”温圆一下子笑了。 “怎么了?”刘姨娘问她。 “刚才,温倩故意在老太太面前说起温语,说她这回还要做桂花糕。结果,祖母和大太太和二太太,把四妹一顿的说!连三太太都跟着插话了,给温语紧张的,都快坐不住了……” “这位四姑娘啊,就是个木头美人儿!一点机灵劲儿也没有。记得……小时候,挺聪明的呀。怎么越长越回去了!?” “哼!温倩最了不起!” 温圆也不像人前表现的那样温柔,而是一副尖酸的样子,呸了一口,“那是她亲妹子,却见不得温语好,总挑事儿,不止一回了!要真是感觉温四儿做桂花糕不好,私下提醒一下不行么?她手里那么方子,给自家妹妹一个不行么?哼……再没比她自私的了!” 刘姨娘也点头,“确实!一点提点自己妹妹的意识都没有!对外人,倒比对自家妹子好!” “对外人好?!那也得是她用的着的!要不然就是拼命讨好她的!你看她严依,一见脸儿就较劲! 哦……这回,人家要做栗子千层呢!” 她语气酸溜溜的,这个想法,倒是新颖,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方子…… “姨娘……温倩的亲事,没定下来。” “啊?!还不成么?不是说挺好的人家儿吗?” “哼!眼高于顶呗!没准儿,人家觉得自己配得龙子凤孙呢!” “她要真能配的,也是好事儿啊!能给几个妹妹趟趟道儿!就怕她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呢!” 姨娘也十分的刻薄。 “只是……”姨娘心疼的看着温二:“她这回不成,真是碍事儿了!” “说的就是啊!”温圆恨恨的说:“过几天的云想茶会,还有天法寺金身典礼……她又会在前头挡着!” 一般的来说,定了亲的姑娘,就算来参加茶会,也不会再往上递自己做的点心了。 要把机会让给还没定亲的姑娘们。 “这个贱人!” 两个人在这里骂。 …… 那边温倩回了房。 坐在妆镜前,打量着自己。多好看的女子啊! 昨天去见的李公子,实话说,确实不错。 见到自己,也没像本地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傻小子那样: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 大方又端正,眼神不飘,一看就是教养好,还见过世面的。 骨子里有种说不出的骄傲劲儿…… 可是,也有不满意的地方,就是刚跟老太太说的那两样,是家中幼子,长的还不大好…… 如果没有更好的,他也成。 但现在就定下来……心有不甘哪! …… 这么一会儿功夫,温语已经抄好了三本经书。 由于太过专注,太过用力,后背和额头,都冒出了汗。 今儿就差不多了吧?! 她放下笔,揉了揉手…… 抄经书,也真是项累活啊! 首先得全神贯注,否则…… 她拿起厚重的竹纹纸,这纸老贵了!写错一笔,就废一张,那该多心疼啊! 其次,写字还是力气活,气要运好,要顶住。 一松劲儿,手一软,字就不成形了。 她把三本从重到尾的检查一遍。 心里盘算着:顶多后天,就要开始装订了。 ……这回,可是自己动了半天脑筋,才设计出来的东西。 嗯……应该有个好价钱的。她用干净纸,仔细的的包了起来。 院门那儿传来声音,是香桃在问:“香杏儿,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要你管?!你……这儿弄什么呢?”香杏儿恼生生的说。 “姑娘让我把桂花收起来。“香桃儿也没计较香杏儿的态度。 “姑娘呢?” “姑娘在屋里。” 香杏儿掀纱帘进了屋,见自家姑娘正在儿看书。 她连忙笑道:“姑娘!您喝茶么?” “嗯……泡一杯吧。”温语眼皮都没抬,一如平日的表情,随口应着。 香杏儿跑出去半天,本来有些心虚,但见姑娘一点责怪的意思都没有,立刻脆生生的答应:“哎!” 又扭着纤腰,掀帘子出去了。 ------------ 这条财路别断了 今天,宋氏要带着温家姐妹去彩鸾阁做衣裳。 彩鸾阁负责营生的掌柜,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大家都叫她青师傅。 要价不低!但手工好,式样新,剪裁新颖。 宋家虽然在此地也有绣楼,但因大家喜欢青师傅,就改在彩鸾阁做衣裳了。 三年前,温语有个相好的小姐妹,要随父亲外迁。她想送件分别礼,看中了青师傅的绣技。亲自画了画,委托青师傅做。没想到,青师傅一下子喜欢上了温语的画的花样儿。 两个人也算因画结缘。 从那以后,青师傅会委托温语设计一些花样子,并支付一定的费用。 温语设计的盖头,江州地区讲究人家儿嫁姑娘,都要置办一块儿的。 这一晃,两个人合作三年了。 温语赚了些银子,并受此启发,开始跟父亲开始做玉雕,做经书等能赚银子的营生…… 父女俩不显山不露水儿的赚着银子。 口袋里银子多了,父亲温宣的脸上,笑容才多了起来。 临出门,温语又拿了几张花样,对机会拿给青师傅。 等一家人到了彩鸾阁,发现青师傅不在! 一个陌生的男子,自称是新掌柜,姓钱。带着原来给青师傅打下手的王玲师傅,接待了温家人。 宋氏看到是个男子接待,就有点不高兴,问道:“青师傅呢?!” 那钱掌柜点头哈腰的笑着:“温二太太,青师傅今天有其它安排,一时接待不了各位太太小姐。