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欢迎来到小俞养成 漆黑幽长的土路,两边是密密麻麻是一人高的玉米地,蛐蛐声风雨声交织在一起。 二八大杠的老式自行车歪歪斜斜的倒在路边,车把前绑着的手电筒是乡野小路上唯一的光亮。 靠着微弱的亮光,一道瘦弱的身影,踉跄着一瘸一拐扶起了自行车,勉强稳住,一双脚完全浸在泥水中,脚底,小腿不断有鲜血流出,汇入昏黄的泥水。 身影渐行渐远,仿佛与长夜融为一体。 俞非晚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钝刀凌迟,无力感,窒息感接踵而至。 她伸出手,拼命想要扶那个人,明明近在咫尺,又相隔了重重时空。 眼前画面一转,平整松软的土地,就好似刚犁过,天空中时不时有飞鸟成群结队飞过。 风轻雨柔,一切仿佛都是万物复苏的祥和清新。 俞非晚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还是那道瘦弱的身影,无声无息跪在地上,承受着深入骨髓的绝望和哀痛。 越过那道身影,面前是一大一小两个坟包,坟前还有未烧尽的纸钱。 先考俞水山先妣李兰。立碑人,女儿俞萍。 弟俞鹏。立碑人,长姐俞萍。 俞萍,俞萍。 这是她的妈妈 俞非晚的眼泪夺眶而出。 无论是深夜摔伤腿执拗着咬牙撑着仍要回家的人,还是现在面对两个坟墓沉默跪拜的人,都是年轻时候的妈妈。 点点春雨,变得淅淅沥沥。 跪在坟前的身影,上前抱着墓碑,隐忍又绝望的哭着。 嘴唇都咬破流出了血,但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我好像也坚持不下去了。” “救救我吧。” 俞非晚想要抱抱自己的妈妈,但她整个人被一股拉扯力猛的拉走。 “妈妈!” …… 盛夏,风急雨骤,雷霆轰鸣,空气中弥漫着深沉的湿气,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 有一道闪电划破夜空,俞非晚满头大汗,从噩梦中惊醒。 她又一次梦到了年轻时的妈妈在向她求救。 可哪怕是在梦中,她都不能给妈妈一个怀抱。 妈妈离世,已经三年了。 她曾经听妈妈讲述过这些苦难,每一次她都靠在妈妈的肩头,小手紧紧的攥着妈妈的手。 俞非晚眼眶微红,拿起手机,打开了微信聊天页面,密密麻麻都是她发给妈妈的消息。 三年了,她仍习惯在孤单难过的时候,给妈妈发消息聊聊天。 但,发出的消息再也没有回复,拨打出去的视频也再也没有接通。 俞非晚长叹了口气,打开相册。 相册里,妈妈总是头发花白,皱纹明显,遮也遮不住的暮气,就好似从未年轻过。 俞非晚心中酸涩,再也没了睡意。 好奇怪的梦,但又格外的真实。 眼泪一滴滴落在手机屏幕上,模糊了视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已经退出了相机页面,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可爱治愈的小女生图标。 小俞生活。 这一堆应用图标里,似乎并不明显。 俞非晚甚至都不记得什么时候下载过。 元气少女治愈陪伴养成类手游,她也曾经撒娇卖萌拉着妈妈一起玩过,开玩笑称养女儿。 妈妈总是嘴上说着嫌弃,但也总是开开心心的和她窝在沙发上走剧情做搭配。 其实,她看的出来,妈妈喜欢每一个她陪伴在侧的时刻。 想到这里,俞非晚通红的眼睛中满是怀念和眷恋。 她并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年近三十的妈妈在煤灰坡下捡到了她。 自那以后,她们母女相依为命。 妈妈总说,是她救了妈妈,可明明是妈妈在寒冬腊月救下了要冻僵的她。 小俞生活…… 看着那个可爱粉嫩的图标,俞非晚弯弯唇,笑容中又溢出一抹苦涩。 她是小俞,她的妈妈也曾是小俞。 福至心灵,心念所动,俞非晚点开了图标。 缘分吧。 一阵比梦中强烈百倍的拉扯感和眩晕感袭来。 “欢迎来到小俞养成。” “绑定玩家身份成功。” “绑定玩家银行卡成功。” 突兀出现的一连串电子音让她的脑袋越发胀痛。 揉揉太阳穴,入目的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青砖瓦房,房顶还有一层薄薄的未化尽的积雪。 小院里种着一棵高高大大的枣树,东南角还有一小块用篱笆围了起来,里面扑腾着几只咕咕叫的鸡,也不知是在炫耀自己下蛋了还是在控诉这个凛冽的寒冬,烟囱外炊烟袅袅,飘在空中被北风勾勒成一幅舒展的画。 这一幕,让人心安踏实,忍不住眷恋。 她晕乎乎的脑袋,仿佛被这座小院缓缓的治愈。 这是什么情况,这又是什么地方。 不是她熟悉的房间,手里捧着的手机也不见踪影,反而在脑海中多了一个面板。 “小俞生活。”四个字高高的悬在面板最上空。 面板上弹出提示“新手保护期二十四小时,新手保护期内,玩家可选择隐身。” “玩家终极任务,娇养小俞。” 俞非晚顿觉自己要么是还在梦里魇着,要么就是遇到了暂时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事情。 例如,穿进了养成游戏。 手机里突然出现的图标,就是媒介。 “是否选择隐身。” “是否选择隐身。” “是否选择隐身。” 面板上密密麻麻上层叠下层显示着这一句,还伴随着接连不断的叮咚声。 啧,还是个急性子。 “隐身。” 新手福利,不用白不用。 新手保护期只有二十四小时,也就是说她得用这二十四小时解决身份问题。 俞非晚耸动鼻子,隐隐约约像烤红薯的香甜味道。 等等! 烤红薯? 俞非晚左右嗅了嗅,这股甜丝丝香喷喷的味道的确是她面前的房间里飘出来的。 俞非晚抬脚,循着味道轻轻推开门。 吱吖一声,更像是被呼啸的寒风吹开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穿过空旷简陋的正屋,踏入逼仄拥挤的东屋,糊墙的报纸因日复一日的烟熏火燎不可避免变得黑黄,柴火灶里有木柴噼里作响的声音,还伴随着浓郁的烤红薯香。 一大一小两个人围着热气腾腾的火炉,甚至还能清晰的听到吞咽口水的声音。 一个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一个是约莫三四岁的小娃娃。 俞非晚出神的望着小女孩儿头顶浮现的名字。 “俞萍。” 俞萍…… 她妈妈的名字。 竟是她妈妈的名字! ------------ 第二章所求终成真 俞非晚心绪起伏,眼神呆滞涣散。 巧合? 过了很久很久,俞非晚才打起精神。 一旁小男娃儿头顶飘着“俞鹏。” 这是她舅舅的名字。 这一刻,俞非晚宁愿相信她入睡前电闪雷鸣的暴风雨带她穿过了漫长的时间洪流,赐予了她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不是做梦,更不是幻想。 俞非晚的眼眸中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水汽,脚僵直在原地,近乎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拿一根材质不明的棍子在灶膛里拨弄了几下,从烧尽堆着草木灰中翻出一个硕大的黑漆漆的烤红薯。 若不是香甜扑鼻,这烤红薯的品相更像是一只大黑耗子。 有一说一,卖相一般。 俞非晚清楚的看到了那个小娃娃嘴角挂着晶莹的口水。 小女孩儿忍着烫,嘴里呼着气,烤红薯在左右手之间来回替换,将红薯掰成了两段。 而俞非晚也终于看清了小女孩儿的脸。 五官眉眼,都像极了妈妈。 此刻的妈妈,眼睛又圆又亮水润润的,没有皱纹,没有沧桑,没有经历磨难。 真像啊。 俞非晚紧紧的捂住嘴巴,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滑落。 是妈妈吧? 俞非晚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的在小女孩儿脸上抚过,心头的思念就好似在天边炸响的烟花。 小女孩儿黑漆漆沾满灰的手在脸上随意蹭了蹭,白嫩嫩的小脸顿时变成了小花猫。 一块儿白,一块儿黑。 小男孩儿小口啃着烤红薯,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 年龄小,但不影响他觉得好笑。 “总觉得脸痒痒的。” 小女孩儿喃喃道。 声音脆生生的,就好似是盛夏时节落在白瓷盘中的冻青梅子,能驱散所有的烦躁。 这是一种未尝苦难未识险恶的清澈和纯粹。 不同于梦境中的绝望痛苦,也不同于她记忆里的疲惫苍老。 俞非晚看着小女孩儿完好无损的小拇指,颤巍巍的碰了碰。 真好,还在。 俞非晚试探性的触碰,让小女孩儿一惊一乍,手指在毛衣上蹭了蹭,小黑手反倒是白了不少。 “鹏鹏,我身上是不是长虱子了。” 小女孩儿瞬间觉得手中的烤红薯不香了。 虱子啊,太吓人了。 俞非晚缩回手,蹲在小女孩儿身侧,眉眼柔和眷恋。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夜,她之所求,终成真。 她甚至都不敢眨眼,唯恐一切都消失。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风起,丝丝缕缕的雪花再次翩然落下。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时不时响起几声犬吠,屋子内暖黄色的灯泡,是这雪夜唯一的光亮。 而房间内,隔绝了黑暗和寒冷,是一家人的琐碎烟火气。 “你这闺女儿,天这么冷,硬要烧水洗头,都是你惯的。” 一个齐耳短发,看起来精干利索的中年妇女一边试着搪瓷盆里的水温,一边絮絮叨叨。 朴实,爽朗,又稍稍有些泼辣。 水温合适后,中年妇女随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就将小姑娘的毛衣领子往里压了压,确保不会被水打湿。 中年妇女的头顶出现的名字是“李兰。” 墓碑上姥姥的名字。 隔着一扇半截镂空的小木门,外间有个中年男人在乐呵呵的锯木头“萍萍想洗,也不耽误功夫。” “正好多锯些柴,够用。” 盛满笑意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宠溺。 俞非晚甚至都不需要看中年男人头顶的名字。 俞水山。 她姥爷的名字。 妈妈的长相,更像姥爷。 尤其是那双眼睛,遗传了九成。 以前,总听妈妈炫耀,姥爷从来都不曾重男轻女,她比村子里的小姑娘都要幸运。 在那个年代,特别不容易。 “你就惯吧。” 中年女人继续唠叨着,但手上动作却很麻利。 “妈,你看看头发里是不是虱子扎堆儿了。” 小女孩儿忙不迭地提醒。 “下午脸就奇奇怪怪的痒,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一样。” 罪魁祸首俞非晚:…… 她真的只是没忍住,有人信吗? “怎么又长虱子了,你又往狗窝里钻了?” 这个又字,太具灵性了。 中年女人站起身直起腰,往热水中倒进了食醋,然后翻箱倒柜找篦子。 一缕,一缕,仔仔细细的把头发蓖过去。 “再到处乱钻,就把你头发剃了。” “要不,你也去住狗窝。” 狠话不断,但神情在暖黄色灯泡的映射下,不见半分不耐。 仔仔细细又控制着力道蓖了两遍,又换水冲洗头发。 水渍渐渐浸湿了中年女人的袖口。 “好了,自己用毛巾擦擦,然后坐炉子旁边熏干。” 眼前的一幕幕鲜活温馨,俞非晚的脑海中却冒出了梦境里妈妈抱着墓碑绝望低语的画面。 “我好像也坚持不下去了。” “救救我吧。” 她想救救妈妈。 她不仅仅想做温暖妈妈的小棉袄,更想成为保护妈妈的盔甲。 在外间锯木头当柴火烧的中年男人,不对,她应该叫姥爷。 姥爷将锯好的木头收拢整齐,脱下身上满是木屑的用劳动布做的深蓝色外套,搭在一旁的架子上,才回了里屋。 见小女孩儿头发依旧滴着水,沉下脸“萍萍,快过来熏干头发,要不就该头疼了。” 如今,吹风机在千家万户是个极其不起眼的东西,但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有一把吹风机,是件稀罕事。 一般人家,都没有。 毕竟,寻常人家没人愿意花三四个月工资买一个只为吹干头发的小电器。 俞非晚琢磨着,倒也不是不能充值,面板上有商城,有商城意味着可以购买。 但,凭空出现一个吹风机,对于妈妈一家人来说,应该挺吓人的吧。 到时候,可能会以为闹鬼了。 尤其是当着姥姥姥爷的面,也不好糊弄。 于是,俞非晚只能看着小女孩儿坐在火炉前依靠热气烘干头发。 姥姥姥爷,也在各自忙着。 眼看着小女孩儿热气缭绕困意上头,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险些燎了头发。 俞非晚连忙窜过去,伸手点了点小女孩儿的耳朵,冰凉的触感让小女孩儿猛的清醒过来。 ------------ 第三章要去上学了 看着焦枯的发尾,小女孩儿的疑惑已经忘的干干净净,只余后怕。 小女孩儿怯生生的偷瞄了正在忙忙碌碌的爸妈一眼,用剪刀偷偷剪去了焦枯的部分。 她可真是的小机灵鬼。 想着毁尸灭迹,又一不作二不休将剪下来的头发扔进了火炉里。 在挨骂和剪发之间,她选择剪发。 俞非晚看着小女孩儿脸上洋溢着的狡黠明媚的笑容,心中酸涩。 就仿佛有小锤子在一下下轻敲她的心脏。 不过,这种奇怪的胀痛酸涩感并没有持续的机会。 上一秒,她还在心酸难忍。 下一秒,看见姥姥的手出现在妈妈的身后,一把扯了过去,骂骂咧咧,她又没忍住咧着嘴露着大牙笑的灿烂。 这应该就叫掩耳盗铃,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她算不算是帮妈妈躲避了一场小小的危险。 十岁出头的妈妈,眼里万物明朗灿烂,最大的烦恼可能就是吃什么,玩什么,被留堂。 夜越发深了,暖黄色的灯泡熄灭,就连犬吠声都几不可闻,整个天地都安静下来了。 俞非晚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就被强制弹出了房间,如丧家之犬站在大枣树下,雪花簌簌落在肩头。 她理解,这是保护隐私。 但是,她的命也是命啊。 零下十几度的冰天雪地里,冻一晚上会死人的。 有理由怀疑,这个养成游戏是在诱导她充值。 “新手保护期,冻死算谁的?”这是俞非晚最后的倔强。 脑袋里的那个东西,智能的很,能讨价还价的时候就一定要讨价还价。 她还清清楚楚记得,终极任务是娇养小俞。 路漫漫其修远兮,万一养着养着,钱没了,她哭都找不到地方。 “你可以充值,商城物美价廉。” 俞非晚打了个哆嗦,一半是冷的,一半是吓的。 “我还没过新手保护期。” “物价很低的!” “我还没有过新手保护期。” 俞非晚油盐不进,用这一句走遍天下。 对峙在无形的进行着,半晌,面前的雪地上凭空落下一套具有浓烈时代气息的棉袄棉裤还有棉鞋。 终究是羽绒服不配了! 伴随着犬吠声,俞非晚手脚麻利的穿好,将自己裹的严严实实,在院子中找了处背风的角落,垫了些茅草靠墙坐下。 寒冷中,俞非晚的脑子分外灵光。 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新手保护期啊,她得尽快想办法有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娇养小俞,自然得近水楼台先得月啊。 所以,她必须成为家中的一份子。 难不成要在氪金超能力的帮助下变成婴儿被捡回家吗? 不现实! “昨晚是不是进贼了,瞧瞧这地上的脚印。” 院子里兵荒马乱,俞非晚悻悻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亦步亦趋的踩着自家妈妈的脚印走出了青砖瓦房的小院。 这隐身术,有bug。 斑驳的红墙,破败的殿宇,损毁的壁画,倒塌的神像,处处显示这里的香火也曾盛极一时。 到如今,早已荒废。 偏殿之中,有磕磕绊绊的读书声顺着窗户飘出,传入俞非晚的耳中。 显然,废弃的寺庙被征用做学校了。 土墙壁上涂了水泥,然后再在用黑色涂料涂抹,就是黑板。 俞非晚仗着隐身术,大摇大摆的蹲在火炉旁,像个小痞子似的耷拉着眼睛,昏昏欲睡的看着扎着两个长长的麻花辫小女孩儿,在老师严厉目光的注视下,脸涨的红红的,结结巴巴回答不上问题。 “没背?” “半天时间连这几句古诗都记不住?” 一声厉喝,将俞非晚的困意稍稍驱散。 俞非晚表示,她作证,俞萍小姑娘忙着烤红薯找虱子了。 紧接着,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又点了几个同学,毫无疑问,全军覆没。 老师成功的黑了脸,语文课本狠狠的往讲桌上一砸,一手叉腰,另一只手伸出食指“你们一个个的竖起个脑袋是摆设?” “还真是有毅力,坚持每节课都不听,老师的每句话都当耳旁风。” 又是重重的一拍桌子,声音响亮,连佛像上的蜘蛛网都止不住颤了颤了。 “上课蔫了吧唧林黛玉风都吹得倒,下课虎虎生威鲁智深树都能拔起来。” 俞非晚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老师的压迫感,下意识的挺直了背,又将头能压多低就多低,这是刻在骨子里对老师的畏惧。 可,偷偷环视,发现,被吓到的只有她一人。 有点儿丢脸! “老师,老师,林黛玉是谁?”前一秒还在窘迫的俞萍扬起小脸高高举起手。 “就是就是,还有鲁智深。”班里面的其他同学也争先恐后的开口。 俞非晚清清楚楚的看到老师的神情又阴沉又无力。 老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是四大名著里的人物。” 老师心知,说得越多,越混乱。 “名人?” “我们是名人!” 名著里的人等于名人。 教室里就好似炸了锅一样,学生们就好似被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振奋起来。 老师:…… 心累,让她缓缓。 “这课没法儿上了,不学就都别学了。” “不学能退钱吗?”讲台左侧有道稚嫩的声音响起“我奶奶说了上学一点用都没有,浪费时间还浪费钱,还不如早早去学个手艺,实在不行还能帮家里种地。” “镇上赶大集,我还听人说做导弹不如卖茶叶蛋。” 俞非晚顺着声音望去,是个瘦瘦小小的男孩子,眼里满是天真和对未来的期望。 这个年代,小乡村里的村民对教育的认知还没有后来那么清晰。 在绝大多数人眼里,读不读书都无所谓,反正只要有使不完的力气就不会饿死。 会种地,会干活,就能养家糊口,读书又不能当饭吃。 甚至出去闯闯,指不定就能大富大贵。 她也不止一次的听妈妈说起读书时半途而废的遗憾和后悔。 那时候的眼界、认知差、信息差,导致很多人都没能伴随飞速发展的国家一起成长起来。 男孩子一开口,就有不少人附和“交的学费都能买好几斤猪肉了。” ------------ 第四章新身份 听到猪肉,俞非晚清楚地发现俞萍的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更明亮了。 显然,对于年少的妈妈来说,猪肉要比上学的吸引力要大得多。 俞萍虽没有说话,但神情也很是意动。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心中懊恼自己的口不择言,才引出了这个话题。 可是,她也知道自己苦口破心的劝说没有用。 道理,她也掰开了揉碎了讲过很多次,但依旧不能撼动孩子们心中根深蒂固的认知。 学生们的退学情绪高涨,老师只好匆匆的岔开话题“扫雪,都扫雪去。” 回应老师的又是一声更加亢奋的欢呼,一张张稚嫩的小脸上洋溢着最纯粹的笑容。 仿佛只要不学习,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他们都兴高采烈。 老师望着学生们勾肩搭配三三两两离开的背影,又长长叹了口气。 教育,任重道远。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地面上的雪,吹的人刀扎似的生疼。 俞非晚依旧踩着俞萍的小脚印,跟在俞萍身后。 空旷的小角落,俞萍吃力的挥动着比身体还大的扫帚,小手冻得通红,鼻涕泡直冒。 一边扫雪,嘴里还一边念念有词“也不知道鹏鹏怎么样了,奶奶有没有揍他。” “都怪昨晚的贼,上学都忘了戴手套。” 奶奶? 妈妈还有奶奶? 俞非晚咂咂嘴。 不是,她不是那个意思…… 不戴手套跟贼有什么关系? 俞非晚轻哼一声,打开商城。 “手套?” 八角? 这物价真令人羡慕。 看来,电子音所说的物美价廉没骗人。 购买!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她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俞萍看到了雪面上厚厚的干干净净的手套,扔下大扫帚,弯腰捡起,小跑着“老师,老师,我捡到了一副手套。” 俞非晚:…… 好吧,这是拾金不昧,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是她肤浅了。 “我在雪地上捡到一手套,把它交到老师手里边。老师拿着手套,对我把头点。我高兴的说了声,老师再见。” 得到老师夸奖,还被温柔摸了摸头发的俞萍,蹦蹦跳跳,嘴里哼唱着,越发有劲的挥着扫帚。 这么简单的快乐,让俞非晚很是羡慕。 乐极生悲,俞萍左脚踩右脚,脚下一滑,看样子就要摔倒在庙里的大青石上。 这结结实实摔下去,咧着嘴露在外面的大白牙就要不幸牺牲了,以后说话漏风,吃饭漏汤。 俞非晚眼疾手快,揪住了俞萍的领子。 “咦!” 俞萍小声惊呼。 好神奇! 她以为自己马上就要摔个狗吃屎了。 俞萍环顾四周,又摸了摸自己的领子,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然后把帽子往下一扯,头往衣领里一缩,像一只圆圆滚滚的大乌龟。 左脚再一次踩上了右脚,朝地面摔去。 就算没人接住。越不至于摔的太重。 这一刻,俞非晚觉得自己的母语是无语,她终于体会到妈妈每次骂她小兔崽子的心情了。 这才是真正的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俞非晚带着笑叹息一声,再一次拉住了俞萍。 俞萍的小脑袋嗖的一下从衣领里钻出来,眼睛里是如小狐狸般的狡黠,左看看右看看,小声试探着“你是鬼吗?” 俞非晚:很好,她又多了个身份。 “萍萍,萍萍。” 俞非晚戳了戳自家妈妈红彤彤的小脸,决定回应了“我不是鬼,我是仙。” 该忽悠时就忽悠,风风火火闯九州。 年纪小,还天真好骗,好忽悠。 再耽搁下去,就不好忽悠了。 “呀。” 俞萍的小脑袋就跟小陀螺似的来回转“仙也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吗?” 俞非晚一噎,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 嗯,最起码会用成语。 “你听过鬼能进庙吗?”俞非晚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确定没人过来,才接着道。 俞萍咬咬嘴唇,嘟嘟囔囔“奶奶说,庙被砸了后,没人烧香,里面的神仙就跑了,庙就没用了。” “不过,你救了我,那就是仙吧。” “但是,奶奶还说过,寺庙里是菩萨,你为什么是仙啊。” 俞非晚眼睛快速转动,思考怎么狡辩。 她也没料到,年少的妈妈,竟这么话多,好奇心强,胆子也大。 除了相似的五官,一模一样的名字,与她记忆中的妈妈找不到半分相似。 但,这也说明,她的妈妈,拥有一个明媚快乐的年少。 真好! 俞非晚词穷的觉得,这世上唯有这两个朴实的字能表达她心里的感觉。 “你的家也被砸了,吃不饱肚子没地方去,所以才来到这里吗?”俞萍依旧在自顾自说着“那你是什么仙?” “学习仙。”俞非晚脑子一抽,脱口而出。 倒档,重来可以吗? 实在是她见这样娇俏明媚的妈妈,整颗心都在冒泡泡,晕乎乎的。再加上,刚才在教室里的一番见闻,心有感触。 哎,还不如是鬼呢。 “学习仙?”俞萍扁扁嘴,秀气的小眉头一皱,似乎有些犹豫怕伤害到她的自尊心“你是不是饿肚子久了,记性不好了?” “我真的不是在说你笨,我就是觉得你好可怜。” “奶奶说过,管学习考状元的是文曲星,你记好,下次自我介绍别忘了。” 俞非晚:还有什么是太姥姥没说过的。 俞非晚叹了一口气,想到自家妈妈此时对学习的不热衷,决定将错就错。 “对,我就是!” 俞非晚的语气里带上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但是,我已经被淘汰了,没人信奉我,所以我就不能叫文曲星了,只能叫学习仙。” “可能用不了多久,我就如积雪消融一般消失了。” “刚才救你,又耗费了些仙力,可能死的更快了。” “唉,我真的好没用,不像萍萍,小小年纪就这么厉害。” 真茶啊! 俞非晚觉得自己还是多少有些小绿茶的天赋的。 茶不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妈妈心软了。 “就没有办法救你吗?”俞萍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是歉意,声音越发软了,细听之下,还隐隐有些哭腔。 ------------ 第五章萍萍无奇的智商 俞非晚:真罪过,但她就等的是这句话。 “有,只是不知道善良可爱美丽大方的萍萍愿不愿意帮助我啊。” 这话有问题吗? 没问题! 她的妈妈在她心里就是世界上最善良最可爱最美丽最大方的。 俞萍不假思索“我愿意。” “怎么帮?” 俞非晚思考片刻,现编了一个听起来不太离谱又不复杂的故事“其实,我是寄身在你语文书里的,昨天刚被你唤醒。只要你一直把我带在身边,你好好学习,按时完成作业,我就能多活一天。” “你考试成绩优秀的话,就能一点点恢复我的仙力。” “你不吃亏的,我恢复了仙力,也能帮你的。” “你要做我的朋友吗?” 这破话,骗鬼鬼也不听,也就能骗骗她妈妈这个年代单纯朴实信息相对闭塞的小学生了。 要是到她现在所处的时代,幼儿园的小朋友直接向警察叔叔举报诈骗了。 “得好好学习,按时完成作业啊……” 俞萍咂咂嘴,小手握拳,纠结不已“你去别人的书里可以吗?” “我有个堂弟,是大伯家的儿子,特别爱学习,比我小几个月,但是现在都读五年级了。” “比我爱吃肉还爱学习,一直都是第一名,要不我把语文书送给他也行。” 俞非晚脸黑,原来,对学习的厌恶真的可以战胜一切。 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用。 “我不是嫌弃你,主要是我学习不好,还留级。”俞萍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俞非晚酝酿了下情绪,凄婉道“不行的。我是被你唤醒的,天大地大被淘汰的仙就如无根浮萍,没事,如果你不能救我的话,我死了也不会怪你的。” “萍萍,认识你就已经很幸运了。” “什么是浮萍?” “好吃吗?” 短短两句话,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俞非晚还不容易调动起的情绪,散了个七七八八。 “不好吃!” 俞非晚假模假样的又小声呜咽了两声。 “好吧,好吧。”俞萍屈服了。 学习仙,也是仙。 只不过,不是她喜欢的仙。 那么多仙,就非得是学习仙,如果是吃仙,该多好。 “那我以后去哪儿都带着你,尽力好好学习。” “要是,我实在学不会的话,我也会给你烧纸的。” “你放心,奶奶教会我叠元宝了,我叠的可好看了。” 俞非晚眼神复杂,这小语气,是怎么做到这么骄傲的。 她没救了! 她还是觉得可爱的很。 “不过,我是怎么唤醒你的啊。”俞萍捡起扫帚继续扫雪。 “因为你把语文书当垫子放刚掏出来的烤红薯了!” “唉,那烤红薯烫的嘞,都快把我烫的冒烟了。 俞萍:…… 俞萍小眼神一眨一眨,挥舞扫帚越发快了,试图掩饰心虚。 “你人还怪好嘞。” “我拿烤红薯烫你,你还救我。” 扫帚呼呼挥动,俞萍的声音碎在了风雪中。 这句你人还怪好嘞,让俞非晚感受到了熟悉的清澈的愚蠢。 深沉幽怨的钟声响起,在一波又一波的嗡嗡余韵的催促下,俞萍拖着大扫帚唉声叹气的回了教室。 扫雪的时光,是快乐又短暂的。 俞萍看着语文书上黑乎乎的烤红薯印,又想起被自己撕了点火玩的书皮,心虚极了。 “你疼吗?” 俞非晚看着屏幕里俞萍头顶冒出的字,控制着声音凄凄惨惨戚戚“疼。” “但是,能见到萍萍就不疼了。” 弱小的声音,在嘈杂的教室并不显眼,无人注意。 她没有说谎,能以这种形式见到妈妈,她愿意用一生的运气来交换。 戒尺敲击桌子,喧闹止,有一瞬间的鸦雀无声。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将语文书一放,从一旁的斜挎粗布包里掏出了数学课本,激情洋溢地讲解了基本的知识点后,洋洋洒洒在黑板上写下了一列的除法算术题。 没错,不止体育老师能教数学,语文老师也可以。 俞萍咬着铅笔头,心存侥幸。 语文书里的学习仙应该不会强迫她学数学吧…… 身为仙人,应该专一。 但,事实证明,会! 学习仙,残暴专制,还花心,什么科目都想掺和一脚。 俞萍很想告诉学习仙,什么都学只会害了她,专一是一个仙人最好的美德。 只可惜,仙人一声冷哼,她就蔫了。 不讲理! 在其他人又偷偷折起了纸飞机飞来飞去时,俞非晚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俞萍做算术运算。 俞萍哭丧着一张脸,口中不断念叨着被除数等于除数乘商加余数,除数等于被除数除商减余数。 念叨着,念叨着,俞萍就念串了,题做的一塌糊涂,不受控制的打起了哈欠,小脑袋就好似被人砍掉似的耷拉着,上下眼皮难舍难分。 俞非晚点开属性面板,很想给自家妈妈平平无奇的智商栏偷偷加上些数值。 只可惜,她无权操作属性面板。 活生生的人,不是她操纵下的傀儡纸片人。 数值只会因妈妈自身的提升而改变。 俞非晚又是失落又是庆幸。 与平平无奇的智商栏相比,品德那一栏都散发着圣光,而心情那一栏已经跌至负值。 显然,在俞萍心中,数学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别人是偏科,她妈妈这算偏什么? 要品德有品德,要智商有品德? 俞非晚终于理解,她妈妈为什么能那么骄傲自豪又笃定的要叠元宝烧给她了。 嗯,十有八九已经在心里盘算好逢年过节烧多少了。 智商这玩意儿,得她妈妈自己开发啊。 同岁的堂弟,在五年级叱咤风云独领风骚。 她的妈妈在三年级面对有余数的除法题丢盔弃甲。 俞非晚伸手揉了揉俞萍的脑袋,她有的是耐心,可爱的萍萍有的是时间。 曾经台灯下,是妈妈揉着她的头,教她做作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如今,境遇转变,她也很乐意成为妈妈的指路人。 俞非晚揪了揪俞萍的小辫子,把她从打盹儿中唤醒。 压着声音,温和的举例子,声音中的平和耐心温柔一点点抚平了俞萍心中的烦躁和厌恶。 ------------ 第六章神秘的老太太 “老师,老师,我算完了。” 俞萍开开心心的举起小手,蹦蹦跳跳的来到讲台边,双手捧着小本子递给了老师,圆圆的大眼睛变成了一抹小月牙。 一个个小小的对勾,俞萍就好似吃到蜜一样甜。 老师毫不吝啬的夸奖,极大的增加了俞萍的自信心。 数学,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 这还是,她第一次上数学课没有被留堂。 俞萍挎着小布包,一股脑儿将书塞进去,然后猛的反应过来,又连忙将语文书掏出来,轻轻捧着离开了教室。 学习仙说过,会疼的。 回家的路上,俞萍叽叽喳喳说了一路,俞非晚耐心的听着。 “学习仙,你有名字吗?” “有,非晚,俞非晚。”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这个名字,现在多应景。 俞萍惊呼一声“姓俞,你是不是我的老祖先啊,中过状元的。” 俞非晚:牛逼死她啊。 古代有女状元吗?她不清楚。 俞非晚含糊其辞,俞萍却越发笃定,还扬言明年清明节去上坟一定要去祖坟多磕几个头。 在俞非晚走神儿中,熟悉的青砖瓦房,映入眼帘。 隔着院墙,都能听到犬吠声伴随着号啕大哭的声音。 俞萍心下着急,小跑着推开了西堂屋的木门。 “奶奶。” 两间大的屋子,一分为二,最中央生着火炉,一半被布置成了佛堂,贴着各种各样的神佛像,数个香炉中的香还未燃尽。 香案佛台前,是两个大大的蒲团,蒲团上跪着一个年逾七旬的老人家,神情严肃庄重。 一旁的床上,俞鹏在哭嚎着,手中还捏着一把断香。 张瑛瑛 老人的头顶浮现出了名字。 瑛,玉光也。 俞萍在哄哭嚎的俞鹏,而俞非晚在打量这个从未听说过的太姥姥。 嗯,是个精致的老太太。 哪怕衣服洗的发白,但却依旧干干净净,连褶子都很少见。 头发一丝不苟的挽起,用簪子牢牢固定。 背影中,都有刻在骨子里的教养和优雅。 不急不缓的诵完经,老太太又磕了个头,才慢慢起身。 明明是个年逾七十,满脸皱纹,双颊凹陷的老人,可俞非晚却硬生生的脑补出了春暖花开二九年华的少女拈花浅笑的美感。 这一刻,俞非晚真正体会到了岁月从不败美人是何意。 有些人的优雅和气质,犹如美酒,越久越醇厚。 老太太起身,在搪瓷盆中认认真真的洗手,擦干净,又在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碗筷,火炉上的铁锅里是翻滚着的饭。 每一步,都好似被尺子精细的量过。 俞鹏还在抽噎着小声向俞萍告状“奶奶不给我吃糖,奶奶不理我,奶奶不让我出去……” 单单一个上午,仿佛有告不完的状。 俞萍对自己的奶奶也很发怵,不敢多说什么。 威严天成的老太太,谁能不怕。 “告完状,就吃饭。” 老太太的声音平平静静的,就如雪天悄然绽放的白梅。 不细细听,仿佛都注意不到情绪 俞萍和还在不住抽噎的弟弟对视一眼,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奶奶,最终还是选择听奶奶的。 奶奶的拐杖,揍人还是很疼的。 之前,她跟弟弟吃了村头老鳏夫给的糖,奶奶用拐杖狠狠的揍了她和弟弟,爸妈都没拦住,那老鳏夫被打的更惨。 事情的结局就是奶奶换了更结实的拐杖。 俞非晚失笑,这幅乖巧的模样,跟昨日在火堆里翻红薯判若两人。 饭,很简单。 炒过的黄小米,配着面条煮在一起,一人还有一个粗面小馒头。 顽劣活泼的姐弟,大气都不敢出,囫囵吞枣的咽下去。 直到离开西堂屋,俞萍才忍不住松了口气。 奶奶,是她最害怕的人。 “非晚,非晚。” “非晚,给你。” 俞萍从袖子里掏出那个被她突然藏起来的粗面馒头。 “你会疼,肯定也会饿。” 俞非晚的心砰砰的跳着,怯怯的接过馒头,小口小口吞咽着。 只是一个粗面馒头,却带着沁人的清甜。 “萍萍,你知道你奶奶的过去吗?”俞非晚八卦精附体。 俞萍托着下巴,歪着小脑袋,可可爱爱如同软绵绵的云朵“听妈妈说,奶奶是个娇小姐。” “奶奶不喜欢妈妈,妈妈也不喜欢奶奶。” “小时候,她们两人总不对付。” “奶奶更喜欢大伯一家。” “非晚想知道的话,等晚上妈妈下工回来后,我给你问问。” 俞非晚思忖,娇小姐? 她信! 行止坐卧,都自有规矩的人,的确像大户人家教养着长大的。 经历多年战乱,风波,那些刻在骨子里的规矩,都不曾被磨灭。 “非晚非晚,我今天的算术课得了夸奖,你有感觉到自己可以活的更久了吗?” 俞萍脆生生的声音中满是期盼,有几分家里阿黄摇着尾巴炫耀的神韵,一边在用报纸给语文书包着书皮,一边等待着肯定。 俞非晚抿唇轻笑“那肯定。” “有萍萍在,我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仙。” 俞萍小心翼翼的将包好书皮的语文书压在了床褥下,就听啪嗒一声,清脆的开门声响起。 本应在酱油作坊上工的俞水山苍白着脸,一只手捂着胃,弯腰推门而入。 俞萍小跑着上前,伸手扶着“爸,你怎么了?” 俞非晚一个咯噔,紧紧跟随在侧,雀跃至极的心顿时一沉。 俞水山抬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故作轻松“没事,可能是力气使多了,也可能是吃坏肚子了。” “爸歇会儿就行了,你别害怕。” 俞非晚打着哆嗦,无声的作着口型,不停的比划着“去医院,去医院。” 原来,姥爷的病竟这么早就有了征兆吗? 她记得,在妈妈的讲述中,姥爷生病毫莫名其妙无来由的吐血,止都止不住。 东挪西借,变卖东西,甚至还磕头求人,才筹够做手术的钱。 做手术后,为了帮忙还账,她十七八岁辍学去镇子上的水泥厂跟一帮大男人出力气一起上料碎渣,跟男人抢活干。 一场手术,不缺衣食的温馨小家,四处借债。 妈妈不止一次含泪,穷人是生不起病的。 ------------ 第七章救赎计划开始 不敢生病,也不能生病。 可现在,妈妈才十二岁啊。 俞非晚的话,让俞萍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 “爸,去医院吧。”俞萍的声音中充满了惊慌,嘴唇发抖。 在俞萍仅有的认知里,小病小痛都是让村子里的郎中开几颗药,就能要到病除。 这么多年,她都没怎么见人去过镇子里的卫生所,更别提去医院了。 非晚是来历神秘的仙人,让去医院,是不是说明爸爸的病很严重。 俞水山强忍着绞痛,拍了拍俞萍的手“小毛病,别怕,喝点水,吃颗止疼药,保准儿一会儿就好了。” 俞萍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哭着烧水,找药。 就这水,将止疼药吞了下去,不一会儿的功夫,俞水山的脸色就不再煞白,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松弛,用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勉强的勾了勾嘴角“爸就说了是小毛病。” 一旁,俞非晚的心依旧高高悬着,手仍在无意识的颤抖。 真的是小毛病吗? 真的是自己吓自己吗? 她记得,妈妈曾说姥爷是切除了脾脏和部分的胃,在医疗并不发达的年代,差一点死在了手术台上。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那么严重的病,是不可能一日形成的。 大量的吐血被送去医院,或许已经是身体发出的最后讯号,去争夺最后的生机。 她在,绝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姥爷硬撑到那个时候。 “萍萍长大了,都知道生病要去医院了。”俞水山拍了拍身侧的凳子,双眸含笑。 俞萍坐在凳子上,轻轻吸着鼻子“爸,真的没事吗?” 擦干了眼泪,又冒出了鼻涕泡。 “胃疼,小毛病。” 以他们家过去那个情况,安全熬到现在,就已经是不幸中万幸了。 这屋的动静惊动了西堂的老太太,老太太掀门帘入内“又不舒服了?” 老太太的语气已经淡漠疏离,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不明所以的人恐怕还能隐隐约约听出些许嫌弃。 俞萍猛的抬头,小手微微握拳,第一次鼓起勇气直视着自家奶奶,无声的抗议。 老太太淡淡的瞥了一眼俞萍,褪下手腕上的银镯子,继续道“该看就去看看,扣扣搜搜的像什么样子。” “丢人。” “我一生茹素信佛,可不想被村里人指着脊梁骨骂养了短寿鬼。” “娘,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没多大问题,不用去医院,用不了多久我们一家人就不用过苦日子了。”俞水山将手镯塞回老太太手中,面上努力堆着笑容,顿了顿接着道“我打算在村子里开个豆腐作坊,到时候去十里八村送卖。” 老太太神情没有一丝改变,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只是微不可察的蹙了蹙眉,就再一次转动着手中的佛珠,转身离去。 “萍萍,你奶奶是爱你们的。” 俞非晚看着愤愤不平,小嘴巴嘟起都能挂油瓶的俞萍,叹息一声。 俞非晚已确定,她的声音只有俞萍能听到,就少了很多顾忌。 俞萍不言不语,只是沉默的将瓶子灌满热水,然后劝自己爸爸躺下休息。 半晌,俞萍才在无人处冷声道“不是的。” “奶奶不喜欢我们一家人。 俞萍用小木棍戳着积雪,小脸气鼓鼓的就好似河豚“每年过年,大伯家的孩子都有压岁钱,但我和鹏鹏没有。” “奶奶也从来没有用拐杖打大伯家的孩子。” “奶奶从来都不会夸我和鹏鹏。” 小姑娘嘟嘟囔囔,将面前的小雪堆戳的满是孔。 俞非晚:…… 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其他孩子没吃老鳏夫的糖。 怪不得她从来都没有听妈妈提起过太姥姥。 这小怨念,日复一日,经年累月,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 “萍萍,刚才你奶奶听到屋里的动静,就着急忙慌的从床上下来,镯子是专门从旧木箱里 翻出来戴上的。” 小木棍咔嚓一声断了,俞萍愣在了原地,圆鼓鼓的小脸上满是疑问“看爸爸还需要戴手镯吗?” 简单又直白的脑回路,让俞非晚忍俊不禁。 “你奶奶是听到你喊着去医院后,又折回去拿手镯的,她是担心去医院钱不够。” 老太太是个面冷心热的。 “这么说,奶奶是喜欢爸爸的。”俞萍的眸子顿时亮了,比这满地的雪还要晃眼。 俞萍将小木棍扔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去了西堂屋,看着又跪在地上诵经拜佛祈祷的老太太,飞快的开口“奶奶,爸爸也很喜欢你的。” “萍萍也喜欢。” 一股气说完,就像一只受惊的小老鼠,生怕被秋后算账,一溜烟跑没影了。 蒲团上的老太太,双目依旧紧闭,叹息一声,从头开始诵经。 俞萍无忧无虑的笑脸,让俞非晚眉头紧皱,没来由的心一沉,陷入矛盾踌蹰中。 迟疑,犹豫,不确定,交织在一起,像一条条越拉越长,扭扯不断的乱麻,紧紧的缠绕包裹着她。 纠结许久,俞非晚咬咬牙,故作轻松“萍萍,我建议你还是应该说服你爸,去正规的医院检查一下身体,以防万一。” “小病不治,积成大病。” “没事的话,也能把心放在肚子里。” 债台高筑做完了手术,姥爷安全从手术台上下来了,但是却还是死了。 手术没有问题,医院也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人心和世道。 妈妈提起时,甚至不知道该怪谁。 是怪把一年收成偷走的贼,还是怪把舅舅拐走又杀害的人贩子,还是怪自己忙不过来没有照顾好家人。 屋漏偏逢连夜雨,麻绳只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俞萍眼神中的亮光一黯,小心翼翼开口“爸爸不是小毛病吗?” “我也不确定。” “但我还是建议去检查一下。” 早发现,早治疗,总要好一些。 俞萍稚嫩无忧的面颊上染上了忧色,犹犹豫豫嗫嚅着“爸爸不会去的。” “非晚,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长大后,是不是就可以赚钱让爸妈不那么累了。” 俞非晚环顾着青砖瓦房小院,在满是泥瓦房的村子里,已经算条件很好了。 ------------ 第八章该我上场表演了 但就算如此,还是活的小心翼翼,经不起任何的风吹雨打。 “不行,我要去跟奶奶说,爸爸妈妈都怕奶奶。” “奶奶发话,爸爸一定会听。”俞萍拍了拍手心里的雪渣渣,再一次鼓起勇气进入西堂屋。 不敢不听! 奶奶揍人那么狠! 爸爸不听,就让奶奶揍爸爸。 嗯,她一定得说服奶奶。 “奶奶。” 老太太:她只是想安安静静的诵一遍经怎么这么难! 又得从头再来! 几遍了! 几遍了! 素来见了她都大气不敢出的孙女儿,竟然三番两次往她面前凑了! 老太太心中默念三声罪过,在佛祖面前,她还如此暴躁。 罪过。 老太太咬着牙,在蒲团上叩了个头才无奈站起身来。 俞萍腆着笑脸,很是乖巧的上前搀扶“奶奶,我在庙里遇到了个仙人,仙人说爸爸的身体好像不太对,劝我们去医院看看。” 坦白了,又没完全坦白。 老太太伸手碰了碰俞萍的额头,眉头紧紧皱着,暗暗思忖,是不是平日里她求神拜佛念叨的太多了,让萍萍入了迷障,这才大白天就开始说胡话。 遇仙人? 这小丫头也不怕被大风闪了舌头。 她早中晚都会烧香诵经拜佛,风雨不辍,年复一年。 诚心至此,都不曾见仙人托梦,更别说遇仙人了。 嗯,她绝不承认她的眼热了。 担心水山就直说,还扯这些有的没的。 唉,镯子还是保不住了。 “你爸三十多岁了,自己心里有数。”老太太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倒是你,平日里对我这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现在都学会扯来做大旗了。” “奶奶,我说的是真的。”俞萍急的抓耳挠腮,面红耳赤,但是却不知道怎么说服自家奶奶。 隐去身形站在一旁的的俞非晚突然意识到,拿下老太太这根定海神针,对挽救整个家庭能起关键作用。 毕竟,老太太在家中的地位超然,具有无可挑衅的权威性。 马克思主义哲学讲过,要抓住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 老太太就是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 老太太信仰神佛,也正好方便她装神弄鬼,增加说服力。 以后有老太太这尊大佛在,她行事会方便很多。 老太太就是她最重视的靠山,也是她最大的便利。 最重要的是,她可以趁此机会解决自己的身份问题。 她可没有忘记,只有二十四小时的新手保护期。 不掰着手指头算,也知道留给她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萍萍,按我说的做。”俞非晚轻轻按住了按住了俞萍的肩膀。 “奶奶,仙人现在就在。” “就在房间里,就在你我身边。” 老太太:…… 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但是,这话听着有点儿吓人。 不像仙人,听起来更像是孤魂野鬼。 “奶奶,你看。” 老太太顺着俞萍的手指看过去,她抄的经书无风自动,一页一页,刷刷刷的声音,让她的心一抽一抽的,就连眼皮都控制不住的一跳一跳。 经书翻至最后,老太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看到香案佛台上摆放着的香炉离开了桌面,无所依漂浮在半空,青烟袅袅,径直朝她扑来,在她面门前散来。 香炉中的烟灰似是有了生命一般,地上歪歪扭扭出现了几个字“俞萍与我有缘。” “莫怕。” “也莫要惊动他人。” 老太太的眼睛瞪的大大的,狭长的眉毛都因惊惧快要扭曲成蜈蚣状。 真的? 竟然不是大白天说胡话,也不是扯虎皮拉大旗。 老太太一改素日的端庄优雅自持,身子不住的颤抖,嘴巴开开合合,塌陷的面庞不断抖动。 下一秒,猛的挣脱开俞萍的手,扑通一声跪在蒲团上不住的磕头。 然后一只手扒拉着俞萍,让俞萍在另一个蒲团上跪下。 “信女拜谢仙人显灵。” 俞萍小声嘟囔“奶奶,你供奉的是佛!” 老太太:…… 这嘴其实也可以不要,这话也不是非说不可。 俞非晚连忙缩回手,结束了装神弄鬼,也避过这个大礼。 借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让自己的妈妈和太姥姥跪她啊。 折寿! 跪拜完后,老太太拉着俞萍一脸严肃“仙人到底怎么说。” 俞萍也不敢耽搁,连忙复述出来。 老太太抿抿唇,揉了揉俞萍的脑袋“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有福气好啊。 有福气的孩子,一生顺遂,还能庇佑家人。 “奶奶,仙人说她可以显露,只是没有合适的身份。” “您常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们不如就让仙人留在家中吧。” 老太太:显灵就算了,还显形? 莫名其妙有点儿恐慌啊。 这一刻老太太终于体会到了现实版的叶公好龙,不怪叶公心口不一,轮到她,她也害怕啊。 老太太转动手腕上串珠的速度越来越快,眼神中的情绪似是被厚厚的云层遮住,半晌又一次在蒲团上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因果,逃避不得。 “好,能得仙人垂爱,是俞家的福气。” “只要仙人不嫌弃,愿降临寒舍,信女必尽心尽力供奉,绝不让仙人受半分委屈。” 老太太并没有犹豫太久,果断道。 俞非晚松了口气,提前结束了新手保护期的隐身阶段,顺理成章的显露在人前。 终于不用在寒冬腊月三更半夜,就连狗都睡熟了的时候被强制弹出房间了。 棉袄虽暖,终究不及房屋遮风挡雨。 只是,谁来告诉她,明明她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个跟自家妈妈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儿。 有理由怀疑,脑子里的那个家伙在因为她昨晚的事情公报私仇。 俞非晚清楚的看到老太太一脸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除却疑惑,还是疑惑。 只有俞萍,在没心没肺的上下打量着她。 “仙人?” 大变活人,还是让老太太有几分信服的。 “仙人的打扮还真是接地气。” 俞非晚讪讪笑道“入乡随俗。” “您可以唤我一声非晚。” “如今我的神通已经十不存一,当不起一句神仙。” ------------ 第九章新增视角 俞非晚将糊弄俞萍的话稍作修改完善,最起码听起来不那么儿戏,给自己的造了一个相对可信的来历。 毕竟,老太太曾亲口对俞萍说,庙被砸了,没人烧香,神仙就会跑了。 “仙人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做我远房辈分奇高的长辈。”老太太斟酌着用词,试探着开口。 辈分奇高的长辈? 俞非晚轻嘶一声,心中惶恐。 她该怎么说,实际上,她是家中辈分最小的。 就连那个整天只知道吃吃睡睡哭哭的俞鹏,她都得唤一声舅舅。 大可不必。 “老太太不必如此拘谨。” “我与萍萍有缘,就随她叫您奶奶吧。” 老太太:仙人的奶奶。 她一生行善积德,任劳任怨,吃斋念佛,这是她应得的。 仙人的奶奶,四舍五入,也是仙人。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 “起来!” 老太太的拐杖重重的的敲击着地面,发出沉闷又响亮“笃笃”声。 “你这个年纪,你这个身体,你怎么能睡得着的。” 优雅淡漠的老太太就好似觉醒了鲁智深倒拔垂杨柳之力,精神抖擞,彪悍又凶猛。 一声怒吼,一次性,醒了两个。 被吓醒的俞鹏扁扁嘴就要哭,一见是自家奶奶拄着拐杖凶神恶煞,敲的地面哐哐响,面上犹豫院子中堆积未化的雪时,瞬间就捂住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被揍的记忆犹新,想起来还隐隐作痛。 奶奶这人,有人是真打。 俞水山连忙坐起身来“娘?” “起来,去医院。” “你想做短寿鬼,我还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太太说话依旧嘴毒不饶人。 俞萍也从自家奶奶身后伸出脑袋,劝道“爸,去看看吧。” “娘,都没事了。” “萍萍还小,不经吓胆子小,您别听她的。”俞水山的声音依旧温和,说话间便掀开被子,穿鞋下床。 面色不再苍白,嘴唇也有了血色,仿佛真的是虚惊一场。 但对于一生求神拜佛的老太太来说,仙人一句,可抵万言。 老太太又用拐杖敲了敲地“我是娘,还是你是娘。” “现在就坐车,去县里的医院做个检查,我跟你一起去。” 俞水山叹息一声,扶着老太太在床边坐下,温声道“娘,何必花那冤枉钱。” “豆腐作坊要开了,多得是用钱的地方。” 见老太太的神色实在坚定,俞水山试探着退让“等盈利了手中有余钱了,儿子就去看,好不好?” 老太太冷冷的剜了自家儿子一眼,仙人都发话了,还在这里磨磨叽叽。 有本事也来个仙人显灵,不行的话就老老实实听话。 好吧,求神拜佛多年,她的性子还是没大改。 “你不去,我就一头撞死,反正棺材都准备好了。” “与其提心吊胆,还不如一了百了。” 俞水山嘴角一僵,妥协了。 娘不是泼辣胡闹的性子,话出口,必是一口唾沫一个钉。 见状,俞萍高高悬着的心似是有了片刻踏实感。 老太太的视线在俞萍姐弟身上打转,颇有些犹豫。 俞萍扬起头,主动开口“奶奶,我在家看弟弟。” 弟弟年幼,总不好也带到医院。 本来还有些不以为意觉得小题大做的俞水山心里一个咯噔,心头莫名其妙的涌出了丝丝缕缕生离死别的恐慌感。 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俞水山自己也不确定了。 “只是做个检查,等结果还需要好几天,所以晚上应该就回来了。” 老太太又往胳膊上戴了一个银镯子,包了些大大小小零零散散的钱贴身放着。 直到这时,俞水山才看到藏在门板后的俞非晚“娘,她是?” “我孙女。”老太太头也不抬,果断开口。 俞水山:他只是睡了一觉,就多了个亲人。 “别磨蹭,走。” “萍萍,记得听非晚的。” 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俞萍哐当一声关上大门,横上门栓。 大黄狗不明所以,傻呵呵的绕着俞萍摇尾巴。 “非晚,谢谢你。” 俞非晚笑了笑,正大光明牵了牵小姑娘的手。 嗯。太姥姥说的没错,她的妈妈就应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妈妈成为小福气包。 “肯定会没事的。” 俞非晚说的格外笃定。 许是察觉到了家中不同寻常的氛围,俞鹏也很是安静的蹲在地上玩石子,没有扰人的哭闹,只是时不时偷偷用余光瞟俞非晚一眼,然后口中念念有词“以后的烤红薯,连一半都吃不上了。” “新姐姐会跟旧姐姐一样凶吗?” 俞非晚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意,甚至玩心大发对着俞鹏做了个鬼脸。 “非晚,你能看到奶奶和爸爸那里的情况吗?” 闻言,俞非晚尝试了一下,发现再怎么滑动方向,页面上都只会呈现她和俞萍周围的景象画面。 对此,俞非晚有心理准备,所以也谈不上失望。 就在俞非晚打算告知俞萍实情时,页面上再一次突兀地弹出了充值提醒。 “如需增加视角,请充值。” 果然,她所料无误。 按视角,而非按地图。 “张瑛瑛视角:69元。” “俞水山视角:37元。” “李兰视角:40元。” “俞鹏视角:5元。” “其余视角,尚未激活,敬请期待。”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经历了八角买手套的物价后,她竟然觉得增加视角贵的离谱。 突然变成两位数,猝不及防! 这应该是按年龄在收费吧。 原来,老太太还不到七十岁,是她眼瞎估摸错了。 扣款三十七元,俞非晚开通了俞水山的视角。 “他们还在村口等车。” 路上的积雪尚未融化,寒风中,两人的身影显得分外渺小瘦弱。 很久,很久,公共汽车慢慢悠悠地出现在眼前。 幸好,车上还有空位。 自始至终,俞水山的脊背都笔直挺拔。 与其说俞水山是个村子里的酱油作坊工人,倒不如说他更像是的读书人。 温文尔雅的外表,肃肃如松。 俞非晚实时汇报着张瑛瑛俞水山母子的情况。 “你爸爸是不是读过书?” 为了让俞萍放宽心,俞非晚开始找话题。 ------------ 第十章家有一老 “爸爸会写很漂亮的字,会讲很有趣的故事,脾气很好很好,会把我举在肩头,带我逛庙会。”俞萍眼睛弯弯,就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又仿佛是在无意识的炫耀。 这种崇拜是与生俱来,又刻在骨子里的。 “我偷偷跟你说,我知道村子里很多人的爸妈都不喜欢女娃娃的,但是爸爸却从来没有嫌弃过我。” “弟弟跟我差了七岁,那几年里,我经常听人在背后偷偷骂爸爸,说祖上造孽,坏事做多了,这才没有男娃娃延续香火,早晚断子绝孙,逢年过节都没人烧纸上坟。” “妈妈偷偷哭了很多次,也埋怨过我不争气,说我拖累了她。” “爸爸从来都没有,爸爸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脾气最好的人。” 俞非晚安静的倾听着。 万幸,妈妈还有一个快乐的童年,能支撑她在遭逢巨变家破人亡后,坚持活下去。 “对,萍萍的爸爸是个好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俞非晚的话音落下,俞萍眼睛更弯了。 “我要去学习。” “非晚帮了我,爸爸说过,做人要知恩图报。” 俞非晚:不愧是要智商有品德的俞萍。 俞萍从床褥下翻出语文书,开始按照老师的要求背诵。 古诗词其实不难,以前是她耐不住性子。 背一句,就想抠抠手指挠挠头发,然后就古诗是路人了。 不只是古诗,是任何学科。 “鹏鹏!” “过来学习!” 俞萍想的很简单,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 俞鹏:…… 正在不亦乐乎玩石子的俞鹏有些傻眼。 不是烤红薯,不是爬狗洞,是学习? “姐,我不认字。” “姐,你的脑袋是不是被村长爷爷家的驴踢了。” 俞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俞鹏,我数到三!” 这一招,是跟妈妈学的。 妈妈喊不一定有用,但她喊…… “3!” 三刚出口,俞鹏就扔掉手里的小石子,屁颠儿屁颠儿的搬着小马扎仰着小脸贴在俞萍身边,咧着嘴讨好地笑着。 姐姐数三二一的威力,可比妈妈大多了。 “你跟着我读,读着读着就会了。” “学不会,以后烤红薯不分你一半。” 俞鹏咧咧嘴“本来就分不了一半了。” “我已经不是姐姐最爱的小宝儿了。” 俞萍叉腰,俞鹏瞬间堆着笑脸嘿嘿一笑。 一大一小姐弟俩摇头晃脑,煞是可爱。 俞非晚一心二用,时不时切换着视角关注着。 虽是县里最大的医院,但依旧简陋古朴,斑驳的墙面,空荡荡的走廊,墙角还有跌落的墙皮。 走廊很长,冬日里的光线很难照到尽头。 阴暗幽深的让人下意识觉得压抑,心生退意和恐慌。 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一番询问,又用手在脾胃位置来回摁了摁,神情有些凝重,吩咐小护士安排俞水山去做抽血和影像检查。 母子两人勉勉强强凑出了做检查的钱。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人站在空旷晦暗的走廊,来回踱步,片刻后,叹息一声,径直朝着大门外的漫天雪地中走去。 再回来时,老太太脚步一瘸一拐,整整齐齐的头发变得凌乱,发髻上的簪子消失不见,花白的头发用一块布简单包裹着,手腕上空空荡荡,也不见银镯子的踪迹。 干干净净的棉衣上棉裤上,沾染了污渍,手心里的划痕还渗着血。 俞非晚眼眶一热,老太太是个面冷心热的。 嘴有多毒,面有多冷,心肠就有多柔软。 或许,医生的神色,让老太太心中产生了不安。 “娘?”检查完的俞水山见状急步走了过来“娘,没事吧?” 老太太拍了拍俞水山的手背“没事,医院里闷的慌,出去透了个气,不小心滑倒了。” “两日后来医院拿结果。” “初步猜测,不是寻常的胃疼,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的话,让俞水山心中一惊,素来温和的脸上有了慌乱。 …… “娘,如果真的是大病,那就不治了。” 沉默了一路的俞水山在临近家门时,小声哀求着。 “娘,您年纪也大了,萍萍和鹏鹏都还小,李兰嫁给我十几年,非但没享过一天福,还被咱们家拖累,一连数年抬不起头,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总不能到头来,还给她们孤儿寡母留下一屁股债吧。” “万一没治好,我也走了,他们的日子可怎么过。” 老太太干脆利索一巴掌打在了俞水山脸上,不容置疑“治。” “一定能治好。” “东挪西借,也总好过等死。” “你也别自以为是的想瞒妻儿,至亲之人,总该有知情的权利。” “该治病就治病,你别出什么幺蛾子丢人现眼。” 最重要的是,想瞒也不一定瞒的住。 她还没有忘记,萍萍的身边还跟着个神秘莫测的仙人呢。 对此事,仙人定然是心知肚明。 与仙人有缘的是萍萍,难不成还能指望仙人帮他们隐瞒? 退一万步讲,仙人既已显灵,就不会无缘无故。 干脆利索的一巴掌打懵了俞水山,也让他生不起反驳的念头。 能生,没有人愿意选择绝望死去。 俞非晚默默竖起了大拇指:太姥姥威武霸气。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古话诚不欺她。 “萍萍,开门去。” 正在抄生字的的俞萍,一下子窜了起来,小跑着去开门。 “奶奶。” “爸。” 俞水山正欲拍门的手僵在了半空。 “爸,你的脸?”俞萍惊呼出声。 老太太高贵冷艳,理直气壮“我打的。” 俞萍:…… 奶奶不仅会用拐杖揍人,还会甩巴掌。 俞萍悄咪咪的向俞非晚打听发生的事情。 俞非晚含糊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天色渐暗,在酱油作坊上工的李兰归家后,在老太太坚决的态度下接受了俞非晚的存在。 在老太太的讲述中,俞非晚又凭空多了一个曲折凄惨,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身份来历。 紧接着,一家人坐在火炉旁,召开家庭会议。 ------------ 第十一章只想氪金 老太太也不磨叽,直接将医生的话原模原样重复了一遍。 话音落,有刹那的寂静。 遂即,俞非晚就看到自己的姥姥崩不住红了眼眶,不听的拍打着自己的腿,哭嚎着“命怎么这么苦啊。” “好不容易熬过了苦日子,攒了些钱,又出了这档子事。” “这老天爷是非得逼死人吗,这日子还怎么过。” “我这辈子是到了什么霉,才会摊上你们这么一家人。” 一字一句,歇斯底里。 俞非晚轻叹一声,也许姥姥也不知道该埋怨谁,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心中的情绪。 否则,可能真的会被憋疯。 姥爷俞水山别过头去,半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娘,还是顺其自然吧。” “反正,这病应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要人命。” 嗯,他还能趁着最后这段时间尽力赚钱,给娘和妻女存些家底。 正在嚎啕大哭的李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恶狠狠道“治!顺什么自然,我没念过书我不懂,但是我倒要看看老天爷能将咱们家折腾到哪一步。” “苦日子总要有个头才对,总不能一条活路都不给人留。” “婆婆整日吃斋念佛,别的我没记住,但是我记住了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治,必须治。” 老太太松了一口气将目光移向了俞萍“萍萍,非晚,你们怎么看。” 俞非晚立即对着自家亲人道“治,能治好。” “我们发现的早,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六神无主的俞萍眼泪汪汪,按着俞非晚的意思开口。 此时早早发现,从不是倒霉,也不是命苦。 而是时空变换,绵延了数十年的遗憾在这一刻悄然落地,化作春泥,生芽开花。 是慈悲,是福气,也是她们一家人的造化。 也许,真真是应了那句上天有好生之德。 俞非晚的话,让老太太悬了一路的心,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非晚和萍萍都是有福气的孩子,说能治好,那就一定能治好。” 李兰泪眼模糊的看了俞非晚一眼,心中越发复杂纠结。 家中逢变故,却偏偏又多了一张嘴吃饭。 小姑娘与萍萍年纪相仿,又身世凄惨,天寒地冻世道艰难,总不能赶出去让小姑娘自生自灭吧。 可,家里又实在是没有余钱了。 李兰收回视线,心情沉重。 达成了治病的共识,一家人也是满脸愁容。 这年头,村子里有几户人家能住得起院,治得起病。 小病靠熬,大病等死,这是很多人家心照不宣的,总比到最后人财两失家破人亡要强。 姥爷就像是个做错事情的孩子,向来笔直的肩膀垮了下来,低垂着头眼神闪躲,小心翼翼惶恐不安,委屈又自责。 他怕自己成为一个拖累,他更怕自己给家中添麻烦,这日子好不容易有些起色,刚准备风风火火带家里人过好日子。 他应该是顶梁柱,而不是废物。 这磨难一个接着一个,好似看不见尽头,漆黑绝望。 俞非晚看的一阵儿心酸,明明生病的是姥爷,最害怕的也是姥爷,可是姥爷不能落泪,甚至还得把对生的渴望深藏在心底,不能表现出分毫。 他只能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将选择和希望全权交到家人手中。 姥爷心知,他表露出的每一分渴望,对家人来说都是一种无声且沉重的压力。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就像拆粽子似的一层一层剥,露出里面的钱,放在桌子上,然后又掏出一个掌心大小的小红布兜,里面放着一对样式古朴的金坠子“先治着,不够就去借。” “人活着,总能把债还完。” 只要,活着! 姥姥李兰深深的吸了口气,忍住心中的悲戚和绝望,拖着鞋子从床底下翻出钥匙,打开门口书桌后上锁的抽屉,取出一沓钱,大多都是几块,几十的。 “这里头,大概有一千块钱。” “本来……” 本来是打算开个豆腐作坊,响应广播里的号召,发家致富过好日子的。 李兰的声音越来越低。 可能,好日子就跟他们没有缘分吧。 李兰看了一眼低着头不敢吭声的丈夫一眼,心中酸涩,努力让语气放轻松“钱没了,可以再挣。只要人还活着,总能把钱赚回来的。” “还是那句话,先治着,活人总不能让尿憋死。” 俞非晚蹙蹙眉,话糙理不糙。 她能通过充值给俞萍购买手套,增加视角,是不是也能继续氪金,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她的任务是来娇养小俞的,总不能白吃白喝,给这个本就沉重的家庭雪上加霜吧。 俞非晚点开商城,又是吹风机,又是新式自行车,还有电视机,录音机,那个年代有的,商城里都有。 思来想去,俞非晚觉得还是买个大金镯子,再交由老太太拿出来,合情合理。 大金镯子,卖出去值钱啊。 30g,2700. 有一说一,这金价是真的香啊。 俞非晚刚说服自己准备充值,却突然被提醒自己没有购买权限。 玩她呢? 想氪金都不让氪? 还是说她脑袋里的养成游戏破系统就见不得人干正事。 “鉴于玩家自定义了身份,且为了避免玩家和被绑定主角养成不劳而获的习惯,商城更新重置,获得学习积分方可兑换。” “任何与学习有关的活动,都可获取相应的积分。” 学习? 谁学? 她自己还是俞萍啊。 她是不是得夸夸破系统还真是贴心尽力的培养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人才啊。 俞非晚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嘴贱什么学习仙。 是她爱学习,还是俞萍爱学习? “购买物品,需玩家俞非晚和被绑定主角俞萍各提供一半积分。” 俞非晚哀嚎,还是让她氪金吧,氪金使她快乐。 物价这么感人,她只想做个平平无奇的人民币玩家。 错过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 第一次这么迫不及待的想氪金。 “我有办法,但需要些时间。”俞非晚怯弱弱地举起了自己的小手。 老太太眼睛一亮,李兰则当是童言无忌。 ------------ 第十二章见棺发财 饶是如此,李兰依旧忍不住心生期冀。 小院角落。 “汪汪汪!” 学狗叫也算学吧? 这个养成游戏不会不认账吧? 俞非晚蹲在大黄狗面前,脱口而出。 这声狗叫,足以以假乱真。 “恭喜玩家俞非晚达成首次学习成就,特奖励五百分!!!” 俞非晚硬生生从三个感叹号里读出了咬牙切齿。 啧,咬的又不是她的牙,她只关心积分。 “萍萍,你也学狗叫,越像越好。” 就在俞非晚兴高采烈怂恿俞萍时,俞非晚脑海中毫无征兆响起电子音“鉴于玩家俞非晚行事……” “萍萍,快!” 卡bug,越卡越上瘾。 薅羊毛,越薅越欢喜。 俞萍一脸茫然,但还是毫不犹豫的汪汪汪叫出了声。 电子音有一瞬间的卡顿“恭喜被绑定主角俞萍达成首次学习成就,特奖励积分五百分。” 紧接着,电子音就再一次继续刚才的话“鉴于玩家俞非晚行事太狗,今后的学习都需与提高技能丰富人生增强本领有关。” “严厉杜绝学狗叫之类滥竽充数的行径。” 俞非晚:这是气急败坏还是痛心疾首? 谁说学狗叫不算人生技能的,脑子里的狗玩意儿是不把善口技者当回事吧? 不过,积分到手,其他都不重要。 俞非晚点开商城,金镯子11g,999积分。 嗯,刚刚好。 购买! 购买! 隔着窗户,李兰看着蹲坐在狗窝前学狗叫的小女孩儿,苦涩一笑。 她到底得多可笑,才会病急乱投医。 也不知,她们能养这个小女孩儿多久。 “奶奶,奶奶,给。” 俞非晚一手拉着俞萍,一手攥着新鲜出炉的金镯子,小跑着跨过门槛。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中瞬间浸染了水雾,颤颤巍巍,半晌才诚惶诚恐的双手接了过去。 而李兰下意识揉了揉眼睛,有些不可置信。 婆婆口中悲惨可怜无家可归的小女孩儿,眨眼的功夫就掏出了个金镯子。 这年头,有几家能有金镯子。 “奶奶,我暂时只有这个。” 俞非晚讪讪的挠了挠头。 11g的金镯子,看起来太细了。 眼看着老太太习惯性的就要跪在地上磕头,俞非晚连连阻止。 “你受得起的,你就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在老太太心中,若非面前的小仙人,等待她的就是老年丧子家破人亡的悲惨结局。 俞非晚羞赧不已“奶奶,我们是一家人。” 是名副其实,真真正正的一家人。 “奶奶,你们好,我的存在才会有价值。” 夜越来越深,随老太太回了西堂屋的俞非晚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不为其他,就因为墙角那口用红布遮着的棺材。 在这个时候的农村,很多老人都会提前准备好棺材,解决后顾之忧。 不仅不是晦气,反而有长寿添寿之意。 但,她乍然知道,还是难免有些心慌。 房间内,漆黑静谧,除却窗帘缝隙透进来的丝丝缕缕的光亮,就只剩下佛台上点燃的香闪着点点猩红,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檀香味。 檀香味,渐渐舒缓了俞非晚紧绷的神经。 “仙人,那只镯子会损耗您为数不多的仙力吗?” 黑暗中,老太太的声音慈爱又羞愧。 俞非晚一怔,连忙开口“不打紧。” “奶奶,您就安心把我当成家里的一员。” 老太太叹了口气,接话道“那也不能心安理得的接受。” “仙人,自明日起,一日三餐前,我都会诚心为您祈福祝祷。” “但愿信女微末的念力,能对您有所帮助。”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仙人的来历她是不是装的太过了。 但是,以当时的情况来看,也唯有这种方式能被老太太接受并养在家中。 “奶奶,一家人本就应该风雨同舟。” “奶奶,您能给我讲讲您年轻时候的事情吗?” “我总觉得,您更像是个大家闺秀。” 与其心绪如乱麻辗转反侧,倒不如聊聊天。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二十余载,从来都不曾听到过关于太姥姥的只言片语。 这其中,必然有惨痛难以言说的原因。 老太太轻笑一声,笑声中有怅惘,有怀念,还有深藏的唏嘘和痛苦“年岁太久了,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 “大家闺秀?” “可能是吧。” “依稀记得年少时家中也曾奴仆成群,锦衣玉食,后来啊,战乱起,就再不复往昔了。” “躲避战乱,颠沛流离。” “家中兄弟参军入伍,死伤甚重。” “再后来,背井离乡,家产所剩无几,被一军官看中,便听从爹娘的安排,违背心意,再一次嫁人生子,以求得庇佑。” “奈何,这条路,还是没有选对。” “不可说,不可说啊。” “后来,新日子到了,只可惜成分问题,依旧过的水深火热。” “本以为,苦尽甘来,水山又病了。” 老太太喟叹一声,声音中便带上了哽咽。 俞非晚隐隐约约感觉身侧棉被下的身躯在轻轻颤抖,似乎还有低不可察的啜泣声。 顿时,俞非晚深感自责。 她这该死的好奇心。 “奶奶,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以后,都会好的。” 老太太短短的几句话,让俞非晚勾勒出了一个时代的缩影,也猜到了老太太的来历过往。 出身富贵,不缺钱财,十有八九是地主家的娇小姐。 动荡不安,战火纷飞,家中血亲战死者甚多。 那句再一次嫁人生子…… 老太太的心中,也许是有怨念的,所以才有了这么别扭的相处模式。 明明心中对姥爷一家也是疼爱非常,但面上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一夜,再无话。 俞非晚盯着屋顶,直到眼睛困倦才沉沉睡了过去。 “非晚,非晚。” 俞非晚睁开眼,天已现亮色,转眸就看到了枕头边毛茸茸的小脑袋。 “萍萍?” “非晚,我们可以一起上学了。” “昨晚,我偷听到爸妈商议着也送你去学堂。” 俞非晚从被子里钻出来裹上棉衣,揉揉依旧酸酸涩涩的眼睛。 上学? 学有余数的除法? 还是去学算式两边比大小? ------------ 第十三章看山还是山 她去了,整个班都生无可恋暗无天日了。 俞萍再一次凑近,压低声音悄悄道“非晚,我常听爸爸说靠山山会倒,靠水水会流,靠人不如靠己。” “学习仙学习仙,你得学习,才能重新位列仙班位列仙班。” “非晚,你得自强不息了!” 俞萍晃动着脑袋,小手还背在身后,振振有词的模样像极了老学究。 就是这张稚嫩的脸,不太具有说服力。 俞非晚咂咂嘴,她眼里只有烤红薯的妈妈也能讲出大道理了。 果然,人的潜力是无限的。 “萍萍是不打算帮我了吗?” 俞非晚故作悲戚,矫揉造作的很,短短一句话的腔调百转千回。 俞萍连连摆手,神神秘秘“有一个词叫双管齐下。” “嘿嘿,我昨晚上新学的。” “非晚,你放心,有我在,在学堂绝没有人敢欺负你的!” 俞萍的眼眸亮晶晶的,就好似浸润在水中的玻璃球,粼粼漾漾。 比这双明亮水润的眼睛更加闪耀的是倒映在她眼眸中的身影。 在俞萍看来,面前的小仙人是闪着金光的救世主。 昨日之后,俞萍就成了最忠实的信徒。 俞非晚下意识伸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然后趁着洗漱的时间与根植在她脑海里的养成游戏作斗争。 更确切的说,谈生意。 首先,她得确定,按部就班的入学堂,是否符合获得积分的标准。 积分就是生命,就是她让这个脆弱的小家度过磨难的关键。 进入游戏时绑定的银行卡信息也形同虚设,所以,她必须得斤斤计较。 “不算。” 脑海里出现的两个字冰冷无情。 俞非晚见怪不怪,一本正经道“暂且称呼你为系统吧。” “统子,你学问是不是很垃圾?” “古话说的好,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如果你对流传数千年的华夏圣人之言水土不服,我也可以换一种说法,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否定之否定规律。” “曾经我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后来我看山不是山,看看水不是水,最后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我现在的看山是山,与我当年看山是山,体会已经绝然不同。” “难道,你觉得这不是一种学习吗?” “你不认同的话,就只能说明你尚需进化,聪明的系统才能看得见听得懂。” 大忽悠俞非晚披甲上阵,就没有洗不了的脑。 “统子,请大声回答我,这算学习吗?” 沉默在蔓延,时不时还能听到斑驳杂乱的电流声划过的声音。 “算,算是吧。” 系统表示,说的好有道理,想辩驳都不知道该从何辩驳。 还能怎么办,只能选择屈服啊。 毕竟,只要能听懂,就是聪明的系统了。 那句学问是不是很垃圾,太扎心了。 可是,为什么觉得这句话,那么熟悉。 俞非晚心满意足擦了擦脸上的水。 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子里,同时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口袋里。 积分,等于金钱。 还好,她脑海里的小统子,智能是真的智能,稚嫩也是真的稚嫩。 “统子,你们做系统的也得言而有信。”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这学堂,她上定了。 大把的积分,她也要定了。 “萍萍,我答应跟你一起上学。” 这世上能有几人如她一般幸运,与自己亲爱的妈妈成为同学。 简简单单的用完早饭,俞水山就一手牵着俞萍,一手牵着俞非晚,朝着那座破败的古庙走去。 “晚晚,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和萍萍妈可以认你做女儿,想法子给你上个户口。” “当然,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唤我叔叔。” 对这个突兀出现在家中的奇怪女孩儿,甚合俞水山的眼缘。 仿佛,是真的与他们一家人有缘。 俞非晚轻轻蹙了下眉,白净的小脸皱在一起。 做不成母女,做姐妹吗? 也许,这一生都没有机会光明正大与妈妈相认了。 但是,她不贪心。 想到这里,俞非晚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洋溢着甜滋滋的笑容“我愿意。” “我很愿意。” 求而不得变成了心想事成,她还有什么好遗憾的。 应该的。 是亲人。 隔着一重重时光,数十年后的那场夏雨终于成为此刻落在她肩头的飘雪,那场肆虐的狂风,也终与此间凛冽北风交织相融。 她还是她。 她的妈妈,她的亲人,都会淌过风雨,相携与数十年后。 “我要做姐姐!”俞萍在一旁轻晃着胳膊,迫不及待的争取。 俞水山侧眸,等待着俞非晚的反应。 “好。” “你做姐姐。”俞非晚不假思索的应下。 她这算不算是无意间就超级加辈了。 古庙,近在眼前。 俞水山神情凝重的扫过仍有历史痕迹的狼藉,轻轻叹息一声。 曾经,他也一度被关在古庙之中。 日日检讨,日日被奚落。 那时,他拼命的想要脱离这里。 如今,这座他曾经最深恶痛绝的古庙,被充当做了学堂,点燃了了延续文明的薪火,成为了无数人未来的希望起点。 都过去了。 抬脚,踏足。 在俞水山与校长的一番商量下,俞非晚拥有了入学的资格。 小学的校长,曾是俞水山的同学。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境遇已经不大相同。 “萍萍,晚晚,好好学。” “爸始终都相信知识能够改变命运,只是,阴差阳错,爸没能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俞水山半蹲着,眉眼温和,轻声嘱咐。 就在这时,一道泼辣无理,尖酸刻薄的声音响起。 “小叔子,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学习的。” “听说之前期中考,萍萍的成绩都一塌糊涂。” “再说了,女娃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丫头片子都是给别人家养。” “哪像我们海宏,自入学,就一直是双百,比萍萍还小几个月呢,现在都五年级了,来年夏天可就要去县城里上学了。” “萍萍呢?” “要是我没记错的话,二年级吧?” 俞水山起身“大嫂。” ------------ 第十四章极品亲戚上线 “没那念书的命,就别白费力气了。” “你是海宏的小叔,他去县里念初中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你得有点表示。” “以后指望不上你家里那两个倒霉孩子,指不定还得靠海宏给你送终。” “这人啊,还是得看命。” 说话的中年妇人,面庞凹陷黢黑,颧骨就像高高隆起的坟冢,两片嘴唇薄薄的,眼神之中是不加掩饰的恶意和讥讽。 话,尖酸刻薄。 人,长得更尖酸刻薄。 俞水山并没有直接反驳,先是微微侧头声音淡然温和的嘱咐俞萍二人回教室。 言传身教,耳濡目染。 他不愿自己带给孩子的是谩骂,暴躁,丑陋,恶意。 俞非晚拉着气呼呼的似小莽牛的俞萍,抿抿唇,眼角眉梢带着天然的懵懂俏皮,歪着脑袋,嘴唇微启“萍萍,我之前在报纸上看到一个文人说,人到了超经验的景色之前,往往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就只好像狗一样地乱叫。” “所以,四舍五入,她在夸我们。” “多谢伯母夸奖。” 狗叫! 对于那些刻意打压讥讽的恶意损言,权当是狗吠。 中年妇人浓黑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脸通红还喘着粗气,粗粝的手指嚣张的伸出来“你是谁家不懂礼的小蹄子,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没教养,没家教。” 别的没听太懂,但她听懂了像狗一样乱叫。 这个破丫头片子,说她在狗叫。 在俞水山的眼神催促下,俞非晚拉着俞萍的手跑回了教室。 她知道,俞水山的忌讳。 年少,是一个人模仿能力最强,模仿欲望做旺盛的时候。 在教室坐定后,俞非晚打开了俞水山的视角。 古庙外的一幕幕,继续映入她的眼帘。 “大嫂,晚晚是我收养的女儿,不是什么小蹄子。” “她姓俞。” “在孩子面前,还希望大嫂能够注意言行。” 俞水山神情坚毅平静,眉头微蹙,眼神清明。 眉宇间隐隐约约流露出几分厌倦和无奈。 中年妇人就好似被突然点着的炮仗,手指在空气中乱舞,唾沫横飞“俞水山,你什么东西,给你脸了。” “你现在竟然有本事敢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还收养女儿?就你家里那抠抠搜搜恨不得一分钱都掰成两半花的模样,还有闲心再多养个毫无血缘的丫头片子?” “指不定,就是你披着读书人的皮在外头胡搞,搞出了这么个野种。” “遮掩不下去了,这才领回家。” 五官挪位,竖眉瞪眼,牙齿咬的吱吱作响,话也越说越脏。 很显然,俞水山有些招架不住这样的泼妇场面。 “大嫂!” “这是学堂!” 俞水山厉喝一声,阻止了王琴秀的辱骂。 “你引以为傲的儿子,也在学堂里。” 王琴秀吞咽了口唾沫,不依不饶“你能做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情,还不允许我这个做大嫂的说?” 俞水山冷冷的睨了王秀琴一眼“晚晚是娘带回来的。” 俞水山丢下这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下了石阶。对这个大嫂,他向来都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多有忍让。 可忍让来忍让去,只是让大嫂更加气焰跋扈。 王琴秀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嗷了一声,将手上拎着用来生火的玉米棒匆匆送进古庙,小跑着离开。 俞非晚关闭了视角,并没有将听到的这些恶意满满的话告诉俞萍。 脏耳朵。 她的妈妈无需被这些恶心话影响情绪。 此时,俞萍憋着一股气,坐的笔直,小耳朵也高高竖起,聚精会神的听讲。 王琴秀的话,非但没有打击到俞萍,反而点燃了她心中的斗志。 以前,俞萍随大流,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掰着手指头混日子等放学。 现在,她有了必须要学习的理由。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这可能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但是,她绝不会感谢王秀琴。 伤害就是伤害,成长就是成长。 总不能因为王秀琴口不择言的侮辱刺激了俞萍,那就要俞萍去感恩受过的伤害吧? 她妈妈品德那一栏的确是发着光的,但她看得清楚,她的妈妈骨子里依旧恩怨分明。 俞萍以前落下的东西太多,学起来颇有些吃力,被扎的整整齐齐的长辫子,在她不断的烦躁挠头思考下,如同蓬乱的鸡窝。 下课的钟声,对于教室中绝大多数的孩子来说,就好似行走在无边无际沙漠中饥渴难耐的旅人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绿洲。 对于憋着一股劲儿的俞萍来说,也不例外。 原来,不是她想学,就一定能学的会的。 俞萍叹息一声,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丧气。 她并没有似以往一般,第一时间背起小布包冲出教室,而是愁眉紧锁,额头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撞在课桌上。 “开窍啊。” “开窍啊。” 俞非晚:…… 在做题和放弃之间,俞萍小姑娘选择了作法。 “萍萍。” “你今天上午学的已经很认真了,我这里都接收到你学习产生的能量了。” 咳咳,系统慷慨的在俞萍的积分面板上加了三分。 蚊子再小也是肉,她不嫌弃。 不啻微茫,造炬成阳。 积跬步,至千里。 积小流,成江海。 俞萍猛的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真的?” 俞非晚重重的点了点头。 面对这样水润润明亮的如同皓月的眸子,让她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那我以后继续。” 俞萍小姑娘犹如被打了鸡血,瞬间满血复活。 手脚麻利的收拾着书本,嘴角的笑容似乎可以与天际冲破云层照射而出的阳光相媲美。 “走。” “回家吃饭喽。” 俞萍和俞非晚手牵着手。 一路上,又是俞萍一人的话痨模式。 俞非晚扶额,俞萍是真的能说啊。 年少的妈妈是这样活泼烂漫,好动调皮的性子,而她记忆中的妈妈却是沉默寡言,早早的被死气沉沉的暮气包裹。 哼,她俞非晚,誓死守护这样的妈妈。 想着想着,俞非晚笑出了声。 这中二的言论,莫名耳熟。 ------------ 第十五章板正的堂弟 青砖瓦房的小院外挤了不少邻居,三三两两在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俞非晚心下一咯噔,猛的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小院内,王琴秀叉着腰骂骂咧咧。 那棵大枣树下还靠着一个老汉,半眯着眼睛,裹着头巾,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时不时附和两声。 “怪不得老话都说有了后爹就会有后娘,我家青山也是倒霉,亲爹死的不明不白,亲娘又是个偏心眼的。” “明知道海宏明年夏天就要去县城里念初中,有闲钱给水山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养野种,却舍不得掏一分给海宏。” “海宏这孩子真是命苦啊,明明孝顺听话,学习又好,到头来却比不上一个野种。” 老太太拄着拐杖,寒着一张脸,死死的盯着自己的大儿媳。 “青山,你就任由你家婆娘颠倒黑白?” 枣树下的老汉在鞋帮上敲了敲旱烟杆,露出一口黄牙“娘,您也不能太偏心。” “海宏是块念书的料,早晚要摆脱泥腿子的身份去大城市做人上人的。” “娘既然能帮弟弟养来历不明的野孩子,怎么就不能好好的供海宏念书,海宏好歹叫了您那么多年奶奶。” “娘,海宏去县城念书需要钱。” 老汉重新换了个姿势,将旱烟杆插在腰间。 随着老汉的动作,枣树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老汉搓搓手,沧桑老态的面庞之上带着隐晦的期待和疯狂,仿佛沉浸于这种在众目睽睽下审判亲人的快感。 老太太嘴唇翕动,脸涨的通红,灰白色的头发一颤一颤的,在目光触及到俞非晚小小的身影后,悲愤失望就化成了紧张胆怯。 “非晚……” 俞非晚敛了敛眉眼,这场无妄之灾源自于她。 她的到来,就如那只煽动翅膀的蝴蝶,在这数十年前,引起了巨大的风暴。 她在弥补遗憾挽救悲剧的同时,也产生了新的变故。 这是无可避免的。 “奶奶。”俞非晚回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老太太眼神中的挣扎渐渐消失,咬咬牙狠狠心,指着她素来不愿意过多苛责的长子痛斥“青山,做人要讲良心。” “这么多年,有什么好东西不是先紧着你。” “就连前些年,工分是水山帮你补够的。” “你住的瓦房院子,是我用棺材本贴补才盖成的,谁都能说为娘偏心,但你不能。” “你是他的大哥,青天白日红口白牙的就伙同你婆娘往水山头上泼脏水安罪名。” 老太太手中的拐杖狠狠的砸着地面,继续道“实话告诉你,这孩子,是我决定领养的。” “我老婆子活着一天,就不会让你们欺负这女娃子。” “你跟你家婆娘要实在想泼脏水,就给我这个老婆子泼吧。” “撒泼没用,胡搅蛮缠也没用。” “要钱没有,要命有棺材。” “你要是不怕被人戳着脊梁骨骂,那你就把老婆子备好的棺材卖了吧,也能卖几个钱花花。” 俞非晚清楚的看到了王琴秀眼中一闪而过的贪婪。 “娘,你的意思就是说宁愿养个野孩子,也不愿意供海宏?” 王琴秀一边揉搓着衣角,一边不善的挖坑。 “海宏要是知道他自小孝顺的奶奶是这样的选择,怕是会寒心吧。” “妈!” 就在王秀琴打算继续声情并茂的表演时,一道清脆坚毅的声音从人群后响起。 人群让开一条路,林海宏牵着俞萍,出现在众人面前。 嗯,这就是俞非晚等的救兵。 一眼望去,比俞萍还小几个月的林海宏,清爽板正,长相正派。 一见林海宏,王秀琴有些慌神。 剑拔弩张的气氛,似是消融在凛冽的北风中。 刚放晴没多久的天,再一次云积阴沉。 林海宏松开俞萍,小跑着进院子“爸妈,回家。” 王琴秀眼尾一挑,眉毛一皱“你现在有胆子逃学了?” “好的不学,竟学这种烂事。” “俞萍是个小丫头片子,念不念书无所谓,在等个三五年就嫁人生孩子了。” “你不一样。” 王琴秀伸手点了点林海宏的额头,扯着嗓子训斥。 大枣树下的老汉也开口了“宏娃子,这里的事你别管,老老实实回学堂。” “老子还等着你光宗耀祖呢。” 林海宏一动不动“爸妈,奶奶对我们不薄。” “分家之后,本该是我们孝顺奶奶,但这些年来一直是奶奶在贴补我们家。” “爸妈,别闹了。” 院外围观众人不加掩饰的讥讽笑谈声,让林海宏羞愤难当。 他十二岁了。 读了很多的书,领过很多的奖状,受过很多的赞美。 所以,基本的是非,他懂。 无论是奶奶还是小叔,都没有半点儿对不起他们一家。 反倒是他的爸妈,时常打着为他攒钱供他念书的名义向奶奶小叔一家打秋风占便宜。 “闹?” 被公然顶撞的林青山,深觉丢了面子,怒哼一声,就要拎着木棍,重塑做父亲的威严。 “好吃好喝供着你,送你去学堂念书学知识,学来学去,就学会吃里爬外顶撞长辈了?” “这书还真是念狗肚子里去了。” 前一刻还在骂骂咧咧煽风点火的王琴秀连忙挡在林海宏身前“海宏是个听话的孩子。” “是俞萍,是俞萍那个死丫头干的好事。” “要不是俞萍教唆挑拨,海宏还好好在学堂学文化呢。” 拎着木棍的林青山脚步一顿,转向了俞萍“我是你大伯,你爹叫我一声大哥,我替他教训教训不成器脏心烂肺的儿女,也算是理所应当。” 长长的木棍被高高的举起,哑哑哑的声音自空中蓦地出现,一只通体漆黑,喙又长又尖的乌鸦忽闪着翅膀狠狠的啄向了林青山的手腕。 林青山痛呼一声,粗糙黝黑的手腕已经渗出了血。 恼羞成怒的林青山挥舞着手中的木棍,想要打死坏他好事的乌鸦,但乌鸦分外灵活,又在他的面颊上啄了一口,随即朝着远处的枝桠飞去。 “大伯,这是乌鸦啊。” 俞非晚故作惊讶“您这是被乌鸦盯上了吗?” ------------ 第十六章没法儿善了 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乌鸦,在约定俗成的观念中代表着晦气和不详。 常聚集在荒冢与腐尸之处,凄苦恐怖的大声啼鸣,喜食腐肉。 至于有没有科学依据,她不关心。 能膈应,能恶心林青山夫妻就行了。 “这可是乌鸦,不是喜鹊啊。” “这么多人,怎么就大伯被乌鸦啄了,要知道这乌鸦可都是吃腐肉闻死气的。” “哎呀,大伯,可别染了什么病啊。” 系统出品,必属精品。 天降她才必有用,积分散尽还复来。 这只乌鸦,是她用今天上午堪堪到手还没捂热的积分兑换的。 喙,格外的长,格外的尖。 林青山呲牙咧嘴,挥舞着木棍的身影一僵。 脚下一滑,一个趔趄,眼看着林青山就要狠狠的摔在地上。 兴风作浪的王琴秀连忙伸手,却被连带着一起拖倒在地。 痛呼声。 哀嚎声。 围观的左邻右舍,也是惊讶不已,没有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会发展成这样。 “哎呦。” “宏娃子,过来。” 林青山眼神凶厉,在林海宏的搀扶下勉勉强强的站起来。 一只手按着腰,一只手指着俞非晚“老子今天非把你这个野种这张嘴缝起来。” 老太太敛起眼眸中的担忧和心疼,上前一步,将俞非晚和俞萍紧紧的护在身后“青山,还没闹够吗?” “还是觉得,脸还没丢够?” 老太太看着围在小院外,平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里乡亲,脸上无光难堪。 她要面子,可偏偏是她的长子和长媳亲自搭起了这么个戏台子,让人看笑话。 “海宏,关门。” 她丢不起这人。 林海几句低垂着头,瓮声瓮气的应下。 在吱呀作响中,木门被阖上,阻绝了围观众人的视线。 林青山喘着粗气,眼睛瞪的像铜铃,死死的盯着俞非晚,就如同不共戴天的仇人。 乌鸦去而复返,落在青砖瓦房小院的红枣树上,哑哑哑不停的,聒噪着叫着,似是在示威,有似是在挑衅。 林青山咬牙切齿,抽出别在腰间的旱烟杆子狠狠的砸向了乌鸦。 乌鸦扑扇着翅膀,不明物体从红枣树上落下,落在了林青山的鼻尖上。 俞非晚叹息一声,就差这么一点儿。 可惜,可惜啊。 古有恶人治恶人,今有乌鸦治坏人。 旱烟杆子断裂成两截,砸落,好巧不巧正好竖在雪堆上,就好似两根竖着的香。 乌鸦又是一道嘹亮的叫声,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咬在一旁耷拉着嘴揉着肚子的王琴秀手背上,见好就收的越飞越远,直到完完全全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王琴秀:!?(・_・;? 王琴秀忍不住心中发怵,不受控制的越想越偏,也越来越怕。 乌鸦啊! 这可是人人嫌恶的乌鸦啊! 尤其是这乌鸦就好似真的能通灵,只咬了她和青山。 王琴秀挪动着脚步,站在林青山身边小声嘀咕“这事是真的有些邪乎。” 她虽然不像自家婆婆那样,日日烧香拜佛,但她却也是每逢初一十五必虔诚供奉,祈求神佛祖宗保佑家宅平安。 被乌鸦咬,疼痛和伤口都是其次的。 晦气,才是最重要的。 林青山也被去而复返的乌鸦搞得心烦意乱,但还是强自嘴硬“妇道人家就是没用,自己吓自己。” “站一边去,今儿这事没法儿善了。” 俞非晚低着头,沉默的勾了勾嘴角。 这嘴,还真是硬。 要是那只黑乌鸦刚才啄的是林青山的嘴,指不定乌鸦喙都要被磕断了。 “娘,你也看到了。” “这个野种与我命里犯冲,指不定天生就是个天煞孤星,谁挨谁倒霉。” “还是说娘为了这么个野种,宁愿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 “这孩子,必须得送走。” 嗯,卖给村子里的鳏夫,或者是那些娶不上媳妇儿的穷光棍。 这样一来,他还能再赚一笔。 “青山!” 老太太抬高声音,神情之中满是疲倦。 “她是要记在水山名下的,是水山的家事。” “你也别说什么偏心的混账话。” “我这个老婆子这么多年,的确是没做到一碗水端平,但,你绝不是被亏待的那一个。” 非晚明明是给水山一家带来福运的仙人,是神秘莫测神通仍在的仙人。 那句天煞孤星,简直就是在恶心人。 “娘的意思是,无论说什么,在娘心里,这个野种,都比我,比海宏都重要吧?” “那娘用多少钱养这个来历不明的野种,那就得双倍给海宏。” “要不,就按我的意思,将这个死丫头卖了。” 老太太沉默,心中满满是悲哀。 她的长子,面目可憎。 “爸,我们回家吧。” “我……” “我求求您了。” 林海宏嚎出了声,整个人羞愤的无地自容。 他清楚自己父亲的行径就是撒泼,无赖。 父亲已经年过四十了,奶奶早就完成了自己的义务,反倒是父亲,应该当仁不让的承担起长子孝顺奶奶的责任。 林青山一巴掌拍在了林海宏脸上“老子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 “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穿老子的,花老子的,还敢忤逆老子。” “天上降一道雷,龙王爷就把你这个不孝子抓走了。” “老子抠抠搜搜,还不是为了你?” “你念书不用钱?参加比赛不用钱?买乱七八糟的书不用钱?明年去县城不用钱?” “你真以为钱是大风刮来的?” “老子这都是为了谁啊,你竟然敢用这种嫌弃屈辱的眼神。” “狼心狗肺,养不熟的白眼狼!” 暴怒之下的林青山就好似是吃了炸药,一句句如刀子淬了毒的话不停歇的说出口。 俞非晚眼中的歉意一闪而过,她低估了林青山的粗鄙和暴躁,也美化了林青山夫妻对林海宏的爱。 她本以为,这对夫妻如此煞费苦心的培养林海宏,定会注意在林海宏面前的言谈。 在萍萍的描述中,林青山和王琴秀是真的宠溺林海宏。 所以,她才想着,让萍萍搬救兵,让场面不至于越来越糟糕。 ------------ 第十七章陈年旧事 是她想的太简单了。 以往,她和妈妈背井离乡,相依为命,门衰祚薄,也从没与妈妈曾经的亲戚打交道。 所以,她暂时还缺乏与极品亲戚作斗争的经验。 缺乏经验不可怕,她可以现场发挥啊。 王琴秀尖叫一声,一把推开林青山,猛的将林海宏抱在怀里“你心里有气,有本事朝你妈,朝那两个死丫头片子撒啊。” “我们就海宏这一根独苗苗,还靠他养老,还靠他光宗耀祖呢,打坏了可怎么办。” 林海宏的面颊上,很快清晰的浮现出一个巴掌印,鼻血直流。 王琴秀也顾不上再胡搅蛮缠,连忙给林海宏止血。 猩红触目的血迹,让林青山上头的怒火戛然而止,眼神闪烁,嘴唇开开合合,却还是一句表达歉意和关心的话都没有说出来。 仿佛,一旦开口,在这场父子之争中,他就输了。 家长,怎么能输给子女呢。 父亲的威严,绝对不容挑衅。 半晌,林青山皱着眉头,粗声粗气,一脸凶恶“棍棒底下出孝子。” “别人家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也没见被打坏。” “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 “这孩子就是被你惯坏了,才这么吃里爬外里外不分。” 俞非晚小跑着舀出一盆冷水,端在王琴秀母子面前。 王琴秀如同看仇人似的瞪了俞非晚一眼,狠狠的将水盆拍落在地上。 冰冷的水,撒了俞非晚的棉袄一身。 俞非晚:!?(・_・;? 这可是她从系统那里讨价还价得来的! “用不着你这个死丫头片子装好心,要不是你,也不会有这些乱子。” 王琴秀从枣树下的雪堆上抓了团雪,糊在林海宏的鼻尖额头上。 “婆婆,今儿这事,你必须得给我们个说法。” “要么将这女娃子送人,要么就直接给我们五百块供海宏读书。” “要不然,我跟青山都不依。” 五百? 俞非晚嗤笑一声,还真是敢狮子大开口啊。 以这年头感人的物价,五百块在村子里能娶两个媳妇儿。 昨天晚上,姥姥翻出多年存下来的钱,也就堪堪一千块。 “娘要是一次性掏不出来,也能分期一月一百。”林青山补充道。 老太太的心,凉的彻底。 “说到了钱,那就好好算算这些年,你们欠了水山多少。” “水山身体出了岔子,需要钱做手术。” “这么会算,那就算清楚了,一并还给水山。” 林青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拔高声音,一脸不赞同怒吼道“做手术?” “没有少爷命,一身少爷病。” “就他矜贵,村子里的郎中和镇里的卫生所都放不下他了?” “娘,你可别跟着犯糊涂。” “我可听说,上手术台那就跟个死人一样任由医生摆弄,九死一生的。” “到时候,人死手术台上了,钱也没了。” “娘,我可不同意。” 林青山的话凉薄的可怕。 就连阴沉沉的天上簌簌飘落的雪,都比不上这些话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就是至亲…… 俞非晚突然有些难以想象,在她不存在的那个时空,姥爷吐血昏迷不醒,被送进医院后,妈妈和姥姥该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 妈妈和姥姥又是怎样一家一家声泪俱下求人借钱的。 “大伯,不用你同意。” 俞萍抬起下巴,鼓足勇气,反抗道。 她不能只让非晚护着,她自己也得站出来。 “爸爸的病是一定要治的,手术也是一定要做的。” “大伯欠爸爸的钱,还是趁早换回来吧。” 林青山挑眉“这哪里有你这个丫头片子说话的地方。” 紧接着,林青山继续看向了老太太“娘,这年头攒点儿钱不容易,与其做手术打水漂,还不如留下钱。” 真无耻啊。 俞非晚听不下去了“按大伯的意思,只有把钱孝敬给你才不算打水漂?” “见过打秋风吃软饭的,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软饭硬吃的。” “奶奶有没有让你帮衬,更没有跟你借钱,只是让你把借的债还回来。” “啧,怪不得乌鸦只逮着你跟伯母咬。” 老太太接话道“以往,我没一碗水端平,是我的问题。” “但,水山的身体,是大事。” “娘,凭什么一碗水端平?”林青山打断了老太太的话“要不是俞水山的老子见死不救,我爹也不会死的那么早。” “还是说就像以前的邻居姨婆们说的,娘早就跟俞水山的爹勾搭上了,觉得我爹挡了路。” “父债子偿,俞水山欠我一条命。” “所以,这都是我该得的。” 林青山涨红着一张脸,如同野兽咆哮出声。 似乎没有顾及门外那些还未散去的左邻右舍,也没有考虑这些似是而非的陈年旧事会在这个封闭落后的村子成为多大的谈资。 当然,也有可能想到了,但是不在意。 “混账!” 老太太的脸刷的白了,整个人在止不住颤抖。 不知是失望,还是生气。 “见不得人好的挑拨离间的风言风语,你也信?” “我这些年对你多有偏心,不是因为愧疚,是因为怜惜你年纪小小就丧父。” “见死不救?” “要是没有水山他爹护佑,你我孤儿寡母早就死在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了。” “我和水山这些年对你的忍让,到头来你不记半分好,竟然还说这些诛心的话。” “水山她爹,待你视如己出……” “娘!”林青山厉声质问“视如己出?” “娘,你说这些良心不痛吗?” “我是别人口中的野孩子,林青山念到了高中,是别人口中有大本事的读书人文化人。” “但风水轮流转,现在我的孩子是天生的读书人,我的日子越过越好。” “水山的孩子,俞萍,又笨又蠢。” “俞鹏,三岁看老,也能看出就是个贪吃懒散的。” “如今水山又病了,指不定就是他爹当年做的孽遭报应了。” “真以为领养个来历不明的死丫头,就真的能时来运转了?” “娘,我才是你的依靠,以后也会是我给你养老。” ------------ 第十八章本该长命百岁 依靠? 养老? 俞非晚很是不讲究的翻了个白眼。 怕不是靠她把老太太气死,不用养老吧。 没见老太太已经气得脸色煞白,出气比进气多了。 林青山今天这一通闹腾,就是把全家人的面子扔在地上让人踩。 包括他自己。 “林青山!” 老太太凄厉出声。 老太太身子踉跄,摇摇欲坠,就好似被耗尽了所有力气。 “滚!” 极度的愤怒和失望下,老太太丧失了言语能力。 林青山眼眸中划过一道复杂的光芒,身侧的手似乎向前伸了一下,但又好像一动未动“娘,我劝你还是多想想,谁才是你真正的依靠。” 就在这时,被王琴秀拘在怀里的林海宏,终于挣脱了束缚,头也不回的打开大门跑出了院子。 满脸的雪水交织着鼻血,硕大的巴掌印映在脸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大门外,依旧有不少被好奇心勾着没有舍得离开的邻居。 此时,也一个个噤了声,尴尬又僵硬的扯了扯嘴角,然后才离开。 王琴秀狠狠的剜了俞非晚一行人一眼,然后着急忙慌的追了出去。 “娘,我明天再来。” 林青山一口一个娘,但行的却是不孝之举。 “大伯。” 俞非晚勾勾唇角“您和大伯母还是娶卫生所看看吧,毕竟乌鸦那玩意儿在咬你们之前吃过什么,谁也不知道啊。” “可别到时候传染个乱七八糟的病,又赖上我们家了。” 今天这通荒唐的闹剧,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 所以,那她还需要注意什么素质? 不好意思,她没素质。 她没素质,但她贴心啊。 被一口一个野种骂,她还能贴心的提醒。 “还有,大伯,记得还钱。” 林青山再一次举起了巴掌,老太太不闪不避直直地挡在了俞非晚身前。 这一巴掌,注定打不下来。 不尽兴讪讪离开的林青山在门口恰巧碰见了听说消息后就匆匆赶回来的俞水山。 林青山就好似找到了新的发泄对象“俞水山,五百块钱,趁早送来。” “瞧瞧着面色红润,哪里像快死的人。” 俞水山充耳不闻,脚步匆匆,直接略过了林青山,神色慌张的细细打量着俞非晚三人。 见三人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萍萍,扶你奶奶回去歇歇。” 蓦地,老太太伸手,攥住了俞水山的手腕,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无声的诉说。 俞水山苦笑一声,没有回应,只是抽回手腕,朝着站在门口久久没有离开的林青山走去“大哥。” “这些年来,我听娘的话处处忍让,想要消弭我们的隔阂,但事到如今,看来都是无用之举。” “如果大哥不愿意认我这个兄弟,始终坚信听到的谣言视我为仇敌,那如大哥所愿。” “你我兄弟早已分家,大可不再往来。” “退一万步讲,那些谣言,就算是真,这些年我也早赎完罪了。” “被人戴帽子仍烂菜叶子游街,我连你的那一份也受了。” “为了补够你的工分,我一个人当两个人用,没日没夜出力气。” “海宏正式入学前,是我趁着休息的时间熬油点灯教他。” “就算是欠了一条命,也该还完了吧。” “大哥。” “大哥今日的行径,实在过分。” 院子中央站着的老太太,眼角划过浑浊的泪水。 她试图弥补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还是兄弟反目吗? “水山。” “别说气话。” 都是她的儿子,她真的看不得闹到这一步。 俞水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容置疑“娘,我没有说气话。” “这是这么多年来,我最清醒的时候。” “都说手足兄弟,相扶相持,可娘你也看到了,大哥从不领情,甚至恨屋及乌。” “我生了病,要做手术,能不能安全的从手术台上下来都是两说。” “亲戚,亲戚,很多时候亲戚比仇人好可怕。” “以防万一,我不能将大哥这样的隐患留给李兰和孩子们,也许没有这份亲缘关系的牵绊,所谓的上辈子的恩怨束缚,就算我不在了,李兰也能把孩子们养大。” “还请娘,能替我想一次。” 老太太身形踉跄着就要拄着拐杖上前,但走了两步后,又停在了原地。 说到底,她最亏欠的人是她的二儿子。 这些年来,她把她的意愿和愧疚灌输给水山,让水山一再受委屈。 这次也同样如此。 是青山夫妻上门找事,又是辱骂又是泼脏水,受委屈的是水山,她现在还有什么资格劝水山要兄友弟恭。 可是…… 老太太别过头去,眼中的湿意更重。 上辈子,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俞水山压下心中的歉意,再一次直面林青山“大哥,以后两家就不要来往了。” “当年事情的真相,我也无处探寻。” “娘说的,你不信。” “那就权且当是我父亲见死不救,那后来我父亲在战乱中养大了你,我又数十年的忍让,也早该还清了。” “你真的生病了?” “快死了?”林青山反问道。 仿佛刚才的长篇大论,林青山只注意到这一句。 闻言,林青山一时间也说不出心中的荒凉与可笑。 他的大哥。 他谦让了三十年的大哥。 “不会。” “他会长命百岁。”俞非晚脆生生的声音,就好似雪天里的最凛冽最无畏的风,透着坚定透着不容置疑。 “他不仅会长命百岁,他还会衣食无忧,儿女争气,子孙满堂,颐养天年。” “好人,本就该长命。” “不是吗?” “只是个小手术,他必然会逢凶化吉,而大难之后,福运不断。” 她的姥爷,才不会死在手术台上。 嗯,也绝不会比面前这个说话尖酸刻薄的中山狼走的早。 她的存在,总会有意义的。 林青山神情复杂,打量了俞非晚几眼,又对上了俞水山的眸子,随即嗤笑一声“野种的话,还不如那两声野乌鸦叫。” “想断绝关系?” “想老死不相往来?” “想得美。” “真以为你这些年做这些就能一笔勾销了?” “不可能。” ------------ 第十九章绝不做圣母 就在俞非晚以为林青山要继续不顾人死活畜生发言大杀四方时,林青山却撂下这两句狠话转身离去。 俞非晚眨眨眼,玩味一笑,这有些不符合林青山的性格啊。 “娘,让您伤心了。” “对不起。” 俞水山神情凝重,幽幽开口。 老太太别过脸慌乱的用袖子擦掉面颊上的眼泪,伸手拍了拍俞水山“是娘错了。” 忽的,一阵寒风刮过,俞非晚狠狠打了个寒颤。 好吧,刚才战况激烈,她都忘了自己被打湿的棉袄了。 老太太就好似终于找到了光明正大又合适的理由,抿抿干瘪的嘴唇,连忙道“走,回屋。” “萍萍,你找一件你的棉袄给非晚,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我这个老糊涂,刚才都没注意到。” “对了,水山,你去咱东院郭婶子家把俞鹏接回来。” 俞水山正要上前的脚步一顿,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好。” 他知道,娘这是在故意支开他们。 俞非晚搀扶着老太太回了西堂屋,炉火的热气扑面而来,与屋外雪花簌簌落下泾渭分明的割裂成两个世界。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嘴唇快速的一张一合,极其小声的诵着经,一遍又一遍。 就好似是在风雪中迷路的旅人,找不到归途,找不到方向,拼命想通过这种方式找一个答案,存一份寄托。 俞非晚放轻脚步,离开了房间。 在房门被阖上的那一刹那,老太太压抑着的诵经声,从喉腔泄露,在小小的房间里飘荡。 俞非晚并不担心老太太经受打击会想不开寻死觅活。 倒也不是说老太太心性坚强,而是老太太仍有挂念。 老太太挂念,恶语相向失和多年的一双儿子。 也挂念,医院尚未给出的结果。 老太太不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此刻,老太太最需要的就是一方安安静静独属于她自己的,消化情绪的空间。 俞非晚换下湿漉漉的棉袄,和俞萍一起围坐在火炉旁,惬意地眯了眯眼睛。 俞萍自以为隐晦的偷瞟着俞非晚。 一眼又一眼。 眼眼都明显。 “说吧。”俞非晚踩着小凳子将换下来的棉衣挂在一边的长杆子上。 一回头,就又撞上了俞萍欲言又止的神情。 她不知道俞萍憋不憋的慌,反正她被偷瞟的慌。 俞萍羞赧的挠了挠头,贴在俞非晚的耳朵小声道“萍萍,那只乌鸦是你变出来的吗?” 俞非晚:有点痒…… “这还得多亏你呢。” 俞萍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我?” “对啊。”俞非晚煞有其事的点点头“因为你在学堂的努力学习,正好让我恢复了那么一丢丢仙力。” “所以,我们的萍萍是大功臣。” 俞萍的眼睛,更大,更圆,更亮了。 一眼望去,就好似是一汪耀眼夺目的星潭,倾泻下漫漫的璀璨银河。 俞非晚心中惊叹,她的妈妈真的是一个名副其实的美人胚子。 饱满清秀的鹅蛋脸,幼时,憨态可掬。 抽条之后,典雅大方,无限风情。 尤其是这一双眼睛,点睛之笔。 只可惜,在她的记忆里,她的妈妈从来都是低着头微微驼着背缩着脖子,行色匆匆,在世间,又游离于世间。 唯有在她身边,妈妈身上的气息才没有那么冷漠疏离。 这样好的妈妈,还未来得及绽放,就已经枯萎在枝头。 “嘿嘿,” ⁄(⁄⁄⁄ω⁄⁄⁄)⁄ 俞萍傻乎乎的乐了起来,小手掌覆在面上,时不时还偷偷透过指缝看向俞非晚。 “非晚,你真好。” 半晌,俞萍才露出自己的小脸,摇晃着俞非晚的胳膊。 俞非晚伸手轻轻戳了戳俞萍的额头“你是姐姐!” 这哪里像姐姐,更像是她绵软可爱的小女儿。 一听俞非晚的话,俞萍瞬间怔住。 小手就好似触电般猛的缩回背在身后,原本布满笑意的面庞也是一脸肃穆,口中还念念有词“我是姐姐。” 俞萍松耸小鼻子,心中哀嚎。 在非晚面前,让她端起做姐姐的样子,实在是太难了。 就好像是强迫院子里的那只阿黄在她面前再也不准摇尾巴吐舌头一样难。 “咳咳。” 俞萍装模作样的清咳两声,故作成熟稳重“非晚妹妹,姐姐问你……” 俞非晚:她觉得自己尴尬的脚趾头都抠出了个青砖瓦房的小院。 就问俞萍自己,尴尬不。 在俞非晚灼灼目光的注视下,俞萍瞬间破功“太难了,太难了。” 说话间,俞萍还学着院子里的阿黄吐了吐舌头。 “我不做姐姐了。” “爸爸肯定还没来得及给你上户口,等爸爸从郭婶子家回来,我得抓紧时间告诉爸爸。” “这姐姐,我让给你了。” 俞非晚嘴角抽搐,她的身份,短短一日时间,发生了多次变化。 不过,萍萍开心就好。 反正都超级加辈了,再加一点也无所谓。 洒洒水啦~ 俞萍的小脑袋靠在俞非晚的肩头,软乎乎开口“非晚,被乌鸦咬了真的会染病吗?” 俞非晚立马坐直了身子,双手竖起俞萍的脑袋“你不会是打算以德报怨吧?” 品德那一栏,可以发圣光,但是绝不能做圣母。 圣母不仅会让自己变的不幸,更会连累身边人变的不幸。 不行,她得防微杜渐,从这件事情入手,以防真的在她的娇养下,让她的妈妈成为不识人间疾苦圣母心泛滥的傻白甜。 俞萍皱皱小眉头“什么是以德报怨?” 俞非晚:…… 俞非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这是在担心你大伯和你大伯母吗?” “他们欺负了你们家这么多年,到头来不念一点好,咒你爸早死,骂你又蠢又笨,骂我是野种,还想趁这个节骨眼要钱,还不让你爸做手术。” “不做手术,拖下去,越拖越严重,是真的会死的。” “你知道在这年代,家里的顶梁柱死了,对一个家庭来说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吗?” “这个家就散了。” “你刚才问我什么是以德报怨,我现在告诉你,以德报怨这个词本身就是曲解,是断章取义。” ------------ 第二十章可笑 “或曰:‘以德报怨’,何如?” 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简单来说,有人打你,就揍他!” 俞萍摇了摇小脑袋“不是,不是。” “我不是担心大伯父。” “我是担心奶奶。” “如果大伯父这个时候染了病,奶奶会难过的。” “指不定,又会像刚才那样扯着嗓子来要钱。” “钱是要给爸爸治病的,谁都不能拿走。” 俞非晚的高高悬着的心,顿时落地。 人可以善良,但不能圣母。 “放心吧,疼几天就好了。” 林青山夫妻那一副地痞无赖的模样,若真出个什么岔子,可能就真的厚颜无耻把姥爷一家当长期饭票,站在姥爷头上吃喝拉撒睡了。 “倒是你那堂弟,他过的或许并不是你以为的蜜罐里泡着的好日子。” “但,的的确确是个板正的小少年。” 日后,要么就在原生家庭的沼泽地中被朝夕相处的家人同化。 要么,内心就越发挣扎痛苦,最后出淤泥而不染,真真正正脱胎换骨。 只是,原生家庭的影响力和其强大和深远。 最可怕的事情是你自以为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了原生家庭,可蓦然回首间,你却发现你的思维性格已经渐渐与曾经所厌恶想逃离的人别无二致。 那个时候,铺天盖地而来的窒息感足以毁灭一个人。 俞萍蹙蹙小眉头“除了逢年过节,我很少去大伯家,关于海宏的很多事情都是此举街坊邻里大人们口中听说的。” 说着说着,想起了那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想起了林青山心安理得握着木棍挥向她。 突然间,俞萍就沉默了。 俞非晚摸摸自己干瘪着咕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心中又暗暗骂了林青山夫妻几句。 民以食为天,饭点儿闹事,不要命了? 就在这时,俞水山抱着俞鹏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晚晚,别多想,既然决定认你做女儿了,就不会因为再扔下你。” “外头那些风言风语,过些日子就好了。” 俞鹏的脸上还淌着泪,一见俞萍,小嘴一抿,眼见着就又要哭出声。 “不准哭!” 俞萍当机立断。 俞鹏半张着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后只能偷偷捂着嘴,小声的抽噎。 俞非晚的肚子甚是煞风景,叫的更响了,叫着叫着还把俞鹏的抽噎声带偏了。 商城里,应有尽有。 但没有积分,不能兑换,还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见状,俞水山的眉眼柔和了些许。 “你俩照看下鹏鹏,我做饭。” 俞水山在转身后,眼神再一次暗淡,望着西堂屋的方向,心中充满了无力感。 他知道,今天的事情,受打击最大的是老太太。 俞水山手脚麻利,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好了饭。 盛好后,端着碗站在原地犹豫。 “爸,我给奶奶端过去吧。” 俞非晚戳了戳俞萍的胳膊,俞萍心领神会。 俞水山犹豫片刻后,摇了摇头。 总得面对,总要有个答案。 到如今,他也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俞水山双手端着碗到了西堂屋“娘,先吃饭吧。” 老太太依旧跪在蒲团上诵着佛经,神情平静而又肃穆,如旅人闯过了暴风雪,辨清了方向,寻到了归路。 “水山,可怪过娘?” 老太太停止了诵经,摇晃着起身,缓缓转动着手中的珠串,一双浑浊的眸子就好似依旧能看透人心。 俞水山将碗小心的温在火炉边,搀扶着老太太在椅子上坐下,才缓缓开口“小时候不懂事的时候怪过。” “那个时候总在想,为什么娘待我总是冷冷淡淡,大哥为什么总在私底下偷偷骂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后来渐渐长大,好像也就真的习惯了将上一辈的亏欠背在自己身上。” “娘,大哥的亲生父亲真的是因我爹才死的吗?” 俞水山抬眸,坦坦荡荡又分外执着的开口。 他真的想求个答案。 老太太闭了闭眼睛,将再一次翻涌的泪意压下,再睁开后,整个人仿佛都苍老了几分“不是。” “不是因为你爹。” “这份亏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被加诸在你身上。” “青山爹的死,是因为娘自己。” “战火纷飞的岁月,生死几乎日日交织在一起,意外死亡随时可能到来。” “疏散不及,房子被炮火震塌,来不及跑,青山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娘和青山。” “也就是这样,娘和青山才等到了你爹部队的救助,侥幸活了下来。” “一直以来,娘都觉得欠青山爹一条命,觉得青山孤苦亲眼目睹生父丧命,就想着多弥补些,再弥补一些,连带着青山爹那一份也给了青山。” “水山,你别怪青山,要怪就怪娘吧。” “那个时候的青山还没鹏鹏大,长大后就忘记了年幼时的事情,才会被外人的闲言碎语所影响。” 俞水山的心情很是奇怪复杂。 这一刻,他的心中并没有终于摆脱了一条人命债的轻松感,反倒觉得有几分可笑。 俞水山的一颗心就好似被浸泡在冰水里,然后又被捞出来放在火上炙烤“娘,那我呢。” “那我这三十几年算什么。” “娘,身为丈夫,危难关头,保护妻子儿女是责任,是义务,是本来就应该做的事情。” “他保护的是他自己的妻子,儿子啊。” “他因救娘而死,娘就怀念了他一生,也数十年如一日的纵容了他的儿子。” “那我呢?” “我的父亲呢?” “娘嫁给了爹,生下了我。” “在我的记忆里,娘对爹和我总是冷淡又疏离,就仿佛我们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娘,那为什么又要嫁给我爹,生下我。” “我爹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 倘若不是大哥在他身体出状况生死难料的时机来闹事,他可能永远都不会问这些问题。 “娘,我可以替您偿还大哥,是因为您是我娘。” “但李兰,萍萍他们,不应该,也不能跟我一起被大哥肆意辱骂欺负。” “娘,我们本身就不欠大哥。” ------------ 第二十一章夜里来客 晦暗的西堂屋弥漫着浓浓的檀香味,老太太机械的一口口吃着饭。 可当年,青山爹被抬出来后还没咽气啊。 见死不救是真的。 可后来数年的保护庇佑也是真的。 这笔账,早就算不清了。 两清也好。 再不往来也好。 青山也好,水山也罢,都该过好当下的日子。 浑浊的眼泪无声的滑落着,一点点模糊了老太太的视线。 …… 等姥姥李兰下工回来,家里又是一阵鸡飞狗跳,翻起旧账来,从十几年前骂到了现在,整整骂了一个多小时。 俞非晚和俞萍,就好似两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鹌鹑,大气不敢出。 而俞鹏自认为自己是家里地位最特殊的小宝贝儿,还不知死活的过去撒娇求抱抱。 下一秒,就直接被一巴掌拍在了屁股上,然后被拎着衣领放回了床上。 “断了好。” “这关系早该断了。” “要没有他们家的拖累,我们的日子指不定早就过的红红火火了。” “还敢来闹事,还敢来要钱,给他们脸了是。” “下次来了,大扫帚轰出去。” “你那妈……”李兰眼眸中烦躁更盛,憋了口气,将话咽了下去。 “还有你,一直都是这副蔫不拉几的模样,不欺负你欺负谁,不是他弟,不是他爹,用不着惯他一辈子,当爹都没你这么憋屈。” “还有你,俞萍!” “你躲什么?” “跟林海宏一个年纪,比人家还大几个月,你但凡稍微争点气,也不至于让你爹和我被林青山和王琴秀指着鼻子骂。” “念书,能念就念,不能念就滚回来。” 李兰的目光在移向俞非晚时,嘴皮子突然卡壳了。 骂? 还是不骂? “妈。”俞非晚嘴角挤出一个笑容,小声叫了声。 呜呜呜,她妈妈可没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李兰想到昨晚的金镯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你今天做的很好,知道搬救兵。” “下次继续努力。” 俞非晚眨眨眼,逃过一劫? “以后,你也好好学,给我超过林海宏。” “我就不信了,老娘养三个孩子,比不过一个林海宏。” 俞非晚忙不迭的点头。 只要不骂她,一切都好说。 下一秒,李兰就站在门槛外指着院子里摇着尾巴的大黄狗“叫叫叫,现在知道叫了?” “别人都欺负上门了,还摇尾巴。” 俞非晚再一次打了个寒战,这才是平等的创死每一个人,就连院子里的狗都得挨俩大逼兜。 这年头,村子里的人都这么强悍吗? 有点儿怕。 “还在那犄角旮旯干嘛,进来!” 李兰厉喝一声。 俞萍不假思索拉着俞非晚的手小跑着进屋。 在这个时候还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 一夜,各有各的心事。 半夜三更,月黑风高时,院子里的大黄狗扯着嗓子不要命的叫。 俞水山连忙披着衣服,手里握着手电筒,推门而出。 大黄狗依旧在对着大门撕心裂肺的叫。 “谁?” “谁在外头?” 俞水山并没有打开院门。 隔着木门,俞水山大声问道。 无人应答,隐约间能听到脚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 有人! 俞水山心中一凛。 这下雪天的三更半夜,不是谋财就是害命。 耽搁的功夫,全家人也都穿好了衣服,就连老太太也起来拄着拐杖站在了院子里,忧心忡忡的看着那扇木门。 “爸,妈,外头那人走了。” 俞非晚裹着厚厚的棉袄,小声开口。 她脑子里的东西,看的要比肉眼远的多。 俞水山眼中闪过狐疑,手中握起门边支着的锄头,李兰捏着擀面杖,才小心翼翼的打开门。 手电筒的照射下,门外的雪地上有一排清晰的脚印,看大小,应该是壮年男子。 门口凭空多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石头下深蓝色粗布的一角在随着寒风晃动。 俞水山放下锄头,搬开石头,折起来的粗布鼓囊囊的。 俞水山跟李兰对视一眼,捡起来打开。 钱? 钱! 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偷偷摸摸不是谋财害命,是送钱?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做好事不留名。 这事儿,怎么看,都诡异。 大门被关上,李兰翻来覆去的看着粗布里包着的钱,大多都是几分,几毛,面值最大的也就是几块。 “婆婆,这什么人会三更半夜的用这种方式送钱啊。” “这么零散,一看就是偷偷攒下来的。” 老太太犹豫着“会不会是青山?” “不可能!”李兰不假思索的反驳。 “婆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那大哥是什么人啊,巴不得吸干水山的血,再把水山的骨头给卖了。” “婆婆,就算是你想说和,也不能这么不切实际吧。” “他给水山送钱,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您自己的儿子,您不了解吗?” “就算大哥想送,就大嫂那铁公鸡一毛不拔的性子,早就闹翻天了。” 对林青山一家,李兰的恶感已经爆棚了。 老太太抿抿唇,没有反驳“那你把钱包起来收好,看有没有人上门要吧。” “夜深了,都回去睡觉吧。” 俞非晚举手,弱弱道“妈,我闻到了旱烟味。” “有可能,真的是大伯。” 好吧,她不是闻到了旱烟味。 是她通过脑子里的系统看过了在漆黑的雪夜里仓皇逃离还摔在地上的身影。 看背影,有点儿像。 摔的那一跤,貌似还有点儿严重。 李兰的脸色更差了“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 “风又大又急,什么味能留下?” “茅厕的屎尿味,都被冻住了,别说旱烟味了。” “他巴不得你爸死,怎么可能送钱来。” “这件事烂在肚子里,谁也不准往外说。” “听见没有!” 俞非晚和俞萍下意识点头。 俞水山则是神情有些恍惚,出神的看着被李兰捏在手里的蓝色粗布包。 钱,并不多。 加起来,也不过只有几十块。 会是大哥吗? 俞水山晃了晃头,他宁愿不是大哥。 这么多年,他都忍受过来了,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实在不想拖泥带水了。 “我刚才忘了插门闩,我再去看看。” ------------ 第二十二章破案了 “去什么去?” “我亲眼看着你把门闩插上了。” 李兰皱着眉头,意味深长的扯着俞水山径直回屋。 俞水山侧身,看着紧闭的木门,心中百感交集。 对,不会是大哥的。 自始至终,大哥都牢牢记着当年的仇恨。 在大哥心中,他不是血缘兄弟,而是仇人。 夜风簌簌,小院之中,再一次陷入了寂静。 老太太躺在床上,如同烙饼似的,翻来覆去睡不着。 那一沓儿被深蓝色粗布包裹着的零零碎碎的纸币,对于老太太来说,就仿佛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突然闪烁出的星光。 微弱,却又那般坚不可摧。 老人们素来都期盼着一家和乐,而不是分崩离析反目成仇。 “非晚,是他吗?” 老太太枯槁的皮包骨头犹如小鸡爪的手,轻轻的攥着俞非晚的手腕,小心翼翼的问道。 声音之中,还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在期盼,却又不敢宣之于口。 横在两兄弟之间的鸿沟,早已不仅仅是当年的风言风语那么简单了。 这几十年来,水山所受的每一份委屈,都让这道鸿沟,又深了几分。 到如今,似天堑,不可逾越。 迷迷糊糊的俞非晚猛的惊醒,实话实说“奶奶,我也不确定。” “如果真的是大伯有心修好,以后必然还会有所表现的。” 唉,说实话,她也搞不清楚林青山的想法。 白天闹的那么不可开交,已经彻底撕破脸了,风雪夜,竟然又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积雪冒着寒风做贼似的送钱。 这是心中有愧? 还是说想给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本来,她对这个自私自利胡搅蛮缠的林青山充满了恶感,多看一眼都难以接受。 可现在,竟又生出了几分好奇的探索心。 真是贱的慌! 俞非晚在心里偷偷唾弃自己。 人性卑劣,但人性也向来复杂。 老太太敛眉,轻轻拍了拍俞非晚的手背,缩回了手。 是啊,如果青山有心修好,日后总会有表现的。 想到白日里的那只乌鸦,老太太的心情更加沉重了。 乌鸦的出现,会不会有别的预兆。 俞非晚翻了个身,似是察觉到老太太沉甸甸的心事,温声道“奶奶,不会有事的。” “我是仙人啊。” 对于信奉神佛的老太太来说,再多的安慰都不如一句她是仙人来的更有说服力。 果不其然,一听俞非晚的话,老太太的神色便轻快了些许。 是啊,她的乖乖孙女儿是仙人。 翌日,恰是周末。 堪堪上了一天学的俞非晚,就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假期。 以往,她一连数年期盼着上四休三的快乐生活。 如今,上一休二的快乐,猝不及防。 在她磨磨蹭蹭起床后,已经是半晌午,堂屋里坐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一双眼睛闪着精光,一看就是个精明持家的好手。 而此时,俞萍已经在里屋捧起了数学书,绞尽脑汁的算题。 “非晚,这是你郭奶奶。”老太太淡笑着介绍。 “郭奶奶好。”俞非晚甜滋滋的问好,然后搬了个小木凳子坐在老太太身旁,学着老太太的样子将整板的香分成一根一根。 连日下雪,香有些受潮,稍不注意,就会半截儿断开。 郭家奶奶从口袋掏出一块糖塞给俞非晚“是个好孩子。” 紧接着,又开始跟老太太唠嗑。 “你听说了没?” 老太太分香的动作不断,抬了抬头随口道“什么?” “外头都在传,你家青山被乌鸦盯上,沾了霉运,这才摔了腿。” 闻言,老太太分香的动作一重,手中薄薄的一板香,都尽数被掰断“摔了腿?” 老太太的声音下意识就充满了焦急。 她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啊。” 老太太将断裂的香放在一边,追问道。 俞非晚:破案了。 昨晚那个在雪地里踉跄摔倒的身影就是林青山。 这…… 这还不如不破案。 这人,还不如坏的彻底。 唉,越是不彻底,越折磨人。 郭家奶奶轻嘶一声“你不知道?” “就昨儿晚上。” “我听人说是因为王琴秀生气青山打了海宏,拌了几句嘴,但说着说着就吵起来了。” “越吵越凶,大晚上的青山摔门走了。” “这村里也没灯,路本来就不好走,还下着雪,可不久滑倒了摔伤腿了。” “一大早的,王琴秀就骂骂咧咧的求人用板车拉着青山去了镇子里的卫生所。” “大妹子,这是还真是有些玄乎。” “昨儿中午才被乌鸦啄了,晚上就摔伤了腿,这是越琢磨,越觉得瘆人。” “大妹子,你可别嫌我说话直,青山两口子也该长些记性了,这些年都把水山欺负成什么样了。” 老太太心不在焉,下意识的转动着手腕上的串珠,越转越快。 清脆的撞击声,并没有抚平老太太心头的烦躁,反而让她的心随着拨动珠串的撞击声越悬越高。 “严重吗?” 老太太失神问道。 再失望,也是疼了几十年的儿子。 为人母者,永远都不会记孩子的仇。 郭家奶奶观察着老太太的神色,砸砸嘴“应该不轻。” “要不然就王琴秀那恨不能把所有钱都给自家儿子存着的性子,能舍得把人送到卫生所。” “应该养养就好了。” “你可别往上凑,王琴秀现在巴不得让你和水山出钱出力呢。” “水山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昨天的事情又闹的那么凶,千万别上赶着往上凑。” “要不然王琴秀十有八九就把青山推给你了。” “乱七八糟的费用,铁定是讹你。” 老太太勉强的勾了勾嘴角“唉,家丑啊。” 可家丑真的能够斩断亲缘关系吗? 她活着一天,水山和青山之间,都不可能彻彻底底的了断。 她是青山的娘,也是水山的娘。 见老太太实在心绪不宁,郭家奶奶也识趣的找了个理由走了。 俞非晚沉默的分着香,没有给出任何建议。 刚才郭家奶奶的话,虽说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但却是现实。 “非晚,那只乌鸦……” ------------ 第二十三章手心手背不一样 “奶奶,那只乌鸦不会带来任何的晦气。” 俞非晚仰起头,一字一句道。 若论在老太太心中的亲疏远近,她自知是抵不过林青山的。 这一点无可厚非,她并不觉得有落差。 “雪天路滑,心烦意乱出意外是很正常的。” 俞非晚的声音清泠泠的,就好似屋檐下挂着的冰溜子。 老太太神情一僵,目露歉意。 俞萍小跑着从里屋跑出,坚定地拉起俞非晚“晚晚,学习。” 俞非晚心中那株好似被霜打了,蔫了吧唧的小幼苗,再一次焕发出蓬勃生机。 嗯,她有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会坚定的选择她,并相信她。 俞萍的余光瞥向失魂落魄六神无主的奶奶,耷拉着嘴角,小声嘟囔“奶奶,你常说做人不能忘恩负义。” 小孩子的喜恶,往往要比成年人更纯粹直接。 俞萍心中的天平,无条件偏向俞非晚。 大的道理,俞萍不懂。 俞萍只知道,她和她的家人不能一边享受着晚晚带来的福利,一边又质疑晚晚的用心。 老太太嘴唇翕动,望着那双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知如何是好。 她发问,并不是在责怪。 里屋的门,啪的一声关上了。 一道薄薄的,半截儿镂空的小木门将房间割裂开来。 老太太看着一截截断香,心神不定。 而小木门内,俞非晚学着俞萍的样子,趴在床上,翻着手中的数学课本。 “非晚,你别难过。” “奶奶……” “奶奶只是还没有想清楚。” 俞萍小心的用橡皮擦着写满算术题的本子,侧眸贴着俞非晚的耳朵低语。 俞非晚将落在格子床单上的橡皮屑吹下去,云淡风轻道“不难过。” “萍萍好,我就不会难过。” “能出现在萍萍的生活里,与我而言,就是一场盛大的欢愉。” 都说爱能让悬崖变平地,荆棘开满花。 母女亲情,亦如此。 俞萍蹙蹙秀气好看的眉头,嘀咕着“得好好学习,要不连晚晚的话都听不懂了。” “好伤脑筋啊。” 俞非晚噗嗤一下,轻笑出声。 “好不容易写满了,怎么又全擦了?” “写错了?” 俞非晚看着晃荡着破破烂烂小本子的俞萍,不解开口。 俞萍将本子压平,煞有其事“节约。” “这样的话,一个本子就可以用好多次。” “晚晚我跟你说,我有很多节约小妙招的。” “就比如铅笔头,绑上小木棍之后,就可以再用很久。” 俞萍献宝似的,掏出一个小纸盒,一打开全是长短不一的铅笔头。 俞非晚嘴角的笑意更甚,这一幕似曾相识。 只不过,她上学时,是把所有用完的中性笔芯全部收集起来,看着分外有成就感。 俞萍傲娇的抬了抬下巴“我是不是很厉害。” “厉害,厉害。”俞非晚笑眯了眼睛。 “晚晚,我还是算不太明白。” “计算式子两边得数,并比大小。” “救命!” “我也想上五年级!” 俞萍挥舞着小拳头,颇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叫嚣着。 二年级和五年级的区别…… “你教我。” “教。” 俞非晚不假思索的应下。 教学相长,也是学习的一种方式。 所谓一语惊醒梦中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所以,统子不会不认。 就算不认,她也能忽悠的统子不识东西南北,乖乖将积分送上。 时间缓缓流淌,在俞非晚或耐心或暴躁的教授下,俞萍渐渐有了开窍的迹象,似乎在数学一途上并不是那么无药可救。 做题速度和正确率,直线上升。 “我!” “俞萍!” “郑重宣布,式子两边,比大小,会了!” “今年寒假考试,我一定要领奖状。” “谁都不能阻挠我过个好年。” 俞萍声音稚嫩明快,穿过半截儿镂空的小木门,驱散了房间中的凝滞。 呆坐了许久的老太太,轻手轻脚的收拾好散落四处的香,然后拄着拐杖出了门。 隔着窗户,这一幕被俞非晚和俞萍看在眼中。 老太太还是不放心林青山…… 俞非晚悠悠叹了口气。 老太太这一去,照顾林青山的活儿必然会落在老太太身上。 “晚晚,为什么奶奶那么偏心大伯。” 俞萍闷声闷气的问道。 “因为,人的心生来就是偏的。”俞非晚并没有敷衍又官方的替老太太找补能一碗水端平。 她不否认老太太对俞水山也有慈母之心,但也不能抹杀手心手背终究不一样的事实。 “萍萍,别想那么多了。” “我想吃你烤的红薯。” 从她被拉入这个游戏看到后,就心心念念。 “我也要。” 默默窝在床上角落叠纸包翻着玩的俞鹏,扔下手里的纸包,扑进俞萍的怀里,吞咽着口水,笑的一脸讨好“姐姐,我也要。” 俞萍扒拉开壮实的犹如小墩子的俞鹏,指着俞非晚“叫她姐姐。” “叫了,才会有烤红薯。” 俞萍一手叉着腰,两只长长的辫子一晃一晃的。 俞鹏扁扁嘴吸了吸鼻子,看了看说一不二的俞萍,又看了看笑的一脸灿烂的俞非晚,委屈的别过了头。 在俞鹏心里,俞非晚就是个跟他抢姐姐的人。 明明,姐姐只是他一个人的。 哼,不就是烤红薯吗? 他天生就不爱吃烤红薯。 俞鹏嘴角挂着亮涔涔的口水,自以为坚定的不屈服。 “想吃吗?” 俞非晚摊开手掌,掌心内放着两颗牛肉粒。 使坏似的,俞非晚拆开其中的一块儿包装纸,喷香诱人的气味充斥在鼻尖。 俞非晚觉得,她像极了诱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好香呦。” “唉,谁让鹏鹏不叫我姐姐呢,这牛肉粒也就只好让我跟萍萍吃了。” 俞鹏的小鼻子耸动的幅度更大了。 “以后还会有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哦。” “比如,汽水,饼干,小蛋糕,糖果,雪糕……” 此刻,俞非晚想仰天大笑三声。 好吧,说的她自己想吃了。 “小蛋糕?”俞鹏猛的回头,咽了咽口水“我不信,除非你现在就给我蛋糕吃。”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笑弯了腰。 ------------ 第二十四章被接纳 不论是俞萍还是俞鹏,对蛋糕的了解仅限于课本里陌生的插画和黑白电视里看的并不真切的影像。 俞非晚挑挑眉,大变蛋糕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尤其是俞鹏这爱炫耀,大喇叭似的性格。 她现在能把蛋糕变出来,明天全村就能知道她是个妖孽。 “现在没有。” “但是,如果你愿意承认我是你姐姐,这辈子都蛋糕管够。” 俞鹏吸溜了口水,大大的眼睛里流露着跟俞萍相似的清澈的愚蠢。 俞萍眉眼弯弯,拍了拍俞鹏的小脑袋“非晚不是来跟你争宠的,是来带领我们全家人过好日子的。” “你要不愿意认非晚这个姐姐,过好日子就不带你了。” “以后我天天吃蛋糕喝汽水,你啃窝窝头喝白水。” “叫不叫。” “俞鹏,我就数到三!” 俞非晚狗仗人势,摇头晃脑很是嘚瑟。 “姐!”俞鹏当机立断,眼睛一闭,喊出了声。 一边喊,一边还不忘将俞非晚掌心的牛肉粒攥的小手里。 万事开头难,自从俞鹏将第一声姐叫出了声,就仿佛瞬间抛下了所有的包袱,围在俞非晚身旁,姐姐长,姐姐短,热络熟稔的如同天生的姐弟。 俞非晚:啧啧啧,舅舅总要叫她姐姐,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在俞非晚陪着俞鹏玩闹的时候,俞萍已经轻车熟路的烤好了两个大红薯。 熟悉的香味,比香味更熟悉的是丑陋的卖相。 说像黑耗子,都是谦虚了。 见俞萍从灶膛里翻出了烤红薯,俞鹏甚是顺手的将一旁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课本铺好,献宝般开口“姐,快放上来。” 俞萍:……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非晚被她唤醒的原因。 咳咳,堂堂学习仙,被她用烤红薯烫冒烟了。 这一刻,沉默震耳欲聋。 俞萍夹着烤红薯,看着面前的课本,讪讪的笑着,一动不动。 俞鹏眨眨眼,干脆将课本举了起来。 这一幕,甚是滑稽。 俞非晚忍着笑意,小跑着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大锅盖,接过了烤红薯。 俞鹏嘟囔“还说不是来争宠的。” 唉,他还真是这世上最可怜的小孩子,姐姐都不用他接烤红薯了。 俞萍呼着气,将烤红薯一个摆在自己面前,一个摆在俞非晚面前,作势就要一口咬上去。 俞鹏瞪大了眼睛“我的呢?” 稚嫩的声音中,都带上了委屈的哭腔。 俞萍咂咂嘴,蹙蹙眉头,为难道“我记得有人说自己天生不爱吃烤红薯啊。” “学堂里,老师说过,不能强迫别人做不喜欢的事情。” “鹏鹏,你不用委屈自己的。” 俞鹏:(´・_・`) “不委屈,不委屈。” “姐,我不是天生的,我是妈妈生的。” 正在撕着红薯皮的俞非晚赏了俞鹏一个眼神,这张小嘴,还是挺巧的。 俞萍笑的明媚肆意,将面前的烤红薯一分为二。 逗俞鹏正逗的欢乐的俞萍,转头就看到了泪眼婆娑小声啜泣着的俞非晚。 “非晚?” 俞萍慌乱的想替俞非晚擦眼泪。 俞非晚的眼泪却越掉越多,如同决堤的江河,哭的不能自已。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并不好过。 小时候,一间小小的还会漏雨的房子就是她和妈妈的全部。 每逢夏日雨天,冬日化雪的日子,她和妈妈就会把锅碗瓢盆摆在地上,雨水滴答滴答砸落在盆里的声音,在她的幼年时期,漫长又深远的镌刻于她的脑海里。 就是那间漏雨的小房子,妈妈也会在雪花纷飞的季节给她做烤红薯,煮红薯。 这一口烤红薯入口,就好似那一千多个日夜再没有任何回复的微信聊天框,再一次显示重新输入。 那密密麻麻的消息,也终于找到了方向。 如此温馨幸福的时刻,她并不想煞风景的掉眼泪。 她也以为自己可以忍得住。 可是…… 在咬到那一口红薯的时候,所有的思念顷刻间扑面而来,淹没了她的理智。 仿佛,唯有眼泪,才能让她喘息。 俞非晚将烤红薯放在锅盖上,双手抱着俞萍的脖子,趴在俞萍的肩上,哭的稀里哗啦。 俞萍紧绷着身子,小手笨拙的,学着她妈妈的样子,轻轻拍着俞非晚的背。 阴差阳错,这样的举动,给了俞非晚莫大的安心。 “烤……” “烤红薯太好吃了。” 半晌,俞非晚擦了擦满脸的泪水,哽咽着,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烤红薯。” 俞萍的手轻轻覆在胸口,总觉得心中酸酸涩涩,沉甸甸的。 一种陌生复杂,但却又格外强烈的感觉,席卷而至。 原来,非晚哭,她会这么难过啊。 俞萍吸了吸鼻子,顿顿的想着。 看来,她和非晚是真的有缘份,天生就应该成为一家人。 “你别哭了。” “你喜欢的话,我以后多烤一些给你吃。” “就是,就是,被妈妈发现的话,挨骂得一起分担,我一个人不行的。” 俞萍挠挠头,憨憨的开口。 一旁的俞鹏,一挺胸膛,童声童气“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妈妈发现了,你就说我想吃,妈妈舍不得骂我的。” “那个,非晚姐姐,我的烤红薯也给你吃吧。” 在俞鹏天真稚嫩的认知里,俞非晚就是个可怜人。 因为他还没见过有人吃烤红薯都能觉得好吃到哭的人。 唉,非晚姐姐一定吃了很多的苦。 好吧,他是男子汉,那就勉为其难的接受这个姐姐吧, “快吃,快吃。” “吃完可就不准哭了哦。”俞鹏捧着红薯,堵在俞非晚的嘴边,不由分说地催促着。 俞非晚:…… 俞萍也如俞鹏一样,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俞非晚抿抿唇,早知道她就该换个理由。 这两个烤红薯,是真的大啊。 她会不会在娇养小俞的任务上,出师未捷先撑死啊。 “我吃,我吃。” 俞非晚痛并快乐着。 烤红薯下肚,俞非晚摸着肚子,艰难的打了个饱嗝儿。 她倒是想谦虚,奈何俞萍和俞鹏不给她机会啊。 ------------ 第二十五章俞萍做主 “奶奶不会出事吧?” 俞萍的小脑袋时不时就会往窗户口张望。 俞非晚摊摊手,她是有心无力。 她的系统,也只开通了俞水山的视角。 如今,不让充钱,积分也不是那么容易赚的。 想看,看不到。 “应该不会吧。” “再怎么说,奶奶都是大伯母的婆婆,大伯母总不想被村里人的唾沫星子淹死吧。” 俞非晚说的有些底气不足。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林青山和王琴秀,看起来都像不像是要脸的。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堂姐,堂姐。” 院门被拍的砰砰作响,大黄狗开始狂叫。 林海宏?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心中暗道不好。 俞萍小跑着把院门打开,俞非晚紧随其后。 一张脸依旧肿着,杂乱交错的巴掌印依旧赫然在目,甚至较之昨日,越发触目惊心。 林海宏又挨打了。 俞非晚轻轻叹了口气。 “你的脸?”俞萍嗫嚅着,小心翼翼询问。 林海宏焦急的神情一怔,手随意遮在脸上,不在意道“没事儿,过两天就好了。” “帮我妈把我爸送到卫生所的邻居叔叔回来了,说我妈和奶奶在卫生所闹了起来。” “能,能让小叔去看看吗?”林海宏难堪的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袖,越说越忐忑。 “我知道小叔不愿意跟我爸妈再来往,可是我找不到其他人了。” 俞萍和俞非晚沉默不语。 老太太执意要去卫生所时,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但老太太还是去了。 这不是冲动鲁莽,是老太太三思而后行的决定。 郭家奶奶都把话说的那么直白,老太太的理智却还是被担忧淹没。 “大伯母连奶奶都不惧,你觉得我爸去了,结果就会变好吗?”俞萍的小脑袋瓜转的飞快。 她是非常赞同两家就此断开,不相往来的。 “我爸一去,所有的脏话臭话,都会一股脑儿的砸向他。” “到最后,你妈诚心如意了,奶奶也脱身了,就只有我爸得收拾烂摊子。” “医药费,得我爸出,你爸养伤,得我爸照料。” “到时候,我爸出钱出力,脏活累活都干了,还没人念他一句好。” “凭什么这么多年,吃亏的都是我爸。” “奶奶是自己非要去的,再闹,奶奶都是你妈的婆婆,她就算为了你,也不敢闹的太出格。” “我是不会给我爸打电话的。” “还有,对不起。” 俞萍看着林海宏脸上的交错纵横的巴掌印,嘴角的伤痕,眼中闪过愧疚。 昨天,是她和非晚把林海宏拉来。 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如果不是林海宏在,大伯一家做事说话会更加过分。 林海宏紧紧揪着袖子的手一松,抬眸,懦懦道“是我们一家该说对不起的。” 清亮亮的眸子里含着泪,就好似被打碎的玻璃,那种支离破碎的脆弱惶恐,让人心中平白生了负罪感。 林海宏,也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左右不了,也改变不了家里的情况。 “堂姐,对不起。” “其实,这些年的事情,我都清楚。” 林海宏哽咽着,声音飘忽不定,就好似轻而易举的就能被风卷走。 “堂姐,我很羡慕你,羡慕鹏鹏。” 说话间,眼神在撞向俞非晚时,也充满了深沉浓烈的艳羡。 俞萍一头雾水,俞非晚却听懂了林海宏这句看似没头没脑的话。 林海宏话音落下,就转身离开。 俞萍皱着眉头,嘴唇微张,小手指着自己“羡慕我?” “羡慕我什么?” “非晚,你是不知道村子里有多少人羡慕林海宏。” “就连我妈,都快讨厌死大伯一家了,还是会时不时的夸林海宏,说他学习好长得俊,脑瓜子灵光,还懂事听话,是别人家的孩子。” “村子里的人都认定了,林海宏以后一定是个有大出息的。” “哼,我还羡慕他呢,那么难的题,他一看就能看懂。” 俞非晚眼神复杂,幽幽道“他羡慕你有一个好爸爸。” 这份羡慕,经年累月,已经深深的烙印在林海宏的骨子里。 俞萍瞪大眼睛,先是疑惑,而后又觉得理所应当。 “我爸爸就是最好的爸爸。” “嘿嘿,非晚以后也有世界人最好的爸爸了。” “非晚,你说到底要不要去村长爷爷家给爸爸打个电话啊。” 俞萍咂咂嘴,嫩呼呼的小脸上全是纠结和为难。 “万一,万一,奶奶被推搡着受了伤……” 别看刚才俞萍话说的果断冷漠,心里却在止不住的打鼓。 “王琴秀还敢动手?” “她不敢。” “她还指望着从老太太手中抠出些东西呢。” 在王琴秀眼里,老太太就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地主家娇养着长大的娇小姐,怎么可能没有体己的私房钱。 按她的猜测,王琴秀顶多一哭二闹,趁着这个机会装可怜,让老太太心软,尽可能多得些好处。 毕竟,就算老太太知晓自己大儿子儿媳是什么模样,也架不住一颗慈母心啊。 母爱,本身就是这世上最强大,最不讲道理的感情。 也不知老太太这次是不是又要舍一个金坠子或是银镯子了。 俞萍歪着脑袋想了半天“也是。” “大伯一家全靠爸爸和奶奶的贴补过活。” “如今,爸爸不再当这个冤大头了,也就剩奶奶了。” “那我就不担心了……” “不对!”俞萍猛的拍了拍自己的腿“那岂不是说奶奶又要给大伯母钱了!” “凭什么!” “这些年都是爸爸在养奶奶,发了工钱还会给奶奶一些,凭什么大伯一家都闹的这么难看了,奶奶还要给大伯母钱。” 俞萍愤愤不平。 “老太太应该会用自己的存下来的旧首饰。” 俞非晚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 那是老太太自己所藏,有处置的权利。 “可……” “可……” 可是了半天,俞萍也没想出一句反驳的话。 是啊,对于奶奶来说,爸爸是儿子,大伯也是儿子。 为了不太疼爱的儿子,奶奶都能变卖首饰,更何况是一直觉得亏欠的大儿子呢。 ------------ 第二十六章他也挺可怜的 天色渐暗,光线阴沉。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裹挟着未化去的雪花。 厚重的帘子,被掀起一角,人还没走进来,冷气和寒风就趁机一股脑的儿扑进屋子里。 老太太是带着林海宏一起回来的。 林海宏缩在老太太身后,满脸的局促不安。 刚踏进堂屋的门,就拘谨的站在原地,两只手来回搓动,整个人茫然又无助。 “你们大伯母今晚要在卫生所照顾你们大伯,奶奶不放心海宏一个一个人待在家里。” 老太太的神情也略显尴尬,故作云淡风轻地解释。 两家人的关系,就如同雪山之巅化不开的坚冰。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两家人之间的隔阂,亦是如此。 以往能维持多年的平静,只是因为有一方在忍气吞声,受尽了委屈。 如今,这一方不想忍了。 自然而然,那份虚假的如同窗户纸一般,一戳就破的平静,也就随之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就是鸿沟似的隔阂与尴尬。 气氛的变化,少年人也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 林海宏知道,他不受欢迎。 而俞萍姐弟,对林海宏向来都算不上亲近。 “奶奶,海宏,锅里还有热粥。” 俞非晚打破了不断蔓延的尴尬。 俞萍抿了抿唇,沉默的拿碗舀粥。 林海宏捧着热粥,低着头,沉默的吞咽着,只有偶尔勺子碰撞碗壁发出的细小声音。 这气氛,还真是一如既往地令人窒息。 而谨小慎微顶着一脸巴掌印的林海宏,那副怯弱弱的模样,又很难让她们恨屋及乌。 “萍萍,今天晚上我是不是就可以跟你挤一张床了。” 俞非晚戳了戳俞萍的胳膊,苦中作乐道。 俞萍微微皱着的眉头一松,眼神瞬间明亮了几分“对啊!” 俞萍心中的排斥,顿时少了许多。 “萍萍,你不是说还有好多数学题没搞明白吗?” “正好,你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问问堂弟啊。” 俞萍:!?(・_・;? 非晚这是要让她充当那把砸破冰面的铁锤吗? 好吧,好吧。 谁让堂弟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打伤的流浪猫呢。 “海宏,你快喝,喝完教我做数学题。” 俞萍伸手偷偷掐了俞非晚的胳膊一下,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挤出了笑容。 林海宏受宠若惊,猛的抬起头,眼睛里是藏也藏不住的小心翼翼和不可置信。 “嗯嗯。” 林海宏连声应下,呼着气,咕咚咕咚将碗里的粥大口喝完。 热粥下肚,林海宏也终于有了鲜活气。 简陋的桌子前,林海宏对着俞萍道“堂姐,非晚堂姐要一起吗?” 俞萍咬着笔头,大手一挥“不用,她都会。” 俞非晚站在不远处,看着两道小小的身影交头接耳,松了口气。 尴尬的气氛,真的能要人命啊。 老太太站在俞非晚的身侧,轻轻揉了揉俞非晚的脑袋,声音慈爱,噙着笑意“谢谢你,非晚。” “奶奶,海宏也挺可怜的。” “我帮他也仅仅是因为他没有长歪,您不用道谢的。” 俞非晚仰起头,小声的解释。 自发生昨日小院内的那一幕,她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林海宏,这个村子里所有人都认定的会有大出息的少年天才,走不出一个光明的未来。 她看到了林海宏不小心挺起的袖子下新旧不一的伤痕。 长长的袖子,永远满分的成绩,是林海宏仅剩的体面。 十岁出头的小少年,声音青涩,但讲题时却条理清晰耐心温和。 一时间,小小的里屋都流淌着林海宏的讲题声。 俞非晚忍不住叹了口气,眼中的悲悯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她只是来娇养小俞的,对吗? 旁人的是,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并没有太大干系,对吗? 她只是一个来拯救妈妈的,普普通通的女儿,对吗? 可为什么看着清瘦板正的林海宏,她会心生不忍呢? 厚厚的棉衣下,会是怎样的遍体鳞伤。 光鲜亮丽的成绩下,会是怎样的痛苦挣扎。 所谓父母的掌中宝,又会是怎样的棍棒逼迫。 端方正直的少年倘若真如所有人期望的那样,吃得苦中苦成为了人上人,会眼睁睁的看着妈妈一家陷入绝境袖手旁观吗? 林海宏本来的结局,到底是什么? 这个从不曾出现在妈妈口中的堂弟,会经历什么风起云涌。 小少年依旧在不疾不徐的讲着题,如山涧缓缓流淌的溪水,清澈透亮又带着与生俱来的甘甜温润。 这一刻的小少年,不再局促羞愧,不再颓败难堪,就好似终于有这么一瞬挣扎出宿命的泥沼。 哪怕只有一瞬,也是挺直腰杆,闪闪发光的。 是块学习的料。 怪不得王琴秀敢将话说的那么笃定。 但真的能走到群山之巅俯视曾经的一切吗? “好厉害啊!” 心有芥蒂的俞萍,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林海宏抿唇,羞赧一笑,挠了挠头。 时刻关注着俞非晚神情的老太太,只觉得心惊肉跳。 悲悯? 怜惜? 仙人会对一个幸福美满的人流露出这样的神情吗? 不会! “非晚,你……”老太太踌蹰着。 “奶奶,我不知道。” “或许我曾是仙人,但如今我已与凡人无太大区别。” “再说了,人定胜天啊。” “他的未来,不是上天能注定的。” “奶奶,您知道他一直在挨打吗?” 俞非晚压低声音,幽幽问道。 老太太下意识的摇头“不可能啊。” “昨天的几巴掌,是意外。” “青山两口子平日里对海宏要多宠就有多宠,你瞧瞧他吃的穿的就知道了。” 俞非晚眼神一黯,挨打不可怕,可怜也不可怕。 最可怕的是,所有人都不觉得你可怜。 “奶奶,您今晚可以在海宏睡着之后,看看他身上的伤。” “您偷偷看,别让他知道。” “这孩子,读书习得了不少道理,要面子,也孝顺。” 老太太细长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仙人的话,她不怀疑。 老太太的手攥着拐杖,整个人就好似暴风雨来临前看似平静无波的海面,实则酝酿着无尽的风波。 ------------ 第二十七章嘴硬心软 显眼包俞鹏在床上左看看右看看,嘟嘟囔囔了两声,见没人理就又背过身继续自己的叠纸包大业。 他好像越来越不受宠了。 非晚姐姐倒是闲着,但是却跟奶奶站在一起。 他怕…… 就在这样诡异的轻松又平静的氛围里,俞水山和李兰从酱油作坊下工,带着满身的寒意推门而入。 在看到林海宏的那瞬间,李兰脚步一顿,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嫌恶。 “婶婶。” “小叔。” 林海宏就好似触电般放下手中的笔,直挺挺的站起来。 身上的游刃有余轻快惬意,就好似被带入的寒风瞬间吹散,如同犯错的孩子,低着头,死死的揪着衣角。 见状,正在陪着俞鹏翻纸包定输赢的工具人俞非晚陪着笑脸,将老太太给出的解释转述出来。 李兰紧绷的神情,微微缓和。 她烦透了林青山夫妻的所作所为,但也深知林海宏是个好孩子。 就这十里八村的,谁不羡慕吊儿郎当的林青山祖坟上冒青烟生了林海宏这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儿子。 在别人家的孩子还玩泥巴的时候,林海宏就早早的识字背诗算数。 比别的孩子上学晚,少交学费,可偏偏又连跳了几级,成绩还是双百。 不打架,不闹事,不骂人,文文静静又讲礼貌,这样的孩子,她很难迁怒。 “在教萍萍数学?” “唉,要是萍萍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烧高香了。” 李兰放轻声音,笑着开口。 林海宏偷偷抬起头,晦暗无光的眼神又一次拂去了尘埃,熠熠生辉。 婶婶没有骂他! 林海宏的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心里的艳羡也在止不住升腾。 “婶婶,萍萍也很聪明的。”林海宏小声道。 俞萍得了阳光就灿烂听到夸奖就得瑟“就是就是,妈,你看,我做对好多呢。” 李兰带着笑意翻了个白眼,神情越来越柔和,目光触及到林海宏还有些肿胀的脸,微不可察的蹙蹙眉“你妈又打你了?” 俞非晚偷偷竖起了小耳朵,化身黑猫警长。 王琴秀? 她一直都以为是脾气暴躁,只会无能狂怒的林青山打的。 毕竟,昨日,林海宏挨打时都是王琴秀护着的。 林海宏神情慌张,忙乱的捂住脸,摇了摇头,嘴唇紧抿,也不说话。 俞萍心里的愧疚被激活“妈,是大伯打的。” 李兰嗤笑一声,说不出的嘲讽。 “讲完题了吗?” 李兰并没有揪着此事不放,而是伸手揉了揉林海宏的脑袋,岔开了话题。 俞非晚清楚的看到,林海宏在看到李兰伸出手时一瞬间的发抖。 条件反射吗? 林海宏强忍着恐惧,哆嗦着“快,快了。” 李兰叹了口气,收回手,示意他们继续。 林海宏如蒙大赦,捧起了数学课本,遮住了苍白无血色的面颊。 半晌,生理性的恐惧才渐渐退却。 “鹏鹏,今天的鸡蛋捡回来了吗?” 李兰是个泼辣的性子,轻声细语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呀!”俞鹏扔下手里的纸包“妈,我忘了……” “忘忘忘,怎么没忘了玩?” “下次再忘,就把你叠的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纸包点了火。” 李兰扯着嗓子,虚张声势的吓唬着。 眼看着李兰重新裹上棉袄,握着手电筒,挎着小篮子就要去篱笆搭成的鸡窝捡鸡蛋,俞非晚眼神转动,手脚麻利的跟了上去。 “妈。”俞非晚甜滋滋的叫着。 李兰头也没回“脏,天黑看不见,你别去了。” 俞非晚只觉得心窝子一暖,就听李兰嫌弃的话“要是不小心蹭上鸡屎,受累的还是我。” 感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妈,我在篱笆墙外等你。” 俞非晚屁颠屁颠的跟上。 李兰:…… 说实话,李兰也有些茫然。 对于这个凭空多出的女儿,她比任何人都手足无措。 来历凄惨,让她心疼。 但,心疼不足以让她松口。 她松口认下这个女儿最主要的原因就是那个价值不菲的金镯子。 那个金镯子,抵得上他们好几年的积蓄。 水山的病,还没有论断,她没有勇气拒绝那个镯子。 缺钱啊……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承了恩,必然就要有所回报。 小女孩儿无家可归,她就与水山商议着,给小女孩儿一个家。 但,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打不得,骂不得,不知该如何相处。 “妈,大伯母经常打堂弟吗?” 站在篱笆外,俞非晚压着声音,忐忑的问道。 李兰闷着头捡鸡蛋的手一僵“就知道你这丫头有事。” “经不经常打,我也不知道。” “但肯定是打的,又是藤条,又是鸡毛掸子,我见过几次。” “打的挺狠的,还不准海宏那孩子哭出声。” “要不是我亲眼所见,我也不敢相信。” “清官难断家务事,我碰见的时候也劝过,但是王琴秀说海宏做错了事情,她管教自己的孩子,用不着我这个外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打脸,倒是第一次。” “海宏那孩子,也不容易。” “对了,你喜欢吃冲鸡蛋还是蒸鸡蛋?” “今儿是个好日子,就算是庆祝上天有眼,林青山恶人恶报,每人都有鸡蛋。” 李兰光明正大的幸灾乐祸。 俞非晚抿了抿唇,故作懵懂却不留情面的戳穿“妈,您真的不是想用鸡蛋给堂弟的脸消肿吗?” 李兰:这破孩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顺带的事儿!”李兰嘴硬道。 “海宏那孩子好歹都是村子里不少孩子的榜样,后日,总不能顶着满脸的巴掌印去学堂吧。” “到时候,别人连你和萍萍都指指点点了。” “是是是,顺带。”俞非晚接过李兰递过来的篮子,篮子里整齐的摆放着七八只鸡蛋。 李兰关上篱笆门,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俞非晚。 俞非晚挠挠头,嘿嘿一笑。 一家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虽说好像永远风波不停,但一家人足以挺过任何的风浪。 这种感觉,跟她和妈妈相依为命时完全不同。 “冲鸡蛋还是煮鸡蛋?” “冲鸡蛋!” ------------ 第二十八章主打温馨 李兰有条不紊的准备晚饭,俞水山则是独自一人去了西堂屋。 “娘,大哥的腿伤严重吗?大嫂没为难你吧?” 他也是在下工后,才听说了这些事情。 老太太摇了摇头“不算严重,就是得养着了,伤筋动骨一百天。” 至于后一个问题,老太太假装没有听到。 俞水山叹了口气,知晓老太太的用意。 就自家大嫂的性子,怎么可能不趁机胡搅蛮缠狮子大开口呢。 “水山,事有轻重缓急,你的身子还没有个结果,娘不会心软的。” 做手术是大事,老太太心里门清。 “让娘左右为难了。”俞水山张口欲言,嘴唇翕动,片刻后,才下定决心继续道“昨夜的人是大哥吗?” 他知道,娘比任何人都期望月黑风高偷偷送钱的人是大哥。 所以,娘一定会找机会私下问的。 老太太眼神黯然,隐隐透露出失望“不是。” 闻言,俞水山莫名的松了口气。 不论是莫名其妙的善心大发,还是回头是岸的良心发现,他都不愿意再被捆绑被束缚。 不是大哥就好。 “娘,李兰刀子嘴豆腐心,她会好好照看海宏的。” 老太太微微弯了弯眉眼,慈爱的看向俞水山“也是。” “当年是娘看走了眼,这才让李兰受了那么多委屈。” “之前娘总觉得李兰是逃荒过来的,大字不识一个,爹娘都去的早,家里没个正经长辈,又比你大,算命的说属相八字也不合,在一起过日子鸡飞狗跳,娘就看不上她。” “所以,对她一直没好脸色。” “没想到,那泼辣的性子,跟你也算是互补,日子竟也就一天天过下来了。” “是娘的想法浅薄了。” 俞水山给老太太倒了杯热水,才笑吟吟的接话“我知道娘打心眼里觉得李兰配不上我。” “可是,娘,就前些年咱们家那个情况,人人喊打,旁人都避之唯恐不及。” “您认为李兰泼辣粗俗又功利心强,故意报小自己的岁数嫁给我,就是想在村里落个户。” “您觉得李兰配不上我,我心里却总觉得对她亏欠。” “咱祖辈的确是风风光光过,我也读了十几年书,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以十几年前咱们家那个情况,哪有人愿意往火坑里跳。” “这十几年,她跟着我受了多少苦,挨了多少白眼,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了多久。” “她性子还是不泼辣,指不定还会受更多委屈。” “娘,她心眼儿不坏的,就是脾气暴了些,嘴毒了些,看起来就有些蛮横霸道。” “如今,娘能想通,也是一件好事。” 老太太心中涌出无限的怅惘和悲戚,那些翻越过的苦难,再一次被唤醒。 是啊,她总觉得水山值得更好的。 她的水山知书识礼,温文尔雅,若非时代如此,绝不是如今的境遇。 水山会走出这座闭塞的村落,会成为一个光鲜亮丽的读书人,甚至是生意人。 都说海宏是天生人文化人,生来就是走读书这条路光宗耀祖的,可她的水山曾经的天分不输海宏。 正因如此,她才越发的对李兰挑三拣四。 但,事实证明,当年那个泼辣有些小算计的姑娘,实际上是个实心眼儿。 风风雨雨都过来了,人和人的缘分,还真是奇怪又玄妙。 “快去那屋吧。” “娘还要诵经呢。” 老太太淡笑着,下了逐客令。 不同于西堂屋母子叙话的温情脉脉,东屋小里间里热火朝天。 林海宏也渐渐放开,还主动的添柴烧水,会梨涡弯弯浅笑着教俞鹏叠新的样式的纸包。 没错,林海宏竟然有梨涡。 这也是俞非晚的新发现。 要不然林海宏无意识间笑的明媚灿烂,她可能根本看不到。 谁让林海宏的性子过于内敛早熟还沉默了。 板正的小少年,莫名增添了些可爱和鲜活。 李兰煮好鸡蛋,剥壳,又在鸡蛋外包裹一层的纱布,然后硬塞给了林海宏“自己揉揉脸,消消肿,等你后天去学堂,铁定没人能看出来。” 林海宏眼睛瞪的大大的,无措的看着手中热乎乎白嫩嫩的鸡蛋,结结巴巴“婶婶,浪费。” “半大的小子了,别扭扭捏捏。” “院子里养着鸡,也不缺这一颗鸡蛋。” 李兰手脚麻利的开始冲鸡蛋。 大冷的天,喝一碗滚烫的冲鸡蛋,也是一件极其熨贴的事情。 “别磨蹭,待会儿凉了,可就没用了。”李兰回过头,催促道。 林海宏怔忡片刻,傻笑着用鸡蛋在脸上来回滚动。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这样的俞海宏哪里还有半分人人称颂的少年天才的模样,分明又憨又傻。 鸡蛋冲好没多久,黄澄澄的粗面馒头也热气腾腾的出锅了。 李兰又从院子的粗陶大缸里舀出一大碗腌制的酸菜。 简单寻常,但刚出锅馒头的香甜味,又在不断刺激着所有人的味蕾。 “水山,你跟孩子们先吃着。” “娘吃斋念佛,不碰鸡蛋这些,我另外给她煮碗面汤。” “都别愣着了,吃饭,吃饭。” 俞非晚看着卖相格外好的粗面馒头,心中偷偷比较。 好吧,她的妈妈并没有完全继承到姥姥蒸馒头的技巧。 她妈妈蒸的馒头,要么开花,要么酸了,直到她十几岁时,妈妈蒸馒头的水平才脱胎换骨。 “我做吧。” 俞水山舀了瓢水,挺起袖子,洗手,接过了活面盆。 李兰没好气道“你妈看到了,指不定又怎么骂我呢。” “不会,娘刚才还说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俞水山一边揉着面,一边笑着开口。 李兰:!?(・_・;? 这确定是她婆婆能说出的话? 一直以来,婆婆都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觉得她是癞蛤蟆吃到了白天鹅,蠢猪啃到了大白菜。 “你不会是谎报军情吧?”李兰撇撇嘴,十分怀疑。 “真的!” “快去吃饭。” 俞水山用胳膊轻轻推了一下李兰。 李兰一头雾水,这是老太太终于发现她的好了? “婆婆早该这么想了。” “没我你还得打光棍呢。” ------------ 第二十九章大被 俞非晚:这算是上个世纪的秀恩爱吧? 吵吵闹闹,磕磕绊绊,也是一生。 俞非晚一脸的姨母笑,磕糖让她心情愉悦,精力充沛。 李兰余光瞥到俞非晚的眼神,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眼神,瘆得慌。 李兰下意识搓了搓胳膊,也不再坚持。 普通人家也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俞萍嚼着香甜松软的粗面馒头,乐呵呵道“妈,今晚非晚跟我一起睡。” 李兰挑了挑眉“你奶奶同意了?” 到现在,李兰都不知俞非晚是给老太太灌了什么迷魂汤,能让老太太如此维护。 以前,她一直都以为老太太在任何时候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林青山。 却不曾想,这次林青山和王琴秀闹的人仰马翻,老太太都没松口送走非晚。 对此,她乐见其成。 俞萍腮帮子鼓鼓的,如同一只囤食的小仓鼠,忙不低点头。 “那就行。”李兰大口嚼了一筷子酸菜,呲牙道。 “俞鹏!”李兰一心二用,不轻不重的拍向了俞鹏的手背“说了多少遍了,不准用筷子敲碗。” “你想当讨吃鬼,还是饿死鬼?” 俞鹏眼睛一红,小嘴一扁,眼看着就要扯着嗓子哭。 “鹏鹏,奶奶在诵经哦。”俞非晚笑意盈盈的提醒着“唉,也不知道会不会吵到奶奶诵经。” 一物降一物,老太太的震慑力,毋庸置疑。 俞鹏迅速捂住嘴,眼神委屈巴巴。 自始至终,林海宏都在沉默地吃着饭,神情温柔,带着笑意。 这好像才是正常的一家人。 “婶婶,我洗碗吧。” 在所有人吃完饭后,林海宏腾的一下站起来,自告奋勇道。 李兰皱着眉“袄子一不小心就湿了,洗什么洗。” “老老实实泡个脚,上、床睡觉!” 要是让王琴秀知道她让林海宏这个天生的读书苗子洗碗,王琴秀能坐在大队院的戏台子上咒骂她三天三夜,不带重样。 不过,就算没有王琴秀,她也不会让孩子们洗碗。 夏天踩着个凳子,洗就洗了。 可是这冬天,弄脏的棉袄比碗难洗多了,她可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你们也是!” 王琴秀横眉一扫,故作严厉。 …… 夜渐深,寒风呼啸,悬挂在天幕中零零散散的星子仿佛也变的黯淡了不少。 屋内屋外,两个世界。 又厚又重的棉被,噼啪作响的火炉。 俞非晚觉得,此刻她的心情比火炉里烧的正旺的柴火还要滚烫激烈。 一个被窝睡觉! 她跟她的妈妈一个被窝睡觉! 被窝里,俞非晚的手情不自禁的牵住了俞萍。 她不仅能娇养小俞,还能以姐妹的身份伴随着小俞一起长大。 这何止是上天垂怜那么简单。 “非晚,你的心怎么跳的那么快?” 俞萍也将头蒙在被子里,小心翼翼地嘟囔着。 密闭的被子里,俞非晚的脸涨的通红,只余如雷的心跳声。 俞非晚掀开被子的一角,长长的喘了口气。 俞非晚天马行空的想着,相比起母女大被同眠,俞萍的这个问题更适合男女懵懂青涩的暧昧心动。 被子里,俞萍的小手戳了戳俞非晚的腰,不死心追问“嗯嗯?” 俞非晚脑袋有些短路,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俞萍?” 李兰的声音犹如魔音,俞萍瞬间将头钻出被子,眼睛一阖,嘴巴紧闭,整个人一动不动,似乎瞬间入睡。 俞非晚松了口气,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芒,偷偷的注视着装睡的小姑娘。 妈妈捡到她的那个冬日,是不是也如这个冬天一般,寒冷寂寥中,愣是有一缕光穿过了厚厚的云层,给了人继续活下去展望未来的希望。 她好像理解了,妈妈总是说的那句话。 妈妈说,是她救了妈妈。 或许,在那个时候,接连苦难绝望,亲人接连死亡的妈妈,已经不愿在世上挣扎了。 那个惯常被这个时代的人遗弃女婴的煤灰坡,是她的生机,也是妈妈活下去的寄托。 这一世呢? 许是夜过于静谧了,也或许是被窝过于安逸了,俞非晚看着近在咫尺的小姑娘,思维却飘的很远很远。 这一世,她娇养小俞,改变妈妈的命运,这世上还会有她吗? 那个风雪交加的日子,妈妈还会出现在这个落后闭塞的小山村,救下要冻僵的她吗? 她出生的时代,计划生育正在被不折不扣的执行。 哪有人愿意救下她一个被抛弃的女婴,占了那唯一的名额。 可能,她会死在那个煤灰坡,死在摇篮样的竹篮子里。 陪伴她的,只会是一个小棉被,一块红布,一个篮子。 到最后,被捡柴的人收走。 值得吗? 俞非晚眼神柔和宠溺的看着,本是装睡但装着装着却真睡着的俞萍,飘远的思绪一点点回拢。 值得的。 不对,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值得或是不值得。 更多的是想,还是不想。 祈求了一千多个日夜,才会有这样离奇的机遇,她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这个机会从指缝间溜走。 不确定遥远的未来,那她顾好当下就足够了。 俞非晚收紧了握着俞萍手腕子的手,嘴角缓缓上扬,呼吸一点点平稳。 求仁得仁,还有什么好彷徨的。 俞萍就若有所感,往俞非晚的方向挪了挪,无意识的嘟囔着,让人听不真切。 …… 西堂屋。 林海宏侧躺着,蜷缩成一团入睡,小小的一只。 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开手电筒,挺起林海宏的袖子,斑驳的伤痕像小蛇缠绕在林海宏的皮肤上,深浅新旧不一,有的几乎已经看不出来。 老太太指尖颤抖,呼吸一滞。 紧接着,撩起秋衣,看向了林海宏的后背。 比胳膊,更加的触目惊心。 细长的伤痕,密密麻麻,交织成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老太太只觉得喘不上气,颤抖着拉好林海宏的秋衣,关上手电筒,靠在墙壁上,不言不语。 时间就好似在这一刻凝滞。 她一直觉得被娇生惯养呵护着长大的大孙子,竟长年累月在挨打。 如果不是非晚提醒,她可能和村子里的所有人一样,被蒙在鼓里。 ------------ 第三十章卫生所风波 海宏。 这是十里八村都夸赞的海宏啊。 还是说,青山真的信奉棍棒下出孝子? 老太太心中钝痛,仿佛在一刻,那棵伤痕交织成的大树汲取着海宏的生命力,也让空气中的氧气消耗殆尽。 无限茫然的同时又生出了悔恨痛苦。 她竟一无所知。 老太太看着就连睡梦中都蜷缩成一团的小小人影,不知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将其唤醒,一问究竟。 非晚说,海宏孝顺又好面子。 下手这么狠,到底是她的好大儿,还是她泼皮无赖样的大儿媳? 有海宏这样的儿子,林青山和王琴秀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老太太苦笑一声,该挑剔的应该是海宏吧。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老太太却没有丝毫睡意。 糟心的事情,还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揭开那薄薄一层的体面,才清楚的发现,体面之下藏着的全是经年未愈的狼狈和苦难。 是她自欺欺人,才让这些伤痕在阴暗的角落里腐烂发臭,非剜肉割骨不能根治。 比如,青山和水山之间的手足情谊。 再比如,光鲜亮丽人人艳羡的海宏难以宣之于口的煎熬。 倘若她仍未发觉,任由继续发展,到时候,父子还会是父子,母子还会是母子吗? 或许,只能悲剧收场。 折掉的,只会是本应该前程似锦光明坦途的海宏。 一个人的痛苦和纠结,在某种程度上源于道德感太高。 与青山夫妻相比,海宏小小年纪显露出的自我约束要高得多。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个样子了。 老太太贴着墙坐着,整个人似乎都要被黑暗吞没。 一大早,老太太就悄无声息没有惊动任何人搭车去了卫生所。 卫生所,只有寥寥数人。 “婆婆?”王琴秀抱着洗脸盆,蓬头垢面。 老太太阴沉的脸色让王琴秀心里止不住打鼓。 “进来。”老太太拄着拐杖,冷声道。 王琴秀眉头一皱,隐隐有些不快。 对这个婆婆,她并没有太多的畏惧敬重。 哐当一声,王琴秀重重的将脸盆放在铁架子上,刺耳响亮的声音也惊醒了仍在睡梦中的林青山。 “能不能小声点儿?” 老太太冷笑一声“醒了正好。” 老太太自若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面目冷肃“你还有脸睡?” “你还有脸摔东西?” “虎毒尚且不食子,海宏那个乖的孩子,你们打的那么狠,不会做噩梦吗?” “畜生不如!” 林青山立刻清醒“娘,您太惯着海宏了,我不就打了他一巴掌?” “你当时也亲眼看着了,他先大小不分顶撞我,我是他老子,难不成能把他打坏?” “您也不去问问,这村里头长大的孩子哪有不挨打的。” “难不成娘还打算秋后算账?” 林青山手臂撑着床,勉强坐起来,瓮声瓮气反驳道。 “只是一巴掌?” 老太太的目光紧紧盯着林青山。 “不然呢?”林青山烦躁的翻了个白眼“我一直都好吃好喝好穿的供着他,跟养祖宗似的,就盼着他出人头地,能给我争一口气。” “昨天动手打他,也是气急了。” “围观的老老小小那么多人,他跟我对着干,我要是无动于衷,村里的人还不知道怎么看我呢?” “我是他老子,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又舍不得下狠手。” 老太太嗤笑一声“海宏脸上那么多巴掌印,你说是一巴掌?” “娘,那是海宏自己打的。”林青山一脸自得“这孩子,我教的好,知错就改。” “昨儿被找回来后,就自己认错。” “海宏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娘不是常说,犯错不可怕,知道改就好?” “孩子有主见,愿意认错,自我惩罚,我也不能拦着。” 老太太有一瞬间的愕然。 海宏自己打的? 老太太无法理解自家好大儿的得意洋洋。 将自己的孩子逼成这个样子,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样下去,海宏是会被逼疯的。 “你亲眼所见?” 老太太追问道。 林青山一怔,支吾片刻,不耐烦开口“被琴秀找回家后,海宏自己说的。” “那孩子,自小就不会说谎。” “他说他看到琴秀心急火燎的模样,就知道自己错了。” “然后就当着琴秀的面扇了自己几巴掌,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海宏懂事,这不是好事吗?” “娘大早上来,就是来兴师问罪吗?” “还是说弟媳又在背后嚼舌根搬弄是非了?” 王琴秀挺直腰杆,在一旁搭腔“就是,婆婆可不能信那些泼脏水的话。” “海宏这孩子,也是婆婆看着长大的,难不成婆婆觉得海宏会说谎。” “李兰就是嫉妒,看不得我们家好,也看不得海宏这么优秀。” “呵,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 “既然婆婆来了,要不顺带帮青山交下药钱吧。”王琴秀话锋一转,呵呵笑着,说的心安理得。 “婆婆也知道,我和青山把海宏养的这么优秀不容易,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紧着海宏,别人家孩子有的海宏都有,别人家孩子没有的海宏也有。” “婆婆心疼海宏,那也稍微体谅体谅我和青山吧。” 老太太冷冷的睨了王琴秀一眼,拐杖敲击着地面“树活皮,人活脸,你稍微要点脸吧。” “还有你!”老太太将目光转向了林青山“你亲爹当年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还差点儿出国留学,你不念书也就算了,脑子也被狗吃了?” “海宏说,海宏说?” “他说你爱吃屎,你吃不吃?” “那孩子言行向来得体,在外人面前更是一贯的好教养,你觉得他会在外头自扇巴掌?” “长个脑袋是增身高的?傻大个?” “我今天来的这么着急,不是为了那一脸的那张印,更不是舔着脸给你们贴补钱,我这个老婆子就想问问,海宏那一身的伤痕哪儿来的。” “胳膊上,背上,密密麻麻的长条印子。” “巴掌是他自己打的,难不成身上的伤痕也是他自己打的?” “我就想听听你们夫妻俩还能怎么编。” ------------ 第三十一章大杀四方 “不可能。” 林青山下意识反驳。 “绝对不可能是我和琴秀打的。” “琴秀平常护海宏就跟护眼珠子似的,生怕磕着碰着,怎么可能总动手。” 林青山不满地瞪大了眼睛,丝毫没有怀疑王琴秀。 “你是在说我老眼昏花看错了?”老太太反问道。 林青山讪讪一笑,猜测道“娘,会不会是海宏被别人家的孩子欺负了?”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性子都躁,一言不合就动手打架,海宏性子冷人缘也不咋好,兴许就是被霸凌了。” “娘,您也别着急,等我的腿好了,就去给海宏讨个说法,让那些小兔崽子知道怕。” 林青山心里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小孩子过家家似的闹矛盾,再正常不过。 一句话,一个眼神,一次小碰撞,甚至是别人的挑拨,都会发生争执。 他也从那个年龄过来的,架也没少打。 你来我往,磕磕碰碰受点伤都是常事。 老太太眉头紧皱,眼眸中闪过不可思议。 虽说她以前就知道自家的好大儿丝毫没有继承到亲爹的好脑子,但从来不知竟蠢到这么令人发指的地步。 海宏这样的好苗子,难不成是隔代遗传? 看来,是她被心中的歉疚蒙蔽了双眼,才在心里将青山美化。 老太太撇撇嘴,颇有些嫌弃。 跟她的好大儿说话,简直就是在对牛弹琴。 不过,这也恰好说明,青山当真是不知海宏长年累月被暴力对待的事情。 总归是还没有让她那颗心直接跌落深渊。 老太太看向了王琴秀,嘲讽地笑了笑“大儿媳,你怎么突然这么安静,这实在不像你听个音闻个味,就可劲儿叫唤的性格啊。” “青山不知道海宏身上的伤,你也不知道吗?” “不是整日在人前装模作样说把海宏当成心肝儿眼珠子宠着,捧在手里怕摔了,这么明显的伤,你要是说看不到可就有些耐人寻味匪夷所思了。” 老太太的话就好似枪林弹雨的炮火,劈头盖脸的砸向了王琴秀。 王琴秀的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就是一派张牙舞爪的模样“婆婆,东西能乱吃,话不能乱说,脏水可不能乱泼。” “我这不是在心疼海宏?” “婆婆,海宏内敛,一年四季都穿着长袖长裤,就连睡觉都是秋衣秋裤不离身,遮的严严实实,我这个当娘的总不能上手扒自家儿子的衣服吧。” “海宏从上学后,就开始自己自己一个人睡一个屋,我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敢老去他屋里打扰他。” “我没察觉到海宏被别人欺负,是我的疏忽,但婆婆也不能随随便便的就说这些让人伤心的话。” “婆婆要是不信我说的,您不信问青山。” “海宏那孩子的习惯,又不是我红口白牙说瞎话呢。” 越说,王琴秀越理直气壮。 就好似所有的指摘,全是污蔑。 她自己,本身就是个清清白白,一脸慈母心的好妈妈。 林青山附和的点点头“娘,琴秀没说谎。” “有一说一,琴秀对海宏是真的好,我这个做爹的都挑不出一丝错。” “好几年琴秀都舍不得给自己添一根线,衣裳都是缝缝补补讲就着穿,海宏呢?” “逢年过节,琴秀都想方设法的给海宏改善伙食,海宏需要的乱七八糟的书,琴秀也二话不说的托人去县里买,吃的喝的穿的,有几个村里的孩子能比得上。” “昨天你也看到了,我拎着棍子想揍海宏,还是琴秀拦下的。” “娘,你也不能见琴秀嗓门大骨架宽,就觉得她是个苛待孩子的人啊。” 林青山不遗余力地替王琴秀作保。 老太太看在眼里,气在心里,都快要气笑了。 合着,到头来,就她一个小题大做没事找事的恶人? 蠢货! 那层愧疚的保护膜一点点透亮,老太太心中的那杆秤也就越发的公平。 实在是太蠢了! 她要是没有思虑充分,基本确定海宏身上的伤是青山夫妻造成的,也不会这么直截了当。 真相都猜到了,还来什么虚的。 在村子里,虚头巴脑没用,就得摆明立场,真刀实枪的开怼。 最开始,她也有些不适应。 但,不适应也得适应。 适应着,适应着,到如今,她独自一人时,能安安静静地继续大家小姐的做派。 但,有人找事,她也能扯开嗓子,拎着拐杖,大杀四方。 相较于当软柿子,她更乐意是一块臭石头。 谁来碰,都得掂量掂量自己。 “倒杯水!”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颐指气使。 王琴秀松了口气,自以为逃过一劫,连忙从暖壶里倒了杯热水。 老太太不急不慢的吹着气,一杯热水下肚,嗓子润好了,精力更足了。 说实话,她根本不带怵的。 她又不指望靠着青山夫妻养老,哪天咽气了,棺材也准备好了。 开干! “琴秀,没读过书不可耻,但不明理可就难堪了。” “饭也不能乱吃,古往今来,吃死的还少吗?” “什么叫不能上手扒拉海宏的衣服,冬天穿的厚一层又一层也就算了,夏天那热死人的温度,抬抬胳膊,也能看到吧?” “到底是不是泼脏水,你心里有数,别张嘴就狗叫。” “还有,什么叫逢年过节给海宏改善伙食?” “是海宏跟你们说了,不能一起粗茶淡饭?还是那些饭菜你们一口没吃?” “至于学堂需要的书,海宏也用次次满分的成绩报答了吧?你们也在村里人面前显摆了吧?” “谁家孩子搞欺凌是用藤条鸡毛掸子呢?” “青山,你是当爹的,海宏是你唯一的儿子,你那浆糊似的脑子好歹也偶尔晃荡几下。” “舌头是肉长的,事实是铁打的。” “真觉得扯两句谎话,就能将事实掩盖了?” “海宏身上的伤,做不得假。” “至于海宏在学堂有没有被欺负,你真当我这个老太婆是睁眼瞎,年纪大的只知道数着日子等死?” “海宏有老师偏袒护着,谁家小兔崽子敢下手这么狠?” ------------ 第三十二章解决 见老太太说的像模像样,恼怒之下的林青山也渐渐生出了几分怀疑。 “琴秀?”林青山狐疑地看向了王琴秀。 “真是你打的?” 王琴秀眼神闪烁,强自攀扯“娘,是不是李兰在你面前嚼舌根子了?” 到这个时候,王琴秀还想拉人下水。 老太太厉声喝道“王琴秀,老婆子自己有眼睛,不瞎。” 王琴秀被老太太赫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冷不丁打了个寒战,嗫嚅着“婆婆,青山,我也是一片苦心啊。” “还真是你?”林青山怒瞪。 在林青山心里,海宏不仅仅是他的命根子,更是他飞黄腾达过好日子的依靠。 嗯,也是他在俞水山一家面前颐指气使的底气。 王琴秀缩了缩肩膀,绞尽脑汁“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我们都是听这这话长大的,孩子在小时候吃的苦越多,将来的生活就会越来越好。” “当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这也是为了海宏好啊。” “要不是我管海宏管的严,他可能就跟村里其他混小子一样吊儿郎当没个正形儿。” “我是他亲妈,每次打在他身痛在我心。” “但,为了海宏能成才,为了海宏能成为体面的人上人,我也必须得忍着心痛一次次管教。” “海宏早慧,是能理解我的苦心和用意的。” “青山,你也别怪我。” “海宏是你我的儿子,也是你我的希望,我必须得管的严一点儿,才是对他负责。” “难不成你想看着海宏变得文不成武不就,在这鸟不拉屎的山村里过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吗?” “我这是在为他好,等他长大就会感谢我了。” 林青山有些许动容。 海宏是个能给他脸上增光添彩的好儿子。 有时候,该打还是得打,要不然容易玩物丧志。 “娘,琴秀说的也有道理!” 老太太失望的注视着林青山“你看过海宏身上触目惊心的累累伤痕,就知道他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他用长袖长裤遮住的是被打的伤痕吗?” “他是在保全你们的颜面,也是在紧守好他脆弱的自尊心。” “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句话的确是流传了千百年,但什么苦该吃,什么苦不该吃,做父母的心里得有数。” “你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用藤条打掉的不仅仅是你们眼中他身上的瑕疵,更是他对活着的渴望。” “这孩子,越来越沉默,以往我只以为他早熟,是个懂事的小大人。” “现在再看,是我想的太简单了。” “不想逼的他人不人鬼不鬼的,那藤条和鸡毛掸子,还有那些口不择言的话还是少用吧。” “棍棒下不一定能出孝子,但经年累月的棍棒下一定会逼疯一个人。” “他做错事情不是不能管教,但看海宏的身上,每一块儿好皮,你们那是管教吗?你们那是将所有的不顺都发泄在海宏身上。” “开心了,揍一顿。” “生气了,再揍一顿。” “是他做的还不够好吗?小小年纪,就稳重懂事,踏实安静。” “王琴秀,你现在还有脸说他的巴掌印是自己打的吗?” “你敢说你用藤条抽他,没有成为习惯吗?”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那子女望父母什么呢?” “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别到时候,真的酿成了悲剧,怎么懊悔也来不及了。” 老太太再一次回想起俞非晚那个充满悲悯怜惜的眼神,依旧不寒而栗。 高高在上的仙人,总能慧眼探察到深藏的悲剧。 只希望,发现的还不晚,还有回旋的余地。 海宏那孩子,值得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婆婆,孩子该打就是得打,您扪心自问,十里八村,还有别人家的孩子比海宏更优秀吗?” 王琴秀不私心的反驳。 林青山沉默着,神情之中满是犹豫不定。 他也害怕一语成谶,但海宏却的的确确被管教的很优秀,他面上有光,出门在外的腰杆子都直。 “我和青山才是海宏的爹妈,不可能害海宏。” “娘插手,是想让我们一家继续过苦日子吗?” 林青山的沉默给了王琴秀勇气。 而王琴秀也投其所好,专挑一些林青山在意的话。 “还是说,娘见不得海宏比水山家的聪明?” 老太太无语至极。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当年就不该让你娶这么个眼界短没脑子还心肠坏的蠢妇。” 老太太懒得看王琴秀,只是注视着林青山晦暗不明的眸子,嘲弄不已。 她都把后果说的这么清楚明白了,王琴秀还在理直气壮的狗叫,她的好大儿还在自以为是的沉默是金。 “我今天来这卫生所不是跟你们商议的,只是来找寻答案表明态度。” “林青山,我是你娘。” “王琴秀,我是你婆婆。” “这一辈子,你俩都不可能越过我。” “这些年,你们也从我这里薅走了不少东西,说破天也没资格在我面前大吼小叫。” “以后,再让我发现你们动不动就打着对海宏好的幌子,你们就把那些东西连本带利的还回来,我还要去告你们不赡养老人。” “不要脸了,那就别要了。” “当然,再过分些,那就离婚吧,孩子归青山,我身子骨还硬朗,可以帮青山照看一二,你找个地方做打手吧,反正你喜欢。” 老太太清楚,她大儿子儿媳,抠门吝啬又贪财。 老太太话音落下,王琴秀就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脸急的通红。 老太太轻咳两声,拄着拐杖起身,干脆利落的一人扇了一巴掌“打在你们心,痛在我身。” “现在还能轻飘飘说出那些话吗?” 只有棍子落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 什么玩意儿,真当她当年作为地主家的娇小姐在闺阁里只学绣花了? 老太太打开门,犹如常胜将军一般离开了卫生所。 只留下林青山和王琴秀在临时病房里面面相觑。 至于后续还会有什么鸡飞狗跳,老太太表示丝毫不关心。 ------------ 第三十三章人上人 老太太的脚步,比来时轻快了很多。 对待不讲道理的人,那就只能更不讲理了。 嗯,她不仅听说过打在儿身痛在母心,她还听说过打是亲骂是爱。 哪有像她这个年纪的老婆子一大早的就赶来卫生所对儿子儿媳表达关爱。 不用特意歌颂她,她只是想当个慈母。 ……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炊烟袅袅起,鸡鸣犬吠,一派忙碌热闹的景象。 俞水山赶着时间挑水,将家里的大缸装满。 李兰掌勺,饭香弥漫。 与俞萍大被同眠的俞非晚也丧失了一觉睡到半晌午的特权。 俞非晚打着哈欠,如同一只提线木偶,机械的洗手漱口。 每一个困倦的早晨,都在忏悔昨夜的奋战。 困! “非晚,你昨天晚上是去做贼了吗?”俞萍坏笑着,猝不及防的将浸满冷水的毛巾覆在了俞非晚的脸上。 俞非晚一个激灵,瞬间被动清醒。 这过程,属实痛苦。 俞非晚揭下毛巾,看向梳着小辫子,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笑的狡黠淘气的俞萍,内心深处冒出寸寸雀跃“对,做贼了,做了次天下第一大盗。” 俞萍小嘴一嘟,嘟囔着“才不会,我们牵着手睡的。” “我醒的比你早哦。” 俞非晚失笑,睡前明明是她握着俞萍的手腕,可睡着睡着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非晚,堂弟说奶奶一大早就出去了。” “奶奶是担心大伯吗?” 俞萍故作神秘的摇摇头“恐怕不是担心,而是去大杀四方了。” 老太太的性格,有矜贵优雅的一面,有优柔寡断的一面,但也有闯过风风雨雨后的强势霸道。 老太太,就是这家中食物链的顶端。 在一旁添柴的林海宏竖起了耳朵,大杀四方? 难不成他爸吗又惹奶奶不快了吗? 俞萍眨眨眼“杀人犯法吧?” 一个问题,贫瘠的脑袋展露无遗。 俞非晚粗鲁地用毛巾在俞萍脸上搓了搓“比喻,比喻!” “小孩儿,好好学!” “堂姐。”林海宏擦了擦手,小声开口“堂姐知道奶奶做什么去了吗?” 俞非晚点点头“大概能猜到。” “但是你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想来,老太太看到了林海宏身上的伤痕,心里窝着火,一大早就去卫生所指着林青山夫妻鼻子骂了。 这事儿林青山夫妇本就理亏,不敢气势汹汹的跟老太太对着干。 所以,不出意外,老太太应该会横扫六合,剑荡八方,所向披靡。 林海宏的心微微踏实,抿了抿嘴,微微翘起的嘴角就像山涧清泉的波纹,清爽干净。 仿佛,伤害和折磨从不曾存在。 也仿佛,他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 挨打,家常便饭。 那些被打的日子如清泉泛起的涟漪,已经彻彻底底的交织在一起,无法分离。 “你开心吗?” 俞非晚鬼使神差的问道。 林海宏一愣,如风乍剧,清泉波澜生,整个人都变得结结巴巴“开,开心的吧。” 顶着一脸依旧未彻底消失的巴掌印,这个说法好像没有说服力。 俞非晚心中暗暗懊恼,她怎么就心血来潮问出了这么个破问题。 难不成她也大脑发育不完全,小脑完全不发育? 见俞非晚看着他的脸,林海宏张皇失措“我没怪你们的。” 俞萍感受到俞非晚和林海宏之间奇奇怪怪的气氛,茫然地摇了摇头。 开心吗? 这算什么问题? 不用上学的日子,当然开心。 “过来吃饭!” 李兰嘹亮的声音响起。 “剩下的粥就温火上,等你奶奶回来吃。” “这天寒路滑的,是有多放心不下。” 李兰是真担心老太太也不小心摔倒。 都快七十了,上了年纪的人,伤筋动骨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好的了。 “妈,奶奶应该也就只会去这一次了。” 俞非晚咬了口手中的馒头,口齿不清的说道。 李兰撇了撇嘴,显然没有当回事。 “等会儿我跟你爸要去上工,你们老老实实在家里待着,别出去乱跑。” “尤其是你,俞鹏,别淘气。” 俞鹏:!?(・_・;? 他还不够乖? 俞鹏愤愤的咬着勺子,用眼神控诉。 只可惜,没有任何威慑力。 在李兰和俞水山离开后,林海宏寻了个机会“堂姐,奶奶是不是因为我才去的。” “奶奶昨天刚刚去卫生所看了爸爸,如果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肯定不会天刚亮就着急出门。” “堂姐,是不是也知道了?” 林海宏的眼神里就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滑动的情绪让人看不真切。 俞非晚蹙眉,她有些犹豫。 她是该保护林海宏脆弱的自尊心,还是坦坦荡荡的承认。 林海宏读懂了俞非晚的沉默,眼神越发黯然。 “没用的。” “堂姐。” 林海宏的声音微微颤抖。 俞非晚分辨不出是恐惧还是生气。 “婶婶之前撞见过,也劝过,在婶婶走后,我被打的更厉害。” 林海宏的身子止不住发颤,脸色苍白,额头上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其实堂姐最想问我爸妈对我好不好,而不是问我开不开心?” “对吗?” 俞非晚心中一惊。 这林海宏的脑子,还真是聪慧机敏。 “堂姐,爸妈对我很好的。”林海宏弯弯嘴角,声音凄惶。 “我穿的衣服鞋子永远合身,没有补丁。” “我的本子永远都不需要写完擦干净再写。” “妈妈说,她打我,是为了我好。” “只有记得被打时的疼痛才能长记性,成为人上人。” “心里话吗?”俞非晚定定的注视着林海宏。 林海宏的眼眸中噙满泪水,却没有滑出眼眶。 “堂姐,谢谢你。” “也谢谢奶奶。” 林海宏紧紧攥着自己的袖子,终究还是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俞非晚叹了口气“我不是在挑拨离间。” “管教和家暴,是不一样的。” “奶奶出面,你爸妈一定会有所收敛的。” 从没有一刻,俞非晚觉得自己的口齿如此愚钝。 林海宏是有靠山的啊,是可以反抗的啊。 他知不知道,日复一日的忍耐接受,他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 第三十四章学习使她快乐 慧极必伤,终究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林海宏看向俞萍眸光中的艳羡做不得假。 林海宏生理性的恐惧,更是一种无声的言说。 他不是不知好坏,不明对错。 他只是太懂事了。 自我牺牲式的懂事。 只可惜,很多时候的懂事,都换不来好的结果。 “堂姐,等我长大了,一切就好了。” “等我做的更好些,妈妈就会满意了。” 对上这样一双含着泪的眸子,俞非晚只觉得被浓浓的无力感和挫败感包围。 她能理解,但仍旧忍不住愤慨。 “我只是想说,如果有朝一日,你觉得撑不下去的时候,想想今日一大早就为你做主的奶奶。” 不是她悲天悯人,烂好心,而是林海宏值得这份援手。 面对这样板正端方,聪颖懂事的孩子,她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对方一步步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俞非晚伸手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努力弯了弯嘴角。 “谢谢堂姐。” 林海宏背过身,用袖子擦去眼角的泪水。 俞非晚突然觉得,她现在的身份的确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娇养小俞的便利。 但,实在弱势,影响她挥斥方遒。 啊啊啊,她也想大杀四方啊。 俞萍的小身影突然钻出来,手里还捧着本子,显然又是碰到难题来求助了。 “你哭什么?” 林海宏僵直地愣在原地,求救似的望向俞非晚。 俞非晚一把扯过自家好奇心泛滥的妈妈,戏谑地调侃着“堂弟太难过了。” “明明这么多兄弟姐妹,可偏偏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在五年级。” “他刚刚偷偷问我,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跟他做同学,我说遥遥无期。” “他一想到还得独自一人待那么久,就觉得生活暗淡无光,难过的想掉眼泪。” 俞萍:算她多嘴! 五年级,那是她想上就上的? 她现在做梦都最多敢想想寒假期末考领奖状。 跳级? 那是痴心妄想。 俞萍幽幽的叹了口气,一派小大人的模样“堂弟,我想了想,你还是继续难过着吧。” “毕竟,想难过就能难过,但五年级是想都不能想的。” “等我上五年级,你恐怕就上高中了。” 高中…… 她考不上怎么办…… 俞萍用自己圆溜溜的眼睛在俞非晚和林海宏之间打转。 堂弟,天生学习的料,考大学都没问题。 非晚,学习仙,越学越厉害。 她…… 再一次,华丽丽的自卑了。 “学习!” “学习!” “我爱学习!” “学习使我快乐!” 俞萍就好似突然被打了鸡血一般。 俞萍:她只是不想跟非晚分开。 前一秒还眼含泪意的林海宏,抿唇,轻笑出声。 俞非晚确定了,俞萍就是个开心果,是个小太阳。 “教我,教我。” “做题再多学习再久也不怕,手不抽筋不停下。” “哼,我要让爸妈和老师目瞪口呆。” 俞萍一边自我催眠,一边一手揪着一个人。 林海宏任由俞萍拉着,轻声道“好。” “我会等着你们的。” 小少年,清爽,温和,又干干净净。 真好。 俞非晚只觉得,她越发有长辈看晚辈的心态了。 “非晚堂姐,你也一起吧。” 林海宏再一次腼腆的邀请。 俞萍咂咂嘴“她是真的都会啊!” “你怎么都不信呢。” “这两天,都是她教我的。” “你会的,她都不会。” “你不会的,她可能也会。” 她的非晚,是仙人啊。 是地地道道的学习仙啊。 俞非晚捂住俞萍的嘴,这大话说的有些夸张了。 俞萍敢说,她都不敢听啊。 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 学习仙,就是来骗骗小孩儿的。 借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跟能跳级的少年天才比。 可偏偏,在听到俞萍的话后,林海宏眼睛亮晶晶的“真的吗?” “那堂姐是不是也能……” 俞平扒拉开俞非晚的手“不能。” “非晚是我的,是不能离开我的。” 她清清楚楚记得,非晚说,是她唤醒了非晚。 她好好学习,非晚才能再位列仙班。 俞萍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 林海宏眉眼含着温润的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在林海宏教俞萍时,俞非晚懒洋洋的靠在自家姥爷自制的摇椅上,百无聊赖的翻着林海宏的书。 跳级,也不是不能跳。 但,越往后,越难学。 小学初中,她能应对自如。 高中呢? 她觉得,她的知识在高考完的那一刹那,就已经功成身退了。 虽然都说勤能补拙,但普通人和天才的上限,是不一样的。 这话听起来丧气,可却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 所以,天才人设绝不能立。 俞非晚当即下定了决心。 她可不觉得自己重来一世,就突然被打通任督二脉了。 俞非晚看着面板上缓慢增长的积分,翻书翻的更愉快了。 嘶~ 俞萍的积分,涨的有些猛啊。 俞非晚看了看站在俞萍身侧,低着头,时不时讲解点拨的林海宏。 有为人师的潜质啊。 “统子,我能不能查阅林海宏的结局。” “能。” “但因养成游戏基于俞萍而存在,所以只能查阅到俞萍曾经所知道的。” “至于真假,还请玩家自行辨别。” “如需查阅,请支付积分310分。” 俞非晚:!?(・_・;? 多少? 310分? 这系统的心,越来越黑了。 亏她之前还觉得物价良心。 “难不成他活了310岁?” 联想到新增视角时的物价,俞非晚嘴贱道。 真要能活到310岁,她可就不浪费这个积分了。 “提示,提示,鉴于玩家俞非晚行事作,谨防套话。” 俞非晚:怎么感觉这系统又进化了。 310积分啊…… 她现在可没有。 就算有,应该暂时也不会用在林海宏身上。 一积分,就是一块钱啊。 目前所有工作的重心只有一个,那就是俞水山的身体。 那就再等等吧。 林海宏似是注意到了俞非晚的眼神注视,转头笑了笑。 俞非晚眨了眨眼,心中莫名升起了歉意。 俞萍新增的积分,少不了林海宏的功劳。 那…… 那对半吧…… 等林海宏自己攒够了,她就查询。 她不贪污。 ------------ 第三十五章距离高考三千多天 果然,她还是一个不太善良的好人啊。 好吧,这是不是说明了,她注定成不了大事。 (;´༎ຶД༎ຶ`) 俞非晚轻哼两声,继续翻看着林海宏的课本。 笔记密密麻麻又工工整整,字迹清秀规范。 最重要的是一眼看去,会有一种莫名的舒服感。 活该林海宏总是能得满分,这是他该得的。 一比较,俞萍那布满各种印子,笔记没记几句,简笔画倒是画的不少,角已经卷毛的小破书,简直不忍直视。 她也不知,俞萍为何总是执着于给课本上的插图创新。 十有八九,就是上课时听不懂无聊,没事找事。 俞非晚咂咂嘴,学霸的课本就是赏心悦目。 这份资产,她能不能继承? 被忽视的彻底的俞鹏,背对着众人,翻着纸包。 翻着翻着,就自己气呼呼的坐在地上。 都不爱他了? 都不陪他玩了? 书能有他好看? 哼,姐姐以前不是这样的。 俞鹏故意闹出些动静,想要引起人的注意。 可偏偏此刻俞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绞尽脑汁抓耳挠腮的做题。 俞非晚失笑,小孩子的天性。 “过来,姐姐陪你做游戏。” 俞非晚将林海宏的课本放好,对着俞鹏招了招手。 俞鹏才五岁,在这个普遍八九岁才开始入学的小山村,俞鹏还有好几年快乐时光。 在妈妈的讲述里,十岁出头的舅舅,被拐走。 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却在村子不远处的山上被发现。 被发现时,血肉模糊,已经每个人样了。 听到俞非晚的声音,俞鹏下意识咧开嘴一笑,紧接着有强自压下,傲娇的别过头去。 他有不是院子里的大黄狗,挥挥手就过去了。 再叫一声! 就再叫一声! 俞鹏默默在心里期盼着。 俞非晚长长的哦了一声“好吧,既然鹏鹏不想玩,那就算了。” “唉,好可惜呢。” 俞鹏的小肩膀一塌,急忙转身“我没有不想玩。” 俞鹏一抬头,就撞上了笑的一脸灿烂的俞非晚。 俞鹏:这个新姐姐有些坏。 后悔了,能把烤红薯韬回来吗? “玩什么?”俞鹏扬着小脸,扑在俞非晚怀里。 俞非晚眨眨眼,使坏道“我随机说一组数字,你按从小到大的顺序排列起来。” 俞鹏的小脸皱到一起,这是做游戏? 这是做游戏? “非晚姐姐,你是认真的吗?” 俞鹏童声童气的问道。 “不好玩吗?”俞非晚一本正经的反问。 都五岁了,还有三千多天就要高考了! 一家人,有她一个混子就行了。 卷起来! 俞鹏沉默,看傻子似的看向了俞非晚。 见状,俞非晚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笑着道“那我们玩跳格子吧。” 跳格子,也是她的童年回忆。 俞鹏的眼睛一亮,正欲拍手附和,房间里就响起了俞萍又攻克一页数学题的欢呼声。 俞鹏嘟嘟嘴,亮晶晶的小眼神又暗了下去。 跟他玩泥巴钻狗洞掏鸟蛋抓知了的姐姐,竟然因为学习做题这么开心。 不理解,不理解!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姐姐以往总是偷摸将作业偷偷扯下一张扔火炉里,一看书就哀嚎着头疼。 妈妈骂,也没用。 “非晚姐姐,学习很重要吗?” “学习真的会让人很快乐吗?” 俞非晚揉了揉俞鹏的小脑袋,望着这张很是稚嫩天真的脸,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对,很重要。” 哪怕每个时代都有人叫嚣着读书无用论。 但,事实胜于争辩。 千千万万的人,证明了学习真的很重要。 不学习,不读书,容易脑袋空空。 只是,绝大多数的情况是,正值学习最好年纪的人,难以理解,总想摆脱。 等真正过了那个年纪,却又开始一遍遍感叹。 “至于,会不会快乐,姐姐不能保证。” 学习,苦与乐,总是交织在一起的。 这些话,讲给一个五岁多的孩子过于苍白无力。 “那姐姐,好好学习,就是为了被夸吗?” 俞鹏皱着眉头,满脸诚挚的疑惑,继续发问。 “就像堂哥,学习好,都在夸他。” “学习不好,就是坏孩子吗?” 俞非晚失笑“当然不是。” 俞非晚有些语塞,教育孩子真是个大难题。 此处,需要幼师。 将道理,俞鹏听不懂。 讲现实,俞鹏会不理解。 用生动形象的方式解答,她不擅长。 怪不得,她小时候总听妈妈说,长大就知道了。 原来,这真的不是妈妈在搪塞她。 “鹏鹏,姐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有一点,姐姐可以肯定,学习和读书,是真的会让人一生受益。” “同时,学习也不是衡量一个孩子好坏的唯一标准。” “你再长长,以后就明白了。” 质疑妈妈的话,理解妈妈的话,重复妈妈的话。 俞鹏抓抓脸,半知半解。 似乎听明白了一些。 似乎完全没听明白。 “那还是玩数字排列的游戏吧。”俞鹏嘟囔着。 俞鹏只是单纯的不想成为被落下的那一个。 堂哥,本身就好厉害。 新姐姐,好像也都会。 最不爱学习的姐姐,都开始书本不撒手了。 唉,生活艰难,鹏鹏努力。 “3,5,1,7,4……” 俞鹏:…… “慢点!” “少点!” 俞鹏挥舞着自己的小手,扒拉着俞非晚。 突然发现,还是翻纸包好玩。 幸亏新姐姐还是有良心的,知道他只认识十个数。 等等…… 排大还是排小…… 他忘了…… 老太太就是在这个时候拄着拐杖进来的。 手舞足蹈,上蹿下跳的俞鹏瞬间安静了。 看不见他,看不见他…… 俞非晚先是用手指戳了戳俞鹏的脑袋。 若论察言观色欺软怕硬,俞鹏绝对是榜上有名。 “奶奶,回来了。” 俞非晚开始了废话文学。 “锅里还温着粥呢。” 老太太笑了笑“奶奶待会儿喝。” 随即,老太太对着林海宏招了招手“海宏,过来,奶奶有话跟你说。” 回来的路上,思来想去,老太太都觉得应该知会林海宏一声。 天知道,她那个坏心肠的大儿媳没头脑的大儿子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 第三十六章解开心结 她可不能让青山夫妻把海宏蒙在鼓里给祸害了。 林海宏侧眸,偷偷跟俞非晚对视一眼。 紧接着,就跟着老太太去了西堂屋。 “别咬铅笔头了。” 俞非晚拍了拍俞萍的小脑袋。 俞萍眨巴着大眼睛,小声嘟囔着“有秘密。” 但是,秘密将她排除在外了。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非晚肯定知道。 唉,她在家里每天顶着个大脑袋就是干吃饭的。 俞非晚挑挑眉,接话道“奶奶单独叫堂弟过去,那肯定是关于堂弟的事情,并且不想让我们知道。” “每个人,都该有自己的空间。” “所以,不准开口不准问,不准伤口洒大盐。” “我没想问的。”俞萍轻哼着,伸了个懒腰。 她只是单纯的好奇!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一转头,对着又捧起纸包翻的不亦乐乎的俞鹏大声道“排好了吗?” 俞鹏:他以为这种折磨已经结束了。 “排……” “排好了。” 俞鹏胆战心惊道。 …… 西堂屋。 老太太拉开窗帘,昏暗的房间顿时变得亮堂堂。 屋子一亮堂,仿佛心里就会多一丝希望。 “海宏。” 老太太拍着林海宏的手背,语气颇有些忐忑犹豫。 海宏的脸皮,薄着呢。 似乎,生来就应该是个斯文体面人。 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犹豫也得说。 “奶奶。”林海宏脆生生的开口。 “奶奶是想说我身上的伤吗?” 林海宏脊背听挺的笔直,故作轻松的亲手撕开了这个秘密。 被打,真的已经习惯了。 小的时候,他也会扯着嗓子哭闹,然后换来更厉害的毒打。 再长大些,妈妈强硬要求他不准出声,不能让外人听到。 妈妈说,丢人。 到如今,他的身体仿佛都已经适应了挨打。 甚至,挨打完他还苦中作乐,没以前疼。 是在为他好吧? 应该是为他好吧? 林海宏的嘴角有一抹浅浅的笑容,流露着他自己看不到的茫然和苦涩。 老太太一惊,手指轻颤“你知道了?” “猜到了。” “奶奶,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林海宏对着老太太挤出一个灿烂阳光的笑容。 与这亮堂堂的屋子,相得益彰。 这一刻,老太太对自己大儿子儿媳的怨念达到了顶峰。 这般聪慧,这般懂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俩人的脑子,加起来都不如海宏的一个脚趾头。 老太太一脸怜惜“昨夜睡觉,奶奶看到了你身上的伤。” “百感交集,心里烧着一团火,一晚没睡着。” “天边既白,奶奶就去了卫生所找你爸妈算账。” “一番争执,你妈终于承认是她动的手。” “但,你爸妈都不觉得有错。” 好吧,也不算争执。 实际上,是她单方面碾压。 “奶奶想告诉你,那些现在多吃苦,以后就能过好日子的话,基本上就是糊弄鬼呢,你听听就好。” “你如果习惯了吃苦,你就会有吃不完的苦。” “还有,父母管教儿女,的确是天经地义,但管教和长年累月无缘由的暴力,本质是截然不同的。” “谁说奶奶的海宏是因为被打得多才是个好孩子。” “你懂事明礼,有羞耻之心,还积极好学,奶奶的海宏不需要那些以为你好之名实施的暴力。” “海宏,别怕。” “奶奶还在,以奶奶身子骨的硬朗程度,总能护着你长大。” “你是他们唯一的孩子,他们定是爱你的。” “但爱你,不代表他们做的所有的事情都是对的。” “你这傻孩子,闷声不响挨打挨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给奶奶说。” “奶奶是谁啊,奶奶就是这家里的定海神针,奶奶想护你,难道还护不住吗?” 越说,老太太越斗志昂扬。 瞥了一眼墙边用红布盖着的棺材,老太太更是没半点儿后顾之忧。 林海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随着老太太宽慰的话,那些被深深隐藏起的记忆,一点点被唤醒。 数百个日夜,他几乎总在挨打。 除了,他拿满分的日子。 除了,他拿奖状回家的日子。 妈妈似乎也顾及着颜面,从不扇他的脸。 他的脸,永远白白净净,就好似别人眼中的他。 可他干净合身的衣服下,藏着他自己看了都害怕的满身伤痕。 有时候他也会想,这些伤痕都能消干净吗? 消干净了,是不是就意味着他从来没有被日复一日的打过。 “奶奶。” 林海宏声音有些哽咽,慌乱的低下头,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 怎么可能不怕呢。 “奶奶,如果我不是大家说的天才……” “您,您会失望吗?” 林海宏不敢抬起头,却还是固执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妈妈总说,他最大的作用就是让她和爸爸脸上有光,出人头地。 妈妈说,他继续得是让别人家羡慕夸赞的孩子。 妈妈说,只有他一直是第一名,才会一直爱他。 “抬起头来!” 老太太朗声要求道。 林海宏下意识,听话的抬头。 命令式的话,他已经丧失了任何反抗的想法。 老太太伸手擦去林海宏脸上的泪水,郑重其事开口“优秀是被爱的结果,不是被爱的前提。” “奶奶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 “那些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的言行举止,豆不算爱。” “那是伤害!” “奶奶的海宏,只要尽力做到自己能做到的,该做好的,是不是天才,很重要吗?” 林海宏不再轻声啜泣,转而开始嚎啕大哭。 “奶奶,我很怕的。” “我怕自己做不好,连爸爸妈妈都没了。” “我跳了三级,不是因为我多聪明,也不是因为我是别人口中的天才,而是因为我每天只能睡四五个小时。” “我不敢玩,我不敢睡,我不敢停下来。” “奶奶,我不是个天才少年。” 林海宏一边哭着,一边诉说着压在心里的话。 他自己敢于承认自己的平凡,但他的妈妈不允许平凡的他存在。 就因为,他初入学时,从大城市来的支教老师一句是个聪明的学习料,她的妈妈就固执的认定,他的价值,就是光宗耀祖。 可分明,那只是一句鼓励的话。 ------------ 第三十七章漏了一个缝儿 “奶奶,是非晚堂姐告诉您的吗?”林海宏抽噎着,带着他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问道。 老太太蹙了蹙眉“她是好心,不是想看你笑话。” “海宏,有非晚那孩子,是全家人的福气。” “你心里不用别扭,她会和奶奶一起替你守着秘密的。” 林海宏摇着头,肩膀不断抽动,眼泪鼻涕一起流“我,我不是在怪非晚堂姐。” “她,她很好。” 他从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虽然,在妈妈口中好,他还是个孩子。 林海宏哭嚎的声音跃过墙壁,穿过窗户,溢在风里。 俞非晚心下稍安。 能发泄式的哭出来,对林海宏来说是一件好事! 总比用一层一层的木板包裹起来,在阴暗沉默中腐朽要强的多。 或许,在经年之后,林海宏想起今日,会觉得自年少便囿于黑暗的折磨,猝不及防露了一个缝儿,在这个寒冬腊月,透进了一缕淡淡的阳光,刮进了一股畅快的凉风。 这缕光,这股风,就是最后的稻草。 果然,能让林海宏敞开心扉的,只有老太太。 非她口才不如老太太,而是在这个家,唯有老太太这个大家长,才能让林海宏产生依赖信任感。 蚍蜉不能撼大树。 以林海宏的聪颖,心中必然清清楚楚。 俞萍挠了挠头,戳了戳俞非晚的胳膊,侧过脑袋,小声嘀咕“奶奶在打堂弟吗?” “会不会打坏啊。” 这哭声,听起来实在是吓人。 “是不是大伯和大伯母惹奶奶不开心了?还是堂弟也吃了老鳏夫的糖?” 俞萍稀薄如高空氧气的智商,也想不到其他可能。 “要不,我们去……” 俞萍的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面上半是恐惧,半是担心。 “别咬。” 俞非晚轻声道。 “奶奶不会打堂弟的。” “别好奇了。” “只能说,这是一件好事。” 俞萍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俞萍不欲多说,以林海宏的薄脸皮,倘若每天被打的事情被吵嚷的人尽皆知,恐怕会羞愤死。 可,她总觉得林青山夫妇应该没这么容易屈服。 在每一个暴力虐待孩子的父母眼中,自己就是主宰者,孩子是他自己生的,他有权利怎么去对待,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甚至会从这种居高临下的关系中获得愉悦感和成就感。 越是如此,就越是无法容忍被挑衅。 至于认错,除却生死,鲜少会意识到错误。 林青山夫妇,不会是例外。 在卫生所的林青山和王琴秀,此刻到底是再自我反思,还是在恼怒老太太侵犯了他们的所有权,试图动摇他们的权威? 恐怕,后者居多吧。 恼怒,就会变本加厉。 但幸好,出面的是老太太,还具备些许威慑力。 有老太太护着,林海宏不再逆来顺受的话,未尝不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俞非晚也不知林海宏嚎啕大哭了多久。 她只知道,俞萍的小眉头皱得像打了死结一样,久久都没有施展,最后拍了拍腿,后知后觉“堂弟是不是过的很委屈?” 若真是如此,大哭的确是一件好事。 俞非晚抿抿唇,这也算是歪打正着吧。 很久,很久…… 林海宏肿着一双兔子眼来到了东里屋,揪着自己的衣摆,眼神闪烁,声音嘶哑“可以,可以继续学习了。” 俞萍:Σ(゚д゚lll) 这就好了? 见林海宏的模样,俞萍也不敢反驳,乖乖的重新拿出了习题。 堂弟都哭的这么惨了,她还是不要伤口撒盐了。 俞非晚转身对着呆头呆脑的俞鹏做了个拉链封嘴巴的动作,俞鹏忙不迭的点头。 他听话! 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 俞非晚满意的点了点头。 “那我给奶奶盛碗粥送过去。” 老太太大杀四方,必定是耗心费力。 定海神针,可不能倒下。 在俞非晚转身之际,林海宏偷偷的拉住了她的衣袖,眼眸深处满是感激。 俞非晚:…… 请问,谁能拒绝这样的眼神。 反正,她不能。 慈母之心,又在蠢蠢欲动了。 看戏的俞萍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这眼神,确定不是在占堂弟的便宜吗? 无形间,堂弟的辈分,莫名其妙就降了。 …… “奶奶,喝点粥吧。” “天寒地冻的,您忙了一上午,可别累坏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奶奶得保重身体。” 正在洗手的老太太,收拾好复杂的情绪,抿嘴一笑“贫嘴。” “不过,忙也不是瞎忙,还是有收获的。” 老太太在帕子上擦了擦手,接过碗,一勺一勺的将粥喝完,漱漱口才缓缓开口,接着将在卫生所发生的事情告知了俞非晚。 “有我的话,王琴秀多少会收敛点。” “海宏压抑沉闷了这么久,能哭一场,是好事。” “小孩子,还是得有小孩子的鲜活气啊。” 俞非晚拍着马屁“奶奶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有奶奶在,堂弟就永远有靠山。” 老太太笑了笑,慈眉善目“有你,才是他们的福气。” 俞非晚:这是在夸她吗? “那也得奶奶出面才有用啊。” “奶奶,以后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得多关注点儿堂弟。” 她还是觉得王琴秀不会放任自己最满意的作品出现她不喜欢的瑕疵和意外。 “奶奶心里有数。” “奶奶就是心疼海宏,年纪小小的娃娃,心里头却藏着那么多事。” “那孩子说他不是生来就会,他天才的名声,他接二连三的跳级,都是因为熬夜提前学,才能表现的得心应手。” “他怕挨打,但好像更怕背负的光环消失,不被爱。” “他把自己逼的太紧了。” 万一崩断,就是一场悲剧。 老太太叹了口气。 眼中明明灭灭,似乎不明白被自己偏心着养大的大儿子,却无法成为孙子可以依靠的高山。 反而愚蠢没脑袋,听风就是雨。 “奶奶,都会变好的。” “黎明前的夜最黑暗,熬过去,就会越来越好。” 紧绷的人,只要有一个依靠,半点微光,就不会放弃他自己。 小少年,自有光明前途。 ------------ 第三十八章出结果 眼眸之中细细碎碎的光,修修补补,于少年来说,就是一场隐秘又盛大的救赎。 一日的时间,转瞬即逝。 周一,三人相携去学校。 林海宏脸上的巴掌印,已经很浅很浅,几乎看不出来。 就仿佛,闹剧从未发生。 俞萍一张脸皱成一团,长吁短叹,心事重重。 “小叔会没事的。” 林海宏坚定的开口。 这不是在安慰俞萍,而是他自己也在内心深处无声祈祷。 小叔那样好的人,一定能逢凶化吉。 俞萍眨眨眼,勾了勾嘴角,看起来笑容有些勉强。 她是真的在害怕。 俞萍的一只手紧紧攥着俞非晚的手腕,好似唯有这样才能汲取到源源不断的力量,让她不至于过分慌神。 俞非晚叹了口气,握着俞萍冰冰凉的手塞进了大大的棉衣口袋。 又忘带手套了! “别怕。” “我在呢。” 俞非晚捏着俞萍的小手,轻声说道。 发现的早,治愈的成功率也就越高。 所以,她这不算是无脑自信。 俞萍冰冷的手,一点点变的温热,那颗沉重忐忑的心,也一点点重新被唤醒。 林海宏无声的将这一幕收入眼帘。 这就是非晚堂姐吗? 非晚堂姐,总会让人下意识的相信,依靠。 俞非晚侧眸,撞向了林海宏的视线。 林海宏的目光,就好似千辛万苦冲破冬日厚厚云层的太阳,明亮却不刺眼。 俞非晚抿抿唇,这什么眼神? 难不成是在暗示她不能厚此薄彼,只牵一个吗? 牵还是不牵,这是个问题。 行动永远比脑子快。 在脑子还在思考的时候,俞非晚已经朝着林海宏伸出了另一只手。 这也是她舅舅! 林海宏:…… 林海宏看看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有些犹豫。十二岁的人,已经隐隐约约知晓男女有别。 俞非晚蹙眉,草率了。 林海宏挠了挠头“我不冷的。” 俞非晚撇撇嘴,林海宏是有些死鸭子嘴硬的潜质在的。 俞非晚挑挑眉,收回了手,丝毫没觉得尴尬。 不想被牵,那露出渴望的眼神干嘛。 林海宏悻悻的摸了摸鼻子,眼角眉梢的笑意止不住的蔓延,脑海里再一起想起奶奶的话。 非晚,是全家人的福气。 嗯,也是他的福气。 “堂姐,中午放学后,你们早点回,不用等我。” “我们年级得在下午三点半才能放学。” 林海宏嘱咐道。 俞萍抬抬下巴“我知道。” 冬天,这个村子里上学都是只上半天。 低学段的,中午就能背着自己的布袋子回家。 高学段,就得到了下午的三点半四点。 一上午,俞萍都有些心不在焉。 一到时间,俞萍就迫不及待地将书本文具塞进书包,只待老师一声令下,冲出学堂。 “快点,非晚。” “一上午了,爸爸肯定拿到结果有消息了。” 俞非晚拉住俞萍的手“你忘了,我能看到的。” “得做手术。” “但不算严重。” “你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想哭就哭完再回去。” 她不想再看到姥爷面对家人时小心翼翼自责又羞愧的眼神了。 那种眼神,过于沉痛。 俞萍的手微微一顿,焦急的神情也僵在脸上。 做手术…… 以往,她的脑海里,对这个词没有任何认知。 只知道,很严重。 大伯闹上门的那一天也说,手术台上九死一生。 俞萍的眼睛中浸满了湿气,别过头去,果断擦掉,紧接着深深的呼了一口气“不哭。” “不算严重,那就一定会没事的。” “回家。” 这一刻的俞萍,就好似突然间长大,生出了无限的勇气,成了一个小将军。 “对,一定会没事的。” 俞非晚回握住俞萍的手。 ……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飘荡着饭香,大黄狗摇着尾巴,时不时还有咯咯的鸡叫声。 “奶奶,鹏鹏我们回来了。” 俞萍摸了摸疯狂摇尾巴的大黄狗的头,声音中含着清润的笑意。 明快,又清新。 仿佛,魂不守舍了一上午的人不是她自己。 俞鹏一听到声音,就迈着自己的小短腿着急跑过来,求抱抱。 不知道的还以为久别重逢呢。 只是,过门槛的时候,又险些摔在地上。 还是俞非晚眼疾手快的拎了起来。 显眼包! 每个家庭都有独属于自己的显眼包。 俞萍环顾四周,弯腰将俞鹏揽在怀里“爸爸没回来吗?” 俞鹏圈住俞萍的脖子,点点头“还没回来,奶奶说可能有事耽搁了。” “姐,奶奶又揍我了。” 年幼的俞鹏,不识人间愁滋味。 俞鹏摊开掌心努力告状。 咦? 没印子了? 俞鹏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他是真的挨揍了! “奶奶一般不动手,你上午是不是又趁奶奶不注意溜出去了。” 俞萍没好气的戳了戳俞鹏的额头。 俞鹏正是好动的年纪,可偏偏每日照看他的是吃斋念佛的老太太。 俞鹏吐了吐舌头,眼睛左右转动,没敢回答。 “偷跑出去,就被狼吃了。” 俞萍吓唬着俞鹏。 俞非晚抿唇,有没有狼,她不知道。 但,人贩子,肯定是有的。 五岁的稚子,拐起来,不要太简单。 俞萍半哄半吓唬的安抚好俞鹏,拉着俞非晚悄声问道“爸爸是在医院吗?” 俞萍没有去过医院,并不了解流程。 “在路上耽搁了。” 俞水山捧着自己的检查结果,呆呆的坐在公交站牌旁的石头上。 他也数不清有几辆回家的车从他身边经过了。 他想活着吗? 他想! 可,如果只能当拖累,让妻女不得安生,他宁愿干脆利索的死。 前两天,他一直以为,做完手术,他就可以甩开膀子重新让家人过好日子。 但,医生说,手术完,得精心养几个月。 能不做重活,就尽可能不干重活。 可他是家里,唯一的支柱。 做手术,得花钱。 精养,得花钱。 吃药,得花钱。 钱啊! 都是钱。 不干活,又怎么补的上这些钱。 俞水山看着过往的车辆,脑子里不可抑制的升起荒唐的念头。 他可以不活着,只要妻子儿女能过好日子。 不…… 不行…… 这不是毁了司机的一辈子吗? ------------ 第三十九章折寿 是他念头荒唐。 他,他不能做不负责任的事情,不能牵累无辜的人。 俞水山收回了那只迈出去的脚,重新坐在石头上。 他蓦地想起了一家人围在火炉旁商量治不治病的那个晚上,娘的隐忍恐慌,妻子的哭嚎,萍萍的小声抽泣,茫然不知的鹏鹏,还有他认下的女儿。 他走了,总不能巴着妻子守寡。 得活着。 得活着让陪他受了十几年苦的妻子过好日子。 得活着看着萍萍和鹏鹏长大成人,完成为人父的责任。 得活着让还没来得及上户口的非晚又一个家。 那孩子的身世,也很惨。 俞水山将检查结果收好,又擦干不知何时掉下的眼泪,站在公交站牌下,踏上回家的路。 眼巴巴盯着这一幕的俞非晚松了口气。 她都在思考着,是不是得从操旧业揪住俞水山的衣领了。 还好。 还好。 仔细观察着俞非晚神情的俞萍,一颗心也终于落地。 刚才非晚紧绷的模样,犹如村头放的电影里即将上战场赴死的小士兵。 她看了都害怕。 天边的阳光,越来越亮。 仿佛要彻底结束这一连数日的风雪天。 冬日里的阳光,哪怕没有温度,都能让人的骨子里溢出密密麻麻的轻快愉悦,扫去蒙在心头的阴霾和压抑。 推门而入的俞水山,表情平静又自然。 眼里的慈爱,弥补了阳光不温暖的这唯一的遗憾。 俞萍小跑着扑上去,拉着俞水山的胳膊,咬咬下嘴唇,想问,却又不知如何问。 老太太也着急忙慌的拄着拐杖从西堂屋出来,手上沾着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 注意到俞非晚的眼神,老太太不自然的侧了侧身子,但终究还是没做出将水擦在衣服上的举动。 俞非晚弯弯嘴角,老太太曾经深藏的爱意,一点点露出了马脚。 爱意,窥见天光后,就会见风长。 心中的隔阂,会被爱意一点点抚平,直至消弭。 老太太没有俞萍那么多的顾及,直截了当的问道“结果怎么样?” “医生怎么说?” “严重吗?” “有说什么时候住院吗?” 老太太一股脑儿问了一堆问题。 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失态。 “不算严重。”说话间,俞水山将检查结果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下意识在衣摆擦干净手,才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 “至于住院的话,医生的意思是宜早不宜迟,大切口最好不要拖到夏天。” 俞水山温和平静的声音,让家人焦躁不安的心渐渐定下来。 他还是没有将那句最好去市里医院做手术的嘱托说出口。 “娘,还是等李兰回来,一家人再商议吧。” 老太太点头“不算严重,那就说明治好的几率很高。” “这是好事。” “是好事。” “我这就去上三柱香拜拜。” 拜哪个啊! 老太太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俞非晚。 最该拜的就是俞非晚啊。 仙人,果真是仙人。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老太太将检查结果塞进了俞非晚手中,然后口中祷告着离开。 俞萍将脑袋蹭了过来,越看,眼睛睁的越大。 她好像真的是文盲,认识的字一个屈指可数。 “非晚,能看懂吗?” 俞非晚看着那张检查申请单上略显龙凤凤舞的字,陷入了沉默。 “看不太懂。” “但能猜懂,算吗?” 连蒙带猜,八九不离十。 “那你跟我说说。”俞萍扯着俞非晚的袖子,着急的开口。 俞鹏有样学样,拉着俞非晚的另一只袖子。 见俞水山并未阻止,俞非晚点了点头。 随着俞非晚逐字念给俞萍,俞水山的平静的面庞上浮现出难以掩饰的诧异,眸光之中异彩连连。 他决定收养的女儿,甚是不俗。 那些晦涩复杂的字,小小年纪,竟无偏差。 显然,小女孩儿应是自年幼起,就受到过良好的教育。 所以,娘口中那个闻者伤心听者落泪的离奇悲惨的身世,是认真的吗? 俞水山第一次产生了怀疑。 娘刻意隐瞒,兴许也是有难言之隐。 他装作不知,便好。 俞非晚话音落下,俞萍和俞鹏脸上浓郁的疑惑,如出一辙。 听完了,但还是不知其意。 俞非晚对这些学术性的诊断用词,也是一知半解。 她是个纯纯纯纯的文科生! 就算她想上医学院,医学院也不会对她敞开大门。 似是看出了俞非晚的窘迫,俞水山伸手将简单单拿了过来“别自己吓唬自己,医生都说了,不算严重。” 俞萍眨眨眼睛,看了一眼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俞鹏:…… 看来,学习的第一要务是听懂人话。 俞水山温声的哄着俞萍姐弟,俞非晚则是去了西堂屋。 毫无意外,老太太在神情肃穆的诵着佛经。 俞非晚眼尖的发现,香案角落的墙上多了一张水墨人物画。 粗看,有些眼熟。 细看,还是有些眼熟。 这…… 这真的吉利吗…… 俞非晚麻了…… 老太太竟然自己给她画了一张仙人像。 老太太是真的敢想,又敢做啊。 这画,昨天还没有呢! 俞非晚觉得,如果神佛之谈是真的,她可能会折寿。 她整天都干的是老一辈口中折寿的事情。 比如,让她的舅舅们喊她姐姐。 比如,她太姥姥磕头烧香供奉她。 心慌! 心慌! 这画像让她凭空的联想到贴在墓碑上的照片。 俞非晚的心砰砰砰乱跳,紧张兮兮的吞了口口水,声音艰涩“奶奶,这画像……” 这画像就大可不必了。 她真的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后辈啊。 不是她非要装神弄鬼,而是那个情况下只有这个法子最稳妥最保险。 老太太完整的诵完一遍动静,又磕了头,才起身,略带歉意的看向俞非晚“今儿上午,草草画的,有些粗糙。” “待以后寻了闲暇时间,我重新作画。” “你放心,我年少在闺中时,家中父母寻名师教过我。” “虽算不得妙手丹青,但也能画出几分精髓和神韵。” 俞非晚眼神复杂,唾沫咽了再咽,有口难言。 “奶奶,我觉得……” ------------ 第四十章长命锁 “我觉得,其实不必特意供奉我。” 太吓人了! 在看到她的画像被贴在墙上的那一刻,结合着袅袅青烟,浓郁檀香,还有放在墙边的棺材,她觉得,她不应该在地上,她应该在地底。 貌似在地底才比较符合这个氛围。 “一旦被其他人看到,也不好解释。” 俞非晚舔了舔嘴唇,艰难的找理由。 这日子过的…… 别人都是吃香喝辣,她就成了吃香喝蜡! 老太太摇摇头,拉着俞非晚的手,一脸的不赞同“你别谦虚!” “我烧香拜佛这么多年,对这些还是有些研究的。” “香火香火,我都懂的。” 俞非晚:…… 麻了! 更麻了! 还谦虚? 她看起来像是谦虚的人吗? 老太太笑的和蔼可亲,邀功似的接着道“我专门把画像贴着如此偏,哪有正常人盯着一排老爷像细看。” “你如果还担心的话,我下次可以画的抽象点儿。” 俞非晚就好似被软乎乎的糯米糕粘住了嗓子,堵得慌,也憋得慌。 她终于体会到了传说中的盛情难却。 是真的难却!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以装神弄鬼的方式打败装神弄鬼。 “奶奶,我如今已经与人类无异。” “既入红尘俗世,理当沾尘烟,行人事,修人心。” “香火于我而言,无益。” 俞非晚暗自思忖,这话够故弄玄虚,冠冕堂皇了吗? 老太太皱着眉头,似是在思索正确性。 “那对你有害吗?”老太太问道。 俞非晚:有还是没有? “算有吧。” 她若说没有,老太太指不定会来一句聊胜于无。 闻言,老太太连忙松开俞非晚的手,拄着拐杖小心翼翼的将画像揭下,颇有些手足无措。 “奶奶能将这张画像送给我吗?” “我很喜欢。” 俞非晚的脸上挂着乖巧的笑容。 有一说一,老太太的画工是真的有点儿东西。 貌似,绣工也精湛熟练。 倘若老太太的人生际遇没有败落至此,此刻应该在仪态万方的喝茶听曲儿。 老太太浑浊泛黄的眼睛一亮,就似是一汪池水,被拂去了表面水藻,呈现出片刻的清澈。 “你喜欢?” “你喜欢的话,我重新给你画一幅,好好画。” “这幅,时间太赶,很多细节都不够好。” 俞非晚接过画像,诚心实意道“这幅就很好。” “奶奶的画工,当得起栩栩如生。” 等等…… 她过来是要说正事的。 但,她好像把正事忘了。 俞非晚咬着下嘴唇上的干皮,蓦地想起“奶奶,我过来是想跟您商量下,让爸爸去市里的医院做手术吧。” “这县医院的条件,您上次去也看到了。” “医疗条件好些,设备齐全些,医生的经验足些,手术效果必然能更好,术后,我们也能省心些。” “您觉得呢?” 老太太想到墙皮斑驳脱落,只有最基础、最简单的检查、化验和放射设备的县医院,神情顿时凝重起来。 做手术这件事情,真的是距离他们太远了。 因为遥远,所以恐惧。 因为恐惧,就渴望着能万无一失。 既然都决定花大价钱,砸锅卖铁也要做手术,那倒不如再周全些。 小心驶得万年船,古话总归有道理。 “我年纪大了,脑子也不济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根本想不到这方面。” “刚才一听水山说问题不大不算严重,心里一高兴,就只想着烧三柱香拜一拜。” “我这就去给水山说说。” 老太太打开木箱子,翻出一个绣工精美,带着些年代感却又分外干净的荷包,递给了俞非晚。 “奶奶身边基本上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了。” “这个荷包,是奶奶还没出阁时绣的,布料和绣线也都还算讲究,不值钱,就当是奶奶的心意。” “人老了,年少时的记忆也就很多都模糊了,这荷包,陪了奶奶很多年。” “今日给你,就权当有个地方放这张画像吧。” “拿着吧。” 老太太不由分手的将荷包塞进了俞非晚手中。 荷包有些褪色,但依旧很精致。 “收好。” “奶奶我还要去跟水山商议医院的事情呢。” 老太太故意虎着脸催促完,就拄着拐杖出了西堂屋。 俞非晚捏着荷包,怔愣的呆在原地。 荷包并不是空的,打开一看还有一块儿长命锁。 银制的长命锁还镶嵌着她不认识的宝石。 刻着长命富贵,吉祥如意的字样。 老一辈人笃信,银安五脏、安心神、止惊悸、除邪气。 而长命锁,无异于是把所有美好的祝福虔诚的期盼凝结于此。 这是…… 这是老太太自己的长命锁。 俞非晚看着长命锁上刻着的生辰,顿觉这个荷包变得有些烫手。 她从没有收到过长命锁。 妈妈家乡的习俗禁忌是长命锁父母不能送,需由外婆,舅舅,爷爷奶奶,之类的长辈亲戚送。 她是妈妈捡回家的,爷爷奶奶或许在世,但与她无关。 而妈妈的家人,也成了一个个坟包下的思念。 俞非晚将长命锁重新塞回荷包,不知是该收下还是放回去。 她知道,老太太是在感念她的恩情。 她看似只言片语的提醒,对这个家来说无异于是神明显灵的救世主。 但…… 俞非晚叹了口气,神情晦涩又复杂。 这一生,她定然会有自己的长命锁的吧。 哪怕,她早已经错过了百天戴长命锁的时候,但,总能等到她的亲人亲自将长命锁戴在她的脖子上。 俞非晚望着褪色的荷包,嘴角漾开一个笑容。 这是老太太对她的心意,但这个长命锁也承载着老太太最无忧无虑的记忆。 嗯,老太太百年之后,可以传给她。 现在呢,她还是不要夺人之好了。 这张画像,就是老太太的谢礼。 她收下了。 俞非晚将荷包放在床前的木桌上,脚步轻快的离开了房间。 而堂屋里,俞水山正满心惊讶。 他娘,是真的神了! 他什么都没说,他娘竟然也知道。 难不成诚心祈福拜佛,真的能见常人所不能见人,知常人所不能知? ------------ 第四十一章闹了个笑话 “娘怎么知道医生嘱咐最好去市里头的大医院?” 俞水山满心疑惑,不解的问道。 老太太扯扯嘴角,极其敷衍“仙人托梦。” 俞水山迷茫的眨眨眼,青天白日,神仙托梦?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痴傻吗? “我知道你有疑惑,但你先别疑惑。”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势汹汹接着道“医生的嘱咐你都干得出自己悄悄昧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你今天敢昧医嘱,来日就敢昧下老婆子的遗嘱。” “萍萍,你说你爸做的对吗?” 老太太适时的拉了盟友。 听的一愣一愣的俞萍,还在心里感叹自己奶奶嘴皮子厉害时,就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奶奶厉害,自然说的都是对的。 俞水山:…… 这几日,他娘就好似解放了天性。 以往,他和娘之间,不说冰冻三尺吧,也大多时候沉默是金。 他竟在即将不惑之年时,久违的感受到了母亲那颗拳拳慈母心。 他并没有绝对晚,也并没有不屑。 “娘,少借点债总是好的。” “去医院做手术只是第一步,术后的恢复愈合也费时费钱,甚至医生说,我这个病,做了手术,也最好不做重活,不出大力气。” “娘,能省一点是一点吧。” 在俞水山心中,对未来的恐惧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对死亡的恐惧。 自责,惭愧,怀疑,绝望,似乎随着突如其来的疾病渗透进了他的四肢百骸。 好像,死不可怕。 最怕的是,他再也无法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再也不能担负起母亲妻儿的生活。 他怕自己不能再带受了这么多年苦的妻子过上好日子,怕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再也不能似过去的十几年那般无忧无虑,怕自己不能给年幼的儿子打下殷实的家底,他甚至都怕自己一场病,耗尽了母亲偷偷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 老太太敛敛眉,松松垮垮满是皱纹的眼皮遮住了眼里的情绪。 她这么大把年纪,经历了战火纷飞,家破人亡,人心险恶,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水山身上无意识弥漫出的沮丧和绝望。 这可不行! 做手术,除了靠先进的医疗设备和医生的努力,也得靠病人自己的求生欲。 她从未见过水山这副模样。 被游街,被砸烂菜叶,戳着脊梁骨骂时,水山没有颓废。 一个人做两份工,替青山补工分时,水山也没有喊过一句累。 她算是看明白了,这孩子心善心软的很。 所以,也最怕成为家人的负担。 “该省,才省。” “你有没有想过,花钱做手术治病,是应该的,没人觉得是负累。” “为了省钱,万一人财两失,对亲人来说才是灭顶之灾。” “船到桥头自然直,活人总不能让尿给憋死。” “手术做得好,恢复的也更快更好,对以后生活的影响才越小。” “听娘的,钱不够,娘去借。” “水山,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你别想有的没的,难不成你还想让萍萍去喊别人爹,别人家可没你娇惯女儿,指不定几百块就把你女儿卖给什么老光棍做媳妇儿了。” “小小年纪洗衣做饭,一言不合就挨打挨骂,这日子……” “唉……” 老太太挑了挑眉,该吓唬就吓唬。 有时候吓唬可比苦口婆心的劝说有用多了。 坚定了想法,自然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老太太知晓,她这个儿子,没别人重男轻女的想法。 萍萍是水山第一个孩子,水山是打心眼里疼的。 俞水山:真狠。 果然知子莫若母,他娘是真的会劝人。 “听娘的,听娘的。”俞水山抬手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 俞萍:为什么要把她卖给老光棍。 俞萍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厚实的门帘子被掀起,俞非晚走了进来。 “你想什么呢?”俞非晚看了看委屈巴巴的俞萍,小声问道。 俞萍扁扁嘴,拉着俞非晚的小拇指,可怜兮兮“奶奶要几百块把我卖给老光棍洗衣做饭挨打受骂。” 俞鹏在一旁也狠狠的点头。 俞非晚:!?(・_・;? 老太太:Σ(゚д゚lll) 老太太愕然,见过泼脏水的,没见过睁眼说瞎话当面污蔑的。 还有俞鹏那个小兔崽子,点头点那么实诚。 俞非晚轻嘶一声,也有些讶然。 老太太? 将俞萍卖给老光棍? 还是几百块? 这…… 这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老太太的格局和眼界了。 以老太太的性子,宁愿自己厚着脸皮挨家挨户去借钱,也干不出这事。 十有八九,又是个笑话。 老太太拄着拐杖,冷冷的哼了一声。 她承认,她刚才话说的多,语速还快,俞萍的小脑瓜子跟不上反应不过来很正常。 她是不会解释的! 黑锅也不能让她背! 老太太抬了抬下巴,不忿的瞥了一眼俞水山。 俞水山失笑,轻咳了两声,带着笑意,缓缓解释道。 俞萍闹了个大红脸,俞鹏依旧是半知半解。 俞萍松开俞非晚的手指,脸红的就好似要滴血,仰着头,期期艾艾“爸……” “爸,你,你一定要好好治病,好好活着。” “我,我,一定会好好学习,赚钱养家的。” “赚好多个几百块。” “我不想喊别人爸爸,也不想嫁给老光棍。” 老光棍…… 老太太撇撇嘴,老光棍这个词是过不去了。 所以,恶人只有她。 “我相信!” “我认同!” 老太太第一个表态。 仙人庇护的小女孩儿,定是福气满满,一声顺遂,如意平安。 说起来,俞萍的确是幸运。 在这个认定了只有男孩儿才算香火的小村子里,俞萍没吃过一天苦。 如今,水山患病,又有仙人从天而降。 这…… 上辈子俞萍是不是做了天大的好事,有天大的功德傍身? 吃斋念佛半辈子的老太太,又成功的想歪了。 俞非晚也举起了小手“我也相信萍萍的。” 不断上涨的积分,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虽说智商那一栏的数值变化还不算明显,但慢慢来,量变总会引起质变。 ------------ 第四十二章一带二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 俞非晚耸耸鼻子闻了闻,一脸疑惑。 老太太一拍大腿“饭!” “饭糊了!” 事实证明,不仅仅是饭糊了那么简单。 再烧下去,锅都要被烧干了。 一家人,大眼瞪小眼,看着黑漆漆冒烟的锅,陷入了诡异的沉寂。 老太太表示,她已经彻彻底底忘了火上还烧着饭这回事。 俞非晚的肚子,很是不合时宜咕咕叫了起来。 “还能吃吗?” 俞萍拼命挤进个小脑袋,捏着鼻子,明知故问道。 黑漆漆,硬梆梆,还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这个问题不如不问。 “算了算了,正好家里还有几把别人家办喜事回的挂面,煮煮吃了吧。” 老太太看着被烧的黢黑的锅,无奈的叹了口气。 只是,这锅,洗起来有些麻烦。 俞萍自告奋勇“奶奶先用别的锅煮挂面,这个大黑锅我和非晚洗,一定能洗的干干净净。” 俞非晚:!?(・_・;? 自己吹牛逼,能不能别带上她。 还洗的很干净? 俞非晚侧眸看向了跃跃欲试的俞萍,扁扁嘴。 她也想哭! 老太太眼梢露出些许怀疑之色“能行吗?” 俞萍不假思索的一只手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另一只手拉着俞非晚“肯定行。” 俞非晚甚是勉强的勾了勾嘴角。 皇上,臣妾做不到啊。 小院里,大枣树下,温温热热的阳光洒下来。 俞非晚和俞萍坐在石凳上,奋力的用刷子刷着锅。 只是,刷子都要被刷的没毛了,也不见锅干净。 俞非晚靠在大枣树上气喘吁吁,这貌似需要钢丝球。 还好不贵,可以忽略不计。 俞非晚用积分在商城里兑换了两个钢丝球,将其中一个递给了俞萍“下次夸海口,请别带上我。” 俞萍嘿嘿一笑,毫不惊讶的接过钢丝球。 “你还笑,这都是用你的积分换的!”俞非晚轻哼一声,没好气道。 俞萍的笑容戛然而止。 在非晚的普及下,她已经知道学习才能有积分。积分就是生命,积分就是金钱。 来之不易啊。 俞萍将刷子扔在一旁,一只从鸡窝里窜出的鸡迈着常胜将军不可一世的步伐,将刷子啄了起来,扑扇着翅膀,想飞却没飞起来。 俞萍瞪大了眼睛,鸡口夺刷。 俞非晚也不知道刷烧黑的锅刷了多长时间,只知道挂面都煮好了,锅依旧是黑漆漆的。 甚至,多上了两三节课的林海宏都背着书包回来了,锅还在大枣树底下摆着。 她和俞萍依旧在哼哧哼哧的刷锅。 俞非晚看见林海宏就像是看见了救星,如果不是估计林海宏还饥肠辘辘,巴不得立刻马上将手中的钢丝球传承给林海宏。 她交出去的是一个钢丝球吗? 不是! 是一份责任! 是一种信任! 俞非晚将钢丝球泡在锅里,起来擦擦手,揉了揉腰,然后将围裙解下来。 谁说小孩儿没有腰的! 胡扯! 她现在就觉得腰酸背痛。 “堂弟,我考一下你。” “锅烧焦了,烤黑了,怎么能刷干净。” 笨办法解决不了的问题,就要智取。 这家里,智商最高的就是林海宏。 虽然老太太说林海宏不是天才,只是熬夜提前学,用时间换成绩,这才接二连三的跳级。 但,这世上又有几个普通人靠自学就能跳级的? 她还是要透过表面看本质。 唉,再一次自我唾弃,白活了二十来年,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 林海宏敏了抿唇,犹豫片刻,小声道“可以用醋。” “食醋中有醋酸,可以溶解氧化铝,发生复分解反应。” 俞非晚:…… 她听得懂。 但,她没记错的话,这是化学吧! 五年级,就学化学了? 她上学的时候,初三才开始学化学,成绩触目惊心。 看一眼,痛心疾首。 看两眼,呜呼哀哉。 见俞非晚沉默不语,林海宏挠了挠头“我也不确定行不行。” “我只是见书上这么写的,但是还没实验过。” “堂姐不妨试试。” 俞非晚确定了,林海宏以后一定是位理科大佬。 嗯,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盲区。 “你坦白说吧,你又自学了多少?”俞非晚咽了口口水,压下心中的诧异。 “我也不知道。”林海宏笑的一脸憨厚。 俞非晚勾了勾嘴角,跟天才说话,她自惭形秽。 “那我用醋试试。” 俞非晚转头看向了俞萍。 只见,俞萍已经打算将蛮力贯彻到底,一手握着螺丝刀,一手拎着半块砖,似是想硬生生撬下来。 “刀下留锅!”俞非晚大喊。 再凿下去,这锅就要报废了。 她和她的亲亲妈妈,一个比一个没脑子。 不用看,她的智商应该比妈妈高不了多少。 俞萍被吓了一跳,手上下意识用劲。 沉闷的响声,锅里黑漆漆的水汩汩流出。 俞萍:…… 俞非晚:…… 这一刻,俞非晚几乎能想象到姥姥李兰下工回家后的暴怒。 什么傻子一凑凑一窝,还没干什么就要先收工钱的话绝对少不了。 俞萍僵硬的扯了扯嘴角,手忙脚乱的想堵住被凿破的小洞,仿佛只要水不再流,洞就不存在。 “非晚。”俞萍哭丧着脸,仰着小脸看着俞非晚。 俞非晚叹息,时至今日,她才真正体会到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她是不是还得在商城里兑换个大铝锅了。 林海宏怯弱弱的举起手“我可以试试。” 即将省下一笔积分的俞非晚,眼睛顿时一亮。 她这个堂弟看似柔弱不能自理,实际上好似无所不能。 一盒火柴,一根剥了皮的电线…… 变魔术似的,铝锅就不在漏水了。 俞非晚喟叹,是真的厉害啊。 “这也是书上学的?” 林海宏摇摇头“向庙会上的老师傅学的。”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了一眼,处处都是学习的机会。 想起她学狗叫钻bug,俞非晚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搞笑女。 俞非晚被打开了新的学习大门。 积分,她来了! 俞萍又尝试了几次,确定铝锅不漏水后,一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好神奇啊!” “我以后得向堂弟学习。” ------------ 第四十三章付婆子 天色渐暗,夜幕低垂。 暂歇的寒风,随着日光隐起,再一次张牙舞爪呼啸而过。 离家一下午的老太太,伴随着微弱的光,踏进了家门。 老太太头上戴着帽子,身形微微有些佝偻,拐杖上满是化雪后路上的泥点子。 昏黄的灯火下,老太太掏出一块叠的整整齐齐的方巾,铺开后,是被压的整齐平实的钱。 “娘?”俞水山惊讶出声。 村子里,竟然还有人能一次性爽快的借出几百块。 这实在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老太太站在火炉旁烤着手,待手渐渐恢复了知觉才缓缓道“今儿下午,我去了村最北头付婆子家。” “付婶?” 俞水山心中的惊讶不减反增。 付婆子,是村里北头住着的一个孤寡老人家。 据说,之前灾荒年,颗粒无收,山上的树皮野菜都要被附近的村民挖干净了。 付婆子辛辛苦苦爬后山寻了野菜,煮了一锅野菜汤,全家老小除了她,都死了。 也直到那个时候,付婆子才知道她挖回来的野菜有毒。 付婆子被村里头的人明里暗里骂丧门星,又被不少人合伙儿赶到了村子的偏僻的最北边。 村里人嫌付婆子晦气,付婆子也自我厌弃,觉得是自己害了一家人,所以很多年都是只守着那个破破烂烂的院子,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与人打交道。 娘何时与付婆子有了交集,还能从付婆子手中借出这么多钱。 心里这么想,俞水山也就问了出来。 老太太瞥了瞥竖着耳朵正偷听的起劲儿的俞萍和俞非晚“一边儿去。” “大人唠家常,小孩儿别老偷听。” 俞非晚眨眨眼睛,摇晃着老太太的胳膊,厚颜无耻的撒娇道“奶奶,都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患难见真情,付,付奶奶借我们这么多钱,我和萍萍虽然年少,但也得记得恩人,以后投桃报李啊。” 应该是叫付奶奶,没错吧? 俞萍忙不迭的附和“奶奶,我也一样。” 俞非晚接着道“您就让我们听听吧,我跟萍萍也不小了,不会口无遮拦往外瞎说的。” 俞萍“我也一样。” 俞水山心中的怪异感更胜。 养女,深不可测啊。 小小年纪说起话来条理清晰,遣词造句都颇为讲究。 不简单啊。 看看非晚,再看看一句她也一样挂在嘴边的俞萍,俞水山深刻的感受到有文化没文化的区别。 莫名有压力了。 老太太看着眨巴着眼睛的俞非晚,想到那个留下的荷包和长命锁,心头一软。 仙人,是该多听多看,才能多悟。 多悟,才有利于仙人修行。 至于俞萍,与仙人有缘,得仙人庇护,也无妨。 老太太瞬间说服了自己。 她不是没原则,她这是有信仰。 “也行。” “女孩子家听听也好,也多少能积攒些经验,少自苦。” 老太太的声音中带着浅浅的惆怅。 “的确是付婆子借的。”老太太先是言简意赅的将付婆子的遭遇讲给俞非晚二人。 这在村子里,实在算不得秘密。 当年,村子里那些老的少的,差点儿一人一口唾沫逼死付婆子。 “平日里,我的确与付婆子无来往。” “付婆子不愿见人,总觉得自己是杀人犯。” “而过去的十几年,咱家情况特殊,谁沾谁倒霉,我就更不能跟付婆子打交道。” “说实在的,我与付婆子的确不熟。” 俞非晚看了一眼方巾上惹眼的几百块,深觉不熟二字水分甚多。 许是看出了俞非晚的疑惑,老太太接着道“当年,她全家因食毒野菜丧命后,她也想陪家人一同死。” “所以,她将剩下所有的野菜又煮了一锅汤。” “那时候,我手里头还算宽裕,救了她。” “这事儿,基本上没人知道。” “这些年,我也时不时在想,是不是不该救,她这些年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又日日夜夜受良心谴责,过的实在可怜。” “也许,下去跟家人团聚也不是坏事。” “也就因着这点旧交,我就去寻了她。” “这钱,还是要还的。” 俞非晚抿着唇“日夜受良心谴责?” “与家人团聚?” “奶奶,我想问当年为何只有付婆子幸存?” 老太太脱口而出“那自是因付婆子没喝野菜汤。” 俞非晚嘴角溢出一抹嘲讽的笑容,平静道“野菜,是付婆子不顾野狼爬到后山挖的,野菜汤,是付婆子煮的,那为什么付婆子不喝呢?” “难不成,灾荒年,只有付婆子不饿吗?” “不论是付婆子的丈夫,还是儿女,都没有人分付婆子一口野菜汤。” “换句话说,他们也从来没有把付婆子当家人。” “说句不恰当的话,或许当年付婆子的家人少喝些野菜汤,还能熬到侥幸得救。” 一室寂静。 老太太瞠目结舌,支支吾吾,却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话。 “有道理归有道理。” “但家人皆因自己而死,愧疚痛苦也能理解。” 俞水山在一旁和稀泥。 俞非晚笑了笑,没有再争辩。 “奶奶,我也只是在说付婆子可怜,平白被骂了这么多年,心中不忿。” 好吧,她的心肠或许真的不够软。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奶奶救付婆子是大功一件,该救!” 老太太看着那块方巾,神情越发复杂。 付婆子…… 被人戳着脊梁骨唾唾沫骂了这么多钱,始终不曾争辩一句。 是真的认定自己害死了家人,还是这其中的关节,付婆子也渐渐想通了。 俞萍仰着小脸,傻乎乎道“我以后一定不会让奶奶,爸爸妈妈饿肚子。” “我们不吃野菜,要吃肉!” “顿顿吃肉!” “顿顿有大米,小麦面!” 只要不喝野菜汤,家人就都会好好的。 “我呢?” 俞非晚轻哼两声,不依道。 俞萍叉腰“你吃烤红薯!” “你最爱吃烤红薯了。” “奶奶,爸爸,我跟你们说,非晚上次吃我烤的红薯都好吃哭了!” 俞非晚捂脸:…… 总觉得这件事情会被俞萍经常性挂在嘴边。 ------------ 第四十四章童年好像都一样 “我没有!”俞非晚义正严辞的反驳。 俞萍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格外阴阳怪气“我没有。” 一边说,还一边摇头晃脑,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贱兮兮欠揍的气息。 也成功让老太太和俞水山笑出了声。 房间里奇怪的氛围,烟消云散。 俞萍侧头,对着俞非晚偷偷挑了挑眉,满是得意和邀功。 俞非晚:她的亲亲妈妈智商见长啊。 不对,确切的是眼色。 无人处。 俞萍小手托着下巴,一张小脸皱皱巴巴“非晚,我见过付奶奶。” 俞萍压低声音,鬼鬼祟祟道。 “嗯?”俞非晚是真的有些惊讶。 在老太太的讲述中,付婆子住的又远又偏。 这些年上山的人少了,越发人迹罕见。 俞萍嗫嚅着“就是去年夏天玩捉迷藏,不小心撞见了。 “她们说付奶奶是恶鬼,会吃人的。” “但是,我没跑过她们,还摔了一跤,把脚崴了,回来还没敢告诉妈妈。” “那次把红领巾也丢了,我怕的没敢回去找。” “非晚,我是不是错了?” 俞非晚拍了拍俞萍的脑袋,宽慰道“不知者无罪。” 三人成虎,以讹传讹,心中害怕很正常。 她上学时,也没少自己吓自己。 小学时,回家必经之路上有个破败的无人居住的小院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在同学间有了闹鬼的传言。 从那以后,她每次路过时,都是秉着呼吸拼命冲过去。 有一说一,大学体测,她都没那么拼命。 要问她有没有为什么拼过命,那她的回答一定是那个快要坍塌的破院子。 心跳加速,神经紧张! 初中时她住校,莫名其妙盛行讲鬼故事,甚至口口相传中真造出了个有模有样的鬼。 什么三更半夜穿墙,什么厕所闹鬼…… 她吓得哇哇哭,还给妈妈打电话,死活非要回家住。 长大后,觉得真傻。 但那个时候,她是真信又真怕。 至于付婆子,当年的那件事情,在老一辈口中,已经被烙印上了玄妙可怕的色彩。 所以,每一代人的童年,或许都有相似的留影。 “萍萍,我觉得你做的很好。” “付奶奶是付奶奶,她只能代表她自己是好人,不能代表所有人。” “觉得危险的,下意识恐惧的,有隐患的,本就应该有多远离多远。” “在这一点上,你没错!” 俞非晚意味深长的告诫着。 可别因付婆子这件事情,俞萍的小脑袋瓜子里又有了错误的领悟。 人心险恶,到时候,她找谁哭去。 俞萍眨巴着眼睛,满脸诚恳“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把红领巾要回来了。” 俞非晚无力扶额,这是重点吗? 怎么又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 她在苦口婆心的培养萍萍的自我保护意识,萍萍心心念念都是她的红领巾。 “你敢去吗?”俞非晚反问。 俞萍一噎,一本正经“我不敢。” “但奶奶敢!” “奶奶听你的。” 俞萍说的理直气壮。 俞非晚咬咬唇,她视老太太为定海神针,萍萍视她为尚方宝剑? 不得不说,是真的会借力。 “都一年多了,肯定找不到了。”俞非晚泼着冷水。 又是下雨,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 俞萍固执地摇摇头,神神秘秘道“我摔倒的时候,看到付奶奶捡起来了。” “我没敢停留,一瘸一拐的跑回了家。” 俞非晚咂舌“奶奶不一定会再去。” 她看出了老太太心里头的别扭和尴尬。 虽说在付婆子寻死的时候,老太太吃斋念佛心软,伸出了援手,救了付婆子一命,但心里头却还是认同村里人那套风言风语的。 否则也不会在她戳破事情的另一面时,老太太那样惊讶怔忪。 “总要去还钱的。” 俞萍叉着腰,底气十足。 “俞鹏!” “你又忘了捡鸡蛋!”俞萍转头,对着亮着灯的房间喊道。 旋即,一个挎着篮子的小小身影窜了出来,冲进了鸡窝。 鸡窝里,一阵儿鸡飞狗跳。 紧接着,一声惨叫。 俞非晚分不清是鸡的惨叫,还是俞鹏的惨叫。 等俞萍握着手电筒再次出来时,俞非晚终于看清楚了鸡窝的现状。 本应该在俞鹏手臂上挂着的小篮子,套在了俞鹏头上,身下还压着一只肥硕的老母鸡。 老母鸡在仰着脖子啼叫,想努力扑扇翅膀脱困。 见挣脱不了,老母鸡转而想用鸡喙啄人。 俞非晚大步流星,鸡口夺人,将俞鹏从地上拎起来。 这触感…… “啊啊啊……” 若不是顾及着手里拎着的是她自己的舅舅,俞非晚可能就真的松开了手。 鸡屎! 一手的鸡屎! 要不然,还是让老母鸡啄吧。 俞鹏穿这么厚,应该也啄不坏。 就在这鸡飞狗跳的时候,李兰骑着自行车回来了。 俞非晚瞬间不出声了。 而俞鹏也终于把套在头上的篮子摘了下来。 然后…… 场面一度不可言。 俞非晚只能说,俞鹏的脸比她的手还脏些。 “俞鹏!” “说了几百遍了,让你天黑前把鸡蛋捡回去。” 说话间,李兰的巴掌就要落下。 但…… 最后还是忍住了。 不是动了恻隐之心,更不是慈母之心在作祟。 嗯,是嫌脏。 一瓢一瓢的水,俞非晚还奢侈的用了胰子,手终于变的又白又香。 而俞鹏,则是转着圈让大家闻他嘴巴里还有没有鸡屎味。 李兰日常骂骂咧咧,俞非晚表示,深有体会。 养孩子,太累了。 养个显眼包,更累! 简单的吃了晚饭,李兰在大盆里洗着俞鹏的脏衣服,一家人唠着家常。 四个孩子围在一起,分吃着李兰带回来的一块桃酥。 俞非晚看着吃力洗着大棉衣服的李兰,心想到时候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后,她第一时间就兑换个洗衣机。 大棉服,谁洗都累! 尤其是浸了水的棉衣,不经常干体力活的人是真拎不起来。 嗯,干了体力活的也觉得累。 “什么晦气,克人都是胡扯。”李兰一边揉搓着衣服,一边随意怒骂着。 “当年我嫁水山,都还说我刑克水山呢。” “这日子,都得靠人过。” ------------ 第四十五章论凶 “苦日子,总能熬过头,等水山的病治好了,以后都是好日子。” “改天,我在镇上扯点布去看看付婆子。” 李兰只是性子泼辣,那张嘴爱唠叨,但也不是好赖不分。 老太太转动着手中的珠串,没有言语。 反倒是俞水山一边锯着捡回来的柴火,一边接话“是得去看看!” 如同小仓鼠般啃着桃酥的俞萍,话不过脑子,脱口而出“我也想去!” “我的红领巾还在付奶奶那里。” 俞非晚在心里叹了口气,再一次体会到了妈妈骂她吃都堵不住嘴时的心情了。 看着吧,姥姥马上就要教妈妈做人了! 果不其然,李兰停下揉搓棉服,转头看向还乐呵呵傻笑的俞萍“你什么时候还去那里了?” “我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是不是?” “就没见过你这么不听话的孩子,就是你爹惯的,都惯的没样了。” “你就非要让狼把你叼了去。” “去去去?你还想干啥?怎么不见你想考试考个第一名呢。” 虽说李兰心里能理解付婆子的难处,可还是避免不了有些膈应。 这种感觉,不受控制。 毕竟,付婆子一家人是真的死了个精光。 李兰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俞萍被还桃酥呛住,开始疯狂的咳嗽,一张小脸儿憋的通红。 李兰扔下手里的棉衣,啪啪啪在俞萍背上拍了几下“吃也不能好好吃。” “没一个孩子省心的。” 俞非晚:这个打击面是真的有点儿广。 俞萍灌了几口水,止住了咳嗽,悄咪咪的扯着俞非晚的袖子“大人的世界真复杂!” 俞非晚深有体会的点点头。 片刻后,老太太侧眸,缓缓道“非晚,西堂屋的火上热着水,你们先过去那边洗漱。” 俞非晚知道,大人们要开始商量正事了。 刚被骂的俞萍,飞快的踩上鞋子就要冲出去。 “谁教你这么穿鞋子的?” “吊儿郎当的,是要当二流子?” 别的事情,可能迟到,但挨骂绝对不会。 李兰开口,谁与争锋。 俞非晚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做妈妈的嘴皮子都这么利索。 俞萍老老实实的弯腰,老老实实将脚后跟的鞋提了起来,对着俞非晚眨了眨眼,就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俞非晚知道,那个眼神是在告诉她,俞鹏交给她了。 (・᷄ὢ・᷅) 她也不想抱鸡屎娃啊。 就在俞非晚转身准备抱起还在跟桃酥作斗争的俞鹏时,林海宏已经很是自然的将俞鹏裹的严严实实,抱在了怀里。 小少年,抱的稳稳当当。 说实话,林海宏的气质,更像是个哥哥。 不争不抢,成熟内敛,还有眼色,似乎能很好的扮演好小家长的角色。 就此,一家人分成了两波。 不约而同的,都开始了会议。 “唉,我妈是真凶啊。” 俞萍泡着脚,扑腾着盆里的水,咂咂嘴,感叹着。 只是,没有人回应。 “你们不觉得?”俞萍不满意的盯着俞非晚和林海宏。 俞非晚本是没有原则的点头“凶,萍萍说的都是对的。” “哼哼。”俞萍心满意足,傲娇的轻哼着。 “你不觉得吗?” 见林海宏没有出声,俞萍很是好奇。 林海宏神情黯淡,眼眸深处流淌着难过和怀疑,整个人就好似身处光永远照不到的地方。 俞萍踩住俞萍不断作乱的脚“他觉不觉得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再扑腾下去,弄湿棉裤,你可能就又要挨骂了。” 一听这话,俞萍连忙伸手,又往上卷了卷裤腿。 林海宏沉默着。 这就是凶吗? 可婶娘在俞萍堂姐被呛到时,毫不犹豫的起身拍背,将杯子递给堂姐时,还下意识的试了水温。 或许,这不是凶。 这只是婶娘表达爱的方式。 看起来凶巴巴,但质朴又真实。 如果是他呢? 妈妈或许也会给他拍背递水,然后呢? 在他咳嗽止住后,妈妈会让他跪在地上,一边用鸡毛掸子打他,一边述说这些年的辛苦,让他长记性,懂感恩。 这也是妈妈表达爱的方式吗? 他不知道。 可是,他真的好疼。 “非晚,我们偷偷去吧。” 俞萍眨巴着狡黠的眼睛,不遗余力的煽动着俞非晚。 俞非晚抿唇“这不好吧。” 她是真的不想挨骂。 “去嘛,去嘛。” “你不说,我不说,妈妈不会知道的。” “我去要回红领巾,就回来。” “那可是我唯一的红领巾,现在的都是妈妈随意撕了块红布给我系上了。” 俞萍摇晃着俞非晚的袖子,央求着。 “我给你个新的?” 红领巾,商城有啊。 “节约!” “勤俭节约,艰苦奋斗,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非晚,我们可不能浪费啊。” 俞萍义正严辞,一派小大人的模样。 俞非晚挑眉,这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红领巾啊。 “去去也行吧。” 付婆子又不吃人。 好吧,她也有点儿好奇。 “不过,你现在又不怕了?” 俞萍嘿嘿一笑“明天上学堂,我偷偷往书包里装个板砖。” “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俞非晚:怎么有了一种打boss的即视感。 “我要去告诉妈妈!”终于啃完桃酥的俞鹏,语不惊人死不休。 俞非晚:Σ(゚д゚lll) 俞萍:┬─┬ノ(゜-゜ノ) “俞鹏,你说什么?” “我数到三,你再说一遍!” 俞萍擦汗脚,爬上床,叉着腰,气势汹汹的将俞鹏堵在角落。 俞鹏大眼睛滴溜溜转“告诉妈妈,姐姐是个好孩子。” “会节约。” “乖。”俞萍揉了揉俞鹏的小脑袋,笑的像极了狼外婆。 “你要是敢告诉妈妈,我以后放假就再也不带你出去玩了。” 这个威胁,瞬间捏住了俞鹏的命脉。 俞鹏的头摇的就像拨浪鼓“我不说,我肯定不说。” “姐姐,节约为什么不能说啊?” 俞萍一噎,浪费感情! 搞了半天,俞鹏压根儿就没有听明白。 “因为做好事不留名。”俞萍脱口而出。 俞非晚:这叫说谎话不打草稿。 “你也不准说!”俞萍故作凶神恶煞,看向林海宏。 ------------ 第四十六章李兰输出 在大人们商讨好关于住院做手术的一系列正事时,四个孩子已经排排躺在老太太那张大床上睡着了。 老太太站在窗户外,映着幽幽的灯火,无奈的叹了口气。 看来,今晚入睡前的经是没办法诵了。 老太太心中有淡淡的惋惜,可很快就被源源不断涌出的欣慰冲散。 这一幕,让她忍不住眼眶泛热。 李兰:…… 所以,婆婆睡哪儿? 老太太和李兰的视线撞在一起。 “婆婆,要不我进去叫醒他们吧。”李兰尴尬道。 老太太摇了摇头,双眸温和慈爱“算了,这夜里天冷风大,容易感冒。” 结果就是老太太和李兰躺在了一张床上。 而俞水山,则喜提俞萍的小床一晚。 漆黑的房间中,李兰整个人崩的笔直,就连呼吸都变的不自然。 这还是她第一次跟自己的婆婆挤在一场床上。 要知道,她和婆婆的关系一直不睦。 哪怕前两天,水山说婆婆接受她了,她都觉得别扭。 毕竟,受了十几年的冷眼。 说实话,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婆婆不喜欢她。 大字不识一个,还瞒报了自己的年龄。 像婆婆那么讲究的人,看不上她很正常。 但是,她不理解,对她是横眉冷对,对王琴秀就是温和平静! 王琴秀,跟她半斤八两。 不对,真要论起来,王琴秀比她差远了。 她最起码是堂堂正正媒婆说亲嫁进来的,而王琴秀和林青山是自己鼓捣在一起,大了肚子,眼见着瞒不住才匆匆忙忙的进了门。 据说,老太太当时气急了,可又无可奈何。 那个年代,被人知道闹大了可是犯法的。 可那孩子,还是没保住。 直到好几年后,她嫁给水山,怀了萍萍,王琴秀才又有了身孕。 她生了萍萍,王琴秀生了海宏。 那时候,王琴秀的尾巴都要翘上天了,成天阴阳怪气指桑骂槐,说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 越比较,李兰越气。 最后又只能归结为是俞水山不争气,不得老太太偏心。 一生气,李兰反倒不紧张了。 不服气的轻哼一声,李兰转过身去,留给老太太一个背影。 她哪里比不上王琴秀了! 没事儿,老太太年纪大了,眼神不好! 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李兰的背,李兰整个人都僵住了。 装睡吧…… 装睡躲避即将到来的不喜欢的交流。 “这些年,苦了你了。” 老太太苍老沉哑的声音响起。 这一刻李兰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好像是被寒风裹挟着雪花拍打的窗户。 一下又一下,格外的不真实。 要不,还是先不装睡了? 听老太太的话音,应该是好话。 难得啊。 嫁给水山这么多年,老太太也终于决定在她面前做个人了。 “婆婆。” “是真的苦了我了。” 李兰没有丝毫谦虚,更没有虚伪的说什么不苦不苦。 老太太的手一僵,半晌才重新找回了思路。 “过去那些年,是我这个老婆子错了。” “你和水山,还有孩子们,都受委屈了。” 一听受委屈三个字,李兰顿时来了精神。 若是要说这些年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她说一晚上都不带停的。 都说会哭的孩子有娘疼,水山心肠软,看不得自家婆婆受累为难,总不让她说那些有的没的。 要不是林青山和王琴秀前些日子那一闹过分了些,又恰好赶在水山生病这个节骨眼上,老太太可能还不会有这个觉悟。 既然老太太开了这个话茬,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反正她一直都不是老太太这样有教养有文化的人。 想到这里,李兰猛的转身,坐起身来,裹着被子靠在墙上。 气势! 像她这种泼辣的人,不可能以理服人,只能靠气势。 李兰先是对着俞水山的方向道“你可听到了,不是我要诉苦找事,是婆婆先开口的。” 黑暗中,俞水山温润略带困倦的声音响起“嗯。” “需要开灯吗?” “不用。”李兰不假思索道。 随即,又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费电。” 好吧,她是怕看清楚老太太的脸,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散了。 这可是嫌弃了她十几年的婆婆啊。 在村里,跟婆婆对着干,明里暗里都要被骂,还会被戴上不孝的帽子,还会连累儿女的名声。 十里八村,就这么大,没什么事能瞒住。 儿女的名声坏了,以后的婚事就难了。 所以,这些年来,能忍则忍,不能忍就装聋。 “身为父母偏心,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很正常。” “就像我对萍萍和鹏鹏,我私心上就偏疼鹏鹏一些。” “我偏疼归偏疼,可我也不会让萍萍受大委屈,更不可能让鹏鹏骑在萍萍头上拉屎撒尿。” “但婆婆呢?” “婆婆这些年的做法,是巴不得让大哥一家成为蚂蝗把水山的血吸干吸净。” “你们上一辈的什么恩怨情仇,我不管。” “就婆婆你的做法,我就看不过眼。” “你要是觉得对不住林青山,你可以弥补,但凭啥还要让这份负罪感传承到水山身上。” “当年,我嫁给水山,娘看不上我,大哥大嫂也闹个不停,不肯让娘掏钱给水山娶媳妇儿,水山自己攒的钱,也被大哥昨儿要一点今儿要一点,给掏空了。” “亏的是我,瞧上了水山这个人,也着急落户口,要不然这村里头哪个姑娘家肯受这个委屈。” “那几年的糟心事,就不提了。” “可后来呢,后来国家大形势改变,家家户户都又有了自己的地,春耕秋收,打药拔草,哪个不是我跟水山在干。” “大哥大嫂就干等着卖钱就行。” “婆婆是看不到这些吗?” “亏的水山是个好心肠好脾气,要换别人早就闹掰了,指不定连母子关系都断绝了。” “说些不好听的话,水山就是被拖累了。” “婆婆,你别不爱听。” “水山是个读书人,小时候没出过力受过苦,说不定水山这病,就是后来吃不好睡不好累出来的。” “也就是我自小吃苦,皮糙肉厚,要不然早垮了。” ------------ 第四十七章解疙瘩 “像我这么任劳任怨,心肠好,还一心一意过日子的儿媳妇儿,明明就是打着灯笼都难找,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您天天记挂在心上,还时不时贴补都大儿媳,看着人模狗样的,成天在外海宏心肝儿长,海宏宝贝儿短的,实际上就是个脏心烂肺的神经病,比您那大儿子还不是东西。” “婆婆,老花镜,该戴还是得戴。” “婆婆,你就给个准话,以后还会不会使唤水山就像使唤牲口一样,你不心疼,我还心疼的。” “我跟他一起吃了这么多年苦,可不想守寡,更不想养俩比我年纪还大的儿女。” 憋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重新被赋予发言权的李兰,一张嘴就好似机关枪喷子弹噼里啪啦。 倘若不是顾及到老太太是个讲究人,可能这话说的就无法直视了。 李兰缓了缓,只觉得嗓子有些干,这才注意到屋子安静的有些可怕。 嘶~ 是不是她说的太过了? Σ(・□・;) 婆婆说那两句是不是就是客气客气? 沉默,依旧在蔓延,窗外风吹树枝的声音变的清晰可闻。 李兰拢了拢身上的被子,不复刚才天不怕地不怕的滔天气势。 “完了?” 见李兰半晌没有再吭声,老太太狐疑的问道。 黑暗中,李兰瓮声瓮气“完,完了吧。” 一停顿,她的脑子里就变的一片空白了。 下次,能不能提前通知,好歹让她准备准备。 好不容易能发一次牢骚,表现连她自己都不满意。 就在李兰气恼时,俞水山温和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娘,我再补一句。” “是关于萍萍和鹏鹏的。” “小孩子心思单纯但又敏感,不理解也不知道大人之间那些弯弯绕绕,但是却能更直观更敏锐的感知到长辈的态度。” “我知道娘并不是不喜欢萍萍和鹏鹏,但过去,娘表现的实在冷淡。” “您是孩子们唯一的奶奶,他们会比较,会失落,日子久了,渐渐长大了,难免会心有芥蒂和怨怼,小辈间的感情也就断了。” “至于非晚,娘待非晚匪夷所思的亲近,我就不赘言了。” 俞水山温和的声音,无形间抚平了李兰的紧张。 听听,有文化的人说起来话就是跟她不一样。 但,她自己话糙理不糙。 她的丈夫,虽然孝顺,但也不会不顾妻女。 再说了,难不成老太太还能恼羞成怒跳起来打她不成? 不可能! 老太太最讲体面了。 并且,老太太的拐杖还在墙边竖着呢。 黑灯瞎火的,老太太看不着也够不到。 不过,这叫一句? “这下说完了吗?”老太太的声音依旧平平静静。 “暂时就这么多了吧。”李兰抢答道,还偷偷耍了个小心机。 嗯,暂时。 下次想起来,再补充。 “水山,开灯。” “李兰,扶我起来。” 俞水山摸索着,拉开了灯。 昏黄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子里的黑暗。 老太太学着李兰的样子靠着墙,裹着被子就像是两只蝉蛹。 李兰下意识的往旁边缩了缩,确保就算老太太突然暴起,一巴掌也呼不到她。 老太太没好气道“躲那么远干嘛,我又不会动手。” “这就说完了?” “一个受了十几年的苦,一个受了三十多年的委屈,就这么一会儿就说干说净了?” 老太太的心中莫名其妙的涌出了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她那大儿子大儿媳,没理都要争三分,占尽了便宜还能哭穷装可怜不带重样的。 李兰皱眉,她有些听不懂老太太的话了。 这是在敲打她,还是真心实意觉得她还有委屈没说完? “一家人,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那就索性把话说开,省得以后揪着疙瘩,我老太婆死了以后,连寿衣都不给穿,棺也不给装了。” 李兰:确定了,这么阴阳怪气,铁定是生气了。 果然,就是客气客气,她当了真。 “婆婆这话说的,被人听了,我跟水山在这村里可就抬不起头了。” “就算婆婆跟以前一样,我跟水山也不会让您烂家里头,肯定会体体面面让您走的。” “我心肠没那么狠。” 老太太扯扯嘴角“但你的嘴有。” 李兰:…… 嘴不厉害,身为外来户,怎么在村子里立住脚。 当年,水山那一身的书生气,就跟白面馒头似的,被人都骂惨了,脸都急红了,说出的话还是没半分威慑。 她不骂,谁骂? 靠眼里只有林青山一家的老太太? 李兰不服气的别回头去,努力控制着情绪,生怕自己再不管不顾的怼过去。 这股气,先憋着,改天遇上不长眼的再发出来。 俞水山披着衣服,从暖壶里给老太太和李兰一人倒了一杯水。 夫妻多年,他了解李兰。 刚才停下,不是说累了,就是说渴了。 “娘,您就别故意吓唬李兰了。” “她性子直,脑子想的也少,你说,她可就信了,那您今天晚上可就白听她数落你了,疙瘩还是解不开。” 老太太也抿了口水,稍稍润了润嗓子,就将杯子放在了床前的小凳子上。 李兰:这动作,就是莫名其妙的比她好看。 老太太,是过过好日子的人。 哪怕现在跟她一样成了泥腿子,但好像还是不一样。 “这几天,发生了不少事情,家里头兵荒马乱鸡犬不宁的,我也想清楚了不少事情。” “要不是水山病了,家里头又添了个人,我可能还在自欺欺人。” “以后,你们先过好你们的日子。” “老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帐,青山家的日子,就让青山家自己去操持。” “以后,我但凡贴补青山一份儿,也会贴补家里头一份儿。” 李兰惊诧不已,这何止是想清楚了那么简单。 这简直就跟换了个人儿似的。 “还有李兰,之前冷眼对你那么多年,是我这个做婆婆的心里头别扭,现在想想,当时都开始过苦日子了,可偏偏还是有一颗娇小姐的心。” “对不住了。” 李兰受宠若惊。 她敢保证,她绝对是村子里独一无二拥有婆婆给儿媳妇儿道歉的待遇的人。 ------------ 第四十八章大福星 要知道,不少做媳妇儿的都备受婆婆的苛责,等待着多年媳妇儿熬成婆。 她的婆婆虽说偏心,但也不是爱折腾人的性子。 如今,又亲口跟她说对不住。 李兰表示,她大人有大量的原谅了。 好吧,实际上,这些年来,她心中更多的是不忿,而不是委屈。 日子虽过的难了些,却不觉得多苦。 李兰的眼神止不住飘忽,故作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没事了,没事了。” 说完,李兰打了个哈欠,一副困倦的模样。 俞水山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笑意“娘也躺下吧,我关灯。” 再不关灯,他怕他向来泼辣蛮横的妻子,控制不住嘴角的笑容。 屋内,再一次归于一片漆黑。 李兰摸着砰砰砰乱跳的心,暗忖,这共睡一张床,不亏! 以后总算不用在面对婆婆时心虚气短了,也终于能在王琴秀面前挺直腰板了。 谁让她当初谎报年龄生辰是事实,大字不识一个也是事实,想借机落户也是事实。 识字啊,这哪里是她有机会学的。 小时候,家在大山里,零零散散只有十几户人,那可真是狼比人多。 从小到大,想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下一顿有没有吃的,明天能不能吃饱。 读书,太金贵又奢侈了。 嗯,她运气好,找了个落魄的读书人。 “娘。” 俞水山还是问出了萦绕在心头,久久不散的疑惑。 “非晚的出身经历,您那天说的是真的吗?” 老太太心一凛,温热的被窝簌簌的风声带来的困意顿时烟消云散。 而一旁怡然自得神采飞扬的李兰也悄悄竖起了耳朵。 好歹也是她闺女,能多了解一点是一点。 说实在的,她心里头也对老太太那番说辞有疑惑。 谁家可怜人,能随随便便拿出一个金镯子。 她都活了半辈子了,还没戴过金镯子。 李兰和俞水山关注的点大相径庭,但又诡异的殊途同归。 “娘,寻常人家哪里能养出非晚这样的姑娘。” “小小年纪,言谈不俗,学识不浅,长相白白净净,那一身衣裳,看着普通,但不管是料子还是棉花都是上好的,还有那随身携带的金镯子,性子开朗人也和善,不像是吃过苦受过罪遭过难的模样。” “娘,我和李兰既然已经决定收养非晚,就不会出尔反尔,可总得知晓非晚的来历,省得有后患啊。” “娘,您说非晚会不会是城里头的姑娘,被拐子拐了,然后阴差阳错被您救了。” “倘若真是这样,我们可不能为了个金镯子就将这件事隐瞒下,耽误了小姑娘的一辈子,跟着咱们过苦日子啊。” 这个猜测,并非是俞水山心血来潮。 那言谈,那举止,分明就是个金尊玉贵精心培养的小姑娘,与这村子格格不入。 老太太蹙蹙眉,又翻了个白眼。 “水山,你说这话,娘可就不爱听了。” “为了个金镯子?娘是那种眼皮子浅,见钱眼开的,娘又不是没戴过金镯子,首饰这种东西,娘现在是没几件,但年轻的时候可不缺。” “这话,下次别说了。” 李兰在心里默默补充,她眼皮子浅。 这辈子,她做梦都希望都享受下穿金戴银的好日子。 只可惜,遥遥无期。 现在就只盼着她的儿女能够争气点儿。 唉,哪个正常人不想过好日子。 吃苦,吃苦,她真的吃怕了。 俞水山不知道李兰心中风起云涌的想法,只是叹了口气,无奈道“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故意岔开话题,是不是就说明非晚的来历确实有问题?” “娘,一家人,就不要互相瞒着了。” “这万一以后真出什么问题,后悔都来不及。” 老太太沉默着,不是她装聋作哑回避问题,是她还没有想好说辞。 早知道如此,她就不该挑起话茬,老老实实睡觉就好了。 俞水山也不催促,静静的等待着。 “这年头,拐子都是拐男娃。”老太太顾左右而言他。 俞水山沉声“娘!” 黑心肠的拐子还管男娃女娃?他们眼里不管男娃女娃都是能换钱的货物。 自家娘越回避,俞水山的心情就越沉重,就越忍不住胡思乱想。 “娘,咱家穷归穷,可不能犯法。” 老太太彻底无语了。 她犯法? 她犯法? 这什么丧心病狂的想法。 又不是她故意编瞎话,实在是非晚的来历太离奇。 绞尽脑汁,老太太半真半假地说道“这孩子的确是无家可归无亲无故。” “说来你们可能不信,是祖先和神明托梦,我这才将她带回家。” “这孩子,天生有些神通。” “阴阳先生?”李兰脱口而出,声音中有惊讶,还有藏不住的忌惮。 “不是。”老太太接着道“这孩子有大福气,得老天爷庇佑,能旺家旺人。” “你们可以当这孩子与咱家有缘。” 俞水山:…… 李兰:…… 好玄乎。 这可信度还不如那个悲惨的故事呢。 俞水山都有些怀疑自家娘是不是每天烧香拜佛脑子糊涂了。 “之前,就是那孩子告诉我水山的病不大好,最好尽快去医院做检查。” “不管怎么说,那孩子也是咱们家的大恩人,大福星。” “你们要是不愿意认她,那我认。” “以后就让她做水山的妹妹,让萍萍和鹏鹏叫她姑姑。” “反正,除非这孩子自己要走,否则我绝不会撵她走的。” 李兰将信将疑的劝说“水山,这种事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我小时候在山里,听那些老人也说过不少听起来神乎其神的事情,但又是的的确确发生的。” “兴许,就跟娘说的一样,非晚与咱家有缘分,就是来旺咱家的大福星。” “娘吃斋念佛,咱俩也从不作恶,怕什么。” “你自己想,自她来咱们家,短短数日,先是提醒你早早发现了病,救了你一命,又主动把金镯子拿出来让你还钱治病,就连萍萍,都变的更听话懂事爱学习。” “这肯定就是福星啊。” 老太太也趁热打铁“我发誓,非晚绝不是拐子拐来的。” ------------ 第四十九章赚取积分新途径 “还是与咱家有缘。”李兰在一旁附和着。 多个女儿,总比多个小姑子强。 女儿,能该骂骂。 小姑子,能骂? 俞水山叹着气,对这套神仙托梦的说辞不以为然。 但确实,是个福星。 要不然,他这个病还不知道拖到什么时候才会发现。 老太太和李兰屏住呼吸,等待着俞水山表态。 “丑话先说在前头,倘若哪天非晚的家人寻来,咱们可不能做阻拦亲人相认的恶事。” “娘,你放心,非晚在家里待一天,我就会把她当亲生女儿。” “那个手镯,先别卖了,万一是非晚身份的凭证,我这颗心就实在是难安了。” 俞水山有条不紊的嘱咐着,试图将各方面都安排的周全妥帖。 老太太挤挤眼睛,仙人的家人也是仙人啊。 她有那个胆子阻拦仙人相认吗? 又不是活腻歪了。 李兰不依道“留下那镯子,那你做手术的钱去哪里筹啊。” “我先去跟工友们借借,能借多少算多少。” “先留着吧。” “那孩子已经对咱们家有大恩了,咱们要是把她认亲的东西也给卖了,不就是贪心不足恩将仇报吗?” 俞水山一锤定音。 哪怕李兰仍有些不愿,也知道俞水山说的有道理。 俞非晚在西堂屋睡的香甜,丝毫不知这番谈话。 还认亲? 这世上,她所有的亲人,都在这座青砖瓦房的小院里了。 …… 林海宏是最先醒过来的。 灰蒙蒙的天光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浅浅的亮光。 一眼,便知天未大亮。 小院里似乎依旧沉浸在天亮前最后的静谧里,耳边是几道均匀的呼吸声。 林海宏轻轻的从俞鹏身下扯出自己的衣服,支着脑袋看向身旁的人。 俞鹏。 俞萍。 非晚。 昨夜的倦意来的突然,他记得闹着闹着就骤然安静了,也分不清是谁先嘟囔着困了,揉着眼睛便不再说话,一个个睡了过去。 香甜,又安稳踏实。 他没有再做那些可怕慌乱的梦! 林海宏将俞鹏身出被子的手塞了进去,并没有着急起床,重新躺好,闭着眼睛,听着耳边的呼吸声。 困意,不知不觉又一次将他席卷。 再次醒来,是被老太太叫醒的。 手忙脚乱的洗漱,啃了个馒头,就要背着书包上学堂。 “等等,就啃个馒头,等下午三四点下学,你就饿死了。” “带着,这里头有你婶娘给你煮的鸡蛋,还有这壶水,中午趁下课,用这水热的鸡蛋再吃。” 林海宏匆匆忙忙的接过,小跑着离开。 “你们怎么不急?” “早晨上课的时间不是一样的?” 老太太看着还坐在桌子上,细嚼慢咽的啃着馒头,就着腌制咸菜的俞非晚和俞萍,满脸疑惑。 “还早啊。” “大伯母要求堂弟每天必须第一个到校。” “昨天他为了等我跟萍萍一起去,都去晚了,今天再晚到,大伯母可能就要知道了。” 老太太愣了愣,面色说不上好看,也说不上难看。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你俩也别磨蹭,早早吃完早早去,还能把要背的东西再巩固巩固。” 俞非晚一边啃着馒头,一边重重的点了点头。 俞萍打着哈欠,看着换了个地方依旧撅着屁股蜷称一团睡的美滋滋的俞鹏,心生羡慕。 填饱肚子,俞萍专门换了个洗衣粉袋子做的大书包。 显然,她还没有忘记自己装板砖的豪言壮语。 一出家门,俞萍就来了精神。 看着院墙外堆着的灰扑扑的瓦片,握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不满意的摇摇头。 这么轻,万一真有啥事,也保护不了非晚。 还是得大青砖! 俞萍又重新猫着腰溜回院子里,手脚麻利的捧着一块砖跑了出来。 “再不去,真要迟到了。”俞非晚无奈开口。 俞萍将装着大青砖的书包抱在怀里,哼哧哼哧的跟上俞非晚的步伐“放心,我跑的很快的。” 俞非晚:跑一个试试? 一块青砖两三斤,还有那一堆书本。 就这小身板? 跑一个试试? 抱着书包连脚底下都看不清了,摔个狗吃屎还差不多。 又是踏着上课铃声走进学堂的一天。 兴许是心里藏着蠢蠢欲动的事儿,一上午俞萍都精力充沛兴致勃勃。 嗯,积分又涨了。 俞非晚也按部就班的完成老师布置的学习任务。 在一众张牙舞爪参差不齐的狗爬字中,她曾经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字顿时脱颖而出。 说实在的,她都被老师夸的有点儿羞耻。 受之有愧。 她的烂字之所以变的不太烂,是从小学开始就被学校老师强制要求练字帖。 练了七八年,再没天分,也该勉强能看了。 真羞耻啊。 在一帮小孩子面前显示优越感。 但,随着老师的夸奖,积分蹭蹭蹭往上涨。 一瞬间,俞非晚止不住怀疑,这养成游戏的系统授予积分到底是按什么标准。 总不能,瞎胡搞吧? 既然如此,羞耻归羞耻,那她可就不逃避老师的夸奖了。 “老师,您能再夸我几句吗?” “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老师把我夸的这么好。” 俞非晚仰着小脸,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甜滋滋的开口。 老师:…… 她已经快要夸的词穷了。 但对上这张嫩呼呼的可爱小脸,又看看本子上格外整齐规范美观没有一丝疏漏的字,她又觉得她不是不能再夸。 难得啊,班里总算来了个学习的料。 夸! 俞非晚笑容灿烂的见证了积分的不断爬升。 对啊。 学习。 系统给出的这个范围本就是无限广阔。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曾经的课本上学说习包括知识的获取和各种能力的培养。不仅仅局限于学校,所看,所听,所尝,所触都是学习,可以从一切经历中学习。 而老师的肯定和夸赞,就是学习成果最直观的评价。 只能说,系统天真了。 本来她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氪金玩家,奈何游戏想给她省钱。 从没见过这么心地善良为玩家着想的游戏。 不需要花钱的娇养系统,她爱了! ------------ 第五十章见付婆子 一放学,俞萍就拉着俞非晚偷偷摸摸的朝着村北头跑去。 村北头紧挨着古旧的上山路,越往北,村子越荒凉,人烟也越稀少,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半坍塌的早已荒废的小院子。 残垣断壁,杂草横生,在无声的吸引着好奇心重贪玩的孩子探索。 或许与这些院子同年级的人,早就作古,化成了一抔黄土。 有一说一,这真的很适合探宝。 小跑着的俞萍猛的顿住了脚步,小手摸进了书包里。 “那就是付奶奶家。” 俞萍指着不远处的小院子说道。 院子的泥土墙已经要塌完了,随意用篱笆围了起来。 不是砖瓦房,是土坯房。 院子很大,一眼望去,足有五六间房。 但大多数已经丧失了遮风挡雨的作用,唯有一间角落里的房子,屹立不倒。 不是说那间土房子格外坚固,而是唯一的人气撑起了它。 村里有句俗话,老屋住人百年不塌,无人居住五年就塌。 院子里有三棵光秃秃的树,萧索破败。 只有烟囱里冒出的袅袅青烟,能证明这院子是有活人在的。 俞非晚冷不丁的打了个寒战。 这村子,远比她以为的要穷苦。 妈妈家的日子,已经比绝大多数人家要宽裕了。 俞非晚看向不远处被杂草树木掩盖的山路,荒山就好似一只巨兽。 幸亏是大中午来,要是晚上,她可能就吓哭了。 她胆小! 来都来了! “有人吗?” 俞萍扯着嗓子喊道。 不是不敲门,是没门。 那摇摇欲坠的篱笆,她也怕一晃荡全倒了。 到时候,她们还得被扣押下来修篱笆墙。 角落里,那间破破烂烂的棉帘子一动,两道人影出现在俞非晚和俞萍的视线里。 两个? “奶奶?” “老太太?” 俞萍和俞非晚脱口而出。 “跑吧。”俞萍哭丧着脸,对着俞非晚抬了抬下巴,示意道。 俞非晚拉住了拔腿就跑的俞萍。 跑? 老太太又不瞎。 “奶奶。”俞非晚扯扯嘴角,甜甜的笑道。 “付奶奶。” 篱笆门从里打开。 “两个孙女?” 付婆子话说的很慢,很艰难。 就好似太久的独处,便慢慢丧失了语言能力。 老太太点了点头“这事儿改日有机会细说。” 付婆子迟缓的点点头“就不要让孩子们进来了。” “这院子我住了很多年,不吉利。” 俞非晚偷偷打量着付婆子。 衣服打着大大小小的补丁,里里外外穿了很多层,但也不显得邋遢。 背很驼,整个人瘦瘦小小,头发全白,满脸皱纹,颧骨突出,双颊凹陷,若不是站立着说话,更像是一个死物。 在这个破败荒凉的角落寂静无声的枯萎腐烂。 或许,这么多年,付婆子都没有抬起头说过话。 老太太眼眸深处藏着浅浅的犹豫。 她吃斋念佛烧香,是信这些虚无缥缈玄乎其玄的东西的。 她一把年纪了,倒也无所谓。 可萍萍还小,倘若真的沾染了不详,这辈子霉运不断,她就是死都不能赎罪了。 俞非晚抿抿唇,那世道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死的人不计其数,全家一起死的也不少。 至于不吉利? 付婆子家以前的大院子如今也被人霸占着,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要论不吉利,到底是死了一堆人的院子不吉利还是付婆子住了多年的院子不吉利? 这世上,哪有多么多不吉利。 比不吉利更可怕的是人心险恶罢了。 妈妈上辈子倒是没接触付婆子,可还是家破人亡,就留妈妈一个人。 在老太太犹豫不决时,俞萍那被风化的书包带子断裂,书包重重的的砸在地上,大青砖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老太太:!?(・_・;? 这丢人玩意儿到底谁家的啊! 这孙女儿,跟她一点儿都不像。 俞萍弯腰,重新将东西塞进书包,抱在怀里。 “砖头还要?” 老太太嘴角微微抽搐。 俞萍抱珍宝似的,点点头。 院子里的东西,别说丢一块完好的青砖了,就是丢根柴火,她妈都能发现。 “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就要出来。 俞非晚动作更麻利,连蹦带跳进了院子。 细细看院子,荒凉之中,烟火气从来没有熄灭。 没塌的墙上钉着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串一串的玉米和干辣椒,黄澄澄红彤彤的,给这座小院添上了亮色。 点睛之笔。 是玉米和辣椒,也是付婆子活着的象征。 付婆子连忙张嘴,可是却因为着急更加发不出声音,挥舞着手,却又不敢触碰到俞非晚。 老太太眨眼,仙人都进来了,还怕什么! “你也进来吧。” 老太太瞥了俞萍一眼。 付婆子瞪大了眼睛,摇着头,干哑的嗓子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能进来,不吉利,不吉利的,对孩子不好。” 付婆子急的眼睛里都泛了泪光。 她自己就是个罪人,克夫克子。 老太太上前拍了拍付婆子的手“没事的。” 付婆子僵直的站在原地,仓皇失措,慌乱不已。 俞萍心大的很,有家人在,她已经彻底不怕了。 “付奶奶,谢谢您。” 抱着重重的书包,俞萍鞠了个不完美的躬。 俞非晚也有样学样。 那几百块,可能是付婆子这些年所有的积蓄了。 付婆子后退几步,也不应声,只是求救似的看向老太太。 寒风袭来,老太太打了个寒战“进屋说吧。” 付婆子不愿,可还是拗不过老太太。 屋子又小又破,桌子上放的锅碗瓢盆,破归破,有缺口归有缺口,但都是干干净净。 因是角落,哪怕是大中午,房间里都是昏暗的。 “当年的事情不怪你。” “非晚丫头说,你也是可怜人。” 闻言,付婆子的眼中浮现出疑惑。 可怜? 不是可怜。 “我是个罪人。”付婆子声音干涩,不停的搓着手,试图缓解恐慌和紧张。 俞萍则是被系在窗前平平整整的红领巾吸引了目光。 鲜艳,又干净。 比在她手里时更整洁。 乍一看,就像是悬挂在窗下的小红灯笼。 喜庆,又鲜活。 俞萍低头轻笑,她不打算把红领巾要回来了。 ------------ 第五十一章只是个意外 或许,红领巾留在这里更有价值。 俞非晚顺着俞萍的视线,也看到了随着自缝隙里挤进的风飘动着的红领巾。 好鲜艳。 比院子墙上挂着的玉米和辣椒更鲜亮。 付婆子嗫嚅着“我记得你。” 说话间付婆子便踮进脚尖,颤巍巍的想解下红领巾。 俞萍连忙摇头,忙不迭的“我不是来要红领巾的。” 俞非晚:!?(・_・;? 不是来要红领巾的? 付婆子像是突然被炭火烫到似的猛的缩回了手,表情僵硬,讪讪的笑了下,便失神的愣在原地,局促又自卑。 似活人,又不似活人。 俞非晚也不确定那算不算笑。 俞萍隐约知道哪里不对,可又想不出补救的话,只好求救似的拉了拉俞非晚的袖子。 俞非晚心领神会“付奶奶,萍萍她不是嫌弃。” “她是觉得红领巾挂在这里刚刚好。” “她想把红领巾当作礼物正式送给您。” 这死气沉沉的屋子,难得有鲜亮的色彩。 俞萍的心思,她猜的清清楚楚。 付婆子迟缓的转动着眼睛“送给我?” 俞萍连连点头。 她是真的觉得,红领巾对付奶奶而言有别样的意义。 付婆子惴惴的眼睛中,就好似被注入了一道微弱的光,枯树皮一般的脸上就挤出一抹笑容。 “我,我还有一些钱。” 付婆子慌张的从床垫下翻出一个小布包,讨好似的就要塞给俞非晚和俞萍。 推搡间,小布包掉在地上。 钱,并不多。 都是几分几分的,最大的也不过是五角纸币。 俞非晚弯腰,将钱重新叠好包好,郑重其事的放在了付婆子的手心。 俞非晚清楚的看到付婆子的手心密密麻麻一层汗珠。 害怕? 还是紧张? 她也不得而知。 也许习惯了在这破败小院子独自一人生存的付婆子,已经害怕见到人,害怕跟人说话。 付婆子战战兢兢,直挺挺的看着手心里的布包,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老太太发话了“收好吧。” “你要是把钱给了她们,反倒是伤了她们的心。” “拿了钱,还叫礼物吗?” 付婆子眨眨眼,又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太太的话,付婆子还是很信服的。 被谩骂责备了那么多年,曾对她伸出援手予以她善意。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 “这就是非晚。” “我的新孙女。” 老太太指着俞非晚介绍道。 付婆子局促不安的点头示意,手紧紧的攥着衣服。 俞非晚甚是怀疑,付婆子满是补丁的衣服上马上就要再多一个窟窿了。 “昨儿,是她说,当年的事情,你也是个可怜人。” “那锅野菜汤,是意外,你也不想的。”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就算真的有罪,也赎清了。” “以后,该晒晒太阳就晒晒太阳,你要是不习惯出去跟人打交道,那我就隔三差五的过来跟你说说话。” 老太太并没有把话说的太透。 有些事情,点拨的太清楚,反倒会害人性命。 这些年,付婆子都以罪人自居。 此刻若是再让付婆子想明白,那家人自始至终都没把操劳忙碌的付婆子当一家人,恐怕…… 早些年想明白,或许真的会焕然新生。 可现在,付婆子老了,太老了。 她只希望付婆子多少能卸下心里的包袱,尝试着过一过正常的生活。 而不是因她一席马后炮般的话,让付婆子绝望丧气,一了百了。 “不是因为我天煞孤星,连累了一家人吗?” 付婆子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茫然发问。 “我本身就是个不吉利的人。” 当年,付婆子家人死尽,她还来不及难过,就在别人的辱骂指点下,萌生了一颗种子,这些年种子根深蒂固枝繁叶茂。 她认定了她是不详之人。 老太太颇有些心虚,她也一度被这些话影响过。 “不是。” “就是意外。” 老太太一口咬定,果断道。 付婆子依旧茫然,但整个人腐烂般的死气却在不知不觉间散了些许。 “等水山开春做完手术,我让他找人帮你修葺下旁边那间相对通透的屋子。” “这间屋子,又小又暗还潮湿,人住久了心里更憋闷。” 老太太蹙着眉,环顾四周,不满道。 该见天光,就得见天光。 慢慢的,就有了人气,也就渐渐的重新容于世间。 哪有人能常年不见太阳光。 付婆子,是个好人。 以往,她也被偏见所裹挟。 若非水山做手术急需钱,可能她也不会踏足这里。 还好,还来得及。 “不,不用……”付婆子低着头拒绝。 老太太霸气侧漏“不是在商量。” 付婆子:…… “时间不早了,我得带着这俩丫头回去了。” “俞鹏还托邻居郭婆子照看着呢。” “该吃吃,该喝喝,该晒太阳晒太阳,该开窗通风就通风。”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起来,再一次嘱咐道。 付婆子愣愣的点头。 篱笆外,俞非晚在商城里兑换了条祈愿带系在了篱笆门上。 该有个好兆头。 俞非晚和俞萍一左一右跟在老太太身后,将这座破败却又逐渐萌生鲜活气的小院落抛在了身后。 祈愿带迎风飞舞,猎猎作响。 付婆子站在院子中,看看篱笆上红艳艳的祈福带,又隔着窗户看了看红领巾,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随着摇摆的红色一点点复苏。 是意外。 是意外。 付婆子反复呢喃着。 半晌,付婆子不管不顾的打开了常年关闭的窗户。 大风,刮走了小屋子里潮湿腐烂的味道。 “你俩今天到底来做什么的?” 老太太没好气的戳了戳俞萍的小脑袋。 俞萍嘿嘿一笑,将装着大青砖的书包塞进俞非晚怀里,顺势挽上老太太的胳膊“就是来要红领巾的。” “只不过来了才知道,留给付奶奶更合适。” 老太太一脸无奈“那块大青砖是为了砸付婆子的?” 谁能想到这么俏生生的小丫头,竟然这么生猛。 这一青砖下去,要出人命的吧。 俞萍吐吐舌头“是怕万一。” “万一也不能用青砖啊。” “你这丫头,非得让你妈治治你。” ------------ 第五十二章老宅子 得瑟的俞萍瞬间蔫了。 “奶奶,爸爸决定开春做手术吗?” 俞非晚想到老太太对付婆子说的话,岔开话题道。 老太太点头“现在天寒地冻的,时不时下雪,去市医院一趟不容易,更别说家属还得来回跑。” “再加上快过年了,医生说也不急这一时半刻,就商量了商量,等来年三月份春耕之后再去做手术。” “这地,也不能不种,你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我得在家看着鹏鹏,做饭。” 俞非晚思忖,春天不冷不热,也是个做手术的好时机。 等天气炎热了,刀口也长得差不多了,不至于感染。 临到家时,老太太和俞萍俞非晚兵分两路。 老太太回家做饭,俞萍俞非晚去郭婆子家接俞鹏。 郭婆子性子爽利又热情,家里头也是三世同堂热热闹闹。 宅子,不是独门独户。 穿过早已坍塌的大门,又是一道门,一座有了年份的老宅子,被一分为四。 数十上百年前的奢华不再,取而代之的是萧索,平凡古旧的烟火气。 那些精致的雕梁画栋,塌的塌,砸的砸,涂的涂。 郭婆子一家住的是绣楼旁的几间房,绣楼二楼的木门用铁锁锁的结结实实,就连窗户都封的严严实实,楼梯上积着未化的雪,没有被雪覆盖的地方是厚厚的尘土。 显而易见,这座绣楼已经太久没有人踏足了。 不同于绣楼的孤寂凄苦,数米远的郭婆子家热火朝天,小孩儿追逐打闹的稚嫩声音似是都能惊落树上的雪。 这宅子,几十年前,没点儿身份没万贯家财可能没资格住,也住不起。 真真正正地主乡绅才能建得起的宅子。 她从不知,青砖瓦房的小院不远处竟是这么一座充满了历史印记和故事的大宅子。 “郭奶奶。” 俞萍脆生生的声音,让俞非晚逐渐飘散的思绪慢慢回拢。 “姐!” 回应俞萍的是俞鹏欢快雀跃的声音。 下一秒,门被从推开,俞鹏小小的声音就像是八爪鱼一样抱住了俞萍。 俞萍眼疾手快,用手撑住了俞鹏的黑漆漆的小脸。 “撒手!” 俞非晚很是没有共患难精神的后退一步。 小泥人? 不对,更确切的是小炭人?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失去下煤窑挖矿了。 郭婆子紧随其后,慈眉善目,带着些歉意“家里头小孙子爱玩爱闹,连带着鹏鹏也玩疯了。” “等我给他洗洗,你再带他回吧。” “不用不用。”俞萍笑着拒绝。 俞鹏本身就不是能消停的性子。 整日跟着奶奶在家都快要憋疯了,好不容易有小玩伴,可不就像是脱缰的野马。 “给您添麻烦了。” 郭婆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不在意道“没事儿,孩子多了热闹。” “院子大了,热闹点儿好。” “给你奶奶说,下次有事出门,尽管把鹏鹏送过来。” 俞萍笑着点了点头。 “郭奶奶再见。” 俞萍甚是嫌弃的揪着俞鹏的领子,就要领回家。 俞鹏扑腾着小短腿“从那儿走!” “那有个洞!” “近!” 从大门出去,得沿着右边直路走一百多米,再右转,走一两百米才能到家。 “信我!” “钻出去,走几步,就是咱们家。” “要不,从秦婶子家旁边的那个小门走,小门出去不远就是咱家后墙。” 俞非晚听的一愣一愣的。 小孩子脑子里的路线都这么清晰的吗? 这还是那个显眼包吗? 俞萍扯扯嘴角,按住了张牙舞爪的俞鹏“那不是有个洞,那两堵墙,有一堵都要塌了。” “老老实实走大门。” “要不然我就告诉奶奶和妈妈你总往这边偷跑。” 听听这对各个门的熟悉程度,没钻过几回,摸不到这么清楚。 “这宅子里几个门啊?” 俞非晚揉了揉俞鹏的小脑袋,好奇的问道。 说实话,之前她也在旅游的时候参观过那些大宅院。 保存良好,也在不断的维修。 与刚才所见,截然不同。 俞鹏掰着黑漆漆的手指头,口中嘀咕着“四个。” 俞萍不客气的揭穿“他连那个狗洞也算上了。” 俞鹏傲娇的亲哼“那里,是最大的门。” 俞鹏指着不远处的早已坍塌的大门,只有大的碎石块散落在荒草里。 “奶奶说,那个门可气派了以前。” “秦婶子家旁边有个两个姐姐那么胖的小门。” “还有一个,我没走过,在最后面,离咱家也不近。” “所以,咱们走秦婶子家那个门吧。” “有好看的花花。” 俞鹏眨巴着眼睛,手里不停的比划着。 有两个姐姐那么胖?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这算什么形容? 形容的很具体,下次不必了。 “奶奶说,要走大门!走大路!” 俞萍坚持不松口。 俞非晚暗暗吐槽,那大门,也有些瘆人。 门都塌了,两道门之间还有一条长长的巷子。 要是春暖花开,必定杂草疯长。 更吓人。 穿过那道巷子,才能走到热闹的大路上。 俞鹏扁扁嘴,吸吸鼻子“好吧。” “有近路都不抄。” 俞非晚:她也不是想抄近路,她就是想看看。 乍然见到这样的宅子,很难不心动。 俞非晚拉了拉俞萍的手,可怜巴巴的晃了晃。 俞萍扶额“奶奶说这宅子不安全。” “老老实实走大路吧。” 俞非晚消停了。 老太太说不安全,那铁定还是有些道理的。 俞萍和俞非晚对视一眼,一人架着俞鹏一个胳膊,将俞鹏架回了家。 俞鹏笑的欢快。 老太太一看到满脸满手都黑漆漆的俞鹏,攥着拐杖的手的忍不住紧了紧。 “你是玩什么了?” 一见老太太,俞鹏瞬间老实了。 不吵了,不闹了,也不笑了。 “烟囱……” 老太太:!?(・_・;? 俞萍接话“郭奶奶家新换了烟囱,应该是换下来的旧烟囱还没来得及扔。” 老太太叹气“你昨天那套沾满鸡屎的衣服洗了还没干呢。” “就等着晚上挨揍吧。” 俞鹏“奶奶,你不揍我?” 老太太举起了拐杖,一拐杖成功的落在了俞鹏的屁股上。 院子里,哭声与狗叫声交织。 ------------ 第五十三章上房翻墙 俞非晚:这哭声过了! 她保证,老太太的拐杖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光打雷不下雨,干嚎你也不嫌累。” 哎呀,还怪押韵的。 俞非晚坐在小马扎上,手心里凭空出现了一把瓜子。 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指点江山。 一积分,一大把瓜子,物美价廉,童叟无欺。 俞萍眼睛一亮,心安理得的摊开小手。 “你接着哭。” 下一秒,俞非晚就看到俞鹏在拼命往脸上涂口水,哭声也震天响。 本来黑漆漆的脸,现在一道一道,脏的越发惨不忍睹了。 老太太也甚是嫌弃的咂咂嘴。 这模样吃饭,她都怕脏了碗。 “俞萍,给他洗洗。” 俞萍:她也很嫌弃的,好吗? 左看看右看看,俞萍将瓜子重新塞回俞非晚手中,认命的给俞鹏洗脸洗手。 这小煤娃,扔外头也没人捡吧。 俞非晚将瓜子剥皮,堆成一小堆“萍萍,记得吃。” 紧接着,俞非晚就跟在了老太太身后。 “奶奶,那个大宅子?” 老太太抬了抬眼皮,添了把柴火“当神仙的,好奇心也都这么强吗?” “奶奶,按仙人的年纪,我还是个宝宝。”俞非晚厚颜无耻笑着说道。 身为宝宝,好学探索,是值得夸赞的优良品德。 老太太拍了拍手上的灰,淡淡开口“本来是个土财主的宅子,后来土改,就归公家,然后分给老百姓住了。” 俞非晚:看出来了。 “那老宅子里最开始住了八九户人家,这些年过去,有点儿余钱的,都搬出去了。” “好奇归好奇,你也别去里头瞎转。” “尤其是离那绣楼和后门远点儿。” 老太太不放心的多叮嘱了两句。 对于俞非晚而言,这些叮嘱更像是个钩子。 老太太瞥了一眼听的聚精会神的俞非晚,叹了口气,颇为无奈笑了笑。 “那绣楼死过人。” “这是件真事。” “那时候我带着青山和水山刚在这村里落户没几年,在大队那条正街上住着个两间大小的老屋子。” “这青砖瓦房的小院,是水山快要娶亲的时候才买地盖的。” “要不是这地便宜,那时候手头不宽裕,我也不会选择在这里盖房子。” “那件事闹腾了一段时间,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没过多久,绣楼里就住进了另一户人家,据说是有些不干净,发生了点儿事,说什么晚上在绣楼里睡觉,天亮就发现在院子躺在院子里。” “道听途说,我也没亲眼见。” “没两年,那家人的十几岁的姑娘又吊死在绣楼里。” “这事一出,绣楼更玄乎了。” “等那家人搬走以后,绣楼就彻底没人敢住了,郭婆子一家半害怕半晦气,就把上锁了,顺带还把窗户钉死了。” “十几年过去了,也没再听说什么邪乎的事情。” “但不管怎样,那地儿不太平是真的。” “至于那后门,还得推到打仗的时候,宅子被敌人占过一段时间,后门外头那一大片空地是个刑场,杀过不少人。” “所以,在这村子里住的人心里难免害怕。” “不少事情我也是听人说的,真真假假也无法确定,以防万一,反正就是别偷偷去。” “听到没!” “萍萍听你的,你不表态,她没那个胆子。” 俞非晚挠挠头,怎么听着有种她才是罪魁祸首的感觉。 能不能说老太太口中晚上绣楼里睡觉,天亮发现在院子里的话,让她想起了童年噩梦,梅花档案。 那部电视剧虽然拍的比恐怖片还恐怖,氛围渲染起来不顾人死活,也只属于悬疑剧,不是神神鬼鬼的范畴啊。 果然,现实不故事更耐人寻味。 倘若真是些超自然的东西,岂是几把铁锁,几块木板能封死的。 就像老太太说的,的确有些危险。 十几年相安无事,不见得就真的安全了。 “那以后还是不要送鹏鹏给郭奶奶照看了。” 俞非晚小声嘟囔着。 老太太敛眉“郭婆子是个实在人。” “别琢磨了。” 老太太拍了拍俞非晚的肩膀,就拄着拐杖去喊俞萍姐弟吃饭。 俞鹏的小黑脸被俞萍搓的像猴屁股,红彤彤的。 被拐杖揍都只会干嚎的俞鹏,洗了个脸却变得眼泪汪汪。 饭后,午休。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唯一醒着的动物只有俞非晚和鸡窝里的老母鸡。 就连大黄狗都钻进狗窝,蜷成一团睡的香甜。 俞非晚看着竖在墙角的梯子,偷偷摸摸的爬到了院墙上,远远看着那座古老破败的老宅子。 大是真的大,用料设计讲究也是真的讲究,但现在破破烂烂也是真的破破烂烂。 这真是一个藏着大秘密的宅子。 俞非晚脑海中对宅子布局有了大概的了解。 午后的宅子,更是安静的可怕。 只能看到前院唯一还立着的倒座房中走出一个白发过耳,身形佝偻,走路一瘸一拐的老人,穿过已经塌了一大半的垂花门,径直朝着内宅走去。 好吧,这宅子住的人鱼龙混杂。早就不分内宅外宅,也没当初那么多规矩了。 老人在路过绣楼时一瘸一拐的步伐越发缓慢了。 中午,她和俞萍两次经过大门,都没注意到倒座房中还有人。 没有烟火,也没有饭香,也没有听到说话声。 老人的身影消失在俞非晚的视线中。 俞非晚揉了揉眼睛,绕来绕去,绕哪里了? “非晚!” 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着急的声音响起。 “你就不怕摔了!” 老太太连忙过来扶着梯子,让俞非晚下来。 “你这孩子,怎么让人这么不省心。” “可别让萍萍看到,要不然有样学样。” “还上房翻墙,没一点姑娘家家的样儿,别叫非晚这么斯文的名字了,叫皮猴儿吧。” “俞皮猴儿。” 老太太戳着俞非晚的脑门儿没好气说道。 “嘘!” 俞非晚指了指房间,又挽着老太太的胳膊,“奶奶,小声点儿。” “奶奶,我很小心的。” “奶奶,别生气啦。” 俞非晚用头蹭了蹭老太太,软糯糯撒娇。 “我看到一个老爷爷……” ------------ 第五十四章摆正心态 是真的老…… 看样子,比老太太的岁数还要大上不少。 老太太面露惊诧,“那是宅子里的老人了。” “村里人都说是他以前是老宅子里的长工,财主家散了,他无处可去,就在倒座房里住下了。” “最开始是会顺带帮忙照顾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后来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杂,院子也乱糟糟的,花花草草都毁的差不多了,他就成了个看门的了。” “你也是运气好。” “这梯子,还是得放倒。” 老太太白了俞非晚一眼“别傻站着,过来帮忙。” “奶奶,您就是传说中的江湖百晓生,无所不知。” 俞非晚一边帮老太太放倒梯子,一边声情并茂的拍马屁。 不对,应该是情真意切。 “什么百晓生,年纪大了,吃的盐多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多多少少都能知道点儿。” 世上又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 更不要说,这村儿就这么大,根本不存在所谓的秘密。 俞非晚笑着“我知道,奶奶吃过的盐比我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多。” “是这个理。”老太太煞有其事。 老太太一手拄着拐棍,一手拉着俞非晚回了西堂屋。 “非晚,奶奶知道你是仙人,见识才学能力寻常孩子,但你现在也唤我一声奶奶,奶奶就必须多唠叨你几句。” “得保护好自己,奶奶能理解初来乍到对红尘俗世和陌生环境的好奇,这村里头,民风也算淳朴,邻里乡亲关系也不错,但有些时候淳朴不等于善良,尤其是对于妇孺而言。” “防人之心不可无,该有的警惕不能丢。” “别到时候,你这仙班回不去了,村里人也因为伤了仙人遭了难。” “还有萍萍。” “别看你与萍萍相处时日还短,奶奶能看出来,那孩子信你依赖你下意识的靠近你。” “那丫头,被宠着长大,天不怕地不怕,跟你凑在一起,绝对是火上浇油的。” “鹏鹏更是正处在模仿欲极强的年龄,无法衡量危险。” “非晚,你心中得有数。” “奶奶说句托大的话,总觉得你好像本就该是我们家的人。” “合眼缘,又投契。” “十年修得同船渡,成为一家人的缘分不知是多少年才能修来的福气。” “所以奶奶只盼着一家人能够和和美美平平安安。” “谁都不能少。” 俞非晚的心中没有半分抵触。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老太太是绝不会无的放矢的。 “奶奶,我知道了。” “是我自己还存在着优越感,还没完全入乡随俗,这才有些掉以轻心。” 这是俞非晚的真心话。 她自恃养成游戏里应有尽有的商城,悄无声息之间隐隐约约真的将自己摆在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位置。 这种心态,本身就是一种错误。 老太太若是不提醒她,或许她就要栽一个大跟头才会醒悟过来了。 见俞非晚没有生气,老太太松了口气。 她也是把非晚当成了一家人,才会啰嗦唠叨。 唉,上了年纪的人就是爱操心。 “你这孩子聪明的紧,一点就透,奶奶放心。” “睡会儿吧。” “不午休,长不高。” 老太太一本正经的忽悠着俞非晚。 俞非晚撇撇嘴“奶奶不应该说,不睡觉,就会被大马猴抓走吗?” 小时候,她妈妈就是这么吓唬她的。 又一童年阴影。 老太太满头黑线,嘴角忍不住抽搐“言论迷惑,你今年几岁?” “再说了,老婆子我还没听说过有害怕大马猴的仙人。” “老老实实睡觉,别嘴贫。” 俞非晚:粉色娇嫩,你今年几岁了…… 俞非晚的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冒出了这句经典永流传的台词。 异曲同工之妙,她和齐妃同病相怜。 大胖橘是喜新厌旧,嫌恶年老色衰不得体的齐妃。 老太太是在嫌弃她的智商? 老太太抱过一床被子,不由分说地盖在俞非晚身上。 被子,就是封印,困意就莫名其妙来袭了。 俞非晚是被吵闹声惊醒的。 是相见两生厌,再见厌到家的林青山夫妇。 说实话,她也很想不理智地爱屋及乌一次。 将对林海宏的宽容怜悯敬佩惠及其父母。 但,很可惜,她做不到。 在看到张牙舞爪粗暴不讲理的林青山和王琴秀时,她的厌恶几乎都要实质化。 这才清静了几天,又闹上门了? 是觉得话还说的不够清楚明了吗? 俞非晚穿好棉衣,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才推门而出。 听了几句,就大概知晓了王琴秀的打算。 林青山伤了腿,个把月不能下地,王琴秀就理直气壮的想把林青山留在这里,让老太太端屎端尿的伺候。 这既省钱,又省事。 “婆婆,你可不能拒绝。” “青山摔伤了腿,您和水山都有责任。” “要不是那天闹的那么凶,您和水山把话说的那么难听,青山又怎么会气昏了头。” “再说了,海宏都五年级了,正是争分夺秒全神贯注学文化的时候,青山的腿疼起来就嗷嗷叫,肯定会打扰到海宏。” “我也得照顾海宏,分不出那么多精力。” “海宏明年要是能考到县里的学校,那也算是家里出了个读书人,放在过去,得叫秀才老爷。” “指不定,几年后还能考个状元呢,咱家也有光。” “婆婆,不是我心硬,实在是海宏的学业为主。” “我跟青山商议来商议去,还是觉得让他在您这里住一段时间比较合适。” “正好能趁着这个机会,母子谈谈心,消除了误会。” “婆婆,海宏都快要下学了,我还得抓紧时间去接他呢,他也总不好寄居在这里。” “要不然,传出去不好听。” 俞非晚:说的还真是心安理得啊,听起来就像是本该如此。 老太太看着裹着被子躺在平板车上的林青山,皱了皱眉头。 有恼怒,有担忧。 亲缘关系哪是那么容易就彻底了断的。 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 更别说还是母子,兄弟这样世上最亲近的血缘。 ------------ 第五十五章坏又不彻底 谁没听自家父母说过类似于这世上除了父母,最亲的就是兄弟姐妹的话。 老太太又痛心,又失望,却依旧不可避免有细细密密的心疼在蔓延。 可,她也清楚,绝不能由着林青山和王琴秀的性子胡闹。 否则,顺竿子往上爬,家宅永无宁日。 她与二儿子和二儿媳之间的隔阂堪堪说开,倘若再颠三倒四故态复萌,如过往多年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偏心,会彻底伤了水山的心,母子情分就真似一张轻飘飘的纸了。 到时候,她跟谁哭去。 她是年纪大,不是拎不清。 就像水山说的,再多的亏欠,这些年也该补偿完了。 青山,该学着做一个大哥了。 做不好,那就各自过好各自的日子。 说实在的,她是真的希望青山能幡然醒悟。 眼见着,水山是有后福的。 老太太叹了口气,目光幽幽,看向平板车上装死的林青山“你也觉得在水山家里养伤是理所应当?” 林青山眼神闪烁不定,不敢对上老太太。 犹豫片刻,还是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声。 “娘,琴秀说的有道理。” “海宏的事情是家里的头等大事,可不能因为我被耽搁。” 老太太都快要被气笑了。 “海宏住在自己小叔家,传出去不好听。” “那你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住下就传出去好听了?” “老话还真是没说错,一个被窝睡不出两种人,你们夫妻俩,一个没脸皮一个厚脸皮,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个顶个的厉害。” “想住下可以!” “奶奶!”俞萍气呼呼的,小脸儿就像是一只河豚,圆鼓鼓的。 俞萍下意识觉得,奶奶对大伯还是言听计从。 俞非晚拉住俞萍的手,眨眨眼,眼底里满是看好戏的色彩。 老太太的语气,一听就不是为了成人之美。 不是她看不起林青山和王琴秀夫妻,老太太能文能武,还占着长辈的大义,挥挥手,樯橹灰飞烟灭。 “我就说婆婆是心疼儿子的。”王琴秀面露笑容,欢天喜地。 只要将林青山留在这里,她不仅能省了伺候人的活,还能省钱。 老太太抿唇,凉凉的瞥了一眼王琴秀“自然心疼儿子。” “虎毒不食子,我可比不上你那恶毒的心思。” 王琴秀脸上的笑容一滞,半是恼怒半是心虚。 好不容易在林青山面前糊弄过去,老太太偏偏硬要提这茬。 “住下来可以。” “吃住,得掏钱吧?” “你们夫妻俩可都是要名声的,肯定不会做这种白吃白住占人便宜不上台面的破事。” “对吧?” 老太太的脸上勾出一抹笑,说不出的宽容慈爱。 王琴秀:!?(・_・;? 林青山:Σ(゚д゚lll) “婆婆,还真是爱说笑。” 王琴秀打着哈哈,试图糊弄。 老太太细长又寡淡的眉头一挑“我生性爱对人说笑。” “但,刚才没说笑。” “你们要是决定好了,我就算算需要多少钱。” “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学过管家,不会占你们便宜,当然也不会让水山吃亏,绝对公公正正,童叟无欺。” 王琴秀的五官扭曲的皱在一起,越发的面目可憎。 “婆婆,你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老太太“不爱听别听。” 王琴秀愕然,老太太的作态怎么越发蛮横了? 比前两日在卫生所指着她鼻子骂时还难应付。 那时候,最起码还讲讲道理。 现在,恨不得一句话噎死她。 “婆婆,那个非亲非故的丫头片子,您都能当亲孙女养着,咋就不能分一些给青山。” 老太太不耐烦极了“就是孙女,一个户口本上的。” “快些决定。” “盆里头还有衣裳没洗呢。” “还有,青山,你自己长嘴了,有想法可以自己说,没必要总让你媳妇儿冲在前头。” “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做不好大哥,做不好父亲,难不成连丈夫也做不好?” “别给你爹丢人。” 林青山的眼神越发闪烁,神情也越发难堪。 躺在平板车上,仰视着所有人,心中莫名其妙的生出了自卑。 “回去吧。” “琴秀。” 林青山挫败道。 王琴秀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 回去? 吃喝,哪件事不花钱。 见王琴秀一动不动,林青山抬高了声音“我说回去!” 王琴秀打了个激灵。 还想说什么,但看到林青山铁青暗沉的脸,又将话咽了下去。 王琴秀不甘心的转身,双手推着平板车向大门走去,嘴上还贱兮兮的骂骂咧咧“婆婆,人在做天在看。” “我可听说了,水山要做的手术可不小。” “您现在不管青山,别到时候……” 这话,王琴秀说的意味深长。 “王琴秀!” “王琴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是林青山和老太太。 老太太的眼眸之中闪过一道诧异。 俞非晚凝着眉,看向挣扎着要坐起身来的林青山,又想起了摔倒在雪夜的人,心中莫名涌现出不快。 坏,又不坏的彻底。 好? 又跟好字不沾边。 难不成还要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人。 俞水山和李兰,都是心软的人。 可,心软,不该是一直受欺负的理由。 “琴秀,有的话不能说!” 林青山长长的吸了口气,努力将声音放缓。 王琴秀:就显得她里外不是人了? 王琴秀也是一肚子火没处撒。 “就你会做好人。” “你心里顾念着俞水山,可俞水山呢?” “你在卫生所待了好几天,怎么没见他去看过你一眼。” 王琴秀趁着这股气,撒手不再管平板车,径直朝外走去,脚步越来越快,就好似身后有狼在追,身前有珍宝在等着。 就这样,林青山被留下来。 这操作,很迷啊。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 王琴秀这小算盘都快要直接打到她脸上了。 这么能,咋不上天呢。 “大伯母!” “您是不是忘了什么?” “算了,您肯定是回去筹钱了。” 说到这里,俞非晚顿了顿,眯着眼睛转头看向老太太“奶奶,您快算算,我看大伯母挺急的。” “你还别说,还真别说,大伯母对大伯是真好。” ------------ 第五十六章洗脑 王琴秀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林青山态度模棱两可,她自己也不敢似前几日那般闹的过分。 真是不知道林青山现在又讲什么血缘兄弟。 王琴秀费力推着平板车,时不时还脚下一滑,躺在平板车上的林青山被晃的左碰又撞。 老太太眉心一跳,下意识的伸手,嘴巴微微张开,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他们家,也不例外。 但好歹,青山的良心不算彻底的泯灭。 …… 破庙里,钟声再一次响起。 林海宏双唇扬起一个极轻极浅的弧度,可眉眼间的欢喜却快要溢出来。 年少稚嫩的脸上,在书卷气外,又了几分真正的轻快明亮。 他很少会盼着下学的。 但现在他却想早早的回二叔家,哪怕听听长辈们闲聊的话,辅导俞萍堂姐的作业,用余光偷瞟非晚堂姐忽悠堂弟,他都抑制不住的开心。 也不知今日堂姐和堂弟们又会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原来,下学真的是一件让人忍不住期待欢喜的事情。 林海宏手脚麻利的将书本塞进书包,声音清亮的跟同学打了声招呼,离开了教室。 同学:!?(・_・;? 林海宏主动跟他打招呼了! 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以往,林海宏在教室里就是个沉默的隐形人。 成绩好,不说话,怪冷淡的。 等林海宏的身影依旧消失在视线,他才后知后觉的挥了挥手。 踏出教室,转过拐角,在看到等在庙门口的那道身影时,林海宏嘴角的笑容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惊恐是不安,身子止不住的轻轻颤抖,牙齿也在打颤。 “妈……” 林海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一瞬间只觉得从骨头缝里冒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不能慌。 也不能跑。 林海宏强自镇定下来,一张小脸煞白,可还是硬生生的挤出孺慕的笑。 母慈子孝,这是妈妈希望别人看到的。 他一直都知道。 王琴秀看着林海宏挂在脖子上的水壶,粗黑的眉毛又是一皱。 看着络绎不绝出来的学生,王琴秀压抑着满心的怒火,自以为慈爱的上前两步接过林海宏的书包。 母子俩,一前一后。 王琴秀故作温和絮絮叨叨,林海宏木讷呆板的轻声嗯着。 他还没有将新总结的二年级课本知识点交给俞萍堂姐呢。 林海宏的眼神随着书包摆动,一晃一晃。 破庙,被远远的抛在身后。 嬉笑声,也渐渐不可闻。 行至堆放垃圾的地方,王琴秀停下脚步,转身,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不由分说就的将挂在林海宏脖子上的水壶摘下。 林海宏的手紧紧的攥着绳子,固执的望着自家母亲。 “妈,不能扔。” 这是奶奶亲手挂在他脖子上的。 这曾经是属于小叔的。 王琴秀粗黑的眉毛一挑“这就里外不分了?” “老娘好吃好喝养了你十几年,就几天,你就忘本了?” “一个破烂货,就你宝贝着。” “松手!” 林海宏有些胆怯,可还是紧紧攥着。 王琴秀本就一肚子的火没处撒,现在终于找到了个发泄口。 王琴秀冷着脸,在林海宏的胳膊上狠狠一掐,还尤不解恨的转了几圈。 林海宏吃痛,下意识松开手。 王琴秀一拽一扔,水壶落入了污秽不堪的垃圾堆。 林海宏愣在原地。 被奶奶擦的锃光瓦亮的水壶,瞬间被垃圾吞没。 亮光,没有了。 “一个破水壶,你摆出这副要死不活的嘴脸给谁看?” “就知道李兰是个不会教孩子的,这才几天,就让你沾染上这么多的坏毛病。” “你天生是个读书的料,以后跟那一家人八杆子打不着,不是一路人,你可别学坏了。” “今晚上,好好反思,写份检查。” 王琴秀心满意足,拉扯着林海宏继续朝家里走去。 “还有,你爹问起你身上的伤,你自己知道该怎么说。” “妈都是为了你好,要没了妈,谁还会这么管你,你这孩子不要不懂感恩。” 林海宏频频回头,想要在脏兮兮的垃圾堆里再窥见那一抹亮光。 即将拐弯时,林海宏直挺挺的站住,执拗的不肯再往前一步。 “妈,我还是去把那个杯子捡回来吧。” “那是奶奶的东西,我们不能随意处置的。” 林海宏斟酌着用词,控制着语气,恳求道。 “林海宏,你可别好赖不分。” “那老太婆现在被猪油蒙了心,只顾着补偿俞水山,还有那个来路不明的死丫头片子,让你爹自生自灭,你还叫他奶奶?” “等以后你有出息了,第一件事情就是跟这些没良心的穷亲戚断亲,绝不能让他们占一丁点儿便宜。” “一个破水壶,那老太婆不至于这么抠门。” “回家。” “我说最后一遍!” 林海宏的心拔凉拔凉的。 妈妈又去奶奶家闹了,还跟奶奶和非晚堂姐起了争执。 老太婆? 死丫头片子? 穷亲戚? 可,在他心里不是这样的。 小叔,是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的亲人模样。 而奶奶,也一直都在保护他。 莫名出现的非晚堂姐,更像是黎明前打破漆黑的第一道光。 不是穷亲戚啊。 林海宏甩开王琴秀的手,朝着垃圾堆奔去,小心翼翼的将水壶捡回来。 不能扔。 他也不想断亲。 王琴秀的脸色一会儿红一会青,难看的可怕。 “啪。” 一巴掌,狠狠的拍在了林海宏的脖子上。 “学会不听话了?” “那我倒要去问问李兰那个黑心肠的,挑拨离间了什么?” “自己的孩子是蛆,就见不得别人家孩子好。” 紧接着又是在耳朵上一拧。 林海宏的耳朵,顿时变得红彤彤。 “没有。” “回家吧。” “我写检查。” “写两篇。” 林海宏擦掉水壶上的污渍,小心的塞进书包里。 检查,从来都不只是检查那么简单。 “你这孩子一点都不体谅妈的苦心。” “为了把你培养成才,我付出了多少,舍不得吃舍不得喝舍不得穿,你怎么就这么不懂事!” “”你这样对得起我吗?” ------------ 第五十七章日复一日的习惯 “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榨干了自己,你还不念半分好,一个破水壶就让你跟我这个当妈的离了心。” “当初为了生下你,疼了一天一夜,差点儿连命也没了。” 王琴秀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无人,就可劲儿干嚎着。 林海宏神情平平,这些话他早已倒背如流。 “妈,回家吧,怎么罚都行。” 王琴秀的干嚎声,戛然而止,也不再管被林海宏塞进书包里的水壶。 过一两日再扔也不迟。 “记住,妈打你都是为了你好。” “你要是说错话,闹的家里鸡犬不宁,你就是没妈的孩子了,到时候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戳着你的脊梁骨骂你是有人生没人养的野孩子。” 林海宏低垂着头跟在王琴秀身后,面上看不出半分归家的喜悦,除却恐惧,只有麻木。 野孩子吗? 无动于衷。 林青山家中,也是青砖瓦房。 院子,要比俞水山家的大不少。 就连院子地面都铺着青灰色的砖瓦。 冬日,天黑的早,太阳也仿佛分外的懒惰。 屋子里并没有亮灯,林青山半靠着墙,口中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腿上盖着厚厚的棉被,神色晦暗不明,让人看不真切。 “过来。”林青山将旱烟杆随手放在床边的大桌子上,对着林海宏招了招手。 林海宏绷直了身体,不悲不喜。 林青山三两下撩起了林海宏的衣裳,密密麻麻纵横交叠的新旧伤痕,就这样直白的暴露出来。 饶是林青山早有心理准备,依旧愣了愣神。 这…… 他自小就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生父早丧,又兵荒马乱天灾人祸的,但实际上真没受什么苦。 天塌下来,都有老母亲和俞水山顶着。 更别说,这么多的伤了。 林青山心情凝重,想褪去林海宏的裤子,查探下有没有伤,却被林海宏按住了手。 林海宏叹了口气,眼眸中怒气氤氲,大手狠狠又无力的锤在了床上“王琴秀,这就是你说的管的严,打在他身痛在你心?” “你那是什么心?” “没痛死?” 就算是钢筋混凝土心经历了这么多的摧残折磨风吹死晒,也该腐烂坍塌了。 王琴秀嗫嚅着,眼角还挤出了几滴鳄鱼的眼泪“青山,我真的是为了海宏好。” “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我肚子里待了十个月,你也知道当初为了能生个儿子,我试了多少偏方,什么脏的臭的都吃了,你觉得我能害他吗?” “你要是不信,自己问海宏,问问他是不是自己愿意让我严厉管教的。” 王琴秀推搡了林海宏两下。 林海宏将衣服重新塞好,淡淡的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反驳有什么用呢? 哪怕光线昏暗,他也依旧看清楚了爸爸脸上的动摇和认同。 没必要反驳了,他还得抓紧时间去完成作业,还有两篇检查在等着他。 还好,水壶还在。 “爸爸,我去写作业了。” “今天的作业有点儿多,你也别和妈妈吵了。” 反正,到最后所有的气都会撒在他身上。 林海宏抱着书包回了自己的屋子,门关上的那一刹那,林海宏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独处片刻,也是一件幸事。 这年头,村里房子的隔音都算不上好。 绝大多数人家建房子考虑的都是遮风挡雨,至于隔音保暖都不在必要的考虑之中。 所以,另一间屋子里发生的事情,耳闻,便如目睹。 先是激烈的争吵。 紧接着是不服气的解释。 然后是并不克制的哭声。 最后,妥协,认同,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身上的伤,妈妈对他的打骂,就这样在一通急风骤雨般的争吵中被轻飘飘的揭过去。 不听,他也能猜到。 林海宏勾勾嘴角,嘲弄的笑了笑。 天边最后一抹亮光,彻底被黑夜吞噬。 林海宏很是自觉的跪在地上趴在凳子上写着检查。 写一句,小声的读一遍,鸡毛掸子就会落在背上一次。 鸡毛掸子打人的声音比藤条小多了。 他知道,他不能出声。 “要跟你奶奶告状吗?” 王琴秀将两份检查捏在手中,翻翻眼皮,状似随口道。 “你自己看看你写的检查,也勉强算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有错,就该罚。” “你说,对不对。” “再说了,你奶奶年纪大了,你也不能总让她操心。” “我和你奶奶闹掰,对你能有什么好处。”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 王琴秀并没有忘记老太太的警告。 不管是离婚,还是将过去给的东西连本带利的要回去,她都不能接受。 她奈何不得老太太,也就只能忽悠林海宏。 海宏这孩子,聪明归聪明,可也太心善了。 她把话说到这个地步,海宏就算是疼死也不会再给老太太添麻烦。 “我知道了。” 跪的时间久了,林海宏起身时一时没站稳,又摔在地上,撞倒了椅子。 “大晚上闹什么闹!” 一旁的屋子,传出了林青山气急败坏的声音。 “琴秀,差不多得了。” “海宏又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孩子。” 林青山本就腿疼,一闭上眼睛又是满满一背的伤痕,搅的他心烦意乱,难以入眠。 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妻子说的有道理。 海宏这孩子,一直让他脸上有光,出门在外,能被人递烟。 可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心疼。 王琴秀扶起林海宏,才扯着嗓子回答“没有的事,就是不小心撞倒凳子了。” 王琴秀轻车熟路手表麻利的给林海宏的后背撒上了薄薄一层药粉“今晚儿就趴着睡吧。” “这次你犯的错有些严重,别怪妈打你没轻没重的,妈也只是想让你长记性。” “我,才是这个世界上跟你最亲近的人。” “你爸都比不上。” “更别说你奶奶了,我只有你一个儿子,你奶奶可不是只有你一个孙子,别被一点点甜头就哄骗了。” 林海宏疼的直吸气“我知道,我是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所以,他只是一块肉吗? “砰砰砰。” “开门!” ------------ 第五十八章住下 熟悉的,独属于老太太的说话腔调,让王琴秀面露惊慌,随手将林海宏的衣服扯好,又连忙将检查塞进口袋。 衣服与伤口沾在一起,林海宏痛的忍不住吸气。 王琴秀又对着林海宏使了个眼色,不放心吓唬道“你不想做个没妈的孩子,就别对着你奶奶胡说八道。” “没妈的孩子,吃不饱穿不暖。” 一旁房间里昏昏欲睡的林青山也顿时清醒了。 “琴秀,去开门。” 王琴秀连忙应声。 林海宏紧咬着下嘴唇,冷眼瞧着这一幕。 整个人茫然疏离,就好似局外人看戏一般嘴角不自觉的上扬。 原来,妈妈也会害怕啊。 吃不饱? 穿不暖? 林海宏的脑海中回荡着那句咬牙切齿的警告。 总觉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算是苦难。 临出门,王琴秀又狠狠的剜了林海宏一样。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老太太大晚上过来,就是为了林海宏。 这分明是她的儿子,老太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谁啊。” 隔着大门,王琴秀故作不知扯着嗓子喊道。 老太太也不含糊,直接用拐杖啪啪啪敲了敲门“你的衣食父母。” 王琴秀:…… 她还要脸呢! 王琴秀依开门闩“婆婆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老太太挤开王琴秀,拉着俞非晚的手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径直朝着亮灯的小屋走去。 王琴秀心中一紧,闩上门,慌忙跟上。 这讲究的老太太,现在说话做事也越发不讲究了,都让她有些摸不清了。 小屋内,光线昏黄。 俞非晚轻轻耸动了鼻子,小脸皱在了一起。 有淡淡的血腥味。 还有若有似无的苦涩味。 还是来晚了吗? 俞非晚将目光移在林海宏的面颊上,在这间并不算温暖的小屋子里,林海宏的额头上是密密麻麻的汗珠,下嘴唇也被咬的鲜血淋漓。 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奶奶。” 林海宏舔了舔下嘴唇,献宝似的从书包里掏出水壶,小跑着双手递给老太太。 “奶奶,您带回去吧。” 他捡回来了。 他也擦的干干净净。 老太太接过小水壶,手指颤抖着,半天才掏出张叠的四四方方的帕子,想擦去林海宏嘴唇上的血珠,又怕弄疼了她。 苍老的满是皱纹的手,僵在了半空。 今儿晚上,酱油作坊下工迟,等在家里头交代好,她就紧赶慢赶的过来了。 林海宏微微缩了缩头,生怕将血蹭在帕子上。 这帕子,也是奶奶身边的老物件了。 王琴秀撩起门帘走了进来“婆婆,你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是不放心青山的腿吗?” “我就说婆婆不是那么无情的人。” 老太太紧皱着眉头,没有赏王琴秀一个眼神,而是依旧目不转睛的盯着站姿别扭僵硬的林海宏。 伸手在林海宏背后轻轻一碰,林海宏下意识的轻呼声,让老太太彻底黑了脸。 老太太嗤笑的,勾了勾嘴角,牵起了林海宏的手。 老太太雷厉风行的推开林青山的房门,小心翼翼的撩起了林海宏的衣服,后背上的血还没有干。 “你看不见?” “也听不见?” “这是你的儿子,当爹的不管不顾?” 随即,老太太又看向王琴秀“王琴秀,老婆子我还真是小觑了你。” “是不记得老婆子在卫生所说的话了?” “离婚?” “还是连本带利还钱。” “选吧。” “反正你们搞在一起的那个年代也就是办了场酒,也没证,说散也就能散,好办。” 林青山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对着王琴秀怒吼“把药拿过来。” 林海宏背上的药粉,都被沾的差不多了。 “我有。” 俞非晚假装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两个小玻璃瓶。 一个是止血的药粉,一个是消炎的药粉。 紧接着,又在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了纱布和绷带。 带着鲜血的伤口,比那些伤痕,更让人动容,也更让人心疼。 她这个前世见都没见过面的堂舅舅过的是什么日子啊。 再一次怀疑,或许在妈妈家遭逢大难的时候,林海宏也自身难保。 或许,无法再坚持活下去了。 俞非晚拉着林海宏在角落的凳子上坐下,重新上药,包扎。 老太太则是气势汹汹的怒瞪着林青山夫妻。 “选!” “现在就选!” 老太太的拐杖重重的砸着地面。 王琴秀的心,一跳一跳,求救似的看向林青山。 她也没想到腿脚不便利都得拄拐杖的老太太会黑灯瞎火的时候啊过来啊。 “婆婆,不是我要打的。” “是海宏,自己检讨,自己说自己错了。” 王琴秀将被揉的皱皱巴巴的检查从口袋掏出来。 “海宏,你快说话啊。” 林海宏依旧低着头,没有言语。 “婆婆,离婚不就是要逼死我吗?”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离婚我能去哪里。” “当年要不是我帮忙遮掩,青山怎么着都得被抓起来。” 王琴秀不依不饶的吵闹。 林青山扯了扯王琴秀,随后道“娘,我跟琴秀都老夫老妻了,大半辈子都过完了。” “要是把她赶出去,就是逼死她。” “谁家还没有个磕磕绊绊的,娘再教育教育她,她就知错了。” 老太太大开大合霸气侧漏的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逼死她?” “不是她先要逼死我乖孙的?” “不离婚?” “也行!” “还钱!” “连本带利的还!” 王琴秀和林青山面面相觑,苦着一张脸。 “娘,我家里头的余钱有多少,您还不清楚吗?” 老太太勾唇“清楚。” “我都警告过你们夫妻俩了,可偏偏不干人事。” “这院子房子,基本上都是我出钱才盖成的。” “就是说破天去,也是我老太太有理,是我说了算。” “从今儿起,我就在这儿住下了。” “要么离婚,要么还钱,否则,我就不走了。” “再让我见手贱动一次手,就给我滚出去。” “上次给你们留脸,自己不要脸,那就别给你们留脸了。” “去,给我收拾间干净屋子出来,我老婆子要新被褥。” ------------ 第五十九章你需要我们就来了 王琴秀的脸色变来变去,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半晌没有移动。 她可不想伺候这个穷讲究的婆婆。 见王琴秀一动不动,老太太冷冷的睨了一眼“那要不你们走?” “住的房子,是老婆子我出钱给盖的。” “吃的喝的,也是老婆子我贴补的。” “做人啊,不怕不要脸,更怕不要脸还没眼色。” 老太太也是被气狠了,否则也不会当着林海宏的面这么不顾体面的谩骂指责。 王琴秀强忍着憋屈和怒火,搓搓手,尴尬道“婆婆,那间空着的大屋子一直都是堆放杂物的,别说一时半会儿收拾不出来,就是收拾出来也潮湿的很。” “那我住主屋。”老太太是打定了杀杀王琴秀的威风。 前几日,她才在海宏面前打包票肯定能护好。 这才几天,那后背又被打的血肉模糊。 真以为这家里头没人能治的了王琴秀了?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不屑当折腾搓磨儿媳的恶婆婆,也鲜少插手小两口的日子,可现在想想,还真是给王琴秀脸了,她不介意体验下做恶婆婆的快乐。 想到这里,老太太硬挤出了几滴泪“老婆子心里苦啊。” “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儿子,又是花大钱去媳妇儿又是求人盖房子,就差死了把自己尸骨的也卖了。” “唉,到头来,想在自己花钱盖的房子里住段时日,都被嫌弃。” “都说养儿防老养儿防老,防什么了?” 真以为只有王琴秀会说这些话吗? 走王琴秀的路,让王琴秀无路可走。 她的话,可比王琴秀的真实多了。 林青山被老太太的话臊红了脸,慌乱的躲避视线,然后粗声粗气的对着王琴秀道“还不去打扫。” 王琴秀咬牙,转身离开了房间。 说是堆放杂物,实际上也就是放了些不常用的东西,收拾起来并不麻烦。 俞非晚将绷带绑好,又将药粉瓶塞给了林海宏。 “好了。” “奶奶都说了会护着你,你就一声不吭的让她打?” “会不会跑!” 俞非晚轻哼了两声,低声耳语,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一看这伤,就知道王琴秀是下了狠手的。 显然,这几天积攒下来的不顺和怒火,都发泄在了林海宏身上。 林海宏的鼻尖萦绕着淡淡的药味,看着气鼓鼓一脸不快的俞非晚,小声解释“奶奶年纪大了,不能总操心。” 俞非晚更气了“什么都不说才最操心。” 要不是她猜测,林青山夫妻又被下了面子心中会更不爽,这份不爽只会发泄在家中弱者的身上。这才跟老太太合计一番,大晚上冒着寒风来了,否则就这血淋淋的伤口,那么粗暴的处理方式,林海宏指不定三更半夜就发会发起高烧。 就林海宏好这别扭的家庭关系和压抑的性子,烧到脱水可能都不会吱声。 到时候,烧傻了,可怎么办。 “下不为例了。” “我和奶奶不是每次都能来的这么及时。” “我知道你孝顺,在大伯母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以反抗为耻,但总得保护好自己。” “在各种社会关系中,你扮演着不同的社会角色,承担着不同的社会责任,但最本质的你是你自己。” 她说的已经够委婉了。 直白点说就是被洗脑了,被pua了。 王琴秀一遍遍强调重复自己的辛苦和不易,一次次抨击压制林海宏的自我情绪,试图完完全全的占据林海宏的精神世界,让林海宏再无自己的立场和底线。 林海宏有些茫然。 总觉得,短短数日所听到的与他过往多年截然相反,泾渭分明。 奶奶告诉他,优秀是被爱的结果,不是被爱的前提。 以爱之名行伤害之实的言行举止,都不算爱。 非晚堂姐告诉他,最本质的,他是他自己。 他是他自己吗? 他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 他不仅仅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吗? 林海宏陷入了沉默,侧眸看着身侧依旧气鼓鼓却格外鲜活的堂姐。 好像,堂姐比他懂得多的多。 此时,老太太已经气势凌人的与林青山对峙。 “青山。” “学不会做一个合格的父亲,可以!” “但前提是,你也别动用身为父亲的特权和威严。” “海宏这代人还不容易不用生在战乱的年代,到了懂事的年纪也迎来了新日子,你怎么能让他过的比年少时的你还要痛苦。” “你是想让他将你都没有经历过的苦难也经历一遍吗?” “哪家有良心的父亲能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打的血肉模糊,别鬼扯那套为了他好的话。” “我就问你,当年我要是像王琴秀虐待海宏这样每天虐待你,你能不能受的了?” “这是虐待啊!” “为人父,怎么能连这点担当都没有。” “是我这个做娘的失职,这些年只顾着要顺你的意,给你收拾烂摊子,却没有交给你如何承担好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墙之隔,你当真一无所知吗?” “很多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带来的伤害也是施暴。” “要是你和海宏易地而处,指不定早就离家出走了。” “非要让这个家走到家破人亡的那一步吗?” “没有你的不作为,王琴秀敢那么肆无忌惮吗?” “青山,你也活了大半辈子了,该长大了。” 老太太满脸痛心,有自责有懊恼有失望。 林青山眸光闪烁,看向俞非晚和林海宏所在的角落,支支吾吾。 俞非晚:哎呦,还装起来了,要面子呢。 俞非晚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又对着林海宏抬了抬下巴。 林海宏点点头,跟着俞非晚回到了自己的小屋子。 俞非晚的耳朵贴在墙上,五官挤成了一团。 说好的隔音不好呢? 有什么秘密是她不能听的! 俞非晚轻哼一声,结束了自己丑陋的偷听之举。 “堂姐,你和奶奶怎么会突然过来?” 林海宏动作迟缓的扯了扯俞非晚的袖子,眨着眼睛,好奇的开口。 “掐指一算。” “你需要我们。” “你需要我们就来了。” ------------ 第六十章消散的十八岁 你需要,我们就来了。 林海宏眸光闪烁,止不住眨眼,在强忍着泪意。 被打的血肉模糊时,他没哭。 如今,却是鼻子一酸。 “你别动来动去了,去床上趴着。” 俞非晚似是没有察觉到林海宏的变化,依旧自顾自说着。 好吧,察觉到了。 但,她得装迟钝。 她得保护好面子小少年的自尊心。 “嗯。”林海宏吸了一口气,才轻声道。 仿佛只要他声音够小,就能掩盖住浓浓的鼻音。 林海宏依言趴在床上,下巴枕在手背上,看着俞非晚在小屋子里转来转去就好似巡视疆土的领主。 俞非晚顿住了脚步,踩着凳子将放在高高柜子里的鸡毛掸子拿了下来支起来,然后一跳踩成了两段。 清脆的声音,甚是悦耳。 “这么惊讶干嘛?” “眨眨眼,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阿基米德说给他一个支点,他能撬动整个地球,那我踩断一把鸡毛掸子有什么稀奇的。” 鸡毛掸子上,暗沉的颜色,都是林海宏曾经受过的虐待。 紧接着俞非晚又在房间的角落发现了不少藤条,一一踩断,然后抱着走出小屋去寻老太太和林青山。 藤条上,也有斑斑的血迹。 俞非晚一脸乖巧可爱的开口“奶奶,大伯,有火柴吗?” “这些东西上都沾着血,看起来怪吓人的。” 老太太的眼神冷的吓人。 眼见,总是比耳闻更加震撼。 林青山瑟缩着躲避老太太的视线,指了指窗台下的小柜子“在那里。” 屋子里,火苗蹿动,响起了霹雳吧啦的声音,弥漫着难闻的气味。 听到动静的王琴秀连忙跑进来“你个死丫头片子,点着房子怎么办?” 老太太拄着拐杖敲了敲地面“你花钱盖的?” “死丫头片子?” “好好说话。” 王琴秀的瞳孔中映照着火光“退一万步讲,我也算是她长辈。” “那不一定。”老太太冷漠的勾勾嘴角“她可还没有上户口本呢。” “指不定老婆子就乐意把她当女儿养。” “对自己的小姑子客气点儿,老婆子花钱盖的房子,莫说她是烧些藤条鸡毛掸子了,就是找人推倒听个响也是应该的。” “你的意思是舍不得烧,留着让老婆子用?” “语气不好给你一藤条,活干不好再给你一藤条?” “海宏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妈。” “照老婆子的意思,还是快各过各的吧,这房子一卖,老婆子我自己养海宏。” 一句各过各的,成功让王琴秀的理智回笼。 而俞非晚也是一阵儿茫然。 小姑子? 她又解锁了新人设? 恃宠而骄折磨大嫂的恶毒小姑子? 这人设,真带感。 毕竟,恶人还需恶人磨。 不过,这辈分实在太高,她做不到啊。 藤条和鸡毛掸子烧尽,地上也烧的黑漆漆的。 老太太看着愣在原地的王琴秀“收拾好了?” 王琴秀下意识摇头。 “没好在这里磨蹭什么?” 俞非晚深藏功与名,拍了拍手,脚步轻快的回了小屋子。 “这下舒心多了。” 俞非晚叉着腰环顾屋子,满意道。 林海宏偷摸摸的低头,将眼泪擦在枕头上。 嘴角上扬,还来不及开口,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传说中的笑着哭吗? 俞非晚挠了挠头。 这下被她撞了个正着,要是再装看不见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 所以,不装了。 俞非晚干脆搬了个凳子坐在床前,目光灼灼的盯着林海宏。 林海宏:…… 哭也哭不出来了…… 俞非晚抿唇轻笑,就知道有效。 “我们要勇敢的对一切暴力行为说不。” “不论是披着亲人还是朋友的外衣,暴力就是暴力,虐待就是虐待。” “不能因为被冠上了几句看似用心良苦的话就顺从屈服认同。” “就比如我要一板砖砸死你,说是为了你好,警察和法官会认定我无罪是在做善事积德吗?” 就林海宏这性子,若不及时掰回来,以后指不定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这跟智商无关。 “你这个举例不太恰当。”林海宏怯弱弱的提醒道。 俞非晚呲牙,叉腰轻哼“这是重点?” 林海宏喏喏道“不是。” 完完全全一副受气包模样。 俞非晚的气势,瞬间就散了。 她都一把年纪了,对待小孩儿,要有耐心,有责任心。 尤其是聪明懂事孝顺又心肠好的小孩儿。 俞非晚跟林海宏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放松下心神的林海宏不知不觉间就睡着了。 一直下意识皱着的眉头,也渐渐平坦。 俞非晚蹑手蹑脚的远离了床边,开始研究自己的娇养系统。 她发现,积分涨了。 还不是一星半点儿! 猛涨啊! 这…… 这又是怎么回事…… 她越发搞不懂积分的获取规律了。 跟学习有关的? 她没学啊? 出bug了…… 思来想去,这是俞非晚觉得最有可能的理由。 积分是虚的,换成大金镯子戴在她手上才是真实的。 到时候,就算是bug修复,回收积分也没用。 大金镯子,戴在细细的手腕上沉甸甸的,但俞非晚只觉得美滋滋。 俞非晚看了看剩下的积分,又看了看趴着沉沉睡去的林海宏,还是决定花费几分查阅林海宏的结局。 谁让她动了恻隐之心呢。 而林海宏的性情为人也值得这些积分。 大不了,以后让林海宏多揪着俞萍学习。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支付了几分后,脑海里的屏幕上出现了硕大的一行字。 林海宏,十三岁入县一中跳两级,十四岁入市一中,十六岁考入大学,十八岁亡。 这…… 一时间俞非晚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十八岁亡? 这几个字过于沉重。 如今的林海宏已经十二岁了。 十六岁上大学,不是应该就已经逃离了这个令人窒息的家庭了吗? 她预料到过这样的结果。 可是没想过会是年少的最应该极尽绽放的十八岁。 “没有更详细的吗?” “一字十积分。” “另,能查询到的具体信息甚少,此三十余字足以。” ------------ 第六十一章开发了新人物 此三十余字足以? 一个人的一生,就被短短的概括为三十一个字。 俞非晚不知是该感叹于娇养系统一字十积分的严谨,还是唏嘘于林海宏短暂又充满磨难的一生。 十八岁…… 看看那三十一个字,十三岁才上初中,跳级,跳级,再跳级,十六岁就考上了大学。有光辉灿烂的人生在等着他。 这个年代的大学生,实在是太值钱了! 虽说这个形容词不够尊重,但却是最贴切不过。 天之骄子。 别人都是破泥碗,八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就是镶了金边的瓷器。 就仿佛,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刚等来自己最绚烂恣意的花期,却猝不及防的从枝头整朵掉落。 俞非晚蓦地想起了在盛开之际整朵凋谢的山茶花。 决绝,孤傲,又纯粹。 俞非晚只觉得自己的心沉甸甸的。 是想逃离,没有成功? 还是真的就了无生趣了。 她这算不算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俞非晚看着趴在床上睡的正香的林海宏,又想起了她亲手包扎的满背鲜血淋漓的伤,又闷闷不乐的叹了口气。 她不曾经历过林海宏的苦难和折磨,实在无法轻飘飘的宽慰林海宏,说什么再忍忍,再忍忍,以后就会好了。 ┬─┬ノ(゜-゜ノ) 她真想跳起来给林青山夫妻一巴掌。 俞非晚恨的牙痒痒。 但凡当爹妈的正常点,有这么一个学习好还孝顺的儿子,早就乐的给祖宗烧香了。 哪里会像林青山和王琴秀一样,一个袖手旁观听之任之,一个往死里打。 她确定了,这对夫妻多少是有些大病。 能凑到一起,也是缘分。 不过,还好,她来了。 她这个打着仙人名头的晚辈。 她早早的告知了老太太,让老太太成了林海宏的靠山,多多少少都能改变林海宏的处境。 “对了,积分为什么会暴胀啊?” 俞非晚趁机问出了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小俞生活是一款养成游戏。” “娇养小俞是终极任务。” “但养成游戏,从不是只能养一个崽。” “就像你不是只能同时讨厌一个人一样。” “你开发了新人物。” “林海宏。” 俞非晚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是她有眼不识泰山,小觑了这个养成游戏。 林海宏啊! 天才啊! 无师自通连续跳级的天才啊! 那积分岂不就会像山泉水,源源不断。 天地良心,她真的很缺积分。 太缺了。 回答完俞非晚的问题,娇养系统重新归于沉寂。 俞非晚站在床头,兑换了一颗糖放在了林海宏的枕边,小声嘟囔着“你可得好好活着。” 不仅仅是为了她心心念念的积分。 也是为了林海宏能拯救他自己。 靠别人的救赎,都算不得真正的救赎。 她能做的,只是在漆黑深渊中劈开一道缝隙,让深渊里的人知晓是有光的,是有人在等着他的。 但,爬上来得看林海宏自己。 不论是她,还是老太太都不能也不应该成为林海宏生命的寄托。 这种重量,无法承受,也无人能负责。 好不容易有了个天才堂弟,有走上人生巅峰的可能,她也想体会下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躺平快乐。 前提是,林海宏好好活着。 是好好。 俞非晚伸手给林海宏掖了掖被角,离开房间,小声的关上了房门。 夜很深很深了。 寒风也越发嚣张的肆虐。 等俞非晚再次回到主屋时,主屋里的谈话也告一段落。 林青山涨红着一张脸,而王琴秀则是手脚无处安放站在门后,大气不敢出。 显然,老太太又超常发挥了。 老太太又是横眉一挑,王琴秀打了个激灵,一把鼻涕一把泪。 老太太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小声点!” “你打海宏都不让他出声,你装模作样掉几滴泪就能鬼哭狼嚎了?” 王琴秀难堪不已“婆婆,我都不敢想没了家,没了海宏这个儿子,这日子还有什么过头。” 俞非晚:!?(・_・;? 这发言,真迷惑。 难不成一日不虐待儿子,就活不下去了? “胆小鬼。” “我就敢想。” 俞非晚嘀咕道。 这有什么不敢想的。 那样的日子,对于林海宏来说就是神仙日子。 就以林海宏的成绩,上学不仅不用花钱,学校还得给他发钱。 有林海宏这个儿子,是王琴秀的福气。 但有王琴秀这样的母亲,却是林海宏的晦气。 俞非晚的声音虽小,但还是清清楚楚的传入了屋子里每一个人耳中。 王琴秀的哭诉不上不下的吊在那里,再也无法继续。 老太太弯弯眼角,捏了捏俞非晚软软的小脸,接话道“这有什么不敢想的。” “你这么厉害,没了谁还不是都活的风生水起的。” “俗话说,凡事能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 “这是老婆子我第二次警告你们夫妻俩了,再有下回,你们一起收拾收拾铺盖滚出这个院子。” 对待欺软怕硬的人,只能更硬。 “听到没?” 老太太猛的抬高了声音。 “听到了。” “听到了。” 林青山一开口,王琴秀就连忙开口,生怕自己落后,又被劈头盖脸的数落一顿。 尤其是还当着个小辈的面。 王琴秀憋屈的要死,但也不敢再嘴贱。 俞非晚打了个哈欠。 她发现自己入乡随俗习惯的最快的就是生物钟。 以前,她能熬夜小能手。 月亮不睡她不睡,她是秃头小宝贝。 现在,八九点,就觉得该睡觉了。 不行了。 “婆婆,那屋子都收拾好了。” “床单被褥都是新的。” 那还是她嫁给林青山时候的陪嫁。 真的是压箱底,一天都没盖过,隔三差五拿出来晒一晒再叠起来放好。 早知道,还不如她盖。 谁不愿意盖香香软软的新被子。 “就是有一点,那屋子没生火,三更半夜一时半会买不到炉子和烟囱。” 快冻病吧! 一把年纪了,还掺和别人的家事。 老不死的。 王琴秀恶毒的想着。 老太太抿抿唇“去烧水,灌两瓶热水暖脚。” 效果等同于暖水袋。 这年头,村里人基本上不会花冤枉钱专门买暖水袋。 各种有盖子有塞的瓶子,灌满热水,就取代了暖水袋。 ------------ 第六十二章可真玄幻 夜很深很深了,风在干枯的树梢上呼啸而过。 风声,似乎成了这个寒夜唯一的声音。 俞非晚所在软绵绵厚实的新被子里,叫一下一下轻轻触碰着灌满热水的瓶子。 屋子里虽然没有火炉,但并不觉得冷。 俞非晚满意的眯了眯眼睛,静静的聆听着窗外时而急时而缓的风声,就好似在诉说着故事。 老太太忙忙碌碌,又灌了个热水瓶,外头还包着一层包,塞进了俞非晚的被子。 俞非晚眼睛一亮,蜷缩着的身体顿时舒缓。 “海宏的伤没事吧?” “一晚上也没顾上好好看一眼,问一句。” 老太太一边给俞非晚掖被子,一边叹息着。 俞非晚抱着热水瓶,轻声道“应该不会有事。” “我上药上的可仔细了。” 哪里像王琴秀,胡乱倒一通。 “奶奶,给。” 俞非晚摘下金镯子,递给了老太太。 刚被掖的严丝合缝的被子,再一次歪七扭八。 “这是老天给我的奖励。” “也是给奶奶你的。” “因为我们都是善良的好人。” 俞非晚乐呵呵的缩回了手,接二连三的哈欠接踵而至。 老太太将金镯子贴心收好,喃喃道“你们仙人点石成金都直接变金镯子吗?” 俞非晚:牛逼死她算了…… 还点石成金。 她要真有这本事,尾巴可能就翘天上了。 “低调,低调。”俞非晚的声音中带着浓浓的困倦。 小孩子,缺觉啊。 老太太熄灭了灯,睡在俞非晚身旁。 瘦瘦的小老太太,成了一座避风港。 冬季的天,总是亮的很晚。 俞非晚被叫醒时,天还没有完全亮。 月亮,固执的挂在天边,似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就像俞非晚在与温暖的被子相亲相爱依依不舍。 冬天起床,真的需要毅力和勇气。 俞非晚扁扁嘴,叹着气,在老太太的催促着,眯着眼睛,穿衣穿鞋。 王琴秀一反常态,脸上挂着慈爱温柔的笑容。 俞非晚: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琴秀竟然笑脸相迎? 俞非晚未散的困意,消失的干干净净。 这一幕,可真玄幻啊。 俞非晚漱完口,扯了扯林海宏的袖子,小声嘀咕“什么情况。” 林海宏摇了摇头,也是一头雾水。 “婆婆。” “小姑子。” “多吃点。” 一句小姑子,成功的让俞非晚噎住了。 老太太昨晚就是随口一说,她要是摇身一变成小姑子,那她亲爱的妈妈叫她什么? 到时候可真就应了那句仅一夜之隔,她判若两人。 老太太给俞非晚拍着背,剜了王琴秀一眼。 “食不言。” 林青山憨憨傻傻挠了挠头“娘,咱家有这个规矩吗?” 俞非晚喝了几口汤,止住了打嗝。 林青山就是傻大个的典型代表吧。 老太太没有说话,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粗面馒头。 林海宏狼吞虎咽,匆匆啃完馒头,嘴巴还鼓鼓的,就要拎起书包去学堂。 “今天别去。” 老太太不容置疑的开口。 俞非晚眨吧着大大的眼睛,一脸期待的看着老太太。 有福同享啊! 苟富贵,莫相忘啊! 老太太视若无睹,继续道“坐下来,慢慢吃。” “吃这么快,一日两日胃能受的了,时间久了呢。” “就算不细嚼慢咽,也不能恶狗吞食。” 林海宏左右看了看,有些彷徨不知所措。 王琴秀观察着老太太的脸色,小心翼翼开口“婆婆,可不能耽误海宏的学习啊。” 一夜思虑,王琴秀已经打定主意温声细语讨好老太太。 最好再从老太太那里骗出些钱财。 明年,海宏去县里头念初中,她就跟着去。 老太太管天管地,难不成还能专门跑到县城看着她? 没了老太太,她就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思教育海宏。 她一定会让海宏光宗耀祖,让整个村子的人提起海宏都竖起大拇指。 老太太斜斜的睨了王琴秀一眼“背伤成那样,去学堂那么多孩子,玩闹起来没轻没重的,不小心磕磕碰碰,万一伤上加伤,到时候怨谁?” “难不成你还没皮没脸的去讹别人?”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老太太拍了拍身旁的凳子,示意林海宏安心坐下。 紧接着又接过林海宏的书包,温声道“先在家养两天,别出什么岔子。” “你的成绩,奶奶心里有数。” 对于老太太的话,俞非晚很是赞同。 就林海宏的学习情况,别说请一两天假了,就是现在直接去考试,县里的中学都是争着抢着要。 毫不夸张啊。 这年头,谁家五年级的正经孩子都开始自学化学了! 不仅自学,还能学以致用。 俞非晚磨磨蹭蹭的吃完早饭,哭丧着一张脸,出门上学。 “堂姐,这是给俞萍堂姐的。” 林海宏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本子,递给了俞非晚。 俞非晚眨眨眼,无声的询问。 林海宏腼腆一笑“这是二年级的知识点。” “有了这个,俞萍堂姐学习起来会省力些。” 嗯,如果可以,还能早早追上他,上同一所初中。 哪怕不能同时入学。 俞非晚咂咂嘴,故意道“我的呢?” “都是堂姐,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俞非晚翻了几页林海宏总结的知识点。 清晰,明了,重难点突出,详略得当。 这简直比她上学时候的参考书还要有用。 林海宏脸一红,低下头,小声嗫嚅着“你都会。” 他甚至都担心自己比不上非晚堂姐。 他记得,俞萍堂姐说过,他会的,非晚堂姐都会,他不会的,非晚堂姐也会。 “那也不行!” “先欠着。” “现在的会,不代表以后的会。” 好吧,以后的是真不会。 不管怎样,就得先预定下这个状元。 “你在家好好养着。” “该换药就换药,用我给你的,别用你家里的。” “走了,走了。” 俞非晚估摸着时间,再不去,俞萍都该着急了。 昨晚来之前她就跟俞萍约定好,在正街的路口等着,一起去学校。 唉,不想去,也就是说说。 她怎么可能丢下萍萍。 林海宏手心里攥着一颗糖,望着俞非晚的背影,欲言又止。 ------------ 第六十三章传纸条 俞非晚小跑着前往跟俞萍约定好的地方。 远远就能看到穿的圆滚滚的俞萍在无聊的踢着地上的石子,时不时还向前蹦两下。 小猪崽? 还是小兔子? 反正怪可爱的。 俞非晚放轻脚步,蹑手蹑脚,拍了拍俞萍的肩膀。 俞萍猛然回头,紧接着就是一声哀嚎。 俞非晚:!?(・_・;? “一日不见,弱不禁拍?”俞非晚打趣道。 俞萍小猪拱白菜似的哼哼唧唧了两声,手揉着脖子,嘟囔道“落枕了。” “疼的嘞。” “你昨晚说不回来还真不回来!” 俞萍歪着脖子,小脸皱成一团,不满的控诉道。 俞非晚兑换了一贴消肿止痛舒缓的膏药,麻利的揭开,贴在了俞萍的脖子上。 “昨晚上那情况,是真回不去。” 俞萍瞪大眼睛“浪费!” “非晚,我们得节约。” “你说了,积分就是生命,积分就是金钱啊,落枕又不危及生命。” “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 “能不能回收?” 俞萍也顾不上再纠结过问昨晚的事情,说话间就要把膏药撕下来。 