这王师傅,您也熟悉。手艺也是相当不错的,由她来接待,您看可好?” 确实,这个王玲宋氏也熟,就没再说话。 温倩的眼睛,已经在寻摸店里的面料了。 温语却是心念一转,傻乎乎的问:“青师傅是因为我们来,才有事儿的吗?” 宋氏瞪了她一眼,问的这是什么傻话? 温圆也跟着细声慢气儿的说:“四妹说的是啊!我们要来做衣裳,头几天给就了店里消息的!” 她也喜欢青师傅的手艺。 温倩冷冷的说:“彩鸾阁生意做大了,看不上温家这个客户,也是有可能的!” 那钱掌柜赶紧摇手,“不敢不敢,小姐您这么说,钱某可吓死了!温家是彩鸾阁的大主顾。钱某一来,就听东家提到的,哪敢怠慢呢?只是,青师傅……她……身子有点不大方便。” “一会儿有事,一会身子不好!呵!母亲,咱们去浮云轩吧,别打搅人家了!” 温倩绝对不允许别人的轻视。 她转身就要走,钱掌柜的连忙赔罪:“哎哟温大小姐!这样这样……青师傅呢,就在后头歇着呢。我马上让她来伺候太太小姐们,只给点功夫……让她梳妆一下,太太和姑娘们金贵,别让她吓着。” 温语说:“母亲,那咱们等等青师傅,先看面料吧!女儿看着那块姜黄的好看!” 宋氏皱了眉头:“你是什么眼光?那块老气横秋还显气色不好!” 温倩冷笑的看着温语,对掌柜的说,“你让她快点,我们也不是非得在这儿做!” “是,是,是!”那掌柜一溜烟的下去了。 大家热热闹闹的看了半天面料。 过了一会儿,青师傅来了。 温语发现她的脸色确实不好,神情也有些迷茫。 青师傅上先行礼:“温二太太,温姑娘!” 当下,不寒暄,也不解释。上来就开始介绍料子:“这一种面料,是最新的织法,名叫蜀香绉……别看它轻薄,但密度很好……” 她的声音温和,态度温和,落落大方。明明是开店做生意的,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和朋友谈论时下的流行。 把制夏衣的料子介绍完了,又说了两种时下的流行样子。 宋氏和温家姐妹,对衣裳的品味还是相当不错的。七嘴八舌的问了些问题。青师傅也一一解答。 旁边有青师傅的操作间,用来给女客测量,宋氏第一个进去了。 那个钱掌柜,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想凑过去。 温语脸一沉,对王师傅说,“看来,彩鸾阁的规矩,是真改了!” 王管事赶紧过去,跟钱掌柜的低声说了一句。 钱掌柜心有不甘,但也没什么办法,转身走了。 温倩说:“也不知道你们这是要干嘛?依我看,少做两件吧!还不知道出品怎么样了呢!” 王管事赶紧赔着不是,“温大小姐,您放心,师傅还是以前的师傅!不会差的!”并亲自在旁边端茶倒水,说着笑话。 青师傅这是出了什么事儿……温语心里怦怦直跳。这里,可是自己赚银子的渠道之一呢!可别断了。 宋氏量完刚出来,温倩当仁不让的进去了。 康氏也来了,这会儿在旁边看到,脸都红了。 她是守寡之人,平日里那几件寒酸的来回穿,是故意的。没穿过的新衣裳多着呢!今儿来,主要是想帮着温意参谋一下。 可温倩连问都不问自已一句,丝毫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不由得又气又羞。 平日大小不愉快的事,都让她想起来了,越想越多,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不能在外头丢人现眼,只得转过头,装假看料子。 温倩在里面跟青师傅提了这样那样的要求,磨蹭了老半天,根本不想外头还有人等。等她量完了出来,就呆不住了,惦记去千福楼看首饰。 “母亲,咱们先去看首饰吧!让她们先量着,回头去千福楼寻咱们便是。” 这正合宋氏的意,就嘱咐几个姑娘,“我们就先去千福看首饰了。你们量完了,直接去找我们。在三楼,别忘了!出了门儿就进千福,听到没?别到处乱跑!” 温家姐妹,连忙答应了。 宋氏也没理康氏,直接带着温倩走了。 康氏又心碎一地。 旁边的千福首饰楼,是宋家的产业。 宋氏还是这里的大主顾。管事早就在门口等了,见自家姑奶奶来了,点头哈腰的迎接。 宋氏还有点不放心,嘱咐店里的伙计:“你站这儿瞧着温家姑娘,出彩鸾阁的门儿就直接过来,可别让人打扰了!” 彩鸾阁,姑娘们一个个量完,最后一个,是温语。 ------------ 惺惺相惜苦命人 青师傅在门口迎温语,并偷偷往外看了一眼,没人。 她也没说话,回身开柜,里面是她给客人做的衣裳。 从中间摸出一个包袱和一个荷包。 声音低低的,比平时的语速快很多:“整理了一下账目,这是给您的。真是对不住,比约定的少了,实在是拿不出来了……” 温语也没多说,把荷包收起来。轻声说:“这本也不算大事,能给当然好。给不了,也没什么的。原本,我还带了几张过来,是不是也不需要了?” 青师傅点点头。 温语打量了一下,“你是不是真的身子不太好?看气色……” 青师傅苦笑了一下,“是我们老爷,病了。” “……请了大夫没?” “请了。中风了,很厉害,人时清醒时昏迷……”她眼圈一红,摇摇头,“说是,熬不了几天了。” 温语听说过这个老板,姓刘,已经七十多岁了,“他年纪大了。这辈子,也算过得安稳,你不必过分悲伤。自己的身子要紧。” “当年,他救我出苦海。我勤劳辛苦,回报他一生。