俞非晚失笑,小小年纪就是财迷,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安心贴着。” “放心,姐妹儿有的是积分。” 好吧,她吹牛批的。 牛在天上飞,就是她吹的。 但,积分哪有她的亲亲妈妈重要。 她不管,她就是妈宝女。 一贴膏药,洒洒水,小意思啦。 俞萍眯着眼睛,一脸狐疑“一夜暴富?” “杀人放火了?” “还是劫富济贫了?” 每月一次村口放的胶片电影里都是这么说的。 毕竟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俞非晚翻了个白眼,扒拉下俞萍的手,顺带整理好围巾,神神秘秘道“非也,非也。”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救人于水火,上天给我的馈赠。” 俞萍挠了挠头“上天也喜欢生孩子吗?” “也是,人多力量大。” 俞非晚嘴角抽搐,满头黑线,有些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什么解释? “真的有积分了?”俞萍不确定的再次问道。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我已经兑换了一个更大的金镯子,交给奶奶保存了。” “慢慢来,来年春天,肯定能凑齐爸爸去市里做手术的钱。” “请最有经验的医生,用最好的药。” 上一辈子的悲剧,必须得一去不复返。 俞萍眨眨眼“那就好。” “不过,为什么还是金镯子。” 这个问题,与老太太问的,有异曲同工之妙。 “金子值钱。” 年少时,可能会被花花绿绿吸引心神。 但到了一定年龄,就会觉醒骨子里的基因,喜欢上金灿灿的黄金。 再说了,商城也不给她直接兑换钱币啊。 “走吧。” “再不走,就迟到了。” 俞非晚催促道。 又是踩着铃声上学的一天。 俞非晚坐在破破烂烂的桌子前,喘着粗气。 为什么都重来一世了,她的肺活量还是这么差劲。 俞非晚把林海宏总结的笔记递给了俞萍“堂弟托我给你的。” “好好看。” “期末能得第一名。” 俞萍接过本子,眼睛亮晶晶的,如倒映着日光的水井。 “第一名?” “不可能。” 俞萍不假思索的反驳。 “你还在呢。” “不过,第二名也挺好。” 第二名,也很优秀啊。 老师推门而入,喧哗的教室顿时安静。 但,正儿八经认真听的,还是屈指可数。 时代所限,年龄所限,而教育本身也具有长期性和滞后性。 或许唯有经年之后的某个瞬间,才会懊恼后悔如今的懒散厌学。 “砰。” 一个纸团砸在了俞非晚的后脑勺上,然后又掉落在地上。 俞非晚眯眼,这么奢侈? 这年头,不少人家吃不饱穿不暖,上学十几块的学费都得从牙缝里省,本子写完正面写反面,写满还要再擦干净继续写,竟然还有人这么阔绰的撕一张纸传纸条。 俞非晚前后左右看了看,最后将目光放在了坐在倒数第二排挤眉弄眼的小姑娘身上。 这个小姑娘,生的白白净净,穿的也是干净整齐。 扎着两个小辫子,小辫子的发根位置戴着一对粉嫩嫩的纱质发圈,发尾则是两个小卡子,远远看去就好似两朵怒放的花。 或许,以数十年后的眼光来看,这个发圈有些一言难尽。 但在这个时候,独领风骚。 在一众灰扑扑的人群里,亮眼夺目。 见俞非晚捡起纸团,小姑娘指了指俞非晚身侧的俞萍,张开嘴无声的比划着。 不用猜,也知道给俞萍。 谁上学时还没传过纸条啊。 没传过纸条的学生时代是不完整的。 这种事,全靠心领神会和杜绝自作多情。 俞非晚看着正眉头紧锁跟老师新出的计算题作斗争的俞萍,将纸条捏在了手里。 君不见,曾有人捡了一只笔,打了一个盹儿,就与阿数形同陌路的。 “砰。” 又是一个纸团。 准头还是不够准,又砸在了俞非晚的桌角。 一时间,俞非晚都不知道是该说准不准了。 俞非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眼见着俞萍终于眉头舒展后,把纸团递了过去。 俞萍轻轻的蹙了蹙眉头,打开纸团。 “放学后赶大集吗?” “镇子上有大集,一起去啊,我给你买汽水和瓜子。” 第二张纸条只有冷冰冰且气势汹汹的三个字“给俞萍!” 俞非晚:…… 俞萍用本子盖住纸条,小声征询俞非晚的意见“去吗?” “不远。” “走过去也就不到一个小时。” 俞非晚眨眨眼睛,也就? 也就? 是怎么轻飘飘说出也就不到一个小时的话。 姐妹儿,大冬天啊。 俞非晚摇摇头,老太太要照看林海宏,那俞鹏那个显眼包呢? 难不成又要麻烦郭婆子? “你出门的时候,鹏鹏呢?” 俞萍低下头,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妈妈带他去酱油作坊了。” “妈妈说,偶尔带去一次,没事的。” “去吧去吧,还能顺带接上鹏鹏。” “拜托,拜托。” 俞非晚:都拜托拜托了,她还能拒绝吗? ------------ 第六十四章赶集 正好,她还没见识过这个时代的大集。 一放学,戴着粉嫩嫩发圈的小女孩儿就蹦蹦跳跳的窜到俞萍座位旁,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去吗?去吗?” “咱俩都好久没有一起出去了,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了。” 说话间,小女儿嘟嘟嘴,下巴轻抬,傲娇的不得了。 俞萍嘿嘿笑了笑,挽住小女孩儿的手臂“去。” “但是,得带非晚一起。” 俞萍一手挽着小女孩儿,一手挽着俞非晚,试图一碗水端平。 “非晚,这是凤娇,姓张,我的好朋友,” “娇娇,这是非晚,我的家人。” 谁让她现在都不确定,她和非晚谁才是姐姐。 不过,姐姐妹妹一家人。 “萍萍,我听别人说,她是什么占什么巢,是来跟你抢爸妈的。” “那些人还说,她已经把你奶奶唬的一愣一愣的,连自己的亲儿子都顾不上了。” “你可别被骗了。” 张凤娇瞪了俞非晚一眼,扯着俞萍小声道。 俞非晚平静的扯扯嘴角“鸠占鹊巢。” 张凤娇挺起胸脯,毫不示弱的回怼了一句“用你教。” 紧接着,又满脸愁容分贴着俞萍的耳朵不断絮絮叨叨。 “俞萍,你可得擦亮眼睛,要不然就像我一样,妈妈有了新的弟弟妹妹就不要我了。” 俞非晚摊摊手,一脸无奈。 她也不想偷听啊,奈何凤娇小女娃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能清清楚楚传入她耳中。 只见俞萍迅速伸手捂住了张凤娇的嘴,拼命的使眼色。 非晚,不仅仅是她的亲亲家人,还是神通广大的仙人啊。 她的小姐妹,是不是活腻歪了。 “张凤娇,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听我说。” 张凤娇眼神哀怨,亮晶晶的眸子里登时浸满了水汽。 “娇娇,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绝对不是来的抢我家人的。” “外头那些人都是在胡扯,当不得真。”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得听我的。” 俞非晚在一旁茶里茶气的附和“对对对,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张凤娇:…… 张凤娇扒拉下俞萍的手“恩人?” 俞萍煞有其事的点头。 “行吧。”张凤娇大姐大般拍了拍俞非晚的肩膀“那你的汽水和瓜子,我也买了。”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顺着梯子往上爬“谢谢娇娇。” “走走走。” “赶大集去喽。” 张凤娇回到座位收拾书包。 俞非晚戳了戳俞萍的胳膊“啥情况?” 俞萍小声道“她现在的妈妈本来是她姑姑。” “村里人,都知道。” “在她六七岁的时候,她妈妈生了一对龙凤胎,就不再管她了。” “到后来,为了省一份钱,索性就让她姑姑姑父领养了。” “还好,她姑姑姑父对她很好。” 俞非晚抿抿唇,看的出来,小女娃被娇养的很有底气。 凤娇,凤娇,这个名字就足以说明用心。 不知何时,张凤娇就背着样式时兴的书包站在了俞非晚身侧“别偷偷打听了,你好奇,直接问我,我又不会难过也不会生气。” “哪有萍萍说的那么平顺,实际上是我爸妈觉得我是个没用的丫头片子,浪费钱又占地,想把我卖了给人做童养媳的。” “我姑姑姑父硬生生把我从那家人里抱出来的。” “我姑姑还替我爸妈赔了好多钱。” “她们都觉得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这些事,姑姑姑父怕我多想,更是不愿多提。” “可惜,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对,现在该叫那俩人舅舅妗子了。” “你那什么眼神,我都不难过了,快走,赶大集。” 张凤娇拍了拍自己的口袋“跟着姐,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管够。” 俞非晚:这话像极了她忽悠俞鹏时的嘴脸。 一出教室,凛冽的寒风,呼啸而来。 俞非晚顿觉她有些迈不动腿了。 俞萍和张凤娇一左一右拉着她,根本不给她反悔的余地。 出了村,道路两旁种满了树,光秃秃的树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萧索却不凄凉。 一路人,行人络绎不绝。 大多数人都是一家老小不畏寒风,说说笑笑,大人背着背篼,小孩儿跟在身后。 只有极少数一部分人骑着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除了铃不响,哪里都响。 镇子里的大集,更像是十里八村期待已久的盛会。 走着走着,时间长了,反倒不觉得冷了。 镇子长长的一条主路,从头望不到尾。 路两边摆满了小摊,吆喝声,叫卖声,搞价省,此起彼伏,热闹非凡。 有磨菜刀磨剪刀的。 有背着工具箱剃头的。 有现场用石碾研磨调料的。 有买家禽小鸡小鹅的。 远远的就能闻到炸油糕的香气。 站在路口,似乎还能隐隐约约听到抑扬顿挫的说书声。 你挤我,我挤你,摩肩接踵,人山人海。 很是热闹。 哪怕是在生产力并不发达的现在,人们脸上洋溢的笑容依旧是灿烂阳光。 张凤娇轻车熟路的寻到了卖汽水的摊子,奈何被摊主告知因为天气太冷改卖烤地瓜了。 “老爷爷,夏天能卖凉气水,冬天也能卖热汽水啊。” “卖别人没有的,才能赚别人赚不到的钱。” 张凤娇说的有鼻子有眼,看起来俨然一副精明商贩的模样。 老爷爷:…… 卖烤地瓜的老爷爷只是和善的笑了笑,又忙着去招呼旁的客人。 “你们想吃吗?”张凤娇撇头,哈着气问道。 俞萍摇摇头“去转转吧。” 张凤娇看向俞非晚,俞非晚也忙不迭的摇头。 她只爱吃萍萍烤的红薯! 三人在人群中侧着身子挤来挤去,时不时被踩一脚。 俞非晚觉得自己的脚已经麻木了。 “瓜子,瓜子。” 一毛钱,一杯。 张凤娇就仿佛突然间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大手一挥,一人一份。 “我有钱。” 俞萍在书包最深处翻出了一团皱皱巴巴的零钱。 一分,两分,五分,一毛,两毛的。 张凤娇按住了俞萍的手“都说了我买的。” “你的钱留着攒起来,明年给我买生日礼物,我可不要本子了!” ------------ 第六十五章生父 在张凤娇的豪爽阔绰下,俞非晚和俞萍兜里揣着瓜子,嘴角嚼着油糕,手里还握着个橘子。 俞非晚惬意的打了个饱嗝儿。 还没等来天才堂弟让她体会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快乐,就有富婆小姐妹让她抱大腿。 不过,这么花钱真的没问题吗? 虽说她来村子里的时间并不长,但对村子里经济情况还是基本有了了解的。 勉勉强强温饱,想要衣食无忧吃香的喝辣的,还得发展几十年。 难不成张凤娇家是隐形富豪? 想到张凤娇一副大大咧咧没心没肺的模样诉说自己的过往,俞非晚顿时觉得油糕有些烫嘴。 能为了少一张嘴吃饭,就想着把亲生女儿卖给别人当童养媳的家庭,就算不是捉襟见肘,想必也不算阔绰。 如今,又是长在姑姑姑父手底下。 其实,小姐妹不是富婆也没关系。 “不好吃?”磕瓜子嗑的欢快的张凤娇,皱了皱秀气的小眉头“你也不喜欢吃油糕吗?” “我姑姑也不喜欢。” “那我去给你买一份肉丸汤?” 俞非晚疯狂摇头,随即语重心长道“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对新认识的人就掏心掏肺掏钱。” 张凤娇没有因童年的经历变得胆小怯弱,反而明媚张扬又阔绰大方,这说明在被收养的年岁里,有人给予了她足够多的爱,让她修复了心中的创伤和恐惧,爬过了那一座座明灭昏暗的山。 “没有随随便便啊。” “你是萍萍的姐妹,那就是我的姐妹。” “还有,也不是新认识。” “我都观察你好几天了。” “突然跟萍萍形影不离的人,我怎么可能不关注。” 张凤娇轻轻耸耸小鼻子,傲娇不已。 紧接着,将手心里的瓜子揣进口袋,故作老成持重,再一次拍了拍俞非晚的肩膀“放心,我最多掏钱,绝不会掏心掏肺。” “我可惜命的很,以后长大我还要给姑姑姑父养老呢。” “你是不是担心我钱花多了回去挨骂?” “嘿嘿,你人还怪好嘞。” 俞非晚眨眨眼,突然有些理解张凤娇和俞萍成为好朋友的原因了! 是偶然,更是命中注定。 善良,活泼,又同样脑瓜子不太好。 这俩人凑在一起,一定欢乐多,根本不用担心所谓的表里不一背后捅刀子。 不管是张凤娇还是俞萍,都没那个心眼子。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点头“是在担心。” 虽然有点儿马后炮。 “不用担心。”张凤娇笑嘻嘻的道“自从姑父去南方做买卖倒腾东西,家里都不愁吃穿了。” “姑姑和姑父说,我是贴心乖女儿,该吃吃该喝喝,健康快乐长大就行了。” 俞非晚的心放在了肚子里。 这的的确确是时代的风口,敢于走出去的人大多都实现了命运的转变。 但在这样闭塞落后,安土重迁的村子里,鲜少有人能有这样预见性的眼光和豁出去的勇气。 恶性循环,也就越发的落后于时代。 富的人越富,穷的人越穷。 所以,她还真就抱上了未来富二代的金大腿? 不确定,再看看。 “招娣?” “招娣!” 先后两道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本来俞非晚也没有当回事,毕竟这年头叫招娣来娣盼娣的比比皆是。 可奈何张凤娇小姑娘的脸一下子变得阴沉,小嘴巴也垮着,拽着她和俞萍就要挤出面前的人群,远离身后的人。 “田招娣!” 声音自头顶落下。 随同声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一只大手,牢牢的按在张凤娇的肩膀上,让张凤娇不得动弹。 也就是这时,俞非晚才确定,中年男子口中的田招娣是张凤娇。 田招娣。 张凤娇。 俞非晚在心中重复着这两个名字。 都蕴含着浓浓的期望,只是寓意南辕北辙罢了。 只见张凤娇松开她和俞萍的手,面无表情的转身“舅舅好。” 片刻后,又看向稍稍落后于中年男子的妇女“妗子好。” 俞非晚明了,这是张凤娇的生身父母。 也就是六七岁时就要将张凤娇买给别人当童养媳的豺狼虎豹。 俞非晚一口将油糕吞下,打量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衣服也不见半个补丁,观其气色,也不像是吃不饱的。 最罕见的是,脚上还穿着一双黑的发亮的小皮鞋。 这条件,搁村里,都得数一数二吧。 而不远处的中年女人,穿着厚厚的棉服,正低头给牵着的小男娃儿擦鼻涕。 小男孩儿也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这实在不像是需要靠卖女儿才能活下来的人家。 下意识俞非晚的心中就生出了厌恶。 “什么舅舅妗子?” 中年男人生拉硬拽扯着张凤娇离开了赶大集的主街,站在一处拐角后。 一个小小的拐角,生生隔绝成两方天地。 俞萍和俞非晚紧紧的跟在张凤娇身后。 谁知道这对恶毒到触景生情只占两个字的父母会不会再干出什么恶心人的事情。 能卖第一回,就能卖第二回。 “生身之恩大于人,养育之恩大于天,百善孝为先”。 俞非晚:还是个文化人? 文化人也不做人事? 张凤娇的生父接着道“要不是我跟你妈,你能出现在这世上?” “不管怎样,我们生了你,还养你到六七岁。” “你姑姑姑父就是这么教你的?” 一瞬间,张凤娇就好似受刺激的小兽,张牙舞爪“我姑姑姑父把我养的很好,也教的很好。” “我知道要礼貌待人。” “呵……” 一声嘲讽意味十足的笑,不言而喻。 因为不是所有人都算是人。 “生恩?” “养恩?” “我没记错的话,您是收了两份钱的吧。” “别觉得我那时候小,就会信你们后来未来忽悠我编的瞎话。” “说的那么好听,把我卖过去做童养媳,实际上呢,那户人家,一个老鳏夫,一个大光棍,还有一个十几岁大的男娃,我是谁的童养媳?” “收了人家那么多钱,还是姑姑姑父赔的。” “后来姑姑姑父养我,您又收了姑姑姑父一分钱,真当我傻啊。” ------------ 第六十六章茶言茶语 “那时候想不明白,现在也想明白了。” 张凤娇的话犹如无数长着尖锐指甲的手,摧枯拉朽般将那些粉饰太平的言辞戳破,把血淋淋的真实剖出来。 哪怕,伤敌八百,损己一千。 哪怕,她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水汽。 “田招娣,你是在忘本。” 中年男人似是有所顾忌,怒气冲冲的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有根,别说气话。” 牵着小男娃儿的中年女人扯了扯男人的袖子,安抚道。 田有根强压下怒火,没有再开口,将烂摊子丢给了自己媳妇儿。 中年女人对着张凤娇勾出一个和善温柔的笑容,亲切道“娇娇。” 这一刻,张凤娇混身的刺软化。 不再似方才那般歇斯底里,理直气壮。 而是嘴唇嗫嚅着,似是在犹豫称呼。 她是该喊妈妈,还是喊妗子。 面前这个温温柔柔的女人还是她的妈妈吗? 中年女人看出了张凤娇软化的态度,接着道“只要娇娇还认妈妈,妈妈就永远是娇娇的妈妈。” “妈。” 张凤娇别过头去,扭扭捏捏的喊了一声。 俞非晚皱着小脸,这到底是什么成分? 别说一群黑鸭子里突然冒出了一只白天鹅。 她还是比较相信一个被窝说不出两种人。 能把六七岁的小姑娘卖给那样一户人家,有母爱就稀奇了。 不出意外,就是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然后把张凤娇小姑娘忽悠的东西不分,永远心软于这份变质虚假又肤浅的母爱。 再看看吧。 万一人性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丑恶的。 只见中年女人揉了揉张凤娇的小脑袋“娇娇,妈妈知道你心里头委屈。” “可是你爸也不容易,他心里还是有你这个女儿的。” “这几天他一直都念叨着等雪停了,挑个时间就去你姑姑家看看你。” “这不,一有大集,他就着急忙慌的出门,买了你最爱吃的桃酥,好巧不巧的就遇到了你。” “他就是那脾气,不会说软乎的好话,每次,你叫他舅舅,他心就似被针扎一样。骂完你,他回去又会长吁短叹,懊恼不该那么对你。” “当年的事情,都是爸妈一时糊涂。” “那时候你也不小了,你应该还能记得咱们家当时过的什么日子。” “兄弟分家,就因为你爸没儿子,被分了一间破破烂烂屋顶漏雨的泥瓦房,咱们一家人吃喝拉撒都挤在里头。” “妈妈被人指指点点骂不会下蛋的母鸡,你爸他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断子绝孙的骡子,直不起腰来。” “好不容易怀了光光,怀相不好,又是吃药又是住院,把钱都花的差不多了。” “唉,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爸妈没用。” “娇娇要是心里头委屈有火,那就对着妈妈撒气,是妈对不住你。” 张凤娇涨红着一张脸,眼神闪动,眼眸通红,嗫嚅着半天都没有憋出一句话。 越憋越委屈,张凤娇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拐角能隔绝人影,但隔绝不尽声音。 张凤娇一哭,中年女人手中牵着的呆头呆脑的小男娃儿也咬着手指哭嚎。 中年女人也是面露着急。 只是,这份着急到底是对小男娃儿的心疼,还是对张凤娇不识趣的恼怒。 中年女人先是拍着小男娃儿的背安抚了几下,又连连对着田有根使眼色。 田有根不满的叹了口气,还是弯腰将小男娃儿从地上抱了起来,变戏法儿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果干哄着小男娃儿。 中年女人腾出手来,才将张凤娇揽在怀里,温声细语。 看到此刻,俞非晚心里已经门清了。 就是做戏! 一个字都不可信! 话说了一堆,本质上还是在开脱,让张凤娇这个小傻妞自我说服,顺带将推到小傻妞身上。 什么时候受害者都得心存愧疚了。 没错,张凤娇已经从富婆小姐妹降级为小傻妞了。 俞非晚只有一种吃了屎的恶心感。 俞非晚侧眸看向了俞萍,见俞萍对眼前母女抱头痛哭这一幕也甚是动容后,彻底麻了。 感动? 完全不敢动! 俞非晚觉得自己的眉头皱的已经能夹死苍蝇了。 “姨姨。” 在此起彼伏的哭声里,俞非晚一脸天真的开口了。 “为什么住破破烂烂漏雨的泥瓦房要怪凤娇?” “为什么怀光光花完了钱,就要卖掉凤娇呀?” “为什么说一时糊涂,后来又塞给姑姑养了呀。” “好奇怪呢。” “是二时糊涂,还是姨姨想让凤娇去过好日子?” “可是,过好日子的话,为什么还要那么多钱呢。” 俞非晚歪着头,食指还戳着自己的小脸蛋,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故作可爱,嗲嗲开口。 不论是委屈的大哭的张凤娇还是一脸感动的俞萍,都僵住了。 “你这孩子,谁家的,瞎说什么胡话。”中年女人不满的瞪了俞非晚一眼。 俞非晚继续矫揉造作“姨姨,说话还得看谁家的吗?” “学堂里都教过了,要不耻下问,不能不懂装懂。” “看叔叔姨姨都穿的这么精神,肯定是有文化的体面人,也一定会知无不言,解答我的疑惑的。” 哭哭哭,再哭下去,被人卖了还得帮人数钱呢。 张凤娇的生父生母绝对是居心叵测。 就算是当真想修复感情,也不是这么个修复法儿。 头可以是面团捏的,但心绝对不能是软豆腐做的。 谁装模作样说两句,就能感动的一塌糊涂。 “姨姨?” “叔叔?” 俞非晚眨巴着眼睛,催促到。 张凤娇抹了一把眼泪,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顺手擦在了中年女人干净厚实的棉衣上。 “是啊,为什么呢?” 张凤娇学着俞非晚的模样,诚心实意的发问。 中年女人一阵儿语塞,半晌才好不容易道“没有男娃子,是要被人看不起的。” 眼见着张凤娇又有些认同,俞非晚呲牙“那是娇娇想让姨姨生下她不生男娃子吗?” “姨姨,您得多读书,多学习。” “要不然谁的过错都分不清呢。” “姨姨长得这么美,可不能也太想当然。” 好吧,她想说想的美。 ------------ 第六十七章什么品种 还真是厕所里跳高,过分。 中年女人似乎没预料到会有小姑娘这么牙尖嘴利,一时半会儿竟尴尬的僵在原地。 挣脱开怀抱的张凤娇,眼神里刚刚死灰复燃的亮光,在沉默的等待中一点点熄灭。 虚假的亲情,就如隔着玻璃罩子的灯泡,根本无法给人带来温暖。 半晌,中年女人的眼角终于挤出了几滴眼泪,神情凄惶,看起来惨兮兮的“娇娇,妈真的后悔了,你能原谅妈妈吗?” “家里那情况,你弟弟刚出生,孱弱的很小猫似的,要是把他送人,他就没命了。” “娇娇自小的就善良,也曾贴着妈妈的肚子盼望你弟弟的出生,给他讲故事唱儿歌,你也舍不得弟弟的,对吗?” 刚哭完一通的张凤娇,满心都是疑问,也就没那么好骗了。 后退一步,双臂交叉,冷着一张脸。 “妗子。” 脑子清醒了,也就不叫妈了。 “既然你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问题,那我替你回答吧,反正我刚哭了,脑子里进的水也倒出来了。” “咱们家住破破烂烂漏雨的泥瓦房不是因为生了我,是因为你眼瞎嫁的人。” “怀光光花完了钱,咱们一家人也能吃糠咽菜,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但你和他就是要把我卖了吃香的喝辣的,倒霉的就是我一个人。” “招娣招娣,招来弟弟可不就是多余了吧。” 论起牙尖嘴利,脑子不犯浑的张凤娇不遑多让。 俞非晚在一旁听的一愣一愣的。 好吧,是她误判了。 张凤娇小姑娘的脑瓜子,不是俞萍能比得上的。 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条理清晰。 “叫住我干嘛?” “我还要赶大集呢。” 这一刻起,张凤娇掌握了主动权。 全程没露出一个笑脸,爆孩子都不忘凹造型的田有根,粗声粗气道“还反了天了,爹娘就是日月,你见过有山能挡住太阳的?” 田有根将小男娃放下“在别人在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的根,女娃子都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真以为你那个姑姑养你是对你好?” “她自己不会下蛋生不了娃,就等着养大你,肥水不流外人田生娃呢。” “真正对你好的,只有我和你妈。” “老子养了你六七年,你在你妈肚子里待了十个月,好赖不分就算了,远近你也分不清?” “这世上,除了我和你妈,就只有光光和你是血脉相连,是最亲最亲的人,旁的人都是别有居心。” 俞非晚听的浑身上下不舒坦。 这到底是从山海经哪一页跑出来的畜生啊,到底是什么品类啊。 不仅会洗脑,还会诽谤? 什么叫就等着养大,肥水不流外人田生娃呢? 谁家养个生育机器这么尽心尽力。 又是送学堂,又是时兴的新衣服新书包,又是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难道张凤娇小姑娘的姑姑姑父不知道,受过教育,就如同开化,不再愚昧,也更不好骗? 就连后世顶着专家名头的那些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人都引经据典,结婚率和怀孕率的降低,缘于女性文化程度提高。 这么会挑拨离间,不要命了? 张凤娇小脸惨白,嘴上还倔强着“乌鸦看什么都觉得是黑的。” “我没什么话好跟你们说的。” “从你们又把我卖给姑姑起,咱们就只是亲戚了。” “还有,口口声声只提光光,不提妞妞?” “做多了坏事,是要遭报应的。” 张凤娇不再停留,拉着俞萍和俞非晚逃离了这个拐角。 人声鼎沸的主街,驱散了张凤娇身上的寒意,也让她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脱力似的松开了俞萍和俞非晚的手。 “肯定不能信。” 张凤娇自言自语。 “快跑快跑,离这儿远远的。” “真晦气。” 俞非晚挑挑眉“你这些话都从哪儿学的?” “电视上。”张凤娇摇头晃脑。 “姑父去年买了个电视机,虽说画面都是黑黑白白的,但也怪有趣。” 张凤娇的脸上洋溢着笑容,那一双眼睛始终暗淡无光,总觉得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俞非晚看的心酸。 说到底,这个张扬明媚,看似不识人间疾苦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姑娘,实则早早的学会了隐藏自己的情绪。 轻描淡写的只言片语,根本无法描述当年的鸡飞狗跳。 弟弟出生,她就要被卖出去。 六七岁的孩子,在这世上毫无生存能力。 肯定哭过,也怕过,也挨过打。 “你别这么看我。” 张凤娇躲避着俞非晚的视线,瓮声瓮气开口,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的眼神,跟姑姑的很像。” “你一看我,我就想哭。” “这么多人,要是真忍不住哭出来得多丢人啊。” “你别看别看,不准看。” “好好好。”俞非晚应道。 张凤娇一咧嘴,哇的哭了出来“更像了。” 俞非晚:…… 张凤娇故作恶狠狠的擦干眼泪,掏出瓜子,继续磕了起来,大有化悲愤为食欲的尽头。 “你不是说你妈妈生了一对龙凤胎吗?” “那你妹妹呢?” 俞非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难不成花开二度,也送人了? 张凤娇撇撇嘴,嘟囔道“十有八九在家里呢。” “我听姑姑说,妞妞基本上没人管,就是散养着。” “到现在,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 “我知道你想什么,但他们还指着以后靠妞妞的彩礼给光光娶媳妇儿呢,舍不得送人。” “卖了我的钱,可不够花十几年。” “其实,我有时候也挺想妈妈的。” “以前爸爸一喝酒就会砸东西打人,骂骂咧咧说自己生不逢时不得志,要是放以前铁定能当官,又说妈妈没本事是个丧门星生不出儿子,骂我挡了他儿子的道,那个时候妈妈总会把我护在怀里,她自己被打的头破血流,我还好好的。” “那个时候我也害怕,但有妈妈在,我又不怕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变了。” “妈妈怀宝宝时,总吐吃不下饭,我也很心疼,盼着弟弟能快快出生。” “妈妈说,弟弟出生,好日子就要来了。” ------------ 第六十八章信非晚 “可能妈妈也没有说谎,的确是好日子来了。” “爸爸不再动不动的打骂妈妈,妈妈也挺直了腰杆子了。” 只有她,被卖了。 被卖了两次。 用卖了她两次的钱,爸爸妈妈在镇子里安了家,终于不用挤在那个四处漏风漏雨,破旧狭窄的房子里。 嗯,过上好日子了。 俞非晚捏了捏张凤娇小姑娘的手“可以想,但不能心软。” 在没有选择的时候,只能护住张凤娇。 一旦有选择,张凤娇就会被舍弃。 “她身为母亲,生你养你,或许爱过你,也或许现在依旧会记挂着你,但与她的家庭,她的儿子,她的丈夫相比,你微不足道。” “我说的直接,免的你以后又犯浑。” “她已经卖了你两次了,你不欠她了。” “她现在对你所有的好,都是明码标价有所求的。” “以后,睡前反复熟记,水泥封心。”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油糕吃了,瓜子吃了,橘子吃了,难不成她还能眼睁睁看着张凤娇再一次掉入火坑。 心软一回,被缠上,就是泥足深陷,再也无法脱身。 一时间,俞非晚竟觉得,张凤娇的爸妈把她卖给姑姑姑父,对于张凤娇而言,是一件幸事。 好不容易脱离了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只要脑子不冒泡,就该知道划清界限。 张凤娇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来变去,就好似调色盘。 小脸气呼呼鼓着,嘴唇也嘟的老高,都能挂油壶了。 最后转头看向俞萍“她嘴巴一直都这么厉害吗?” 俞萍开始回想,嘴角微微抽搐,颇有些一言难尽“有没有可能,她不仅嘴巴厉害,脑子也厉害。” “反正,听她的,准没错。” “你就记住一句话,遇事不决,坚信非晚。” “信非晚,得长命。” 俞萍已经是俞非晚的忠实小迷妹了。 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证明,仙人就是仙人,料事如神。 张凤娇:!?(・_・;? “你以前不是老叨念你奶奶说,遇事不决,烧香问神明?” 俞萍煞有其事点头“非晚就是神明。” “在我心里。”俞萍补救道。 张凤娇的神情更复杂了,伸手晃了晃俞萍的小脑瓜“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还是说之前下大雪化的水全进你脑子里了。” 张凤娇侧着耳朵,非要听听俞萍的脑袋里有没有水声。 俞萍扒拉下张凤娇的手“信她,准没错。” 非晚说娇娇的爸妈不安好心,那就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张凤娇耷拉下手,垂头丧气。 俞非晚一只手抬着张凤娇的下巴“先别蔫,记住再蔫也不迟。” “你复述!” 张凤娇欲哭无泪。 她觉得,听到那番一针见血的话,她该难过才对。 可…… 可现在她只觉得头大。 复述? 复述? 哪有人这么无聊。 俞非晚手心里出现两个精致小巧的卡子,小蝴蝶样式,翅膀似乎还扑闪扑闪。 “复述下来,就是你的。” 张凤娇的眼睛瞬间亮了。 一比较,她发尾卡着的就是狗屎。 俞非晚一句,张凤娇一句,磨磨唧唧十来分钟,张凤娇终于熟烂于心了。 蝴蝶卡子在手,张凤娇心中最后的难过也烟消云散了。 “这个卡子,比姑父托人给我捎回来的都好看。” “我喜欢,我喜欢。” “我宣布,你是我第二好的朋友了。” 俞萍看着栩栩如生的卡子,眼眸中也禁不住流露出羡慕。 鲜少有女孩子能无动于衷。 俞非晚拉着俞萍的手,一个冰冰凉的东西塞入俞萍的手心。 她怎么可能让落下俞萍,让俞萍羡慕别人呢。 俞萍一边欢天喜地的将小卡子卡在头发上,一边又言不由衷的嘟囔俞非晚浪费。 这一幕,让俞非晚有些恍惚, 刹那间,她有些分不清,她面对的是年少的妈妈,还是曾经那个替她操碎了心的妈妈。 这一幕,何其相似。 她记得,上高中后,她攒钱,跟风在妈妈生日时,给妈妈买了根银项链。 甚至她还被骗,那根链子还不是纯银。 妈妈说她瞎花钱,却还是开开心心的戴在了脖子上。 去打零工,都不忘给人炫耀。 仿佛那不是一根不值钱的破链子,而是这世上罕见的珍贵之物。 到后来,她给妈妈买过不少东西,那根链子变色,看起来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妈妈还是小心认真的擦干净收藏在盒子里。 在她穿进这个养成游戏前,那个项链还安安稳稳的放在她书房的抽屉里。 那是她送给妈妈第一件生日礼物。 俞非晚眼睛有些湿润,她并不是爱掉眼泪的性子,可自从来到这里,她的这颗心似乎变得越发的柔软细腻。 仿佛,轻而易举的就能被触动。 三年,她太想妈妈了。 俞萍看着俞非晚泛红的眼角,顿时变得慌乱。 “我不是不喜欢,也不是在骂你。” 俞非晚眨了眨眼睛,压下酸涩“我知道啊,就是有个小虫子飞进我眼睛里,你快给我吹吹。” 说话间,俞非晚就微微屈了屈腿。 俞萍呼呼呼吹了几下“出来没。” “出来了!” 张凤娇“幼稚!” 这幼稚的小把戏,就能骗骗萍萍了。 新的卡子戴在头发上,张凤娇和俞萍都很是开心,将那些晦气事,晦气的人抛在了脑后,继续逛吃逛吃。 俞非晚又被投喂了不少这个时代的美味。 有一说一,怪好吃的。 俞非晚摸了摸微微凸起的胃,又控制不住打了个饱嗝“真不能吃了。” “是不是该去接鹏鹏了?”俞萍后知后觉。 俞非晚抬头看了看天色“是真的该回去了。” 再不回去,就要冷了。 在酱油作坊上工的俞水山和李兰看到俞非晚三人并没有觉得惊讶,只是嘱咐回去的路上要注意安全,陌生人的话别听别信别管。 俞鹏开开心心犹如一只八爪鱼攀在俞萍腿上。 远远的,俞非晚似是听到作坊里的对话。 “那就是你家老太太带回来的小女娃,长得挺脱土的。” “这么大了,养不熟了吧?” “我又不是养狗呢!” ------------ 第六十九章证清白 “养闺女,以心换心,人心都是肉长的。” “你儿子倒是亲生的,娶了个媳妇儿把你赶出来,这么大年纪还得出来上工养活自己,还有闲功夫操我们家的心。” 李兰的嘴一如既往的发挥正常不失水准。 “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呢,哪有人这么好心从外头领回个无亲无故半大的姑娘给自己儿子儿媳养,指不定就是你家水山以前胡搞落在外头的,你可上点心吧。” 李兰一摔手中的勺子,恶狠狠道“你骂谁是狗呢?” “自己家一窝子烂事,就觉得别人家里也乌漆麻糟。” “你家那口子宁愿跟自己的寡嫂过,都不愿意搭理你,你真该问问你这张嘴。” 俞非晚顿住了脚步,生怕李兰吃亏。 俞萍也跟着停下来脚步,叹了口气,无奈说“非晚,村里最不缺听风就是雨拉闲话嚼舌根的。” “之前村里有个大姐姐去县城里找活做,过年回来,就被传是去外头鬼混生了个孩子。” “打不起来,放心吧。” 俞非晚沉着一张脸,颇为无奈。 恨你有,喜你无,嫌你穷,怕你富。 三五成群聚在一起,指指点点的,就能心安理得的无中生有乱造谣。 有些气! 不能忍! 话不说出来,气不撒出来,伤身。 而且,这个谣言,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拉闲话,所以必须得打破,要不然三人成虎,十里八村的都会对李兰和俞水山指指点点。 这盆污水,就彻底泼俞水山身上了。 俞非晚去而复返,重新推门进了作坊“老婶子,我觉得我需要给您普及一下,早在1979年《刑法》就设立了诽谤罪。” “以暴力或者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剥夺政治权利。” “简单来说,我执意追究,你就得去牢里喝糊糊戴手镯!” “你就看到时候你儿子儿媳还认不认你。” 绝不自证! 好吧,她就是在狐假虎威。 她对刑法的修订增补的并不太了解。 也实在不清楚,如今的法律条文发展到了哪一步。 嗯,就捡挑还记得的说,也够唬住这些人了。 话说的狠一点,一劳永逸。 最好一传十十传百,充分发挥拉闲话的能力。 省的她,一次次的解释。 “奶奶好心,见我孤苦无依,这才把我带回家,你在背后就这么编排。” 俞非晚的话成功的震住了这间小屋子里的一群人。 虽说他们对那些管制,剥夺政治权利啥的听不明白,但是绝对能听懂去牢里。 “你这女娃娃心咋这么狠,不就是在一起唠唠家常,说说闲话,还扯什么诽谤坐牢。” “那你妈还说我家闲话了呢。” 裹着蓝头巾的老婆子讪讪的笑着。 俞非晚依旧冷着一张脸,不卑不亢“性质不同。” “泄露隐私和造谣诽谤,不是一回事。” “你家里那些事,是事实,不算诽谤。” “但你说我是养父的私生女,就是无中生有可以污蔑,我和养父都能告你。” 老婆子瞪大了眼睛,张牙舞爪支支吾吾“那谁知道你到底是不是,难不成还搞滴血验亲那一套?” 俞萍抬起下巴“不用。” “有亲子鉴定,你掏钱,现在就能去市里头的大医院做亲子鉴定,有没有血缘关系,一目了然。” “有了结果,你也好去心服口服去坐牢。” 李兰也挺直了腰杆,这些日子,她没少被人指桑骂槐,一个劲儿的明里暗里说水山早早就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儿。 她没啥文化,就只能互骂戳人心窝子出口气。 可,不顶事。 还是非晚有出息,瞧瞧这几句话就让这群婆子无话可说。 不管了! 今晚回去就宰一只鸡,奖励奖励非晚。 神清气爽啊! “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李兰嘴角挂着笑,得意的补充着。 老婆子张口结舌“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又不是只有我。” 俞非晚和李兰都没有再说话,不约而同叉腰,静静地看着老婆子,压迫感给满。 而其余人,一听要坐牢,也不想染上一身腥,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年代,就是离个婚都要被唾沫星子淹死,更不要说是坐牢了。 那真是一辈子都完了。 谁也没想到,就说几句闲话就这么严重。 老婆子左看看右看看,见没人声援她,就只好能屈能伸的陪着笑脸“我也是听别人说的,是老婆子错了,以后谁要再敢拉这个闲话,我就上去撕烂她的嘴。” “水山家的,这事能不能先卖我一个好。” “大家都是邻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 李兰叉着腰“不说水山做了见不得人的破烂事了?” “也不用去做亲子鉴定了?” “不用不用。”老婆子笑着摆摆手“你们这是在做好人好事呢。” 李兰表示,很满意。 “那就这一次。” “再让我听到,我可就该去告你们了。” “我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农妇不要紧,我闺女懂。” 四周围着的人,都笑了笑,四散开来,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李兰弯腰摸了摸俞非晚的脑袋“回去吧,等着妈晚上给你炖鸡肉。” 鸡没了,可以再养。 快乐的事情不赶紧庆祝,可就找不回来了。 俞非晚忙不迭地点头。 俞萍和俞鹏,眼睛也忍不住亮了起来。 炖鸡肉啊…… 过年才能吃得上! 离开酱油作坊很久后,张凤娇小姑娘依旧忍不住喟叹“真厉害啊。” “原来不用扯头发扇巴掌吐唾沫,也能这么厉害。” “刑法?” “那是什么?” 张凤娇求知若渴。 “法律。”俞非晚郑重其事道。 “法律是保护公民权利的最佳武器。” “合法权益受到侵害,要学会用法律的武器。” 张凤娇若有所思。 片刻后,才接着道“合法权益包括钱吗?” “包括啊。” “财产权,公民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对自己的财产具有占有使用收益处分的权利。” 张凤娇: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 第七十章口出狂言 “原来还真有对牛弹琴这回事。”张凤娇挠挠头,接着道“以前只以为姑父讲的故事是唬人的。” 这是张凤娇第一次直观的感受到不仅岸势能犬牙差互,人和人之间也是。 张凤娇叹了口气,颇有些丧气。 本来,她还想捍卫姑姑姑父的钱呢。 “举例子就很好理解了。”俞非晚弯弯眉眼,笑了笑“就比如你买了个好看的发卡,就是占有,你平常自己戴就是使用,万一有人很喜欢想一毛钱戴一天,你同意了,这就是收益,处分呢,简单说就是卖了或者是你扔了。” “这就是关于财产权最基本的内容。” “现在理解了吧?” 虽说建国后的二十年内已经先后进行了四次扫盲,也取得了巨大成效。 但在偏僻落后的村子里,还有不少文盲。 法盲不一定是文盲,但文盲却一定是法盲。 她力所能及的在张凤娇小姑娘的心中种下一颗法律的种子,是她的荣幸。 张凤娇皱着秀气地眉毛,认真思索。 想不起最开始的完全听不懂,一知半解也算是进步。 “也就是说姑姑姑父不愿意的话,爸爸妈妈是不能随便搬走姑姑家的东西的。” “违法!” 张凤娇眼睛亮晶晶的,就好似倒映着星星的溪水,目光灼灼望着俞非晚。 俞非晚含笑点头。 “法律好厉害。” “我以后要学法。” “要保护受欺负的人,也要吓唬坏人。” 张凤娇挥舞着小拳头,斩钉截铁。 俞非晚愕然,专门学法律? 她还记得她刚上大学那一年有一门专业课叫法学概论,倘若不是老师捞,她可能就要淹死在挂科的海里了。 对此,俞非晚只能拍拍张凤娇稚嫩的肩膀“勇气可嘉。” 张凤娇傲娇的挑挑眉“那是当然。” “萍萍以后想学什么,想做什么?” 闻言,俞萍沉默。 想学什么? 想做什么? 她十二岁了,从来都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 以前,只想着能偷懒不学习吃饱穿暖就好。 现在,想学习,更多的也是为了非晚。 为了救非晚,也为了感谢非晚。 俞萍敛眉,沉思了半晌,依旧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 左看看右看看,嘴唇翕动,嗫嚅着“可以学医吗?” “我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能不能行。” 她第一次正式医这个字,就是爸爸去医院做检查。 在老人家的口口相传中,她对医院充满了偏见,对穿白大褂的医生也满是恐惧。 可,却也是医院、医生给了治愈爸爸的希望。 要不然,可能也就像大伯大伯母说的那样只能等死了。 俞非晚:…… 此刻,她的沉默震耳欲聋。 在她所处对时代,有两句脍炙人口的话。 劝人学法,千刀万剐。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她身边一左一右,两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一脸天真的先后告诉她,学法,学医…… 是她嘴贱。 俞非晚叹出一口白气,飘散在凛冽的寒风里。 命只有一条,但要命的事不止一件。 也不知以后,俞萍和张凤娇抓耳挠腮考前啃书,头发大把大把掉的时候,会不会想起今日的口出狂言。 都是有大志向的人。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有志者,事竟成。” 俞非晚甚是违心的鼓励道。 看似稳如老狗,实则心慌手抖。 俞萍眨眨眼“那我学。” 俞非晚勉强的扯扯嘴角“有可能很难。” “想要系统的学习,首先得考上大学。” “不论是医学生还是法学生,考试犹如历劫。” “你们要有个心理准备。” 后世,有法学生在网上戏称每次考试她都是在紧急立法。 张凤娇吐了吐舌头,瞪大了双眼“还得上大学?” 大学生? 村里似乎还没出过。 “我还担心自己明年留级,上不了三年级呢。” “为什么知识就不能主动点,自己进入我的脑子。” “什么知识啊,还得我自己学。” 俞非晚撇了撇嘴“别人都是笑起来很好看,但你不一样,你是想的很美。” “担心留级就好好学,考出去。” 只有考出去,才有可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 张凤娇努努嘴,耷拉着头,垂头丧气,蔫巴的犹如落水的小狗。 俞萍偷偷贴近俞非晚的耳朵,眨眨眼,小声说“我会好好学的。” “学习仙。” “我觉得很赚啊。” “做一件事情,就会有两个收获。” 既能帮助非晚长长久久的活下去,还能学医救治病人。 “非晚,我们都会长命百岁的。” “不对,你是仙人,要千岁万岁。” 俞萍软糯糯点声音,让俞非晚的心软的一塌糊涂。 千岁万岁,她并不渴求。 她只盼望着,能陪着妈妈久一点,再久一点。 最好曾经的那些苦难,都长出锦绣繁华,点缀妈妈新的一生。 一路芳香,一路欢愉。 “好。”俞非晚眼睛弯弯,眯成了一条缝儿。 俞鹏:他好多余啊。 算了,他还有糖果。 挤不进去,就不要硬挤了。 可,都不问问他…… “问我,问我。”俞鹏急的直蹦哒。 张凤娇摸摸俞鹏的小脑袋,姐姐范十足“那鹏鹏以后想做什么?” 俞鹏朗声,露出小白牙“我想有吃不完的糖。” “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上上次也不是这么说的。”俞萍不留情面的揭穿“你上次还说想有吃不完的牛肉粒,吃不完的烤红薯呢。” 俞鹏:姐姐真不可爱。 俞鹏小猪似的哼哼唧唧了两声,别过头去,又专心致志的与口袋里的糖作斗争。 落日的余晖散尽了最后一抹坨红,头顶的天空似一张铺开的半透明油墨纸时,一行四人终于看到了熟悉的村落。 村口的大石头旁,站着一个中年女子在翘首以盼。 “姑姑。” “是姑姑!” 张凤娇兴奋的挥手。 张凤娇犹如归巢的鸟,飞快的扑了过去。 中年女子细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张凤娇身上没伤后,松了口气。 “姑姑,非晚和萍萍送我礼物了哦。” “好看吗?” 张凤娇献宝似的显摆着。 “好看好看。”中年女子的声音,宠溺又温柔。 ------------ 第七十一章炖鸡 俞非晚扭头看看将天地缝合的昏暗暮霭,有理由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姑姑,放假我能邀请萍萍和非晚去家里看电视吗?” 张凤娇双手摇晃着中年女子的手臂,娇气央求。 中年女子并没有想象中痛快利索的应下,只是一脸尴尬的笑了笑,岔开话题“有时间去姨家吃饭。” 俞非晚眨眨眼,心中约莫有了猜测。 在张凤娇的描述里,田家姑姑是一个纯朴柔善的性情,如果没有意外,是不会拒绝这个小请求的。 看来,电视机易主了。 张凤娇的生父生母还真是精力旺盛。 在赶大集上闹了那么一通,还能争分夺秒把电视机搬回家。 这么能干,吃干饭真浪费。 张凤娇松开手臂,声音明显不悦“他们是不是又去家里了。” 中年女人揽着张凤娇,温声道“娇娇,回家再说。” “在外头,被人听了去不好。”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笑着打完招呼,适时的离开。 反正,张凤娇心里憋不住事,嘴也没把门,明天一起学堂,保管竹筒倒豆子,说的干干净净。 只有俞鹏,不懂话中的猫腻。 穿过村口,又拐过两条巷子,青砖瓦房的小院似是与暮色融为一体。 靠近小院,听到了熟悉的犬吠声。 不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反而带着欢喜的迎接意味。 小狗,是能听出主人的脚步,问到主人的气味到。 俞非晚的心情莫名的轻快了几分。 一打开院门,小狗叫的更加欢实。 俞萍小跑着过去揉了揉大黄狗的脑袋,俞非晚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暖黄色的光晕自房间溢出,似是刹那间就将小院从越发黑沉的暮色中拯救出来。 怪不得,总会有人替没有归家的亲人留一盏灯。 夜幕里的一盏灯,能柔软一颗心。 俞萍看着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屋子,灶膛里烧的正旺的炉火,心里清楚定是老太太天黑前抽空回来,提前收拾了一番,烧起了火,以免她们回来后冷锅冷灶的生了病。 这些都是很容易就被忽略的隐形小事。 可是,哪家的日子不是一桩桩的小事维持下来才像个家的。 “俞萍,进来洗手,写作业!” 俞萍对大黄狗爱的深沉。 俞萍朗声应下,又摸了摸大黄狗的头,才小跑着进房间。 灯泡下,俞非晚和俞萍聚在一起,完成老师布置的作业。 “不准偷懒抄我的!” 俞非晚竖起手,遮挡俞萍的视线。 “你忘了,你还要考大学的吗?” 俞萍:…… 俞萍一边困倦的打着哈欠,一边认命的继续算题。 嗯,她还要考大学,当医生,救死扶伤呢。 到时候,她成了大学生,爸爸妈妈脸上也有光。 哼,她才不是赔钱玩意儿。 俞萍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摇摇头,开始聚精会神的做作业。 时间眨眼过,窗外的天空已泼墨黑。 又是一阵儿犬吠,门哐哐响了两下。 俞萍眼眸亮晶晶,咽了口口水,三步并作两步的,乐呵呵去开门。 炖鸡肉! 炖鸡肉! “俞萍,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吧?” “鞋又不好好穿!” 李兰的怒喝声清清楚楚的传进来。 俞萍嘿嘿一笑,弯腰将鞋子穿好“着急给爸妈开门。” “我看你是着急吃炖鸡肉。”李兰没好气的戳穿。 紧接着又将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一袋散称干粉皮接下来递给俞萍“抓一把,用水泡着,备用。” “嗯嗯。”俞萍一蹦三尺高。 是真的吃鸡肉! 是吃真的鸡肉! 俞萍觉得今天真真是个好日子,比过年好像过年。 “这孩子,脑子里就只有吃的,一提吃肉就高兴的没边儿。” 李兰下意识的继续唠叨着。 俞萍的好心情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非晚,好样的。”俞水山脱下身上那件抗风的大衣,洗完手,笑意盈盈竖起了大拇指。 “今下午酱油作坊的事情,我都听说了。” 虽然,李兰和俞水山都在镇上的酱油作坊上工,但分工不同。 俞水山时常要骑车出去送酱油,所以基本上没听到过什么闲话。 俞非晚将毛巾捧了过去“谁让那些人胡说八道。” “您和妈都是善良的好人。” “总不能因为是好人,就总被人欺负吧。” 李兰赞叹“有眼光。” 李兰是越发的满意自己的养女了。 自带金镯子,还能给她撑腰,这哪里是什么养女,分明就是她的贴心小棉袄。 “水山,先别洗漱了,去鸡窝里抓一只老母鸡,收拾收拾。” “非晚,两个鸡腿都给你。” “好好补补,动脑筋是个辛苦活儿。” 炖鸡时,鸡腿的分配,代表了家庭地位。 俞非晚笑了笑,她对鸡腿的想念程度远不及俞萍和俞鹏。 没见俞鹏的嘴角已经挂着闪闪亮的口水了吗? 她要是把两个鸡腿都吃了,俞鹏能生三天闷气。 “妈,我喜欢吃鸡翅膀。” “腿给萍萍和鹏鹏吧。” 李兰皱眉“这世上还有人不喜欢吃鸡腿的?” “非晚,你可别谦虚,该吃吃,别不好意思。” “要不是跟着你沾光了,他俩脸鸡汤都喝不上。” 俞非晚:…… 终于体会到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凯旋而归后的诚惶诚恐了。 和谐,要和谐。 和谐为上! 不患寡而患不均,本身俞鹏这个年龄就还是每天屎尿睡,好赖全凭眼睛,她可不想因为鸡腿让小家伙觉得受了冷落。 “我是真不爱吃。” 宰杀,放学,拔毛,开膛破肚…… 俞水山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此刻的他,不像书生,像手艺纯熟的屠夫。 家家户户都已经快要进入安睡的时刻,青砖瓦房的小院里终于飘出了鸡肉香。 鸡肉粉皮,大馒头。 色香味俱全。 饶是俞非晚都被勾起了馋虫。 一人碗里两块肉一勺汤还有几块粉皮,剩下的鸡肉,李兰小心的装进陶罐,冻在院子里。 吃到鸡腿的俞萍和俞鹏,都很是满足,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儿,嘴巴油噜噜的“这个汁儿蘸馒头也好香啊。” “就属你会吃呢!”李兰啃着馒头,故作嫌弃。 ------------ 第七十二章敲定看娃 “那是因为妈妈做的好吃的。”俞萍大大的咬了口浸满汤汁儿的馒头,诚心实意的拍着马屁。 “妈,你的手艺堪比大厨。”俞非晚也忙不迭的附和。 厨艺这东西,多多少少还是得看天分。 没错,她就是在点俞萍。 李兰又掰开一个馒头“吃吧,吃吧,吃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嘿嘿。” 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在空腹之后吃到心心念念美食的满足感了。 俞萍吃撑了,打了个饱嗝,摸着自己圆鼓鼓的日子,笑的开心又温暖。 “真好。” 俞非晚帮忙收拾了碗筷,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消食。 吃的时候是吃爽了,但现在撑的难受。 “非晚,你大伯家什么情况?”李兰蹲在地上洗着碗,随意问道。 “又打了?” 俞非晚点点头,蹲在李兰身侧,小声道“这次打的有些狠,奶奶也是气狠了,想好好治治大伯母。” “有奶奶在,大伯母也能收敛些。” 李兰叹了口气,恶狠狠的刷着碗“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点儿也不知道心疼。” “王琴秀的脑子里是不是进水了?” “可这也不是个事儿啊,快到年末了,作坊里活越来越多,来往进出的人也越来越杂,我也不好总带着鹏鹏去上工,别人说不说倒在其次,主要是一旦忙起来顾不上照看他,出个岔子,我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唉,好好的日子不能过,非要出幺蛾子。” 说实话,李兰是真的想不通,王琴秀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儿子孝顺又聪明,还有老太太一直接济。 嫁给林青山这么多年,基本上都没出去做过活。 十有八九是享福享多了,癔症了。 俞非晚清楚李兰的担忧和顾虑。 这年头,人贩子猖獗,村镇里没摄像头,一旦被拐子拐走了,基本上就找不回来了。 更不要说,曾经俞鹏本就是被拐的命运。 她一点都不怀疑李兰那句出个岔子,一辈子就活到头了的话。 俞鹏是李兰被邻里乡亲指指点点明嘲暗讽了七年,才盼来的男娃儿。 观念如此,一时半刻也改变不了。 “妈,要不我就先不去学堂了。” 思来想去,俞非晚斟酌着开口。 林海宏那里的事情,也不是三两天能解决的。 李兰眉毛一挑,声音猛的拔高“那怎么行?” “女娃子不读书,这辈子还有什么出路?” “难不成你想像我一样,成天围着灶台打转,哼哧哼哧出力气赚钱?” “还是想着看老天爷心情种地?” “你有读书的天赋,可不能被家里这堆破事给耽搁了。” “你也别动那不读书的念头。” “要不然,逼急了我,不是亲生的,我也照样用擀杖打。” “听到没有!” 李兰的手上还沾着沫子,就这样戳在了俞非晚的脑门儿上。 “这么多年,我可一直憋着一股气呢。” “王琴秀能养出学习是好苗子,我也能。” 俞非晚先是一怔,而后止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的姥姥,怎么能这么可爱。 这是真正的把她当成了一家人了。 “那鹏鹏怎么办?” 李兰咂咂嘴,皱着眉头,一时无言。 她本来就是孤身一人嫁给水山才落户到这个村里的,家里的亲戚长辈都离的远。 而水山,也就林青山一个兄弟。 这兄弟,有倒不如没有。 “实在没办法,就只能让你奶奶辛苦些了。” “都熬到年末了,总不能这个时候不上工,年关会给补贴,这时候辞了不干,太亏了。” “谁家还能嫌钱多?” “明年最起码半年时间家里头没收入,开春要做手术,又得买种子耕种,能多攒点就多攒点吧。” 李兰幽幽的叹了口气,眉头越皱越近,眼角的皱纹也越来越深。 人活着,担子就不会小。 “妈,其实二年级的东西我已经都会了,可以不去的。” 俞非晚再次解释道。 “都会了?” “以前学过?” 李兰颇有些疑惑。 俞非晚点点头“学过。” 李兰面露犹豫,将碗摆进柜子里“不行,传出去不好听。” “你跟萍萍都是我跟水山的闺女,她上学,你在家看孩子,像什么话。” “别人知道了,还指不定怎么戳着我的脊梁骨骂我不干人事呢。” “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李兰似是又想到了没生下鹏鹏前的日子。 那些人,茶余饭后编排起她来都不带重样的。 噩梦。 简直就是不能回想的噩梦。 “妈,日子是咱自己过呢。” “您看萍萍最近的学习劲头这么足,指不定也能跳级,考个县里头的中学,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去县里头过活。” “你跟爸做个小本生意,也不用总出大力气,对爸的身体也好,鹏鹏也能就近上学。” “等咱们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了,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呢。” “奶奶年纪大了,也不好总让她家里大伯家两头奔波。” “也就十天半个月,可以的。” “明年再正儿八经的入学,也能堵那些人的嘴。” “要有人再骂骂咧咧,你就说我等着新学期跳级呢。” 李兰心中诧异,非晚想的可真长远。 “真能跳级?” “能。” 李兰大喜,一把拍在自己的大腿上“怪不得算命先生说我是个有后福的。” “这就是要享儿女的福气啊。” 有这样的养女,越看越顺心。 嗯,日子肯定也会越过越红火! 看来婆婆吃斋念佛是有用的,老天庇佑好人啊。 “那你就先照看鹏鹏几天。” “每天上班前,我就先把当天中午的饭做好。” “不会用炉子这些的话,就等萍萍下学回来以后热一热,将就着吃。” “但是,萍萍每天带回来的作业,你也得做,有错的,就立刻去学堂。” “我让你爸检查。” 十几年前的高中生,在村子里可是稀罕的很。 有的村里都找不出一个。 幸亏她当年下手又快又准,心思又坚定。 虽说摊上的亲戚糟心,但对水山,她一百个满意。 “嗯,我正好教教鹏鹏识字算数。” “让妈成为村里最厉害的妈妈。” ------------ 第七十三章田家事 “不对,是成为人人艳羡的妈妈。” 李兰笑的像花一样好看“你这小嘴,说起话来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这话,我可是要当真的。” 俞非晚挽着李兰的胳膊,也甜滋滋笑着“就是得当真。” “算命先生说的没错,好日子就在后头呢。” 李兰擦干手上的水渍,揉了揉俞非晚的脑袋,又对着在一旁温习着功课都不忘回味炖鸡肉的俞萍招招手“萍萍,你在学校得认真听,认真记笔记。”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回来你都可以给非晚当小老师。” 俞萍揉着自己依旧不见平坦的肚子,抿着嘴偷笑“妈,你是不是还不知道非晚多厉害?” “她说能跳级都是谦虚了。” “我教她?” “指不定回来还得她教我。” 李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可片刻后,又有些丧气。 这么厉害的女娃娃,会不会被她们家给耽搁了? 李兰嘴角的笑容,变的有些勉强。 看向俞非晚的眼神里,都藏着深深的歉疚。 养了孩子,就得对孩子负责。 就是这家里的情况,实在是让她有心无力。 可,再穷,也不能穷教育啊。 读过书和没读过书,是真的有天大的差别。 俞非晚只是清晰的感知到李兰突然沮丧萎靡的情绪,却实在猜不出缘由。 难不成是担忧她光芒过盛,会让萍萍无处施展吗? 不,不会。 李兰的那颗心,再柔软不过。 思来想去,还是不得其法,索性就不猜了。 俞非晚晃了晃李兰的胳膊“妈,你能给我洗洗头发吗?” “你看,都梳不通了。” “今儿早上梳头,把大伯母家的梳子齿都梳断了。” “我也要,我也要。”俞萍兴致勃勃举起手凑热闹。 “行,那烧水。”李兰脸上的笑容再一次真切起来。 这日子,还是有奔头的。 只要来年春天,水山迈过了那个坎儿,他们一家肯定就和和美美。 李兰烧水,俞水山笑着劈柴。 “你又惹哭田家那丫头了?” 李兰先梳通顺俞萍的头发再打湿,随口问道。 “下午在酱油作坊看到那丫头,眼睛都是肿的。” 李兰继续问着,手上动作也不停,揉搓着俞萍的头发,直到泡沫密布。 这个年代,村子里鲜少有用洗发水的。 就算用余钱,能买得起,也觉得没必要买。 要么就是用淘米水,要么就是用胰子。 说来也是奇怪,洗完以后又黑又顺。 俞萍正欲张嘴回答,一瓢温水恰好淋在了头发上。 俞萍呸呸吐着水“妈,淋水前能不能别问问题。” “不是我惹哭的!” “什么田家丫头,娇娇姓张,改姓了,跟她姑父姓了。” “妈,跟我读,张凤娇!” 李兰翻了个白眼,将一块大毛巾扔给了俞萍“自己擦干净。” 轮到俞非晚洗头发时,俞萍就开始熏着头发,讲述集市上发生的事情。 “田有根就不是个东西。”李兰义愤填膺恶狠狠道。 猛然拔高的声音,异常尖锐,吓的俞非晚打了个激灵。 李兰:…… 一时没控制好情绪。 李兰安抚的拍了拍俞非晚的脑袋,放揉声音“啃完爹妈啃大姐,啃完大姐就啃女儿。” “就是茅厕里的蛆虫,都没他这么恶心。” 李兰还想骂,却对上俞萍亮晶晶的眼睛,硬生生把脏话咽了下去。 水山说过,作为父母,言传身教。 她没念过书,大字不识一个,但听水山的准没错。 她骂街,难不成也让萍萍学着她骂街? 李兰没好气的剜了俞萍一眼,一肚子火气都不能发泄。 俞萍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李兰也递给俞非晚一块大毛巾,就自顾自的收拾地面上溅出来的水。 俞非晚:继续说啊,她太好奇了。 不只是田有根,就张凤娇的妈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看着温温柔柔,一说话乍一听都是尽替人着想,可实际上呢。 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真要命。 没见张凤娇到现在还念着她那个妈的好? 只要给那个女人机会,早晚都能成功洗脑张凤娇。 “妈,她家到底是咋回事啊。” 俞非晚主动开口问道。 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才知道怎么帮小姐妹。 这可是她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嘿嘿,还是沾了萍萍的光。 见俞非晚发问,李兰斟酌了下用词,控制好脾气,尽量不说脏话。 俞非晚贴心道“偶尔说说也没事。” “说出来,顶多是脏了耳朵。” “可要是再咽下去,脏的就是咱们的心肝脾胃还有脑子了。” 李兰一听,深觉有理。 “这些事儿,你奶奶知道的更详细,我就是东家长西家短听来的。” “田有根前面本来有三个姐姐,现在养着张凤娇的是田有根的三姐,叫田三妮,田有根刚出生没几年,田家老婆子就死了。” “临死前,还做主把大女儿二女儿换给邻村一对娶不起媳妇的光棍兄弟,给田老汉换回个黄花大闺女做媳妇儿。” “真是狗娘养的,田家那俩小丫头也才十来岁。”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田老婆子简直不干人事,死就死吧,还毁了自家俩丫头和一个黄花大闺女。” “那时候,田老汉都半只脚迈进棺材了。” “后来,田老汉换回来的媳妇儿肚子争气,一连生了俩男娃儿。” “田老汉就更顾不上田有根了。” “田有根早早哄骗着田三妮嫁人,理直气壮吃穿都朝张家伸手。” “三妮嫁了个老实人,对三妮好,脾气也好,换个其他人,早就闹翻天了。” “就是一直没子女缘,后来就将田有根的女儿收养了。” “有了这丫头,田有根是更加猖狂了。” “也算是老天有眼,三妮嫁的人这两年发了财,这才推倒了破破烂烂的泥土屋子,盖了新瓦房。”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田有根一家都去镇子里过活了。” “呸,什么玩意儿!” “以后你俩别占张凤娇的便宜,她那亲爹亲妈实在不好相与,咬起人来,管你小孩大人的,疯狗一样。” ------------ 第七十四章自己立起来 在李兰的眼神压制下,俞非晚和俞萍齐齐点头。 李兰满意的笑了笑“妈不是限制你们交朋友,是让你们心里有个底。” “在炉子边熏头发,仔细点儿。” “等一会儿熏干了,就去睡,把衣服换下来。” “白天忙着上工,也就晚上这点时间能给你们洗洗衣裳了。” 李兰含着笑意的声音中有浓浓的疲累。 上工,哪有不累的。 尤其是干的体力活,在酱油作坊里又是捡豆子入缸发酵,又是晾晒,又是挥着半人高的大铲子搅拌。 养家糊口,四个字对普通老百姓而言,从来都是沉甸甸的。 见状,俞非晚也没有磨蹭,麻利的熏干头发。 “妈,今晚萍萍和我一起睡奶奶的房间。” 主要是,她一个人有点儿怕。 虽说看多了那盖着红布的棺材也就顺眼了,但黑灯瞎火,脑子就不受控制了。 蹦出来的画面,一幕比一幕恐怖。 她需要萍萍给她壮胆。 李兰头也没抬,爽利道“行。” 要说这家里,谁对非晚最宠,那一定是老太太。 在李兰的催促下,俞非晚和俞萍钻进了厚实的大棉被,脱下来的衣服都被李兰抱走了。 隔着墙,还是能听到另一个房间的动静。 伴随着哐哐当当的声音,俞非晚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夜无梦,在她醒来后,枕边已经摆放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俞非晚摇醒睡觉都不忘流口水的俞萍“快起床。” 流口水流的这么欢实,是做了多美的梦。 俞萍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迷迷糊糊,口中念念有词“我抓住那只鸡了!” 俞非晚:…… “有没有抓住那只鸡,我不清楚。” “但我清楚,你得给奶奶洗枕巾了。” 俞非晚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戏谑的开口。 她知道,睡觉磨牙打呼流口水放屁,很正常。 但她从不知一个人的口水能流这么多。 看来,昨晚的炖鸡,是彻彻底底把俞萍的馋虫勾出来。 俞萍迷茫的眼神,瞬间清醒。 看着枕头上的一滩水渍,闹了个大红脸。 “要不,我改名叫口水娃吧?” 俞非晚:她就笑笑不说话。 出了西堂屋,冬天的风刮在人脸上,就像是被刀割一般。 对于昏昏欲睡的人来说,绝对是秒清醒的利器。 要不然,她以后在网购平台卖西北风吧。 别人卖助眠神器,她卖起床神器。 俞非晚手搓着脸,快步跑进堂屋,一掀开厚重的挡风门帘,就闻到了熟悉的小米粥香气。 三个大水缸,已经满满的。 墙角也整齐的堆放着劈好的柴火。 听到响动,李兰回头“非晚,我蒸了些葱花馒头,中午等萍萍回来,你们热热吃。” 紧接着李兰大步流星,朝堂屋和西堂屋共用的那一堵墙走去,啪啪啪拍了拍墙,声音洪亮“你个死丫头,还不起床。” “我跟你爸都要出门上工了。” “不上学的都穿戴好了,你一个上学的还这么磨蹭。” “好了,好了,马上好了。”俞萍忙乱的声音隔着墙传来。 李兰手脚麻利的将两个大粗面馒头塞进早就被磕碰的坑坑洼洼的铝饭盒里,有夹进去两大筷子自家腌制的咸菜,匆匆的塞进了包里。 馒头,咸菜,就是自带的午饭。 到中午,馒头就会变的又冷又硬。 “妈,爸的脾胃不好,吃这些怕是会让病情恶化。” 李兰手一顿“把馒头撕成块热水泡着,将就吃吧。” “不吃的话,饿到下午饿的人心都发慌。” “没办法,妈先去上工了,你爸叫我了。” 俞非晚看着李兰裹着头巾匆匆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个身份,受限颇多。 但凡是能自己赚钱的年龄,给家里买东西也好找说辞。 看来,又得拜托老太太出马了。 俞非晚走马观花的浏览着商场里五花八门的东西。 保温饭盒,必需品。 麦乳精? 她以前隐隐听妈妈提过一嘴,姥爷的心头好。 这年头,对于普通家庭而言,麦乳精就是响当当的奢侈品,极受追捧。 嗯,也得兑换一盒。 大冬天上工,中午冲泡一杯,姥姥姥爷肯定是胃里心里都暖滋滋。 烘培的干干脆脆的酥饼,也得兑换一盒。 等萍萍去上学后,她得带着鹏鹏去林青山家一趟。 借着老太太的名义,才能看起来理所应当。 俞萍在一旁囫囵的大口大口喝着小米粥啃着馒头,间隙还不忘嘱咐她“非晚,等我回来热饭啊。” “好。” 俞非晚给俞萍收拾好书包,尽量节约时间。 俞萍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拎着书包就冲出了家门。 这么大的动静,自始至终都没有惊醒俞鹏。 俞非晚也打了个哈欠,洗了碗筷后,躺下睡了个回笼觉。 小破庙门口。 徘徊踱步的林海宏一见俞萍的身影,眼睛都变亮了。 “堂姐。” 闷头往里冲的俞萍顿住脚步“堂弟?” 俞萍心中满是疑惑,她刚刚听到的上课铃是假的吗? 林海宏都不着急,那她更不着急。 十有八九,幻听了。 “非晚堂姐呢?”林海宏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疑问道。 俞萍竹筒倒豆子“她在家看鹏鹏呢。” “奶奶不在家,爸妈上工也顾不上鹏鹏,非晚说二年级的她都会了,就留家里了。” “刚才是不是铃声响了?” 林海宏怔怔的点点头。 “哎呀!”俞萍惊叫出声,也顾不得揣测林海宏的心思,疾跑着进教室。 毫无意外,这是堂她需要站着听的课。 林海宏失神的回到教室,心里清楚是他给小叔一家添麻烦了。 不行,奶奶看顾着他不是长久之计。 也总不能让奶奶一直耗在他身上。 他,他是不是可以自己立起来。 有奶奶撑腰,他是不是应该学着自己保护自己。 林海宏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笔记,似乎都化为了勇气两个字。 他不能让心疼他的人总操心劳累。 因为他需要,奶奶和堂姐就会救他于水火。 如今,他应该也在被堂姐,被小叔婶婶需要。 嗯,他该自己立起来了。 ------------ 第七十五章忽悠俞鹏 “非晚呢?” 一下课,张凤娇就小跑着窜到俞萍的座位旁,手腕上还戴着一红一绿两个大发圈,说话的功夫就褪下来塞给俞萍。 “这是回礼,不准拒绝。” “新的哦,你跟非晚一人一个。” “她人呢?生病了吗?” 俞萍看着张凤娇头发上那两只在晨光下展翅欲飞的蝴蝶发卡,也就不再拒绝,笑着将发圈放回了书包。 “她暂时不上学了。” “明年新学期,她才会继续来学堂。” 张凤娇皱皱眉,蔫巴道“好可惜。” “那我是不是也能放寒假?” 俞萍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白日做梦。” “你忘了你昨天才定下的理想了吗?” “还想不想保护可怜巴巴受欺负的了?” “非晚不来,是因为她会了。” 张凤娇嘟嘟囔囔“没忘。” “说起这事,我就生气。” “昨天晚上跟着姑姑回了家,才知道我那讨人嫌的爹妈把鼓鼓的电视机和裁缝机都搬走了!” “那明明是姑父赚了钱特意买给我和姑姑的。” “半夜醒了,我还偷偷看见姑姑抹眼泪了。” “气死了,气死了,越说越气。” 姑父辛辛苦苦一年到头不着家,在外挣钱。 可钱都进了她生父生母的口袋。 俞萍直视着张凤娇,看着那双晕染上怒意变的如同水洗过的天空般格外明亮的眸子,想起昨晚从妈妈口中听到的陈年旧事,叹了口气。 “生气也没用,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非晚曾对我说,知识改变命运。” “所以,犯懒犯困了就想想你现在有多气。” “我们一起好好学吧,一起上大学,一起带家里人过好日子。” 张凤娇懵懵懂懂,但也是真真切切的把这些话听在了耳,记在了心。 俞萍想的很简单,就是尽力做好她现在该做到的,能做到的。 她不想一直都是非晚的拖累。 而此时,俞非晚正将俞鹏裹的严严实实,圆圆滚滚,打算牵着她去找老太太。 俞鹏心不甘情不愿,那双脚瞬间变成了吸盘,牢牢的抓着地面一动不动。 “奶奶不会打你的。” “你骗人!”俞鹏不假思索的反驳。 俞非晚:!?(・_・;? 俞鹏这个儿子,得来不易。 李兰一直以来都以娇惯为主,哪怕是责骂也是雷声大雨点小。 于是,俞鹏的性子是有些野的。 而老太太不像李兰那样心慈手软,犯错,说揍就揍,绝不含糊。 以至于,在俞鹏心中,老太太就如同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 “真不去?” “不去!” 俞非晚夸张的叹了口气“鹏鹏好狠的心啊。” “外头天那么冷,街上人那么少,一点儿都不担心我一个人出去迷路走丢。” “可怜我对这个村子人生地不熟。” “最熟的人,还不肯帮帮我。” “我以前一直都以为鹏鹏是最可爱最善良最懂事最乖巧最聪明的好孩子。” “唉,是我自己想岔了。” “算了,那我自己去吧。” “鹏鹏,你在家暖和和,我却要冒着寒风。” 边装可怜,边伸手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眼泪。 嗯,她不打算威逼,也不打算利诱。 对于连幼儿园文凭的小娃娃,此时不忽悠,更待何时。 长大了,可就不好忽悠了。 俞鹏的五官挤成一团,眉毛更是像有了生命力,一跳一跳。 “去。” “我就是最聪明的孩子。” 原谅他,那一堆形容词,他就只能记住最后一个。 “吧唧。” 俞非晚弯腰在俞鹏肥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就知道鹏鹏最好了。” 俞鹏傲娇的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俞非晚的掌心里,美滋滋道“这是我应该做的。” “爸爸说过,我是家里的男子汉。” 俞非晚:她真该死啊,竟然忽悠这么可爱的小娃娃。 就这样,俞非晚牵着俞鹏冒着寒风去了林青山家。 那天晚上心里着急,竟没发现这么远。 院门大开着,老太太站在避风口的房檐下指挥着王琴秀铲雪。 雪都停好几天了,勤快人家的院子,早收拾干净了。 王琴秀双颊冻得通红,手指肿的跟胡萝卜似的。 老太太一视同仁,伤号林青山也没能舒舒服服暖和和的躲清闲。 王琴秀在铲雪,林青山就坐在椅子上冒着寒风给王琴秀扇扇子。 没看错,就是扇扇子。 俞非晚有一瞬间的懵逼。 文人大冬天扇扇子,美名其曰附庸风雅。 那王琴秀和林青山,这算什么? 画虎不成反类犬? “奶奶。” 一见俞非晚和俞鹏,老太太阴沉如院子里积雪成冰的脸瞬间回暖。 “这么大冷天,你咋还过来?” “吹的感冒了,就有你受的了。” 王琴秀:到底谁更冷啊! 铲雪就铲雪,不让戴帽子不让戴手套,还有人扇扇子是什么意思? “奶奶,我们穿的很厚实。” 俞非晚越过王琴秀和林青山,软糯糯开口。 说实话,她从没打算跟林青山夫妻有牵绊。 最好就是断亲。 别恶心事都做了,又要因为偶尔的良心发现强迫旁人原谅。 这就好像一个十恶不赦的江洋大盗突然救了一个人,就被称赞浪子回头金不换,本性不坏。 老太太连连拉着俞鹏晚姐弟进屋,掀门帘识都不忘回头嘱咐“别停下,别偷懒。” 王琴秀有气没地方撒,只能恶狠狠的继续铲雪。 屋内。 “快暖和暖和。” “你怎么没去学堂?” 老太太倒了两杯热腾腾的水,还不忘加两块冰糖。 有冰糖的水,等于小甜水。 双颊被冻得有些僵硬的俞鹏,开心了。 俞非晚摘下帽子手套,将原因简单的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拖累你了。” 俞非晚轻轻揉搓着俞鹏的小脸“这有什么拖累的。” “一家人。” 等俞鹏整个人暖和起来,俞非晚兑换了一块儿糖递了过去“鹏鹏,去那边烤火。” 俞鹏接过糖,左看看右看看,在对上老太太的眼神后,默默把所有嘟嘟囔囔的话咽了回去,听话的坐在了小马扎上。 紧接着,俞萍将自己的打算,小声告知了老太太。 ------------ 第七十六章麦乳精 “等日头暖和些,风小点儿,我就随你回去一趟。” 老太太的眼眸之中,满是欣慰和感怀。 非晚初来乍到,都这般孝顺,将心比心。 她的大儿子,儿媳呢? 不知感恩,不辨是非,只知一味的索取。 老太太喟叹一声,揉了揉俞非晚的脑袋“你就是家里的小福宝。” “你跟鹏鹏在屋里等着,鹏鹏要是还想喝糖水,你看着点儿。” 老太太掀开门帘,中气十足“谁让你停下来的。” 一派十足的恶婆婆模样。 隔着窗户,俞非晚清楚的看到了王琴秀的身子抖三抖,林青山又忙不迭的开始扇扇子。 俞鹏嘴里嚼着糖,也不忘眼巴巴的望着那一碗糖水。 俞非晚试了试温度“喝吧。” 俞鹏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咕咚咕咚的灌了两大口。 太阳越升越高,风越来越小,院子里的积雪也被王琴秀铲的干干净净。 王琴秀弯着腰,屈着膝,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额头上大滴大滴的汗珠不断滑落。 在看到放冰糖的罐子开着盖时,粗黑的眉头一皱,眼见着就要恶语相向。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冷哼一声。 王琴秀的谩骂,在脱口而出的那一刻又重新咽了下去,忌惮的瞥了老太太一眼。 她都嫁给青山快二十年了,老太太竟然又开始突发奇想的立婆婆规矩。 稍有不顺从,就阴阳怪气的责骂她。 又是跪搓衣板,又是打手心。 唯一让她心里平衡的就是,老太太连青山也没有放过。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冰糖是我托人在供销社给你们捎回来的吧。” 老太太冷着声音,开口道。 王琴秀瑟缩了下肩膀“婆婆说的是。” 王琴秀现在只想着将老太太高高供起来,再早早送回去。 这日子,实在是太痛苦了。 昨晚上,就因为她端的洗脚水的温度不合老太太的意,老太太就让她在搓衣板上跪着写悔过书和保证书。 她虽识字,但实在不多。 一卡壳,一画圆圈,老太太就鸡毛掸子就会落在她的背上。 幸亏老太太下手还知道轻重,要不然她连床都下不了了。 老太太皱着眉头,对着王琴秀,不带感情的吩咐道“我回去一趟,你在家做饭,做我喜欢的。” “做不好,你知道后果。” 老太太手脚麻利的裹了一件厚棉袄,拉着俞非晚和俞鹏走出了院子。 王琴秀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有一种焕然新生的感觉。 从没有觉得日子这么难熬过。 …… 俞非晚心中惊诧不已,短短一天一夜,王琴秀竟好似受惊吓过度一般,在面对老太太时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 这还是以前那个在老太太面前指桑骂槐出口成脏的猛人吗? “奶奶,您好厉害!”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竖起了大拇指。 她对老太太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老太太脸上不见半分喜色和成就感,抿抿唇,幽声道“不是我厉害,是她厉害。” “我只是用她对海宏的方式对她。” “短短一日一夜,她就受不了了。” “那海宏呢?” “这么多年,海宏究竟是怎么熬下来的。” “这么多年只顾着补偿青山一家,可到头来才发现,一错再错。” “养歪了青山,也委屈了水山,还没察觉到海宏的苦难。” “我的错。” 老太太的眼眶中,似是有水汽氤氲。 “风太大了,吹的人眼睛疼。”老太太欲盖弥彰,伸手揉了揉眼睛。 “奶奶,亡羊补牢未为晚也。” “以后,都会好的。” “有句话说,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都还来得及的。” 不论是倾家荡产做手术却依旧不得生的姥爷,还是被拐子拐走又杀害抛弃的俞鹏,还是十八岁风华正茂戛然而止的林海宏。 都来得及的。 悲剧,都已经是另一世的事情了。 姥爷会长命百岁。 俞鹏会安全长大。 林海宏会一生灿烂。 而她的妈妈,也不会再形影相吊凄苦悲凉。 “是啊,还来得及。”老太太的声音有些哽咽,看向俞非晚的眼神越发感激和爱怜。 老太太是最清楚的人。 来得及的契机,就是非晚。 俞非晚摸了摸鼻子,不自然的笑了笑。 回到青砖瓦房的小院,老太太又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还很是配合的在院门外转了一圈,再进来时手中拎着两罐麦乳精,两个保温饭盒,还有三条上好的牛肋排。 翻纸包玩的俞鹏:…… 老太太笑意盈盈,自顾自道“早就托人买的,这才送过来。” 演技自然,就像是真有那么回事。 “非晚,牛肋排放院子窗户下的大缸里了。” “麦乳精和饭盒,放桌子上。” “当你爸妈回来后,你记得告诉他们。” 俞非晚笑着应下。 俞鹏的一双眼睛,已经完全的黏到了麦乳精上。 舀在手心里舔着干吃,或是冲泡,都是美味。 “我就先回你大伯家了。” “当你爸妈该吃吃,别扣扣搜搜。” 老太太给火炉里添了下柴火,拄着拐杖就要出门。 俞非晚追上老太太,手里捧着一顶厚实的帽子,小声道“奶奶戴上吧,戴上暖和。” 老太太眼里满是笑意“你这孩子,以后可不许瞎浪费了。” 老太太的身影越走越远。 俞非晚回到屋内,就见俞鹏垫着脚尖在碰那两罐麦乳精,嘴角还挂着亮涔涔的口水。 “这个得等爸妈回来才能吃哦。” 俞非晚用手绢猜擦俞鹏的嘴角,不由分手抱着俞鹏回了里屋“学习时间到。” 俞鹏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开始跟着俞非晚学认字。 而老太太回到林青山家时,王琴秀已经做好了饭菜,十分丰盛。 显然王琴秀是打定了主意豁出去讨好老太太。 早日将这座大佛送走。 老太太的眼神盯着饭桌中央的那盘韭菜炒鸡蛋“你不知道我这么多年一直吃斋念佛吗?” “你这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水山家媳妇儿冲鸡蛋时,都知道单独给她煮一碗粥。 上没上心,一比较就看出来了。 ------------ 第七十七章感同身受 王琴秀:心思歹毒? 她明明是挖空了心思想讨好老太太。 要不出去问问,谁家奢侈的炒鸡蛋一炒炒六个。 “婆婆,你也不能这样找茬儿啊。” “您尝尝,味道不错的,我还专门选了个吉祥数。” “六六大顺。” 王琴秀连忙将筷子递了过去。 老太太冷冷的瞥了王琴秀一眼“这么多年,你跟青山吃我的花我的,不知道老婆子我吃斋念佛吗?” “鸡蛋是素食吗?” “老婆子就不信你不知道鸡蛋在佛家是禁止食用的,吃鸡蛋等于杀生。” “你是怨怼老婆子让你立规矩,想坏了老婆子的修行,让佛祖怪罪。” 王琴秀哑口无言,第一次体会到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感觉。 “青山,你自己找的这个媳妇儿还真是有本事。” “当年自从你爹死了,为娘就开始吃斋念佛,数十年如一日,从不敢懈怠,就盼着你爹在下面能少受点苦,下辈子投胎投个好人家,咱们一家人也能和和美美过日子。” 老太太边哭诉,边在心里思忖分寸。 她心里门清,知道王琴秀顶多是不上心忽略了。 唉,在恶婆婆这条路上,她越走越顺畅了。 难不成,她天生有做恶婆婆的潜质。 既能心狠手辣的立规矩惩罚,还能装腔作势挑拨离间。 一听老太太提起早死的爹,林青山的脸色也阴沉下来。 “琴秀,你这次过了。” 王琴秀:!?(・_・;? 她过了? 她的确是只想着一心想哄老太太开心,让老太太放过她,别再跟她计较。 着急之下,疏忽了。 那林青山呢? 炒鸡蛋那么大的味儿,闻不到? 林青山是腿断了,不是鼻子坏了! 现在开始母子一条心指责她了? 也没见林青山对老太太有多上心啊。 王琴秀心里憋屈,有些控制不好脸上的表情。 倘若不是后背还在隐隐作痛,她早就掀翻这桌饭菜,闹起来了。 王琴秀硬憋出一句话“不小心忘了。” 老太太嗤笑一声“不尽心就是不尽心,再有下次,老婆子就将你得歹毒用心闹的人尽皆知。” “还不快谢谢娘?”林青山坐在椅子上,催促道。 老太太皱皱眉,不快道“用得着你当烂好人,和稀泥?” “你觉得你就尽心尽力了?” “你还有脸活稀泥?你顶多只能算是个搅屎棍。” “趁着这段日子,好好想清楚,怎么做一个丈夫,做一个父亲,做一个儿子。” “这都是你的责任。” “至于你想不想做一个好兄长,随意。” “反正水山一家现在巴不得跟你断的干干净净,谁也别攀扯谁呢。” 林青山憨憨的瞪大了眼睛,他这是在帮娘说话啊,娘怎么又劈头盖脸的骂他。 林青山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里外不是人。 “娘,我知道了。” “先,先吃饭吧。” 林青山讪讪开口。 王琴秀暗暗瞪了林青山一眼,又连连附和“是啊婆婆,先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韭菜炒鸡蛋这么好的东西,我可舍不得吃,得给海宏留着。” “婆婆,不是我说,虽然我管教海宏严了些,但我对海宏是真的好。” 老太太瞬间觉得碗里的饭难以下咽。 “吃。” “你现在就吃。” “我倒要看看你舍不得吃的东西吃一次,是能死还是咋?” “好吃的东西我也让你吃了,所以我立规矩,也是为了你好。” 以彼之矛,攻子之盾。 王琴秀端着韭菜炒鸡蛋的盘子僵在了原地。 老太太浑不在意,继续道“我给你立规矩,是为了让你做个好媳妇儿好母亲,是真心实意盼着你好的。” “鸡毛掸子打的虽疼,但都是为了你好。” “你肯定能理解吧?” “你现在心里肯定很开心很感激有我这样一个对你管教严厉打心眼里为你好的婆婆吧?” 一连两个问题,让王琴秀有些许茫然! 理解? 开心? 感激? 不,她只有恐惧还有深压在心中的怨恨。 “快坐下吃啊。” “罚站呢?” “家里落魄了,倒也不讲究侍侯公婆用饭了。” 老太太勾了勾嘴角,不再看王琴秀一眼。 怎么不能感同身受,这不就能了? 王琴秀呆愣愣的将盘子放回饭桌,一口一口心不在焉的吃着碗里的菜,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气氛如此诡异,林青山选择明哲保身,大气也不敢出。 按理说,这时候该抽两口旱烟的。 饭前饭后不抽两口旱烟,日子都过的没滋没味的。 可惜,他不敢。 他的神仙日子啊。 …… 另一边,俞萍也蹦蹦跳跳开心的到家了。 “非晚,我今天有认真听讲哦,笔记做的也很全,我都听懂了。” “夸我,夸我。” 一进家门,俞萍就迫不及待的寻求夸奖。 俞萍戴着毛线织的帽子,看起来头圆圆的,脸也圆圆的红红的,一双大眼睛闪闪发着光,两条辫子一晃一晃的。 俞非晚一边给俞萍解围巾,一边笑意盈盈“萍萍好厉害。” “以后会更厉害。” 俞萍臭屁的挥了挥小拳头。 她要努力跟非晚一起跳级! “咦!” “那是什么?” 俞萍的余光瞥到了桌子上的麦乳精,眼睛瞪的更圆了。 “麦乳精?” 俞萍眨眨眼,靠近俞非晚耳语道“你用积分兑换来的?” 俞非晚点点头,又欲盖弥彰强调道“奶奶托人从供销社带回来的。” 总得统一说辞,要不然在姥姥姥爷面前说漏嘴可怎么办。 “我还是小时候喝过呢。” “就妈妈生鹏鹏那一两年,妈妈身体不太好,爸爸就偷偷攒钱买。” “那时候总爱偷偷舀一点,干吃,甜甜的。”俞萍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儿,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俞鹏在一旁义正严辞道“现在还不能吃得等爸妈回来才能吃。” 说话,都不忘吸溜一下口水。 “姐姐,奶奶还带了肉肉。” 俞萍拍了拍俞鹏的小脑袋,洗手,重新加热馒头。 “对了,非晚,娇娇今天送了我们两个头花,一红一绿,说是回礼!” 一红一绿? 红配绿,赛狗屁。 ------------ 第七十八章齐齐把家还 日暮西垂,俞非晚没料到先归家的是老太太。 按白天的观察,她本以为老太太起码还得耽搁十天半个月。 “奶奶,是大伯家发生了什么事吗?” 老太太摇摇头“是海宏长大了。” “他今天下学回来就说要自己立起来,让我放心。” “海宏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泼冷水。” “主要是我也看出来,那孩子是真的想明白有勇气去面对这件事情了,不是在替王琴秀说好话。” 俞非晚眨眨眼,林海宏真真是的让人忍不住侧目的少年。 终于敢自己挣脱那层层阴霾,自我抗争,自我救赎。 也直到这一刻,她才能确定林海宏再也不会在朝气蓬勃的十八岁死去。 “你明天继续跟着俞萍一起去学堂。” “海宏特意叮嘱了好几次。” 老太太继续说着,眼角眉梢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欣慰。 俞非晚:…… 她能说大冬天睡回笼觉是莫大的幸福吗? 听到老太太的话,最高兴的莫过于俞萍,嘴巴几乎都要咧到耳朵了。 俞水山和李兰回来后,看到老太太也是颇为疑惑。 李兰还来不及发问,就又被面前的大金镯子惊到了。 又是金镯子? 李兰将金镯子捏在手里翻来覆去,甚至还想上口咬一下。 “婆婆,哪儿来的?” 老太太没有居功,半真半假道“也是非晚带来的。” “我本来打算等明年水山住院的时候再拿出来的,但谁让水山觉得之前的那个金镯子是非晚的身份凭证,不敢动不敢卖。” “现在拿出来,也好让你跟水山安心。” 李兰转头看向俞非晚,心中诧异不减。 这是闺女吗? 老太太这是带回来个金疙瘩吧。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砸在咱们家了。” “让我静静,让我静静。” “你是观音座下的善财童子,还是财神爷门下的仙子,这是烧高香都碰不上的好事。” “不行,今年除夕夜,我一定得去村里大大小小的庙多少几柱香。” 俞非晚看着笑的眼角都多了不少细纹的李兰,乖巧道“我是您闺女啊。” 这辈子,她和俞萍母女变姐妹。 所以,姥姥自然就成了她的妈妈了。 有得必有失吧。 虽然失去了母女缘分,但能陪着妈妈长大的缘分,能抵得过所有。 李兰笑容越来越浓“是我闺女。” 一旁的俞水山小声补充道“非晚,你放心,爸以后会给你买更多的。” 俞水山充满了干劲。 自确定自己生病后的彷徨无助,似乎在这一刻消失的干干净净。 “对了,我还托人在供销社买了两罐麦乳精,带回了两个保温饭盒,还有几斤牛肋骨。” 老太太示意李兰将金镯子收好后,才重新开口。 “水山,明年开春都要做手术了,想要手术效果好,必须得把身体调整到最好的状态啊。”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句话你从小就倒背如流了,道理你也都懂。” “不只是你,还有李兰。” “每天出那么大力气,风里雨里的,哪儿一直大中午啃个冷馒头凑合应付呢。” “女人家身子骨儿本身就比不得大男人硬朗,再加上生鹏鹏时还亏了身子,将就来将就去,小毛病变成大问题可咋整。” “上工归上工,不能坏了身体。” “伟人说的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别到头来辛辛苦苦了一辈子,扣扣搜搜了几十年,最后全用来看病吃药了。” 俞非晚听的津津有味。 老太太讲道理,不服不行。 倒是俞水山神情里还有些不赞同“娘好好吃饭养身体没问题,可是这麦乳精也太贵了。” “这还是两大罐,抵得上我和李兰一个月的工钱了。” “娘,要不咱退一罐,留一罐让您和李兰还有孩子们甜甜嘴?” “有了保温饭盒,我就能带热乎乎的饭,不用浪费这个钱。” 俞水山不是舍不得让家里人吃好东西。 实在是,迫不得已的精打细算。 要是他手头宽裕,巴不得让家里人过好日子。 老太太冷了脸,挑挑眉,一本正经道“买都买了,再退像什么话,以后还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捎东西。” “你要是嫌多的话,那我就去给青山送一罐。” 刚将金手镯小心收好的李兰,眼疾手快的将两罐麦乳精抱在了怀里“不嫌多,不嫌多。” “怎么可能嫌多呢。” “都好几年没吃过麦乳精了,那时候三块钱一小罐子。” “怪想念的。” 李兰的声音中透着怀念。 婆婆好不容易良心发现不再一味偏心林青山一家,她绝对得将这个好兆头长长久久的维持下去。 “那大哥家有吗?” 俞水山不自在的问道。 老太太冷漠的勾勾嘴角“他现在不配吃。” “倒是海宏……” “萍萍和非晚每天上学时可以用小袋子给海宏包一点,让他中午用热水泡一泡。” 如果她现在给那两口子好脸色,那她这两天的规矩就白立了,指不定又要继续蹬鼻子上脸了。 李兰轻轻踢了俞水山的一下,又瞪了过去。 “快做饭吧。” 老太太轻飘飘揭过了这个话题,拄着拐杖去了西堂屋。 俞萍猛的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僵“奶奶,请留步。” 她想起了那个被她口水画满地图的枕巾。 奶奶有多爱干净,她是最最最最清楚的。 老太太一愣,不解的望向俞萍。 俞萍挠挠头“奶奶,我有一件事情要跟您坦白。” “我换下来洗了。”俞非晚低声耳语道。 俞萍:!?(・_・;? 不早说! 没爱了! “什么事?” 许是解决了一桩大心事,老太太的耐心分外好。 俞萍咬咬嘴唇,绞尽脑汁,灵光一闪“奶奶,我觉得您比以前更好了,我更喜欢您了。” 老太太:…… 俞非晚:…… 李兰吃味道“小女孩儿家家的,羞不羞,动不动就把喜欢挂在嘴边。” 俞萍嘿嘿一笑,甜滋滋开口“妈,我也爱你,还有爸爸。” 李兰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别以为这样,以后我就少骂你了。” “不可能。” 俞非晚:从今天起俞萍改名叫端水大师。 ------------ 第七十九章修护祖孙情 李兰和俞水山去准备晚饭。 老太太也没再着急回西堂屋,眉眼慈爱柔和的不像话,想起了之前她和李兰还有水山睡前夜话,对着俞鹏和俞萍招了招手“奶奶今天想澄清一件事情。” “一直以来,奶奶都很喜欢你们。” 俞鹏歪着头,食指放在嘴角,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喜欢? 喜欢是用拐杖揍他吗? “奶奶,大人也是不能说谎的。” 许是老太太的笑容实在和蔼可亲,俞鹏壮着胆子嘟囔着。 一边嘟囔,一边还不忘躲在俞萍身后,只露出小脑袋高高仰起。 老太太微微弯腰,将俞鹏揽在怀里“是,奶奶不说谎。” 俞鹏小小的身子一僵,嘴巴一扁,可怜兮兮开口“那奶奶肯定是更喜欢堂哥,要不然怎么会只用拐杖打我和姐姐呢。” 平常的小打小闹,俞鹏记吃不记打。 但谁让有一次老太太打的太狠了,俞鹏牢牢长了记性。 “就,就上一年,我还记得呢。” “你把我和姐姐的屁股都打烂了,姐姐都好久没去学堂念书,还罚我和姐姐好久都不准吃糖。” 一提吃糖,俞鹏更委屈了。 眼泪就跟断线的小珍珠似的一颗颗掉了下来。 “那一次该打。”老太太一把抹干净俞鹏脸上的泪珠“你撩猫逗狗,一点儿都不知道怕。” “你姐也是,爬树翻跟头,样样都来。” “以后再吃村头老鳏夫的东西,奶奶还打。” 俞鹏哇地一声,哭的更加凄惨了。 俞萍凝眉,沉思片刻“奶奶,他是坏人吗?” 老太太叹息一声,点点头。 “腌臜事,奶奶一来不想污了你们的耳朵,二来怕你们知道后嘴上没把门被记恨上。” “万一真被记恨上,防也防不住。” “所以,你们以后离那个老鳏夫远远的,能不搭腔就不搭腔,更别进他那个破烂院子。” “小孩子忘性都大,我不打的狠一点儿,你跟鹏鹏隔天就忘了。” “现在这不是记住了?” 俞萍呆呆的点头,何止是记住了。 自从被狠狠揍了后,她出村都是绕着老鳏夫家走。 俞萍能听懂,不代表俞鹏能理解。 俞鹏还在一抽一抽的哭着,小脸都红扑扑的。 “鹏鹏。” “那是坏人,坏人比大老猫还可怕,吃了坏人的东西,就会被带走。” “你想想,你离开家里没有爸爸妈妈姐姐奶奶,只有你一个人,该多可怕。” “鹏鹏,奶奶是打败大老猫把你带回来的英雄。” 大老猫,一般都是村子里大人在小孩儿不听话的时候吓唬小孩儿的。 一吓一个准儿。 不少人长大后,还记忆犹新。 俞鹏瞪大了眼睛,打了个嗝儿,也顾不上哭了。 俞鹏抬手,第一次主动揽上了老太太的脖子“奶奶好厉害啊。” 连大老猫都能打败。 俞萍:这是重点吗? 重点不是远离坏人,长记性吗? 老太太拍了拍俞鹏的后背,顺了顺气“奶奶也是为了让你长记性,再去,奶奶打的更重,你可别再说奶奶不喜欢你。” 俞鹏用毛茸茸的小脑袋蹭了蹭老太太,带着哭腔的声音分外软糯“不去,不去了。” “奶奶,我也想打败大老猫。” “你,你能教教我吗?” 刚哭过的眼睛,就像是被水洗过的天空,澄澈闪耀。 俞鹏就眨巴着这样一双眼睛,期待的望着老太太。 老太太:!?(・_・;? 要真有大老猫这种东西,她一巴掌就被拍碎了。 确定这不是在为难她吗? 这祖孙情,要不还是别修补了。 老太太轻轻将俞鹏推在了俞鹏怀中“你姐姐知道方法。” 俞萍比她会哄小孩子。 她吃斋念佛,不打诳语。 俞萍:Σ(゚д゚lll) 俞萍表示,她怎么不知道她可以? 奶奶分明就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推给了她。 救命啊。 她一时半会编不出来啊。 求助,求助。 最佳的求助对象自然是仙人俞非晚啊。 仙人,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鹏鹏,都是你非晚姐姐教我的,我还不太懂。” “你也知道,咱们家属非晚姐姐聪明呢。” 看戏的俞非晚:!?(・_・;? 还真能往她脸上贴金。 偏偏俞鹏对俞萍信口胡诌的话深信不疑。 张开双臂,就要找非晚要抱抱。 “非晚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 俞非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将俞鹏抱在了怀里“你还记得你萍萍姐姐说,什么比大老猫还吓人吗?” 俞鹏“坏人。” “对,那打败坏人是不是比打败大老猫更厉害?”俞非晚费力的忽悠着。 俞鹏皱着小脸,不太确定道“是这样吗?” “是,就是这样。” “我是家里最聪明的人,你要怀疑最聪明的人说的话吗?”俞萍斩钉截铁道。 俞鹏猛的抬头,犹如小波浪骨。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选择成为比打败大老猫的人更厉害的人。” 俞鹏表示有点儿绕,不太懂,但不影响他点头。 “你知道谁抓坏人吗?” “是警察叔叔。” 如果俞鹏能摆脱被拐子拐走又杀害的命运,成为一名警察,打击人贩子,保护更多的孩子,也是一种因缘际会的上天注定。 被拯救,然后拯救他人。 上天施以援手,总该回馈上天。 换一种科学的说法,能量守恒。 俞鹏眼睛亮晶晶“那,那我就要做警察。” 俞非晚揉揉俞鹏的头,心软的一塌糊涂。 好可爱。 不管是她的妈妈,还是她的舅舅。 善良又可爱的人,本就该有一个好的结局。 她也是普通人,或许她来这一次,她们一家也不会一步登天大富大贵,但有各自的理想又能和和美美的过完一生,也挺好。 老太太目睹着这一幕,眼眶微微湿润。 有非晚,真好啊。 明明她在闺中也读过不少书,可她现在满脑子都只有真好两个字。 都会好的。 “做警察的前提是要好好吃饭,身体棒棒,你以后可不准挑食哦。” “要不然不仅长不高,还身体不好。” “就打不过坏人,就不能成为警察叔叔了。” 俞萍顺势忽悠着俞鹏。 ------------ 第八十章小年夜 俞鹏嘟嘟小嘴,五官拧巴在一起,可看起来依旧玉雪可爱。 “那,那好吧。” “我说,我不是不喜欢吃菜菜,是觉得菜菜会疼,姐姐信吗?” 俞萍勾勾唇角“菜菜疼,肉肉就不疼了吗?” 还菜菜疼,一巴掌下去,就该屁股疼了。 见俞萍摩拳擦掌,俞鹏迅速变乖,小嘴甜滋滋的姐姐长,姐姐短,哄的俞萍眉开眼笑。 翌日。 太阳在与寒风厚云的争斗中罕见取得了成功。 太阳当空照,枯树枝也趁着没有狂风肆虐,平静的舒展枝干。 在老太太的极力坚持下,俞非晚一步三回头踏上了去学堂的路。 包里还装着老太太嘱咐她带给林海宏的麦乳精。 不多,恰好够泡热乎乎的一杯。 “非晚,你就戴上吧。” “我带绿的,我把好看的红色分你。” “这么好看的头花,一般人还没有呢。” 俞萍在一旁不遗余力的劝说着。 俞非晚叹了口气,看着俞萍那双不断眨巴着的眸子“戴。” 发圈用料很足,鲜艳的红色戴在头发上,就像是一朵盛开到荼蘼,在抓紧最后的光阴展现极致的美丽。 亮眼是真的亮眼。 俞萍开开心心的将发圈卷在了俞萍的辫子上。 “一红一绿,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起的。” 俞非晚打趣道“万一有人说绿叶配红花呢?” “我愿意做绿叶,做非晚的绿叶。”俞萍歪着小脑袋,郑重其事道。 俞非晚一怔,失笑“傻样,这世上又不是没有绿色的花。” “我的萍萍不需要衬托任何人。” 俞萍摇头晃脑“我是真的很乐意做你的绿叶,花花和叶子,一直在一起。” “走吧,走吧,我看到堂弟了。” 远远的。 林非晚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破庙外高高台阶上张望的林海宏。 唉,其实她现在本可以在温暖的被窝里睡个回笼觉吧。 某一个瞬间,林海宏眼睛一亮,不再张望,紧接着小跑着从青石台阶上跑下来,不停的招手。 俞非晚看着林海宏眼角眉梢洋溢着的朝气欢喜,心下稍安。 看来老太太的威慑力尚在,王琴秀没再丧心病狂的出幺蛾子。 俞非晚把裹的严严实实的麦乳精递给了林海宏“奶奶让我带给你的,中午下课休息时泡着喝。” “这是你该得的,别觉得受之有愧不好意思占便宜。” “安心拿着,以后我每天给你带。” 毕竟,这些突如其来暴涨的积分都有赖于林海宏。 可天地良心,她对林海宏施以援手时没算计这些。 纯纯粹粹是无心插柳柳成荫,上天犒劳她善良。 “憨死了。” 俞非晚拉过林海宏,强硬的塞进了他的手心里。 看起来越来越没有少年天才的模样,呆呆愣愣,憨憨傻傻,像极了小院里养着的那只大黄狗。 “堂姐,对不起。” 林海宏冷不丁的给俞非晚鞠了个躬。 俞非晚:…… 又要折寿了。 她在辛辛苦苦造福全家人,全家人阴差阳错齐心协力送她归西。 老太太算是她太姥姥,对着她又是烧香又是磕头。 林海宏算是她舅舅,又是鞠躬又是道歉。 俞非晚连忙错开身体“倒也不用这样。” “我还认你这个堂弟,那我们就是最亲的人。” 俞非晚拉着俞萍,落荒而逃。 …… 王琴秀也不知是畏惧了老太太还是仅有的良心发现,总归是暂时安静下来,不再作妖。 俞水山和李兰也按部就班的在酱油作坊上工。 日子就在这样平淡安宁中倏忽而过。 年关在即,学堂也放了寒假。 小年夜,老太太有条不紊的熬着麦芽糖,只等夜幕降临后烧香送灶王爷,祈求灶王爷回天只言好事,只说好话。 酱油作坊也罕见的早早下了工。 据说,小年夜是要灶王爷是要点人口的。 俞非晚也不知道依据是什么,但老太太分外上心。 不止老太太,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忙的热火朝天,将年关的每一天都安排的明明白白。 腊月二十三小年夜,祭灶送灶王爷。 腊月二十四扫房子,扫除一年霉运。 腊月二十五,推磨做豆腐。 也不一定非得做豆腐。 老太太说,村里不少人家都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大蒸笼做蒸窝窝头。 反正,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年味十足。 从小年夜到除夕,从除夕到正月十五,几乎都能听到鞭炮声。 麦芽糖的香味在昏黄温暖的小屋子里弥漫,处处都是甜滋滋的气息。 归家的李兰从大棉袄的口袋里掏出了一袋散成的小饼干。 俞鹏的小手,又蠢蠢欲动了。 “忘了妈去年跟你说的了,要都懂规矩。” “谁先吃?”李兰捏住俞鹏肉嘟嘟的小脸,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笑意,偏偏故作威严。 俞鹏将手藏在背后“灶王爷。” 俞鹏眼巴巴的看着老太太和爸妈准备贡品,烧香,又放了一挂小鞭。 鞭很短,但噼里啪啦的声音足够宣告年味的到来。 寂静的山村,就好似被打开了什么开关,陆陆续续都想起了鞭炮声。 “今晚,我们把剩下的炖鸡肉吃了。” “婆婆,单独给您做个蒸素菜卷,我专门找人问了问,家里正好还有西葫芦胡萝卜这些!” 李兰并没有忘记老太太吃斋念佛的习惯。 说实话,之前那些年,她和老太太之间虽然不对付,心里也怨过,但对老太太还是有几分感激在的。 老太太也没有拒绝。 欢欢喜喜的日子,也实在没必要推来推去。 在一老三小的翘首以盼里,李兰主厨,俞水山打着下手,很快就麻利的做好了晚饭。 老太太似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幕,脸上没有丝毫不悦,更没有扯什么男人不能进厨房之类的话。 说来也奇怪,老太太这个人,既传统精致又开明接地气,好像有无数面在自由转换,不断适应着生活的变化。 “好了,开饭。” 俞非晚终于吃到了她来这个世界后的第一顿四菜一汤。 加热过的炖鸡肉。 新鲜出锅的蒸素菜卷。 烧豆腐。 水蒸蛋。 还有一锅小米粥。 是真的丰盛! ------------ 第八十一章风波起 热气氤氲,香气扑鼻,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老太太夹起一个素蒸菜卷,皮薄透亮,清淡又美味,煞是好看“李兰,你有心了。” 就在老太太咀嚼着素菜卷时,院里的大黄狗吼叫起来,大门也被拍的啪啪作响。 “小年夜还有人串门儿?” 李兰看着桌上难得丰盛的菜,叹了口气。 俞水山笑了笑,示意李兰继续吃,他出去看。 “李兰姐,李兰姐。” 门外的声音越发凄厉,搅乱了屋内人的心情。 俞水山开门,不识来人。 而李兰在听到声音后猛的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跑了出去。 借着俞水山的视角,俞非晚将门外发生的事情看在眼里。 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孩儿,小孩儿的哭声跟小猫似的。 “燕子?” 李兰不确定,皱眉道。 “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李兰抵在门口,似是没打算让对方进来。 “李兰姐,外头太冷了,我和孩子都一天没吃饭了,你让我进去暖和暖和再细说。” 妇人央求道。 李兰不为所动,死死的挡着门。 “李兰姐,我知道我以前做错了事,可我现在都受到惩罚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家老太太不是都养了一个无亲无故的女娃子了吗?我的孩子也给你,我带着她,活不了。” 俞水山沉默的站在李兰身侧,无声的做李兰的依靠。 李兰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什么强盗说法? “李兰姐,我也是走投无路了。” 说话间,妇人抱着孩子就要跪在地上。 老太太慢条斯理的将素菜卷咽下去,看似云淡风轻,但眉头早就皱成了一座小山。 俞非晚小声道“奶奶,这人谁啊。” 一言不合,送孩子。 “你妈老家的亲戚。”老太太狠狠的将筷子砸在桌子上。 小年夜,也不让人好过。 院外,李兰冷着脸,干巴巴道“咱们早就没关系了。” “小年夜,你也该回家了。” 李兰咬牙,狠心关上了门。 妇人不死心的拍着门“李兰姐,你不能这么不念旧情,当初要不是我救你,你差一点儿就成了我嫂子。” “还有前几年,李兰姐……” 俞水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李兰的肩膀“让她进来吧,别让人看笑话。” “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李兰的身体紧绷着,双手凉的可怕。 抱着孩子的妇人一进屋子,就贪婪的看着桌上的菜“怪不得李兰姐当年死活都要嫁进来呢,这好日子,谁不愿意过。” 老太太用帕子擦了擦嘴“能说人话就说,不能说就去投畜生道。” “这家里,是我这个老婆子做主。” “李兰,水山,坐下来吃饭。” 老太太又一拐杖敲在了想要跟着坐下的中年妇人腿上。 “离老婆子远点,脏。” 俞非晚从来没有见老太太说话这样刻薄过。 四舍五入,面前的妇人,比王琴秀还糟心。 中年妇人咧嘴笑了笑,那双三角吊梢眼中闪着精光,指着闷口苦吃的俞鹏“这就是鹏鹏吧,能吃,这点像我家的种。” 一句话,成功让所有人都冷了脸。 “大婶儿,您这嘴巴是腌入味了吗?” “按您这么说,猪圈里的跟您才最像,是当人当腻了,还是猪学会了说话?” 俞非晚心中气急。 这老婶子说话,简直恶毒。 三言两语,除了泼脏水就是泼脏水。 中年妇人也不恼“你就是李兰姐的婆婆带回来的小丫头片子吧,也是,养别人家孩子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 “这孩子你们也养了吧,我好歹生了一场,你们多多少少都得给我点儿吧。” 中年妇人强硬的要将孩子塞进了老太太怀中。 老太太避开时,下意识看向怀中的孩子,瞳孔一缩,惊恐不已。 这孩子,头发眉毛都是白的,眼睛是浅浅的蓝。 俞非晚一怔,白化病? “这可是男娃儿,以后长大了也能给你们顶门立户养老送终的。” 老太太没听说过过白化病,被吓得脸色煞白,身子止不住颤抖“妖孽,这是妖孽。” “滚出去。” 慌乱之下,老太太的手紧紧抓住俞非晚的袖子,仿佛唯有这样才能汲取到力量。 俞非晚贴近老太太,低声耳语安抚“奶奶,别怕。” “这就是一种病,会遗传,但不传染。” “别怕。” 紧接着俞非晚又看向了俞萍“萍萍,带着鹏鹏去奶奶屋。” 中年妇女一把抓住俞鹏“走什么,指不定我还是你姑姑呢,都是一家人。” 一直僵硬的坐着一言不发的李兰猛的冲向了中年妇人“再乱说,我就撕烂你的嘴。” 俞萍趁乱,拉着俞鹏离开。 俞非晚紧紧握着老太太手,身为大家长,老太太绝不能先慌神。 老太太慌了,就会被这个居心叵测的妇人牵着鼻子走。 “李兰姐,别急啊,我也不是来扒你老底的,就是想将这孩子送给你,也算是给你留个念想,你顺带意思意思。” “这孩子,本来就还是你生下来的,只不过托生在我肚子里了。” 闻言,俞非晚眼神一闪,这话就有些细思极恐了。 “奶奶,这孩子恐怕是兄妹不伦的产物。” 俞非晚将她的猜测,小声告知了老太太。 在俞非晚的安抚下,老太太渐渐放松下来,冷笑一声,看向撒泼的妇人“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生了孽种,现在又开始攀扯我家儿媳妇儿。” 妇人神情躲闪,颇为心虚。 “那是我攀扯?” “山里头谁不知道李兰姐跟我哥关系好走的近,我可还亲眼所见李兰姐衣衫不整的跟我哥从荒果园地出来。” “这孩子,你们要是养下了,给我笔钱,就当我没来过,要是不养,那我可要跟这乡里乡亲说道说道李兰姐没嫁人之前的事,顺带再掰扯掰扯李兰姐回山里头穿孝时被人撞见跟我哥孤男寡女在灵堂的事情。” “这事儿,刚才那个丫头片子应该知道。” “我记得李兰姐回去奔丧时,还带着个小丫头一起回的。” “我也是念着李兰姐的好,这才好好说话。” ------------ 第八十二章不想忍了 李兰怨恨的瞪着中年妇人,可在察觉到家人的的注视时,又忍不住闪躲惶恐。 “娘,要不让非晚也去西堂屋吧。” 俞水山强压下此起彼伏的情绪,侧身挡在李兰身前,平静的声音中又带着恳求。 李兰是他的妻,是孩子们的妈妈。 这些污言秽语,他总要替李兰着想一二。 否则,哪怕证明了这个叫燕子的女人是信口雌黄,恐怕李兰以后在孩子们面前还是会觉得抬不起头。 “水山,让她留着吧。” “娘知道你的顾虑也理解你的苦心,但是这孩子不平凡。” 老太太点到为止。 李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委屈和憎恨埋下,扯扯俞水山的袖子“没事。” 自从酱油作坊那件事起,李兰就认准了自家养女见多识广。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燕子抱着孩子,自来熟的就要坐在老太太身边的空位上端碗“李兰姐,你这话说的可就有意思了。” 俞非晚一筷子拍在了燕子的手上,然后麻利的将菜一一端在柜子上,盖了起来。 说什么也不能便宜面前这个满嘴喷五谷轮回秽物的玩意儿。 “你这死丫头片子,你妈都不敢这么对我。” “李兰姐,你还管不管?” “野孩子,就是没家教。” 俞非晚勾勾唇,一手握着老太太,一手握着李兰“常听人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没人教过我,见畜生该怎么办。” 俞非晚能清楚的触摸到李兰冰凉的手心里密密麻麻的汗。 世道,往往对男人更为宽容。 今晚的事情,与那天在酱油作坊的事情,天差地别。 这些话一旦传出去,就会成为十里八村的一场饕餮盛宴,长舌妇好事者,犹如蚂蝗吸附在李兰身上,让李兰的日子再没有片刻安宁。 这辈子,都别想再抬起头了。 同一件事情,于男人而言,可以戏称为风月趣事,对女子来说,就是要命的罪过。 哪怕只是胡编乱造的谣言。 围观者不会关心事情的真相,只会在意谣言会不会让他们尽兴。 若是不尽兴,甚至还会添油加醋。 老一辈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树活皮人活脸,名声和脸面,逼死了太多人。 老太太面沉如水,紧紧皱着眉头,就好似在看茅坑里的蛆“家教?” “张口闭口就是男女那档子事,怀里还抱着孽种,你还有脸提家教?” “扯大旗,不就是想把我儿媳妇儿当冤大头。” “老婆子怎么记得你嫁人了?” “自己脏,就觉得别人都跟你一样不要脸。” “你这老不死怎么说话呢。”中年妇女燕子就好似被戳中了痛脚,表情越发狰狞,三角吊梢眼聚着凶光。 “不是谁的声音大谁就有理。”俞非晚侧头,轻声问“妈,您是想息事宁人,还是将这些年的仇啊怨的,闹大了一劳永逸的解决了?” 息事宁人有息事宁人的法子。 闹大了有闹大了解决的法子。 “妈,您别慌,好好想想。” “一家人都在呢,都长了心长了眼长了耳,不会只听她的一面之词。” “您先想。” 李兰的眼眸中泪光盈盈,饱经风霜的面庞似是无尽的苦难。 见状,俞水山接过了话“既然你是李兰老家的亲友,那应该离的很远,大山里头出行一趟也不便,你是怎么知道我新收养了个女儿的。” 中年妇女燕子讪讪一笑“来了后专门打听的。” “你说谎。”俞水山毫不客气道。 “你抱着孩子来,那就说明你确定自己能拿捏我们一家人,我们肯定会收下这个孩子。” 越是愤怒,俞水山就越是冷静理智。 李兰跟着他吃了那么多的苦,他不能任由别人泼脏水。 他没什么大本事,也没长的虎背熊腰,让人一看就觉得凶神恶煞,他就只能用自己的方式还李兰清白。 中年妇女燕子顾左右而言他,打着哈哈“记不太清了,这不重要。” “我刚刚的提议,你们同意不?” “我也不多要,孩子给你们养,你们给我三百块。” “你好我好大家好,我跟李兰姐也是这么多年的好姐妹了,闹得太僵不好看。” “你不为李兰姐着想,也总得替你家一双儿女着想把,你肯定不愿意看到别人指着自己的儿女骂他们是野种,他们的妈妈是烂货。” “三百块,买一个宁静,你们也不亏。” “婆婆,水山,萍萍,我不想忍了。”李兰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我宁愿拉着他们兄妹一起死,我也不愿意再被要挟了。” “燕子既然找来了,就会把咱们家当成一个长期饭票,一没钱就用这些恶心人的话来要钱。” “挣钱这么难,凭什么白给别人?” “就因为他们心肠坏不要脸总害人吗?” 闻言,俞非晚心中有数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能豁的出去,就不怕被要挟。 再说了,这个中年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确凿的证据呢。 这可是八十年代啊! 两年前的严打,多少人挨了花生米。 在山里,没听过,她不介意普及。 “几年前,国家刑法规定了一种新的罪名,公然藐视国家法纪和社会公德、聚众斗殴、寻衅滋事、侮辱妇女或破坏公共秩序以及其他情节恶劣的行为都算在了这条罪名里。” “两年前,又专门提高了量刑幅度。” “从严从重。” “也就是说,一旦被认定,不是挨枪子儿,就是无期徒刑一辈子出不来。” “大婶子,你确定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还得麻烦你再说一次呢。” “稍等。” “我去找找我家的录音机和录音带,您等下再说。” “这种欺负妇女的人,咱们可不能姑息,一定得送进去挨枪子儿。” “大婶子,你觉悟这么高,肯定不会包庇的。” “到时候你哥吃了枪子儿,你就是大义灭亲的英雄。” “这种事儿,你既然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肯定有证据,您一会可记得把证据一起交给我们家,这样有利于公安机关和司法机关查案断案。” “你这是在做大好事呢。” “我妈的清白,可就拜托你了。” “谁主张,谁举证。” ------------ 第八十三章快刀斩乱麻 “我知道你不信,但你别不信。” “这些事报纸上可都是有记载的,不是我红口白牙张嘴胡说。” “我虽然年龄小,但不说假话。” “能亲手将自己的亲哥送进去,绝对算得上义举。” “我记得我们家里也从村委借阅的旧报纸还没来得及还,我去给你找找。”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俞非晚作势就要朝门外走去。 叫燕子的中年妇女扯着嗓子嚷嚷“我什么时候要把我哥送进去了,明明是你妈说话做事不检点,要吃枪子儿也是你妈。” 俞非晚不欲争辩,这种人都是死鸭子嘴硬。 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炼三天,嘴都是硬的。 俞非晚抽出手,对着李兰点点头,装模作样去堂屋的柜子里翻找“找到了。” 至于录音机,暂且先不兑换了。 这年头,录音机算大件。 死贵死贵的。 处理这么个心思歹毒的玩意儿,兑换一个家里暂时根本用不上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值得。 俞非晚将报纸树在中年妇女面前“自己看。” “我不识字。”中年妇女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 俞非晚叹息一声,发愁道“我倒是识字,可你不信啊。” “这上头分别报道了两件事情。” “一件呢,就是说两个年轻男子用十块钱打赌,谁敢亲那个女孩儿一下,十块钱就归谁。” “其中有一个男子吃了熊心豹子胆被十块钱蒙了心,吧唧一口,换来了一颗枪子儿。” “你说你口中你哥做的事儿,得死几回啊。” “被出冷汗啊,你做的是好事,虽然你哥死了,但你这是在惩恶扬善替天行道,你爹妈泉下有知,也会为你而骄傲的。” “对吧,大婶子。” “还有另一件事儿呢,一男子……” 叫燕子的中年妇女啪的一下挥开了俞非晚手中的报纸,恶狠狠道“我可不是被吓大的。” “我知道啊。”俞非晚煞有其事点点头。 蠢大的,还不如吓大的呢,还能为自己的愚蠢找一个被吓傻的理由。 “大婶子,你还重复刚才那些话吗?” “重复的话,我就去找录音机。” 中年妇女眼神闪烁不定,呼吸也变得急促,抱着小孩儿的手下意识的收紧“那是你妈愿意的,一个巴掌拍不响,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我不管,今儿你们必须得拿钱出来。” 俞非晚紧紧皱着眉头,一听一个巴掌拍不响这种话,她就忍不住觉得恶心。 这种道德绑架的话,是怎么流传了千百年的。 “钱,没有。” “你哥的枪子儿,倒是能先预备着。” 老太太对俞非晚招招手,伸手将俞非晚揽在怀里,继续道“你那些话,顶多让我家儿媳妇儿被指指点点,也少不了一块肉,但你哥能少一条命。” “指不定,你还能一起下去跟你哥做个野鸳鸯呢。” “你哥那偷鸡摸狗招三惹四的破事,你不赶紧给他捂好,还一天天往外声张,我们家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被你耍几句横就屈服了。” “你山里头的百姓怕事,我们不怕。” “老婆子我倒是觉得给你出这个馊主意的人,恐怕就是在给你和你哥挖坑。” “你说这孩子的事儿要是被你夫婿知道了,你还能不能活着?” “这一下,你跟你哥是真的能实现那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了。” “就算是死了,也得被人骂。” “你要是想好了,就非要给我家儿媳妇儿泼这盆脏水,那也不用录音机了,索性咱一起去报案吧。” “是非对错,法律总会伸张正义,还无辜者一个公道,将为恶者绳之以法。” “你说是吗?” 此刻,老太太的心已经完完全全静下来。 昏黄色的灯光映在她脸上,甚至还能看出几分胸有成竹的温和。 俞水山也接话道“我们不惹事,也不怕事。” “大不了,就对簿公堂。” “你要愿意闹下去,那我们就奉陪到底。” “你哥被抓起来吃了枪子儿,我家李兰的清白自然就被证明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这对我们家来说也算是一件好事。” “择日不如撞日,小年夜也是个好日子,咱这就去报案吧,你也算是个证人。” 左一句,右一句。 叫燕子的中年妇女彻底听糊涂了。 她是来要钱的,糊里糊涂就变成了送亲哥吃枪子儿的证人。 中年妇女眼珠子转动,语气也不似最开始那么理直气壮“我想了想,这事儿传出去确实不太好。” “要不,就先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呢,你这可是助纣为虐啊。”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你口口声声说我家儿媳妇儿跟你哥不清不楚,我老婆子是不认的。” “咱还是经公吧,丁是丁卯是卯,咱一次性掰扯清楚,省的总有人想将屎盆子往我家儿媳妇儿身上扣。” “我老婆子爱干净,听不得脏东西。” “李兰,收拾收拾,出门。” “不,不用。”中年妇女是彻底心虚被吓到了。 越是无知愚昧又张牙舞爪的人,就越是欺软怕硬。 一戳,就原形毕露。 对待这种人,心软良善都会被打上可欺的标签,助长气焰。 越硬刚,这种人就心虚的越快。 “我那都是张口胡说的。” “就是想来跟李兰姐讨些钱。” “李兰姐,你也知道我日子过的苦,你心眼好,就当是发发善心,救济救济我吧。” “我这日子是真的过不下去了。” 俞非晚翻了个白眼,自己日子过不下去,就让别人也过不下去。 人心,怎么能这么恶毒。 俞非晚手脚利索的在本子上写下证明书“签字,画押。” “是你亲口说的,我妈是清清白白的。” “你那些污言秽语,都是张口胡说的。” “口说无凭,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为好。” “省的有些人贼心不死,没良心的干坏事。” “不识字,那就按手印。” “不按,那就去报案。” “顺带好好跟警察讲讲你这孩子的来历。” “你跟你哥哥也好做个伴。” ------------ 第八十四章凭良心 无知者无畏,知识贫瘠的人总有一股莫名其妙的勇气。 但,都是纸老虎。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彻底的拿捏住这只纸老虎。 横归横,但都是虚横。 她不是没有想过真的将这对卑劣的兄妹送进去,只是实际上操作难度太大。 一来时间久远,二来山沟里的同村人不见得会替李兰这个外嫁女证明。 穷山恶水出刁民,排外性不是一般强。 “还得摁手印啊?”叫燕子的中年妇女神情错愕,身子暗暗左右扭动着,焦灼不安。 俞水山硬气的点点头,故作气势汹汹“不摁手印,去报警也行。” “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最清楚,我不怕查。”一旁的李兰,也主动开口。 李兰眼眸中,已经不见水汽氤氲。 “我摁,我摁还不行。” “就是我摁了手印,李兰姐能不能可怜可怜我,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 “李兰姐你心善,可别见死不救。” 中年妇女依旧在试图道德绑架。 李兰恶狠狠的啐了一口“别做梦了。” “这手印你磨磨蹭蹭到底摁不摁,不摁就利索去派出所。” “人在做天在看。” 俞水山将印泥的盒子打开摆在桌子上。 中年妇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定睛在报纸上,咬牙摁下了手印。 “走吧。” “不走难不成还要跟我们一家过小年夜呢?” 俞非晚对着摁了手印的证明书吹了吹,冷冰冰的下逐客令。 好好的小年夜,被心思歹毒的不速之客毁了。 可恨! 中年妇女抬头,脸上挂着谄媚讨好的笑容“这天都这么晚了,还冷得很,哈一口气都能成冰。” “就是想搭车,也搭不上。” “李兰姐你也知道咱的山坳有多远,还有狼出没,我还带着娃儿,会死人的。” “李兰姐,你行行好。” 老太太一拐杖狠狠的敲在了地上,打断了中年妇女的装可怜。 “不会去找给你出主意的人?” “能把我们家最近的事情知道的这么清楚,想来也就是这三五里地的。” “快走。” “老婆子眼里容不得脏东西。” “我老婆子是讲究人,先礼后兵,这一次跟你有商有量的好好说了,再有下次,你要是出尔反尔上门撒泼,老婆子就将你的丑事抖的人尽皆知,再拉着你跟你哥一起去见阎王爷。”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杀一个不亏,带两个陪葬,稳赚。” “我一辈子行善积德吃斋念佛,见了阎王爷也是去享福的,不像你跟你哥下油锅之前,还得先去拔舌地狱。” 说到此处,老太太看向中年妇女怀中的小孩儿,神情越发冷肃“上天有好生之德,你既生了他,就不作孽。” “我儿媳妇儿刚才有句话说得不错,人在做天在看,死了都不得解脱。” “指不定你还得靠着这孩子赎罪呢。” “快走吧。” 中年妇女就好似粘在了凳子上,半晌才磨磨蹭蹭一步三回头的向外走去,也没忘将报纸塞进怀里。 大门口,一只手紧紧的扒着门。 就在俞非晚以为中年妇女又要不死心出幺蛾子时,就听到。 “你是不是知道这是什么?” 中年妇女的三角吊梢眼中迸发出无限的渴望,紧紧的抱着小孩儿,目光灼灼的盯着俞非晚。 月光如霜如雪,那双充满算计罪恶的眼睛就好似被洗涤过一般。 俞非晚蹙蹙眉,并没有立刻开口。 只是仰起头不闪不避,回望着中年妇女。 她知晓老太太最后那番话的用意,老太太担心中年妇女丧心病狂的将孩子遗弃。 寒冬腊月,遗弃意味着死亡。 好歹,都是一条命。 那么小的孩子,因为爹妈做的孽,成了别人眼中的怪物,本就可怜。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我就告诉你谁让我来的。” 中年妇女猛的伸手,捏住了俞非晚的袖子。 俞非晚扯回自己的袖子,后退一步“这只是一种病。” “你不应该嫌恶他,这个孩子是因你的错才要受罪。” “你好好养着他,他或许真的能像常人一样给你养老送终。” “这个病,最好少晒太阳。” “不是怪物,只是病。” “不传染,不影响智力和寿命,你用心养,也会是你的依靠。”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也不是她烂好心,中年妇女的眼神里的母爱还有残存。 兴许,中年妇女也是对这个孩子有过期盼的。 将孩子翻山越岭带过来,而不是直接扔在荒山野岭被野狼叼走,就说明这个妇人是想替小孩儿找一条生路的。 若是她多说一句,能让这个孩子活下来,就当是她为自己积德吧。 谁让她也是在冰天雪地人里被妈妈捡到的。 “是,是这样吗?” “是人,是人,对吧?” 中年妇女粗砺的声音似是染上了哭腔。 俞非晚点头“是人。” 因为见识少,所以才会将其认为是妖孽。 俞非晚再一次感受到经济发展的迫切性,和知识常识普及的不可或缺性。 愚昧才是苦难的根源。 还有太多太多的人,一日一日年复一年重复着以前麻木的日子。 听到俞非晚的回答,中年妇女口中反复呢喃“那就好,那就好。” 俞非晚叹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那可恨之人呢? 想来也有可悲之苦。 此刻她好言劝妇人,只是因良心。 倘若这妇人以后不依不饶还要攀扯李兰,她也不会因为这一点良心,就烂好人。 “是王琴秀托人给我传的口信。” “说你家发了财,李兰姐的婆婆又是个心软的人,要是我来撒泼,就一定能讨些钱财。” “我一寻思,就算是要不到钱,把孩子塞给你们也行。” “所以,我紧赶慢赶就来了。” “这一趟,来的对。” “来的对。” 中年妇女又一次重复道。 俞非晚:!?(・_・;? 王琴秀? 被老太太治过,非但不安分还变本加厉? 悄无声息间,就干出这么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还真是应了那句会咬人的狗不叫。 老太太的脸,黑漆漆的像锅底。 ------------ 第八十五章不惜福 “李兰姐,你那嫂子可不像啥好人,还鼓动着我将你婆婆带回来的丫头领走。” 中年妇女见状不对,也不再出声讨嫌。 只是略带感激的看向俞非晚,就连她怀中的孩子也睁开那双眸色浅浅的眼睛,眨巴眨巴,口中咿咿呀呀。 俞非晚听不懂,只是上前将孩子的襁褓塞严实“你们走吧。” 中年妇女看着众人讪讪的笑了笑,转身行走的夜色里。 月色不算亮,那妇人走的分外小心。 孩子稚嫩的咿呀声,顺着风声,传了很久很久。 在咿呀声,俞非晚的思绪发散。 她开始知道白化病,是十三岁那年。 都说物以稀为贵,但人不是物。 异于常人的特征,往往会引来不幸。 初中班上有一名发眉皆白,皮肤如雪,眼睛呈浅浅蓝色的同学。 她亲眼目睹了那个同学被班上不学无术的小混混带头霸凌了三年。 层出不断的办法,让她第一次直观感受到了人性中自带的恶。 后来…… 她也不知道那个同学后来怎样了。 俞非晚叹了一口气,她和老太太劝中年妇女善待孩子,给孩子一条活路,是对是错。 这一生,又会在各个年龄段遭受多少恶意。 可,活着才会有希望啊。 总得让那个孩子有长大懂事自己做选择的权利。 直到中年妇女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街巷里,耳边再也没有孩子的咿呀声,老太太才关上了大门。 俞非晚很是有眼色就要回西堂屋,不想再掺和接下来的事情。 她是晚辈,应该给长辈留下足够的体面。 李兰伸手拉住了俞非晚的手腕“不防事。” 李兰想的很简单。 既然事情已经闹开了,与其遮遮掩掩,倒不如彻底的揭开,画上一个终点。 俞非晚:…… 她看出来了,李兰也是真的不把她当小孩儿了。 屋内气氛有些许凝滞,发生这样的事情很难不影响家人的情绪。 “婆婆,水山,我没做过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爹娘死在了山洪里,是大伯养我长大的。” “山里头穷,那些年也苦,想要吃口饱饭都得勒紧裤腰带。” “大伯家孩子多,日子过的更难。” “我跟燕子从小就熟,她也会将她不用的东西接济我。” “荒果园那事,是她骗我过去。” “可事到临头,她又心软了,故意闹出些动静,把我救了出来。” “当时山里,的确是有些风言风语。” “灵堂那事,更是胡说八道。” “婆婆,我真的没对不起水山。” 老太太抬了抬手“老婆子这双眼阅人无数,你对水山是不是真心实意,我又不是看不出来。” “这些话,你私心里跟水山说清就行了。” “一家人风风雨雨十几年,哪能被外人三言两语挑拨了,老婆子我不眼瞎,水山也不蠢。” “我发愁的是青山媳妇儿。” 老太太面露愁容,眉头紧紧的皱着,通身笼罩着一层无奈和愤怒。 “以前只当她是在管教海宏的事情上没有分寸,心思狠了些,现在才知道,王琴秀心眼是黑透了,也烂透了。” “今天这桩事,你也算是无辜受牵连,该是老婆子给你个解释。” 老太太重重的叹了口气,似乎在知晓真相后,身形就变得佝偻了。 王琴秀是真的伤透了她的心。 她立规矩说狠话,本质上还是为了青山一家。 可到头来,王琴秀丝毫都没有意识到错误,狗咬吕洞宾。 王琴秀是儿媳妇儿,李兰也是儿媳妇儿。 她不能因为李兰孝顺,就又将这件诛心的事情轻飘飘揭过。 倘若今晚的事情没处理好,李兰在村里再无立足之地,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她想不明白,都是妯娌,王琴秀的心怎么就那么狠。 青山这家,怕是真得散了。 有这么个心思歹毒的人在,无异于是在枕边养了一条毒蛇。 稍有不如意,就会狠狠咬身边人一口。 这些年,她和水山夫妻俩帮了王琴秀多少。 “今晚早些睡,萍萍姐弟睡我那屋。” “我明天就去给你讨一个公道。” “解决事情宜早不宜迟,不能拖泥带水,要不然王琴秀还觉得咱怕了她。” “给她脸了。” 老太太做事妥帖周全的安排着。 今晚的事情,说大也不要命,说小也不能当没发生。 夫妻俩,还是得说清,不能留下疙瘩。 俞非晚扶着老太太离开了屋子。 院子里,风依旧在呼啸着,俞非晚感觉到水滴落在了手背上,抬头,借着月光和屋内散出的光,看清了老太太已经泪流满面。 到了老太太这个年纪,只盼着儿孙好。 可王琴秀这一出,让老太太知晓亲人这层表皮下究竟藏着多肮脏多龌龊多歹毒的心。 老太太心中是最苦,最无助。 老太太是大家长,在这种大事上,必须得公正。 老太太用帕子擦干眼泪,拍了拍面颊,嘴角挤出一抹笑容,才对着俞非晚点了点头“非晚,今晚的事,多谢你了。” 俞非晚摇摇头“奶奶,别难过。” “人与人,是能以心换心的。” “如果不能,要么对方的心是石头做的,要么就畜生不如。” “不论哪一种情况,都不值得奶奶这么难过。” 难不成,她对林海宏伸出援手也错了吗? 她和老太太拯救了即将一步步踏入深渊万劫不复的林海宏,引发了这件事情。 不,她没有错,老太太也没有错。 她们的仁善,不应该成为忏悔的理由。 林海宏的孝顺,也不应该是被伤害的理由。 该忏悔,该受惩罚的是做错事情的人。 “奶奶,堂弟会理解的。” 老太太拍了拍俞非晚的手,喟叹道“好好的日子,偏偏不能好好过。” “这人啊,不惜福,福气就都会流走。” “亏我前些日子语重心长,王琴秀还是不长记性。” “就是让你妈受委屈了,小年夜被指着鼻子骂。” 俞非晚笑了笑”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这也算是了了妈妈的一桩心事。” ------------ 第八十六章恶人自有恶人磨 反派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怎么就把这句至理名言给抛在脑后了。 西堂屋,俞萍眼睛眨巴着,一见老太太和俞非晚就忙不迭上前“没事了?” 俞非晚点点头“嗯,没事了。” “那我去看看妈妈。”说话间俞萍的小身子就往外跑。 俞非晚眼疾手快的揪住了俞萍的衣领“明日再问。” 俞萍嘟嘟嘴,小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最后还是收回了脚步。 “那人真讨厌!”俞萍愤愤不平道。 俞非晚敛眉,是挺讨厌。 字字句句,都是能将人刺的体无完肤的剑。 但,通过李兰的描述,那妇人勉强也还算是良心未泯。 “别想了,眉头都要皱成小山了。” 俞非晚戳了戳俞萍的额头,故作轻松的打趣道。 “都会没事的。”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俞水山家中是劫后余生的欣喜夹杂着亲人背刺的唏嘘,林青山家中则是鸡飞狗跳。 天寒地冻夜已深,叫燕子的中年妇人实在无处可去,就只能在不断打听下,敲响了林青山家的大门。 林青山正靠着墙,吧嗒吧嗒美滋滋抽着旱烟,享受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的快乐。 王琴秀嘴角噙着笑,嘴角还哼唱着不成调的歌谣,手脚麻利的刷洗着锅碗瓢盆。 林海宏也是眉头舒展,收拾着桌上的狼藉。 短短时日,板正的小少年似乎又长开了不少,眉宇间深藏的阴郁仿佛也随着即将到来的辞旧迎新摆脱殆尽。 灯光昏黄柔和,一如林海宏此刻生机勃勃的心。 “爸,明儿我帮妈妈收拾完家之后,去奶小叔家一趟,给奶奶打打下手。” 林海宏将桌子收拾干净后,弯腰扫地。 林青山不置可否,又狠狠抽了两口旱烟,正欲回答。 就在这时,院门被拍的啪啪作响。 王琴秀嘴角的笑容一僵,也顾不得擦手上的水“院里冷,我去开门。” 林青山皱着眉粗声粗气“小年夜走门串户,这么不讲究。” 王琴秀顾不得回应,脚底生风。 “你?” “你是?” 王琴秀看着面前陌生的妇人,满脸疑惑。 “大嫂子,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我,燕子,李家庄的燕子。” 中年妇人见缝插针的想要挤进来,将呼啸的寒风抛在身后。 王琴秀大惊失色“你怎么找来我家了?” 她见燕子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在她模糊的记忆里,燕子还是个容貌清秀的姑娘,所以她才一时间没认出来。 “不是你拜托我们庄子里外出换东西的老汉给我带信儿呢的?” “大嫂子,这天是真冷啊,你快让我进去暖和暖和。” 中年妇人使了力气,挤开了神思恍惚欣喜不已的王琴秀,大摇大摆抱着孩子走进了亮着灯的主屋。 炉子里柴火噼里啪啦,屋内热气氤氲,中年妇人只觉得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 王琴秀:…… 林青山:…… 林海宏:…… 一家三口,两脸疑惑一脸害怕。 小年夜,一妇人抱着个奶娃娃上门,这实在引人遐想。 林青山手里的旱烟杆脱手而出,在床单上燎了一个洞“你谁啊。” 林青山一边问,一边对着王琴秀挤眉弄眼,证明自己没在外头乱搞。 王琴秀张口结舌,心里头七上八下。 这事儿,跟她想象中不一样。 中年妇人“我是琴秀嫂子快来的。” “琴秀嫂子,外头冷的很,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孤儿寡母吧,你把我叫来,总不能让我们孤儿寡母冻死在路上吧。” 王琴秀的身子轻轻颤抖,拉着中年妇女朝一旁的小屋子走去。 “你怎么来我家了?” “我跟你无亲无故的,你就算是要找也该找李兰吧?” “找了,被赶出来了。”中年妇人破罐子破摔,坦诚道。 “我现在又饿又冷,你给我弄点儿吃的,再给我儿子煮点米糊,要不然我可就要去你丈夫和儿子面前好好掰扯掰扯我为什么大冬天的翻山越岭非要出来。” “我也就借助一晚,明儿一大早,你给我补上路费,再好心贴补我十几二十块的,够我门一家扯几块布做身新衣裳割几斤肉暖和暖和好好过个年就行。” “琴秀嫂子日子过的红红火火,孩子又争气,婆婆又阔绰,应该不缺十几二十块。” “对吧。” 中年妇人想的很简单。 在李兰一家是搞不到一点儿好处了,但她出来一趟,总要带点儿钱回去,要不然免不了一顿打。 有几块算几块,她偷偷藏一半,养儿子。 李兰姐家养的小姑娘说了,她的儿子就是生了病,好好养也能活。 闻言,王琴秀急红了眼,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这是疯狗乱咬人,我给你传信,你不记情就算了,还反咬我一口。” “你要钱,不会跟李兰要,你手里捏着她那么大的把柄,她还能不给你。” “李兰过日子抠抠嗖嗖的,这些年攒了不少钱,别说十几二十了,就是百八十块,她都能给你。” “哦。”中年妇人油盐不进“我就愿意要你的。” 她哪儿敢再在李兰家耍横,开口闭口都是挨枪子儿,再加上她还摁了手印。 从今往后,她这张嘴必须得严严实实。 “你快去给我准备点儿吃的啊。” “要不然,我可就喊了。” 王琴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是恨铁不成钢“你糊涂。” 若是俞非晚在此处,必会感叹一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王琴秀转身离开,又回主屋对着林青山父子糊弄了两句“以前认识的妹子,没赶上回村儿的车,就住一晚,明儿一大早就走了。” “你们不用管了,我来招待。” “海宏,你快去你屋吧。” “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认识这么妹子?”林青山皱着眉头,继续道“她不是说是你叫她来的?” “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又偷偷盘算什么事情了?” “快过年了,别没事找事。” 林青山并没有被王琴秀的话糊弄住。 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怎么可能连这点儿了解都没有。 林海宏的心里也不受控制的蒙上了阴影。 妈妈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了。 ------------ 第八十七章镜花水月 王琴秀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能有啥事,你要不信就自己过去问问。” 林海宏的心更沉了。 林海宏被王琴秀推搡着回了屋子。 这短短数日,是他觉得最轻松最像家的日子。 可心中不详的预感,让他忍不住害怕这只是镜中花水中月。 趁着王琴秀在厨房忙碌,林海宏猫着身子,偷偷的溜进了中年妇人所在的屋子。 “姨,你是我妈的朋友吗?” 林海宏小声说道,视线却不受控制的被襁褓里的小婴儿所吸引。 这…… 林海宏瞳孔一缩,很是讶异。 他的所有见识都源自于书本,虽没有行万里路,但却是真真日复一日在读万卷书的路上。 所以,他的目光中有惊讶,却没有嫌弃。 见状,叫燕子的中年妇女面色和缓“算不上朋友,顶多算是旧相识。” “娃子,你识字不?” 中年妇女从怀里掏出那两张被折的皱皱巴巴的报纸,轻声问道。 林海宏点点头,接过了报纸。 “那你给我念念这一块儿。” 林海宏不解,但还是依言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在听到那句执行枪决时,中年妇女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是真的就好。” 是真的,她回去也好有个说辞交差了。 “你不害怕吗?”中年妇女指了指自己的孩子,声音下意识放缓了很多。 林海宏摇摇头“我在书本上看到过,这是一种常见的遗传病。” “遗传病?”妇人惊呼出声。 这一刻,她才真正理解了俞非晚那句孩子是因她受罪。 “你不害怕,你婶娘家收养的小丫头也不嫌弃,那,那是不是说明,我只要送我的孩子去念书,远离了我们那个鸟不拉屎的山沟沟,我的孩子就不用被人嘲笑是造了天谴生出来的怪物?” “老话说的好,读书人都有品。” 妇人就仿佛是在荆棘丛生的绝境中找到了一条开满鲜花的小径。 头顶是无尽的光明,脚下是无边的芳香。 对,一定要让孩子飞出那座翻也翻不出的大山。 中年妇人看向林海宏,越看越顺眼,越看越喜欢。 眼神清清亮亮,身材板板正正,又念书懂道理,她以后也得照着这个模子培养孩子。 林海宏对上中年妇人明显轻快了不少的神色,抿抿唇,没有泼冷水。 读书是读书,人心是人心。 等等! 林海宏眉头紧促,如临大敌。 “姨,您见过非晚堂姐?” 这才应该是话中的重点。 中年妇人欲盖弥彰的笑了笑“有缘分碰到了。” “那小丫头精明能干,一看以后就是个能干大事的。” 三言两语,就能将她唬住,临走,她还对那个小丫头心存感激。 不简单啊,不简单。 中年妇人越发坚定了砸锅卖铁都要送孩子去念书的想法。 她的人生吃苦受难一眼望到头就算了,难不成她的孩子也要过她的哥哥,她的丈夫一样的日子吗? 林海宏敛眉,眼神闪烁,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猜测。 中年妇人应该是刚从小叔家被撵出来。 “姨,您是李家庄人吧?” 林海宏压下心头的恐慌,故作淡定。 中年妇人重新将报纸折好,头也没抬“那可不是个好地方,小孩子家家的就别打听了。” 要是当年她也能不顾一切的掏出来,是不是也能过上好日子了。 四菜一汤,她这辈子都没吃的这么丰盛过。 林海宏的心是彻底沉底了。 原来,他自以为的新生活连镜中花水中月都算不上。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王琴秀手中端着一碗迷糊,颇有几分恼羞成怒,顺手就拧住了林海宏的耳朵。 林海宏抬起头,喉间似有千言万语,最后还是化为了沉默。 林海宏的耳朵一片通红,眼角眉间一片灰败。 王琴秀就仿佛被烫到一般缩回手,口中骂骂咧咧“一点儿话都不听了。还不快去。” “这孩子,一点儿都不省心。” 林海宏沉默的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手捧着书,视线却模糊的可怕。 “你这人心肠不好,生个儿子倒是不错。”中年妇人将孩子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着迷糊。 王琴秀眼神飘忽,并没有关注襁褓里的孩子,而是压低声音,一脸凶相“你没跟他瞎说吧?” “我这儿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王琴秀心中是有怨念的。 她接受不了自己一把屎一把尿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便帮别人。 “就问他识不识字,让他给我念了份报纸。”中年妇人的声音中有淡淡的鄙夷。 王琴秀家庄听不出来,上前一步,低下头,正欲开口,终于看清楚了襁褓里的孩子模样。 尖叫出声,就快要把房顶掀了。 小孩儿受到惊吓,刚喝进去的迷糊又吐了出来,撕心裂肺的哭了起来。 中年妇人连忙擦干净,将孩子抱在怀里哄,又恶狠狠的瞪了王琴秀一眼。 王琴秀吓得肝胆俱裂,颤颤巍巍的后退,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你把我要的钱给我准备好,明儿一大早我就走。” “十几二十不嫌少,百八十块不嫌多。” 慌了神的王琴秀忙不迭的点头,也顾不上争辩,生怕沾染了晦气。 主屋里,林青山不满道“大晚上,鬼叫什么?” 王琴秀心有余悸,随意找了个借口“不小心烫到了手。” 王琴秀的身子依旧止不住的发抖,她到底是把个什么东西叫到了家里。 “睡吧睡吧,明天一大早她就走了,保准你醒来家里没外人。” 一夜,两家人,几乎无人安枕。 天刚蒙蒙亮,王琴秀就偷偷摸摸将十几块钱塞过去,催促着中年妇人走。 这事儿,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本来是想给李兰找点儿事,顺便让老太太丢丢人,不曾想现在却是她赔了钱。 可现在,王琴秀也顾不上的这么多。 只想趁着天还没大亮,街上人少,将这对母子送走。 中年妇人也知轻重,她怕自己在待下去,就走不了了。 李兰姐的婆婆,可不是会吃哑巴亏的。 烂摊子,就留给王琴秀吧。 反正,就是王琴秀折腾的。 ------------ 第八十八章怪力乱神 冷飕飕的风呼呼刮着。 做贼心虚的王琴秀蹑手蹑脚的打开大门,门一开,避风处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 “婆婆? 王琴秀失声道。 这灰蒙蒙的天,公鸡都懒得打鸣。 老太太僵着脸,半是冻的,半是气的,看都没看王琴秀一眼,反而看向了抱着小孩儿的燕子。 “别着急走。 “李家庄不通汽车,这时辰,你想搭牛车都搭不上。” 燕子头皮发麻,想要拒绝。 可老太太的态度分外坚持。 燕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幸中的万幸是她提前要到了十几块。 钱已经到了她口袋,是不可能吐出去的。 肉包子打狗都有去无回,她要是连这十几块都保不住,就是狗都不如。 俞非晚遥遥望着窗下身姿挺拔如修竹的林海宏,只觉得耳边呼啸的风变成了被不起眼的细线结成的网。 越网越紧,让人难以呼吸。 越走越近,林海宏的神情尽收眼底。 他就站在那里,站在冬日的寒风里,在还没有完全落下的月光里。 眼神平静的就像是炭盆里燃尽的灰烬,唯余零星的明暗跳跃的火星子在拼命挣扎,直至完全寂静。 俞非晚看懂了林海宏的情绪。 果然,聪明心细如他。 或许,在昨夜,林海宏已经有所预感。 所有的难过彷徨不解,都被他留在了昨夜。 此刻的他,就像是风雪中屹立不倒的松树。 她和老太太一起赶来护下林海宏的那个深夜,她觉得林海宏像是一朵山茶花。 盛开之际,整朵凋谢。 可现在,她觉得林海宏更像是一棵松树,一片竹林。 “堂弟。” “海宏。” 俞非晚和老太太几乎同时开口。 老太太满腔的怒火也不由一滞。 她的大孙子,何至于如此令人惋惜。 林海宏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奶奶,堂姐,院子里冷,有事进屋子说。” 正睡的昏天暗地的林青山也被强制吵醒。 林青山昏昏噩噩的睁开眼睛,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娘,你怎么现在过来了?” 老太太语气讥讽“还不是托你找的好媳妇儿的福。” “别人家的日子都是越过越有盼头,她可倒好,无事生非。” 刚被吵醒的林青山脑子还有些不够用。 老太太揪过叫燕子的中年妇人“你来跟我这个好大儿说说事情的前因后果。” “说清楚了,我就让你走。” 中年妇人竹筒倒豆子,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而后一脸期盼的看着老太太“我能走了吗?” 她可能这辈子就干不来欺负人这种恶事。 唉,她可太窝囊了。 老太太刚准备点头,中年妇人就忙不迭的小跑出屋子。 风是冷,但吹不死她和孩子。 她耍小聪明,硬抢了王琴秀两件棉袄。 她穿一件,她的娃儿裹一件。 中年妇人离开都不忘把门关上。 王琴秀眼巴巴的看着门,她也很想走。 “你是不是疯了?” 见没有外人了,林青山拎起鞋就朝王琴秀砸去。 王琴秀下意识躲开,鞋重重的落在地上。 “那些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 “传出去,水山和李兰的日子还怎么过?” 王琴秀害怕的尖叫出声“海宏,帮帮妈妈,帮帮妈妈。” 紧急关头,王琴秀知道自己只有林海宏这么一个护身符。 老太太疼大孙子,林青山也看重唯一的儿子。 林海宏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服的手,视线上移,入眼的是那张眼角额头面颊都长满了皱纹的脸。 这是他看了一直都会心酸的面孔。 可当下,这张脸因为不甘,怨恨,贪婪,自私,扭曲而又狰狞,眼眸里闪烁着的光芒,有渴求有害怕,却看不出分毫悔意。 “妈,小叔和婶娘帮了我们家那么多啊。” 他不理解,在妈妈心中,日积月累年复一年的相帮的情分,就那么不堪一击。 老太太不忍心见林海宏为难,就对着俞非晚使了个眼色。 俞非晚站在原地,没有动。 她知道,林海宏现在已经不需要逃避这件事情了。 书本上,不仅教会了林海宏知识,也教会了林海宏如何做一个正直的人。 耳濡目染言传身教,都没有让林海宏沾染上淤泥。 林海宏或许会与王琴秀一起承担错误,但绝不会包庇袒护王琴秀。 十余岁的林海宏,在努力周全情和理。 “我就是心里头不舒坦。” “婆婆总拿离婚散伙的事情拿捏我,还挑唆海宏跟我的关系。” “更别说自婆婆收养了俞非晚这个丫头片子,对咱们家越来越冷淡,意见越来越多。” “我就是不服气。” “这日子以前明明过的好好的,兄友弟恭母慈子孝的,怎么现在就成了这样。” “我不是搅家精,她才是!” “她这个野种才是。” 王琴秀指着俞非晚,破口大骂。 “就因为她,怪不得没人要,就是八字不好克家人。” “她一来,水山就检查出病了,青山和水山的兄弟关系也快断了,婆婆更是性情大变,就连最听话最孝顺的海宏都敢跟我犟嘴了。” “我就是被气狠了,才出了这昏招。” “婆婆,青山,我保证,只要把这个死丫头送走,我就踏踏实实好好过日子,不再拿乔也不出幺蛾子,好好补偿李兰做妯娌。” 俞非晚:没看出来,王琴秀还是混淆视听的一把好手。 三言两语,就把矛头指向了她。 只是,这话毫无逻辑,漏洞百出,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人,都不会听进去。 可她忘了,这屋子站的人,不是都有脑子。 比如林青山…… 林青山明显有几分动摇。 一时间俞非晚也不知道该说林青山耳根子软没主见,但是单纯的脑子光滑平整无褶皱。 “娘,琴秀说的也不是没道理。” “咱们家以前过的顺风顺水,日子热热闹闹,哪有这么波折麻烦。” “要不还是找个先生算算卦吧。” “万一就是这丫头的八字不好,那就得早早的处理了。” “我这也不完全是替琴秀开脱。” “娘,你想想水山的身体,您跟这丫头再投缘,也不能不顾全家啊。” 上架啦,上架啦,求订阅 (本章完) ------------ 第八十九章逐出家门(第二章) 老太太已经彻底气无语了。 见过蠢的,没见过这么蠢的。 她现在已经不是地主家的娇小姐了,完全不需要傻儿子!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林青山呢? 大脑空空。 “你脑袋空不要紧,关键是别进水啊。” “就算进水了,也控制着嘴别丢人现眼啊。” “非晚是福星还是扫把星,我老婆子心里比你们清楚。” “王琴秀说风,你就是雨。” “她说屎香,你怎么没有拦住粪车舔两口?” “今儿就算王琴秀非要掰扯非晚的八字,那也是在解决完她脏心烂肺要毁了李兰这件事情以后。” “我老婆子聪明一世,怎么生养了你这么个糊涂蛋。” “怪不得老话都说娶妻不贤毁三代。” “早知道王琴秀的心肠黑成这样,当年就不该对你心软,倒不如进去住几年,出来再好好做人,也省得家宅不宁,后患无穷。” 十来年前,还远不如现在严厉。 林青山的脸火辣辣烫,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有心想反驳,却又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今儿我老婆子就把话撂这儿,庙小,容不下这样坏心思的儿媳妇儿。” “你还有脸不服气?这么多年占了这么多便宜,就因为老婆子不偏心了,水山夫妻不吃亏了,你就不服气了?” “不服气好,有点儿骨气,拿着你那点儿嫁妆走,你出去问问,谁家儿媳妇儿能比你这些年过的还舒坦。” “青山,现在就把你俩这些年攒下来的钱分她一半,让她走。” “房子是我老婆子出钱盖的,说破天去,也跟王琴秀没关系。” 老太太目光冷冽,扫过王琴秀和林青山。 王琴秀身子瘫软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嚎起来。 来来回回不外乎那几句。 林青山左右为难“娘,弟媳不是现在也没事,这件事情不如就大事化小吧。” “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又离婚,实在让人笑话,我丢不起那人。” “再说了,海宏也不能没有妈啊。” “海宏才十二岁,需要琴秀照顾的日子还长着呢。” “娘,我以后看着琴秀,绝对不让她乱来。” “您给她立规矩,骂她罚她都行。” “就是散伙这话,还是别说了。” “都快过年了,咱图个喜庆。” 老太太嗤笑出声。 没出事,是因为非晚处理得当,又不是因为王琴秀和燕子大发慈悲。 这话听着,还真是好笑。 “如果你是担心海宏没人照顾,那我老婆子把他接走。” “别的不敢保证,吃饱穿暖健康快乐还是能保证的。” 在不济,也比王琴秀丧心病狂虐待强。 “娘。”林青山实在没有散伙的念头。 “都是一家人,弟媳这次稍微吃点亏怎么了?” “大不了以后等海宏飞黄腾达了,提携提携水山家的儿女。” “娘,要不,我跟琴秀亲自去给弟媳道个歉?” “弟媳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的性子。” “娘,家和万事兴啊。” 闻言,老太太的眼神瞬间暗淡无力,喉咙干涩的就像是被砂纸磨擦过。 失望。 彻彻底底的失望。 她的儿子,没有心吗? 这次吃点亏? 李兰和水山吃的亏还少吗? 老太太因恼怒而急剧的心跳无声无息见放缓了,如同天边悄然隐去的半轮月。 “看来,你是打定主意要袒护王琴秀了。” “既然舍不得散伙,那你俩就一起离开这座小院吧。” “村里归大队管的窑楼还有几间空着。” “你们这么能说会道,去村长面前哭一哭求一求,匀你们一间。” “一直是可能不行,但住个三五年还是可以的。” “以后你俩的日子过成什么样子,就看你俩自己了。” “肯吃苦,赚的钱多,那就过的好点儿。” “还懒懒散散偷奸耍滑,那就过的紧巴点儿。” “大年三十前,你俩搬出去。” “年后,我就把这院子租出去了。” “不惜福,那就去过过苦日子,巴掌打在自己脸上才会觉得疼。” “青山,你也别觉得我小题大做。” “你换位思考,现在被造谣污清白的是琴秀,你还能轻飘飘说出那句大事化小吗?” “指不定,你就自己给她找根绳勒死她了。” “我话就放这儿,今儿也腊月二十四了,差不多一周的时间,足够你们收拾了。” “等一会儿,我就去大队报备一声。” “你们要是赖着不走,那我就把房子卖了。” “本以为之前那些话能让你们长长记性,踏踏实实安安稳稳过日子,是我高估了你们。” “海宏,你也别求情了。”老太太将目光移向林海宏,接着道“奶奶已经手下留情了。” “人做错事,总要受到惩罚。” “今日之事你也引以为鉴,害人之心不可有。” “你收拾收拾衣裳,书本,待会儿就跟奶奶和非晚一起回去。” “咱们收拾收拾西屋,搬进去个炉子,就能住人了。” “那屋子朝向不太好,但够大。” “非晚,去一起帮他收拾收拾吧。” 俞非晚点点头。 她在老太太的声音中听出了哽咽和自责。 王琴秀彻底慌了“婆婆,我真的知道错了。” “青山,青山,你快求求婆婆啊。” 窑楼破破烂烂,住的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残疾人,老光棍,还有些迁移过来穷的盖不起房的外乡人。 敞亮的院子,她住的好好的,为什么要跟那么多人挤在破窑楼里。 她这张脸还往哪儿放,以后还怎么做人。 一直以来,她在心里都是被人捧着的。 住着砖瓦房,儿子也争气,不愁吃不愁穿。 老太太凝眉“想好再开口。” “不选这一个,那就选散伙。” “你们努把力,加上你们手头的积蓄,三五年靠自己盖个小点的院子,还是可以的。” 林青山到嘴边的话重新咽了下去。 散伙是不可能散伙的。 王琴秀撒泼打滚,扭曲爬行“婆婆,辛辛苦苦攒的钱是要留着让海宏去县城里用的。” 老太太不为所动“那你就在窑楼多住几年。” “或者,现在分钱,大年临头各自飞。” 今天空降上架啦,求支持求支持。 (本章完) ------------ 第九十章澡堂子 老太太这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般长了记性。 境遇天差地别,或许才能午夜梦回辗转反侧三省己身,要不然这个家迟早要被王琴秀折腾毁了。 王琴秀趴在地上嚎啕大哭,林青山长吁短叹,抓耳挠腮。 “哭哭哭,你要不存坏心思不出幺蛾子,老子也不用被你连累家也不能回。” 这下,脸是丢大了。 活了大半辈子了,还瘸着腿,就被自家老娘赶出家门。 “你要实在觉得跟老子过日子委屈,那就分钱散伙,丑话说在前头,海宏是我们老林家的种儿,你不能带走。” 歇斯底里的哭声让林青山越来越烦躁。 哪怕心里没有散伙各过各的想法,怒意上头,还是脱口而出。 “林青山,你没良心!” 老太太冷眼旁观了片刻,拄着拐杖去了林海宏屋子。 她的傻大儿还瘸着一条腿,下炕都费劲,别说是家暴打媳妇儿了。 “海宏,别怪奶奶。” 老太太摸着林海宏的头发,柔声道。 “奶奶,我真的以为妈妈变好了。” 林海宏强忍的眼泪在这一刻如决堤的江水夺眶而出。 慌忙的擦着眼泪,可越擦越多。 白皙的小脸上,满是泪水。 俞非晚在一旁也看的很是心酸。 老太太带着林海宏,拎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闹腾了这么久,天也才大亮,寂静的小村庄炊烟袅袅,街坊邻居干劲十足的大扫除。 西屋已经很久没住人了,空空荡荡,推门进去只觉得气味呛人。 在老太太的指挥下,家里四个小孩儿各司其职,林海宏在大扫把上绑了根长棍子,细细的扫着屋顶和墙面。 灰头土脸,大汗淋淋。 林海宏心中的难过反而淡了许多。 俞非晚和俞萍拿着抹布,里里外外擦着窗台玻璃,就连小肉墩似的俞鹏手里都拿着扫帚。 老太太翻箱倒柜的找被褥床单,又拜托左邻右舍的帮忙把之前的旧炉子搬进来。 一通操作猛如虎,西屋焕然一新。 窗户大开,印着仙鹤绿竹年代感极强的窗帘被风吹的呼呼作响,新鲜的空气徐徐进来。 不仅是西屋,老太太想着既然打扫了,就索性将其余屋子都清扫了一遍。 正好,腊月二十四,扫房子。 俞非晚看着脸上全是灰尘,就一双眼睛还明亮的林海宏,弯腰笑出了声。 “小泥人。” 老太太也是眉眼柔和。 “村里有澡堂子,眼看着马上要过年了,要不你们都去洗个澡吧。” “越到年根,澡堂子人越多。” “到了腊月二十八九,还得排老长的队。” 老太太从小布包里翻出一块钱递给了俞非晚,又眼疾手快的找出毛巾、肥皂,干净的衣裳,分成两个袋子装。 一份塞进了林海宏怀里,一份俞萍抱着。 俞非晚眨巴着眼睛,她终于要见识八十年代的澡堂子了吗? 村里只有一家澡堂子。 条件所限,是公共澡堂,就分了两大间。 就如老太太所预料的,腊月二十四家家户户还在忙着大扫除准备年货,澡堂子里的人很少,倒也让俞非晚的心稍稍放松了些。 一进澡堂,左右两侧是成排的淋浴头。 粗略一看,大概是有十个。 开关是用脚踩的一块铁板,踩下去就能出水。 水很大,很足。 就是不能调水温。 铁板一踩,水汽蒸腾,满眼全是白蒙蒙的雾气。 嘶~ 烫啊! 俞非晚觉得自己就像是峨眉山上爬树荡藤蔓的猴子,呲牙咧嘴,手舞足蹈。 “洗澡水真的有必要这么烫吗?” 俞飞晚缩回脚,心有余悸。 俞萍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水热才能搓起泥啊。” “要不然不是就白洗澡了?” “你多淋淋,一会儿就习惯了,等起泥了,我给你搓背。” 俞萍晃了晃挂在铁架上的搓澡巾,使坏似的一脚踩在了俞非晚淋浴头下翘起的铁板上。 “啊!” 俞非晚欲哭无泪。 这感觉,真酸爽。 渐渐的,俞非晚习惯了水温,只觉得整个毛孔都张开了。 就是搓背,也有点儿疼。 没看出来,俞萍小小的身板里有大大的能量。 其实,她跟妈妈也在澡堂里洗过澡。 那时,家里头还没条件装修浴室。 每逢周末,妈妈就会带着她去县里的澡堂子洗澡。 环境要比这里好得多,一小间一小间的,水温是可以调的,每个人还有个标着数字的小柜子。 “萍萍,你看我是不是变好看了?” 俞非晚换好干净的衣服,头发包在毛巾里,在浴室外的大镜子前不停的照着。 小脸粉粉嫩嫩,眼睛水灵灵的。 不是一般的好看啊。 俞萍抿嘴轻笑“有没有可能是洗澡水进了脑袋里,所以整个人分外水灵。” 俞非晚:…… 在等林海宏和俞鹏时,俞非晚一边跟俞萍斗嘴,一边偷偷打量着坐在大镜子前的澡堂子老板娘。 经营澡堂子的老板娘是个年近三十的漂亮姐姐,头发烫的卷卷的,脚上还穿着锃亮的小皮鞋,似乎与这个村子格格不入。 是真的美! 不过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林海宏和俞鹏洗澡会那么磨蹭。 这么久了! 老板娘都去敲门催了两次了。 俞萍凑到俞非晚耳边,小声嘀咕道“不是不知道,洗澡时的鹏鹏比过年要杀的猪还难按住。” “奶奶交给了堂弟一个艰巨的任务。” 俞非晚一言难尽,这个比喻很形象。 在俞非晚的千呼万唤下,熟悉的身影终于从浴室里走出来。 看得出来,林海宏筋疲力尽。 是有点儿像刚杀完猪累的气喘吁吁的模样。 俞鹏小眼也泪汪汪的,显然没少哭。 俞萍上前给俞鹏戴上帽子,将俞鹏整个人都裹的严严实实。 “难为你了。”俞非晚揶揄道。 林海宏叹了口气“是挺难。” 他从来不知道带小孩儿洗澡会让他产生兵荒马乱的仓皇感。 “你也再把头发擦一擦,晾晾再走。” “要不等走回去,就感冒了。” 有一说一,她有点儿相信俞萍说她脑子进水的话了。 她发现洗完澡后的林海宏,也越发唇红齿白,眼眸波光潋滟。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发光体 望着林海宏的那双眼睛,俞非晚的脑海里蓦地冒出了那句浮光跃金静影沉璧。 也不知是铺满月光波光粼粼的水面美,还是这样一双潋滟生姿的眼眸动人。 清秀干净的小少年,长大定是祸水。 细细打量,林海宏精致秀气的长相遗传于老太太。 学习好,长得好,性格好,这不就是后世各种校园文里最典型的学霸男神邻家竹马的形象吗? 想到林海宏本来的结局,俞非晚就越发庆幸她有这样的奇遇了。 这是多养一个小崽崽吗? 林海宏就是童话故事说话吐金子的公主! 自从系统认定她开发了新人物,自动将林海宏绑定为她养的崽,积分简直就是芝麻开门节节高,源源不断的在上涨。 所以,林海宏才不是吃白饭的。 反倒是她阴差阳错提前握住了大佬的金大腿,带领俞萍提前走向了吃香喝辣新生活。 …… 一行四人回到家,老太太已经做好了饭菜。 扑鼻的香味,让俞鹏将洗澡的痛苦抛诸脑后,迈着小短腿硬生生跑出了野马脱缰的即视感。 饭后,林海宏主动洗碗。 下工回来的俞水山和李兰对老太太的决定没有任何异议。 尤其是李兰,更心疼林海宏了。 “婆婆,明天开始,作坊就不上工了。” “我跟水山今天结算了工钱,攒一部分做手术用,拿出一部分准备年货。” “新年新气象,咱们得好好过个年。” “明儿一大早,我就扯几米布,给您和水山还有孩子们做件新衣裳。” “家里的缝纫机都要落灰了。” “就是非晚,我是不是应该去县里给她买件时兴的衣裳,别委屈了孩子?” 李兰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才来了不到一个月,就拿出了两个大金镯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她在作坊里上工,也听人说富贵人家的孩子细皮嫩肉,穿不对就会起疹子。 既然养了非晚,就得在能力范围内将孩子养好。 一件衣服,也不是真的就买不起。 灯火下,老太太抬眸看向惴惴不安的李兰“非晚喊你一声妈,母女俩有话就直接问。” “你这样,反倒会让感情疏离。” “非晚又不是那种凡事藏在心里的别扭性子,她活泼开朗,又乐观大方,你不用这么拘谨。” “就把她当成给萍萍一样就行。” “那孩子,是真心实意想融入咱们家的。” 李兰愕然,当成萍萍一样养? 老太太的话,李兰到底是听进去了。 “妈,我要穿你做的衣服!” 都不用李兰开口,俞非晚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来。 李兰:…… 老太太:…… “嘘,我们在玩捉迷藏。” “轮到鹏鹏找了。” 她在门后都站的脚疼腿麻了,俞鹏还没找到她。 俞鹏到底行不行! “俞鹏都趴外间那张床上睡着了。” 老太太嘴角噙着笑,无奈道。 俞非晚:那她藏了个寂寞。 “那你明天上午跟我去镇里扯布,选选花色,再弹些棉花,西屋海宏的那床褥子太薄了。” “妈,我也想去。” 俞萍的声音在床底下响起。 “俞萍!”李兰猛的拔高声音“你今天刚洗了澡,衣裳也新换的干净的,就又钻床底。” “就不能学学非晚,哪怕藏门后。” 俞萍手脚并用爬出来“妈,是非晚没有抢过我。” “床底下我今天上午扫过也拖过,干净的很。” “妈,你明天就带我一起去吧。” “非晚没有我不行的,她离不开我。” “非晚,你说话。” 俞非晚:…… 沉吟片刻,老太太决定道“那就都去吧,趁着不下雪,把年货也置办回来。” “天气冷,冻院里的大缸里,十天半月也不见坏。” “要不然老天爷下雪,想买也买不到。” “把海宏也带上,半大的小伙子,能拎东西,也不能天天学,该出去转转就得去转转。” “也不算远,拎着篮子走着去,就当是锻炼身体了。” “我在家看鹏鹏,年集上人挤人,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了。” “明天早点去,别等鹏鹏醒了,看你们都要出门,就要哭着闹着非要跟你们一起出门了。” “非晚,你去跟海宏说一声。” 老太太都发话了,李兰自然不会拒绝。 西屋,林海宏脊背挺拔端坐在椅子上,手中捧着本厚重的旧字典。 英语字典? 林海宏是要卷死别人吗? 英语还能自学? 见俞非晚盯着他手中的字典,林海宏笑着说“之前来村里学堂支教的老师留给我的。” “认识?” “能看懂?” “会读?” 俞非晚一连三个问题。 难不成学霸的语言天赋也是无师自通? “支教老师走之前,教过我一段时间,然后就摸索着发现了些规律,就没那么难读难记了。” 林海宏放下手中的字典,眼眸清澈带笑。 “原来这就是天才的世界。” “我算是知道了,你就是暗夜里的萤火虫,田野里的金龟子。”俞非晚浮夸又真诚的喟叹着。 林海宏蹙眉“萤火虫?” “金龟子?” “金龟子是害虫,对田野有害。” 俞非晚按着林海宏的肩膀,郑重其事“益虫害虫不重要,我的意思是,你整个人是闪闪发光的。” 天才在普通眼里,就是发着光的。 林海宏一怔,他是发光体吗? 不,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 是非晚堂姐在他的生命里翘开了一条缝隙。 本质上,非晚堂姐才是那束光。 林海宏嘴角的笑意加深“你也是发光的。” “要学吗?” “我可以教你。” 俞非晚点点头又摇摇头“简单的我会,难的再请教你。” 再怎么说,她读书时英语成绩也勉强能看。 林海宏眨眨眼,堂姐好像一直走在他前面。 挺好的。 “是奶奶让我告诉你明天别赖床,早早起床,一起去镇上买年货。” “别告诉鹏鹏啊。”俞非晚不放心的叮嘱道。 既然林海宏学英语,那她或许可以把兑换录音机和磁带尽早提上日程。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就当她投资新崽崽了。 “你下次学的时候,让萍萍也熏陶熏陶。” (本章完) ------------ 第九十二章买年货 学医,那么多外文文献。 天才都先飞了,笨鸟也得稍微跟上。 她和萍萍,都是小笨鸟。 看来她是时候从音标教起了。 …… 腊月二十五。 俞水山李兰夫妻俩带着俞非晚三个孩子早早就出了门。 兵分两路。 俞水山骑车去弹棉花。 俞非晚一行人则是去置办年货。 接近年关,镇子里人来人往,家家户户大包小包的拎着。 “能不能便宜点儿?” “我多买些,你就给我算便宜些。” “等我回了村就介绍给左邻右舍,让他们都来买。” 李兰手臂上挎着篮子,与卖猪肉的小摊贩分毫必争。 年代不同,讲价的话术却是半斤八两。 小商贩脸上笑呵呵的“这已经是最低价了。” “你要是诚心要的话,一斤我再便宜一毛钱。” “三毛。”李兰睡竖起一根手指“要是能卖的话,我就爽快的多买些。” “不能卖的话,我就去别人家瞧瞧。” “我看你也是诚心要呢,三毛就三毛吧。”小商贩伸手虚虚拦住了作势要走的李兰。 “大妹子,你是个有福气的。” “你这三个娃儿,看着就是孝顺懂事的,不像我家那个皮猴子,一天不收拾,就上房揭瓦。” 小商贩一边切肉一边熟练的唠着家常。 李兰也笑着道“稍微大点懂事了,你也就省心了。” “吃得好下次再来啊。” 李兰接过猪肉,放进了篮子里。 “这不就省下一块,有这一块,又能给你们多买些瓜子糖吃了。” “过年就得多吃糖。” “海宏,你别拘着,喜欢吃啥告诉婶娘,别不好意思说。” 林海宏弯弯眉眼,笑的乖巧可爱“婶娘,我不挑食。” 沿着长街一路走过去,李兰手臂上挎着的竹篮子已经塞的满满当当。 “买布去!” 李兰大手一挥“自己选自己喜欢的颜色。” 俞萍拉着俞非晚的手,甜滋滋笑着“非晚,妈妈的手可厉害了,会织毛衣会套棉袄会裁剪衣裳,就连布丁都能缝出新花样。” “只要你能画出来,妈妈就能做出来。” 俞萍一脸的与有荣焉。 俞非晚眨眨眼,脱口而出“那你怎么一点儿没学会?” 说实在的,在做手工这件事情上,俞萍不是一般的笨手笨脚。 她还记得,幼儿园小学期间,每次需要完成手工作业,包括但不仅限于自制贺卡、折纸时,都是她和俞萍最伤脑筋的时候。 一到这种手艺活,她和俞萍的手就成了摆设。 “妈妈说我还小,不着急学。” “先念书,到了必须要会的时候自然而然就会了。” 俞萍一本正经的作答。 俞非晚沉默不语,预想过于乐观了。 李兰张望着左右两边的小摊位,随口道“学不会也没事。” “以后有妈呢。” 俞萍叉着腰,对着俞非晚挑挑眉“有妈万事足。” 俞非晚被逗笑了。 论妈宝女是怎样养成的。 试问把一个好吃的吃在嘴里好看的穿在身上需要几步。 一步到位,喊妈。 说是自己选布料颜色,但集市上一眼望去大都是黑蓝灰绿,优点在于耐脏耐磨又大众化。 选来选去,才看到大红色的布。 一看那匹大红布,李兰眼睛都亮了几分“红色喜气。” “大过年,喜气点儿好。” “你们喜欢吗?” 俞非晚无辜的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将决定的权利交给了俞萍和林海宏。 花花绿绿,红红火火,这是根植在国人脑子里上了年纪就会复苏的喜好。 俞萍不一样,俞萍自小喜欢鲜亮的颜色。 “喜欢,喜欢。” 俞萍忙不迭的点头。 林海宏轻抿着唇,眼神中有微微的抗拒。 “你穿肯定会很好看的。” 俞非晚诚恳道。 红色定是极衬这个萧萧肃肃清泠泠的少年郎。主要是长得好看皮肤又白,披麻袋都好看。 这一家,就没一个真正的丑人。 就连王琴秀,年轻时也应耐看的很。 林海宏:…… “我少数服从多数,那就红色吧。” 他听非晚堂姐的,非晚堂姐听俞萍堂姐的。 这…… 完全不需要问他。 见孩子们都喜欢,李兰开始了熟悉的讨价还价流程。 俞非晚看着林海宏微微蹙起的眉,笑着保证“真的会很好看。” “你信我。” 好吧,主要还是靠脸撑。 林海宏抿抿唇,表情略有些不自然的别过头去。 俞萍补刀“这是害羞了。” 李兰最后买了红色,蓝黑色两种颜色的布。 分配简单又明确,小孩儿穿红色,负责喜庆,俗称气氛组。 大人穿深色,日常耐穿,统称实干组。 一衣穿三季。 忙忙碌碌买的差不多齐全定时候,天已经到晌午了。 就在一家人准备回去时,远远瞥见了田有根自行车后座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田有根骑的很快,俞非晚看的不太真切。 俞非晚皱着眉,不太确定道“那是张凤娇吗?” “有点儿像。”俞萍也同样很是疑惑。 田有根和张凤娇的父女关系势如水火,两看相厌。 凑在一起,就不正常。 李兰一把抓住想要跟上去的俞萍“关起门来的家事,你去掺和啥。” 俞非晚眼神一闪,不免多想了几分。 俞非晚对着俞萍使了眼色,上前一步,揪着李兰的衣摆“妈,您偷偷跟我说下是不是出啥事了?”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操心操不断。”李兰的神情很是犹豫。 可李兰也知道,非晚不是普通的小孩儿。 “我也是昨儿在酱油作坊听镇上来买酱油的人说的,没几个知道,真真假假的,更是分不清。” “就是有人说张凤娇的姑父,也就是现在的养父,在外头有娃儿了。” “据说年底就从南方带回来,交给自己媳妇儿养。” “说是这些年因为养了张凤娇,田有根占了他们家不少便宜,现在有儿子了,就把张凤娇还回去,说养不起这么爱打秋风的一家人。” “说来也是田有根太过分了。” “张家汉子在外头挣的钱置办的东西,十有八九都进了田有根的口袋。” “情分就那么点儿,耗尽可不就没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三章学英语 “张家汉子也是撂下狠话,要是他回来看到张凤娇还赖在家里,就不跟田三妮搭火过日子,还要让田有根把拿走的东西吐出来。” “田三妮,面团儿性子,又无处可去,哪敢跟自家丈夫对着干。” “昨儿还都在猜田三妮姐弟怎么选呢。” “清官难断家务事。” “张家汉子在南方闯荡了几年,早就不是之前那个憨厚老实本分的庄稼汉了,而田有根自小就是个没皮没脸的坏种儿,咱们家可惹不起,也不能被沾上。” “交朋友归交朋友,千万别掺和家事。” “张凤娇的姓十有八九得改回来了。” 李兰轻叹一声。 这声轻叹是身为旁观者的无奈和惋惜。 俞非晚心中一沉。 是啊,清官难断家务事。 更别说,田有根是张凤娇名正言顺的父亲。 从张凤娇到田招娣的落差,张凤娇能接受吗? 她还清清楚楚的记得,上次赶集时,张凤娇小姑娘提起姑姑姑父时眉眼间藏都藏不住的孺慕。 口出狂言要学法的初衷也是为了守护姑姑姑父。 短短时日,天差地别。 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姑娘被毫不犹豫的遗弃。 一时间,俞非晚竟也说不清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微微落后一步的俞萍,字字句句都听在耳中。 心中担忧,一路无话。 一家人赶集准备年货的喜悦戛然而止。 “这是怎么了?” “被人欺负了?” “还是在集市上丢东西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接过篮子,皱着眉不解问道。 一个个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几。 李兰低声道“张家和田家那事儿。” “萍萍跟那小丫头关系处的跟亲姐妹也差不了多少。” “那事儿闹开了?”老太太整理着年货,淡淡问道。 “去年就有在南方打工的年轻人回来时传风言风语,没人信。” “看来,是真的。” “张家后生的事做的的确是不地道,孩子又不是物件,怎么能来回送。” “想要就要,不想要就丢过去。” “可是,谁摊上田有根这么个小舅子不难受?” “要不是靠种地满足不了田有根的胃口,张家后生也不至于离家去南方打拼。” “长期聚少离多,分隔两地,还有田有根一直贪得无厌膈应人,迟早是要出问题的。” “这事儿,不稀奇。” 老太太一生见的人多,看到事也杂。 只是唏嘘一番,便作罢,没有再提。 “这事儿,咱帮不了。” 老太太摸着俞萍的头,语重心长道。 俞非晚完全能够理解,可心中还是忍不住替张凤娇难过。 或许以后再也看不到那个明媚骄傲的娇气小女孩儿了。 “快把东西收拾了,该放哪儿就放哪儿。” “对付吃口饭,你妈还得给你们量体裁衣呢。” “别想了,别想了。” 老太太催促着。 俞萍和俞非晚对视一眼,开始分门别类的收拾。 “呀,忘了买对联!” 俞非晚惊呼出声。 记得买鞭炮,却不记得买对联。 李兰拍了拍大腿“不用买对联。” “买两张红纸,裁开,让你爸写。” “你爸的毛笔字写的可不比外头卖的对联差。” “读书人,还是有用的。” 收拾好东西,简单的用了饭,俞非晚和俞萍都挤在林海宏的西堂屋。 林海宏依旧捧着那本厚厚的字典,写写记记。 俞非晚在林海宏的书堆里随意抽了一本,又推了推俞萍“你也去学学英语吧。” “十二岁了,按理说,早该接触了。” 俞萍:Σ(дlll) “非晚,我才刚把二年级的数学弄明白,好不容易拿了个奖状。” “英语?” “那是什么?” 英语对于俞萍来说是一门完全陌生的学科。 俞非晚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解释完,俞萍更抗拒了“汉字我都没认全,不学英语是我爱国的证明。” 俞非晚满头黑线,学渣的世界总有无数冠冕堂皇的理由。 “还想不想当妙手回春的医生了?” “想的话,就去学。” “现在不学,上了初中也得学,到时候更吃力。” “早学,早有基础。” “你要记住,你不仅是为了自己学,也是为了很多人,包括你现在担心到不行的小姐妹。” “你现在担心也无能为力。” “你想拉她一把的前提是,你自己有出息。” “否则,十年以后二十年以后,你还是只能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 “要不要学?” 俞非晚静静的注视着俞萍。 还没有经历上辈子那些苦难的俞萍,是个安分知足的性子。 说不好听点儿就是喜欢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她不愿让俞萍因苦难而成长。 但她也不能任由俞萍在她的娇养下,避过苦难,也停止了成长。 萍萍该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人生选择。 走得远,站得高,才能有选择的机会和自由。 “学!”俞萍咬牙道。 不就是英语! 鸟语她都能学会! “非晚堂姐,你记忆最深刻的单词是哪个?” 林海宏侧着身子,淡笑着问道。 俞非晚“abandon” 根本不需要犹豫。 这个词,她至少装模作样重复背了上百次。 abandon,放弃、遗弃、抛弃。 林海宏:…… 俞萍:…… 俞萍满眼惊讶,非晚到底是哪国的神仙,还会英语? 当神仙也太难了吧。 俞非晚拍了拍俞萍的肩膀“别羡慕,别震惊,我只是把别人喝咖啡的工夫都用在学习上了。” “以后请叫我六边形战士。” “快去学,别愣着了。” “你先会念会记会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我再教你音标。” “慢慢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俞萍被唬的一愣一愣的,呆呆的坐在椅子上,接过林海宏递过来的那张写了字母的纸。 “我认识啊!” “这不是汉语拼音吗?” “阿,波,次,的……” “是咱们的老祖宗把那里打下来过吗?” “要不然,怎么会这么像。” 俞非晚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堂弟,交给你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你加油。” 林海宏弯弯眉眼,轻轻点了点头,开始给俞萍解疑答惑。 (本章完) ------------ 第九十四章叔侄亲 不学不知道,一学吓一跳。 俞萍在语言上有惊人的天赋。 用老话说就是在这一方面分外开窍。 大下午,载着两床褥子的俞水山才冒着寒风归来。 “弹棉花那里人多得很,我看价格公道棉花也光滑细腻没毛刺,又排了老长队,就索性多弹了一床。” “娘的褥子也铺了不少年头了,压的扁扁平平,不舒服也不暖和。” 李兰上手摸了摸厚实柔软的褥子“是挺不错的,早该给婆婆换床新褥子了。” “乱花钱。”老太太的嘴角带笑,眼里有光,可还是在下意识嘴硬“老人家哪里能睡的了这么软的褥子。” “婆婆就睡得。” 李兰抱着褥子,大步流星的跨过门槛,就要去给老太太铺床。 老太太弯了弯眉眼,指了指另一床褥子。 李兰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婆婆有所不知,海宏对水山崇拜孺慕,这褥子还是要让水山去铺,顺带沟通下叔侄感情。” “以后不短时间大家都要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总不能让这对叔侄继续冷淡下去。” “一个比一个内敛自持,海宏更是个闷葫芦,别人不靠近,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敢上前,这可不行。” “水山是长辈,就让水山主动跨出去这一步吧。” 林海宏的性格,是在王琴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骂虐待下形成的。 习惯性就将自己局限在一个小筐子里。 除非是对方先展露善意敞开心扉,林海宏才敢尝试着将自己的小筐子扩大,把对方容纳进自己的生活。 水山也是个慢热不善言辞的读书人。 她要是不推一把,这俩叔侄可能会憋死都不知道应该怎样相处。 “你是个好的。” 老太太握了握李兰的手背,唏嘘不已。 李兰挑挑眉,颇为自得。 李兰对着俞水山抬了抬下巴“记得去给海宏铺床。” “多笑。” “别紧巴巴冷着一张脸,平白让那孩子恐慌。” 俞水山:…… 这话说的他有多凶神恶煞似的。 俞水山笑着点点头,在李兰和老太太相携去了西堂屋后,自己也抱着另一床褥子去了西屋。 要多笑! 俞水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上扬了努力勾勒出一个自然和蔼的笑容。 “爸,你笑的好像故事里的狼外婆。” 正在默写二十六个英文字母的俞萍夸张的搓了搓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 俞水山:全段垮掉。 “堂弟,我爸这是紧张。”俞萍附在林海宏耳边,小声嘀咕,却没发现林海宏整个人也绷紧了,表情、四肢僵硬的就像木偶。 俞非晚失笑,她硬生生在这对叔侄脸上看到了如临大敌四个字。 “爸,你讨厌海宏堂弟吗?” “海宏堂弟,你害怕我爸吗?” 俞非晚故意道。 俞水山和林海宏不约而同摇头。 俞水山抱着褥子,脚下生根。 林海宏腾的站起来,眼神飘忽,如玉的面庞染上绯色,似金乌落下的天空,氤氲升腾的粉缎彩霞。 “那不就对了。” “明明是一家人,紧张的仿佛要上战场。” 俞非晚对着林海宏挤眉弄眼。 林海宏的面颊更红了。 “小叔,我跟你一起铺。”林海宏同手同脚上前。 俞水山终于又成功扯出一抹笑容“好。” 他和林海宏虽为叔侄,但却很少打交道。 一方面是他上工忙,分身乏术。 另一方面,大嫂看顾的严。 他看得出来,大嫂看不上李兰,也看不上萍萍和鹏鹏。 口口声声近墨者黑,学不上好。 所以,空有叔侄之名,实则交集屈指可数。 褥子很快就铺好了,林海宏面颊上的绯红渐渐消失,眼睛却是亮晶晶的,时刻追随着俞水山。 林海宏羡慕俞萍姐弟,这一点,俞非晚从一开始就看出来了。 这也算是林海宏短暂的实现了年少夙愿。 人们常说,人终将因年少不可得之物困其一生。 还好,林海宏遗憾和悲苦在趋于圆满。 “爸爸脸上是有花吗?” 就在俞非晚眉眼柔和,一脸姨母笑时,被俞萍轻轻撞了撞胳膊。 俞非晚小声道“这一幕是堂弟的梦想成真。” 林青山和王琴秀,自始至终都不是一对称职的父母。 王琴秀虐待洗脑,林青山视若无睹。 在林青山和王琴秀的眼里,林海宏是儿子,更是一件炫耀的工具。 他们庸庸碌碌平平无奇,无法靠自己得到旁人的羡慕和赞誉,在林海宏身上看到契机后,就绞尽脑汁想将这个活生生的人雕刻成一件完美的、让外人艳羡,独属于他们夫妻的作品。 是他们下半生的依靠,是他们荣耀的来源。 所以,哪怕林海宏自小活着别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他骨子里依旧敏感卑怯。 就像是一只饱受虐待被关在笼子里的小狗。 林海宏是因优秀而被爱,便无比羡慕着另一种纯粹的父母之爱。 俞萍眨眨眼,似懂非懂。 铺被褥,有必要这么激动吗? 事实证明,林海宏是真的很激动,明亮亮的眼眸里隐隐约约都有泪光闪动。 “在学洋文?” 俞水山看着桌子上的英文字典,煞费苦心的找话。 林海宏忙不迭的点点头。 “挺好。” “学好洋文很重要。” 俞水山一眼扫过桌面上的东西,心中越发欣慰。 俞萍插话“爸,我也在学呢。” “堂弟都教会我二十六个英文字母了。” “大小写,我都能工工整整默写下来了。” 俞萍捧着小本子显摆着。 “萍萍也很棒。”俞水山伸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 林海宏下意识的凑过头。 俞非晚:…… 这跟院里的大黄狗有什么区别。 俞水山也是一怔,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伸手抚上了林海宏的头“好孩子。” “都是好孩子。” 林海宏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竟然没有发抖。 他早早就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只要旁人对着他一伸手,他就控制不住颤抖,额头冒冷汗,浑身上下密密麻麻的疼。 就好像在对方伸手的那一刹那,有人在对着他甩了无数鞭子。 竟然没有心慌冒冷汗…… (本章完) ------------ 第九十五章祝福 林海宏茫然不知所措,呆呆愣愣的又在俞水山的手心蹭了几下。 就算是掌心发硬的茧子,都只让他觉得温暖心安。 是他好了吗? 他终于算是个正常人了吗? 他曾经壮着胆子给妈妈说过这个问题,换来的是一顿毒打。 妈妈说他装病,说他小小年纪就撒谎,说早知道他这么不省心,生下来就该溺死他。 从那以后,他就将这件事情深深的藏在了心里。 哪怕他奇怪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终于是好了。 林海宏的嘴角挂着释怀开心的笑容,眼泪却大滴大滴的涌出眼眶。 慌忙的用袖子擦干泪水,林海宏才抬起头来,笑的格外明媚。 “你们继续学,学累了就出去透透气。” “一会儿我跟你们奶奶去趟付婆子家送些年货。” 俞水山心中对付婆子充满了感激。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付婆子没有固定的收入,就靠着自己种着一亩三分地,时不时去山上摘些野果子,又是孤家寡人。 能毫不犹豫的将一辈子的积蓄拿出来借他救命的恩情,他得懂投桃报李。 付婆子? 俞非晚想起了窗前系着的红领巾。 但愿付婆子想通了,从几十年的自我厌弃中脱身,心安理得的过好剩下的日子。 “爸,可以跟奶奶和妈妈商量下,除夕夜接付奶奶来家里吃年夜饭吃饺子守夜跨年吧。” “付奶奶就一个人,凄凄凉凉的。” “那一片都荒废了,大过年太冷清了。” “付婆子瘦瘦小小的,就是多一双筷子。” 付婆子没有坏心,是个知恩图报又有点儿固执和可怜的小老太太。 好人,当有好报,才是应有天理。 俞水山思量片刻,皱眉道“也行。” “那我去跟你奶奶商量商量。” “主要是我担心付婆子不见得愿意来。” “她应该是怕她的名声连累咱们家。” 俞非晚乍舌,很有可能。 村子里,口口相传,付婆子是扫把星,是杀人犯,浑身都带着晦气,谁沾谁倒霉。 付婆子越是亲近老太太,就越是会替老太太着想。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是她考虑不周了。 “先问问吧。” 说实在的,俞非晚已经不太报希望了。 俞水山淡笑着“小孩子家家的,别总想太多叹气。” “我跟你奶奶先试试。” 没一会儿,老太太和俞水山就拎着一个小竹篮子出门了。 “非晚,付奶奶会来吗?”俞萍的声音中有小小的期待。 俞非晚摇摇头“就算不来,付奶奶新一年也就是新气象。” 付婆子的一生,悲惨又弱小。 可她总觉得付婆子那颗看似枯泉般的心水源尤在。 只是,这世上恶意太盛,偏见太重,她本就如风中残烛的自我觉醒被死死的掩埋。 只要有人愿意挡住那些狂风,哪怕片刻,烛火也能迸发出原有的亮光。 能不能一起吃年夜饭不重要,外人的指指点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付婆子能不能守住那束自我意识的光不灭。 光不灭,就有新生。 “堂姐,付奶奶是好人吗?” 林海宏蓦地出声。 他对付婆子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前些日子老太太的那番话。 俞非晚眨巴着眼睛,试图找一个最合适的回答“那你觉得祥林嫂可恨可怕吗?” 俞非晚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她总觉得,付婆子身上有些特质是和祥林嫂有些相似的。 俞萍或许没有接触过鲁迅先生的作品,但总是在超前学习的林海宏,一定读过《祝福》。 相似或相似,付婆子不会是第二个祥林嫂。 “可恨可怕?”林海宏摇摇头“只能说可悲又可怜。” “她一直都没得选,生如浮萍,世道如大山。” “晦气的从来都不是祥林嫂。” “堂姐,我懂了。” 无需俞非晚多说,林海宏就已经有了答案。 唯余俞萍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祥林嫂是谁?” 俞非晚抿抿唇,少年不知愁滋味的萍萍,真好。 “等你默写完,我就给你讲讲祥林嫂的故事。” 俞萍连连点头,拿起铅笔,继续默写。 俞非晚声音徐徐,将祥林嫂的故事讲给了俞萍。 “死了?” “死在了年底?”俞萍瞪大了眼睛。 经由俞非晚讲出的故事,远不如原文详细。 她只是将祥林嫂可悲可怜又愚昧无奈的经历简单的串成了一条线。 “那个柳妈为什么要吓唬祥林嫂啊。” “那个老爷为什么要那么嫌弃祥林嫂。” “这么惨的故事,为什么要叫祝福啊。” 俞萍眼泪汪汪,小嘴问个不停。 俞非晚敛眉“心软的鲁迅先生或许是想祝福这世上少些类似的悲剧,期待蒙昧封建的阴云被阳光驱散,祝福更多的人能有一个好的未来。” “别掉小珍珠了。” “祝福里的期盼盛景会到来的。” 俞萍心慌慌,抓着俞非晚的手腕“非晚,要不还是把付奶奶接家里过年吧。” “过年家家户户团团圆圆,又是放鞭炮又是嬉笑,付婆子会不会一时想不开啊?” 俞非晚笑了笑“不会的。” 那间小屋子善意阴暗潮湿狭窄,但却被付婆子打扫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 付婆子,没想过放弃自己。 俞萍将信将疑,幽幽的叹了口气。 林海宏微微阖目,心中似是一瞬间涌上了万千念头。 小叔一家都是好人。 如果他的爸妈能跟小叔家和睦相处该多好。 明明能是这世上彼此最亲厚的人,偏偏闹成了现在这样宁老死不相往来。 “我困了。” “你们继续学,我要去软乎乎的新褥子上睡一觉了。” 俞非晚打了个哈欠“现在轮到你们给我讲故事了。” “我要听着故事睡觉。” 大早上起那么早,中午也没赶上午休。 她的小身板坚持不住了。 有一说一,新褥子是真的舒服。 “堂姐,你喜欢数学吗?” 俞非晚“不喜欢!” 毫不犹豫。 数学是她一生大敌。 俞非晚话音落下,林海宏就一本正经的讲起了初中数学里的二次函数部分。 俞非晚:!?(_;? 这是铁了心让人做噩梦吧? (本章完) ------------ 第九十六章养小猫 一觉醒来,天色已经灰暗。 俞非晚揉了揉酸酸涩涩的眼睛,懒洋洋的,就好似还没睡够。 越睡越困,越睡越累。 书桌上老式台灯安安静静的亮着,光晕柔和又灵光。 书桌前,是纤瘦挺拔的少年,手捧书卷,双目微阖。 饭香烟火气自窗户缝隙飘进来,时不时还响起李兰泼辣不失慈爱的笑骂声和俞萍搞怪活泼的附和声。 天地寂静,家家户户都自有热闹。 真好。 俞非晚的心中溢出无限的满足感。 眼前有家人,耳边有欢笑,鼻尖有饭香,这是寻常至极的场景,是她和妈妈当初求也求不得的。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俞非晚一起身,就惊醒了闭目养神的林海宏。 “堂姐,你醒了!” 书卷自林海宏手中滑落。 俞非晚伸了个懒腰,裹上棉袄,仿佛没睡醒一般又打了个哈欠。 “醒了,醒了。” “这一觉睡的昏天暗地。” 俞非晚掀开门帘,铺天盖地的寒风冷气瞬间包裹着她。 一秒清醒。 “走吧,走吧,别看书了,台灯光线暗,再看下去就要成小瞎子了。” 俞非晚拉着林海宏的手腕,走出了西屋。 有风,无雪。 大黄狗殷勤的对着俞非晚摇着尾巴。 大枣树在校园的地面上投下婆娑影子。 袅袅炊烟被凛冽的寒风勾勒成不同样子。 安宁又热闹,和谐的让人忍不住心生眷恋。 俞非晚冷的打了个寒颤,刚睡醒,对寒冷的感知格外敏锐。 “汪汪汪。”俞非晚学着大黄狗叫了一声以作回应后,加快脚步跑进了堂屋。 “非晚,醒了啊?” 李兰手里还抱着刚洗干净的大白萝卜“醒了就洗洗手,马上就吃饭了。” “还打算让萍萍过去把你叫醒呢。” 大白萝卜,村里家家户户在冬天都会囤上一堆。 或凉拌,或清炒。 不易坏,又便宜的很。 “喵,喵。” 俞非晚被一声声暖乎乎的猫叫声吸引。 顺着叫声看去,角落里多了一个纸箱,纸箱里是一只瘦小堪堪有巴掌大的黄色小奶猫。 小奶猫的叫声萎靡又可怜,俞萍正蹲在纸箱前喂小猫米糊。 小奶猫喝的很慢,小舌头一下一下的,时不时还轻轻蹭蹭俞萍的手。 见俞非晚看向小猫,李兰笑着道“今儿下午,你奶奶和你爸去付婆子家送年货。” “付婆子前些日子在村北的垃圾场捡了几只蔫蔫的小奶猫。” “付婆子说她捡到的时候小奶猫都快硬了。” “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不曾想真有两只活了下来。” “你奶奶心思一动,就要了一只回来养着。” “太小了,又天寒地冻的,也不知能不能养大。” “肯定能的。”俞萍头也没回,一心喂着小猫,掷地有声。 俞非晚眼角带笑,松开林海宏的手腕上前几步,想要伸手摸摸小猫。 正在美滋滋喝米糊的小奶猫猛的停下,浑身毛发竖起,迈着小短腿缩在了纸箱角落。 俞非晚:!?(_;? 她看起来像夜叉吗? “小黄胆子可小了。” “给你,你喂,喂一次就跟你亲了。”俞萍将小碗塞给了俞非晚。 俞非晚的表情颇为一言难尽“叫什么?” “小黄。”俞萍一脸自得。 “谁起的?” “我跟鹏鹏,一致决定。” 俞非晚叹息“院里的大黄狗就大黄,小奶猫叫小黄?” 这起名的水平,当真是有些潦草的。 “小黄。”俞非晚努力将声音放柔,用米糊引诱着小奶猫。 小奶猫圆圆的眼睛,警惕的望着俞非晚。 半晌,才磨磨蹭蹭来到纸箱边,低头舔碗里的米糊。 米糊见底,小奶猫大发慈悲蹭了蹭俞非晚,在俞非晚的手背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小猫虽瘦弱,但浑身上下却很干净。 显然付婆子捡到后,养的很细心。 等等,付婆子主动的养小猫? 这是一个很好的征兆啊。 小猫,也是生命。 付婆子开始尝试着接纳鲜活的生命进入自己的生活。 那束微弱的烛光,会在付婆子的改变下,渐渐壮大。 伟人都说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何况是烛火呢。 俞非晚轻轻抚摸着小奶猫背上软软的毛发,小猫满足的哼唧了两声。 “堂弟,你别那么远站着,你也过来摸摸。” “小黄可温顺了。” 俞萍对着林海宏招招手。 林海宏的身子有些僵硬,嘴角的笑容看起来也很是勉强。 “不,不了吧。” 俞萍嘟嘟嘴“你怕小猫吗?” 俞萍的问题没有恶意,只是好奇。 毕竟,有人喜欢猫猫狗狗,就有人不喜欢。 这很正常。 林海宏不假思索的就要点头。 就在这时李兰轻咦一声“我前两年去你家,还看见你们家养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啊。” “怪可爱的。” “我回来就想去看看谁家猫生了抱养一只,又考虑到上工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李兰去林青山家走动,要比俞水山频繁的多。 一般情况下,不是传话就是送东西。 所以,对林青山家的情况,也就了解的多一些。 “对了,那只小猫呢?” 李兰麻利的用刨丝器将白萝卜刨成丝,声音带笑,很是随意的问道。 林海宏磕磕绊绊“死,死了。” 那只小猫是他向邻居家要来养的。 如果不是他飞要养,小猫或许不会死。 他很是喜欢那只小猫,下学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摸摸小猫。 小猫也很乖,会学着邻居家大狗的样子,趴在大门口等他。 只是,妈妈不喜欢。 妈妈说影响了他学习,耽误了他的时间,说玩物丧志,说家中都是猫毛,打扫起来麻烦又费劲。 小猫是被妈妈摔死的。 他亲眼目睹。 小猫怕冷,钻进屋子里,被妈妈一手拎着狠狠的甩在了墙上。 他拦不住。 从那以后,家里就没有再养过任何东西了。 李兰不知其中内情,只是安慰道“小家伙们不好养,唉。” 俞非晚皱了皱眉头,她怎么有种感觉,若她没来,林海宏和俞萍是惨人接力赛呢。 年少时,林海宏,苦难折磨不断。 十八岁,一了百了。 (本章完) ------------ 第九十七章贴对联 后来,就轮到俞萍的悲惨生活了。 家破人亡,凄惨孤独。 托尔斯泰说:幸福的家庭都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可,很多时候,幸福可以不尽相同,苦难也可以千篇一律。 看林海宏的反应,她就能猜出,那只小猫死的不简单。 都让林海宏留下心里阴影了。 俞非晚将小奶猫抱在怀里,站在了林海宏面前“两年前是两年前,现在是现在。” “抱抱?” 林海宏瞪大眼睛,后退半步,浑身写满了抗拒。 俞非晚:你后退半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这只小猫肯定会被我们养大的。” “你怕啥。” 林海宏嘴巴紧紧抿着,眼神略有些挣扎。 俞非晚偷笑,挣扎意味着动摇,动摇代表着成功的第一步。 在俞非晚三寸不烂之舌的忽悠下,小奶猫已经在林海宏臂弯间睡的打小呼噜了。 林海宏这个小少年,受了那么多苦,看着清清冷冷不近人情,实际上也心软的很。 不是所有人淋过雨的人都想着撕了别人的伞。 因为经历过,所以悲悯善良。 “都快去洗洗手,把身上的猫毛摘一摘,准备吃饭了。” 等俞水山挑着两桶水从外头回来后,李兰催促道。 每天挑水劈柴,就是个大工程。 林海宏蹑手蹑脚的将小奶猫放回纸箱子。 突然远离了热源,小奶猫还有些不满意,哼哼唧唧,蜷成一团。 “你变了,所有人的情况都会随之变化。” “堂弟,过去的都过去了。” 俞非晚洗着手,轻声道。 林海宏的确是自己立起来了,可过去的磨难成了他心中一个个结。 这些结,若解不开,就会腐烂生疮。 不是每一次她都能恰巧遇到,成为那个解结的人。 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 但,对于林海宏来说,那些结,王琴秀解不开。 林海宏微微点头“我明白的,堂姐。” 俞非晚勾唇笑了笑,匪里匪气的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林海宏不仅仅是童话故事里会吐金子的公主,还有望成为她在天才圈唯一的人脉。 她不护着,谁护着。 “八匹马能追吗?” 俞鹏歪着小脑袋,一本正经的发问。 林海宏弯弯眉眼“不可以哦。” 俞鹏挠挠头“那不追了。” 饭桌上,俞非晚啃着热气腾腾的大馒头,后知后觉的问道“付奶奶同意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好说歹说,连蒙带吓,才让她把年货收下。” “至于除夕来家里吃饭,她说什么都不同意。” “态度坚决,别想了。” “她也是好心,咱们也别强求了。” “倒是包好饺子后,送一碗过去。”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付婆子,我看她的精神头比之前强多了。” “不仅养了小猫,还在屋子里养了一盆花。” “总算是没那么死气沉沉了。” “我这颗心也算是放肚子里了。” 俞非晚敛敛眉,苦难终将过去。 “你们怎么还主动关心起付婆子了?”李兰狐疑的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 俞萍:…… 俞萍心道,吾命休矣。 俞萍和俞非晚猛的低头,一言不发只啃馒头。 李兰也没有追问,只是皱了皱眉。 …… 时间一天天过去,老太太去寻了大队出面,林青山和王琴秀哪怕心里一万个不情愿,也只能拎着大包小包搬到了窑楼里。 没人住的那几间,已经荒废的不像话。 入目不是成堆的蜘蛛网,就是满地的灰尘和泥土。 一眼望去,连个下脚的地也没有。 王琴秀欲哭无泪,看着腿还没养好的林青山,悲从中来。 这跟开荒有什么区别? 尤其是,还瘸着腿的林青山都不能搭把手。 都大年三十了,别人家已经备足年货就等热热闹闹过年了。 她跟林青山就像是丧家之犬。 “你要不再去求求老太太?” 王琴秀用手指戳了戳林青山。 林青山瓮声瓮气“不去,要去你去。” “要不是你鬼迷心窍干出那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咱俩现在也在家里舒舒坦坦的贴对联准备年夜饭呢。” “快收拾吧。” “丢人。” 王琴秀气急,一口气呕在心口。 她这一辈子的命怎么这么苦。 养个儿子是个吃里爬外的白眼狼,嫁的丈夫也是个没出息不会疼人的。 王琴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撸起袖子,开荒。 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但愿老太太从气头上下去,能让她跟青山回去。 这时,俞非晚和林海宏正站在窑楼的不远处,手里还拿着新买的红纸和墨汁。 “要进去看看吗?” 俞非晚侧头,轻声问道。 林海宏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知道奶奶的用意,奶奶是在救这个家。” “再说了,我都能先想到爸妈要说的话。” 无非骂他没良心,让他去求奶奶。 “走吧。” 话音落下,林海宏率先离开了。 俞非晚紧随其后,最后瞥了眼窑楼。 说实在的,窑楼荒废归荒废,但真算不上是危房。 都是以前的老屋子,用料实在。 回到家中,忙忙碌碌的将红纸裁成对联大小。 俞水山将红纸铺平在桌上,毛笔浸满墨汁。 俞非晚想起了她上小学时,每年寒假的必备作业。 抄录整理对联。 那时候互联网还算不上发达,她就跟小伙伴们一起家家户户的抄。 “精耕细作丰收岁,勤俭持家有余年。” “春回大地千山秀,日照神州万木荣。” 俞水山的字体不算大气磅礴有气势,但却有笔迹瘦劲灵动,就如耳边呼啸不止的风。 在等晾干对联的空隙,李兰也熬好了浆糊,只等着一会儿刷在墙上把对联贴上。 “非晚,萍萍,一会儿你俩给付婆子送一副对联过去。” 俞萍“妈,我真没偷偷去过。” 李兰笑笑不说话“你今天可以去。” “记得帮付婆子把对联贴好再回来。” “她一个人,没法儿贴。” 俞萍嘿嘿笑了笑,点头应下。 对联墨迹干涸,李兰一手端着熬好的浆糊,一手拿着对联。 俞非晚眨眨眼,李兰在看向对联时,眼睛都是发着光的。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年味始 她懂她懂。 这就是爱! 谁说老一辈之间只有勉强合适的相敬如宾没有爱的。 对联晾干后,俞非晚和俞萍扶着梯子,俞水山踩在梯子上大概比划了比划“正不正。” “差不多。”李兰在不远处站着,眯了眯眼睛道。 俞水山刷上浆糊,眼疾手快的将对联贴上,用手轻轻拍了拍。 大门,还有院子里几个住人的房门都贴上了红彤彤的对联。 对联一贴,瞬间有了年味。 俞非晚和俞萍小心翼翼的卷起剩下的对联,去给付婆子送。 似乎老天爷也知道这是辞旧迎新的最后一天,天际高悬的太阳温热明亮的有些不似冬天。 仿佛是要把入冬以来吝啬的阳光慷慨的赐予每一个积极迎接新年的平凡人。 一路走来,家家户户都在贴着对联,有些勤快喜欢热闹的人家,已经在大门上挂上了圆圆的红灯笼。 大街小巷都有提前换上新衣服三五成群聚在一起相互炫耀的小孩儿。 嗯,那不是新衣服,那是战袍。 “非晚,一会儿回去我们也换上新衣裳吧。” 俞萍目露艳羡,跃跃欲试。 俞非晚一怔,眨眨眼“也行。” 俞萍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脚步都忍不住加快了。 与村中的喜庆热闹不同,荒废的村北头,似乎没有搭上这趟开往新年的车,被遗忘在过去。 一比较,愈发荒凉萧索。 路旁的枯树在风中摇曳,灰暗的外表下,似乎深深藏着呼之欲出的嫩芽。 俞萍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下意识拢了拢衣服,将自己裹的更严实些。 “付奶奶,付奶奶。” 俞萍站在篱笆院墙外,扯着嗓子喊道。 俞非晚四处打量着,篱笆院墙很显然被修补过,院子里也多了生活的气息。 付婆子颤颤巍巍的掀门帘走出来,脚边还跟着一只小奶猫,跟小黄有八成像。 “付奶奶,妈妈让我们过来帮您贴对联。” 俞萍晃了晃手中的对联,脸上堆着甜甜的笑容。 付婆子凹陷的面颊上也勾出一抹笑容,有些僵硬,但也依旧慈祥“快进来,快进来。” 与初见,天壤之别。 俞非晚心中轻快不已。 付婆子的心会在这处小小的院落重新复苏。 “你们先进屋暖和暖和,我熬些浆糊。” 付婆子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有触碰过对联了。 过年货节,对她来说,也没有任何差别。 冷冷清清,心中还背负着沉重的罪过。 原来,她也拥有辞旧迎新的时刻。 俞非晚一进屋就看到了那盆摆在火炉旁不知名的花。 窗外虽是寒冬腊月,但花的叶子绿油油的,生机勃勃。 见俞非晚看向那盘花,付婆子一边将一小把面粉和一小杯水倒进碗里搅拌,一边淡笑着“前些日子在垃圾堆上捡的。” “跟小猫一天捡回来的。” 小猫很粘人,寸步不离的跟着付婆子,小爪子一下一下挠着付婆子的裤脚,喵喵喵叫着。 也许小猫咪也知道面前的付婆子是给予了它新生命的人。 付婆子很小心,生怕踩到小猫咪。 浆糊不一会儿就熬好了,俞非晚自告奋勇踩着板凳成了贴对联的主力军。 还好,也算平整对称,没丢人。 对联一贴,小院又亮堂了几分。 “付奶奶,我们得回去了。”俞非晚摸摸自己越发干瘪的肚子,将付婆子扶进了屋。 付婆子从褥子下拿出一沓儿被压的平整的钱。 最大的面额也就是一块。 “提前给你们压岁钱,明儿大年初一,我得去烧香。” “一人五块。” 俞非晚连连摆手,五块钱的压岁钱在这个年代是一比巨款,小孩儿们赶集才带五毛。 付婆子态度坚决“给你们奶奶开心。” 付婆子眉眼慈祥,声音柔和温暖,看向俞非晚和俞萍就像是在看自己血脉相连的家人。 俞非晚敛敛眉,付婆子这是在移情吗? 将那些被猝不及防的意外强迫压制的汹涌感情,寄托在他们身上。 不好拒绝啊。 拒绝反倒是伤了付婆子的心。 可她也不能真的要五块啊。 瞧这有零有整的面额,就不难猜出这是付婆子仅有的积蓄了。 “付奶奶,太多了。” “奶奶要不先给我们一块,以后每年就一块,好不好?” “以后我们每年给您拜年。” 付婆子犹豫片刻,抽出相对较新的四块钱“给鹏鹏和海宏带回去。” “前两天听你奶奶说,你大伯家的孩子最近住在家里。” 俞非晚跟俞萍对视一眼,郑重其事跪在地上给付婆子拜了个年,才接过压岁钱。 压岁钱,有些烫手。 “付奶奶,晚上我们来给您送饺子。” “过年吃饺子,来年交好运,吉祥又富贵。” “不用,不用。”付婆子摇摇头“别看现在日头足,等太阳一下山,云一积,风一吹,天说变就变了。” “大晚上,不仅冷,还不安全。” 俞非晚笑了笑“付奶奶,妈妈已经剁好饺子馅了。” “我们先回去了。” 红领巾还在窗前招展,篱笆上系着的祈愿带也在风里打着旋儿,像是要将四面八方的喜庆传递给付婆子。 回去的路上,俞萍捏着压岁钱,感慨道“非晚,付奶奶变化好大。” 俞非晚点点头。 若说付婆子以前是在按部就班的等死,现在则是有意识的在余下的生命里尽量活的满足。 初见,付婆子自厌绝望又卑怯,说话声犹如蚊蝇,甚至都说不利索。 再见,面上有了笑容,眼角眉梢多了活人气。 “挺好的。” 她总想着能对值得拯救的人伸出援手。 或许是她曾在心底一次次期盼过,倘若当年,有人愿意对妈妈一家伸出手,该多好。 是积德行善,也是对妈妈的祈祷。 “萍萍,我要牵手。”俞非晚弯弯眼角,矫情的伸出手。 亲亲抱抱举高高。 俞萍不解,但还是握着俞非晚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头顶的日光撒在二人身上,就好似是渡上了一层浅浅的光圈,让人恍恍惚惚,看不真切。 嘿嘿,她又牵到了妈妈的手。 开心,开心,开心的忍不住转圈圈。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因你存在 o(≧v≦)o “非晚,你以后恢复了会离开吗?”俞萍心中一咯噔,侧头,装作平静坦然的开口,将紧张和不舍深深藏起。 非晚,你会一直在吗? 俞萍自己也说不上短短一月余,她如此舍不得非晚的原因。 不是因为非晚是仙人能给她们家带来福运。 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眼缘。 就好像,她和非晚,就应该是最亲近不能割舍的人。 哪怕非晚不是仙人,没有神通,她也会真心实意的把非晚当家人,陪着非晚一起长大。 最好,还能一起看看变老。 闻言,俞非晚陷入了沉默。 低头,眼神无焦的看着崎岖不平的路面。 她会一直在吗? 她会离开吗? 说实话,一直以来,俞非晚都在刻意逃避思考这个问题。 仿佛只要不思考,她就能永远与妈妈相伴。 “萍萍,我会陪你到再也不能陪的时候,要让萍萍成为最幸福的小姑娘。” 俞萍猛的握紧了俞非晚的手,耷拉着脑袋,让人看不到她的神情。 在路过窑楼时,俞非晚和俞萍恰好撞见了抱着大堆垃圾往外扔的王琴秀。 灰头土脸,汗液和泥土和在脸上,口中骂骂咧咧,也不知在咒骂着什么。 王琴秀视俞萍如无物,只恶狠狠的瞪着俞非晚“小杂种。” 在一次又一次的失利后,王琴秀对俞非晚的憎恶与日俱增。 俞非晚心想,保护她的,不是王琴秀的良知,而是刑法。 但凡杀人不犯法,王琴秀可能现在就冲上来掐死她了。 俞非晚扯扯嘴角,没有言语。 这种话,伤害不到她,甚至都不用左耳多进右耳朵出。 王琴秀这么气急败坏,岂不是恰恰说明她坏了王琴秀的好事。 俞非晚懒得跟王琴秀起口舌之争,打算无视,拉着俞萍扬长而去。 “俞萍,这个小杂种就是来抢你的东西的。” “你等着瞧,到最后所有人都喜欢她,没有人要你,就连你爸也会觉得你比不上这个小杂种。” 俞非晚:王琴秀这嘴可真是贱。 “大伯母,您要是在古代闯江湖,指不定还能成为鼎鼎大名的剑客呢。” 琴秀太贱! 俞萍捏了捏俞非晚的手,转头看向了王琴秀“大伯母,我乐意,我巴不得所有人都喜欢非晚。” 说不定,非晚就舍不得离开了。 “皇帝不急太监急。” 俞萍嘴角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你这个死丫头!”王琴秀神情大变。 俞非晚轻轻飘道“大伯母,你是想打我和萍萍吗?” “奶奶知道了可怎么办啊。” 老太太不仅是定海神针,更是尚方宝剑。 老太太虽然将那座小院暂时收了回来,但并对王琴秀和林青山并没有赶尽杀绝,这两口子手里还有余钱,日子抠抠搜搜也能过。 要是再惹怒了老太太,王琴秀可能就得拿着小破碗蹲路口乞讨了。 王琴秀停下脚步,不解气的啐了一口。 “大伯母,好好改造。” “重新做人。” 俞非晚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看也不看王琴秀能吃人的表情,转身离去。 王琴秀的怒骂声和告状声在身后响起。 林青山爱折腾的气焰已经完全被打压下去了,现在只想夹着尾巴做人,好早日让老太太心软。 “你闹什么?” “惹谁不好非要去惹那个野丫头。” “你明知道,她是娘最近的心头宝,别人说不得碰不得,你还非要去挑衅。” “你到底图什么呢?” “你还想不想回去了,你要愿意折腾,想一直在这个破窑楼里住,那你就折腾,我自己回,各过各的。” “别忘了,海宏都被娘领走了。” 俞非晚总结:俗称人菜瘾大。 王琴秀憋着一肚子火,也不敢再闹。 俞非晚回头,看了看那座屹立不倒的两层窑楼。 也不知王琴秀的性子能不能改。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好歹是林海宏的爹妈,她还是由衷的希望,林海宏能平顺舒坦一些。 “非晚,你可别听大伯母的那些话。” “太难听了!” “我真的不介意的。” 俞萍慌乱的解释。 俞非晚咧嘴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萍萍不仅是世上最善良的小姑娘,也是最爱最爱我的人。” “你真以为是你用红薯烫我,我才显灵出来吗?” “不是,是因为你就是我唯一选中的人。” “没有你,这里就不会有我。” “安心啦,没有人能挑拨我们的感情。” 俞非晚的话成功的取悦了俞萍。 一路上,俞萍一直在偷笑,嘴角压也压不下去。 俞非晚想,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比AK还难压。 回到家,李兰打趣“萍萍,你这是偷吃什么好吃的了?” 俞萍小脸一红“我没有!” 哼,什么是好吃的能比得上非晚说的话。 “妈,付奶奶提前给了压岁钱。” “她本来想给一人五块的,我想着她老人家也过得不容易没敢要,推来推去,最后一人一块。” “这是鹏鹏的,这是堂弟的。” 俞非晚从口袋里掏出两块钱,分别递给了俞鹏和林海宏。 林海宏:!?(_;? 他也有? 李兰摊开手“上交。” 俞非晚:…… 原来时空变换,也得上交压岁钱。 林海宏拿着那一块钱,敛眉思考,他需要上交吗? 老太太拄着拐杖,笑着道“李兰,这也是付婆子的一片心意,这次例外吧。” “她们开心,付婆子也会开心。” “剩下领的压岁钱再上交。” “婆婆,我主要是怕孩子们丢了。”李兰叹息一声解释道“就萍萍那个马大哈的性子,以前没少丢钱。” 李兰把目光转向一群小萝卜头,气势汹汹“再相信你们一次。” “要是再丢了,就别怪我不客气。” 俞萍和俞非晚,相视一笑。 “妈,我还对付奶奶说了晚上要去给她送饺子,您多包一点儿。” 李兰叉腰“那你们来擀面片。” 家里头热热闹闹,锅里也早早的炖上了托人买回来的一条鱼。 至于与王琴秀偶遇的事情,俞非晚和俞萍不约而同都没有提。 难得的好日子,可不能被不知所谓的人败了兴致。 (本章完) ------------ 第一百章除夕夜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 温热的阳光渐渐稀薄,不知何时寒风中夹杂着小雪花簌簌落下。 瑞雪兆丰年。 夜幕降临,地面一片雪白。 稀稀疏疏此起彼伏的鞭炮声落下的红褐色纸屑是天地间唯一的亮色。 李兰考虑到付婆子的经历,细心的给付婆子准备了素馅饺子。 “娘,我先去给付婆子送碗饺子。” “下雪路滑,萍萍和非晚就不要去了。” 俞水山看着不见停如柳絮飞舞的飘雪,笑着道。 空气中鞭炮燃烧的味道,刺激着人的神经,让人忍不住心神欢喜。 老太太眉眼带笑一根根分着香“去吧,穿厚实点,带挂鞭,让付婆子的小院也热闹热闹。” 俞水山应下,拎着装的满满的保温饭盒就出门了。 俞萍拉着非晚的手站在窗前看着满院白雪,时不时响起的鞭炮声,炸响在天边的烟花,嘴角的弧度就没有落下过。 “过年真好。” “是,真好。”俞非晚侧眸,目光眷恋又怀念。 年味总是越长大越淡。 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过这么接地气热闹的除夕夜了。 家家户户都忙碌充实又开心又有仪式感和参与感的迎接这一天的到来。 不论大人还是小孩儿。 “非晚,我跟你说,几乎每年过年都会下雪。” “我有时候都会在想,这是不是新年的礼物。” “四舍五入,我们所有人,还有那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都收到了上天的礼物。” “看,烟花,又有人家放烟花了。” 俞萍指着天边绚烂的烟花,开心的一蹦一跳。 俞非晚的眼睛里倒映着俞萍欢快的身影。 屋子里,火炉烧的正旺,铝制茶壶里的水咕噜咕噜叫着,仿佛是在欢喜的附和着大街小巷的鞭炮和烟花。 “萍萍,别看了,剥点儿蒜。” “婶娘,我剥。” 林海宏放下手中的香,接过李兰手中的大蒜。 热气足,林海宏的小脸粉嫩嫩红扑扑的。 俞萍嘿嘿笑了笑“那我去分香。” “走,非晚。” 俞萍和俞非晚在老太太身旁坐下,小心的将一把一把的香分成一根一根。 “非晚,你需要吗?”俞萍蓦地凑近俞非晚,低声耳语。 “啪。” 俞非晚手中的香断了“不需要。” 俞萍狐疑的眨眨眼睛,是真的不需要还是不好意思啊。 要不,要不,趁明天上午妈妈和奶奶去大大小小庙里烧香祈愿时,她也偷偷拜一拜非晚? 数量不够,诚心来凑。 俞萍的心事和想法几乎全写在脸上,一览无余。 俞非晚瞟一眼,就知道俞萍心中的弯弯绕绕。 最怕俞萍突然的体贴。 而这时,俞水山踩着雪,深一脚深一脚。 家家户户映出的光,让这个雪夜分外明亮。 不需要手电筒,就能看清楚前方的道路。 “付婶,付婶。” 俞水山哈着气,大声道。 付婆子的小屋子亮着昏黄的灯光,在这一片荒废的村北头,格外的温馨。 付婆子将俞水山迎了进去,用鸡毛掸子掸下俞水山身上的雪“下这么大的雪,就不用过来了。” 俞水山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付婶,李兰的做饺子的手艺,您可得好好尝尝。” 说话间,就将还冒着热气的饺子倒进了付婆子家的大碗里。 “付婶,您趁热吃。” “我还带了一挂鞭,我去院子里放一下。” “图个喜庆。” 俞水山搓了搓手,从棉袄的口袋里掏出鞭。 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在院里响起。 付婆子红了眼眶,快速擦干净后,催促着俞水山早些回家。 “付婶,那我就先回去了。” 俞水山的背影渐渐与漫天的雪融为一体。 付婆子站在篱笆院门外目送俞水山,看着绑在篱笆上的祈愿带,又看看院子里落下的鞭炮屑,好不容易强忍住的眼泪,夺眶而出。 水山家老老小小,对她有两次救命之恩。 俞水山并没有径直回家,而是在窑楼外驻足片刻。 窑楼并没有通电,借住在这里的人家,基本上都是靠蜡烛和煤油灯取暖。 所以,乍一看,光线分外昏暗。 俞水山叹了口气,收回视线,心情沉重。 娘心里应该不好受吧。 但愿大哥大嫂能好好想清楚,好好过日子。 寒风中弥漫着饭菜香,使得俞水山加快了步伐。 除夕夜,要有一个好心情。 大黄狗永远是最先知道家人归来的。 那明显温顺的叫声,摇的格外欢实的尾巴。 “妈,爸回来了。” “可以下饺子了。” 俞萍很是眼尖。 俞萍的话音刚落下,大门口就出现了俞水山的身影。 “烧香。” “放鞭。” 老太太手里拿着点燃冒着轻烟的香,轮流给家里的天地,门神,灶王夜,老祖宗烧香磕头。 一切完毕后,俞水山在院中点燃了鞭炮。 火星子四溅,声音响亮热烈。 俞鹏眼巴巴的望着鞭炮,恨不得亲自上手。 鞭炮燃尽,俞水山走进屋里,从口袋里掏出几个从鞭炮上拆下来的小炮放在俞鹏手心。 “先放盒子里,吃完饭,爸带你一起放。” 鞭炮对男孩子有天然的吸引力。 俞鹏喜滋滋的点头,珍而重之的放在纸盒子里。 “开饭啦!” “该洗手的洗手,该拿碗筷的拿碗筷。” 一家人齐齐坐在饭桌前,品尝着准备了一下午的年夜饭。 鱼肉已经炖的又软又烂,鲜香无比。 “吃鱼的时候小心点儿,别被刺卡住。” 李兰不放心的嘱咐着。 俞萍眼睛看也不看炖鱼,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不吃,我不吃。” “我不喜欢吃鱼。” 俞非晚笑而不语,也不戳破,夹了一筷子鱼肉,小心翼翼仔仔细细的剔完刺,放在俞萍的碗里“现在可以喜欢吃了。” 她跟妈妈相依为命那么多年,朝夕相处,一日三餐相伴,怎么可能不了解妈妈的喜好。 妈妈并非不喜欢吃鱼,只是小时候被鱼刺卡过,还很惊险,留下了心理阴影。 所以,在她孜孜不倦的宣传鱼肉多鲜美后,妈妈才尝试着吃没有刺的鱼肉。 俞萍眼睛亮晶晶的“非晚,你真是太好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一章 俞萍欢天喜地的夹起鱼肉放进嘴里,满足极了。 李兰没好气道“这么大了,教了那么多次,还学不会吐鱼刺。” “离了非晚,谁还专门给你剔鱼刺。” 俞萍臭屁的晃晃头,两条小辫子随之摇摆“我就不会离开非晚。” “嘿嘿。” 俞非晚眉眼带笑,真美好啊。 美好的让她忍不住心慌,生怕都是假象。 “非晚,你也吃,别只顾着照顾萍萍。” “萍萍,你在户口本上可是姐姐啊,当姐姐要有姐姐的样子。” 俞萍:Σ(дlll) “我是姐姐?” “我不是说要让非晚当姐姐吗?” “完了,完了,有压力了,太有压力了。”俞萍做着鬼脸,耍宝逗乐了所有人。 老太太嘴角噙着笑,打趣道“你不做非晚的姐姐,我可就要让非晚当你姑姑了啊。” 李兰和俞萍忙不迭的摇头。 尤其是李兰,抗拒溢于言表。 养女儿再难能有养小姑子难? 林海宏眉眼柔和,安静的吃着饭,时不时还能及时给俞鹏擦擦嘴夹夹菜。 明明是跟俞萍相仿的年纪,可懂事早熟的让人心疼。 俞鹏也很是慧眼识珠的缠上了林海宏。 林海宏不仅周到会照顾人,而且脑子里还有层出不穷的东西,吸引的俞鹏找不着北。 一来二去,短短几天,俞鹏的口头禅就从姐姐,变成了哥哥。 开口哥哥,闭口哥哥,睡前哥哥,梦中哥哥。 看着架势,有望发展成哥控。 指不定,等以后俞鹏长大了,相信光知道了奥特曼,林海宏还能与奥特曼一较高下。 “鹏鹏,你再不好好吃饭闹腾海宏,以后就不让他带你玩了。” 李兰分出一缕心神,吓唬着俞鹏。 俞鹏扁扁嘴吸吸了鼻子,可怜巴巴,转头看向林海宏时又亮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俞非晚:是有点儿演技在的。 除夕夜的团圆饭一家人吃的很开心。 饭后,几个孩子挤在大大的床上,一边看着窗外的飞雪,一边听老太太讲那些古来的故事。 年少时,老太太读的书又多又杂。 这么多年,又走过这么多的路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讲的故事诙谐幽默又不失大道理。 火炉里偶尔响起柴火噼里啪啦的爆裂声,温暖又治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俞非晚在老太太的故事里渐渐有了睡意。 不行! 要守岁! 俞非晚晃了晃头,强自清醒过来。 紧接着,使坏的一人拍了一下。 “睡什么睡,起来嗨。” “弱者才睡觉,强者在通宵。” 俞萍困倦的打了个哈欠“我觉得弱者也挺好。” “非晚,堂弟,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困啊。” 俞萍困的都有些怀疑人生。 非晚对着林海宏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因为我是强者。” 林海宏低头偷笑,没有揭破俞非晚。 “我习惯了。” 守岁到十二点,对他来说不算熬夜。 老太太讲故事也讲的口干舌燥,索性就喝了一大杯水去西堂屋拜佛。 俞非晚那一巴掌并没有拍醒睡的昏天暗地的俞鹏。 俞鹏莲藕似的小胖胳膊和小短腿结结实实的盘着林海宏,口水哗啦啦流在林海宏的衣角。 俞非晚咂舌,不怪俞鹏粘着林海宏。 实在是林海宏是所有人里最纵着俞鹏的人。 “咱们要不晚个游戏?” “翻花绳?” “还是翻手背?” “还是去大屋子里跳皮筋儿?” 俞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出馊主意。 跳皮筋儿? 俞非晚挑挑眉。 让林海宏跳皮筋儿?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馊主意。 “你会吗?”俞非晚用胳膊肘戳了戳林海宏。 不出意外,林海宏摇了摇头“但我可以学。” 他没有同龄的朋友,妈妈总觉得朋友只会教坏他,只会耽误他的时间。 以前,他也偷偷跟同学玩。 可妈妈会蛮横的去别人家里闹。 久而久之,他就成一个人了。 “那,那我跟萍萍先给你示范示范翻花绳。” 闻言,俞萍扯着嗓子“妈,给我一截儿毛线。” 正在看俞水山练字的李兰,瞪了俞萍一眼。 俞萍的嚣张气焰,顿时哑火。 俞萍嘿嘿一笑,穿着鞋子,自己去柜子里找。 对此,俞非晚只想说,俞萍纯粹是想皮一皮。 “看,这是双十字、花手绢、面条、牛槽、酒盅、降落伞,五角星。” “你看明白了吗?” 俞非晚一边翻,一边解读。 林海宏微微皱着的眉头一点点松开,不太确定道“看明白了。” 俞萍讶异“真的假的?” “才一遍,你就看明白学会了?” 难不成书读得好,做什么事情也灵光? 林海宏点点头“我试试。” 俞萍自告奋勇“我来,你就等着被我翻的落花流水节节败退吧。” 故事的结尾,总是让人意想不到。 俞萍垂头丧气,备受打击。 亏她还自诩是翻花绳的高手,结果是关公门前耍大刀。 接下来,俞非晚又教会了林海宏折千纸鹤、折小狗,折蝴蝶。 俞非晚是个手残,但她会口诀,是个实打实的嘴强王者。 林海宏脑瓜子灵光,动手能力也很强。 俞非晚敢说,他就敢做。 俞非晚和俞萍都快要惊呆了。 心灵手巧。 俞非晚只能想到这个词。 俞非晚和俞萍对视一眼,无奈的笑了笑。 寂静的深夜,四面八方响起了鞭炮声。 正在练字的俞水山也连忙裹着大衣去院子里放鞭炮。 十二点。 辞旧迎新。 从这一刻开始,新的一年真正到来了。 新的开始,也要到来了。 是她和萍萍的新开始,也是林海宏的新开始。 “好了,好了。” “可以睡了,明天早上早点起,妈给你们煮饺子面片汤。” “早早吃完,妈和你们奶奶也能早早去烧香。” “听得没。” “别让我大年初一就骂人。” “大年初一挨骂,那就说明你们得受气从年头到年尾。” 李兰笑呵呵的说道。 俞非晚连忙点头,熬不住了,熬不住了。 她现在已经完全习惯天一黑就犯困的作息了。 林海宏为难的看着牢牢盘着他的俞鹏,求救似的看向李兰。 李兰干脆利索,一巴掌拍在了俞鹏屁股上。 该醒醒了,再睡下去就尿床了。 蠢的忘了加标题了…… 守岁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初一 在不绝于耳霹雳吧啦的鞭炮声中,俞非晚沉沉睡过去,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容。 “非晚,快起床,穿新衣。” 俞非晚觉得自己刚睡着没多久,耳边就传来俞萍清脆悦耳的声音。 “再睡会儿。” “再睡五分钟。”俞非晚紧闭眼睛,无意识的扯过辈子蒙住头。 在俞萍的连哄带骗连拖带拽下,懒觉就像是指缝间的沙,握也握不住。 俞非晚简单洗漱后,一转身就看到了身穿鲜艳红衣排排站好的三人。 俞鹏,白白胖胖,就是年画上的小福娃,憨态可掬。 红衣衬的俞萍越发有几分面若桃李的感觉。 幸的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暖春。 视线转向林海宏,容她词穷,只能想起一句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人靠衣装,马靠鞍。 是她见识浅薄,竟不知被她嫌弃的红布匹裁剪成衣后,会这般抓眼眼球。 “好看吗?” 俞萍眨巴着水灵灵第大眼睛,鸦羽似的睫毛一扇一扇,神情中有紧张有期盼。 俞非晚很是诚恳的夸赞“简直不要太好看。” “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俞萍抿唇笑了笑,不似以往大大咧咧。 这件裁剪得体的红衣似乎无形间赋予了俞萍一个新形象。 “那你也快去换。” “妈妈还专门缝上了盘扣,说符合节日氛围。” 俞萍伸手拉了拉俞非晚,催促道。 俞非晚笑呵呵的应下,在与林海宏和俞鹏擦肩而过时,俞非晚摸了摸俞鹏的小脑袋“堂弟和鹏鹏也很好看。” 将衣裳穿在身,俞非晚左右转了转。 倒也不丑,就是好看的不明显。 偏偏俞萍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一样,把自己学过的褒义成语一股脑儿的背了出来。 十之八九,都词不达意。 剩下一二,都望文生义。 她亲眼瞥到林海宏的脸憋笑都憋红了。 “真精神。” 老太太拄着拐杖,上下打量一番,止不住点头认同。 俞非晚:…… 精神? 一时间俞非晚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夸奖。 就在这时,大门外响起几道嘹亮的呼喊声,基本上都是提前相约好一起去庙里烧香祈愿的。 “你家这几个孩子长得可真俊。” “这就是你家那个大孙子吧,模样俊,学习好。” “一比较,就恨不得再好好收拾收拾上房揭瓦的熊孩子。” 几个年岁看起来略比老太太小几岁的妇人,眉眼带笑的称赞着。 是客套,也是真心实意的羡慕。 这十里八村的,就没有不羡慕林青山夫妻能有林海宏这样一个争气儿子的。 林海宏有些不适应这么热情的打量,低垂着头。 可偏偏大过年逢喜事的邻里街坊都闲的很,继续打趣着“听你妈说,你九岁刚上学堂,就会背唐诗三百首了,还会心算,从不出错。” “你给我们这些婶婶姨姨奶奶背一背,让我们也见识下神童。” 有一中年妇人也连忙附和“等下,等下,我得去把我家那个败家子拎过来。” “那败家子过了年都十五了,每天还是没个正形,书书读不好,学个手艺也不学,不着家,成天就跟个街溜子似的镇上县里晃悠。” “这也就是过年,要不然我还叫不回来呢。” “不是都说跟猪在一起就能变成猪啥的,等等再背啊,让我去喊喊。” 俞非晚满头黑线,同情的看向林海宏。 这跟大庭广众之下当街随地大小便有区别吗? 除了不臭…… 看来,也不是谁都能消受这份热情的。 “别了,别了,我这大孙子脸皮薄儿,你们可别逗他了。” “里里外外那么多庙,咱们也别耽搁了,早去早回。” 老太太笑意盈盈给林海宏解围。 李兰也正好收拾妥当,拎着篮子,围得严严实实,胳膊上还搭着一块儿干净的头巾。 “婆婆,裹上头巾,咱们出门。” 李兰一出来,话题的重心又围绕着衣裳展开。 应付这些家长里短,李兰得心应手。 你一嘴我一嘴的嘈杂声渐渐远去,林海宏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只一会儿,林海宏的脸已经红的滴血。 俞非晚好奇发问“唐诗三百首你都会背了?” 林海宏红着脸,轻轻点点头。 “背了多久?” “没统计过,就零零散散的记了记。” 俞非晚扯扯嘴角,可恶,又被林海宏装到了,无形的,最致命。 “堂姐,我不是什么神童,我就是看得多背的多。” “我也是个普通人。”林海宏抬起头,着急解释道。 俞非晚拍拍林海宏的肩膀“平平无奇的智商,我懂,我都懂。” 她发誓,她真的没酸,她顶多就是羡慕嫉妒了。 她想到了后世有人在荧屏台词里总结出的玩笑话,乡野村妇刘亦菲,平平无奇古天乐。 现在有林海宏一个接连跳级,超前学习的绝世小天才说自己也是个普通人。 拜托了,下辈子也让她这么平平无奇,普普通通吧。 “快过来吃饭。” “饺子汤都黏糊了。” 俞水山带着围裙,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悦耳。 俞萍看看自己崭新的衣裳,又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最终还是咬牙决定道“爸,我不饿。” 总不能刚穿上,她就掉上饭渣油点。 俞水山神情未变“可以带一个鹏鹏的小围兜,或者是先换下来。” “一会儿吃完饭,咱们可以堆雪人。” “你前几天不是还总想着要堆雪人,还要用胡萝卜当雪人的鼻子吗?” “正好过年不上工,昨夜又下了一场大雪。” 俞萍眼睛一亮“那,那我先换下来,等我出门的时候再穿。” “非晚,堂弟,你们一会儿要不要一起堆雪人?” “我跟爸爸堆的雪人又大又可爱。” “几乎每年过年都会堆一个,好几天都化不了。” 俞萍不是在询问,而是在邀请。 俞非晚和林海宏并没有多做犹豫,就点头应下。 寒风再冷,也吹不灭他们心头的火热。 林海宏蠢蠢欲动是因为没堆过,尝试新事物。 至于她。 也算是重温旧梦。 四个小红娃,一转眼就只剩俞鹏一人。 俞鹏年纪小,还体会不到这个时代缝缝补补又三年的人对新衣服的重视。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二章遭困 雪地里,一大四小开始堆雪人。 俞萍拿着小铲子铲一堆雪,堆成一座小山。 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似乎都冒着气。 俞非晚麻利的滚了一个差强人意的雪球。 不够圆润的细节,则是由林海宏完善。 紧接着用来俞水山找出的纽扣做眼睛,再用萝卜做鼻子,用扫把做手。 至于俞鹏,总是捏着小雪球趁人不备砸人。 堆雪人发展成了打雪仗。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不断回荡着欢笑声。 见俞水山是不是揉按着胃部,俞非晚连忙上前“爸,回屋歇会儿吧。” 俞水山笑的温和又慈爱“你们玩一会儿也回屋,别受了风寒,你妈回来就该说咱们胡闹了。” “大过年的,病了就没胃口吃好吃的了。” 俞水山拍了拍身上的雪,稍稍嘱咐了几句,就微微弯腰回到了屋内。 俞非晚按住了扑腾着小短腿要砸雪球的俞鹏“咱们要不再堆一个小雪人就回屋子吧。” 俞鹏挣脱不了,在俞非晚的奴役压迫下,亲自滚雪球,最后成功堆出了个四不像。 可偏偏亲自动手的俞鹏很有成就感,不断显摆。 这审美,容易注孤生啊, 跺了跺脚,拍了拍身上的雪。 屋内热气腾腾,杯子里也有俞水山提前凉好的温水。 俞非晚懒散的靠在椅子上,晃悠着腿,眯着眼睛喝着杯里的水,整个人惬意极了。 “奶奶和妈怎么还没有回来?” “去庙里烧香就得这么久吗?” 闻言,俞萍烤着湿漉漉的袜子,侧头看了看墙上的老挂钟“按往年算,该回来了。” “可能是下了一整夜的雪,路上积雪多,难走,这才耽搁了时间。” “这也去了两三个小时了。”俞非晚蹙蹙眉,忍不住有些担忧。 老太太虽说身子骨看起来还很硬朗结实,但到底也要到古稀之年了。 早知道,她就该不顾老太太的反对跟着一起去的。 被俞非晚这么一说,俞萍也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望着大门口。 俞水山的声音从里屋传出“兴许是相跟的人比较多,就互相等等,时间就长了。” 俞非晚眨眼,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一群人走路,说说笑笑,总要慢些。 可是,她隐隐心慌。 要不,她还是开通个新视角吧。 反正不是一次性用品,就算这次是杞人忧天,也不至于浪费。 “开通张瑛瑛视角。” “叮~张瑛瑛视角开通成功,扣除七十积分。” 俞非晚:!?(_;? 这还要涨价? 俞非晚也顾不得跟系统讨价还价。 老太太跌坐在冰天雪地里,脸色乍青乍白,五官因为疼痛略显狰狞扭曲,李兰满脸惊慌的想要搀扶起老太太。 老太太身后不远处是付婆子,整个人趴在雪里,额头上一片乌青。 四周围着的人,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在人群最后面,俞非晚看到了幸灾乐祸的王琴秀。 “出事了,出事了。” 俞非晚猛的从椅子上窜下来。 最了解俞非晚来历的是俞萍,所以最先反应过来的也是俞萍。 俞萍利索的穿上鞋“怎么了?” 俞非晚压低声音“我看到奶奶和付婆子倒在雪地里。” 这件事情,还得俞水山出面。 这个年代村里人,只认定男人才能顶门立户。 只是,该怎么说? 俞非晚小跑着出门故意闹出点动静又跑进来,扯着嗓子喊“爸,有个姨姨说奶奶出事了。” “咱们快去看看吧。” 正揣着暖水瓶昏昏沉沉快要睡着的俞水山一惊“人呢?” “传完消息就走了。”俞非晚脱口而出。 俞水山慌乱的裹上棉袄,神情间满是着急“有没有说哪里?” 俞非晚点点头“爸,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俞萍也要开口。 俞非晚不着痕迹的摇摇头。 既然王琴秀袖手旁观不管老太太死活,总要让林海宏看到这一幕,再断断林海宏的念想。 不认清王琴秀,不彻底死心,那就是一团乱麻。 她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王琴秀了无药可救了。 俞萍心领神会“爸,你带非晚回堂弟一起去吧。” “非晚懂得多,堂弟力气大,能搭把手。” “我在家会看好鹏鹏的。” 俞水山没有犹豫耽搁,果断的点点头。 路上积雪很厚,每走一步都很是艰难。 在俞非晚的带路下,紧赶慢赶跑的气喘吁吁,也过了二十分钟才看到乌泱泱的一群人。 人群后裹着头巾使劲儿低头的的王琴秀,藏无可藏。 “妈?”林海宏失声喃喃道。 “都让开。” 俞非晚化身愤怒的小牛冲开一条路。 人群里,李兰扶着老太太勉强站立着,仔细分好的香散落在雪地里,断成了一截截儿。 付婆子呆呆愣愣,绝望又麻木的趴在雪地,手里还紧紧攥着一长条从庙里请来的红布。 俞非晚知晓这个传统。 不少人去庙里烧香祈愿,都会请回一块红布,回家后裁成一条条,系在门上,或是缠绕着腰带上,亦或者是缝成一个方块,里面放着朱砂。 “水山,非晚。” 一见俞水山和俞非晚,李兰强撑着的镇定轰然崩塌,眼眶顿时一片通红。 “妈,你松手。” 林海宏目光冷冽,恨恨的看向王琴秀。 “那是奶奶啊。” 王琴秀紧紧的拉着林海宏的衣裳声音中是还不遮掩的快意。 “晦气,谁让你奶奶非要护着杀了一家好几口人的付婆子啊。” “扫把星。” “你是读书人,可不能被影响。” 林海宏满眼失望,挣扎不开,低头狠狠咬上了王琴秀的手背。 王琴秀吃痛松开,林海宏趁机冲进了人群。 老太太对着俞非晚侧侧头,俞非晚颔首,先一步就想要扶起付婆子,付婆子低声自言自语“我错了,我再也不出来,我错了,你们别打了。” 俞非晚眼眶酸涩,温声道“付奶奶,我是非晚,别怕,别怕。” 付婆子应该是鼓足了所有的勇气才敢踏出荒废的村北头,想趁着一年里大好的日子烧香让上天保佑她泉下的亲人,以求定安,她才能在接下来好好过自己的日子。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三章决定搬家 谁也想不到,同村的人甚至都无法接受付婆子跟他们出现在同一间庙里。 佛祖都能说众生平等,我佛慈悲。 道家也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平等和一视同仁。 可信神信佛的村民,却接受不了被辱骂非议了数十年的付婆子走出来。 俞非晚加重了力道,强硬的扶起了付婆子。 付婆子脸上的淤青比她通过老太太视角看到的更多了。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是要斗殴吗?” 俞非晚冷眼扫向了围观人群。 不少人低下了头,这些低头的都是与李兰和老太太相熟的。 “你个小女娃娃胡说什么呢?” “村里的老老少少谁不知道付婆子就是个罪人还是个扫把星,要不是村里好心让她住在村北头,早就该把她撵出去了。” “她不老老实实待着,还非要在这大喜的日子里出来烧香。” “这庙,都被她弄脏了。” “我们也不是非要为难你奶奶和你妈,是他们非要护着付婆子。” “听我一句劝,有多远离多远,再找个风水先生驱驱邪,要不然倒霉一辈子。” 说话的人,理直气壮,义正严辞。 就好似是高高在上能断人生死的神官。 可就算是阎王爷和判官,也得按生死簿办事。 反倒是这群吃五谷杂粮的人,红口白牙就能化作利刃,决断生死是非。 “她要有罪,公家能把她放回来?”老太太气狠了。 “谁知道她是不是用了什么脏手段。”人群中有人不服气“反正她害死了全家人是事实。” “这闲事,你们家也别管。” “总不能因为付婆子一个人,害了全村人吧。” “大年初一烧香,都是求来年风调雨顺家人健康平安的,她带了晦气,冲撞了神明怎么办?” 俞非晚嗤笑,付婆但凡有她们口中的一分神通,也不至于被欺负成这样。 “来之前,我报警了。” 付婆子和老太太的情况都算不得好,不能耽搁。 人群先是安静,后又一阵慌乱。 “你们不走,就跟着付婆子和我奶奶一起去做伤情鉴定吧,该赔钱赔钱,该道歉道歉,咱们看看警察相不相信你们口中那一套。” 欺软怕硬,人的劣根性。 “你这女娃子嘴这么厉害,以后都没人敢要。” “好心话你们不听,就等着倒霉吧。” 你一言我一语,都是风凉话,但还是三三两两的离开了。 “大伯母。” 俞非晚猛的出声喊住了想趁机溜走的王琴秀。 王琴秀:…… 接二连三的嗤笑和打量,让王琴秀无地自容。 “大伯母,奶奶被推倒,你都不闻不问吗?” 俞水山弯腰将老太太背起来,俞非晚和李兰搀扶着付婆子,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到了家中。 全程,付婆子都在失神的重复着那一句话。 林海宏与王琴秀面对而立。 “妈,您恨奶奶?” 林海宏问的直接。 “就因为奶奶给您立了两天规矩,又暂时让您搬到了窑楼,所以,您恨她,恨婶娘?” 王琴秀支支吾吾“我就是怕被牵连,主要是怕影响你。” 林海宏蓦地笑了笑“妈,那我该不该恨您?” “从九岁到现在,您虐待了我一千多个日夜。” “婶娘该不该恨您?” “她帮了您那么多年,任劳任怨,您想害她身败名裂。” “奶奶该不该恨您?” “妈,我以后再也不会帮您说话了。” 林海宏的大脑再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冷静。 “海宏,妈真的是为了你好啊。” 王琴秀挎着篮子,连忙跟上林海宏。 “妈,您还是想象怎么跟爸解释吧。” “您的解释,爸会听。” “可是,不管爸爸和小叔之间的关系多别扭,他对奶奶是孝顺的。” 林海宏甩开王琴秀,快步回到家中。 王琴秀踌蹰不已,思量片刻,眼中景光乍现,终究还是没跨入青砖瓦房的小院,反而快步回到了窑楼。 她已经想到了办法把海宏接到身边。 她的话不重要,那要是涉及到海宏,青山亲自出面呢? …… 回到家中,俞非晚当即催促林海宏和俞萍去学习。 “学,往死里学,现在就学。” 俞萍揪了揪俞非晚的袖子“很严重吗?” 林海宏也是一脸的不明所以。 “学习半个月,我们离开村子,去县里。” “不行,就直接去市里。” “城市越发,包容性越强。” “跟他们硬掰扯那些玄乎的东西没有用,只有我们的日子过的红红火火,让他们只能仰望羡慕,诛心的言论才会无人信。” “咱们既然已经决定将付婆子拉出深渊,那就不能再半路松手,她会死的。” “村里,已经不适合住下去了,只适合以后衣锦还乡。” “咱们过得好了,世界上好人也就多了。” “这不是逃避,这是战略性撤退,这都是革命经验。” 俞非晚已经决定了。 发挥高考精神,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把大把大把的积分握在手里,手头自然也就宽裕了。 林海宏有些不理解,学习和搬迁之间的必然关系。 俞萍点点头“学,现在就学。” 嘱咐好林海宏和俞萍,俞非晚去西堂屋看老太太和付婆子。 俞非晚兑换了一些活血化瘀消炎止痛的药物。 “奶奶,过了元宵,咱们搬家吧。” “好不好?” “咱们把地租出去,反正爸爸也要做手术还要休养,您年纪也大了,种地也有心无力。” 三年前就删除了土地不得出租的规定,土地使用权可以依照法律的规定转让。 同年又规定,国家依法实行国有土地有偿使用制度,土地使用权可以依法出让、转让、出租、抵押。 所以,并不违法。 “付奶奶这样,咱们也总不好丢下不管。” “好人应该有好报。” “去了县里,萍萍和鹏鹏也能有一个相对好的受教育环境,爸妈也能做些小买卖维持生活。” 俞非晚知晓,说服了老太太,就等于卖出了成功的一大步。 “那海宏呢?” “海宏的爹妈还在村里。”老太太有些犹豫。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四章一剂猛药 面对老太太在林海宏去留上的犹豫,俞非晚下了一剂猛药。 见付婆子喝了药睡的沉,俞非晚低声道“奶奶,您知道堂弟本来的命运吗?” “十八岁,他只活了十八岁。” “他的生命在刚刚绽放的那一年就戛然而止了。” “您真的还心存侥幸期望着大伯母能良心发现,大伯能承担起作为父亲的责任吗?” “那都是我们的一厢情愿。” 老太太的脸顿时煞白,也终于知晓了俞非晚看向林海宏时的悲悯和怜惜。 “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预知了海宏的命运。” 俞非晚眸光一暗,眉心微微动了动“最开始只是猜测,在我们冒风赴大伯家那晚,我才真正得知了堂弟的一生。” “奶奶,不是每个人都能知错就改的。” “这世上太多的人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无论如何,堂弟都不能被单独留下来,任由大伯母折磨。” “我愿意带着他,护着他。” 都已经是她开发养成的新崽崽了,那她就不会丢下。 “海宏,你怎么站门外不进去?” 李兰略显差异的声音在窗外响起。 俞非晚神情一紧,暗道不妙,快步掀开门帘,就看到了捧着碗热水站在门口的林海宏。 林海宏慌乱的眉眼,就好似笼罩了一层银雾的远山,消瘦的身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俞非晚心中哀叹,这下可有的解释了。 以林海宏的脑瓜子,她不见得能忽悠到。 俞非晚接过林海宏手上的碗,声音浅浅“进来吧。” 林海宏呆愣的点点头,跟在俞非晚身后。 此时此刻,林海宏的大脑一片空白。 刚才那几句他无意间听到的话,于他而言,就像是晴天霹雳天方夜谭。 老太太也有些束手无策,不知该如何解释。 一时,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到最后,还是林海宏打破了诡异尴尬的平静。 林海宏抬眸,眼底薄薄的悲凉浮漫“堂姐,是真的吗?” 就在俞非晚犹豫着是否遮掩时,林海宏勾勾唇角,自嘲一笑“应该是真的。” 他没有将那一席话归结为堂姐的威吓之言,也没有惊诧于老太太不假思索的信任,他甚至在那一瞬间也下意识肯定了堂姐的论断。 他大脑空白,只是讶异于堂姐的斩钉截铁。 毕竟,在活还是不活这件事情上,他一直都纠结徘徊,难以下定决心。 房间内又是长久的沉默。 老太太和俞非晚都像是被异物堵住了喉咙。 “奶奶,堂姐,我去学习了。” 林海宏仓皇逃离。 俞非晚下意识伸手,欲言又止。 事已至此,林海宏的心跟明镜似的,她甚至都不需要再费心多舌。 俞非晚和老太太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半晌,老太太才幽幽道“举家搬迁一事,我同意了。” “只是,十天半个月怕是太着急了,处理不完杂七杂八的事情。” “除了村里这堆烂摊子,还得去城里找好落脚的地方。” “咱们家的积蓄,你大抵是知道的。” “房子肯定是买不起,我们一大家子,租房子住,又是一笔开支。” “奶奶知道,你说的是实情。” “村里人排挤欺压付婆子已久,今儿上午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除非当机立断跟付婆子划清关系,否则咱们家在村里恐怕也会被孤立,被欺负。” “可一想到付婆子能把半生的积蓄借我,我就实在不忍心为了自保与其他人一起嫌恶她。” “我自小便读书习字,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神情间皆是了然。 “我了解的。” “要不然奶奶也不会在见村里人砸付婆子,您看不过眼,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决定保护她。” 俞非晚并没有觉得善良有担当是一种累赘。 老太太的善良,不是无底线无锋芒的善良,是一种以心换心问心无愧的善良。 “从心所欲,不逾矩。” “奶奶,真的挺好。” 老太太也笑了笑,对着俞非晚招招手,长记性般,小声耳语“水山的命运是能泄露的天机吗?” 老太太心里始终记挂着做手术这件事情。 老一辈人心里,对开膛破肚,天然的畏惧。 俞非晚蹙了蹙眉,满头黑线“奶奶是想听原本的,还是现在的?” 老太太一怔,斟酌片刻“现在的吧,活在当下,当下比什么都重要。” “当下就是我们已经占据了天时地利人和,早早的就发现了问题做了检查筹钱做准备,所以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俞非晚说的胸有成竹。 老太太先是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敛眉,喃喃自语“这就是说,水山本来的命运恐怕也是唏嘘凄惨。” “我老婆子吃斋念佛与人为善大半辈子,到头来,两个儿子,家破人亡。” 老太太的精神支柱止不住动摇。 俞非晚握住老太太的手“谁说无用,我这不就来了。” “奶奶,都会好的。” 老太太的神色依旧算不得好,良久“搬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我去说服水山和李兰。” “你现在要不要去宽慰下海宏?” “我发现你这孩子在说服人这件事情上很有天分。” 俞非晚:…… 她能拒绝吗? 不能! 俞非晚又叹了一口气,认命的离开西堂屋,去了西屋。 西屋里,林海宏已经在面色平静的给俞萍讲题。 声音徐徐,眉眼温和,就好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在讲题告一段落后,俞非晚支开了俞萍。 “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你就没怀疑过我是在胡言乱语吗?” 俞非晚托着下巴,目光灼灼的望着林海宏。 林海宏眼眸低垂,似是在闪躲着俞非晚的注视“没有。” “堂姐,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你应该是传说里拯救苦难的仙人。” “我有惊讶,但不会怀疑。” 俞非晚: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堂姐以后打算依靠神通做算命先生吗?” 林海宏回望着俞非晚。 俞非晚撇撇嘴,真看得起她。 “不!”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五章意气风发 她要有算命先生的本事,就不至于三年给那个再也不会有回复的聊天页面发消息。 俞非晚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我知道你很看得起我,但是我没那个本事吃不了那碗饭。” “这辈子,就靠你跟萍萍发愤图强,带领我走上人生巅峰。” “还有,我真不是仙人,就是老天开眼阴差阳错。” 林海宏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不做算命先生就好。” “我听人说,算命先生五弊三缺难以善终,窥探天机只要受上天责罚的。” 俞非晚扶额“我是真的没那个本事,你的事情就是凑巧,就是缘分!” “没想到,你还挺迷信。” “堂弟,相信科学,普及真理!” 林海宏:…… 一个一言就断出他命运的人,在劝他相信科学? 是有种天上下刀子的荒谬感。 “好好好,相信科学。” 他信。 实在不行,他就去做科学家! 见林海宏并没有死揪着那件事情耿耿于怀,俞非晚神情也轻快了不少,眨巴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呢?” “奶奶已经打定主意搬家了。”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林海宏虽然还是个半大的小子,但脑瓜子灵光,又早熟,得尊重他的想法。 林海宏抿抿唇,眉眼一耷拉“我爸妈不会放我走的。” “你们带上我,没有安稳日子过。” “我,我不想拖累你们了。” “再给我些时间,我会自己考出去。” “堂姐,我的命运已经改了,对吗?” 自那夜起,他便没有再思考过生死的问题。 有人带给了他天光乍破的希望,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呢喃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俞非晚疯狂眨眼“这你也知道?” 其实,林海宏才是神算子吧。 林海宏嘴角一弯笑出了声“堂姐,其实,最了解自身变化的人永远是自己。” “堂姐,你相信我。” “我和爸妈之间的问题,我一定能自己解决。” “我会自己走出一条路的。” 干干净净,清清爽爽。 他不能因为奶奶,小叔,婶娘,堂姐的善良和关爱,就理直气壮的赖着。 他更无法接受他真心喜欢的一家人还要应付因他而来的风雨。 他和付婆子不一样。 付婆子一眼望到头的悲惨人生,需要庇护。 他的人生在被堂姐拯救的那一刻,才刚刚开始。 十八岁啊。 无论如何,他的生命都不会在十八岁戛然而止了。 “想好了?” “确定了?” 俞非晚在林海宏的身上看到了意气风发,感受到了鲜衣怒马。 “嗯。” 林海宏郑重其事的点头“我不会给堂姐丢脸的,堂姐放心。” “堂姐,努力学习新知识很重要吗?” “重要。”俞非晚不假思索。 来到这里,她才真切的体会到知识就是生命,知识就是金钱这句话简直就是金科玉律。 “奶奶说十天半个月太匆忙了,那办妥搬家的各项事宜,恐怕怎么着也要过完正月了。” “就算要走,奶奶也会尽量磨一磨大伯和大伯母的脾性的。” “你能反悔的。” “真的,随时随地。” “你开口,我就会做主带你走。” 麻烦再大,也没有自己养的小崽崽重要。 林海宏眨眨眼,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暖和感动。 “堂姐,我哪有那么没用。” 俞非晚的一颗心是完全落在了肚子里。 她是真心实意的认同那些婆子称赞林海宏的话,长得俊,学习好,性情佳,还心眼好。 这样的堂弟,打着灯笼都不好找啊。 要是上辈子林海宏还活的好好的,那她的妈妈也就不至于那么孤苦。 确定林海宏已经想开后,俞非晚马不停蹄的去寻被她冷落了的俞萍。 主打一个端水大师。 “萍萍,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俞非晚抱着俞萍的胳膊,脑袋靠在俞萍的肩膀上,拼命夹着声音撒娇卖萌。 俞萍眨巴着眼睛,软糯糯道“哄好了?” “堂弟回屋时,小脸白的吓人,那么简单的题他都讲错了两次。” “是大伯母又伤他心了吗?” 俞非晚支起下巴,晃动着脑袋“我以为你会问你和他谁更重要。” “嘿嘿。” “我们是家人。”俞萍无奈开口。 俞非晚脸上笑意更盛,熊抱着俞萍“大伯母的确是又伤他心了。” “奶奶和付婆子被欺负时,王琴秀是在场的。” “她非但没有保护奶奶,还悄咪咪用头巾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藏在人群后煽风点火。” “我带堂弟去,就是再让他脑瓜子清醒清醒,以防以后心软拎不清。” “但他脸色白的像纸一样,不是因为大伯母。” “他去给奶奶送开水时,听到了我和奶奶的谈话。” 俞萍的身体一下子绷紧,紧张的看着俞非晚。 俞非晚拂了拂俞萍的背“那时,我正在跟奶奶说堂弟本来的命运。” “哪个正常人听了不慌神。” “你别担心,他对我没有恶意的。” 俞萍挑挑眉“你还会算命?” 俞非晚:…… “看不起谁呢?” 不蒸馒头,也要争口气。 俞萍“你。” “非晚,我有时候觉得你并不像是仙人。” “你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是我很喜欢很重要的人。” “一个普普通通,可又很善良的人。” 俞非晚眼眶一酸,哼哼唧唧了两声。 她在俞萍面前展示过神通,俞萍希望她是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 “萍萍,有你真好。” 俞非晚矫情道。 俞萍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那奶奶同意你搬家的想法了吗?” 俞非晚点点头“奶奶会负责说服爸妈的。” “不过,城市里生活,居大不易啊。” “所用花销会比村里头多很多很多,爸妈心里头不见得会踏实。”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尚需努力。” 俞萍叹息“我现在觉得你是个神仙也挺好,最好会点石成金。” 点石成金? “我劝你善良!”俞非晚勾勾唇角“我不能点石成金,但我能知识改变命运!” “萍萍,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敢偷懒的。” “你怎么还不去学习呢?” 俞萍:(;Д`)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六章戏精老太太 她本来是挺不放心将林海宏留下的。 可在刚才的一番交谈后,她对林海宏的信心无限增长。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林海宏和王琴秀之间是母子亲情,这份羁绊一时半会是斩不断的。 更别说,王琴秀占着天然的大义。 人们常说孝字压死人,百善孝为先,百孝顺为先。 就如同林海宏所担忧的那般,林青山王琴秀不会眼睁睁看着他们捏在手心里寄予厚望的儿子跟别人走了。 她带着林海宏搬到哪儿,王琴秀就会嗅着味找上门。 不像付婆子,时至今日,付婆子面对的恶意皆来自外人。 只要离开了这座小村庄,付婆子就不会再被排挤被歧视,难不成还能有村民闲着主动关注付婆子,找上门挑衅? 她该相信林海宏的。 大年初一,本应是万象更新,万事顺遂,可还是事与愿违。 小黄似乎还记得付婆子的气息,蜷成一团窝在火炉旁的椅子上,对着付婆子喵喵喵叫着。 付婆子已经醒了。 但,情况不容乐观。 俞非晚其实能理解付婆子的恐惧和绝望。 付婆子大半辈子都在那方小院里胆怯压抑的活着,在窥见天光后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伸手想触摸一下光明,却又一次被人毫不留情的踹回了黑暗。 付婆子的一切被剥夺的一干二净,包括最基本的活着的权利。 俞非晚看着自醒来后就沉默不语,眼珠子似是都不会转了的付婆子,也有些无从下手。 付婆子额头上的淤青泛的更大更吓人。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付婆子就像是寻到了自己的保护色,想要穿鞋趁人不注意回到村北的小破院里自生自灭。 俞非晚和老太太一左一右拦住了付婆子。 付婆子干裂的嘴唇上下翕动开开合合,声如蚊蝇。 俞非晚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听明白付婆子是在跟老太太道歉。 老太太将付婆子摁回了床“回什么回?” “我老婆子的兄弟姐妹死的死散的散,你要是看得我老婆子,还认我的救命之恩,那你就当我妹子吧。” “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 “你别说晦气倒霉之类的话,我不信邪。” “最重要的是,咱们现在已经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你要是不想做我妹子,那我可真没地哭了。” 事已至此,老太太也不打算就事论事开解,直接胡搅蛮缠威逼利诱。 俞非晚在一旁连声附和道“对对对,付奶奶,我奶奶需要你。” 被需要感会证明一个人的存在感,也是最大的安全感。 她和老太太目标简单明确,先想方设法留下付婆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付婆子灰溜溜回去,绝望之下一瓶农药下肚,结束这令人唏嘘的一生。 付婆子僵硬又缓慢的转动着眼珠子,眉眼间布满茫然不解“需要我?” “家人?” 老太太掷地有声“对,家人。” 或许付婆子与她们家的缘分早在数十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救人,也是救己。 付婆子猛的摇头,挣脱开老太太的手“不行,我是灾星,是灾星,我的家人都被我害死了。” “我不能,不能,再拖累你们。” 经过上午庙宇外的事情,付婆子越发确定,靠近她的人,都会变的不幸。 眼见着付婆子越来越不理智,老太太咬牙一巴掌挥了过去“我老婆子掏心掏肺对你,好言好语相劝,你不听,那些个见不得别人好的伪善之人说那些个恶心话,你字字句句记在心里。” “亲者痛,仇者快。” “你也想这样吗?” “你没发现今儿上午叫嚣的最厉害的就是瓜分霸占了你家以前大院子的那群人吗?” “当年的意外,来龙去脉,你自己心里头最清楚。” “别人给你扣屎盆子扣久了,你就真觉得自己是罪人了?” “付婆子,我今天就撂下一句狠话,你要是跟不当我妹子,不报我的救命之恩,你前脚死,我后脚就找一根绳勒死自己。” “到时候,去了地底下继续掰扯掰扯。” 俞非晚默默的竖起了大拇指,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的生猛。 雷厉风行的一席话,成功震住了付婆子。 付婆子也不再挣扎,双眸之中蓄满泪水。 “大家都说我是灾星,浑身上下都是霉运。” “让他们滚!”老太太横眉一挑,冷冷道。 付婆子被吓得打了个寒颤,嗫嚅着“我不是不想报救命之恩,我也很想有家人,但是村里人避我如蛇蝎,跟我沾上边,日子不好过。” “你,你知道的。” 老太太眨眼“那咱们滚。” 付婆子:!?(_;? 俞非晚:…… 老太太身上莫名其妙平添了匪气。 还真是一物降一物,老太太永远在食物链的最顶端。 老太太继续粗声粗气“让你好好在这里住着,你就听话住着。” “过了年,咱们就搬家。” “水山要做手术,做完手术也干不了力气活,就寻思着去城里找个营生做个小买卖,能糊口就行。” “你也别胡思乱想,利索索养好身子给我搭把手,就是你最好的回报了。” “难不成你只想跟我同富贵,不想跟我共患难?” “我知道去了城里肯定会过一段紧巴日子,你不愿意去跟我受苦,我也是能理解的。”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俞非晚嘴角抽搐满头黑线,看着老太太自如的切换着各种人设,用后世的词来形容就是戏精。 瞧瞧这神情,听听这语气,简直不要太像。 本来还一心想着有多远躲多远等死的付婆子已经快要被忽悠瘸了。 “我不怕受苦。” “我名声不好……”付婆子慌忙辩解。 老太太大手一挥“别找借口!” “去了城里,人生地不熟,大家都忙着过自己的日子,哪还有人认识你,关心你的事情。” “就说你去不去给我们家搭把手吧?” “直接点,果断点。” 付婆子的一亮“我去。” “我不怕吃苦,也不怕过苦日子。” 付婆子最惧怕的就是语言化成的刀子。 几十年,让她体无完肤。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七章隐形富婆 老太太松了口气,满意的拍了拍付婆子的肩膀“你有恩必报有情有义,那我老婆子肯定不会让你一直过苦日子的。” “一家人齐心协力,日子肯定能越过越好。” “抠搜搜的紧巴日子,都是暂时的。” “你快些养好伤,调整好心情,搬家前要忙的琐事一堆,你可别想偷闲。” “我不会心软的。” 老太太态度强硬将付婆子拉入家事里,正是付婆子最需要的。 一起忙碌,一起参与,才会有归属感和安全感。 付婆子蹙着眉,抿抿唇,犹豫半晌“其实,也不用非得过苦日子。” “尤其是水山做手术,那可是件大事,不能凑活。” 闻言,俞非晚来了精神,竖起了耳朵。 自从被养成游戏带来这个时空,见识了物资的贫瘠,她就成了财迷。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 老太太疑窦丛生,付婆子这些年的穷苦和窘迫她看在眼里,能有几百块的继续都在她意料之外了。 “你说说看?” 老太太坐在床上,问道。 付婆子低着头,小声道“我有土地证和宅基地证。” 俞非晚:…… 老太太:…… 两脸震惊。 虽说这个年头村里的房子远不如后世值钱,有意买的人也很少,但绝不会卖不出去。 尤其是这些年陆陆续续有新迁移来的户口,一时半会儿批不下宅基地,买一院现成的房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而新迁移来的外来人,怕被欺负,无形中就拧成了一股绳,在村里势力也不弱。 付婆子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她听老太太说起过付婆子原本的大院子,老旧了些,但是够大够宽敞,就是推倒了重盖,也能盖个气派的小洋楼。 “他们撵你出去的时候没找过这些证?”老太太狐疑道。 付婆子抬起头“找过,没找到。” “我当时就是想留个念想,藏了起来。” “那些人里里外外找了好几天没找到,又看我是孤零零一个人,就没放在心上。” “这些年,我忘了,他们也忘了。” “那会不会他们已经补办了?”老太太皱着眉,提醒道。 付婆子一惊“还能补办?” 见状,俞非晚插话道“应该没有补办。” “一方面,补办流程繁琐,还需携户口本之类的有效身份证明,就算他们想暗箱操作,应该也找不到门路。” 有门路的,也不至于落魄的瓜分被打上凶宅标签的院子。 “另一方面,院子分配不均,那两三户人家谁也不想吃亏,更见不到对方讨到便宜。” “可能都在打着国家重新测量下发新的房产证的主意。” 付婆子放心了“那就好,那就好。” “咱们可以便宜点儿把那院子卖了,手头多少能够宽裕点儿。” “就是卖谁是个问题,毕竟这其中牵扯不少。” “就怕大家都发怵,又不愿与那几户人家扯皮,没人买。” 老太太定定的望着付婆子“不留念想了?” “这房子讨回来,也能先留着。” “毕竟,那也是你的家。” 付婆子坚定的摇摇头“不留了。” “这么多年,早就是物是人非了。” “我有新的家人了。” 那个院子对于付婆子来说,阴影重于欢愉。 “你可想好了?”老太太再一次问道。 “想好了。” 付婆子依旧不动摇。 “那就趁早把土地证宅基地证这些收好,也好找买家。” “那些新迁移来的人,应该会心动。” “毕竟一大家子人,总要有个住处。” 老太太和俞非晚想法一致。 付婆子把藏宅基地证的地方告诉了老太太,没一会儿就又精力不济睡了过去。 说服了付婆子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老太太却开始长吁短叹。 “非晚,奶奶总觉得是在占付婆子的便宜。” “咱把付婆子院子卖了,不就比那些将付婆子撵出来占为己有的人还过分?” 俞非晚握住老太太的手“奶奶,您跟付奶奶都是好人,她觉得亏欠您,你又觉得占她便宜。” “说到底,付奶奶也是想融入。” “您要是不收,付奶奶恐怕会更忐忑不安提心吊胆。” “奶奶,以后就是一家人了,我会好好的孝顺付奶奶的。” 老太太白了俞非晚一眼“还叫什么付奶奶,该叫姨奶奶了。” “走,搀着我去堂屋。” 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认付婆子当妹子的决定通知了家人。 “改口,记得改口。” 李兰有些犹豫,白天被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吓到她了,到现在想起来都心打鼓腿发软。 她不信灾星晦气那一说,但她怕被排挤。 “婆婆,我知道付婆子心善人好,对咱们家也是雪中送炭,但村里人在付婆子的问题上,实在是跋扈可怕,胳膊斗不过大腿。” 老太太敛眉“我还没告诉你们咱们过完年就搬家去城里过活吗?” 李兰半是惊讶,半是茫然。 去城里? 他们能有钱去城里? 老太太瞥了李兰一眼继续道“我思来想去,都觉得去城里合适。” “钱的事情,你不用操心。” “天无绝人之路,付婆子还托我找人把老院子卖了。” “你跟水山去了城里,做些小买卖。” “你手艺那么好,水山也勤快,就是卖早晚餐,只要凭良心,咱们一家人也饿不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咱们家都打算去城里谋生了,还怕什么?” 李兰成功被说服了。 她本来就对付婆子心存怜悯同情,要不是被吓到了,也不会说那些权衡之言。 “水山,你待会儿去取一下付婆子藏起来的宅基地证和土地证。” 老太太嘱咐道。 俞水山点点头,多问了一句“娘都做好决定了吗?” 俞水山都没有什么舍不得的离别愁绪,他也想走出去看看,想碰碰机会,让妻儿老小过好日子。 受的苦多了,也穷怕了。 否则他也不会在确定自己要做手术还不能干重活后,有过一死了之不拖累家人的念头。 “决定了。”老太太果断道。 自始至终,老太太都没有告知俞水山搬家去城里是俞非晚的提议。 (本章完) ------------ 第一百零八章颇有来历 原因无他,有些话有些决定她身为家里的大家长能说能做,但非晚不能。 倘若搬家不顺,难免会牵累非晚。 俞非晚会心一笑,她知晓老太太的用心。 “以后可得记得改口。” “付婆子待咱家是真的诚心实意。” 老太太再一次强调道。 天已经完全黑了,窗外寒风刺骨,小院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帘缝隙中隐隐约约透出的一缕光 冬月的雪,总是趁着夜间悄然降落。 不一会儿的功夫,小院里的大枣树已经盖上了厚厚的棉被,就连大黄狗都在狗窝附近的雪地上欢快的印着梅花,小尾巴不断晃动着,但尾巴根上还是落了一层雪,鸡窝里刚生下的小鸡崽叽叽叽叽的叫着。 说实话,俞非晚很喜欢这个青砖瓦房的小院。 关起门来,就好似是世外桃源。 她一直都在等着院子里的大枣树开花结果,她可以跟萍萍一起打枣子,吃新鲜的脆枣,也可以等熟透,吃绵软的甜枣。 夏夜到来时,她可以在院子里纳凉,那时候小猫应该学会扑知了了。 她还可以举着手电筒在月亮高悬的夜里去大树下捡蝉蛹卖钱。 她还没有在这个院子里和萍萍经历四季。 没来由的,俞非晚有些伤感。 雄赳赳气昂昂想要大干一番带领全家人发家致富摆脱偏见的俞非晚emo了。 不行,她还要回来的。 她一定要与妈妈在年少长大的院子里补上四季。 木大门晃动,大黄狗也停止作画,愈发热情的晃动着尾巴。 俞非晚小跑着打开大门,俞水山戴的帽子上变得雪白。 “喵,喵,喵。” 细一看,俞水山的大口袋里露出一条毛茸茸的黄色小尾巴。 一只胳膊上拎着一个袋子,袋子里是那盆生机勃勃绿意盎然的花。 一片雪白里,这一抹绿让人动容。 西堂屋。 “姨奶奶,您给这只小猫起名了吗?” 俞萍蹲在地上轻轻的摁着小奶猫的软垫子,侧头跃跃欲试的问道。 付婆子眼神柔和,目光不停在小奶猫和花盆之间打转“还没,一直都是小猫小猫叫着。” “那就叫她二黄好不好?” 俞萍一脸得意。 似乎她早早就准备好这个名字,就等付婆子开口。 俞非晚:…… 猫猫狗狗的名字也需要有传承吗? 大黄,二黄,小黄…… 付婆子弯弯唇角“可以。” 俞萍脸上笑意更浓,口中不断呼唤着二黄。 小奶猫蔫蔫的翻了个身,打起了小呼噜。 “姨奶奶,你饿吗?” “晚饭时候看你喝了药睡的沉就没叫您,妈妈锅里还热着粥。” 俞非晚用温水带敷了敷付婆子额头上的淤青,笑着问道。 她喜欢身边温暖善良美好的人,哪怕日子过的苦了一些,波折多了一些。 这些人就像是太阳,太阳一出现,其他黑暗也就不过尔尔。 付婆子点了点头“不,不用了。” 付婆子还是有些怕给身边人添麻烦。 只可惜,肚子咕咕咕的叫声出卖了付婆子。 “姨奶奶,我去给您端粥。”俞非晚笑而不语,掀开门帘就出去了。 门帘带进来的寒风,让小奶猫二黄忍不住蜷缩的更紧更小。 去而复返,又是一阵儿风。 小奶猫也顾不得陌生,靠近了俞萍的手。 付婆子端着碗,轻轻的吹着气,一勺一勺,氤氲升腾的热汽,模糊了付婆子的视线。 原来,有家是这个样子。 自苦了那么多年,她已经有些记不得为家人操劳的岁月,午夜梦回只有倒地的身影和无边无际的责骂。 也许,她也是有福的,老天爷也是善待她的。 李兰收拾干净饭后狼藉后,搀扶着老太太进屋。 “小姨。” 李兰吞咽了两下口水,犹豫片刻后,不自在的喊道。 付婆子更拘谨了“我身无长物,不能给你见面礼,以后再补上。” 李兰连连摆手,付婆子的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 再说了,付婆子都将土地证和宅基地证拿出来好把那座大院子卖了。 “要的要的,这是长辈该有的礼节。” 付婆子擦擦嘴,拼命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瑟缩矮小。 俞非晚眸光闪了闪,付婆子会用避如蛇蝎、物是人非、身无长物…… 按付婆子略小于老太太的年龄推算,那是个动荡战乱普遍文盲的时代。 付婆子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学以致用,不像是一个被生活搓磨大字不识一个,一心操劳吃食的的农村妇人。 俞非晚揉揉眼睛,看向了付婆子头顶新出现的名字。 傅宁。 养成游戏里,只会出现她家人的名字介绍。 看来,系统也接纳了付婆子的存在。 所以,付只是付婆子的夫姓吗? 嫁人后,被冠以了夫姓,久而久之便没了自己的名字。 还是说,付傅,叫了这么多人叫错了。 俞非晚小声的问老太太“奶奶,付是付婆子的夫姓吗?” 遇事不明,不问春风,问老太太。 老太太活了七十年,简直可以称作村里的百晓生。 老太太轻轻颔首,又轻轻蹙眉,疑惑的看向俞非晚。 背着众人的视线,俞非晚继续耳语“付婆子本命叫傅宁,太傅的傅。” 这名字,一听叫带着几分文艺气息。 就如同老太太的名字,张瑛瑛。 十之八九,是读过书,富贵过的。 难不成也跟老太太一样随着战乱颠沛流离? 老太太的精致,是时间打磨都依旧在的。 灯火下,一家人挤在一个屋里省电,李兰穿针引线绣起了鞋垫,俞鹏则一如往昔黏着林海宏,俞非晚开始耐心教俞萍学习音标。 老太太老眼昏花,做不来绣花的精细活,只能拉着付婆子诵了遍经。 “妹子,你本名叫什么?” 老太太蓦地开口。 付婆子下意识道“付婆子。” 俞非晚只觉得心中一堵。 老太太叹息一声“你本来的,最开始的,爹娘赐予的名字,不是你嫁人生子以后,不得已的夫姓。” “听非晚说,大城市里已经开始试行身份证了,都有不少名人有了身份证。” “难不成以后等到普及到咱们的时候,你身份证上也是付婆子三个字吗?” (本章完) ------------ 第一百零九章宣誓 付婆子这个称谓,全无自我。 “你现在已经是我的妹子,不仅仅是付家的牛马。” 俞非晚一口水喷了出来。 根据语境,她能猜出老太太想说当牛做马,简略成了牛马。 而此时,牛马还没有曲解。 可奈何,她已经是被互联网深深荼毒过的人了。 她只想说,这句话调整下语序,付家才是牛马。 从最开始知晓付婆子的悲剧,她就觉得付家老老小小都是铁石心肠狼心狗肺。 按照老太太的简略方法,狼心狗肺简称狼狗? 老太太满含警告意味的瞥了俞非晚一眼。 俞非晚连忙捂住嘴,欲盖弥彰的左右看来看去。 她知道,老太太在进行一场唤醒人心的大事。 老太太收回视线,看着怔忡不已的付婆子,耐心的等着付婆子回答。 付婆子的眉头越皱越近,眉心处皱出了一座崎岖的小山,越是回想,越是茫然“就,就是付……付……” 几十年的搓磨和摧残,付婆子已经完完全全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名字,不仅仅只是一个符号。 老太太叹了口气,换了个问法“那你可还记得自己的来历,娘家是哪里?” 闹大饥荒时的有毒野菜的事件,在这个村子里闹的沸沸扬扬,但自始至终,都不曾见有人替付婆子撑腰。 娘家人呢? 难不成也没逃过大饥荒吗? 傅宁,傅宁,在跟弟、来弟、招弟、引弟、迎弟、欠男、停妹之类名字扎堆的年代,能有一个满含爹娘对自己期待的名字,本身就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学堂之上无罗裙,弃婴塔里无男婴。 很多年,这样的事情并不是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付婆子的身子轻轻颤抖,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不记得了。” “在我记事起,就在付家了。” “我是付家的童养媳,十来岁就嫁给了付大。” 俞非晚蹙蹙眉,眸光闪烁。 不是被卖,就是被拐。 拐子,都可恨的很。 老太太轻嘶一声,颇为苦恼“我年岁比你大,隐约听过些你的事情,你的名字应该叫傅宁。” 俞非晚:开始了,开始了,老太太又开始一本正经胡说八道了。 这话,一听就漏洞百出。 老太太搬到村子里时,付婆子都快要寻死觅活了,还能知晓数十年前的往事? 可谁让付婆子视老太太为救世主,老太太的话,比灵霄宝殿玉皇大帝的话都管用。 玉皇大帝托梦给付婆子借五百块钱,付婆子都不见得舍得。 没有任何意外,付婆子信了! 付婆子眨眨眼,好奇道“我本来就姓付吗?” 俞非晚适时的将铅笔和本子递了过去。 老太太笔下是清秀灵动的簪花小楷“傅宁。” 原来,万物皆可书法是真的。 “是这个傅,你叫傅宁。” “宁,安宁,健康,如意。” 付婆子看着本子上漂亮的字,失声喃喃道“我好像也学过这样的字。” “傅宁,我也有名字了?” 老太太斩钉截铁“对,你就叫傅宁。” “你不是没有娘家人,也许以后还能有缘遇到。” 老太太坚信,能给自家女儿精心取名字的人家,不到万不得已是舍不得抛弃的。 更别说,还是丢给付家这样一个破破烂烂家徒四壁的人家。 付婆子比她小,若是爹娘长寿,兄弟安全,也不是没见到的可能。 茫茫人海,总是有冥冥注定的缘分。 实在不行,非晚出马。 付婆子眼睛都亮了,沉浸在老太太给她织就的美梦里。 对于付婆子来说,美梦真假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身边已经有人相伴了。 有人嘘寒问暖,有人灯火下闲聊,这是她过往二十余年,想都不敢想的。 夜渐深,李兰放下鞋垫插回针,就像是一个信号,所有人都各回房间睡觉。 俞非晚:她睡哪儿? 以往,她十天有八九天是跟老太太睡西堂屋的。 俞非晚风中凌乱。 原来,幸福是别人的,她依旧在漂泊,连一张床都没有。 俞萍攥住荪歌的手“爸晚上跟堂弟住。” “我们住一屋。” 俞非晚不凌乱了,欢天喜地的挽上俞萍的胳膊。 嗯,不反驳,她就是妈宝女。 有妈万事足! 俞鹏挂在林海宏腿上,如同一只八爪鱼,死不松手。 最后的结果就是,俞萍李兰俞非晚睡在了东堂屋,俞水山俞鹏林海宏睡在了西屋。 幸亏西屋准备的床不小,幸亏冬天够冷挤挤没问题。 黑暗中,李兰叹气盘算“咱们去了城里得租几间房啊。” “你们奶奶和姨奶奶住一间,鹏鹏跟海宏两个男娃儿挤一挤,你俩也半大的姑娘了,不能再跟鹏鹏和海宏挤一个屋了。” “怎么算,也得四间房。” “这可得多钱啊。” 越想,李兰越心慌,越睡不着。 “妈,堂弟不跟我们一起去。”俞非晚闭着眼睛插话。 李兰凝眉“那怎么行?” “咱们都走了,谁给他撑腰啊。” 以前对林海宏,李兰是心疼是赞赏。 现在养了一段时间,是真的养出了些感情。 “你不劝劝?” “我看那孩子很听你的话,就像付婆子听你奶奶的话一样。” 俞非晚嘴角一抽,这算什么比喻。 “妈,堂弟跟以前不一样了。” “咱们不如先去城里给堂弟探探路。” “再者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大伯和大伯母是堂弟的爹娘,难不成咱们还能彻底阻断了人家见面?” “靠咱们不如靠堂弟自己。” 李兰沉默片刻“说的也有理,那咱们可以少租一间房。” “既然决定了搬家,那咱们可就得早早准备起来了。” “你说我该跟你爸做个什么活,才能养家糊口。” 李兰的问题,一茬接着一茬。 李兰久久没有等到回答,漆黑的房间里响起均匀的呼吸声。 …… 一大早,雪地里。 “严格自律,惜时如金,不屈不挠,奋斗拼搏,力铸辉煌,以学为乐,百炼成钢。 “作为一名学生,我庄严宣誓:我坚信我是一名勤奋的学生,学习是我的天职,我潜力无穷不怕吃苦。” 俞非晚为了积分,开始打鸡血。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章教书育人 “我行,我要行,我能行,我一定行!” 风吹,雪落。 俞非晚慷慨激昂一句,俞萍照猫画虎重复一句。 从开始扭扭捏捏羞于开口,到后来义正严辞,面不改色,声音越来越洪亮有气势。 李兰:…… 林海宏:…… “你俩不冷吗?”李兰手中拎着水桶,表情一言难尽,用一种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俞非晚和俞萍。 这个眼神,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俞非晚打着哆嗦,睁眼说瞎话“多学习的一腔热血可以抵御寒冷和困乏。” 俞萍“我也是。” 李兰嘴角微微抽搐“一个没头脑,一个没文化。” 俞非晚:!?(_;? 风雪中宣誓,有利有弊。 利,瞬间清醒。 弊,清醒的过头了,就连鼻涕都苏醒了。 回到屋内,俞非晚咕咚咕咚灌了一大碗热汤,熨贴的喟叹一声,下意识就要换个舒服姿势,懒洋洋斜靠在椅子上。 依旧被誓言感染的俞萍,不由分说拉起俞非晚的手“非晚,学而不厌,习而不倦。” 俞非晚叹息一声,看来,哪怕重来一世,也只有宣誓的那一瞬间是斗志昂扬激情澎湃的。 不行,她得给萍萍树立一个好榜样。 付婆子嘴角含笑,眼里的夸赞似乎都快要溢出来了“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爱学习好,爱学习好啊。” 老太太羞赧,不久前俞萍在学习上吊儿郎当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应付差事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 随便翻翻俞萍以前的课本,书都烂了,也没见有笔记。 她劝也劝了,吓唬也吓唬了,可用不了几天就故态复萌了。 说到底,也怪不得俞萍。 破庙里好几个年级,真正学下去的屈指可数。 而海宏,被口口相传塑造成了一个天才,差距过大,对俞萍起不了任何刺激作用。 还好,非晚来了,俞萍没有继续荒废下去。 说句不中听都又分外现实的话,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学习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也是做好的方式。 老太太敛起思绪,笑着道“孩子们争气是好事,咱们就能等着享福了。” 付婆子眼角眉梢的笑意更浓。 哪怕依旧满脸皱纹,颧骨突出,双颊凹陷,却不再丧如死水,反而通身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光。 是雪地映射的光,也是她自己眼眸里的光。 俞非晚和俞萍抱着书本挤在了林海宏的西屋,时而各学各的,时而小脑袋聚在一起有商有量。 俞非晚翻阅了半天小学课本,最终将目光聚在林海宏不知从何处找的化学书上。。 她的理科成绩,简直骇人听闻歹毒至极。 在理科老师眼里,她就是极个别害群之马。 就好像,她天生在这方面不开窍。 上学没分文理科前,从初一到高一,理科成绩,让她被称为是缺胳膊少腿。 语文课上,刚被传阅范文。 数学课上,就是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 政史课上,独领风骚。 理化课上,垂死挣扎,十死无生。 那段岁月,痛并快乐着。 她现在提前这么久捡起理科,就算不能独占鳌头,好歹也能勉勉强强稀疏平常吧? 她不要惊为天人,只要差强人意。 嗯,那就从最简单的物理变化化学变化物理性质化学性质的区分学起吧。 俞非晚皱眉头,一脸的苦大仇深。 这不是过年放假,这简直是渡劫。 还好,她有金崽崽,能给她拨开理科上吓人的迷雾,让她窥见本质。 俞非晚止不住感叹,林海宏的脑瓜子构造是不是跟常人不一样。 积分进账,肯定了他的成果。 林海宏的双眸里满是新奇和揶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非晚堂姐吃力排斥。 嗯,他愿意承担起小老师的角色。 俞鹏很是无聊又天真愚蠢的想要参与到学习的氛围。 俞非晚:稚子不知学涯长,为解无聊强学习。 以后要学习的日子,还长着呢。 俞非晚随意在本子上给俞鹏出了道简单题“假设妈妈买了五个苹果,该怎样平均的分给我们四个人?” 俞非晚顺手在本子上画了五个抽象潦草的圈,代表苹果。 俞鹏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反问道“那一个不能给妈妈吃吗?” 俞非晚:…… 俞非晚一时语塞,有些不知该如何作评。 按标准答案来说,俞鹏必然是得不到任何分数的。 可按年龄人性来说,这是在善良的年纪给出了温暖的答案。 看着俞鹏那双充满期待的眸子,俞非晚那句错误说不出口。 教书育人,学会知识并不是唯一的目的。 育人,才是本质。 俞非晚伸手抱起俞鹏,揉了揉俞鹏毛茸茸的小脑袋“当然能啊。” “我们鹏鹏是善良的小男孩儿,会心疼妈妈。” “这一点很好,值得夸奖。” 她记得她学过的教育心理学上曾说,鼓励式教育更符合孩子成长的规律和需求。 最重要的是,她是真心觉得俞鹏的第一想法是值得夸赞的。 俞鹏笑的眯起了眼睛,有几分像打着小呼噜睡觉的小奶猫。 见状,俞非晚清了清嗓子“但是……” 做个阅读题的都知道,但是后一般才是正确答案的所在位置。 “但是,鹏鹏,我们做题要审题。” “题目给出的要求是平均的分给我们四个人。” “这可不是不给妈妈吃,可以先完成题目要求,分好再给妈妈吃。” 俞鹏瞪大了眼睛,将目光移向了本子。 在俞非晚循循善诱的引导下,第五个圆圈被均匀的分成了四份。 “鹏鹏真棒。” 俞非晚适时的给出了夸奖。 俞萍被吸引了注意力,蹙着眉“原来,教知识可以这样教。” “我当年怎么没有这么贴心的待遇。” 俞萍半是惊讶,半是羡慕。 俞非晚笑了笑,曾经俞萍辅导她作业时,从耐心温柔到逐渐暴躁,然后在暴躁的路上一去不复返。 她还依稀记得,她学十以内的加减时,别的小孩儿用木棍,她缠着闹着俞萍给她买娃哈哈钙奶。 她的妈妈,是真的很爱很爱她,尽己所能的满足了她所有的小心愿。 “以后萍萍不会的,我也这么教。”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一章迟到的茫然 林海宏抿抿唇,羞涩开口“非晚堂姐,我……” “你?” “你别凑热闹!”俞非晚抬抬手,打断了林海宏即将说出口的话。 “咱俩谁教谁,你心里没数吗?” “堂弟,你这是想让我难堪吗?” 这一波,真诚组上大分。 要知道,在林海宏本来的命运里,三年就接连跳级学完了初高中知识,成功考入知名大学。 这一世,心情愉悦有动力再顺遂些,指不定两年就能一鸣惊人。 “堂弟,我是真的教不了,不是在装谦虚。” 俞非晚继续道。 林海宏愕然,秀气如玉的小脸通红。 俞萍笑的前俯后仰,上气不接下气。 西屋,笑声不断,总算是与屋外的对联有了几分相得益彰。 稚嫩欢快的笑声,也感染了家中的大人。 下意识就将那些发愁的事情暂时抛之脑后,体会过年难得的清闲自在。 午饭时分,王琴秀搀扶着拄着双拐的林青山,踏入了青砖瓦房的小院。 旱烟杆子,别在林青山腰间。 林青山脸上有怒容,可整个人却不似之前那个理直气壮。 在王琴秀的几番催促下,林青山终于开口道“娘,我想把海宏接走。” 林青山在看到窗户内的那道身影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娘,我也不管您是着了什么魔,接二连三的忘家里领人,但我身为海宏的爹,我必须得把海宏带走。” “他可是飞出大山光宗耀祖的好苗子,不能有半点儿疏忽。” “运气要是被影响了,霉运沾身,他这辈子可就毁了。” 老太太并没有直接回怼,而是转身进了屋子安抚了付婆子几句,才带着林青山夫妻去了堂屋。 “你带走?” “住窑楼?” “连电都没有痛,点煤油灯学习吗?” 若说老太太以往对林青山夫妻还留有几分容忍和侥幸的期盼,但在知道林海宏本来的命运时,那份容忍已经被怒火烧成了灰烬。 哪对正常的爹妈,能逼得自己孩子在大好大年华去死。 “娘,点煤油灯也不是不能学啊。” 老太太冷眼“滚。” 王琴秀深吸了一口气“婆婆……” “你也滚。”老太太根本不给王琴秀说完话的机会。 对王琴秀,老太太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我老婆子当年就是瞎了眼,才把你这个毒妇娶进门。” “昨儿我被人推搡成那样,也不见你替我这个婆婆说句话。” “呵,告状倒是不耽搁。” “老婆子撵你们去窑楼,是你们做错了事情,海宏性情纯善懂事,用得着跟你们去受苦?” 说到此处,老太太瞪了一眼林青山“你活了大半辈子,还是一点儿主见都没有。” “你这辈子就被王琴秀这个恶妇蒙眼堵耳,做个混账吧。” “我老婆子吃过的盐都比你吃过的米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多,能分不清好赖?” “别说霉运晦气无稽之言,就是有,也是先克死我老婆子呢,我老婆子还没死,你们担心什么?” “滚蛋,现在就滚。” “不长记性,没点儿脑子,好说歹说都抵不过王琴秀放屁。” 林青山傻眼了。 这些日子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本身就有些心虚气短,怕见老太太,怕见李兰,也不愿见俞水山,如今被老太太劈头盖脸一通骂,林青山更蔫了。 林青山侧眸看向王琴秀“琴秀,要不咱先回去?” “海宏是娘的大孙子,难不成娘还能害海宏。” “昨儿你没帮娘的事,本就是咱理亏。” 王琴秀:!?(_;? “是肚子上掉下的肉,谁真心疼。” “我是海宏的娘,难不成我连带回自己孩子的权利都没有?” “婆婆,您也太跋扈了些。” 王琴秀大抵知道,林青山墙头草左右飘靠不住,而老太太也几乎算是彻底跟她撕破了脸的更靠不住。 只有林海宏了。 无论如何,都不能再放任林海宏留在这里。 万一被挑拨离间,她都养不熟了。 老太太不慌不忙“我当奶奶的,趁着寒假接海宏过来行行孝心,说破天去也没问题。” “倒是你,忤逆长辈,不尊不孝,丢人。” “趁我老婆子还没挥拐杖,赶紧滚蛋。” 话音落下,老太太的拐杖就甩在了王琴秀的腿上。 王琴秀嗷呜一声,一蹦三尺高。 “青山,你自己瞧这日子过成什么鸡飞狗跳了。” “你也倒倒你脑子里的水洗洗眼睛看看你的枕边人到底什么货色。” “过不下去,趁早散。” “事不过三,早有下次闹,我老婆子就写一封血书,一根绳吊死在公社门口,让你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还想过好日子?唾沫星子都淹死你们。” “我下去倒要问问你爹,我战乱饥荒年都把你辛辛苦苦养大了,你就是这么孝顺我的。” “我就看看他有没有脸骂我。” 林青山再一次被震住了,越发觉得面前的老娘陌生。 林青山一会儿看看老太太,又看看系这围裙眉眼淡漠的俞水山,再看看满脸警惕戒备和失望的林海宏,心中一阵儿迷茫。 这日子,红红火火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间人见人嫌众叛亲离了。 真的像琴秀说的那样,怪来历不明的外人,怪娘的耳根子软吗? 半晌,林青山叹了口气“走。” “我说走!”林青山又重复了一遍。 “娘,我回去会跟琴秀好好聊聊的。” 林青山拄着双拐,在林海宏面前停下,想要伸手轻轻揉揉自家儿子的脑袋。 林海宏的身子再一次控制不住的颤抖,恐惧席卷了全身。 脸色煞白,冷汗密布。 林青山眼神一黯,越发茫然无措。 或许,他的装聋作哑,真的错了。 林青山收回手“那你先好好在奶奶家待着。” 林海宏僵直的愣在原地,这一刻,他惊诧害怕的不是爸妈上门胡搅蛮缠,而是他自以为好了的病,并没有结束。 林青山一走,王琴秀嘴里嘟囔着窝囊废,也只能恨恨的离开了。 “小叔,你摸摸我的头。” “婶娘,你摸摸我的头。” “奶奶,堂姐,你们都摸摸我的头。”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二章雪停风不停 除了俞非晚,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但都还是收敛起浑身的气势,安抚般揉了揉林海宏的头,李兰还习惯性的用手绢擦了擦林海宏额头上的冷汗。 林海宏黑亮如曜石的眼睛中,被茫然席卷。 没有心慌恐惧,没有颤抖想逃离。 所以,是好了,没好全。 还是说,他心底里对爸妈又怕又怨。 曾亲眼见过王琴秀虐待林海宏的李兰,略作思量,明白了林海宏的恐惧,叹息一声,将林海宏搂在了怀里。 “萍萍,非晚,去冲几碗麦乳精,让大家都甜甜嘴。” 李兰一边轻轻拍着林海宏的背,一遍放缓声音温和吩咐道。 俞非晚点点头。 麦乳精是她年前从商城用积分兑换的。 李兰和俞水山省了又省,甚至都没见少太多。 俞萍偷偷戳了戳俞非晚的手臂,低声道“堂弟是怎么了?” “在难过。”俞非晚不假思索道。 难过他自己对生养他的父母有最深重的恐惧和怨恨。 本应是世间血脉相连最亲近的人,可如今那些一道又一道的伤痕在时间的沉积下,成了一座座渴望不可攀的高山。 隔着的每一重重山,就是一重重伤害。 俞萍似懂非懂,只是嘟嘟嘴,天真道“那我们多给他泡一些。” “嘴上甜,肚子里暖,心里也就又甜又暖。” “我们真的不带堂弟一起走吗?” 俞萍状似无意的有问道。 俞非晚敛眉,没有作答。 如今,对于林海宏来说,他需要花精力面对的不是王琴秀的虐待,而是逐渐疗愈曾经的阴影。 林海宏不再是那个被以爱之名洗脑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可怜了。 倘若王琴秀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孤苦无依,就绝不敢再肆意妄为。 逃避? 不! 逃不了一点! 爷们儿要战斗! 倘若不是付婆子情况太特殊,年龄大又脆弱,敌众我寡,人言可畏,她也不会提议搬家。 冲泡麦乳精的功夫,林海宏煞白的脸渐渐有了血色。 正如俞萍刚才所说,嘴上甜肚子里暖,心里自然也就又甜又暖了。 心里又甜又暖,所有人不快的情绪一扫而空。 西屋。 为慎重起见,俞非晚还是再一次询问了林海宏的决定。 谁让那小脸儿煞白的让她看了心疼。 再说了,认真算起来,林海宏还不算是个爷们儿。 林海宏摇摇头“堂姐,刚才失态,更多的是因为惊讶。” “我可以的。” 在得知自己并没有完全正常的那一瞬间的落差感,让他惶恐。 可也只是惶恐,没有想过逃避。 最起码,他要成为一个正常人,迈过这个坎儿。 吃完午饭,雪完全停了。 一家人齐动员,齐上场。 小孩儿扫雪,大人推车一车有一车的雪往外送。 老太太和付婆子坐镇总指挥。 再进来的李兰神情有些不自然,嘴里还嘀嘀咕咕,似有些不敢相信,一走神,差点儿滑倒。 老太太着急出声“回神回神。” “想什么呢,这摔一下,再被板车压一下,得多吓人。” 李兰皱着眉头“我刚刚跟水山推着板车往巷子拐角干涸的大池里倒雪,恍惚看见田有根从隔壁老宅子的大门出来。” “田有根什么时候跟老宅子里的住户有了交情了?” “那老宅子里现在不是就住着三户人家?” 老太太眉心跳了跳“没看错?” “没,田有根那双擦的锃光瓦亮的黑皮鞋,别说多显眼了,还有那跟螃蟹一样横七竖八的走姿。”李兰支好板车,一边将扫在一起的雪用铁铲铲上车,一边很是肯定的回答。 俞非晚竖起小耳朵,不停的脑补横七竖八的走姿是什么样? 那岂不是比五体投地还要惊悚。 只听李兰接着道“就田有根那懒鬼样,能躺着绝不坐着,能打秋风蹭吃蹭喝就绝不挣钱,除非大阳打西边儿出来,要不然能不顾镇里回村路上那么厚的积雪,还硬要回来?” “这得是多深的交情,就是对田妮这个姐姐,田有根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 老太太也不住的皱皱眉,绞尽脑汁想了想,还是实在没想出田有根跟老宅子仅剩的三户人家打过交道。 付婆子一家都是爽利人,又实在的很,根本瞧不上似蚂蝗一样的田有根。 跟秦家夫妻,也是早年间从外头迁移过来的,在村里头基本上没存在感。 至于那个住在倒座房里的长工,更是守着这个老宅子,深居简出。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跟田有根有交集的。 “就只有田有根自己?”老太太随口问道。 李兰哼哧哼哧铲雪,头也没抬“应该吧。” “反正出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脚步走的飞快,还在雪里摔了一跤,起来都没顾上拍打身上的雪,就急匆匆的朝村口去了。” “可能真是咱不知道的交情。” 老太太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也只能作罢。 俞非晚不免多想了几分。 一提田有根,她就能想起张凤娇。 上次见张凤娇,还是腊月二十五大集上置办年货后的匆匆一瞥。 那也是唯一一次听说张凤娇的近况。 至于田有根和张凤娇之间绝无可能有所谓的的父女感情。 这么多年,田有根靠着卖姐姐,卖女儿,好吃懒做日子却过的风生水起,如今长期饭票张家汉子不买账了,连女儿也退回去了,田有根难不成还能激发慈父之心弥补张凤娇? 不可能。 还是那句话,除非太阳打西边儿出来。 所以,本就是猪狗不如的田有根做畜生事才是最正常不过的。 “奶奶,妈,张凤娇的姑姑姑父真的把她送回去,没再接回来的可能了?” 李兰将铁铲子竖在一边儿,搓着手,挑眉道“那可不。” “昨儿去上香前,还听那些人在说,除夕前一天,三更半夜的,那小姑娘的姑父就回来了,怀里还抱着小男娃儿。” “张家汉子第二天还给邻里送了些瓜果花生,喜气洋洋的,说自己也算是后继有人传宗接代了。” “听说这次带回来就是认祖归宗,过完年就要带着田妮一起去南方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三章长工 “也是作孽啊。” “张家汉子和田妮将那小丫头养在身边那几年,是真的尽心尽力,好吃好喝的养着,该念书就送回去念书,从没缺过小丫头。” “街坊邻里的,都看在眼里。” “泥人也有三分火性,要不是田有根把人逼上了绝路,兴许那小丫头这一辈子也能娇生惯养。” “都放出话要带着田妮一起去南方过好日子了,怎么可能再把送回去的小丫头领回来。” “张家汉子和田妮也不是不疼那小丫头。” “只能说,小丫头带来的麻烦远远大于这份心疼。” 俞非晚:…… 的确,摊上王琴秀这样的亲戚,她都觉得脑袋大了,别说田有根有过之无不及。 “那小男孩儿的亲妈呢?” “难不成还仨人一起过?” 俞非晚一时嘴瓢,脱口而出。 李兰:…… 李兰没好气的白了俞非晚一眼,故作恼怒的弹了弹俞非晚的脑门儿“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 “张家汉子说小男婴的亲妈死了,田妮尽心养,会比亲儿子还亲。” 俞非晚装傻的笑了笑。 原谅她,十二岁的娇俏可爱的皮囊下装着的是二十多岁的灵魂。 伪装的稚子和真正的稚子,天壤之别。 幸亏家人已经断断续续接受了她不是正常的小孩儿。 “还笑,还笑。”李兰带着笑意又戳了戳俞非晚的额头。 俞非晚趁机撒娇卖萌抱着李兰的手臂不撒手,厚颜无耻继续道“妈妈,老宅子里除了郭奶奶家以外的那两户人家有儿女吗?” 李兰抽出胳膊“问你你奶奶去,我得去倒雪了。” 俞非晚甜滋滋一笑,夹着声音装可爱“奶奶~” “好好说话!”老太太轻嘶一声。 俞非晚:…… 可能她生来就没有撒娇的天分。 不对,是她生性不爱撒娇。 “秦家夫妻无儿无女,夫妻俩相依为命。” “那长工,更是孤苦伶仃,一辈子守着老宅子。” 老太太见俞非晚正常了,主动将胳膊递了过去。 “我想起来了。”付婆子眸光一闪,紧皱的眉头骤然松开“财产充公,老宅子的主人死的死躲的躲,到后来正儿八经分宅子的时候,宅子里就只剩下个少奶奶。” “那长工,娶了少奶奶。” “那时候我还年轻,大概得是三四十年以前了,我刚嫁给付大没几年。” “付家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人,我听到的杂七杂八的事情也就多了些,只是时间太久远了,我这些年又过的浑浑噩噩,不仔细想根本想不起来。” 手扶在板车上的李兰,重新停下了脚步。 先听完,再把雪送出去也行,不急不急,就让水山在大池边多等等吧。 一时间,好几双闪烁着求知光芒的眼睛看向了付婆子。 付婆子一噎一紧张,差点儿把刚想起来的事情又忘了。 “长工娶少奶奶这事,当时传的沸沸扬扬的,有好多个版本。” “好听的,难听的都有。” “不是说老宅子的少奶奶好福气,死到临头了还能有个长工接手,就是说那少奶奶和长工早早的,早早的就有了首尾。” “可不管怎么说,那少奶奶到底是跟长工搭伙过起了日子。” “好歹在那个年代能活下去了。” “老宅子大的很,分房子时,长工分了好多间,其余户多的多。” “当时还有人不服气,要跟大队闹,后来不知道怎么就不了了之了。” “我每天在灶台前打转,对其中的详情知道的并不是很清楚。” “后来呢?”俞非晚轻声问道,生怕打乱了付婆子的思绪和记忆。 付婆子摇摇头“没后来了。” “长工和少奶奶应该是过了几年安生日子的,后来都说少奶奶骨子里还是看不上长工,跟人跑了。” “再之后的事情,你奶奶应该就知道了。” 老太太接话“后来的事情,我之前已经告诉过你了。” 俞非晚眨眨眼,后来就是绣楼闹鬼事件了。 越想,越觉得瘆的慌。 “所以说,长工和秦家夫妻膝下都无子孙。” “奶奶,姨奶奶,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田有根又把张凤娇卖了一次?” 以田有根的丧心病狂和重男轻女,完全能做出这种东西。 田有根,不仅没道德,也没良心。 老太太一怔,半晌没有言语。 倒是推着车的李兰接了一句“有可能。” “听在镇子里酱油作坊上工的人议论,张家汉子信刚到,田有根还没把女娃子接回家时,就在找下家了。” “但,有意向的人家不多。” “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想养个男娃儿,就算开明点儿的人家不在意男娃儿女娃,那小丫头跟萍萍年纪差不多,都觉得养也养不熟,别说还有田有根这个坑女儿的亲爹,想娶媳妇儿的,又嫌年纪小,养起来麻烦。” “所以,田有根才暂时把那小丫头接回了家。” “要是田有根真的跟老宅子里住的那几户人家没交情,那十有八九就是像非晚所猜测的那样。” “造孽啊,造孽啊。” 李兰感概一声,推着满车的雪走了出去。 俞非晚愣在原地,这些年张凤娇就如同一个物件,被不停的送来送去。 这一次,又是送给了谁。 不只是田有根,还有张凤娇那个装善良装无奈的亲妈,也不是个好东西。 那日集市上的相遇,她能看的出来,生了儿子的张凤娇亲妈在田有根面前也并不是完全没有话语权。 只能说,夫妻二人达成了共识。 借送养之名出卖亲生子女。 老太太也是叹息一声“你和萍萍要实在担心,我就去郭婆子家走一趟,旁敲侧击一下。” “都住一个大宅子里,总能听到点儿风吹草动。” 老太太让付婆子回屋里歇着,自己拄着拐杖,慢腾腾朝院外走去。 俞非晚放下手中的扫帚“奶奶,我搀你一起过去吧。” 有些人,不配当父母。 老太太点了点头,下完雪后的路实在有些难走。 也不知是有意无意,老太太带着俞非晚走了秦家夫妻住的屋子旁的木门。 小木门,在数层台阶上。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四章买卖 青石板台阶上只有角落还余零星的积雪。 小木门年岁久远,边缘已经磨损成一条条清晰纹路,岁月的磨砺下已经看不出原有的色泽,入眼皆是凹凸不平。 俞非晚扶着老太太踏上台阶,抬手轻叩门扉“秦家媳妇儿,秦家媳妇儿,开下门。” 小木门被从内拴着,随着老太太的拍打,小木门在轻轻颤抖。 老太太唤了半晌,小木门内才传来应和声。 嘎吱一声,一个头戴蓝色头巾的中年女人出现在俞非晚和老太太面前。 老太太神情自然慈祥,笑着道“秦家媳妇儿,路上的积雪还没铲,大路上来来往往都是这一片推车拎桶往大池里倒雪的,我找郭婆子有急事,就想着蹭个方便。” 老太太三言两语就寻了个很是合适又可信的理由。 俞非晚不着痕迹的打量着秦家媳妇儿。 看面相,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也没有因膝下无儿女表现出苦大仇深。 秦家媳妇儿主动伸手扶着老太太,笑意盈盈“这门不就是用来进出打交道的吗,俞家婶子说什么客气话。” “快进来,快进来。” “想当初,萍萍小时候,我还抱过她呢。” 老太太和秦家媳妇儿热络的寒暄着。 一进小木门,俞非晚就看到了俞鹏口中所说的好看花花。 除了那株凌寒绽放喜迎春的梅花树,花圃里一片萧索荒凉,积雪覆盖下似是有源源不断的生机在暗暗继续,只待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秦家媳妇儿家与郭婆子家虽然都住在老宅子里,但距离并不近。 穿过空旷的院子,越过月洞门,才能看到郭婆子家的那几间屋子。 “俞家婶子,我就送您到这里了。” “火上还煎着我家那口子的药呢。” 月洞门处,秦家媳妇儿憨厚又直爽的笑了笑。 一路走来,自始至终,俞非晚都警醒的竖着耳朵,想听清楚有没有张凤娇的声音。 很可惜,除了男子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就只有呼啸而过的西北风。 看来,与田有根有牵扯的应该不是什么秦家夫妻。 老太太和往院子里倒煤灰的郭婆子撞上了视线。 郭婆子眼神闪烁,神情有些不自在,隐隐约约是在羞愧昨日庙宇外独善其身没有相帮。 毕竟,过去好些年,郭婆子和老太太的关系相处的相对亲厚。 “我又没怪你,你看我这不是也好好的。” 老太太拄着拐杖,笑着打趣。 郭婆子饱经沧桑的脸上出现一抹不明显的红晕“我就是心里头过意不去。” “瞧你这来的方向,从秦家媳妇儿那边儿过来的?” 郭婆子就装着煤灰的桶放在屋檐下,一手挽着老太太,一手牵着俞非晚。 郭婆子的手,粗粝又温暖。 一进屋,热气扑面,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热闹的很。 老太太从口袋里掏出几块包的严严实实的糕点,递给了屋里的孩子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 郭婆子挽着老太太进了里间的小屋子,俞非晚则是被三个小孩子围着叫姐姐。 老太太和郭婆子的声音听的并不真切。 俞非晚也在一声又一声的姐姐下,缴械投降,一人给了一块儿甜滋滋的糖。 临走时,郭婆子不由分说的塞给俞非晚一条腊肉。 “奶奶,打听出什么了吗?” 俞非晚眨巴着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回家时,老太太和俞非晚选择了走大路,路过已经快要坍塌完的倒座房。 与郭婆子家相比,冷清的有些可怕。 老太太按住俞非晚的手,深色凝重的摇摇头“回去说。” 俞非晚心一惊,老太太的手凉的吓人。 一路沉默。 回到家中,一碗热水下肚,老太太才神色如常“田有根与老宅子里的长工没交情,这些年更没上门打过交道,但听郭婆子的意思是,田有根他爹田老汉跟那长工颇为相熟,田老汉也曾在老宅子里做过短工。” “郭婆子知道这些是因为早死的老伴儿以前总给地主家送菜,一来二去,就听了不少宅子里的事。” “我就顺便再打听了下,跟那长工还相熟的人,郭婆子说村口的老鳏夫,是长工的远房表亲。” “说是早年间,也在老宅子里做过活,手脚不干净被赶了出去。” “那老鳏夫是什么东西,我也跟你说过。” “听郭婆子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就发慌。” “田老汉都死了好几年了,田有根又突然跟长工走动起来,这里头没猫腻才怪。” “刚才奶奶看你也细细在老宅子里听了听,根本没有那小丫头的声音。” “我担忧的是,田有根恐怕是想托长工当说客,给他和老鳏夫牵线搭桥。” “那小丫头的日子,怕是难熬了。” 听完老太太的话,俞非晚的心更沉了。 田有根,何止不是人。 老太太能隐约知晓村口老鳏夫的那些传闻,田有根绝不会一无所知闻所未闻。 但田有根为了摆脱麻烦,再赚一笔不义之财,毫不犹豫的计划将自己女儿推进火坑。 当然,这也有可能只是她杞人忧天的揣测。 可实在是,田有根留给她的印象差到极致。 不管是亲眼所见,还是从旁人口中。 老太太的为人,她很是清楚,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抹黑中伤田有根。 这就有些麻烦了,比林海宏的事情还棘手。 林海宏是血亲,有老太太这一尊大佛在,护着养着,于公于私都说得过去。 可张凤娇…… 只能换来一句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俞非晚低垂着头,脑子疯狂转动,却想不出一个好主意。 报警吗? 不成。 这个年代,不少人都打着送养的名义买卖。 就算给钱,也是私底下的,根本不会闹在明面上。 见俞非晚忧心忡忡,老太太咬咬牙“你要是实在担忧那个小丫头,奶奶可以出钱养下她。” “反正田有根就是想甩脱麻烦,咱主动出面收养那个小丫头,田有根还省事。” 俞非晚一怔,心中犹豫。 张凤娇是萍萍很好很好的朋友,她下意识的就想帮萍萍护住这份年少的温情。 而张凤娇待萍萍也赤诚。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五章意见不一 可她并不想给家里再添麻烦。 若单单只有一个张凤娇,她可能还不会这么纠结犹豫。 可张凤娇的背后有那样的爹娘。 混不吝,滚刀肉,厚颜无耻,贪得无厌,还丧心病狂。 一旦有牵扯,那简直是比王琴秀还王琴秀。 好吧,王琴秀在她这里变成了一个形容词。 唉,不想养,又为何要生,生下来,又嫌弃又抛弃。 就因为是女娃,就不被期待。 自降生那一刻起,就要面对更多的苦难。 甚至,第一关,便是生死。 现状的改变,还需要很多年。 “奶奶,我讨厌田有根。” 讨厌诸如田有根之类的人,讨厌充满偏见歧视的世道。 可她最爱的人,都在这里。 因为她爱的人,她会心甘情愿留在这里。 她这只小蝴蝶翅膀人微言轻,煽动起来改变不了这个世道,但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力所能及做个善良的人。 救救身边的人,也好啊。 她本以为那个看似娇蛮任性实则可怜善良的张凤娇,在经历了波折后,能被新的爸爸妈妈宠爱,能有顺遂如意的一生。 可在张凤娇身上,她好似明白了一个道理,年少的可怜人,苦难之后,仍是苦难。 老太太拍了拍俞非晚的小脑袋,慈祥和蔼“田有根的确算是人见人憎,但那小丫头品行极好。” “田家那档子事,村里人都心知肚明。” “田有根自己没本事还懒,又有酗酒的毛病,一喝多,就搅的人仰马翻,闹的最凶的一次,拎着刀满村追着砍那小丫头她妈和她。” “还是大队没有办法下一棍子敲晕了田有根。” “她妈的处境也是在生了儿子之后变好的。” “耳濡目染,小丫头也没长歪,还很会心疼人。” “那小丫头和萍萍的牵绊很深,萍萍自己可能都不记得了,那时候鹏鹏还没出生,田有根还苦恼于没儿子,田有根的媳妇儿还知道护着小丫头。” “大池里的水,这两年才完全干涸的。” “前些年,大人们能在大池边浆洗衣裳,十来岁的孩子们夏天玩水,冬天池面结了冰滑冰。” “萍萍五岁那年,水山和李兰忙着挣工分偷偷溜出去,差点儿掉下去,那小丫头死命拉住了萍萍,胳膊都脱臼了,手腕上还被冰划破留了道挺深的疤。” “萍萍当时都吓坏了,回来就开始发热。” “所以,如果想帮帮她又不喜麻烦,缺一个能完全说服自己的理由,那奶奶告诉你的过往就是理由。” “一辈子这么长,谁还没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帮帮我,我帮帮你,这辈子也就过去了。” “非晚,麻烦是可以解决的,但若是酿成悲剧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 “不论你做什么决定,奶奶都支持你。” “萍萍因为这事,眼眶都红红的。” “再说了,本来以为帮不了,谁知道田有根又生了卖女的心思,也算是给了咱们一个伸出援手的机会。” 老太太心里想的很通透简单,再难的麻烦能抵得过生死吗? 她家运气好,得了非晚,水山的病有的治,海宏也能不再早死。 虽说做好事不求回报,但这就当是为了给小辈们积福积德吧。 仙人也是需要福气的。 她尚在闺中时,街上常年有头插草标的小孩儿和青年女子。 只是那时是仆从,如今是收养为家人。 俞非晚扑在老太太怀里,孺慕依恋“奶奶,您真好。” 老太太是她意料之外的亲人。 这个不曾出现在妈妈日记中、话语里的人。 “当长辈的不就是遮风挡雨的。” “父母爱子,子敬父母,父母养子,子孝父母。” “等奶奶再也挡不了风雨的时候,就得你们站出来了。” 老太太伸手拍着非晚的背,声音柔和。 “奶奶,这件事情还是得跟爸妈商量商量。” 俞非晚软糯糯开口。 老太太年迈,她年少,家里的主力还是俞水山和李兰。 她还记得之前李兰劝诫她和萍萍的话。 “好。” …… “我不同意!” 一家人聚在一起商议这件事时,李兰严词拒绝。 张家汉子和田妮过去几年的日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婆婆,人又不是阿猫阿狗,能随随便便捡回来养,我和水山都没大本事,养三个孩子都勉强,更别说田家那丫头一沾上就拖家带口,到时候养的就是田有根一家。” “您和水山以前都说量力而行,量力而行,怎么现在发起善心做起好事来,就忘记这句话了。” “总不能因为萍萍和田家丫头关系亲,咱就要接过来养吧。” “婆婆,我不同意。” 李兰疲倦的揉揉鬓角,别过头去,心中满是烦躁。 李兰动怒,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滞。 付婆子手足无措,嘴唇嗫嚅,低垂着头,不敢插话。 “水山,你怎么看?” 老太太并没有辩驳,而是看向了俞水山。 俞水山看看面色不佳的李兰,叹息道“娘,您说的有理,可李兰的顾虑也是现实。” “咱家要去城里讨生活,一切都得从头开始,儿子做完手术后的康复情况无法预估,以后的日子究竟怎么过,过成什么样子,都还是未知数。” “咱们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那田有根的为人,更是心术不正。” “娘,不是不想帮,是帮不了。” “养一个孩子,就要替她负责,咱们能负的了责吗?” 俞非晚抿唇,心知李兰和俞水山的考量没有任何问题。 老太太爱纵着她,有一部分原因是相信她胡编乱造的身份。 可在李兰和俞水山心中,她只是个出身不太寻常出手比较阔绰的普通孩子。 “不收养,她这一辈子就完了。” “我猜测,田有根想把那丫头卖给老鳏夫。”老太太顿了顿,凝眉道“收养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李兰猛的回头“不是秦家夫妻吗?” 村头老鳏夫,也不干人事。 老太太苦笑一声“还真是秦家夫妻,我就不用这般发愁了。” “秦家媳妇儿懂礼爽利,那秦家汉子也是个有文化的,除了身子骨弱落下了病根儿,绝对是户好人家。”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六章老鳏夫 李兰愣在原地,脸色很是不好看,半晌才狠狠的啐了一口“都是些丧尽天良的玩意儿。” “可咱们家有心无力啊。” “惹上田有根一家,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兰叹息一声,神情灰败。 她实在不理解,田有根是怎么忍心将那俏生生小丫头送入豺狼窝的。 “会被大老猫吃了吗?” “凤娇姐姐还给我买过枣子糕、汽水、糖葫芦……” 嚼着糖,说话还漏风的俞鹏,掰着手指在一本正经的列举,童稚天真的开口,眼眸清澈明亮,倒映着众人的身影。 “大老猫是坏人。” “我长大要抓坏人。” 年纪小小的俞鹏还记得奶奶和姐姐说打败大老猫把他救回来的故事。 俞鹏的话,让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默。 是坏人,但却只是老一辈间心知肚明不会宣之于口的默契。 没有证据,就不能被绳之以法。 李兰抿了抿嘴唇,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要是非要收养也不是不行。” “但丑话要说在前边,那小丫头必须跟田有根一家断的干干净净,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多养一个孩子会的辛苦能容忍,被恶心膈应打秋风不容忍。” “别爸爸长妈妈短的,要是不死心惦记,那就趁早别来攀扯咱们家。” “我可不想跟田有根那畜生做亲戚。” “还有就是,我跟水山没有张家汉子赚钱的头脑和本事,跟着咱家肯定不可能过以前那种光鲜亮丽的娇贵日子,该吃苦就吃苦,该受累就受累。” 李兰的声音中的不快愤懑几乎要凝为实质。 但凡田有根做一件人事,这烂摊子也不至于落在他们头上。 俞水山没有开口,无声的支持着李兰的说辞。 好人难做。 总不能养来养去,还给自己养出个仇家。 老太太颔首“这是肯定的。” “再打听打听的,这些都还只是猜测。” 俞非晚上前,挽着李兰“妈,您放心,我一定会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的。” “如果凤娇来了咱家,也会孝顺您的。” 李兰的神色好了不少,无奈的点了点俞非晚的额头“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就不后悔做这个决定。” 都说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那她以后年纪大了操劳不动了,肯定不会饥寒交迫。 这样一想,她心里就舒坦多了。 俞非晚趁热打铁,乖巧懂事的给李兰捏肩捶背,见屋里的气氛逐渐缓和,有得意的给俞萍眨眼睛。 她一定会守护住妈妈最好的朋友。 这一辈子,就图个团团圆圆。 俞萍接收到讯号,也勾出一抹甜滋滋的笑容“爸,我给你也捏捏肩。” 家里大小事看起来都是爸爸让妈妈,实际上,妈妈也听爸爸的。 嘿嘿,她还真是个小机灵鬼。 窗外,风声呼啸,积雪扫尽,唯余一大一小两个雪人,在回应寒风的问候。 老太太和付婆子对视一眼,眼眸含笑,相携回了西堂屋。 老太太一走,李兰一把按住了俞非晚的手,故作凶神恶煞“是不是你跟萍萍出的主意。” “要么就是萍萍央求你的。” “这几年,萍萍跟田家那个小丫头好的都能穿一条裤子了,晌午在院里听到咱们的推断,噌的一下就红了眼眶。” “我倒雪回来,萍萍蹲在地上哭的稀里哗啦。” “你对萍萍千依百顺的,她难过,你就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她。” “你跟萍萍,是真的投缘。” 俞萍小脸一红“妈,我才不要天上的星星。” 她只想在乎的人都能平安喜乐。 俞非晚秒懂俞萍没有说出口的话,眼神柔和又眷恋。 李兰嫌弃的白了俞萍一眼“我就是打个比方,非晚都对你这么好了,你还敢要天上的星星为难她?” “萍萍,下不为例了。” “你瞧瞧咱们家像是能大手一挥做善事的吗?” 俞萍语塞,俞非晚接话“妈,为善,一滴水和一片江河,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我以后跟萍萍一定会量力而行的。” 俞萍:这不仅显得她没文化,还显得她很呆。 好吧,呆就呆吧。 继而,俞萍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脆生生道“我也是。” 李兰:…… “别在这里做小马屁精了,该干嘛干嘛去吧。” 李兰推了推俞萍和俞非晚,笑着说。 俞非晚和俞萍嘿嘿一笑,今日的学习暂停,她要出去望望风,搜集搜集消息,去瞧瞧让老太太闻之色变的老鳏夫究竟是臭虫还是蛆。 商城里的防身自保神器,应有尽有。 只有想不到,没有商城里没有。 俞非晚和俞萍蹑手蹑脚的偷偷出门,身后还不远不近的坠着一道消瘦挺拔的身影。 自从听了老太太的讲述,俞非晚一直都以为住在村口的这个老鳏夫嘴脸丑恶刻薄,穷凶极恶,家徒四壁。 可不曾想,在这个农家一般还是土坯墙、土坯房的年代,老鳏夫的院子竟然是一层半高低的青砖瓦房。 别人家要么就是又破又旧的木门,要么就简单粗暴的树干扎的篱笆,或者干脆没有大门,可老鳏夫的砖瓦房外是一扇威风凛凛的铁门,墙角还有一个石头小狮子。 就连玻璃都比村子里其余人家大。 真气派! 若她记得没错,这应该是村子里独一份的。 没想到,还挺有钱。 长工娶了少奶奶,分了大片老宅子,长工的远房表亲成了村里的大户人家。 难不成钱财与良心是成反比的。 不,不可能,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条件这么好,就是不干人事 俞非晚和俞萍藏在不远处坍塌了一半的影壁墙后。 “去年,不对,现在应该说前年。” 俞萍在俞非晚耳边小声叨念“当时学堂的老师会布置学生拾羊粪,捡柴火的作业,谁拾得多还能受到表扬。” “我为了不写作业也不挨骂,就带着路都走不太利索的鹏鹏在村子里外周围搜寻。” “可是辛辛苦苦两个小时,筐子底都没有铺满。” “走到了这里,就那块大石头,我正歇着,院里头就出来个老爷爷,邀请我和鹏鹏吃糖丸喝糖水。”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七章晴天霹雳 “然后,奶奶拄着拐杖就杀来了,劈头盖脸一顿打。” 俞非晚:…… 学习和拾羊粪之间,她选择学习。 俞萍捂脸,感觉到了无声的嘲讽。 “你在这儿藏好,我走近点儿看看。” 一阵风吹来,半坍塌的影壁墙挡不了一丝冷意,俞非晚冷的打了个哆嗦。 衣服一紧,余光就瞥到了紧紧揪着她衣摆的林海宏。 俞非晚眨眼,颇为不解。 “堂姐,我去,我去。” 林海宏低着头,小声道。 “你去?”俞非晚呲牙。 万一老鳏夫这个死变态就对漂亮小男娃无动于衷呢。 再说了,林海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书生。 至于她,她能无中生有。 保护家人,惩恶扬善,舍她其谁。 啧,这口号是真的中二啊。 俞非晚伸手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语重心长“男孩子,出门在外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撒手!” 林海宏期期艾艾,支支吾吾“女孩子出门在外更要保护好自己。” 俞非晚叹气,给俞萍使了个眼色。 俞萍心领神会,往前一站,挡住了林海宏的视线“非晚说行,那就行。” “非晚说不行,那就不行。” “堂弟,你难道不相信非晚吗?” 这一刻,林海宏的沉默震耳欲聋。 讲道理,这个问题,没法儿回答。 走出影壁墙,俞非晚堂而皇之矫揉造作的在那座独一无二的砖瓦房前转悠。 说实话,她真的有些不理解,青砖碧瓦的实力,竟然是个老鳏夫? 不怪她诧异,实在是数年前,乃至十几年前,两扁担玉米棒子就能换一个媳妇儿。 哪怕老鳏夫七老八十,身上都是褶子,脸上都是老人斑,浑身散发老人味,仍然会有别无选择走投无路为了活下去的人选择这唯一的生路。 掐指一算,有猫腻。 在俞非晚第三次晃悠过那扇威风凛凛的大铁门时,一个拄着拐杖戴着眼镜穿着灰色长袄的老人步履蹒跚的出现在了门口,眼角眉梢都挂着狼外婆想吃小红帽的笑容,手中还拿着一盒村里小孩儿难得一见的大白兔奶糖。 大白兔知道了,都要从包装纸上跳下来,啐一口,骂一句晦气。 俞非晚心中暗呸,人模狗样。 一把年纪,恶心事做尽,可偏偏还把自己打造成一副读书人不染尘埃,岁月只添儒雅的形象。 什么玩意儿。 老天有眼,降一道雷,让贼老头儿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玩家,欢迎用积分兑换晴天霹雳。” “九十九积分,真正的清仓,真正的甩货。你不用问价,也不用讲价,买不了上当,买不了受骗。”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在老鳏夫满脸贼笑的将俞非晚拦下,想要用奶糖蒙骗她时,脑海里出现了系统跃跃欲试的声音。 俞非晚甚至能够想象出系统上蹿下跳迫不及待的嘴脸。 九十九积分? 这个臭不要脸的老鳏夫也配? 不过,系统的商城存货是不是太多元化了。 俞非晚对系统的提议置若罔闻,脸上堆出符合这个年龄的天真笑容,适时的表现出对奶糖的垂涎,眨巴着眼睛接下了几颗奶糖,又不死心的时不时偷瞟错着一条缝的铁盒子。 肉价可见,老鳏夫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了。 “爷爷家里还有其他的糖……”老鳏夫点到为止。 俞非晚:爷爷? 下地狱去吧。 俞非晚看了看色泽明显有些不正常的糖,低头默默翻了个白眼“有蛀牙,吃不了糖。” “我虽然穷,但我也是很挑剔的。” 老鳏夫脸上笑容不改,只是眸光微不可察的跳了跳“不吃糖,吃其他。” “不,不,不。”俞非晚义正严辞的摇摇头。 她这一刻化身苏大强“我不吃,我不喝,我就要钱。” 俞非晚上下打量了老鳏夫一眼,轻啧两声。 老鳏夫的呼吸声骤然急促。 俞非晚抬高声音,摆出架势“退,退,退。” 确定了,老鳏夫就是茅坑里恶心人的蛆! 俞非晚心安理得的将那几颗奶糖塞进口袋,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去。 老鳏夫下意识的想要阻拦,可好巧不巧,有前来村里走亲戚的人出村。 老鳏夫顿住了脚步,拄着拐杖就要转身回院子。 “轰隆。” 雷声轰响,一道闪电在长龙劈出一条银色的丝带,炸响在老鳏夫的头顶。 万里弧光,震天巨响。 商城兑换的晴天霹雳威力不足,威势有余,似是有些中看不中用,但足够唬人。 老鳏夫狼狈可笑的趴在地上,被炸的浑身漆黑,长袄破烂焦黑,头发疯狂竖起,眨眼的功夫就变了个新造型。 这一幕,落在了路过的所有人眼中。 村民们共同的认知,缺德鬼才会被雷劈。 做人太缺德,迟早遭雷劈。 已经与老鳏夫拉开一段不远距离的俞非晚在绞尽脑汁与系统据理力争“你家晴天霹雳就一道?” “罢了罢了,你大抵是倦了,竟对我这般吝啬敷衍。” 系统“说人话。” 俞非晚秀美一挑“瞧瞧,瞧瞧,我不过就是多说了一句,你就这般模样,算了算了,是我多嘴了。” “我本以为,你我是相亲相爱一家人。” “这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这世上,没有人能抵御林妹妹发疯文学。 系统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片刻后,天空再一次轰鸣作响,一道道闪电划破长空。 与其说是晴天霹雳,更像是有人在渡劫。 须臾,砖瓦房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左邻右舍,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指指点点,隐约能听到遭报应的字眼。 老鳏夫身上冒着黑烟,伤害不足,但威慑力极强,侮辱性更强,足以让老鳏夫颜面扫地。 俞非晚站在影壁墙后,深藏功与名。 对这一幕,她很满意。 这一道道晴天霹雳,会送老鳏夫成为十里八村茶余饭后的谈资。 毋庸置疑,老鳏夫就是新一年的顶流。 她就不信了,天雷都降了,闹的人尽皆知,长辈们耳提面命,老鳏夫还能寻到机会作恶? 良久,霹雳停了。 系统“你满意了?” “不阴阳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八章挨揍 俞非晚眉开眼笑“统统你真会开玩笑,这怎么能是阴阳呢,分明是遇你如池壁寸音朝阳鸣凤,是人生大喜事。” “满意,实在是太满意。” “我从未见过似你这般神通广大的系统。” 哪有正经人的年代商场能兑换晴天霹雳。 这一瞧,就不是个正经系统。 系统傲娇冷哼一声“说的好像你见过别的系统一样。” “不用见,其他系统再好,都不及你半分。”俞非晚张嘴就开始拍马屁。 “当然,你要是能少收点儿积分,就更好了。” 系统“规则不是随便许诺,好了,不想再说了。” 俞非晚:这系统还会改歌词。 霹雳都停了半晌,老鳏夫猛的抽搐,口中不断有黑烟冒出,但仍然没有人敢上前扶起他。 若说村民以往对老鳏夫劣迹斑斑的人生只是将信将疑,一场声势浩荡的晴天霹雳就让人深信不疑。 “走吧。” “回家。” 俞非晚美滋滋,一手牵一个。 林海宏茫然失神,呆呆的任由俞非晚牵着他的手。 这也行? 他都找好棍子,准备不顾一切冲出去拯救堂姐了。 然后,天降霹雳,把老鳏夫劈成了个黑煤炭? 这是不是太偶然了。 这一刻,林海宏只觉得高山仰止。 堂姐怕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吧? 别说林海宏了,就是早已接受了俞非晚是仙人身份的俞萍都觉得匪夷所思。 打雷闪电不是雷公电母的职责吗? 非晚一个学习仙,都敢抢雷公电母的铁饭碗了? 雷公电母反应过来,会不会劈死非晚。 俞萍脸上的神情,一点点变得担忧凝重。 俞非晚左看看,右看看,左边呆,右边憨。 难不成是被她和系统的神来之笔吓傻了? 距离老鳏夫的瓦房院越来越远,俞非晚停下脚步,先后在俞萍和林海宏眼前晃了晃着“发什么呆!” 响亮的声音,如响雷入耳。 俞萍和林海宏仔仔细细打量着俞非晚。 俞非晚扒拉下两人的手“被雷劈到的人又不是我!” “那雷?”俞萍和林海宏异口同声。 俞非晚正色“举头三尺有神明,不畏人知畏己知。” “看来那个老鳏夫一定是作恶多端罄竹难书,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幸亏我跑得快,要不然那道雷就连我一起劈了。” “你们也得引以为戒,不能做坏事。” “毋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堂堂正正做人,清清白白做事。” 俞萍蹙眉“我知识有限,下次短话长说,务必让我听懂。” 林海宏也是将信将疑。 俞萍接续隐晦的追问道“你没事吧?” “之后也会没事吧?” 俞非晚臭屁的转了个圈“好得很。” 林海宏听的云里雾里,可心里却似是悄无声息间种下了一颗种子,脑海里形成了一个朦胧不清的轮廓。 荒谬绝伦,又让他忍不住相信。 林海宏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又回首看了眼渐渐看不清的人群。 过于巧合的巧合,也许就不是巧合。 “那是妈?” 俞萍下意识往俞非晚身后一缩。 不远处,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匆匆赶来的人,的确是李兰。 俞非晚也冷不丁打了个寒颤,但愿李兰是来看热闹的,而不是来抓人的。 “你奶奶说你们在这儿,竟真的在?”李兰草草将自行车支好,在每个人背上拍了一巴掌。 “记吃不记打?” “非要气死我们才行?” 李兰气急败坏,扯着嗓子大骂。 说话间,又是一巴掌。 一半是气的,一半是怕的。 俞非晚不复刚才指点江山的豪情万丈,畏畏缩缩,低眉顺眼。 嘶~ 真有点疼。 李兰显然是气狠了,就连林海宏都没能幸免。 “杵在这里干什么,难不成还得我请你们回去?” 又是一声厉喝。 俞非晚几人忙不迭的点头,从三步并作两步的小跑变成了闷头狂奔。 青砖瓦房的院门外,老太太拄着拐杖,着急张望。 在看到俞非晚几人后,一颗心才落在肚子里。 老太太狠狠的砸了砸地面“还不进来!” 俞非晚又是一阵儿心虚。 骑着自行车的李兰,紧随其后进了家门。 “我错了。”俞非晚抢先开口认错。 老太太和李兰站在那里,就像是想做巍峨的大山,怵人的很。 只要认错认得快,挨打就跟不上她。 “你这孩子……” 老太太眼眶微红,声音有些哽咽。 冬日里的晴天霹雳,还是一道接着一道,又正好落在了老鳏夫的头顶,非晚恰好在,这容不得她不多想。 “你是想急死奶奶吗?” 老太太别过头去,悄悄拭了拭眼角。 “奶奶,给!” 俞鹏举着一根旧拐杖,递给了老太太。 俞非晚:!?(_;? 俞萍:Σ(дlll) 俞鹏天真又理直气壮“奶奶说过,再去还打。” 俞非晚: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见状,俞非晚认命了。 “奶奶,都是我一个人的馊主意。” “你打我吧,打了我可就不能再打萍萍和海宏了。” 老太太不满的剜了俞非晚一眼“又轮到你做好人了?” “她俩,一个为虎作伥,一个知情不报,都该打。” 俞非晚闭眼大声道“都是我逼他们的。” 老太太轻呵一声,举起了拐杖。 说不上轻,也说不上重,但俞非晚惨叫的很凄厉。 俞萍和林海宏对视一眼,心情沉重。 “奶奶,我们都知道错了。” 林海宏就完完全全是被殃及的池鱼。 老太太将拐杖扔在一旁,揪着俞非晚的袖子揪到了西堂屋。 蒲团上,老太太虔诚的烧香跪拜,一遍遍诵经,祈求神佛保佑。 “那些雷,是不是你?” 诵经结束后,老太太压低声音,问的直白。 俞非晚轻轻点点头。 老太太的神情凝重了些许“可会对你修行有损?” “是否会折了你的福气?” “那需不需要奶奶重新手绘一副画像或是捏个泥塑,供奉香火,日夜虔诚祈福?” 那可是天雷啊。 一个修行有损和凡人无异的仙人,怎能在操纵天雷后毫发无伤。 老太太觉得,这日子越来越神奇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一十九章抄经 神奇到她觉得自己可能到了故事里的精怪仙人层出不穷的时期了。 这可比非晚显露身形时经书无风自动、香灰落地成字的小把戏厉害多了。 俞非晚闪电三连摇头。 又要现画像了吗? 她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拒绝。 因为老鳏夫花费了九十九积分,贵是贵了点儿,也有几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的感觉,但她打心眼里觉得是值得的。 有多少的小男孩儿女孩儿在幼小天真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的时候,就被恶心人的见不得人的阴暗心思毁了。 嗯,这种恶心人简直就像是吃炸了茅坑的火药生活的。 不仅跟正常人犯冲,又臭不可闻。 九十九积分换来的晴天霹雳让老鳏夫无处遁形,怎一个值字了得。 “奶奶,我真没事儿。”俞非晚郑重其事的开口,目光灼灼地望着满脸沧桑慈爱难掩担忧的老太太,在看到老太太如霜如雪的银发,微红的眼角,发颤的手指时,心中蓦地涌出了愧疚。 “奶奶,再有下次,我一定提前告诉您。” 老太太横眉一挑“还有下次?” “这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得一失都有定数。” “孩子,奶奶是怕老天爷收回了你的福气。” “奶奶知道你好心,也希望自己的儿孙善良勇敢,但更盼望儿孙无忧喜乐。” “今天的事儿烂在肚子里,不准往外说,萍萍和海宏那里,奶奶也会去额外叮嘱。” “你们今天就是出去玩路过了老鳏夫家,没打交道更无冤无仇,那天雷就是老天爷看不过眼。” “奶奶不是要昧了你的功劳,是想保护你。” 老太太是真的担心童言无忌,口无遮拦,一时说漏了嘴,到时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滔天巨浪。 “是奶奶和你爸妈没本事,唉……” 见老太太越说越自责,俞非晚连忙侧身挽住老太太的胳膊,软乎乎贴心道“奶奶,我都懂的。” “哪里没本事,你们都是最好最好的人。” 善良,美好。 培养了世上最好的萍萍。 “那你近三天就潜心抄经吧。” 俞非晚:…… 老太太扁扁嘴角“唉,都是你奶奶和你爸妈没本事啊……” 俞非晚举双手投降“我无条件服从。” “可是奶奶,认真算起来,我算是修道者吧。” 老太太脸黑“不分家!” 俞非晚讪讪的赔着笑脸,老太太说这话,良心真的不痛吗? “刚才打你打的疼不疼?” “疼!” “疼才好,才能长记性!” “奶奶~” “哪儿疼?” “这儿,这儿,还有这儿,都疼。” 老太太被哄的眉开眼笑。 暗中关注着这个屋的李兰和付婆子同时松了口气。 天降霹雳时,老太太身上的气势吓人的很,让她们都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断言,家里这几个小辈都在老鳏夫家附近,催促着李兰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出门。 不得不说,老太太猜的是真准。 老太太笑了,她们高高提着的那颗心也就能缓缓了。 李兰猛的扭头看向了不断偷瞟她的俞萍,心中无奈,没好气道“还不说去那儿干嘛?” 俞萍咬死一个回答“玩!” 林海宏沉默的点头,无声又坚定的附和着俞萍的回答。 李兰都快要气笑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真相。” 俞萍一怔,疯狂摇头,小手紧紧捂着嘴,静静听李兰接下来的话,注意力高度集中,脑子急速运转。 一个听的过去的理由也不是随随便便能编出来的。 李兰轻哼一声“你们不就是想去打听打听老鳏夫究竟有没有收养田家丫头。” “这小心思,能瞒得过我?” “你们蠢的呀,就不怕羊入虎口。” 疯狂摇头的俞萍顿住,转而疯狂点头“妈,您真厉害。” “那你给妈讲讲那几道雷怎么回事?” 李兰心中甚是好奇。 俞萍抿抿唇,一本正经,尽可能将俞非晚举头三尺有神明的那几句话完整复述。 “妈,不是没看见,那老鳏夫被雷劈的冒黑烟,浑身上下一股焦味儿,那套长袄差点儿起火。” 俞萍手舞足蹈的描述着。 “死了没?” 俞萍愕然“没。” 越听,李兰越觉得遗憾“呸,还真是祸害遗千年,这么大的雷都没劈死那个狗娘养的恶心玩意儿。” “要是老天有眼,再劈一次吧。” 俞萍:…… 老天有没有眼她不知道,但非晚分善恶。 但是,非晚应该不能随随便便裁决生死吧。 老太太从西堂屋出来,拄着拐杖“有什么可惜的?” 不可惜。 总不能让非晚手上沾上人命,老天爷都是公平的。 李兰诧异极了“婆婆?” 要说这家里头谁最厌恶那个老鳏夫,一定是老太太。 “顾好咱们家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出家门后,管好嘴,多听多看少开口。” “这事儿,咱们娃也不知道,听到没。” 老太太微微蹙着眉,不放心的嘱咐道。 李兰不明所以,喃喃的应下。 “你俩也去西堂屋,跟非晚一起抄佛经。”老太太指了指俞萍和林海宏“这几天,不准出门。” 避避风头吧。 小孩子藏不住话,三言两语就被人勾出来了。 俞萍和林海宏如蒙大赦,小跑着回了西堂屋。 俞鹏双臂抱着拐杖,茫然的眨眼。 奶奶这一次怎么没有把人打的皮开肉绽了。 俞萍虔诚的跪在蒲团上,小嘴巴开开合合,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诚恳的在心中祈祷着。 俞萍抬头看看墙上供奉着的一排神像,总觉得非晚才是最应该摆在这里的。 妈妈常说县官不如现管,非晚就是现管她们家的。 “快过来抄吧。” “奶奶要检查的。” 俞非晚盘腿坐在床上,对着俞萍和林海宏招招手。 林海宏嘴唇翕动,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堂姐,您是上天的宠儿吧。” 思来想去,林海宏还是觉得堂姐受上天偏爱。 俞非晚:…… 不,是统统宠她。 俞非晚不放过任何一个给系统拍马屁的机会。 她也算是发现了,统统是个很有人情味的系统。 只要她能玩转威逼利诱巧言令色,那些系统指日可待。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章俞鹏吃了糖 嗯,她是个有追求的玩家。 “鹏鹏,鹏鹏!” 堂屋里兵荒马乱,俞非晚穿上鞋连忙跑过去。 看着落在地上的大白兔奶糖纸,整个人都风中凌乱了。 这…… 俞非晚摸了摸口中的奶糖,的确是少了一个。 看样子,应该是老太太用拐杖揍她时,她东跳跳西闪闪掉出来了。 所以,好巧不巧,被俞鹏捡到吃到了嘴里? “妈,鹏鹏这是?” 李兰满眼着急,双眉紧皱,慌乱道“刚刚鹏鹏正蹲在地上玩纸包,就突然倒在地上了。” “这怎么就突然晕倒了。” 俞非晚上前,轻轻扒开俞鹏的嘴巴,浓郁的奶糖味扑面而来。 (;Д`) 好吧,确实是被俞鹏吃了。 “妈,要不送卫生所看看吧。” “这几颗奶糖是我从村头老鳏夫那里拿来的,本想着开春后趁爸去医院做手术时拿给一声检测检测,看看到底是什么问题。” “应该是不小心掉了一颗被鹏鹏捡到了。” 看着昏睡着的俞鹏,俞非晚眸子氤氲着怒火。 老鳏夫故意给奶糖里加这样的料,是为了为所欲为吗? “统统,你聪明勇敢有智慧有爱心,一定会再降两道晴天霹雳的吧。”俞非晚偷摸摸忽悠系统。 系统:这话有点儿耐听。 看在玩家好不容易有了人样会说人话的份儿上,也不是不能通融一下。 刹那间,轰隆声再一次在村口响。 老鳏夫出气比进气多,又气又怕又无奈。 霹雳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他在哪儿,雷就在哪儿。 老鳏夫那里的情况,被顺毛的神清气爽的系统全程播报给俞非晚。 李兰一听俞非晚的话,更急了。 “这大过年的,卫生所也没有大夫啊。” 老太太不慌不忙,从针线盒里掏出了一根针在俞鹏的手指头上扎了几针,瞬间放了点儿血“一会儿就醒了。” “等他醒了,再多灌点水,就好了。” 李兰将信将疑,但老太太的镇定自若总归还是让她安心了些许。 没一会儿,俞鹏就醒了过来。 李兰一个大嘴巴子呼了过去“让你贪吃,地上捡到什么你也吃,老鼠药蟑螂药蚂蚁药你吃不吃?” 俞鹏看着自己隐隐作痛还冒着血珠的手指,有感觉到面颊火辣辣的疼,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心疼自己的手,还是心疼自己的脸,小嘴一抿,就作势要哭。 李兰狠狠哼了一声,又竖起了手掌。 俞鹏:他不哭了还不行吗? 俞非晚颇为内疚“妈,这事怪我,我拿回来,却没有保管好,我的问题。” 李兰深吸了一口气“俞鹏也该打。” “不好好长长记性,以后连屎都吃。” “要是谁家药耗子,他碰见了,贪吃,随手就捡起别人家专门放在墙角的饼干馒头,被毒死了,哭都找不着地方。” “你把剩下的奶糖放好,别再出意外。” “至于俞鹏,我必须得让她长长记性,来路不明的东西绝对不能入口。” “以前总想着他还小,又是好不容易盼来的,总想着长大后再慢慢教,就这副贪吃的蠢样,不好好教,能不能长大还另说。” 俞鹏昏睡过去的那一刹那,李兰只觉得天都塌了。 俞非晚小脸皱巴巴的,有口难言,求救似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叹息,轻声道“你妈说的没错。” “你要是心里过意不去,等你妈教完,你再弥补。” 俞非晚眨眼,点了点头。 李兰叉着腰,气急败坏的指着俞鹏“你知不知道那颗奶糖哪里来的?” “非晚姐姐口袋里掉出来的。”俞鹏小声抽噎着,身子一颤一颤。 “她口袋掉出来的,你也得先问问再吃啊,她口袋里装的屎掉出来,你吃不吃?”恼怒着急下,李兰说话不过脑。 俞非晚:天地良心,她真的没有揣屎的爱好。 俞鹏惊讶的都忘了哭“非晚姐姐喜欢屎?” 李兰:…… “老娘打死你这个听话不听重点的小兔崽子。” 李兰一巴掌拍在了俞鹏的胳膊上。 “以后看到地上有吃的,你怎么做?” 俞鹏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可怜兮兮的回答“问了再吃。” 李兰只觉得自己太阳穴一阵儿抽痛。 “不吃能掉块肉?” “在家里问家长,以后上学问老师,陌生人给的东西,绝不能碰!” “听到没?” 俞鹏下意识点头。 “重复!” 俞鹏大气不敢出,一板一眼的重复。 太吓人了。 重复完,俞鹏再也忍不住,哇哇哭出了声。 李兰心中一酸,将俞鹏拦在了怀里,轻轻拍着后背,安抚着。 俞鹏哭的小脸涨红,喘不上气。 李兰安抚了半天,俞鹏的哭声才停下来,李兰也终于能喘口气。 俞非晚眼神闪烁,有些不自在,豪爽的兑换了一块儿夹心巧克力,递给俞鹏,想着弥补一下。 “妈,非晚姐姐口袋真的会揣屎!” 俞鹏扯着嗓子,大喊道。 正在喝水的李兰被呛了一口,眼神复杂。 俞非晚伸出去的手尴尬的晾在半空。 这既不是巧克力的屎,更不是屎味的巧克力。 俞萍笑的眯起了眼睛,接过巧克力,拆开包装在俞鹏鼻子前晃了晃。 俞鹏的视线随着巧克力的香味飘来飘去。 “这是非晚专门送给你的,你不吃的话,我可就吃了。” 说话间,俞萍掰下两小块,自己嘴里塞了一块,又给林海宏嘴里塞了一块。 俞鹏“姐姐,你看你的嘴巴和牙齿。” “这真的不是……” 俞萍伸手捂住了俞鹏的嘴“别说扫兴倒人胃口的话。” “咦,真好吃。”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呢。” “鹏鹏你要是不吃的话,我可就都吃完了。” 俞萍作势就要再掰一块儿。 俞鹏摸摸还发烫的脸,心有余悸,转头看向捧着大碗喝水的李兰“妈妈,我能吃吗?” 李兰满意的放下碗,看来她的临时管教很有成果。 “这是你非晚姐姐送给你的,当然能吃。” 得到肯定答复的俞鹏,小心翼翼的掰下一点点,小眉头紧皱着,试探着伸出舌头一舔,随即眼睛一亮“嘿嘿,真的不是屎唉。”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一章打听清楚 “我就说,非晚姐姐那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揣屎。” 俞非晚脸黑,这话其实完全可以不说。 她理解五六岁的年纪正是狗嫌猫憎,开口必言屎尿屁的时候。 “那你别吃了!”俞非晚装模作样的就要抢过巧克力。 俞鹏嘿嘿一笑,嗷呜咬了一大口,还得意的朝着俞非晚扬了扬眉。 悲伤来得快,去的更快,就像鱼只有七秒钟的记忆。 俞非晚:她还能真抢不成? 俞鹏站在镜子前,一边嚼着巧克力,一边呲着牙若有所思,仿佛在思考这诡异又熟悉的颜色。 “吧唧。”俞鹏转身印在了俞非晚脸上。 俞非晚表示,这个亲亲也不是非要不可。 “咦~”俞非晚故作嫌弃。 “妈,我爸呢?” 俞非晚突然想起了家中并没有俞水山的身影。 李兰挑挑眉,又晾了一大碗水,才缓缓道 “你爸他跟你们几乎是前后脚出门的。” “他也是个坐不住的性子,心里憋不住事,搭别人来走亲戚的牛车去了镇上打听田有根家的事了。” “听风听雨,猜来猜去,不如亲自去瞧瞧。” “可能到现在还不知道老天爷突然开眼的事情。” 再次言语间提及晴天霹雳,李兰还是一脸的兴奋,似乎额头上都写着活该两个字。 俞非晚敛眉思索,也对。 田有根家住镇上,也只有去镇上才能探到更多的消息。 反正,老鳏夫接二连三被雷劈,一时半会是没心力与田有根狼狈为奸了。 指不定,老鳏夫有贼心没贼胆了。 “奶奶,那老鳏夫做什么营生的?看他青砖碧瓦一层半的房子,在村里简直就是鹤立鸡群,可不像是缺钱的主儿。” 俞非晚浸湿了手绢,擦着脸上黏糊糊的巧克力酱,好奇的看向老太太。 总不至于全是做见不得人的事儿积攒来的不义之财吧。 老太太白了俞非晚一眼“你这好奇心就不带停歇的。”顿了顿,继续道“听说以前是个走街串巷的货郎,后来在药铺跟老大夫学了点儿抓药煎煮的功夫,又当了几年赤脚大夫。” 俞非晚眼眸中闪过了然之色。 怪不得在奶糖里加料加的那么自信坦然。 无他,唯手熟尔。 老太太不放心继续道“这事,你可别再往上凑了,有我老婆子,还有你爸妈,会处理好的。” 老太太也算是看出来了,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孙女儿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 这性子,好是好,但还是要讲求方式。 俞非晚点点头,将手绢搭在了椅背上“奶奶,我会乖乖在家的。” 乘着夜幕,披着寒风,裹着厚棉袄的俞水山推门而入,胳膊上还挎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凌乱随意的摆放这几根还带着干泥土的白萝卜。 “不是去打听消息了,怎么还带回白萝卜了。” 李兰接过竹篮子,随口道。 俞水山冷的搓了搓脸,跺了跺脚,驱了驱身上的寒意“在镇子上遇到了酱油作坊的老客人,聊了几句就非要把家里丰收的萝卜让我带回来给你们尝尝。” “得寻个好天气将竹篮子给人家送回去。” “咋回事,我怎么听说村头老鳏夫被雷劈了?” “真的假的?” 李兰眼睛一亮“必须真啊,没想到这事儿都传镇上了,那想必用不了几天,十里八村就传遍了,我倒要看看那老鳏夫以后还怎么装腔作势。” “据说还被劈的不轻,能消停一段时间了。” “婆婆嘱咐你的事儿,打听的怎么样了?” 李兰反问道。 正在陪着俞鹏玩翻花绳的俞非晚,侧了侧身子竖起了耳朵。 只见俞水山的笑容顿了顿“田有根是真打算将那个小姑娘卖了的,这段时间前前后后忙忙碌碌联系了不少子孙缘分单薄的人,旁人的都反应平平不冷不热,老鳏夫意向最大给的价最高,说是要当孙女儿养。田有根就想着托老宅子里的长工当中间人,再提提价。” “听说田有根很是眼馋老鳏夫那个一层半的砖瓦房,口口声声说老鳏夫无亲无故,以后都是他的。” “也幸亏田有根是个口无遮拦的,轻而易举就能打听出来。” “这霹雳来的还真是及时,把田有根吓得不清,今儿傍晚,我远远看着,田有根去打酒时,没少被人戳脊梁骨骂。” “田有根为人自私自利,欺软怕硬,但也够胆小怕死,现在巴不得跟老鳏夫断的干干净净,就连新打的酒都洒了一地,十有八九,赶明儿就要去物色新的人选了。” “咱们要是真的有意愿收养田家小姑娘,倒真的是个好时机。” 李兰余光瞥到了正在偷听的俞非晚,心下失笑,先是嗤笑一声“那田有根这么眼馋老鳏夫,怎么不自己认老鳏夫当爹,继续坐吃山空,给老鳏夫当孝子贤孙,以后养老送终,扶灵端位牌。” “看不起女人,一辈子却又是只能靠女人活着。” “可耻。” 而后又继续问道“那你可有打听到田家小丫头最近过的咋样?” 俞水山也没有耽搁,皱眉直接道“田有根的左邻右舍都说前几天常听到小姑娘的哭嚎声,这两日安静了不少。” “可能是田有根找到了下家,心情好,舍得给那小姑娘个好脸色。” “你可真是把田有根想的太善良了。”李兰冷笑一声“她那是怕打坏了,影响价钱。” 李兰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完全看不上的人也懒得遮掩。 俞水山弯弯嘴角,轻轻笑了笑。 “不着急。” “等田有根去老鳏夫家确定了情况,咱再出面。” 李兰颔首应下。 “你先暖和暖和,我去热热饭。” “对了,那老鳏夫是真的畜生不如,不是人云亦云的流言蜚语。” 李兰一边热饭,一边将一颗奶糖迷晕俞鹏的事情讲给了俞水山。 俞水山的脸沉了沉“看来,老鳏夫作恶甚多,只可惜,有的要么时间久远,有的要么家里长辈睁只眼闭只眼想息事宁人,或者孩子们小还不懂那些事,受到伤害都不自知,家里人也不知道,久而久之传来传去反倒是真假难辨。”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二章总会好的 “这种人,真该被绳之以法。” “怪不得明明不缺钱,年轻时候又走南闯北,偏偏在咱们这个落后闭塞的小山村里落户定居,就打着山高皇帝远,村民又见识少的主意。” 闻言,李兰也是忍不住一阵儿叹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就算有的长辈知晓自己小女娃的遭遇,为了小女娃的名声,也不敢闹大,只能自认倒霉,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这世道,名声,对女孩子来说太重要了。” 李兰搅拌着锅里的粥,神情沉重,带着侥幸,也带着怨念。 亏的是她家萍萍运气好,婆婆去的及时,要不然萍萍无忧无虑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俞水山喝了口热水,暖了暖胃,眉头舒展了几分“会好的。” “读书习字学文化的人越来越多,这种情况总会改变的,村民会不再愚昧,小姑娘们也会越来越勇敢。” “一代伟人曾提笔写下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 “假以时日,咱们心里的小姑娘也会走出去,选择自己想要的活法。” “慢慢来,总会有变化的。” “所有的阴霾,都是暂时的。” 李兰眉眼含笑白了俞水山一眼“说话文绉绉的,你是不知道,当年媒婆介绍咱俩认识时,我那个提心吊胆啊,生怕自己连你说话都听不懂,露了怯。” “这么多年,还是文诌诌。” “幸亏听了这么多年,听习惯了,也能听出个所以然。” “那变化都在以后呢,老天爷的晴天霹雳是及时雨,能止不少恶呢,这也算是老天爷出手,掐灭了一些罪恶。” “第一次觉得霹雳也挺有人情味的。” 窝在东堂屋里屋床上认佛经上的字的俞萍,蓦地开口“妈,我太理解你的感受了。” “非晚说话,有时候也文诌诌的,我还得靠着连蒙带猜才能知道意思。” “实在是太痛苦了!” 俞萍浮夸的哀嚎着。 俞非晚:…… 她发誓,真的没有文诌诌。 李兰没好气的抬高声音“你有没有反思过原因?” “非晚、海宏都与你年岁相仿,她能说出来,海宏能听懂,就你听不懂还怪叫。” “非晚咱就不说了,就说海宏。” “你们没入学堂前,你爸给海宏和你启蒙,海宏学的认认真真,你呢?” “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会儿嘴干一会儿肚子饿,宁愿把指甲啃短,都不愿意多学一个字。” “要不是你突然转性了,我都觉得你连初中都念不完。” 俞萍一噎,小脸皱巴巴,怎么感觉自己是在上赶着找骂。 “妈,非晚说了,浪子回头金子都不换。” “我比金子还珍贵!” “妈,你舍得骂金子吗?” 李兰无言以对,头一次见这么理直气壮给自己脸上贴金的。 “我只知道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倒是也考个大学让我这个当妈的出去显摆显摆,给鹏鹏做个榜样。” “再不好好学,等几年后,非晚和海宏就都去大城市上学了,你看你怎么办?” “你就在家哭吧,一哭一个不吱声。” 过去两三年,李兰一度怀疑是自己打字不识一个才让萍萍没有学习天赋! 但现在,她想明白了,笨鸟有笨鸟的活法。 怕的是笨鸟不先飞,还总想着摆烂。 非晚的出现,给萍萍这只晕头转向的笨鸟点燃了指明灯。 她这个妈的,对非晚是又感激又心疼又愧疚。 俞萍嘟嘟嘴,轻哼两声“妈,你就等着瞧吧,我会让你的大眼睛跌下来。” 李兰:!?(_;? 听不懂,完全听不懂。 俞非晚和俞水山异口同声“大跌眼镜。” 俞萍:…… 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俞萍不再说话,将老太太手抄的佛经竖在面前。 一夜好梦。 翌日,太阳泛着白茫茫的光悬挂在天际。 冬日的太阳,不像夏日的炎热灼人,照在人身上,就像是丝丝缕缕的细丝在轻挠,痒痒的,淡淡的,让人骨子里酥酥的,困倦疲乏。 午后,抄经抄的不停打哈欠的俞非晚,在罐子里掏了一小戳陈茶,装模作样附庸风雅般坐在窗户下映着风雪后的日光泡了一大壶热茶,惬意的很。 佛经晦涩难懂,她照猫画虎抄的分外艰难。 至于俞萍,在与佛经相遇后,迫不及待在冬日暖阳的照拂下投入了梦乡。 俞非晚灌了一大口茶水,醒了醒神。 不断爬升的积分,是她抄写佛经最大的动力。 在此之前,她对佛经所知并不多。 能宣之于口的唯有在网络上流传甚广的那几句。 如今,一字一句的抄写,有人情味的统统默认她在学习。 兑换晴天霹雳的损失,终于有望弥补。 俞非晚蹑手蹑脚的靠近也捧着一本经书默读的林海宏“你连经书也能看懂吗?” 佛、儒、道,应该不相通吧。 林海宏抿嘴笑了笑,压低声音“能看懂一些较为简单基础的。” “奶奶说我刚出生那一年,晚上哭闹不止,她会在抱着我晃悠的时候诵经哄我睡觉。” “可能听着听着习惯了。” 俞非晚:这也行? 天才,似乎真的没有短板。 所有的不擅长,可能只是因为还没有涉猎。 俞非晚指尖敲击桌子,喊醒了睡的正香的俞萍“不要再跟周公相会了,该抄写佛经了。” 见俞萍上下眼皮依旧在打架,俞非晚拔高声音“积分!” 俞萍打了个哆嗦,揉了揉眼皮,呆呆愣愣的拿起了铅笔。 俞萍欲哭无泪,天知道在字都没认全对时候抄写有多痛苦,看一眼,写完一笔画就忘了下一笔,写一个字她得看好几眼,写完之后一对比,发现两个字还长得不一样。 哼哧哼哧写,呼哧呼哧擦。 手腕断了,纸破了,橡皮少了,字还四不像。 在她的梦里,这些歪歪扭扭的字都变成的大妖怪。 冬日里,午后的太阳稍纵即逝,一不注意就偷偷藏起淡淡的温热的光,像是被又呼啸而起的寒风吓到,怕冷冷似的,躲进了新弹好的棉花被一样厚的云层里。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三章长条纸牌 “非晚,我在梦里打妖怪了。” “拳打五湖四海,脚踢四面八方。” “一拳一个小山精,一脚一个大妖怪。” “可厉害了呢。” 俞萍仰着下巴,翘着小鼻子,得意洋洋的炫耀着。 俞非晚扬了扬眉,浅笑一声。 俞萍的心事很好猜,几句字字句句都写在了脸上。 “真的打倒了吗?” “我怎么看你抄的经书字还是张牙舞爪狰狞可怕的很呢,你看,这像不像是一个长臂怪?” 俞非晚随手指着俞萍本子上的一个字,笑着揶揄道。 俞萍捂脸,小眼神瞟来瞟去。 “非晚,你是不是偷偷进我的梦了?” “要不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俞非晚举双手“我没有,我不是。” 俞萍露出一脸你别解释我都懂的笑容,成功扳回一局,摇晃着小脑袋轻哼两声,就像是偷吃到葡萄的小狐狸,只是在视线看向本子时,就表演了秒变脸,刹那间苦大仇深。 俞非晚脸上笑意更深,好可爱。 一旁的林海宏放下手中的书,敛敛眉,声音飘忽似风中枯叶“非晚堂姐,这世上真的有妖怪吗?” “或者是,有仙人吗?” 俞非晚捏着逐渐凉透的杯子,眼皮轻轻跳了跳。 这个小少年,实在敏锐。 “好多个答案,你想听哪个?” 俞非晚避实就虚,神情自然“子曰,敬鬼神而远之,子不语怪力乱神。” “这算是一种两千多年前就存在的答案。” “如今也有一种新的观点,不许成精。” “说到底,信则有,不信则无。” 她的回答,就是最典型的废话文学。 看似什么都答了,实际上什么都没答。 放在数十年后,可能会换来一句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句话。 林海宏眼睛一亮,反复呢喃着那句“信则有。” 俞非晚摊手:看吧,人生来就拥有选择性失聪的神通。 俞萍又下意识嚼着铅笔头,柳叶似的眉毛紧紧皱着,神情哀怨声音凄楚“堂弟为什么不用抄经。” 分明,她连照面都没跟老鳏夫打。 分明,她是和堂弟一起藏在了半坍塌的影壁墙后。 “要不,我再让奶奶用拐杖揍我一顿消消气吧。” 俞非晚捏了捏俞萍肉乎乎的小脸,弯弯眼睛“因为你跟我手牵手出院门的。” “那我下次牵堂弟?” “可以!” “不行!” 截然不同的答案。 俞萍趴在桌子上叹息一声。 想到积分,身体内又似是被注入了一道能量,挥舞了下小拳头,化身咆哮的小狮子,誓要把张牙舞爪的经书拿下。 积分积分,她爱积分! 她要用实际行动捍卫自己在非晚心中的地位。 哼,她才不是扶不上墙的小烂泥。 西屋这边儿,与经书奋战。 西堂屋那边儿,也是手忙脚乱。 闲来无事的老太太在教付婆子玩自制的长条纸牌,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十有八九都多少会一些。 一般情况下,在冬日里,老头儿老婆婆们会三五一群围在有土炕的人家里,在夏日里则是傍晚时分大柳树下石头上,兴致勃勃的玩纸牌,这也是她们贫瘠生活里为数不多的乐趣。 纸牌是细长条形状的,上面画着红黑两种颜色的点数。 算不上难,但数十年来都鲜少与人打交道的付婆子初学起来还是有些费劲。 老太太乐此不疲,很有耐心一遍遍手把手给付婆子讲解着长条纸牌的规则。 付婆子从一开始的抗拒茫然到现在能与老太太你来我往,皱巴巴的脸上浮现着深深的笑意。 原来,离开那间小屋的生活是这样的。 一直都特别注意着付婆子情绪的老太太,心中一松,嘴角也是一弯。 想要将付婆子真正的拉出那片笼罩了多年的阴影,仅靠她们一家人的关怀和接纳是不够的。 她得想方设法的教付婆子重新融入这个社会,教付婆子与人相处沟通的方法,能够坦然自若的的活着,活的独立,也能活的体面。 否则,于付婆子而言,就不能算作是真正的新生。 不着急,一步一步来,早晚,付婆子都可以成为一个正常的人。 “你怎么能耍赖呢。” “你再看看这是几个点?”老太太熟稔的笑着,捡起付婆子扔在床上的长条纸牌,塞了过去。 付婆子眉开眼笑,眯着眼睛,认真的数着纸牌上的小圆点儿“年纪大了,眼神不好了。” “我都没说自己年纪大了呢。”老太太没好气道。 “继续继续。” 西堂屋里的笑闹声不断。 这样的日子,真好。 傍晚时分,李兰和俞水山相携归家。 这一下午,李兰和俞水山一边将有宅子出售的消息传到迁徙来的外来人耳中,又一边不着痕迹的打听晴天霹雳事件的后续。 短短一日时间,又衍生出不少别的版本,老鳏夫的名声已经如墨黑,威风凛凛的砖瓦墙和大铁门上被人偷扔了许多污秽物。 菜叶子,村民是舍不得的,更别说是鸡蛋这种奢侈品了。 思来想去,烂泥巴,排泄物,是最合适的。 也幸亏是寒冬,天气冷,散发的恶臭才不至于引来成群结队的蚊蝇蛆虫。 不过,不重要。 反正老鳏夫自己就是蛆虫。 至于老鳏夫,没被雷劈死,倒是被吓得半死。 田有根也趁机打探情况,被院墙和大门上的恶臭,村民们的谩骂声生生遏制,仅待几分钟,就丧气的离开,彻底打消了将女儿卖给老鳏夫做孙女的打算。 “娘,小姨的宅子价格可能会被压。” “这一点,咱们得有心理准备。” 俞水山换下棉鞋,无奈道。 毕竟付婆子家院子的情况比较特殊。 付婆子手中虽然有宅基地证和土地证,但想要撵出去那些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不是迁户口来的人急需,都不一定有人接手。 老太太和付婆子神情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显然,早有预料。 “能卖多少卖多少吧,这本来就算是意外之喜。” “只是,恐怕得得罪那两三户人家了。” “不过,得罪就得罪吧,那两三户本来就是趁火打劫强占了院子。”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谈领养 付婆子一本正经的附和“对,就是明抢。” “当年,那两三户的男丁趁着三更半夜就用棍棒把我打的鼻青脸肿,将我撵了出来,连夜搬了进去。” “不欠他们。” “是啊,不欠他们。”老太太还清楚的记得她救下付婆子的场景。 再晚点儿,付婆子现在都是荒郊野外的一个小坟包了。 难不成抢走几年,就真的当成自己的了。 论理,付婆子占理。 野菜汤事件,警察早就有论断。 再加上,晴天霹雳,让村民们心有忌惮,想做恶,也得掂量掂量,老天爷会不会开眼。 被雷一劈,这辈子就真的直不起腰抬不起头了。 遗臭百年可能有点儿虚,但十几二十年被津津乐道还是完全可以的。 这也算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了。 既然认了付婆子当妹子,就得给付婆子出口气。 “奶奶,有我呢,别怕。” 俞非晚神出鬼没,踮起脚尖在老太太耳边低语。 老太太:…… “你这突然窜到人耳边说话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人吓人,吓死人。” 俞非晚无辜的眨巴着自己的大眼睛。 她在老太太面前的设定,一直都不是人啊。 老太太无力扶额,继续道“昨儿跟你说的话又忘了?” 俞非晚抿抿唇,她知晓老太太是担忧她的安危。 可同样的,她也只是想尽己所能让一家人过的更舒心更轻松。 几天的时间,弹指间过去。 田有根在知晓俞水山家中有领养女儿的想法后,马不停蹄带着张凤娇敲响了青砖瓦房的院门。 那是一个晌午,阴沉的天气,灰蒙蒙的。 张凤娇嘴角带伤,面色蜡黄,任由田有根推搡着。 短短不到半月,她就像是摆在供销社货架上的商品,不停被生父生母寻来的买家评头论足指指点点摸来摸去。 不对,她连供销社货架上的商品也不如。 她从自己身上第一次直观又深刻的理解了货比三家这个词。 听说,生父看中的买家是村里的老鳏夫,口口声声说她是去过好日子的,后来生父又绝口不提老鳏夫。 她被关在家中,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 她该庆幸的。 “你个赔钱货,耷拉着脸干什么,给老子打起精神来。” “整天哭丧着一张脸,把老子的运气都丧没了,怪不得你姑姑姑父不要你了。” “扫把星。” “俞家不定下你,老子就把你卖到山沟沟里。” “听你妈说你跟俞水山的亲女儿关系好的能穿一条裤子,一会儿进去嘴甜点儿,央求着那丫头片子留下你,再要个好价钱。” “家里反正是没你位置了,要怪就怪你姑姑姑父心狠没良心,怪你自己没出息这么多年都没笼络了人家的心。” “瞪!你再瞪老子一眼试试!” 田有根一巴掌毫不留情拍在了张凤娇的后脑勺上。 张凤娇后知后觉才知晓她的生父这次是要把她卖给萍萍家。 不。 她不能给萍萍家添麻烦。 姑姑姑父过去那几年鸡飞狗跳的日子,就会成为萍萍家的以后。 萍萍家日子过的并不算富庶,更别说萍萍的爸爸年后开春还要做手术。 万一,万一被她生父气到…… 张凤娇停下了脚步,死死的抱住里边的树“我不去,我不去萍萍家。” “你把我卖给那个老鳏夫吧。” 田有根连忙伸手捂住了张凤娇的嘴“你这个赔钱货,别乱说话,是想害死老子?” “怎么,是觉得要卖给自己朋友家了,没面子?” “一个赔钱货,还要什么面子。” “你现在最好听话点儿。” 田有根强硬的不管不顾扒下张凤娇的手臂,拖拽着上前,拍响了门。 正在院子里倒煤灰的俞非晚,拉开门闩,看着面颊嘴角全是淤青,死撑着门边不愿进来的张凤娇,有瞬间的怔愣。 她不知道该如何才能维护住张凤娇摇摇欲坠的自尊心。 在看到俞非晚的那一刹那,张凤娇也有刹那的失神,随即就猛的低下了头,身子不停的颤抖。 沉默,在蔓延。 田有根不复在集市上偶遇时的高高在上,反而对着俞非晚努力挤出了一个和善虚伪的笑容。 除了沉默,就是尴尬。 李兰打破了尴尬,开大了院门,让田有根父女走了进来。 “大嫂子。”田有根自来熟道。 李兰撇撇嘴“打住,咱们两家可没交情,你也不用上赶着套近乎。” 田有根一噎,嘴角的笑容一僵。 堂屋里,老太太端坐在椅子上,冷眼打量着田有根。 “你这天杀的,这么冷的天,就给小女娃穿一件单衣?” “我就不信田妮送她走的时候舍不得一件冬衣。” 老太太阴阳怪气的嘲讽。 张凤娇紧紧揪着自己的袖子,头死死低着,就像是脖子要被压断了一般。 “你带着女娃上门,想必是听说了我老婆子有意愿再收养个孙女儿,凑个好事成双。” “我老婆子的确是有这个打算。” “但,我要凑的是好事,可不是想养一堆寄生虫,你要是打着吸血的主意,那还是趁早回吧,根本没有聊的必要。” “毕竟这年头去福利院领养个女娃不是件难事。” “我老婆子丑话说在前头,不当冤大头。” “想让我俞家认下这个女娃,你就得跟这个女娃断的干干净净,正儿八经按流程按法律去办个领养手续,以后你是死是活,跟她没有半点儿关系,她是好是坏也跟你没有关系。” “简单总结就是老死不相往来。” “领养手续办下来后,这女娃就彻彻底底是我俞家的人,也别跟我老婆子提什么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屁话,你要是能接受,咱就继续往下聊,要是心里还打着见不得人的小九九,那就趁早一拍两散,别耽误对方时间。” “听说你这段时间跟那老鳏夫打得火热,我老婆子吃斋信佛半辈子信这些,那场霹雳后,我心里头也发毛的很,要不是老婆子对你家女娃印象不错,早就另选他人了。” “先说说,你能不能答应老婆子的条件吧。”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五章缺你 老太太好整以暇,冷着一张脸,摆足了不留情面的冷漠姿态。 田有根搓搓手,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怎么说招娣都是我大女儿……” “那你带回去。”老太太根本没有给田有根说完话的机会。 田有根:这话真的很难聊下去。 田有根赔着笑脸“我的意思是,我好歹也养了招娣这么多年,长姐如母,招娣总得替光光想想,所以,收养招娣,你家打算出多钱?” “我看到了你家的诚意,肯定不会拖泥带水。” 张凤娇的脸涨的通红,羞耻难当。 这种感觉,比被生父关在家中用皮带抽她,生母抱着弟弟在一旁冷眼旁观还要窒息。 “招娣长招娣短的,连个正经名字都舍不得给小丫头取,还有脸提长姐如母。”老太太不疾不徐的开口,余光瞥到耳朵都红的快要滴血的张凤娇,心中暗叹一声,转头对着俞非晚道“非晚,带她去里屋暖和暖和,别冻坏了,又被某些人讹上了。” 单薄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一丝寒冷。 俞非晚点点头,将倒煤灰的簸箕铲竖在墙角,上前拉住了四肢僵硬的张凤娇。 张凤娇不着痕迹的想要挣脱出俞非晚的手心。 俞非晚蹙蹙眉,攥的更紧了,不由分说拉着张凤娇的手回了更暖和的里屋。 里屋,俞萍翘首以盼。 四目相对,俞萍和张凤娇同时红了眼眶。 张凤娇控制着声音,小声呜咽着。 “别哭,别哭。” 俞萍笨拙的安抚着张凤娇。 “你的棉袄呢?” 张凤娇抽噎着“我妈,我妈找裁缝给光光改成了一套棉袄棉裤。” “萍萍,你去告诉你奶奶,别收养我。” “他会缠上你们家,一直要钱一直要钱。” 