倒也没多难过……只是……” 青师傅摇摇头,不说了。 温语诚恳的说:“你也知道,我只是一个闺中女儿,但你需要什么帮助就说,我看能不能想想法子。” “家里太太和大爷,对我管着这里,很是不满。有老爷在,他们也不好把我怎么样。如果老爷不在了……” “大不了就还给他们!你没有孩子,谋划再多也无用。有手艺,干活混口饭吃,他们总不至于不容你吧?!” 青师傅却摇摇头,“我的身契,应该是太太拿走了。前段时间老爷感觉身子不好,就想把身契给我……却没找到,是让太太抢先一步拿走了……” 她既然这样做,就没打算放自己走。 温语听了,对青师傅很是同情。 青师傅轻叹一声,“姑娘有所不知道,我一生悲苦,生死早就看淡。苟活这么多年,就是想着,清明十月一,能给他们烧烧纸钱送送寒衣。温姑娘,您看……” 她在案子零布堆里摸出一包东西。 “这是我绣的一些东西,留着也无用,又欠了您银子!如果您喜欢,把这个,给了您抵账吧!” “我是喜欢这些东西的,但抵账倒真不用。你不如把它卖掉,我也可以再帮你凑些银子,自赎自身吧?!” “姑娘,您年轻,不懂人心险恶。恐怕,他们是不会让我这么走的!” 温语感觉自己心里闷得发慌。伸手接过来,放在一边。“那我收下。你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青师傅看着温语,眼里有泪也有感动,突然给她跪下。 温语连忙扶,“你这是做什么?” “求姑娘帮个忙!” “你起来说话,能做到的,我一定帮。” 青师傅起身,从贴身的衣裳里,掏出一个纸包,“这里面有两张银票和一封信,麻烦姑娘按上面的地址送过去。” 温语先就收了起来。“好!这件事,我肯定能做到的。” “不,这是……是那种地方,姑娘自己可不能去。找个可靠的人送去就行。谢谢姑娘!我……” 青师傅突然停了嘴,拿尺子开始给量,“温四姑娘,您长个子了!” 温语明白,是来人了。 她仍旧慢吞吞的说,“是长了。去年的衣裳,都快穿不下了。” “这回再给您放一点吧,说不定还会长。” 王管事在门叫:“温姑娘!?” 温语嗯了一声,“进来吧!” 王管事进来看着她们,眼光闪烁,“温四姑娘选好料子了吗?” “选好了呀!刚才我不是指给你看了?”温语奇怪的看着她。 王管事有些尴尬,“是!是!瞧我这记性!” 她边说,眼睛边四处寻摸,温语用身子挡着刚才的包袱。 王管事没发现异常,又不想走,就搭话:“宋太太去了旁边的首饰楼,让您量完了,去那边寻她们!” 温语直接吃惊的看着她:“王管事,这个我也知道的呀!刚才,我就在外头,太太说的时候,我听着的!还答应了呢!” 温语转头看了看青师傅:“青师傅,你们这儿是怎么了?不想做我家生意就直说!” 那女管事红了个脸,连忙说,“哎哟,怪我怪我!今儿我有点颠三倒四的!您慢慢量,我去洗把脸清醒一下!” 笑着出去了。 她的尺寸,青管事基本都知道,在纸上写好。 温语拿起包袱:“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虽然不知道你之前的悲苦经历。但这么多年,凭本事吃饭,还把这里经营的风生水起。那就说明,你是个有本事又幸运的人! 想必这一回,对于你也不算大事。能扛住,就不要想不开。万一,你又遇到好事儿呢?” “多谢姑娘!我记住了!姑娘长相绝美,头脑聪慧,心地良善,一定能有美好的未来!” 青管事把温语送出来,把包袱交给门口等着的香杏儿,又塞给香杏儿一个漂亮的荷包。 香杏儿接过包袱,没顾得问这是什么,只细细的打量给自己的荷包,真漂亮!还有点重量,想必里面还有打赏。 嘿!幸亏今天是自己跟来的。 一主一仆告别青师傅,到了旁边首饰楼,千福楼伙计一直在门口盯着呢,见她出来,连忙笑着往里迎。 “姑娘是最后一个了吧?!” 温语点点头。 “里面请,姑太太,在三楼雅包呢。” 温语上了三楼,就听到里面热热闹闹的。 宋氏的大嗓门和姑娘们的笑声,还有师傅的推荐和讲解,混成一片。 康氏,跟受气媳妇儿似的站在一边,看温语进来,旁边跟着的香杏儿手里拎着包袱。上来就问:“这包袱里拿的是什么呀?!” 温语心里冷哼,这个三婶,眼皮子浅的可怜。 我这个最不受宠的姑娘,手里拿点东西,她也要问一问! 但凡别人得着点东西,给不给她,都要作妖一番! 就笑着说:“三婶儿,这是管事的给我留的一些彩色布头儿。做鞋面儿和拼荷包用的。您要选两块儿吗?” 宋氏刚好听到,直接就骂温语:“我说你怎么回事?怎么什么破烂儿东西都要啊?!你缺吗?!” 温语低头不说话了。 宋氏看着烦:“也不知道这股小家子气是跟谁学的!?” 康氏听了个面红耳赤,很后悔自己张嘴问。 这话,就像是在骂自己…… 温意站在那里,眼底有一丝愁苦,她知道,母亲肯定又吃心了。 这种场合,真不愿意让她来,不知道什么事,她就会往心里去。 好几天都不会好! 可不让她来吧,又会认为自己嫌弃她…… 心里不由得恨上了温语,偏偏她多事! 宋氏骂完,又投入火热的选择当中。 无疑,今天又是姑娘们的大丰收。 …… 回到家,屋里没人的时候,温语打开那个包袱,里面大大小小,多块绣片。 她一块块的看着,“真是精美啊!” 青师傅最擅长的,是补花。 就是把料子裁成花的样子,补在另外的布上。每朵花,都鼓鼓的,很有立体感,特别生动。 以前青师傅也送过,温语好奇心重,拆开看过,里面放的是丝棉。 