俞萍没用回答,而是将炉子里的火烧的更旺。 在一旁的俞非晚泡了一碗热腾腾的糖水,递给了张凤娇“你先喝。” “这才多久,就瘦了这么多。” “你想离开你的爸爸妈妈吗?” 张凤娇下意识的点头“想。” “我奶奶话说的难听,并不是针对你也不是不喜欢你,主要是想把话说绝了,让你生父死心。”俞非晚小声解释道。 “我刚刚问的是,你能做到跟你爸妈断的干干净净,以后不管他们再怎么花言巧语你都不会心软吗?” 俞非晚还记得上次在集市上的聊天内容。 相比起对田有根明晃晃的仇恨厌恶,张凤娇的言谈举止里,对那个妇人还有浓浓的眷恋和不舍。 不解,迷茫,埋怨,都源自于还爱着。 张凤娇还真真切切的爱着在她记忆中曾拼命保护过她的妈妈。 只要那妇人掉几滴眼泪,说几句有苦衷的话,指不定张凤娇又傻乎乎的心软,藕断丝连了。 闻言,张凤娇的眼眸中闪过一道黯然,苦笑一声“我已经确定了,在妈妈眼里,只有光光。” “这些天,妈妈从来没有替我说过一句话。” “爸爸打我,她看着。” “爸爸罚我不准吃饭,她连一口水都不会给我。” “光光用小石子砸我,她会夸光光有男子气概。” “被关在小黑屋里的这段时间,我想悟出了一个道理,小时候,妈妈护着我,是因为只有我,后来被姑姑姑父收养的这几年,妈妈偶尔的嘘寒问暖,是有所图。姑父对爸妈一忍再忍,直到被逼无奈去南方赚钱,一方面是顾及姑姑,另一方面就是怕我伤心。” “我越念着妈妈,姑父就越为难。” “妈妈心里早就没有我了。” 俞非晚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张凤娇。 年前那个明艳张扬用一整张纸传纸条,叉腰蛮横嚣张又善良的说要带她吃香喝辣,给她买油糕买橘子瓜子儿的小姑娘,似乎悄无声息间就被扼杀了。 张凤娇长大了。 这么条理清晰又冷静淡漠的一番话,与集市上委屈起来只会哭的小姑娘,天壤之别。 张凤娇,还是张凤娇,却又不是张凤娇。 “那万一太阳打西边出来,她又回过头来想弥补你呢?” 张凤娇摇摇头“我已经不需要她了。” 俞非晚松了一口气,当断则断总比拖泥带水要强。 “你打定主意就好。” “你安心等着,奶奶一定不会让他讨到便宜的。” “只是以后,你就得跟我们一起喊我爸妈当爸妈了。” “不只是口头上。” 张凤娇眨眨眼“其实,你们家本来是不缺孙女的,对吗?” 当初那个娇蛮天真有余,聪明睿智不足的张凤娇,就像是被醍醐灌顶一般,拂去了蒙在眼前云雾,倒出了脑子里的水,整个人通透聪慧。 饶是俞非晚一直都不认同歌颂苦难,在一刻也不得不震惊于张凤娇的变化。 不,她依旧觉得,人生在世,苦难是避无可避,不值得歌颂。 值得歌颂的是,靠着自己一次次努力和坚韧,穿过风雨苦难的人。 俞非晚弯了弯嘴唇,压低声音,神神秘秘“是,不缺孙女儿,但缺你。” “你放心,你生父他绝对不敢狮子大开口。” “你还不知道吧……” 俞非晚将老鳏夫被雷劈的事情绘声绘色的讲给了张凤娇。 张凤娇:Σ(дlll) 怪不得她生父这两日绝口不提老鳏夫。 “这雷怎么不能分一道给田有根!”张凤娇颇为遗憾。 俞非晚失笑,张凤娇还真是个小辣椒的性子。 “日子这么长,谁知道呢。” 俞非晚幽幽道。 张凤娇煞有其事的点头“也对!” “你们真的决定收养我了吗?”张凤娇揪着衣角,支支吾吾道。 张凤娇心里门清,萍萍的爸妈的确是好人,但世上再好的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收养孩子。 俞萍和俞非晚对视一眼,一人伸出一只手分别拍了拍张凤娇的小肩膀“会的。” “但,你可能还得听几句戳心窝子的话。” “我奶奶的战斗力还没彻底发挥出来呢。” “为了以绝后患一劳永逸,你还得去受些奚落。” 张凤娇抿抿唇,郑重其事道“我都懂。” 张凤娇咕咚咕咚两口将糖水灌进了肚子,眨巴了几下眼睛,眼眶一红,挤出几滴泪水,小跑着推门出去。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六章都在演戏 “爸,你别求她了。” 张凤娇声音带着哭腔,就好似是在替田有根不服。 “你不是都跟村头老鳏夫商议好了吗?” “求她做什么?” “你不是在家说,他家没几个钱,还要养一大家子的人,再加上一个我,更捉,捉,捉襟见肘,肯定扣扣搜搜,拿不出两个子儿,更被说给你一大笔钱了。” “我要去老鳏夫家过好日子,住大房子。” “我才不愿意看俞萍的脸色。” “我们现在就去老鳏夫家吧。” 田有根:…… 这赔钱货死丫头片子,怎么能把他在家里偷偷说的话嚷嚷出来。 还找老鳏夫? 找老鳏夫干嘛? 被人戳着脊梁骨骂?还是下次一起被雷劈?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儿子,在镇上过上体面人的日子,绝不能因为一个赔钱货毁了。 隔着一堵墙偷听的俞非晚,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不仅脑瓜子灵光,即兴表演的演技也令人咋舌。 这下,就要看田有根怎么收拾烂摊子了。 田有根忙乱的擦了擦额头上根本不存在的汗水“你在哪儿听的瞎话。” 老太太冷笑一声,拐杖狠狠的敲了敲地面“原来这是嫌弃我们家,看上了老鳏夫。” “看来,你们家与老鳏夫有缘啊,天生就应该做一家人的,那专门过来这一趟,是为了恶心我这个老婆子?” “那要不然我现在让水山和水山媳妇儿,把你们父女送到老鳏夫家?” “指不定老鳏夫都要感叹一句你的不离不弃。” 那句天生就应该做一家人让田有根慌了神。 要是没晴天霹雳,他早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将招娣这个死丫头片子送过去了,哪里还用受这门子窝囊气。 可是,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更别说,他曾打算将招娣卖给老鳏夫做孙女的事情就像是长了翅膀一般传遍了十里八乡,不少人家都嫌晦气。 要再谈不拢,招娣可能就真的砸手里了。 田有根连连摆手“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一听说你有再收养一个孙女儿的打算,我就马不停蹄的带着招娣过来了。” “我这也是为了招娣好,想着招娣跟你家孙女儿关系好,做个好去处。” “至于那老鳏夫,实在是他给的太多了,再加上老鳏夫说收养了招娣,就只会有招娣这一个独苗苗,一定会好好养着,好东西都留给招娣,我才松了口。” “招娣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不疼她。” “可是,你也知道我们家的情况,我每个正经营生,实在养不好。” 田有根绞尽脑汁,编织了一套还算说得过去的说辞。 不明内里的人听了,恐怕都会以为田有根卖女是不得已为之,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苦衷。 只可惜,老太太耳聪目明心也不瞎。 田有根,就无愧他这个名字,从根上就烂了。 烂人一个! 老太太不愠不怒,冷冷淡淡,只是啊轻飘飘问道“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可别忘了,老天爷虽然时常打盹儿,但终归是长眼睛了。” “谁知道老鳏夫这次被雷劈是不是就因为买你女儿这档子事儿。” 田有根:…… 田有根心中着急,暗骂,死老太婆牙尖嘴利。 这话要传出去,老鳏夫的现在就是他的明日。 想到那满墙的满门的污秽,田有根就忍不住反胃。 “红口白牙,可别瞎说。” “你就说你出多少钱吧?” 田有根算是知道了,跟老太太打嘴仗,他就只能是个笑话。 老太太挑挑眉,似笑非笑,讥讽的看着提前败下阵来的田有根。 就这? 就这? 就这水平还兴风作浪? “你是不是不知道这种性质的买卖犯法?” “我老婆子收养孙女儿,是为了行善积德,凑个好事成双,可不是为了犯事。” 田有根眉头一皱,粗声粗气“你想吃白食,空手套白狼?” “你这是在当我是傻子?” 老太太嗤笑。 傻子? 借用非晚与萍萍玩闹时说的话,分明就是个蛋白质,是个牛马。 还真别说,这些词怪解气。 老太太轻咳了两声,喝了口温水润了润嗓子“你这说的哪门子疯话,老婆子我是那种不要脸的人吗?” “你能说出来这种话,我还做不出这种事呢。” “养了你家闺女,理应出些收养费,但多了没有,你要是狮子大开口,老婆子我也有心无力啊,我家水山的事情,你来之前也肯定打听过了,倒也省的我多费口舌。” 许是之前的交锋过于激烈,这番话反而让田有根心中舒坦了几分。 最起码,还有的谈。 田有根默默竖起了五根指头。 老太太语不惊人死不休“五块?” “你这样为老婆子我着想,我老婆子也不跟你墨迹,我给你十块。” 田有根:!?(_;? 田有根在心里气的直骂娘“五百!” “是五百,不是五十,更不是五块。” 他卖给老太太的是一个大活人,又不是一只小鸡崽! 老太太冷了脸“你瞧我像冤大头吗?” “还五百块?还是个半大的丫头,养也养不熟,好不容易养大了迟早也是别人家的。” “你这算盘打的还真是好。” “那要不要我老婆子给你算一笔帐,这年头,普通工人一个月才赚三十块钱左右,岗位好工作优秀的也才勉勉强强超过五十块钱。” “再瞧瞧物价,一根冰棍几分钱,一斤面粉只要不到三毛,一斤猪肉也只是一块多不到两块钱。” “你一开口就是五百,五百能买一万多根冰棍儿,两千斤面粉,将近三百斤猪肉。” “就连城里的房子也才几十块一平。” “你倒是敢要。” “你敢要,老婆子我还不敢给呢。” “因为一个差点儿被你卖给老鳏夫的小丫头赔上这么多钱,不值。” “既然你不诚心,那咱们也就没有再聊下去的必要了。” “这收养费,谁愿意出谁出,这冤大头,谁愿意当谁当。” 田有根记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 这帐,还能这么算。 “你也不能把招娣贬的一无是处啊。” “你再养个三五年,就能把她嫁出去,收一笔彩礼。”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七章办手续 老太太嘴角扯出一抹笑容,嘲弄的看着田有根“三五年?” “老婆子我可不是那种丧良心的缺德鬼,做不出让十五六岁花骨朵似的小丫头嫁人的事。” “你说彩礼,别说三五年了,就说七八年以后,这十里八村的彩礼,顶天了也就是几百块。” “这笔帐,你自己算算。” “别觉得就你长了脑子,会算计。” “你家丫头的收养费,我出不起,你再寻别家吧。” 老太太下了逐客令。 田有根眉头紧皱,心急如焚,心里的小算盘拨的飞快。 “那咱们各退一步,四百五?” 田有根一阵儿心疼,就像是被生生剜了一块肉。 倘若不是怕老太太恼怒之下,用大扫把撵他出去,他更想说四百九十五。 一下子少五十,心口疼啊。 老太太看稀罕玩意儿的眼神上下打量着田有根“你管十块的各退一步叫四百五?” 田有根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老太太还有脸提十块钱这个数。 这脸皮,他都有所不及。 老太太发笑,竖起一根手指“一百块,我老婆子就出一百块。” 田有根下意识掏了掏耳朵。 一百块? 顶多够他置办一身体面的行头。 一双油光锃亮又柔软舒适的小皮鞋,一套挺括有气场的西服,再给头发烫个造型,可就没了。 据说是大城市打工赚大钱的人里最流行。 恰巧他也想方设法的搭上了一条线,有人松口愿意带他一把南下赚钱。 人靠衣装马靠鞍,穷家富路,出门必须得自己先给自己体面,要不然容易被人看不起。 置办了行头,总还得有些余钱做前期投资吧。 所以,一百块,根本不够。 “四百!” 田有根咬牙切齿。 老太太云淡风轻“一百五。” “三百五。” “两百。” “三百!” “二百五。” “三百!”田有根死守底线。 老太太挑挑眉“一百还是两百五,你选吧。” “要不我先把话撂这,你出去问问,三里五村十里八乡,有没有人出比二百五还高的价格?” “我不急。” “做人啊,狮子大开口前,得有自知之明。” “你这个烂名声,张家汉子又把你的恶行要嚷的沸沸扬扬,还有你跟老鳏夫见不得人的交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都要扣钱的。” “商品都要算折旧费的。” 老太太化身精明的商人,自始至终都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牵着田有根的鼻子走。 田有根的脸色难看的可怕,但仍然没有一甩袖子气势汹汹的离开。 因为他没有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自信。 “再涨涨。” “不涨。” 田有根咬咬牙“两百五就两百五!” 聊胜于无。 “是二百五。”老太太笑意盈盈纠正道。 “既然达成了共识,那就正儿八经的按流程办领养手续吧。” “带户口本了吗?” 田有根隐忍着怒火,死死的压抑着。 “还得办领养手续?” 老太太反问“不然呢?” “总不能替你养闺女吧?” “这话,我老婆子最开始就说清楚了。” 田有根眼神闪了闪,像是被戳中了心事。 “娃儿都给你送来了,哪里还用得着专门辛苦去县里办手续,谁养的,娃儿自然就跟谁亲近。” “很有必要。”老太太冷冷道“择日不如撞日,你现在就去镇子上拿户口本,然后带着水山夫妻和你家那个丫头去一趟城里办手续。” “路费,我们家出。” 田有根贪婪的嘴脸,老太太心知肚明。 一面想着卖女儿过好眼下的日子,一面又想着以后能摘果子,继续吃白食。 田有根面露犹豫,舔舔嘴唇,欲言又止。 张凤娇敛眉,索性扑通一声坐在地上,抱着田有根的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爸还是舍不得把我送养的。” “爸,您带我回去吧。” “哪怕吃糠咽菜,风吹雨打,只要咱们一家人还在一起就行。” 田有根硬生生打了个寒战。 吃糠咽菜? 风吹雨打? 不。 他是想吃香喝辣,衣食无忧。 张凤娇依旧在歇斯底里扯着嗓子哭嚎着,有意无意的还踩了几脚那双田有根很是宝贝的小皮鞋。 田有根只觉得头皮发麻。 在领回去和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之间,田有根选择了后者。 “办,现在就去办。” 闻言,老太太对着俞水山和李兰眼神示意。 张凤娇也不哭嚎了,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亦步亦趋的跟在田有根身后。 “加件棉袄。” 李兰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厚实的棉袄,披在了张凤娇身上。 李兰表示,她也很慌。 听田家丫头刚才那几句嫌贫爱富颐指气使的话,就不是好相与的。 脾气不好也就罢了,眼神儿也不好使。 竟然觉得她家比不上老鳏夫! 这一点,她绝不认同! 她单知道这丫头古灵精怪,不知道秉性也歪了。 心累! 再慌也没用。 这小丫头马上就要成为她名义上的女儿了。 非晚还说这个丫头来了家里,一定会好好孝顺她。 这不就是给她画的大饼吗? 李兰委屈巴巴的瞥了俞非晚一眼。 俞非晚挠挠头,糟糕糟糕,戏过了。 “娘,上户口要不要给这丫头起个新名字?”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俞水山,在即将跨出门槛前,蓦地想起。 老太太凝眉“改了姓就好。” 凤娇,凤娇,是个有福气有前景的好名字。 怕就怕,小姑娘压不住。 俞水山点点头,心中有了数。 一行几人,冒着寒风,消失在青砖瓦房的小院。 老太太和俞非晚不约而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也算是一桩心事落了地。 至于俞萍,脸上的笑容止也止不住。 俞萍站在窗前,不停的向外张望着。 “这才刚出去没多久,哪有那么快。” “某个人一定在心里想,为什么人类不长翅膀,为什么不能飞。” 俞非晚笑着打趣道。 俞萍嘿嘿一笑,挠挠头“我就是想着手续办好,才能彻底安心。” “非晚,谢谢你。” “自从遇到你,好像真的能心想事成。” “我还来不及烦恼,就被你解决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八章姓俞了 “哼。” “那是。”俞非晚傲娇的扬起下巴,得瑟着。 “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以后记得对我好点儿。” 她的存在,就是为萍萍排忧解难,保驾护航的。 “嗯嗯。” “非晚就是最厉害吧。” “强卤是什么卤,好吃吗?” “卤面,还是卤肉?还是卤菜?” 俞萍眨巴着圆溜溜亮晶晶的,整个人就像是没有骨头一般,懒洋洋的靠在俞非晚肩上,仰着头,鸦羽似的睫毛忽闪忽闪。 俞非晚只觉得自己的面颊痒痒的,心里也暖暖的。 以前,她从来没想到,达成一个人的心愿,让一个人展颜欢喜,是一件如此有成就感的事情。 萍萍开心,她也开心。 不过,樯橹和卤汁联系在一起,就有些过分了! 东坡先生知晓,恐怕能挥墨写词三百首,怒骂萍萍没头脑。 当然,更可能是,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自在。 “来来来,别干等着了。” “樯橹灰飞烟灭,不是卤肉,更不是卤菜,现在跟我去学词,念奴娇赤壁怀古。” 俞非晚拉着俞萍远离了略有些透风的窗户。 俞萍一脸向往“写这首词的人,是会做美食的大厨吗?” 俞非晚:…… 这个问题,有些难答。 有一说一,苏轼一定算得上是大宋第一美食达人。 苇篙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 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长江绕郭知鱼美,好竹连山觉笋香。 能雅,亦能俗。 那句慢着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的的炖肉歌朗朗上口。 “他会的可太多了。” “会研究美食,会吃,会写词,会科考,还会自我调节情绪。” “全能!” 俞非晚用铅笔在本子上完整的默写下那首念奴娇赤壁怀古,开始一点点将词中波澜壮阔雄浑苍凉的景象展现给俞萍。 有事可做,时间就会过的相对快一些。 正在给俞萍拓展关于苏轼生平的俞非晚,嗷呜一声叫了出来。 “发财了,发财了。” 俞非晚化身窜天猴,兴高采烈。 要是现在给她一根藤蔓,她绝对能荡出花。 又是一笔突如其来的横财,还是一笔巨款。 积分猛涨啊。 俞非晚喜滋滋偷问系统“统统,你这是弥补给我的开年大礼包吗?” 系统一本正经“我也希望是。” 俞非晚怔了怔,想起了上次的积分猛涨,心中已然有了猜测“新崽崽?” 好人还真是有好报啊。 俞非晚默默给自己贴上了大好人的标签。 俞萍被吓了一跳,眨巴着眼睛“发财?” 紧接着俞萍神神秘秘压低声音“有积分啦?” 俞非晚点点头“手头终于又阔绰了。” “对了,如果我所猜无误的话,收养手续应该办妥了,从现在开始凤娇和我们是一个户口本上的人了。” “也就说,凤娇终于能脱离苦海了。” 俞非晚的嘴角疯狂上扬,半是真心替凤娇开心,半是花花积分迷人眼啊。 俞萍后知后觉,嘴角也挂上了大大的笑容。 “这就是奶奶所说的好事成双。” 俞非晚:() 天色渐晚,灰凉的气息在冬末春初之间徘徊。 外出的人,都尽量赶在了天黑前归家。 俞水山李兰怀里抱着几本书,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尾巴。 李兰龙行虎步,杀气腾腾的掀开门帘“什么玩意儿!” “就没见过这么狠心的爹妈。” 俞非晚抿抿唇,田有根夫妻又干出什么事儿,惹到了刀子嘴豆腐心的李兰。 “你们是不知道,办完领养手续,我跟你爸打算去田有根家里收拾下凤娇常用的东西,那夫妻俩把着门不让进,就只是让一个瘦巴巴的看起来最多五六岁的小女娃扔出几本书。” “就连凤娇的书包,贴身衣物,都不给。” “田有根的儿子还用弹珠噼里啪啦的砸我跟你爸,那对夫妻缺德的要死,还嬉皮笑脸的哄着男娃儿玩的开心,要不是怕被田有根讹上,我真想大逼斗扇过去,教教这个熊孩子怎么做人。” 李兰重重的把书拍在桌子上,双颊气的不停颤抖。 “这样教儿子,以后就等着自食恶果吧。” 俞非晚想,若不是顾及有好几个孩子在,李兰的话会说的更脏,明显是气狠了。 钱花了,还受了一肚子气。 更别说,李兰还以为收养的孩子是个腻歪货。 “妈,恶人自有天收。” “老鳏夫都能被天打雷劈,谁又能确保田有根就能万事顺遂呢。” “就算没有天收,等那熊孩子长大,把田有根好吃懒做,贪婪自私,冷漠狠心的秉性学了十成十,那年纪大了搞不来钱的田有根还有好日子过吗?” “田有根的苦日子还在后头呢。” “哪像妈,妈您以后都是好日子。” “这日子,肯定是红红火火,儿女孝顺。” “妈,您说是吧。” 俞非晚巧舌如簧的帮李兰消气。 此时,洗干净手的俞水山端着一杯温水,温和轻缓的接话“非晚说的对,咱以后啊,只会是好日子。” “因为个败类气伤身子,不值当。” “身体好,才能长久过好日子。” 李兰有点儿被说服的意思,但又没完全被说服。 她也怕凤娇已经染上田有根身上的坏习性。 一颗老鼠屎,能坏了一锅汤。 一个人,也能毁了一个家。 对待想要破坏她家庭的人,必须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残忍果断。 “兰,兰姨。”张凤娇嗫嚅着,紧张的不断抠手指。 “兰姨,我没有嫌弃你们。” “晌午那些话,我是故意说的。” 俞非晚也忙道“妈,娇娇没撒谎。” “这个主意是我出的,不怪娇娇。” “当时有外人在,也没来得及跟您解释。” “妈,娇娇真的是个好孩子。” “您不相信我的眼光,也总得相信萍萍选朋友长久相处的眼光吧。” 李兰撇撇嘴“那还不如相信你。” 李兰心中,俞萍就是个傻人有傻福的小傻妞。 但到底,李兰还是松了口气。 没长歪,就还好。 她不怕受累,怕的是受苦受累还不讨好。 “凤娇,今日起,你姓俞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九章送钱 “改姓,办收养手续,改户口,既是想免除一些麻烦,同时也是想让你安心.” “一家人在一个户口本上,就不会再随随便便的丢下。” “姓俞,俞凤娇。” “刚才是我误会你了。” 李兰口齿笨拙,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张凤娇的接纳。 张凤娇眼眶微红,眼里的水汽映射着细碎的光,小手紧紧的攥着厚实的棉袄袖子,重重的点点头。 如今,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 “兰,兰姨。” 张凤娇声音哽咽。 李兰抬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洗的发白的手绢,擦去张凤娇滚落在脸庞上的泪水“还叫姨,该叫妈了。” “你别哭,就像非晚说的,咱们家的苦日子都是暂时的,好日子长着呢。” 李兰也是麻了。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 张凤娇嘴巴开开合合,神情紧张,面颊通红“妈。” 声音小的犹如蚊蝇哼叫。 “这就对了。” 李兰满意的勾勾唇角。 如果她养的孩子都能成才,那她以后就能在村里横着走。 天彻底黑了,肆虐的寒风呼啸着,似是要拼尽全力将缓缓到来的初春气息粉碎。 三姐妹挤在一张床上,裹在厚厚的棉被里。 灯光昏黄,俞凤娇先将就穿着俞萍干净的秋衣秋裤,炉火烧的很旺。 李兰坐在小马扎上搓洗着俞凤娇换下来的衣裳。 老太太和付婆子盘腿坐在另一张床上,继续在长条纸牌的战场上一决胜负。 俞鹏狗皮膏药似的坐在林海宏的腿上,听林海宏清润干净抑扬顿挫的读诗词,时不时还摇头晃脑很是有范儿的跟读两句。 俞水山则是带着笑意在外间锯柴火。 火炉里跳动着火苗,暖熏熏的热气氤氲萦绕,所有人都轻快满足。 当犬吠声变得急躁时,祥和静谧的气氛顿时凝滞。 尤其是李兰,已经下意识皱起了眉头。 在经历了小年夜那件糟心事后,李兰对这种大晚上的来客,已经产生了心理阴影。 外间,俞水山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对着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的李兰,笑着道“外头冷,棉袄脱脱穿穿容易感冒,你别出去了,我出去看看。” 李兰点头,又重新将手插进了水里。 老太太面不改色,蹙着眉头分析着自己手中的纸牌,思考克敌制胜的办法。 来人,出乎意料。 俞凤娇的姑父。 是那个被田有根逼得活不下去远下南方,也是那个还没返乡就放狠话必须撵走俞凤娇的张家汉子。 张家汉子粗旷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正在跟俞萍互挠痒痒的张凤娇僵住了,手足无措,连忙将自己整个人蒙在被子里。 她,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姑父。 俞水山并没有把人引进里屋,而是在宽敞清凉的堂屋待客。 李兰看我一眼猛的严严实实的俞凤娇,叹了口气,擦了擦手上的水,推开门去了堂屋。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张家汉子再难应付,也要比田有根要脸。 俞非晚也没有再跟俞萍打闹,伸手偷偷撑起被子的一角,让被子里的空气流动,以免憋死小蜗牛似的俞凤娇。 虽说隔着一堵墙,但细细听,还是能听的真切。 “你是来看望凤娇的吗?” 李兰单刀直入,开门见山。 对张家汉子,李兰并没有太多的偏见。 狗急了都会跳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老实人逼急了,也会做出格的事情。 就是,有的事情实在做的不地道。 张家汉子憨厚一笑“是来看她的,也是来感谢嫂子和水山兄弟的。” “这钱,你们得收下。” 李兰:…… 俞水山:…… 李兰伸手,偷偷在背后戳了戳俞水山。 俞水山心领神会,接过了话茬儿“张兄弟这是何意?” “难不成是想通了,要用钱再将凤娇换回去?” “要是这样的话,这钱我们可不能收。” 张家汉子摇摇头“这就是我的一点心意,把凤娇送回去,也是不得已的事情。”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凤娇能成为你们的女儿,也算是她的福气,总比跟着我跟田妮强。” “田妮立不起来,性子软耳根子更软,对田有根言听计从,我在外头发了一笔小财,也每月不断的给家里头汇钱,托人置办东西,可依旧是家徒四壁,空空荡荡,存款更是进了田有根的口袋。” “我累死累活,妻女过日子依旧紧巴,反而养出了个镇上体面人妹夫,买院子装修家,吃喝玩乐一样不误,隔三差五下馆子。” “我心里头也是气啊。” “跟田妮说了很多次,田妮也不听,总想着田有根是亲弟弟,她没有孩子,田有根就是她的依靠,所以,田有根要,她就给。” “不瞒水山兄弟,我带回来的那孩子,就是在外头打工时捡的遗弃儿,我捡到他的时候还没小猫儿壮实呢,出气比进气多,在医院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稳下来。” “把娇娇撵走这事儿,我做的的确是不地道。” “可是,我都四十岁了,也想好好过过自己的日子。” “而不是一年,三年,五年,十年,一直都在填一个无底洞。” “我感觉自己就是个牲口。” “如果我话说的不狠,事做的不绝,我到死都是牲口。” “过去那几年,我也是真心疼娇娇的。” “但,说实话,我也有厌烦。” “恨屋及乌,我控制不住。” “刚把娇娇养在膝下时,我充满了干劲,可,那股劲儿,一点点消磨干净了。” “我养了娇娇,又没养她长大,是我对不住她。” “这钱,你们收下,我心里也能好受点儿。” 李兰情绪甚是复杂,这世上哪有人不爱钱。 可这钱,不仅烫手,还烧心啊。 她们家花收养费养下了凤娇,现在要是收了张家汉子的钱,那算怎么回事。 一笔烂账,扯都扯不清。 凤娇那丫头还在隔壁听着呢,心里头指不定怎么不费劲儿呢。 夫妻同心,俞水山知李兰想法,把钱推回了张家汉子面前“这样的话,这钱我们还是不能收。”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章万元户 “这钱要是收了,就轮到我们心里不好受了。” 李兰也郑重其事的推拒。 不痛快不会消失,只会转移。 张家汉子依旧不死心。 一个给,一个拒,场面一时间陷入了僵局。 僵局,就得家中至宝老太太出马了。 一心二用,听完了张家汉子一番肺腑之言的老太太,穿上鞋子拄着拐杖出了里屋。 “我们决定养凤娇,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养了,就会负责。” “这钱,你拿回去吧。” “你的心思,我大抵也能猜到几分。” “你难道没有听说,田有根本来是打算把凤娇卖给老鳏夫的。” “你是这个村里土生土长的人,老鳏夫的名声,你多多少少都会有所耳闻。” “要不是那天的晴天霹雳,凤娇现在就是老鳏夫的孙女儿了。” “她会遭遇什么,会过什么日子。” “难不成你的心是在听说我家收养凤娇后突然不好受的吗?” 不就是一面心里过意不去,一面又怕惹麻烦上身。 “你恨屋及乌,烦躁厌倦,想摆脱水蛭似的田有根,人之常情,可以理解,你这些年也确实是不容易,正常人都受不了。” “可是,你不是没有其他迂回的法子。” “但你迫不及待的想开始新生活,享受新生活,不愿意再冒任何的风险,所以也不愿意再多费精力,割舍了凤娇。” “对错,我老婆子不做评价,毕竟凤娇现在是我孙女儿,以后是要给我披麻戴孝端牌位的,我的立场就不可能太客观。” “但是,你不能再做了决定之后,见我家把凤娇收养了,又突然良心发现,想着弥补圆满自己的心境。” “你心境是圆满了,那凤娇呢?” “你刚才那番话,不就是在用刀子割凤娇的心吗?” “你苦你难你逼不得已,田有根也说他能力有限养不起。” “可凤娇,也只是个孩子,她也是无辜的。” “过完年,她才刚刚十三岁,就已经被卖了三次了。” “你是想把自己心中的不好受转嫁在凤娇身上吗?让她自我怀疑,自我厌弃吗?” “这钱,你还是自己拿回去吧。” 老太太的声音中不可避免的带上了些许情绪。 捡了小男娃的事情,真真假假,她也懒得去深究,反正也跟她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可,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这世上,哪有这么美的事情。 要不是有非晚这个仙人在,天降霹雳,她们家想要收养凤娇,绝不会顺利。 比钱,她们家不比老鳏夫家雄厚。 说句不中听的,没有非晚,凤娇这辈子就折在老鳏夫手里了。 古灵精怪的小姑娘会变得不人不鬼。 能不能活着长大,都得另说。 所以,拿钱买心安,买不到。 钱,没有命重。 “我们家是不富裕,但勒紧裤腰带也会把孩子们都养大。” “再说了,这点儿钱,看不起谁呢?” 看来,张家汉子的心也就是稍微有点儿不好受。 被老太太一通怼,张家汉子不复刚才的心安理得,讪讪的解释着“我手里头闲钱也就这些了。” “不知老婶子想要多少,我看看能不能筹点儿。” “我老婆子想体验下万元户叱咤风云的快乐。”老太太抬抬眼皮,淡淡道。 “你要实在想买个心安,那就成全老婆子的心愿吧。” “谁让我老婆子没有贫贱不能移的高风亮节。” 张家汉子看着手中几张薄薄的纸币,先是沉默,后又是恼羞成怒“老婶子何必为难人。” 老太太蹙蹙眉,一本正经反问“那你又何必为难我儿子儿媳。” “养个半大的丫头,本来就不容易贴心。” “你今儿这么一出,不就是让凤娇更不亲我儿子儿媳,心心念念惦记你的好,还得对你心存愧疚?” “咋啊,还要玩身在曹营心在汉那一套呢?” “做人,可不能这样啊。” “你以前也是个老实憨厚的性子,怎么现在小心眼子耍的这么溜。” 张家汉子怔愣的站在原地,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老太太离开接话。 张家汉子支吾半天,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老太太撇撇嘴,她现在越来越有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寂寞了。 无敌,是多么寂寞! “那我能见见娇娇吗?”张家汉子丧气道,只觉得手里头的钱烫的他心发慌。 俞凤娇掀开被子,大口的喘着气,小脸红通通,眼泪哗啦啦流着,头发湿哒哒的黏在脸上。 “见吗?”俞非晚理了理俞凤娇凌乱的头发,小声问道。 被子又无法隔绝声音。 刚才的字字句句,俞凤娇都听在耳中。 张凤娇一把抹了泪,裹着棉袄,踏着鞋子,小跑着出来,又在距离张家汉子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姑父,您养了我五六年,我很感激你。” “我会记得您将我带回家的恩情。” “但是,一码归一码。” “五六年的养育之恩,长大以后,我会还。” “除此之外,您再也不是我的姑父了,你也不是我的爸爸了。” “还有,姑父,您心中有怨,为什么不去找田有根争口气,却要将一切都怪罪在我身上。” “田有根打秋风吃白食的习惯,也不是这五六年养成的。” “我以前好希望好希望自己快点儿长大,能够保护你和姑姑,能够守护好我们的小家庭,好希望好希望你是我真正的爸爸,我们能一直都是一家人。” “我也知道自己是个累赘,一直都知道。” “可累赘有时候也会希望能被丢下的慢一些。” “我现在能理解您刚才的话了。” 能理解那种复杂的感受,舍不下,又怨恨。 “姑父,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 “我不姓田,不姓张,我姓俞。” “这钱,我就当是您祝贺我有了新家了。” “反正我也知道这些钱都买不了您新儿子的几罐奶粉。” 张凤娇一把从张家汉子手里抽出了那几张纸币。 最了解自己的人,是敌人。 张家汉子的敌人,就是田有根。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一章不吃亏 姑父在南方存了多少家底儿,田有根打听的最清楚。 而她被关在家里的这些天,没少听田有根骂骂咧咧。 张家汉子神情复杂,抬起手想要似过去那般揉揉俞凤娇的脑袋,可在撞上那双哭的发红的眼睛时,僵在了半空,慌乱的别过眼去“以后要听新爸妈的话,好好长大。” “要是有机会,我跟你姑姑会回来看你的。” “听话。” 张家汉子里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有零有整的钱,塞给了俞凤娇,紧接着尴尬的笑了笑,转身离去。 他来这一趟,是想让自己心里好受些。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更加心虚愧疚了。 不是不能养,更不是养不起,是他不想养了。 望着张家汉子落荒而逃的背影,俞凤娇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那些话,几分真几分假,在场的,除了姑父本人,也就只有她能勉强辨别清楚了。 俞凤娇蹲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膝盖小声啜泣,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洇湿了薄薄的秋裤。 李兰搓搓手,很是为难。 这,不好哄啊。 好歹也是五六年的父女情,怎么可能不难过。 踌蹰片刻,李兰叹了一口气,弯腰将俞凤娇揽在怀里,尽可能温声细语的安慰。 李兰发誓,这辈子她还没这么温柔过。 俞凤娇渐渐止住了啜泣声,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鼻涕泡却不受控制的冒了出来。 李兰也没有嫌弃,用手绢捏着俞凤娇的鼻子“再擤。” 俞凤娇羞羞答答,也顾不上难过。 “妈,我一会儿洗手绢。” “这些钱,您收好。” 李兰眨眨眼,茫然极了,征求似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点点头。 从俞凤娇的反应里,老太太读出了些新东西。 张家汉子那番看似推心置腹的话,实则真假掺半。 这小丫头,也是聪明。 有了老太太的首肯,李兰也就放心的将钱塞进了口袋里。 看着扭扭捏捏非要去洗手绢的俞凤娇,李兰轻轻拉了一把“洗什么洗,就穿着秋衣秋裤,披着件棉袄,不怕感冒?” “感冒,就得花钱。” “你受罪,我也心疼。” “去被子里暖着,一个小手绢,顺便的事儿。” 嗯,心疼新闺女,也心疼钱。 隔着门,俞非晚适时扯着嗓子“娇娇,你快进来。” 重回被窝,俞凤娇小眼神儿飘忽,很是羞赧。 当着全家人的面,哭的鼻涕泡都出来了,被子也是一片濡湿。 丢人,丢人,真丢人。 “你哭也哭了,见也见了,以后可不能再憋事了。” “当然,你应该也没时间想东想西了。” “过段时间,咱们就要搬家了,一堆的事儿,忙过这个节骨眼儿,你就得马不停蹄学习了,萍萍现在都自学二年级下学期和三年级的一部分数学了,你要是不抓紧时间赶上,就要被落下了。” 抵挡悲伤最好的办法,就是忙碌。 忙碌可以治愈大多数的胡思乱想。 俗称,找点儿事情做。 俞非晚戳了戳俞凤娇的小脸,继续道“难不成,你想被落下?” 俞萍也学着俞非晚的样子戳了戳俞凤娇的另一半脸,摇头晃脑“学习,使我快乐。” “一边堂弟,一边非晚,我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爱学。” 俞凤娇作苦恼状。 等等…… 俞凤娇眼睛一亮,后知后觉抓住了话中的重点“搬家?” 俞非晚点点头“去城里。” 俞凤娇捂脸,哀嚎道“突然就预见了倒数的命运。” 俞非晚扶额,有一说一,是有点儿自知之明在的。 望着这一幕的林海宏,眼睛里流露出一抹艳羡和伤怀。 是啊,分别在即。 再见,应该也是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吧。 真的希望,小叔的手术能够成功,身体能够养好,小叔一家的生活蒸蒸日上。 林海宏苦涩的弯弯嘴角,将快要滑下去的俞鹏重新抱好。 他也得继续好好学习,考的好一点,再好一点,这样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就会再大一点。 …… 俞家收养田有根闺女一事,不过三两日,就人尽皆知。 不少人围着火炉翘着二郎腿,歪着嘴,暗骂老太太这么多年吃斋念佛傻了,天天吃亏,净干蠢事,又讥讽俞水山和李兰替别人养娃养上瘾了,更有甚者在静等着看田有根赖上俞家的笑话。 别问这些话,俞非晚是怎么知晓的。 要问就是大人们说者无意,小孩儿们鹦鹉学舌。 吃亏吗? 俞非晚嘟嘟嘴,看着自己涨了一大截儿的积分,决定原谅那些人的愚昧无知。 她可是在老太太口中知晓了这个年代五百块的购买力。 城里的房子,一平米也才几十块。 这下,房子也不用租了,攒一攒,再加上这段日子学习、抄经陆陆续续积少成多的积分,大概也能买一处小院子。 买,总比租强。 指不定,十几二十年后,她也能成为拆二代。 至于小院子和楼房之间,俞非晚果断的选择了小院儿。 虽说这年头不少人以住楼房来彰显身价。 但,她身为一个穷鬼,还是个财迷的穷鬼,看长期回报,看实用性。 一方面,老太太和付婆子年纪都大了,腿脚不方便,去城里本就是想让付婆子在一个新环境里好好生活,总不能整日憋在房间,另一方面,在村子里住惯了的人,一时半会不见得能适应楼房的生活。 老木椅,葡萄架,虫鸣鸟叫,院子里能种菜种花儿养鸡的空闲地,这对老一辈人都有莫大的吸引力。 嗯,她也喜欢。 有想法,当然是找老太太商量。 “买小院?” 老太太只觉得有些异想天开。 钱,不是大风能刮来的,更不是吹口气就能变出来的。 除非,除非把现在住的青砖瓦房的小院儿卖了,再贴不少钱钱,也能勉勉强强在城里置办下个小院。 可,老太太有些舍不得。 人老了,就会念旧。 住了十几年,一砖一瓦,都无比熟悉。 亲眼见着还是小树苗的枣树变的粗壮繁茂,墙角背阴处的青苔一茬一茬儿,空荡荡的院子一点点被填满。 舍不得啊。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二章买小院 可对上目光灼灼的俞非晚,老太太的喉咙就好似被堵住一般,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老太太心里,俞非晚不仅是孙女,更是仙人,是恩人。 卖! 老太太咬咬牙,忍下心痛,做了这个决定。 不管了,就跟着非晚这一条路走到底了! 俞非晚并不知道短短的几秒钟,老太太的心中风起云涌,只是乖巧的点点头,继续道“奶奶,未来经济肯定会迅猛发展,钱会越来越不值钱,而房价会越来越贵,贵到很多人弯着腰一辈子都背负不起。” “早买,总比晚买强。” “这也算是一种投资,就算以后咱们不想住了,也能赚一大笔钱。” “城里头新兴的楼房比那些有了年岁的小院子贵上不少,咱们一大家人又老又少还是住院子比较合适。” 说到这里,俞非晚搞笑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恰好,孙女儿现在有点儿小钱。” “奶奶,您觉得怎么样?” 老太太被俞非晚那副骄傲得意的模样逗笑了。 轻咳一声,忍下笑意“奶奶再问你一次,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体和福气吧?” “不瞒你说,奶奶刚才已经有把现在这个青砖瓦房的小院卖了筹钱的打算了。” 俞非晚发出尖锐的爆鸣声,疯狂摇头“不行,不行。” 这是她妈妈长大的地方。 她还畅想着以后能和妈妈一起再次回到这个小院里养老,种种花养养狗。 老太太一怔“我也有些舍不得。” “奶奶,不会影响我的福气和健康,这都是我该得的,每一分每一毛都来路正当。” “所以,咱们买小院儿吧?” “买小院儿吧?” “咱们可以继续养大黄二黄小黄,还能在院子里给爸爸搭一个棚子做豆腐坊,妈妈的手艺可以推个小摊车卖早点,等以后有钱了还能有个铺面。” “您和姨奶奶也能串串门。”俞非晚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轻轻的拉着老太太的袖子撒娇卖萌。 老太太沉吟片刻,一锤定音“也行。” “看小院子还得你跟你爸妈一起去。” “你爸在人情世故上有些天真,你妈她泼辣归泼辣,但这么多年都没去过城里,难免胆怯惶恐,你在刚刚好。” “选好院子,商定好价钱,敲定后,还差多少,我再想办法。” “咱们这么大一家子人,屋子可不能太少,起码得有四五间房。” “破旧些不要紧,咱们可以边住边修葺。” “重点是记得讲价记得讲价记得讲价再讲价,不能被忽悠,还有产权一定要明晰。” 老太太顿了顿,蹙蹙眉,一把拉住俞非晚的手,郑重其事道“非晚,你老实跟奶奶说,你是不是想做包租婆。” 俞非晚:…… 能当包租婆的得有一栋楼! 她现在? 连个毛都没有。 “奶奶,包租婆不是想当就能当的。” 她要是能成了包租婆,那就给每一位租客设定不一样的交租期,这样一个月三十天,她每天都能听到金钱响起的声音。 这种快乐,是多么朴实无华。 老太太捏了捏俞非晚手心上的小软肉,笑着道“奶奶相信非晚。” 俞非晚:很有压力。 随即,在俞非晚离开西堂屋后,老太太就将在城里买小院儿的决定告知里俞水山和李兰。 俞水山和李兰,两脸惊讶。 “婆婆,咱们没钱……”李兰试探着提醒道。 老太太这几个月的决定,一次比一次惊心动魄。 老太太轻抬下巴,淡定道“勉强够。” 李兰狐疑道“婆婆,还是用非晚的钱吗?” 不怪李兰这么想,实在是她们家最大的金主就是俞非晚。 她现在还揣着一大一小两个金镯子呢。 都是非晚的,去兑换成钱也能兑换三千多块呢。 至于婆婆的积蓄,这么多年早就花的七七八八了。 “婆婆,您一直都不肯细说非晚的来历,我跟水山在私下也讨论过,非晚小小年纪言谈举止都很有风范,脑瓜子也灵光,来历非富即贵。” “虽说现在成了一家人,但咱们也不能一直花非晚带来的钱,大金镯子我收下是想着能让水山安心手术,可现在买院子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非晚长大了,知事了,咱们可怎么跟非晚交代。” 李兰财迷泼辣,也的的确确缺钱。 可是,能缺钱,也不能缺良心。 老太太笑了笑“你觉得非晚还不知事?” “买小院的事情,就是非晚自己的主意。” “所以,你别有心理负担。” 老太太淡笑着把俞非晚刚才说服她的那番话转述给俞水山和李兰。 租小院子这件事儿,俞非晚充分考虑到了家中的所有人。 俞水山心头一跳,忙问道“娘,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在产权证上落非晚的名字。” “非晚还小,落在你们名下吧。”老太太摇摇头。 “我丑话说在前,虽说非晚对这个院子的归属并不是很在意,但你们心里得有数。” “尤其是李兰。” “我知道你偏疼鹏鹏,这院子可以有鹏鹏一部分,但属于非晚和萍萍那份,你不能昧了。” “哪怕是以后俩人长大了,嫁人了,也不能变。” “家和万事兴,好好的日子可别眼皮子浅的因为一个小院子给毁了。” 李兰面色一变,讪讪道“婆婆,我知道的。” 见李兰应下,老太太的语气和缓了一些“那要是没意见了,就趁这个好天气去城里转转,托人问问,尽早定下。” “家里还有三个孩子等着念书呢。” “迟个十天半个月不打紧,但可不能一荒废就三五个月。” “记得带着非晚一起。” 俞水山和李兰没有异议。 东堂屋 “水山,你娘那是什么意思?” “这么多年,我李兰是那种丧良心不要脸的人。” 李兰心气不顺,又不敢大声,越发憋闷。 俞水山叹了口气,劝道“娘是在敲打。” “李兰,人心易变,咱们现在诚惶诚恐记得非晚的好,那要是以后在一起生活十几年,甚至是几十年,习以为常了呢?” “女孩子会嫁人生子,咱们又只有鹏鹏一个男娃儿,万一脑子不清醒,就非要给鹏鹏把着家产呢?”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三章首次进城 “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 “娘早些把话说清楚,让咱俩有心理准备,总比一家人闹的不愉快要好。” “要是能一碗水端平,自然是最好的。” “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可是,可……”李兰还想说什么,但底气不足。 那句一碗水端平,字字句句在叩问她的心。 说实在的,她自己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哪怕她最开始也很欣喜萍萍的降生,可后来,整整七年,她被人明里暗里的指指点点,就日日夜夜盼个男娃儿,能让她在村子里挺起腰杆子说说话时,她的心境就无形间发生了变化。 她也不想重男轻女,但生男娃儿还是成了她的执念。 那些戳人心窝的话,比老天爷下的冰雹蛋子还吓人。 细细一想,李兰心里头涌出的无名火一点点散去。 她现在能良心自持,不代表她以后在事关鹏鹏的事情上还能客观公正。 贪心,都是一点点滋养出来的。 早说清,有早说清的好。 “今儿也不早了,就先不进城了,明儿一大早,咱俩就带着非晚进城看院子。” 李兰别扭的岔开话题。 俞水山笑着应下。 李兰这有话就说开的脾性,很好。 翌日,初阳升起,两只黄色小猫在不停的打着滚,鸡窝里也时不时想起咯咯的声音,大黄狗就好似永远不知烦恼为何物,欢实的摇晃着毛茸茸的尾巴,鸡鸣犬吠猫嘤,大早上就是一派热闹的烟火气。 的确是个好天气。 虽依旧是春寒料峭,但这风仿佛也很贴心,拂人面时变得柔和了些许。 当然,也有可能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是李兰第一次进城,兴奋之余又止不住紧张拘谨。 一大早就翻箱倒柜,找出自己最整洁像样的衣裳,对着家里衣柜上仅有的一面大镜子照来照去。 “这样行吗?” 李兰又一次拍了拍身上根本就不存在的褶皱,扭头问道。 嚼着馒头的俞非晚,忙不迭的点头。 李兰摸了摸自己的稍稍有些长了的头发,皱着眉头自言自语“这头发是不是看着不精干,让人觉得邋里邋遢的。” “在家能随随便便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但出门在外,还是进城看院子,跟人谈事情,必须得拾掇整齐,要不然容易被狗眼看人低。” “也不知道城里人是啥样,过的是啥日子。” 李兰的话,让俞非晚心中一阵儿唏嘘酸涩。 她没有笑李兰的紧张和下意识的胆怯。 李兰担心被狗眼看人低,不是在骂人,更多的是深压在心头的自卑让她自己抬不起头。 是穷怕了,是苦日子过怕了,可也是多年生活搓磨,已经粉碎成一摊粉末的自信,自尊,在无形间又修修补补,试图粘连起来。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卑怯,但,比卑怯更亮眼的是永远不会熄灭的火苗和对生活的热爱。 再破破烂烂,只要还有希望,就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经营好自己的日子。 俞非晚抿了抿嘴唇,忍住眼里突然涌现的泪意,甜滋滋笑着“妈,哪有不精干,刚刚好。” “挺直腰杆,咱们就什么都不怕。” “你这孩子。”李兰伸手戳了戳俞非晚的鼻子,将视线从一旁的剪刀上收回。 俞水山扁担上挑着两桶水,将水缸填满后,洗了洗手,穿上李兰早就准备好的棉衣,忍不住弯了弯眉眼。 今天的阵势,有些唬人。 “走吧?” “嗯。” 三人搭车,往县里去。 车上,李兰紧抿着唇,神情严肃,不像是要去城里买院子的,更像是扛着枪要上战场的勇士。 可,严肃没有延续太久。 李兰晕车了。 面颊煞白煞白的,嘴唇也失了血色,时不时干呕一声。 窗户稍稍拉开一个缝儿,风呼呼的从缝里往进灌,车上还坐着老人和孩子,风一吹,小孩儿的咳嗽声此起彼伏。 李兰见状,又将窗户缝儿关上,整个人也就晕车晕的更加厉害。 俞非晚装模作样的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一个橘子,剥开皮递给了李兰“妈,您吃几瓣橘子,就能好些。” “要是反胃的厉害,实在吃不下,闻闻味道也行。” 李兰就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嗅了两下。 清冽酸甜的橘子气味,暂时压下了李兰的反胃恶心。 一到站,李兰就马不停蹄的跑下去,扶着路边的大树干呕。 半晌,眼睛里才重新有了亮光。 李兰叹息一声“这车每停一站,一停一走,晕的就更厉害。” 俞水山面露担忧“不行的话,咱们回去的时候托城里的大夫开些晕车药。” 李兰摆摆手“走几步透透气就好了。” “也幸亏是非晚的橘子起了大作用,要不然咱们可能就得提前下车了,走着进城了。” “咱们家年前买的橘子还没吃完吗?”李兰随口问道。 俞非晚上前搀着李兰的手臂“西堂屋还有几个,我就随手往兜里揣了个。” 走了十来分钟,李兰的脸上重新有了血色,紧紧皱着的眉头也缓缓松开,有精力大量着这座城。 她这辈子,也算是过了大半辈子了。 从崎岖巍峨的山里迁出户口,好不容易嫁给水山在村里落了户,这么多年,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镇子。 不过,她也已经很满足了。 落户的村子虽然也落后闭塞,但好歹渐渐修了路通了车,家家户户能耕田。 而她长大的山里,一重山接着一重山。 翻过了这重山,又是一重山。 地形崎岖,不能耕田,只能勉强种些果实,野狼比人都多。 小时候,夜幕降临,总能听到狼嚎。 出去一趟,难得很。 “这城里,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李兰四处张望后,低声说道。 俞水山微微侧头,低声问“你想象中是什么样子?” 李兰抿唇,片刻后道“我以为城里的人都是光鲜亮丽的,城里的楼是比山高的,路都是笔直宽阔的大路,路上跑的都是四条腿,热热闹闹。” 俞水山笑着道“以后啊,最多十几二十年,一定会发展的比你想象中更好。”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四章申老伯 十几年后,就是千禧年,新世纪了。 李兰也是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齐耳短发“我也不是在嫌弃,就是听那些出过远门回来的人说外面有多好多好,所以就把那些话想象成了画面。” “非晚。”李兰将目光移向俞非晚,好奇道“你之前长大的城市是什么样子的?” 这还是李兰第一次当面打听俞非晚的过往。 俞非晚敛敛眉,回忆着她童年记忆里的生活。 其实,她的童年,甚至是少年,也是灰蒙蒙的,最大的温暖和色彩,就是妈妈给予给她的把毫无保留的爱。 妈妈在九十年代小尾巴的冬日,捡到了被遗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她。 她的记忆里,是下雨天会滴答滴答漏水的屋顶,是摆满地面大大小小的接漏雨锅碗瓢盆,是冬日里绵软香甜的烤红薯,是过年时细细计算买到三个鸡腿,是买不起油炒菜蘸一滴香油…… 她和妈妈是受过苦的。 不对,受苦的一直都只有妈妈。 而她,被妈妈保护的那并不算浓密强大的语义下,在有限的贫瘠的条件下,给了她无限的爱。 经济是不断发展了,人们的生活也会越来越好,但不是所有人的日子都能随着时代变好一起变好的。 她和妈妈相依为命的日子,直到她十几岁时才渐渐有了起色,妈妈也累出了一身病。 俞非晚勾勾唇角,神情怀念“城里有高楼大厦,也有破旧不堪的平顶屋,有一条条宽阔笔直的马路,也有臭水流淌苍蝇围绕的小巷子。” 俞非晚低垂着头,李兰并不能看到她脸上的情绪。 “是啊,在哪里都有过得好的人,也有过的不好的人。”李兰淡淡的喟叹一声。 人生地不熟找空置要出售的小院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在大街小巷打听一番后,也运气好的寻到了一两个院子,但都不太符合预期。 要么太小,不足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 要么就是太偏僻,上学上工做小买卖都不方便。 棚子下,李兰吃着碗中的面,叹息道“这可真是个体力活,也不知今儿能不能找下。” “找不下,赶明儿还得再来。” 俞水山将碗里的两片肉分别夹在李兰和俞非晚的碗里,温声宽慰“这事儿也急不得,待会儿付钱的时候,我去跟面馆的老板打听打听。” “这家面馆生意不错,每日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指不定真能打听出消息。” 李兰看着碗里多出来的肉片,没好气的扬了扬眉“全家就你是病号,还给来给去。” “非晚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 “我这身体比牛还壮,哪里还需要你把肉夹给我。” “一片肉,快吃吧。”俞水山的声音依旧温和。 换句话说,俞水山是个情绪极其稳定的人。 内敛、温和。 又理智、聪颖。 俞水山风卷残云又不失雅观的吃完面,站起身前去,抓紧时间跟难得闲暇,不拉面的老板寒暄。 俞水山文质彬彬,那股子书卷气,这么多年都不曾彻底消失,说起话来也好听的很。 伸手不打笑脸人,面馆的老板也就靠着收银的柜台跟俞水山攀谈起来。 一来二去,真就被俞水山打听出些消息。 俞水山道着谢,付了面钱。 面馆外。 “跟这个面馆隔了两条街,有个院子,据老板说,院子还挺大,就是好几年没住人了,收拾起来有些麻烦,院子的主家是一对老夫妻。” “既然咱们也暂时没有头绪,不如按老板的指点过去瞧瞧?” 俞水山指着不远处的街道,征求李兰和俞非晚的意见。 靠着双腿整整在城里转了好几个小时的李兰和俞非晚已经表达不出任何意见了。 一个字,就是去! 在俞水山的带路下,一行三人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条南北向的巷子,巷道是染上历史痕迹的石板。 巷子口,有一颗年岁久远,枝干粗壮的大树,已经隐隐有绿芽冒出,树下还垒着一个象棋盘和几个石头墩子。 俞非晚已经能够想象出茶余饭后,巷子里的老爷爷们在棋盘上的隔着楚河汉界叱咤风云。 巷子不算宽敞,但胜在干净,没有堆积的垃圾,也没有难闻的味道。 站在巷子口,就能听到犬吠声,空气中还弥漫着未完全吹散的袅袅炊烟和饭香味。 俞非晚轻轻耸动鼻子,嗅了嗅空气中的饭香味。 巷子里有五扇大门,每一扇门后是一户人家。 紧挨着巷子口的那户人家,木门敞开着,院子里的小孩儿抱着一个布老虎在翻纸卡,房檐下是个年轻妇人在绣着鞋垫,时不时还小声叮嘱小孩儿几句。 李兰站在门口,象征性的敲了敲木门,发出声音“大妹子。” 年轻妇人听见声音,放下手中的鞋垫,笑着回应“你这是?” “我听不远处面馆儿的老板说这条巷子里有一个院子要出售,见大妹子门开着,就想着问一下,是哪家院子,主家人是谁?” 年轻妇人放下心来,将翻纸卡的小孩儿抱在怀里,热情道“走,我带你过去。” “是申老伯家。” “你们还真是识货。” 年轻妇人关上大门,快步走着,在小巷的第三扇大门前停下“申老伯,是我,杨艳。” 年轻妇人一边说话,一边推开了虚言着的门。 俞非晚一进去,就被小院所吸引。 小院并没有完全被石板覆盖,只是铺就了几条小径,院子两边,一边是搭着塑料大棚,棚子里是打理的很好的蔬菜苗,另一边是两株葡萄架,木杆搭的架子还在,葡萄藤被掩埋在土堆里,只等天气暖和再刨出来,不远处,是一棵不知名的树,树下还有一个木制的摇椅。 再往前,是几口装满水的大缸。 小院干干净净,井井有条。 正屋里,掀开门帘,出来一个头发花白,但却精神抖擞的老爷爷。 也就是杨艳口中的申老伯。 年轻妇人上前,笑着道“大娘在家吗?” “这几人想买你家空置的那处院子。” “说是面馆老板推荐的,我就带过来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五章买不起 “申老伯。” 俞水山和李兰一开口,俞非晚也乖巧道“申爷爷好。” 申老伯的眸底盛着打量,片刻后才中气十足,声音嘹亮正派道“你们也好。” 转而,申老伯对着杨艳道“你大娘出去给人送菜苗了。” 俞非晚一家人被邀进房间,房间里宽敞明亮,墙上贴着伟人的画像,画像旁是一个玻璃框,框里挂着勋章,样式简单的桌子上摆放着搪瓷杯,不远处还有一台小小的黑白电视机,电视机上铺着一层隔灰的薄布,窗台上还摆着两盆看着绿油油的花,红色的暖壶摆在桌角。 申老伯打开搪瓷杯的盖子,给每人都倒了一杯热水,还细心的在递给俞非晚和年轻妇人孩子的搪瓷杯里加了一块儿冰糖。 “咱们先等一会儿,我家老婆子马上就回来了。” 言谈举止,都让人觉得正气凛然。 俞非晚看着玻璃罩子里精心挂着的勋章,心觉这位老爷爷,年轻时十有八九是参军了。 一杯暖乎乎的糖水刚下肚,老爷爷的妻子就回来了。 老婆婆的背微微佝偻着,手臂上还挎着个竹篮子,竹篮子里还四散掉落着一层薄薄的湿土。 申老伯上前接过篮子,顺嘴将俞非晚一家的来意解释清楚。 “那还耽搁什么,你咋不领去看看。” “卖院子这么大的事情,不得等你回来,一起商议着。” 夫妻俩,随口对答着。 老婆婆洗洗手,随意擦了擦,从墙上拿下一串钥匙,满脸慈爱笑容“看看去?” 准备出售的院子,就在申老伯隔壁。 看大门,比申老伯家那扇木门要新的多。 推开院门,院子宽阔敞亮,构造与隔壁相仿,一角还修了座木凉亭,只是相比申老伯住的院子,显得凄凉了些。 “这院子有七八年没住人了,所以院子里头有些衰败,屋子里头也得好好的拾掇拾掇,添置不少东西。” “不瞒你们说,这院子本来是我跟老伴儿给小儿子儿媳准备的院子,只是小儿子身子骨弱,好不容易熬过那几年,本以为苦尽甘来柳暗花明了,不曾想却是油尽灯枯,没两年就去了。” “小儿子一去,儿媳妇儿也就远走他乡了。” “刚开始,有不少人问过我这院子,但那时候我跟老头子舍不得,再加上不缺钱,就没松口,这一年又一年荒废下来,也就无人问津了。” 李兰左右看着,好奇道“大娘,现在怎么就想着出售了?” 买院子是大事,哪怕李兰心知这个问题会有些冒犯,还是问出了口。 老婆婆嘴角再次上扬,眼角眉梢瞬间充满了干劲“去年秋天,我才知道,当年小儿媳离开时,肚子里有了孩子。” “她在外辛辛苦苦的,我跟老头子就想着贴补贴补,但我和老头子年纪也不小了,老头子的腿年轻时受过伤,平常看起来还人模狗样的,一到阴雨天,一使力气,就疼的不行,赚不到什么钱,年底的时候就一合计,把这个院子卖了,把钱给小儿媳妇儿汇过去,让她日子能好过一点儿,让孩子也少受点儿委屈。” “反正这院子留着也是睹物思人,伤情。” “倒不如拿来卖了,替小儿子尽尽责任。” “你们放心,盖房子时用的砖瓦木料都是精挑细选的,质量肯定有保证。” “房子后面,还有个小园,我那儿子喜欢侍弄些花花草草,在建房子时,就辟了个小园子,你们要是住进来的话,也能种些花花草草,如果觉得不实用的话,那就种些菜,什么黄瓜茄子西红柿豆角青椒的,都行。” “我有种子,也有菜苗,我跟老头子过来给你们翻地种下去。” “这里还有个小门,连着我家院子,可以重新砌起来。” 俞非晚细细的转悠着,这个院子比隔壁大的多,屋子也不少。 可能是当时建的时候考虑到了子孙后代。 说实在的,位置不错,虽然算不得热热闹闹的城中心,但是也绝对不偏僻。 刚才从面馆走来,一路上也有卖基本日用品的小店。 最主要的是,街坊邻里也不是那种难相与的人。 这也就能省了不少麻烦。 在老婆婆的带路下,俞非晚三人仔仔细细的将屋子院子里里外外看了个遍。 三人眼神交流一番,最后由俞水山代表发言。 “老伯,大娘,不知道这院子打算多少钱出。” 如今小院的单价虽然没有楼房高,但奈何面积大。 又是屋子,又是院子,还有一个专门种花的小园子。 老婆婆敛敛眉,也颇有些犹豫“我们老两口儿都是实诚人,来不了那些虚的。” “这院子好多年没住人,按照市价,你们肯定会吃亏一些,我们老两口心里头恐怕也会不舒坦。” “我给你们个诚心价,四千块。” 四千块? 李兰倒吸了一口凉气。 买不起,根本买不起。 俞非晚抿抿唇,这年头,乍一听四千块,的确有些吓唬人。 毕竟,八十年代,在那京城买一套四合院小则上万,大则三四万。 但,这院子,其实值这个价,老婆婆给的价格确实实诚。 这四千块,用来买楼房的话,连一百平都买不下。 一百平,对于这个八口之家,实在是闭塞。 见气氛有些沉默,老婆婆搓搓手,叹息道“这价格确实不能再低了,当年建这院子花的都不只这个数。” “你们要是能买下的话,屋子里那些柜子桌子椅子,都归你们。” 俞水山和李兰也知道老婆婆说的是心里话。 可,做决定的不是他们。 俞非晚看看自己的积分,再一次叹息,世上有钱人那么多,多她一个怎么了? 辛辛苦苦一个寒假,又加上统子绑定新崽子给她的奖励,竟然还不够买一个院子! 来之前,老太太再三叮嘱,钱不够了,她想办法。 可,老太太的家底儿,她也基本上摸清了。 她给出去的金镯子不能动,李兰的一千块积蓄也不能动,从付婆子手中借来的几百块,也不能动。 这都是留给俞水山的救命钱。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认邻居 上医院做手术的钱,必须得准备充裕。 “申爷爷,奶奶,能跟你们商量件事情吗?” 俞非晚期期艾艾的开口了。 “四千块是确实有些多,我们能不能先出一半,打下借条,剩下的一半,六个月内补上?” 其实,也不用六个月。 她现在也有三千多积分,再稍稍筹集一些也能全款拿下。 可想到过不了多久,俞水山就得做手术,她手里头不握着点儿积分,实在不踏实。 自进了院子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申老婆子狐疑的看着俞非晚“这么大的事儿,你能做主?” 李兰、俞水山不约而同点头。 申老伯皱皱眉“能保证在半年内补上那两千块,说明你家也不是没积蓄,难不成最近家里头遇到了难事儿,得留些钱安心?” 李兰学着老婆婆刚才的语气,接话道“不瞒您和大娘,我家水山冬天在城里的医院看病,医生说得做个手术。” “我们一家都是村里人,平时的小病小痛就撑着就过去了,实在好不了,就找那赤脚大夫开些药,或是去卫生所找大夫瞧瞧。” “做手术这种大事,是第一次遇,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不过,花多少钱也得治。” “钱再重要,也没有命重要。” “做手术养身体,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医生都提前告知哪怕做完手术,身子骨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得好好养一段时间,不能再干力气活,可家里老老少少好几口人,总得张口吃饭,这才想着搬家来城里,做个小营生也行。” “你们放心,我们一家人都是本本分分的,一个唾沫一个钉,干不来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事,说半年内还清,就半年内还清,欠条可以写,你们还不放心的话,可以找中间人见证。” “你们要是答应的话,咱们今天就可以签字据,去过户,我家也能早早的过来收拾,安顿下来,水山也能安心去做手术了。” 申老伯和申大娘对视一眼,挣扎犹豫片刻,缓缓道“看你们两口子和小闺女都是爽快人,我们老夫妻俩也不磨磨叽叽了,反正你们一家人就住我们隔壁,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先付一半,就一半。” “小儿媳妇儿都来信好几个月了,再拖下去,我们也怕伤了她的心。” “两千块钱,也不少了。” 申老伯一拍石桌,决定了。 俞非晚直接用两千积分兑换成二十张百元大钞,背着人偷偷塞给了李兰。 积分,一去不复返。 但好在,这个院子,她满意的很。 谈妥之后的事情,就不是她一个小孩子该操心的了。 俞水山李兰夫妻继续和申老伯交流着后续,申大娘一手拉着俞非晚,一手抱着年轻妇人家的小孩儿,声音轻快又慈祥“闺女儿,你叫啥名儿。” “姓俞,叫非晚。” 申大娘眼睛一亮“东隅已逝桑榆非晚,是个好名字,也有好兆头。” “来,奶奶给你介绍下这条巷子里的邻里街坊。” “最外边儿一家就是你杨艳婶子家,家里就她和虎头儿,虎头儿爹在外地当兵呢。” “你杨艳婶子家隔壁热闹得很,三世同堂,家里头有个老婆子,年岁跟我差不多,还有十来岁的皮猴儿,那对夫妻都是都是厂里头的工人,最里头那家,是一对退休老人,男的跟我家那口子以前是战友,女的当过几年老师,七八年前才搬过来,孩子据说十来年前乱糟糟的时候,出国就没再回来,你们家要来了,巷子里人多了,也就热闹了。” “那老两口,喜欢孩子喜欢的紧。” “别的不敢说,咱们这条巷子一定是最和睦人情味最足的,你爸妈买下这个院子,肯定不会后悔。” “我家那没见过面的孙女,也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了,也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见上。” 说起那个素未谋面,只见过随同信一起寄来的照片的孙女时,申大娘声音里的欢喜都黯淡了。 申大娘带着俞非晚走进了巷子最里边的院子。 院子很雅致,颇有种一步一景的陶然曼妙。 “陆老师,陆老师。” 申大娘熟稔的推门进了主屋,主屋里的一面墙上打了一道门,门后是一个书房。 大大的书桌前,一个年近六旬的老妇人手捧书卷,写写画画。 在看到申大娘手中牵着的俞非晚时,手中的书卷砰的一声砸在了书桌上“你家孙女儿都这么大了?” 气质典雅的脸上,因惊讶有几分抽象。 申大娘:…… “你这老花眼可能又加重了。” “这马上就是咱们的新邻居了,我家那院子卖出去了。” 陆老师的脸上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随即整理了下衣服,从书房走出来,在柜子里拿了两块桃酥分别递给了俞非晚和虎头儿。 “你真把小院儿卖了?” “我跟我家爱人都劝了你跟老申头儿几次了,你儿媳妇儿信中所说的事情真真假假尚不可知,人都离开这么多年了,当年连书安七七都没过就翻脸无情的人,怎么可能又幡然醒悟独自一人养大孩子。” “小院儿留着到底是个念想,你卖了,来日后悔了可怎么办?” 申大娘轻轻拍了拍陆老师的手臂“真真假假的吧,我跟老头儿确实不知道,年前就托出去打工的人打听打听,也没有个准信。” “但是儿媳妇儿既然来信了,就说明是真的遇到困难了。” “当年她迫不及待离开的确不地道,但她也周全细心的照顾了书安好几年,受了不少苦,如果是真的,当然好了,书安也算是有后了,如果孙女儿的事情是假的,就当是替书安补偿一下了。” “那几年,人人自危,过的什么日子,你也知道。” “仔细想想,钱也是她该得的。” 陆老师长叹一口气,故作羞恼“你们就都是老好人,就我一个人枉作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可别后悔。” 申大娘笑了笑“不后悔。” “来,非晚,叫陆奶奶。”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七章是个侠客 “陆奶奶好。” “我叫俞非晚。” 俞非晚甜滋滋软糯糯的开口。 心中再一次感叹,这院子买的实在是太值了,物美价廉。 这一把,赚大发了。 君不见,古有孟母三迁,只为儿成才。 环境对人的影响,耳濡目染,潜移默化。 陆老师略有些无措局促,但笑容慈爱,眼神温和,抬手用手绢擦了擦俞非晚嘴角的桃酥渣,绞尽脑汁才问出一句“可上过学?” “都读过些什么书?” 申大娘一把将俞非晚落在身后,不满的揶揄“陆瑶,知道你性子慢热,但你也不能出席见面就考人学识啊。” 陆老师嘴唇翕动,却又实在不知与尚不熟悉的人如何寒暄交流,只能让自己的神情更加慈祥,表达自己的善意。 俞非晚不怕生的伸出脑袋,依旧乖巧懂事的笑着,俏生生的模样就好似即将到来的阳春三月枝头花骨朵。 “陆奶奶,我上学比较晚,今年才二年级。” 瞬间,陆瑶就喜欢上了这个落落大方懂礼貌不扭扭捏捏,大眼睛白皮肤的女孩儿。 窥一斑而知全豹,能将女儿教养好的父母,也一定是品行端正通情达理的人。 想到这里,陆瑶松了口气。 隔着一堵墙的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总归是省心些不出幺蛾子的好。 “陆奶奶这里,什么都不多,就书多。” “你要是喜欢的话,搬来这里后,可以经常来看看。” 陆瑶对着被申大娘挡在身后的俞非晚招招手,笑着道。 申大娘满脸笑意,错开了身子。 俞非晚上前,将自己白嫩嫩滑溜溜的小手放在陆老师的手心,仰着头,眨巴着大眼睛。 卖萌可耻! 但她是真的对书卷气的漂亮姐姐没有抵抗力。 嗯,就是漂亮姐姐。 岁月从不败美人,美人在骨不在皮。 俞非晚任由陆老师牵着她的手走到井然有序的书房。 高高的几乎要抵到屋顶的书柜里,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摆放着数不清的书,很多都是俞非晚闻所未闻的书。 但这很正常,世上书籍浩如烟海,穷极一生所能涉猎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 “陆奶奶,这些您都看过吗?” “嗯。” 俞非晚的眼睛亮晶晶的,有一种可以称之为崇拜的东西流露出来。 申大娘牵着虎头儿,跟着走进来,夸张的揉捏太阳穴“你这屋子,这么些年,我进来还是会头晕目眩。” “我年轻时,学的粗浅,就是能识字背两句诗的水平,谁曾想,先是生了个嗜书如命的儿子,年纪大了临到头了,又有个学富五车的女先生做邻居,我这命可真苦啊。” 申大娘一边说着,一边挤眉弄眼,搞笑的很。 俞非晚表示,她一般不笑,除非实在忍不住。 这表演,浮夸,实在是太浮夸了。 陆瑶回眸,没好气的白了一眼“又演上了。” “非晚,可别学你申家奶奶,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多读书,能够丰盈生命,在任何境遇,心中都会有所依,坦然处之。”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这话,她信。 “半大的孩子都比你有觉悟。”路遥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递给了申大娘“这是你家老头儿隔着院墙扯着嗓子喊着闹着要看的,你顺便带回去。” 申大娘撇撇嘴“那老家伙一天到晚丢人现眼的,年纪越大,童心越盛,前两天在巷子口跟一群小年轻下棋,下不过就算了,臭不要脸的毁棋。” 紧接着,申大娘话锋一转“非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搬过来以后,可千万别学你大爷的坏毛病,性子就跟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眼睛里容不得沙子,长年得罪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一点就着。” 俞非晚:她能点头吗? 不能。 “申奶奶,这叫嫉恶如仇真汉子。”俞非晚嘴角弯弯,笑容甜甜。 申大娘脸上的表情顿时有些扭曲,嘴巴微张,眉心皱成了一个川字,似是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天方夜谭。 陆老师脸上的表情,虽没有申大娘那么夸张,但所表现出的意味如出一辙。 半晌,申大娘不太自然的笑了笑“你这话当着我跟你陆奶奶的面说说就行了,可别当着那老家伙说,尾巴都会翘天上,以后做事更不过脑子没收敛了。” “你是不知道,你大爷他去年在路上见有人抢劫,也不管自己那双半瘸的腿快要入土的身体,硬生生追着那抢劫犯跑了三条街,最后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去了,最后在医院里躺了十天半个月。” 陆瑶也是一言难尽的附和“类似的事情,可没少发生,街上对着小女孩儿吹口哨的二溜子,他都把人扭送到了派出所。” “一打四啊,那场面,昏天暗地的。” 申大娘叹息一声,继续无奈道“倒也不是说他不该做好事,实在是都一把年纪了,年轻时候上战场还受过不少伤,看起来硬朗结实,实际上哪儿哪儿都是毛病,每天他一出门,我就提心吊胆的,现在我都限制他出去了。” “非晚,自不量力这点,千万别学。” 俞非晚星星眼,这哪里是什么自不量力,这分明就是诗仙李太白侠客行中描绘出的形象。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见状,陆瑶戳了戳申大娘“快别说了,再说这小姑娘就彻底崇拜上了。” 申大娘:…… 这天没法儿聊了。 “申奶奶,申爷爷一定有侠客心英雄胆,是个正义感十足的好人。” 俞非晚由衷的夸赞。 申大娘撇撇嘴“夸了这么多,怎么不夸他有勇有谋,是因为他没脑子吗?” “看来,你已经透过表面看到了本质,知晓他是个莽夫。” “值得夸奖。” 俞非晚:…… 陆瑶:…… 就在这时,一道儒雅洪亮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紧接着就是一道高大清瘦却又不显单薄的身影出现“你这么说老申,我可就不乐意了。” “你们这是不能慧眼识珠,还是这小姑娘小小年纪,眼光独到。”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八章稀罕孩子 “老申那是勇敢正义,说什么不自量力。” “当年在战场上,冲锋的号角一吹响,就嗷嗷嗷不怕死的往上冲,哪怕现在年纪大了,心中的热血依然不凉。” “这叫精神不朽!” 陆瑶挑挑眉,笑着道“回来都不出声,在门外偷听,一把年纪了还学会听墙角了。” “邵老头儿,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就是,一天就知道挤兑人,我们家那口子是只长了胆子,你是只长了嘴。”申大娘毫不相让,一开口就不落下风。 邵老头一本正经“这叫相得益彰。” “我跟老申是战友,但那时候我主要是握笔杆子的,老申是握枪杆子和拼刺刀的。” “惺惺相惜,你不懂。” 申大娘一听,急了,叉腰就要反驳。 俞非晚无力望天,她的脑海里还回荡着申大娘那句别的不敢说,咱们这条巷子一定是最和睦人情味最足的。 如果时光倒流,她可能会问一句真的假的。 吵吵闹闹的一会儿,声音越抬越高,依旧是谁也说服不了谁,到最后争辩的二人急赤白脸气喘吁吁,还是陆瑶一脸习以为常的将早就放温的两杯水递了过去“喝下这杯水,这一页可就得翻篇了。” “谁再吵,我可就要罚写了。” 申大娘和邵老头儿互不服气的冷哼一声,咕咚咕咚将杯里的温水灌了下去。 杯子一空,屋子里的气氛陡然发生了变化。 不论是申婆子还是邵老头儿,脸上都浮现出了笑容,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要多慈祥就有多慈祥。 笑话,罚写抄书? 这辈子都不可能抄。 俞非晚瞠目结舌。 原来,是这样的和睦,这一刻,她悟了。 被动和睦,也算和睦。 只见邵老头儿一弯腰一伸手,就一只手把跟布老虎大眼瞪小眼的虎头儿抱了起来,上下扔接着“虎头儿又结实了。” 一时间,小孩儿清脆快乐的笑声在屋里回荡。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有眼光,有见识,以后想入伍当兵吗?” “我一看你就是当兵的好苗子。” 邵老头儿将虎头儿放在地上,稍稍平缓了下呼吸,转头对着俞非晚道。 当兵? 她真没想过。 毕竟,她上辈子的视力实在不符合要求。 反倒是小时候看喜之郎果肉果冻广告时,听到那句我长大要做太空人,爷爷奶奶可高兴了,给我买爱吃的喜之郎果冻后,异想天开的做过宇航员的美梦。 仿佛在少不更事的时候,世上无难事,只有她想或者不想。 渐渐长大后,才知晓,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的。 就在俞非晚有些茫然时,申大娘笑着道“你可别被邵老头儿忽悠了,他见谁都说人家适合当兵,不知道还以为征兵是他的任务,他得完成指标呢。” 邵老头儿表情不变,理直气壮“这次是真的。” “你哪次不是真的?” 俞非晚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会是新一轮的交锋又要开始吧。 看来,这以后的日子肯定是活蹦乱跳热闹的很。 没错,就是活蹦乱跳。 这种热闹,不能用鸡飞狗跳来形容。 “邵爷爷,我叫俞非晚。”俞非晚小手一拉邵老头儿的袖子,仰头,蓦地开口。 “还没想过要不要当兵。” 邵老头儿将视线收回,不再与申大娘拌嘴,笑呵呵道“没事儿,以后慢慢想,不着急。” “我刚才在隔壁见到了你爸妈,你爸是读书人?” 俞非晚点点头“读过书,只读到了高中,后来就不能读了。” 俞非晚的话说的隐晦含蓄,但在场的人都是瞬间明了。 那段混乱黑暗的时光,他们也都曾深受其害。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陆老师和邵老头儿想起了远在国外,十来年都没再见过的孩子,申大娘则是想到了身子骨被越搓磨越差的没熬过来的儿子。 邵老头儿伸手揉了揉俞非晚的脑袋“都不容易啊。” 都不容易。 片刻后,陆瑶率先打破了沉闷的气氛“都过去了,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读书人好啊,读书好啊。” “以后咱们这巷子里书卷气总算要跟行伍气持平了。” “非晚,你家除了你爸妈和你,还有其他人吗?你申奶奶家的那个院子可不小。” 此刻的陆瑶已经不复最开始的拘谨和无措。 俞非晚眼睛弯弯的像个小月牙“还有奶奶,姨奶奶,一个姐姐,一个妹妹,一个弟弟。” “对了,我还有一个堂弟。” “学习特别特别好,现在都跳级到五年级了,今年秋天就能来城里上学,他还自学了很多中学的知识,还会英文,反正就是特别特别聪明,他性格也特别好。” 陆瑶的眼睛一亮,心中顿时起了兴趣。 “以后有机会,得见见。” 名师难求,但合心意的学生更难寻。 申大娘的关注点与陆瑶不同,她只听到了好多好多的孩子。 以后,这巷子怕是真的不缺欢声笑语了。 他们家和陆瑶家,也能热闹点儿了。 孩子们总要串门儿的吧。 “不行,我得去劝劝你爹妈,早点儿搬过来,邻里都能搭把手。” “走,非晚。” 申大娘两只手,左边拉着虎头儿,右边牵着俞非晚。 俞非晚的脑海里冒出了一句左牵黄右擎苍。 申大娘院里,已经不见申老伯和俞水山的身影,只余杨艳和李兰寒暄着。 “那俩人去过户了?” 申大娘问道。 李兰笑着点头。 申大娘一把握住了李兰的手“我这才知道你家这么多孩子,多子多福啊,是个有福气的。” 对于这猝不及防的热情,李兰有短暂的懵逼,很快就回应道“孩子多了,有操不完的心。” “等他们都长大了,才能躲清闲。” 申大娘不赞同的摇头“你也就是说说,等以后孩子们都各自成了家,你就天天盼着他们回来了。” “哪怕只是见见面都是开心的。” “孩子多,好啊。” “等你们搬过来,我和隔壁的的邵老头儿还有陆老师,都能帮你照看孩子。” “咱们要不再在院子转转,看看缺啥,记一下。”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九章选对了 “心里有个数,也好早早准备着。” 李兰不着痕迹的对着俞非晚露出个疑惑的眼神。 初次见面的热情,招架不住啊。 俞非晚捂嘴,笑着眨眨眼。 李兰忐忑不安的心稍稍落地。 没想到小院的落户还没完成,非晚就已经替她搞定了左邻右舍。 想到这里,李兰的脸上也溢满笑容,热络的回应申大娘。 待俞水山和申老伯乘着黄昏的天光回来时,李兰和申大娘之间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从家长里短聊到国家大事。 国家大事,李兰知之甚少,但是李兰是个很耐心的倾听者和提问者,充分的满足了申大娘的倾诉欲。 俞水山:…… 只有他和申老伯之间还是要熟不熟的状态吗? “办好了?” 一见俞水山的身影,李兰就连忙迎了上去。 俞水山点点头,看看已经逐渐昏暗的天色,小声提议道“咱们得回去了,要不然赶不上车了。” 李兰应下,笑意盈盈的跟申大娘和申老伯道别。 申大娘依依不舍“早些搬来啊。” 巷子口,一转身就还能看到申大娘晃动的手。 李兰感慨道“突然觉得来城里过日子也没以为的那么可怕,这世上还是好人多。” 申大娘的热情和大包大揽,打消了李兰心中的恐慌。 “爸妈,申奶奶下午带我去巷子最里面那家。” 俞非晚蹦蹦跳跳,将所见所闻全数告知了李兰和俞水山。 “家家都有家家的苦难啊。”李兰感叹着。 “不过,这院子买的确实值,左邻右舍都是发心正的人,相处起来也放心。” 俞水山沉吟片刻后,也煞有其事开口“希望咱们的孩子们也能正直勇敢,成不成才不强求,但一定要成为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李兰瞥了俞水山一眼,不满道“哪有先灭自己威风的?” “成不成才,很重要。” “王琴秀耀武扬威了这么些年,难不成还要让她压我头上一辈子,我的孩子必须得成才,做人不蒸馒头也得争口气。” “要是我养的四个娃儿都没出息,王琴秀怕是能奚落死我。” 紧接着李兰揉揉俞非晚的头“别听你爸的,咱们要有志气,要有理想,好好奋斗,让你妈我也扬眉吐气。” “得了机会念书,就得珍惜。” 俞非晚忙不迭的点头“妈,我会的。” 俞水山无奈叹息一声,他的意思不是说读书成才不重要,是怕给孩子们太多的压力,不是所有人都是读书的料。 一家人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回村的最后一趟车。 车上稀稀疏疏,昏暗的光线平添了萧索。 李兰擦擦额头上跑出的汗,后知后觉的一把拍在腿上“忘了买止晕车的药了。” 想到还要再受一次来时罪,李兰就苦哈哈的。 俞水山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小药瓶“我记得呢。” “去办过户回来的路上,就顺带买了。” “想着过几天咱们还得坐车,我就多买了几颗。” 这一刻,昏暗的车厢内,李兰的眼睛格外亮。 谁说,她和水山的日子过的没滋没味的? 当年,她执意嫁给水山时,不少人都在看笑话,说她被猪油蒙心,又说水山念过书,跟她不是一路人没话说,就算是她陪着熬过了苦日子,也是什么糟糠之妻,迟早要心凉被憋疯。 实际上呢? 那些人,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 她没读过书,所以她格外偏爱读书人。 但,选中水山,又不仅仅是因为水山有文化。 毕竟从小听山里的婆子们见过不少穿着衣服的禽兽的事情。 她选中水山,更多的是水山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被媒人介绍相亲时,没看不起她,尊重她的意愿,不会大声发脾气,在她听不懂时会耐心的解释,迁就她把话说的直白。 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她就是坚信,哪怕水山一辈子都跟她没有共同语言,她理解不了水山书中的那些大道理,水山不会喜欢她口中的家长里短,水山都会凭良心对她好。 十几年的夫妻,证明她选对了。 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天生就合适,也没有那么多从一开始就浓烈的深情,但可以有年复一年的相伴。 俞非晚在一旁抿嘴偷笑。 这个年代的情爱表现的方式与她所熟知的时代有所不同。 没有轰轰烈烈的宣之于口,更多的是一种时光流逝中的磨合。 有不幸,也有幸运。 反正,她看出来了,李兰和俞水山就是吗一戳幸运的人。 也不知是俞水山买的止晕车的药起了作用,还是李兰心中盛着温柔缱绻的心事,回程,李兰面色如常,就好似根本不存在晕车这回事。 到站,下车。 夜幕已经完全将这座小村庄笼罩。 只有沿路各家院子映出的点点光晕指引戴月归家的人。 老太太已经不止一次拄着拐杖站在大门外张望。 从天蒙蒙黑,到一片漆黑。 盼啊,盼啊,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老太太打开了手电筒,照亮了门前的最后一段路。 “也不看着点时间,买院子哪有一天就能看好的,今天看不好,明天再看就是了。” “再晚点儿,看你们怎么回来。”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声音顺着风清楚的传入三人耳中。 俞非晚三步并作两步小跑着上前握着老太太冰凉凉的手,一边低头哈着热气,一边开口“奶奶,我们买下院子了。” 老太太:!?(_;? “这么快?” “不会是被骗了吧?” 俞非晚眯眯眼笑着“因为我们遇到了心软的好人。” 老太太:越听越觉得被人骗了。 李兰和俞水山也随后进了院子,解释道“是真的买下了,还付了钱,过了户。” “咱们也是在城里头有房子的人了。” 任何年代,房子都是归属感的重要来源。 老太太心惊肉跳“你们细细说给我听。” 慢慢的,老太太放松了,将信将疑“这么说,咱们还算是走了大运了?” “差不多吧,邻里街坊都是好相处的。” “以后咱们去了那里,也不怕被欺负。”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章过自己的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 老太太踏实了。 “吃饭,吃饭,锅里的粥都快要煮没了,我都添了好几次水了。” 青砖瓦房的小院,瞬间有了生气。 院子的生气,来自于人。 而人的生气,来自于团圆。 林海宏捧着碗,氤氲的热汽扑面,熏的他眼睛有些湿润。 住的越久,越舍不得。 他甚至渐渐习惯了自己本来就是家中的一份子。 俞非晚咕噜咕噜的挪到林海宏的旁边,小声嘀咕“堂弟,我今天向隔壁的陆奶奶介绍了你,说你学习特别特别好,特别特别聪明,性格特别特别好,她还说有机会得见见你。” “她退休前是个老师,满满一屋子都是书,你肯定会喜欢的。” “改天搬家,你跟我们一起过去。” “一来先认认地方认认人,二来你也得去选一个房间,院子很大,房间也很多。” “好不好?” 俞非晚喝一勺粥,说一句话。 什么食不言寝不语,暂时还管束不到她。 她可不能任由自己的小崽子暗自神伤。 林海宏再早熟再稳重,也是个刚到十三岁的孩子。 孩子嘛,总会有些幼稚的小孩儿心性的。 家里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在因为买了新院子的事情聊的热火朝天,林海宏心中难免会有失落。 林海宏水汽弥漫的眼眸,顿时亮了起来,就好似一颗颗晶莹闪耀的星星在夜空里闪烁。 “好。” “谢谢堂姐。” 这句谢谢,俞非晚受之有愧。 林海宏是积分的产出大户,这就好比林海宏给了她一颗西瓜,她回赠了一粒芝麻。 该说谢谢的,应该是她。 “不用谢,一家人,谢什么。” 俞非晚端起碗,将最后一大口粥倒进了碗里。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在俞水山陆续找人将家里所有的耕田租出去后,村里关于俞水山一家要离村搬家的消息隐晦的传播开来。 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的王琴秀是彻底坐不住了。 窑楼里,王琴秀黑着一张脸,看着挡在门口啪嗒啪嗒不停抽着旱烟的林青山,忍无可忍“林青山,你听没听说村里人都在传啥?” “你娘,你弟弟一家,要去城里了,你还在这里充好人,他们都不把你当一家人了。” “去城里过日子,哪还能缺钱?” “想想去年,咱就是跟你娘要五百块钱,你娘宁愿跟咱们闹翻撕破脸都舍不得给。” “你现在再瞧瞧,你娘哪是会缺钱的人?” “有闲钱收养孩子,还把丧门星付婆子接回家,别的我不知道,但田有根可是口口声声四处宣扬要了好几百块钱呢,现在还有闲钱去城里住,不管城里那房子是租的还是买的,都说明你娘手里捏着钱呢。” “都是你娘的儿子,她做事也不能太偏心吧。” “再说了,咱去年要钱,又不是为了咱俩自己能吃香的喝辣的,还不是为了替海宏攒钱,用不了几个月,海宏也是要去城里念书的,你是海宏的爹,总要替海宏想想吧。” “学习的时间那么宝贵,你总不能让海宏成天来回跑吧?” “林青山,你能狠心,我这个当妈的做不到。” 王琴秀已经做好了打算,硬撕也要从老太太和俞水山身上撕下一块肉。 林青山又啪嗒啪嗒抽了两口旱烟,而后狠狠的磕了磕旱烟杆,瞪着王琴秀“那也是你婆婆。” “怎么,不想过了?” “置办院子的钱还不知道是不是娘的呢,就算是,娘想给谁也是娘的自由。” “过去这些年,娘给你给的少了?” “外头的人怎么传,我不管,但你不能去添乱,消消停停等着娘松口允许咱搬回去再把海宏接回来,踏踏实实过咱的日子。” 王琴秀目眦欲裂,看傻子的眼神看向林青山。 好不容易看到大肥肉了,这时候开始讲良心懂孝顺了? 是她傻了,还是林青山疯了? “怎么可能不是婆婆的?” “俞水山和李兰这些年扣扣搜搜能省则省顶多能攒个千八百,千八百听着多,实际上一点儿都不经用,俞水山得做手术,这就是个无底洞,要是没钱的话能有底气干这么多事情?” “你听我的,婆婆绝对就是藏私了。” “婆婆是你娘不假,但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娘。” “可我不一样,你是我一个人的丈夫,是海宏一个人的爹,咱们才是真心实意的一家人。” “有钱,才能万事足,没钱,怎么踏踏实实过日子,喝西北风吗?” “等秋天,海宏去城里念书,学校都是城里的孩子,别人有的,海宏要不要有?难道你想让别人看不起海宏,孤立海宏?” “我这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小家啊。” 林青山眸光幽深,盯着王琴秀,半晌没有言语。 这半个月,他想了很多。 他娘对他失望透顶的呵斥怒骂声尤在耳际,那个对他言听计从逆来顺受的弟弟水山果决的模样历历在目,他夜夜长吁短叹难以入眠。 可也恰好是夜深人静,他想了很多很多。 有些他刻意想忽略的事情,也渐渐明了。 就像娘说的,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兄长,对唯一的弟弟又是迁怒又是怨恨,还能心安理得的占着便宜。 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碌碌无为懒散堕落,还得靠妻子厚着脸皮打秋风过活。 他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在海宏的事情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想着不会出事也不可能出事。 他也不是一个合格的儿子,都活了半辈子了,不想着赡养老母,还时时刻刻算计着从老母亲那里还能要来什么。 “琴秀,咱们靠自己好好过日子吧。” “我知道咱们家还有些积蓄,撑到海宏去城里念书没问题。” “我以后也不吊儿郎当,在村里四处转悠跟人吹牛批不干正事了,我老老实实的种地,春忙结束后,我就找个厂子上工,我这个年纪和能力挣不了什么大钱,但能去赚力气钱,肯定可以保证咱们一家基本的生活。” “等把海宏供出来,咱们也算苦尽甘来。”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一章尝试 “不靠娘,也不靠水山,就靠咱们自己。” “琴秀,娘说的没错,有亏欠的是咱们。” “还有海宏,言传身教,咱们不能让亲儿子打心眼里看不起啊。” “就几年,咱们辛苦几年。” “我可以去厂里打工,也能跟着包工队四处盖房子,实在不行,我去求求张家汉子让我在他手底下干活。” “琴秀,别去闹了。” 林青山的声音越发坚定,眸子里的晦涩幽深被祈求取代。 这一次,他不想靠着大男子主义发火威胁,也不想做个缩头乌龟模棱两可。 王琴秀紧皱着眉,又浓又粗的眉毛看起来很是狰狞,伸出手指狠狠的在林青山身上一戳,啐了一口“你还真信了婆婆那一套歪理?” “婆婆现在的心都偏的没边了,说的话能听?” “你都这把年纪了,冬天雪地里走个路都能摔断腿,还想着去上工赚钱?” “厂里头图什么呢?慈善机构?专门扶你的贫?” “是看你动不动闪腰,腿疼,还是一口接着一口抽旱烟?” “靠你打工养家,咱们一家子都得去吃土嚼树皮喝西北风。” “不对,这都开春了,西北风也喝不上了。” “你良心可以突然发现,觉悟可以突然提高,但咱的日子总不能说不过就不过吧?” “我要的也不多,让娘掏钱给咱也在城里租个院子,实在不行,租间房子也行。” “你要脸,你要当好儿子,不好意思去说,那我去说,你就当以前一样当看不见不知道,咱俩继续好好过日子。” “你让开。” 王琴秀推了一把挡在门口的林青山,没推动。 林青山叹了口气,心中是无限的悲愁。 他知道,王琴秀的贪婪和自私,都是他这些年一点一点装傻充愣纵出来的。 可,王琴秀是他几十年的妻子。 “琴秀,你先别赌气,咱们掰开了揉碎了讲讲道理。” “一直是那么个过法儿,不代表咱就是对的。” 林青山实在算不得口齿伶俐,来来回回就是那几句。 王琴秀充耳不闻,油盐不进,一句道理不能当钱使,噎的林青山说不出话。 习惯了依靠别人,不劳而获,就真的很难再有勇气依靠自己了。 就连他自己做出这个决定都是犹豫、犹豫、再犹豫的结果。 甚至刚才话到嘴边,都差点儿再咽下去。 “琴秀,道理是不能当钱使,不能当饭吃,但钱也不能代替所有东西啊。” “咱俩都搬到窑楼里这么久了,你见海宏过来看过吗?” “咱俩倒是偷偷过去远远瞧了他,他过的很好,精气神看起来也比在家里时好多了,整个人都变得活泼开朗了。” “事实证明,咱俩就是错的离谱,再错下去连海宏这个儿子都失去了。” “琴秀,咱俩可就海宏一个儿子啊。” 王琴秀脸上的不服气有一瞬间的凝滞,下一秒就继续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海宏又不是他们的儿子,肯定是由着海宏的性子啊。” “整日里吃吃喝喝玩玩,能成才?” “惯子如杀子,我还没去问他们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故意惯坏海宏呢。” “青山,你让开。” 王琴秀心里抓狂。 林青山的脸色变来变去,青了白,白了青,最后一片晦暗,颓然的蹲在地上,粗糙的大手遮着面,滚滚热泪从指缝间流出,而后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拍向自己的脸。 “都怪我,都怪我。” “是我没本事,是我心里别扭,是我外强中干,是我装聋作哑。” 自始至终,林青山都紧紧依靠着门没有动弹。 这么些年,他到底是因为那陈芝麻烂谷子的就是恩怨,还是想趁机偷懒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奴役水山。 不能细想,不能细想啊。 他怨过,羡慕过,却没想过真的逼死水山。 他现在终于鼓起勇气去面对心里的阴暗,可是却忘了琴秀已经被他影响。 一巴掌。 又是一巴掌。 片刻的功夫,林青山的脸就又红又肿。 王琴秀怔愣在原地,气焰顿消,嘴唇翕动,唾沫吞咽,可半天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她被吓到了,也被惊到了。 “我,我不去了还不行吗?” 半晌,王琴秀懦懦开口。 “琴秀,我知道我一时半会儿空口白话很难说服你,你信我一次,我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出去找地方上工挣钱。” “你安心在家里带海宏,咱们试着过过自己的日子,也让海宏看到咱们的改变。” 这段日子以来,林青山一直有孤家寡人众叛亲离的感觉。 这种滋味,并不好。 可也是这种滋味,让他一点点清醒。 王琴秀看着面颊红肿,嘴角渗血的林青山,沉默的点点头。 她也只是想给家里捞些钱,让家里的日子好过点儿。 “那就好,那就好。” 林青山下意识咧着嘴角一笑,又腾的直抽气。 王琴秀皱着眉头,半是不耐,半是心疼“现在知道疼了?” “还明儿就出去找地方上工?” “顶着一脸的巴掌印儿?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我给你煮两颗鸡蛋,一会儿揉揉。” “你要是挣不上钱,我可还要去闹,你娶我的时候说了,这辈子会让我过好日子。” 林青山捂着嘴角,愣愣的点头。 这日子,不都是过出来的吗? 只要他跟琴秀愿意尝试着改变,多多少少都会有变化的。 王琴秀翻了个白眼,又推了林青山一把“让开,我去抱些柴火。” 林青山挪了下脚,狐疑的看向王琴秀“你不会一出门就跑去水山家了吧?” 王琴秀:!?(_;? 闻言,王琴秀简直都要气笑了。 “林青山,咱俩都四五十岁的人了,不是四五岁,还这么幼稚搞笑。” 林青山:…… 林青山让开了门口。 王琴秀冷哼一声,很快去而复返,灶膛里火苗蹿动,两颗鸡蛋在滚烫的水里上下翻滚。 林青山偷偷打量着王琴秀的神色,抿了抿唇,深深的吸了口气,才开口“琴秀,我还有一件事想跟你好好商量商量。” “要不然,我不放心去上工。”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二章后怕 王琴秀麻利的掰断一根树枝,塞进灶膛,扭过头,语气算不得好“什么事?” 哪怕王琴秀被林青山震惊到绝口不提去吵闹要钱的事,可心里头窝着火憋着气。 林青山走过去,把正在掰枯树枝的王琴秀拉过来,认认真真道“我想跟你聊聊海宏的教育问题。” “我一去上工,家里基本上就是靠你照顾海宏。” “小树不修不直溜,确实有道理。” “但是,你看咱们家海宏,学习好有懂礼貌,这十里八村的谁不夸,他已经很直溜了,孩子也不小了,以后管教的时候,咱们能不动手就尽量别动手了。” “我知道,因为你幼弟的事情,你心里头有阴影,怕娇惯着出事,可是物极必反,咱们别把海宏逼上一条不归路,到时候咱俩可怎么办啊。” “就这么一个儿子,他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你觉得咱俩还能活下去吗?” “孩子已经很好了,再过几年肯定能飞出去上大学成为人上人。” “琴秀,别逼孩子太紧了。” 一听要提林海宏的教育问题,王琴秀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在听到林青山提弟弟时,脸色变得煞白,别过眼去,不愿对上林青山的视线。 “我,我控制不住。”王琴秀身子轻轻抽搐,坦白道。 “面对海宏,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有时候,我用藤条抽完他,也会心疼,可心疼归心疼,他一不如我的意,我就想打他。” “我总会想起小弟被娇惯的无法无天就像是个野孩子似的上房爬树,最后从高高的屋顶上掉下来,脑袋砸在地上,脖子和脑袋扭曲的模样,好多好多的血。” “就掉在我面前,就掉在我面前。” “我,我差一点儿就接住他了,就差一点儿。” “他,他还那么小。” 王琴秀陷入回忆,双眼没有焦距,无神的喊着,眼泪簌簌的落着。 向来刻薄泼辣的脸上罕见的流露出脆弱。 “所以,我就希望咱们的海宏文文静静,不要爬树不要上房,不要撩猫逗狗,不要到处野,安安静静地学习,看书就好。” “可小孩儿天性,都爱玩。” “尤其是去了学堂有了同学朋友后,更难管教,我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他一不听话,我就能想到摔死在我面前的小弟。” “青山,你说他怎么就不能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好好学习,好好念书,安安全全的长大,大城市来支教的老师都亲口说海宏有念书的天分,有天分就不能浪费,正好又跟我的想法符合。” “你看,青山,我没错,海宏就该闷头学习。” “不听话,就得罚,罚了,才会听话。” 王琴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眼神定定的注视着林青山,想要获得认同。 林青山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就好似一瞬间四面八方涌出无数的寒意将他席卷,让他恐惧的喘不过气。 是他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琴秀的想法,根本上就错了。 他只以为琴秀严格管教海宏,一方面是得了经验教训,另一方面是信奉棍棒下出孝子。 可现在看来,这已经不是心理阴影那么简单了。 林青山总觉得不对,可是又说不出王琴秀的状态不对在何处。 “琴秀,你清醒一点儿。” 林青山用冷水打湿毛巾,递给了王琴秀擦脸。 待王琴秀回过神冷静下来,林青山才冷着脸继续道“琴秀,你幼弟的事情是意外。” “海宏不是你幼弟,你幼弟也不是海宏。”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你希望海宏成才没有错,你督促他念书也没有错,这是咱们农家孩子出人头地的的唯一出路。” “但是,你也不能彻彻底底的就将海宏框在你设想的框架里,他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个物件,可现在因为你的疯狂我的装聋作哑不作为,硬生生的要把海宏变成一个不知道悲不知道喜甚至习惯了疼痛的物件,那不就是要逼死他吗?” “他真的变成物件那一天,也就是他的死期。” “琴秀,如果真有那一天,咱俩就是罪魁祸首,是咱俩亲手逼死了唯一的孩子。” “咱俩就杀人了啊。” 林青山的心就好似被戳了一个洞,冷风呼呼呼的窜着。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后怕了。 再这样下去,海宏认不认他们这对爹妈不重要了,可能海宏真的会死。 林青山想起了他那天伸手想要揉揉海宏的脑袋,海宏颤抖的身体,煞白的面庞,冷汗淋漓的额头,身形控制不住的踉跄。 海宏,海宏会不会已经出问题了。 是被打怕了吗? 林青山很怨恨自己书读得少,见识少,不了解这种情况。 “哪有人因为学习被逼死?”王琴秀下意识反驳。 林青山恨恨的瞪了王琴秀一眼“你还在自欺欺人,这世上寻死觅活的人还少吗?” “你小弟是自己意外摔死的,海宏要是死了,就是被咱俩逼死的,那时候你愧疚一辈子也没用。” 王琴秀捏着毛巾的手紧了紧。 死…… 她恐惧这个词。 更恐惧这个词跟她有关系。 她真的会逼死海宏吗?她明明是在对海宏好啊。 王琴秀低下头,面露挣扎不解。 林青山重重的叹了口气“你看家,我出去一趟。” “这件事儿,等我回来再说。” 如今,他意识到了事情的可怕性。 他见识小,但娘和水山都是有本事的人,肯定知道的比他多。 为今之计,他也只能厚着脸皮上门询问了。 …… 老太太此刻也在疑惑,这次王琴秀怎么不出幺蛾子了。 “非晚,你说你大伯母难不成想通了?” “咱们要搬家的事情根本瞒不住,按理说她早该知道了。” “知道却不闹,她的作派,一下子想通不太可能,最大的可能就是憋着坏想搞一次大的。” “她不会在咱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直接在大枣树上挂白补吧?” 正在练字的俞非晚抬起头,安抚道“奶奶,兵来将到,水来土掩,干着急也没用。”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三章怪力乱神 “再说了,大伯母就算有那个坏心眼儿,她也没那个脑子和胆量憋大坏。” 不是她看不起王琴秀,这就是事实。 闹腾是真的闹腾,膈应人也是真的膈应人,但要是论段位,实在有些上不得台面。 “奶奶,咱不如好好想想明天去城里给新家都置办些什么东西。” 老太太仍旧有些不放心“这也是怕大喜的日子闹心。” 俞非晚敛眉,瞳孔里划过一道暗色,神色莫名。 在这件事情上,自始至终,她最顾及的就是林海宏。 有所顾忌,就会束手束脚。 相顾无言时,院子里的大黄狗开始疯狂的叫。 俞非晚探头,看到只有林青山一人的身影时,内心颇为诧异。 林青山上次的态度,就有些动摇。 她还以为林青山一把年纪打算做人了呢。 老太太的眼神里,只有失望。 林青山尴尬的站在门口,抿抿干裂的嘴唇,低垂着头,心虚的不敢言语。 老太太蹙蹙眉,语气淡淡“是来庆祝水山一家乔迁之喜的,还是来要钱的?” 林青山抬起头,又猛地低下。 但那一脸的巴掌印还是清清楚楚的映入了老太太和俞非晚的眼帘。 俞非晚都要惊呆了。 难不成那对极品夫妻互殴了? 不太可能啊。 俞非晚在心中偷偷嘀咕。 老太太瞪大了眼睛,连忙拄着拐杖上前,抬高了林青山的脸。 老太太的手轻轻颤抖,不可置信道“打架了?还是闹翻了?” “就算是闹翻了,两口子也不能动手啊。” “你是不是也打她了?” “娘给你说过多少次,一个男人但凡有种,就不能对自家妻子动粗。” “你过来了,她呢?” “她伤的重吗?” 老太太的声音中有心疼,但更多的是痛心和着急。 说话间,老太太就要往外走。 心觉有些不对的俞非晚,轻轻拉拉老太太的袖子“奶奶,您先听听大伯怎么说。” 老太太脚步一顿,目光重新聚集在林青山脸上。 林青山眼神闪烁,表情懦懦。 俞非晚很有眼色的开口“奶奶,我出去找找海宏和鹏鹏。” 很明显,林青山有难言之隐。 见俞非晚离开,林青山松了一口气,扶着老太太坐下,才缓缓道“娘,你先别急,我跟琴秀好好的。” “这脸上的巴掌是我自己扇的,我意识到自己这么些年不是东西,跟琴秀忏悔,商议着好好过日子。” 林青山私心隐瞒了王琴秀吵着闹着非要来要钱的事情。 既然商量好了决定好好过日子,他还是希望能够缓和家人之间的关系。 老太太一脸狐疑“你反省了?她也同意了?” “这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你的脸,疼吗?” “不过,疼就对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错事,是该疼一疼。” “娘,琴秀答应了我,试着靠我们两口子自己好好过日子。”林青山忙开口回答。 “娘,水山在家吗?” “我今天过来,是有件事想请娘和水山帮忙。” 老太太眼睛一眯,心中下意识觉得这是林青山的托词。 “他和李兰出去了,得傍晚时候才能回来。” “你的事着急吗?” 老太太觉得自己的问题多余。 要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谁愿意顶着又红又肿满满巴掌印的脸出门。 林青山压低声音,神神叨叨的将他和王琴秀的对话和自己的猜测尽数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悚然大惊“你是说,你觉得王琴秀沾上不干净的东西了?” 林青山嘘了一声,谨慎道“娘,你小声点儿,我也就是瞎猜,别让人听到。” “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手,硬要控制虐待自己的儿子。” “娘,你说会不会是琴秀被她那个早夭的弟弟跟上了?” 思考了一路,林青山觉得这个可能性最大。 霎那间,老太太只觉得浑身发冷,嘴上却依旧强装淡定“呸,快呸一声,大白天的,哪有自己吓自己的。” “这世上哪有你说的那么邪乎的事情。” “要真有鬼,早就把王琴秀带走了。” 在老太太胁迫性的视线注视下,林青山连呸三声,才继续道“娘,要没有那玩意儿,您天天求神拜佛干嘛?” “咱们要不要找个神婆去看看?” 老太太看了看供桌上徐徐燃烧的香烛,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有非晚的先例在前,老太太也有些打不定主意。 “你别胡言乱语,我吃斋念佛为的是心安。”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王琴秀生病了?” 林青山下意识的摇头否定“娘,我跟琴秀都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了,她吃嘛嘛香,骂起人来也是中气十足,绕村里跑两圈都不带累的,这身体,怎么可能是病了?” “你自己心里都有了主意,还来问我这个老婆子干嘛?”老太太勉强镇定下来,没好气道。 林青山挠了挠头“我是想着您见多识广,水山书读得多,总归要比我这个大老粗知道的多。” 老太太不停的摩挲着手指,咬牙道“这事问水山没用,得问问非晚那丫头。” 林青山嘴角抽搐“娘,死马当活马医也不是这么个医法儿。”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知道什么?” 老太太瞥了林青山一眼“以貌取人,最愚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非晚虽然年纪小,但,不仅书读得多,见识也广,不是我跟水山能比得上的。” 林青山露惊诧脸。 现在的孩子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像他这种上不如老,下不如小的人还有活路吗? “你态度好点儿。” “非晚叫你一声大伯不假,你可别倚老卖老。” “她要是不开心了,我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直接扫帚打出门。” 林青山:…… 在娘心里,他已经这么没地位了吗? “娘,我知道了。” “非晚要是真能说出个所以然,解决了这个问题,我跪下给她磕两个响头都行。” 这件事情可是关系他的妻子和唯一的儿子。 老太太很是自然的肯定“那是应该的。” 林青山: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应该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四章犯病 嗯,他跟琴秀不应该厚颜无耻这么多年。 在老太太的呼唤下,俞非晚去而复返,嘴里还嚼着她刚刚兑换的没嚼完的水果糖。 俞非晚挑挑眉,林青山不觉得难为情了? 林青山犹豫片刻,在老太太的催促下,鼓足勇气又将话重复了一遍。 对上俞非晚,林青山很是心虚气短。 他还清清楚楚记得去年冬天,他和琴秀叫嚣着必须要把俞非晚送走。 一口一个野孩子,一个一个天煞孤星。 想到这里,林青山老脸一红。 也幸亏他的脸红肿着,看不出来。 不做人的时候,做什么事情都觉得理直气壮。 现在想着做做人,好像就再也抬不起头了。 俞非晚眉毛忽而一簇,眼神显得专注而若有所思。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给出自己的猜测,而是看向了老太太“奶奶也觉得是那等玄之又玄的原因吗?” 老太太垂首,摇了摇头道“我觉得她是病了。” “可这世上有这么奇怪的病吗?” “她平常生龙活虎,健康的很。” 俞非晚嘎嘣嘎嘣将嘴里的水果糖咬碎快速咽下“奶奶,大伯,我觉得大伯母应该是病了。” “我在城里听说过类似的情况。” “健康不仅仅是身体,还有心理和精神。” “就比如有的人心情低落动不动就忍不住想哭,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活着没意思,一不注意就自己寻死了。” “这就是一种病,日常表现出的症状也就是手抖,耳鸣,抽搐,失眠,幻听,发呆,很多人都不当回事,或者自己好不容易意识到了,向家人求救,家人觉得是无病呻吟,但实际上这种情况很严重。” “不加以疏导治疗,会越来越严重。” “大伯母的情况或许不是这一种,但应该也是精神类心理类的疾病。我对这方面也不算太了解,具体的还得看医生的诊断。” “当然,也有可能是大伯母就喜欢虐待堂弟。” 越听,林青山的脸色越难看。 来之前,他只是猜测海宏被琴秀逼紧了会出问题。 如今,他大侄女的一番话已经证实了海宏已经病了。 一时间,林青山不知道是该先顾及妻子,还是先顾及孩子。 “这,这是真的吗?” 俞非晚点点头“城里确实有这种说法,应该也会慢慢普及认识的。” 林青山身形踉跄,颓然的靠着墙,嘴唇哆哆嗦嗦“海宏呢,海宏还好吗?” 林青山目光灼灼的望着俞非晚,眼底是深深的期盼,就好似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好,也不太好。” “解铃还需系铃人。” “大伯你应该也注意到了,有人触碰堂弟时,堂弟会止不住的轻颤,额头冷汗密布,他在害怕别人的接触,他下意识觉得别人伸出的手就是挥向他的棍棒藤条。” “还有,他沉默安静,若是没有人主动搭话,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这其中有他早熟沉稳的原因,但,也有其他。” 林海宏的苦痛,总得要被这位装聋作哑放任虐待日复一日发生的父亲知晓。 当然,倘若不是在林青山身上看出了改过的迹象,她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口舌。 反正,林海宏这个少年郎已经逐渐能走出阴霾了。 哪怕心中可能一辈子都会有所缺憾,但总归是已经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林海宏活下去了。 “要不然,奶奶为什么非要把堂弟接过来。” “你和大伯母可以不顾他的死活,不心疼,奶奶不能见死不救。” 俞非晚字字句句戳的林青山心窝子生疼,可他却生不出任何恼怒怪罪的情绪。 林青山抬眸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沉默的点了点头。 “娘,儿子该怎么办?” 林青山觉得,天塌地陷了,他这辈子没有盼头了。 本来,他还畅想着一家人自食其力和和美美的日子。 他好不容易才想明白,老天爷就是当头一棒。 “娘,是不是我这些年作孽太多了,老天爷才这么罚我?” 俞非晚不着痕迹的撇撇嘴,这都是自作自受,怪什么老天爷。 怪不得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少了,原来是老天爷背的黑锅多了。 别以为老天爷不会说话,就肆无忌惮。 王琴秀犯病又不是一两日,是数百上千个日夜,会喘气的都该察觉到异样了。 只有那装死装睡的,叫不醒。 老太太叹了口气,心情复杂。 这事儿要是发生在别人身上,她可能会觉得解气,自作孽不可活。 可偏偏这事是发生在自己家。 “你觉得该怎么办?” “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又不是愣头青,像你这个岁数,有的连孙子都有了,出点事就问我怎么办?” “自己的小家,自己做不了主?” 林青山六神无主,支支吾吾“娘,这事儿我还不知道怎么跟琴秀说。” “琴秀不见得能接受,说不定又会闹得天翻地覆。” “她这病要是好不了怎么办?” “我才刚跟琴秀商量好,我出去上工挣钱养家,她在家里安心照顾海宏,可这个样子,我怎么能放心。” “娘,要不你把海宏带走吧。” “我每个月会想办法给您和海宏送些钱,我就在家里头守着琴秀,种种地打打零工,看看能不能说服她去城里看看医生。” “万一,万一慢慢好了呢。” 老太太的眉头皱的很紧“王琴秀盯海宏就跟盯眼珠子似的,别以为我不知道这段时间你俩隔三岔五就会来偷看海宏,这件事,你能替王琴秀做主?” “谁不想过个清静日子,要是王琴秀觉得是我抢了她孩子,时不时就上门一哭二闹三上吊,这日子还怎么过。” “把海宏带在身边养没什么问题,但前提是你能做好王琴秀的思想工作,你让她自己过来给我做保证。” “不管你是打算忽悠还是讲道理说服,都看你自己的本事。” 林青山紧抿着嘴,粗糙的面庞上满是无助。 可事到如今,也怪不了别人。 “娘,我尽力试试。” “先别让海宏知道琴秀的情况,我怕那孩子太心软。”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五章父子见面 林青山的脑瓜子罕见的灵光了。 他见识再少,也知道不能把两个明显已经出现了问题的人凑在一起。 万一,琴秀依旧控制不住的情绪,稍有不如意,就虐待海宏,那海宏的情况只会越来越差。 老虎都有打盹儿的时候,他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看着琴秀。 最简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暂时分开。 “奶奶,堂姐,我们回来了。” 林海宏充满少年气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小脸红扑扑的,眼睛弯弯,嘴角也挂着明快的笑容,一只手牵着俞鹏,一只手捏着一个小木桶,桶里是俞鹏玩过家家的家产,远远望去,朝气又鲜活。 隔着窗户,林青山看楞了。 在林青山的记忆里,似乎不曾见过林海宏如此好动青春的模样。 林青山的心顿疼,转而低声哀求“娘,我一定会说服琴秀的,海宏就拜托你了。” 老太太心有不忍,缓缓点了点头。 对此,俞非晚举双手赞同。 以前她能放心留下林海宏,是不知道王琴秀有精神类的疾病。 精神类疾病的患者,有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言行。 不带走,难不成留下受虐啊。 俞非晚亲眼目睹,林海宏嘴角的笑容在看到林青山身影的那一刹那,消失的干干净净。 明明背依旧挺得很直,却不见丝毫意气风发。 那股终于冲破黑暗,喷涌而出的少年气,再一次被少年老成取代,眼角眉梢弥漫着绝望。 林海宏小心仔细的牵着俞鹏跨过门槛,才声音清凌凌听不出任何情绪道“爸,您的脸没事吧?” “妈呢?不要再来奶奶家闹了,我跟您回去。” 林青山眼睛有些涩意,勉强又僵硬的勾勾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是来跟你奶奶吵闹的,你妈她也消停在窑楼里待着呢。” “我就是听说你奶奶和小叔要搬家,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我这就准备回去了。” 林海宏猛然抬头,似是被一层云雾覆盖的双眼露出一丝光亮,如同破晓时分,刺破黑夜的第一抹光,心中隐隐有些放松。 “爸,那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快要开学了。” 想到还没有来得及跟小叔一家去看城里的新院子,林海宏有些遗憾。 可是,爸妈难得的没有闹事。 他不确定是不是先礼后兵。 要是他不回去,惹怒了爸妈,只会给奶奶和小叔添麻烦。 能像现在这样,留给奶奶和小叔一家搬家前最后的记忆不是鸡飞狗跳,他就很开心了。 俞非晚:…… 俞非晚拼命对着林海宏使眼色,提醒他二人的约定。 林青山则是连忙摆了摆手道“不用,爸不是来接你回去的,我跟你妈最近有事忙,你乖乖听你奶奶和小叔婶娘的话。” 话音落下,林青山落荒而逃。 在一切都逐渐明了后,林青山被愧意所淹没。 他自得于邻里乡亲的恭维,贪恋于袖手旁观的轻松,一点一点放任造就了悲剧的发生。 也许,只要他早早的承担起身为父亲的责任,根本不至于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林海宏不明所以,茫然的挠挠头。 这跟他想象之中,完全不一样。 “奶奶,我爸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面不改色,敛起心头所有乱七八糟的思绪,凉飕飕开口“可能吃腻了屎,想换换胃口了。” 林海宏更加茫然了。 老太太不欲多做解释。 而是手脚麻利的在搪瓷洗脸盆里兑好温水,浸湿毛巾,拉过俞鹏,慢条斯理的擦俞鹏那张脏兮兮的小脸。 林海宏求救般看向了俞非晚。 俞非晚摊摊手“大伯不是说有事忙吗?” “你跟鹏鹏回来了,萍萍和娇娇呢?” 林海宏抿抿唇,轻声道“萍萍堂姐和凤娇堂姐在跟交好的朋友和同学道别。” “我看着起风了,天也冷了,担心鹏鹏感冒,就先带着他回来了。” 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林海宏低头,眉头微紧。 “别皱眉头。”俞非晚抬手,指腹摁在了林海宏的眉心,语重心长“再皱眉头,年纪轻轻就长眉间纹悬针纹了,看起来凶巴巴,可就不好看了。” 温热的触感,让林海宏的眉头下意识一松。 “别胡思乱想了,这是好事。” 俞非晚收回手,重新拿起笔开始练字。 她实在是太羡慕老太太那一手柔美清丽的好字了。 一张字帖还没描完,俞萍和俞凤娇就手牵手开开心心蹦蹦跳跳的回来了。 “猜猜我是谁。” 冰凉的小手覆盖在俞非晚的双眸前。 俞非晚轻嘶一声,手这么凉是想要她的命吗? “你到底是想让我猜一猜,还是想趁机暖手。” 俞非晚无奈的笑着,一把拉过俞萍的手包在了手心里,轻轻哈气暖着。 俞萍嘿嘿一笑,软萌可爱的解释道“想贴贴非晚。” 俞萍一边说话,一边往俞非晚身上蹭。 猝不及防的抽出手,放在了俞非晚的脖颈处。 俞非晚:…… “俞萍!” 俞萍飞快的缩回手,对着俞非晚吐了吐舌头,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她逃她追,她插翅难飞。 不一会儿,俞非晚和俞萍都气喘吁吁。 俞萍拉着俞非晚藏在角落,小声嘀咕“大伯来了?” “我看见鹏鹏给我使眼色了。” “又让奶奶和海宏不开心了吗?” “你是不知道,我跟娇娇刚回来时,屋子里让人大气不敢出的气氛。” “大伯是来带堂弟回去的?还是又来要钱了?” “大伯母竟然没来,不正常。” 不得不说,这个又字很灵性。 俞非晚一个接一个揉捏着俞萍十指的指腹“都猜错了。” “既不是来带堂弟回去的,也不是来要钱的。” “堂弟会跟咱们一起进城。” 俞萍瞪大眼睛“真假?” “大伯和大伯母能舍得?” “这事是不是有猫腻?” 俞非晚白了俞萍一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操心会变傻。” “舍不舍得不重要,大伯下定决心了。” “所以,堂弟进城这件事,十有八九不会有变。” “太好了!”俞萍的声音中满是欢喜。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六章大有来头 “这么开心?” 俞萍俏皮的晃晃小脑袋,轻哼一声“那当然。” “堂弟那么聪明,以后的作业不用发愁了。” “开心,开心。” 俞非晚:这感情终究是错付了。 俞萍又是嘿嘿一笑,低头蹭了蹭俞非晚的手心“非晚也聪明。” 俞非晚傲娇的别过头。 俞萍继续小声道“大伯怎么突然想通了,妈妈不是常说狗改不了吃那啥吗?” 俞非晚呼吸一窒,萍萍不愧是老太太嫡亲的孙女,听听这话,简直一脉相承如出一辙。 不知道的还以为提前商议过了, 这血缘,根本就需要验。 见俞非晚沉默,俞萍连忙补充“我没有骂大伯,我就是比喻……” 俞非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你和娇娇回来之前,奶奶说了一句话,可能吃腻了屎,想换换胃口了。” 俞萍:…… “那我就放心了。” “其实我开心也不都是因为再也不用发愁作业了,主要是替堂弟开心。” “虽然好多事情,你和奶奶都瞒着我,但我这几个月也看出来了,堂弟过的并不好,大伯母在外人面前说把堂弟当心肝儿宠着的话都是假的,哪个心肝儿能有那么多伤疤。” “小时候,我还羡慕过堂弟总有新衣服穿,不需要干活,还有大伯母宠着。” “现在想想,还是我幸福。” “这可能就是爸妈口中的一山望着一山高,之前听不懂,现在却模模糊糊理解了。” “我愿意把我的幸福和快乐分一些给堂弟。” 说这话时,俞萍的眼里映射着细细碎碎的光,耀眼的很。 “哎呀。” 俞萍轻轻捂住嘴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看向俞非晚“能养的起吗?” “养得起!”俞非晚斩钉截铁。 俞非晚重新将俞萍抽出去的手攥在手心里,欢快的按着指腹。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青山回到窑楼时,天色已暗,房间漆黑一片,既没有点燃蜡烛,也没有点燃煤油灯,就连火炉也冰冰凉,王琴秀依旧失神的保持着林青山离开时的姿势,整个人呆呆愣愣的与到来的日暮融为一体。 林青山心中一惊,趁着黑暗调整好表情。 煤油灯亮起,林青山神情如常。 “怎么不点灯?” “我还以为家里没人呢。” 王琴秀抬头,露出略显红肿的眼睛,声音沙哑“你去哪儿了?” “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疯婆子?” 林青山心情沉重,但面上不显,边随手把床褥子上的湿毛巾拿起来,挂在一旁的钩子上,边开口道“出去打听了一些事情。” “什么疯婆子不疯婆子的,你就是被你小弟的事情吓到了。” “这事也怪我,怪我这么些年没当回事,净偷懒了。” “琴秀,你怨我吧。” 王琴秀诧异的挑挑眉,舔了舔干巴起皮的嘴唇,铁青的脸色和缓了一些。 “你不怨我?” “不嫌弃我?” 林青山摇摇头“嫌弃你干嘛?” “咱俩都这么多年夫妻了,头一个孩子要是能安全生下来,咱俩差不多都能当爷爷奶奶了。” “你嫁了我,我就该给你撑起一片天。” 林青山手脚麻利的生火,烧了一壶水。 “你别再这样坐着了,血脉都不通了,下来活动活动喝口水,我再跟你讲讲下午打听出来的事情。” 王琴秀一抬腿,表情扭曲“腿麻了,腿麻了。” 折腾了半天,王琴秀才能灵活的在地上行走。 “都打听出些什么事儿?” 王琴秀剥开早就凉透了的煮鸡蛋,递给了林青山。 林青山用鸡蛋揉着脸,努力摆出一个惊讶的表情“我大概知道非晚那丫头的来路了。” “怪不得娘当时宁愿跟咱决裂也要收养那丫头呢。” 这是林青山在回来路上想到的对策。 天下没有不希望自己孩子过好日子的爹妈,哪怕琴秀生了病,还是殷切的盼着海宏能成才能走出这个小山村,去大城市里生活,成为人上人。 更不要说,琴秀贪财爱钱。 所以,他打算可劲儿吹俞非晚的来历。 反正,整个村都不清楚,正好方便他瞎掰。 胡诌出一条海宏成为人上人,过荣华富贵日子的捷径,还是那种有朝一日一步登天的捷径,就不信琴秀不动心。 王琴秀立马来了兴趣,催促着林青山快些说。 林青山故弄玄虚,吊足了王琴秀的胃口。 “非晚那丫头,来头大的吓人。” “我好不容易连哄带骗带吓唬才探出一些消息,那丫头是在大城市长大的,十有八九就是来自首都。” “好像是大师算出丫头的生辰八字出了问题,得送出去寄养到十八岁就能消灾,一辈子福泽绵长。” “真正的富贵人家都讲究这些,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让那大师又掐算出有缘人就在咱们这十里八村,这好事就落水山和娘头上了。” 似是注意到了王琴秀神色间的怀疑,林青山话锋一转“我一听,就觉得这事简直就是胡言乱语,不可信。” “可我正好偷听到水山在城里的新院子是非晚出的钱,娘和水山攒的那点儿钱恐怕还不够给水山做手术呢,这院子可能真的是那小丫头掏的腰包。” “我再一想,非晚那丫头的言谈举止,都像是大地方受过精心教育的,恐怕那来头是真的。” “你帮我分析分析。”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咱家鲤鱼跃龙门的契机啊。”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了这个村没这店。” 王琴秀若有所思,眉头紧皱着“这么一说,也的确有可能。” “无利不起早,婆婆总不可能真的毫无缘由的为了一个野丫头跟你这个长子闹翻。” “是吧,我也是个这么想的。”林青山一拍大腿,继续道“那这个机会,咱们要不要把握。” 林青山以商量的口吻问出。 多年的夫妻,他太了解王琴秀的性格了。 “这么好的机会错过,会被天打雷劈的。”王琴秀不假思索。 顿了顿,又继续道“只不过这个机会怎么把握?” “那丫头,怕是都要恨死咱俩了,指不定以后认祖归宗了,还要报复咱俩。” 推文:快穿:千古风流人物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七章谁念叨我 “人家大人物,一根大拇指就能碾死我们。” 林青山也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还是你脑瓜子活泛,我都没意识到这一点,只想着能不能抓住这个人脉。” “这可是咱们跟上层人士唯一的人脉啊。” “就像你说的,那丫头肯定恨死咱俩了,大户人家孩子都早熟,就算咱俩现在陪笑脸道歉也没用” “咱俩可怎么办?” “咱俩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半截身子都入土了,被记恨就记恨吧,那海宏呢。” “海宏以后就算是学习再好,考的大学再好,那也是白手起家,哪里能比得过首都里的那些大人物。” “指不定就蹉跎一生,一事无成。” “唉,谁让咱俩没出息还有眼不识泰山呢。” 王琴秀眼里闪过一道精光“等等!” 林青山心里一咯噔,直以为自己露馅了,提心吊胆问道“怎么了?” “你刚才也说了,是咱俩跟非晚那丫头撕破脸了,但是海宏没有啊。”王琴秀自以为自己抓住了唯一的漏洞,自得开口。 “海宏整日里堂姐堂姐的叫着,那丫头对海宏看着也挺亲厚,要不然也不会替海宏出头。” “想要搭上这条线,就只有靠海宏了。” 林青山咽了一口唾沫,不紧张了,继续诱导着“不太可行吧,水山一家可都准备搬到城里了,感情都是处出来的,别看这段时间关系好,指不定一转头就忘了。” “但是,仇怨可不容易忘。” 王琴秀叹息一声“的确是这样。” “总不能让海宏跟着一起去城里吧?” “咱俩就那一个儿子,时间一长,肯定就不亲咱俩了。” “你这可就想错了。”林青山拍着大腿,兴奋的反驳“海宏都十来岁了,不是什么都记不得的小奶娃,还能不认自己爹妈?” “我觉得你说的的确是个好主意。” “非晚那丫头是被寄养,亲爹亲妈肯定舍不得让那小丫头过苦日子,绝对会时常接济贴补,海宏跟过去,还能早早沾光。”、 “只要她俩处的好,还怕咱们以后没好日子过吗?” “阶层跨越,可不是靠念十来年书就能成功的。” “海宏长大了,一定会感谢咱们的一片苦心,会更孝顺咱们的。” “几年,换海宏一辈子的锦绣前程和咱俩衣食无忧的晚年,你说值不值?” 在林青山的大忽悠下,王琴秀可耻的心动了。 青砖瓦房的小院里,俞非晚一边收拾着包裹,一边不停的打喷嚏。 一个接一个,根本停不下来。 就连耳朵都红的像是要滴血。 俞非晚在心里默默念叨,都说一想二骂三感冒,她这算什么? 李兰放下手里正在捆的厚棉被,走过来抬手探了探俞非晚额头的温度“你下午是不是出去疯玩了?” “咦,也没发烧啊,那这脸咋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妈,我觉得有人在偷偷念叨我。”俞非晚捏着自己耳朵,煞有其事的开口。 李兰笑出声“谁闲的没事干念叨一个小姑娘。” “再说的天花乱坠,也得吃药。” 一听吃药,俞非晚顿时蔫巴了。 她这一辈子,不对,确切的是两辈子,都很难跟药和解。 俞非晚上前缠着李兰,厚着脸皮使尽浑身解数撒娇“妈,你再摸摸再摸摸,我真的没有发烧,鼻子也不堵。” 话音还没落下,就又开始接连连三的打喷嚏。 李兰睨了俞非晚一眼“开始打喷嚏就是生病的征兆,不吃药的话,接下来你就会鼻子堵,流鼻涕,嗓子疼,一样都逃不掉。” 李兰抽出自己的手臂,去给俞非晚找药。 俞非晚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写着拒绝,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爱她爱的这么深沉,就能生生念叨她一个小时。 “妈,我咽不下去药片,要不喝点热水将就将就吧,热水治百病。” 李兰还没来得及回头说话,俞萍自告奋勇兴致勃勃的开口了“妈,我给非晚碾磨成粉儿。” 俞非晚:…… 俞萍接过药片,行云流水的将药片包在纸里,放在案板上,用擀面杖来回碾磨“给,好了。” “鹏鹏小时候也咽不下药片,都是这么吃的。” “但是,他现在能咽下了。” “非晚,你羞羞。” 俞非晚垂头丧气,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的结过的药粉包,硬着头皮干脆利索的将药粉倒进了嘴里,又咕咚咕咚咽下两大口水,苦的她露出了痛苦面具。 “这样不是更苦吗?”俞萍皱着眉头,好奇的问道。 俞非晚吐吐舌头,强忍住呕意,白着脸“药片咽不下去,会吐得更厉害。” 俞萍同情的看着俞非晚“那你以后可不能生病,生病得吃好多好多的药。” “不过,以后给你碾磨药包在我身上。” 俞非晚把头倚在俞萍肩上,脑海里浮现出了曾经的一幕幕,她上中学住校,每逢季节交替温差变大的时候,妈妈都会备好常用的药,如果是药片的话,就会提前把每一顿要吃的量碾磨开,仔仔细细的包好,给她放进书包的隔层里。 那时候,她对这些苦苦的药包深恶痛绝,还偷偷丢过不少。 “萍萍,我想你了。”俞非晚糯糯的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俞萍侧头,两颗小脑袋轻轻碰撞“我不是一直都在吗?” “我就在你身边啊。” “嘿嘿,给你糖吃,下午关系好的同学给我的。” “要是世界上能有甜滋滋的药就好了。” 俞非晚接过糖,塞进了嘴里,心里头那几乎要将她席卷的思念一点点褪去。 是啊,她的妈妈一直在,就在她的身边。 苦药,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苦嘛。 有爱不仅可以抵万难,还能化万苦。 “别腻着了,快点儿收拾东西。” 李兰在一旁呼唤道。 俞非晚轻轻在俞萍的面颊落下一个亲亲。 满足了! 俞萍跳起来“妈,非晚偷亲我。” 李兰无奈的吐了一口气,别过头去,打算眼不见心不烦。 俞非晚摇头晃脑“我就亲,我就亲,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真欠啊!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八章齐齐进城 欢声笑语中,时间过得飞快,夜也越来越深。 一夜无梦。 天大亮,一大家人都拎着扛着大包小包去搭车,路上遇到了不少人,临别在即,仿佛所有人都开始释放善意,就连曾经对付婆子退避三舍的人也不例外,还能上前寒暄几句。 付婆子不知所措,一个劲儿的往老太太身后躲。 车子走走停停,良久才到了城里。 七绕八拐,一行人气喘吁吁的到了新院子。 人多,动静自然就不小。 一家人刚踏进院子没一会儿,申老伯两口子就闻声而至。 申大娘的眼里流露出艳羡,上了年纪,都喜欢家人在身边热热闹闹的。 只可惜,她福薄。 “申大娘,我给你介绍一下。”与申大娘相见恨晚一见如故的李兰承担起了互相介绍的任务。 申大娘心里笑开了花“咱们这巷子总算是要热闹起来了,人多好啊。” 申大娘的大嗓门召唤来了巷子最里头的陆老师和邵老头儿。 邵老头儿指着俞非晚,与有荣焉的对申老伯说“老申,就是这个小姑娘,特有眼光,说你是侠客心英雄胆,你瞧是不是天生当兵的好苗子。” 俞非晚:…… 还记得这一茬? 申老伯脸上露出一抹喜意,对着俞非晚竖起了大拇指,坦坦荡荡赞道“有眼光!” 俞非晚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礼貌问好。 “陆老师,这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学习特别特别好的堂弟。” 俞非晚将林海宏推了出去。 陆老师对着林海宏招招手,温声细语的问了几个问题,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的确是个好苗子。 只不过,是非晚的堂弟。 堂弟会跟随这家人住在一起吗? “以后日子长着呢,考校学问可以慢慢来。”申大娘爽利道“今儿的重要任务是开荒打扫卫生。” “我瞧你连平日里干活的衣裳都换上了。” 陆老师先是真心实意的夸赞鼓励了林海宏几句,才笑着回应申大娘。 “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们辛苦。”老太太有些受宠若惊。 饶是在非晚的言语中能看出巷子里的邻里街坊都是好相处的热心肠,但也没想过会这么热情自来熟,让她都觉得惶恐了。 “这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都是左邻右舍,远亲不如近邻。” 人多力量大,拔草的拔草,扫地的扫地,擦灰的擦灰,搬东西的搬东西,本以为从早忙到晚都不一定能妥当,不曾想,刚过午饭时分,院里房间里,就像模像样了。 彼此一看,灰头土脸。 老太太拄着拐杖,疲惫的揉着自己的腰,笑着道“忙了好几个小时,饿都饿坏了吧,咱们都洗漱洗漱,出去路边的饭馆吃。” 人情往来,否则,老太太心里过意不去。 别人热情相帮,都是情分。 申大娘摆了摆手,不赞同道“浪费那个钱干嘛,你们初来乍到,住进来陆陆续续要添置的东西还多着呢,要花钱的地方也多着呢。这钱可不经花了,能省就省着。” “你们今天就在我家吃,正好我今天早上正好蒸了两大笼馒头,又软又蓬,这不就是赶巧了。” “老头子,你说呢?” 申老伯揉着微微发酸疼痛的腿,也是热络道“就是,我家老婆子腌制的咸菜也是一绝,你们都尝尝。” “大姐,请客下馆子这事还是等水山身体好了以后再去也不迟,那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喜事。” “到时候,我们可就不会客气了,必须得搞两个硬菜。” 申老伯比申大娘考虑的细致周全了些。 邵老头儿适时的接话“正好,我家炉子上还小火炖着汤呢,配馒头刚刚好。” 老太太推辞不过,连连道谢。 原来,左邻右舍真的能让人快速的喜欢上一个地方。 付婆子拘谨的跟在老太太身后。 三家人,馒头就着咸菜配着热腾腾的汤,都吃了个肚子滚圆。 “你们今儿是不是就能住下了?” 老太太摇摇头“我还得带着大孙子回去一趟,家里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 “顶多一两天,就来了。” “也对,都得安排好。”申老伯打着哈欠,不停的捶着腿“年纪大了,精力不行了。” 简单的寒暄后,俞非晚一家人回了院子。 老太太先是暗地里跟李兰和俞水山通了个气,知会一声林海宏十有八九会一起生活的事情。 李兰和俞水山都没有异议。 一方面,他们也心疼这个听话懂事的孩子。 另一方面,家里的儿女也总算有了个榜样。 此刻,几个孩子都聚在一间屋子里。 “萍萍堂姐、凤娇堂姐,这是我最近这段时间整理好的笔记,你们开学后会用得到,学起来也省力些。” 林海宏手里捧着两个本周,分别递给了俞萍和俞凤娇,旋即,又忐忑的看向俞非晚“非晚堂姐,我思来想去,发现我现在能给你的,你都不需要,可不可以先欠着,我以后统统给你补上。” 俞非晚展颜一笑“这么着急送分别礼物啊。” “万一不会分别呢?” 林海宏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小步凑到俞非晚身边,低声道“堂姐,我们不是都商量好了吗?” “我还不适合跟大家生活在一起。” “此一时,彼一时。”俞非晚拍掉林海宏肩头沾上的杂草“奶奶不是还要回去吗?” “到底会不会暂别,回去就知道了。”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只有你和奶奶,我不放心。” “快快快,先选屋子。” 俞鹏踊跃举手“我要跟堂哥一起。” 俞非晚满头黑线“这个不行。” “你睡觉不老实,你堂哥几个月后就要小升初考试了,吃好睡好才能学习好,你暂时不准影响他。” 不仅睡觉不老实,主要是有时候还尿床。 俞鹏瞪大圆圆的眼睛,控诉般看着俞非晚。 俞非晚伸手揉了揉俞鹏的脑袋“瞪我也没用,再说了你堂哥还不想留下呢。” “你去求他,他松口了,我就去说服奶奶,让奶奶同意你每个礼拜天跟他住。” “堂哥~”俞鹏瞬间夹上了。 俞非晚:显眼包实锤无疑。 (本章完) ------------ 第一百四十九章算计成功 天色渐暗,俞非晚和林海宏一左一右跟在老太太身边,搭车回村。 林海宏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 几次尝试开口,又几次归于无声。 眼神自以为隐晦的左看看右看看,老太太和俞非晚都装作毫无察觉。 日落时分,青砖瓦房的小院门口有两道人影。 一个靠着墙蹲在地上,有一口没一口抽着旱烟,一个站在略靠近街边的位置不住的张望。 一见俞非晚三人的身影,王琴秀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迎了上去,双眼中迸发出的热切很难让人忽略“婆婆,非晚,你们回来了,累不累?” 俞非晚:…… 事出反常必有妖。 王琴秀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饿了好几天的野狗看到了肉包子,瘆得慌。 这是在暗地里又谋划什么见不得人的算计了。 林青山轻咳一声,王琴秀溢于言表的热切稍稍收敛。 老太太抽回手,不冷不热淡淡道“有什么事先进门再说吧。” 王琴秀也不觉尴尬,屁颠屁颠的跟在老太太身后,依旧是一脸乐呵呵。 这下,就连林海宏都觉得头皮发麻了。 林海宏偷偷扯了扯俞非晚的袖子,挤眉弄眼无声询问。 俞非晚:她的疑惑不比林海宏少。 俞非晚回了林海宏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见状,王琴秀的嘴角又上扬了几分,状似无意的感叹“非晚和海宏的姐弟关系还真是好啊,我看了也打心眼里觉得高兴。” 王琴秀话音落下,齐刷刷三道视线望了过去。 王琴秀不自然地笑了笑,眼神闪烁。 “说吧,什么事儿?” 老太太一进屋子,拉开灯,淡淡问道。 王琴秀搓搓手“婆婆,我和青山想求您件事。”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老太太十分不配合。 可不配合看在王琴秀眼里才最正常。 “婆婆,我和青山想把海宏拜托给您照顾。” “城里的教育,咱这个小村子远远比不上,做爹妈的都盼着孩子能出息,再说了,海宏跟小叔子家的几个孩子也相处的挺好,乍一分开,海宏肯定不适应,这孩子心思重。” “婆婆,以前是我口无遮拦,话说的臭,我该打。” 王琴秀抬手对着自己的嘴巴做样子般拍了几下。 “还有非晚,大伯母给你道歉。” 俞非晚听的一愣一愣的,这能屈能伸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就好似大变活人。 也不知道林青山到底给王琴秀灌了什么迷魂汤。 俞非晚尴尬的笑了笑,没有搭腔。 王琴秀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上下细细打量了俞非晚几眼“稳重,不愧是……” 俞非晚竖起耳朵,不愧是什么? 可王琴秀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将俞非晚的好奇心吊的足足的。 林青山对着老太太不停眨眼,不遗余力搭腔道“对啊,娘,海宏跟着你比跟着我跟琴秀强,我跟琴秀虽然舍不得孩子,但更不愿意耽误孩子的前途。” “娘,您就当我跟琴秀以前犯浑,别跟我们一般见识了。”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现在话说得漂亮,那谁知道你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万一你俩哪天又开始脑子抽风,开始去水山家闹,满嘴喷粪。” “那巷子里可都是讲究人家,听不得你们那些污言秽语。” “海宏是我大孙子,我自然也盼着他好。” “想让我把他带到城里,也不是不行。” “两个条件。” “第一,你俩保证,不准去城里找水山一家闹。” “第二,海宏每个月的开销你们得负责。” “老婆子的家底都被你俩吸空了,现在还得厚着脸皮让水山李兰养着,他俩养我老,天经地义,但是养海宏,可就说不通了。” “你们要同意,我明天就带海宏进城。” 王琴秀嘴角一撇“小叔子和弟媳还在乎那三瓜俩枣……” “咳咳。” “咳咳。” 林青山疯狂咳嗽,提醒王琴秀注意言词。 王琴秀扁扁嘴,不耐烦的叹了口气“行。” “但是婆婆也知道我跟水山过的日子是什么情况,能给的不会太多。” 老太太冷笑一声“不会占你们夫妻俩便宜的。” “立个字据,按好手印。” “都是一家人,还立什么字据?”王琴秀又要炸毛。 林青山又是一阵儿咳嗽。 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剜了林青山一眼,嫌弃的后退两步“别传染给我。” 林青山心虚的笑了笑,又跟王琴秀对视一眼,很快写好字据,按好手印。 老太太将字据放好,挑挑眉“你们是不是忘了问问海宏的意思?” “小孩子能有什么意思,我跟青山都是为了他好,等他长大了,感激我们都来不及呢。” 王琴秀浑不在意道。 “婆婆,我跟青山还有话想嘱咐海宏,能让我们跟海宏单独说说话吗?” 王琴秀堆着笑,腆着脸,央求着。 老太太随意的挥挥手,应允了。 王琴秀嘴角一咧,忙拉着林海宏和林青山去了别处。 俞非晚皱着眉头“奶奶,大伯到底是怎么说服大伯母的,不可思议。” “说服?忽悠还差不多。”老太太掀掀眼皮,肯定道。 “他俩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了,最是清楚彼此的死穴和软肋,对症下药。” “我猜啊,十有八九就是在你的身份上做文章了。” “有利可图,才会变脸这么快。” “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呢,但最起码这几年,海宏能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长大,等纸包不住火后,让青山自己去处理这个烂摊子。” “只要海宏长大,一切就都好说了。” “带在身边,放心。” “非晚,你是不知道,自从你告诉我海宏死在了最风华正茂的年纪,我晚上睡觉就没有踏实过,一晚上能惊醒好一次。” “一会儿是梦到水山浑身是血,一会儿就又梦到海宏在凄惨的向我求救,这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不管青山是编了什么瞎话,也算是尽了一分当父亲的责任,就当是赎罪了。” 俞非晚挽住老太太的胳膊“奶奶,那些可怕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好人,都是会长命百岁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章剪不断理还乱 “长命百岁?” 老太太弯弯眉眼,慈爱的笑了笑。 这世上能有几人,长命百岁呢。 不求长命百岁,但求寿终正寝。 “非晚,有你,是我们全家人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老太太干瘪的手掌握着俞非晚的软软白皙的手。 昏黄灯光的照映下,每一道纹路,每一分区别,都是岁月精心雕刻的痕迹,是历经沧桑风霜的老人与尚且稚嫩天真的小姑娘心与心的靠近。 “奶奶,您说反了。”俞非晚先是俏皮一笑,而后郑重其事道。 这分明是她祈求了千日才求来的机会,是她的大福气。 “你这小嘴,就像是抹了蜜似的,能把全家人都哄的开怀。” 俞非晚轻哼两声“明明是实话实说。” 另一边,王琴秀的嘴巴就跟机关枪似的说不停,翻来覆去反复嘱咐着林海宏一定要跟俞非晚搞好关系,绝对不能惹俞非晚不快。 除此之外,就是三令五申,要节约,别大手大脚。 在王琴秀说累了后,林青山上前,下意识的想伸出手拍拍林海宏的肩膀,但还是克制住了“海宏,听你奶奶和小叔婶娘的话。” “爸爸这些年,错的很离谱。” “爸爸现在只盼着你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安心去城里吧,不用担心家里,我会好好照顾你妈的。” 林青山只觉得喉咙堵的厉害。 明明在开口前有无数的话想说,可真正开口那一瞬间,他才意识到,很多话,他都没脸说出口。 林海宏眨眨眼睛,心中就好似打翻了调味瓶,奇怪的很。 他的爸爸竟然对他说只盼着他能健健康康的长大。 他以为他会听到要争气,要光宗耀祖,要出人头地。 王琴秀推了推林青山,没好气道“跟孩子说这些干嘛?净说一堆没用的。” “海宏,以后你不在妈眼皮子底下,也不能放松学习,别到时候没攀上高枝儿,连大学都考不上了,我跟你爸可丢不起这个人。” “千万记住妈叮嘱你的话,妈都是为了你好。” 眼见王琴秀又要开始大谈特谈用心良苦那一套,林青山连忙打断“琴秀,海宏孝顺又懂事,心里有数的。” “咱们说话时间也不短了,再说下去,娘那里恐怕会多想。” “好日子都在后头呢,你可别毁了。” 王琴秀就像是被扼住了命运的脉搏,顿时偃旗息鼓,只最后匆匆补充了一句“这世上,只有爸妈对你最好,你可别被别人的小恩小惠收买了。” 林海宏低着头,默不作声。 妈妈的话,就像是山雨欲来时源源不断的乌云,想把所有的天光遮掩。 “你这死孩子,说话。” 王琴秀心中烦躁陡生,下意识伸出手使劲晃了晃林海宏。 “琴秀!” 林青山猛地拔高声音。 林青山再一次庆幸,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王琴秀讪讪的收回手,不满的瞪了林青山一眼。 就在这时,老太太的声音传来“聊完没,聊完进来生火,冷锅冷灶的,一点儿眼力见儿都没有,还得老婆子我亲自开口说。” “这就好,这就好。”林青山连忙开口应道。 “琴秀,娘还看着呢。” “闹起来,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你想好。” 林青山压低声音,冷声道。 王琴秀知道孰轻孰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嘴角努力挤出一抹笑容“海宏,妈这是舍不得你,所以心里才不痛快。” “妈是爱你的。” 林海宏打了个寒颤,僵硬的点点头。 王琴秀先林青山一步回到屋里,脸上的表情已经变得无比自然。 林青山眸光深深的凝望了林海宏一眼,最后化为轻飘飘的三个字“好好的。” 短短的三个字,吹散在春风里。 也不知,来年,能不能随着再一个万物复苏的季节萌芽生长。 林青山和王琴秀手脚麻利的烧火做饭。 临走前的最后一餐饭,老太太也不想做的太过分,就默许林青山和王琴秀端起了碗。 一家人,明明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可,却相顾无言。 悔不悔? 无人知晓。 就连王琴秀,眉眼间的刻薄都下意识收敛了。 一餐饭结束,老太太旁观着林青山和王琴秀刷碗,幽幽叹息。 本来,都该好好过日子的。 “你俩也该回去了。” “看在你们过年这段时间消消停停没出幺蛾子的份儿上,我暂时允许你们搬回院子里,要是再折腾,老婆子我就做主把那处院子卖了,当自己的养老钱。” “丑话都先摆在这里了。” 王琴秀连忙表态“婆婆,你放心,我跟青山会好好过日子的,不会再给您添乱。” “婆婆,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先回家了。” 王琴秀在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皱皱巴巴的五块钱,笑得谄媚又夸张“非晚,这是大伯母的一点心意,庆祝你搬到城里住,想吃啥自己买点儿,别嫌少。” 俞非晚看着手心里的五块钱,只觉得烫手。 “大伯母,这不合适。”俞非晚推辞。 这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大伯母跟你投缘,以前是大伯母眼珠子不好。”王琴秀不由分说将钱塞进了俞非晚的口袋。 老太太嗤笑一声“难得让这个平日里只进不出的铁公鸡掏次钱,安心收着,五块钱就是买些小零嘴的钱又不是买命钱。” “这五块钱,我老婆子就做主给家里的孩子一人一块平分了,就当是补上压岁钱。”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琴秀张口结舌,想反对。 她是专门讨好俞非晚的,分给其他人算怎么回事? 可对上老太太似笑非笑的眼神,王琴秀只觉得胆寒,不敢再造次。 那双眼睛,就像是看穿了所有。 “可,可以。”王琴秀结结巴巴道。 “那就走吧。”老太太下了逐客令。 王琴秀一步三回头,万般不放心。 大门阖上,俞非晚长长舒了口气。 跟王琴秀打交道,实在是影响心情。 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感觉,真糟心。 可偏偏,这才是最现实最常见的。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是个好孩子 在血亲上,哪有那么多快意恩仇的一刀两刀。 林青山是老太太最疼的大儿子,是俞水山同母异父一起长大的兄长,是林海宏的亲生父亲。 王琴秀又是林海宏的亲生父亲,林青山的妻子。 一细掰,又是一笔烂账。 除非,老太太真的能狠下心就此不认林青山这个儿子。 但是,可能吗? 不现实。 俞非晚揉着鬓角,颇为苦恼。 破案了,昨晚念叨她,让她不停打喷嚏耳根子红的罪魁祸首就是林青山! “奶奶,堂姐。”林海宏踟蹰半晌,还是支支吾吾的开口了。 “奶奶知道你觉得这事儿奇怪。” “奶奶只能说,你心里记得你非晚堂姐的好就行。”老太太并没有详细说其中的纠葛。 现在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俞非晚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快速的脱下鞋袜,钻进老太太铺好的被子里,只余小脑袋露在外面“你别多想。” “事实就是你看到的,你可以安安心心和我们生活在一起了。” 林海宏嘴唇翕动,犹豫片刻,虔诚的点点头。 “非晚!” 隔着被子,老太太一巴掌不轻不重的拍在俞非晚背上,蓬松柔软厚实的棉被卸去了大部分的力道“你还没洗脚呢。” “今天走了那么多的路,肯定没少出汗,脚丫子臭乎乎的。” 俞非晚瞪大眼睛,坐起来,翘着脚细细嗅了两下“奶奶,不臭,香香的。” “就今天嘛,太累了,一动也不想动。” “奶奶,我昨天洗了。” 她现在不仅觉得困,还觉得腿酸胳膊酸,只想在软乎乎的棉被里睡个香甜的觉。 老太太无奈的笑了笑,眉眼神情在昏黄的灯光下更加慈祥温柔。 非晚,越发像个真正的孩子了。 挺好。 见老太太眉开眼笑,俞非晚顺杆子往上爬,出溜一下又钻进了被窝里“就知道奶奶最疼我了。” 嘴巴甜,不吃亏。 老太太温和的笑着,手一下又一下轻拍着俞非晚的后背,困意铺天盖地袭来。 眨眼的功夫,俞非晚就沉沉睡了过去。 老太太收回手,又掖掖被子,看向林海宏,压低声音,语重心长道“海宏,不是每件事情都要问的清清楚楚的。” “孩子,早点儿睡吧。” 昏黄的灯光暗下,夜归于寂静。 一夜好眠,俞非晚神清气爽。 老太太并没有着急的带着俞非晚和林海宏进城,而是犹豫的拄着拐杖在小院徘徊踱步,时而站在早已空荡荡的鸡窝外沉默,时而看着渐渐生机盎然的枣树出神,又时而看着不知离愁别绪的大黄狗摇晃着尾巴,吐着舌头,个头儿已经浅浅长开的两只小猫儿也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脚边,也不嫌大黄狗怕。 鸡窝里的老母鸡,早在前些天,老太太就已经送给了隔壁老宅子里的郭婆子。 “非晚,真到了要走的时候,还真是有点儿舍不得啊。” “大黄狗也在咱家待了七八年了,那时候大黄狗才巴掌大,应该是刚生下来没多少天,小眼睛湿润润的,萍萍见了喜欢,就从路边的荒草堆里抱起来,放进棉袄的口袋,小心翼翼的揣回来的,没想到,一眨眼,小黄狗也变成大黄狗了。” “还有这枣树,每年结的枣子都又大又脆还甜,等秋天了,奶奶带你们回来打枣。” “今儿咱们索性麻烦些,别坐公交车了,搭个要进城的三轮车,或是其他的,出些钱,把大黄狗和两只小猫儿都一起带去吧。” “省得再让你爸来回奔波了。” 俞非晚点点头,找来一大一小两个纸箱子。 大门落锁的这一刻,代表着这里的生活真正要告一段落了,新的篇章要开始了。 …… 一行三人回到城里的小院时,房间里添置了不少东西,俨然有了一幅过日子的模样。 就像是早早猜到老太太会将大黄带来,俞水山已经在墙角简单的搭了一个狗窝。 大黄狗猛地从纸箱窜出,可劲儿的撒欢。 两只小黄猫,轻轻抓咬着付婆子的裤脚。 付婆子苍老的面庞露出一抹极浅极淡的笑容。 李兰自如的接过林海宏手里的包裹,就像是对待自家孩子般随意道“你去你屋子里瞧瞧,看看还缺什么。” “今上午,你小叔去淘了张二手书桌。” “结实耐用又宽敞。” “还剩几个月就要考试升中学了,可不能耽搁了学习。” 林海宏那颗犹如浮萍般惴惴不安的心终于靠岸停泊“婶娘,小叔呢?” 李兰麻利的替林海宏整理着带来的衣裳,头也没回“刚把淘来的桌椅送回来,就跟隔壁的邵伯出门了,说是去给你们找学校。” “县里的学校不比村里,不是咱想上就能上的。” “你成绩好,以前也代表乡里参加过比赛,还好说。” “萍萍她们,就有点儿麻烦。” 李兰叹了口气,声音中满是烦恼。 “婶娘,给你添麻烦了。”林海宏轻声道。 “你这孩子说什么见外的话呢?”李兰挑了挑眉,转身看着林海宏认真道“婶娘没觉得你是麻烦。” “不只是婶娘,你小叔也很喜欢你。” “你忘了?你小时候,你小叔在田垄上,你小叔还抱着你背诗呢。” “你来,对婶娘来说,非但不是麻烦,反而帮了婶娘的大忙。” “有你在,萍萍和凤娇也能收收心,多念念书。” “非晚也是少年聪慧,但她根本拗不过萍萍,萍萍就算是要上房翻墙,非晚就会去搭梯子,比我还惯着。” “再下去,都没个正形了。” “所以,海宏,心里别藏太多事,也千万别想太多,你小叔还托我转告你,轻装上阵蟾宫折桂。” “婶娘听不太懂,你肯定懂。” “别的不敢说,但婶娘可以保证,有萍萍他们的,也会有你一份,婶娘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婶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李兰心中是有愧疚在的。 她是所有人中最早知道林海宏受虐待的事情。 可她想着清官难断家务事,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就一直视而不见。 ------------ 第一百五十二章投桃报李方永久 直到过年这段时间,她才知晓,她的冷眼旁观险些酿成惨剧。 鹏鹏也偷偷告诉她,洗澡的时候看到了林海宏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几乎连一块儿好皮都找不到。 “婶娘放心,我一定会负责好萍萍和凤娇堂姐的学习的。” 林海宏强忍下眼中似要夺眶而出的灼热,拍着胸脯保证道。 李兰弯弯嘴角,笑了笑“婶娘相信你。” “学习?” “学什么?” 俞萍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进来,额头上布着一层薄薄的汗珠,发丝飞舞凌乱,嘴角还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手上满是泥土。 俞凤娇紧随其后,形象也好不到哪里去。 “又去哪儿疯玩了?”李兰一见这副野小子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俞萍嘿嘿一笑“妈,我去申奶奶的塑料大棚里帮忙了,没有疯玩,我新认识了好多菜苗,申奶奶还夸我跟娇娇了。” “非晚呢?” “我听这里有说话声就过来了,还以为非晚也在呢。” 李兰一巴掌拍在了俞萍的手背上,故作嫌弃“洗手去。” 俞萍吐了吐舌头,拉着俞凤娇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非晚,非晚,你在哪里。” 声音清脆又俏皮,就像春日枝头哼唱的鸟儿,并不惹人厌烦。 在茅厕的俞非晚:…… 有点儿不想应,怎么办? 俞非晚磨磨蹭蹭的从茅厕出来,从院子里的大缸里舀出一瓢水冲了冲手,趁着俞萍不注意,甩手,水珠乱窜。 俞萍咯咯咯笑的不停“我也要洗手。” 手,洗干净了。 袖子,也湿了大半。 毫不意外,故事的最后,是李兰一手拧着一人的耳朵。 俞非晚和俞萍也不恼,摸着微微作痛的耳朵,相视一笑。 “非晚,咱们三个住一个房间吧。” “热闹,晚上睡觉还能讲小话。” 俞萍试探着开口。 她舍不得非晚,可是也不能丢下娇娇。 非晚教过她,娇娇刚来到家里,又几次三番的被抛弃,她们暂时得多照顾娇娇的心情,让娇娇尽快适应这个家。 她是这个家里跟娇娇最熟悉的人,所以她得自觉承担起这个责任。 呜呜呜,她也好舍不得非晚啊。 总觉得非晚身上香香的,挨着非晚睡觉,睡的又香又踏实,她可太喜欢了。 俞非晚挑挑眉,挤挤袖子上的水,漫不经心的甩着,以求水能蒸发的更快“睡觉要那么热闹干嘛?” 院子里的房间是不少,但除了两个看起来宽敞些,其他都算不得大。 最大的两个房间,自然是一个留给老太太和付婆子,另一个人让李兰和俞水山住的。 三个人挤一个不算大的屋子,实在是有些拥挤,尤其是春天都到了,夏天还会远吗? 夏天,会热死。 一低头,相互都能闻到彼此的汗味。 她知晓萍萍的苦心,但是,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孩子了,不吃醋不闹脾气。 “我要自己睡!” 俞非晚一锤定音。 俞萍叉腰“那怎么行!” “一个都不能少!” “我决定了,一三五,我跟娇娇,二四六,我跟你,周日,咱三一起。” “我实在是太聪明了。” 俞非晚皮笑肉不笑,大聪明。 注意看,这个女孩儿叫小美,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时间管理大师的端水技能。 “夏天会热死!”俞非晚做最后的抗争。 俞萍有节奏的缓缓摇头,竖起一根手指慢慢晃动“非也,非也。” “心静自然凉。” “不是夏天热,是你的心不静。” “只要你心静,处处是凉爽。”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这怎么就突然拥有了神棍气质。 “在哪儿学的?”俞非晚攥住了俞萍的那根手指,反问道。 俞萍咂咂嘴,傻傻一笑“听巷子口下象棋的大爷们说的,我举一反三,改了改。” “你就说有没有道理吧。” 俞非晚习惯性的摩挲着俞萍的指腹,摇摇头“你这是忽视客观事实。” “心静自然凉,那你夏日穿棉袄。” “客观事实就是,夏日温度就是高。” 俞萍哑口无言,半晌才不服气的嘟囔“奶奶说了,老人们走过的路都比咱们走过的桥多,大爷们都这么说,肯定还是有道理的。” “那,那大不了,夏天你自己睡。” “冬天补回来嘛。” “冬天你总不能说自己热了吧,我跟娇娇还能给你暖被窝呢。” “你说是吧,娇娇。” 俞凤娇毫无节操的认同了俞萍的话。 俞非晚满头黑线,叹息一声,她何德何能,有两个如花似玉豆蔻年华的女孩儿给她暖被窝。 这可能是她的人生巅峰了。 “好好好。” “冬天补回来。” 俞非晚投降了。 在俞萍面前,她向来都好说话的很。 俞萍蹙蹙眉,她都心疼的不得了。 这能怎么办,只有继续娇宠着啊,省得以后被小黄毛的三言两语就哄骗了。 “打闹够了,就过来给奶奶添柴烧火。” 老太太撑起厨房的窗户,对着俞非晚三人招手。 “来了来了。” “奶奶,是要做什么好吃的吗?” 俞非晚一边挑选干柴,一边好奇的问道。 “蒸些面点,给巷子里的邻居送去。” “尤其是隔壁的申奶奶和陆老师两家,帮了咱们那么多,他们两家怕咱们破费替咱们着想,咱们可不能真的就理所当然的受着。” “你们也得记住,跟别人相处也是这样。” “就像你们申奶奶和陆老师的家人,他们对咱们释放善意,是因为他们是好人,并不是因为对咱们好是他们应该做的。” “咱们得把别人的善意和付出记在心里,寻机会回报,这样一来,感情才能长久的处下去。” “用读书人的话说,就是投桃报李,永以为好。” “奶奶蒸各种面点的手艺可是跟当时有名的糕点师傅学的,保证好看又好吃,还能捏的活灵活现。” “那巷子第二户也得去送吗?”俞萍歪着脑袋,疑惑问道“她们一家没有没有帮我们啊,甚至我们还没见过。” 老太太揉着面“要的。” “不帮是很正常的。” “我们初来乍到,要懂礼,要和善。” ------------ 第一百五十三章送面点 “如果她们接受了咱们的善意,自然最好。” “邻里街坊,和和睦睦。” “如果吃了闭门羹,咱们也要坦然接受,问心无愧,以后保持距离就好。” “做人的学问,大着呢。” 俞萍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 老太太的手很巧,各种小动物形状的面点栩栩如生,整齐的出现在案板上。 蒸笼雾气升腾,不一会儿扑鼻的香味就萦绕在小小的厨房。 俞非晚和俞萍兢兢业业的看着灶膛里的火。 “奶奶,快好了吗?” 俞萍仰起头,看看高高的两层蒸笼,忍不住舔舔嘴唇。 老太太伸手在俞萍额头上轻轻一点“蒸这么多肯定够你吃,急什么?” 俞萍光洁的脑门上,留下一个拇指大小的面粉印记。 面点蒸好后,老太太找出几个干净的竹编盘,依次装好。 面点的数量自然是多少不一的。 但哪怕是巷子里第二户人家,都给的足足的,能保证每人有份。 “走,先去你申奶奶家和陆老师家送。” 竹盘放在竹篮里,老太太拄着拐杖,俞非晚拎着竹篮跟俞萍手拉手跟在老太太身后。 俞凤娇则是被李兰叫过去量身高肩宽,准备做衣裳。 毕竟俞凤娇被田有根送过来的时候,算得上是“净身出户”,就全身上下那一套又旧又破又薄的衣裳,过年那段时间一直都靠俞萍的旧衣裳换洗。 忙忙碌碌一整个正月,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了,李兰也终于腾出手有时间做衣裳了。 “大妹子。” 大门敞开着,申大娘依旧在塑料大棚里侍弄着菜苗。 一听老太太的声音,申大娘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朗声笑着回应“在呢,在呢。” “搬家也是件喜事,我蒸了些面点,给你送过来,沾沾喜气。” “我让非晚给你放屋里,你接着忙。” 老太太笑意盈盈的寒暄着。 申大娘擦擦手“不忙不忙。” 俞非晚掀开竹篮,精致小巧各有特色的面点映入申大娘眼中。 申大娘目露惊讶,轻叹一声“你这手是真巧。” “捏出来的面点,乍一看就像是活了一样。” 老太太谦虚的笑了笑,拍了拍俞非晚的头,示意俞非晚送进去。 俞非晚甜甜一笑“申奶奶,我给您放屋里的桌上,您跟奶奶先聊着。” 申大娘也不扭捏,笑着应下来。 “张大姐,等过两天你们把屋子后面那个园子的地翻了,给你送些菜苗,等长好了成熟了,基本上就够吃了,能省下一笔买菜钱。” “我这菜苗,拾掇的很精神。” 老太太笑脸回应“说的有理,但可不能白要,你得收钱,要不然我可不敢拿菜苗了。” 这世上哪有一直占便宜的道理。 紧接着俞非晚和俞萍跟着老太太先后敲响了陆老师和杨嫂子家门。 最后,才去了那家素未谋面的巷子第二户人家。 也就是申大娘口中的三世同堂。 大门紧闭着,老太太敲了很久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俞非晚记得,在申大娘的介绍里,这个老人家与申大娘年龄相仿,可这么一看,精气神儿远不如申大娘。 身形瘦小的老人家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分外艰难。 俞非晚的余光无意间瞥到了老人家那双尚不及她手掌大的脚。 “你们就是新搬过来的那户人家吧?” 老人家先开口说话了。 老太太颔首微笑,将那番寒暄的话重复了一遍,又将面点递了过去。 “我这也没帮什么忙,不能收,不能收。” 老人家微微摇头,推拒道。 “我昨儿也听到些动静,但家中儿子儿媳都去厂里上工了,孙子也不着家,我这腿脚不方便,就没过去,怕帮了倒忙。” “一片心意,不值什么钱,就想着在左邻右舍面前刷个脸熟。”老太太解释着,将竹编盘放进了老人家手里。 “快回去吧。” “这天看着是打春了,但实际上还是冷的很。” “我们就先回去了。” 俞非晚和俞萍也乖巧的笑着告别。 老人家目送俞非晚一行人回家才关上门。 大门一关,又是自己一人。 俞非晚对申大娘所说的热闹,深表怀疑。 三世同堂不假,但人丁依旧单薄,平日里都是那个老人家一人独处。 嘶~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她们一家人的人口比得上巷子里其余四户加起来。 简称,大户人家? 管她呢,人多热闹。 俞非晚和俞萍刚回到院子,就听到李兰的声音“你俩也过来,我看看过了个眼身形有没有见长。” “海宏抽条不少,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了。” 李兰手中拿着米尺,对着俞非晚和俞萍招手。 “个子没高,肉没少长。”李兰捏了捏俞萍明显圆润饱满了的小脸,揶揄道。 俞萍做鬼脸“妈,你怎么跟别人的妈妈不一样。” “别人的妈妈都是嫌自家孩子吃的少长的瘦,心疼,你咋还嫌弃我长肉。” “奶奶说了,这叫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福相,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是是是,是福相。”李兰毫无诚意的敷衍,甚至又打趣的拉踩了一把“再肉下去,非晚和娇娇都成了美少女,就你成了小肉墩儿。” 俞萍:…… 俞非晚和稀泥“就算是小肉墩,萍萍也是最可爱最美丽的小肉墩儿。” 俞萍傻乎乎的嘿嘿一笑“还是非晚够意思,有被安慰到。” “妈,咱们要不还像以前在村子里一样,在墙上画道记录身高吧,一点点的,看着可有成就感了,就仿佛自己看着自己长大。” 俞萍兴高采烈的提议道。 李兰按着活蹦乱跳的俞萍,量完肩膀腰臀腿长,才无奈道“去吧,自己选个地儿。” “来,非晚过来。” “该你了。” 量了半晌,李兰诧异道“非晚的各个数字竟然没有什么变化?” 俞非晚也是一愣,打着哈哈道“可能时间短,可能还没有真正到长身体的时候,或许哪天一觉醒来猛一窜,就长高一截儿了。” 她来历特殊,不正常才是最正常。 她十分想的开。 ------------ 第一百五十四章盛年不再来 李兰也没有太在意,随口应道“说的也是。” “妈抽空先去街上转转,看看城里时兴什么样式颜色,再决定买布裁衣。” “你爸特意叮嘱了,说什么初来乍到,要入乡随俗,不能让你们格格不入。” “这还是你爸从燕子那个生了病的孩子身上得出的教训,弱小时,还是得随大流,要不然或多或少的就会被欺负。” “你爸脑子好,说的肯定有理。” “所以,你们都得拾掇的人模狗样,别从一开始就弱了气势。” “萍萍和娇娇我是不太担心的,就她俩那在村里念个书都敢拎着凳子吓唬剪女孩子头发的混小子,就不是个吃亏的性子。” “就算是人生地不熟,心里头胆怯,也不太可能吃亏。” “你,我也不担心,主意又正又大。” “倒是,海宏……”说到这里,李兰叹了口气,怜惜的瞥了林海宏一眼,满脸担忧。 “跟亲近的人,还勉勉强强能有个笑脸,说几句话,跟不熟悉的人,是三棍子都打不出一个字。” “了解海宏的,还能知道海宏本身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不了解的,怕是会觉得海宏眼睛长在头顶上,瞧不起人,一来二去,冲突不可避免。” “这城里藏龙卧虎的,不像咱村里,知根知底,更别说海宏还跳级,指不定还会是班里最小的。” 越说,李兰越发愁。 “妈,别担心。” “学习好,很受欢迎的。” 俞非晚挽着李兰的胳膊,闻声开解着。 她可没说谎,哪有老师会不喜欢好学生。 只要老师喜欢,学生们也不会不长眼闹事,跟老师对着干。 林海宏也连忙道“婶娘,我会学着好好跟同学们相处的。” 李兰勉强的弯弯嘴角,笑了笑“厨房你奶奶还剩着面点呢,你们过去吃点儿填填肚子。” 一晃眼,几个小时在日光西斜中溜走。 天擦黑,带着微微寒意的晚风起,俞水山和邵老头儿才堪堪回来。 “找到学校没?” 李兰和老太太都是一脸紧张。 书,是必须要念的。 学,也是必须要上的。 哪怕不能出人头地,也绝对不能做个睁眼瞎。 俞水山喝了一大口水“差不多了,这还得多感谢邵伯,要不是邵伯出面,帮忙找相熟的人,事情也不会这么顺利。” “那些比较好点儿的学校,一听海宏的成绩,和以前参加的比赛,就松口要了。” “萍萍她们,就麻烦了些。” “这一过年,她们都十三了,在村里头还留级,连三年级都没上,学校就不是很乐意要。” “好说歹说,才勉强收下。” “不过,人家学校也有要求,萍萍她们几个月后的考试,必须得符合三年级的要求,顺着年级上,不能再留级了。” “要是不合格,学校有权力让咱们的孩子另寻去处。” “说起来,学校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十三岁还在上二年级,也是有些难以启齿。” 李兰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一巴掌拍在了俞萍的后背上,气不打一处来“瞧见没,不好好学,学校都不要你。” “以前跟你好说歹说,就是不爱学。” “你那书比别人补满补丁的衣裳都破破烂烂,又是卷角,又是缺页,就是没一个笔记。” “还口口声声说大不了进厂,就你这细胳膊细腿,能调得了水泥,还是能上的了石料?” “好好学,听见没?” “上不了三年级,咱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没用。” 俞萍吓得打了个激灵,大气不敢出,怯懦懦“听见了。” 俞萍心里没有一丁点儿不服气。 她妈妈说的都是最真实的情况。 遇见非晚前,她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念书,也听信了别人说的念书没用。 遇到非晚后,她才知道自己错的多离谱。 读书,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保护家人。 李兰冷哼一声,凛冽的眸子扫过俞凤娇,又是一阵儿头疼。 要不说,俞萍和凤娇能玩到一起呢。 就是一个比一个不爱学习,整天一个劲儿傻乐疯玩。 可,才收养了这丫头,总不能现在一巴掌就打过去吧。 唉,要是都像非晚一样省心就好了。 俞凤娇抿抿唇,主动把后背挪了过去“妈,你打吧。” “我也会改的。” 李兰:她这手伸也不对,不伸也不对。 她又不瞎,俞萍还在那儿眼巴巴看着呢。 过去那些年,她总在怪老太太偏心,一碗水端不平。 现在才发现,想要事事公平,一碗水端平,实在是太难了。 略作犹豫,李兰还是伸手,不轻不重的拍了一巴掌。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俞水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接话。 “孩子们,以后的人生都是你们自己的。” “爸妈,还有奶奶,真正能替你们做的事情,很少很少,尤其是你们逐渐长大后,我们会更加无能为力。” “我们这一辈子已经是这样了,努力追赶都不一定能追赶上时代的发展,眼界所限,说多做多,对你们来说,不见得是好事。” “好好学,好好走好自己的路。” “爸知道你们以前在村里总听人说,读书没用,种地上工,照样能活下去。” “可活法儿和活法儿是不一样的。” “爸并不是在鄙夷种地的农民上工的工人,爸只是想让你们长大后能有做选择的资格,别到时候摆在面前的只有一条路,后悔都来不及。” “盛年不重来,一日难再晨,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 “爸这个年龄,又要养家糊口,每天睡觉前就得想第二天做什么,怎么挣钱,怎么过日子,天亮睁开眼睛,就有忙不完的大大小小的事情,就算是想读书,都找不到机会了。” “你们可以平凡,爸也接受你们平凡,毕竟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普通人。” “但,爸还是相信你们有余力可以应对下眼前的学业。” “爸讲这么多,也不知道你们能听懂多少,但能领悟一点,慢慢来,就好。” 俞水山的目光柔和慈爱,声音又是无限的包容有耐心。 ------------ 第一百五十五章学渣谈心 这不是在唱红脸白脸,也不是在扮演慈父严母,实在是俞水山和李兰的性格如此。 他们都在用独属于自己的风格在关心自己的孩子。 不求子成龙女成凤,只求人生的这份答卷,孩子们能答的顺一些,他们就能放心些。 李兰刚才还凌厉的眼神里,此刻浮现着轻柔的光,嘴角都弯了些许“就是这个意思。” 俞萍眼睛一亮,脆生生道“爸爸,我知道了,这就是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 “爸,我一定能跟上进度的。” “我保证!” 俞萍拍了拍胸膛,语气坚定。 “我也会努力的。”俞凤娇怯怯的附和。 好像,从那日在大集上确立了目标,萍萍就一直在默默的努力,悄然蜕变了。 寒假期末考,也证明了,萍萍的成绩已经今非昔比了。 她也不会再松懈的。 要不是萍萍一家收养她,她现在还不知道过的什么日子。 李兰和俞水山对视一眼,欣慰的点了点头。 “海宏,小叔有件事想问问你的意思。” 俞水山对着林海宏招招手,温和道“今天隔壁的邵老伯跟我通了个气,说陆瑶陆老师,想私底下收你作学生,传承她的学识衣钵。” “虽然小叔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但你自己的意见为重。” “陆老师退休前就是个远近闻名的老师。” “学富五车,见多识广,倘若你能在课后跟着她学习,对你大有裨益。” 林海宏抬起头,轻轻道“小叔,我愿意的。” 除却俞非晚这个披着小孩儿皮的成人,家中几个孩子,唯有林海宏完完全全听懂领悟了俞水山话中的道理。 “好。” “那小叔一会儿就带你过去,礼貌规矩,简简单单的行个拜师礼。” “陆老师骨子里比较注重这个传统仪式。” 俞水山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 老太太摇摇头,插话道“不妥。” “既然知道陆老师重规矩,咱们就更应该重视。” “水山,你先去给邵老头儿和陆老师答复,敲定个日子拜师。” “他俩人的儿孙都远在国外,山高路远的,海宏既然要做陆老师的学生,那就得在尊师重道之外,把陆老师当作亲长来孝顺。” “咱们都心知肚明,陆老师和邵老头儿来历不简单人脉也不少,虽说是陆老师主动开口提有意收下海宏,但确实是咱们占了天大的便宜。” “所以,拜师之事,更需郑重。” “以后,海宏也得诚心孝顺敬重他们夫妻。” 俞水山沉吟片刻,点点头“娘说的有理,是我着急了。” “那我这就先过去与邵伯和陆老师商议商议,听听他俩的想法。” 老太太点点头“去吧。” 李兰真心实意替林海宏感到高兴的同时,心中又忍不住蔓延出一丝丝丝艳羡和惋惜。 王琴秀和林青山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呼……” 李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不能羡慕,不能嫉妒,更不能生气。 要不然,失了平常心,看自家这几个孩子,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李兰转身去了厨房,沉默的去做晚饭。 俞非晚连忙跟过去打下手,乖巧的洗菜,贴心开口“妈,我也会给您争光的。” 俞非晚完全能够理解李兰心中的别扭情绪。 老太太偏心了这么多年,李兰控制不住的就想在王琴秀面前争口气。 可奈何,林海宏这个儿子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的没有天理。 李兰不会因这份憋屈迁怒林海宏,但自己心中很容易会不舒坦。 李兰接过还挂着水珠的菜,勾了勾嘴角“你妈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还专门过来安慰安慰。” “我是有些不服气,但也是打心眼里觉得满足。” “现在的日子,已经很有奔头了。” “就等着彻底安顿下来,你们去了学校后,你爸的手术也能成功,身子养好。” “知足常乐,知足常乐。” “洗完菜就去一边儿玩吧,别在厨房耗着。” 俞非晚笑着应下。 屋子里,俞凤娇神情紧张,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萍萍,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跟不上进度怎么办?” “万一,学校不要我怎么办?” 俞凤娇又急又怕,脸惨白着,小眼红彤彤的,眼眶浅浅缀着泪珠。 这是俞凤娇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来自学习的压力。 过去那些年,没有人教她这些。 她的生父生母,一味的怂恿她,说她这辈子就是为弟弟而活的,让她把姑姑姑父家的东西拢回家。 她的姑父告诉她,健健康康长大就行。 运气好,大字不识一个,猪都能挣大钱,吃香的喝辣的。 恰好,她自己也觉得去学堂念书枯燥又没意思。 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吊车尾。 最重要的是,如果她让新爸妈失望了,会不会又被丢下。 她,她真的不想被丢下了。 “娇娇,你别怕。” 俞萍无奈的充当起了知心姐姐的身份“咱们成绩差,不是因为真的笨的什么都听不懂,主要还是咱俩不仅懒,还总不把老师的话当回事。” “在学堂,不是起哄说话,就是打瞌睡,老师布置的作业,咱也不写,为了不去学堂,都宁愿去拔草捡羊粪蛋子。每天一放学,就是到处疯玩,不是过家家就是跳皮筋捉迷藏丢手绢,多看一个字都觉得多余。” “你说,就咱们这样,学不会成绩差,是不是咱们该得的?” “你信我,只要咱们在学校好好听讲,按时完成作业,实在不会,还有非晚和海宏给咱们补习呢,只要坚持下去,咱俩一定也能,也能……” 俞萍挠了挠头,死活想不起那句听过的话。 “就一只鸟,叫起来,吓死人。” 推门而入的俞非晚:…… 她算是发现了,她跟林海宏给俞萍讲的成语故事,俞萍只把故事记住了,至于成语,都抛在了九霄云外。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娇娇,萍萍说的没错,只要肯安下心来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去学,总会一日比一日强的。” ------------ 第一百五十六章深刻的自卑 “三年级,手到擒来。” “别怕,甩开膀子,一个字,就是学。” 俞凤娇抹去脸颊上流成道儿的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哭唧唧道“我再也不贪玩了,我再也不信不学习撞大运的鬼话了。” 俞非晚打趣“那还哭?”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这可是难得的大喜事啊。” “趁着最后这几天,你可以重新复习复习二年级的那些故事课文还是算数,你可能会发现,都是小菜一碟。” “我没哭。”俞凤娇倔强道。 “是是是,没哭,就是闻到了厨房的饭菜香,口水从眼睛流下来了。” 俞非晚笑的欠揍。 俞凤娇被逗的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整个人娇憨明艳的像雨后池塘里摇曳多姿的荷花。 俞非晚眼睛亮了亮,真好看呐。 “贴贴,贴贴。” 玩闹了一会儿后,俞非晚搓了搓手,期期艾艾道“萍萍,我想跟你商量件事情。” “我想去了学校之后申请跳级。” 不为别的,主要是为了给李兰争口气,让李兰的腰板儿挺的更直。 李兰强装笑脸的模样,她看了也很是心酸。 “你有娇娇作伴,我也能放心些。” 俞萍没有一丝不快,反而亲昵的靠在俞非晚的肩上,软糯糯道“我跟娇娇肯定没问题的。” “非晚,我不能总让你事事都等我。” “你尽管的往前走,我会努力追随你的脚步,不会落下太多的。” “拉钩。” 俞非晚和俞萍伸出了小拇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先保密,就当是给妈妈的一个惊喜。” 俞非晚小声嘱咐着。 俞萍扬扬下巴“嘿嘿,我懂的。” …… 搬家进城后的第一晚,俞非晚华丽丽的失眠了。 她确定,绝不是认床。 或许,她是在为改变了身边人的命运欣喜。 心中涌现出无限的力量,让她有足够的勇气继续保护家人。 本来,她只是为了萍萍而来。 可现在,她救下了林海宏,救下了张凤娇,救下了付婆子。 以后,或许还会有其他人。 她对很多可怜善良的人,伸出了援手。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玄之又玄的存在,有一个个平行时空,她希望她积攒下的这些阴德和善缘,可以护佑萍萍的生生世世。 她的所求,自始至终都简单纯粹。 罕见的,她又想起了那个电闪雷鸣,被铺天盖地绝望和无助包裹的夏夜。 翻来覆去,依旧辗转难以入眠。 于是,第二天,俞非晚顶着大大的熊猫眼。 院子里,李兰诧异“认床?” “还是做噩梦了?” 俞非晚揉揉干涩的眼睛,老老实实回答“太激动了。” 李兰:她不理解,但大为震撼。 她能接受家中任何一个人人因为搬到城里生活激动,除了非晚。 “快去洗把脸,清醒清醒,然后咱们去街上转转。” “扯布,做衣裳。” “一人一身,绝对不偏心。” “早早回来,海宏中午还要去给陆老师拜师呢。” “对了,你奶奶特意交代了,咱们得给陆老师准备好礼物。” “这事儿,交给你爸还差不多。” “我哪儿知道文化人喜欢啥啊。” 俞非晚扯扯自己身上鲜亮的红衣“妈,我这衣服还跟新的差不多。” 过年阴差阳错,都没什么机会出门。 所以,喜庆的新衣服基本上一直挂在柜子里。 李兰轻咳了两声“我在巷子口看来来往往的过路人,基本上看不见有人穿这么扎眼浮夸的颜色,我就想着,是不是太出挑了?” “咱去挑个含蓄内敛的颜色,假装自己也有文化,有底蕴。” “年前扯布的时候,只想着喜气,你们又长得白,穿上肯定好看。” “哪知道……” 进城这两天,李兰下意识的注意自己的嗓门,拘谨小心,怕惹了邻里街坊的嫌恶,丢人现眼。 这条巷子里,只有他们家是泥腿子。 心里虚,才想着从外表上包装自己。 “妈,您的眼光真的很好啊。” “是不是衬的我肤白如雪,好看的像朵花儿?”俞非晚转了个圈,眼巴巴问着。 她敏锐的察觉到了李兰的自卑和惶恐。 所以,她才下定决心,要成为李兰的骄傲。 “妈,咱们是来自村里,这点儿没错。” “可咱们吃自己的花自己的,坦坦荡荡,心虚什么?” “在我心里,你们都是做好的家人。” “做新衣服可以,前提是,真的喜欢。” 李兰还是有些气虚,这是经年累月面朝黄土背朝天,脱离于时代,被深深打上的自卑落后的烙印。 俞非晚抿唇,也不急在这一时。 “妈,都去吗?” 俞非晚重新扬起笑脸,眨巴着水灵灵的眼睛问道。 “妈带着你们几个小的出去。” “你奶和姨奶奶在家看鹏鹏,你爸翻翻屋子后面的地,趁着好时节,种些东西。” 李兰说话间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越升越高,下意识就想扯着嗓子喊其他孩子起床。 可第一个字还未完全出口,李兰就猛的将话音咽了下去,听起来就好似公鸡在打鸣。 荪歌不觉得好笑,只觉得心酸。 李兰迈着步子,挨个儿去屋外敲敲门。 林海宏闻声,打开了屋门,早就穿戴的整整齐齐,书桌上摊开的本子,密密麻麻的写满了一页,床上,俞鹏裹在被子里像一个蝉蛹,睡的香甜。 没错,昨晚俞鹏又使出他的缠人大法,缠着林海宏睡觉了。 可能,这就是男孩子和男孩子之间莫名其妙的情谊。 “婶娘。” “堂姐。” 不同于林海宏的自律早起,俞萍和俞凤娇,睡的四仰八叉,还是李兰直接推开门进去掀开被子才叫醒的。 李兰再一次感到头疼。 “快点儿起!” “不看看时间,昨儿晚上就说好了今天早起,有事儿,就不当回事。” 俞萍猛的窜起来“说了吗?” 李兰“没说吗?” 李兰表示,她记不得了。 但,总得找个理由,理直气壮的训话。 “说了,说了。” 俞萍和俞凤娇,忙不迭的回答,手忙脚乱的套衣服。 怕了怕了,惹不起,还哄不了吗?(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七章拜师 李兰一人带着四个孩子,踏出了小巷,循着热闹,往人声鼎沸处而去。 俞非晚饶有兴趣的漫步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城里。 不及日后繁华,但也别有趣味。 任何人之间,似乎更加淳朴简单。 逛来逛去,李兰咬咬牙买了一根包装精致的钢笔作为林海宏的拜师礼。 真贵啊。 怪不得,过去千百年,正儿八经的读书人,都是烧钱花的矜贵人。 亏得现在政策好,要不然家里这么多孩子,根本送不起去念书。 至于布,李兰最终还是没买,在售货员的游说下买了成衣。 原来,城里人已经很少买布量体裁衣了。 “怎么感觉,一到城里,这钱就不值钱了?” 李兰忍不住喃喃感慨。 “不行,不能坐吃山空,得尽快想法子挣钱了,还欠着人家两千块呢。” 李兰只觉得压力如山,让她有些喘不过气,也就没了继续逛下去的心情,决定草草的归家。 林海宏手里握着钢笔盒,心绪复杂奇妙。 明明是冰凉的金属触感,可他硬生生的从这份冰凉里感受到了灼热,直窜他心底。 这是一支价值不菲的钢笔,他看得出来,婶娘付钱的时候也是咬牙再咬牙,剜肉似的生疼,但最终是掏出了钱,一张一张点着,双手递给了店家。 这,这都是为了他。 林海宏紧了紧手,看着身前那道并不算高大还在长吁短叹的身影,突然间只觉得什么都不怕了。 许是林海宏的眼神过于明显灼热,李兰蓦地觉得不自在,一转头就撞上了林海宏那双如九天艳阳的眼睛,更不自在了“婶娘不是舍不得花……” 好吧,李兰说不下去,她就是舍不得。 李兰顿了顿,换了种说法“这钢笔,虽然贵,但只要你能看着陆老师学到真才实学,那就花的值。” “这就是你小叔口中常说的,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我不心疼,我一点都不心疼。” (;Д`) 不装了,要心疼死了。 对于她这种几十年都扣扣搜搜过日子的人,花钱如割肉。 “婶娘,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长大后,也会好好孝顺您的。 这是林海宏没有说出口的话。 李兰表示,心更疼了。 这么好的孩子,偏偏不是她的。 痛! 真的是太痛了! 李兰下意识加快了脚步,让自己纷乱复杂的情绪吹散在风里。 林海宏茫然的挠挠头,俞非晚递过去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 林海宏顿时安心。 一行人回到家中,已经接近晌午,头顶阳光正好。 算不上温暖,但也是明媚。 老太太和付婆子正弯腰收拾着那座荒废的木凉亭。 “回来了?” “海宏,你快去洗洗手,换上新衣裳,你小叔和婶娘带着你过去拜师。” 老太太直起腰,拄着拐杖,一眼就看到了林海宏手中的钢笔盒。 凉亭边,已经堆了一片拔下来的杂草,和清理出的青苔。 李兰瞪大眼睛,无措紧张的搓搓手“婆婆,我就不过去了吧?” “要不,您跟水山过去?” “我这没读过书,话说的糙,怕陆老师不喜欢。” 老太太随意用搭在栏杆上的抹布擦了擦手中的泥土,拄着拐杖从凉亭上走下来“你去吧。” “陆老师不是那种人,就当是提前锻炼锻炼了,这以后你跟水山还得做小买卖,应付形形色色的人呢。” “你别太紧张,就像平常那样就很拿得出手了。” “去吧。” 老太太的话没有给李兰留任何再次拒绝的余地。 “水山还在屋后边的园子翻地呢,你去叫叫他,让他也拾掇拾掇。” “主要是干净整洁,就好了。” 老太太伸手拍了拍李兰微微驼着的腰背“直起腰板。” 李兰沉沉的叹了口气,抬头挺胸。 去就去! 她都能一个人壮着胆子从那吃人的山里跑出来,还怕在城里生活,跟城里人打交道? 总不至于比山里的野狼和逼着她死的乡亲还要可怕吧? 李兰雄赳赳气昂昂,跨着步子“水山,别翻地了。” 简单的整理了一番衣裳,一丝不苟的把头发梳整齐,俞水山和李兰就带着林海宏去了邵老头儿家。 至于剩下的小萝卜头儿,一个挨一个,摆好姿势听墙角。 老太太:没眼看,根本没眼看。 “再蹭,衣服都蹭脏了。” “闲的没事干,过来拔草铲青苔。” 俞非晚恋恋不舍的收回耳朵,从老太太手中接过了铲子,蹲在地上,与阴凉角落处的青苔作斗争。 俞萍和俞凤娇则是老老实实的弯腰拔枯草。 李兰三人并没有去太久,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相携过来,林海宏的脖子上还多了一块水润的玉。 “婆婆,陆老师给了海宏一块玉,实在是推辞不了。” “我在想,我买的钢笔是不是太便宜了。” “一跟这块玉比,那支钢笔实在上不了台面。” 李兰颇有些后悔。 早知道,陆老师的回礼这么重,她就应该再咬咬牙,选个更好的。 可是,再咬,牙就碎了。 老太太淡淡道“拜师礼,是咱们的一份心意。” “陆老师的回礼,也是陆老师的一份心意和期望。” “美玉无瑕,君子如玉,光华内敛,温润而泽,如切如琢,长辈赠玉,希望海宏能以物铭志,如玉无瑕谦逊。” “李兰,你这两日的心不稳了。” 李兰心中的后悔懊恼被疑惑所取代。 听不懂。 听不懂。 俞水山轻笑一声,耐着性子小声的解释给李兰听。 “婆婆这话说的也太文诌诌了。” 李兰小声嘟囔着。 “娘这话,也是说给海宏听的,所以就没太白。”俞水山含笑答着。 李兰乍舌,无形间觉得自己被一个小孩儿比下去。 “你以后每天晚上临睡前,多给我讲几句文诌诌的话,多听几遍,以后我也能挂在嘴边唬唬人。” 李兰挑挑眉,不服气道。 俞水山继续笑着,点点头。 “唉,指不定到时候,我说的那些话,就成了催眠曲。” 李兰蹙眉“那是以前。” “现在的李兰,已经是有追求的李兰。” (本章完) ------------ 第一百五十八章有爱的家庭 “你可别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就像你之前说的那谁跟谁几天不见的故事,你可不能死读书啊。” 俞水山心领神会,默契十足“是鲁肃和吕蒙的典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只要你愿意学,我就愿意教。” 俞非晚鼓捣着面前的青苔,只觉得被猛的塞了一嘴狗粮。 但,她也终于相信了来自遗传的伟大力量。 怪不得她讲给萍萍的成语故事,萍萍只记住了形象有趣的故事,忘了成语本身。 原来,源头在这里。 “奶奶,爸妈,我饿了。” 俞非晚煞风景的开口了,打破了李兰和俞水山之间老夫老妻的温情脉脉。 俞非晚发誓,她绝对不是吃狗粮吃撑了。 她是温柔细心,考虑到该吃午饭了。 “厨房已经和好了面,去擀开切条就行了。” 老太太提醒道。 李兰爽利的笑了笑,一本正经道“我知道,这个时候可以用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你们想吃拉面、扯面,还是面片儿?” “粗细?” 俞非晚踊跃的表达想法“我喜欢吃细细的面。” “妈,别听非晚的,她口味奇怪的很,最喜欢吃煮出来一坨一坨的细挂面。”俞萍直起身体,反驳道。 俞非晚眯着眼睛笑了笑“西红柿炒鸡蛋配挂面,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俞萍晃晃肩膀,不能苟同。 李兰抿抿唇,挥挥手“家里好像没买挂面,大不了今儿中午粗细面都做,这又不费事。” “说起了鸡蛋,咱是不是能在后院搭个小鸡窝,养几只母鸡,不用多,三五只,下的蛋够咱们每天吃就行。” 旁人还没来得及说话,李兰就自己先否决了“算了,还是再想想吧。” 巷子里,一院跟一院,几乎是只隔着一个狭窄的风道就墙挨着墙,离的很近。 养鸡,打扫的再干净,也难免多多少少有一些味道。 还是先处处,打听打听左邻右舍介意不介意,然后再做决定。 李兰在厨房忙碌着,俞水山又脱下干净的衣裳,换上旧衣裳,挥着锄头在屋子后的园子翻地。 其余人则是继续在拾掇着木凉亭。 厨房飘散着袅袅饭香味时,木凉亭缝隙里的杂草已经被拔得干干净净,四周阴凉处的青苔也清理完毕。 老太太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带着欣慰的笑容“过段时间,咱们买壶桐油刷刷柱子和地板,防虫蛀还防雨水,看起来也能更顺眼些。” “等夏天了,也能纳凉。” 付婆子擦拭着额头上薄薄的汗珠,犹豫道“咱们能在后院种一个酸杏树吗?” 这是付婆子第一次主动提要求。 老太太明显更高兴了“行啊,怎么不行。” “你喜欢酸杏?” 老太太巴不得付婆子能像正常人一样有喜有怒,有需求。 付婆子蹙蹙眉,神情惘然又怀念“隐隐约约记忆里有一棵杏树。” 老太太眼睛一亮“你想起你小时候的事情了?” 童养媳,本来也是有家的。 “没有。”付婆子摇摇头“就是想起了一个酸杏树。” 老太太安抚道“没事儿,想不起也没事。” “过几日,咱就去看看有没有哪里卖杏树苗的。” “种杏树好,种杏树好啊。” “寓意好,代表着吉祥和喜庆,还能吃。” “你以后要像刚才这样,想说什么,想要什么,都别憋在心里,咱都是一家人,什么事都不能有商有量的来。” 付婆子眨眨眼“村里那院子卖了吗?” “我,我不是想把钱要回来,我是怕咱们这段时间花钱如流水,过些日子水山做手术钱不够。” “人命关天的事情,得备的充裕点儿。” “我也想有用。” 最后一句话,才是付婆子最想说的。 她也想变得有用,而不是只被照顾被可怜被同情。 “还没。” “水山找了专门买卖出租房子的人,虽然得出些佣金,房子卖出去以后得给人抽成,但咱省事些。” “毕竟那几户跟咱都是一个村的,咱出面扯来扯去不见得有结果。” “至于水山住院做手术的钱,都存着呢,没敢动。” 老太太笑意盈盈的解释着,心中满意极了。 看来,她这段时间对付婆子的言传身教还是很有用的。 想必,过不了多久,付婆子就能自如的和邻居打交道。 “那就好。”付婆子的眉眼也忍不住弯了弯。 李兰掀开厨房的门帘“开饭了。” “都别忙活了,洗洗手,吃饭。” 俞非晚看着碗中特意拉的很细的面,甜滋滋的开口“妈妈,我真的太喜欢你了。” “你真好。” 她终于能理解上辈子,萍萍在那种活不下去的绝境,还愿意在冰天雪地里捡起她的原因了。 萍萍自幼就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家庭。 年幼时,十余年的幸福快乐,滋养了她在家人尽丧后的十年孑然一身的生活。 哪怕绝望,依然有爱。 所以,在遇到即将要被冻死的她时,也愿意把这份爱给她。 她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的家庭不健全。 萍萍真的给了她足够多足够多的爱让她长大。 俞萍吸溜了一条面,咽下去后才嘟嘟嘴,不满道“非晚,你知不知道,这样显得我们很呆。” 一转脸,俞萍也笑嘻嘻“妈妈,我也喜欢你。” 俞鹏靠着年纪小脸皮厚有样学样。 俞凤娇:…… 林海宏:…… 原来,小丑是他们。 李兰的脸微红,也不知是被锅里升腾的水汽熏的,还是开心的。 俞非晚偷笑两声,人呐,还是得学着将爱说出口。 被家人爱,不论老少,都会开心,都会有满满的成就感。 嗯,不能吝啬。 这种氛围,会渐渐的影响家里的每一个人。 嘿嘿,这简直是太酷了。 就像李兰,以前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没好气的说吃饭还堵不住你们的嘴,但现在,李兰已经能够含笑接受。 俞水山也煞有其事的搭腔“今天中午的面,是真的很好吃,有大厨的手艺。” “所以,就奖励我一会儿洗碗刷锅,奖励孩子们扫地擦桌子吧。” “有没有异议?” ------------ 第一百五十九章学前焦虑 “没有意见。” 俞非晚几人异口同声。 李兰闹了个大红脸,眼睛却水润润的亮的吓人。 这一瞬间,李兰不像是为家事操劳十多年越发麻木的中年妇人。 鲜活,永远是让人心动的一个词。 搪瓷大碗里的细细长长的面条,就像是一根根绵长且坚韧的线,将一家人紧紧的连接包裹,传递着脉脉温情。 用罢饭,老太太、付婆子、李兰,搬着大椅子,在背风的地方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晒太阳。 俞水山则是熟练自然的舀水在灶台旁刷锅洗碗,一帮小孩子边玩玩闹闹边收拾饭桌地面。 清脆悦耳的笑声,为这不太温暖的春日驱散了几分暖意,惊起了驻足在抽芽树枝上的鸟雀。 鸟雀忽扇着翅膀,吱吱吱附和回应着。 微风,暖阳,最是惑人心。 李兰昏昏沉沉迷迷糊糊,打着哈欠感叹“这样的日子,也挺好。” 老太太先是颔首轻笑了下,而后伸手拍了拍被困倦席卷的李兰“外头有风,睡觉的话,回屋子睡,这会儿的阳光也能照进去。” 李兰惊醒,回了回神“吃饱喝足,暖阳铺撒,还真有些困。” “我去瞧瞧厨房拾掇干净了没,干净了,就去睡。” 围着锅碗瓢盆打转久了,对家里鸡毛蒜皮的小事操心也就操习惯了,不亲自瞧瞧,总是挂心。 “瞎操心。”老太太笑着打趣。 付婆子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手里攥着毯子“有家人能操心,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操心,就是牵挂。” 对此,付婆子自己深有体会。 过去那么多年,就她一人住在山脚下的破宅子,整日里就是天黑盼天明,天亮盼天黑。 熬啊,熬啊。 仿佛永远都熬不到头。 “天生都是操心的命。”老太太淡淡道。 付婆子也不反驳,微微阖上眼睛,静静的感受耳边的风声、欢笑声,感受面上的温柔阳光。 真真切切,让她眷恋。 “你也是,午睡就回屋,别一把年纪了还让我操心。” 老太太轻声道。 付婆子抿抿干瘪嘴“被操心也是福气。” “你看,哪有人能不操心。” 老太太失笑“在这里等着反驳我呢?” 付婆子笑而不语,伸出手将春风暖阳欢笑握在手心。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意义。 简单,又充实,又让人不舍。 三两日在指缝间溜走,屋后的园子里也也种下了一棵杏树苗。 杏树苗,是老太太和付婆子一起寻来的。 土坑,是俞水山亲自用锄头刨的。 三三两两的脆嫩的小叶子,可爱的很。 不知不觉,也到了学校通知俞非晚几人上学的时间。 天还没亮,李兰就着急忙活起来,生怕有一点儿疏漏。 她和俞水山的衣服熨的平整,不新,但胜在干净,也算能看得过去。 几个孩子都是前两天新买的衣裳,过了一遍水晒干后,就小心翼翼的挂在柜子里。 估摸着时间,李兰蒸好馒头煮好粥,正准备挨个儿去叫孩子们起床时,就见平时最能赖床的俞萍和俞凤娇已经叼着牙刷站在了院子里漱口。 李兰:Σ(дlll) 有那么亿点点惊讶。 这是被打了鸡血了吗? 李兰的脚步顿了顿,神情复杂的不像话。 “你俩今儿是咋了?”李兰将毛巾递过去,好奇得问道。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俞凤娇无精打采的叹了口气“妈,我紧张。” “紧张的一夜没睡好。” “我也是。”俞萍如小鸡啄米般忙不迭的点头。 李兰:这没法儿劝啊,她也紧张。 她不仅紧张,还担心。 可这话,李兰只能憋在心里“紧张什么,都是两只眼睛一个嘴巴,难不成还长了三头六臂能吃人?” “去学校听老师话,好好念书,跟同学们好好相处就行了。” 耽搁的功夫,俞非晚和林海宏也几乎同时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俞非晚一边蹲在院子里刷牙,一边忙着竖起耳朵听闲聊。 “妈,你说城里的学生会不会更聪明?” “我跟凤娇会不会被远远的落下。” “还有,还有,在村里学校,每个年级都有坏孩子欺负人,我们半路转来会不会被欺负。” 俞萍眨巴着干涩疲倦的眼睛,不停的追问道。 李兰勉强的勾勾嘴角“都是十几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多的坏心思。” “别瞎想。” “咱们不要主动的惹事,但是万一真在学校受了欺负,可千万不能憋在心里,得告诉家人。” “听到没?” 俞萍和俞凤娇犹如霜打的茄子,蔫不拉几“听到了。” 李兰伸手顺了顺俞萍的头发“怕什么,兄弟姐妹四个人在学校呢,难不成还能被人欺负了去?” “没出息,亏我这个当妈的之前还打包票说你俩不是吃亏的性子。” “只要咱不理亏,大不了妈给你去讨公道,反正妈就是个没文化的农村妇女。” “梳头发,吃饭去!” “磨磨叽叽的。” 俞非晚将漱口水吐出去,气势汹汹的挥了挥拳头“我还在呢!” 借用一句非主流时期格外流行的话,折我姐妹翅膀,必毁你天堂。 俞萍扑哧一下笑出了声,脸上的神色明媚了几分。 “我爸呢?” 在俞非晚的记忆里,俞水山从来都不是一个贪睡懒散的人。 李兰舀着粥,头也没抬道“说是出去晨跑了,都出去大半个小时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虽说开春了,可早晚还是冷的很,风飕飕的,也不知道有个啥跑头儿。” “隔壁邵伯一喊,他就乐呵呵的去了。” 俞非晚简单利索的扎起头发,笑嘻嘻道“强身健体。” “这是好事。” “申爷爷没去吗?” “说是腿脚不太好,就在院子里练了会儿拳,你们早点儿起,指不定还能听到声儿呢。” 李兰将舀满粥的碗摆在桌上后,老太太和付婆子也穿戴的整整齐齐的走出了房门。 “婆婆,小姨,我还想着你们多睡会儿,把粥给你们温锅里呢。” “孩子们上学时间太早,还怕吵到你们。” 老太太煞有其事“第一天上学,这可是大事儿。” ------------ 第一百六十章入学了 “都起了?” 恰好,俞水山推开院门小跑着进来。 李兰白了俞水山一眼“第一天,可不得早早去,给老师们留下个好印象。” “瞧你这满头汗,快去擦洗擦洗,一会儿咱还得送孩子们进校门呢。” “接送几天,让他们认认路,咱也好放心。” “我跟邵伯估摸着时间呢。”俞水山兑好温水,在廊檐下快速的用毛巾擦了擦脸和脖子,又回房间换上了李兰熨好的衣裳,整个人焕然一新,面色红润。 餐桌上,几个长辈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嘱托。 简单总结下来就是不惹事不怕事。 俞萍和俞凤娇那颗惴惴不安的心终于有了依托。 家里有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李兰又去隔壁借了一辆,一人带了两个孩子往学校的方向走去。 路上的行人,稀稀疏疏。 路边,有推着小车卖早点的小摊儿散发着淡淡的饭香,时不时还能听到几声附近院子里传出的犬吠声。 一家人到了学校后,学校的铁大门还紧锁着没开。 校门旁有一间小小的房子,亮着昏黄的光。 一个步履蹒跚驼着背的老人轻轻咳嗽着。 老人打开窗户,伸出头,朗声问道“你们怎么送孩子送的这么早?” “这可还不到开校门的时间呢。” 俞水山温润的笑了笑“大爷,早上好。” “我家孩子刚转学到这里,第一天上学,早点儿来踏实。” 伸手不打笑脸人,门房大爷满是褶子的脸上也浮现笑容“说的也在理。” “离开校门还有半小时呢,早上冷,要不你们进来等等?” 俞水山看看面前狭窄逼仄,堪堪放下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张椅子,和一个铁炉子的小房间,委婉含蓄的拒绝了“孩子们都穿的厚实,在风里也能清醒清醒。” “多谢大爷的好心了。” 门房大爷索性隔着窗户跟俞水山闲聊起来“你这人说话,跟学校里老师似的。” “这,这都是你家的孩子?” 门房大爷的视线看向齐刷刷站了一排的俞非晚四人,目露惊讶。 “是的呀。”俞水山摸摸鼻子道。 门卫大爷咧嘴笑,露出掉了不少的牙“孩子多,福气在后头呢。” “老了热闹啊。” “不过,像你们这一股脑儿的把孩子都送来念书的家长还是很少的。” “我在这学校当门卫也当了四五年了,念书的娃儿的确是越来越多,但觉得念不念书无所谓只要能挣钱过上好日子的家长也不少。” “有魄力。” “多读书,总归是好事。” “娃儿们好好念书,国家才有未来。” “您说的没错,是这个道理。”俞水山诚恳的附和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轻了雾淡了,陆陆续续有学生出现在校门口。 门卫老大爷佝偻着身躯,将门上的大铁锁打开。 “进去吧。” “晌午放学,我跟你爸总有一个会过来接你们。” 万千的不放心,一瞬间全部涌上了李兰的心头,伸出手挨个儿摸了摸脑袋“好好的。” “进去吧。” “爸妈,你们别担心,我会看顾好萍萍,海宏和凤娇的。”俞非晚知道,该她出声了。 因为之前桩桩件件的事情,李兰对她有一种无与伦比的信任和高看。 李兰忍住眼中的涩意“好。” 一道铁大门,校内校外,两个世界。 李兰望着渐渐融进学生堆分辨不出的四道小身影,侧头看着俞水山,声音微微哽咽“现在才发现,我这个人心里的想法矛盾奇怪的很。” “一方面日思夜想着孩子们能争口气从小雏鸟长成大老鹰,飞的又高又远,一方面又巴不得他们一辈子都长在我眼皮子底下,不用多有出息。” “就只是换了个新学校念书,我这心就七上八下,慌的很。” “你说,咱俩要不要进去带孩子们找到办公室,将孩子们亲手交到老师手里头再出来?” 俞水山从口袋里掏出叠的方方正正的手绢递给了李兰“要相信孩子们。” “咱俩都是生在旧时代的人,过的是苦日子,把孩子护在眼皮子底下,也最多就只是在重复咱的日子。” “四个孩子一起,壮壮底气。” “总得锻炼锻炼。” “咱的孩子起步本来就要比城里的孩子晚的多,咱管的越多拴的越紧,孩子们改变就越慢。” “李兰,他们都会比咱俩强的。” “放心吧。” …… 俞非晚先是在校园里靠鼻子下面长着的嘴巴打听清楚了办公室所在的位置,就带着俞萍几人,径直走了过去。 教学楼有三层,老师的办公室在二层左边楼梯的第一间。 办公室的门已经打开了,里面已经有几位老师在准备教案。 “报告。” 俞非晚轻咧咧的开口。 靠门的老师侧眸“进来。” “老师好,我们是新转来的学生。” “我们三人是插班在二年级,他插班在五年级。” 坐在靠窗位置的一个中年男老师扶了扶眼镜“俞家的孩子?” “邵老先生和陆老师介绍来的?” 俞非晚脆生生答“是。” 介绍来,能靠成绩留下,就不丢人。 中年男老师起身打开身后的玻璃窗木柜子,拿出一沓表,低头翻了几页“林,林海宏是吧?” “过来。” 林海宏看了俞非晚一眼,淡定坦然抬头挺胸走了过去。 “老师好。” “我叫林海宏。” 中年男老师上下打量着林海宏“不错,不错。” “我姓赵。” “你接下来几个月就在我的班上了。” “好好学,争取考个好成绩上个好中学。” 话音一转“你们三个是二年级?二年级的的班主任们都还没来,稍稍等一会儿。” “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你们三个肯定不可能都分到一个班里,毕竟每个班的学生基本都是定额的。” “你们仨,心里要有个数。” 俞非晚乖巧的笑了笑“谢谢赵老师提醒。” “那赵老师,有可能两个人分在一起吗?” 萍萍和娇娇在一起,能有个照应。 至于她,都打定主意跳级了。 那个赵老师也是个豁达好说话的,翻了翻手上的册子“三班,倒是可以。” ------------ 第一百六十一章跳级考试 “前段时间三班正好有个女学生退学了。” 交谈的功夫,办公室又接二连三的进来不少老师,宽敞的办公室座无虚席。 “周老师,这就是新来的插班生。” “二年级三个班,当初入学时,一班满员,二班和三班都缺额一人,加上这个学期三班那个退学没有来报道的,刚刚好。” “你是二年级的负责人,看着给安排一下。” 姓赵的中年男教师把俞非晚三人带到了一个相对年轻的女老师面前。 周老师刚过三十岁,头发整整齐齐的盘在脑后,没有一丝碎发,露出光洁的额头,面颊颧骨上有一颗小痣,嘴唇偏薄,看起来有些不苟言笑。 “我早几日就接到通知了。” “俞非晚、俞萍、俞凤娇,对吧?” “三姐妹?” 周老师微微蹙眉,尽量不带偏见的打量面前三个身量相似的女孩儿。 十三岁了。 周岁,也十二岁了。 二年级。 留级生。 她不是看不起农村的孩子,只是不喜欢不上进的孩子。 这年头,农家孩子读书不易,更别说女孩儿了。 上课学堂,还不珍惜读书的机会。 说起来,她是不答应收下这三个女孩子的。 可偏偏校长出面通融,定下了一个学期跟上进度的约定,她也不得不退让。 俞非晚敏锐的察觉到了周老师眼神中的浓浓的审视和淡淡的不喜,心中暗暗叹息。 “嗯,是三姐妹。” “既然入学了,就要好好学习,对自己负责。”周老师语气平淡,如惯例般嘱咐着。 “你们三个,那两个人去三班?” 俞萍鼓足勇气抬起头,指了指俞凤娇“我和她。” “那你就去二班?”周老师的目光落在了俞非晚身上,不太放心追问“一个人可以吗?” 俞非晚松了口气,周老师的内心也没有如表面那般不近人情。 “我想跟周老师商量一件事情,我想申请下跳级考试。” 周老师:!?(_;? “你说什么?” 周老师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留级生申请跳级考试? 这是在口出什么狂言? 周老师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俞非晚,而是看向了对面的老师“陈老师,你待会儿就带着俞萍和俞凤娇去你班里。” “刚来,你多注意一下。” “也叮嘱下班里的学生友好相处。” 陈老师是温润好看的鹅蛋脸,眉毛弯弯,嘴角也弯弯“好。” 眼见着陈老师带着俞萍和俞凤娇离开了办公室,周老师才沉声道“跳级?” “这种事情可不能开玩笑。” “学习是件严肃的事情。” 俞非晚重重的点了点头“周老师,我没有开玩笑。” “还请周老师能让高年级的老师出考卷。” “我愿意在办公室里作答。” 周老师眉头紧皱,面露狐疑“确定?” “要是戏耍老师,今天就能让你退学。” “确定。”俞非晚毫不犹豫道。 “几年级?” “四年级吧。” 这是俞非晚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一方面,能让李兰争口气腰板直起来,另一方面,也能多陪陪萍萍。 如果她选择跳到了五年级,再有三四个月,就要升初中了。 她舍不得萍萍。 周老师从抽屉里掏出一张表递给俞非晚“你先填表,我去找四年级的老师出题。” “数学,语文,两张试卷。” “九十分以上,才会被允许跳级。” 隔着一条国道的几个老师闻言抬头“也不用现出题了,年前的期末考,每个年级不是都出了三份题,最后定了一份,那在剩下的两份里,挑一份拿出来给她做,行不行?” “题都是咱自己出的,难度也大差不差。” 周老师沉吟片刻“就这么定了。” “语数,各找一张,现在就看着她做。” “要是真能达标,也算是收了个好苗子。” 俞非晚坐在周老师身侧的空位置上,拿着铅笔,刷刷刷的在试卷上写下答案。 寒假,她翻了不少小学课本。 那些被忘在脑后的古诗课文又重新记在了脑子里。 至于数学,四年级的数学还难不倒她。 周老师越看越惊讶,就像是园艺师在花园里发现了一株名贵且好看的小花儿,又惊又喜。 还是不能心存偏见,以貌取人啊。 那俩女娃儿也得重点关注,万一也是被耽搁的好苗子,好好掰掰,还能掰回来。 村里头的教学情况,她大概也是了解的。 周老师和一旁的老师对了个眼神,又点点头。 老师们顿时起了兴致,乌泱泱的守在俞非晚左右,首先看见的是试卷上娟秀工整的字,其次才是答案。 不到一个小时,俞非晚完成了答卷。 写惯了八百字一千字的作文,再回头写三四百字的,俞非晚竟诡异的感受到了文思泉涌意犹未尽。 想想她当初的小学作文例子,不是在下着大雨的夜晚妈妈背着发烧的她上医院,就是在上学路上扶老奶奶过马。 幸亏后来积攒的作文素材够多够精,现在终于不用再陈词滥调了。 四年级的老师接过了俞非晚的试卷,细细判别,一个接一个的红色对号出现,作文也被赞不绝口。 “数学功底不错,就是在答题时细节有些不太符合标准和要求,不过,这点在系统的跟班上课后,很快就能弥补,无伤大雅。” “字写的漂亮,遣词造句优美,必背篇目掌握程度不低,几乎没有疏漏,尤其是作文写的堪称范文,再指导修改下,恐怕能去投稿参加征文了。” “这孩子,不错,不错。” “看试卷呈现,跳级到四年级,是没有问题的。” “不过这事,还得校长点头。” “周老师,你能跟我一起,带着这孩子和试卷去趟校长办公室吗?” “是块璞玉啊。” 开口说话的,是四年级的教务负责人。 是个年近半旬头发黑白交织,带着一副细框眼镜的女老师。 这个老师一发话,周老师忙起身“当然可以。” “郭老师,你以前就是我的老师,有什么话吩咐就行了,哪里还需要问我。” “走,咱这就去。” 俞非晚屁颠屁颠儿的跟在两位老师身后。 ------------ 第一百六十二章各人各样 短暂的相处,她觉得这个学校的老师还是很靠谱的。 林海宏的赵老师,得体热情。 俞萍和俞凤娇的陈老师,一眼看去,就温婉柔和。 严肃不苟言笑的周老师,面冷心热。 这个四年级的郭老师,也负责的很。 突然就放心了。 师德师风是一个学校实力和水平的重要标志,也决定着学校的学风和校风。 校长办公室在三楼,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校长是个精力旺盛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 几乎看不出书卷气,反而有些行伍气息。 郭老师和周老师言简意赅的表明了来意,校长反复翻看着试卷,凝眸看向俞非晚“你是不是还有余力?” “为什么不直接尝试下跳级到五年级。” “我记得,你堂弟现在就读五年级,你们也能做个伴。” 邵大哥和陆老师的人情,他必须得接。 更别说,四个孩子里,还有一个小天才。 现在看来,惊喜很大啊。 俞非晚笑了笑,礼貌道“校长好,四年级就足够了,基础打的再扎实些,上五年级更合适。” 校长一愣“不骄不躁不卑不亢,是个好苗子。” “捡到宝了啊。” “以后再接再厉。” 校长鼓励了俞非晚几句,就对郭老师说道“跳级的事情,我没意见,您是老教师,有经验,又负责整个四年级,您看着安排就行。” “我相信您。” 说到此处,校长顿了顿,含笑接着道“周老师,俞家的剩下的那两个女孩子,你也多上点心。” “以前成绩差,也不代表就是块顽石。” “万一打磨打磨,也能变成块璞玉呢。” “就算成不了璞玉,能跟上进度,按部就班长大,也很好了。”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教书育人。” “育人为本。” “咱学校每年收百余个学生,其中真正的天之骄子凤毛麟角,普通孩子,也有受教育的权利。” 周老师也不恼,面不改色“我心里有数的,我就是天生臭脸,什么时候真的嫌弃过学生。” “那非晚跳级到四年级的事情,就这么定了?” “惋惜啊,还是有些惋惜啊,好苗子在我手里还没捂热,就飞走了。” 郭老师眼角一瞥“嗯?” “不惋惜。” 对自己老师的敬畏,都是刻在骨子里的。 此刻起,俞非晚就正式成了一名光荣的四年级学生。 嘿嘿,李兰也拥有一个能够跳级的贴心小棉袄了。 开心开心。 郭老师亲自带着俞非晚走进了四年一班的教室。 教室里,一眼扫过,大概有三四十人。 窗户是明亮的玻璃,有明媚的朝阳照射进来,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像破庙里人还得寻着阳光走。 桌椅是统一整齐的,黑板是平坦漆黑的。 郭老师带着俞非晚站在讲台上,清了清嗓子“这是咱们班新来的转校生,以后就跟大家是同班同学了,可不准欺生啊。” “来,做个自我介绍。” 俞非晚也不紧张,面带笑容“我叫俞非晚,桑榆非晚的非晚。” “很开心能和大家做同学。” 话音落下,俞非晚鞠了个躬。 教室里的同学也很配合的鼓掌欢迎。 郭老师环顾四周,垂首对着俞非晚道“排座位基本上是成绩为主,再酌情考虑身高视力的,现在把你插哪里都不太合适,不如现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等下次考完试再统一调换座位。” 俞非晚点点头,搬着桌子径直朝着那个位置走去。 严冬已过,盛夏未至,靠窗的位置,实在是太幸福了。 至于是不是最后一排,不重要。 反正她现在又不近视,完全能看清楚黑板上的字。 同桌是一个长得高高瘦瘦的男孩子,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说好男孩子发育的晚,身高窜的迟呢? 礼貌点头微笑问好后,俞非晚静待老师给她发书。 各种学费,书本费,俞水山已经早早交过了。 唉,也不知道萍萍,海宏,还有娇娇怎么样了。 二年三班。 俞萍:勿cue,正在奋笔疾书,根本不敢走神儿。 陈老师想着俞萍和俞凤娇底子弱,成绩差,又初来乍到,实在不敢将二人放在最后一排自生自灭,于是大手一挥,直接在讲桌下方左右各设了一个座位,如同哼哈二将。 这样一来,在老师们的眼皮子底下,总能赶上进度,不至于再留级了吧。 俞萍和俞凤娇,痛并快乐着。 一节课,从头到尾提心吊胆,注意力高度集中。 俞萍还好,毕竟年前就恶补过,假期又提前温习过,好歹能跟上,虽然累了点儿,害怕了点儿,但也真有所收获。 俞凤娇不行,她保证她认真听了,可一做题就是满脑子浆糊,算也算不明白,都快要急哭了。 但,不敢哭,完全不敢哭。 硬着头皮,再听,再算,再错。 越错越算,越算越错。 陈老师叹息的声音在俞凤娇头顶响起“别急躁,慢慢来。” “发现有问题,那就私下多努努力。” 想过底子差,但没想过这么差。 好歹也留级了,不是第一遍学了,怎么感觉俞凤娇还就跟听天书一样。 陈老师忍不住怀疑,这姑娘,以前在学校听过课吗? 以后,有的忙了。 “你看,这个题,要这样算……” 陈老师耐心的又一次给俞凤娇讲解了一道题作为例题。 老师距离的这么近,俞凤娇的心脏砰砰砰跳的更厉害。 “听懂了吗?” “懂,懂了。”俞凤娇磕磕绊绊道。 “那你再试着用这种方法做做其他题。” 陈老师边说边向讲桌的另一边绕去。 许是底线和要求放的很低,陈老师竟觉得俞萍的准确度不低,哪怕有错,也大多是粗心算错,而不是不明做法。 “俞萍,要细心些。” “粗心大意,最容易出错,也最容易丢分。” “你瞧瞧你列的这个竖式,这一步,七加六,怎么能算出等于十五?” “这步错,剩下的不就都错了?” 俞萍瞪大眼睛,轻呀了一声“我都没发现。” 至于林海宏,已经成了五年一班老师的心头宝儿。(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三章牵肠挂肚 过于优秀的人,只是站在那里就如同发光体。 本来,五年一班的老师还有些不以为意。 农村的教学质量和水平远远不如城里,学生的眼界见识也深深被局限,这话听起来虽难听,却也是不争的事实。 矮子里拔将军,鸡头都不一定能成为凤尾。 但两节课过去,打脸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 这何止是鸡头,简直能称凤首。 五年一班的老师们似乎已经看到数月后,荣誉降临在身上的画面了。 对于老师而言,能培养出一个得意的学生,是件很值得自豪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用香饽饽来形容林海宏的殊遇,丝毫不夸张。 对这一幕,俞非晚虽没能亲眼目睹,但心中大概也有猜测。 这种殊遇,并不是老天的天然眷顾,而是林海宏自己在数九寒天,闷热三伏,夜深人静处,清晨天地晦暗时,都不能有一丝懈怠的努力。 换句话说,这都是林海宏该得的。 每个人的现在和未来,都蕴藏着过去的一举一动。 万丈高楼平地起,天上不会掉馅饼。 下课铃一响,俞非晚顾不得班上同学投来的好奇,仿佛脚踩风火轮猛的朝着二年三班的教室跑去。 何止是儿行千里母担忧,那简直就是去隔壁借根葱都会揪着心。 在二年三班门口,俞非晚和刚出教室门的陈老师在楼道里碰了个正着。 “陈老师好。”俞非晚忙低头问好。 陈老师先是一怔,眉眼微微舒缓,整个人就好似柔和了几分“非晚,是吧?” “跳级考试成功了?” “嗯,侥幸通过。”俞非晚点点头。 陈老师勾勾唇角,温婉的眼底闪过轻微的诧异“不错,不错。” “来找俞萍和俞凤娇?” “去吧。” 隐隐约约,俞非晚听到了一声叹息。 再抬头,陈老师已经从她身侧走过,只能看到那道婉约的背影。 俞非晚蹙眉不解,收回视线,倚靠在门框上,一眼就看到了那两个醒目的位置“萍萍。” 俞非晚小声的唤道。 背对着教室门的俞萍猛地转身,双眸顿时一亮,变得流光溢彩。 俞萍对面烦躁挠着头发面对本子上的题一筹莫展的俞凤娇也抬起头来,腾地站起来,小跑着哭丧着脸朝着俞非晚跑过去“非晚,好难,好难啊。” 俞非晚看着俞凤娇凌乱如鸡窝的头,眼角微微一抽。 余光瞥到相对淡定平和的俞萍,微微松了口气。 这个开局,对俞凤娇来说,是地狱级别的。 对俞萍来说,尚在可接受的范围里。 俞非晚抬手用手指顺了顺俞凤娇乱糟糟的头发“万事开头难,咱们慢慢赶。” “不行的话,回去找到以前的课本,我从一年级开始给你补。” “通过了?”俞萍眨巴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笑眯眯的询问,还不等俞非晚回答,就听俞萍自顾自道“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的。” 俞非晚学着俞萍的模样,也眨眨眼“受委屈了,被欺负了,就去找我啊。” “四年一班。” “在三楼。” 俞萍傲娇的扬扬眉“我像是受欺负的人吗?” “嘿嘿,今儿中午,妈妈知道你跳级的消息后,一定很开心。” “那我也开心。” “快回去吧,就这几分钟,你还着急忙慌的来回跑,上下楼梯小心点儿,别崴脚别踩空别摔倒,我跟娇娇还得完成陈老师额外布置的算术题。” 说到这里,俞萍也没忍住叹了口气。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 见俞凤娇实在挫败,俞非晚以过来人的经验道“大多数的老师都不会讨厌爱问问题的学生的,不明白听不懂,咱就多听多问,慢慢的,那些你觉得拦路虎似的的题都能迎刃而解。” 俞凤娇蔫不拉几的点点头。 俞萍挥手,笑得灿烂。 俞非晚忍不住弯弯眉眼,好想捏捏萍萍肉嘟嘟软乎乎的小脸儿啊。 深呼吸,俞非晚忍住了自己蠢蠢欲动的坏心思。 “那我回去了。” 一步三回头。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她这一节课不见,牵肠挂肚。 三楼,楼道。 “堂弟?” “我还想着给你个惊喜呢。” “你要不假装不知道?” 四年级和五年级,都在三楼。 “赵老师告诉我的。”林海宏笑容很轻很浅,可偏偏有一种万物复苏时节,柳树褪去冬装,抽出嫩芽般生机勃勃却又温润无声的感觉。 那透过楼道窗户漏下的阳光,是一圈又一圈摇曳的金边。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选择跳级五年级?”俞非晚胳膊趴在窗台上,感受着缝隙吹进来的风,淡淡道。 林海宏脱口而出“我知道原因啊。” “四年级就很好了。” 如今,他只需要等一年,就可以再跟非晚堂姐一起上下学,做中学的校友。 “我也这么觉得。”俞非晚转头,灿然一笑。 “你呢?” “在新学校新班级,怎么样?” 虽说心中有数,俞非晚还是问出了口。 心思重的孩子,只要愿意有人关心,还是会感到欣喜的。 林海宏诚实的点头“老师都对我很好,同学们也很照顾我,给我安排的同桌,也很乐于助人。” “一切都好。” 俞非晚抬抬下巴“我就知道。” “老师眼里的香饽饽,那就相当于握着尚方宝剑。” “铃快响了,铃快响了,回教室了啊。” “放学后,我在楼梯口等你。” 俞非晚回到教室,那个高高瘦瘦的男同桌,正低着头争分夺秒消灭手里的米糕,那风卷云残的架势,甚是吓人。 这真的不会噎到吗? 俞非晚表示很是怀疑。 事实证明,并不会。 一口一个,同桌吃的不亦乐乎。 察觉到俞非晚目不转睛的注视,同桌恋恋不舍的递给荪歌一块儿白色的米糕“吃了可就不能告诉老师了。” 俞非晚轻嗅,手心里的糕点还带着淡淡的温热,散发着她辨别不出的花香,格外的香甜。 她不承认自己嘴馋了,定是在教室的东西格外诱人,就像是在课桌上打盹入眠最快。 “你不吃?” “可好吃了,这是你不吃的啊。” “你得讲义气,别告状。”(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四章草率了 下一秒,俞非晚手心里的米糕,就物归原主,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进了对方的肚子。 俞非晚:…… 她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俞非晚用手绢擦擦掌心,看着身旁已经装模作样直起腰板的同桌,心情复杂。 “你叫什么?” 既然都成了同桌,未来一段时间不可避免抬头见低头也见,总不能诶、喂称呼吧。 “你想告状?”男孩儿警惕地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颇觉好笑的摇摇头。 男孩儿脸上的警惕消失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找到狐朋狗友的热络,打开了话匣子“那从现在开始我们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时钰,我叫时钰。” “你刚才不吃那块儿米糕,真的是你的损失,那是我央求了我妈好久,我妈才做的。” “啧,没口福。”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有口难言,那是她不吃吗? 给她吃的机会了吗? 就赏赐她闻了闻味道吧! 俞非晚没好气的白了对方一眼“对,是没口福。” “我叫……” “俞非晚嘛,你自我介绍过了。”时钰打断道。 “你放心,以后我会罩着你的。” 俞非晚挑眉“校霸?” 有一说一,在一群还没长开的小萝卜头里,这个身高的确有当校霸的必备优势。 难不成她初来乍到,就要跟着校霸踏上江湖路了? 她拒绝。 时钰澄澈透亮如琉璃的眼睛闪过茫然,神情怪异“老郭没跟你说,我是班长吗?” “老郭是谁?”俞非晚的脑子有瞬间的短路。 原谅她,她对班里的同学一无所知。 “郭老师!”时钰无语道。 俞非晚坦诚的摇摇头,还欲问什么,伴随着上课铃的响起,一个短发微卷,发色银白,眼神极具压迫感的老师就站在了讲台上。 时钰微微垂首,小声提醒“这是社会老师,也兼教自然。” “很严的。” 俞非晚默默的吞了口唾沫,大气不敢出。 “时钰!”苍老却又尖锐的声音让俞非晚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时钰刷的一下站起来,聆听教训。 “身为班长,不以身作则就算了,还带头说话,这节课你站着上。” 时钰面不改色,似乎已经习惯了。 俞非晚不知道时钰怕不怕,但她确定杀鸡儆猴的作用起到了。 她明显的看到班里同学的坐姿都变得更加端正了。 “我们先来抽背一下上节课布置的背诵作业。” 俞非晚头皮发麻,心中哀嚎,一上来就搞这么猛的吗? 跳级考试只考察数学语文两门,所以她在入学前就临时抱佛脚重点复习了语文课本上的考点。 自然、社会、思想品德,她连书皮都没翻开。 俞非晚心虚,头压的越来越低,不断祈祷,天灵灵地灵灵,别叫她,别叫她。 事实证明,老天爷是最经不住念叨的。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时钰的同桌,新转来的,叫俞非晚,对吧?” “听说跳级考试,成绩很不错,就连校长都赞不绝口,那你就先来,给时钰这个臭小子做个榜样,让他知道天外有天。” 俞非晚:…… 大可不必。 俞非晚硬着头皮站起来,接受全班同学的眼神洗礼。 “老师,我不知道背诵内容。” 实话实说,真诚才是必杀技。 这种时候,不真诚也没用了。 社会老师一愣,浑浊的眼眸里似是有笑意一闪而过,快的就像是错觉。 “那你先坐,下节课继续提问你。” 俞非晚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点头。 活了这么多年,年年在上学。 之前,好不容易念了十几年书从大学毕业,现在又从头念起,再经历一遍小考、中考、高考的惨痛生活。 其实,这才是真正的一夜回到解放前吧。 俞非晚坐在座位上,默默的借来时钰的书补笔记。 这种压迫感,体会一次就足够了。 多了,小心脏受不了。 这节课上至一半,俞非晚也总结出了社会老师的课堂特点。 紧凑,又惯爱提问。 眼睛也格外的锐利,教室里的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天生就是做老师的料。 下课铃响起,紧绷神经的一节课终于结束。 俞非晚叹了口气,懒洋洋的趴在桌子上。 “你放心放的太早了。” “下节课,还是她!” 耳边传来少年清晰的声音。 俞非晚心一凛“自然?” “有布置背诵作业吗?” “背哪里?” 三连问,就是俞非晚心情最真实的表现。 时钰将一个薄本子递过来,掀开一页“十分钟,努努力,这一页应该能在上课前背下来。” “加油。” “据我对社会老师的了解,她……” 俞非晚捧着本子如获至宝,已经顾不得再听时钰的经验之谈了。 还好,还好,她记忆力不错。 随着那张纸上的内容存入脑子,俞非晚的心渐渐踏实。 依旧是课前提问,可惜的是,准备充足的俞非晚不在被选择的行列。 放学,收拾书本,俞非晚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问道“据你对社会老师的了解,她怎么了?” “教你两招求生之道,第一招,头压的越低,她越叫你。” “第二招,她习惯雨露均沾,很少在一天内重复点人。” “当然,如有意外,纯属命不好。” 时钰说的一本正经。 俞非晚:…… “多谢!” “下午见。” 俞非晚收拾整齐桌子,一抬头就看到了等在教室门外的林海宏。 五年级大大小小也算是个毕业班呢,毕业班的老师不拖堂? 这不科学。 “这儿!” 俞非晚挥挥手,抬高声音,脆生生道。 林海宏很是自然的接过俞非晚的书包“走吧,我在楼梯上看到萍萍堂姐她们已经在旗杆那里等着了。” “上完社会和自然两节课,我才发现这个跳级跳的有些草率,你四年级的课堂笔记给我看看。” 俞非晚忍不住吐槽着。 林海宏微微一怔“我没有上四年级。” “没有老师讲解总结的课堂笔记,但有我自己梳理的。” “可以吗?” 俞非晚疲倦的点点头。 “吃糖。” 俞非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给了林海宏“补充下能量。”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五章隔着一层 主要是保持一个积极的精神面貌。 否则,连她都蔫巴的无精打采,俞水山和李兰怎么能放心。 林海宏接过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好看的梨涡。 “枕边的糖也是堂姐放的,对吗?” 林海宏声音清澈明朗,就好似笼罩青山的白雾骤然被吹散,露出了最纯粹的一面。 “嗯?”俞非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海宏的声音中噙着深深的笑意“没事儿。” 俞非晚茫然的挠挠自己的头发。 一出教学楼,俞非晚就看到了手牵手站在旗杆下左顾右盼四处张望的俞萍和俞凤娇。 一抹笑容下意识在俞非晚的嘴角绽放。 小跑着过去,熊抱住俞萍,可怜兮兮道“快让我汲取些力量。” 萍萍就是她的力量源泉。 俞萍任由俞非晚熊抱着,调笑道“要收费的哦。” “千金难买我乐意。”俞非晚在俞萍的肩头蹭了蹭,声音软糯糯的,很是依恋。 “走吧,走吧。” 俞萍一手牵着俞非晚,一手牵着俞凤娇。 林海宏神情温和,熟练又自然的跟在俞非晚身侧,将手心里的那颗糖,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口袋里。 校外,李兰站在学校对面路边的石阶上,时不时踮起脚尖,隔着层层络绎不绝的人群,寻找着自己的孩子们。 视线里出现熟悉的身影后,李兰蓦地一喜,招手挥动。 “妈,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见李兰,俞非晚就喜滋滋的抱着李兰的胳膊,摇头晃脑“妈,我调级了。” “四年级。” “夸我,夸我。” 李兰瞪大了双眼,表情惊讶夸张,额上的抬头纹也因为突如其来的惊喜变得深了几分“真的?” 俞非晚点点头,眼睛眯成月牙儿“真的。” 李兰顿觉神清气爽,腰背都轻松了不少。 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反正现在就是她名正言顺的女儿。 “厉害,厉害。” “今儿中午加餐来不及了,今儿晚上妈早早下厨做些好吃的。” 没有人能够体会李兰此刻心中的快意和雀跃。 李兰眉眼带笑,伸手轻轻抚着俞非晚的长辫子,止不住点头。 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反应有些夸张,故作淡定的清了清嗓子,目光在俞萍几人之间打转“你们呢?” “今天上午适应的怎么样?” 俞萍三人不约而同“还行,老师们都很负责。” 李兰彻底放心了,大手一挥“走,回家吃饭。” 人逢喜事精神爽,李兰的大嗓门重出江湖,一进院门就迫不及待朗声将好消息转告给家里人。 “有出息的娃儿。” 就连古井无波天塌下来也能安然等死的付婆子都忍不住喜形于色。 对于老人家来说,子孙的悲喜最能牵动那颗历经千帆的心。 “那也是咱家的福气。” “以后回村了,我的腰板也能挺得更直,我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着我的面说,我收养孩子是人傻钱多。” “我这运气,也实在是好。”李兰自顾自的感慨着,溢于言表的欢喜流淌在屋子里。 “萍萍,娇娇,你们以后也得努力。” 闻言,俞萍没心没肺乐呵呵的应下。 非晚是学习仙,她替非晚开心。 而俞凤娇的笑容有些勉强,捧着碗低着头,整张脸几乎都要埋在碗里,安静又飞快的往嘴里扒拉饭。 李兰一怔,蹙蹙眉,有些不知所措。 或许,她在无形间伤害了俞凤娇的自尊心? 李兰脸上笑意变淡,抬抬下巴对着俞水山使了个眼色。 她本身就不是那种温柔细腻的性格,也很难扮演好孩子们知心朋友的形象。 尤其是,她和俞凤娇之间,虽有母女的名分,但感情上实在有些生疏。 不仅仅是相处时日较短的原因,更多的是俞凤娇不像俞非晚那样热情主动贴心还嘴巴甜。 俞凤娇平日里大多数的时间都是黏着萍萍的,形影不离。在她面前乖巧归乖巧,但总觉得云山雾罩的隔着些东西。 最初,她都担心萍萍和凤娇走这么近,会惹得非晚不快。 毕竟,非晚多喜欢萍萍,有目共睹。 可令她没想到的是,非晚非但没有半点儿吃味,反而还帮着萍萍一起照顾凤娇。 懂事的让她心疼。 可她不能因为非晚懂事,就装作看不到非晚对这个家的默默付出。 跳级搁谁家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喜事,难不成她发自肺腑的夸奖几句都得三思了? 想当初,海宏跳级时,王琴秀可是招摇的办了一天大锅饭,让左邻右舍都去蹭了蹭喜气,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尖酸刻薄的嘲讽她,养的孩子天生就是种地的命。 接收到李兰的视线,俞水山心领神会。 “凤娇,慢点儿吃,多吃些菜,都是你奶奶和你妈精心烧的。” “爸妈的要求就是你们尽力,做到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最佳就是爸妈引以为傲的孩子。” 突然被点名的俞凤娇被饭呛到,捂着嘴剧烈的咳嗽,李兰顺手递过一碗面汤。 “爸妈,我知道的。” 俞凤娇喝了两口面汤,压下咳嗽。 李兰不着痕迹的抿抿唇,又是这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凭良心说,她和水山已经尽力了。 可,凤娇就有些油盐不进的感觉。 乖乖巧巧,温温顺顺,跟他们都隔着一层。 本以为,收养了个小辣椒。 相处下来,就像是收养了一团棉花。 俞非晚:…… 这气氛,莫名有些压抑啊。 又考虑的不周全了? 俞非晚心里突然堵得慌,嘴巴紧抿成一条薄薄的线。 她知晓俞凤娇小小年纪数次被抛弃,敏感,没有安全感,自始至终她也表现的很理解。 “吃饭。”老太太一声令下,终结了无限蔓延的凝滞气氛。 俞凤娇讪讪的低下头,有些手足无措,嘴唇蠕动,半晌憋出一句话“妈,我不是嫉妒非晚,我,我就是嫌自己笨。” “我觉得自己又笨又没用。” “老师讲的我听不懂,布置的习题我也不会。” “被老师眼神一瞥,我的心就提在了嗓子眼。” “老师一走动,我就害怕的手发颤。” “我就是害怕落下,让你们失望,让你们觉得丢脸。”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六章重归于好 “妈,我不是故意惹你不开心的。” 张凤娇声音哽咽,带着哭腔,眼泪夺眶而出,不一会儿白皙的小脸上就布满了泪水。 李兰没有丝毫的暴怒,反而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能说出来,总比一言不发强。 说出来,她和水山才能想办法解决。 “那是以前基础差。” “基础差,咱就补基础。” “能知道自己的问题,还敢说出来,就已经比很多不懂装懂的人强很多了。” “只要你态度端正,肯学,那爸妈就不会对你失望。” “你不用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这世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还有,我不开心的原因不是因为你没有替非晚感到开心,而是因为你不信任我和你爸。” “你不相信我们是真心实意把你当亲女儿养的。” “也不相信我和你爸不会再放弃你。” “那些大道理我也讲不好,今儿就撂给你一句话,咱一家必须得齐齐整整的,半路把人丢下的事情,我跟你爸做不出这缺德事。” “以后你也可以撒娇,可以在合理范围内表达自己的要求,要是再像之前一样,隔着一层,那再处个十年八年,也处不亲。” 俞水山和李兰,你一言我一语开解着俞凤娇。 俞凤娇打着嗝儿,一抽一抽的,猛地趴在李兰的膝盖上呜咽着“我就是怕被丢下。” “我不是不亲您,您骂我吧。” 李兰一下一下轻拍着俞凤娇的后背,努力放缓神色,语气轻柔“说的什么傻话,在办理收养手续那一刻,咱们就都是一家人了。” “小辣椒就应该是小辣椒,以后做自己。” “小辣椒的性子,出门在外,我反倒是能放心点儿。” 饭桌下,俞萍悄悄握住了俞非晚的手,软萌的眨眨眼。 感受到手背上的温热,俞非晚吐出一口浊气,心中那股子无名火,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不对,不算无名火。 确切的说,是她也会觉得委屈。 哪怕她有成年人的灵魂,依旧会控制不住心酸委屈。 可在萍萍握住她手对她眨眼的那一刻,她心中所有难以言说的心事都奇迹般被抚平了。 俞非晚翘起大拇指,挠了挠俞萍的手背,眼里倒映着俞萍的面颊,嘴角弯弯,碗里的饭瞬间又变得香甜了。 好吧,本质上,她还是一个感性又幼稚的人。 嘿嘿,吃饭吃饭,她能再添一碗。 用完饭,俞凤娇的情绪已经完全稳定下来。 红着眼眶的俞凤娇站在俞非晚面前,不好意思的咬咬嘴唇“非晚,对不起。” “啊?” 俞非晚眨眨眼。 “就是就是想跟你说对不起。”俞凤娇鼓足勇气,飞快道。 俞非晚轻笑“知道啦知道啦。” “我接受啦。” “以后好好的就行。” 俞凤娇闹了个大红脸“是我自己心里别别扭扭,还扫了你的兴。” “以后不会了。” “妈妈说哪怕我是个大笨蛋,她也不会丢下我。” 俞非晚挑挑眉“别以为有了妈妈这句话,你就可以不不学习了。” “哼,你要是再像以前一样上课只传纸条发呆偷偷聊天,我是会告状的。” “我哪儿敢啊。”俞凤娇摆摆手,哀嚎道“坐那个位置,跟谁传啊。” “跟老师?” “跟谁聊啊?” “跟老师?” “老师一戒尺就教我做人了。” “也不知道陈老师是怎么想出这个座位的。” 说着说着,俞凤娇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俞非晚扯扯嘴角“我一般管这叫画龙点睛,神来之笔。” 俞凤娇先是一怔,紧接着也扑哧笑了出来。 俗话说得好,相逢一笑泯恩仇。 随着这一笑,重归于好。 浑身轻松的俞非晚,睡了个高质量午觉。 醒来后,李兰和俞水山还要去送俞非晚几人上学,被俞非晚拒绝了。 她在认路上,有些不尽人意。 但,林海宏方向感一绝,简直堪称人形小地图。 丢是不可能丢的。 在俞非晚的坚持下,李兰和俞水山退让了。 林海宏依旧背着一个书包,手里拎着一个书包,仿佛他同行的作用除了认路就是背包。 俞非晚本来还有些难为情,但见林海宏在替她拎书包这件事情上乐此不疲,也就顺水推舟了,就当是让林海宏负重锻炼身体了。 下午的主课,俞非晚如鱼得水,课下围在她左右的同学也渐渐多起来。 唯一不快乐的就是时钰。 本来,时钰没有同桌,课后就是他一人的偷偷进食时间。 现在…… 进食? 根本找不到机会。 时钰黑着一张脸,长吁短叹,一双眼睛就如利剑一般在围着俞非晚东问西问的同学间打转,可偏偏同学们读不懂时钰的眼神,还有人好心的问了一句“时钰,你眼睛不舒服吗?” 时钰:…… 上课铃响,人群四散,时钰哀怨的瞪了俞非晚一眼“你这样严重影响我长身体。” 俞非晚问号脸。 “我要吃东西,我要吃东西啊。” “不吃饿得慌。” “不是我贪吃,实在是饿的太快,身体需要。” “以后我都分你一半,你别让人来这里围着了。” “大哥,算我求你了。” 荣升为大哥的俞非晚,尴尬的低下头,小声道“我以后注意。” 时钰满意的点点头,趁着老师写板书的时间,猛地低头,往嘴里塞了一块儿不知名的糕点,黑漆漆的,俞非晚也辨别不出来。 时钰的脸鼓鼓的,就像是在咀嚼的仓鼠,欲盖弥彰的竖起课本挡住脸,一连吞了三四块,才心满意足。 “喏,这是你那一半。” 放学后,时钰递给俞非晚一个饭盒,饭盒里整齐的摆放着四块糕点。 “我说话算是。” “饭盒你可以带回去,明天还给我。” “我家饭盒多的是。” 俞非晚摇摇头“不用这样。” “那不行。”时钰挑眉,少年渐渐分明的棱角冲击感极强。 “我爸说了,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你收了,我才信你。” 俞非晚嘴角抽搐,大丈夫? 俞非晚勉为其难的用手指捻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嚼。 “一块就够了。” 有点儿好吃啊! ------------ 第一百六十七章留堂补习 时钰目光灼灼,像是汪倒映着满天繁星的清泉,献宝般期待不已“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说给你,就是给你了。” “明天见。” 话音落下,饭盒就强硬的塞进了俞非晚手里,扬长而去。 俞非晚哭笑不得,三块儿,实在不够分啊。 很快,教室里空无一人,俞非晚身为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人,自发的承担起关灯锁门的义务。 灯一熄,教室里只有薄薄的一层落日余晖投下一片昏黄。 远远望着,就像是一幅温柔的画。 铁锁落下,俞非晚放轻脚步,漫步到五年一班的教室门口。 嗯,拖堂了。 这才是最正常的。 不拖堂的毕业班,还能叫毕业班吗? 隔着一堵墙,一道门,老师慷慨激昂,声音洪亮,颇有穿云裂石的气势,字字句句都清晰的传入她耳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百无聊赖的俞非晚趴在楼梯上,静看着最后一抹夕阳也尽数被吞没。 五年一班的教室门,终于开了。 俞非晚闻声回头,第一个出教室的竟然是林海宏? 这不科学! “等久了?”林海宏接过书包,秀气的眉头轻皱。 俞非晚摇摇头“没有,萍萍和娇娇也没有出来呢,十有八九是被老师留堂补习了。” “走,咱下去看看。” 林海宏不置可否,顺从的跟在俞非晚身侧,下楼梯。 楼梯里,光线昏黄,是一楼楼道口那个高耸的的路灯照射下的光。 一路走过来,绝大多数的教室已经熄灯落锁,校园里也人影稀少。 二年三班的教室亮着灯,果不其然,陈老师站在讲台上微微皱着眉头,不厌其烦的讲解。 教室里,有寥寥数人。 俞非晚拉着林海宏的衣袖在楼梯上坐下“饿么?” “吃一块儿?” 俞非晚从书包里掏出饭盒,询问道。 林海宏无声的表达疑惑,俞非晚三言两语坦白的干干净净。 本来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挺好吃的,我吃了一块儿。” 林海宏抿抿唇,声音含笑“我还不饿,等一会儿堂姐们下学吃,还能剩一块儿给鹏鹏带回去。” 俞非晚眨眨眼,狐疑的看了林海宏一眼。 “真不饿?” “不饿。” 俞非晚阖上饭盒,靠在楼梯的栏杆上。 五年级的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后,校园更安静了。 林海宏陪着俞非晚坐了一会儿,闲聊几句后,就站起来,手捧着一本厚厚的书,在路灯下默背。 俞非晚漫不经心的注视着,路灯下的少年郎,通身都被打上了暖光,眉眼都温润舒缓了不少。 “坏眼睛!” 俞非晚轻哼一声,提醒道。 这路灯,着实算不得明亮。 林海宏抬眸看向俞非晚“堂姐,老师推荐我去参加竞赛。” 俞非晚:…… “真的会近视。” 林海宏笑了笑,不再看书,开始复习已经记住的。 月亮,一点点爬上了树梢。 俞萍和俞凤娇背着书包垂头丧气疲倦的走出教室,看起来连霜打的茄子都比不上。 “非晚。” 俞萍无神敷衍的晃动着自己的手。 “学习,真苦!” 俞非晚捏捏俞萍的小脸“那吃个甜的。” 一人一块甜甜的糕点,俞萍和俞凤娇的神色好了几分。 “还苦吗?” “不苦了。” “时间不早了,咱快点回去,奶奶爸妈该担心了。” 俞非晚拍拍身上的灰,催促道。 俞凤娇的话比中午多了些,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她学会了什么,声音中是满满的轻快。 显然,累是累了点,但俞凤娇已经初初感受到了学习中的乐趣和成就感。 这实在是一个再好不过的现象。 巷子口,李兰着急的张望着。 “怎么现在才回来?” “你爸都回去披衣服,准备去找你们了。” 俞萍和俞凤娇对视一眼,低声道“妈,我和娇娇被留堂补习了。” 李兰一口气梗在嗓子眼“这也是老师负责。” “回去吧,回去吧。” 小院里飘散着浓郁的饭菜香,让人食指大动。 “鹏鹏,看。” 俞非晚洗洗手,捧着最后那一块糕点,笑颜如画的逗着俞鹏。 俞鹏眼睛一亮,撒开抱着林海宏的手,小跑着过来,嘴巴甜滋滋就像是抹了蜜一样“非晚姐姐,鹏鹏想吃。” 俞非晚使坏似的挑眉打趣“那是非晚姐姐好,还是你海宏堂哥好。” 俞鹏眨巴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舔舔嘴唇“非晚姐姐好。” 俞非晚大笑出声,犹如常胜将军般志得意满的将糕点递给了俞鹏。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俞鹏只是年纪小,心眼子可不少。 只见俞鹏双手捧着糕点讨好似的朝着林海宏跑过去“哥哥,我还是最喜欢你。” “糕点咱俩一起吃。” “我这都是为了得到这块糕点。” 俞非晚:…… 尴尬了! 林海宏揉了揉俞鹏的头,用手绢擦掉俞鹏嘴角的口水“堂哥不饿,你吃。” “哼。”俞非晚叉腰。 “过河拆桥,上房抽梯!” 俞鹏:听不懂。 嗯,听不懂,那就不听了。 俞鹏靠着林海宏,小口小口吃着糕点,眼睛越来越亮,嘴上的动作也越来越快。 “非晚姐姐~” 百转千回的声音。 夹起来了,一听就没好事。 俞非晚连忙举手“撒娇也没了。” “你这一块儿还是你堂哥没吃专门给你剩的。” “好吧。”俞鹏意犹未尽。 “别闹了,洗手吃饭。”李兰戴着围裙,大声道。 “这菜又重新回了一遍锅,要不然冷的都不能吃了。” “对了,我跟你爸打算明天就去医院咨询咨询做手术的事情,这事儿已经拖了一个冬天了,这天眼见着就快热起来了,再耽搁下去,怕刀口不好养。” “再说了,手术一天不做,这事儿就一天记挂在心里,搅的人不上不下,实在不踏实。” “下午我跟你爸已经跟你奶奶商量过了,要是真敲定下做手术的时间,我可能就有一段时间顾不上操心你们了,你们老老实实听你们奶奶的话,下课早早回家别疯玩别乱跑。” “听到没?” “听到了,听到了。”俞非晚几人忙不迭的点头。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八章非晚送钱 “妈,要不我明天跟你和爸一起去吧。” 俞非晚有些不放心。 李兰瞥了俞非晚一眼,神情和煦了些“不用。” “我跟你爸还能应付。” “小孩子家家的别操这么多的心,要不然,一辈子就有操不完的心。” “非晚,你也是个孩子,是妈妈的女儿。” “有啥事儿爸妈一定不会瞒着的,这点,你放心。” 俞非晚微微松了口气。 来到这个时空,她好像收获了很多很多的爱。 () …… 老太太在自己的屋子里新备了个贡台佛桌,神佛像置于其上,香炉里青烟袅袅,老太太和付婆子一人跪在一个蒲团上,神情虔诚的祈福诵经。 或许,老太太对神佛之事也疑窦甚多。 可也唯有这样,能让她对未知的事情少些恐惧,多些安心。 诵经结束,老太太起身看向了分着香的俞非晚“奶奶这心里,还是不踏实的很。” 俞非晚拢了拢分成一根根的香,掷地有声“奶奶,会没事的。” “爸爸是个良善人,会被老天庇佑的。” “还有,我们要相信医院的医生。” “虽然在村里,开刀做手术是一件很遥远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医学发展到现在,会越来越普遍。” 老太太点点头,但脸上忧色不改。 俞萍和俞凤娇缩在房间里,下苦工。 林海宏一如既往的看各种各样的书籍,身旁还跟着小挂件似的俞鹏。 李兰和俞水山盘腿坐在床上细细算着手里头的钱,全身心为即将到来的手术做准备。 “水山,这钱怕是不太够。” 李兰一遍又一遍数过有零有整的钱,叹息一声,忧虑不已。 “这段时间置办东西零零碎碎花了不少钱,不细算不知道,一细算吓一跳。” “往后日子过得紧巴些也没事,就是怕一进医院,咱的钱包就由不得咱做主了,万一,半路钱不够了,临时上哪儿去借。” “付婆子……” 李兰忙改口“小姨那院子有没有找到下家?” “要是能赶在手术前卖出去,咱们手头还能宽松些。” 俞水山眼神歉疚“那院子情况特殊,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出手,我这病生的也不是时候。” “省着点儿用,应该差不多。” 李兰不快的瞪了俞水山一眼,叉腰低声吼道“你说的话,我就不爱听。” “什么叫这病生的不是时候?” “谁愿意生病?” “我再瞧瞧能不能回村跟相熟的人家去多少借点儿,人命关天的事儿,是能省的?” “咱是不是应该先做手术再搬家来城里?” “搬家这事儿,还是太仓促了。” 李兰无意间脱口而出。 “李兰。”俞水山眉头一皱,对着李兰摇摇头“娘和非晚都是好心,就算是仓促之举,也相对周全妥帖了。” “我知道你直肠子说者无心,但到底有些伤人。” “非晚要是听了,心里头该自责委屈了。” “你想想,大年初一那情况,咱家还适合留在村里吗?” “付婆子对娘对咱们也算是剖心置腹了,难不成咱真能不管不顾将付婆子再丢弃?” “良心过意不去啊。” 李兰咂咂嘴,笑了笑“我可没有怪非晚的意思。” “非晚简直就是我的贴心小棉袄,还能给我争光,让我面子里子都有了。” “我疼她还来不及呢。” “咱家占了非晚那么多便宜,我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东西。” 站在门口的俞非晚,有些踌蹰。 这是进,还是不进。 她也没想过她来的这么凑巧。 俞非晚捏捏口袋里刚刚跟统统讨价还价威逼利诱兑换来的钱币,还是张开了嘴“爸,妈。” 虽说大金镯子保值,但一来一回,金价的回收总是要低一些的。 所以,倒不如直接积分兑换钱币来的实惠简单。 李兰:…… 李兰的笑容僵在脸上,神情讪讪,有些心虚。 “非晚。” 俞非晚自然的弯弯眉眼“爸妈,给您。” 十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比头顶的灯泡还要夺目。 “我也想为爸爸的身体健康出份力。” 李兰只觉得钱币烫手“这钱你自己收着。” “非晚,妈知道你来历不俗,手里头是有些积蓄在的,但这钱你得收好,一辈子长着呢,都花完了,以后可怎么办。” “以后再挣。”俞非晚将钱币塞了过去。 “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嘛。” “爸的身体好了,比一切都重要。” 李兰面露着急,俞水山也想方设法的拒绝。 “非晚,你听妈说。”李兰握住俞非晚的手,语重心长道“妈也是个俗人,也爱钱,但一想到这段时间占了你多少便宜,妈心里头就烧的慌。” “两个金镯子,还有这两千块的小院儿,这是寻常人家几十年都攒不下来的钱。” “妈不清楚你和亲生父母之间发生了什么,可他们给你的钱,就是希望你往后余生都能过的轻松顺遂些,你都把钱花我们身上,算怎么回事?” “住院做手术的钱,已经大差不差了。” “妈再随随便便找人开个口就能凑齐。” “妈的人脉,广着呢。” “不信问你爸,你爸是读书人,不撒谎。” 俞水山一愣,艰难的点点头。 俞非晚小嘴一扁,眼泪说来就来,哭唧唧道“爸妈是不想要我了吗?” “在爸妈心里,我连随随便便的人都不如了吗?” “为什么用别人的,不用我的?” “肯定是不爱我了吧。” 矫揉造作阴阳怪气的话一句接一句,炸的李兰和俞水山脑袋发懵。 这是什么奇怪的逻辑。 李兰咽了咽口水,诧异极了。 “非晚啊,话不是这么个说法儿。” “爸妈真的是在为你着想,没有钱寸步难行,你还小,不懂。” “那妈妈,如果现在是萍萍给呢?”俞非晚泪眼婆娑偷换概念。 李兰呼吸一滞,有口难言。 “妈妈是不是没有真正把我当一家人?” “这钱,您必须得收下,不收下,我就坐在地上哭啊。” “您要心里头实在不舒服,就当是借的。” “跟谁借不是借,我还这么爽快。”(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岁月静好 说实话,俞非晚差点儿嘴瓢说成,不收下就是不给她面子。 江湖气息太重,好不容易才咽了下去。 俞非晚作势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 李兰愕然“我收,我收。” “你这孩子,让妈说什么好。” “这么实心眼儿,以后出门在外可怎么办。” 李兰这下子是真的担心俞非晚人傻钱多好骗了。 到时候别人三言两语嘘寒问暖,非晚就掏心掏肺了,被骗的裤衩子都不剩。 电光石火间,李兰脑子飞快运转,在想着一定要尽快抽时间培养俞非晚的防骗意识。 “妈,跟世上最亲最亲的人在一起哪里还需要花花肠子。” “我聪明着呢。” 俞非晚表演变脸般,笑颜如花格外灿烂,面颊上没擦干净的泪水,就像是怒放花朵上的泪珠,晶莹剔透,衬的整个人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闻言,李兰和俞水山的心软的一塌糊涂,轻叹一声“傻孩子,你对家里人的好,爸妈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以后,考虑旁人时,也多顾及自己的心情。” “你还小,做事不用那么周全体面。” “家人重要,你自己也很重要。” “爸妈怕委屈了你,更怕在无形间,你自己忽视了自己,委屈了自己。” “你也是个孩子。” 李兰伸手拉过俞非晚,手臂半环着,用还散发着肥皂味的手绢慈轻轻擦拭着俞非晚脸上的泪水,俞水山则是在谆谆告诫着。 俞非晚眉眼弯弯,软糯糯的模样就像是冒着热气刚出蒸笼的糕点“爸妈,我每天都很开心啊。” 这句话,是她的真心话。 求仁得仁,本就是世间的大幸事了。 李兰无奈“就是傻孩子。” “要不是看你学习成绩好又刚跳完级,我都得怀疑你脑瓜子是不是不灵光了。” 俞非晚扑在李兰的怀里,不消停的蹭了蹭,嘟囔了一句“我不傻。” “爸妈,夜深了,我要去睡觉了。” “咱们是一家人,您们需要,正好我有,多好的一件事情。” 俞非晚做了个鬼脸,小跑着离开屋子,临走不忘贴心的关严实房门,阻挡还带着冷意的春风肆虐。 睡觉? 睡觉是不可能的! 俞非晚脚步轻快的推开了俞萍的房门。 不知何时,林海宏牵着俞鹏早早来了这里,正声音清润有耐心的给俞萍和俞凤娇讲解着习题。 俞鹏靠在枕头上,小眼睛一眨一眨可怜巴巴的望着被台灯光晕笼罩的几人,哈欠一个接一个,眼睛湿润润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听到俞非晚推门而入的声音,几人的视线都看过来。 俞非晚摆摆手,一本正经的示意继续后,就凑到了俞鹏身边,轻声耳语“送你去爸妈的屋子睡觉吧?” 俞鹏困意朦胧的双眸中先是闪过迷茫,在反应过来后,就好似被注入了一汪清泉,忙不迭的摇头“我要等哥哥。” “我要跟哥哥一起睡。” 俞非晚挑挑眉“那你等着等着睡着了可怎么办?” 俞鹏胖乎乎的小肉手搓搓眼睛,清醒了清醒“我不困,我一点儿都不困。” 一边说着,又一边上眼皮不受控制的往下耷拉,那小模样别说有多可爱。 “是是是,你不困,是我困。” 俞非晚笑着有节奏轻拍俞鹏的后背,挣扎了许久的眼皮终于合上了。 小身子晃悠,俞鹏又吓醒了。 俞鹏张开自己莲藕似的小胖胳膊,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困意,软绵绵道“姐姐,送我回屋子。” “是回哥哥的屋子。” 俞鹏专门强调。 俞非晚撇撇嘴,可能在俞鹏眼里,林海宏放屁都是香的。 她也搞不懂,这么浓厚又猝不及防的滤镜到底是怎么形成的。 “好好好,回屋子。” 俞非晚艰难的抱着小肉墩儿俞鹏,跨门槛儿时差点儿摔出去,惊的在一旁的林海宏着急忙慌跑过来,从俞非晚手中将俞鹏接了过去。 俞鹏乐呵呵的,就像是沾了胶水,整个人黏着。 “堂姐,你去给萍萍堂姐和凤娇堂姐讲接下来的题目吧。” “我过去哄鹏鹏睡。” 俞非晚看着林海宏比她还纤细的胳膊,很是怀疑,为什么林海宏就能把小肉墩儿抱的稳稳当当。 显得她好没用啊。 “也行。” 俞非晚将跨出去的一只脚又伸了回来,接替了林海宏的任务。 不过,有时候她也很无助。 二年级的题目,简单到她不知该如何拆解开细细讲。 不是每个人都能端好教师这碗饭的。 “非晚,你哭过了?” 在解题目写答案的空档,俞萍用铅笔轻轻戳了戳俞非晚,担心的开口。 俞非晚清了清嗓子,面不改色“院里的夜风有点儿大,刮起了尘土迷了眼睛。” “啊?”俞萍惊叹一声“那我给你吹吹,吹吹就好了。” 俞非晚拒绝。 “快点儿写,你看凤娇都整理完了。” “好吧。”俞萍颇有些遗憾。 俞非晚眼巴巴的瞅着门口,望眼欲穿。 千呼万唤下,林海宏姗姗来迟,俞非晚功成身退,寻了把空闲的椅子,借着明亮的灯光,细细的翻看着林海宏带过来的社会自然思的笔记。 时间在缓缓流逝,小小的屋子里,一盏灯下,时而响起俞萍和俞凤娇解出题目的惊喜声,时而流淌着林海宏孜孜不倦的教导声,刷刷刷的翻书声贯穿始终。 岁月静好,仿佛简单到无处不在。 李兰披着外衣站在门外,颔首微笑,静听了片刻,就蹑手蹑脚的离开。 夜风,似乎都轻柔了。 回到自己屋子的李兰,忍不住对着俞水山感叹“水山,我以前羡慕大嫂归羡慕,不服气归不服气,可实际上,也只是嘴上不饶人说话狠了点儿,可心里头却从不敢想,萍萍能在读书这条路上有所成就。” “你看现在,有了非晚和海宏,瞬间就发现,有些事情还是能想的。” “有海宏和非晚,余下的孩子有样学样,哪怕成不了栋梁,但肯定走不了歪路,我这也算是放心了。” “你说咱俩上辈子到底是做了多少好事,才能积攒下这样的阴德造福这一生?” ------------ 第一百七十章谁能不能委屈了她 俞水山一边铺着床铺,一边笑呵呵答“大福星是非晚,咱们都是沾了非晚的光。” “前阵子,我旁敲侧击娘听娘说,还是非晚劝她出面说服我,去大医院做个检查。” “四舍五入,就相当于是救了我的命。” “现在发现的早,都得做个手术才能康复,那要是再耽搁几年,以为自己没啥毛病,次次吃止疼药,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 李兰拉窗帘的手一顿,眼睛瞪的像铜铃“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跟我说。” “你这人,年纪越大,越能藏事儿。” “那何止是救了你一命,那简直就是救了咱全家啊。” “你是咱家的顶梁柱,你倒了,咱这个家也就毁的差不多了。” “不瞒你说,海宏的事情,大抵也是非晚揭破的。” “非晚这孩子,不仅心正,还心善,对咱们都是掏心窝子的好。” “你说非晚是大福星,这点儿不差。” “但,能遇到非晚,还能养在膝下,也是咱们的福气。” “咋办,我越看非晚越舒心,真怕自己一碗水端不平,让她们姐妹之间的关系出现问题。” 李兰刷的一下,将印满绿竹仙鹤的窗帘拉上,转头看向俞水山。 俞水山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叹息道“感情都是相互的,人心也是肉长的。” “我知道你在担心凤娇。” “说实话,我也有些担心。” “那丫头心里头放不下的事情太多了,我纵有千般万般的大道理能讲,可却无从下手。” “她心里头记恨着田有根夫妇一而再再而三的抛弃,耿耿于怀张家汉子的反复无常。” “张家汉子和田妮这几年的关怀备至,让凤娇明艳骄傲,可一夕之间,从云端跌入泥潭坠入深渊,这种落差,成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个孩子呢。” “更别说,被田有根接回去的那段时间,受尽了委屈。” “她对人性,有了深深的怀疑。” “咱们收养了她,她感激咱们,可也不敢全身心对信任咱们,只能把自己装在玻璃罩子里,看似与咱们亲密无间,实际上还是疏离。” “可细想想,这也不是她的过错,她可能也只是想保护自己。” “咱是大人,活了好几十年了,多点儿耐心,哪能跟小孩儿一般见识。” “这我还能不知道?”李兰没好气白了俞水山一眼“我怕的是,时间一久,一来二去,隔阂越来越深,习惯成自然。” “就跟你说的什么积土成山积水成……” “就这意思,差不多。” “还有,心里装的事情越多,越敏感,就越钻牛角尖。” “人一钻牛角尖,就特别容易犯错。” “我是怕到时候,伤人伤己。” “毕竟,非晚,明亮又闪耀,吸引人靠近,又会灼伤一些人。” “别杞人忧天了。”俞水山安慰道“非晚这孩子,是道光,但这道光温暖却不刺眼,她舍不得伤害身边每一个亲近的人。” 李兰瞪眼“舍不得?” “那是非晚懂事。” “但懂事难不成就得多受累?” 俞水山有口难辩“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我不管,只要我在,我就不会眼睁睁看着非晚受委屈。”李兰掷地有声。 “我这人,记恩。” “我以后会对凤娇再多些耐心,看看能不能将那玻璃敲碎一块儿。” “可谁也不能委屈了我家非晚。” 俞水山失笑“是是是,不能委屈。” 随即,继续打趣道“怎么绝口不提萍萍呢?就不怕萍萍心里吃味儿。” “萍萍?”李兰撇撇嘴,大大咧咧“非晚疼萍萍,就跟疼自己的闺女儿似的,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坏了,要不是非晚还是个十来岁的小丫头,我都得怀疑,萍萍不是我亲生的了。” “要说有福气,还是萍萍最有福气。” “再说了,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还能不清楚?” “知女莫若母,萍萍笨是笨了点儿,学习上是不开窍了点儿,但开朗阳光着呢。” “睡觉,不跟你胡扯了。” “养精蓄锐,赶明儿早早去医院排队。” 李兰钻进了大棉被,屋子里归于一片漆黑。 俞水山挑挑眉,声音在漆黑的房间里分外清晰“鹏鹏也不管了?” 李兰瓮声瓮气道“那臭小子算是白生了。” “抱都抱不回来,死黏着海宏。” “我观察了几天,鹏鹏跟海宏睡一起也消停的很,尿床次数都直线下降。” “吸吸海宏身上的仙气儿也行,我不求鹏鹏能跟海宏一样出类拔萃,不当倒数就行。” “我可听人说,城里的学校考完试都是要开家长会的,考差了,老师不仅训学生,还训家长。” “我可不想一把年纪了,还被大庭广众之下指着鼻子骂。” “从现在开始,别说话了,睡觉。” “再出声,你就抱着被子去睡那间杂物房。” 俞水山:家庭地位在哪里?公平正义在哪里? …… 在李兰和俞水山屋子的灯熄灭不久后,俞萍和俞凤娇也终于撑不住学不进去,哈欠连连了。 俞非晚站起身,揉揉僵硬的腰,挥挥手“躺床上别闲聊太久,明天早上别赖床。” “走了走了。” “我们都困成这样了,巴不得沾枕头就睡。”俞萍擦了擦眼角亮晶晶的泪水,困倦道。 俞非晚:天真了,实在是太天真了。 很多时候,干正事的时候,困意让人无法抵抗。可一躺在床上,正儿八经该睡觉的时候,脑袋里就像是有一万匹马在奔腾似的,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但愿!” 俞非晚落下一句话,跟着林海宏一前一后的离开俞萍和俞凤娇的屋子。 夜风冷不丁一吹,俞非晚瞬间清醒。 “堂姐,你看今晚的星星多亮。” “那么多的星星都围绕着月亮。” 闻言,俞非晚站在屋檐下,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 夜空干净无垢 星星繁如棋子。 月亮皎洁明亮。 在她长大后的时空,很少能见到这么美的夜空了。 “是,很好看。” 俞非晚弯弯嘴角。 林海宏侧眸,心中暗道,他愿意做一颗星星。(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一章被卷了 一颗永远围绕着月亮的星星。 嗯,这样就很好很好了。 月色朦胧如银纱,二人的身影平添几分虚幻。 恍惚间,俞非晚伸手,想要触碰可望不可及的星月, 月夜如此美好,以后的人生也当如此。 片刻后,俞非晚偏头蓦然一笑“这算不算书本上所说怀民亦未寝,想与步于中庭。” 林海宏微微垂眸敛眉轻笑,心中默默接道,但少闲人如吾二人者。 俞非晚嘴角的笑意扩大,挥挥手,率先迈着步子回了屋子,留给林海宏一个背影。 翌日。 黎明的霞光隐于小城后的群峰里,天地间笼上了一层模糊的亮光,亮光弥漫,晕染天色,天空中缓缓出现了金色的晨曦。 小城里飘散着风里除却新鲜的青草香和花香,夹杂上了各种各样的人间烟火味。 从味道,就能看出小城一夜静谧后,又活了。 罕见的,没有人赖床,就连日日睡的昏天暗地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俞鹏都早早的起床,肉乎乎的小手揪着俞水山的衣角,童言童语稚嫩的嘱托着。 少不更事,不代表不知好歹没心没肺。 俞水山眼眶微热,身后的霞光万丈就是他想要活下去的渴望和勇气。 他还有家人需要他。 俞水山的余光隔着窗户瞥到身侧屋子里那个跪在蒲团上,不断转动手中珠串,在袅袅升起的青烟里,显得越发瘦小苍老的身影,心中最后的恐慌也被希望取代。 过往很多年,他质疑过娘对他的爱,怨愤过这个反复无常的世道斩断了他的求学路,改变了他的一生。 可如今,经历了那些艰苦风雨,看看身边的家人,有看似泼辣无礼实则十数年与他风雨同舟举案齐眉的妻子,有乖巧懂事贴心的子女,有在危难关头愿意选择他的娘,这颗心,突然变得平静了。 有得,有失。 现在细想想,若是用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去换取青云直上求学路,他貌似也舍不得了。 俞水山揉揉俞鹏毛茸茸的脑袋,眼神环顾四周,在每个人面上停留片刻,而后郑重其事的允诺“爸一定会没事的。” “水山,今儿早上就先别吃早饭了。”李兰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我专门跟人打听了,抽血做检查,都不让吃东西的,好像是怕影响检查结果的准确性。” “咱可以带些东西,等抽完血再填饱肚子。” “行。”俞水山似是为了与李兰爽朗的声音相配,也抬高声音,一本正经的回答。 李兰不觉有异,话锋一转“你们还在磨蹭什么?” “过来吃饭!” 俞非晚几人听话利索的在啃起了馒头喝起了粥,然后目送李兰挎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包和俞水山相携离家,早早的去医院排队找医生做检查。 俞萍嚼着馒头,不清不楚的嘟囔着“非晚,会好的吧?” “会好的!”俞非晚不假思索。 匆匆忙忙的用完早饭后,俞非晚四人就背着李兰缝制的书包披着朝阳往学校走去。 在靠近学校时,仍有些心不在焉的俞萍,哆哆嗦嗦指着前面不远处那道身影,哀嚎“陈老师?” “那是陈老师吧!” “非晚,堂弟,你俩慢慢来,我和娇娇先走一步了。” “陈老师昨天说,比她迟到教室的,罚一页算术题。” “走了走了。” 俞萍一边说,一边拉着俞凤娇狂奔,清脆的声音四散在风里。 俞非晚风中凌乱。 低年级都这么卷了,还给不给高年级活路了。 “你呢?” “着急吗?” 林海宏摇摇头。 俞非晚松了口气,估摸着时间,不疾不徐的走着。 好消息,她在上课铃前踏进了教室。 坏消息,全班座无虚席老师站在讲台上目光逡巡扫视着在朗朗读书的学生。 只有她,手足无措强装淡定的站在门口,等待老师放行。 “非晚同学,一日之计在于晨。” “别小看每天早晨上课前挤出来的十几分钟时间,一天十几分钟可以多背一篇课本,多做几道习题,十天就是凭空攒下两三个小时,日积月累,差距就出来了。” 年近半百的郭老师从讲台上下来,语重心长的说教。 俞非晚冷汗涔涔,不住的点头。 家人们谁懂啊,都重来一世了,她还是逃避不了在老师面前怂的像耗子见了猫。 见俞非晚态度良好,郭老师放缓声音“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昨天也有任课老师向我反映,你课堂表现不错,再接再厉。” 俞非晚依旧是点头,大气不敢出。 郭老师大发慈悲,侧身让开门口,让俞非晚回了座位。 俞非晚长长的叹息一声,千金难买早知道。早知道,她就该拉着林海宏陪俞萍一起狂奔。 指不定林海宏此刻也面临着跟她相似的窘况。 唉,脸皮薄的小少年肯定闹了个大红脸。 有点儿想去看看。 “你不知道咱们班要求每天早上最少提前十五分钟早到吗?” 时钰看似目视前方眼神坚定的在背诵,实际上已经熟练的说起了悄悄话。 俞非晚下意识扭头,就听耳边响起“别扭头,别看我。” 俞非晚:…… 这小子,反追踪意识还挺强。 “你是我同桌,是班长,是这个班里暂时跟我最亲近的人,你没跟我说,你反思一下吧。” 俞非晚低头翻书,端的是厚颜无耻的做派。 那句你反思一下吧,成功让时钰天衣无缝无懈可击的表情僵住,片刻后才道“你没问,我以为郭老师都告诉你了。” 俞非晚勾勾唇“郭老师可能也以为你会告诉我。” 时钰:…… “糕点好吃吗?”时钰机智的岔开了话题。 “我妈妈今天又做了新的,我多带了些。” 俞非晚怀疑道“你昨天不是说央求了你妈妈好久,你妈妈才同意做的?” “是啊。”时钰煞有其事“我昨天晚上又求了我妈一个小时啊。” “我真的多带了好多,分你一半都比得上我之前带的。” “我跟我妈说,我的同桌是一个长大瘦瘦小小刚到我腰的可怜鬼,十有八九吃不饱饭,我妈听了可心疼了。” ------------ 第一百七十二章成分复杂的同桌 “还嘱咐我要多照顾你,有空带你回家做客。” 俞非晚:!?(_;? 俞非晚握着书的手一僵,杀气腾腾的转头狠狠瞪了时钰一眼。 过分了! 这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瘦瘦小小,刚到时钰的腰? 造谣也得有个限度吧? 难不成从腰到肩膀的身高,进了时钰的狗肚子里了。 时钰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姐,我叫你姐还不行吗?你别扭头啊。” “碎嘴子!”俞非晚高贵冷艳道。 来啊,互相伤害啊。 朗朗的读书声停下,老师开启了一天的教学,俞非晚和时钰两看相厌的交流也就此结束。 诗仙李太白有诗云,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 她和时钰就是最好参照面。 一节课,很快的结束,时钰掏出饭盒,讨好道“可是,你长得真的很小啊。” “不会说话,就把嘴巴捐了吧,捐给有需要的人。” 俞非晚没有抬头,蹙着眉争分夺秒翻看记忆着林海宏梳理总结的笔记。 见俞非晚不再言语,时钰知情识趣的默默低下头啃糕点,保证自己下节课不会饿的心慌。 饭盒内,泾渭分明,时钰很有原则的只拿属于自己的那一半。 细微的咀嚼声,清甜的糕点香,一刻不停在挑战着俞非晚的神经。 俞非晚叹息,她终于理解时钰之前没同桌的原因了。 一般人,还真受不了这样的诱惑。 嗯,她也是一般人。 俞非晚从口袋里掏出一颗酸酸的糖拆开包装纸放进了嘴里,终于抑制住了不断泛滥的口水。 时钰眨巴眨巴眼睛,放慢了吞咽糕点的动作,而是将炙热的眸光投放在俞非晚的面颊上。 俞非晚被盯的浑身不自在,幸亏现在民风淳朴,人与人之间还保留着基本的信任,要不然她都要以为时钰看上她了。 非我族类,不能相恋。 时钰轻轻耸动鼻子,蓦地站起身来,打开了窗户,清新湿润的春风丝丝缕缕的飘进教室,带走了酸甜的糖果味。 俞非晚心中一动,没想到时钰嘴是多余了,心还算可以。 “没经验。”时钰翻了个白眼,继续道“你这样是会被发现的,还会连累我。” 俞非晚:感动不过三秒。 俞非晚恨恨的将糖块嘎吱嘎吱咬碎,咽了下去,又张开嘴对着窗外呼了好几口气,确保味道散尽。 接下来的时间,俞非晚清心凝神,一心只听老师言,时钰就像是凳子上插了钉子一般,坐立不安,扭扭捏捏。 俞非晚移了移凳子,远离了时钰。 到了同桌相互讨论的环节,俞非晚才捏着鼻子,轻声狐疑道“你不会想放屁吧?” 这完全符合偷偷摸摸放屁的征兆啊,搞出一堆欲盖弥彰的小动作,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太常见了! 常见到她一眼就看破了时钰的伪装。 时钰:Σ(дlll) 时钰瞪大了眼睛,眉头又是一皱,不可置信的望着俞非晚“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肠胃好的很!” 这下,轮到俞非晚尴尬了。 经验之谈,竟然不管用了。 俞非晚清了清嗓子,不耻下问“那你一直挪来挪去干嘛?” 时钰搓了搓手,扭扭捏捏“你能把你的糖分我一颗吗?” “我还没吃过。” “我妈妈也没吃过。” “我妈妈就爱吃酸酸口儿的硬糖,我给她带回去。” “我拿东西跟你换。” 本来还打算唇齿相讥的俞非晚,话到嗓子口又咽了下去。 她这个人,孝顺。 而妈妈这个词,又神圣。 俞非晚略一思索,就兑换了两颗糖,眼疾手快的塞进了时钰的桌兜里“多给你的那一颗,就当是让你甜甜嘴,以后说话的时候多想想自己是个人,不是茅坑里的石头。” 得了糖的时钰眉开眼笑,根本不计较俞非晚的阴阳怪气绵里藏针,而是正儿八经道“嗯,你说的都对,以后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俞非晚:这话,在她耳里,实在算不得什么好话。 但凡知道那个梗儿的,就知道这一句话里隐藏的风起云涌爱恨情仇阴谋算计。 “我给你糖,你却把我当冤大头。” 时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欢欢喜喜道“不冤不冤。” “对了,老师让同桌讨论什么来着?” 终于言归正传了。 “抒发了诗人怎样的感情。”俞非晚淡淡道。 俞非晚话音刚落下,教室里的讨论声就消散,老师就开始了点名提问。 “时钰,你来说。” “老师看你刚才讨论的非常高兴。” 时钰:是挺高兴,但驴头不对马嘴。 时钰一边缓慢起身,一边求救似的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叹气,趁着时钰磕磕绊绊做思考状的功夫,认命的用铅笔刷刷刷在本子上言简意赅的写下答案,又把本子推了过去。 “表达了诗人怀才不遇的苦闷和仕途渺茫的无奈之情。” 时钰眸中一喜,飞快的重复道。 话出口,时钰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个答案标准优秀的不像他的水平。 站在讲台上的语文老师,可不知时钰心中的懊恼,满意的点点头“总结的很好,看来下次考试,时钰的语文成绩可以更上一层楼,老师拭目以待。” “请坐。” 时钰完全没有得到夸奖的欣喜,哭丧着一张脸,就像是落水的小狗儿,虽然这只小狗长的细长了些。 对于时钰突如其来的低落,俞非晚不理解,也不关心,只当是情绪善变。 一上午的时间过的飞快,临放学,时钰就将饭盒自顾自塞进了俞非晚的书包,又拿出了昨天的空饭盒“我是个有原则的人。” “下午给你带别的好吃的,换你那两颗糖。” 俞非晚嘴角抽搐,偷吃还上瘾了? “老师不是不让在教室吃东西吗?” “被抓住,是要请家长的吧?” “你,居心叵测!” 时钰表情复杂的瞥了俞非晚一眼“你吃你的,被老师闻到味道,就推我身上。” “我妈因为我偷吃东西,已经来的习惯了。” “但是,我顶包,你得稍稍帮我补习下语文。”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吃,就不会被抓到?”俞非晚看傻子的看向时钰。 ------------ 第一百七十三章癞蛤蟆上脚面 “是啊,说的也是。”时钰尴尬的挠了挠头。 时钰语塞,颇有一种将登太行雪满山的无奈苦闷。 俞非晚瞥了一眼时钰,抱起书包就往外走去。 归心似箭,几个人都下意识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只可惜,家中并无他们心心念念的身影。 几人心中都是忍不住的失落和担忧。 “奶奶,爸妈没回来吗?” 老太太摇摇头,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侧头看向小院的大门口。 “兴许是排队,或者是做检查项目增加耽搁了时间。” 俞非晚微不可察的蹙蹙眉,温声开口,像是在给自己解释,又像是在宽慰家中的其余人。 通信不发达的年代,实在是让人牵肠挂肚。 有些怀念,相隔千万里都可以视频的便捷了。 等手头充裕,一定得尽快在家里安装一部电话。 俞非晚心中又有一个一个小小的目标。 老太太抿抿唇角,似是让自己安心一般,附和道“我想着也是。” 午饭的气氛,异常的安静。 直到院门外熟悉又让人厌烦的声音响起。 “娘。” “婆婆。” 王琴秀倚在院门上,脸上堆着讨好谄媚的笑容。 林青山的腰上别着那根不离手的旱烟杆,远远看去人高马大,可脊背却下意识驼着,脑袋耷拉着,粗糙的大掌不自觉搓着衣角 隐约可以看到林青山面颊上多了一道疤痕。 本就心里不痛快老太太,在看清来人时,火冒三丈。 老太太的眉头紧紧皱着“你们来干什么?” “这才多久,就忘了你们答应的条件。” 王琴秀试探着跨过院门,眼神贪婪,陪着笑脸“婆婆,我跟青山不是来闹事的,这几天青山在包工队做小工调泥搬砖搭架,赚了几块钱,就跟人打听打听了地方,紧赶慢赶想着送过来,以免耽搁了孩子念书长身体。” 那双贼溜溜的眼睛不断的扫视过小院,垂涎不已。 这院子,可真是宽敞又漂亮。 不过,她来可不是为了看小院。 王琴秀是不放心俞水山和李兰夫妇能对林海宏一视同仁。 老太太瞥了一眼王琴秀“你是怕海宏上不了学?”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老太太的话一出口,王琴秀心里的石头落地了。 林青山跟在王琴秀身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皱巴巴的纸币,双手捧给了老太太“娘,这些您先收着。” 林青山的手心里的茧子厚了不少,还有一些新添的水泡和划痕。 老太太的恼火在看到那双伤痕累累的手掌和黢黑的面颊上一条长长的红色疤痕时,戛然而止。 “你这是怎么了?” 老太太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过钱,而是沉着声音,将心疼死死压下,故作寻常开口。 林青山浑不在意的抹了一把脸,笑呵呵道“这么多年,人都懒散废了,干啥都手生。” “在包工队给人拆后墙时,不小心被划了一下,没啥大事,我现在都上手了。” “娘,我都一把年纪了,媳妇儿孩子都有了,脸上有一道疤就有吧,不碍事。” 林青山的指甲缝里是洗不干净的泥土,想不管不顾将钱塞进老太太手里,又怕弄脏了老太太整洁的衣衫,只好局促的站在原地。 老太太一阵儿心酸。 孩子不懂事时,她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孩子幡然醒悟,她又止不住的心疼。 老太太接过钱,一张张将钱展开,敛眉道“海宏在这里,你们可以放心。” “海宏已经安稳入学了,不会被耽误。” 老太太并没有把近况说的过于详细,怕王琴秀又生了得陇望蜀不该有的心思。 “放心,放心。”林青山讪讪的笑了笑。 “娘,那我和琴秀就先回去了。” 林青山不着痕迹的瞪了王琴秀一眼。 王琴秀不悦的撇撇嘴,大剌剌的坐在空椅子上,艳羡道“婆婆,这院子还真是漂亮,瞧那凉亭,都拾掇的像模像样。” “我跟青山什么时候才能享这样的福。” “海宏,过来,让妈看看。” 王琴秀对着一直怔愣的站在屋檐下不言不语的林海宏招招手。 林海宏抿抿唇,垂下眼眸,而后咬咬牙,同手同脚的朝着王琴秀走去。 王琴秀仔仔细细的打量着林海宏,满是算计的眼里露出精光。 看样子,没受苦。 “妈。”林海宏轻声道。 声音中深藏着颤抖和期盼。 他期盼着他的妈妈别让他耻于站立在这座小院中。 “还认我这个妈就行。” 王琴秀向前倾倾身子,压低声音耳语“妈嘱咐你的事情,你有没有上心?” “念书重要,但现在你已经有比念书更好更重要的出人头地的机会,念书的同时,也得好好把握那个机会。” “你也看到了,你爸现在出的苦力气,辛辛苦苦的赚钱,你这孩子要懂得感恩,要孝顺。” 林海宏眸光微闪,心中悲哀。 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眼神如月下一汪冷泉,静静的听着王琴秀这番不着四六的废话。 王琴秀恼怒,习惯性的就想伸手在林海宏的手臂上狠狠一掐。 “王琴秀!”时刻关注着这里的老太太狠狠的拄着拐杖砸了砸地面。 王琴秀的手,尴尬的僵在半空。 林青山也是黑着一张脸,拉过了林海宏。 “娘,水山呢?” “怎么不见他在家。” 林青山的本意只是为了缓和气氛。 老太太嫌恶的睨了王琴秀一眼,冷冷淡淡“去医院了。” “没什么事儿,你们就先回去吧。” “家里事多,没多少功夫招待你们。” 王琴秀就仿佛看不懂眼色一般,死死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心中的如意算盘拨的震天响“婆婆,要不我跟青山留下来照顾一家老小吧?” “这家里,总要有根顶梁柱在。” “等水山出院了,我跟青山再回去。” “你们老的老小的小,我也实在是担心你们照顾不好自己。” 老太太忍无可忍的一拐杖敲在了王琴秀的手臂上,直截了当“你要是出尔反尔,不遵守前段日子立下的字据,你现在就把海宏领回去吧。” “庙小,容不下大佛。”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第二户 王琴秀就像是被掐住了七寸的蛇,瞬间激动起来,涨红着脸,不服气“婆婆,我也是一片好心。” “琴秀!”林青山往王琴秀面前一站,投下一片阴影,彻彻底底的挡住了王琴秀的视线。 “琴秀,你是不是想毁了海宏的前途,是不是想让咱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穷困潦倒?”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 王琴秀咽了口口水,干巴巴的道“没忘,没忘。” “没忘现在就跟我回去。”林青山一把拽起王琴秀,径直朝院外走去。 王琴秀一步三回头,面目狰狞可怖。 直至越过院门,林青山才回头,抬高声音“娘,海宏入学了,我也就放心了。” “短时间,我跟琴秀不会再回来了。” “等我钱攒的多一些,一次性送来。” “就是,就是……”林青山支支吾吾,长长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水山做手术的那天,娘记得托人给我个消息。” “兄弟一场,他辛苦了那么多年,我总得在手术室外等着他。” 老太太抬眸,隔着偌大的院子,深深的凝了林青山一眼,应了下来。 林青山黝黑的脸庞上露出一抹笑容,转身,拉着王琴秀消失在众人的视线,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老太太哀叹“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要是她当初没那么纵着青山,娶个贤妇回来,这日子就不会过成这样。 “奶奶,让您受为难了。” 林海宏上前,搀扶着气的发抖的老太太,自责道。 老太太拍拍林海宏的肩膀“好孩子,这不怪你。” “这怪谁,也怪不到你啊。” 歹竹出好笋,最危难最痛苦的就是这个好笋。 “你们快去屋里午休歇歇,一会儿还得去上学呢。” …… 巷子口,林青山没有给王琴秀一个好脸色。 林青山不痛快,王琴秀也是一肚子牢骚。 “都这么着急干嘛?” “辛辛苦苦才找来,连饭都没赶上吃,咱就留下吃口饭喝口水再走也行啊。” 林青山咬牙,身侧的手青筋暴起,厉声喝道“你就非得闹的鸡犬不宁,得罪所有人才满意,是吗?” 王琴秀被吼的打了个寒颤,反应过来后,推了一把林青山“我哪句话说的不对?” “这村里,兄弟妯娌的,一家有困难,另一家谁不过去搭把手。” “呵。”林青山冷笑一声。 “搭把手?” “我看你是巴不得水山的病治不好,你鸠占鹊巢,把这个院子据为己有,最好还能把非晚养在自己身边。” “王琴秀,咱俩老夫老妻二十年来,我还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么?” 王琴秀眼神闪烁飘忽,正欲争辩。 就见巷子口来了个流里流气的少年,眼睛长在头顶,吹着口哨,嫌弃的瞥了林青山和王琴秀一眼,啐了一口“乡巴佬。” “你们是谁家的穷亲戚?” “新搬来那家的?” “还是申老头儿家的?” 王琴秀外强中干窝里横,话在喉咙半天也没挤出半个字,还是林青山挡在王琴秀身前“这么小的年纪,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就是想一般见识能怎么样?”少年不依不饶,轻佻又凌厉的眉眼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莽撞。 “乡巴佬的亲戚也是乡巴佬。” “呸。” 少年故意用胳膊撞了撞两人,得意的朝着巷子里走去,啪啪啪的敲响了巷子里第二户人家的院门。 “开门,快开门。” “死家里了?” 少年不加掩饰的声音清楚的传进了小巷的每一户人家。 老太太拄着拐杖,出门一探究竟。 小巷里,已空无一人,只能隐约听到狂妄无礼的声音。 “那是第二户老人家的孙子?” 老太太的声音里已经不可避免的带上了偏见。 林海宏眨眨眼“应该是的。” 他年纪小,耳聪目明,可以比老太太更敏锐的辨别声音传来的方向和位置。 老太太抿唇,神情复杂。 看来,这巷子,也是有难念的经的。 就在老太太准备拄着拐杖回去时,申大娘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有些心虚“张大姐,这事儿说来话长。” “我过去你家,跟你细细说说。” 申大娘的手上,还沾着水渍。 老太太没有拒绝,脸上堆出笑意“那感情好。” 申大娘心里头打鼓,毕竟是她亲口说这巷子最和睦人情味最足。 “哪里还能没点儿特殊情况。”老太太似是察觉到申大娘的不安,出声宽慰道。 老太太让几个孩子都各回房间睡觉后,申大娘才打开了话匣子“那孩子,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些话,我本来不想在背后说人长短,可是怕你们心里不舒服多想。” “那孩子,小时候也是可可爱爱,见了谁都甜甜乖巧的叫姨姨叔叔爷爷奶奶的,就是这两年上了中学,性子越来越乖戾,不服管教,家里人好说歹说都不听,一个劲儿跟家里人对着干,不着家也不愿意去学校,他爸妈也不知跟学校里的老师领导陪了多少笑脸,道了多少次歉,他才没有被开除。” “他爸妈都是厂里正儿八经的工人,虽不是大学生,但也读过不少书,他奶奶曾经是个大户人家出身,家庭熏陶应该是没问题的。” “可偏偏这孩子,就像是突然变了性子一样。” “可能,再过几年,等长大了,也就好了吧。” “他家就他一个?”老太太好奇道。 申大娘点点头,又摇摇头“现在是就他一个,以前有个比他大两三岁的姐姐,前几年赶庙会的时候,走失了,就没再找回来。” “所以,这家里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了。” “可能就是被惯坏了,才坏了秉性。” “走失了?”老太太的声音不受控制的稍稍拔高。 “十来岁的小姑娘,在土生土长的城里赶庙会能走丢?” “是不是被拐子给拐走了?” 隔壁房间心安理得贴着墙偷听的俞非晚,一听拐子二字,脑袋里的迷糊虫消失的干干净净。 申大娘叹息“谁也说不清。” “据说那天是他爸妈亲自带着去赶庙会的,说是看社火人太多,挤散了。”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董晨 “你也知道,社火上又是高台、踩高跷、划旱船、舞龙狮,各种耍杂技,人山人海的,一挤就挤散了。” “也是老天不佑好人,那小姑娘走丢了,董家人一连找了好几日,都找疯了,就连那家的裹脚的老太太都起早贪黑的出门寻人,那阵子,巷子里都是鸡飞狗跳的,时不时就能听到痛哭声。” “兴许也就是因为大女儿丢了,一家人才开始溺爱浇灌唯一的儿子,再加上那孩子跟姐姐自小感情深,心里怨恨,这才慢慢长叛逆。” “唉,这也是造化弄人啊。” 申大娘面露悲悯,忍不住唏嘘。 老太太静静的听着,眼底划过一道凉意,年迈浑浊的眼睛,就像弥漫着薄雾,浮现出些许疑惑,疑惑中又是淡淡的悲凉。 “原来是这样啊。” 老太太压下心底的疑惑,轻轻道。 细想,这话其实是经不起推敲的。 “虽说那孩子现在有些目无尊长,但也不是真的坏到骨子里,我就是心里过意不去,在卖院子时夸下了那么大的海口。” 申大娘依旧有些愧疚。 老太太笑着摆摆手“没事儿没事儿。” “我就是好奇,这才向你打听打听,可不是问责的。” “家里的事儿忙完了,下午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跟我和我妹子打纸牌。” “改日吧,有人定了菜苗,我得刨出来给人送去。”申大娘拒绝道。 “这事儿说开了,我就先回去了。” “灶台上的锅碗瓢盆还没洗完呢。” 日光在干净细窄的巷子里游走,时间像涓涓溪流一样静静流淌。 俞非晚躺在床上,看着在掌心上跳跃闪烁如精灵的阳光,困意来袭,眼皮渐渐阖上,睡前脑子里还在想着拐子的事情。 拐子,真可恨。 拐走一个小孩儿,毁掉一家人。 说来也是缘分,说曹操曹操到的缘分。 才听了董家家事,午后上学刚拐出巷子没多远,就看到了路口站着几个吊儿郎当站没站样的少年,嬉笑怒骂,有的话难以入耳,其中一个声音分外耳熟。 俞非晚敛眉,余光偷瞟拦路虎似的小痞子,心中微沉。 这是要被拦路抢了吗? 天地良心,她们四个兜比脸干净。 俞非晚缓缓的往路的另一侧移动,可那帮小痞子吹着口哨挡住了前路。 林海宏下意识的上前一步,想要护着俞非晚。 “放他们走。” 站在原地没有动的那个少年蓦地开口。 听声音,就是董家的那个孩子。 “董晨,不是吧,怜香惜玉了?” 董晨呸了一口,不耐的摸了一把乱糟糟的头发,往前跨了一步,一脚踹在了那个口出狂言的小痞子身上,落拓流气“一个巷子里的。” “你忘了,我家隔壁申老头儿多难缠?” “要是传到他耳朵里,他能冲到我家扇我大嘴巴子,然后把咱们都扭送到派出所。” “你要想被疯狗似的申老头儿盯上,那你就抢吧。” 说到此处,董晨顿了顿,话锋一转,目露凶光,对着俞非晚一行人恶狠狠吼道“还不快走?” 俞非晚心中一动,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远了。 转角,心血来潮的往后一瞥。 说实在的,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一行人与董晨打过照面。 这个流里流气,游手好闲小痞子似的人本质上,到底是好是坏。 俞非晚收回视线,忍不住在心中思量。 “非晚,城里比村里可怕太多了。”俞萍喘着气,心有余悸的开口。 俞凤娇也在一旁不住的点头。 “这事儿,要不要告诉奶奶和爸妈?”俞萍仰着红扑扑的小脸,不确定道。 俞非晚一怔,略有些犹豫。 “再看看吧。” 这事儿,说了也不见得有用。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要是被一帮目无法纪的小痞子记恨上,恐怕就得千日防贼了。 最重要的是,现在告知李兰和俞水山,只会让他们更忧心。 “以后咱们早些出门,不抄近路,不走那条小路了。” “一切等爸爸做完手术后再做决定吧。” “咱们有空跟邻居申爷爷和邵爷爷学些拳脚功夫,这样既能强身健体,也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俞非晚的话,得到了俞萍三人的一致同意。 “快些走吧。” 俞非晚故作轻松的勾勾唇角。 看那几个小痞子的衣着打扮都不像是念不起书的主儿,可偏偏大好的时光,就选择了小混子这条路。 图什么呢? 图霸气? 还是图畅快? 小时偷针大时偷金,若是不能防微杜渐,越发放纵下去,迟早是要去踩缝纫机的。 到时候,从早踩到晚,更畅快。 俞非晚心里藏着事,到了学校后,看到桌兜里的干果和糕点,都不能让她展颜。 时钰:…… “你不喜欢?” “我妈妈特意准备的回礼。” “太多了。”俞非晚老老实实道。 两颗糖换这个两大罐儿,实在是良心不安。 闻言,时钰咧嘴一笑“不多不多,你给的糖,我妈很喜欢,你下次有了再分我几颗就行了。” “要是,要是能稍微给我补习一下语文的话,就更好了。” 俞非晚对上那张地主家傻儿子般的笑容,嘴角微微抽搐。 原谅她,她竟然对自己的同桌油然而生出对亲近晚辈的无奈和关爱。 她有罪。 她忏悔。 俞非晚从口袋里抓出一把新兑换出来的糖,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塞进了时钰的大口袋。 彩色的糖纸在阳光下折射着璀璨的光。 这道光,一闪而过。 她这人,不喜欢吃亏,但也不喜欢亏欠。 吃人嘴软,容易理不直气不壮。 时钰看着鼓囊囊的口袋,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雪白争气的牙齿齐齐露出,还有些晃眼。 “你这个朋友,可交。” “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两肋插刀,我都不会含糊。” 俞非晚撇撇嘴,不插她两刀,她都谢天谢地了。 “不用你上刀山下火海,就正好跟你打听件事儿……” 俞非晚想的很简单,就从时钰每日必吃的那些糕点里又是鸡蛋又是白糖又是牛奶的,就足以看出不是缺钱的人,更别说又在这小城生活了十多年,知道的肯定不少。 ------------ 第一百七十六章都不是好东西 死马当活马医吧。 时钰一听,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你尽管问,这小城里就没我不知道的事儿。” 俞非晚呲牙,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 “你,你认识董晨吗?” “就那个平安路西一巷子里的那个董晨。” 时钰好看的眉毛顿时皱在一起,表情复杂,似是一言难尽,又似是嫌弃不愿多提一嘴。 那表情,变来变去。 俞非晚一看,就知有戏,瞎猫撞了路死耗子。 时钰的表情就差直接在脸上刻上认识两个字了。 “嗯嗯?” “认识吗?” “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姐,是你上刀山下火海的朋友吗?” 在俞非晚的追问下,时钰忍着吞了苍蝇的嫌恶道“认识。” “你怎么想起问他了?” 俞非晚瞪了时钰一眼“谁是谁的姐?” “谁问谁呢。” 时钰一怔,紧皱的眉头骤然舒展,陪着笑脸“你是我的姐。” “我就是怕你被骗,多问一句。” “非晚,董晨现在可不是个好人。” “董晨的走失的姐姐董笑跟我表姐是中学同学,四年前,表姐带我玩时见过他。” “那时候,倒也没觉得他坏。” “可现在……” “那董笑的事情,你了解多少?”俞非晚眨巴着眼睛,继续问道。 时钰作回忆状,缓缓道“董笑姐中学并没上完,辍学了,说是身体不好生了病,要回去先养好身体。” “我表姐说,这话就是骗鬼呢。” “但,董笑姐的爸妈的确就是以这个理由把董笑接回了家。” “我表姐执拗,不信邪的拉着我还去了董笑姐家。” “我记得,那天董笑姐的脸色确是很苍白,整个人憔悴的不像话,还温柔的安慰表姐,让表姐先回家。” “我表姐也不好再胡闹,悻悻的走了。” “再回来,再次从表姐口中听到关于董笑姐的消息时,就是董笑在庙会社火表演走失了。” “我表姐哭的可惨了。” “还说,还说……” 时钰咬咬嘴唇,眯着眼睛,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半晌,才咬牙道“说那天就应该报警。” “我听不太懂,表姐也没有再多解释。” “姑姑一家前年搬家前,表姐去找了董晨,我离得远,听不太清楚。” “反正,就是董笑姐从辍学到走失的,好像都有问题。” “董晨发狂的用路边的石头砸了表姐,表姐的头上流了好多好的血。” 俞非晚听的云里雾里。 本来是为了解惑,如今疑问如山,非但没有轻舟已过万重山,反而成了乌蒙山连着山外山。 越听越糊涂。 “非晚,你好奇好奇就算了,可别掺和他们家的事情。” “我表姐说,说他们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俞非晚摊摊手,无奈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家就在平安路西一巷。” “我今天来的时候,还遇到了混混拦路。”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董晨放我走的。” 时钰狐疑“他能有那么好心?” “你可别被他骗了。” “我像是那么好骗的人?”俞非晚不满的瞪了时钰一眼。 时钰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俞非晚:…… “那你表姐跟董笑有共同的朋友吗?” 在上课铃响起的最后一秒,俞非晚争分夺秒得问出口。 刹那间,时钰目视前方端正坐姿双臂放在课桌上,活脱脱一派好学生的模样,嘴角微微开合,低沉微弱的声音汇成一条线传入了俞非晚耳中“一中的高三的杨雅。” 俞非晚瞠目结舌,这装的是真的像。 一下午的时间,在听课沉思问答走神做题中溜走。 金乌西坠。 俞非晚伸了个懒腰,揉了揉写的酸疼的手腕,囫囵将所有的东西扔进书包。 “你要实在好奇的话,我就想办法问问我表姐。” “问清楚前,你离董晨远远的。” “他可是差点儿进了少管所的。” 俞非晚点头“我知道。” 吃一堑长一智,回家的路上,俞非晚几人绝不走小路。 巷子口大树下石凳上,老太太拄着拐杖微驼着背张望着,石凳上,一大一小两个翻纸包崩圆珠的身影都不陌生。 董晨。 俞鹏。 俞非晚心中一凛,下意识的警惕起来。 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时钰那句董晨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鹏鹏。” 俞非晚若无其事的上前,笑着拉起了俞鹏。 董晨抬眸,瞥了俞非晚一眼,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乖张的轻笑一声,扭头朝着巷子外走去。 天色已暗,本应是归家的时辰。 可董晨,反其道而行之。 俞非晚的心砰砰砰乱跳。 不是激动的,更不是兴奋的,而是紧张的。 俞非晚紧抿着嘴,一语不发。 直到回到院子,落下门闩,俞非晚才轻声道“奶奶,他就是姓董那户人家的孩子。” 老太太脚步一顿“真假?” 俞非晚重重的点点头。 夜幕里,老太太的脸色变得分外精彩。 “实在是看不出来。” “刚刚在巷子口遇见,见他跟鹏鹏玩的开心,我也就没多问。” “奶奶,防人之心不可无。”俞非晚搀扶着老太太,压低声音将她打听来的事情简单的重复了一遍。 “还都只是道听途说,但咱多少还是注意下。” “爸妈没回来吗?” 老太太摇摇头“下午你们刚上学没多久他俩就从医院回来了,收拾了些东西,就去医院了。” “正好有个空床位,先住院观察几日。” “专门说让咱们别担心。” “非晚,董晨那孩子看起来不像是混不咧的坏孩子啊。” “奶奶这双眼虽然算不得火眼金睛,但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儿还是能看透的。” “算了算了,以后还是把鹏鹏放眼皮底下看着,小心驶得万年船,可不能在这种时候出了岔子,让你爸妈分心。” 夜半三更,小巷里突兀地响起了啪啪啪的拍门声,院里的大黄朝着巷子口的方向汪汪汪叫个不停,紧接着就是一句刻意压制声音的指责和怒骂声。 睡的极浅的俞非晚被惊醒,披着衣裳倚在窗边,凝神静听。 万籁俱寂的夜里,再细小的声音也比熙熙攘攘的白日听的更为清晰。 ------------ 第一百七十七夜话种菜 清脆响亮的耳光声。 叽里哐啷各种东西落地的杂乱声。 少年郎沙哑尖锐恶意满满的回怼声。 还有尖细苍老又无奈的劝架声。 最后的结尾,是隔壁申家院落屋檐下的灯泡亮起了昏黄的光。 这抹光,越过并不算高大的墙,落入了董家的院子。 一刹那就好似触碰到某种开关,所有的声音顿消,只余少年郎嗤笑挑衅的声音。 隐约,又是耳光落在面颊的声音。 直至,整条巷子再次归于寂静。 俞非晚感受着微凉的夜风拂面,思索着刚才听到的话。 董晨,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叛逆。 再叛逆的孩子,也不会口无遮拦讥嘲怒斥给予自己生命的父母恶心。 俞非晚手指弯曲,无意识的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窗台,在夜里这道声音分外有韵律。 没一会儿,老太太的屋子响起咯吱开门声,蹒跚的脚步声“睡不着?” 俞非晚一愣,先是老老实实将外套扣子系好,心虚的笑笑“睡不踏实,就被惊醒了。” “奶奶呢?” 老太太拄着拐杖,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在俞非晚的窗户下,月色凉如水,照人影更添萧索凄凉“年纪大了,觉少。” 俞非晚并没有戳破老太太善意的谎言。 她知晓,老太太是在担心住院的俞水山。 父母之爱,万爱千恩百苦。 俞非晚走出屋子,搀扶着老太太,静静地给予老太太陪伴。 心乱如麻时,独处更易胡思乱想。 老太太伸出手指点了点俞非晚的额头“奶奶知道瞒不过你。” 俞非晚轻笑了两声,感受着夜风中春天的气息。 不止有春天的气息,老太太身上浓郁的佛香味也搅入了夜风。 这是惦念的气息。 被拴在墙边的大黄狗哼哧哼哧的小声叫着,不识人间愁滋味摇晃着尾巴。 二黄小黄,两只浅浅长开一天一个样儿的小猫咪不停的绕着俞非晚和老太太转圈,时不时蹭蹭二人的脚踝。 转着转着,就蜷缩成一团,打起了呼噜。 俞非晚陪着老太太在屋前屋后散步,屋后被锄头翻过的土地松软,在静静等待着播种,那颗杏树,在夜风的吹拂下,簌簌作响。 老太太缓慢的弯腰,手心里握着一捧土,神情逐渐舒缓平静,那担忧躁动的心仿佛也一点点恢复了平常的节奏。 “非晚。”老太太随意在园子的石头上坐下,笑着怀念道“年少时,从没想过这辈子会与黄土打交道。” “家里的园子,种的是花花草草。” “后来,想要有饭吃,想要活下去,就得面朝黄土背朝天种地,到如今,土握在手心里,竟然会有安全感和踏实感。” “你可能还没见过村子里春种秋收的热闹景象。” “清明前,就早早的犁地播种,种子破土而出后,又要时不时担心草盛谷物稀,几次三番除草,施肥,要是光景好,到了中秋前后,风一吹,玉米杆上的叶子刷刷响着,很壮光,那时候家家户户的劳力就得趁着好天气秋收,秋收完,还得辛辛苦苦的捡玉米,一堆又一堆分开堆好,以防烂了。” “不只是玉米,还有麦子。” “这些东西,就是村里人下一年一家老小的生计。” “不怕你笑话,最开始奶奶连挥锄头锄地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腿上到现在还留着一个疤。” “在那个吃不饱穿不暖的年代,土地和收成,就是底气。” “种不好地,就没有底气。” “因为祖上的原因,千辛万苦才分到了地,有了地,就得想法子种好,活下去。” “渐渐的,仿佛就天生是和土地不可分割一般,只要有土地,就能安心。” “种田种菜,养鸡喂猪,这日子也就一天天过来了。” “土地赋予了我和你爸妈这两代人安身立命的底气,同样也将我们这两代人束缚。” “思想观念上的束缚,一辈子也脱离不了对土地的依恋。” 老太太的声音温婉柔和,与徐徐的夜风交相辉映。 “非晚,你说我们在这个园子种些什么好?” “这么大,分片种,应该能种不少。” “奶奶还能找一些塑料编织袋从中间剪开,装满土,摆在屋檐下,也能种菜。” “或许等你爸出院后,咱这荒凉的小园子,就变得绿意盎然了。” 老太太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浅浅的期待和热切。 “奶奶,可以种茄子,我喜欢吃。” “还可以移一些西红柿苗,等结出果实,红彤彤的,好吃又看着喜庆。” “还有,还有,萍萍喜欢吃芹菜肉馅儿的饺子,她还喜欢吃豆角儿,萍萍不爱吃辣,所以咱们可以种青椒。” 俞非晚兴致勃勃的指着面前的园子,兴致盎然的诉说着。 老太太眼里闪过诧异,失声道“萍萍喜欢吃豆角儿?” 俞非晚一愣,下意识反问“不喜欢吗?” 在她的记忆里,她和妈妈的餐桌上夏秋两季,顿顿不离豆角。 老太太摸了摸俞非晚的头“也不知道谁唬了你,萍萍那孩子最不喜欢吃菜豆里的豆。” “豆角好养省事,咱们村里,家家户户都会自己种豆角。” “没啥吃的时候,就是豆角面,豆角粥,炖豆角,炒豆角。” “兴许是吃腻了。” 俞非晚傻傻的眨了眨眼,有种颠覆认知的荒谬感。 但这种荒谬感也仅仅持续了刹那,她也就想明白了。 她和妈妈的餐桌上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细细嫩嫩脆脆的豆角,基本上老的口感已经很柴的,豆荚里的豆子很大很绵,豆荚也不复鲜嫩的绿,有的泛着黄,有的泛着白。 她记得妈妈说,绵的也很好吃。 或许,顿顿不离,从不是因为喜欢。 只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妈妈只能负担得起菜市场上卖不出去的残次豆角。 妈妈会想方设法的变着花样做豆角。 有时候会割一小块儿猪肉,切的细细碎碎。 猪肉拌着米饭进了她的肚子,豆角则是被妈妈一筷子一筷子的夹起来吃掉。 她那时还在想,怎么会有人喜欢吃又柴又老的豆角。 “奶奶,那我们不种豆角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出门见不喜 她的萍萍已经吃了那么多年厌恶的豆角了。 哼,她是要娇养萍萍的。 再说了,不爱吃豆角,完全不算挑食。 老太太挑眉“多少得种点儿,你妈爱吃。” 俞非晚:…… “我跟你姨奶奶得尽快把这个园子拾掇起来,你爸都锄过地,松过土里,我跟你姨奶奶两个老家伙干起来省事多了。” “夜这么深了,快去睡觉。” “奶奶也是老糊涂了,拉着一个大早上就得上学念书的聊种地。” “走走走。” 老太太手心里的黄土从指缝间落下。 见状,俞非晚搀扶着老太太站起身来,笑嘻嘻道“能陪奶奶说说话,我很开心。” “明天在教室打瞌睡被揪起来会更开心。”老太太没好气的白了俞非晚一眼。 俞非晚神神秘秘的摇摇头“不可能。” 老太太挑挑眉侧目“呦,自制力这么强?” 俞非晚笑而不语,不是自制力强,是在课堂装腔作势的本领强。 她能坐的笔直,微微低头,进入梦乡。 俞非晚笑的实在灿烂,老太太忍不住狐疑。 屋门前,老太太左看看右看看“今晚,奶奶跟你一起睡。” “你姨奶奶好不容易睡熟,我怕吵醒她。” 俞非晚:…… 一夜无梦。 就连惴惴不安牵挂着儿子的老太太也罕见的踏实。 俞非晚想,这可能就是聊天的神奇作用。 当然,也有可能是熬的太晚了,太累了。 清晨的巷子,笼罩在雾气蒙蒙中,太阳也藏在了浓雾后,犹抱琵琶半遮面。 俞非晚打着哈欠,柔若无骨任由俞萍和俞凤娇牵着,一心二用的通过视角观察俞水山在医院的情况。 这视角,不是永久无限制的。 亏她以前还觉得系统出品物美价廉,良心的很。 现在才知道,无奸不商。 狭小的病房里摆着四张病床,墙边还有一排椅子。 这个时候的病房已经忙碌起来了,不断有人进进出出。 李兰手里捧着从医院食堂打来的早饭,一分为二,递给了俞水山。 “也不知道孩子们咋样了。” 李兰止不住操心。 围着灶台孩子转了十几年,早就习惯了。 “以前总是老母鸡看小鸡崽似的觉得孩子们离了咱不能活,现在想想,咱要是离了孩子,这日子也没滋没味的。” 俞水山神情平和“娘会照顾好孩子们的。” “医生们已经在商量着安排手术时间了,顶多半个月,你要是担心孩子了,也能回家瞧瞧,我这边儿又没生活不能自理。” “我一个人在医院也没啥问题。” “做手术那天,你再过来也行。” 李兰啪地一声把筷子放在了碗上,不快的瞪了俞水山一眼“你瞧瞧这病房里,谁还没个陪护的。” “万一,万一有个紧急情况……” “你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婆婆和孩子们在家指不定怎么担心呢。” “你就老老实实的听医生的话,观察调理几日,做手术。” “住院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儿,没人陪着你,咱们全家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吃你的饭吧,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 一物降一物,俞水山默默的低下头,专心致志吃早饭。 俞非晚结束视角,靠在俞萍的肩上“爸妈现在很好。” 嗯,拌嘴就是生龙活虎。 俞萍眼睛一亮,不住的眨巴着。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见走在前面替俞非晚拎着书包的林海宏停下了脚步。 俞非晚上前一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石凳上趴在象棋盘上闭着眼睛正睡着的董晨。 凌乱微卷略长的头发上有细细密密的露水。 虽说早已春回大地了,但昼夜温差也不是虚的。 少年郎身强体壮,也不能这么造吧。 就在俞非晚犹豫着是事不关己视若无睹离开,还是自找麻烦没事找事时,身后响起了申大爷雄浑洪亮的声音“你们咋都这儿杵着?” 俞非晚暗道不好,说实话,她是真的打算在善恶不明时当个作壁上观的冷漠路人的。 她做善事,一次次施以援手,又不代表她就是个傻白甜。 次次,要么是明善恶在前,要么就先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 她又不是泥塑的佛,不负责普度众生。 申大爷的大嗓门儿成功让趴在棋盘上的少年郎皱着眉不耐的抬起头。 俞非晚四人很有默契的往两边一站,露出精神抖擞老当益壮的申大爷。 申大爷,就是他们面对不良少年的护身符。 果不其然,一见申大爷,董晨就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作势就要朝巷子外跑去。 申大爷大步流星,提溜小鸡崽似的,揪住了董晨的肩膀“你昨晚就睡在这儿?” 不良少年董晨不似俞非晚之前见到的那般乖戾不驯,眼神闪烁,在申大爷手底下做困兽之斗。 许是被冻了一夜,少年的嘴唇铁青,双颊无血色,凌乱的巴掌印异常明显,鸦羽似的长睫毛上还有水汽,整个人看起来不像是站在街边三五成群恃强凌弱的小混混,更像是个受欺负的可怜鬼。 小混混可能不会愿意被人看到这么丢面子的一幕。 她清楚记得,董晨昨日踹出去的那一脚快狠准。 俞非晚当机立断,转身看向申大爷“申爷爷,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去上学了。” 申大爷摆摆手“我跟你们一起去,我把这混小子也送去学校。” 一边说话,申大爷一边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说的裹在董晨身上。 “这混小子念的中学,就跟你们隔两个路口。” “走吧。” “那学校还不错,你们好好念书,也能上,离家近也方便。” “我不去!”董晨的挣扎骤然变得剧烈。 申大爷沉了脸,一巴掌拍在了董晨的后背上“消停点儿,别逼我扇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歹你跟着我学了几个月的拳法。” 俞非晚:!?(_;? 这到底是什么剪不清理还乱的纠葛。 要是她没记错的话,昨儿在一群小混混面前,董晨一句一个申老头儿。 形容申老头儿的两个词,一个是难缠,一个是疯狗。 董晨不再反抗,而是执拗的站在原地“我不去学校,你打死我,我也不去。” ------------ 第一百七十九章细思极恐 “长本事了是吧?” “不去也得去,平常逮不到你,今儿正好撞我手上了。” “不念书,以后咋整。” 申大爷是风风火火的性子,拽着董晨的胳膊就向前走去。 董晨恨恨的瞪着申大爷。 俞非晚几人没有多嘴,眼观鼻鼻观心,坚决不扭头多看一眼。 走了没一会儿,路边有不少推着车卖早饭的小商贩。 包子笼热气腾腾,散发着香甜美味的气味。 鸡蛋在锅里咕咚咕咚的上下翻滚着。 申大爷停下脚步“非晚,你们几个吃早饭了没?” 俞非晚忙不迭的点头。 “就这晨小子不让人省心。”申大爷买了一笼包子后,余光瞥到董晨脸上红肿的巴掌印,叹息一声,又买了鸡蛋“今儿上午不逼你去学校了。” 既而继续道“非晚,你们先去吧。” “我还有些话想跟这个混小子说,别误了你们的时间。” 俞非晚并没有在意申大爷的反复。 看来,申大爷心头的怒火有所减少,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根儿筋又发挥作用了。 董晨现在这副模样,很显然不适合去上学。 满脸的巴掌印,脏兮兮的衣裳,最容易刺痛少年脆弱又敏感的自尊心。 告别了申大爷,俞非晚几人都长长舒了一口气。 即将转弯时,俞非晚扭头又看了一眼身后。 只见申大爷拉着董晨坐在路边的石阶上,剥着手中的鸡蛋壳,而后一下一下在董晨红肿的脸蛋上滚过。 董晨整个人就像是雕塑,僵直无措。 俞非晚心头的疑惑愈盛,申大爷的确是急人之难的热心肠,但同样也是嫉恶如仇善恶分明。 申大爷依旧没有放弃董晨,无形间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俞凤娇凑在俞非晚身边,小手交缠,忐忑不安,就好似头顶悬挂了一个摇摆晃动不停的千钧重锤,而连接重锤的只是一根细细的丝线,稍不注意,就会是丝线断,重锤落,脑浆都被砸允了“非晚,咱们看到了董晨这么丢人的一面,他会不会报复咱们啊。” “我相信申大爷。”俞非晚定定道。 相信申大爷和董晨之间为数不多的师徒情。 不管是亲近还是害怕,董晨都不会在太岁头上动土的。 俞凤娇眉毛眼睛都皱在了一起,大大的眼睛都挤成了一条小小的缝儿,直观形象的表现出自己并没有被安慰到。 俞非晚:有点儿滑稽。 “害怕的话,今儿回去就厚着脸皮求申爷爷学拳脚功夫。” “别喊苦别喊累。” 俞非晚几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这条长街。 刚到学校,俞非晚就收到了一个来自时钰的惊天爆炸大消息。 “我昨晚央着妈妈给表姐打了个长途电话。” “在我死乞白赖的追问下,表姐疲于应付又敷衍了我一句,说要不是董笑,董晨一家人现在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又再三告诫我,千万别搭理董家人,能离多远就离多远。” 闻言,一道寒意从俞非晚的脊梁骨涌起,眼底蒙上一层浅浅的森冷,透出几分若有所思。 这句话,细思极恐啊。 要不是董笑,董晨一家人都得去喝西北风。 那是不是可以同意替换为董家人用董笑换来了能继续安稳体面活下去的机会。 董笑失踪在前,董晨叛逆在后。 或许,渐渐长大的董晨用天生敏锐如小动物的感官嗅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 这么一想,反而觉得更危险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个巷子的安宁。 倘若真如她现在所猜测的那般,董晨的爸妈能大庭广众之下搞丢一个女儿,还装的有模有样,让邻里心疼尊敬,那万一再故态复萌重抄旧业,显眼包俞鹏危矣。 难不成还指望这个年代五六岁吃吃喝喝睡睡的小屁孩儿辨别带着面具的笑面虎? 这个年代的孩子,并不如后世那般早熟。 他们没有互联网这种强大的接受各种各样良莠不齐信息的媒介。 用一个恰当的比喻,那真真就是一张白纸。 想到董晨对董家那个老婆婆的态度,俞非晚的心又沉了一些。 “非晚,我表姐绝不会不着边际胡言乱语的,既然她再三叮嘱了,就说明这家人十有八九真的很危险。” “你,你以后要不还是绕着董家走吧。” 俞非晚呲牙咧嘴,虚心求教“出巷子就那一条路,我怎么绕?” “蝙蝠身上插羽毛,装鸟儿飞出去?” “我要是那么厉害,还来上学?” “咱们也别自己吓自己了,国家的法律和警察叔叔会保护每一个合法公民的人身安全的。” “你说的有道理。”时钰先是官方的肯定一下,顿了顿接着道“但你也不能太乐观。” “我常听我爸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太阳不能照亮的阴暗面。” “反正,你还是小心点儿吧。” “还有你那个姐妹弟弟,也都留个心眼儿。” “对了,我妈让我邀请你周末去我家做客,让我问问你的意思?” 俞非晚挑挑眉,惊呼“做客就不必了吧?” 她和时钰之间,可都是礼尚往来,谁也没占谁便宜啊。 这感情还没深到需要去家里做客的地步吧。 “怎么就不必了?”时钰像只炸毛的猫儿“你是我唯一的姐……” “我怎么记得有人又是表姐、又是董笑姐……”俞非晚打断时钰浮夸的表演,伸着手指细数。 时钰一怔“……” “去吧去吧,我妈可温柔了,会做全国各地的美食,爷爷奶奶也特别和善。” 俞非晚嘴角微微一抽,这么热情,真的不会把她卖了吗? “最近不行。”俞非晚坚定的摇摇头,理直气壮道“我爸住院了,我周末要去医院探望我爸。” “所以,做客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时钰非但没有颓丧,反而眼睛亮晶晶的“哪个医院啊?” “是市一院吗?” “我奶奶是那里的返聘专家。” “可,可奶奶一周只去一天医院啊,更别提周末了。” 时钰皱着眉头,细细思量,时不时喃喃自语。 俞非晚一眯眼角,心思多少有些不纯粹了。 好吧,成年的心思,有多少能如稚子纯粹。(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章回不来了 片刻,时钰道“那,那以后再去我家做客吧。” “你爸的病严重吗?” “要不然我中午回去跟我奶奶提一提,让她多关注一下。” “我奶奶是外科的,我也不太懂外科都负责些什么病,但别人说很厉害。” “算了,你都是我姐了,你的事,就是我奶奶的事。” 俞非晚在心中狠狠的唾弃了一下自己不纯粹的心思。 好吧,她还是不能清新脱俗的做到知世故而不世故。 在这个讲究人情世故的国家,谁都会来一句熟人好办事。 “不严重,不严重。” “先不麻烦你奶奶了,要是真的遇到麻烦了,我再向你求助。” 时钰煞有其事的点点头“也行。” …… 此刻,路边台阶上的董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申大爷抓耳挠腮,尤其是在对上路人或好奇,或鄙夷的视线后,更无地自容。 “混小子,你能不能先别哭了。” “申爷爷知道你受委屈了,但是,你爸妈也是良苦用心,想盼着你成才,不愿意看你天天混日子。” “等晚上你爸妈从厂里下班回来,我就过去劝劝他们,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动手。” “可你也得体谅体谅他们……” 董晨止住了哭泣,眼睛瞪的大大的,紧咬着唇,在下嘴唇上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才不是这样,他们才不是良苦用心。” “要不是他们,姐姐也不会死了。” 申大爷的手颤了颤,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知该如何劝说固执的董晨,只得在原地来回踱步,着急的搓着手,绞尽脑汁组织语言。 “笑笑丢了是谁也不能预见的意外,你爸妈也不想的,他们心里也很自责很愧疚,当时可是每天每夜的找,你妈都差点儿被车撞了。” “再说了,笑笑只是走失了,你这混小子说话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忌讳,说什么死不死的。” 申大爷的手不受控制,又拍在了董晨的后背上。 “申爷爷知道,你跟笑笑感情深,你爸妈厂里忙,你奶奶寡言少语,基本上都是笑笑陪着你。” “可笑笑是你的姐姐,也是你爸妈的亲生女儿,笑笑丢了,谁也不好过。” “晨小子,笑笑要知道你长大后是这个紧张模样,早抽你了。” 董晨笑的比哭还难看,眼泪糊了一脸“姐姐是舍不得打我的,你别胡说。” “混小子,没大没小。”申大爷瞪了董晨一眼。 “就算不抽你,笑笑也会难过的。” “好吃的好喝的她都紧着给你留,你被其他小孩儿欺负了,她一个小姑娘拎着棍子替你讨公道,你以后自暴自弃叛逆的时候,想想笑笑,万一以后能找到笑笑,你这副模样,拿什么给她争气?” “我好好跟你家长说道说道,你以后也收敛收敛这个破脾气,别一张嘴什么脏的臭的烂的都说。” “再有下次,申爷爷也不管你了。” 申大爷在口袋里摸了半天,也没有摸出一条手绢,只能粗鲁不讲究的把袖子凑过去,让董晨把泪擦干净。 董晨呆滞机械的擦眼泪,嘴唇翕动,在无声的说些什么。 若是申大爷再细心点儿就能看出那只是在不断重复四个字,回不来了,回不来了。 等董晨的情绪平静下来,申大爷才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待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等你爸妈回来再好好聊一聊,养精蓄锐,明儿一早老老实实去上学。” “马上都要初三了,就你这两年吊儿郎当街溜子的模样,书没读几页,学没上几天,真替你发愁。” “以后,你有啥不会的,可以去问非晚和海宏两姐弟,近朱者赤,多问问熟悉了,耳濡目染,多少能沾点儿好学生的气儿。” “但是,收起你那副混社会的小混混嘴脸,别把人带坏了,要不然,我第一个揍你。” “听到没?” 董晨被勾起了好奇心,抿抿唇吸了吸鼻子,声音略显沙哑“我向两个小学生请教?” “申爷爷,申师父,那是小学生唉。” 小学生和初中生之间是有沟壑的。 再说了,他并不觉得那俩人会喜欢他。 别以为他看出来,那个叫林海宏的小男生清汤寡水的性格,一个眼神儿都多余给他。 至于俞非晚,看向他时,除了好奇还是警惕。 至于剩下那俩,就像耗子见了猫小鸡崽见了黄鼠狼绵羊见了大灰狼! 他靠近,绝对能吓哭那俩小姑娘。 可明明,他也没做啥十恶不赦吓人的事情啊。 那几人被拦路,还是他出言相帮的。 难不成,他骂那对贼眉鼠眼夫妻乡巴佬穷亲戚的事情,被知道了? 董晨眼珠子转动,有些犹疑不定。 申大爷顺了顺董晨乱七八糟如杂草的头发,与有荣焉道“那对姐弟是跳级的,尤其是海宏,陆老师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就收作学生。” “听陆老师说,以海宏现在的知识储备,直接跳过初中上高中也完全没有问题。” “至于非晚,海宏亲口说,他比不上非晚。” 要是俞非晚在这里肯定会惊的语无伦次。 她什么东西啊,配跟天才比? 她暂时的优势,来源于她的金手指。 吓人,太吓人了。 自己平庸固然沮丧,但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是栋梁之才,更可怕。 (;Д`) 董晨将信将疑“是吗?” 申大爷点点头“不着急,先把你那烂摊子解决了。” “要不然,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奶奶爸妈开这个口。” “走,回家。” 提起回家,董晨还是有些抗拒。 但申大爷那番语重心长推心置腹的话到底还是起了些作用的。 董晨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跟在申大爷身后踏上了回家的路。 熟悉的巷子,熟悉的木门。 董晨习惯性的就要用脚踹。 申大爷“嗯?” 一个嗯字的威力,无法用语言描述。 董晨讪讪的收回脚,啪啪啪啪的拍门“开门,你个老……” “老迈的人。” “快开门。” 申大爷心中无奈,这小子哪怕本心不坏,这么久了,还是染上了不少坏毛病。 学坏容易,改好难啊。 ------------ 第一百八十一章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到容易,做到难。 但他真的不想眼睁睁看着董晨这个混小子毁了一辈子。 兴许是他和老婆子形影相吊,就格外见不得周遭的孩子走上歪路。 院内传来拄着拐棍踉跄行走的声音,木门吱呀打开。 “我回来了。” 董晨瓮声瓮气,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一丝孺慕,头也没抬,侧身进了小院。 申大爷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在街上正好碰到了,就顺道带回来了。” 董晨奶奶颔首,表达了谢意。 申大爷只觉得嗓子眼儿堵的很,讪讪的转身回到了院子。 “你这是咋了?” 申大娘看着一边不断跺脚,一边搓着手臂上鸡皮疙瘩的老伴儿,摘下老花镜放下手里正缝补的衣裳,笑着问道。 “你不是去早市上买鱼了?” “鱼呢?” 申大爷又控制不住打了个寒颤,一拍大腿“我给忘了。” “老婆子,我也知道咋回事,一跟隔壁董晨奶奶打交道,我就觉得慎得慌。” “今儿早上,我一出门就在巷子口……” 申大爷三言两语的将一大早发生的事情讲给申大娘听。 申大娘一听,心里有些不乐意了“老头子,你可别乱给人牵线搭桥,张大姐家几个孙子孙女看起来都是好的,董晨那孩子现在就是一滩污泥,我都远远见过他和几个一看就不正经的孩子在人烟较少点小路上吓唬小学生,一言不合就动手抢零花钱。” “你别烂好心,让张大姐的孙子孙女也走上歪路。” “我知道你还惦记着教过董晨一段时间拳脚功夫的事情,但这孩子现在的确是学坏了。” “你可别连累我在张大姐面前抬不起头。” 申大爷瞪大眼睛,一掌拍在了桌子上“反了他了!” 申大娘瞥了自家老伴儿一眼“吃力不讨好。” “唉,也不知道儿媳妇儿和孙女儿收到咱汇的钱了吗?” 提起那个早早离家的儿媳又素未谋面的孙女儿,申大爷和申大爷都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们是打心眼里希望,关于孙女儿的消息是真的。 孙女儿也是他家儿子的血脉,是他申家的种儿啊。 隔壁,又响起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申大娘一把拉住了义愤填膺又想去管闲事的申大爷。 太阳撕开厚厚的云层,雾气消散,大地上的一切景物都变得明朗起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眨眼便是午后。 在医院的李兰看着骤然出现在病床前的医生和护士,惊的水盆都摔在了地上。 “医生,是水山的各项检查结果出问题了吗?” 李兰也顾不得地上的水渍,大步迈了过去。 她认识领头的那个上了年纪的老医生,照片就在医院门外贴着呢,说是医术精湛、开刀做手术经验丰富,是很难挂上号专家。 她和水山没那个运气,没抢上专家号。 专家都出动了,李兰心乱如麻。 老专家银灰色的头发整齐的盘在脑后,面容慈祥,身材中等略显削瘦,脚上穿着一双朴素的千层底绣花鞋,单手捧着病历本“没什么问题,身体的各项指标也不错,不出几天就能排手术了。” 李兰松了口气,忙不迭的鞠躬致谢。 有老专家这句话,李兰才算真正的放心了。 俞水山靠在床头,笑着道“吓到你了?” “这是褚医生。” “还没来得及给你介绍,褚医生的孙儿是咱家非晚的同桌,褚医生在孙儿口中听说了,就过来瞧了瞧。” 李兰眼角一抽,那学校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随随便便一个学生家长,就是市一院的可遇不可求的老专家。 孩子们能进那所学校,还真是托了陆老师和邵伯的福。 老专家褚医生自始至终都眉眼柔和。 “钰儿说你家孩子在学校对他帮助良多,这两天,一回家就夸个不停。” “这也算是缘分。” “你们先聊,一会儿就到我出诊了,我去准备下。” 李兰笨拙质朴,不住的点头。 眼见着乌泱泱的医护人员离开病房,李兰蹲在地上将地面的水渍擦干净后,才满是疑问的开口“非晚刚转学,能帮褚医生的孙儿什么忙?” “褚医生的孙儿,是不是就是给非晚糕点的那个?” 李兰眼睛猛地一亮,压低声音“褚医生的孙儿不会是瞧上非晚了吧,都说城里孩子见多识广花花肠子也多。” “不行,这绝对不行。” “我是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眼见着李兰的分析越来越荒谬,俞水山忍不住扶额“才多大的孩子,你瞎说什么呢?” “同桌之间互帮互助,不是很正常吗?” “你这些胡言乱语可别跟非晚说,非晚就该不自在了?” “怎么是胡言乱语瞎说了?”李兰不服气得瞪了俞水山一眼“正常?你念书的时候,第一天就给异性同桌分糕点,回家就在婆婆面前夸的天花乱坠,然后拜托婆婆多照顾照顾?” “十三岁是不大,可山里头多的是十几岁就摆酒的。” “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不还有什么郎骑马啥的。”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俞水山习惯性的补充。 李兰很恨的点头“就这个意思。” “所以,这可不是我胡说。” “虽说咱家非晚长的白白嫩嫩俏生生的,又懂事又聪明,千般好万般好,被喜欢很正常。但,我丑话先放在这里,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小小年纪,起歪心思,就是不求上进。” “初见就有花花肠子,说明轻浮不能自持。” “每天夸,更是说明只会耍嘴皮子甜言蜜语,靠不住。” “还有,人家家里比咱家有本事,万一非晚受委屈了,咱都不能替非晚做主。” “反正,我就是不同意。” 俞水山嘴角抽搐,满头黑线。 “这事儿,十有八九是你想多了。” 李兰没有在意,继续道“越想,越发愁。” “养了三个女儿呢啊,都说嫁人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机会,万一以后把女儿推进火坑,我不得心疼死?” “水山,做完手术出院后,咱俩必须得可劲儿的赚钱,有了钱,底气才足,咱女儿们的以后才能好。” ------------ 第一百八十二章董笑死了 俞水山也面露正色“你说的在理。” “咱自己的有钱了,腰杆子才能挺直,孩子们也不会随随便便被别人的好东西骗走。” “是吧,你也觉得我说的在理!”李兰挑挑眉。 俞水山摆手“不,我只是说赚钱那句在理。” 李兰:…… 对于李兰和俞水山的这番对话,俞非晚是全程旁观的。 她能说,她只觉得头顶天雷滚滚的同时还铺天盖地撒着狗血吗? 时钰瞧上她? 啧啧啧…… 俞非晚瞥了一眼身侧用拱在桌兜里填饱肚子的时钰,忍俊不禁。 她是不是该主动告诉李兰,她已经是时钰唯一的姐了。 换句话说,时钰是她的小弟。 “你怎么笑的这么阴险猥琐?” 时钰侧头,诚心发问。 俞非晚翻了个白眼,高贵冷艳道“阴险猥琐的人看什么都阴险猥琐。” “谢了啊!” 俞非晚伸出手,哥俩好般拍了拍时钰的肩膀。 时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茫然,小脸鼓囊囊的,用力咽下口中的糕点后,才疑惑道“谢什么?” “你阴阳怪气就阴阳怪气,骂人就骂人!” “别骂一半就致谢。” “难不成是谢我没回怼?” “不用谢。” 时钰漫不经心的摆了摆手,又马不停蹄的低下头进食。 俞非晚神情变换来变换去,只觉得时钰上辈子可能是投的猪胎,这辈子的胃口才会这么大。 “你在心里骂我?” 时钰的声音幽幽响起。 因为嘴里塞买了吃食,声音有些浑浊不清。 俞非晚神情一僵,故作淡定从容“没,在夸你。” “吾儿……” “吾小弟有统领万千兵马的大将之姿。” 这话,俞非晚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猪八戒不就是统领天河十万水军的天蓬元帅吗? 俞非晚话音落下,耳边响起了剧烈的咳嗽声。 时钰一连灌了好几口水,小脸咳的通红,眼泪汪汪,嘴角却咧到了耳根子“算,算你有眼光。” 俞非晚皱眉“跟谁说话呢?” “没大没小。” “还有,我刚才是谢你拜托了你奶奶在医院照看下我爸的事情。” 时钰的眼睛瞬间睁大“你怎么知道?” “我说漏嘴了?” 俞非晚神神秘秘勾勾嘴角“因为我无所不知。” “你姐我厉害着呢,好好学着吧。” 时钰:…… “半仙儿?” “能掐会算?” 俞非晚拒绝回答,上课铃一响,就目不斜视,不与天蓬元帅论长短。 在经历了最开始短暂的慌乱后,俞非晚已经能很好的适应四年级的所有课程,不惧任何提问,自然也就不可能被留堂。 但,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俞萍和俞凤娇,在放学后,依旧坚守着教室。 嗯,被迫的。 在天彻底漆黑前,终于得到了宽恕。 “唉。” “唉。” 俞萍和俞凤娇对视一眼,常常叹息。 下一秒,俞萍满血复活“好不容易放学了,坏心情只能留在学校,绝不能带出校门!” “剩下的气,等着明天早上来了再叹。” 俞非晚眨眨眼,她是不是该夸赞俞萍早早的领悟了打工人的真谛。 一行四人叽叽喳喳,欢声笑语。 在走到巷子口时,戛然而止。 董家院内的争执声源源不断的传来,其中还有申大娘恼怒着急的声音。 俞非晚皱皱眉,她对申大娘还是很有好感的。 申大娘怎会与董家人交恶? 俞非晚小跑着凑到董家的门外,天色已暗只能凭借着屋檐下唯一的灯泡散发出的暗淡光芒,勉勉强强的看清院子里的情况。 空气中弥漫着的若有似无铁锈味,让俞非晚心中一紧。 “奶奶!”俞非晚的余光无意间扫到了扶着申大娘的老太太。 一旁站着紧紧捂着额头的申大爷。 在她印象里一直沉默寡言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董家老太太,气势汹汹的用拐棍指着申大爷,口中喋喋不休的咒骂。 “自家儿孙死绝了,都不知道积阴德,还多管闲事恶意中伤我家儿子儿媳,缺德鬼,就是畜生事干多了,才断了香火。” “自己过的不好,就见不得别人家三世同堂。” “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我就扯烂你的嘴。” 气势之凶悍,让俞非晚讶异。 这才是真正的人不可貌相吧。 董晨的爸妈就像是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站在董家老太太身侧,神情凶狠,董晨则是被锁在了房间里,只能愤怒又无助的拍打着房门。 申大娘恨恨的锤了锤地面“打伤我家老头子的事情,我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就等着公安员上门吧。” “老头子,走。” “管他们这一家子的烂事做什么,狗咬吕洞宾。” 申大爷抹了一把糊住眼睛的鲜血“晨小子说,笑丫头死在你们手里是怎么回事?” “我告诉你们,笑丫头以前叫我一声爷爷,我一定会搞清楚。” “走。” 俞非晚的手紧紧扒着门,董笑死了? 不是走失吗? “血流的这么厉害,咱找个诊所去止止血,包扎一下吧。” 申大娘着急道。 申大爷摇摇头“不用,止血,包扎,我自己都行,别花那个冤枉钱,先回家。” “你的腰,没事儿吧?” 申大娘的脸色难看极了,抿抿唇没有言语。 “张大姐,刚才谢谢你了。” “邻里街坊的,该做的。”老太太也有些无奈。 “万一有啥事,你俩隔着院墙叫一声,我也能听到。” 申大爷已经被鲜血糊了一脸,看不清神情,扶着申大娘,脚步踉跄,背影萧索的回了院子。 “奶奶?” 老太太摁住了俞非晚的手背,讳莫如深“回去说。” 俞非晚清清楚楚的感受到老太太在发抖,手指也冷的吓人。 屋子里,付婆子紧紧抱着俞鹏,直到看到老太太的身影,才缓缓松开。 “你受伤了?” 付婆子看着老太太袖子上的血迹,慌乱道。 老太太疲惫的摇摇头,拄着拐杖,把门窗都关好,才低声道“不是我的血,可能是刚才站的离申老头儿太近了,不小心蹭到了。” “我去洗漱洗漱。” “妹子,你去给孩子们把灶上的饭热热。” “非晚,你跟我来。”(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三章生来是英雄 俞非晚忙跟上老太太的步伐,并侧头给俞萍投了安心的眼神。 映着屋内的灯火,俞非晚才看清老太太煞白无血色的脸。 老太太颤抖的手泡在温热的水里良久,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才开口,声音艰涩“非晚,这巷子不太平。” “今儿晚上,见你们下课那么久还没回来,就想着十有八九是萍萍和凤娇被留堂了。后来实在太晚了,我就去拿着手电筒去巷子口等着了。” “没等到你们,倒是等来了下班相携归家的董晨爸妈。” “这也是奶奶第一次见到董晨的爸妈。” “只一眼,奶奶就看出董晨的爸爸不是善茬儿。” “奶奶猜,他可能是个烂赌成瘾的赌徒,那习惯性的搓牌小动作瞒不过奶奶的眼睛。” “对赌徒,奶奶一向都没好感,就点了点头避过去了。” “没一会儿,董家的院子里就出现了争吵声。” “我一听有申老头儿的声音,犹豫了片刻,还是过去了。” “申老头儿本来是去劝说董家的长辈对董晨多些耐心,父母儿女之间哪有隔夜仇,说开了就好了,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在争执过程中,董晨就说漏嘴牵扯出了董家在社火上走失的那个小姑娘早就死了的事情。” “董晨甚至歇斯底里的说,就连尸骨都被用来谋财跟人结了冥亲。” “申老头儿一听就急了,着急忙慌的追问。” “董家的老太太一拐杖就狠狠的敲在了申老头儿的脑门上,说申老头儿见不得董家团圆热闹,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的话也信。” “可我觉得,哪怕董晨乖戾叛逆,也不可能胡言乱语这么大的事情。” “更别说,我本来就觉得那小姑娘走失的事情疑点重重。” “最开始还以为董笑约莫是被拐子拐走了,现在想想董家长辈讳莫如深的嘴脸,猫腻不少。” “被拐子拐走,固然令人惋惜。” “可就怕这其中的事情,比被拐子拐走还可怕可恨。” “从今以后,这巷子怕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申老头儿起了疑,必然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咱们都得小心点儿,来回上下学,有你看着他们几个,奶奶也能稍微放心点儿。” “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俞非晚将毛巾递过去,等老太太擦干手上的水,换下那件沾上了血迹的褂子后,才抿抿唇,沉声道“我本来就觉得这里头藏着事。” “我那同桌的表姐,以前是董笑的好朋友。” “她表姐说,如果没有董笑,董家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奶奶,您现在又猜测董晨的爸爸是个赌徒,那会不会他在外头欠下了赌债,实在还不上了,才想着拿董笑还赌债。” “还赌债,把命都还没了吗?” 俞非晚暂时也理不清想不通这其中的关卡。 最重要的是,她也不知道,人性能黑暗到何种地步。 还是亲人,父母子女之间…… 老太太叹了口气,将毛巾搭在架子上“这话你就在奶奶面前说说就行了,出了这扇门就死死憋在心里。” “咱们家现在都是些老弱病残,掺和不了。” “烂赌的人,所结交的大都是穷凶极恶的人。” “这事儿,想要真相大白,难啊。” “一来,都过去好几年了,二来,董笑走失时,董家上下摆足了悲痛欲绝的姿态,就连街坊邻里都没人怀疑,现在想再推翻查起来,困难不是一般大。” “这次,是董晨说漏了嘴。” “等申老头儿真的查起来,董晨都不一定会承认。” “一边是死去的姐姐,一边是亲生父母,董晨做不到大义灭亲,要不然这两年就不是叛逆这么简单了。” 老太太愁眉紧锁,双眸之中半是忌惮半是悲悯。 “奶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既然风吹起了一角,那就再也不可能恢复到以前那样天衣无缝的地步了。” “咱们与董家无亲无故,交集甚少。” “但申大爷不一样,就以申大爷的反应,显然是把董笑当成孙女儿疼的,再加上申大爷是个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嫉恶如仇的性格,做不到无动于衷袖手旁观。” “奶奶,这事儿已经不能善了了。” “哪怕吃力不讨好,申大爷也会去探寻真相的。” “有的人,生来就是英雄。” 昏黄的灯光下,俞非晚的眸子似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的雾,模模糊糊,让人看不真切其中的情绪。 只有俞非晚自己知道,她并不如表面看起来这般平静。 她曾经看到过一句话,上天给了普通人一颗怜悯之心,却没有给相应的解救众生的能力,明明自己都过得不尽人意,却又偏偏见不得这人世间的万般疾苦。 “奶奶,我多希望自己不是普通人。” 可以为这世上的不公和阴暗撑起一把伞,低下头,尽己之能给予看似微不足道的帮助。 俞非晚说的没头没脑,老太太却听懂了“非晚,奶奶知道自己瞻前顾后,但也不会笑话求公道的英雄。” “人在世,或许本就应该自己过好的能力范围之内为那些吃不饱饭,生活不如意,看不见公平正义的人留下一碗热粥、留下一盏微弱的灯。” “奶奶的非晚,一直都不是普通人。” “就像你说的,有些人生来就是英雄。” “在奶奶心里嫉恶如仇慷慨仗义的申老头儿是英雄,非晚你也是英雄。” “做英雄,很多时候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奶奶年纪大了,这颗心也就越发钝了,各种人性的弱点蜂拥而至,胆小怕事自私,唯一所求的就是一家人能和和美美健健康康。” “但,心只是钝了,不是死了。” “在数千年的文化熏陶下,我们的民族天然就带着一份份将心比心、推己及人、换位思考的同理心。” “再普通再平凡的人,亦是如此。” “非晚,奶奶会在保证自家人周全的前提下,给予申老头儿一些帮助的。” “易地而处,谁能不气愤,谁能不心疼。”(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四章信口雌黄 “眼不见,耳不闻也就罢了。” “如今,就发生在自己身边,隔着几堵墙,真的完全不闻不问,怕是良心不安。” “就算是在渡自己的良知吧。” 不渡他人,唯渡良知。 又是一道幽幽的叹息声。 俞非晚在商场兑换了些效果极佳的止血消炎的药物,在朦胧月色里搀扶着老太太踏入了隔壁申大爷申大娘的院子。 此刻,申大爷满脸的鲜血还没完全洗干净,有些褶子沟壑里还沉积着半干的血。 那一盆血水,甚是吓人。 申大娘嘴上愤愤不平数落着,可时不时就要背过去用袖子擦掉夺眶而出的眼泪。 有生气,更多的是心疼。 “张大姐,您来了。”申大娘声音哽咽,为了强忍住泪意,表情有些扭曲。 老太太点了点头,看着洗脸盆里的血水,瞳孔忍不住一缩“家里正好备着些消炎止血的药,就想着送过来些。” “咱们进屋说吧。” 一墙之隔的董家,在老太太心中就如凶禽猛兽。 暗夜里,匍匐在地,似是在窥伺,然后将人一口吞下。 “对对对,进屋。” 屋子里,申大娘用毛巾细细擦拭着申大爷脸上没洗净点血污,嘴上不饶人,动作确实要朵轻柔就有多轻柔。 俞非晚将那些瓶瓶罐罐和纱布捧在申大娘面前。 申大娘感激的对着俞非晚颔首真心实意得想勾勾唇角,却实在笑不出来只好作罢。 “老婆子,你先别哭了,眼泪掉上去,疼的很。” 申大爷疼的打了个哆嗦,搞怪求饶道。 申大娘仰头,忍下泪意“现在知道疼了?刚刚不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小伤不碍事,当年上战场的时候受过的伤比这重多了?” “疼,也忍着!” “长长记性。” “一把年纪都快入土的年纪了,还以为自己是毛头小子。” “上午才跟你说了,别烂好心,别多管闲事,你就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好了,脑袋上顶个大窟窿,别人是活到老学到老,你这是临老还被人开瓢!” 申大娘一边给申大爷撒药,一边冷笑着说道。 申大爷讨好道“非晚还在这儿呢,给我留点脸。” “呵。”申大娘冷笑一声。 包扎好脑门儿后,申大爷才忧心忡忡,苍老年迈的眼睛里也似是蕴着浑浊的泪水“老婆子,那是笑丫头啊。” “从小就爷爷奶奶的叫着咱俩。” “那么点儿大,跟你学做针线活,知道我天气一变就腿疼,一学会就给我缝了个护膝。” “会跟在咱俩身后屁颠屁颠儿的听咱俩讲故事。” “还是咱俩见笑丫头实在好学,不忍心,凑钱劝董家送笑丫头去念书。” “之前,她爸妈说笑丫头走失了,咱俩心里着急但也知道这事儿也不能全怪在她爸妈身上,可现在,晨小子说笑丫头死了。” “你听到了吗,说笑丫头死了啊。” 申大爷低着头,老泪纵横,粗糙的双手遮住脸。 “我要是不替她讨回个公道,她会怨咱俩的。” “怪不得这么多年,她都不愿意来咱俩梦里。” “以前还想着她就算是走失了万一也能被个好人家收养,过个好日子。” “可是,没有万一。” “笑丫头死了。” “董家那一家人,都是知情的。” “就那副反应,指不定还是罪魁祸首。” “老婆子,这件事情我必须得查清楚。” 申大娘好不容易忍住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俞非晚和老太太看的一阵儿心酸。 “虎毒还不识子呢,老头子,你会不会是猜错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董家人就是做了亏心事才那么气急败坏歇斯底里,连邻里间的体面都不顾了。”申大爷冷冷道。 申大娘陷入了沉默。 董笑,他们老两口是真的打心眼里疼爱的。 董家的老太太性子古板守旧,一直不喜欢董笑这个孙女儿。 笑丫头自会走路,就一直在她和老头子面前打转。 眼看着一只小猫儿长大都会产生感情,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呢。 老太太抿抿唇,斟酌道“我有一个发现,不知道该不该说。” 申大爷和申大娘都止住了眼泪,目光灼灼的望着老太太“张大姐,什么发现。” “你们知道董晨的爸爸好赌吗?”老太太试探道。 “啊?”申大爷申大娘异口同声。 老太太敛眉,看来是不知道。 “我以前祖上也富贵过,有个族亲就吃喝那啥赌都沾,尤其嗜赌,所以耳濡目染,我打眼一瞧,鼻子一闻,就能嗅出个大概。” “听起来玄乎,但我这个感觉基本上没出个错。” “董晨的爸爸应该就是个久经赌场的烂赌徒。” “你要是想查的话,可以从这个方向试试。” 申大爷若有所思“这藏的也太深了。” “邻里街坊的这么多年,竟然什么都没看出来,夜不归宿,我们也以为是在厂里。” “这也算是一个头绪。” “张大姐,我替笑丫头谢谢你。” 老太太摆摆手,叹息道“不值得谢,都是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安稳些。” “申爷爷申奶奶,这些你们收下,以后最好能随身携带。” 俞非晚掏出一堆乱七八糟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摆在了桌子上。 “这是战术强光手电筒,晚上走夜路啥的,一打开,最起码能照亮整个巷子,让坏人无处遁形。” “这是辣椒素喷雾,要是有人图谋不轨,就照着那人的眼睛喷就行了,正当防卫,喷瞎没有罪。” “这是超大声的防身报警器,一拉,一条街都能听到。” “这是……” 俞非晚逐一介绍着。 别看小,但实用。 申大爷越听,越瞠目结舌,任由脸上淌着的眼泪流到了嘴里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你从哪儿来的?” 俞非晚一怔,开始了信口雌黄“不瞒申爷爷,我这人有点儿被迫害妄想症,总担心自己受到伤害,奶奶心疼我,就托人在大城市里给我买了些防身自卫的小物件。” “小巧,方便随身携带,但也能在某种程度上保护自己。” “对了,院子里也可以养一只狗。”(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五章假的真不了 养只狗,既能跟申大爷和申大娘作伴,也能看家。 申大爷眼神慈爱又怜悯的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心虚的摸摸鼻子,低下头。 老太太压下心中的诧异,努力让自己表现出知情的模样,从旁劝道“你俩收下吧,都是非晚的一片心意。” “狗急了跳墙嘛,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何况是本来就无底线的赌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真相要查明,但更得保护好自己。” 申大娘深以为然,感激的收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了。” “这有什么谢不谢的。”老太太浑不在意继续道“需要帮忙就知会一声,能帮就一定会帮。” “我跟非晚就先回去了。” 申大爷抿抿唇,内疚又尴尬的挠了挠花白的头发,似是有话想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老太太笑了笑,自然开口“有话不妨直说。” “就是觉得挺对不起你们家的。”申大爷叹息一声,愧疚不已。 “这件事情本来跟你们家毫无干系,却平白被拉进了这摊污水里,惹得一身腥不说,还添了安全隐患。” “都怪我,没忍住脾气,当场就闹了起来。” 申大娘也在一旁郑重其事的点头,满脸歉意。 “申老弟,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老太太挑挑眉,故作不悦“邻里街坊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都说狗改不了吃屎,我家里这么多半大的孩子,最小的孙儿更是天真无知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哄骗的年纪,我总不能千日防贼啊。” “你非要论这么细,反倒是我得给谢谢你。” “谢来谢去,对不起来对不起去的,怪麻烦的,咱两家人都别搞这些虚的,问心无愧最重要了。” “所以,那些话,以后可就别再说了。” “再说,我就生气了。” 申大爷和申大娘如遇知己“张大姐,从今往后,在我们两口子心里,您就是亲大姐。” 老太太:…… 老太太笑了笑,眯眯眼睛“那感情好。” “对了,非晚说养只狗的事情,你俩好好考虑考虑。” 申大爷脱口而出“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您和非晚丫头的好心,我们能明白。” “明天一大早,我就去瞧瞧谁家有新下的小土狗,抱养一只。” 申大爷和申大娘将老太太和俞非晚送出了大门。 大门溢出的昏暗光芒,仿佛是这狭窄细长,被夜幕笼罩的巷子里唯一的希望和温暖。 “回去吧,夜里凉。” 老太太挥挥手,告别了申大爷和申大娘,拄着拐棍,牵着俞非晚,蹒跚回到了家中。 “他们老两口,都是好人。”老太太喟叹道“希望老天爷有眼,不要辜负正直良善之人。” “非晚,你刚才给申老头儿的那些用来防身的东西还有剩余吗?” 老太太后知后觉的问道。 “那些东西,奶奶瞧着挺实用的。” “最起码,真的遇到危险之后,既能震慑做坏事的恶人,也能为自己争取逃命的机会。” 俞非晚点点头,小声道“有的。” “奶奶,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能保护家里人,要多少有多少。” 老太太欣慰的拍了拍俞非晚的手背“走,吃饭,你姨奶奶都隔着窗户看了祖孙俩好一会儿了。” 顺着老太太的视线,俞非晚看到了担心观望着的付婆子。 付婆子的话依旧很少,但已经完完全全的融入了这个家,成为了家里的一份子。 就连懵懂不知事的俞鹏,都会甜滋滋乖巧的唤一声姨奶奶了。 日子嘛,总是能越过越好的。 饭桌上,除了俞鹏少年不识愁滋味,剩下几人的神情都大同小异。 吞吞吐吐,张口结舌。 但,始终没有一个人敢鼓足勇气问出来。 老太太放下筷子,沉下脸,无奈道“确切的事情,奶奶也不知晓,你们也别好奇。”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你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护自己,出门在外,上下学路上,除了非晚的话,别人说的再天花乱坠也别信。” “乱七八糟的地方,不准去。” “不听话的,回来我就用拐杖揍。” 拐杖揍? 俞萍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寒颤,讨好道“奶奶,我一定会听话的。” 见状,林海宏和俞凤娇也连连表态。 老太太还算满意的点点头,随即看向了付婆子,放缓声音,眉眼也柔和了些许“妹子,以后你也得更辛苦一些了,水山和李兰在医院,顾不上家里的事情,俞鹏必须得在咱俩其中一个眼皮子底下,都得多受累些。” “鹏鹏就是个被惯坏的皮猴,稍不注意,就窜的没影,一刻也消停不了。” “再过个一年半载,就送他去学校,结束他无法无天的好日子。” 付婆子慈爱一笑,看向俞鹏的眼神说不出的柔和专注“不辛苦的,我很喜欢现在的生活。” 确切的说,付婆子在看向家中每一个人时,眼睛都是亮晶晶发着光的,就像是冬日里来之不易的暖阳煦日,春日里润物细无声的绵绵细雨。 她沉默寡言,可对家人的爱,无处不在无时不存。 感情,都是双向的。 短短的时日,对于付婆子来说,才是真正的恍若隔世。 院子里,犬吠声响起,紧接着是一声又一声不间断或沉重或轻缓的拍门声“张婶,张婶。” 老太太心中一凛,和俞非晚对视一眼,满是警惕。 “董家人这时候来干嘛?” “你们都跟非晚回屋子,该写作业写作业,该预习功课就预习功课。” “奶奶,我……” “非晚,听话。”老太太不容置疑道。 “不用担心奶奶,看样子,董家人还有心遮掩修补,暂时没想撕破脸,奶奶自己去应付,你们别跟那对丧天良的父母打照面了,省的被惦记上。” “好。”俞非晚应下。 老太太拄着拐杖,打开院子屋檐下新接好的灯泡,缓慢又淡定的打开门闩,脸上适时的出现一抹好奇“你们怎么现在过来了?” 来人是董晨和董晨的爸妈。 董晨站在中央,他的爸妈一左一右分别拉着董晨的手。 “张婶,就是想着来给您道个歉。” (本章完) ------------ 第一百八十六章乌鸦报喜 “刚才怒气上头,口不择言,闹得太难看了些。” “现在气消了,才意识到我们的言行不当失了分寸,您分明是一片好心过去拉架的,还被牵连受骂了。” “您年纪大,是长辈,我们这些小辈,理应过来诚心实意的道个歉,给您解释解释。” “张婶,对不住了。” 大门口,一家三口齐刷刷的低下了头,态度要多好就有多好,言辞要多恳切就有多恳切。 哪怕董晨的姿势有些不甘愿的僵硬,可最终还是顺从的低下了头弯下了腰。 老太太无声的勾勾唇角,只觉得今夜的风格外冷,冷的瘆人,冷的让她手脚麻木。 片刻,老太太敛眉垂首,调整好自己的表情“谁还没有个气急了的时候,不妨事。” “老婆子我就是听了几句奚落谩骂,没少块肉,哪里需要专门过来道歉。” “董晨这孩子也被吓坏了,你们好好哄孩子就行。” 董晨的爸爸轻咳一声,用手推了董晨一下。 董晨的身体又是猛地一僵,声音一板一眼,不带一丝感情,似是比夜风还要冷几分“张奶奶,都是,都是……” 这次开口的是董晨的妈妈,带着淡笑“晨晨,你刚才在家不是说男孩子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定会诚心认错的吗?” “张奶奶,都是我的错。”董晨的麻木机械的声音里带上了破罐子破摔的感觉“是我怨恨爸妈弄丢了姐姐,又不服气这几年他们忙着找姐姐忙着在厂里上工,就是顾不上我,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的关心,就我没有,我就是想让爸妈多注意注意我,多关心关心我,这才又是胡说八道,又是做了那么多丢人现眼的事情。” “张奶奶,都怪我。” “说完了,可以了吗?”董晨侧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了自己的爸妈,接着道“行了的话,我还得去跟申爷爷申奶奶道歉呢。” 董晨的爸爸不悦的拍了一下董晨的后背,一脸身为慈父的无可奈何“张婶,这孩子性子长歪了,一时半会掰不回来,还望您见谅。” “听说您家孩子都是一等一的好学听话,晨晨要是能有个一星半点儿,我高兴都来不及。” “爸。”董晨猛然拔高的声音打断了中年男人的寒暄,抢先一步,小跑着敲响了申大爷的院门。 老太太大度的摆摆手“我一把年纪了,怎么会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你们也过去吧。” 老太太的表情无懈可击。 董晨的爸妈观察片刻,一无所获,就颔首微笑,跟上了董晨的身影。 老太太强撑着身体关好门,才脱力般靠在了门上。 就如她所预料的那般,在死去数年的姐姐和活生生的父母面前,董晨做不到大义灭亲。 哪怕,董晨的姐姐可能死不瞑目。 哪怕,如今如今的董家的衣食无忧的安稳日子是建立在董笑的尸骨上。 董晨都没有勇气为董笑讨一个公道。 只能以一些小打小闹般的自我折磨,让董家鸡飞狗跳,让他自己安宁。 这一刻,老太太对董晨的感观分外复杂。 相似的话语在隔壁申老头的大门外响起。 老太太安静的倚靠在门上,静静的听着。 相似的话,截然相反的回应。 刚烈耿直,已经打定主意下定决心要查明董笑之事的申老头儿是绝不会粉饰太平的。 申老头儿悲愤的声音,很是清晰。 “晨小子!”申老头儿一把钳制说完话就要跑开的董晨“你确定你是在胡言乱语吗?” “笑丫头当真没死吗?” “抬起头来!” 申老头儿一声厉喝,惊起了停靠在枝桠上歇脚的鸟儿。 董晨的妈妈不乐意了“申老伯,晨晨年少童言无忌也就罢了,您说这些话,不就是在诛心吗?” “我们两口子,一直以来都敬您是长辈,您也好歹有个长辈样。” “我不愿意当你长辈。”申老头儿冷声道。 董晨自始至终都没有再说话。 申老头儿悲怆的声音在巷子里响起“笑笑啊。” “申老伯,笑笑是我们女儿,您这样,不妥,不知情的怕是会以为你为老不尊我们笑笑清白不在呢。” 听到这里,老太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咬咬牙,鼓足勇气,就要拄着拐棍,打肿脸充一次英雌。 俞非晚悄无声息的来到老太太身侧,对着老太太摇了摇头。 董晨妈妈的那句话,实在恶毒。 此时,并不宜出去。 “奶奶,看,有乌鸦。” “乌鸦通灵。” 好办法,总要一而再再而三的使用啊。 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半空,刹那间就像是寻到了目标,扑扇着翅膀,俯冲下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接一声的惨叫和怒骂。 老太太眨眨眼,压低声音“不会闹出人命吧?” “奶奶倒不是心疼那对畜生不如的父母,是觉得因为那俩人渣,让你手上沾上血腥,实在不值当。” “不会的,放心吧,奶奶。”俞非晚安抚道“不会说人话,那张嘴就先别要了。” 老太太一喜,眼睛又亮了几分。 顿时又俯身倾耳,认真安静的听着巷子里的动静。 杂乱的脚步声,恨恨的拍打声,还有申大爷解气的唾弃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这一曲欢乐畅快的歌。 系统出品的乌鸦,不是一般的灵活。 想要抓到,除非化身百发百中的神枪手。 董晨的爸妈抱头鼠窜,董晨呆滞惊恐的愣在原地,口中不断呢喃,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躲无可躲,董晨的爸妈只好回家。 乌鸦就好似认定了一般紧随其后,在董家院子的那棵老树上盘旋筑巢。 董家人:…… 申大爷只觉得神清气爽,第一次觉得乌鸦也能带来喜讯,是谁说喜鹊才报喜。 “张大姐,张大姐。” 申大爷和申大娘就像是得到了新玩具迫不及待向好朋友炫耀的稚子,欢喜鼓舞的敲门。 老太太弯了弯眉眼。 一打开门,申大爷就眉飞色舞迫不及待的开口“张大姐,我跟你说……” 申大娘在一旁拉了拉自家老伴儿的袖子“克制点,克制点儿,这幸灾乐祸太明显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水太深了 “有什么好克制的,简直就是大快人心。” “天道好轮回,哪有当妈的那样恶毒的抹黑败坏自己女儿的名声。” “该啄。” 申大爷恨恨道。 “张大姐,你是没看到……” 老太太:的确是没亲眼所见,但是她听到了。 “这也算是万物有灵吧。”老太太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一本正经的喟叹。 申大爷附和“我明天就刻个乌鸦木雕摆家里,以后谁再说乌鸦不吉利晦气,我就跟谁急。” “老头子,你高兴的太早了。” 申大娘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晨小子都昧下了笑丫头死了的话,更不会站在咱俩这边。” “雁过留声,风过留痕。物尤如此,人何以堪。” “只要咱们肯耐着性子细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这人无法凭空消失。” 说到此处,申大爷再次将目光移在了老太太身上“张大姐,我过来还有一事想跟你商量。” “我们老两口要查笑丫头之死的事儿,还拜托您能帮忙暂时瞒着老邵。” “这两日,老邵陪着陆老师去访友交流学问了,按计划,明天晌午就回来了。” “老邵跟我是多年战友情,他要是知道了,肯定会跟我一起辛苦,指不定还会陷入危险的境地。” “这事儿,我们老两口查就行。” 老太太蹙蹙眉,犹豫片刻,还是诚实道“申老头儿,这事儿瞒不了太久的,你自己也清楚。” “你跟邵老头儿这么多年的兄弟感情,你但凡有点儿异常,他稍稍动动脑子就能察觉出来。” “老邵在我面前从不动脑子。”申大爷声音含笑,皆是对这份多年兄弟情的自豪和骄傲。 “我说,他便会信。” “等我查出些眉目,我再去向他负荆请罪。” “拜托张大姐了。” 老太太凝眸,端详片刻,缓缓的点了点头。 想来申老头儿这辈子,虽然子女缘单薄,看着凄怆可怜,但实际上,他这一生却过的坦坦荡荡,正大光明。 高处见心态,低处见人品。 高处不忘善良,低处不忘本心。 善良和本心,就是申老头那堪比夏日骄阳的道德感。 这样的人,固执却又可爱的紧。 老太太也终于能够感同身受理解俞非晚那句多希望自己不是个普通人。 老太太怜爱的揉了揉肉俞非晚的脑袋瓜,瘦弱年迈的身体里似是涌出了无穷无尽的力气,能让她把那些权衡利弊弃之不顾。 初生牛犊不怕虎,长出犄角反怕狼。 老太太真的很庆幸自己的孙女儿非常人也。 别的不论,就单看那些乌鸦,看似无足轻重,实际上却替申老头儿解了围,帮了大忙。 诛心之语,之所以称之为诛心之语,就意味着一旦传出去,就会有很多不明真相不辨是非的人,趋之若鹜口诛笔伐。 那些人在意的是能不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酣畅淋漓,热闹够不够大,能不能为贫乏无趣的生活添加色彩和谈资。 年迈爷爷与邻家孙女儿感情变质的言语,足以让人兴奋。 到时候,热闹是围观之人的。 惨痛是申老头儿老两口的,能被人用唾沫星子淹死。 听起来可笑荒谬,现实只会更可怕。 “你俩再警醒些,遇到麻烦千万别藏着掖着。” 老太太再一次不放心的告诫。 申老头儿和申大娘也知道轻重,忙不迭的点头。 又是一番叮嘱,老太太才目送两人离开。 夜空中,皎洁无暇的月亮不知何时被随风飘荡的氤氲遮住了面孔,收起了银辉。 老太太的神情,亦如这乌云遮月的夜晚,不见分毫轻松。 “奶奶,申大爷都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上过战场真刀真枪的跟敌人拼杀过,又经历了那么多风风雨雨,一定能保护好自己的。” 俞非晚也只能干巴巴的安慰。 饶是很多时候语言苍白无力,可依旧能成为溺水的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老太太勉强的弯弯嘴角“非晚,奶奶这心里七上八下不安的很,总觉得这件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难,还要危险。” “这种感觉,来的突兀又奇怪,可偏偏就像是一根刺梗在那里,让人无法忽略。” “让我再想想,让我再想想。” 老太太拄着拐杖,借着屋檐下灯泡散发的昏黄光芒,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风吹入衣衫,越发显得瘦小脆弱,可又是那么不可忽视,蕴含着无数的可能。 俞非晚没有惊扰老太太,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老太太的阅历,饶是她重来一世,也是比不过的。 这绝不是她妄自菲薄,而是真真切切的流年岁月风霜雨雪雕刻后,才能拥有的印记。 之前,她被妈妈护在羽翼下,甚少见人间险恶。 老太太不一样,见识过富贵大家族的人生百态,目睹过人吃人的惨况,经历过战乱迁徙,短短数十年,比很多人几辈子都要丰富。 “非晚,你说董晨的爸妈在厂里,是不是上头有人?” 老太太猛的顿住脚步,声音比之往常的沙哑,多了些许清冽冽的感觉。 “一个赌徒,难不成还能指望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按部就班老老实实去厂里上工,还能被评为模范工人?” “要说厂里没人替他遮掩,都不正常。” “在和你申大娘的闲聊中,还听说董晨的爸爸三四年前好像还升职了,在厂里当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儿。” 老太太不疾不徐,将所了解到的情况,合理的猜想联系在一起,带着天然的说服力。 俞非晚眼睛一亮“很有可能。” 老太太的眉头皱的更深了“这年头儿,能在厂里上工,都是体面人。” “普通的工人,在说亲事时都是香饽饽。” “那能给董晨爸爸遮掩烂事,还能压住工人心里不平衡的,得在多上面。” “不细想,心里梗的慌。” “一细想,就觉得面临的是庞然大物,不是申老头儿能撬动的。” “这里面的水,怕是深的我们都无法想象。” 老太太不寒而栗,硬生生打了个寒颤,使劲儿的拢衣裳,都抵御不了由内而外散发的寒意。 ------------ 第一百八十八章不顺路 “奶奶,回屋吧。” “水再深,也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俞非晚上前,搀扶住老太太回了屋里。 几步路,一个门槛儿,老太太已经快速的调整好表情,笑意盈盈的接替付婆子洗剩下的碗筷。 “非晚,你回屋写作业去。” 俞非晚手脚麻利的将小马扎收拾好,整齐的立在墙角后,才迈着步子回到了屋子。 一进屋,就对上了好几双灼灼发光的眼睛。 就连一天到晚吃饱就犯困的俞鹏,精神头都格外足。 俞非晚举手作投降状“我坦白。” “来道歉的。” “给奶奶道完歉就去申爷爷家了,但是好像被乌鸦啄了嘴巴。” 俞萍一听乌鸦,小眼睛瞬间瞪大,一切尽在不言中。 俞凤娇踌蹰片刻,紧紧捏着手中的铅笔,鼓起勇气壮着胆子开口“非晚,你说董晨的姐姐会不会是被卖了,就像田有根几次三番卖我一样。” 俞非晚深深的看了一眼俞凤娇。 数次被卖的经历,并没有让俞凤娇更加坚强,反而愈发的脆弱敏感,就像是盛开在枝头被风吹雨打,不知何时就会坠落成泥。 “还不知道。” 俞非晚有些不知该如何开解。 “娇娇,你不是董笑,董笑也不是你。” “无需对照自比。” “老师布置的作业写完了吗?就开始问东问西了?” “早日跟上进度,就不用被留堂了。” 俞非晚并不高明的岔开了话题。 俞凤娇:…… 这话,她无言以对。 翌日,老太太房间里佛香的味道更重了一些,显然香烛燃了一夜。 俞凤娇和俞萍不断的打着哈欠,像是软骨头一般背着书包,手牵手摇头晃脑,口中还支支吾吾背着课文,懒洋洋的跟在俞非晚和林海宏身后朝巷子外走去。 又是董晨? 俞非晚冷着一张脸,视而不见,径直向前走去。 “我,我能跟你们一起顺路上学吗?” 董晨的衣衫罕见的干净,向来乱糟糟的头发也变得柔顺。 俞非晚指指自己“问我呢?” 董晨点点头“申爷爷说让我沾沾你们身上的学习气儿。” 俞非晚疑惑,是她的神情还不够拒人于千里之外吗? “不能。” “因为不顺路。” 顺不顺路是其次的,顺不顺眼才是最重要的。 不过,不顺路也是真的。 人生路,的确不顺。 最起码,暂时如此。 她能理解董晨的犹豫动摇和为难,但这并不妨碍她的不喜吧? 就像老太太说的,董晨一家人的衣食无忧是建立在董笑尸骨上的,不轻不重的愧疚,就能抵消吗? 更别说,董晨的愧疚还大多都是通过给旁人制造麻烦塑造叛逆不孝的形象。 董晨一噎,脸色一变,眉眼瞬间凶狠了几分。 见状,林海宏上前,挡在了俞非晚身前“确实是不顺路。” “因为不顺路,就要欺负弱小吗?” 董晨愣在原地,没头没脑的问了句“你们不怕我了?” 俞非晚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以前她见了麻烦绕着走不想惹事,是怕麻烦怕萍萍她们受伤怕家里人担心,不是就真的怕了一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 系统都允许她用积分兑换晴天霹雳了。 那再升级升级天上下刀子,戳这个碍眼又贪婪,有良心但不多的小逼崽子几个窟窿应该也很合理吧? “怕。”俞非晚抿抿唇,冷冷道“但,更怕晦气。” “我们家老老少少都信这些,逢年过节都会烧香,所以你就别强人所难了。” 董晨的脸,刷的一下子就白了,似是想起了昨夜巷子里乌鸦绕圈不停啄咬的画面。 如今,那些乌鸦已经在他家院子里筑巢了。 俞非晚敛眉,没有再说话,将董晨抛在了身后。 俞萍偷偷揪了揪俞非晚的袖子,小声道“非晚,我们要不等等他?” 俞非晚:!?(_;? 俞非晚眉头一皱,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俞萍连忙解释“不是看他可怜,更不是心软,是想着是不是能替申爷爷套出些什么消息。” 俞非晚心一梗,一时无语。 “你也是这么想的?”俞非晚瞥了一眼同样欲言又止的俞凤娇。 俞凤娇眼神闪烁,没有言语。 可没有回答,本身就是答案。 “你呢?” 俞非晚看向了一众人里的智力担当林海宏。 林海宏摇摇头“我不这样想。” “不管董家事情的内幕到底是什么,不简单不干净是绝对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董晨本身就年长于我们,这两年更是结交了不少游手好闲的小混混,加之家中长辈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下,不是我们能应对糊弄的。” “竹篮打水一场空倒也罢了,怕的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董晨立场不明,那善恶就有待商榷。” “搞不好,他还受其爸妈叮嘱,想来通过我们来探听消息呢。”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不如索性直接避开。” “堂姐,我是不是想法太阴暗了?” 话音落下,林海宏颇为忐忑不安,眼睛控制不住的频繁眨动。 “不,你说的实在是太对了。” 俞非晚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随即又先后戳了戳俞萍和俞凤娇的小脸“听到了没?” “幸亏你俩在释放善意前还知道先问问我,要不然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呢。” 古往今来,穷凶极恶之人利用弱者的善意作恶的例子,还少吗? 虽说这样来形容董晨也有些不合适。 但,话说的狠了,能让俞萍和俞凤娇长长记性。 俞萍和俞凤娇恍然大悟“所以,董晨也打着套话的主意?” “董笑可是他亲姐姐啊。” 俞非晚“天枰的另一侧还是他的亲爸妈和亲奶奶呢。” “三比一。” “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和海宏多虑了。” “董晨也有可能是单纯的想与我们交好。” “可,我们不能去赌一个人的善心。” “十赌九输,剩下那一个,不是回本了,是死了。” “长记性了没?” 俞非晚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有操不完心的老妈子。 幸亏,萍萍和凤娇听劝的优点很明显。 等等! 可不能成了软耳根子啊。 ------------ 第一百八十九章惊人猜测 “你俩,听劝归听劝,除了咱们一家人的话,剩下人说的,可得斟酌再斟酌,别听风就是雨。” 俞萍和俞凤娇小鸡啄米式点头“我懂了。” 自己的脑瓜子和阅历跟不上就要多听聪明人说说话。 “孺子可教也。” 身后不远处,脚步声响起。 俞非晚眉头皱的紧紧的,下意识又加快了脚步。 “等等,你们等等……” 董晨气喘吁吁的声音清楚的传入了每一个人耳中。 俞非晚:晦气! 不当小混混了,改行当狗皮膏药了? 别人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董晨这算什么? 没有理会身后的声音,直到俞萍哎呀一声,身形踉跄,险些摔在地上。 俞非晚转身,不悦得瞪向死死拽着俞萍书包的董晨。 她甚至能够看到董晨手背上微微凸起的青筋。 呵,亏她当初还曾对董晨有片刻的怜悯。 “松手!” 俞非晚声音似清晨带着露水的草,沁人的凉。 董晨执拗的望着俞非晚“明明顺路。” 就在俞非晚涵养耗尽,忍无可忍时,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如同闪电刷的一下冲过来,推开了董晨“董晨,你想做什么?” 时钰的眼神里,是警惕,是厌恶。 俞非晚蹙蹙眉,仰头看着竹竿似的时钰“你怎么会在这里?” 时钰言简意赅“上学。” 俞非晚:…… 一见时钰,董晨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虽说董晨年纪大,但时钰长的高,在气势上丝毫不输。 “时,时钰?”董晨眼神闪烁,磕磕绊绊道。 时钰高贵冷艳的抬了抬下巴,轻哼一声“你砸完我表姐,现在就来欺负我大姐头儿?” 大姐头? 俞非晚嘴角微微一抽,这称呼…… 引人遐想。 俞萍眨巴着小鹿一般的眼睛,眼神不停在俞非晚和时钰身上打转,最后又定格在俞非晚身上,满脸崇拜。 非晚实在是太厉害了! 董晨颇有些理不直气也壮的感觉“不是欺负,就是想顺路一起上学。” “不顺路,不顺路,不顺路。”俞非晚翻了个白眼。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明明顺路!” 又一次听到这句毫无意义的话,俞非晚无力抚额。 这就有些不讲道理了吧! “吃你家面粉,还是花你家钱,住你家屋子了?” “欠你们家?” “大清早就亡了,你难不成还觉得自己是皇太子,言出法随?”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俞非晚将俞萍挡在身后,挺起袖子,叉腰,火力全开。 “申爷爷,申爷爷说……” 俞非晚完全没有给董晨把话说完的机会“这个时候知道申爷爷了?” “你这人还真是选择性记忆,选择性听从。” “本来就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要再这样,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自贱之,人必贱之。” 俞非晚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扫了一圈“走,去学校!” 董晨下意识轻抬脚步,想要跟上,可到底还是心有顾及。 “非晚,你好厉害,好厉害啊。” 俞萍星星眼,如同枝头叽叽喳喳的小鸟,声音欢快又敬佩。 俞非晚捏了捏俞萍的小手“不害怕?” “不怕。” “有非晚在。” 俞萍脱口而出。 话一出口,俞萍和俞非晚都先是一怔,而后相视一笑。 时钰不复方才小豹子般的凌厉勇猛,呆愣愣的挠挠头,傻乎乎道“你们家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俞非晚脸上的笑容一顿,眼睛微眯,瞥了时钰一眼,危险意味溢于言表。 “时钰!” 俞非晚咬牙切齿,把时钰拉到一边“你别动歪心思!” 她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家白菜被拱走的。 时钰连连摆手“我没有,我没有。” 俞非晚上下打量了时钰一眼,轻飘飘道“谅你也没那个胆子。” “方才,谢了。” 虽说没有时钰,她也完完全全能解决。 但,旁人的好意,还是要心领的。 时钰嘿嘿笑了笑,拍着自己的胸膛“你是我唯一的姐,我当然得保护你。” “堂姐!” “非晚!” 数道声音,同时响起。 俞非晚茫然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三张愤怒值不分上下的面孔。 俞萍更是直接上前,牵着非晚的手,小嘴一撇“非晚,我不开心。” 天大地大,俞萍最大。 对于俞非晚这个唯俞萍主义者来说,瞬间顾不上时钰,温声软语的哄起了俞萍。 趁着俞非晚不注意,俞萍得意的瞥了时钰一眼,无声道“小样儿!” 接下来的路程,几人有意无意的将时钰排除在聊天的范围内,饶是俞非晚再迟钝,也发现了猫腻。 “你们不喜欢时钰?” 俞非晚问的直接。 俞萍乖巧的摇了摇头,可怜巴巴道“我就是突然想起,非晚每天跟他相处的时间比我都长,我就觉得自己不是你最亲的人了。” “非晚,我是不是太不懂事了。” 俞非晚长睫轻颤,还来不及深思这话带给她的奇怪感觉,就嘴巴手都快于脑子的安慰俞萍了。 甚至,俞非晚都开始自省,是不是最近有些忽略俞萍了。 她真该死啊! 时钰:…… 气氛越发诡异,教学楼近在咫尺。 “非晚堂姐你先上去,我还有些事情要嘱咐萍萍堂姐和凤娇堂姐。” 俞非晚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我也被踢出群聊了?” “你们竟然背着我有秘密了。” 林海宏面不改色,解释道“有些解题思路想再补充一下。” 俞非晚轻咳一声,结束了自己浮夸的表演。 俞非晚一走,三个小脑袋立马凑在了一起。 “你们听听,那个叫时钰的说的话能听吗?” “还唯一的姐。” “你们说,时钰有没有可能是想泡非晚?”俞凤娇语不惊人死不休“姑父以前带回来的乱七八糟我看不太懂的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泡?”俞萍和林海宏两脸疑惑。 俞凤娇搓着手,支支吾吾勉强解释了解释。 说起来,俞凤娇自己都是一知半解。 林海宏和俞萍的脸顿时黑了。 “他敢!” 俞凤娇抿抿嘴唇“我就是猜的。” “可,可书上真的写了英雄救美,还什么青梅竹马,还有近水楼台先得月,什么不打不相识。” ------------ 第一百九十章天上掉下祸水锅 俞凤娇说的越多,俞萍和林海宏浑身的气势就越凶神恶煞,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白。 “你看的书靠谱不啊?” 俞萍的声音中不自觉的染上了几分烦躁。 俞凤娇也有些不确定道“姑父说,都是好不容易排队才买的,好像还是个特别出名的专家,还是作家写的武侠。” “都什么家了,什么侠了,应该靠谱吧。” “我就那小子看非晚的眼睛亮晶晶的,你们忘了,他刚才还夸非晚好看。” “大人们都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林海宏皱皱眉,突然有些想不起时钰的原话了。 俞萍在楼道里来回踱步“那岂不是说,我还给时钰提供了英雄救美的机会?” “都怪董晨!” “还有,非晚每天带回家的糕点,好像也是时钰给的。” 俞萍猛地一拍手掌,肯定道“堂弟,我觉得娇娇分析的有道理,你觉得呢。” 林海宏黑着一张脸,冷冰冰道“非晚说过,凡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俞非晚:话是这么用的? “这事儿,可怎么办?” 俞萍只觉得头脑发胀“堂弟,你跟堂姐在同一个楼层,你多注意点儿……” “不行,这影响你学习。” “咱们,咱们要不收买个非晚的同学……” 时常被留堂的俞萍,无师自通了三十六计。 “俞萍,俞凤娇,你们姐妹俩在外头嘀咕什么呢,还不进来?” 陈老师的声音打断了侃侃而谈指点江山的俞萍。 俞萍路丧着一张脸,悲怆的走了教室。 也不知道时钰又要怎么哄骗非晚,被偷家的痛苦,家人们,谁懂啊。 在俞萍三人,三个臭皮匠,试图顶一个诸葛亮时,俞非晚也在不容置疑的再次告诫时钰。 十来岁,最是容易春心萌动的时候。 但是,她不允许萍萍和凤娇这么早品尝苦涩。 时钰无可奈何,抱头求饶。 是他嘴贱! 林海宏上楼路过这间教室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相谈甚欢的画面,想到俞凤娇那个听起来骇人听闻的猜测,心中郁气横生。 嗯,他也得保护非晚堂姐。 不得不说,这南辕北辙的猜测,真是一个不美丽的误会。 相同时间,不同地点,少年少女,心情沉重。 对于俞非晚来说,最直观的变化就是俞萍和俞凤娇往高年级楼层奔波的频率无限变高。 据俞非晚的已有认知,每节课后的课下时间,俞萍和俞凤娇都在争分夺秒进行解疑答惑查漏补缺的流程。 “你们不用利用课下时间做题了?” 俞凤娇抢先回答“老师说我好像开窍了,超常发挥,能听懂课堂知识了。” “我和萍萍就是想你了。” 俞非晚苦哈哈的勾勾嘴角,要是在说这话时的眼神能看向她,可信度就更高了。 “开窍是件好事,说明你进步了。” “但你还得再接再厉,夯实基础,珍惜时间,一心向学,两耳不闻窗外事。” “嗯嗯。” 俞萍和俞凤娇入耳不入心,敷衍的点头。 眼睛依旧隔着俞非晚,死死盯着低头猛吃的时钰。 俞非晚心累,这感情也来的过于莫名其妙和汹涌澎湃了吧? 简直比董晨还不讲道理! 要死! 要死! 歌曲果然是源于现实,就是像龙卷风,离不开暴风圈,来不及逃! “你们快回去吧。” 俞非晚推搡着,目送俞萍和俞凤娇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望穿秋水。 俞非晚表示,她快裂开了。 “哼!”俞非晚回到座位冷哼一声,重重的坐下,越看时钰也不顺眼“祸水!祸水!” 时钰茫然抬头,嘴角还有细碎的渣渣“啥和点水?” “你也学厨艺啊?” 俞非晚更不理解了。 时钰身上哪里有成为祸水的潜质? 俞非晚别过头去,只觉得一颗心被放在油锅里翻来覆去的煎炸。 时钰小声嘟囔“又生气了……” 大姐大,脾气大,凶起人来,真可怕。 …… 花开两朵,各表一支。 俞非晚几人来学堂后,董晨拎着书包阴沉着一张脸,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磨蹭着,回了家中。 传闻中的风雨无休的模范工人夫妻罕见的同时在家。 一见董晨垂头丧气的回来,董晨的爸爸就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快就回来了?” “要不是你管不住嘴,哪里能惹下这么麻烦的事情。” 董晨的妈妈置若罔闻,一板一眼的挥动着扫帚打扫着院子。 “人家嫌我晦气,不愿跟我玩儿。”董晨抬眸看着站在树梢不知疲倦鸣叫着的一群乌鸦,眼神晦涩复杂。 “爸,你怎么还没把乌鸦撵走。” “你不嫌丢人,我都嫌丢人呢。” 董晨随手将书包扔在乌鸦下,荡起阵阵灰尘。 “晨晨,怎么跟你爸说话呢?”装聋作哑的董晨妈妈终于恢复了听觉。 嗯,这怎么能不算是医学的奇迹呢。 董晨上扬嘴角,挤出一抹恶劣至极的笑容,弯腰捡起小石块,朝着树上的乌鸦砸去,边砸边回应“我姐倒是听话孝顺,又是洗衣又是做饭的,有用?” 树上的乌鸦似是被激怒一般,一只接一只从树上飞冲下来,朝着…… 朝着董晨爸妈的嘴啄去。 董晨:Σ(дlll) 董晨爸妈:!?(_;? 董晨捏着石块,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如坠冰窖,使坏似的开口“爸妈,你说这乌鸦会不会是姐姐派来索命的啊。” 正在慌忙闪躲,不停拍打着乌鸦的董晨爸妈,有刹那间的僵直。 乌鸦群抓到机会,狠狠啄了一块肉。 董晨爸爸的嘴再一次血肉模糊,看起来参差不齐,气急败坏的撒了些药,就要扛着锯子锯断院子里的那棵大树。 “爸,这树是姐姐小时候种下的。” “谁知道你砍了树,乌鸦会不会直接在屋檐下窗户口筑巢。” 一直没开口的董家老太太轻轻拍了拍桌子“晨晨,你就非要闹家破人亡,才罢休吗?” “笑笑那么孝顺,愿意回报家人的生养恩。” “你这样,才是真的对不住笑笑。” 董晨没有言语,失神的望着翻飞的乌鸦,似是在等待着乌鸦再一次大显神威,又似是透过乌鸦在看别的什么。(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一章恶人自有恶鸟磨 董晨咧嘴一笑,映衬着身后呱呱叫着的乌鸦,很是乖张可怖,眼珠子一转,定定的盯着自家奶奶“爸妈奉养孝顺奶奶多年,那有朝一日需要奶奶回报家庭的时候,奶奶也会很愿意的吧。” 说完,董晨又怪笑着看向卯着劲儿锯树的爸爸“爸,你听到了吗?” 董家老太太捂着胸口默不作声的大喘气,活脱脱像被气炸了肺,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董晨,可偏偏又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替奶奶说了吧,不肖子孙,家门不幸!”董晨学的惟妙惟肖,越听越觉得阴阳怪气。 董晨爸爸狠狠的将锯子砸在地上,气恼地一巴掌呼了过去,压抑着声音,语气狠辣“好好的日子不能过,就非得一天天夹枪带棒!” “都死了,才顺你的心吗?” 紧接着,话锋一转,投向自己的老娘和媳妇“连个孩子都管教不好,还要你干嘛?” “晚上回来前,你们必须把这满院子乱飞的乌鸦撵走,把这个兔崽子说通。” 一说话,董晨爸爸嘴唇的鲜血又像不要钱似的汩汩流着。 “孩儿他爸,你去干啥?” 董晨妈妈壮着胆子,小声问道。 董晨爸爸冷冷一瞥“去哪里还需要跟你交代?这家里乌烟瘴气,还能待人?” “我出去松泛松泛。” 董晨不怕死般继续挑衅“松泛松泛,松泛完,这次卖谁啊?” “年纪大快死的老娘?” “黑心肠懦弱的妻子?” “还是不学好乖戾的儿子?” “董元武,你今天敢出这个家门去赌,我就去你厂里嚎,举报你是个赌鬼。” “哪能让你一个人逍遥快活,要受折磨,大家一起受。” “爸,你瞧那乌鸦,好像又饿了。” 董晨的一席话,成功且完整的将炮火覆盖到家中的每一个人。 就大人有火气,是吧? 董晨爸爸气的鼻子都歪了,但终究还是没敢踏出院门。 他就这么一个独苗苗儿子,总不能弄死。 整整一上午,董家的小院都是鸡飞狗跳兵荒马乱。 不能出去赌两把换换运气的董晨爸爸,只好憋着一股劲儿,将院子里乌鸦筑巢的大树锯断,想以此把成群结队的乌鸦驱散。 只可惜,树倒散的是猢狲,不是乌鸦。 这群乌鸦就像是认定了这家人,盘旋片刻,就不知疲倦的在屋檐下衔枝筑巢,甚至有的还忙里偷闲时猖狂的在董家人的头发里扒拉两下,留下自己消化吸收后的糟粕。 董家人除了抓狂还是抓狂。 而董晨却越来越相信这群乌鸦是有灵性的。 …… 城里大街小巷都飘散着浓浓的饭菜香时,放学的时间翩然而至。 放学归家的路上,俞非晚丧着脸将自己的书包交给了林海宏,双手拉着俞萍和俞凤娇,语重心长,将自己斟酌再三的话说了出来“萍萍,娇娇,你们觉得时钰人怎么样?” 俞非晚并没有单刀直入,而是先打算探探口风。 俞萍和俞凤娇如临大敌,闪烁其词。 这一幕看在俞非晚眼中,就变成了做贼心虚。 “萍萍,娇娇,你们听我说。” 俞非晚打算昧着良心,抹黑时钰。 “时钰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实际上就是个饭桶,没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林海宏皱着眉,长睫颤动,流光溢彩的眸子里适时的露出淡淡的疑惑,就好似是蒙上了一层纱,好奇发问“他很好看吗?” 俞非晚:这是重点吗? 她的天才金大腿,难不成脑瓜子也被驴踢了。 俞非晚不回答,林海宏就目光灼灼的注视着。 一时间,俞非晚只觉得头皮发麻。 “没你好看!” 林海宏:意满离。 俞非晚无奈扶额,转而继续自己的苦口婆心。 但,大抵还是有鸡同鸭讲的风险。 谆谆告诫,止于巷子口。 锯子锯树的声音,响彻在小巷子里。 董家那棵到夏日枝繁叶茂起来能越出院墙的大树,成了凌乱的堆在地上的柴火。 乌鸦啼叫,不停歇。 而申大爷家,大门紧闭。 “奶奶,姨奶奶,我们回来了。” “咦,陆老师好。” 俞非晚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才看到视觉盲区里的陆老师。 林海宏也连忙道“老师。” 陆老师秀眉紧锁,如槛菊愁烟。 “你们好。” 陆老师勉强的颔首微笑,眉眼间是藏也藏不住的担忧和哀愁。 “张大姐,孩子们都回来了,我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等下午闲了,我再过来。” 陆老师起身,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衣服上的褶子,礼貌开口。 老太太叹息“陆老师,邪不压正,你也别太担心。” “你家里就你一人,邵老头儿也不在,要不你今儿中午就在我家对付一顿?” “不用,不用,灶上炖着汤呢。” 陆老师在路过林海宏时,伸手揉了揉林海宏的脑袋,温声询问了几句,才缓缓离开。 “奶奶,这是咋了?”俞非晚一边洗手,一边问道。 老太太戴上围裙,走进厨房,压着声音小声道“你申大爷本打算先瞒着邵老头儿,不想邵老头儿掺和进来,可好巧不巧,你申大爷和申大娘商量时,被邵老头儿撞上了。” “这事儿,想瞒也瞒不下去了。” “邵老头儿也是个果断正直的性子,跟你申大爷如出一辙,一听,就待不下去,也出去查了。” “陆老师心绪不安,就过来找奶奶闲聊了几句。” “这一上午,董家都不安生。” “说话声可以控制着,听不清楚。” “你杨婶子觉得慎得慌,都带着虎头暂时回娘家了。” 俞非晚轻吸一口气,自责道“奶奶,我是不是该让那些乌鸦消失?” 老太太扯着面,一心二用,抬起头“不用。” “你杨婶子,怕的不是乌鸦。” “昨天傍晚,申老头儿和董家人的争执,她也听到了一些。” “那群乌鸦,都快折腾死董家人了。” “嗯,这也算是恶人自有恶鸟磨吧。” “今儿下午,学校是不是就放假休息了?” “你觉得咱是今儿下午去学校接上你们去医院看看你爸妈合适,还是明天一大早去?” ------------ 第一百九十二章 “听奶奶的。” 俞非晚擦着手,轻声道。 老太太将扯好的面条放进滚烫的开水里,水气氤氲,面孔若隐若现“那就明天早上去吧。” “时间宽裕点儿。” 不一会儿,面条就煮好了。 浇上早早准备好的面卤,立刻变得色香味俱全。 “你们是有什么心事?” 饭后,老太太端着一碗温 回家的喜悦,让叶晓柔的嘴角一直上扬着,使得李醇孝的目光不愿离开。 但就算如此,他也永不言弃,不管是眼泪还是笑容,都会陪她一起走过。 无妨,只要是心系着海螺岛,谁当族长都一样。”烟孤寂肯定是爱惨了方子叶,所以不惜为了她而放弃这个至高的权位。 云止点了点头,没有道谢。这本就是一场‘交易’,他答应,是必须的。 顾翊宸的嘴角,狠狠的抽动了下,也就只有她,能把这样的一种落井下石给演绎得如此的清新脱俗。 于是绯儿赶忙垂下了头,匆匆忙忙屈身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画眉无奈地看了芷兰她们一眼,也只好跟着离开了。 所以你可要考虑清楚了,若是认真的话,我并不反对,但若只是玩玩的心态,那你肯定会死在我的手里,管你是不是我的大舅哥。”秦卿尘语出威胁,从他那急促的声线里,可以听出他紧张了。 柳千勋很想跟她说,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并不想算计她,也根本就没有算计她的打算,可是随着事情的发展,一切似乎已经不再受柳千勋的控制了,他是靠仇恨活下来的人,在面对李醇孝的时候,他早就已经没有了理智。 阮明明并不反感靠关系走后门进来的,当今社会,人脉也是一种实力,可她反感那些以为有人脉就能高枕无忧的,尤其反感那些靠着人脉进入公司之后,却不好好好工作的,就像孟菲菲。 她哪能占这么大的便宜,再说她也没有多照顾二妮,卖个鸡蛋人家二妮自个就能干了。 敬了一个非常标准军礼,蓝惜寒此刻眼神之中,瞬间迸发出了一丝强烈的战意!以前她的那些身手,一直都被他冰莫称之为三脚猫功夫,如今经过了这么多天的训练,她此刻已经是很想在冰莫的面前,好好的证明一番自己了。 沈三想想,当时七殿下的伤势突然就好了的事情,七殿下曾下过封口令,他还是不要跟巧慧姑姑说了。 李正英显然也注意到赵丞相是什么时候走的,他这会儿正看向李瑶,神情有些担忧,但撞上李瑶坚定的眸子,顿时心中一动。 但是他们用这些错误的知识横冲直闯,将整个银河系弄得乌烟瘴气。 虎岳也不见得比慕云霸弱,早就有传闻他成就了五星真神很长一段时间了,他身上流淌着虎神血统,极为强大,极为神秘。 云卿恍惚觉得有一种似虚而实的针刺感冲击额头,使得他仰面倒地,摔在地上,抱头痛哭。 算了……自己还是不要打电话打扰他了,现在,还是不要让他分心是比较好的。 李云川就在这种纠结又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命悬一线的活了下来。 夏天根本就没有困意,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不禁坐了起来,走到阳台上,点燃了一根烟。 但所有人似乎忘记华夏这个有着几千年,从未断过传承古老国家可怕的韧性和坚强。 ------------ 第一百九十三章互通有无 “坐飞机吗?” “我不是大鹏鸟,我坐飞机也能上天啊。” 俞萍不是在泼冷水,是正儿八经的表示疑问。 刚刚还叫嚣着自己聪明着呢的俞鹏傻眼了。 这么深奥的问题,他的小脑瓜儿还想不明白。 “我会飞。”俞鹏童言无忌道。 俞非晚在一旁听的傻乐,幼时的想象力,总是最天马行空的。 “张婶,这是去哪儿啊。” 刚出巷子口就遇到了拎着一篮菜的董晨妈妈。 董晨妈妈眼下一片青黑,嘴唇上还有一个小小的豁口,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只可惜,没有人对她生出怜悯。 老太太不冷不热,客套又疏离道“正好孩子们放假,出去转转。” 老太太微微颔首笑了笑,就拄着拐杖继续往前走。 董晨妈妈啐了一口,暗骂“还出去转转,不就是去医院。” 随即,目光如毒蛇一般紧紧的盯着几人的背影。 “孩儿他爸,我突然有个主意。” 董晨妈妈蜡黄暗沉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已经渐渐走远的林海宏,冷不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浑身不自在,鼻子发痒,打了好一阵儿喷嚏。 老太太皱眉,轻声问道“昨夜踢被子了?” “还是鹏鹏卷了你的被子,着凉了?” 林海宏还没回答,俞鹏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咋咋呼呼开口“奶奶,我现在睡相可好了,我都抱着堂哥的。” “奶奶,就是鼻子有些痒痒的。”林海宏面颊微红,解释着。 “一想二骂三感冒。”俞萍神神叨叨接话。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俞非晚心里一咯噔,难不成真有人在背后念叨林海宏? 王琴秀想儿子了? 还是,又有别的人要出幺蛾子了。 俞非晚不免多想了一些。 日头越升越高,阳光也越来越明媚,街上的一切都沐浴在明亮柔和的光晕里,二月春风似剪刀,抽条的柳树低垂着头,微风吹过,枝条舒展。 温暖的阳光,照的人骨头缝儿都酥了。 医院,近在眼前。 几番询问,俞非晚几人终于找到了病房。 “婆婆?” “小姨?” 李兰很是讶异“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又不好好念书?” “在学校犯错了?” 刹那间,李兰的脑海里冒出了无数种可能。 “妈,周末,放假。”俞非晚甜甜笑着,接过李兰手中正准备去洗的饭盒,继续道“妈,我去洗。” 李兰神情一松动,叹气道“每天在医院,这日子过的都忘了礼拜几了。” “婆婆,您坐这儿。” “水山呢?”老太太将带来的欢喜衣裳递给李兰,瞧着空荡荡的病床,好奇道。 李兰笑了笑“婆婆,今儿阳光好,他跟同病房的一位大爷去院里的长椅上晒太阳了。” “婆婆,恁在这儿坐一会儿,我下去叫他。” 老太太摇摇头,轻轻握住了李兰的手腕,抿抿唇,似是有些犹豫。 李兰察言观色,心中了然。 “婆婆,医生已经安排了下周一的手术。” “您放心。” “一切都好的。” “对了,非晚同桌的奶奶是医院里有名的老专家,前两天还专门过来瞧了瞧,又嘱咐护士多照看一些。” “这人情,咱得记。” 顿时,俞萍竖起了小耳朵。 时钰的奶奶? 俞萍和俞凤娇对视一眼,只觉得事情越发复杂难以控制了。 闻言,老太太也是一怔。 “婆婆,我跟你说,我老觉得褚专家的孙儿对咱们非晚过于热情了。” 李兰还是没忍住,将自己荒唐的猜测告知了老太太。 俞萍眼睛一亮,小鸡啄米似不停点头。 “你又听不懂,点什么头?” 李兰瞥了一眼满脸八卦的俞萍,没好气道。 俞萍:谁说她听不懂了! 俞萍轻哼一声,别过头去,跟俞凤娇挤眉弄眼,没说一个字,又什么都说完了。 老太太立刻开启了护犊子模式“那小子对咱非晚有歪心思?” 在老太太看来,李兰既然都告诉她了,那必然是跟水山商议过了。 水山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水山都觉得有猫腻,那必然是有猫腻。 李兰竖起食指,放在嘴唇前“嘘,婆婆,小点儿声。” 老太太咽了口口水,眉头皱的都能挤死一只苍蝇。 嘴唇翕动,开开合合,就像是遇到了天大的难事。 俞萍的眼睛一眨一眨,左看看右看看,终于下定了决心“奶奶,妈,我也觉得时钰有问题。” 她这不算是出卖非晚吧? “嗯?” “时钰又是谁?” 老太太和李兰不约而同道。 俞萍着急忙慌,竹筒倒豆子“就是非晚的同桌,不仅夸非晚好看,还口口声声说保护非晚是他应该做的。” “哼,不瞎的,都知道非晚好看,还用他说。” “我看他就是想讨非晚开心。” “书上说了,这叫想泡!” 老太太心一沉,脸一冷“萍萍,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小姑娘家家的,别挂在嘴边。” 俞萍立刻捂住嘴,后退了两步。 话说太快了,脑子没跟上。 “这是怎么了?” 洗干净饭盒返回的俞非晚,看着一家人之间诡异又奇怪的气氛,试探着问道。 俞非晚身后,还跟着俞鹏和林海宏。 李兰尴尬的笑了笑,决定先暂时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将场面交到老太太手里。 能者多劳,能者多劳。 “婆婆,我去寻水山。” 话音落地,李兰的身影就消失在病房。 老太太眉头紧皱,欲言又止。 “非晚,你能跟我说说你那个同桌的事情吗?” “听你妈说,他还拜托他奶奶照拂你爸。” “咱得记恩,等你爸做完手术出院养好身体了,最好能上门感谢。” 俞非晚不疑有他,将她和时钰的二三事挑挑拣拣的告知了老太太。 老太太喜忧参半。 喜的是,她家非晚心思澄澈。 与其说没开窍,倒不如说,言语间似有把那小子当成晚辈的意思。 忧的是,那小子,的确是热情善良又正直,对非晚也是没得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老太太的反应,让本来没有疑惑的俞非晚心中忍不住生出疑虑。 这情况,不太对啊。 俞非晚的余光瞥向了不断降低存在感的俞萍。 ------------ 第一百九十五章又作妖 “来,萍萍。” 病房外,甚至都不需要俞非晚开口询问,俞萍就坦白交代。 俞非晚:!?(_;?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俞萍和李兰的脑回路,是真真的一脉相承。 等等! 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这么说,你跟娇娇并不是看上了时钰?” 俞非晚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这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坏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 俞萍呲牙,满脸嫌弃“咦,我怎么会看上他?” “他没你好看,没堂弟聪明,还没我可爱,长的那么瘦,风一吹就能吹倒,你还说他能吃,吃那么多不长肉,好亏。” “他帮了咱,咱们可以感谢,可以回报,但总不能赔上自己吧。” “非晚,你可千万别被骗了。” “我跟娇娇讨论过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许,是天底下最蠢最傻的报恩方式。” “你可别犯傻啊,娇娇还给我讲了好多天生的仙女儿被凡人的花言巧语欺骗的故事。” “仙女可太天真好骗了,当仙女儿多好了,为啥就非要给个偷了自己衣裳的烂人做饭洗衣。” “我,看着你呢!”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他想把你抢走。” 俞萍竖起两根手指,指指自己的眼睛,又指指俞非晚,气势汹汹,牙齿咯咯作响,一本正经的吓唬俞非晚。 俞非晚失笑,一颗心是彻底放在了肚子里。 她的萍萍,实在是太可爱了。 “你笑什么!” “我认真跟你说呢。” 俞萍哼了两声,不满嘟囔。 “笑你太可爱了。” “我太喜欢你了。” “没人能把我抢走啊,这世上,我最爱你。”俞非晚一把抱住了俞萍,笑的灿烂明媚。 俞萍嗫嚅,眨巴着眼睛“那我可要当真了。” “当真当真,必须得当真。”俞非晚喜形于色,忍不住哼唱着今天是个好日子。 “走走走。” “得去给奶奶解释清楚。” 俞非晚牵着俞萍的手,坦坦荡荡,不见丝毫扭捏。 一方面,让老太太安心。 另一方面,总不能让时钰那小子背黑锅。 借时钰熊心豹子胆,时钰也不敢对她起歪心思。 大姐大,只能是大姐大。 一番话,老太太松了口气,林海宏和俞凤娇也觉得神清气爽,就连一直默不作声的付婆子神情都变得柔和了许多。 老太太苍老的面庞上重新堆满了笑容,不知不觉间,对时钰家人的感谢又诚挚了几分。 只要不拱她们家白菜,一切都好说。 “奶奶,您可得尽快给爸妈说清楚啊。” “这猜测,怪吓人的。” “什么怪吓人的?”清澈明朗的少年音在病房门口响起。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这人还真是经不起念叨。 幸亏,误会解释清楚了。 要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会闹出什么笑话。 时钰的身后站着一对得体的中年夫妻。 女人,知性优雅。 男人,从容不迫。 不出意外,应该是时钰的父母。 时钰的爸爸一手拎着一个大大的果篮,一手拎着这个年代名头甚大的营养品。 时钰自来熟的窜到老太太面前“奶奶,我是时钰,非晚姐的同桌,这是我爸妈。” 老太太忙拄着拐杖起身,笑容慈爱又温和“我常听非晚提起你。” 都叫非晚姐了,想来应该是再纯粹不过了。 “大娘。” 时钰的爸妈在气质上与陆老师有几分相像。 老太太笑着回应。 寒暄几句,渐渐熟络。 时钰的爸爸曾经是军人,转业后在政府部门工作,政策放开后,就辞职下海经商,天南海北寻商机谈合作。 时钰的妈妈以前是文工团的小提琴手,为了照顾家庭选择了复员。 时钰父母并没有待太久,便带着时钰匆匆离去。 老太太望着体面的一家三口,心中百味杂陈。 哪怕时钰的爸爸自始至终都表现的有礼有节,不矜不伐,但骨子里的傲慢还是能从举手投足间表现出来。 那是家庭滋养的底蕴。 也是人到中年事业有成的底气。 李兰更是夸张的长长舒了一口气“就那腕表,咱一辈子怕是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有钱人赚钱,是真的容易啊。” “婆婆,水山周一手术,孩子们该上学上学,您在家看着鹏鹏,我在手术室外守着就行。” 老太太眉心微动“青山上次来送海宏的生活费时说,要是水山做手术,托人给他递个信,兄弟一场,他想在手术室外等着。” “当时,见他说的诚恳,我一时心软就应下了。” 李兰心中有些不舒坦,但还是孝顺体贴道“听婆婆的吧。” “但是,婆婆还是得提前告知他一声。” “有啥不愉快,也别在医院闹。” 实在是林青山和王琴秀的黑历史太多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硬气道“那是自然。” “我也过来。” “鹏鹏就让你小姨看着。” “能行。” “你也别劝我在家安心等着,水山在手术里,我这个当娘的恨不得能替他受了这份罪,怎么可能在家坐的住。” “守的近些,才放心。” “你把这几天的脏衣裳卷好,我一会儿带回去。” 见此,李兰也没有再劝。 都是为人母,最能将心比心。 …… 从医院回来,已经过了晌午。 董家,罕见的风平浪静。 俞非晚很是诧异,难不成已经达成了一致意见了吗? 董晨想好了接受那套,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目前的一切,顺带再故作姿态地安慰自己,姐姐肯定不希望他永远沉溺在过去,毁了自己的自私言论吗? 倒是申大爷一家,大开着院门。 院子里多了一只跟着人乱窜的小黑狗,看样子应该刚断奶没多久。 眼睛又黑又亮,活泼好动的很。 老太太进了申大爷的院子“隔壁啥情况?” “说是去乡下看亲戚。”申大爷一边写写画画,一边答道。 老太太疑惑“这时候还有心情去乡下看亲戚?” 董家上上下下,看起来都不像是重感情的人。 “我也觉得是。” “所以,跟老邵合计,老邵安排了个相熟的后生,偷偷的跟着上了公交车。” “现在就等着消息传回了。” ------------ 第一百九十六章知足常乐 申大娘搅动着铁锅里熬的粘稠的糊糊,也止不住搭腔,语气略带嘲讽“十有八九是坐不住了,指不定真能被咱发现点儿东西。” 米糊糊咕咚咕咚着泡,似是沾了锅底,淡淡的焦香味弥漫在小小的院子。 俞非晚扶着老太太站在屋檐下,轻轻的耸耸鼻子,突然就有些饿了。 “张大姐,你这是刚从医院回来?” “还好吧?” 申大娘后知后觉的问道。 老太太抿唇一笑,眉眼染上了天边云霞的颜色,愈发的慈爱“都挺好,礼拜一就能手术了。” “那就好。” “张大姐,水山做手术这么大的事儿,您就先别操心董家的烂事了。” “还得感谢您开解劝慰邵老师。” “唉,邵老师年轻时胆子也是大得很,新思想新学生,举着布条口号就敢在大街上横冲直撞。” “后来,人到中年,家散了,被吓怕了。” “久而久之,心理上也就落下了小问题。” 动荡慌乱的岁月,字字句句都是伤痕。 如今能带着笑意云淡风轻的诉之于口,不是忘怀,是必须往前看。 申大爷拿着简单画好的图纸,笑呵呵的在院墙边给小黑狗搭狗窝。 小黑狗摇晃着小小的尾巴,绕着申大爷的脚转悠,时不时还哼哼唧唧的叫两声。 俞非晚甚至都不需要问,都知道小黑狗的名字叫小黑。 嗯,取名都是这么朴实无华。 她听不懂,申大爷也听不懂。 隔着墙的大黄狗,听觉敏锐,汪汪汪吠叫起来。 肥嘟嘟,圆乎乎,毛发油光发亮的小黑狗,腿一软,趴在申大爷的鞋面上,怯弱弱的小声呜咽。 大黄狗似是知晓自己占据了上风,叫声越来越响亮。 俞非晚顿觉好笑,大黄算不算是以强欺弱。 老太太用拐杖敲了几下砖墙面,沉着声“大黄。” 一句,大黄狗就偃旗息鼓了。 趴在申大爷鞋面上的小黑狗,那双黑漆漆的眼珠子一亮,屁颠屁颠儿的迈着自己又短又肥的腿投奔到老太太脚边,仰起圆圆的脑袋,欢快的叫着。 近距离一看,俞非晚才发现小黑狗黑的纯粹,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 黑漆漆的眼睛,黑漆漆的必须,就连狗爪子上的毛,都是纯黑色。 院子里,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轻松惬意了几分,用难得的岁月静好治愈生活中所有的烦恼。 知足常乐嘛。 老百姓的生活准则。 俞非晚弯腰,逗弄着憨态可掬的小黑狗。 小黑狗也不怕生,伸出舌头,轻轻的舔舔俞非晚的手心,小尾巴晃来晃去,圆咕隆咚的,时不时还会在地上打个滚儿,撒娇卖萌。 米糊糊出锅,狗盆里的糊糊冒着热气。 “吃吧。” “都凉过了。” 申大娘摘下围裙,将狗盆放置在乌鸦下的台阶上。 小黑狗不假思索的抛弃了俞非晚这个旧爱,奔向了自己的新欢。 哼,这年头,都有渣狗了。 申大娘站在老太太身边,眼角带笑“张大姐,想好在屋后的园子种啥没?” “这天气也看着就要暖和起来了。” “要是心里有了主意,瞧瞧我那棚子里有啥需要的,现在就能过去帮忙种起来了。” 老太太笑着回应“我跟我妹子都要闲坏了,能从你这里借些好菜苗,就足够了。” “下地的事儿,我跟我妹子来,正好活动活动身体。” “之前商议过,想种些茄子、芹菜、西红柿、青椒,再少栽点儿豆角。” 闻言,申大娘对着老太太伸出手腕“寻常的菜苗,我那塑料棚子里都有。” “走,我带你过去瞧瞧。” “不需要菜苗能直接种种子的,我家里也有种子,省的出去每种再买,不仅麻烦,用不完也浪费。” 申大娘风风火火,三下五除二就将老太太需要的菜苗,菜种,准备好了。 说什么也要过去帮忙种好。 “老头子,你在家搭狗窝。” 申大娘撂下一句话,就不会分手,捧着菜苗离开了小院。 老太太也没有再执意拒绝申大娘的热情肠。 人多力量大,屋后的园子,不一会儿就大变样。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 董家,屋檐下的灯亮了起来,乌鸦又呱呱呱叫着。 巷子里的人家,都在提防着董家出幺蛾子,没想到,竟是风平浪静。 没有争吵,甚至就连碍人眼的乌鸦都没有再驱逐,任由乌鸦在院子里翻飞乱叫。 可再乱飞,乌鸦也没有越过院墙。 乌鸦表示,它们也是有职业操守的。 因着俞水山的手术日子就在眼前,老太太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关心董家的事情。 周一。 天还没亮,得了消息的林青山生怕误了时辰,就早早等在了院门口。 老太太大清早起来做早饭,一打开院门就看到了斜靠在大门上,蜷缩成一团睡的昏天暗地的林青山。 老太太心一软,抬手轻轻推了推“青山,醒醒。” 林青山猛的惊醒,揉了揉自己满是红血丝的眼睛,下意识赔着笑脸。 似乎,林青山在悄无声息间真的脱胎换骨了。 “你来了,怎么不知道敲门叫人?” “也是活了半辈子的人了,真以为自己的身子骨儿是铁打的。” “进来吧。” 老太太忍下心中的酸涩,语气依旧装作不冷不热。 林青山挠挠头,跟在老太太身后走进了院子。 天边还是灰蒙蒙一片,旭日尚未破雾而出。 “你先喝点儿热水,暖和暖和。” 老太太硬着心肠,给林青山倒了一碗热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看在林青山表现良好的份儿上加一块儿糖。 晨雾中,灯火下,老太太忙忙碌碌做着早饭,有一搭没一搭的询问着林青山。 “王琴秀呢?” “没跟你一起过来?” “这可不像她无事生非的嘴脸,上一次不是还扬言要搬进来住段日子。” 一碗热乎乎的甜水下肚,林青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重新活过来了“娘,琴秀也没坏心,这次她是真心实意的不过来闹事找不痛快,我劝她在家等着,她就应下了。” 林青山在努力的调和着矛盾。 老太太瞥了林青山一眼“没坏心?” “但愿如此吧。” ------------ 第一百九十七章事出反常 “娘,她向我保证了。” “她还说要去找个力所能及的活干,赚鞋钱,贴补贴补家用。” 林青山放下搪瓷碗,连连说道。 老太太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丝毫没有欣慰,反而心中越发不安了。 距离上次见面,这才几日? 王琴秀简直就是狗改不了吃屎。 “你是信母猪会上树,还是信王琴秀那番破话。” 老太太的话说的直白,声音里的嘲讽更是不加掩饰。 林青山一噎,下意识想反驳,可心里头却没来由的冒出了慌乱。 不会吧。 琴秀应该不至于如此不分轻重缓急。 “娘,我,我想去看看海宏。” 林青山半是真心,半是为了岔开话题。 老太太嗤笑一声,没有戳破“海宏晚上学的晚,睡的迟,你脚步轻些,不要吵醒他,让他多睡会儿。” “娘,我知道的。”林青山面露喜意。 就在林青山准备蹑手蹑脚打开房门时,门被从内打开了。 “爸。” 林海宏快速从房间里走出来,关好房门,唯恐春日清晨的凉意随着风刮入屋内,吹到穿上睡的四仰八叉的俞鹏。 林青山上下打量着林海宏,止不住点头。 娘和水山一家,把海宏照顾的很好很好。 父子相对而立,却无话可说。 半晌,还是林海宏主动化解了尴尬“爸,您是来等奶奶一起去医院的吗?” “嗯嗯。”林青山忙不迭的应下“你放心,这次真不是来闹事,也不是来打秋风的。” 林海宏:怎么有些不打自招的感觉。 林青山紧接着询问了一下林海宏学习生活上的一些事情,一颗心彻底的放在了肚子里。 他的儿子,好像真的会发光。 太阳一点点升高,旭日终于突破了云层,厨房里也冒出了饭香味。 “海宏,去敲门叫非晚姐妹三个起床。” 老太太探头,嘱咐道。 俞非晚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有些怀疑自己做的梦。 她竟然梦到自己跟隔壁的小黑狗抢饭吃,主要是还没抢过,又打了起来,咬了一嘴毛。 醒来发现,嘴里是自己的头发。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到敲门声,俞非晚瓮声瓮气道“醒了,醒了。” 俞非晚挫败的挠了挠头发,气愤的坐起来,发誓必须要把小黑的狗盆藏半天! 磨磨蹭蹭的穿好衣裳,一开门就看到了眉开眼笑,眼珠子压根儿舍不得离开林海宏的林青山。 还是那副模样,可偏偏,俞非晚就是觉得林青山身上的气息变得平和了不少。 “大伯。” 俞非晚话音落下,俞萍和俞凤娇的声音也相继出现。 俞萍是个藏不住话的性子,左顾右盼四处张望了片刻,蹙着秀气的眉毛,不解道“大伯母呢?” “村里有事儿,就不让她过来了。”林青山半真半假道。 俞萍眼睛亮晶晶的,喜形于色。 “快去洗漱,别闲聊了。”老太太催促道。 “一会儿我跟你们大伯就去医院了,你们几个老老实实去学校,别让奶奶操心。” “你们姨奶奶会在家看鹏鹏,昨儿晚上我也拜托了隔壁的陆老师帮忙照看一下。” 老太太有条不紊的安排着。 事到临头,真的到了做手术这一天,老太太反而镇定下来了。 老太太又不放心的叮嘱了付婆子几句,让她当心王琴秀。 事出反常必有妖,小心驶得万年船。 付婆子郑重其事“我一定会看好鹏鹏,守好家,等你们回来的。” 谁敢破坏她现在的家,她就跟谁拼命。 就是王琴秀,她也要咬下对方一块肉。 老太太林青山母子,俞非晚俞萍几人,是一起出家门的。 巷子口,俞非晚狐疑的转身朝后看了看。 “怎么了吗?”老太太细心问道。 俞非晚皱着眉,颇为不解“刚刚隐隐约约听到了开门又关门的声音。” 老太太瞧瞧空无一人的巷子“许是听错了吧。” “可能。”俞非晚伸手掏了掏耳朵。 “学校和市一院不是一个方向,咱们就各走各的了。” “非晚,他们几个交给你了。”老太太轻轻拍拍俞非晚的肩膀,轻声道。 俞非晚“奶奶放心。”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俞非晚的心不上不下,始终记挂着那道听的不太真切的声音。 “我要不再回去看看?” 俞非晚有些不放心。 可她更不放心不远处厚着脸皮追上来的董晨。 或许,是董晨守在门后悄悄观察她们出门,想着一起顺路上学吧。 董晨也不说话,不远不近的跟在几人身后一两米的地方。 几人快,他也快。 几人放慢脚步,他也放慢。 俞非晚:这演什么琼瑶苦情戏呢? 她不吃这一套。 距离学校越来越近,董晨蓦地幽幽开口“要是我姐姐遇上的是你们家,她是不是现在也过的好好的。” 边说着,眼神还不断在俞非晚和俞凤娇身上打转。 俞非晚:!?(_;? 这话,有些耐人寻味啊。 俞非晚猛的回头,撞上了董晨发红的眼眸。 “你什么意思?” 董晨会无缘无故的给她们家发好人卡吗? 不对,董晨的话不对。 俞非晚的脑袋里犹如一团乱麻,想要抓住线头,可却越理越乱。 “就是感叹一下。” “我想我姐姐了。” 董晨低下头,背着书包,拐向了另一条街。 俞非晚站在校门外,神情犹豫,亮光一闪,伸手攥住林海宏的手腕。 “堂弟,你脑瓜子好使,帮我分析分析。” “董晨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知晓我和凤娇并非是爸妈亲生女儿了?” “咱们家搬来后,可没有对左邻右舍介绍的这么详细私密。” “应该是。”林海宏沉声道。 俞非晚想起了前天申大爷所说的董家人去乡下看亲戚的事情。 申大爷和老太太都觉得此间有猫腻。 那,董家去的是哪个乡下? 探的是哪门亲? 难不成是专门去打听了下她们家的情况? 董家这是打算走围魏救赵的路子解决眼下的困境了吗? 一瞬间,脑袋里的那团乱麻,理成了一条线。 既然打听了情况,那王琴秀的反常,恐怕也是源于此。 不行,她得回家。(本章完) ------------ 第一百九十八章付婆子暴起 若是真有什么骚乱麻烦发生,付婆子一人恐应付不了。 毕竟,付婆子因多年的遭遇,畏人是刻在骨子里的。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想到这里,俞非晚如梦初醒肃然道“你们先进学校,堂弟,你去帮我告个假,我得回家守着。” 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俞萍也从俞非晚的反应中,品出了山雨欲来的危险感,小手紧紧的揪着俞非晚的袖子,心中打鼓“今天家里会出事吗?” “非晚,要不我们一起回去吧。” “人多力量大。” 俞非晚一字一句安抚道“我可以应付的。” “去吧。” 简短的话语,郑重其事的语气,忍不住让人信服。 似是为了彻底宽慰俞萍,俞非晚低头,表情柔和俯在俞萍肩上,轻声耳语。 声音很小很小,犹如蚊蝇。 在俞非晚的目送下,林海宏俞萍俞凤娇一步三回头,惴惴不安的走进学校。 林海宏的眼神,格外的复杂晦涩。 有担忧,有忐忑。 但更多的是歉疚和失望。 他少年老成稳重又聪慧,素来都是一拨千转。 只要董家人回村,随便一打听,就能知道他爸妈和小叔一家闹个很难看的过往。 希望,希望他的妈妈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作孽了。 俞非晚挥挥手,片刻后,转身,朝着家中狂奔。 熟悉的细窄巷子里,骂声不断。 俞非晚拼命从围观的人群中挤进去,心中一沉,刹那间就像是有无数种负面情绪涌上心头,让她只想毫无形象不顾素质的破口大骂。 古朴干净的院门上,有散发着阵阵恶臭的污渍,付婆子孤立无援紧紧抱着俞鹏不撒手,头发一绺绺,滴答滴答落着水珠,脸颊上有红色的手掌印,脚边还有一只出气比进气多的小黄猫。 以前,她总是有些不太能分清楚二黄和小黄。 后来,她随便一叫,不管叫什么,二黄和小黄都会回应她,她也就懒得区分了。 可这一刻,她却清清楚楚的分辨出,那只躺在付婆子脚边的小黄猫是二黄。 付婆子怀里的俞鹏不停的发抖,小脸煞白。 院子里被收拾打扫的干干净净的木亭子,如今也是一片狼藉。 墙角被拴绳的大黄狗,愤怒的吼叫着。 围着付婆子骂的都是些生面孔,可俞非晚还是从五官面相上看出了些许猫腻。 “滚开。” 俞非晚一把推倒还要往付婆子身上泼水的人,挡在了付婆子和俞鹏身前。 “姐姐。”俞鹏小猫儿似的可怜叫声,让俞非晚心中一疼。 她没料想到,人竟然能这般恶毒。 俞非晚顾不上安抚俞鹏和付婆子,只是固执的将自己当成一堵墙,护着付婆子。 一见俞非晚,闹事的几人眼神有些闪烁。 “我们就是来讨公道的。” “我们可都打听清楚了,你身后那个婆子以前就是个扫把星,还是个杀了全家人的凶手,她一来,这巷子里就遭了乌鸦灾,如今还有人家被咬的,连门都出不了。” “无论怎么说,今儿都得把这个晦气的东西赶出去。” “你再挡着,连你一起赶。” “能跟杀人凶手亲如一家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大姐,你跟这么个小丫头片子说什么呢,都说这家人不正经,父不父,女不女的,哪个正经人家,愿意接二连三收养花骨朵儿似的小丫头。” “啧,暖被窝的闺女吧。” 俞非晚冷眼听着几人的谩骂和抹黑。 院墙啪啪作响,陆老师的声音着急又担心“非晚,这群败类从外头锁了我家的大门。” “你那边,怎么样?” 陆老师不见往日的优雅从容。 俞非晚冷冷的勾勾嘴角“陆老师,能应付。” 大脑疯狂的一转,一点点细化丰富那条被理清的线。 这群人,意在付婆子吗? 不,意在俞鹏。 王琴秀的存在,恐怕就是想趁着付婆子手足无措时出现,然后成为付婆子唯一的救命稻草。 慌乱之中,走丢个被吓坏的孩子,多么正常又理所当然的一件事情。 俞非晚的眼神,扫过围观的人群。 没有王琴秀那张可恶又熟悉的脸。 原来,还没到王琴秀上场的机会啊。 那,那就再等等吧。 她已经给了王琴秀太多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也因为林海宏对王琴秀心软了太多次。 有的人,不踩死,就会一直蹦哒。 “闹了乌鸦灾?” “是来替董家讨公道的?” “素不相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路人,还是董家的亲鹏故旧?” “闹乌鸦灾,我是不知道。” “但我倒是听说乌鸦只使劲逮着董家人咬,旁的人一眼都不看。” “陆老师,你说是不是。” 俞非晚猛的拔高声音,凛冽又响亮。 隔着墙,陆老师毫不犹豫的回应“可不就是。” “那乌鸦现在都在董家的屋檐下筑巢生崽子了。” “我是个讲究体面的文化人,你们出去随便打听打听,就知道我不会说谎,跟董家更是素来无冤无仇,没必要抹黑。” 俞非晚接话“要非说我奶奶是扫把星,引来了乌鸦,那乌鸦怎么不咬申家,不要绍家?” “指不定是那董家自己作了孽。” “老一辈的故事里,乌鸦通灵啊。” 俞非晚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二黄,又扶起厚厚的衣裳已经完全湿透的付婆子“姨奶奶,你们往后退退。” “交给我。” 付婆子摇摇头,将俞鹏一把推给俞非晚,猛的向厨房奔去,拎着一把锋利的菜刀,豪不畏惧的瞪向闹事的几人。 “我老婆子,活了这么多年,活够了。” “现在都被欺负到家门口了,我和我的小孙儿都打成这样子,泥人还有三分火气。” “一个个狗娘养的小畜生,张嘴就喷粪,我是不是杀人犯公安能不知道,弄得着你替天行道?” “来,谁还要欺负我们,砍死一个不亏稳赚。” “还正经不正经,不正经的人看什么都不正经,可能在你们家就是不讲伦常,女儿都是爹的暖床丫头吧。” “要不然怎么能说出这些恶心发臭的话。” “来啊!” 付婆子挥舞着手中的菜刀,咬牙切齿。 ------------ 第一百九十九章收网 平日里几乎没有存在感的付婆子,这一刻就像是护犊子的老鹰,谁上来都会被撕咬下一块肉。 俞非晚眼眶微微发热,她从未见过付婆子这么顺畅的一次性说这般长的话。 也从未见过付婆子如此勇敢的一面。 当初,大年初一被村里人围着打骂,付婆子也只是一声不吭。 “刚才不搭理你们,是怕伤了我的小孙孙,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就是杀不了你们,老婆子都要让你们背上人命。” “我瞧瞧哪个不怕死的,尽管过来” 付婆子每上前一步,闹事的几人就下意识到后退。 菜刀,还是很唬人的。 “还有那董家人,在家里装什么死?” “这群生孩子没屁眼死了祖坟都要炸的王八糕子难道不是你们找来的?” “现在装死,可别装着装着真死了。” “那乌鸦怎么不咬别人,单咬你们家那些丧天良的玩意儿。” “真当我瞎了聋了?” “要想别人认不出,就把这个带头闹事的眼睛挖了鼻子割了。” 付婆子的话,惹恼了闹事的人。 说话间,就要给付婆子点颜色看看。 付婆子也不含糊,直接一菜刀砍了过去,饶是那人躲得快,仍是被伤到了肩膀,霎那间献血直流。 流出的鲜血,惊呆了众人。 有人想过,付婆子握菜刀是壮胆。 但没有人想过,付婆子真的敢砍人。 要知道,在几分钟前,付婆子还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一副任人欺负的懦弱模样。 付婆子就像是完完全全将生死置之度外。 衣袖上不断淌下的水珠和菜刀上的鲜血融在一起,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 历来,光脚不怕穿鞋的。 横的,怕不要命的。 付婆子,震住了所有人。 “疯子,就是个疯子,还说自己不是杀人犯。” “指不定还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杀人犯。” 付婆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疯了也是被你们欺负疯的。” “董家人,再装死,老婆子把你这亲戚砍死。” 董家人:麻了…… 这事情的走向,又与他们预设的大相径庭。自从那个小丫头片子回来,一切就都变了。 董家人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出面。 院门,依旧紧闭着。 姗姗来迟的王琴秀,并不知晓情形大变,一副救世主的模样“你们都围在我婆婆和小叔子家干什么,是想趁着他们都去医院了,欺负老弱病残吗?” “幸亏我来了。” “我……” 王琴秀正想继续表明自己的来意,围观的人齐刷刷让开了一条路。 王琴秀目瞪口呆的看着持刀的付婆子,脸色刷一下就变了。 “小姨。” 王琴秀被付婆子吸引了全部的心神,一时间竟没有看到一旁的俞非晚。 这还是王琴秀第一次唤付婆子姨奶奶。 付婆子拎着依旧淌着血水的菜刀,面目表情的瞪向王琴秀“你来的可真巧。” 王琴秀心头一跳,故作淡定“小叔子做手术,青山都来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放心。” “鹏鹏呢?” “小姨,咱们是一家人。” “我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们欺负你和鹏鹏的。” “大伯母。”俞非晚揽着俞鹏,适时开口。 王琴秀:…… 俞非晚,怎么会在! 王琴秀是真的有些慌神了。 “大伯母,那鹏鹏就先拜托你照看一会儿了。” 俞非晚不着痕迹对着俞鹏眨眨眼,俞鹏点头回应。 王琴秀已经在心中打退堂鼓,可看到向她越走越近的俞鹏,还是咬牙道“非晚放心,大伯母在呢。” “鹏鹏还小,这场面怕是会吓到他。” “我带他出去,顺便寻寻人。” 闻言,俞非晚脸上洋溢着不合时宜的灿烂笑容。 王琴秀拉着俞鹏一点点融入围观的人群。 直至,完全的不起眼。 俞非晚把已经完全僵硬的二黄放在屋檐下的椅子上,压下心中的酸涩,收回视线,上前握住了付婆子的手。 付婆子的掌心,是黏腻冰冷的汗水。 “姨奶奶,别怕。” “没事了。” 王琴秀出现了,也该收网了。 此时,一直安静的董家院子,响起了惨厉的尖叫声,围观的众人也亲眼看到了在低空盘旋俯冲啄人的乌鸦群,心中皆是一片惊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闹事的人,似乎也骂骂咧咧累了,也似乎是被持刀的付婆子和翻飞的乌鸦群吓到了,心生的退意。 正要虚张声势的丢下几句狠话,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离开。 “让让。” “警察。” 俞鹏被两个身着警服的警察牵着,送了进来。 俞鹏刚刚还鼓囊囊的衣服,现在明显空荡荡的。 俞萍挤出两滴泪,声音凄惨无比的哀求,如同杜鹃啼血“警察叔叔,求求您帮帮我和姨奶奶。” “这些人,这些人,一大早就破门闯入我家里,又是打人又是破坏东西,还辱骂诽谤,你可得给我们做主啊。” “就这些人,把我姨奶奶和我弟弟打的不成样子。” “我姨奶奶为了保护我和弟弟,这才不得已……” “对了,鹏鹏,你不是跟大伯母在一起吗?” 俞鹏小嘴一扁,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哇啦啦直流“姐姐姨奶奶,大伯母,大伯母她骗人。” “她,她一出巷子见没人就,就甩开了我,还,还带我去见一个陌生的奶奶。” “那个奶奶,好吓人啊。” “要,要,要不是警察叔叔,我就回不来了。” 哐当一声,付婆子手中的菜刀掉落在地上,瘫软的跪坐在地上老泪纵横。 闹事的人见状,一边说误会,一边想逃。 俞非晚当机立断“警察叔叔,不是误会,快,快抓住他们。” 与此同时,巷子外。 林海宏悲怆的看着在警察面前巧言令色极力自辩的王琴秀,无声苦笑。 俞萍狠狠的剜了王琴秀一眼,又有些控制不住迁怒的瞪着林海宏。 大伯母,竟然想把鹏鹏卖给拐子! 这还是人吗? 要不是非晚脑瓜子好,想通这里面的关窍,今日岂不是就要让大伯母得逞了。 大伯母简直就是太可恨了! 分明就是想害死他们一家人。 鹏鹏一丢,家里就乱套了。(本章完) ------------ 第两百章不粉饰太平 尤其是今天这个节骨眼儿。 以前村里的人一说起做手术就说成去阎王殿里走一遭,能不能回来还两说。 鹏鹏丢了,爸妈定是又着急又自责。 这手术还怎么做,这身体还怎么养,这日子还怎么过。 俞萍瞪圆了眼睛,似炸毛的小兽。 哪怕理智上能清楚的割裂王琴秀和林海宏,可如今,俞萍没理智。 警察抓了闹事的人,又带走了不停狡辩的王琴秀和那对贼眉鼠眼的老人。 董家的紧闭的大门,终于开了。 事情,闹大了。 本来就是想趁着俞家只有个懦弱自闭不扛事的老婆子看家的时候,在俞家撕开一条口子。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刚刚好。 明明顺利进行的话,既能声东击西,将水搅浑,还能再得一笔钱。 俞家的孩子丢了,他们就不信,申老头儿还能像条疯狗一样死咬着董笑的事儿。 可,可没想到,计划和现实,似乎格格不入。 该去上学的,回来了。 懦弱胆小的,窝起了菜刀。 莫名其妙,警察也来了。 现在只盼望着那对拐子和王琴秀嘴巴能严实点。 董家人暗自祈祷时,公安局里也是僵持不下,鸡飞狗跳。 闹事的人咬死了就是嫌克死家人的付婆子晦气,只是想出口气。 那对拐子,更是义愤填膺,一再强调自己老两口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也根本不认识王琴秀,就是偶遇,见那小孩儿长的白白胖胖可可爱爱,才逗弄了两句,完全就是遭了无妄之灾。 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王琴秀,也知道轻重,一味的附和那对拐子。 俞非晚冷笑,瞧着张口结舌越发慌乱的王琴秀,嗓音凛冽中带着渗人的凉“大伯母,你以为董家人找你的事情,就只有天知地知吗?” “这事儿,只要去去村里问问,总有人能印象。” 王琴秀陡然白了脸,眼神闪烁着“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俞非晚嘴角一扬“没事儿,警察叔叔能听懂。” “奶奶、大伯、堂弟,能听懂。” “大伯母,自求多福吧。” 董家人,才是这件事情里串联各方的关键。 在家祈祷,也没用。 警方听到俞非晚提供的线索后,兵分两路去查证。 林青山背着老太太,编了个临时有事的借口,匆匆赶来。 “青……” 王琴秀还没来得及开口,林青山不顾警察的阻止,一巴掌就打了过去。 刹那间,王琴秀只觉得耳边轰鸣,脑子里嗡嗡作响。 “王琴秀,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干这种蠢事。” 林青山气的眼中发红,牙齿咯咯作响。 “没脑子又狠毒的蠢货。” 刚刚在医院里见到海宏,亲耳听到从海宏口中一字一句说出的话时,他只觉得五雷轰顶,绝望愤怒。 他的儿子,他了解。 所以,林青山根本不想再听王琴秀狡辩。 大清早,他还在娘面前保证王琴秀没坏心,是真心实意想好好过日子。 王琴秀下意识就想说话,一牵动嘴角,疼的她直吸气,一抬头对上林青山那双发红的怒目,又忍不住瑟缩。 “青山,我,我真的就是想来城里帮帮忙搭把手的。” “正好遇上了这事儿……” 林青山满腔的愤怒无处宣泄,就连呼吸都变得粗重“帮谁的忙?” “搭谁的手?” “王琴秀,老子告诉你,坦白交代。” “死鸭子嘴硬,大家更难看。” 王琴秀打了个寒颤,仍旧没有松口。 但,王琴秀松不松口,都无关大局。 董家人前两天的行踪,只要警察想查,根本螨不住。 更别说,归家的申老头儿和邵老头儿在知晓后,也马不停蹄的赶来了公安局,生怕这群老弱病残受了欺负。 而邵老头儿安排的那个后生也就成了人证。 公安局里,越来越热闹了。 董家夫妻,也被带来了。 只是,一个比一个嘴硬。 真相面前,法律面前,嘴硬有用吗? 这么个潦草又轻敌的计谋,本身就漏洞百出上不得台面。 没多久,警察就查清了这件事情。 王琴秀整个人瘫坐在地上,面色灰败,嘴唇哆嗦,反复呢喃哭诉“是那董家人忽悠我,我也是被骗的。” 那哭声不似嚎啕,低低啜泣。 本应惹人心疼,可听到俞非晚耳中,只觉心烦。 如果不是她从董晨的言语中察觉出猫腻,王琴秀现在就兴高采烈与董家人分赃了。 哭的就是她们一家人。 老太太留付婆子在家看俞鹏,俞鹏有个好歹,付婆子就能自责的找一棵歪脖子树吊死。 当然,的确也能息事宁人。 可俞非晚并不是愿意任由腐肉烂在体内的人,更不愿意自欺欺人粉饰太平。 王琴秀,恶心她太久了。 以前还能说是小打小闹,这次简直就是不可饶恕。 所以,她明知俞萍报了警,明知王琴秀包藏祸心,她还是任由王琴秀把俞鹏带走,就为了达成人赃并获。 嗯,是她一手推动着这件事情不可回旋,将那些虚假的太平撕的细碎。 “你怪我吗?” 俞非晚看着仓皇无助蹲坐在公安局外的林海宏,轻声道。 头顶太阳高悬,阳光普照。 林海宏惨白着一张脸,凄楚苦笑“不怪。” 俞非晚敛眉,在她看到俞萍和林海宏同时出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林海宏早早就猜到了她的打算。 或许,在她小声叮嘱俞萍的那一刻,林海宏就已经心中有数了。 “我只是难过,也不理解。” “不理解她为什么能伙同外人把鹏鹏卖了,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鹏鹏也唤了她好几年的大伯母。” “明明,我们都是一家人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一滴滴落下,砸在地面,溅起灰尘。 少年那张惨白的面容上似乎并没有什么表情。 就那样蹲坐在那里,春日明媚的阳光和煦的微风,迷惘失神的眸子里若有似无的光彩,犹如灰烬彻底熄灭前的零星火星。 不论怎样挣扎,只有一个结果。 那就是完完全全成为灰烬,沦为废墟。 俞非晚心情微沉,她想快刀割掉一块腐肉的同时,是不是也意味着刀落下的那一刻,就是她亲手刻在和林海宏之间的隔阂? ------------ 第二百零一章老太太威武 王琴秀毕竟是赐予了林海宏生命的人。 她分明能将这场风波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最后就像那群闹事的人所说的,都是误会一场。 可,她不愿意。 违法者,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这才该是应有的天理昭昭。 至于误会二字,她更是嗤之以鼻。 歹毒的想要毁了她梦寐以求都想守护的家,能叫误会? 那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董家人和王琴球穿串,是不是也能说手滑? 但凡她少些机敏和警醒,这个粗燥的计划就完美实现了,真相也会在王琴秀的嘴皮子下深藏。 指不定董家人和王琴秀还会假模假样的掉几滴鳄鱼的眼泪安慰人。 “我不愿意让你伤心。” “但是,我不后悔。” “我做不到放任一颗定时炸弹留在我最爱最在乎的家人身边,时刻提心吊胆爆炸。” “抱歉。” 林海宏抬眸,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眼泪。 就那样,认真又深刻的凝望着俞非晚。 泪眼模糊,明明看不清楚,可还是执拗的看着。 很久,很久。 久到俞非晚觉得林海宏不会再开口说话。 俞非晚颇有些不自在,想要别过头去。 王琴秀,是真的很膈应人。 但,林海宏,是真的很好很好。 正直善良,端方守礼,谦逊稳重这些溢美之词放在林海宏身上都不为过。 说到底,她还是有些心虚的。 “堂姐,我明是非,晓对错。” 林海宏的声音带着些许哽咽嘶哑。 俞非晚越发有些心软了。 林海宏接着道“校门口,我猜到了堂姐的想法。” “从校门口到教室,那短短的几十米,我也在犹豫挣扎,是不是要阻止堂姐拦下我妈。” “是不是只要没真正发生,就意味着不存在。” “是不是要继续自欺欺人维持家里的和睦。” “堂姐,我真的很痛苦。” 林海宏渐渐泣不成声。 “堂姐,我真的不怪你。” “怪我自己弱小无力,改变不了现状。” “怪她不知悔改,几次三番变本加厉。” “我太清楚如果今天这个节骨眼儿上鹏鹏丢了的后果。” “没有人能承受。” “兴许,小叔和婶娘,就活不下去了。” “受害者,不应该愧疚,很不应该自责。” “我知道堂姐心疼我,可,堂姐没错啊。” “这种情况,报警是最稳妥最正确的办法,读书是为了识字明理,不是为了错上加错,包庇纵容。” “堂姐,我都懂的。” “可我还是止不住的难过。” “堂姐,该是我们一家说对不起的。” 少年眼里的光,似乎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你选择了和俞萍一起。”俞非晚压下心中的酸涩,斩钉截铁道。 林海宏苦笑“我在校门口等到了萍萍堂姐。” 俞非晚心里沉甸甸的,充满了惋惜和无力。 林海宏,干净纯粹的朗月清风山涧溪流。 原来,真真有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人。 时间一点点流逝,头顶的太阳渐渐西斜,嘈杂的警察局也安静下来。 “回家吧。” 俞非晚对着林海宏伸出了手。 林海宏搭着俞非晚的手腕,踉跄着站起来,走路一瘸一拐。 夜幕降临,老太太从医院回来才知道,短短一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 老太太扯着嗓子,站在巷子里,对着董家破口大骂“还模范工人,还标兵,还出身大户人家,简直就是驴屎蛋子表面光,内里都是些什么腌臜玩意儿!” “厂里的人是都死绝了,轮到这样的腌臜货出头了?” “趁着老娘不在家才敢冒头,怂蛋烂货。” “还拐老娘的孙儿,你出门怎么没被车撞死呢?” “你们一家才是杀人犯,吃人血馒头。” “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也不知道能不能看见你家女儿的鬼魂回来索命。” “敢对老娘的家人下手,老娘也就撕破脸了,就把话撂这儿了,查不清当年的事儿,不把你全家送进去,老娘吊死在你家门口!” “平日里好好说话,给你脸了!” “畜生玩意儿。” 老太太完完全全不顾涵养,骂得淋漓尽致。 董晨妈妈一力揽下了所有事情,暂时被收押。 可因为拐卖未遂,就算法院判决,也会从轻处理。 董家,漆黑一团,没有亮灯。 但所有人都知道,董家那个老太婆和死赌鬼都在家。 只有那个上了初中的孩子不知所踪。 董家院子里的乌鸦,似是不知疼痛不知疲倦般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撞击着屋门,呱呱叫个不停,在漆黑的夜里,分外瘆人。 老太太骂累了,决定拄着拐杖回去喝口水歇歇再继续。 “鹏鹏,怕不怕?” 老太太径直略过跪在屋檐下的林青山,摸了摸俞鹏的头,放缓语气。 俞鹏摇摇头“不怕。” “非晚姐姐给的东西好厉害,一根黑色的小棍棍,一按圈圈,那个准备捂我嘴巴的老奶奶就倒在地上抽搐。” “好厉害。” 初生牛犊,都不怕虎。 俞鹏正是不知道怕的年纪。 老太太细细打量了一番,一颗心终于放在了肚子里,往里走了几步坐在付婆子身旁。 看着付婆子包扎的手上的伤口,面颊上还没消肿的掌印,温声道“今儿谢谢你了。” 付婆子摇摇头“是非晚回来了,我才敢的。” “那也是你握着菜刀护住了。” 老太太一想到那些惊险的画面,心中怒火更盛。 差一点儿,这个家就毁了。 “非晚,给奶奶找张大纸,奶奶要写大字报,明天一大早就贴到董家夫妻上工的厂里。” “敢起坏心思,那就都别痛快了。” 经此一事,老太太也算是看明白了。 装聋作哑,没有用。 她倒是没有太掺和董家事,董家不也算计到她头上了。 那就索性闹个天翻地覆。 俞非晚应下,手脚麻利的准备好老太太用的东西。 “娘。” 跪在屋檐下台阶上的林青山开口了。 老太太置若罔闻,连个眼神都没有赏林青山。 反而好奇道“那董家小子是怎么回事?” 俞非晚抿抿唇“他想提醒我,是他良知未泯,他不直说,是他无法下定决心。”(本章完) ------------ 第两百零二章我的人生是人生 总归这一次,是董晨那句看似不起眼的提醒帮了大忙。 不论怎样,她都念董晨这个好。 她,护住了她的家人。 她,也守住了她的家。 “非晚,辛苦你了。” 老太太握着俞非晚的手,轻轻的摩挲着。 手掌上细细薄薄经年累月摸出的茧子,一下下蹭着俞非晚的手背。 慈祥和蔼的面庞,感激念情的声音。 刹那间,俞非晚只觉得心口泡在了温温热热的水里里,暖暖的,久而久之,整颗心软的一塌糊涂。 她就知道,家人是知道她的好的,也值得她好。 “奶奶,我愿意的。” 沉默的坐在马扎上,手指纠缠不断的林海宏,偷偷的抬眸看下那个站在老太太身侧的身影,心下喟叹。 堂姐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 不是艳阳更不是火光,可偏偏就是能让人打心窝里感觉到温暖,忍不住靠近,忍不住信任。 甚至只要被多看一眼,都能窃喜暖和几分。 堂姐,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人。 在公安局外,他的那些话也是发自内心。 可,他爸妈未必这么认为。 林海宏的余光瞥到了跪在屋檐下的林青山。 林青山瞧着屋里的其乐融融,克制不住开口了“娘,琴秀的事情……” 老太太睨了林青山一眼“还是这么拎不清的东西。” “怎么,羡慕我给董家写的大字报,也想让我给王琴秀写两张,一张贴到村里大队院门口,一张贴到王琴秀娘家?” “这么大岁数了,还不如孩子懂事。” “有些话,你憋在心里只有你一个人不痛快,你说出来就是让大家都不痛快。” “易地而处,今儿被拐子拐走的是海宏,你还有心思说情吗?”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做了错事,就该反省。” 林青山紧紧抿唇,神情挣扎犹豫,眸子里依旧有怒火。 只是已经分不清,这份怒火是否还纯粹。 在老太太如幽火般目光凝视下,林青山腆着脸硬着头皮道“可,可明明非晚就能悬崖勒马,为什么非要眼睁睁看着琴秀一脚踩进这滩烂泥,琴秀也是她大伯母啊。” “这事传回村里,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就连海宏,海宏都会深受其累,这个污点,永远甩不掉。” “娘,琴秀做错事,咱关起门来该罚罚,该骂骂,也好过闹成现在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老太太向前两步,跨出门槛,一拐棍甩在了林青山背上“王琴秀选择与董家合作之前,难道不知道风险吗?” “她知道!” “但她还是做了。” “现在你又拿海宏的名声说事,你把脑子里的水倒干净,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导致海宏深受其累。” “心思歹毒做错事情的人,你不去指责。” “反而还有闲心在这里用言语挤兑非晚,你还有个做长辈的样子吗?” “本来还以为你这段时间有了长进。” “你去年听我的,早早离了,早清静了。” 林青山嘴唇翕动,下意识就想开口,可他底气本就不足。 理,不在他。 林青山想偃旗息鼓,老太太却想着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倒不如一鼓作气,省的憋的她心慌。 “你自己掰着手指头数数,王琴秀干了多少又恶毒又蠢的事情,远的就先不提,就提她去年冬天到现在的。” “先是给你吹耳旁风,教唆着你,让你去水山家里闹事,把非晚送人。” “又是跟李兰娘家那边不对付的人上蹿下跳,抹黑李兰的名声。” “现在更是变本加厉,都敢干拐子的事情了。” “这一次次,是我老婆子没有给她改过自新的机会吗?” “你但凡还有点儿良心,都说不出刚才那些话。” “是你,识人不明,也是你,无力管束。” “违法的事情,何必在这里怪到非晚头上。” “可笑又无耻。” “青山,你太让娘失望了。” 老太太的话,对于俞非晚来说,就好似拨云见日,听在耳中,心底好像被人仔细温柔的整理过,处处妥贴舒坦。 对于林青山来说,如乌云笼罩在头顶,如惊雷炸响在耳边。 林青山不是不知道老太太说的在理,可他心中多少都有些不甘心。 他的海宏,他这辈子唯一的希望,就这么有了瑕疵。 有个住过监狱的妈,以后还能有什么出人头地的机会。 良久,林青山声音嘶哑“那海宏怎么办?” “你们是大义灭亲了,海宏呢。” “爸。”林海宏蓦地出声。 声音清泠泠的,带着夜风的清凉。 “爸,没有人应该为我以后的人生牺牲过多,更不应该让堂弟年幼时就为我的人生让步。” “我的人生是人生,堂弟的就不是了吗?” “错就是错,对就是对。” “爸,没有人该是一直受委屈的人。” “您现在在心疼我被拖累,那您有想过在医院刚做完手术的小叔知道了,会多难过多害怕吗?” “爸,你之所以还能在这里一次次的求情,还是在依仗着奶奶的疼爱小叔的忍让。” “倘若今天被拐走的是别人家的孩子,您早就焦头烂额无法应付。” “她是我妈,我会认她,长大了,也会奉养她,可,不能因为她是我妈,就连良心都昧了,是非对错都不顾了。” “爸,早知如此,你倒不必让我读那么多书,明这么多理,兴许我还会一门心思地维护她,帮她求情。” “爸,别让奶奶为难了。” “我现在就祈求着,过段日子,处罚的结果下来,她能知错,她能改。” 细听之下,林海宏的声音还有些许颤抖。 可颤抖归颤抖,他硬是撑着一口气,将这些话说完了。 林青山眼神复杂,有欣慰,有懊恼。 孩子长成这样,他该欣慰,该满意的。 林青山望着林海宏那双发红的眼眸,幽幽的叹了口气,几度喉头滚动,终是没有再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见状,老太太没有再理会林青山,蘸着墨汁,就开始洋洋洒洒的写大字报。 在王琴秀的事情上,一大家子人可能还会有分歧,但在反击董家人的事情上,不需言语就能达成共识。 ------------ 第二百零三章半夜发烧 那就是,必须得搞得董家鸡飞狗跳,惶惶不可终日。 这口气,必须得发泄出来。 一腔愤怒,老太太下笔如有神助。 不一会儿的功夫,一张大纸,就写的满满登登又重点突出。 老太太放下毛笔,轻吐了口气,胸口终于不憋的疼了。 “瞧瞧,写的咋样?” 俞非晚凑上前,不住的点头。 老太太素日里本是写清丽秀气的簪花小楷,这张大字报上,少了几分端正,多了些许行云流水淡浓相融的顺畅。 看得出来,老太太气的不轻。 端详了片刻大字报,老太太揉揉微微发酸的腰,瞪了一眼还在傻不愣登跪着的林青山“你还在这儿干啥?” “连个王琴秀都拿不住。” 也怪她多次心软,优柔寡断。 “那我走?” 渐渐想清楚的林青山,憨憨楞楞的反问。 林青山也不是全然不知对错,只不过就是觉得反正没出事,就想着替王琴秀说说情。 自私又外强中干,可偏偏坏又坏的不彻底。 被劈头盖脸骂完,有时候还会自我反省。 这种人,最是折磨人。 老太太顿感无语,都快气笑了。 突然理解了,怪不得林青山能跟王琴秀凑一对,还能被忽悠这么多年。 她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讨债鬼没头脑。 明明林青山的生父,也是个读书人。 只能归结为,智商太低会传染,跟又蠢又恶毒的人待久了,难免被同化。 “你想去哪儿?” 老太太压抑着心中的不快,颇为好笑的问道。 林青山试探着“去医院搭把手?” 情绪不再上头,林青山终于又想起了做手术的俞水山。 好歹也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 林青山的心头,终于涌上了迟来的愧疚。 嗯,暂时扔了畜生皮,做人了。 老太太凝凝眉,心下有些犹豫“能管住自己的嘴吗?” “管不住就老老实实回家去,别添乱。” “能。”林青山点点头“水山刚做了手术,需要人。” “我是家里的男人,力气大。” 老太太定定的看了林青山几眼,确保眼神之中无怨怼,才抬抬手“去吧。” 林青山一走,家中凝滞诡异的气氛陡然一松。 “非晚,你去找你申爷爷申奶奶。” “海宏,你去陆老师家寻你绍爷爷。” 俞非晚和林海宏点点头,相携小跑着离开。 片刻后,左右两家邻居都相聚在一起。 陆老师面带歉意“张大姐,我有负你所托。” “这哪儿能怪你。”老太太宽慰道。 申大爷接话“还是我们警惕性不够,一大早就寻着那个后生的消息去了村里,偏生错开了。” “水山两口子知道这事了吗?” 老太太摇摇头“先瞒着,过两日再说吧。” “找大家过来,是想商量商量董家的事情。” “树欲静而风不止,董家都算计到自家头上了,再避着,祖坟都要气冒烟了。” “今儿的事,就说明董家的的确确是认识些下三滥的朋友的。” “就这种恶毒的心性,干出害死女儿的事情也不奇怪。” 邵老头儿一拍桌子“董家人就是想把这池水搅浑了,让我们没精力去接着去查笑笑的死。” “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咱们这么多人,总归能有所发现的。” “你这大字报,是要董家人上工的厂里贴?” 老太太的眼眸中闪过厉色,仍不解气“那一家黑心肠的做了这丧天良的事儿,难不成还任由他们在厂里道貌岸然人模狗样。” “明天闹起来,正好趁乱打听打听。” “瞧瞧厂里替那个烂赌鬼遮风挡雨的大老虎是谁。” 老太太也是发了狠。 宁愿鸡飞蛋打,也绝不再息事宁人。 老太太顿了顿,甚是纠结“倒是董家男孩子,让我有些为难。” “董晨?”申大爷眼神一暗“那小子又干什么混事了?” 老太太摇摇头,轻声道“那孩子虽然有所偏私,但良心未泯,心里头还是有公道正义的。” “也不知那孩子以后的路在哪儿。” 闻言,申大爷叹息一声“路,路在脚下,走着走着,就知道该往哪儿走了。” “明天,我们两口子跟你一起去厂里。” “绍老头儿守着家,以防万一。” “今天这事儿,实在是太惊险了,以后都得长记性上点儿心。” “现在才刚开始,董家人就敢跟拐子勾结,要是再查查,戳到痛脚,还不知道怎么狗急跳墙呢。” “防人之心不可无。” “咱们一帮老弱病残的,可不能再掉以轻心了。” …… 夜渐渐深了。 风声簌簌,春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打在屋檐的灰瓦上。 雨声,助眠。 可小院里,几乎无人睡的香甜。 俞鹏三更半夜发起了高热,小脸红扑扑的,整个人滚烫的如火炉。 夜不能寐,捧着书卷走神儿的林海宏无意间触碰到俞鹏的小手,心下一惊。 “奶奶,堂姐。” “鹏鹏发烧了。” “鹏鹏发烧了。” 林海宏推门而出,大声呼喊。 俞非晚本就闭着眼睛,脑海里事情不断,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听林海宏的呼喊声,就猛的坐起来,抓起衣裳套在身上,拖着鞋子就往外走。 小孩儿发烧,稍有不慎就烧傻了。 俞非晚一出门,就看到老太太连拐杖都顾不上拿,踉跄着险些被门槛绊倒。 林海宏先俞非晚一步搀扶起老太太。 屋檐外,雨声渐密,霏霏细雨连成了线,串成了珠帘。 天地间,似乎只剩下雨落地的声音。 俞非晚伸手轻轻碰了碰俞鹏的额头,烫的吓人。 俞鹏小小的一团,蜷缩在被子里,眼睛紧闭,无意识的呓语。 俞非晚知晓,俞鹏当时不觉得怕,可实际上受到了受到了惊吓,这才半夜发起了高烧。 见老太太习惯性的就要用被子把俞鹏包的更严实,俞非晚连忙阻止。 “奶奶,发烧的时候捂被子,身上的热更散不出去。” 老一辈人都普遍相信,但凡发烧,捂捂出出汗就退烧了。 老太太的手一顿,心有疑惑,可还是选择了相信俞非晚。 俞非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水银体温计,塞进了俞鹏的腋下。 ------------ 第二百零四章折腾半宿 “堂弟,在洗脸盆里兑点温水。” 俞非晚听着窗外的雨声,心中不由的急躁。 林海宏顾不得诧异骤然出现的体温计,小跑着去兑水。 “非晚,给你毛巾。” 俞萍在旁边,也搭了一把手。 估摸着时间,俞非晚从俞鹏的腋下掏出了体温计。 “39度。” 俞非晚心一紧,有些发慌。 轻轻拍醒俞鹏,沉着心,俞非晚用温水浸泡毛巾,擦拭俞鹏的颈部,腋窝,肘部。 俞鹏蔫蔫的,眼皮重重的耷拉着。 “非晚,你歇歇,奶奶来。” 老太太接过了俞非晚手上的毛巾,沉声道。 俞非晚也没有犟,许是太久没运动,早上狠跑了一趟,她的腿现在酸疼的很。 不行,以后可不能这么四体不勤了。 俞非晚坐在一旁轻轻的捶着腿,瞧着俞鹏依旧红扑扑的脸,呼吸喷洒的热气,叹了口气。 噼里啪啦,入目所及,都被笼罩在漫天的雨帘里。 烧要是退不下去,就得去医院了。 “家里有备着鹏鹏感冒发烧的常用药吗?” 俞非晚侧头看向了心急如焚不停在床前来回踱步的俞萍。 俞萍摇摇头“鹏鹏一直都壮实的跟小牛犊似的,就算有也是很早以前备下的,不能吃了。” 俞非晚起身,故作一派恍然大悟的模样“我那里好像有,我回去找找。” “你们先守着,记得替换替换奶奶。” “再喂鹏鹏喝点儿温水。” 不顾屋子里众人的反应,俞非晚快步向外走去。 风吹,带着凉意的雨水扑在面颊上。 俞非晚的视线有些迷糊,那颗慌乱的心也随着这股冷劲儿平静下来。 慌什么。 俞非晚坐在自己屋子的门槛上,仔细的翻找系统商城里的幼儿退烧药。 兑换好后,抹了把脸上的水汽,调整了下情绪“奶奶,我找到退烧药了。” “这药,小孩儿也可以吃。” 老太太将湿毛巾扔回洗脸盆里,将俞鹏抱在怀里。 “鹏鹏,乖。” 俞鹏乖巧的张开嘴,就着水,把小药片吞了下去。 “奶奶。” 俞鹏声音干哑,蹭了蹭老太太,又沉沉睡了回去。 一家人看着烧的稀里糊涂的俞鹏,就好像是翻过一座又一座的山,心高高悬起,胸膛不断的起伏。 盼呀盼。 天边不见一丝亮光,雨幕也不见稀薄。 还好,再一次量体温时,稍稍降了些。 俞非晚心知,这是药片开始发挥作用了。 还好,有用。 俞非晚长长的舒了口气。 吃药,擦身,喝水,酒精擦手脚心,老太太和俞非晚轮流着,也不知折腾忙碌了多久,俞鹏发烫的额头变得温热,睡梦中紧皱的眉头也逐渐舒展。 退烧了。 退烧了。 抬头,已经快要天亮了。 付婆子早早的煮了锅小孩儿爱吃的甜粥,只等着鹏鹏睡醒后,吃几口能舒坦些。 “你们去喝点儿粥,还能补会儿觉。” “奶奶一个人守着就行。” 老太太坐在床边,时不时用手心探探俞鹏的额头。 俞非晚看着老太太神情中难以掩饰的疲倦,眼角下淡淡的青色,嘴唇翕动,想要替老太太。 可,看到老太太的眼神,俞非晚就将临到口的话咽了下去。 不亲自守着,老太太是不会放心的。 俞非晚对着俞萍几人使了个眼色,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屋子。 雨,似乎有了要停的趋势。 俞非晚躺在床上,本以为心提着定是睡不着,却不曾想,眨眼的功夫,就沉沉入睡,甚至都没有翻个身。 再次醒来,俞非晚看着昏暗的屋子,有几分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感,反应了一会儿,记忆才回笼。 难不成,她一觉又睡到了晚上吗? 对了,鹏鹏! 俞非晚整个人立马精神了起来。 穿好衣裳,推门而出,天地间灰蒙蒙的,让人辨不清时辰。 “奶奶,鹏鹏怎么样了?” 老太太想站起来,只觉得眼前一黑,身形踉跄,又重新坐了下去,缓了片刻,才继续道“烧退下去了,也没反反复复的烧。” “你也别担心奶奶,奶奶没事。” “就是年纪大了,精力跟不上,歇歇就行了。” “你这一觉,睡的可不短。” 俞非晚走上前去,指腹在老太太太阳穴位置揉按“奶奶,您回去歇着吧。” “我在这儿看着鹏鹏,您放心。” “您要是再病倒了,这家里是真的要乱套了。” 老太太也知轻重,搭着俞非晚的胳膊站起来。 “萍萍她们呢?” 俞非晚意识到这家里有些过于安静了。 老太太抿抿唇,声音疲惫又温和“这都过午了,萍萍和凤娇底子本身就差,跟不上城里的教学进度,落一堂课去了可能都得两眼一抹黑,得花很多倍的力气补回来,她俩醒了,我就撵她俩去学校了。” “见你睡的熟,就想让你多歇歇,才没叫你。” 俞非晚先是一惊,又蹙蹙眉,老太太为何对堂弟避而不谈,一时间心中的念头百转千回。 “锅里还有饭,饿了吃点儿。” 老太太入睡前,不放心嘱咐着。 俞非晚寻到在厨房忙碌的付婆子,压低声音小心询问林海宏的去向。 付婆子将抹布搭在一旁,脱口而出道“被你大伯带走了。” “说是要去瞧瞧王琴秀。” 俞非晚没有再多问。 不管怎么说,王琴秀对林海宏都有生养之恩。 她也清楚的知晓,林海宏的心里不好受。 俞非晚回屋子守着俞鹏,掐着时间,叫醒俞鹏吃药。 乍一看,俞鹏还是有些蔫巴。 “姐,我想吃糖。” 俞鹏将药咽下去,如同小哈巴狗一般吐着舌头,央求的看着俞非晚。 “苦。” “喝水都是苦的。” 俞非晚按住俞鹏不消停乱踢被子的脚丫子,没好气道“盖好,好不容易退烧了,还扑腾。” 紧接着,变魔术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拆开包装纸塞进了俞鹏嘴里。 俞鹏一脸满足,一边咀嚼着糖,一边眨巴着还有些泛红的眼睛开口“姐,昨晚是不是吓到你们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烧。” “我没有玩凉水,也没有出汗随便脱衣服,真的。” 大概是她的眼神带了火气 (本章完) ------------ 第二百零五章不清白 眼看着,俞鹏就要从被子里伸出小手保证。 俞非晚眼疾手快的制止“我觉得,你想保证是假,想趁机凉快凉快是真。” “再不老实,就把你连人带被子捆一起。” 俞鹏傻乎乎的笑了笑,看起来,终于有了生气。 “姐,我昨天晚上做梦了。” “梦到自己被大老猫抓走了,是你突然从天下掉下来,跟大老猫大战三百回合,才救回了我。” 俞非晚伸手掖了掖被子角,挑挑眉,故作惊讶“我这么厉害?” 就大人吓唬小孩儿故事里的大老猫,一爪子就把她撕碎了。 还大战三百回合…… 到底是太看不起大老猫,还是太看得起她。 俞鹏欢快的点头“很厉害很厉害。” “非晚姐姐,我以后也会保护你的。” 俞鹏稚嫩的声音,近乎是誓言。 俞非晚心中一软,她护着的人,也在爱着她。 “等糖吃完再睡。” “别犯迷糊。” 俞非晚伸手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俞鹏乱糟糟的头发。 天黑了,不见明月。 小院里渐渐热闹起来。 俞萍和俞凤娇手拉手归家,手里还捧着个眼熟的饭盒。 “这?” 俞非晚有些不理解。 俞萍将饭盒塞进俞非晚手里“时钰托我带给你的,说是早就答应好的。” 穿的厚实,靠在软垫上的俞鹏,眼睛顿时亮起了光“非晚姐姐。” 短短四个字,夹出了百转千回。 “一块糕点,一杯水。” “有意见吗?” 俞非晚气势汹汹说一不二的看着俞鹏。 生病本身就应该多喝水,可偏偏俞鹏一喝水就叫唤苦的不行。 俞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迫不及待捻起一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俞非晚:大意了,早知糕点的诱惑这么大,就该说两杯水。 “张大姐,张大姐。” 院门外,响起了申大爷的声音。 俞萍放下书包,小跑着去打开门。 申大爷的身后,还跟着邵老头儿。 俞非晚一拍脑门,才后知后觉的想起了。 按老太太本来的计划,是要去的。 俞鹏这一烧,定是顾不上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眉眼间染上了急切“进屋说。” 隔着一堵墙,交谈声清晰的传入耳中。 “张大姐,你写的,我跟老绍又誊抄了几份,在那厂子各个进出大门上都贴了一张,我担心没人注意,还让我家那口子在正门把董家人昨天干的龌龊事讲了一遍。” “到现在,哪怕是轮休的工人都知道。” “董家两口子,讨不了好。” 这一刻,申大爷仿佛是个老小孩儿,言语间满是快意。 紧接着,老太太的声音传来“这件事,得好好谢谢你们。” 申大爷浑不在意道“谢什么谢,你们家这也算是被我连累了。” 老太太不置可否,岔开话题“可有打听出什么消息?” “还真有收获。”申大爷一拍大腿,继续道“厂里也有不少工人看不惯董晨爸爸,一见有热闹看,就七嘴八舌说了不少,但真假还有待考量。” “上头有人的恐怕不是董晨爸爸,是他媳妇儿。” “厂里工人说,董晨妈妈跟他们车间主任和副厂长都有些不清不楚的,还有人见过她衣衫不整的从副厂长的办公室里出来。” 老太太轻咳两声“小点儿声,隔墙也有耳。” 一本正经偷听的俞非晚:…… 这真的不是在点她的名吗? 是真的隔墙有耳。 咳咳,老太太还真了解她。 申大爷若有所思,降低了声音。 俞非晚索性将耳朵贴在了墙上,心安理得继续偷听大业。 “张大姐,这事儿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您觉得,是真是假?” 俞非晚的脑海里控制不住出现了董晨妈妈的模样。 她倒也不是嫌弃相貌平平的人,更不是看不起人到中年。 谁还没有变老的时候。 实在是,站在有钱有势的人角度,就算是搞那些见不得人的颜色事情,应该也会挑食吧。 更别说,沾染上董晨妈妈,就相当于沾染上一个无底洞似的烂赌鬼。 能当上副厂长,不至于这点儿规避风险的能力都不具备吧? 那副厂长图什么? 图董晨妈妈长相刻薄? 还是图董晨妈妈心狠手辣? 还是钱太多烧的少,就想添无底洞? 不理解,不理解。 可能因为她不是个有钱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上一辈人什么白月光朱砂痣的爱恨纠葛。 “有没有见不得光的私情不清楚。” “但无风不起浪,那副厂长和车间主任,对董家夫妻多有偏袒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 “那副厂长和车间主任,什么来路?” 这次,回答老太太的是邵老头儿。 “张大姐,这事儿我比较清楚。” “那副厂长姓钱,今年四十来岁,接的是他爹的班进的厂,他爹以前虽然没干到副厂长,但也算得上是高级管理层,这一代一代的的人脉关系,是厂里一棵根深蒂固的大树。” “娶的媳妇儿是前副厂长家的闺女,几年前,她带着孩子来拜访过我爱人。” “姓钱的能坐稳副厂长的位置,既受了他爹的荫庇,也受了老丈人的提携。” “至于那个车间副主任,算是钱副厂长手底下的一员大将吧。” “你也知道,过去几十年,厂里的职工退休退职,子女是可以接替进厂参加工作的,职位大多也都是由子女填坑。” “久而久之,也就最是讲究人情关系,拉帮结派,一个又一个小团体,避免不了。” “普通工人想的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当领导的,手底下小娄娄多,地位也就更稳,一层一层,根深蒂固。” 凭邵老头儿能在那个年代都能将儿女送出去,就不难看出,邵老头儿年轻时,混的不错,有钱有人脉,这些事情也就知道的门清。 “那钱副厂长,跟自家妻子关系如何?”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邵老头儿顿了顿接着道“就我猜啊,应该是差不了。” “毕竟有提携之恩在,再差能差到哪里?” ------------ 第二百零六章董晨归家 俞非晚下意识撇嘴,提携之恩,只对有良心的人有用。 恩将仇报的人,从古至今都不少。 譬如,凤凰男。 被提携起来,只会觉得过往都是耻辱。 “可这不太能说的通啊。” 就在俞非晚心中暗暗吐槽时,老太太继续道“你们瞧董晨妈妈在家里看人脸色的地位,哪里像是敢在外头乱搞不清不楚的人。” “那烂赌鬼和迂腐护短的董家老太太都不是好相与的。” 老太太的话,让屋子里有须臾的沉默。 以申大爷的脸色,最为难看。 毕竟,董家的情况,他是在场的人里最清楚的。 董家老太太看似沉默寡言不管事,但这绝不是咋说她万事不萦于心,而是她自持祖上富贵过信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那一套,在重男轻女上,更是令人发指。 董笑就是很好的例子。 申大爷心中不忿,谁祖上没厉害过,就得瞧往上数多少代呢。 邵老头儿轻轻拍了拍申大爷的肩膀,接话道“张大姐说的在理。” “只是,那烂赌鬼总不至于出卖妻子吧。” 邵老头儿和申大爷长在光明里,心胸宽广敞亮,身边接触的也多是光鲜亮丽刚怔赤胆的人。 对于人性的思忖,天然带着善意,不愿以最大的恶意揣测旁人。 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话,申大爷就冷不丁的开口了“谁说不至于。” “恐怕咱们都高估了那赌鬼的底线。” “董家夫妻勾结拐子的烂事已经人尽皆知了,现在就等着厂里领导的反应。” “钱副厂长想要保下一个小工人,自然没问题,但不见得想保。” “可要是不想保,董晨爸爸还不知道怎么纠缠呢。” “狗咬狗,总会咬出些事情。” “赶明儿,我再去打听打听董晨爸爸都在哪儿赌,聚在一起赌上头了什么话都敢说,说不定知道的事情更多。”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屋子里气氛一松。 邵老头儿噙着笑意的声音里有淡淡的关切“鹏鹏怎么样了?” “不得不说,你家非晚丫头,有大将风范。” “我都巴不得有一个像非晚的孙女儿。” 语气里不加掩饰的夸赞。 老太太也是一笑“鹏鹏不烧了,将养几天就好的差不多了。” “非晚……” 老太太顿了顿,脸上笑容越发浓郁,眉眼旁的皱纹都深了“她一直都让人放心,很招人疼。” “我这听了,羡慕的不得了。”申老头儿轻啧一声,揶揄道。 可带笑的声音里,又是无法忽视的落寞。 “也不知道这辈子还能不能见上一面。” “要是能见到,我和我家老婆子死也无憾了。” “到了地下,也能给书安带个好消息。” 老太太对于此事不甚清楚,也就没多嘴,只是温声宽慰“以后交通肯定会越来越便利,定是能见到的。” 邵老头儿诡异的没有附和。 不知怎的,倏忽之间俞非晚想起了申大娘带着她初见陆老师时,陆老师说的那番话。 申大娘的儿媳妇儿连申叔七七都没守完,就义无反顾的离开了。 没有人规定必须得守寡才算有良心。 但七七都守不完,着实有些凉薄。 凉薄至此,恐怕就算真的有孕,也会视孩子为拖油瓶,巴不得甩了。 越想,俞非晚越觉得这是玄乎。 屋子里,沉默在蔓延。 见状,邵老头儿很有眼色的拉着申大爷说是去看俞鹏一眼,就各回各家。 漆黑的天空,不见月不见星,仅有的光晕是屋子里灯泡的光。 俞非晚飞快的坐直身体,假装自己没偷听。 就在邵老头儿和申大爷即将跨过门槛时,寂静无声的小巷子里响起了沉闷的拍门声。 申大爷脚步一顿,神情复杂的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董晨吗? 俞非晚猛的站起来。 之前的不喜是不喜,可恩也是恩。 其实,设身处地一想,正直无私的人少之又少。 良心未泯,也算良心。 得记恩,得念好。 董晨隐晦的提醒了她,导致了董家人计划失败,董晨妈妈还在被收押等候最终的处罚。 那董晨心里是自责,还是在庆幸。 夜幕下,风声里,开门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你还知道回来?” “你是不是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 “叫花子烤火,都知道只往自己胯里扒,你呢?” “这家散了,你就是罪人。” 董家老太太如利剑刺人见血的话语,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娘,你是嫌家里的笑话还不够多吗?” “有什么话,不能回屋说。” 风里的声音,消失了。 俞非晚的心,却悬了起来。 董家老太太和董晨爸爸,会怎么惩罚董晨。 申大爷的心,也是七上八下,身侧的拳头握起又松开,松开又握起,片刻后,沉声道“我过去瞧瞧。” 俞非晚仰起头看着老太太,无声询问。 老太太略作犹豫,点点头。 俞非晚跟在申大爷身后,敲响了董家的院门。 屋子里模模糊糊断断续续的打骂声一顿,紧接着响起了指桑骂槐的骂骂咧咧声。 “谁啊,这么晚了还上门,活不到明天了?” 申大爷苍老的眉眼似是染上了寒霜,冷冰冰道“是我。” “有啥事,隔着门说吧,不方便招待。”董晨爸爸也是彻底破罐子破摔了。 “开门。”申大爷冷硬道。 又是一阵骂骂咧咧,在申大爷的坚持下,院门还是开了。 俞非晚轻轻耸耸鼻子,嗅到了扑面而来的淡淡血腥味,心中一沉。 夜很黑,很难看清董晨爸爸身上有没有血迹。 可,她鼻子灵。 所以,她信自己的嗅觉。 申大爷一马当先向院子里走去。 推开屋门,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满是碎片,董晨依旧像一头不服输的狼崽子,鼻子流血,嘴角也渗着血,却站的笔直仰着头。 “你这是想把晨小子打死吗?” 在看到申大爷和俞非晚的那一刻,董晨惶然低下头,不敢对视。 董家老太太拄着拐杖,冷笑一声“管教自家的孩子,用得着你出头当滥好人。” “自己家里断子绝孙了,就想假模假样的抢我家的孩子。” “呸,惺惺作态。” ------------ 第二百零七章不用谢我 “我就是天天打董晨,他也姓董,骨子里流的是董家的血。” “实话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孙女儿也是假的,你家后代早就死绝了。” “成天多管闲事,见不得别人好,你死了都没有给你抬棺摔盆,清明节也没人给你烧纸,指不定烂家里都没人知道。” “这都是你的下场!” 董家老太太在狠狠的戳申大爷的心窝子。 眼见着屋檐下筑巢的乌鸦被惊着,又要扑扇着翅膀往屋里冲,董晨爸爸手忙脚乱的关好门窗。 他实在是被乌鸦啄怕了。 嘴都被啄烂了,幸亏天气还不算暖和,要不然他都担心会流脓生蛆。 因着这张嘴,他连门也不敢出,更别提上工了。 董晨爸爸关好窗,凶神恶煞的站在董家老太太身边,自以为了不起的与申大爷对峙。 只是,那满嘴的血,凹凸不平嘴唇,实在影响威慑力。 申大爷紧皱着眉头,心下百转千回。 那句心心念念的孙女儿是假的,听在他耳中,就像是一记重锤,砸的他眼冒金星耳边轰鸣作响。 他,他只盼着这句话是董家老太太的信口胡言。 否则,他真怕自家老伴儿承受不住。 希望破灭,比从来不知有希望还令人窒息。 申大爷轻轻呼了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面无表情道“我这一辈子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在活着的时候问心无愧就行了,至于死了以后……” 申大爷敛敛眉,嘴角蓦地出现一抹弧度“死都死了,还管那么多干嘛。” “再说了,我待人以诚,身后事总有老友能让我入土为安,亦能帮照拂老妻。” “跟你们这种常戚戚的小人说这些,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晨小子的确是你家孙儿,可身为邻居,他叫我申爷爷,也叫我师父,当年我闭目塞听,没护下笑笑,总不能眼睁睁再看着笑笑一直疼爱的弟弟生生被打死。” “你们不疼晨小子,笑笑疼。” 董晨爸爸吐了一口血水,笑的猖狂又讥讽“你要是真有这么好心,会跟俞家人沆瀣一气,把我家那口子送进去?” “董晨现在是个没妈的孩子,你又来假好心。” “你要真关心董晨,你就去说服俞家那个老不死……” “你才老不死!”俞非晚瞪了董晨爸爸一眼“您这副嘴脸,祖宗十八代在阴间都不得安宁。” 以为她是死人? 当她面骂老太太? 董晨爸爸表情狰狞,咬牙切齿“有人生没人教的小娼妇,你那个病秧子爹和乡巴佬娘教不了你,我教教你什么叫礼貌。” 俞非晚嗤笑,挑衅的望着董晨爸爸“还不够礼貌吗?您是敬语啊,还问候您祖先了呢。” “这分明就是敬上加敬。” 打算摩拳擦掌揍她了? 快揍,快揍,只要敢出手,她电不死这狗玩意儿。 可有横刀立马之势的申大爷在,董晨爸爸根本没有触碰到俞非晚的机会。 俞非晚忍不住在心中惋惜。 不是,那些撞门的乌鸦到底行不行啊? 就这么一扇薄薄的木门,撞不开? 不是说系统出品,必属精品吗? 在俞非晚反复质疑下,系统无言以对。 下一秒,乌鸦群就好似长脑子一般众志成城上下一心撞开了门,乌泱泱朝着董家老太太和董晨爸爸飞去。 这次,不只啄嘴了。 全身上下,能逮到哪儿就啄哪儿。 董晨爸爸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上蹿下跳,躲避乌鸦。 董家老太太到底是年纪大了,躲闪不及,被啄的不成样子。 申大爷:看来,乌鸦真的分善恶。 董晨:看来,乌鸦真的有灵,是姐姐派来索命的。 姐姐哪怕死了,也还是爱他的,舍不得让乌鸦伤他分毫。 董晨眼眶湿润,百感交集。 他是真的想姐姐了。 可,可奶奶和爸妈说,死人就是死人,要先紧着活人。 申大爷没有再管房间里的闹剧,一手牵着呆怔的董晨,一手拉着俞非晚大步流星离开了。 申家小院。 一墙之隔。 天差地别。 申大娘在看到董晨的那一刹那,眉头微微一皱,似是不喜,又似是厌恶。 显然,还在意董晨那晚的颠倒黑白出尔反尔。 董晨一直低着头,如同提线木偶。 “老伴儿,你去找下张大姐那天送来的消炎止血的药水。” “我先带晨小子去用冷水冲冲鼻子。” 董晨的鼻血就像是不要钱一般汩汩流着。 俞非晚看出了申大娘的不乐意,走上前去挽住了申大娘的胳膊,小声道“申奶奶,他,他帮了我。” 申大娘瞳孔一缩,怀疑的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点点头。 申大娘的脸色好了些许,回屋翻箱子找药。 董晨的鼻血终于止住了,申大爷一边用碘伏轻涂着董晨嘴角的伤,一边心疼道“你这孩子平日里看起来聪明活泛,怎么现在就犯傻了,站在原地被你奶奶和你爸打。”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儿,他俩都在气头上呢。” 董晨眸光黯淡,不论申大爷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昨天,你是不是也守在巷子外?” 倚着桌子站着的俞非晚,突兀开口。 饶是问句,语气却是格外肯定。 “就算是我昨天不报警,你是不是也会把鹏鹏从拐子手里抢回来。” 董晨身子轻颤,想抬起头,可抬了一半,又垂落下去。 “那你为何还要隐晦的提醒我?” 她既得了提醒,就不会无动于衷。 身为守法好公民,合法权益受到侵害,自然要选择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 她是来娇养萍萍长大的,不是来上演无视法律的法制咖的。 更别说,她也是刚刚才想到董晨守在巷子外的可能。 半晌,就在俞非晚以为董晨不会再回答时,董晨却嘶哑着声音开口了。 “你不用谢我,更不用觉得我是好人。” “那不是提醒。” “我没想过你能那么敏锐的察觉到不寻常,又迅速的做出判断和决定。” “我只是想在你那里卖一个好,让自己良心好过些,最好能跟你们成为朋友。” “我守在巷子外,也不是为了你那个蠢弟弟。” “小学生,都像你这么聪明不好骗了吗?” ------------ 第二百零八章董笑死因谜底点 俞非晚:要不还是把董晨这张嘴毒哑吧。 小学生…… 当年打游戏,不是被骂小学生就是让进场打螺丝钉。 来到这里,董晨还是一句一个小学生。 “你要真打着卖我一个好的心思,现在就不会说这些了。” “再说了,俗语道,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 嘴都被打烂了,还是硬的。 死犟死犟的。 见董晨还有梗着脖子叫嚣的气势,申大爷加重了手上的力道,碘伏刺激着嘴角的的伤口,董晨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气势泄了个七七八八。 “论迹不论心吗?”董晨低声呢喃,自责道“可是,我没有想过真的会把她送进去。” “姐姐会希望看到这个家散了吗?” 董晨的声音中,飘荡着经久不散的茫然和彷徨。 夜风穿堂而过,头顶的灯泡摇摇晃晃,照的人脸半明半昧,说不出的萧索。 对于董晨的疑惑,俞非晚心中无法解答。 在这件事情上,她和董家人是立场对立的。 就连申大爷的手也是一顿,屋子里的气氛莫名沉重。 申大爷看着满脸青青紫紫的董晨,浑浊苍老的眼睛里划过疼惜。 他鼓足了劲儿想给笑丫头讨一个公道,想查清笑丫头的死因,可这也的的确确毁了晨小子的宁静日子。 可,要他视而不见,他又过不了良心那一关。 突然,董晨抬起沁凉沁凉的手,紧紧握着申大爷,一字一顿语气恳求“申爷爷,别半途而废了。” “我懦弱自私又胆小,做不出决断。” “明知道姐姐的事情有猫腻,可还是心安理得地享受一切,然后故作姿态地安慰自己,姐姐也不希望我永远沉溺在过去里,顺带还小打小闹的放逐堕落沉沦,再日复一日挑刺闹事,让家人不痛快,似乎只要我没有跟家人沆瀣一气,就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良心。” “这两年来,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 说到此处,董晨偏头,目光落在俞非晚的面颊上“我知道你口中不顺路的意思,也知道你看不上我的原因。” “可我也害怕。” “我害怕没了疼我宠我的姐姐,又没了爸妈。” “我一直都在退缩,在恐惧。” “说漏嘴,是意外。” “那天晚上看似是爸妈强逼着我认错道歉解释,实际上,是我自己都慌了神儿,迫切的需要人来给我出主意,这样一来我就又不需要承担责任。” “直到那么多的乌鸦追着爸妈啄咬的那一刻,我的心才冰凉又清醒,我一度怀疑那是姐姐显灵了。” 俞非晚:全靠积分在支撑! “申爷爷,事到如今,您查下去吧。” “我去问了不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他们都说乌鸦晦气只食腐肉闻死气,却也通灵。” “到现在,乌鸦都舍不得啄我一口,我总不能全然忘记姐姐那么多年的疼爱。” “小时候,爸爸妈妈常常不着家,奶奶不愿多说话就像泥胎佛一样,我也就不喜欢亲近奶奶,是姐姐拉扯大我的。” “明明姐姐也大不了我几岁,却把我照顾的很好。” “申爷爷,不用顾及我,可怜我。” “最需要顾及和可怜的是姐姐。” “其实,我并不知道姐姐那件事的详细内容,我也是无意间偷听到了,才知道姐姐早就死了。” 董晨自嘲一笑,继续道“要是我当年也有俞非晚这么聪明,能凭借一句话,能根据蛛丝马迹,看出异样,或许还能保护姐姐。” 俞非晚看着董晨这副似哭非哭的模样,蹙蹙眉。 这幡然醒悟来的猝不及防,让她有些质疑。 “只是偷听到那一句吗?” “其他一无所知吗?” 俞非晚想起了第一次向时钰打听消息时,时钰说的话。 时钰的表姐搬家前找了董晨,董晨发狂用石头砸人。 气急败坏,一般都是被说中踩到痛脚了。 她没有直接说明,就是想看看董晨是否真的此身明了。 探明,才能分辨出可信度。 董晨眸光闪烁,面露挣扎犹豫。 不言,胜万言。 俞非晚心中已经大抵有数。 更别说阅人无数风风雨雨战火里闯出来的申大爷了。 那双眼睛,盯着人看时,锐利的就像齐天大圣的火眼金睛,让人遍体生寒。 “你是想问时钰的表姐?” 董晨脑瓜子灵光,看穿了俞非晚的意图。 十五六岁的少年,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也勉强到了能顶门立户的年纪。 更别说还做了两年小混混。 没学习,社会经验积累了不少。 俞非晚面不改色,任由董晨打量,不避不闪。 也只是片刻,董晨也不再等俞非晚的回答,自顾自道“是了,你跟时钰那小子走的那么近,他肯定会告诉你一些事情,让你保持警惕的。” “时钰的表姐找过我。” “说,说……” 董晨的指甲深深的陷进掌心,有些难以启齿。 俞非晚和沈老头没有催促,静静的等待着董晨做好心理建设,鼓足勇气,把话说出来。 “时钰的表姐说,她撞见姐姐在下学的路上被几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簇拥着离开,为首的那个还对姐姐动手动脚。” “她把姐姐拽了回来,还送回了家。” “可后来,她又在姐姐身边见到了那几个社会小青年。” “她觉得姐姐自甘堕落,当街就差闹起来。” “那小青年让她别多管闲事,说,说姐姐早就被卖给了她。” “当时我一听这话,就气狠了,觉得她是在胡说八道,还用石头砸了她。” “再后来,我就没再见过时钰的表姐了。” “也因着时钰表姐这番话,我对姐姐走失的事情起了疑,才有了后来偷听到奶奶和爸妈谈话,确定了姐姐死了。” “那天,奶奶和爸妈正商量着给姐姐结阴亲。” “爸爸满不在乎的用了废物利用这个词,说姐姐运气好福气大,死了结阴亲都能遇到个出手大方的阔绰户,在地下也是能享福,算是他这个做爹的仁至义尽了。” “再后来,我就被关在家里一个星期,他们轮流给我讲道理,讲苦心,讲不容易。”(本章完) ------------ 第二百零九章吓死人了 “他们说,在找到姐姐的时候,姐姐已经死了。” “还死相很惨。” “又说,姐姐年纪还小,没成婚嫁人,也进不了祖坟,结阴亲也是不得已的事情,是为了姐姐好,不让姐姐成为孤魂野鬼。” “说服我,为了姐姐的名声,让我别胡言乱语。” “直到我松口,才被放出来。” “但因为有时钰的表姐那番话在前,我心里头一直都有些不太相信奶奶和爸妈的说辞。” “就这样,一天天闹腾起来。” “学也不上了,整日在外头跟一些小混混惹是生非。” “我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董晨的话,就像是一双手在撕扯伤口,将那一段讳莫如深云山雾罩的过往,血淋淋的展现出来。 俞非晚也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董家人,真真比王琴秀还恶劣狠毒。 那是女儿啊,不是阿猫阿狗。 就算是阿猫阿狗,有良心的也不会这样对待。 申大爷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就好似瞬间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无力的耷拉着肩膀,双手遮在面上,身子颤抖。 半晌,申大爷试图开口说话,可嗓子就像是被砂纸打磨过一般,干瘪的嘴唇不住的颤抖,好不容易才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笑笑,笑笑到底为什么突然休学了?” “她休学,我跟你大娘去探望过。” “她那脸色白的吓人,整个人也虚弱无比,我跟你大娘才信了你奶奶说的笑丫头病了,养身体为重的鬼话。” 申大爷的话就好像是某种指示,董晨听在耳中,神情也是巨变,越发痛苦。 “奶奶说,姐姐下贱不要脸,上赶着让人睡,丢尽了董家的脸。” “肚子里有了孽种,还没人要。” “本来爸妈是不想让我知道的,觉得脏我耳朵,奶奶却认为,必须得让我引以为戒,娶媳妇儿必须得清白的,上赶着倒贴的贱货绝对不能要。” “姐姐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 俞非晚敛眉,对上了。 董晨和时钰的话,对上了。 董笑毫无征兆的休学,是因为有了身孕。 那后来,董家人又搞走失那一套,难不成只是为了结一段阴亲吗? 申大娘目眦欲裂,颤抖着“不可能。” “这根本不可能。” “笑笑不是那种不自尊自爱的女孩子。” “她明明还说要努力学习上大学,走出去,赚了钱,孝顺我们。” “那孩子脸皮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老头子,笑丫头是咱俩看着长大的啊。” “晨小子,你说笑丫头有了身子,可我怎没见那段时间你家有人上医院?” 申大娘就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迫不及待的问道。 董晨低头“奶奶说她有法子,在家就可以。” 申大娘一愣,险些摔倒在地上。 俞非晚也觉得喉咙就好似被堵上了一般,百感交集,无法言语。 这董家,还真是憋了个大的。 不扒不知道,一扒吓一跳。 亏她跟着老太太去给董家送面点时,还唏嘘可怜董家老太太那双三寸金莲。 房间里的气氛,凝滞压抑的吓人,让人喘不过气。 天边的乌云不知何时又翻滚聚集在一起,春雷炸响,划过摄人耀眼的光芒,昏黄的屋子有瞬间的明亮,照的所有人脸色格外铁青。 俞非晚心头一跳,这场夜雨来的好突然。 要不是她确信自己没有兑换晴天霹雳,恐怕都要以为自己脑子糊了手滑了。 俞非晚紧皱着眉头,眼珠子转动。 犹豫再三,决定不如趁热打铁,将霹雳接入这春雷中,既没有那么惹人眼,还能让董家人惶恐不安。 雷霆击碎黑暗。 积分兑换! 霹雳炸响,落在董家,屋顶劈开了一道裂缝。 刹那间,整个巷子似乎都颤了颤。 申大爷和申大娘匆匆打开屋檐下的院灯,撑着伞朝外走去,电闪雷鸣下,那道裂缝分外明显。 申大爷:Σ(дlll) 俞非晚也惊诧于晴天霹雳的威力。 当初霹村口老鳏夫的时候,可没这威力啊。 董晨更是傻眼了。 静! 死一般的静! 这一道雷,彻底的摧毁了董晨心中的迷茫和犹豫。 乌鸦,可以说偶然。 惊雷呢? 又好巧不巧,炸开了家中最大的屋子。 在俞非晚揪着系统追问前后差别如此巨大的原因时,老太太拄着拐杖,着急忙慌的冲到了巷子里,看到俞非晚时,才松了口气。 俞非晚偷偷摇了摇头。 “雷长眼了?” 申大娘先是心有余悸,而后又是一阵狂喜“对,就是董家人作孽多了。” “老天有眼。” 董家。 屋顶裂着缝,木头大梁还冒着黑漆,屋檐下还有乌鸦上下翻飞,呱呱叫着。 要多诡异,就有多诡异。 董家老太太和董晨爸爸终究还是经不起吓,连滚带爬的跑到了巷子里。 平常有多嫌弃这些多管闲事的邻居,现在就有多巴不得贴在一起。 申大爷啐了一口,狠狠的瞪了董家老太太和董晨爸爸一眼,拉着董晨回到院里,一把关上门。 老太太也不由分说的拽着俞非晚回了家。 巷子,又安静下来。 董家老太太和董晨爸爸成了落汤鸡。 …… “怎么回事?” 老太太下意识觉得这道雷是非晚的杰作。 俞非晚凑在老太太耳边,小声道“奶奶,最开始不是我,后来那道是我。” “您是不知道我刚刚听到了什么骇人听闻的事情。” 凭借着出色的记忆力,俞非晚将董晨的话原模原样的复述给老太太。 饶是老太太见多识广,都有些慌神。 “该劈!” “实在该劈!” “哪有人这样当奶奶,当爸妈的!” “有了董晨坦白的这些话,这事儿总算是稍微明了了些,咱们也不至于像撞网的大头鱼,晕头转向。” “可,想要证明,也仍是不容易。” “事情过去好几年了,找到那小青年,对方也不会承认,再加上董笑的爸妈巴不得把这件事情带到棺材里。” 俞非晚挽着老太太的胳膊,蹙着眉“奶奶,我觉得董笑最后的死因,可能跟那个社会小青年没有直接关系。” “人心,怎么能坏到这种地步。” ------------ 第二百一十章小可怜 俞非晚忍不住感慨。 老太太的眉眼间也尽是黯然。 真真是应了那句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剥丝抽茧,总能水落石出的。” 俞非晚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的雨幕,想起了仍未归家的林海宏。 “奶奶,大伯有说带堂弟去哪里吗?” 累昏了头的老太太,也是一怔。 这事,一件接一件,她都忙忘了。 “说是去瞧瞧王琴秀。” “按理说,早该回来了。” 老太太拧着双眉,眼中透着担忧和不安。 俞非晚的紧了紧,滴答滴答的雨声,更添烦躁。 雨声渐小,院子里的大黄狗有了动静,可却始终不见有人敲门。 俞非晚撑着伞走出去,一步一步,院中的积水漾起涟漪。 打开院门,映入眼帘的是那道消瘦的身影,浑身湿漉漉的,发丝源源不断的滴着水。 伞撑在林海宏的头顶,挡住淅淅沥沥的小雨。 “先回家。” 俞非晚直接将手伸了过去,不顾林海宏的反应。 凉的刺骨。 俞非晚下意识握紧了些。 也不知道淋了多久的雨,才会凉成这样,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林青山把人领走,也不知道原模原样送回来。 站在屋檐下等候的老太太,被灯泡镀上了一层暖晕,焦急不堪的眉眼似乎柔和了些许。 老太太只是轻叹一声,没有多问。 “锅里烧着热水,洗洗头,换身干净暖和的衣裳。” “奶奶再去给你煮一碗姜茶,去去身上的寒气。” 俞非晚松开了林海宏,借着屋檐下的灯泡,终于看清了林海宏微微发肿的侧脸。 林海宏低着头,沉默的进了屋子。 老太太压低声音“没看见你大伯?” 俞非晚想起空无一人的巷子,摇了摇头。 “唉。” “他心里头怕是也在别扭。” “他跟你大伯母算的上是自由恋爱,在那个年代,自由恋爱是很少见的,绝大部分都是媒人介绍,坐下来见个面就敲定了。” “他虽然没有海宏拎得清,但是再给他些时间,他能想清楚的。” 老太太轻轻揉着俞非晚的脑袋,温声道。 “非晚,别给自己心理压力。” 俞非晚垂首敛眉,面上的神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她不后悔,也不自责。 她只是会心疼如竹如兰的林海宏。 可林海宏也不能动摇她守护好这个家的决心。 对于王琴秀这个惯犯,她已经没有任何耐心和同情心了。 她曾教育萍萍绝不做圣母,她自己更不会以德报怨。 她现在只希望又毒又蠢的王琴秀和拎不清的林青山能少影响林海宏。 林海宏应该有光明而远大的未来,而不是毁在这样的父母手中。 她这颗心,真的很小很小的。 所以,她顾及的就很少。 她无法认同王琴秀,也无法共情林青山。 饶是林青山近来有洗心革面的倾向,依旧不能说明他成为了一个合格的父亲。 雨停了,空气中是淡淡的泥土味和青草香。 俞非晚轻嗅两下,沉甸甸的心似乎都变得轻松了不少。 嗯,她喜欢的味道。 换上干净衣服的林海宏局促不安的坐在椅子上,始终低着头,想要隐藏脸上的巴掌印和红肿的眼睛。 “我都看到了,别藏了。” 俞非晚冷不丁道。 林海宏:…… “喝了这碗姜汤,要不然三更半夜就轮到你发烧了。” 俞非晚把热气腾腾新鲜出锅的姜汤摆在桌子上,声音淡淡道。 态度、语气与平日里别无二致。 林海宏蓦地松了一口气,就像是身上沉重的枷锁被取下,让他能喘口气。 “堂姐。” 林海宏颇有些怯怯的开口。 俞非晚挑挑眉,一勺一勺喝着自己碗里的姜汤,头也没抬。 “堂姐。” 林海宏一边挪动着椅子,一边重复着。 “脸上的伤我就不多问了。” “淋雨是怎么回事?” “小小年纪学什么不好,学自虐?” “你亲眼看到鹏鹏昨晚发高烧多凶险,今晚就淋着雨回来了,你也想?” 俞非晚太了解林海宏的性情了。 与其温声安慰,倒不如直接责问。 被责问,林海宏的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 林海宏眼眸中带着清浅的笑意,整个人都松弛下来“堂姐,有没有说过,你训起人来很像奶奶?” 严厉的语气,却是藏也藏不住的关爱。 俞非晚撇撇嘴“别拿堂姐不当长辈,训你,你就得听。” 算起来,面前这个不笑时肃肃如风,笑起来又温润如玉的小少年,是她的舅舅! “还笑?” “饿吗?”俞非晚话锋一转,余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门外那颗半遮半掩的小脑袋。 “俞萍!” 话音落下,俞萍讪讪笑着走了进来。 “非晚,堂弟。” “我就是来看看堂弟喝完姜汤了没,把碗收走。” 这理由,听起来还怪像回事的。 俞非晚揶揄着戳穿俞萍信口胡诌的理由“担心堂弟就直说。” 俞萍:…… 俞萍凑在俞非晚身边,软糯糯撒娇道“知我者非晚也。” “你们继续,我就听着,当我不存在。” 俞非晚用指尖点了点俞萍的额头,将凳子分给俞萍一半,随即继续刚才的问题。 林海宏乖巧的点点头。 俞非晚轻啧一声,一左一右,看起来一个比一个软绵绵。 “一直都给你留着饭呢。” “吃了早点睡,乱七八糟的都别想。” “明天一早醒来,就是新的一天。” “对了,你自虐淋雨,错过了一件大事,董家被雷劈了。” “屋顶都裂缝了。” “让你再自虐,热闹都看不上。” 林海宏瞪大眼睛,又是雷劈? 嘴唇翕动,心中的猜测差点儿脱口而出。 “你那什么眼神儿?” “有这么惊讶吗?” 俞非晚白了林海宏一眼,拉着眼珠子滴溜溜转的俞萍,抬头挺胸离开了屋子。 …… “好了?” “好了。” 老太太的心落在了肚子里。 夜,终于真正的归于静谧。 俞非晚是被生拉硬拽吵醒的。 上学! 竟然还得上学! 俞非晚欲哭无泪,迷迷糊糊间,囫囵吞草啃了一个馒头,如同行尸走肉般被推出了门。 这辈子,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日日睡到自然醒。 ------------ 第二百一十一章隐天蔽日 “你昨晚做贼去了? 俞萍看着柔若无骨倚靠在她身上的俞非晚,打趣道。 俞非晚打了个哈欠,蔫蔫道“可能白天睡多了,翻来覆去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又做梦打丧尸。” 嗯,还没打过,直接被丧尸咬了一口,加入丧尸大军了。 本以为要狗仗人势了,就被一枪爆头了。 “丧尸?” “那是什么?” “僵尸吗?” 俞萍眨巴着眼睛,好奇不已。 俞非晚点点头“差不多,差不多。” 反正都是尸,她都亲眼见过。 说话间,俞非晚又打了个哈欠。 一到教室,俞非晚正欲争分夺面接受课桌的召唤补一觉时,扑面而来的油墨臭味让她瞬间清醒。 课桌上摊放着两张油印试卷,手掌与试卷接触的部分已经染上了些许油墨黑。 这个年代的试卷,总是带着油墨味的。 老师出试卷,再用蜡纸一笔一划地刻出来,小心翼翼地油印试卷。 一张,一张。 油印的试卷,不像她上学时统一打印出的试卷。 油墨过多,力道过重,试卷就会一团漆黑。油墨过少,力道过轻,试卷上就很容易一团黑一团白,字迹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味道也冲的很。 俞非晚困意顿消,捧起带有鲜明年代感的试卷,满眼笑意。 试卷上的字迹,仿佛是有情绪有温度的。 “你傻笑什么?” 时钰清润润的声音雨后初晴的晨光。 俞非晚撇撇嘴“我乐意。” “饭盒还你。” 俞非晚一连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饭盒,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塞进了时钰的桌斗。 “怎么请了两天假?” “病了?” 时钰皱着眉,若有所思的端详着俞非晚。 “脸色不太好,还有黑眼圈,真病了?” 俞非晚摇摇头,“家里有点儿事。” “现在都解决了。” 时钰看出了俞非晚的语焉不详不欲多说,也没有再惹人嫌的追问。 俞非晚想起了董晨的话,抿抿唇“杨雅跟你表姐还有董笑的关系好吗?” 闻弦音而知雅意,时钰敛敛眉,细细思索回想“怎么跟你说呢。” “杨雅和表姐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一起上学,一起长大。” “杨雅认识表姐在前。” “我以前经常在家里见到杨雅。” “后来,董笑是表姐中学的朋友。” “杨雅和董笑……” 时钰顿了顿,似是有些不知该怎样形容才算确切。 “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俞非晚轻声道。 时钰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算不上好“我我觉得杨雅并不喜欢跟董笑做朋友。” “我曾经亲耳听到杨雅骂董笑浑身穷酸气,没有自知之明。” “表姐说,董笑的朋友很少很少的。” “我看到的就是表姐一直在照拂董笑。” “但,有表姐在的地方就有杨雅,算的上是形影不离。久而久之,大家都觉得她们三个是好朋友。” “后来,董笑走失了,表姐也跟杨雅断了联系。” 形影不离? 俞非晚眉心跳了跳。 杨雅是不是也见过那个对董笑动手动脚的社会小青年。 “那你了解杨雅的家庭情况吗?” 时钰不假思索的点头,有问必答“当然。” “她爷爷跟我爷爷是钓友,闲暇无事,就会约着一起去钓钓鱼踏踏青。” “就因为这层关系,表姐和她才自小相熟。” “她爷爷是朝晖橡胶厂的老厂长,退休好多年了,她爸好像是公安系统的,她妈就负责在家照顾她。” “朝晖橡胶厂和朝阳机械厂有关系吗?”俞非晚追问道。 “有啊。”时钰虽心中不解,依旧知无不言“听我爷爷说,朝晖橡胶厂和朝阳机械厂最开始是一家,后来因为各种问题一分为二。” “杨雅的外公就是朝阳机械厂的。” “她外公是机械厂的老副厂长?”福至心灵,灵光一闪,俞非晚脱口而出。 时钰错愕“你怎么知道?” 俞非晚“那机械厂的现任副厂长是她什么人?” “小姨夫啊。” 俞非晚乍舌,这世界真小。 这关系,有点复杂有点密集,容她理理。 本来她还打算去杨雅那里碰碰运气,万一杨雅还记得那个社会小青年呢。 这样一来,找起人来就能容易些, 可现在,她歇了这个心思。 出师未捷身先死,她怕自己死的不明不白。 这关系网,一层接一层,足以隐天蔽日。 铿锵有力的上课铃声,结束了俞非晚和时钰的谈话。 俞非晚压下心中狂风骤雨,老老实实听课。 时钰的疑惑,有过之无不及。 课后,俞非晚眉头紧锁,无意识的转动着铅笔,脑子飞快运转。 时不时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眼神闪烁着忧虑和不安。 发丝从额头上滑落,挡住了她忧心忡忡的神情。 董晨爸妈的背后,是钱副厂长。 钱副厂长的身后,还有如庞然大物的姻亲故旧。 这,这怎么查? 以卵击石吗? 这个年代的法制远不及后世那般健全,刑侦手段也远远落后,监控设备更是相当于无,相对应的,想要隐藏一个真相也就比后世更加的简单容易。 越靠近真相,她越胆寒。 申大爷真的能撕开这一层层的遮掩,还董笑一个真相吗? 这一刻,似乎有无法跨越的障碍凭空出现在他前面,让她觉得公平正义似乎遥遥无期。 这种感觉,让她倍感无力和沉重。 可,能停下吗? 经过拐子一事,已经彻彻底底跟董家撕破了脸。 董家夫妻,包括那个阴森森的老太婆,都是蛇蝎心肠,防是防不住的。 坐在俞非晚身旁的时钰将这一切看在眼中。 蓦地,时钰觉得手中糕点也没那么香甜了。 问及杨雅,必然是打听关于董笑的消息。 董家又出事了吗? 还是说董晨又干出类似拦路的事情了。 “你需要帮忙吗?” 时钰飞快将糕点塞进口中,囫囵吞下,悄声问道。 俞非晚侧眸,看着腮帮鼓鼓的时钰,笑了笑。 说实话,在这件事情上,时钰已经帮了她大忙,解了她很多疑惑。 见俞非晚没有吭声,时钰接着道“表姐说有危险,那就是真的有危险。” “非晚,我们还是小孩子。” ------------ 第二百一十二章有事钟无艳 俞非晚眸光流转,微蹙着眉头,有些不知该怎样解释当下的情况。 电光石火间,时钰的心头猛地出现了一个惊人的猜测。 “你上课前说的家中有事,与董家有关系?” 犹豫片刻,俞非晚颔首。 以时钰家里人的消息灵通程度,朝阳机械厂大字报的事情,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时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董晨的妈妈找了拐子,想拐走我弟弟俞鹏。” “所以,不是我想避开就能避开的。” 时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愕然,嘴巴张的大大的,呆愣愣的仰着头,就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久久没有动弹。 “胆子这么大吗?” “鹏鹏有受到伤害吗?” “你报警了吗?” 时钰吞咽了口唾沫,一口气三连问。 在医院,时钰和俞鹏有一面之缘。 时钰很是喜欢软乎乎像个小面团似的俞鹏。 主要是俞鹏会叫他哥! “对,胆子就是这么大。” “趁着我奶奶去医院守着我爸做手术,家里只有姨奶奶照看鹏鹏,就先找了一帮人去家里闹事,姨奶奶分身乏术精力有限,又提前让拐子守在巷子外。” “要不是警察来的快,说不定还真的成功了。” “鹏鹏没受伤,就是被吓了一跳,当晚就发起了高烧。” “来势汹汹,但退烧也很快。” “今天早上看起来就好的差不多了。” 俞非晚删删减减,隐藏了不想对外人道的部分,剩下的原原本本告知了时钰。 时钰微微放心,紧接着就思索着是不是应该上门探望。 俞非晚看穿了时钰的想法,心中感慨。 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可之实际上呢? 所谓的早当家也只是意味着早早做家务。 在心智上,人情世故见识谈吐待人接物等方面,反而较之有钱人家更晚熟。 这是个残酷的真相。 就好比时钰,家庭成员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本身就是一种寻常人可望不可及的奢侈教育。 所以,似乎没有所谓的同一起跑线。 “等等,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正在盘算着探望该带些什么好的时钰,后知后觉道“董笑姐的走失,是不是真的有问题?” “董家人做贼心虚?” 不惦记吃糕点填饱肚子长身体的时钰,时钰的脑子还是清醒又灵光的。 “我表姐竟然真的猜对了。” 时钰现在巴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给自家表姐打电话。 俞非晚眨眨眼,有些不理解时钰突如其来的激动。 “你确定你表姐是猜的吗?” 俞非晚意有所指道。 倘若时钰的表姐不是隐隐确定了某种可能,会仅仅因为搬家就跟自小一起长大亲密无间的好友断了联系吗? 要知道,时钰的表姐和杨雅之间是十余年的交情。 时钰听懂了俞非晚的未竟之语,眼睛里的亮光一点点泯灭,归于寂静。 是啊,只是猜测,表姐会一次次嘱咐他离董家人远点吗? “我会再问问表姐的。” “能问问你表姐,纠缠董笑的人是谁吗?” 俞非晚恳求道。 时钰回望着俞非晚,咬咬牙“不用问表姐,我知道。” “在知道董笑姐走失后,表姐把自己关在房里画过一张素描。” “表姐自小跟着大师学画,素描对于表姐来说,信手拈来。” “那张素描被表姐撕了,我又偷偷拼凑起来了,还因为此事被表姐大骂了一顿。” “那张素描最后还是被表姐扔了。” “但因为那是表姐第一次骂我骂的那么凶,我不服气,就偷偷临摹下来了。” “我画的可能不如表姐那样栩栩如生,你将就着看。” “下午我给你带来。” “实在不行,我就缠着表姐让她再画一次邮递回来。” 时钰的话对于俞非晚来说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这简直就是瞌睡了有枕头。 顿时,俞非晚看着时钰更顺眼了些。 知世故,不世故。 闻弦音知雅意,聪明又识进退,把握着分寸,不让人生厌。 又有家境给予的底气,自信豁达。 这以后,不论是在商海还是官场都能如鱼得水。 只要不长歪,就相当于提前预定了社会精英的席位。 这小子,运气真好! “非晚……” “叫姐!”俞非晚打断了时钰的话“别没大没小,你不是说我是你唯一的姐?” 小弟出色,她也与有荣焉。 时钰撇撇嘴,争分夺秒的又从饭盒里掏出一块儿糕点,低着头边嚼边说“你过河拆桥。” “有事相求就是面带笑容温温柔柔。” “求完了没用了,就是蛮横冷淡。” “我奶奶说了,这叫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 俞非晚瞠目结舌“你在大放什么厥词?” 说实话,她更想简单粗暴的说放屁! “谁是钟无艳?” “谁是夏迎春?” 时钰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水后,才一本正经的指着自己“我,我就是那个需要的时候才会被想起的钟无艳。” “奶奶讲故事的时候,讲过这个典故。” “齐宣王有困难才会想起钟无艳,无事就将其抛至脑后,一般用来比喻见风使舵善变薄情。” 俞非晚一噎,非要这么解释,貌似也能解释通。 不是,记这么清楚干嘛? 记吧,记吧,谁有他能记。 但凡萍萍记成语、典故能有时钰一半清楚,都算祖坟冒青烟了,她都得去烧高香。 “此言差矣!” 俞非晚装模作样道。 “你想做一个有用的人,还是想做个美貌的花瓶?” “我为什么不能是个既美貌又有用的人?”时钰义正言辞的反问。 俞非晚:…… “最起码齐宣王记住了钟无艳!” 俞非晚渣男发言。 时钰若有所思“好像也有道理。” “再说了,哪来的夏迎春?”俞非晚挑眉,嫌弃道。 时钰当下就要掰着手指头数。 俞非晚举双手投降。 “听,上课铃响了。” “休战!” “姐的话,你得听,动不动顶嘴像什么话?” “你敢跟你表姐顶嘴吗?” 时钰摇头“顶嘴,她真揍我。” “不仅揍我,揍完她还告状,爷爷奶奶妈妈都踹我。” 俞非晚叉腰“以后我也揍你。” “你不是钟无艳。” 嗯,也不是夏迎春。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三章堂姐也留过堂 午后,雨过天晴。 遥远的天边,彩虹若隐若现。 阳光透过树枝吐绿的嫩叶,丝丝缕缕柔和的洒下来。 整个校园仿佛都变得明媚了。 三三两两的学生相携着走过旗杆位置,迈进教学楼。 有的开心雀跃的闲聊着,有的看着各自手中的书。 枝头鸟儿,轻快的鸣叫。 一眼望去,阳光下的校园处处弥漫着青春的气息。 朝气又热情。 俞非晚倚靠在窗台上,看着手中抽象又模糊的素描,陷入了沉思。 “这就是你说的可能不如你表姐画的栩栩如生?” “你真的不是在侮辱栩栩如生这个词吗?” 俞非晚对天发誓,她真的没有一丝诋毁讥讽,真的是在诚心发问。 糊的乌漆嘛黑,只能勉强看出是人像。 当然,要说猩猩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把素描纸扔在地上踩两脚,貌似也是这个效果吧。 见过夸大的,没见过虚构的。 时钰挠了挠头,白皙如玉的面庞上飘过淡淡的红晕“可能是我一边画一边哭,又放时间久了的原因?” 在他翻箱倒柜找出这张陈年旧画时,就已经想象到这一刻的画面。 天地良心,他实在没料到,那幅让他哭的歇斯底里的画竟然成了这幅鬼样子。 俞非晚叹息一声。 算了,算了,她得包容。 时钰补救道“我中午已经央求着妈妈给姑姑和表姐打电话了。” “在我诚心恳求下,表姐已经答应再画一张邮递过来了。” 嗯,就是诚心恳求。 绝对不是撒泼打滚,连哭带闹。 他都被家里人嫌弃了,就连最温柔的妈妈都发狠话半个月不下厨。 这牺牲,简直是太大了。 俞非晚心头一松,下意识想道谢。 可又怕时钰旧事重提再来有事钟无艳。 只能清咳一声,装模作样的端详着那张惨不忍睹的素描。 “你仔细看,其实还是能看出些东西的。”时钰不死心的指着一块儿“你看,这人的眉毛左上的位置有一颗黑痣,上面还长了三根毛。” “我画的还是很写实的。” “一根不多,一根不少。” “还有,你看他脸颊上,还有一道特别明显的青筋。” 在时钰的指点下,俞非晚都快要把眼睛眨瞎了,还是没看出所谓的黑痣和青筋在哪里。 俞非晚揉揉干涩的眼睛,决定不为难自己了。 “不管怎样,都得谢谢你。” 俞非晚一郑重道谢,时钰反倒不适应了。 时钰眼神飘忽,余光瞥到午后暖阳投下的倒影,不自在道“我奶奶上午去市一院了,说俞伯伯的手术很成功,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不良反应。” “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了。” “真的吗?”俞非晚大喜过望。 那天晚上,老太太从医院回来还来不及细说,就知晓了俞鹏差点儿被拐的事情,再往后,更没闲下来。 所以,这两日老太太都没有空出时间去医院。 老太太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念叨着的。 等她放学回家,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老太太,肯定能一扫这几日笼罩在头顶的阴云。 时钰忙不迭的点头“是真的。” 俞非晚只觉得从头到脚都暖洋洋的。 “时钰,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助,我也会二话不说帮你的。”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强调。 唯有这样,不得亏欠,方能安心。 时钰眨眨眼,珍而重之的记下了。 “万一你爸出院,董家又出幺蛾子,可怎么办?” “养伤口的人,受不得刺激。” “你说,你家为什么会买在平安路西一巷。” “要是离的远远的,是不是就不会遇上这些事情?” 俞非晚抬抬下巴,眉毛一挑“我会守护好家人的。” “这点你放心。” “还有,你也不能一耙子打死所有人。” “除了董家人,巷子里的其余左邻右舍都很好很好,对我们家也很是照顾,一点儿都没有排外。” “申爷爷正直勇敢古道热肠,申奶奶善良热情。” “绍爷爷有勇有谋讲义气,陆老师学富五车无所不知。” “我很喜欢这些邻居的。” “搬哪里,都有可能遇到不顺心的事情。” 申大爷和申大娘又不是故意隐瞒哄骗。 知人知面不知心,董家夫妻和董家老太太都装的人模狗样的,申大爷申大娘看不出来很正常。 “反正,我很喜欢。” 有这样的邻里关系,她已经很满意了。 “可通常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时钰仍有些不放心。 俞非晚眼眸深处划过一道厉色,面上依旧不动声色“那就在老鼠屎掉进锅里前,找到,并消灭。” 亏心事做多了的人还能无法无天吗? 时钰一怔,喃喃自语“完蛋了,完蛋了,我又觉得你像我爸了。” “你刚才说话的语气和表情,跟我爸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正常点。” “这样我害怕。” 许是俞非晚难得的好心情,便觉得一下午的时间过的飞快。 晚霞当空,俞非晚和林海宏习惯性的等着再一次被留堂的俞萍和俞凤娇。 事实就像老太太说的,落一堂课,两眼一抹黑,落一天课,脑子全浆糊。 俞非晚踮起脚尖,透过教室门上的小玻璃窗,看着抓耳挠腮的俞萍,弯了弯眉眼。 她家萍萍大早上编的整整齐齐的两根麻花辫,现在乱七八糟。 不像是在学习,倒像是在开荒。 俞萍对面的俞凤娇,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也是手忙脚乱,小肩膀还微微抽搐着。 似乎,又掉小眼泪了。 站在讲台上的老师,似是有所察觉,锐利的目光看向门外。 俞非晚缩回了头,拉着林海宏去了楼道口,才敢小声说话“被留堂的可怕……” 林海宏表示,留堂于他而言是个新奇的词。 “被留堂完成学习任务,比课堂紧张多了。” “老师紧紧盯着,别的同学一个一个离开,坐在教室的也就越来越心急,越急越燥,脑子越乱怎么办,还得时刻担心被老师点名敲手板。”俞非晚絮絮叨叨,心有余悸。 “堂姐被留堂过?”林海宏很是诧异。 俞非晚:…… 废话! 没被留堂过,她能这么感同身受? ------------ 第二百一十四章陈老师寄语 “社会上的事少打听。” 俞非晚轻哼一声,决计不会细提。 她能说她也在二年级的数学课上被留堂吗? 兴许,这或多或少跟遗传挂点勾。 林海宏眼角微弯,唇畔挂上一抹微笑,似是猜到了答案。 没有再追问,而是很自然的岔开了话题讲述班里的趣事,声音轻轻浅浅如吹拂指尖而过的清风。 天边的晚霞柔和地洒落在两人身上,映衬着俞非晚和林海宏的笑脸,温暖又柔和。 林海宏最擅长的事情是读书,但从不是死读书的性子。 所以,凡经由林海宏口中讲述出的故事,都添了几分文雅的幽默诙谐。 夕阳下闲谈趣事,仿佛全世界都在静止,又仿佛时间过的分外快。 “非晚。” 在俞非晚压抑着声音笑得前俯后仰时,俞萍雏鸟归林般的从后抱住了她,依恋的蹭着她的肩膀。 林海宏侧眸看着眼前的画面,只觉得心中宁静又温软。 这也是他的家人。 救他出水火,让他看到人生亮光在前,温情待他在后。 这些点点滴滴能永久的记在心底就足够了。 “娇娇呢?” 俞非晚习惯性的揉捏着俞萍的指腹,轻声问道。 俞萍一副倦怠惫懒的模样,蔫巴的不行“她还在改错题。” “陈老师好凶。”俞萍蓦地贴近了俞非晚,小心翼翼的环视四周,嗫嚅着小声吐槽。 “真的可凶啦。” “你看,我的手心都红了。” 俞萍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 俞非晚微微低头,哄小孩儿似的呼了几下,安抚道“陈老师也是想让萍萍学的更努力些,也是好心。” “萍萍心里不准记仇。” 一旦对某一学科的老师产生了仇视心理,这一科,也就算是彻底完蛋了。 亲其师,方可信其道乐其学。 “嘘!” “非晚,你小点儿声。” “我才没有记仇,就是有点儿疼,我还是很喜欢陈老师的。” “哼,你再给我吹吹。” 俞萍摊开手掌,杵在俞非晚唇畔。 见俞萍的话不似作假,俞非晚也松了口气,任劳任怨心甘情愿的用各种幼稚的办法哄起了俞萍。 林海宏低头看着自己白白净净的手,暗自思忖着,他什么时候才能让非晚堂姐哄哄,可是,想要老师责罚他实在是太难了。 唉…… 挨罚不易,海宏叹息。 俞非晚的余光瞥到了一脸苦恼的林海宏,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关怀了一句“你在发愁什么?” 林海宏有口难言。 没一会儿,俞凤娇也眼眶红红的背着书包从教室出来,小肩膀还一抽一抽的。 俞凤娇身边是一起的陈老师。 陈老师一边走着,一边低头叮嘱着。 俞萍远远的看见陈老师的身影,瞬间站的比力争上游的白杨树还直,精气神大改,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俞非晚强忍着笑意,神情都有些抽搐。 刚才还靠在她肩上哼哼唧唧说手疼胳膊困肚子饿的萍萍,一眨眼就像是吞了灵丹妙药。 俞非晚想,就算陈老师现在一声令下让萍萍去跑一千米,萍萍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这就是老师的威力。 “老师好。” 俞萍乖巧问好。 陈老师颔首微笑。 就在俞非晚以为要擦肩而过时,陈老师猝不及防的对着她招了招手“非晚。” 俞非晚:??? 她? 俞非晚跟上陈老师。 直到确保隔开了一小段距离,声音传不过去,陈老师才叹息一声,幽幽道“老师瞧着在你们家几个孩子里,你是主心骨儿,性子稳有小大人的风范,她们也都听你的,所以老师有些话想跟你聊聊。” “关于萍萍和凤娇吗?”俞非晚不由的心下一沉。 “主要是关于凤娇同学。”陈老师的声音就像是染了暮色,沉沉的重重的。 “萍萍虽然算不上很聪明,但踏实不浮躁,又积极乐观,一步一个脚印,跟上进度按部就班升学问题不大。” “指不定夯实完基础,她的成绩还能往上拔一节。” “对萍萍,我很有信心。” “可凤娇不同。” “老师不是厚此薄彼,只是想再了解了解,对症下药。” “萍萍说你们爸爸住院,妈妈忙的脚不沾地,我就先跟你聊聊。” “这段时间,我观察出来,凤娇那孩子是个急性子,身为后进生,急性子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好事。” “越急躁,越稳不下心。” “还有就是,她是不是给了自己太大的压力?” “你们回家后也可以多劝劝,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 “勤能补拙,可天分和是否开窍也不可或缺。” “别把她逼的太紧。” 俞非晚听出了陈老师的言外之意。 俞凤娇恐怕真的不是块读书的料。 十三岁了。 按理说,以十三岁的心智发育程度,完全能够应对二年级的学习难度。 其实,她也发现了。 同样的题目,林海宏讲的深入浅出,俞萍在完全掌握知识点后能举一反三,可俞凤娇不行。 对于俞凤娇而言,一道题就是一道题。 换个数字,换个问法儿,就是全新的另一道题。 可能在学习上当真是没有天分吧。 “非晚,老师没别的意思,也没想过就此放弃凤娇同学。” “只是想说量力而行,条条大路通罗马。” “有你和海宏珠玉在前,萍萍和凤娇难免追赶,可天分这东西,真不是靠追赶就能弥补的。” “老师也担心凤娇把自己心里那根弦逼的太紧,反而伤了她自己。” “今天的话就说到这里,天色不早了,你们也早些回家吧。” “过段时日,你家里闲下来,我可能会去做个家访。” 陈老师伸手拍了拍俞非晚的肩膀,径直向前走去。 这一小会儿功夫,俞萍和俞凤娇的心高高提着,小耳朵高高竖起来,可什么也听不到。 陈老师一走,反而胆怯起来了。 最后还是俞萍挪着小碎步,揪着俞非晚的袖子,期期艾艾心惊胆战“陈老师是告状了吗?” “是我和凤娇的表现让陈老师不满意吗?” 因为害怕,俞萍的声音不自觉就带上了哭腔。 圆圆的大眼睛里,悄无声息间就蓄满了水雾。 (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五章润色 俞非晚一阵儿头大,脑子里飞速转动,思考如何应对这个局面。 嗯,那就先暂时美化老师的话吧。 陈老师那些话,显然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告知俞凤娇。 慢慢来吧。 俞非晚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嘴角挤出一抹笑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自然可信。 “你在胡说什么?” “别自己吓唬自己。” 俞萍一手拉一个,组织好语言,声音柔和如皎月洒下的满地银辉,拥有抚平万千思绪的能力。 “萍萍,老师说你踏实勤奋,日积月累持之以恒,定会收获不菲。” 俞萍瞪大眼睛,眼眶里的泪水要掉不掉,亮晶晶的“真的?” 俞非晚重重的点点头“真的!” “比珍珠还真。” “那,那我呢?”俞凤娇紧张不安更甚于俞萍。 这段时间,在学校的表现,俞凤娇心里有数。 俞非晚舔舔嘴唇,一本正经道“陈老师说你讲效率是个天生的行动派,执行力强,不容易拖延,对自己要求高,志向大,要是能在学习生活中再冷静从容些,循序渐进,会更好。” 俞非晚脸不红气不喘,拿出了润色简历的强大水平,把话说的动听又悦耳。 好吧,她突然觉得自己适合去写家长通知书。 这样,学生和家长都能过好年。 闻言,俞凤娇也松了口气,跟俞萍凑在一起庆祝大难不死劫后余生的欣喜。 唯有林海宏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俞非晚这些刻意美化委婉的言语,没有瞒过林海宏。 毕竟,要论脑子,俞萍和俞凤娇凑在一起也比不上林海宏。 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话是安慰臭皮匠的。 对此,俞非晚并不意外。 俞非晚偷偷对着林海宏摇了摇头。 千万别拆穿她! 要不然谁惹哭的谁去哄。 但凡陈老师能直接讲给俞凤娇,也不至于曲折迂回找到她了。 林海宏点头应下。 大不了,他再辛苦些,每晚再多花些时间。 “回家回家。” 俞非晚大手一挥。 “对了,双喜临门,还有一个好消息没有告诉你们。” “爸爸的手术很成功,目前为止也没有出现任何不良反应。” “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回家养着了。” “嘿嘿,开心吗?” “真的吗?”俞萍三人不约而同道。 俞非晚摇头晃脑“时钰的奶奶说的。” “走走走,快回家,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奶奶和姨奶奶。” 月色清冷又明亮,像一盏熠熠生辉的灯笼高悬夜空,就好似过去两日的连绵春雨不曾存在。 俞非晚几人脸上都洋溢着欢喜和雀跃的笑容,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道路旁,春意盎然的柳枝也被月光镀上了银白色的光芒。 一切都是那么称心如意。 嗯,表面上是这样的。 俞非晚心里装着俞凤娇的事情。 学习这条路,俞凤娇怕是会走的越来越吃力,到最后惨淡收场。 难啊…… 这可怎么办? 她的系统商城中看不中用,她的金手指也可以忽略不计,换不了脑子,加不了智商,更添不了天分啊。 要是能换,她先给自己换一个。 “有我呢。” 林海宏轻声道。 俞非晚侧眸,满心怀疑。 天才也不是万能的! 林海宏加快了脚步,俞非晚紧随其后。 “陈老师面对的是一整个班几十名学生,精力有限,就算是有因材施教之心,也心有余力不足。” “回家后就不同了。” “以后我多分出些时间专门辅导她,多多少少都能有所进步的。” “积土成山,哪怕到最后没能引起质变,也能走的相对较远。” “尽人事,以后再说以后。” “等长大了,她或许就能想明白真正适合自己的路。” “从今天起,萍萍堂姐的解疑答惑,你一手接过,我去给凤娇堂姐补习,大不了从头来。” “堂姐,你不用把所有事情都记在自己心里扛在自己肩上的。” “你护下了我,我也能替你分担。” “恰好,学习这件事情,我是擅长的。” “我很乐意为堂姐排忧解难。” 俞非晚的心中说不出的妥帖,下意识就放松下来。 吾家少年郎初长成! 真没白疼他! 瘦弱的肩膀,也在尝试着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俞非晚再一次庆幸,她救下了这样好的少年。 “没白疼你!” 俞非晚揽住林海宏的肩膀,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林海宏的眼神不自然的闪烁,嘴唇翕动。 见状,俞非晚“有话直说!” “堂姐,我要是被老师罚了,你会像哄萍萍堂姐一样哄我吗?”林海宏鼓起勇气,闭着眼睛豁了出去。 俞非晚:??? “这就是你发愁的事情?” 俞非晚只想笑。 “会,我们是一家人。” “但,我觉得老师责罚你的可能性不大。” “连我们年级的人都听说了你的大名。” “香饽饽有香饽饽的待遇。” 听到了想听到的答案,林海宏心满意足。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俞萍狐疑的在俞非晚和林海宏之间打转。 俞非晚捏捏俞萍的小脸“堂弟说,她很羡慕你。” 俞萍“啊?” “我知道啊。” “很久以前,堂弟不就说过了。” 堂弟羡慕她有那么好的爸妈。 俞非晚:…… 林海宏:…… 熟悉的巷子,近在眼前。 许是这些日子一连串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导致俞非晚有了心理阴影。 一靠近巷子,就怕又有不太平。 还好,还好。 俞非晚看到巷子口老树下等待着的身影,整颗心放在了肚子里。 董家今天没出幺蛾子,没膈应人。 这真是个好消息。 “姐姐。” “哥哥” 裹得严严实实的俞鹏像个小胖墩儿,远远的挥着手。 俞非晚笑着跑了过去,揪了揪俞鹏帽子上的小尾巴“你怎么出来了?” 老太太接话“鹏鹏在家待不住,吵着闹着要出来。” “今下午大太阳晒了那么久,也不冷,又拗不过他,索性就带他出来了。” “饭都做好了,快回家。” 路过董家,院门紧闭,漆黑一片,寂静无声。 俞非晚扬扬眉,满是好奇,小声问道“没人?” “被昨晚的雷吓住院了。” ------------ 第二百一十六章为师太难了 “董家老太太脑子不清醒,嘴里也胡言乱语,就被送去医院了” 老太太并不是报复心太重的人,但也千万别指望她能以德报怨。 做了坏事的人,受惩罚是应该的。 “要是没做亏心事,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俞非晚收回视线,不再关心。 月光洒在长巷的旧石板上,一家老说笑笑回了家。 灯光昏黄温暖,映照着付婆子瘦小忙碌的身影。 窗外是春风带来的万物生机,窗内是令人心安眷恋的家。 “姨奶奶。” 进屋时,付婆子正弯腰探着二黄。 那天,二黄被前来闹事的人踹的出气比进气多,她们都要以为二黄挺不过来了,提前在后园挖了个深坑。 可不曾想,小家伙争气硬生生活下来了。 付婆子不放心,生怕已经好转的小猫儿又突然去了,所以没隔一会儿就想探探小猫的鼻息,听听小猫的呼噜声。 二黄,争气的很。 俞非晚笑着蹲下,轻轻摸了摸二黄的脑袋。 二黄蔫巴又慵懒的睁开水雾蒙蒙的眼睛,小声喵喵喵叫了两声。 饭桌上,俞非晚将俞水山术后良好的消息告知了老太太和付婆子。 闻言,老太太先是一怔,而后眉头舒展,泪湿眼眶。 老太太嘴上虽不说,但屋子里一日浓过一日的檀香味,停不下来的抄经祈福,都是老太太最真诚的祈祷和沉重的担忧。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 老太太当即放下筷子,双手合十,颤抖着声音念叨。 “你们继续用饭,我再去上炷香。” 老太太拄着拐杖回房的脚步轻盈而有力了。微微抬头,似是想要强忍住泪意。 可眼泪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忍是忍不住的。 再出现在饭桌上时,老太太已经眉开眼笑,脸上状似枯树皮的皱纹都舒展开来。 饭后。 付婆子戴着老花镜,映着灯火穿针引线,兴致勃勃的想用旧衣裳给小猫改两件褂子。 家中几个小的,勤快又麻利的收拾好厨房,就回了房间写作业。 至于俞鹏,又成了林海宏的小挂件, 林海宏和俞非晚写完自己的作业又预习完第二天的课程后,分别走向了抓耳挠腮的俞凤娇和俞萍。 俞萍眼睛亮亮的“非晚,你教我?” 俞非晚摇摇头,轻拍了一下俞萍的手。 一动脑筋就抠手指的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养成的,再抠下去,手指都要没皮了。 “不教。” “我看着你做。” “有问题,再引导。” 俞萍脸上的笑容暗淡了几分,嘟嘟小嘴,可怜巴巴“好吧。” “那就让这些题愁死我吧。” 俞非晚:…… 这还演上了? 在俞非晚目光如炬的监督下,俞萍只好一门心思的把注意力放在题目上。 就像陈老师说的,俞萍学的很踏实。 只要是掌握了的,基本上很少再出错。 等俞萍独立完成题目后,俞非晚检查一遍,查漏补缺,针对俞萍的薄弱和不足加以讲解和巩固,确保俞萍理解并掌握。 俞萍是个知好赖的性子,多少还有些学习的底子,俞非晚说,她便听,听了也勉强能会,也还算和谐。 可另一个屋子,林海宏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平常两个一起辅导,还看不出滥竽充数。 可一分开,林海宏渐渐体会到了为什么老师在恼怒之下会骂脑子里是浆糊之类的话。 唉! 不能生气! 注意态度! 还能怎么办,继续教啊。 林海宏掰开揉碎,一遍又一遍,细细的教,口干舌燥,好不容易才解决完作业。 俞凤娇长长的舒了口气,如获珍宝般捧着自己的作业本,感受来之不易的成功。 “堂弟,那,那我就先回屋了。” 俞凤娇的表情有些许讨好,也有些许敬畏。 “还不行!” 林海宏猛灌了一杯水,润了润嗓子,略显沙哑“堂姐,我能从一年级开始教你吗?” 林海宏用上了询问的语气,能最大程度的减少俞凤娇可能产生的抵触。 同在一个屋檐下这么久,他大抵能理解俞凤娇的惶恐敏感自卑和不服输。 怕是就连小叔和婶娘在管教俞凤娇的事情上都有些一筹莫展不得章法。 俞凤娇脱口而出“还要学?” 她能说她现在的耳朵里就像是钻进了一只蜜蜂吗? 林海宏抿抿嘴唇,斟酌了一下用词,放缓了语调“堂姐,地基打牢,才能起万丈高楼,咱们从头学一遍,看似倒回去麻烦的很,实际很有用。” “辛苦一段时间,以后就能游刃有余。” “堂姐觉得怎么样?” 俞凤娇:…… “会不会耽误你的时间?” 偌大的学校,谁人不知林海宏三个字。 各年级的老师,学校的领导,提起来都是赞不绝口。 “不会。” “只要堂姐愿意让我教就行。” “我还能趁着辅导堂姐的机会,再巩固一遍,一举两得。” “堂姐,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开始吧。” 林海宏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笔记,笑容淡淡。 俞凤娇:…… 俞凤娇重新坐下,老老实实的跟着林海宏从头再学。 嗯,就跟没学过一样。 俞凤娇的心绷得紧紧的,有种老鼠见了猫的胆怯,仿佛又回到了被老师耳提面命的课堂上。 脑子,似乎因高度集中更糊了。 林海宏心细敏锐的察觉出,想方设法缓解俞凤娇的紧张情绪。 好难! 好难! 原来为人师,是一件如此苦难的事情。 见俞凤娇将他讲解的知识点理解的差不多了,林海宏微蹙着眉,出了一些题后,就站起来在窗前吹风。 半开的窗户,蓦地出现一只手。 林海宏险些被吓得后退,定睛一看,无奈的笑了笑。 “润嗓子的。” 俞非晚指着手心里的药片,无声道。 林海宏侧眸看了看安静做题的俞凤娇,索性开门走了出去。 春日的夜晚,算不得太凉。 “累么?” 俞非晚不由分说将含片塞进了林海宏口中。 林海宏摇摇头“不累。” 俞非晚失笑,嘴硬。 嗓子都明显沙哑了,还不累。 她站在门外偷听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 “你估摸着时间,不用太长。” “我怕凤娇会厌学。” ------------ 第二百一十七章爱学习是好事 这世上,喜欢学习的孩子,很少很少的。 更多的人是在历尽千帆后会懊恼在最适合学习的年纪贪玩厌学。 俞非晚扭头,隔着窗户看了眼伏案学习的俞凤娇,压低声音“她在学校就不开心,眼眶总是红红的,咱们回家还逼得她太紧,怕是会适得其反。” “她若兴致高,你就多辅导她一些。” “要是兴致不高,就让她顺着自己的心思。” “咱们也不是非得死磕学习这条路,做不了学习上的佼佼者,那就做个平庸普通的学生跟上进度就好。” “你整整辅导了她三个小时,哪有人的注意力能连续集中三个小时,长此以往,你也累,她也不见得都消化。” “先说清楚,我这不是在怨怪你啊。” 林海宏笑了笑,他的心情就像是口含片中薄荷叶的味道,清爽又舒畅“堂姐,我永远都不会误会你的用心,哪里需要特殊解释。” 堂姐的话,他愿意听,愿意信。 “是我的问题,操之过急了。” 他不想让堂姐忧心记挂着太多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减轻堂姐的负担。 “你也是好心。”俞非晚也嚼着一颗润嗓口含片,一说话扑面而来的就是清醒凉凉的气息。 “等她做完题,就让她回屋睡觉吧。” “你也早点睡,睡眠不足,容易长不高,以后你就是个小矮子了。” 俞非晚又笑着叮嘱了几句,就打着哈欠回房了。 林海宏望着俞非晚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郁。 都说他少年老成是个小大人,明明堂姐才是。 他隐隐觉得,堂姐似乎把一家人的平安喜乐都扛在了肩上,为这个家宫贡献所有。 堂姐,这盏灯,照亮过她自己吗? 想到这里,林海宏嘴角的笑容僵住了。 “堂弟,我做完了。” 俞凤娇忐忑紧张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海宏轻轻拍了拍僵硬的面颊,调整好表情“来了。” 林海宏回屋接过俞凤娇递过来的本子,一道一道看过去,正确率还算可观。 “堂姐掌握的还是很扎实的。” “时间不早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有问题的咱们明天再重新解决。” “堂姐辛苦了。” 俞凤娇连连摆手“不辛苦,不辛苦。” 一番话,说的她都不好意思了。 俞凤娇捧着书本,小跑着离开。 “你再不回来,我就睡着了。”俞萍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声音里是浓浓的困意。 俞凤娇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题目,眼神复杂“萍萍,海宏是真的很厉害很厉害。” “我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堂弟。” 闭着眼睛的俞萍压根儿没听清楚,敷衍的嘟囔“喜欢喜欢。” 话音落下,屋子里就响起了沉沉睡去的呼吸声。 俞凤娇半分睡衣都没有,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握着笔皱着眉,脑海里回忆着林海宏所讲的知识点,重新去算错题。 直到她把所有的错题都改正检查完后,才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蹑手蹑脚的上床睡觉。 原来,就算有很多很多不会做的题,也可以不挨骂的。 …… 翌日。 一大早。 “堂弟,你看看我改的对不对?” 正蹲在院子里刷牙的俞非晚:!?(_;? 这么好学? 本来她还担心俞凤娇会厌学,现在看来是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 看来,俞凤娇韧性不错。 有韧性,就可以被打磨,也许有朝一日真的可以闪闪发光。 嗯,爱学习是好事。 俞非晚将漱口水吐掉,用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嘴。 被堵在屋檐下的林海宏,惊讶不比俞非晚少。 他猜想过,凤娇堂姐会见了他躲着走,没想过会兴高采烈的迎上他。 连夜改正了错题吗? 林海宏清楚俞凤娇做题计算的速度,慢的令人发指。 昨晚,怕是熬夜了吧。 林海宏接过本子,一眼扫过。 还算不错。 “堂姐,还有些小问题,一会儿上学路上我再给你顺带讲讲。” “好。” 一夜过去,林海宏的嗓音似乎更沙哑了。 俞非晚打着哈欠“你一会儿带个水壶去学校,多喝水。” “声音都不好听了。” 她还是喜欢清清润润的声音。 林海宏清了清嗓子,乖巧的点点头。 快速的洗漱,吃早饭,一行四人相跟着出门。 林海宏习惯性的背着一个书包,手拎着一个书包,声音徐徐的讲着俞凤娇一错再错的题目。 俞凤娇听的认真,说话间就从书包里掏出本子,边走边改。 俞非晚看着突然出现在怀里的书包:…… 好吧。 学习重要。 俞非晚叹息一声,拉好拉链,就要背起书包。 “我来吧。” 林海宏伸出了手。 俞非晚敲了敲林海宏瘦弱的小身板,摇了摇头“你再背一个,别人都要以为我欺负你了。” “也不重。” “非晚非晚,我昨晚做了个特别有趣的梦,我给你讲讲。”俞萍就像是小开心果一般摇晃着俞非晚的手臂,蹦蹦跳跳。 俞非晚收回视线,眉眼弯弯的看向俞萍“什么梦?” “我梦到非晚你长大以后的样子了。”俞萍眨巴着眼睛,眼神清澈透亮。 俞非晚撇嘴“难不成梦里的人头上还贴着名字?” “没贴,可是我就觉得是你。”俞萍固执道。 “非晚身边还有一个脸上模模糊糊就像是被雾笼罩着的人。” “非晚可亲那个人了。” “哼,非晚的身边竟然不是我!” 俞萍嘟着嘴,略有些不满,小模样要多娇俏就有多娇俏。 “你怎么知道不是你?” “你不是说看不清脸吗?” 俞非晚没当回事,声音含笑道。 俞萍睁大眼睛“怎么可能是我。” “那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比妈妈年纪还大。” “如果是我,肯定跟你长大差不多年轻!” 俞非晚心头一跳,眼神略有些伤感。 也许,阴差阳错,她的萍萍梦到了曾经她们相依为命的画面。 “那是梦。”俞非晚眼睛突然一酸,别过头去,压抑住泪意,才伸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我身边的一定是你。” “你在,我就在。” 也只会是你。 “这还差不多。”俞萍很容易被安慰好了。 ------------ 第二百一十八章不对劲 林海宏侧头,长睫颤动,微眯的黑眸,仿若竹林掩映的湖泊,似明非明,遮住了眼底的思量。 堂姐的语气,与其说是安慰,可听在耳中更像是怀念。 那句身边一定是你,就好像承载着他无法想象的重量。 林海宏看着眼角微红,却依然努力笑着的俞非晚,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 “堂弟,你看,你看这样改对吗?” 林海宏只感觉到袖子一紧,回神就看到了面前的本子。 他也只能将杂七杂八,深觉莫名其妙难以理解的情绪暂且压下。 “看路!” “你俩看路!” 俞非晚小大人一般不厌其烦的抽出心神提醒道。 林海宏抿了抿唇,索性将本子合上,目视前方,声音淡淡,继续给俞凤娇讲着仍存在的疏漏和不足。 俞非晚和俞萍依旧在说说笑笑,腻腻歪歪。 “非晚,非晚。” 校门口,瘦竹竿似的时钰迎风摇曳,欢快的挥舞着手。 眼睛亮晶晶的,声音脆生生的。 “你换新书包了?” 时钰看着俞非晚怀里的书包,好奇问道。 俞非晚笑着摇摇头“娇娇的。” 挽着俞非晚胳膊的俞萍,因医院里的那番谈话,对时钰早已没了敌意,脸上也是笑容不改。 俞非晚话音落下,俞凤娇似是才反应过来重新想起了塞到俞非晚怀里的书包。 “非晚,我,我忘了。” 俞凤娇一拍脑袋,连忙背起书包。 俞非晚不甚在意“没事儿!” 再说了,她的书包还天天都是林海宏背着呢。 多大点儿事! “劲头足爱学习,是好事。” “但,学习可能会想对你说不求爱它深沉,但求爱它长久。” 俞凤娇眨巴着眼睛,有些不解其意。 俞萍叹息“直白点,就是不要三分钟热度。” “走吧走吧,咱们也别在校门口杵着了,进去吧。” 俞非晚、时钰、林海宏一起爬楼梯。 时钰叽叽喳喳,比校园老树上晨起的鸟儿还活跃,小嘴巴说不定。 林海宏皱皱眉,好吵! 本来每天上下楼梯这段距离,是他和堂姐一起走的。 现在他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 哼,自从出家门还没跟堂姐说过话呢! 今天,真是不美好的开始。 “咳咳。” 林海宏清了清嗓子,顺带刷了刷存在感。 强者从不抱怨环境,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 “堂姐,你同桌一直都这么喜欢活泼好动吗?” “那你在课堂上还能听到老师的声音吗?” “堂姐,你辛苦了。” 俞非晚笑的快要咧到耳根的嘴角一僵。 这话,听起来怎么阴阳怪气的。 活泼好动? 不应该是碎嘴子吗? 阴阳怪气都这么讲究用词。 他真的,我哭死! 时钰也是个小人精,在学习上的天赋可能比不得无师自通的天才林海宏,但其他方面,绝对是只强不弱。 俞非晚都能听出阴阳怪气,更遑论时钰。 “这叫分享。” “分享,你懂不懂。” “分享,能传递快乐。” 时钰轻哼一声,直截了当道。 “从校门口到这里,你分享了三次路边的流浪狗冲你叫,两次枝头儿的鸟擦点儿拉屎到你头上,四次你问到路边早餐店味道流口水……” “你这分明就是没话找话。” 林海宏有理有据,丝毫不落下风。 时钰瞪眼“你……” 林海宏勾唇“我什么?” 俞非晚眼神复杂,这敌意,真眼熟。 脑瓜子顶呱呱的林海宏不会也跟萍萍一样误会了吧? 在自家人眼中,她就是人人争强的香饽饽。 可实际上,她真没那么受欢迎啊! “堂弟,我觉得你可以跟萍萍聊聊。” “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俞非晚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接过书包,朝教室走去,留下了面面相觑的林海宏和时钰。 林海宏:!?(_;? 跟萍萍堂姐聊聊? 聊聊时钰这张嘴有多碎,还是聊聊时钰这个人有多烦? 聊过了! 并达成了共识,很碎很烦! 堂姐坦坦荡荡,不代表时钰也磊磊落落。 林海宏和时钰互不服气,轻瞪一眼,各进各门。 数日的时间,眨眼而过。 俞凤娇依旧对学习保持着高度的热情,披星戴月,似是不知疲倦,就像是骤然体会到了学习的乐趣,舍不得松懈。 就这样,还真就被她啃下了不少知识。 只是…… 俞非晚听着林海宏越发沙哑的声音,看着俞凤娇越发明亮的眼神,心里蓦地涌上奇奇怪怪的感觉。 又是一日,傍晚放学,披星戴月往家走的路上。 俞非晚瞧着面前一问一答有商有量的两个人,蹙着眉,小声问俞萍“萍萍,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俞萍不假思索,面颊鼓起“有,特别不对劲。” 俞非晚眼睛一亮,求解道“哪里不对劲?” “娇娇已经好几天没跟我好好说话了。” “我晚上都睡着了,她才能回来。” “上下学路上,她也一直在努力。” “非晚,你是不是得给我加练了?” “一比较就显得我混日子不上心。” 俞萍声音哀怨嘟囔着。 “你听听堂弟沙哑的嗓子,再听听你百灵鸟似的声音。” “你看看娇娇眼下的青色,再看看我天天神清气爽。” “咱俩是不是太不上进了?” 俞非晚:…… “萍萍,其实你下次可以直接说摆烂的。” 是她和萍萍太摆烂了吗? 所以才觉得努力拼搏的人不对劲? 不可能啊,她又不是那种小心眼见不得别人好的人。 她巴不得凤娇的学习能跟上来,不用每天哄着眼眶。 俞非晚眉头紧皱,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 可越是想不出,就越是抓心挠肺。 俞非晚加快脚步,无声息的走到俞凤娇和林海宏身前。 “抬头。” 俞非晚毫无征兆的开口。 俞凤娇眼眸里是还没来得及敛起的浅浅笑意,如同春水泛波,摇曳着柔和的涟漪。 这眼神…… 学习,真的能让人如此快乐吗? 俞非晚皱着眉打量着林海宏,一个年过去,小少年似乎张开了不少。 日日相见,她本来没太注意到变化。 少年挺直脊背,虽身形瘦弱,却如有青松苍劲,有浑然天成的文气和清冷。(本章完) ------------ 第二百一十九章我再验证一下 可现在,细细打量,细细比较,才惊觉,十多岁的少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早已在悄无声息间身披光华。 如今这个年代,保守内敛,鲜少有人直白热烈坦荡的表露心意,可若是放在相对开放包容的后世,必然是炙手可热众星捧月。 俞非晚压下心头疯狂奇怪的念头,不愿用那样的心思去揣度,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是她自己想岔了。 现在的孩子,哪有后来那么早熟。 是她心思阴暗了。 对,就是这样。 “堂姐?” “怎么了吗?” 林海宏被俞非晚的眼神盯的心慌。 俞非晚笑了笑,神色自然“没事儿,就想着叫叫你们。” “你嗓子,听着更严重了。” 不仅是嗓子,林海宏的整个精气神儿都算不得好。 本身,林海宏就有自己的学习计划。 每日都会安排充足的自学时间,时不时还得去听陆老师的教诲。 所以,花费在俞凤娇身上的时间,他就得在夜深人静后偷偷再补回来。 俞非晚笑容不改看向了俞凤娇“娇娇,接下来几天,我接替堂弟给你补习吧,让他也歇歇。” “你觉得怎么样?” “我尽量把授课的风格接近堂弟。” 俞凤娇一愣,低下头,轻声道“可,可以。” “是我没注意到堂弟的嗓子,还每天缠着他教我那么久。” “是我不好。” 瞧着俞凤娇这副样子,俞非晚没来由的烦闷。 好像再也看不出分毫从前明艳爽利的模样。 她甚至都有些怀疑自己,真的把俞凤娇从深渊泥潭里拉出来了吗? 可,人贵在自救。 她可以在危难关头搭一把手,可不能俯下身铺好俞凤娇往前走的每一处台阶,也不可能永远操心台阶是否平坦是否无阻。 “没事儿,歇几天就好了。” 见俞非晚久久没有言语,林海宏出声缓解压抑凝滞的气氛。 一路无言。 临到巷子口,俞非晚调整好情绪,欢欢喜喜的迎上了老太太和俞鹏。 “奶奶,用完饭咱们去趟申爷爷家吧。” 老太太眸光一闪,沉声道“你打听到新消息了?” 俞非晚颔首,没有多说。 被俞非晚吸引开注意力,老太太也就没有发现不太正常的气氛。 反倒是俞鹏眨巴着滴溜溜转的大眼睛,视线不停在几人之间打转。 俞非晚一把按住了俞鹏的小脑袋。 饭后,俞非晚手里捏着一张纸就去寻了申大爷。 “这就是纠缠笑丫头的人?”申大爷看着素描画像,低声呢喃“有些眼熟啊。”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老婆子,你回来瞧瞧,这小青年是不是很眼熟。” 申大娘凑过来,凝眉深思。 片刻后,申大娘起身从一沓儿报纸里翻出一张,指着版面上那张照片“像不像。” “除了眼睛。” 申大娘和申大爷同时伸手,分别遮住了报纸和素描画像上的眼睛。 “像。” “遮住眼睛,至少有七分像。” 顺着申大娘的视线,俞非晚看向了报纸。 “李厂长?” 申大爷点头“对,就是朝晖橡胶厂和朝阳机械厂分割前的唯一老厂长,名声极其好。” “工厂本来就是李家的,后来公私合营到收归国有,厂长一直都是李家人。” “老厂长的儿子,是个战士,死在了十来年前的边境战争,被授予了烈士称号。” “那时候我跟邵老头儿还感叹代代人都是英雄。” “老厂长就隐退后,就再没有什么消息传出来。” “看这长相,年龄推算,素描画像上的这个人,应该是老厂长的孙儿吧。” “这事儿,邵老头儿和陆老师应该了解的更清楚,我去叫一下。” 申大爷风风火火的出门。 没一会儿,邵老头儿和陆老师齐齐到来。 “这的确是正泽的儿子。”陆老师肯定道。 邵老头儿紧跟着解释“正泽是老厂长那个牺牲在战场的儿子,是陆瑶的校友兼学弟,也算是有几分交情。” “正泽牺牲的消息传回后,我跟陆瑶还是探望过老厂长,算了全了与正泽的那份关系。” 得到确切消息,有了明确调查方向的申大爷,不见半分信息“老厂长是有名的爱国商人,其子更是烈士,怎么就会有这么个给祖辈抹黑的后代。” “老厂长死了。”陆老师语不惊人死不休。 “在正泽牺牲的第三年,老厂长就缠绵病榻不治身亡,这事儿只有一些旧友知晓,也没登报刊登讣告。” “若是老厂长活着,不见得愿意认这个孩子。” “别说老厂长了,正泽在,要是看到自己的孩儿成了街溜子欺男霸女,早就清理门户了。” “这孩子,小时候叫李珩。” “正泽牺牲一年多,他的妻子改嫁了,也把尚且年少的李珩带走了,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应该是改姓了。” “在老厂长的葬礼上,我见过李珩一次。” “所以,这李珩早就不是所谓的英雄的儿女了。” “我可以找旧日老友打听下李珩近些年的消息。” 陆老师不再看素描画像上的青年。 似是觉得多看一眼,都倒胃口。 “董笑的事儿都是好几年前了,这李珩指不定都结婚了,早就忘了年少轻狂时的荒唐事。” “那李正泽妻子二嫁的是什么人?”申大爷抓住重点,追问道。 陆老师略作思索“据说也是个生意人。” “正泽的至交应该了解的比较清楚,或者当年厂里老一辈也会多多少少知道些。” “先别急,明天我就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又聊了一会儿,老太太带着俞非晚离开。 “非晚,今儿不开心?” “学校发生什么事了吗?”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巷子里,并没有着急进院子。 “没,我可是老师眼里的香饽饽。”俞非晚眉眼弯弯,笑着道。 老太太点了点俞非晚的额头“你这孩子,总把事情藏心里。” 俞非晚嘟嘟嘴“奶奶,我再验证一下,有结果就告诉你。” “凤娇那丫头呢?”老太太一语中的。 俞非晚猛然抬头,惊诧不已“奶奶怎么知道?” 老太太的这双眼睛,实在是过于敏锐了吧。 ------------ 第二百二十章早晚得散 “眼睛看,脑子想。” “你既然还不想说,那奶奶就先等着。” “但,非晚你要知道,在奶奶心里你也是个孩子,奶奶也会心疼你。” “孩子,也别委屈了自己。” “如果要靠委屈自己来守护一个家庭,那这个家庭注定长久不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受委屈的人也会伤透。” 老太太拄着拐杖,声音慈爱又温和。字字句句都轻柔的从唇齿流淌而出。 宽和包容的眼神,似是能洞穿人心。 “奶奶,我受委屈了会告诉您的。” “夜里风凉,回家吧。” 俞非晚挽着老太太朝小院走去。 小院屋子亮起的盏盏灯火,无需华丽,也无需耀眼,就仿佛一双双温暖的手,能轻而易举的化解一切的烦闷不安。 这样好的一个家,是她和妈妈曾经朝思暮想不可得的。 她只有妈妈。 而妈妈能守着的也只有她和那一座座墓碑坟墓。 她想守好这个家,想圆了数十年的梦。 俞非晚三下五除二的写完自己的作业,就搬着椅子坐在了俞凤娇身旁。 这几夜,她没少在屋檐下静听林海宏给俞凤娇补课。 所以,想要模仿林海宏的风格快速上手并不难。 可奈何,效果不甚理想。 俞凤娇很紧张,从头至尾连头也不敢抬,全程交流回应都是点头摇头。 状似听的很认真,可脑子却一团乱麻。 “娇娇,我又不吃人,有那么吓人吗?” 浓浓的挫败感,让俞非晚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教书育人的潜力。 可明明她并非生手,更不是胡乱瞎教。 在她本来的世界,她考下了高级中学教师资格证,也在贫瘠落后的山区支教,一个人包揽负责整个班级的所有科目。 说实话,在此之前她还是很相信自己的。 喻凤娇的头压的更低了,昏黄的灯光却没有给那张脸染上半分暖色。 俞非晚叹息,只得放柔声音“我不是在责怪你,就是想沟通交流下,让补习进行的更顺利,效果更明显,而不是……” 而不是在白白耗费时间。 这话到嗓子口,俞非晚又咽了下去。 “今天就先学到这里吧,那些有错误的题,你可以再尝试算一算做一做。” 俞非晚没有等来俞凤娇的答案,索性就搬着椅子回了屋。 她本以为前些日子,俞凤娇在俞水山和李兰面前哭诉过,把不安害怕说开后,也就破云见日,从前那个小辣椒也会再一次出现。 唉,实际上呢。 鲜亮的小姑娘,似乎越发的苍白软弱。 推门出屋,俞非晚长长的舒了口气。 夜风拂面,心中的郁气一点点散于风里。 俞非晚并没有着急回屋子,而是将椅子放于屋檐下后,绕着屋后的园子走了几圈,越走,脑海中的猜测越清晰。 俞凤娇能在林海宏面前自如积极主动,是心里自认为她自己和林海宏都是寄人篱下同病相怜能感同身受,就对林海宏这个板正端方的小少年渐渐起了亲近之意吗? 可仅仅是亲近之意吗? 俞凤娇,曾是个明艳刁蛮又可爱的姑娘,对少男少女的慕艾也并非一无所知。 只需一个瞬间,所谓的亲近之意就能化为悸动。 更别说,林海宏本身就如玉般散发着盈盈光泽,会让普通人习惯性的憧憬钦佩。 俞凤娇实在不愿意这样想。 可就怕事实就恰好如她猜测的一般,悄无声息间,春心萌动了。 明明之前看起来还很正常啊,到底是哪一个瞬间出错了。 俞非晚烦躁的挠了挠头,恨恨的踢着墙边的小石头。 呸! 哪里是寄人篱下了。 俞水山和李兰已经比绝大多数的父母都做的好,还有萍萍时时刻刻的关心,早已挣脱了泥沼拥有真心实意的关爱呵护,俞凤娇为什么还是会患得患失敏感多思。 近来,就连萍萍都察觉到了俞凤娇的疏离。 俞凤娇那是爱学习吗? 她现在都不好意思戳穿。 还能怎么办,只能想方设法引导啊。 要是戳穿了,林海宏那个薄脸皮恐怕就自责的卷铺盖回家了。 这个家,没有她迟早得散。 “堂姐。” 俞非晚被吓的原地起跳。 “人吓人真的会吓死人的。” 俞非晚心有余悸道。 林海宏沙哑着声音“堂姐,你别不开心,也别心里烦躁。” “我的嗓子没什么问题,缓一两天就好了,到时候我再继续教凤娇堂姐。” 