她决定自己做做,但无论如何,就是做不好。好不容易对付上,也是形似神不似…… 怎么也不像青师傅做的那么均匀,薄厚随心,并相互呼应,显得那么生动……也不知道技巧在哪里!? 想到以后再也没机会跟青师傅请教了,心里一阵阵的遗憾。 这些绣片,卖给那些识货的,喜欢的。或者,绣楼收了留着做样子…… 也能得不少银子呢! 打开那个荷包,里面有五十两银子。青师傅还欠自己五十两。 不过,这些绣品,可远远的高过这个价了。 可真是个有心人哪! 那封信封着,上面写青许阁……慕如白收。这名字……难道是那种地方? 让谁送去呢?要真是……那种地方,可就麻烦了!被人知道她给这种人送信,呵呵,祖母不打死自己才怪! 想个什么办法呢…… ------------ 对外人好过亲妹 这天,到了温家举办“云想茶会”的日子。 早几天,温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会场在一个带着池塘的院子。里面的石板地都用水冲洗过。院子四周,池塘栏杆上,都摆着鲜花。 池塘里,新添了几条红白锦鲤。 干净整洁中,带着一丝雅致。 温老太太积极而要强,热衷一切能让温家名声好听,家运兴旺的活动。 宋氏娘家是商户,家世低,但财产丰厚。她最爱追求风雅,也不管恰当与否。 所以,要说这场连京城都听说过的盛会,还真是温家这对婆媳办起来的。 刚开始,一年要办四期呢。 慢慢的参加人多了,还有打百多里外来的,一年办四期有点太过劳顿,就改为一年两期。 参与的,都是江州和附近城镇体面人家儿的姑娘。 年满十二岁就可以参与,等定亲了,能来玩乐,但基本上就不会参赛了。 参与的人家,有不少后来都结成亲家了。这个茶会,也兼大家交际相看亲事的功能。 几年办下来,正如温老太太所期待的,不仅给温家带来了好名声,还有收益呢! 最起码的,给了温家女儿非常高的平台。让温倩成为江州数一数二的淑女。 场地最前面有一个长桌子,下面摆了桌子和凳子。 在一侧的房檐下,支着案板和一个个的小灶,有蒸笼,有油锅。需要现场加工的,可以带半成品来这里做。 一大早,温家女儿们就起来了。纷纷在自己院里的小灶上,做着今天要参与比赛的点心。 温老太太本着公平的原则,一般也不会提前看孙女儿们都做了什么。 这个名气打出去了,每回能不能得奖,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了。 吃食基本准备好了,姑娘们就开始打扮自己,收拾停当,由丫头提着篮子,到了前头会场。主人家儿么,肯定要在些等候客人的到来。 今天温家老太太穿戴的隆重,但毕竟是寡居之人,不能太过。梳着油光光的头发,上着玉簪。一身淡棕色马面裙上面绣着同色的暗花。 老太太腕子上的镯子是个稀罕物,又宽又厚,又白又糯。自带一小块黄皮子,竟然天然形成一朵牡丹花样儿…… 当初家难,老太太拼命留下的,一个是祖父的一套箱子,一个是这只玉镯。真是饿着肚子也没肯出手的! 温语偷眼瞧着,心中喜欢……不过她知道是白喜欢! 祖母的东西,给谁也轮不到自己…… 今天,胡家主枝会来人,所以大太太胡氏心里很高兴,特意的打扮了一下。一身蓝色湘绸裙配全套东珠首饰。低调雅致,很符合自己的出身…… 康氏今天也穿得体面了一些,毕竟要给自己女儿做脸。她默默的打量着耀眼的宋氏…… 宋氏一如既往的高调,光芒压过老太太和大嫂,也毫不在意。 橙黄色带光亮的衣料,满头的首饰,真贵,但真说不上好看。就是能突出浑身上下的高级光芒。 脸上的妆容和表情,也浮夸的很,带着一股子浅薄之意。 此刻,她正尖声尖气的嚷嚷着:“你们几个今儿都有点眼力劲儿!上回,把人家刘小姐的披风踩在地上了……说你呢听到没?” 她指着其中一个丫头,“这回再这样,可不是罚银子了!非按着在院子里打板子不可!温家平日里好吃好喝的待你们,用着你们的时候……再给我打马虎眼,可别怪我狠罚!” 胡氏看她那么闹腾,心里微怒,每次有点事儿,宋氏就要跳出来,真是讨厌。 温老太太也闹心,皱了眉毛刚想说话……温倩来了,今儿,她还亲手拎着篮子…… 温倩跟宋氏一样,喜欢鲜艳的颜色,尤其愿意驾驭不好穿的颜色! 比如今天,她就穿着淡紫衫加茄紫百褶裙。 由于她的皮肤白里带粉。所以,愣把深浅紫配的格外有风情。 头上带着紫晶石发钗,手脖上带着几串紫色水晶石。 仿佛一下子成熟了许多,高雅又神秘,大姑娘似的了…… “祖母早安!”她的声音也沉了一些,温和悦耳。 温老太太笑道:“倩儿,今儿你倒是来得早!” “今天咱们家是东道主,孙女儿要代长辈迎接来客,当然不能落后了!” 温老太太看着她直点头,满意的很。 温倩站到老太太身边,先打量几个妹妹,当然了,首先是找温语。 今儿温语穿一身米色织海棠花的衫子,米色裙子,头上只戴着朵珠花。 非常简单,但又不失礼。 站在热闹的人群后面,虽然没有一丝张扬,但那个劲儿……看着就与众不同! 温倩的心态顿时不好了,“四妹,你今儿不会做的还是桂花糕吧?” 温语再能自我调节,到底还是小姑娘,有些烦躁了:这么好的日子,一上来就找我的麻烦。你这是要干嘛啊?! 于是淡笑了一下,慢悠悠的说:“前几天,大姐姐不是说不让我做了吗?” 然后低着眼皮,从香杏儿手里接过自己的小篮子,放在案子上,不说话。 “问你话,就老实回答!推推搪搪的做什么?“温倩见着怂人搂不住火。 “没做桂花糕……”温语老实回答了,就又不出声儿了。 温倩抿着嘴唇,眼神发冷,在发怒的边沿。 温圆却在旁边娇笑:“哎呀!大姐姐别急呀!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嘛?怎么,大姐姐还想给四妹事先评定一下,开开小灶啊!?咱们,可不兴这样的!”她心里不痛快,主动招惹温倩。 温倩有些惊讶,看了温圆一眼。 温六儿也笑着说:“大姐姐是关心四姐姐呢!哦?!毕竟四姐姐一次前三也没进去过……当然了,我也没有!哈哈……” 两个人这么一打岔,倒把温倩弄的不知道怎么好了。轻哼了一声,就去打量今天的布置了。 看了几眼,叫过一个婆子,按她的意思,改动了改动。 温老太太并不反对姐妹之间的斗嘴,谁知道将来要面临什么事儿?先练习练习,省得事到临头自乱阵脚。 打量着眼前的几朵花儿。想着一会儿要来的人家儿…… 温倩的事儿要是定了,就该温圆了。 温圆长的俏丽,温柔灵巧,又识实务。大儿子来信,说给她已经看好了一个…… 徐应,今年二十八岁,去年底刚死了老婆。两榜进士,五品官员,马上就要提四品了,真是前程无限。更何况,此人对大儿子,十分有用! 虽然是去当填房儿的,但依她的庶女身份,嫁给五品官员,也不是容易的事! 然后就是温意和温语…… 三儿子早亡,她心里对温意母女多有体恤。只是……她无父无兄弟,高攀无支撑,对她可没好处。最好是……选一个殷实人家儿,儿郎读书上进的。 再多给些嫁妆,算是给她爹一个交待吧! 又去看温语,那丫头眼观鼻,鼻观心的坐着……好像旁边什么人什么事儿都与她无关。 心里不免有些恨得慌,明明这丫头长得最好的! 却偏偏性子闷,手拙,还不要强!担不起家业,又不会与人相处。唉,最好是有人看中她的样貌,又不计较她蠢笨的。 听说吴王侧妃,前两个月大病一场,快不行了……这样的位子,就适合她! 正胡思乱想着,江太太带着两个女儿,最早到了。 江宛儿和江宁儿是堂姐妹,姐姐十六,妹妹十四。 大家一阵的寒暄,姐儿俩立刻凑到了温倩身边,这俩一直是温倩的跟屁虫。 “倩姐姐今天做什么好吃的了?!” “肯定让人大开眼界!” 温倩脸上的笑,调皮又温和:“今天,还是看咱们宁儿一鸣惊人吧!?” 江宛儿笑道:“她呀!哈哈,她把早餐没吃完的茶鸡蛋拿来了!” 大家一听,都笑起来。 江宁儿却满不在乎:“我好歹拿一样凑数,然后就蹭吃蹭喝!”她还没太脱离婴儿肥,肉嘟嘟的很有几分可爱。 “你呀你呀!回头吃成个小胖猪儿!”温倩还捏捏江宁儿的脸。 温语看着,感觉好笑:对外人好过亲妹妹,这就是祖母认为的聪慧、大方、能干? 又来了两家人,气氛立刻热闹起来。 还没寒暄完,又来了人。一时间,院子里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 佳丽会聚温家门 江州的一个大家,严家,是由严二太太带着女儿和侄女儿来的。 一般这样的场合,都是京城郡王府出身的严大太太来。 而且,今天严家大姑娘还没来。 平日里这对母女是最热衷应酬的。 她们缺席,就有些奇怪了。 胡氏好奇的问。“严大太太和严大姑娘呢?” 严二太太说,“大嫂临时有点急事儿,带着玉凤去了。不过,玉凤做的点心,倒是带来了。一样可以参赛!” 温倩侧耳听到严玉凤没来,心里有些失望。不能当面辗压她,不够带劲儿! 那严玉凤是温倩的死对头。长的挑眉吊眼儿,红嘴白牙,非常漂亮! 而且能说会道,仗着父亲的官职和母亲的出身,最爱拔尖儿。 论人才,温倩比严玉凤要强,但是,拼爹拼娘……却是拼不过的! 所以,温倩除了恨自己,就最恨她了……温语暗笑,当初,自己曾亲眼看到,温倩把严玉凤推下水…… 好在水不深,也没有外男。 虽然衣裳都湿了,还喝了几口水,受了惊吓,却也没有什么更严重的后果。 温倩暗自出了这口恶气,往后与严玉凤的争斗由明转暗。 这两年,年纪大了,虽然她们仍是彼此讨厌,却再也没闹起来。 “温语姐姐!”一个胖姑娘凑过来。 转头一看,是张悦心。 “心妹妹!”温语笑着拉她的小胖手儿…… “姐姐~~好长时间不见了!我可想你了!“ ”嗯,我也想你!“温语声音都温柔了。 ”三哥跟我说,见到四姐姐,就代他问声好儿!”张悦心凑到温语耳边说。 温语心中一暖,她的三哥,又是她的亲大哥,叫张悦成。 温张两家,走的近。小时候,家里的孩子们也是一起玩的。张悦成小时候,也是个小胖子,最喜欢凑在温语身边。 后来长大了,男女有别,见面不易…… 张悦成不管是上学,还是跟着父亲出去,回来,都会有礼物带着温语。 书,玩意儿,吃食。不贵重,但非常精美……看的出来,是用了心的。 这么多年,他的关心和问候,总是伴随着自己。 张家家风开明,张大人性格耿直,做事粗中有细。张太太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张悦心天真纯善,与自己交好。 也曾想过,如果能嫁到这样的人家儿,那后半生,也算是有了稳当的去处。 只是……张家家世跟温家相仿,张悦成天资一般。 呵……以温家的眼光看,利用价值不高,不知道肯不肯结这份姻缘呢! “心妹妹,你三哥哥在做什么呢?”温四低声问。 “语姐姐,你知道三哥考下童生了吧?” “嗯,知道。” “我娘的意思是让他接着考。可我爹说,他不是读书的料,再考下去,也是耽误时间。正好有个不错的差事,打算给我三哥谋划。具体是什么,我可说不清。但我爹说好,就错不了!” “嗯,这样很好!有时,差事谋得好,比考学后谋事的成就也不低!” “哎呀,语姐姐你好聪明呀!我爹爹就是这个意思!” “心妹妹,嗯……说起来……心妹妹,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哥哥帮帮我。” “好呀,什么事?” “是这样的,彩鸾阁你知道吗?” “知道呀,我娘的衣裳都是那里做的!娘不给我做,说要到十五岁,才给我在那儿做呢!” “是,好贵的!哦,里面管事的青师傅,是东家的妾室。也是她,把彩鸾阁从一个小的铺子,做到今天这规模的。” “哦,是这样啊!” “嗯,这个青师傅,是老板买来的。现在那个老板病了,家里的太太和老板的儿子,对青师傅不太好。她的身身契在那太太手里呢!” 张小姑娘眨着眼睛听着。 “青师傅担心,万一这个老板有什么不好,东家太太会卖了她。她放在我这儿放了一封信和一些银子,想托我,交给她的亲戚。但是,我出不得门哪!而且这事儿,我还不想让别人知道!你问问三哥,能不能帮我送一趟!?” “肯定没问题啊!哎呀也没那么麻烦,要是在咱们本地,姐姐交给我,一会儿回家时,我让大伯母和大姐姐陪我去送一趟就好了!” 张小姑娘很热心。 “这个不行,我还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万一不方便呢。让你三哥,或者……让他找你爹爹的手下去就好!只记得,别让你爹爹知道!” “哦哦,好的!我记住啦!那,一会儿你把信给我吧!?” “嗯……你先问一下你三哥,让他方便时,来一趟。我还得跟他交待一下。” “好咧,我知道啦!” 温语问:“心妹妹今天做了什么?” “我做的松子糖!” “呵呵,你是因为自己喜欢吃才做的吧?!” 温倩应付了一圈儿,转眼看到温语正在跟张悦心在说悄悄话,心里冷笑,她可是知道张悦成那小胖子的,打小最喜欢跟在温语身后! 既然这么要好,就让祖母把她嫁到张家去! 这时,胡家来人了。 胡氏赶紧迎出去,来的是胡家四太太。带着两个胡恬和胡新两个女孩儿。 现在胡家掌家人,风流倜傥,多才多金,长相英俊。 当年,多少人为了他痴痴呆呆的。 他成亲多年,没有孩子。 但胡掌门对那个妻子宠爱的要命,丝毫不嫌,为了她,都不肯纳妾留后。 今天这个场合,那位胡夫人,是不会来的。 胡氏把胡四太太接进来,虽然都姓胡,其实早就出了五福的。但相识多年,处的也不错,一路说笑着。 两位胡家姑娘中,胡恬参加过茶会。而胡新,是刚从外地迁回来的,还是第一次来。 她们神情淡淡的,并没有与其它人攀谈的意思。 若论长相,这两位只算清秀。穿的普通,首饰也很简单。但气质……文雅冷傲,与现场的女孩子们,还是不大一样的。 明显的表现出:胡家姑娘,志不在此…… 颇有些来应付差事的样子,对温倩,也同对别人一样! 温倩看在眼里,心中恼怒。 温语边跟张悦心说着话,边观察着,果然看到了温倩的恼羞。而且,发现温倩对胡家女,并没像对别人似的……当场就较个真儿! 而是……转身躲开了。 不由心中暗笑:也有你惹不起的人! 那边一阵喧闹,方夫人来了,除了带着自己的女儿和侄女儿,还带来了一个女孩子,大家都没见过。 所以都安静下来,看着她们。 这个女孩子,比现场的闺秀们,要黑不少,皮肤倒挺细腻,就是有点黑亮黑亮的…… 头发不算多,还有点黄。长个大脑门。 衣裳非常简单,而且款式与本地不同,应该也是外来的。 她两只眼睛乌溜溜的,带着笑意,好奇的看着大家,一点也不怯场。 自然又大方,与在场的女孩子,很是不同。 方夫人给大家介绍:“这是涂指挥使的女儿,涂安远姑娘。她的祖母和我母亲,是表亲。这姑娘打小跟着父母四处上任。这回,是跟着涂指挥在此地短暂停留,不日就进京了!我带她来瞧瞧热闹!” 温老太太笑道:“原来是涂姑娘!欢迎你来!” 涂姑娘笑道:“没打招呼就直接上门儿,老太太勿怪。听姨母说到这个茶会,实在是好奇,跟着来看看开开眼界。” “有新面孔,我们都高兴呢!今儿姑娘也带来了点心?!”温老太太问。 “是呢!平日里,安远也喜欢做些点心。今天也带来一份,和姐妹们交流一下。”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应对自如。 温老太太暗暗赞赏,样子真大方!到底是走的地方多! “涂姑娘,先来跟在座的姑娘们认识一下,说说话儿吧!咱们的茶会还得有一会儿才开!” 涂姑娘行礼应了。 温老太太肯定是推出自己的长孙女儿了,“倩儿!”她招手,温倩上前。 “你带着涂姑娘,认认姑娘们!” “涂姑娘,我是温倩,是温家的长女,徐姑娘随我来吧?!” 温倩大大方方,热情而有礼,十分妥帖的给涂姑娘介绍着现场的姑娘。 涂安远跟每个人,都是一样的笑容,都会客气两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对她什么态度。 这一下,倒显得胡家那两个姑娘,有些矫情了。 ------------ 未婚男多多益善 因为还有人未到,太太们便聚在一起说话。 一个个丝绸衣裳摩挲,头上腕上的首饰闪闪。 手持纱扇手帕,半遮着红唇,吴侬软语,温声轻笑。 好一派富贵悠闲景象…… 可仔细听却是:“你们听说了没?祁家,从京城回来人了?!” “祁家?江北祁家?”有人激动上了。 “是啊,江北祁家。” “啊哟……奇风山庄!北山上,不是祁家祖坟吗?据说是……祁夫人带着……两个儿子,回来修屋修祖坟的!” “哎哟,祁家,江北山上那座城都是他家的。小时候,我跟母亲回外家,坐船都要路过那里。远远望过去,好大的一片哟!“、 ”是啊是啊,记得我母亲指着山上那一片说,喏!这个城都是祁家的!” “祁家当家人,可是多少年没回来过了!” 方夫人的消息总是最多的,“听说祁夫人是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的,其中一个,还是她亲出的小儿子呢!” 关键是,两个儿子都没定亲呢! 温老太太心脏也猛跳了几下,亮着眼睛听八卦。 “两个儿子呀?!都成亲了没?”有人问出了口。 这下,所有的太太,耳朵都竖了起来。 方夫人神秘一笑,“连亲事都没定呢!” “啊?!” 温老太太听到几声惊叫。 可见这个消息极受欢迎了! 江州就那么些人,外头回来的未婚男子,尤其是体面人家儿的,当然多多益善啦! “咦,这些年主人家都没回来过,这回来了……怎么没有宴请哪?!” “听说是……祁伯爷父子,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几次的建议都被圣上驳了。老伯爷还在外执守。祁大将军,前几个月,还被圣上罚在家里反省呢!” “哦,怪不得这样低调。” 窃窃私语之声响起…… “哦?是这样啊!?”有人的热心降了点温。 “难不成,祁家要倒霉了?”有人不肯相信。 “哎呀,无风不起浪!”这位太太嘴上说着,但心里却已经在盘算着怎么才能搭上祁夫人了…… 现场的夫人太太们,各怀心事,一个个的神情激动,脸微红…… 不管别人说什么,耳朵都竖着仔细听。 温老太太心中暗恼,怎么自家竟然没得着信儿呢? 那可是祁家啊! 若不是当初的家主早亡,那应该是进入国公行列的!便是目前这样,也是家大业大,不得了的。 自己真是大意了……一会儿,还要合计一下。 如果温倩能与他家定亲,家世上比李家要好不少呢! 有人知道消息:“祁夫人回来一段时间了。那祖屋和祖坟,去年就开始了修的,恐怕已经接近尾声了吧?!动静儿不小,讲究着呢!” “那是,人家祁家可不差银子!”有人犯着酸。 “是啊,听说,还要做场大的法事呢!” 温老太太心中郁闷,怎么大家都知道这件事儿,就我家不知道呢? 心里有些怪老大老二媳妇:一天天的都干什么呢? “唉呀,快到天法寺千年庆典了,可要回来不少人家的!哎!听说了没?李家也回来人了!” “哦?!上原李家?多早晚的事儿?” “是啊是啊,怎么没听说啊?!” 也有人不知道……温老太太平衡了些。 “就前些日子!也是来参加法会的吧?李夫人……也带了一个儿子呢!” 关键是……也还没定亲! 哎哟,最近这好事儿哦! 夫人太太们又开始小声嗡嗡了…… “听说李公子,还是秀才呢!” “是呢!长得高高大大,气度好着呢!” “是不是也没……” “嗯!” 太太们心底盘算,暗自观察别人……一番争斗,又无形的展开了。 “哎哟,最近回来的人多,这些个高档酒楼,天天的客满!我家大人,天天喝多!”方夫人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她感觉自己说多了。 她也有侄女儿没定亲哪! “还得说咱们这儿,人杰地灵啊!” 体面的未婚郎君,都快快来吧!! 大家细抿着茶水,交换着消息。 温语看着一群夫人和太太们交头接耳,说的两眼放光。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除了适龄未婚的少年郎,还能有什么让她们这般激动呢?! …… 太太们聊得欢,姑娘们也没闲着。 温倩对涂姑娘,只是客套有礼,并未过多过深的攀谈结交,那样太掉价儿了。但周围的几个姑娘,带着好奇,替她向涂姑娘问了少问题,所以也知道了不少。 比如涂安远的父亲,可是走过不少地方的!走到哪一处,都是带着妻子的。涂姑娘与寻常闺秀不同,真是经过见过的。 身体也不像寻常闺女那么娇柔,见识的人文风景多,说话就格外的大方风趣。 论长相论精致,涂姑娘比温倩差得多。 但论见识论谈吐,温倩可就比不过了 温倩肯定意识到了这个,果断把话题拉了回来。 于是,一群小姑娘们在一起,又说起了平日里大家喜欢的人和事儿。 这个,涂姑娘就不太好插话了。但她一点也不尴尬,而是饶有兴趣的听着。温倩感觉,如果是自己,就做不到这一点。心里又泛了酸意。 这时,又进来十几个人,温语一眼看到最后一个女孩子,就站了起来。 那些人一进来,就笑:“哎哟,你们都到啦?!温倩温倩,你今天真好看!” 然后,大家打着招呼,凑一起说说笑笑。 温语却快速走到最后那个姑娘身边:“芳芳,你来了!?” ------------ 死党姐弟多磨难 “阿语!” 那姑娘看到温语,原本有些阴郁的脸,明朗的笑了起来,伸手来拉,温语感觉她的手有些冰凉。 这姑娘叫颜芳,还有随家外迁的董琳琅,和温语是死党。 “大伯母回了娘家,我就跑了出来。”提起大伯母,颜芳语调里有股冷意。 “小弟呢?”温语关切的问。 “不放心他独自在家,就带着他来了!在外头车上呢……阿语,你能安排一下吗?” “好。你跟我来!” 温语回头看看……大家正热闹,并没人注意她。 就拉着颜芳飞快的往前院走。 父亲温宣今天没出门,家里办茶会,虽然来的都是女眷,但怕万一出什么事儿,他得盯着点。 正悠闲看书写字,就看自己的女儿拉着一个女孩子进来。 “爹!” “阿语,你怎么来了?这是……颜姑娘吧?” “是!” 颜芳赶紧行礼:“温伯伯!” “哎呀,阿芳也是大姑娘了!” “爹爹,阿芳来参加茶会,小弟在车里呢。您能找个地方,让小弟呆一会儿吗!安静些的!” 颜芳说:”麻烦温伯伯了,我想来茶会见见阿语,又不放心弟弟独自在家,就带着来了。“ 温宣知道颜小弟有病,连忙点头,“好安排,就在旁边的小书房吧!里面有书有笔,他可以一个人呆着,我陪他也成。” 颜芳说:“温伯伯倒不用陪他,只让人看着点,别让他出门就好。” “那没问题,我亲自看着!他的吃喝都由我来管,你们就放心吧。” “吃喝也给他带着呢,谢谢温伯伯!” 温宣赶紧安排人开门,弄茶水。 温语和颜芳到了大门口,车就停在外头。 温家的仆妇见温语要出大门,赶紧跟着,光怕有什么闪失。 车帘掀开,颜芳轻声轻气儿的说:“小弟?你不是想见语姐姐吗?她来了呀!你下车吧?!” 车里坐着着个男孩子,看不太清年纪。 但温语知道,他十二岁。 皮肤雪白,细眉细眼,红红的薄嘴唇,长得别提多精致了。 只是……垂着眼睛,不看人,不动,也不说话。 温语笑道:“哎呀,我说怎么早晨喜鹊在叫呢!敢情是小弟要来呀?!快下来!语姐姐做了桂花糕,你要不要吃呀!” 颜小弟手指捏了捏衣裳,不抬眼,不说话。 颜芳上了车:“小弟,走啦!咱们去你语姐姐家做客!你语姐姐做的桂花糕,是你最爱吃的对不对?走,下车啦!” 他呆着不动,颜芳不敢催。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动了…… 颜芳赶忙扶着,温语伸手在车下等着接。 颜小弟不与温语对视,也不伸手,而是愣着,长呼吸,好像在闻味道。 温语也不着急,”小弟今天这衣裳真好看,是姐姐新给你做的吧?“ 杂七杂八的说着…… 又过了一会儿,颜小弟才把手交给温语。 温家仆妇看到,吓得要命,男女有别呀!这要是被老太太看见,不得打人骂人哪! 连忙左右看看,好在没外人。 温语把颜小弟接了下来,还要去扶颜芳,结果她利索的跳了下来。 一落地,就赶忙来扶弟弟。 “走啦!咱们进屋!” 温语说:“小弟,你是不是又长个子啦?比语姐姐高了好多哦!真厉害!” 颜小弟也不说话,但看表情,倒不紧张。 “你今天要是乖,除了桂花糕,还有好吃的给你呢!你要不要乖点?!?” 三个人不紧不慢的往里走。 一进门,看到香桃儿来找温语了。 温语赶紧吩咐:“你回去拿一盘桂花糕,再拿一本我做的佛经画……” 香桃儿听完,赶紧跑回去取东西。 温语和颜芳扶着小弟进了院儿,温宣在主屋门口站着,也没说话,指了指旁边小屋。 颜小弟怕陌生人,怕陌生环境,他怕很多东西…… 所以,一般知根知底儿的人,也不跟他说话。 进了门,温语检查了一下,没有利器,没有容易倒的家具。桌上有茶壶,伸手摸了摸,水也不算太烫。 颜芳看着温语的细心……眼圈就是一红。 温语又赶紧磨了点墨,跟颜小弟说:“小弟,一会儿,语姐姐和你姐姐要去与人比赛!你自己在这儿呆着,可别乱跑。我们要是赢了,就给你买好吃的!听到没?” 颜小弟也不说话,呆呆的坐在那儿。 “这有笔有墨,有纸,一会儿,你给姐姐画朵花好不好?” 颜芳神情哀伤的看着他。 温语低声问:“他身边的人呢!?” 颜芳摇摇头,“一会儿再说。” “那我去向父亲要个可靠的小厮。”出门跟温宣说,温宣让自己的长随把儿子叫了来。低声吩咐,“过一会儿,带他去趟净房。千万不能出大门儿,有事就叫我。” 不一会儿,香桃儿进来,在桌上放了盘桂花糕,还有书,又悄悄的出去了。 温语说:“小弟你看,这是姐姐画的经文故事,很好看的哟,你仔细着,别把糕掉上去弄脏了。你要是喜欢哪,可以照着画一本!” 颜小弟仍旧不出声,但从神态上看,他没拒绝。 颜芳说:“弟弟,姐姐带你出来,你要听话。一会儿,姐姐跟你语姐姐去跟人家比赛!乖乖在这儿等着。好不好?” 颜小弟愣了一会儿,最后竟然轻轻点了一下头。 温语和颜芳相视一笑,踏实了些。 把他单独扔在这儿,他要是不愿意,说不得一会儿就要犯病了…… 颜芳帮弟弟翻着那个画册,”阿语,这是你画的?“ ”嗯,是给天法寺的庆典做的活儿。“ “画的可真好!”颜芳有些爱不释手,“也就是你,总有这么多奇思妙想!” “只要想到了,却也不难!这本,就送给小弟了!” 颜芳高兴了,“多谢你。弟弟,这是语姐姐送给你的,可别弄脏了。” 这时,小吉祥悄悄的溜了来,“姑娘,开始比赛了,赶紧回去吧!” 颜芳又嘱咐了弟弟几句,就和温语出了门。 温语嘱咐门口的小厮,“听着点,有什么不对,赶紧让人去叫我!” 两个姑娘往后面走,温语知道颜芳并不放心,就安慰她,“小弟看起来气色不错!” “嗯……”颜芳闷闷的应了一句。 “怎么样?” “等一会儿空了,我再与你说。” 两个人到了后头,大家已经入座,半年一次的品茶会,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