俞非晚:…… “还是我给她补习吧。” 俞非晚幽幽道。 她真怕再这样下去,少女慕艾又变成了情根深种。 到时候,她就是那棒打鸳鸯的恶人。 俞非晚继续绕着园子缓缓走着,林海宏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稍作思忖,俞非晚决定打直球。 “你会觉得你是在寄人篱下吗?” 林海宏一愣“嗯?” 俞非晚顿住脚步,转身看向林海宏。 月色下,眼前的一切都带着朦胧。 林海宏摇摇头“没有。” “最开始我只是担心给小叔和婶娘添麻烦,所以总会惴惴不安。” “婶娘说,她知道我是个好孩子,也不会让我受委屈,我信婶娘和小叔,我也信我自己。” “堂姐也总说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怎么能说是寄人篱下呢?” “我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婶娘和小叔的用心,更没有质疑过奶奶和堂姐对我发自内心的关怀。” “自始至终,我唯一担心的就是怕因为自己打破宁静祥和的家。” “堂姐,我们是家人。” 林海宏的话语,让俞非晚的心情很是舒畅。 什么时候俞凤娇才会有这样的觉悟。 她们不是田有根,也不是张家汉子,俞凤娇何至于那般胆怯敏感缺乏安全感。 到现在,竟然还妄想着将安全感寄托在抱团取暖上。 林海宏哪里需要抱团取暖。 很早很早以前,林海宏就自己心理强大起来了。 她拖了林海宏一把,而林海宏为了维护她和老太太,自己选择了立起来。 这才是真正的自我救赎。 若是俞凤娇再这样下去,兴许会伤了所有人的心。 她能看出的东西,老太太,俞水山和李兰能看不出来吗? 本质上,俞凤娇没有把大家当成一家人。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一章想通但不理解 俞水山和李兰会尽可能的对俞凤娇视若己出。 可若是暖不热这块石头,也绝不会长时间热脸贴冷屁股。 感情,本身就是处出来的。 有的越处越亲,有的淡如水。 她不知道,李兰和俞水山哪里做的还不够好,还不能让俞凤娇有归属感。 “堂姐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 “是我不经意间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让堂姐多想了吗?” 林海宏满心疑窦,语气都染上了焦急不安。 边问,边止不住反思。 一直以来,林海宏都想帮俞非晚分担解难,而不是添麻烦,让俞非晚负累更重。 俞非晚弯弯嘴角,轻笑一声,眉眼柔和了些许。 这懂事的小模样,可真招人疼。 “没有。” “你做的很好。” 这是俞非晚发自内心的话。 各方面,都做的很好,也真真正正的以自己的方式维护反馈这个家。 要是俞凤娇能在这方面向林海宏看齐,该多好。 想法很美好,现实很狗血。 没看齐,看上了。 俞非晚又打量了林海宏几眼,倒也真的有让十几岁的小姑娘们怦然心动的资本。 但,她不允许! 堂姐弟啊,李兰知道了,能硬生生气死。 就算倒退百年,有亲上加亲的传统,那顶多也是表亲。 更遑论,到了如今这个年代。 违法的事情不能做。 户口本才是真理。 林海宏:…… 堂姐这眼神,有点儿耐人寻味啊。 林海宏轻咳一声,别过头去“堂姐,凤娇堂姐那里当真不用我去补习了吗?” 俞非晚点头“暂时不用。” 让她先尝试尝试,能不能防微杜渐悬崖勒马。 “你瞧瞧你眼底下的青黑色,整个人都蔫巴了。” 林海宏笑了笑“还好。” “那我就辅导萍萍堂姐的作业吧,那个用不了多长时间。” 俞非晚应下。 也正好让俞凤娇醒醒脑子,知道林海宏是一视同仁的,趁早把那株不该长的幼苗掐断。 “那堂姐要再散散步吗?” “不散,累都累死了,回去睡觉。” 俞非晚回到前院,瞧着在屋檐下来回踱步的俞萍,心下怪异。 这时间,萍萍不是已经在大棉被的怀抱里徜徉了吗? “萍萍?” 俞萍抬起头,一见俞非晚,就小跑着过来,拉着俞非晚的袖子神神秘秘道“非晚,娇娇好像哭了。” “你搬椅子离开后,她沉默的坐了一会儿,就进被窝了。” “我隐隐约约听见她哭了,她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叫也不应。” “我没办法,才想着出来找找你。” 俞非晚叹气,先拉着俞萍回了自己的屋子“你找我就找我,不知道披件大衣裳,就穿秋衣秋裤,也不怕冻感冒了。” “我就是着急嘛。”俞萍撒娇道。 “非晚,你说她这是怎么了?” 俞非晚敛眉“可能觉得不如意,不痛快吧。” “啊?”俞萍一头雾水。 在俞萍的世界里,从来没有那么多的小心事。 俞非晚被俞萍呆萌的模样逗笑了“也有可能是我的问题,我给她补习的时候,态度语气可能不太好。” 俞萍皱皱眉,略有些不解,脱口而出“没有吧,我全程旁听,挺正常的啊。” “有没有可能是娇娇学累了或者是心里着急想学会?” 俞非晚不置可否,顾左右而言它“萍萍,你觉得凤娇跟咱们生活在一起以来,她开心吗?” “那当然……”俞萍不假思索,可偏偏越说越底气不足。 俞萍和俞凤娇曾经是好的能穿一条裤子的朋友,自然也非常了解彼此。 撞上俞非晚的黑眸,俞萍抿抿唇,颇有些丧气“也可能不开心。” “总觉得,她跟以前不一样了。” “以前在村里,她有很多的玩伴,班里同学都喜欢跟她玩,我也喜欢。” “她以前很爱说话,也很爱打抱不平,感觉整个人就像是星星一样会发光。” “比班上其他人都好看都耀眼。” “可现在,不太一样了。” “来城里念书也有一段时间了,新同学对她不如村里的同学热情,老师也经常训她,她在班里基本上不跟别的同学说话。” “课下,她要么是哭着改错题,要么就是趴在课桌上假装睡觉。” “而现在突然就不会发光了” “在村里,娇娇就像是中心,有好看的小人书,漂亮的衣裳,有崭新的书包,还知道好多好多故事,所有人都会围着她。” “就像是,就像是现在的堂弟。” “所有人都喜欢他,所有人都知道他。” 听到这里,俞非晚突然意识到俞凤娇的别扭不仅仅是因为没有安全感,还有落差。 在村里,俞凤娇是班上当之无愧的小公主。 毕竟张家汉子在南方闯荡,时不时就会寄钱寄东西回来。 小到精致的发卡花哨的头花,大到全班独一无二的书包和大城市才有的新款衣裙,还有花不完的零用钱,在村里孩子眼中,都是可望不可及,只能艳羡。 哪怕学习成绩差,也不影响俞凤娇成为最闪闪发亮最吸睛的存在。 可现在,来了新的家庭,新的地方。 俞水山和李兰无法再给予俞凤娇似以往那般的生活质量。 城里的老师和同学也更加注重学习成绩,知晓学习的重要性。 俞凤娇再也不是中心了。 而在俞凤娇心里,同样算是寄人篱下的林海宏,却一如既往的出众优秀,下意识的就想去靠近,仿佛只要林海宏这束光能照耀到她身上,她就又能似以往那般闪闪发亮了。 只是,俞凤娇以前都没有什么机会能单独与林海宏相处,而林海宏更不是活泼多话的性子。 最近的补习,让俞凤娇觉得在靠近光,也在发光。 俞非晚皱皱眉,她的确是能想通俞凤娇的心路想法了。 可,可她不能理解。 她本以为从泥潭沼泽爬起来的人,会比寻常人更能珍惜平凡又普通的安稳和幸福。 俞凤娇怎么就反其道而行之呢。 难道被关在家里当作商品被人观赏估价的日子还不足以填满那份落差吗? 行,不接受落差,那就靠自己往上爬啊。 何必总是别别扭扭,让一家人都担心。 ------------ 第二百二十二章深夜谈话 “非晚,要去哄哄吗?” 俞萍小心的问道,声音轻柔而谨慎。 俞非晚的眉头紧锁,心中不免有些迟疑。 哄有用吗? 不见得。 就算是她想要尽力扮演一个知心大姐姐,去开解俞凤娇的心结。 俞凤娇也不见得会真心袒露。 十之八九,又会像往常一样,表面上一副礼貌而胆怯的态度,敷衍搪塞于她,内心依旧深深地封闭着。 想要让俞凤娇的内心独立丰盈,绝非易事。 尤其是俞凤娇还拒绝配合。 可要是不去哄,任由俞凤娇哭下去,心里指不定都要些万字小作文来自艾自怜怨天尤人。 见俞非晚默不作声,俞萍揪着自己的衣角,心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非晚,你先去睡,我守着娇娇就行,可能一会儿就好了。” 俞萍补救道。 俞非晚轻笑出声,眉眼弯弯的捏捏俞萍的小手。 她不忍心看到萍萍在她面前露出忐忑不安、小心翼翼的神情,那会让她感到自责,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 她的萍萍,是她的小娇娇。 这样一想,俞非晚对俞凤娇的看法稍有改观,意见也不再那么大。 或许她们确实没有给予俞凤娇足够的关注和照顾。 虽然俞凤娇在物质待遇上与她们平起平坐,但实际上,差别仍然存在。 俞非晚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对俞凤娇的态度是否过于不耐了? 看来,她需要更客观地看待审视俞凤娇的需求。 假设,若此刻在被子里掩面痛哭的人是萍萍,她还能如此镇定地站在这里,字斟句酌地发问并深思熟虑吗? 不能! 她早就冲到房间里哄萍萍了。 一片雪花尚且可以预示冬天的来临,那这些细微的看似微不足道的差别,实则让俞凤娇的心结越来越严重。 可是…… 俞非晚轻轻皱眉,在这世上,仅有一个萍萍,她断不可能将那份独特的感情付诸于另一人。 在她这里,萍萍永远是特殊的。 想来,在俞水山和李兰那里同样如此。 一边是乖巧可爱,养了十几年的贴心小棉袄,一边是别别扭扭亲昵不足生疏有余的养女,哪有人真的能在这种情况下把一碗水端平。 人之常情。 这事儿,有的麻烦了。 她可以尝试着更加理解俞凤娇的立场和想法,争取让俞凤娇会感到一丝温暖和安慰。但是,如果只是她一个人在努力,而俞凤娇却始终不肯迈出一步去理解、接纳、信任家人,那么她的努力也只会是徒劳无功。 剃头挑子一头热,没用。 再试试吧。 在家人这个问题上,她做不到轻言放弃。 她太在意了。 哪怕仅仅是为了萍萍的喜乐,这个家的宁静和谐,她都得再试试。 “走吧,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见状,林海宏习惯性便要跟上。 俞非晚瞥了林海宏一眼,没好气地嘟囔道“堂弟,凤娇她已经在被子里了,你这么晚过去,不太合适。” 林海宏突然愣住,他的眼神从迷惘变为惊诧。 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地面一样,久久没有动弹。 俞非晚心头一跳,暗叹,林海宏太聪明了。 靠着一句话,就把她的担心猜的七七八八。 脑瓜子这么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林海宏牵强地扯了扯嘴角。 “堂姐,那我先回屋了,今天还有单词任务没有完成。” “如果需要我的话,你再叫我。” 丢下这两句话,林海宏匆匆离开。 看背影,怎么看都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俞非晚收回视线,跟着俞萍回了屋子。 正如俞萍所说,俞凤娇整个人都蒙在被子里,小声呜咽。 不细听,根本注意不到。 俞非晚心中叹息,上前轻声道“娇娇,睡了吗?” 好吧,她这是在明知故问。 可再尴尬,也得把话题打开啊。 被子里的啜泣声猛的停止了,一阵儿蠕动,俞凤娇露出头来。 眼角和面颊上的泪水已经被胡乱擦的干干净净,可通红的眼眶和湿哒哒的刘海遮掩不过去。 “非晚。” 俞凤娇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哭了?” 又是明知故问。 俞凤娇低下头,没有言语。 俞非晚坐在床边,声音轻柔如丝“能说说原因吗?” “咱们都是一家人,有问题应尽早说开和解决,避免小问题演变为大问题。” “你可以说你的困惑,你的难过,只要是让你感觉到不开心的,都可以说。” “我会听,能解决的也会尽可能解决。” 在俞非晚温和目光的注视下,俞凤娇的心里猛地涌上一股羞耻感,那些阴暗负面的情绪让她难以启齿。 沉默,在蔓延。 俞非晚也没有催促,她总不能粗鲁的上前用棍子把俞凤娇的嘴巴撬开吧。 倘若俞凤娇当真不愿意迈出那一步,她也不会再皇帝不急太监急。 问心无愧就足够了。 俞萍在一旁看着,心中焦急如焚。 以她的脑瓜子和阅历,她无法看透太多深层次的东西。 但是她却能够莫名其妙地读懂非晚的情绪。 一直以来,非晚都不是一个情绪波动明显的人。 可她就是能一次次敏锐地察觉到非晚的情绪变化,就像是一种直觉一样。 她知道非晚现在很沮丧压抑,娇娇如果不把握机会,怕是会失去非晚。 “娇娇,你说啊。” 俞萍再也忍不住了,催促道。 声音里透露出按捺不住的焦急,如秋日疾风,急切而凛冽,让人无法忽视。 俞凤娇侧头,看着满脸着急的俞萍,心下歉疚。 可嘴巴就像是被针线缝起来似的,说不出一个字。 “娇……” 俞非晚拉住俞萍,轻轻的摇摇头。 随即,看向俞凤娇“你先平复下情绪,想说的时候再说。” “萍萍,今晚咱俩换屋子睡。” “你回我的屋子睡觉吧,别明天课堂上犯困被老师责骂。” “快去。” 俞非晚的嗓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 如同潺潺流水,沉稳而有力。 俞萍抿了抿嘴唇,心中不禁涌起一股犹豫之情。 可,见俞非晚态度坚决,俞萍跺跺脚,转身还是离开了屋子。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三章言辞激烈 “现在想说了吗?” 俞非晚倚靠在墙上,神情淡然又冷静。 “我就是想哭,现在就好了。” 俞凤娇嗝了一声,哽咽着说道。 俞非晚皱皱眉,浓浓的无力感在俞凤娇的敷衍下一点点化为烦躁。 她在换位思考,在体谅俞凤娇,想拉俞凤娇一把。 可俞凤娇呢? 是她想给的,都不是俞凤娇想要的吗? 还是说她必须得让俞凤娇恢复以前人人艳羡恭维的日子。 “你到底想不想说?” 俞非晚强压着心头的怒火,一字一顿道。 真当她是没有脾气的吗? 泥人都还有三分火性呢。 俞凤娇身子轻轻一颤,头压得更低。 俞非晚心中越发窝火,好言好语说不通,那就直白点儿吧。 直截了当一针见血的让藏于平静潮水下的嶙峋尖锐的礁石露出本来的面目。 与其粉饰太平人人心累,倒不如撞得头破血流,不破不立。 “你觉得我们对你不好?” “你怀念众星捧月的生活?” “你觉得你跟堂弟惺惺相惜?” “是吗?” 一连串的问题就像是巨石从山顶滚落,带着轰鸣的巨响,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的砸在俞凤娇头顶。 俞凤娇惊愕之下,猛然抬起她的头,面孔上充斥着恐惧与愤怒。 就像是被戳穿了心事仍想着努力遮掩的小丑,惊惧又无能为力。 “我没有。” 短短三个字,自俞凤娇喉间嘶吼而出。 俞非晚嗤笑“没有吗?” “我长着眼睛,会看。” “我长着耳朵,会听。” “我长着脑子,会想。” “我长着心,会感受。” “你以为你拙劣的谎言能被瞒的过谁?” “我问你,并非是我不知道,只是我想听你说。” “现在,可以说了吗?” 俞凤娇怒目圆睁,双眼通红。 只是这次不仅仅是因为哭泣,更多的是愤怒。 “如果还是无法亲口表达,那我可以继续替你说出来。” “你正好看看我猜的准不准。” 俞非晚轻轻勾起唇角,神态带着一丝漫不经心,轻描淡写地说道。 声音平淡的似乎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 可越是平静,就越容易激怒此时的俞凤娇。 这份平静,落在俞凤娇眼里就是轻蔑,就是傲慢,就是一把刺的她体无完肤无处遁形的利刃。 “非晚,你瞧,你总是这么高高在上。” “轻飘飘的,就仿佛在你眼里我就是地上的泥。” 俞非晚:??? 不是,俞凤娇在放什么屁? 她的一番苦心,就成了居高临下? 呼…… 不能气! 更不能被俞凤娇牵着鼻子走。 “别比喻。” “也别文绉绉。” “说客观事实。” 俞凤娇一噎,气势一顿。 “你们就是在可怜我,在同情我。” “对啊。”俞非晚一本正经的点头。 不可怜不同情,就不会辛辛苦苦的谋划多管闲事收养俞凤娇。 这认知,没毛病。 俞非晚坦然的让俞凤娇无地自容“你承认了!” “你们就没有把我真正当成一家人,爸妈对我也是不冷不热,你也是。” “还有萍萍。” “明明我跟萍萍是最好最好的朋友,形影不离。” “可现在,你连萍萍也抢走了。” 俞非晚:…… 这是小孩儿吃醋了吗? 不可理喻,又觉得很正常。 “来,我先来解决这个问题,其他话你先憋着,别着急说。” “村里就你一个可怜人吗?” “那我们为什么没有把其他可怜人养在身边?” “你说爸妈对你不冷不热,那你呢?” “你对爸妈什么态度?” “从不亲昵,从不交心,永远都隔着一层。” “说句不好听的话,爸妈决定收养你,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要求她们把你当公主一样供起来,热脸贴冷屁股吗?” “你在你姑姑姑父面前是什么模样,在我爸妈面前又是什么嘴脸?” “指责别人前,先反思反思自己。” “感情,双向才能维持下去。” “自己把自己锁起来关在壳子里,不愿意对着家人袒露真心,又强求别人能一腔热情倾注于你。” “就算有热情,隔着壳子的你又能感受到几分?” “可能到最后,壳子都被融化了,你还在叫嚣着感觉不到家人的爱。” “至于你说的我抢走了萍萍,我可不认。” “我跟萍萍至始至终都是家人,永远都是。” “要按照你的逻辑,那我还要说是你硬插进我跟萍萍之间,抢走了我的家人。” “别忘了,最开始你跟萍萍是朋友。” “你扪心自问,萍萍现在对你不如以前好吗?” “这个问题我解答完了,来,你继续,下一个。” 俞凤娇被噎得语塞,脸上泛起一抹红晕,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不好意思说了吗?” “那我继续。”俞非晚不甚在意“你觉得在新班级里再也没有人围着你转,老师严苛,同学冷漠,你适应不了。” “一时难以适应新环境,我能理解。” “但我不接受你总奢望别人始终围着你转,钱都不是人人都趋之若鹜,更何况是你。” “你自己失了平常心,难不成还要强求你的同学巴结着你。” “你比她们强在哪儿?” “今时不同往日,做人不能及时的认清自己的位置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那你永远适应不了。” “等别人都毕业了,你还在自怨自艾为什么没有人接受你。” 俞非晚的话一点儿都不客气,也不管俞凤娇的羞愤,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还有关于堂弟的事情。” “你对堂弟的心思,我不想点那么明显。” “给你给大家都留点脸。” “就单说你觉得你自己跟堂弟同病相怜的事情吧,只能说你自作多情。” “堂弟与你截然相反,只要有人能拉他走出最黑暗的那一步,剩下的路,他都能靠自己把荆棘丛生走成锦绣花路。” “他不会怀疑人心的善良,更不会怀疑他自己值不值得。” “靠近光,是成为不了光的。” “只会给光增添阴影和压力,你自己还是灰扑扑的。” “堂弟能自立自强,是因为他生来优秀,更是因为他拎得清。” ------------ 第二百二十四章有二心 “你呢?” “你拎得清吗?” “你的这种情况,说好听点儿是敏感失落,说难听点儿就是自私懦弱。” “十三岁,也不小了吧?” “你这是觉得家里人都性子软好欺负,就可劲儿的折腾吗?” “爸妈收养你,是真心实意想把你养大的,是当家人,而不是把你高高的供起来说不得碰不得。” “就我们家这条件,也供不起娇小姐。” “你应该清楚的。” “你觉得,我说全了吗?” “你还有补充的吗?” 俞凤娇低垂着头,脸庞涨得通红,眼神闪烁着愤怒和无奈。 她自以为隐晦的小心思隐藏得天衣无缝,却没想到被俞非晚一针见血地揭露。 这让她既羞恼又无地自容。 混乱的思绪充斥着脑海,俞凤娇气急败坏口不择言“你不也是被收养的,有什么资格斥责我?” 仿佛只要能刺痛俞非晚,她自己看起来就不会那么狼狈。 俞非晚神态平和,没有丝毫的愤怒或尴尬,甚至在眉眼之间流露出淡淡的笑意,眼神温柔又充满眷恋,她轻声说道:“我知道。” “所以,我很珍惜。” “珍惜这个家,珍惜家里的亲人。” “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啊,你看不出来吗?” “所以,你是要向我学习吗,一切向我看齐吗?” “那你可有的辛苦了。” “俞凤娇,该自我反省时就自我反省,别总觉得天底下自己最可怜最无辜。” “万一,真把家里人的心磨累了伤透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难不成你还盼望着你姑姑姑父接你去南方的大城市过好日子,只把这个家当成你临时的歇脚地?” “怎么可能!”俞凤娇的声音猛地拔高,下意识的反驳。 俞非晚本是戏谑打趣,可在看到俞凤娇大变的脸色,欲盖弥彰的心虚反应,心中惴惴,反倒不是那么确定了。 正月里的事情闹得那般难看,俞凤娇竟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惦记上了张家汉子能带给她衣食无忧的富裕生活。 俞非晚这下是彻底冷了脸,寒了心。 她对俞凤娇绝大部分的耐心和善意皆建立在是家人的基础上。 可既然俞凤娇有二心,她又何必浪费感情。 叫不醒装睡的人,自然也就挤不进一颗已经装满了人的心。 她想的开。 见俞非晚面如寒霜,眼眸似一汪冷泉,俞凤娇彻底慌了神。 “我没有。” “我没那么想。” “他们丢下了我,我恨他们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心心念念。” “非晚,你不能这么想我。” “我是真的想融入这个家,才会胡思乱想的。” “你信我。” 俞凤娇心急如焚,神情紧张,眉头紧皱。 手忙脚乱地攥着俞非晚的袖子,仿佛这是一根救命稻草。语速飞快蹦豆子一样急促的解释着。 俞非晚嘴角勾出一抹嘲弄的笑,真是有意思极了。 她苦口婆心了一晚上,俞凤娇始终三缄其口。 这一句话的威力,还真是不容小觑啊。 俞凤娇难道不知道越是这样,就越是代表着欲盖弥彰吗? 俞非晚没了再聊下去的兴趣,她怎么忘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了。 俞凤娇曾经的家人,没有一个正常人。 哪怕是村里人人怜惜哀其不幸的田妮,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歹竹出好笋,终究只会是个例。 俞非晚抽回自己的袖子,淡淡道“我不管你心里到底还记挂着什么,就一句话,在这个家留一日,就正常些,不要膈应人。” “再哭别哭出声,奶奶和姨奶奶年纪大了,能踏实睡个好觉不容易。” 浪费感情! 俞非晚不管身后又响起的哭泣声,大步流星朝着门外走去。 “非晚。” 俞非晚:她聋了,听不见。 “谁让你们偷听的?” “还有你,你不是回房背单词了吗?” 一回到自己的屋子,俞非晚立即注意到俞萍和林海宏二人,他们装模作样,目不斜视,手中捧着书卷,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俞非晚毫不犹豫地左右手同时开弓,一手捏住一个人的耳朵。 俞萍迷糊的放下书“非晚,我没有偷听啊?” “我也是。”林海宏忙不迭附和。 俞非晚挑眉“堂弟,书都拿反了。” “萍萍,你浑身上下冷冰冰的,不是在屋檐下偷听吹了夜风,难不成是你看的书能让人凉爽?” “真要有这神奇功能,今年夏天,咱们一家人可就享福了。”俞萍和林海宏先是一怔,不约而同的讪讪一笑,陪着笑脸“非晚,我跟堂弟也是担心嘛。” “别生气,你别生气。” 俞非晚无奈的叹了口气,松开手“都听到了?” 俞萍和林海宏点点头。 俞萍一脸受伤的神情,林海宏倒是平平静静。 林海宏的想法和俞非晚颇为相似,除却失望倒也不见过多伤心。 “有什么感想?”俞非晚直接道。 俞萍抿抿唇,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的眨动扑闪扑闪,犹豫又难过,似乎在权衡着什么无法却又无法做出决定。 半晌,俞萍艰难开口“非晚,你说娇娇会不会是钻牛角尖一时想岔了?” “时间长了就想通了改过来了?” 俞非晚深邃地凝视着俞萍,沉声说道:“我无法确定她是否会反思和改正自己的行为,但有一点我十分清楚。“ “那就是我无法做到心无芥蒂、毫无保留地包容和关爱一个我们费尽心思拯救回来的人,这个人吃我们的住我们的用我们的,却一心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抛弃我们,去过所谓的好生活。” “这不仅仅是委屈我自己,更是在糟践我自己的真心。” “每天喂你吃一坨狗屎,你愿意吗?” “你信不信,只要张家汉子肯松口,她一定会走。” “除非,咱们也能给她像她以往数年那样阔绰豪横的物质享受。” “别说现在给不起,就算能给的起,我又为什么要给一个有二心只想着同甘的她?” “我又不贱。” “在她的事情上,我们一家都问心无愧。” “该自责该惶恐的不该是我们。” 俞萍眼神黯然,久久没有开口。 ------------ 第二百二十五章吃里爬外 俞非晚并没有责备恼怒于俞萍的心软犹豫。 在她看来,俞萍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 一家人中,唯有俞萍跟俞凤娇的感情基础最深厚。 没有成为家人前,是多年的好玩伴。 她的萍萍,正直又善良。 想到这里,俞非晚缓缓道来:“我也并非是那种苛刻的人,一定要求俞凤娇必须割舍过去的一切,更没有强迫她必须忘记曾经养育她多年的姑姑和姑父。毕竟,怀旧和念旧是很正常很自然的。” “有良心的人,会始终记得那些曾经帮助过自己的人,并对此心怀感激,这说明她有良心。” “我介意的是,她想走。” “这跟念旧情是两码事。” “我现在言语有些混乱,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明白。” “算了,萍萍,以后你仍按你的本心待她就好。” 俞非晚抬手揉了揉俞萍的脑袋,心中的郁气无处发泄。 这还不如肉包子打狗呢! 俞萍握住了俞非晚的手“非晚,我不是在质疑你。” “我只是盼着娇娇能回头。” “咱爸妈收养了她,现在要是丢下她,她能去哪里?” 俞非晚敛眉“没有要把她撵走的意思。” 不论怎样,她也不后悔当初救下俞凤娇。 哪怕仅仅是为了不让萍萍感到伤心,她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让俞凤娇陷入火坑。 不过是家里多一个人吃饭罢了。 养得起。 她不值的,是她付出的真情实感。 “萍萍,你放心。” “咱们家既然收养了她,就不会在她成人前撵走她。” “除非是她自己想走,不管别人如何,咱们始终都要做个人。” “你要不过去哄哄她,她好像哭的更凶了。” 俞萍摇摇头“让她自己待一会儿清醒清醒吧。” “我陪非晚。” 俞萍熊抱着俞非晚,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的给予俞非晚力量。 俞非晚故作嫌弃的扒拉开俞萍,捂着鼻子“萍萍,你几天没换洗身上的衣裳来。” “你成了小臭宝。” 俞萍嘿嘿一笑,倒也没有半点介意“小臭宝也是宝。” 俞非晚没好气的戳了戳俞萍光洁的脑门儿,无奈一笑。 “堂姐,你怎么不问我?” 一直被冷落的林海宏,微微皱着眉插话。 俞非晚一瞥“你觉得呢?” 林海宏从来都不是一个滥好心的人。 更别说,她相信自己选择救回来的小崽子。 林海宏,自始至终都只是因为她心疼她惋惜她想帮。 林海宏挠挠头,有些憨憨傻傻“是因为堂姐知道,我一定会站在堂姐这边吗?” “不仅如此,还因为你会站在正义这边。”俞非晚义正言辞。 “这一晚上,说的我口干舌燥嗓子都疼了,好想喝杯温开水啊。” “也不知道哪个贴心小棉袄能给我凉一杯温水。” “我!” “我!” 俞萍和林海宏异口同声道。 俞萍瞪了林海宏一眼,张牙舞爪“你不准动。” 一边说,一边往厨房跑去。 见俞萍的身影渐渐离开,林海宏紧张地抿了抿唇,双手紧握成拳道“堂姐,她当真有那个心思吗?” “啊?”俞非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到林海宏不自然的神情,恍然大悟“对你的心思?” “你听出来了?” “不简单啊。” “堂姐!”林海宏虚张声势。 俞非晚笑了笑“你自己没感觉吗?” “她看你的眼神是发着光的,就像是一片璀璨的星海。” “萍萍那个粗枝大叶的性子,都察觉出了俞凤娇的变化。” “你能没感觉?” “我跟你讲,我可不允许咱们家里有丑闻啊!” “奶奶,还有我爸妈都是要面子的,一辈子就想着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哪怕咱们以后不能有多大的成就,但也不能让别人因为咱们在她们脸上吐唾沫,戳着她们脊梁骨骂。” “这是咱们身为儿孙该有的担当。” 林海宏羞红了脸“堂姐,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我绝不会让家人脸上蒙羞的。” 俞萍捧着满满一大杯水,去而复返“非晚,喝水,喝完了还有。” “咦?堂弟的脸为什么这么红?” “对了,差点儿忘了,非晚,你说的娇娇对堂弟的心思,是什么心思啊?” “难道她还想把堂弟也带去一起过好日子?” 林海宏的脸腾的一下子更红了,就像是要滴血似的。 俞非晚也差点儿被水呛到,咳嗽两声,敷衍道“可能是想让堂弟理解她支持她吧。” “哦。”俞萍没做他想。 林海宏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事儿要是被家里人知晓,他就不用再抬起头做人了。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他像是那么容易就跟人惺惺相惜的人吗? “非晚,我今晚能陪你一起睡吗?” 俞萍眨巴着大大的眼睛,央求道。 “萍萍,担心她就过去看看。” “你这样,怕是一晚上都睡不踏实。” “我没事了,浑身轻松,郁气全消,保管沾枕头就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对我来说,早早的发现,是件好事。” 能少将一个人的安乐扛在肩上,轻松了不止一星半点儿。 俞萍狐疑的看着俞非晚“非晚,你别嘴硬。” 俞非晚:…… 她的萍萍都会教育人了。 有进步,值得夸奖。 俞非晚二话不说,直接拉着俞萍的手放在了唇上“事实胜于雄辩,你自己摸,硬的软的?” 俞萍惊诧,大开眼界“还能这样?” “不能吗?”俞非晚一本正经的反问。 “你看着我像是把心事藏起来的样子吗?” “放心。” 俞非晚半推着俞萍出了屋子。 “明天早上见。” 俞萍:…… 送走了俞萍,俞非晚又看向了林海宏“你是不是也该回去了?” 林海宏举手“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那她的功课怎么办?” “还需要我给她补习吗?” 俞非晚一愣“这也问我?” 天地良心,她真没这么霸道。 “看她找不找你吧。” “我知道,你肯定会让这件事情在面子上过的去。” 哪怕是为了老太太,俞水山和李兰,林海宏也会多少顾着些。 “堂姐,要不你替我吧?” “轮到你做家里的家务活,我替你。” ------------ 第二百二十六章跟你爹一个样 林海宏央求着俞非晚。 俞非晚瞧着神情紧张兮兮林海宏,眼里闪过一道笑意。 正如她一般,林海宏也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家。 这个家,对于林海宏来说,不止是家,更是新生活。 嗯,最起码还是有良心小崽子的。 俞非晚眼中笑意更浓,可嘴上却无奈道“有心无力,这事不是你想我想就可以的。” “你也别太担心,今晚的话都已经说的那么直白了,她该知道怎么做的。”、 林海宏的想法并不像俞非晚所认为的那般乐观。 “希望吧。” “那堂姐,我也回屋了,你别胡思乱想,更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林海宏的神情难掩担忧。 明日一早,还不知会面临怎样的情况。 “你也是。” 俞非晚随口安慰道。 暂时无处可去的俞凤娇,是绝不会真的把事情闹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的。 要是闹大了,惹了全家人的厌恶,喻凤娇的处境只会更差。 说不定,触底反弹,俞凤娇还会经此一事讨好家中长辈。 俞凤娇的蠢傻只体现在学习上。 俞非晚想通一切,神清气爽心境清明,安然入睡。 俞凤娇则是忧心忡忡提心吊胆,苦思对策,整夜未眠。 俞萍与林海宏同样内心沉甸,辗转反侧,直至天色微明时才得以入眠。 天大亮。 俞非晚心满意足的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肩膀。 穿好衣裳,站在屋檐下,欣赏着初升的太阳,眉目舒展,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尽显自在。 似乎完全没有被昨夜那番争执影响半分心态。 该干嘛干嘛。 而俞凤娇在房间内犹豫徘徊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头压的低低的推门而出。 可出门才发现,各自忙碌,根本无人注意她。 更没有人提昨晚的事情,就像只是她自己的一场噩梦。 俞凤娇忍不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没来由的失落,一颗心就像是扭麻花般矛盾的不得了。 “凤娇,你是不是病了?” 老太太系着围裙,手指上还沾着玉米面,满脸关切。 “你瞧你这小脸,蜡黄蜡黄的,还有眼睛……” 老太太灵光一闪想到某种可能,瞬间打消了把话继续说下去的念头。 俞凤娇慌乱的遮掩道“可能是因为昨晚睡不着。” “奶奶,我去洗漱。” 被俞非晚戳穿内心想法的俞凤娇对上老太太那双满是担心关切的眸子,就觉得喘不上气。 也不知是自惭形秽还是心虚气短。 老太太脸上的表情僵了僵,眼角微微下垂,若有所思。 “奶奶,早饭熟了吗?” “好饿好饿好饿,肚子好饿。” 俞非晚摸着自己干瘪瘪的肚子,眨巴着眼睛道。 老太太心中有了计较,看来这几个小家伙藏事了,还很明显的想瞒着她。 “马上就好了。” “等你回屋子把书包收拾好,就差不多了。” “瞧你这饿死鬼的样儿,哪天让你饿肚子了。” 俞非晚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奶奶,饿得快,这说明我在长身体。” “奶奶,那我去收拾书包了。” 俞非晚一溜烟跑回了屋子。 老太太:…… 被俞非晚这么一打岔,老太太反倒不担忧了。 早饭桌上,气氛一切如常。 毕竟过去那段时间,俞凤娇在家中就甚是寡言少语。 老太太习惯性的嘱咐了两句,就送几人出门了。 俞凤娇手指不停地摆弄着衣角,低垂着头,眼神不断地游移着。 时而皱眉叹息,时而放缓脚步,让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沉默的走了一大截儿路,俞凤娇咬了咬唇,快步走到俞非晚身边“非晚,我有事想单独跟你说一下。” 俞非晚挑挑眉,很自然的应下。 她是真想听听俞凤娇能在一夜绞尽脑汁之后能不能说成花儿。 俞萍和林海宏对视了一眼,无声交流。 “说吧。” 在确认距离俞萍和林海宏已足够远,不可能会听到她们的对话后,俞凤娇才急切地恳求道“非晚,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你先说。”俞非晚口中嚼着甜滋滋的糖,面不改色道。 俞凤娇抿抿唇“你能不能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诉家里人。” “我真的没有盼着姑姑姑父把我接回去。” “你信信我。” 俞非晚:??? 一晚上就想了这? 脑子不用,可以捐了。 歪脑筋不断,正儿八经想对策就一窍不通。 这很难评,隔行如隔山。 俞非晚虚心发问“我信信你,那你信信你自己吗?” “不能说这件事,那能说你对堂弟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吗?” “你简直就是恩将仇报的典型代表。” 俞凤娇呼吸一滞,急赤白脸的狡辩“我就是想有人跟我站在一起,像堂弟那样出色的人,忍不住靠近很正常吧。” “还有,我是被收养的。” 俞非晚不耐的摆了摆手“不用刻意提醒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还有其他想说的吗?” 俞非晚彻底没了跟俞凤娇周旋的心思。 俞凤娇软了软语气“非晚,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能不能看在以前我们是朋友,我还给你买东西的份儿上,答应我这件事。” 俞非晚:确定了,有脑子,但不多。 “没这些,我也不打算拆穿你。” “希望你在他们面前也演的像一些,别让奶奶和爸妈担心,毁了家里的平静日子。” “要不然,你现在就可以去南方大城市千里寻亲找你的姑姑姑父,穿金带银吃香喝辣做你的小公主。” “总而言之一句话,别出幺蛾子,静悄悄的。” “你好歹还能混个安稳的落脚地。” “你那些虚头八脑的话还是留着再润色润色吧,唬不住我。” “你要是想凭这么拙劣的演技生活,那还得再练练。” “还有别的事儿吗?” 俞非晚的不耐溢于言表。 说这几句话,让她觉得嘴里的糖都不甜了。 “非晚,你怎么就不信我……” 俞非晚抬抬手“打住,你要是再不见好就收,我现在就坦白的告诉所有人,说你狼心狗肺说你忘恩负义说你自私自利,跟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模一样。” “差不多得了。” ------------ 第二百二十七章要出院了 还真就演上瘾了? 还是觉得她没脑子好骗? 唉,肯定是她平时表现的又心软又太好说话了。 看来,俞凤娇还是不了解她。 她的心软和好说话,只针对值得的人。 至于什么是值得的人,解释权全在她。 哼,亏她以前还没头没脑的心疼俞凤娇,还认认真真的想替俞凤娇规划人生。 终究是错付了! 俞凤娇脸色煞白,那句就像你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模一样,无异于是在戳她的心窝子。 她最恨最厌恶最想远离的人,就是田有根。 “我才不可能跟他一样。” 俞非晚嗤笑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有时候,环境和教育对一个人的至关重要性不得不信。 俞凤娇怒目圆睁,嘴巴开开合合,却始终保持着最后的理智。 俞非晚知道,这一刻俞凤娇心里肯定骂的挺脏。 不过,跟她有什么关系。 听不到等于不存在,绝不因不知所谓的东西精神内耗自己。 “没事了吧?” “没事儿我走了啊。”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要追上吗?” 俞萍眨眼,跟林海宏商议。 林海宏的脸色实在算不得好看。 论亲疏远近,在他这里,十个俞凤娇也比不上一个俞非晚。 哪怕是论公道良心,俞非晚都占理。 没有多做犹豫,林海宏径直朝着俞非晚走去。 “堂弟。” 恐慌害怕事情会泄露的俞凤娇,下意识伸手拦住了林海宏。 “嗯?”林海宏皱皱眉。 “我,我有题目想问问你。”俞凤娇找了个蹩脚却又正常的理由。 林海宏指指自己的嗓子“凤娇堂姐,你听。” 林海宏声音沙哑,透着一股浓重的疲惫,就像是被沙尘掩没过一样。 俞凤娇手脚僵硬,不知所措。 林海宏面色如常的继续朝俞非晚走去。 俞凤娇顾不得思考,也跟了上去, 远远被落在身后的俞萍:…… 俞非晚察觉到身后亦步亦趋的脚步声,只觉更失望。 转头,瞧见了落在远处孤零零的俞萍。 谁也不能让萍萍受委屈! 俞非晚索性停下脚步,耐心的等着俞萍。 俞萍似有所感,对着俞非晚扬起了大大的笑脸,小跑着过去。 整个人洋溢着一种被浓浓的幸福和满足感笼罩的快乐。 伴随着她的小跑,头发也随风飘动,一眼望去,越发灵动可爱。 “嘿嘿,非晚。” 俞非晚抬手将俞萍垂在面颊的头发别在耳后“又不是不等你,跑什么跑。” “刚吃了早饭,你也不怕一会儿吐了。” 俞萍依旧笑着,没有反驳。 俞凤娇想要似往常一般亲昵的挽住俞萍的胳膊,脸上的笑容都自然了许多。 俞萍不知想到了什么,抢先一步挽住了俞非晚。 她的小脑瓜不够灵光,猜不出娇娇拦着非晚说了什么。 但是,她能感觉出非晚的心情再一次被影响了。 十之八九,娇娇又说了不对的话。 俞凤娇也不觉尴尬。 一路上,只剩俞萍一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俞非晚含笑听着。 俞非晚表示,活泼话多的萍萍,她实在是太喜欢了。 记忆里的妈妈是她深深的眷恋。 眼前鲜亮的萍萍,是她生命里最鲜亮的色彩。 别说她双标,别说她偏心,她本就是为了萍萍而来。 …… 时间如流水,匆匆而过。 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好几天。 又是一个周末,春意更浓,流苏般的柳枝随风轻摆,鸟儿在树枝间欢快歌唱。 一大早,小院就忙忙碌碌,热火朝天。 俞水山今天可以办理出院回家养刀口了。 昨晚老太太已经拜托了邵老头儿和申老头儿去医院搭把手,帮忙把俞水山接回来。 “张大姐,您就安心在家里等着。” “喜鹊报喜,准不会有事。” 老太太笑意盈盈,脸上的褶子都因为笑容深了不少“这喜鹊真应景。” 好兆头。 以后的日子,一定是红红火火欢欢喜喜的。 “萍萍,给奶奶抓一把干玉米粒出来。” “好。”正在扫地的俞萍欢快的应道。 脆生生的声音,比鸟儿的鸣叫还要悦耳。 “奶奶,两把。” “非晚说过,这叫好事要成双。” 老太太含笑瞥了俞萍一眼“嘴贫。” 将干玉米粒撒在地面,枝头的喜鹊仿佛不怕人一般飞下来,一颗一颗啄着。 “今儿中午,都留下来吃饭。” “就当是庆祝水山手术成功。” “你俩可不准拒绝,这顿饭搬进来的时候就该吃了。” “非晚和宁妹子早早就去早市上采购了,估摸着一会儿就回来了。” 没错,今儿主动请缨出去买菜的是付婆子。 这对于全家来说,也是一个盼望已久的好消息。 付婆子,终于尝试着努力走出禁锢了她自己几十年的小天地,有勇气去拥抱新生活了。 老太太不太放心,就让俞非晚一道跟着了。 申大娘和陆老师也不推辞,笑着应下“这次我们可就不含糊了,必须得敞开了肚子吃,热闹热闹。” 老太太握着申大娘的手腕,商量道“大妹子,有件事儿还需要你帮忙。” 申大娘大手一挥“直接说。” “我多年吃斋念佛不杀生,傅宁跟着我也有样学样。” “一会儿鸡鸭鱼肉买回来,还得麻烦你帮忙处理处理。” 老太太也不扭捏,实话实说。 申大娘扬扬眉“我还以为什么事儿呢。” “我处理,陆瑶掌勺。” “别看陆瑶瞧着像十指不沾阳春水,一心只读书,实际上她做菜炖汤的手艺一绝。” “再简单的菜也能做出花样。” 陆老师的脸上不见任何不虞“只要你们能吃的开心,我可是很乐意下厨的。” 许是因为都是良善热情的人,邻里邻居相处的极其热络。 老太太含笑“那今儿中午我可就负责给你们打下手了,明明是请客又偷懒,我这脸皮子是越老越厚了。” “张大姐,您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 “这年头,城里的普通人家,除非逢年过节,哪舍得吃鸡鸭鱼肉,我们沾光。” 申大娘大大咧咧道。 “奶奶,我打扫干净屋子了。” “堂弟还在外头折了两只花,正好插在玻璃瓶里。” “怪好看的。”(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八章明日胜今朝 俞萍手里捧着两支鲜艳欲滴的两支花,脸庞上洋溢着欢欢喜喜的笑容,明媚如阳光,似乎能够照亮周围的一切。 “好好好。” 老太太无有不应。 就连这些日子一直别别扭扭的俞凤娇,都忍不住被这件喜事所感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越发明亮暖热。 俞非晚和付婆子,拎着大包小包回来,额头上淌着一层薄薄的汗。 一见二人,申大娘和陆老师就连忙接过手。 “怎么样?”老太太插空问了付婆子一句。 付婆子弯弯眉眼“不怕了。” 是真的不怕了。 老太太心满意足“那就好,那就好。” 不一会儿,小院的厨房里响起劈里啪啦的声音,陆陆续续不断有香味冒出来。 出院归家的俞水山和李兰,一进院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院子里的老树抽了新绿,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窗台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两支花,为小院的绿意中添了艳色。 白鹤绿竹花纹的窗帘迎风招展,时不时飞出半开的玻璃与春日打招呼。 厨房的烟囱袅袅炊烟升起,各式各样的饭菜香刺激着人的味蕾。 大黄狗开心雀跃的摇着尾巴,两只小猫也似是识人般在地上打着滚卖萌。 一切都是那么好。 俞水山和李兰的鼻头一酸,眼眶蓦地一湿。 这才是家。 这才是归属和安全。 在医院这段日子,他们怎么可能安心。 这一刻,心踏实了。 “刀口还没长好呢,快进屋歇着,傻站着干嘛?” 老太太声音微微哽咽。 明明是个上了年纪的小老太太,可此刻却像是脚下生风,拄着拐杖,眨眼的功夫就到了俞水山身边。 “娘。” 俞水山的面色尚算正常。 在老太太的催促下,俞水山像是个易碎品,被精心照顾着。 “爸。” 俞萍站在门口,似是近乡情更怯,大大的眼睛里含着泪,满是小心翼翼“真的没事了?” 时至今日,俞萍还记得数个月之前的场景。 记得自己爸爸疼的脸色煞白冷汗不断,记得非晚一再提醒要去医院,记得一家人围坐在火炉旁商议着做不做手术…… 这一切,仍然历历在目。 俞水山对着俞萍缓缓招招手,嘴角上扬,满眼慈爱。 俞萍迈着步子,慢慢走过去,生怕带起一阵风。 俞水山揉揉俞萍的脑袋,声音温柔的不像话“真的没事了,再养一段时间,就跟以前一样了。” “庙会看戏,过年看烟花,还能把你扛在肩膀上。” “爸,我都是大孩子了。”俞萍红着眼眶,低头伏在床边,悄悄的擦干溢出眼眶的泪水。 “只要爸能好好的,我才不用扛肩上。” 俞水山心中又软又热,抬眸看向其余孩子“你们这些日子还好吗?” “有没有听奶奶和姨奶奶的话?” “鹏鹏,没捣蛋吧?” 俞鹏拨浪鼓似摇头,拍着自己的小胸膛,很是男子气概“我没有,我是男子汉。” 俞水山被逗笑了,住院的短短时间,孩子们好像都长大了,懂事了。 就是…… 俞水山看向俞凤娇和俞非晚之间就像是隔着一道鸿沟的距离,眉心微微一动。 这氛围,有些不对劲啊。 俞水山将这件事记在心中,打算私下问问。 但也没有太过于担心。 家里孩子多,偶尔打打闹闹很正常。 谁家兄妹姐弟姐妹间,没有闹过小矛盾。 又问了几句,俞水山困倦的打了个哈欠,倦意明显。 在医院,没睡过一个好觉。 回了家,才能踏踏实实。 见状,俞非晚几人就乖乖关上屋门出去了。 这个时候的李兰,洗了把脸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就满血复活精力充沛的进了厨房帮忙做饭。 正午时分,饭菜齐全。 人多,就索性把饭桌移在了院子里。 饭菜摆满了桌子,三家人开开心心。 俞水山靠在床头,一勺一勺喝着新鲜炖出来的鸡汤,眉开眼笑的听着院里的欢笑声。 这样的日子,才有奔头。 “大难过去,以后的每一天,都会是好日子。“申大爷爽朗的大嗓门乐呵呵说着,声音满是看透云雾的乐观和自信。 陆老师也手执面前的杯子,以水代酒,微笑着说:“希望明日胜今朝,万事无虞顺遂。” 申大爷心直口快“文化人说话就是比较讲究好听。” 俞萍眼睛一亮,反复呢喃那句明日胜今朝,万事无虞顺遂。 记住,必须得记住。 过年的贺词,就借用,显得她有文化。 …… 随着时间的推移,左邻右舍离开了小院时已经下午三四点钟了。太阳慵懒地洒下温暖的光芒,给这个沉静的小院增添了一丝安详的氛围。微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与刚才的热闹相比,此时的小院显得格外宁静。 李兰坐在小马扎上,一边捶着腿,一边随意问道“婆婆,今儿回来见杨艳妹子和董家都是大门紧闭。” “眼瞧着门上都被风吹了一层灰,像是好久没人住似的。” “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老太太并没有着急回答,先是隔着窗户确定俞水山睡的正香,才叹了叹气,压低声音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知了李兰。 李兰又惊又气“怪不得,怪不得,水山手术那天,林青山的反应那么奇怪。” “王琴秀的心怎么那么狠毒。” “鹏鹏叫了她那么多年的大伯母……” “妈,叫我干啥?”在木凉亭里玩的开心的俞鹏,傻乎乎问道。 正在气头上的李兰“问你想不想吃打。” “想吃的话,给你两巴掌。” “不想不想。” 俞鹏不假思索。 李兰长长的吸了口气“那海宏呢?” “海宏有没有受影响?” “你不迁怒?”老太太故意问道。 李兰挑挑眉,奇怪道“迁怒?” “就算是需要发泄怒火,我也不会将怒火转嫁到海宏身上。那个孩子是个好的,我并非不明事理。“ “反而,我更担心海宏会因为这件事情自责,他本身心思细腻且沉重。“ “还有那董家,活该。” “别说被雷劈坏屋子,就是劈死,也活该。” “这才多久,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本章完) ------------ 第二百二十九章李兰问话 “谁说不是呢。”老太太喟叹着。 “人不找事,事自己上门,躲也躲不过。” 李兰考虑到林海宏和老太太的心情,强压下怒火,岔开话题“婆婆,刚才水山跟我说让我关注下非晚和凤娇。” “最近她俩闹小矛盾了吗?” “我觉得就是水山瞎操心,以非晚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跟凤娇一般见识。” “非晚就跟海宏一样,少年老成懂事踏实,让人放心的不得了。” 老太太的眼眸里闪过一道阴霾,嘴角都耷拉下来“这水山可不是瞎操心。” “我瞧着几个孩子这几天都不太正常。” “一个个都还以为自己遮掩的很好,凤娇在非晚面前心虚的头也不敢抬腔也不敢搭,萍萍的小眉头也是越皱越紧,就连海宏待凤娇都不如以往亲厚了。” “表面看上去没变化,可怎么能瞒得住我。” “可你要是问我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真的不清楚。” “几个孩子都是咬紧了口风,谁也不说。” “可越是这样,就越说明这事儿不小,我越是担心。” “这事儿,我也发愁怎么解决。” 李兰眉头紧皱,略显紧张,心中不禁忐忑起来,神情甚是担忧,疑惑地问道:“听婆婆这么说,是不是凤娇做错什么事情了?” “要不,直接问问?”李兰略有些迟疑 “家人之间,哪里需要弯弯绕绕拐外抹角。”李兰深吸一口气,试图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片刻后,才继续道“就像是人手上长的脓包,得先挑破了挤出来,才能好。” “如果凤娇犯了错,就应该像脓包一样被挑破并挤出来,这样才能解决问题,让事情变好。” “怕这怕那,总不能任由脓包一直长。” “婆婆,你要是有顾虑的话,我去说,她们都叫我一声妈,难不成还能跟我记仇?” 老太太仔细琢磨了一下,也觉得确实如此。 “话糙理不糙”,就是这么个道理。 顿了顿,老太太有些不放心地多嘱咐了两句“那你要注意下你的脾气,好好说话。十几岁的小姑娘,脸皮最是薄,别不小心真伤了凤娇的心。” 她虽然没有来得及问具体的情况,但已经基本上确认了出问题的十之八九是俞凤娇。 “我心里有数。” 李兰站起身,去了俞凤娇和俞萍的屋子。 “萍萍,你去找你堂弟一起做作业。” “顺带把非晚叫过来。”李兰补充了一句。 俞萍站在原地,左看看右看看,磨蹭着,似乎不太愿意出去。她心中有些疑惑,妈妈这是知道了什么吗? 李兰皱起眉头,眼神中带着一丝严厉,提高声音说:“快点去!” 这一声令下让俞萍不敢再犹豫,赶紧向门外跑去。 俞凤娇站在原地,身体僵硬,拘谨不已。 她的心中满是惶恐和不知所措,就像是一只即将被开宰的兔子。 害怕的同时又忍不住涌起了一股怨气,明明已经答应了她,不会告诉别人的。 那现在又算怎么回事。 她这段时间还不够夹起尾巴做人吗? 还不够讨好吗? 李兰并没有急于开口询问,而是有耐心的静静地翻看着桌子上的作业本,那些本子就像是一扇窗,能让她了解俞凤娇这段时间的学习。 虽然她没文化不识字,但是她能够认出对错的。 直到俞非晚走进来,李兰才放下手中的本子。 她素来都是个泼辣直来直去的人,索性也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说说吧,姐妹俩之间怎么回事?” 边问,边目光紧紧地盯着俞凤娇,想要能够看透她的内心。 俞非晚并没有过于惊讶。 她从来都没有小觑过老太太的眼神儿,她们之间的小动作想要瞒过老太太,难! “谁先说?” 李兰追问道。 俞凤娇抬起头,又飞快的低下,暗暗思忖,俞非晚到底有没有遵守承诺。 她又有些不确定了。 俞非晚轻轻皱起眉头,语气平淡道:“妈,让凤娇说吧。”她决定把这个决定权交给俞凤娇,顺带借着这个机会观察一下俞凤娇是否有自我反省和改变的意愿。 万一有呢…… 俞凤娇一直在一旁默默用余光观察着俞非晚反应。 听到这句话后,她有些犹豫地开口道:“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话才刚出口,眼泪就落了下来。 俞非晚:??? 不是吧? 还没开始说就哭? 俞非晚看着俞凤娇,心中不禁有些失望。 失望之余,便是烦躁。 “那你确定是要我说吗?”俞非晚反问道。 俞凤娇被俞非晚的目光看得有些心虚。 李兰心中顿时有了计较,对着俞非晚安抚的摇摇头,又重新看向了俞凤娇“不知道怎么说?” “想什么说怎么说。” “我也还没骂你,你哭什么?” 俞凤娇泪眼婆娑,哭泣着向李兰道歉:“妈妈,我不应该如此自私和愚蠢,让非晚一直为我操心和劳累。” 俞非晚听后沉默不语,心中暗想:好家伙,这倒是挺会避重就轻的。 说的好像她有多不容人似的。 李兰并未被俞凤娇带偏,而是皱着眉头,神情严肃,继续说道:“先别着急认错反省,把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我。”“谁对谁错,听完你的叙述,我自然心里有数。” “说吧。” 俞凤娇知道应付不过去了,只能半真半假道“我,我跟非晚吵了一架。” “为什么吵?”李兰追问。 俞凤娇继续道“非晚给我辅导功课,我学不会,就蒙在被子里哭了。” “非晚过来哄我,我觉得她看不起人,就跟她吵了起来。” “就这?”李兰将信将疑。 非晚是什么脾性,她也算是了解。 听起来合理,可处处不合理。 李兰带着疑惑看向俞非晚,轻声问道:“是她说的这样吗?”俞非晚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微笑,回道:“算是吧。” 毕竟这也算是在叙述那天晚上的过程。 闻言,俞凤娇下意识松了口气。 俞非晚的这副表情,让李兰心中一疼,直觉是非晚受了委屈。 “真是这样?”(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章 俞凤娇胆战心惊,时不时偷瞥俞非晚一眼,支支吾吾没有回应,无声的恳求满溢而出,期盼着俞非晚能帮她一次。 俞非晚:她看着像什么很贱的玩意儿吗? 没拆穿,都算她有良心了。 李兰沉声“凤娇,你看非晚做什么?” “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俞凤娇一个激灵,壮着胆子“就是这样。” “是我不该跟非晚吵,是我误会了非晚。” “妈,我知道错了。” 俞凤娇一个劲儿的认错,眼泪就像是不要钱一样簌簌落下,眨眼的功夫就湿了脸。 试图用道歉认错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和不安,奢望着这件事情就此揭过去。 李兰没有立即回应,眸光看似平静,实则意味深长的盯着俞凤娇,想要透过这张眼泪汪汪的面孔看穿内心。 俞非晚冷眼旁观着。 这段日子以来,她也不断在反思俞凤娇变成现在这样的原因。 可现在想想,其实有些东西本身就是存在的,只是以往没有发现。 曾经的明艳开朗,未尝不是因为过着众星捧月的生活。 顺遂恣意,所以性子里的这些阴暗面就被深深的掩埋,没有机会冒头。 可如今,落入泥土,性子里的阴暗面如同见风就长的野草,一发不可收拾。 如果没有变故,高高在上的小辣椒会一直明媚骄傲。 李兰左看看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俞凤娇,右看看一脸平静淡漠的俞非晚,心中蓦地升腾起烦闷。 “凤娇,你先擦擦眼泪。” 李兰掏出一块干净的手绢,递了过去。 俞凤娇怯生生的擦擦眼泪,始终低着头,心里不停祈祷着。 “凤娇,你不愿意跟我说实话吗?” 李兰随手把手绢搭在椅背上,眼神锐利的盯着俞凤娇。 饶是俞凤娇低着头,都能感受到来自头顶的那道视线的压力。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在牵引着她,她的心砰砰砰剧烈的跳着。“我来问你,就是在给你机会。” “就非晚那小大人的性子,会因为这点儿鸡毛蒜皮的小事跟你吵起来吗?” “要真是这样,她早就给你道歉,早就温声细语哄你了。“ 李兰很是心累。 要是亲生女儿,她现在可能早就一巴掌扇过去了。 可偏偏出幺蛾子的是本就别别扭扭感情不深的养女。 一巴掌落下去,母女感情怕是就很难再修复好了。 打不得,骂不得,养这么个女儿真是给自己找罪受。 “我是你妈,你是我闺女。” 不掏心掏肺就算了,还非要玩心眼子。 李兰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失望。 这份失望,让俞非晚鼻头一酸。 她好像给这个家找了个剪不断理还乱的大麻烦。 俞凤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哽咽着“妈,我觉得你们对我不好,还有些适应不了新学校,所以才哭。” “妈,我不是想瞒着你。” “我就是怕您知道后伤了您的心,怕您把我赶出去。” “对不起。” “妈,我真的知道错了。” “我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不是您对我不好。” 李兰蹙眉,半信半疑。 但也知道,再问下去,恐怕也问不出什么了。 凤娇一心隐瞒,非晚又不会主动拆穿。 想到这里,李兰敛起乱七八糟的想法,努力和缓声音劝慰道 “你这孩子,整日里胡思乱想什么?” “要是有事情让你感到困惑,你可以给爸妈说,一起想办法帮你解决。 “你觉得爸妈哪里疏忽你了,你就提出来。” “你觉得我们有些地方做得不够好,或者有些事情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你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们。” “我跟你爸都不是那种暴脾气,你愿意说,我们很愿意听你的想法。” “家里孩子多,事情也多,稍微不注意就很容易忽略。” “你既然说了,我会跟你爸聊聊,尽可能的去努力平衡和协调你们该得到的关注和照顾。” “凡事,你别憋在心里头。” “妈对你也不是很了解,有时候想跟你谈谈心也不知该从哪里入手。” “但是这不代表着我跟你爸不关心你,妈也希望能够了解你更多。” “还是那句话,一家人,有事就说。” “至于,学校,是觉得学起来吃力还是同学不好相处?” “学习吃力的话,家里兄弟姐妹多,都能给你补习补习。“ “要是学校有同学欺负你,我跟你爸抽时间去跟你老师聊聊天,寻求下帮助。” “养了你,就是真心实意把你当女儿的。” “你不用总担心会不会把你赶出去的事情。” “我们一家人虽日子过的不宽裕,但都是有良心的,绝对不会干那抬不起头的事情。” “话都说开了,你也别哭了,也别怨非晚。” “非晚没有坏心。” “姐妹俩,以后好好相处。” “可别因为这件事情伤了感情。” “知道吗?” 俞凤娇忙不迭的点头“妈,我没有怪非晚的。” 俞非晚只觉得无比荒谬可笑。 在俞凤娇说出握手言和的话前,离开了屋子。 握手言和? 不可能。 没戳穿俞凤娇的满嘴谎话,已经是她最后的仁慈了。 “非晚……” 俞萍看着俞非晚面如寒霜的脸,心下担忧不已。 俞非晚捏了捏俞萍的手,轻轻叹了口气,道:“没事儿,就是觉得憋屈的慌。” 早知道还不如用积分给大黄狗兑换点儿大骨头啃,最起码大黄狗还会对着她摇尾巴,而现在却是连狗都不如。 俞萍抿抿唇,就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牙道:“非晚,不如老老实实跟爸妈坦白吧。”她的声音略显紧张,但眼神却坚定无比。 俞非晚略感惊讶,抬头看向俞萍,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嗯?” 俞萍的话实在是出乎俞非晚的预料。 她对俞凤娇的一忍再忍,很大一部分就是怕萍萍左右为难。 如今,竟是萍萍劝她坦白相告。 这反倒让她诧异的同时,更加不知所措。 “非晚。” “我知道你是出于对我的关心,担心我会为难有压力。” “同时,你也很担心,如果真的把真相告诉了爸妈,会破坏我们家里的和谐与平静,会让他们感到伤心和痛苦。”(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一章坦白说清楚 “甚至,你对娇娇还有心软。” “别看你这几天凶巴巴的,可实际上,你仍然会替叫娇娇考虑。” “你别嘴硬。” “非晚,我就是了解你。” 俞萍回握着俞非晚的手,声音软软糯糯却又透着不会再更改的坚定。 顿了顿,继续道“在这个问题上,我和我的堂弟认真的讨论了讨论,交换了彼此的看法。” “善意的谎言,不一定能带来和善美好的结果。” “堂弟说,有时候,人们会选择说一些善意的谎言,出发点是好的,希望能够保护他人的感情。然而,这些谎言并不一定会带来和善美好的结果。在某些情况下,这些谎言可能会引起误解和不必要的麻烦,甚至会伤害到他人的感情。” “刚才,你们的话,我跟堂弟偷偷听了几句。” “虽然我知道偷听是不好的行为,但是刚才我和堂弟还是忍不住偷偷听了几句。” “非晚,若是爸妈不知晓娇娇真实的想法,在听了娇娇那番委委屈屈的话后,他们可能会被娇娇表面的委屈所迷惑,一门心思的弥补娇娇,倾注很多很多的用心。” “甚至还可能会让娇娇觉得只要装可怜撒撒慌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从而更加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 “那娇娇要是还想着远在南方大城市的有钱姑父该怎么办?” “万一到时候,娇娇一有机会就离开,爸妈该怎么办?” “堂弟说,咱们一味的心软纵容,会让娇娇尝到甜头,觉得这样撒谎欺骗隐瞒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就更不会反思自己的错误,会在沾沾自喜以后,越走越偏。” 俞非晚:…… 听听这遣词造句,再听听话中的逻辑,就不难知道这是林海宏的意思。 她的萍萍说话不会这么有水平有逻辑。 必须得承认,这么一番话让她不爽的心情烟消云散。 “萍萍,堂弟说,堂弟说,那你的想法呢?” “你的想法也很重要。” 俞非晚用余光瞥了一眼林海宏。 以林海宏的脑子,想要说服萍萍,简直不要太简单。 可她不希望萍萍在言语的说服和压力下,遵从于道理忽略了自己的内心。 在她心里,萍萍的喜乐最重要。 坐在一旁凳子上的林海宏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低下了头。 不关他的事,他只是就事论事开导了几句。 实在是凤娇堂姐的话,太让人心凉了。 俞萍眨眨眼睛“非晚,这也是我的想法。” “只是我脑子里乱糟糟的,说不出这么有条理的话,就借用了堂弟的。” “我觉得堂弟说的很有道理。” 俞非晚并没有着急给出答案,而是再一次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爸妈知道了俞凤娇的想法,俞凤娇以后该怎么办?” “她姑姑姑父不要她了,爸妈要是再心有芥蒂,她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 林海宏在劝说萍萍时,刻意回避了一些关键的问题。 然而,俞非晚意识到这些被回避的问题恰恰是萍萍需要面对和想清楚的。 她可不能让萍萍回过神来后,又自责后悔。 俞萍眉眼低垂,长睫颤动,遮住了双目中的复杂情绪。 沉默片刻,俞萍抬头,直直的回望俞非晚“非晚,我想过这个问题。” “在跟堂弟商议讨论前,我就已经认认真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 “爸妈都是好人,是很好很善良的人。” “不仅心地善良,还待人诚恳。” “她们就算知晓了娇娇心里的真实想法,也不会真的放弃娇娇,反而会尽力去帮助娇娇。” “就像你。” “虽然娇娇娇娇的那些话让你伤心让你不满,但你仍然愿意接纳她,容忍她。” “甚至只要她真心悔悟,你会对她更好。” “你给了我做出这个决定的力量。” “或许正好能趁着这件事情,让娇娇知道,我们一家人是真的关心爱护她,哪怕知道她曾经想着抛弃我们,我们仍然愿意给她机会接纳她,对她好。” “让娇娇明白我们的真心和诚意,让她知道我们愿意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 “这样一来,万一娇娇会反省自己,改过自新呢?” “那将是一件很幸运很幸运的事情。” “如果娇娇最终还是不能改变自己,那也只能说明这是她的选择,我们无能为力。” “非晚,爸妈和奶奶那么聪明,娇娇想瞒也瞒不了太久,早晚会漏出马脚。” “与其让事情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不如现在就坦白。这样还能得到爸妈的理解和宽恕。 “我真的认真想过了。” “这是最明智最正确的。” “总好过眼睁睁看着娇娇自欺欺人越做越错。” “她生气,她怨我,我都受着。” 俞非晚心神大震,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俞萍的脑袋。 她的萍萍,也在一点点的长大,一点点变得更好。 这一刻的萍萍,仿佛周身都在散发着明亮却不刺眼的光芒。 多好的小姑娘啊。 “萍萍长大了。” 俞非晚喟叹道。 俞萍弯弯嘴角,那笑容终究不如以前无忧明朗。 俞非晚暗暗叹息“那就我出面去说吧。” “这件事情,本就是因我跟俞凤娇的争执而起。” “你和海宏,不要再掺和进来了。” 俞非晚径直离开屋子,一把拽起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却神游天外的俞凤娇。 “走。” “你松手!” 俞凤娇轻轻的拍打着俞非晚的手背。 “咱们去跟爸妈说清楚吧。” 俞非晚淡淡道。 俞凤娇整个人僵住了,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门框“你明明答应我了。” “那你真心实意知道自己的错了吗?”俞非晚嗤笑着反问。 “你不知道!” “你甚至都不觉得自己有错。”俞非晚继续说道,声音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失望和痛心。 “这段时间,你只是在想方设法的盯着我,怕我出卖你,又在讨好笼络着萍萍和堂弟,却从来没有去想自己错了。” “正好,跟奶奶爸妈说清楚。” “也让你知道,现在的家人,比你以前的家人强多少。”(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二章精神富养 俞非晚实在不理解,已经狠心抛弃过自己的家人,真的有必要这么惦记吗? 不,俞凤娇惦记的更多是曾经只有她一个的偏爱和娇惯。 萍萍说的没错,她替俞凤娇遮遮掩掩,俞凤娇永远不可能知道认真反思错在哪里。 “怎么了这是?”李兰着急忙慌的跑出来。 “妈,我有事跟您和爸说。” 李兰心中一咯噔。 俞非晚手上一用力,一把将俞凤娇拉了出来。 屋子里,老太太正坐在床边听俞水山笑着分享这些日子在医院的见闻。 俞非晚直截了当的将那晚的谈话坦荡又客观的讲述了出来。 闻言,李兰心中百感交集,脸色阴沉。 理智告诉她,她身为长辈,在这个时候应该快速的站出来收拾烂摊子,安抚家中老老小小的情绪。 可情感上,她做不到。 她觉得自己的胸口就像是堵着一股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刚刚还在想着以后得多分些关爱和注意给俞凤娇。 李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依旧还是憋的慌, 索性不为难自己,将主动权交给面色尚算平静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愧是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存在。 “凤娇,你抬起头来。” 老太太的声音语气一如往日,听不出丝毫变化。 俞凤娇身体紧绷,咬牙决定破罐子破摔,勇敢地抬头直视老太太的双眸。 她明白,最糟糕的情况无非是现在这种状况。 而家人得知她的打算和想法后,肯定会厌弃她。 或许,又要被丢下了。 被丢下后,她该去哪里呢。 俞凤娇的双眼中有些许茫然和恐惧,事到临头,终于知道害怕了。 “凤娇,自你被收养之初,奶奶就曾告诫过你,我们的家庭需要勒紧裤腰带,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 “家里孩子众多,开销自然繁重,我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让你穿上最时髦的衣服,揣着最多的零花钱。” “我们的家庭还没有足够的条件去满足这些需求,至今还欠着隔壁申爷爷家两千块钱,我们正在发愁如何偿还。” “奶奶并不是想对你哭穷,也不是想让你自责难堪,只是想让你了解我们家里的实际情况。” “在你姑姑姑父家里,你是唯一的孩子,又过惯了好日子,换了个新环境,可能会感到从天堂掉到地狱的落差感,难以忍受现在的艰苦生活。” 然而,说实话,老太太并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是苦日子。 有吃有喝有住,一家人还能相互陪伴,这样的日子才是有奔头的。 老太太停顿了一下,语气仍然柔和而包容,“想要过更好的生活,这是人之常情。” “谁不希望过上好日子呢?奶奶也希望。” “但现在家里的条件就是如此。” “自从你来到家里,奶奶和你爸妈并没有偏袒你,萍萍她们几个有的,你也有。” “如果你实在惦记你姑姑姑父,那奶奶明天就回镇上回村里,打听打听你姑姑姑父的消息,顺便托人替你捎个话。” “如果你姑姑姑父愿意带你走,那奶奶不会硬留着你过苦日子。” “你也十几岁了,半大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很正常。” 俞凤娇惊愕地站在原地。 她原以为老太太会厉声斥责她,痛斥她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识好歹。 毕竟,她也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很不地道。 要不然,这段日子,她也不会这么心虚气短和忐忑不安。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老太太并未勃然大怒,反而用温和平静的语气和她娓娓道来。 这出乎意料的反应让俞凤娇感到十分震惊的同时,也如同一阵清风,轻轻拂过她的心灵,让她感到一种深深的触动。 开始静下心来反思自己卑劣不堪的行为。 是不是她自己把家人想的太差劲了。 还是说,就像书本里说的,她一山望着一山高,身在福中不知福。 俞凤娇抿抿唇“奶奶,如果姑姑姑父不愿意带我走,您会把我赶出去吗?” 俞凤娇问出了心里话。 老太太不假思索的摇了摇头“咱们都是一个户口本上的家人,你什么时候见过真的跟儿女计较的父母。” “你能过好日子,那奶奶和你爸妈就不会束缚你,会很愿意看你飞的更高更远。” “可如果你无处可去,家就是你的避风港,家人就是你的依靠。” “凤娇,你还小。” 俞凤娇蹙着眉,不解继续问道“那奶奶,您不生气吗?” “生气是多多少少有一些的,伤心也是多多少少都有的。”老太太坦白讲。 “只是,你还是个孩子。” “心智不成熟,奶奶能做的是一点点的言传身教,而不是一见你有错,就撒手不管。” “生气可以消气,伤心也能一点点弥合。” 老太太也算是看出来了,俞凤娇不可避免的被田家和张家影响了心性和习惯。 一次次被抛弃,田有根的自私残忍卑劣,田有根妻子的虚伪装腔作势,田妮的懦弱逃避,张家汉子的趋利避害,都深深的影响了俞凤娇。 每个孩子刚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他们天真无邪、纯净无暇。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身边的人开始肆意在这张白纸上涂涂画画。 当他们年少无知少不更事时,没有做选择的权利和智慧,只能被动地接受身边人的影响。 而当他们渐渐长大后,那些被染上的颜色已经根深蒂固,甚至成为了他们性格的一部分。 深深的烙印,纠缠不可剥离。 俞凤娇可恨吗? 可恨! 那些话是真的让人伤心生气。 俞凤娇可怜吗? 可怜! 十多年,从未遇到真心实意对她好,努力教导她正直向善的人。 哪怕是被张家汉子娇惯着的那几年,也从不曾受到良好的教育。 自始至终面对的依旧是那些糟心的人和事。 没有人告诉俞凤娇,什么才是对,什么才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 催动俞凤娇思考的永远是最原始最低等的本性。 物质上的富养,从不算是真正的富养。 精神上的富养,才是孩子们一生汲取力量的源泉。 (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三章家和 老太太叹息一声。 正因为她能想到这些,所以她才能压制自己的怒火。 生气的同时,依旧对俞凤娇心存不忍。 长成如今这个模样,俞凤娇一直都是被动的那一方。 如今,阴差阳错因缘际会,成了俞家的孩子。 她还是由衷的希望俞凤娇能在那张被涂抹的杂七杂八的纸上,重新自主的选择覆盖上新的颜色。 或许,在家人的耳濡目染包容忍让下,俞凤娇有朝一日也能成长为参天大树。 这就当是她因这段缘分给予俞凤娇的机会吧。 俞凤娇的眼泪忍不住地流淌。 但这一次,她并非将眼泪当作逃避惩罚的手段,而是真正被老太太的话语所触动。 这些日子里,她夜不能寐,忧心忡忡。 她并非不知自己的错误,而是不敢面对。 当被非晚拉出屋门的那一刻,她已经做好了接受最坏结果的心理准备。 家人吗? 原来这才是家人吗? 哪怕她做错了事情,也不会抛弃她,反而会耐心的教导她指点她包容她。 这一刻,俞凤娇只觉得冻土似的心中被注入了生机盎然的春雨,一颗早早就枯萎了很多年的种子,在她十三岁的春天,再一次破土而出。 这种温暖和满足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好像不是口袋里大把大把的零花钱,崭新崭新的衣裳,能取代的。 是她愚钝无知瞎了眼,盯着远方的芝麻,丢了眼前真真切切的西瓜。 也是,哪怕现在的日子不如以前富裕阔绰。 但,家里人也从来没有委屈过她。 她才是那个卑劣又愚蠢的人,伤害了再一次给了她新生的人,惦记着毫不犹豫抛弃了她的人。 好日子? 谁说她跟现在的家人以后就不可以过好日子了。 俞凤娇一把擦干了眼泪,身体颤抖着,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然后,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奶奶,爸妈,我知道自己错了。” “这次是真的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 “我会改。” “我会做一个好孩子。” “奶奶,不用去打听姑姑姑父的消息了。” “还有,非晚,谢谢你。” 刹那间,非晚只觉得眼前仿佛春暖花开鸟语花香,一切都让人心旷神怡。 俞凤娇,还有救。 看来真的是她自以为是的心软帮忙遮掩,反而会害了俞凤娇。 李兰连忙扶起俞凤娇,神色间已经不见怒气,只余动容和心疼。 “你这孩子,跪什么跪?” “那一下脆生生的响,疼不疼啊。” “你这年纪,经历的事情少,钻牛角尖能理解,知错就改,还是妈的好闺女。” “咱们一家人,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以后,有事就得说。” “要不然老天爷让人长着嘴巴做什么?难道只用来吃东西。” “比吃东西更重要的就是交流沟通分享。” “说开了就好,说开了就好。” 与此同时,俞非晚也对着俞凤娇伸出了手。 这场闹剧,由她开始,就应该也由她终结。 还好,结果是好的。 她不后悔。 挑开了,才能说通了。 要不然,俞凤娇只会在矫揉造作虚情假意表里不一的路上越走越远,问题就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终无法解决,再也不能回头。 俞凤娇忐忑的将一只手放进俞非晚的手心。 感受到手心里的温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好似刺破了乌云的阳光,明媚的不像话。 但比这个笑容更惹眼的是鼻涕泡泡。 俞凤娇忙缩回手用手绢擦鼻涕,一下子从脸红到了耳根子。 “十几岁还冒鼻涕泡,害羞是应该的。” 俞非晚一本正经的揶揄。 俞凤娇:…… 门外屋檐下,俞萍高兴的就像一只窜天猴。 手舞足蹈,上蹿下跳。 拉着林海宏的袖子,声音里是满满的笑意“堂弟,你听到没?” “说开了,和好了。” “奶奶和爸妈没有怪娇娇,娇娇还跟非晚和好了。” “开心开心太开心了。” “今晚,我能多吃两大碗饭庆祝一下。” “我的小肚皮能理解我的。” 林海宏的眼眸里也蕴着浅浅的笑意。 对这样的结果,他也是很乐见其成的。 他喜欢这个安宁祥和温馨又充满关爱的家。 他也愿意为了守住这样好的一个家出谋划策。 还有就是,俞凤娇解开了心结,也就不会再对他生不该有的心思了。 双喜临门! 一箭双雕! “是真的很开心。” 别别扭扭的气氛,终于要过去了。 “萍萍堂姐,这么开心的日子不得多做两页练习题庆祝一下啊。” “练习题不仅会理解你,还会感谢你。” 俞萍:…… “堂弟,你别逼我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跟你干架!” 俞萍挥舞着小拳头,煞有其事道。 “俞萍!”李兰泼辣爽利的声音传出。 “你给我进来!” “长本事了是吧?” “海宏好心让你做练习题,你还想跟他干架?” “两页怎么能够,得翻倍。” 俞萍:这就是传说中的乐极生悲。 “萍萍,你是不是也知道?” 俞凤娇嗫嚅着,小声问道。 俞萍大大咧咧道“知道啊,但你一直都还是我心里那个娇娇。” “你要实在不好意思的话,就替我分担两页练习题吧。” “好姐妹,一辈子。” 俞凤娇弯弯唇,笑了笑“你做完习题,咱俩再做好姐妹吧。” 俞萍哀嚎。 李兰的大手从天而降,按住了俞萍的脑瓜子“闭嘴!” 俞萍立刻收声,一手牵着俞非晚,一手牵着俞凤娇,嘿嘿的笑了笑“真好,真好。” 说着说着,俞萍亮晶晶的眼睛里就蒙上了水雾。 还不等旁人开口,俞萍就自顾自道“你们不懂,这是喜极而泣的眼泪。” 俞非晚:…… 李兰不留情面“还有余力哭,那就再加一页吧。” “还有凤娇,你是选择四页还是选择跟萍萍一样五页?” 俞凤娇眨巴眨巴眼睛“跟萍萍一样吧。” “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写!” 李兰发话道。 “我们需要非晚和堂弟做外援。” 俞萍笑嘻嘻道。 李兰伸出了手掌“还没开始写就需要外援,我觉得你们需要大逼兜。” ------------ 第二百三十四章剧本拿错了 “不需要,不需要。” 俞萍拉着俞凤娇连忙跑回自己的屋子。 妈妈大逼兜的爱,过于浓烈和沉重,她承受不起。 俞非晚和林海宏留在了原地。 李兰收起了脸上的笑意,眉宇间露出淡淡忧虑,唇角微微下垂“婆婆,你们说,凤娇这孩子能改好吗?” 老太太叹息一声“只要她是真心知错,愿意改,总能把歪了的性子一点点掰回来。” “十几岁的孩子,只要不是大奸大恶,就不算是无药可救。” “李兰,我知道你觉得寒心,不痛快,但事到如今,凤娇那那丫头就是你们的孩子,为人父母,大多受累。” “再观望观望,给她个机会。” “婆婆,寒心归寒心,又不是不养她了。”李兰皱着眉反驳。 她只是盼望着那丫头能有良心,不要一错再错。 这世上,哪有人三番四次的寒心之后还能无限的包容。 “唉,儿女都是父母的债啊。” 李兰不由得感慨着。 随即,李兰把目光移向了俞非晚“非晚,你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海宏劝你的?” 俞非晚弯弯眉眼,神神秘秘“妈,你肯定猜不到。” 在全家人心中,萍萍就是个吃饱万事足乐呵呵的傻姑娘。 李兰诧异“萍萍?” 语气里是满满的不可思议,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俞非晚笑颜如花的点着头鱼,与有荣焉的将俞萍劝解她的话讲给了家人。 “真想不到,那丫头也长大了。” 李兰眉眼间尽是欣慰。 对于家长来说,孩子的每一点成长都令人欣喜。 “嗯嗯。”俞非晚忍不住附和。 “妈,萍萍比我们想象的更懂事,更优秀。” 她不管,她的萍萍就是天上地下第一棒! “不过,这其中也有堂弟的功劳。” 俞非晚把林海宏推在了身前。 俞凤娇的事情一解决,这段时间笼罩在几人心头的阴云终于层层散去,兄弟姐妹间的相处归于正常。 许是真的想通了,俞凤娇看向林海宏时布灵布灵的眼神一点点蜕变成了纯粹的敬佩。 俞非晚那颗操碎的心终于能有闲暇缝合一下了。 禁忌感情。 的确带感。 看影视剧,,她也时常会乱七八糟的嗑。 但,那仅限于二次元。 要真在身边发生,有几个人能受得了? 嘶! 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拒绝拒绝! …… …… 寻常又幸福的日子在春日暖阳中渐渐流逝。 陆老师查的事情也终于有了眉目。 李珩搬到了临市,查起来比想象中要费劲的多。 “按时间算,差不多就是董笑休学前后离开的。” “这是他选择的地址。” “他结婚了,还育有一女。” “咱们要是想查更多的东西,还是得有人专门过去一趟。” “麻烦的是,就算找过去,也不一定能问出结果。” “李珩,不对现在应该叫黄珩,他继父黄焱不简单。” “在临市,黄焱就算是不能只手遮天,也是在黑白两道都能说上话的人物。” “据说,黄焱对李珩还是比较看重的。” “查李珩,必定绕不过黄焱。” “平常,黄焱或许还会看在我和老绍人脉关系的份儿上,客客气气。” “但涉及到李珩,我跟老邵的面子还不够用。” “除了看重李珩的缘故,更多的是黄焱自己的颜面,继子也是子。” 知晓李珩消息,当即就有些坐不住的申大爷,心沉甸甸的。 这种看到了前方,可偏偏巨石挡道的感觉,实在憋屈。 可申大爷也明白,陆老师的话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 黄焱的名字,他以前就略有耳闻。 临市的一霸,这几年尤其风生水起扶摇直上。 “难不成就这么撒手不管了吗?” 邵老头儿拍了拍申大爷的肩膀“不是不管,是急不得。” “李珩身后站着的不仅仅是黄焱。” “哪怕李珩的母亲带着他改嫁了,也改了姓,但根子上仍然是老厂长唯一的孙儿,李正泽唯一的儿子。” “现在的朝晖橡胶厂和朝阳机械厂一些半隐退的老家伙们多多少少都会念着旧情看顾他一二。” “想要从李珩身上入手,难。” “与其死磕李珩,倒不如从董家老太太身上入手。” “自那天董家宅子被雷劈了以后,董家老太太的神智就一直不太清楚,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的,兴许能问出些什么。” “只要有了实质性的证据,何必再拘泥于在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黄焱再霸道,难不成还能把手伸到省城,伸到京里?” “咱们可不能先乱了阵脚。” 俞非晚在一旁听的眉头直皱。 怎么越查,挖出的庞然大物就越多。 那日在学校,从时钰口中听到背后错综复杂的消息时,就生了一种蚍蜉撼树的无力感。 如今,树的后面,还是树。 她拿的不是温馨种田养成的剧本吗? 本以为顶多是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或者是标配的极品亲戚,怎么到头来,就这么轰轰烈烈了。 老话说得好,穷不与富争,民不与官斗。 古往今来,升斗小民不是没有斗争的勇气,是无数惨烈的教训证明了争不过也斗不过。 “系统,不发生一些事,我都不敢相信,咱俩这么没用!” 俞非晚默默与系统交流。 “别人都是强强组合,咱俩这是小趴菜联盟?” 系统不依,据理力争“正经的系统,从不做一步登天的美梦。” “一步登天,都是假的。” “最后只能粉身碎骨。” “等价交换,才是长久之道。” 俞非晚:…… 累了,毁灭吧。 从没想过,有朝一日,系统都给她灌鸡汤。 “你这商城还能兑换其他类似于晴天霹雳等级的东西吗?” 俞非晚决定问些有用的。 “只要积分够,飞机大炮枪支弹药,应有尽有,就算是天上的星星也能兑换。” “换而言之,只有你是小趴菜。” 守着宝山,无力索取。 看得着,吃不着。 真闹心! 俞非晚瞧着自己寥寥无几的积分,沮丧挫败的叹了口气。 穷则思变! “系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走入了一个误区!” ------------ 第二百三十五章开个作坊 “积分能兑换物品,能兑换钱币。” “那换而言之,钱币能充值积分吗?” 系统能给她灌鸡汤,她还不能反过来给系统洗脑吗? 都要被大树撞死无路可走了,还不允许她发疯? 系统卡壳,半天没有回应。 俞非晚趁热打铁,一鼓作气不遗余力的忽悠系统。 “似乎有道理。” “不过,你有钱币吗?” 俞非晚愕然。 好吧,她忘了,她活脱脱是个穷鬼。 “系统,你说话再这样尖酸刻薄,我就要把你上交国家了。” “我窝囊,我是小趴菜,但我的国家不是。” 系统:…… “还请玩家认清现实。” 俞非晚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非晚,非晚。”老太太俞晴伸出手在俞非晚面前晃了晃,带着一丝慈祥的微笑。 俞非晚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一脸关切的老太太。 “走,先让你申爷爷和邵爷爷商量商量。”老太太俞晴拉着俞非晚的手,步履稳健地向外走去。 在巷子里,老太太语重心长地对俞非晚说:“非晚,你也千万不能失了平常心。” 她的话语带着一丝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对孙女的疼爱和呵护。 老太太继续说道,她的语气坚定而沉稳“真相一时半刻难以查明,那就等三年五载,又不是等不起。” “要学会耐心等待,不要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做出错误的决定。” “毫无胜算的情况下,以卵击石,才是最愚蠢的。” “奶奶知道你想帮忙,可奶奶更担心你在着急之下伤了自己,奶奶不希望你去冒险。” “你有正义感,善良心软,这都是人性的闪光点,奶奶也很为你骄傲。但是奶奶更希望孙女能够保护好自己。” 老太太的神情温柔而慈祥,轻轻地拍着俞非晚的手背,字字句句都在潜移默化告诉俞非晚不要过于急躁和焦虑。 “那些不合常理的东西,用起来要慎之又慎。”老太太顿了顿,话语带上一丝警告和提醒。 老太太的话语虽然隐晦,但是俞非晚完全能够听懂。 她知道老太太是在担心她暴露了自己的特殊能力。 之前的晴天霹雳已经让老太太胆战心惊,老太太更害怕她会搞出更稀奇古怪的东西被人察觉到。 “奶奶。” “让您担心了。” 俞非晚弯了弯眉眼,故作轻松道“奶奶我懂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对吧?” “我不会胡来的。” 没错,就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刚才竟然忘了把这句狠话放给系统!她的 她的贫穷只是暂时的,随着林海宏这个天才少年的不断长大,积分也会翻倍的增长,她注定是要过挥金如土的日子的。 等会儿回去,就给林海宏兑换一些高深的教材课本。 小时候,小发明小创造。 长大了就是大革新大发现。 老太太很是欣慰“你心里有分寸就行。” 俞非晚眨眨眼,小声道“那我能再降下一次晴天霹雳吗?” “再来一次,董家老太太那里是不是更好套话。” 老太太摇摇头,口中道“过犹不及。” “董家老太太不经吓,奶奶不想看到非晚的手上沾染上业障。” “非晚,奶奶怕害了你。” 她能替来历成谜的孙女做的事情很少很少。 只能日日祈祷孙女可以无灾无难心随所愿。 董家老太太年纪不小了,加之做了亏心事,被雷劈后,身子和精神就一直不大好。 再来一次,恐怕就直接被吓得一命呜呼了。 她的非晚是要修行有成的仙人,不能沾染了人命。 “回家。” 俞非晚默默地任由老太太牵着,回到了那熟悉的院落。 空气中隐隐约约弥漫着初夏的气息,带着一丝丝清新。 北方的初夏,比之春日,少了点点凉意。 比之盛夏,多了慵懒的舒适。 院落四周的景色与俞水山出院时大不相同。 原本绿意盎然的树木,现在已逐渐展露出夏日的色彩。深绿的叶片中,点缀着些许金黄色的阳光。 屋后的菜园子里,西红柿秧上,结着一个个绿色的结实小圆球,仿佛是初夏的象征。 黄瓜秧上开着一朵朵娇小别致的小黄花,它们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芬芳,时不时有蜜蜂落于其上。 只要过几天,小黄花后就能长出黄瓜。 李兰在菜园子里弯着腰,细心地拔着菜园子里的杂草。 温馨又绚烂的画面,冲散了俞非晚心中的沉重。 “婆婆,您回来了。” 李兰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土“我跟水山正想跟您商议商议做小买卖的事情。” “这些日子也出去转了转,我和水山还是决定开个豆腐作坊。” “水山有点豆腐的手艺,绝对不比外头市场上的差。” “可以给办红白喜事的人家整卖,也能走街窜巷的零卖。” “最主要的是,成本比较少,风险低。” “坐吃山空,每天在家干坐着,我跟水山都开始心慌了。” “婆婆你要是同意的话,我就去找些废砖,跟水山在后院的空地上砌个简单的灶台,用来专门煮磨好的豆浆。” “现在做豆腐,比以前省事多了只需要提前一晚泡好豆子用机器磨浆、煮浆、卤水点豆腐,然后装好压实成型。” 老太太并没有多做犹豫,她深信不疑地说:“水山做豆腐的手艺,我是相信的。” “他以前就曾尝试着用磨盘做过豆腐,并且在这方面下了一番功夫。后来他在萌生了开一家豆腐坊卖豆腐的想法后,还特地拎着瓜果去跟十里八村做豆腐的老家伙们学了一段时间。这些老家伙们都是做豆腐多年的高手,他们的经验和技巧都让水山受益匪浅。” “他想开个豆腐作坊,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 “我这个当娘的还能不知道?” 老太太接着说:“你们夫妻俩的事儿,你觉得靠谱,他又肯干,就行。” “不管最后能不能成,都得先试试。” “就像你说的,总在家干坐着,也不是个事。” “人都是越歇越懒,在家躺久了就真废了。”(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六章一切都在变好 简单的商议后,李兰和俞水山就开始了豆腐作坊的筹备。 说起来简单,但一件一件的事情做起来还是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和功夫的。 砌灶台、找柴火、买磨豆机子、收黄豆、找卖家…… 等一系列的工作都完成后,又是在半个月后了。 天已经彻底暖和了,夏天的感觉也越来越浓郁。 在俞水山和李兰风风火火计划着赚钱养家时,俞非晚几人也在忙忙碌碌的学习。 尤其是林海宏。 距离升学考越来越近,林海宏也越发的刻苦。 屋子里的灯,一亮就是半宿。 老太太心疼,却又劝不住,只能每天想方设法的做些能补身子补脑子的东西。 俞凤娇和俞萍,也很是自觉的不再前去打扰占用林海宏的时间。 由俞非晚一手接过了两个人的课后补习。 俞凤娇依旧没有学习上的天赋,饶是日日课下补习,也只是能勉勉强强跟上课堂上老师的进度。 但好在,俞凤娇的性子开朗了不少。 就连陈老师都说俞凤娇现在敢于举手提问,也开始尝试着跟班里的同学交朋友。 虽然学习吃力了点儿成绩差了点儿,但明显的欢快轻松了。 对于这种变化,俞非晚也很是开心。 尺有所长寸有所短,人无完人,学习不好就学习不好吧,能识字懂道理,就够了。 有的人就天生吃不了读书这碗饭,总不能硬逼着一定得读出成绩吧。 相比起一些逃学旷课上房揭瓦捉弄同学顶撞老师家长的人来说,俞凤娇已经很让人省心了。 最起码按时的上下课,还乖乖听老师的话。 她只是学不会,又不是不去学。 嗯,她已经很知足了。 只要按部就班的能有书念有学校要,把该接受的教育接受了,那也算是成功。 读书嘛,不一定要成才,成人就好。 俞非晚批改着俞凤娇的最新完成的算术题,中肯又真诚的夸奖“又进步了。” “按着自己的进度,慢慢来。” 她说进步了,那就是进步了。 俞凤娇的大眼睛,睛晶晶亮的,如偷了油的小老鼠,丝毫不怀疑俞非晚的话。 “来,萍萍。” “我看看你的。” 俞非晚对着俞萍招招手。 俞萍挠着头,一脸愁容。 俞非晚忍着笑,俞萍的基础已经巩固夯实的差不多了,有再往上冲一冲的潜质。 因材施教,所以最近这段时间,她给俞萍出的题目都是些提高类的。 俞萍哭丧着一张脸“太难了,太难了。” “非晚,你瞧,我头发都发愁的掉下来了。” 俞非晚看着俞萍手心里的头发丝,没好气道“要是头发会说话,一定会叫屈。” “明明是你硬生生挠下来的,还污蔑是头发自己掉下来的。” “你要是不想以后年纪轻轻就秃顶,还是改了一思考问题就挠头发的坏习惯吧。” 萍萍以前是喜欢咬铅笔头,被她追着提醒吓唬了一段时间后,就改成了挠头发。 俞凤娇在一旁托着下巴,一本正经的搭腔“聪明绝顶。” 俞萍脸黑,她不聪明,没有秃顶资格。 闲聊了几句,俞非晚又辅导着俞萍和俞凤娇各自改了错题。 林海宏清润的背诵声音穿过窗户乘着夏夜的风,断断续续的传入耳中。 “堂弟学习那么优秀,还那么努力。” “像我这样不优秀还不努力的人,可怎么办?” 俞凤娇随口喟叹着。 “我现在就想着能踏踏实实的有学念就满足了。” 俞凤娇本身就不是对学习那么执拗的人。 只是之前钻了牛角尖,现在想通了,也就顺其自然了。 她尽力学,至于能学到什么地步,不强求。 “屋子里有些闷热,咱们去院子里透透气吧。” 俞凤娇跃跃欲试的提议。 俞萍抱着胳膊,不假思索疯狂摇头“不去不去,有蚊子,能被叮咬一身的大包。” 俞非晚抬头望着窗外,明亮的月光如一池清澈的湖水,温柔地洒下,给整座宁静的院子披上了一层柔和的银辉。 光华如同细腻的绸缎,柔软地铺陈在大地上。 树影婆娑起舞,普普通通的小院美的如诗如画。 “奶奶前两天割了一些艾草晒干了,咱们可以点燃。” “能驱蚊,就不怕被咬了。” 俞萍:…… “少数服从多数,走。” “闷在屋子里,会闷傻。” 俞非晚和俞凤娇对视一眼,不再给俞萍拒绝的机会,架着俞萍就朝院里走去。 夏夜的小院,时不时就会有蛐蛐的叫声响起。 蟋蟀蝉鸣蛙叫,是夏夜的乐曲。 李兰见孩子们都去了院里,索性在大青石板上铺了层竹编凉席。 “作业都写完了?” 几人同时点头。 “那就坐凉席上玩儿吧。” “干艾草也给你们点上了,要还是怕蚊子咬,就起来动动。” “这院里有风吹着,蚊子也不会太凶。” “我得回屋继续拣豆子,你们玩闹的时候小声点儿,别扰了海宏学习,也不能吵得隔壁爷爷奶奶们睡不着。” 李兰细心的叮嘱了几句。 “妈,要不我们也去拣豆子吧?” 泡黄豆之前,得先把收来的黄豆里的石子儿,坏了的,都挑出来。 李兰摆摆手“歇歇眼睛吧。” “妈可不想以后养一群小瞎子。” 李兰边说话,边朝屋内走去。 俞非晚和俞萍枕着手臂仰面躺在凉席上,俞凤娇则是在树下猫着腰仔仔细细的找着没有脱壳的知了。 月太亮了,犹如一个大圆盘挂在天空,星星不见了踪影。 “小时不识月,呼作白玉盘。” “又疑瑶台镜,飞在青云端。” 俞萍蓦地开口,清清脆脆的声音也染上了月光的柔和细腻。 “非晚,这首诗原来这么真实。” “以前总觉得古诗课文很难理解,就算是好不容易读顺口背下来了,对意思也是一知半解。” “现在才意识到,古诗里描绘的景色竟然是这样的。” “突然就不讨厌古诗课文了。” “是不是每一首古诗每一篇课文都是不一样的风景?” 俞萍微微侧头,眨巴着眼睛看着俞非晚。 一时间,俞非晚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月亮,还是萍萍的眼睛亮。 ------------ 第二百三十七章喜剧演员 不! 俞非晚没有多做犹豫。 当然是萍萍的眼睛亮。 在萍萍的事情上,她永远都是主观唯心主义者。 但凡犹豫一秒,都是她的错。 “是,语文本身就是最美最浪漫的学科。” “每一篇目,都是一段旅程和一处风景。” 只是,很可惜, 语文的美好,大多数人都是在脱离了考试不再需要为平庸的成绩忧心后,才能慢慢体会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没有能力行万里路前,那就先读万卷书。 书中,页页都是景。 “萍萍,你现在还想做医生吗?” 俞非晚也侧了侧身子,目光直直的望着俞萍。 当初是因为俞水山的身体,俞萍萌生了学医救死扶伤的想法。 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喜不喜欢适不适合。 她的萍萍,在语言学习上的天赋是最亮眼的。 俞萍微微蹙眉,长睫颤动“想的吧。”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俞非晚捏了捏俞萍的手“没事儿,想就坚持。” “现在不知道喜欢什么,也许以后慢慢长大就知道了。” 谁年少时没有几个心愿,可又有几个人真的按照年少时的想法一成不变。 “凤娇,你呢?” 俞非晚起身,盘腿坐在凉席上,看着依旧在寻找着知了猴的俞凤娇,声音带笑问道。 “你还想学法学吗?” 俞凤娇没有俞萍的纠结和犹豫,很是自然的摇头“小学数学我都学不明白,我还学法律。” “以前是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才口吐狂言。” “再说了,想学法,是为了保护姑姑,现在她们不需要我了。” “那我还是不为难自己了。” “老师品德课上说过,人贵自知。” 俞凤娇丝毫不忌讳,坦坦荡荡道。 主要也不是她不想学,实在是她不配。 俞非晚忍俊不禁,不别别扭扭的俞凤娇有些敞亮的过分了。 怪有趣的。 还好,她们当初选择了再给俞凤娇一个机会。 还好,俞凤娇没有一条路走到黑。 “那你现在想做什么?” 见俞非晚问的认真,俞凤娇也不再找知了猴,小跑着过来,坐在凉席的边角,细细思索。 就在俞非晚以为俞凤娇能思考出什么有意义的话时,俞非晚一拍自己的腿,低声惊呼道“天呐!” “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是一个学习又不好还没有一技之长又性格恶劣还爱臭美的人。” 俞非晚:…… “这……”俞非晚愣住了,她没想到俞凤娇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好说话。” 俞非晚轻拍了一下俞凤娇。 俞凤娇嘿嘿笑了笑“我的一技之长就是有自知之明。” “跟学习有关的,我还是不想了。” “我爱美,我希望自己永远都是漂漂亮亮的,我想做电视上的人。” “你们会不会笑话我白日做梦?” 俞萍“这是晚上,所以不会笑话。” 俞萍和俞凤娇挤在一处打闹,俞非晚则是在思考可行性。 俞凤娇年纪虽小,但已经能看出是个美人坯子。 可这个年代,可不像后世那般容易出道。 “想当演员?” “还是想当歌唱家?” 俞非晚按住正在打闹的俞凤娇,沉声问道。 俞凤娇一怔,沉吟片刻,郑重其事“我想当喜剧演员。” 俞非晚:??? 又是一个让她惊讶的回答。 爱美爱漂亮,然后想当喜剧演员?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喜剧人好看和好笑不能两全?” 俞凤娇恍然“没有。” “但是,喜剧演员一直都很开心。” “不止自己开心,还能带给别人开心。” “我想一直都开开心心的,也想你们都开开心心的。” “那我不能做既好看又好笑的喜剧演员吗?” 俞凤娇问的诚恳。 俞非晚咽了口唾沫,有些一言难尽。 喜剧演员能给别人带来快乐是真的,但至于喜剧演员自己究竟快乐不快乐,没有人知道,似乎也没有人关心。 “想好了吗?” “如果做喜剧演员也不能让自己一直开心,你还想成为喜剧演员吗?” 俞凤娇咬咬唇,略微犹豫“反正,我就是想成为电视上的人。” “非晚,你,你不懂……” 俞非晚叹息,她怎么可能不懂。 俞凤娇自己喜欢是一方面理由,另一方面,俞凤娇是想让一而再再而三抛弃过她的人看到,最好那些人还能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个小心思,不难猜。 “我懂!” “凤娇,我不劝你放下,毕竟那些痛苦是你自己亲身经历的,我轻飘飘的劝说有时候对你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但是,我希望你做选择做决定的时候,多考虑考虑自己。” “是不是真的喜欢,是不是真的合适。” “该受惩罚该良心难安的是做错事情的人,而那些人不值得你赔上一生。” “当然,你要是喜欢做电视上光鲜亮丽的人,那我就支持。” “主要得是你想,你喜欢。” 俞凤娇猛地低头,枕在俞非晚的肩上,心头涌起复杂的滋味。 家人对她越好,她就越觉得自己之前的所思所想混账至极。 真正的家人,会真的会设身处地的替她着想。 “我挺喜欢的。” 良久,俞凤娇哽咽道。 边慌乱的擦眼泪,边着急解释“我可不是故意哭的。” 非晚故作嫌弃的撇撇嘴“就你那扒了土的小脏手,还擦眼泪?” “把脸都要擦成小花猫了。” 俞凤娇摊开双手“你自己瞧,分明干净着呢。” 俞非晚收回视线言归正传“想做喜剧演员,咱就慢慢在寒暑假找机会。” “有了目标,就朝着目标走。” “每往前走一步,现实与目标的距离就会少一步。” “还有萍萍,暂时不确定也不要紧。” “咱们现在把基础打扎实,以后不论朝哪个方向走,都更快更稳。” “知道啦,知道啦。”俞凤娇笑嘻嘻的应着,拉起萍萍继续去捉知了猴。 以前村子里一到夏天就有专门收知了猴的人走街窜巷。 小孩儿们用知了猴换汽水换冰糕。 所以一到夏天晚上,孩子们就三五成群的拎着小袋子去树底下捡。 “你捡这东西干嘛?” “卖还是换东西?” 俞凤娇“吃!”(本章完) ------------ 第二百三十八章清风朗月 吃? 俞非晚知道,知了猴的确能吃。 油炸、辣炒、烧烤,都可以,据说不仅美味还营养丰富。 但是,她没敢尝试过。 “你不怕?” “不怕啊,可好吃了,你没吃过吗?”俞凤娇似乎很奇怪俞非晚的问题。 “非晚,我跟你说,在村子里能吃的东西可多了。” “稍微往山上走走,有桑葚树,有酸枣树、有杏树、有桃树、还有各种叫不上名字的果子树,夏秋两季,一放学,同学朋友就会相约着去找,每次都能吃的饱饱的。有时候还能遇到野兔和尾巴很漂亮的野鸡。” “山里,还有个清洌洌的大水池,水面上映着蓝天白云和四周绿油油的树木。” “因为你是去年冬天来的,冬天山上很荒,除了枯草就是枯树,小动物也都怕冷藏着不出来,所以可能萍萍就没带你去。” “你要是喜欢的话,咱们可以放暑假回村子里住一段时间。” “说的我都流口水了……” 俞凤娇吧唧了两下嘴,很是怀念。 俞非晚手肘支在腿上,双手托着面颊,看着在院子树下忙忙碌碌小心翼翼寻找知了猴的两道身影,脑海里冒出的却是俞凤娇刚才描述的画面。 事实就是,她很向往。 “那咱们暑假就回去。” 她想去看看那座承载着村子里无数孩童欢声笑语美好记忆的山。 “嗯嗯。” 俞凤娇和俞萍连忙应下。 淡淡的艾香随着夜风,飘进了窗户。 林海宏手中捧着书,站在窗前听着院子里堂姐们的聊天,眉眼带笑。 他的非晚堂姐,似乎比他想象中更加的成熟周全。 就像是一个永远都从容不迫的师者,言谈举止间就能为人指点迷津。 他是真的越来越佩服堂姐。 林海宏放下手中的书,抬脚出了屋子。 俞非晚听到身后的响动,回头一看,诧异道“你学累了?” 这话简直就跟废话似的,在学习上,林海宏是不可能觉得累的。 “眼睛有些酸,透透气。”林海宏很是自然的坐在凉席上。 俞非晚笑着开口“是应该歇歇。” “你的能力和水平,不拿第一都难。” 林海宏弯下腰,神情专注,动作利落。 他轻轻地吹了两下渐渐熄灭的艾草,确认重新燃烧后,平静理性道“堂姐,我记得赵老师说过,只要升学考试成绩足够优秀,学校和城市政府都会给予一定的奖励。”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前在村里,我们的目标只是能考到乡里联校的第一名,这样就能稳稳当当的进入城里最好的中学。但现在,在这个新的环境里,我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将目标局限在乡里,我得考到市里的第一名。” 林海宏的眼神里透露出对未来的期待和坚定,“只要我再夯实再提高一些,,或许就能获得更好的成绩,学校和政府也会给予我奖励和补助。” “这样一来,小叔和婶娘肩上的负担能减轻一些,我们还能用余下的钱帮助家里。同时,入学后也会更容易申请跳级。” 说到这里,林海宏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自信“但是,堂姐,我心里总有些心慌。” “城里的学校很多,学生也很多,对教育也比乡村更加重视,可能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人比我更努力更优秀。” “我不能像一只井底之蛙一样,被所能看到的成绩欺骗。” 林海宏蓦地抬起头,与俞非晚的目光相交,眼中闪耀着坚定的光芒,“堂姐,我想成为第一名。” 林海宏的目光坚定而温暖,就像是一簇在荆棘丛中燃烧的火。俞非晚感到一股暖流在心中涌动,心软的一塌糊涂。 这真真是一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郎。 好到让她找不到合适恰当的词语来夸赞。 聪明端方,正直有原则,还能早早的规划。 这样的人,合该长长久久的绽放光芒,而不是如本来的命运一样昙花一现流星乍逝。 俞非晚抬手轻轻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鼓励道:“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加油!” “不是鼓励,是真的相信。” “你其实比你以为的更加优秀。” 找知了猴的俞萍和俞凤娇默默的藏在了树后,用大树遮挡身影,降低存在感。 笑话,这样的话题,是她们能参与的? 一个是用上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勉强强能跟上进度的吊车尾。 一个是一做拔优提高题,就开始眼冒金星,度秒如年的中不溜。 一旦加入这个话题,吃苦受累的只能是她们自己。 俞凤娇偷偷扯了扯俞萍的袖子“萍萍,比我优秀无数倍的都这么努力,那我这种智商不高的努力还有什么用。” “这真的是一个惨痛的令人难以接受的现实。” 俞萍抿抿唇,嗫嚅着不确定道“应该也是有用的吧。” “不能跟堂弟比,咱俩就跟以前的自己比。”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比以前学到的知识更多了。” 俞凤娇傻眼“还真是。” “你俩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俞非晚捡起手边的沙包扔向树后。 俞萍眼疾手快的接住,然后心有余悸“那句话真像是老师站在讲台上训话,吓得我心跳都停了一下。” “你俩在那儿嘀嘀咕咕什么呢?” “对,就说你俩呢,还好意思来回看。” “你俩这么能说,那你俩上来说,我下去。” “瞪俩大眼珠子看傻呢,看书啊,我脸上能有字。” 说着说着,俞萍演上了。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不得不说,俞萍扮演的惟妙惟肖。 被俞萍这么一打岔,俞非晚也忘记了刚才的问题,笑着看俞萍模仿。 俞非晚几人笑得前俯后仰,惊动了在屋里拣选豆子的李兰。 李兰直接拎着笤帚从屋子里出来“送你去学校,记什么不好,就偏偏记老师训你的话。” “你站住。” 俞萍:…… “非晚,救命啊。” 在俞萍猛地蹿过来时,俞非晚麻利的抓住俞萍“妈,你快过来打。” “我给你按住萍萍了。” 俞萍:…… 李兰:…… 这时候不打一下就不合适了。 ------------ 第二百三十九章小孩儿哥 俞萍揉揉微微有些疼的屁股,一脸幽怨的望着俞非晚。 “非晚,你变了。” 俞非晚眼神里的笑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这是想生动形象的让你理解乐极生悲这个词。” “乖,时候不早了,回屋睡觉。” 俞萍轻哼一声,一边陪着俞非晚卷凉席,一边不满喃喃“明明是你们笑得最大声,该乐极生悲的不是我。” 俞非晚抱起卷成圆筒的凉席,一本正经“非也,非也。” “凡事讲究追本溯源,你就是我们开心的源泉。” 俞萍挠头“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那是!”俞非晚自得的仰了仰下巴。 “堂弟,你也早些睡,睡得好,才能精力旺盛。” 一夜无梦。 翌日,俞非晚还没睁开眼,就听到耳朵边响起嘈杂的蝉鸣声。 要是她记得没错的话,她昨晚是睡在屋子的床上,不是睡在野外的树上。 心中一咯噔,俞非晚瞬间清醒,猛地睁开眼睛。 枕头边放着一个小袋子,袋子里是两只又肥又大叫声又响亮的蝉。 不同于俞凤娇昨晚辛苦寻觅的知了猴,眼前的是已经脱壳的。 俞非晚眼中划过一道欣喜,穿上衣裳,拎着袋子“妈,这蝉谁抓的啊。” “萍萍和凤娇。”李兰穿着围裙着急蒸馒头,头也没抬道。 “今天也算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天刚亮,她俩就起床了,都不用人叫,一起来就拎着网兜去巷子口的大树上抓知了。说是要送给你当礼物。” “这玩意儿,别人家都嫌吵,巴不得都扑了。” “就她俩,兴致勃勃的出门抓了好几只。” “海宏和鹏鹏也有。” 俞非晚眼睛亮晶晶,伸出手指轻轻一戳袋子,袋子里的知了就扑扇着薄薄的蝉翼高亢的鸣叫。 她喜欢! 她记忆里,也有这一幕。 “非晚,你起来了?” “嘿嘿,我跟娇娇给你选了两只最大最肥的。” “喜欢吗?” 俞萍从屋子后的菜园子里出来,手里还捏着一把刚割下来的韭菜,上面还挂着晶莹剔透的露珠。 “喜欢。”俞非晚晃了晃手中的袋子,笑着道。 “割韭菜是要做什么吗?” 俞萍舀了一瓢水,洗着韭菜声音轻快道“妈说想蒸一些油盐韭菜的花卷。” “比馒头好吃,香香咸咸的。” 俞非晚将系着口的袋子放在窗台后,就去洗脸刷牙等吃饭。 今天的早饭桌上,食物的香气与人们的欢声笑语交相辉映,热闹非凡。 知了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比一家人的声音还要响亮,仿佛在为这顿丰盛的早餐伴奏。 最开心的当属俞鹏,捧着袋子,爱不释手。 两只小黄猫眼睛跟着知了转,时不时挥舞着爪子,也想跃起来扑蝉。 李兰只觉得耳朵里就像是在干仗一样“鹏鹏,要不知了出去,要不你跟知了一起出去。” 俞鹏眨巴了一下眼睛,甚至都没有犹豫一秒就站了起来,一手捏着花卷,一手拎着知了,口中还喃喃自语“知了吃馒头,吗?” 李兰:…… 是她的错。 她忘了俞鹏听不懂正反话,也听不出好赖话。 在鹏鹏的理解里,就真的以为是她让做选择。 俞非晚喝了一口玉米粥,对着俞鹏的背影“它不吃馒头,你吃。” 俞鹏脚步顿了顿,努努嘴“知了也挑食啊!” “妈,那我挑食是不是很正常。” 李兰故作严厉,冷了脸“知了喝露水,有本事,你以后也都喝露水。” 俞鹏:…… 俞鹏咬了一大口手中的花卷,笑嘻嘻道“妈,你看,我比知了听话,我吃馒头。” 俞非晚几人填饱了肚子,背起书包上学堂。 夏日早晨的街道,是一年四季里最热闹的。 巷子口,俞非晚遇到了董晨。 她知道,董晨是来寻林海宏的。 自从申大爷和邵大爷决定暂且按捺住后,董家迎来了暂时的安宁。 至于联系人贩子拐卖鹏鹏的事情,也有了结果。 就像她之前预料的那般,不论是王琴秀和董晨妈妈都没有被重判。 拘留了一段时间,交了些罚款,就被放了出来。 经此一事,董家消停了不少。 董晨也一改往日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模样,老老实实风雨无阻的上学。 因为之前耽误了太多的课程,听课就像是听天书似的。 申大爷带着董晨求到了她们家,希望她和林海宏能适当的辅导辅导董晨。 看在董晨曾提醒过她的份儿上,她应下了这个差事。 但不知怎的,最后莫名其妙落在了林海宏头上。 考虑到林海宏也到了紧要关头,时间宝贵,商量好,就定下了,每天早上上学路上替董晨解疑答惑。 董晨已经很是习惯的掏出了本子,正经严肃的递给了林海宏。 若说最开始董晨还有些质疑小学生的实力,但在亲眼看到林海宏漫不经心游刃有余的解开一道道老师口中的难题后,他就认清现实了。 什么小学生…… 这分明就是天才。 到现在,一来二去熟了后,董晨一口一个小孩儿哥,也不觉得尴尬。 林海宏平静的扫过本子上的题目,心中有数后,就将本子递了回去,声音不急不躁的讲起了董晨的疑难点。 晨光打在二人身上,似乎在无声的预示着愿意挣脱泥潭不自我放弃的人都值得拥有未来。 “天啊!” “突然想起一件事。” 俞非晚一拍脑门儿“今天轮到我在黑板上写成语和名人名言了。” “我得快些走,你们慢慢来。” 俞非晚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一溜烟小跑着去学校。 去迟了,又要挨训了。 老师要求,轮到谁写当天得提早到校,保证同学上课前能把两个成语释义加名人名言摘抄并背诵下来。 挨训是一回事,耽误全班同学又是一回事。 等俞非晚紧赶慢赶跑到教室时,教室已经坐满了一大半 完蛋了! 俞非晚心中哀嚎。 她这个猪脑子,竟然连正事都不记得了。 黑板上那是什么? 俞非晚拿出摘抄本想要把准备好的成语和名人名言写在黑板上时,发现黑板两边专门隔出的方框里已经写满了。 ------------ 第二百四十章生日礼物 “你写的?”俞非晚偏头看向正捧着本子背成语和名人名言的时钰。 时钰点点头,一双眼睛映着晨光“看你来迟了,就猜你是不是忘了。” “反正你的摘抄本就放在抽屉里,干脆就找出来帮你抄在黑板上了。”时钰一边说着,一边竖起了小手,“我保证,我可没有乱翻啊,只找了摘抄本。” 俞非晚从口袋掏出手绢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平复了一下呼吸,也不矫情扭捏,直接道“谢了啊,轮到你的时候,我替你。” 时钰摆摆手,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那倒不用,我是班长。” “我周六生日,妈妈给我在家里办了个小型的生日会,我邀请你的话,你会来吗?” 生日会?这还是俞非晚第一次听到时钰提起他的生日会。 “去。”俞非晚没有多做犹豫就应下了。 时钰邀请了,再加上俞水山住院时,也多次受时钰奶奶的照拂,自然不能拒绝。 不过,去生日会,就得准备礼物。 礼物啊……不仅费钱,又伤脑筋。 所以,最皆大欢喜的方法就是直接问。 她省事,时钰也喜欢。 “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时钰一怔,想起了奶奶在家说起的,非晚的爸妈在医院这段时间都分外的节约,去医院食堂也只会打一个菜,有时候还是馒头交上菜汁将就。 他邀请非晚去参加他的生日会,是因为他把非晚当成了朋友。 那既然身为朋友,就不能给非晚增添负担。 想到这里,时钰脸上重新洋溢起笑容“不用准备礼物,你来就可以了。” 俞非晚眉头微蹙“这不好吧?” “这是礼貌问题。” “你快说,正经事儿上不用替我省钱。” 系统商城还对她张开双臂,等待她的临幸呢。 如果她太长时间不光顾,系统商城恐怕就得孤单寂寞冷数地砖了。 这段时间,养的小崽子们全员努力,积分稳步增长。 前两日,她本来就打算用积分兑换出两千块帮家里还了欠债。 俗话说得好,无债一身轻。 可老太太劝住了他。 老太太说,申大爷和申大娘孙女的事儿十有八九有猫腻。 这时候还了申大爷,老两口可能又会把钱汇过去,到最后人财两空,受的打击更大。 “你随随便便买就行了。”一时间,时钰还真想不出来。 主要是,他也真不缺什么。 俞非晚:随随便便才是最麻烦的答案。 “那你继续背吧。” “还有两三天呢,我再想想吧。” 余光瞥到林海宏站在教室门口朝着她招手,俞非晚才意识到自己的书包还在林海宏肩上。 俞非晚越发怀疑,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开始忘事了。 小跑着从林海宏手里接过书包,尴尬的笑着“我都忘了。” 林海宏的脖子前倾,看清楚了黑板两侧的字迹,眉毛微不可察的动了动“没事儿,堂姐快进去吧。” 俞非晚瞥见走廊里越走越近的老师,连忙朝着林海宏挥了挥手,快步回了座位,迅速进入背诵的状态。 “你……” “嘘!”俞非晚连忙制止住还准备说什么的时钰, 时钰心领神会,也大声背诵着。 教室的同学就好似是受到了某种按时,一个个都抬高了声音,精气神儿一下子就上来了。 老师站在教室门口,环顾一圈,满意的点点头。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明天就是时钰的生日了,对于礼物的选择,俞非晚还是毫无头绪。 谁来告诉她,这个年代送男同学礼物,适合送什么? “堂弟。” 俞非晚习惯性的找林海宏商量。 俞非晚想的很简单,林海宏不仅脑瓜子聪明,还跟时钰年龄相近。 男孩子的喜好总是大差不差的。 “嗯?” 林海宏坐在凉亭里,手里还握着一个从菜园子里摘下的西红柿。 西红柿外皮光滑,颜色鲜艳,一看就非常美味。 林海宏失笑,索性将刚洗干净还滴着水的西红柿递了过去“堂姐,你吃。” 俞非晚毫不客气接过西红柿咬了一大口,带着凉意酸甜的汁水充斥着口腔,瞬间驱散了夏天的燥热。 “我就是想问一下,像你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喜欢收到什么礼物?” 林海宏:??? “堂姐要送哪个男孩子礼物?” 林海宏话一出口,蹲在一旁翻石子玩的俞萍和俞凤娇也立马丢掉了手中的石子,凑了过来,一脸警惕的望着俞非晚。 一瞬间,俞非晚有了一种被三堂会审的压迫感。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干了什么杀人放火大逆不道的事情。 这气氛,真吓人。 俞非晚费力的将口中的西红柿咽下,默默的后退了两步。 “坦白从宽,别想狡辩。”俞萍叉腰,挤开了林海宏,气势汹汹的开口。 俞非晚举双手投降“天地良心,我就没想狡辩啊。” 像她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会欺骗可爱的萍萍呢。 尤其还是这么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时钰。” “时钰明天生日,说她妈妈给她在家里举办了一个生日会,邀请我去参加。” “我想着,在咱爸住院期间,他奶奶对爸妈有诸多照拂。” “再加上,这么长时间的同桌相处,也还算和谐,不好拒绝就答应了。” “总不能空手去,可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带什么礼物,就找堂弟参谋一下。” “既然你们这么好奇,那就一起参谋吧。” 俞凤娇眨眨眼“选礼物这种事儿,你问堂弟?” “他的答案除了书就还是书。” 林海宏:有被伤害到。 俞非晚看向林海宏,带着一丝疑惑“是这样吗?” 林海宏很想自证清白大喊一声不可能。 但事实就是,他脑海里的第一个答案就是书。 书有什么不好的! 林海宏傲娇的别过头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 俞非晚笑出了声。 这的确像林海宏的风格。 喻凤娇摸索着自己光洁的下巴,作出一派高人风范“送礼,讲究一个投其所好。” “你跟他同桌这么久,知道他最喜欢什么吗?” 俞非晚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吃。” ------------ 第二百四十一章你属什么 俞凤娇满头黑线,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 “没了?” “没了!”俞非晚斩钉截铁的回答。 时钰只对各种吃的爱的深沉又坚定。 这一点,毋庸置疑。 “生日礼物送吃的是不是不太合适?”俞凤娇有些不确定道。 “其实,是不是投其所好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俞非晚:这是不是太善变了? “所以,到底送什么?” 俞萍和俞凤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要不还是送书笔本之类的吧,不出彩,但也不会出错。” 林海宏轻哼一声,刚才不是还嫌弃他送书? 俞非晚敛眉思忖,生日一年只有一次,大喜的日子还是不要送书了。 时钰的成绩的确是名列前茅,但她真没看出时钰喜欢读书。 “那就送他一支笔吧。” “然后,然后再去央求奶奶蒸一些好看的面点,我带去。” “这样肯定就不会有问题了。” 俞非晚当即打定了主意。 “奶奶,奶奶……” 老太太一听,也没含糊,直接系着围裙进了厨房。 老太太还记得时钰家人的照拂,还有送到医院的果篮。 不就是做些面点? 简直不要太容易。 “非晚,你那同桌属什么?” 俞非晚的双眸之中闪过茫然,挠挠头,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 她跟时钰的聊天内容还从来没有涉及到属相。 说来也搞笑,每天聊的不是家长里短就是吃吃吃吃! 这聊天内容不像是十几岁的少男少女,反倒像活了大半辈子的村口大妈。 以前没细想,也就一直没觉得奇怪。 现在想想,她跟时钰到底谁不正常。 还是俩人都不正常? 毕竟白天鹅也不会跟乌鸦一起玩啊。 老太太揉面的动作一顿,颇有些无言以对的意味。 “那他的年龄呢?” 老太太依旧有些不死心。 俞非晚摊摊手,谁家好人聊天问年龄啊。 “也不清楚。” 老太太叹息一声,认命了。 “奶奶原本是计划按照时钰的属相捏一些活灵活现的面点。” “算了,那还是十二生肖都捏一遍吧。” “好歹是个心意。”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让俞非晚眼花缭乱的操作。 那一团团面,在老太太手里就像是有了生命一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十二个憨态可掬的小动物就出现在案板上。 这手艺,俞非晚叹为观止。 “还行吧?” 老太太湿着蒸笼布,笑问道。 俞非晚嘴巴微微张开,忙不迭的点头“何止是还行,奶奶,您太谦虚了,这分明就是艺术品。” 这世上怎么真的有人的手这么巧,显得她的手还不如猪蹄子。 闻言,老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浓,褶子都深了不少。 不论年纪大小,都喜欢被夸。 老太太将十二生肖面点小心翼翼的放上蒸笼后,又继续揉捏着面团。 俞非晚站在一旁,脖子伸的老长,好奇的开口“奶奶,现在是准备做什么呀?” 都给时钰做了十二生肖了,要再给时钰做其他,她心里就酸了。 老太太分出一缕心神瞥了俞非晚一眼“给你们姐弟也捏一些。” “好不容易下厨蒸一次呢。” 老太太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往窗外瞧了瞧,确定厨房旁边没人影,才缓缓道“非晚,你还从来都没有给奶奶说过你的属相呢。” “你一来,瞧着就跟萍萍差不多大,上户口的时候,你也让你爸给你跟萍萍上在了同一年。” “属相数千年前就开始形成了,神仙应该也会有吧。” “你还记得吗?” 老太太的声音中有着浓浓的不确定。 俞非晚点点头“记得啊,我属小狗的。” “奶奶,您一定要给我捏最可爱最可爱的小狗。” 不出意外,她应该是属狗的。 幸亏奶奶问的是属相,而不是生辰。 要是生辰的话,她还得去问那对狠心丢了她的生父生母。 主要是,找不到。 老太太手上动作不停,一捏一扭一翻一折“你爸他会一些简单的木工活,等他的豆腐作坊走向正轨没现在这么忙后,可以让他用木头给你雕一只小狗。” 俞非晚的心一暖,甜滋滋的笑了笑。 一家子手艺人。 就连李兰也是个做菜小能手。 可为什么到了萍萍,就突然变得手残了呢。 心里这般想着,也就这样问出了口。 老太太也是一愣“不是都说负负得正?” “那反过来说正正得负也能说得通。” “当然,你很有可能,萍萍是随了她爷爷,那老家伙就不是个心灵手巧的。” 老太太好似打开了话匣子,很是自然的给俞非晚讲那些仿佛已经在记忆中渐渐褪色的人和事。 可事实上,只要还记得,还没有忘记,从来都不算褪色,而是一如既往的鲜活。 “刚跟你们爷爷成婚的时候,奶奶都觉得自己二婚嫁了个傻大个儿。” “平常瞧着也是人模人样的,扛枪打仗也从不含糊,在学识上,虽然算不得出口成章也算腹有诗书。” “就是这手,笨的令人发指。” “袜子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小洞,他碍于面子想自己缝补,等我发现的时候,小洞倒是不见了,凸起来一大片,穿上就能膈死人。” “我没发现前,他就将就着一直穿。” “萍萍十有八九就是遗传了那个老家伙的笨手笨脚。” “唉,算了算了,现在的女儿家也能顶半边天也能有在外有自己的事业,不像以前,刚懂事就要被家里头强迫着学女红。” “缝缝补补这些事情,只要我跟你们妈妈还活着一天,就能替你们做一天。” “不重要。” 俞非晚上前,蹭了蹭老太太的胳膊,满是孺慕“奶奶,我以后赚大钱,咱们就可以不用过缝缝补补又三年的日子了。” “那感情好。”老太太爽朗一笑“那奶奶可就等着儿孙们孝顺过好日子了。” 老太太说话的功夫,案板上就又多了一只瞧着就聪明的不明显的可爱小猴子面点。 “奶奶,这是鹏鹏吧。”俞非晚指着小猴子道。 别的猴子都是猴精猴精的。 到了俞鹏,就是清澈的愚蠢,自以为的小聪明都写在脸上。 ------------ 第二百四十二章这是我姐 老太太专门找了个古朴精致的小盒子,把蒸好的十二生肖面点整齐的摆放进去。 乍一看,像极了正儿八经的糕点屋精心制作的。 有点儿价格不菲的感觉。 显然老太太是考虑到了时钰的家庭背景,担忧俞非晚在一众同学中失了礼。 “只带个面点就可以了吗?” “要不然奶奶再给你拿些钱,你去的路上看到合适的东西买一些。” 老太太依旧有些不放心。 俞非晚晃了晃从系统商城里兑换笔“奶奶,还有笔。” “我先去了。” 老太太再一次觉得当年家业被毁时她带出来的珠钗首饰不够多。 要是再多一点,是不是就能让家里的孩子们过好日子了。 “让海宏送你过去。” “你也没去过时家,别走岔路了。” “你下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我再让海宏去接你。” 俞非晚想了想,应了下来。 她的方向感,就是个笑话。 有可能真的会发生照着地址走,越走越偏的事情。 “奶奶,堂弟送我去就行了,回来的时候我自己回来。” 老太太蹙着眉“你确定?” 俞非晚:本来挺确定的,被这么一问反而不确定了。 “没事儿堂姐,我接你。”林海宏在一旁适时的插话,定下了这件事情。 “堂姐不是总劝我劳逸结合吗?” “今天正好没太阳,天气不热,出去转转吹吹风刚刚好。” 老太太将面点盒子递了过去“去吧,去吧,时间也不早了。” 俞非晚稀里糊涂的就出了家门,面点盒子由林海宏拎着。 一边吃着买来的冰糕,一边问道“堂弟,你什么时候生日?” 从她去年冬天出现在这个家到现在也好几个月了,家里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人过生日。 林海宏咬了一口手中的冰糕,微笑着说:“还有很久。” “生日还在冬天,一般都要到了快要下雪的时候。”他补充道。 “农历的十月初。” 俞非晚眨了眨眼,农历十月初? 她迅速在心中算了一卦,去年的十月初她还没来,刚好错过。 林海宏并没有察觉到俞非晚的思绪变化继续说道:“倒是萍萍堂姐的生日快要到了。” “萍萍堂姐的生日,每年都在暑假里。”他又补充道。 一路上闲聊着,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时钰家附近。 时钰家也在一条巷子里,巷子很大很宽敞,墙边盛开着大片大片的花。 巷子里都是整齐划一的两层小楼房,窗明几净。 巷子外是一处平坦的空地,空地上停了几辆轿车。 她没对车标做过研究,所以也看不出所以然。 与其说这是巷子,倒不如说这是早期的别墅区。 明明是在同一座城,可巷子和巷子之间的发展差距仿佛相隔了十数年。 林海宏眉眼微动,神情中悄无声息的盈满了担忧“堂姐,你要不在这儿等我一下,我回去一趟。” 他担心自己堂姐会被人看不起。 虽说有钱人家的孩子并不都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自小的物质丰盈养尊处优必然能养出优越感。 想来,时钰邀请的朋友非富即贵。 他担心堂姐带的面点做生日礼物会被人明里暗里冷嘲热讽。 俞非晚一把拉住就要往回猛跑的林海宏,语气平淡“不碍事。” “礼物,讲究是个心意。” “再说了,一份精致的糕点和一只简约的钢笔,也不算寒酸,时钰也不是踩低捧高的人,他不会嫌弃的。” 林海宏摇摇头,秀气的眉头不自觉地紧紧皱在一起“堂姐,我知道时钰不是,可……” 俞非晚笑了笑,接着宽慰道“今天的寿星都不嫌弃,那其他受邀的客人嫌不嫌弃跟我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是时钰的客人,他们找不痛快,失礼的是他们。” “别担心我了。” “回吧。” 说实在的,俞非晚真不觉得自己准备的礼物有什么不妥当的。 林海宏欲言又止,一步三回头,带着那些还没说出口的话离开了俞非晚的视线。 俞非晚拎着面点盒子,神色自如的拐进了巷子。 时钰家门口飘着喜气洋洋的彩带,悠扬悦耳的歌声不断从院子里传出。 “时钰。” 一进院子,就看到了草坪上被簇拥着的时钰。 今天的时钰与往常很是不一样,得体合身的小西装穿在身,就连头发都梳成了大人模样。 本身就长的高高瘦瘦,远非同龄人可比,现在一换装一打扮,越发的成熟有气质。 活脱脱一个游走在名利场富家贵公子的模样。 优渥的生活,是真的养人啊。 俞非晚忍不住喟叹。 通身的气质,与那些为了生计奔波的普通人家的孩子天壤之别。 听到俞非晚的声音,时钰猛地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嘴角洋溢着笑容,一边挥舞着手一边朝着俞非晚的方向跑过来。 “非晚,你来了。” 俞非晚:这真是废话文学。 “给,生日礼物。” 俞非晚双手捧着面点盒子,小小的钢笔摆在盒子上。 时钰接过礼物,看着小小的钢笔外盒上印着的标识,心中一沉。 这钢笔并不便宜。 他是不是给非晚添麻烦了。 一时间,时钰只觉得手中的礼物有些烫手。 时钰微微抿唇,控制好情绪,笑着说“两份礼物?” 俞非晚点点头“下面的盒子是我奶奶亲手做的面点,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时钰眼睛一亮,轻轻耸耸鼻子,闻了闻。 “喜欢,喜欢。” 这个礼物实在是太合他的心意了。 那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把钢笔退回去了? 俞非晚似是猜出了时钰的想法,在时钰那些朋友围过来前,抢先说道“安心收着。” 时钰:…… 大姐大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 “时钰,这谁啊?” “怎么不介绍一下?” 开口的是一个与时钰年龄相仿的小少年。 一眼望去,俞非晚只有一个印象,豪气。 十来岁的少年胸口别着的那个闪闪发光的胸针,就抵得上她们家小院的价值。 长的吧,也算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就是语气让人不喜。 时钰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许“俞非晚,桑榆非晚的非晚,我姐。” (本章完) ------------ 第二百四十三章什么见家长 此话一出,别说是时钰那帮颇有些来者不善的小伙伴了,就是俞非晚自己都觉得天雷滚滚。 那不是玩笑话吗? “你姐?” 小少年眼睛瞪圆,嘴巴张的大大的,难掩惊讶。 时钰没有直接回应,而是继续介绍道“沈怀谦,我的发小。” 俞非晚挑眉,沈怀谦? 是个好名字。 虚怀若谷,谦谦君子。 就是有些名不副实。 面前的小少年分明是小霸王的气质,天不怕地不怕。 俞非晚压下心中的想法,眉眼带笑不卑不亢主动打招呼。 出门在外讲礼貌,是她的修养。 伸手不打笑脸人,也是对方该有的修养。 沈怀谦对着俞非晚勉勉强强的点了点头,一把拉过时钰,自以为很小声问“你姐?” “你哪个姐?” “堂姐?” “表姐?” “你还有看起来这么寒酸的姐?” “我记得褚奶奶不是就时叔叔一个儿子,那你就应该没有堂姐啊。” “你表姐,我见过啊。”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这声音她就是想当听不到都难。 “你要不再小声一点儿,我听到了。” 俞非晚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沈怀谦表情一僵,不服气的瞪了一眼,然后目光灼灼的盯着时钰。 时钰扒拉下沈怀谦的手“不是堂姐,也不是表姐,是我的大姐。” “我是她的小弟。” 沈怀谦的眼睛瞪的更圆了,可以媲美门上的铜铃. “时钰!” 时钰撇撇嘴“我不聋。” “她真的很厉害的。” “我偷吃的时候会帮我看望风,我回答不上问题的时候会提醒我,还会给我补习语文,不论我说什么她都知道,还能买到我爸都买不到的糖。” “我奶奶、我妈都很喜欢她。” “你有这么厉害的同桌吗?” “没有吧。” “这么好的同桌不赶紧认下来当姐,万一哪天她又跳级了怎么办?” “同桌是一时的,姐弟是一生的。” 时钰的话让俞非晚臊得慌,家长里短谁都能聊几句。 沈怀谦若有所思“好像是有几分道理。” “不对,你们什么时候都见过家长了?” 时钰:…… 俞非晚:…… 这是正常人能问出的问题? “什么见家长?” “什么见家长?” 沈怀谦的言论犹如平地一声雷,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时钰抚额,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怀谦说他特意给我父母准备了礼物,希望我陪同他前往,亲手将礼物交给我父母。” 沈怀谦:??? 不,他没有。 “你说是这样吗?” “沈怀谦。” 时钰看向沈怀谦,笑的格外温和。 沈怀谦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胳膊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对上时钰的眼神,忙不迭的点头“是这样。” 不是他怂。 是他打不过时钰。 从小就打不过。 时钰就跟吃了灵丹妙药一般,蹭蹭蹭长得格外快。 明明他比时钰还大两三个月,可在时钰面前永远矮一头。 可恨! 实在可恨! 时钰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趁着这个机会,适时将俞非晚介绍给了众人。 不少人都偷偷打量着俞非晚,但还好,恶意满满的少之又少。 “我进去放下礼物,你们先玩。” 时钰对着俞非晚眨眨眼。 俞非晚心领神会的跟上。 沈怀谦大呼“等等我,等等我。” 他必须得跟过去瞧瞧俞非晚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时钰自称小弟。 嘿嘿…… 如果他能让俞非晚认他当大哥…… 四舍五入,时钰就是他的小弟。 被时钰压着打了十几年,终于看到了农奴翻身把歌唱的希望,绝对不能放弃。 时钰瞥了一眼狗皮膏药似的沈怀谦“你怎么笑得这么猥琐?” “就像……” “就像是偷吃到葡萄的狐狸,见了鸡的黄鼠狼。” 沈怀谦一噎,下意识就想反驳,可一想到自己即将成为人上人,就决定大哥不记小弟过。 “时钰,我不跟你一般见识。” “你,你把她借我一会儿。” 沈怀谦伸手指了指俞非晚,颐指气使道。 时钰不留情面的拍掉沈怀谦的手指,警惕又狐疑“别打歪心思。” “我表姐找她,你确定要跟我表姐抢人?” 沈怀谦“不抢,不抢。” “你表姐见完后,能借我一会儿吗?” 若说他跟时钰是一见面就互掐的冤家,那时钰的表姐就是站在群山之巅俯瞰他们的神。 跟时钰打架,是一起挨训。 但要是惹了时钰的表姐,挨打的只有他。 给她熊心豹子胆,她也不敢抢人啊。 “你表姐也喜欢她?”沈怀谦小心翼翼的问道。 时钰毫不客气的点点头。 沈怀谦心中哀嚎,大魔头的人,他肯定是不能威逼了,那就只好利诱了。 俞非晚没有在意沈怀谦的话,小霸王虽然蛮横不讲理,但对她没有恶意,她能感觉出来。 “你表姐回来了?” 这才是俞非晚最关心的问题。 自从陆老师查出李珩牵扯出的人,关于董笑的事情就暂时停滞陷入了僵局。 时钰的表姐见她,十有八九也是跟董笑的事情有关。 时钰点头“今天一大早到家的。” “她说想见见你。” “你别怕,我表姐脾气很好的。”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沈怀谦的反应告诉我你撒谎了。” 被戳穿的时钰也不觉尴尬“那不怪表姐。” “小时候,怀谦也不知道听了谁的话,一门心思的非说要长大娶我表姐当媳妇儿,那我表姐能忍吗?” “肯定不能忍。” “打着打着,就把怀谦打怕了。” 俞非晚:…… “走,我带你上去。” “我表姐在二楼的房间。” 一进屋子,各种香味扑面而来。 俞非晚没有东张西望,安静的跟在时钰身后,上了楼梯。 “表姐,是我。” 在一个房间门口,时钰敲了敲门。 门被从里打开,一个气质清雅,身材高挑,颇有一股艺术家气息的女生映入眼帘。 在看清那张脸的时候,俞非晚如遭雷击。 “文华姨?” 俞非晚低声呢喃。 这张脸,比记忆中的年轻貌美。 是她认错了吗? “什么?” 时钰没听清楚,微微歪头,再次问道。 ------------ 第二百四十四章姐姐贴贴 郑文华。 曾经对她和妈妈施以援手的一个阿姨。 “没什么。” 俞非晚轻轻摇摇头,声音中听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动。 时钰也没有纠结,笑意盈盈的准备开口介绍双方的身份。 时钰表姐见状,白了时钰一眼,蓦地开口,声音带笑“非晚,我姓郑,叫文华。” “你以后可以叫我文华姐。” “文华姐。”俞非晚从善如流道。 郑文华十七八岁左右的年纪,皮肤白皙又透着健康的红润,浅绿色的短衫,柔顺披散的头发衬得她越发的秀气文雅。 嘴角浅浅的笑意,微微弯垂的眉眼让郑文华看起来更有亲和力。 这一瞬间,俞非晚想,真正的白月光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与郑文华一比较,俞非晚看着更像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时钰作西子捧心状夸张哀嚎“表姐,你这是过河拆桥。” “人我给你带来了,连介绍都不让我介绍。” “表姐,我可要闹了。” “嗯?”郑文华纤细的眉毛一皱,声音一沉,一个嗯字从唇齿间飘出。 “今天你生日,别逼我这个当表姐的让你身上挂彩。” “沈怀谦那小子看见了,能乐死。” 郑文华挥了挥拳头,气势汹汹道。 俞非晚:真帅! 时钰一秒正经,连忙后退“表姐,我错了!” “表姐,表弟先退了,这一退就是下一次您召唤小的。” 时钰贴心的把房门关上。 他又不是个傻的,自然能看出自家表姐有话想对非晚说。 他耍宝逗笑,只是想尽可能的让非晚放松下来。 虽说非晚不见得会紧张,但他总得把自己该做的做好。 房间内。 郑文华拉着俞非晚的手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偌大的窗户,能将院子的热闹尽收眼底。 “非晚,我冒昧的把你找来……” “不冒昧,不冒昧。”俞非晚连忙摆手。 这真的是文华姨姨啊。 那个帮她操持了妈妈身后事的文华姨姨。 真没想到,这一处时空,竟能真的这么巧合这么幸运。 别说是把她找来了,就是让她磕俩头都是应该的。 郑文华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越发深了“你别紧张。” 郑文华把俞非晚的慌乱下意识误以为紧张。 俞非晚的手背轻轻的蹭了蹭郑文华的手心,滑滑的热热的,是真真实实存在的。 “文华姐,我不是紧张,我是开心。” “很开心很开心。” 郑文华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可心中还是涌出了欢喜。 没有人能对如此纯粹的欢喜无动于衷。 “开心什么?” 郑文华也来了兴致,很有耐心的闲聊,而不是直截了当的切入正题。 俞非晚鼓鼓面颊,略作思考“开心能见到文华姐姐。” “一见文华姐姐,似曾相识。” 郑文华伸手戳了戳俞非晚鼓鼓的小脸,声音带笑“现在的你跟时钰口中的你有些不一样。” “在时钰口中,你稳重成熟又理智,像个被催熟的小大人。” “现在瞧着,明明是个嘴甜讨人欢喜的小孩子。” “这是因为我喜欢文华姐姐。”俞非晚厚颜无耻的顺杆子往上爬。 “呦呦呦”郑文华搞怪道“都要哄的姐姐皱纹笑出来了。” “那我可告诉时钰你不喜欢他了。” 俞非晚:不讲武德。 但要是非选一个,她选择文华姨姨。 漂亮姨姨,贴贴贴贴。 一定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把萍萍介绍给文华姨姨。 笑闹了一会儿,两个人也渐渐熟了起来,郑文华正色道“非晚,其实我托时钰把你带来是想问问董家的事情。” “时钰和姨母突然打听起董笑的事情,我就有了好奇。” “打电话问那小子,那小子也是支支吾吾的不老实。” “索性,趁着他生日,我就回来一趟。” “你别别怪那小子不讲义气,是我当着姨母的面踹了他两脚,他才老老实实告诉我。” “你能细细给我讲讲吗?” “自从我搬走,已经很久没有收到过关于董家的事情了。” 俞非晚敛眉,开始整理思绪,有条不紊的把这段时间董家发生的事情讲给郑文华听。 “董笑的妈妈联络人贩子想拐走你弟弟?” “董笑家还被雷劈了?” “董笑家屋檐下被乌鸦筑巢了?” “董笑奶奶被吓的神志不清了?” 此刻,郑文华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她一直都知道董笑的亲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绝对能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情,但是真的没想到老天爷能这么有眼。 俞非晚重重的点点头“就是这样。” “董家最近的情况挺惨的。” “董晨妈妈因为参与拐卖的事情,被拘留被罚款,出来后就被厂子开除了,现在在家里照顾卧床不起整天说胡话说是有怨鬼索命的董家老太太。” “董晨爸爸好似在厂里也不如以前那么得意了。” 郑文华轻嗤一声“惨?” “再惨也是他们该得的。” “一群蔫坏蔫坏的家伙。” “非晚,你可别同情他们。” “倒是董晨那小子,可惜了。” “文华姐姐。”俞非晚解释道“董晨最近已经改好了,不做小混混了,每天都按时上学老老实实的完成作业,有空还会跟申爷爷练练拳。” “以后长大,脱离了这个家,他不会过的很差。” 郑文华叹息一声,眼神中皆是怀念和怅惘。 她和董笑关系亲厚,自然也不止一次听董笑夸董晨,也不止一次见过董晨。 说实话,董笑和董晨的姐弟关系是真的很亲厚。 董笑疼董晨,而董晨也会护着董笑。 她那时候还想,哪怕董笑的爸妈不喜欢董笑,但有董晨这个有良心的弟弟护着,董笑在家里也不会吃太多苦。 可谁知,董笑最后竟落了个生死未卜的下场。 在土生土长的小城,十几岁的女孩子还能因为看社火走失。 这话,董笑爸妈说出来,也不怕人笑死。 “非晚,你实话跟姐说,你们是不是查出董笑已经死了?” 郑文华猛地握住俞非晚的双手,哀痛不已。 俞非晚能清楚的感觉到郑文华的身体在发抖。 “不算查出。” “是董家人自己说漏了嘴,说董笑死了。” ------------ 第二百四十五章文华谈旧事 “尤其是被雷劈后,董家老太太的反应,更能说明董笑的失踪不简单,十有八九是死了。” 郑文华的手一松,垂落下来。 那双似是盛着无限美好的憧憬的眸子骤然变红,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半晌,郑文华似是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背过身去,双手掩面,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俞非晚眼中,俞非晚猜,这一通无法克制的哭泣,不仅仅是因为难过,还有内疚。 或许,这几年来,郑文华也在一次次的责怪自己。 郑文华哭了很久很久,直到肩膀抖动的幅度缩小,俞非晚才走上前去,将桌子上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帕递了过去。 “文华姐姐,擦擦眼泪吧。” 郑文华接过手帕,低垂着头,细细将满脸的泪痕擦干净的同时也将难抑的情绪收拾妥当,再转过身后,神情已经渐渐趋于平静。 俞非晚看着郑文华红彤彤的眼睛,心中哀叹。 这一会儿出去见了人,怕是有的解释了。 “非晚,我一时没有控制住,让你见笑了。”郑文华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清澈,带着浓浓的沙哑。 俞非晚摇摇头,抿抿唇,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向郑文华打听一下当年的事情。 虽说现在打听好像有些不地道,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郑文华现在已经是高三的学生了,高考迫在眉睫,指不定时钰的生日一过,就又要返回上学了,她还去哪里寻机会问。 “文华姐姐,我邻居申爷爷申奶奶是看着董笑长大的。” “不是爷孙,胜似爷孙。” “申爷爷自从知晓董笑姐不是走失而是已经死了后,就一直想给董笑姐讨一个公道。” “可是,一直都没有太大的进展。” “申爷爷只能暂时的按捺住,但始终没有想过放弃。” “文华姐姐,您能给我讲讲您知道的事情吗?” 俞非晚声音低缓又温和,如小红泥炉上温了一遍又一遍的酒水,溢散而出的热气让人心神大安。 郑文华抬眸,深深的凝了俞非晚片刻,才沙哑着声音道“我知道申大爷。” “笑笑还说,以后长大能赚钱后要赡养申大爷和申奶奶。” “在给你讲我知道的事情前,我还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画像上的人你们查到身份了吗?还准备继续追究下去吗?” 闻言,俞非晚心中闪过了然。 果然,郑文华是认识李珩的。 也对,这座小城,有钱人就那么点儿,但凡年龄差的不是太大,多多少少都会有交集。 “查到了。”俞非晚坦然道。 “李珩,他爷爷是有名的爱国商人,他生父李正泽是死在边境战场上的烈士,他继父黄焱,是临市黑白两道都能说的上话的人。” “爷爷和生父,值得敬佩。” “继父,不是个好东西,为了生意不择手段。” “李珩也没有继承到祖辈的风骨和志气,反倒是在生母和继父的纵容下,顽劣狠毒,没少干欺男霸女的恶心事。” “至于会不会继续追究,会。” “你可能不了解申爷爷,申爷爷是个英雄。” “在战场上,他能杀敌,现在,他老了,他还是能为不平事伸张正义。” “所以,文华姐姐,你愿意把你知道的事情告诉我吗?” 郑文华幽幽的叹了口气,自嘲一笑“亏我还自诩是董笑最好的朋友。” “董笑的故事,其实并不长。” “我是上中学后才认识董笑的,还是我主动缠着董笑,非要给她画一幅肖像,才慢慢熟起来的。” “董笑除了长相不普通,剩下都平凡的不像话。” “甚至可以说是落魄。” “身上的衣服洗的发白,有时候还会有补丁,一到冬天,手上就满是冻疮,学习也不是名列前茅勉勉强强是个中等生。” “但是,她脾气很好很好,温柔又爱笑,就像是不会生气似的。” “班里的同学欺负她,她也不会红脸,别人指使她干活,她也只会默默受着。” “我有些看不过眼又有些好奇,就以想给她画一副肖像的名义靠近她,慢慢的才熟了起来。” “有了我的庇护,董笑在学校的日子才好过了一些。” “关系好了以后,我才知道董笑的奶奶和爸妈都是重男轻女的,根本不把董笑当回事。” “至于那李珩,就是个二世祖,拉帮结派纠集了一帮小混混,成天招摇过市,不知怎得就跟董笑有了瓜葛。” “我好几次都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看到李珩和董笑举止亲密。” “那李珩,不是个好东西,我想劝,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这事儿,毕竟不光彩。” “我也旁敲侧击的问过董笑,问她有没有什么麻烦是需要我帮忙的。” “那几年对于不顾女孩子意愿就动手动脚的处罚还是很严厉的。” “但董笑还是瞒着,不愿坦白。” “我想着董笑可能是有所顾及脸皮薄,要么就是怕事情闹大了以后被家里人打骂,我就只好另辟蹊径,董笑去哪儿我都跟着,几乎算是形影不离。” “我本以为李珩能消停一段时间,不曾想变本加厉,直接在校门口,在一群小混混的簇拥下,就带着董笑离开了。” “李珩让我别管闲事,说……” 郑文华突然有些难以启齿。 她自小受的教育和自身的修养,有些话难以说出口。 俞非晚也没有着急追问,给了郑文华做心理建设的时间。 郑文华咬咬牙,涨红着脸“非晚,有些话你这个年龄不太适合听,听不懂也没关系,你只需要转述回去就好了。” “李珩搂着董笑说,他跟董笑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情我愿,他睡的舒服,董笑也乐意。” “李珩说这番话的时候,董笑也没有反驳。” “当时我就想着,董笑是自甘堕落,关系就淡了下来,也就没再热脸贴冷屁股多问。” “很长的一段时间,董笑一放学就混在那群人里。” “或许,不只是李珩。” 听到这里,俞非晚心头一跳。 这句不只是李珩…… ------------ 第二百四十六章来自巴掌的爱 “再后来,董笑就退学了。” “我怀疑……” “我怀疑,董笑是因为有了身孕才退学的。” 俞非晚心神大震。 意料之外。 可也算是情理之中。 难不成还能指望一帮小混混发乎情止乎礼吗? 倒也不是说所有小混混都不是东西,但很明显,以李珩为首的那群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 郑文华清楚,她现在所说的实在不适合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听,所以越说声音越小,头越压越低。 “我不是在诋毁董笑,更不是在坏董笑的名声。” “只是想着会不会对你们查清当年的事情有所帮助。” “这,这也是我的猜测。” “她例假的周期一直很准的,自从我跟她相熟后,嫌弃她用的那个的循环的棉布,就开始每个月给她准备卫生棉。” “可她退学的前一两个月,我拿给她,她没要。” “最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关系淡了,她要跟我划清界限,还生气的跟她吵了一架,骂她没眼光没良心没脑筋,为了李珩那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连朋友都不要了。” “也不算吵架,是我单方面的发泄情绪。” “笑笑看着我,一直带着笑,自始至终不曾跟我呛声。” “当时,我没有多想。” “后来,等到笑笑失踪了,我才细想这些事情。” “我所知道的就这些了,在董笑退学后,她跟我基本上就断了联系。” “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就是她在社火上走失了。” “我这几年总在想,要是那时候我再多问两句,再多拦一下,笑笑是不是根本就不会走到这一步。” “当时小,憋着一股劲儿,就想等着笑笑自己回头来找我认错,我再勉为其难的继续跟她做朋友。” “这鼓劲儿憋到最后,我没了笑笑。” 郑文华的声音中又染上了哽咽。 “文华姐姐,这不怪你。” 俞非晚轻声安慰。 十来岁的年纪,最是擅长意气用事的年纪。 再说了,就算郑文华介入,结果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文华姐姐,狠心将董笑推上死路的是她爸妈。” “今天是时钰的生日,还有好多客人,一会儿你红着眼眶出去,别人就觉得我们闹不愉快了。” “文华姐姐,不哭了。” 闻言,郑文华勉强的弯弯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着笑着,眼泪就又从眼眶里掉出。 “表姐,非晚,要吃饭了,你们快出来。” 房门啪啪啪响着,时钰的声音响起。 “非晚,你去吧。” “我等会儿再出去。” 郑文华拍拍俞非晚的手背,轻声道。 俞非晚颔首,她在这里影响郑文华宣泄情绪了。 “那我先出去了。”俞非晚起身,打开门。 门一开,时钰整个人就摔了进来。 俞非晚:…… 时钰这是偷听的太入迷了吗? “时钰!” “丢不丢人!” 被时钰这么一摔,郑文华也顾不上难过,直接伸出手掐在了时钰的胳膊上。 “时钰,你该感谢今天你生日。” 时钰疼的直吸气“表姐,疼,疼,疼,松手。” 郑文华的手指转了两圈,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神色正常了不少。 松开手,温和的替时钰整理了下小西服上的褶子“两年不打你,你怕不是忘了被表姐支配的恐惧了。” 时钰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不敢,不敢。” “出去吧。” 听到郑文华的话,时钰攥着俞非晚的手腕,直接冲了出去。 一边下楼梯,俞非晚轻啧一声,打趣“我记得某个人说表姐脾气很好的。” “你确定文华姐姐只是把沈怀谦一个人打怕了吗?” 时钰:…… “非晚,你怎么能揭我的短。” “今天我生日,我最大。” 时钰轻轻的摸了摸自己被拧的火辣辣疼的胳膊,不满道。 对上俞非晚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钰嘟囔两下,老老实实道“好吧,我坦白,不只是怀谦一个人被打怕了,还有我。” “难道你也一门心思说要长大了娶文华姐姐当媳妇儿?”俞非晚脱口而出。 时钰瞪大眼睛,向下跳了一步“非晚,你这话听着可真吓人啊。” “我到底得有多想不开才会有这个想法。” “主要是,主要是,我小时候奶奶还没从医院退休,很忙很忙。” “我爷爷又是个闷葫芦,整日里除了钓鱼就是钓鱼。” “我妈也还在文工团拉小提琴呢,各种慰问演出,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说的就是我。” “眼瞅着我越来越顽劣,我妈就拜托表姐照看我一下。” “表姐照看我的方式,很简单。” “欺负人,一巴掌。” “挑食,一巴掌。” “淘气,一巴掌。” “我就是在表姐一巴掌接一巴掌的照顾下,安稳的长大了。” “回想起童年,其他记忆跟表姐大逼兜相比,黯然失色。” “我还写了本日记,每天记录表姐打了我几下,就等着我长大后还回去。” “然后,我长大了,表姐也更大了。” “后来,都习惯了,表姐搬家后,我还有一段时间不适应。” “我妈跟我姑聊天,还骂我是个贱骨头。” “但我对天发誓,除了小时候每天给我大逼兜,追着沈怀谦揍,其余时候还是很温柔的。” “长辈们都夸她是大家闺秀。” 俞非晚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个巴掌教育的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啊。 现在的时钰哪里还能看出顽劣的模样。 就是,就是对心眼小的人,容易被记仇。 “我也觉得文华姐姐善良又温柔,漂亮又聪明,是个顶好顶好顶好的人。” 俞非晚由衷的附和。 这些轮到时钰沉默了。 非晚的话,让他有了一种,他挨的每一个大逼兜都是罪有应得。 “你认真的?” 时钰很是一言难尽。 俞非晚郑重其事的点头“当然是认真的。” “对了,文华姐姐回来是专门给你过生日的吗?” “不会耽误她的学习吗?” “马上就要高考了?” 时钰挑眉“她没告诉你?” “她已经被提前特招到首都的美院了。” ------------ 第二百四十七章cpBE了 俞非晚星星眼“不愧是文华姐姐,太厉害了。” 能被提前特招进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时钰皱皱眉,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俞非晚几眼“不正常。” “今天的你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非晚,你才不是对人一见如故的性格。” “你忘了咱俩刚做同桌的时候,你对我爱答不理的,还是我脸皮厚,才开始打交道。” “怎么一见我表姐,就有种向日葵见了阳光的感觉。” “你以前见过我表姐?” 俞非晚睨了时钰一眼,看不出来,感知还挺敏锐的。 “你跟文华姐姐能一样?” “文华姐姐不仅温柔善良漂亮聪明,还多才多艺。” “我实在是太喜欢香香软软的漂亮姐姐了。” “你说你,哪点能比得上文华姐姐,你忘了你画的那张素描了?” 时钰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我只是不擅长画画!” “但是我会拉小提琴、会弹钢琴,我也很厉害的。” 俞非晚:…… 有钱人家孩子的才艺就是这么朴实无华,让人羡慕。 “是是是,很厉害。” “大寿星。” “快下去吧,所有人都在等你。” 一下楼梯,俞非晚就看到了守在楼梯口的沈怀谦。 那眼巴巴的模样,像极了家里养的大黄狗。 “你在等文华姐姐?” 俞非晚心中思忖,难不成沈怀谦童年的豪言壮语成了一颗种子,在岁月中生根发芽,贼心不死? 沈怀谦脸上的笑容一僵,慌忙摇头“在等你。” 俞非晚心中警惕。 来者不善! “时钰,你答应了借我一会儿啊。” 沈怀谦脆生生道。 时钰眨眼,无辜道“我没答应。” 还欲说什么的时钰,被叫到了搭建的台子中央致辞。 沈怀谦嘿嘿笑了两声,还十分接地气的搓了搓手“俞非晚,我能跟你商量件事情吗?” 俞非晚不假思索“不能!” 这神情,像极了哄骗小红帽的狼外婆。 “我给你钱!” “我给你好多好多的钱。” “你就答应我吧。” 沈怀谦压低声音,蛊惑道。 俞非晚华丽丽的动摇了。 “你先说。” 沈怀谦一脸谄媚“你能认我当大哥吗?” “只要你认我当大哥,有我一块肉吃,就绝对不会让你喝汤。” “你别不信,这些钱你先拿着,就当是定金了。” 俞非晚愕然,这是什么离谱的要求。 俞非晚看着手心里一堆零零散散的纸币,加起来绝对超过了一百块。 这年头,一百块钱都这么不值钱了? 俞非晚咽了口口水,昧着良心把钱还了回去。 心疼啊心疼。 沈怀谦疑惑“你嫌少?” “我就带了这么点儿,你只要肯认我当大哥,我以后的零花钱都分你。”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这小弟的待遇真高。 “我不能要。” 不是不想要,主要是怕沈怀谦的爸妈告她敲诈勒索。 这沈怀谦,一看就不太机灵。 顿时,沈怀谦着急了,怎么还有人不喜欢钱? “你是不是不知道我家有多少钱?” 俞非晚诚实点头“确实不知道。” 根本不是一个阶层,所以也想象不出。 上一世。 她费尽力气才考上了大学,成了平平无奇的大学生。 这一世。 她依旧是普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 她能说她对有钱人家奢华生活的了解更多是源自于狗血霸总文? 沈怀谦一噎“我也不太知道。” “但是你认我当大哥,绝对稳赚不赔。” “怀谦?” 郑文华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沈怀谦整个人不自然了,低着头,瓮声瓮气“干嘛?” 语气就像是吃了火药一样。 可细听就会发现纯纯的虚张声势。 “干嘛?”郑文华反问“我还想问你干嘛?” “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非晚……” 郑文华边说话边摩拳擦掌。 沈怀谦扭扭捏捏,破罐子破摔“我没欺负她,我在求她!” 郑文华看向俞非晚。 俞非晚尴尬的点点头。 “郑文华,你怎么能一见面就不分青红皂白的想揍我?” “你都离开两三年了,我可是新练了拳击。” “我,我不怕你了。” 沈怀谦壮着胆子叫嚣。 “哎呦。”郑文华伸手拍了拍沈怀谦的脑袋“不错,长大了,有进步。” “不过谁给你的胆子叫我郑文华!” “叫姐。” 在郑文华心里,沈怀谦和时钰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小屁孩儿。 “我就不叫!” 沈怀谦欠欠道。 俞非晚乐呵呵的看戏。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儿野。 不管了,什么都嗑只会让她营养均衡。 反正她偷摸摸嗑,也妨碍不到正主。 等等…… 她记得,文华姨姨上辈子是离了婚的! 至于前夫的名字,她不知道啊。 天呐,她嗑的cpBE了! “不叫就不叫吧。”郑文华也没有强求。 郑文华没有想太多,只以为是自小长大的感情因为她搬走淡了。 沈怀谦:…… 沈怀谦皱着眉头,又是抿嘴,又是舔嘴唇,磨磨唧唧道“你不生气?” “你不打我?” 俞非晚默默的远离了沈怀谦。 不是一般的贱兮兮,她怕被传染。 郑文华得体又大方的笑了笑“不生气。” “吃东西吧。” “时钰都致完词了。” 一楼客厅的一角,有一支乐队在演奏着欢快的乐曲。 俞非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慢条斯理的吃着桌子上的美食。 很丰盛。 让她有种回到了后世的恍惚感。 她什么时候才能带着萍萍,带着家人过好日子。 她,她还想带着俞水山和李兰去首都看看。 妈妈的日记本里清清楚楚的写着,姥姥姥爷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首都。 但是,妈妈没有机会实现姥姥姥爷的心愿。 可能老一辈的人对首都都有一股执念。 俞非晚幽幽的叹了口气,余光瞥到身旁的沈怀谦。 小霸王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眼睛一直瞥向郑文华所在的方向。 嗯,小霸王的执念是文华姨姨啊。 可看样子,文华姨姨没有多余的心思。 “是吧,文华姐姐可真好看。” “我可太喜欢文华姐姐了。” 俞非晚蓦地开口。 沈怀谦一愣,罕见的没有反驳“不揍人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 第二百四十八章我看好你 “揍人的时候也好看。” 俞非晚一本正经的纠正“再说了,文华姐姐揍的人一定是该揍的。” 嗯,这不是盲目,这是信任。 沈怀谦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盯着俞非晚,五官都挤在一起,表情抽象扭曲,无言以对。 “你没被她揍过吧?” “没被揍过才能说出这么乐观的话。” 沈怀谦终于憋出了两句话。 “嗯,因为我不是该揍的人。”俞非晚声音含笑。 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沈怀谦会心一击。 “听时钰说,文华姐姐已经被提前特招到首都的美院了。” 再提起这件事,俞非晚依旧忍不住星星眼。 平平无奇的人也会因为身边人耀眼出色与有荣焉。 沈怀谦的眸光闪了闪,垂下头,不停的夹着碗里的饭,孩子气的嘟囔着“她画的画一直很好。” “好几年前,就在各种大赛上获奖了。” “两年多不见,肯定比之前画的更好了。” “她以后是要做最厉害的画家的。” “那是她的梦想。” 俞非晚静静的聆听着沈怀谦低落中又带着怀念的话语。 谁说少年不识愁滋味,明明沈怀谦这个小霸王的眉头在提起郑文华的时候,眉头皱的像一座小山。 文华姨姨的梦想是做最厉害的画家吗? 可此时此刻,只有她知道,文华姨姨并没有成为画家。 文华姨姨的右手中指少了一截儿,出门在外,总会戴着手套,遮掩残缺。 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文华姨姨才不得已埋葬了自己的梦想吧。文华姨姨在妈妈和她面前,很少提及曾经的苦难。 所以,导致她也只知道文华姨姨所托非人,离婚后还背着债务。 想到这里,俞非晚又忍不住打量了沈怀谦几眼。 不聪明是不聪明了点儿,但看着本性不坏。 简单总结一下就是,在原本的时空里,沈怀谦和郑文华绝对不是一对儿! “你在用这么嫌弃的眼神看谁?” 沈怀谦不痛快了。 俞非晚:…… 糟糕,一时没有控制好情绪。 “嫌弃每一个求而不得的人。”俞非晚似是而非道。 “文华姐姐的梦想是当一个大画家,她现在已经实现了一半。” “那你呢?” “你的梦想是什么?” “你有特别想做的事情吗?” 唯恐小霸王甩下筷子发脾气,俞非晚甚是果断的问道 沈怀谦抿抿唇,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变来变去。 嘴巴几次开开合合,喉结滚动,却没有说出一句话。 答案很难为情吗? 俞非晚眼神一闪,难不成是很难以启齿的理想吗? 要是想去挑大粪的话,确实不适合在饭桌上说。 主要是影响食欲。 不对…… 俞非晚想起了时钰带她去找郑文华前说的话。 时钰说,沈怀谦一门心思非说长大要娶郑文华。 这…… 这算梦想吗? 算! 她不鄙夷把另一个人放在自己的生活里,当成梦想的人。 就像是她把萍萍放在了自己的生活里,她希望带着萍萍改变命运,过好日子。 这就是她朴实无华的梦想。 突然就有些理解沈怀谦了。 “那你加油!” “我看好你!” 俞非晚突兀的抬手拍了拍沈怀谦的肩膀。 年下总比那个黑心肠的原配强吧。 老话说,女怕嫁错郎。 只要沈怀谦锄头挥的好,就一定能撬动文华姐姐的芳心,把文华姐姐从那个死渣男的手中抢回来。 这样一来,文华姐姐就可以不用重复上辈子的老路了。 文华姐姐可以家庭幸福,可以做闪闪发亮的大画家。 当然,也不是不能让文华姐姐独美。 可这个年代,社会风气还没像几十年后那么包容开明。 不对,确切的说,就算是在几十年后,社会对女子的偏见和指点依旧如影随形。 绝大多数的人,都只能选择顺着这个社会而活。 沈怀谦先是一愣,然后脸刷的一下子红了,拍开俞非晚的手,眼神闪烁“你,你在胡说什么?” “你又不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 “别胡说。” 俞非晚咂嘴“我是真的知道。” “也是真的希望你能再实现梦想,最好一辈子都不忘初心。” “加油哦!” 沈怀谦的脸更红了,红的都在滴血。 半晌,等脸上的热度渐渐平复,沈怀谦才嗫嚅着“你真的知道?” 俞非晚点头。 本来只是猜测,而沈怀谦的大红脸证实了她的猜测。 “谢谢你。” 沈怀谦不由分说摘下胸针塞进了俞非晚手中。 “这是谢礼!” 俞非晚瞠目结舌,这可是一枚能抵得上一院房子的胸针啊。 有钱人出手,真阔绰。 有一说一,她今天是真的大开眼界了。 “我还是不能要。” 俞非晚的眼睛都要被胸针上的宝石亮瞎了。 “你这人怎么这么婆婆妈妈?” “给你钱你也不要,给你东西你也不要?” “你不喜欢钱,也不喜欢值钱的东西,那你喜欢什么?” “难道你喜欢破烂?” 沈怀谦也皱着眉头,眉宇间是浓浓的不解。 “不,我不喜欢破烂。”俞非晚为自己正名。 她不仅喜欢钱,也喜欢值钱的东西。 她不清高,她庸俗的很。 主要是沈怀谦现在的东西都是家里人的啊。 俞非晚清了清嗓子“等你梦想实现的时候,送我个大礼吧。” “这个大小了。” “跟你的梦想不相匹配。” 沈怀谦若有所思“你说的对。” “这胸针的确是配不上我的梦想。” “那以后我的梦想要是实现了,我送你两个大礼。” 沈怀谦拍着胸脯保证。 俞非晚一听,顿时乐的找不着北。 等沈怀谦能追上文华姐姐的步伐,怎么着也得好几年以后了。 不是他看不起沈怀谦,实在是文华姐姐太优秀。 而文华姐姐也绝对不可能专门停下来等沈怀谦。 所以,沈怀谦必须得自己变得足够优秀褪去稚气,让文华姐姐看到他。 等那个时候,沈怀谦应该就能自己赚钱了。 她拿着也就不会嫌烫手了。 “老弟,你得努力啊。” “想要吸引光,得自己成为光。” “你现在这样,可不行啊,遥遥无期!” “奋斗!” “再奋斗!” ------------ 第二百四十九章堂姐从来不问我 “你自己不能成为光,梦想一辈子都只能是梦想。” “指不定还会成为痴心妄想!” “身为男孩子,总不能靠死皮烂脸厚颜无耻的痴缠吧。” “小老弟,别让我看不起你。” 沈怀谦听的是热血沸腾,一时间根本没有注意到俞非晚小老弟的称呼。 “我知道的。” “你放心。” “我今天回去就老老实实去上我爸给我安排的课程,一节不落。” 俞非晚松了口气。 孺子可教。 未来可期。 那她就静静等待着自己的两份大礼吧。 就在俞非晚已经重新拿起筷子享受面前的美食时,沈怀谦后知后觉道“你叫谁小老弟呢?” “不应该认我当大哥吗?” 俞非晚面色平静“梦想实现了,还怕不能当大哥吗?” 忽悠小孩儿,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就熟能生巧了! 沈怀谦不仅深以为然还十分兴高采烈,食欲顿时上来了。 再也不复最开始心不在焉只动筷子不见吃的模样。 …… 夏季的天,娃娃的脸,变化无常。 天气说变就变,雨说来就来,让人措手不及。 生日宴席刚散,灰蒙蒙的天就下起了雨。 “要不,等雨停了再走?” 时钰在一旁提议道。 俞非晚站在台阶上,看着雨滴落在地面上,晕开的一个个小水花,抿唇笑了笑“不用,你看这雨现在也不大,我家离的也不是很远。” “还有,我堂弟应该在巷子外等我呢。” “再祝你生日快乐,我先走了。” “帮我再给你堂姐带一句话,祝她开心。” “走了走了。” 俞非晚摊开手掌,挡在头顶,冲进了蒙蒙细雨中。 “你倒是带把伞啊。” 时钰一边喊,一边回房间找伞。 俞非晚头也没回,挥挥手“不用,海宏肯定带着呢。” 刚走出巷口,俞非晚就发现林海宏站在花坛旁边,撑着一把伞。 小少年并没有显得焦躁不安,也没有四处张望,而是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始终盯着巷子的入口。 当俞非晚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时,林海宏立刻撑着伞快步迎了上来。 “没事儿吧?” 一中午,林海宏都提心吊胆,生怕自家堂姐受了委屈。 俞非晚躲进伞下,擦了擦脸上的雨滴后,笑着摇头“没有。” “大家对我都很和善。” 虽然沈怀谦这个小霸王貌似是想给她下马威的,但最终成了她的小老弟。 “我见到了时钰的表姐。” “郑文华,文华姐姐。” “可开心了。” 俞非晚忍不住跟林海宏分享她心中的喜悦。 这种喜悦,比他乡遇故知还来的猛烈又深刻。 “她很优秀很优秀的,是今年高三的学生,我本来还担心她两个城市之间来回奔波耽误复习,一问才知道她已经被提前特招到首都的美院。” “那可是首都的美院,国家的双一流大学,伟人亲自题写院名的,以后会成为很有名的画家。” 林海宏眉眼带笑,微微侧头,手腕一偏,伞一倾“堂姐,很喜欢她?” 他看的出来,堂姐溢于言表的欢喜和称赞,根源不在于时钰的表姐优秀,而在于堂姐本身就很喜欢时钰的表姐。 俞非晚重重的点头“喜欢。” “我偷偷告诉你,文华姐姐帮过我很大很大的忙。” “她不记得没关系,我还记得就好。” 林海宏撑伞的手一僵,心头荒诞的念头再一次涌出。 堂姐,究竟来自哪里? 他有过很多很多荒谬的猜想,又一次次的自我否定。 可,夜深人静,心底有声音告诉他,他的猜测是对的,要相信自己。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堂姐的故人。 “这么看我干嘛,我脸上有东西?” 俞非晚眨眨眼,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脸,疑惑道。 林海宏压下心中的慌乱,声音清润无双“堂姐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也会替堂姐报恩的。” “真乖。”俞非晚抬手顺了顺林海宏带着水气的头发。 她的小崽子,跟她一条心是应该的。 林海宏微微垂眸,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眸中的光华。 不管堂姐的来历是什么,只要是她,他都认。 他一定会好好保护堂姐的。 林海宏想起了他曾经在图书馆借阅过的各种玄之又玄的故事书。 是什么不重要。 重要的是堂姐。 “堂姐从来都没有问过我以后想做什么。” 小少年清润润的声音,染上了淡淡的委屈。 “堂姐问过萍萍堂姐,还问过凤娇堂姐。” “甚至都没忘记问鹏鹏。” “可堂姐就是没有问我。” 雨滴轻轻地敲打在伞面上,发出嘭嘭的声响。 时而急促,时而和缓。 少年人的声音与雨落伞面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显得越发的温软委屈。 俞非晚的心软软的。 她的确是没有问过林海宏这个问题。 不是不关心,是她知道,林海宏清楚自己的远方在何处。 “我问萍萍她们,是担心她们彷徨迷茫,白白在浪费了最好的年华。” “而你,堂姐信你。” “你以后想做什么?” 俞非晚最后还是问出了声。 带小崽子嘛,不能厚此薄彼的太明显。 “我不知道。” 俞非晚:??? 林海宏的回答出乎了俞非晚的预料。 这是她最放心的小崽子啊,然后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天才也会迷茫吗?” 这一刻,俞非晚的脑海里冒出了谁的青春不迷茫七个字! 原来,没有例外啊。 俞非晚顿时上心了。 最优秀的小崽子,可是她最寄予厚望的。 “别迷茫了,我替你迷茫吧。” 心里这么想的,俞非晚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都怪她,没有关注小崽子的心理教育。 “这不能替吧……”林海宏忐忑道。 俞非晚叹息“你说说你的想法,让我听听。” “或许,说着说着路就通了,方向就明确了。” 雨依旧在下着。 雨丝落在道路两旁的柳树上,层层叠叠的柳枝被冲刷的泛光。 偶遇雨滴被风吹进散在,打湿衣衫。 林海宏撑的伞再偏,也避免不了风吹雨落。 “堂姐,我好像只擅长读书。” “现在读书,那以后呢,不需要上学之后呢?” ------------ 第二百五十章这孩子傻了 俞非晚:这真的不是在凡尔赛吗? 只擅长读书这件事情,就已经让多少人望尘莫及了! 可林海宏说话时声音极低,语气里的迷惘也不是假的。 “你喜欢读书吗?” 思忖片刻,俞非晚侧头,认真发问。 喜欢和不得不,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 “喜欢。” 风雨袭来,少年人的呢喃声就像是雨幕里一滴不起眼的水滴,刚刚飘入人耳,又瞬间蒸发消散。 “那就够了。” “喜欢读书可以读一辈子的书,谁说不需要上学之后就不能读书了。” “你可以继续深入研究,也可以从事与书籍相关的工作。” “人生在世,匆匆百年,有太多人为了前途为了生计不得不选择读书,倘若能纯粹又真挚的喜欢读书,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这是俞非晚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她自己就是那个庸庸碌碌的俗人之一。 曾经,她努力读书就只是为了取得好名次,让妈妈开心,让妈妈在家长会可以被人羡慕;为了考上大学,赚钱,让妈妈过好日子。 在读书这件事上,她的目的从未纯粹过。 林海宏眉眼微垂,恍若大雨中凌乱交错的枝蔓,摇摆彷徨颓然。 “堂姐,我想快快长大,早早赚钱。” “我也想让奶奶,让小叔婶娘,让爸妈有小洋楼住有汽车坐,不用再为了一点点钱闹得鸡飞狗跳。” “或许,只要我足够有出息,赚的钱足够多,妈妈也就不会像之前那样了,咱们一家人就可以开开心心的永远在一起。” “可读书,真的能赚很多很多的钱吗?” 俞非晚微微蹙眉,少年的理想和现实发生了剧烈的碰撞。 可是,她该怎么告诉林海宏,读的每一页书,学到的每一个知识都在赚取积分,而积分比金钱更重要。 她养成系统的存在,恰好可以支持林海宏最纯粹的理想。 这不是刚刚好吗? 至于王琴秀的品性言行会不会因为生活条件提高而变好,她真的不确定。 兴许会吧。 毕竟古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柴米油盐就是天大的事情。 倘若有朝一日无需再为生计发愁,或许真的可以避免生活中绝大多数的烦恼。 当然,也有可能不会。 比贫贱夫妻百事哀更根深蒂固的狗改不了吃屎。 “堂弟,你信我吗?” 俞非晚蓦地开口。 “当然信。”林海宏不假思索道。 俞非晚郑重其事望着林海宏“堂弟,你若信我,那就按着你的喜好你的心意走。” “你可以坚持你的喜好和理想,假以时日,我们全家人也可以过上好日子。” 林海宏眨眨眼,将信将疑。 “信我。” 俞非晚再一次重复道。 这一刻,林海宏咽下了所有的疑问,重重的点了点头。 “堂姐,我一定会在读书这件事情上读出名堂的。” “哪怕只是擅长读书,我也会让堂姐为我感到骄傲。” 俞非晚失笑,眉眼蕴满笑意“堂姐现在就为你感到骄傲。” 这个端方正直的少年,从来都不曾让她失望。 也许,经年后,她会有一个科学家堂弟。 谁说读书,不能终此一生了? 林海宏也展颜一笑,整个人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同时染上了几分少年人的娇憨,就像是沾满露珠的荷花。 “以后会让堂姐更骄傲的。” 林海宏暗暗下定决心,以后上大学,他也一定要会让最顶尖的大学提前特招。 这样一来,堂姐会开心。 “那我可就等着看了。”俞非晚轻哼一声,笑容灿烂。 渐渐的,雨滴越来越密,风声越来越急。 小小的雨伞被风吹的东倒西歪,遮不了风也挡不了雨。 俞非晚和林海宏索性就站在路边的大屋檐下避雨。 极目远眺,风雨掩映下,远方的青山若隐若现,就好似是妙手丹青的国画大师手下的水墨画。 原来,水墨画都是写实。 “堂姐,你会突然消失吗?” 林海宏握着雨伞的手有些泛白,声音也在微微颤抖,就好似短短几个字组成的这句话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俞非晚眨巴了眨巴盯远方青山盯得有些发涩的眼睛“嗯?” 没头没尾的问题。 林海宏执拗的重复“堂姐,你会突然离开吗?” 这一刻,林海宏偷偷将消失二字换成了离开。 离开还可以找到。 那消失呢? 俞非晚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林海宏声音里深藏的恐慌,只是云淡风轻摇摇头。 “我最爱的人都在这里,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如果不得不离开,也不会是不告而别的骤然。 她的系统应该不至于这么不讲情面。 俞非晚悄悄在心底补充道。 哪怕以后不得不离开,她也依旧会心怀感恩。 感恩这个养成游戏能让她在这个时空里扭转亲人的命运。 离开,也无憾。 到如今,她已经想的很通透了。 闻言,林海宏脸上笑意愈深,一颗心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漫无边际飘荡着的船终于停泊靠岸了。 堂姐不会突然离开。 这样的认知,让他欣喜。 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自从他对堂姐的来历起疑后,就时常觉得堂姐好似天上飘荡的一片云,不知何时聚,不知何时散。 这下,放心了。 一瞬间,林海宏觉得眼前的湿哒哒的大雨天都变得可爱了。 不就是大雨天吗? 他可实在太喜欢下雨了。 浑身上下被淋湿,那是雨的错吗? 不是! 分明是他自己的错。 不怪雨。 雨太可爱了。 “堂姐,我宣布,从今天开始,我喜欢每一个下雨天。” 俞非晚:??? 这孩子,怕不是被雨淋傻了。 她只喜欢雨天窝在被子里听着雨声睡觉。 每当那个时候,她都睡得格外香。 时间一点点过去,瓢泼大雨渐歇,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俞非晚和林海宏撑伞继续踏上了回家路。 林海宏几次三番回头看向方才躲雨的屋檐,抿嘴偷笑。 俞非晚伸手一巴掌拍在了林海宏的手背上“看路!” “你傻笑什么?” “蠢死了。” 林海宏依旧笑着“堂姐,我开心。” 俞非晚:…… ------------ 第二百五十一章王琴秀跑了 确定了,这孩子,被淋傻了。 …… 一回家,老太太和李兰就张罗着俞非晚和林海宏换衣裳洗头发。 俞非晚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把从郑文华那里听来的消息轻声细语转述给老太太。 毕竟,郑文华的猜测,实在不适合由她告知申大爷。 听完,老太太叹息“真是作孽啊。” “清清白白好学又孝顺的小姑娘,偏偏要经历这些事情,到哪儿说理去。” “不过,你申大爷暂时可能顾不及董笑的事情了。” “省城有消息了?”俞非晚灵光一闪,反问道。 老太太点点头“嗯,有消息了。” “当年,他们儿媳离开前,确实已经有了身孕,也是真的生下了个小女娃。” “但是,替你申大爷打听消息的人寄回的信里说,那个小女娃并没有养在他们儿媳身边。” “他们儿媳在小女娃生下后,为了方便嫁人,就把小女娃送人了。” “你申大爷和申大娘这两日应该会坐火车去趟省城。” “那毕竟是他们在这个世上唯一的血脉。” “能找回来,自然是皆大欢喜。” “只不过,这么多年了,不一定能找到音讯,但总归算是个希望。” 俞非晚皱皱眉“那申大爷和申大娘的钱岂不是白白被骗了?” 当时买小院,先付了一半钱。 可一半也有两千块呢。 老太太幽幽道“他们两口子根本没想起汇出去的钱,现在一门心思只想去省城把孙女找回来。” “关于董笑的事情,等老两口回来再说吧。” 俞非晚一想,也只好如此。 董笑的事情,一会半会儿也解决不了。 …… 福不双至,祸不单行。 在升学考进入倒计时后,王琴秀跟着去村里庙会唱戏吹打的人跑了。 当初,林青山为了替王琴秀交清罚款,在村里借了个遍。 拘留时间一到,林青山就灰头土脸的把王琴秀接回了家。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纸也包不住火。 村里人知道王琴秀被警察抓了,就指指点点说三道四。 王琴秀回到村里,只要一出门就能看到邻里街坊鄙夷嫌弃的眼神。 再加上,林青山为了尽快的还上欠债,做了两份工。 每天三更半夜才能到家,一回家就倒头睡。 王琴秀满心的怒火和仇恨无处宣泄,村里也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知怎么的,就被庙会上的外地戏班子给说动了。 庙会一结束,带着全部家当就跟人跑了。 等林青山发现的时候,戏班子早就不知所踪。 遍寻不得的林青山只好把这个消息告诉老太太。 老太太知晓后,心中恼恨,可也只能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生怕影响到林海宏的升学考。 在老太太看来,林海宏再懂事稳重,也很难不受影响。 还是俞非晚看老太太连续多日长吁短叹愁眉不展,精气神一落千丈,实在担心一再追问后,老太太才吞吞吐吐的偷说给她听。 俞非晚:??? 王琴秀是不是有毛病? 抛夫弃子,跟着个不知底细走南闯北的戏班子走,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林青山这个丈夫,对王琴秀还是很有情意和责任的。 哪怕发生了拐卖的事情,林青山气归气恼归恼,可始终没有真的丢下王琴秀,反而腆着脸到处跟人借钱,替王琴秀交罚款,只盼着王琴秀能吃一堑长一智,好好过日子。 而林海宏,也心心念念着想带王琴秀过好日子。 说实在的,能有这样的丈夫儿子,已经是王琴秀烧高香了。 可…… 王琴秀跟人跑了! 短暂的惊讶后,俞非晚并没有太多的气愤,反倒是隐隐松了口气。 这样也好。 王琴秀,是个骨子里都烂透的烂人。 林海宏孝顺,做不到了断。 那王琴秀这一出,正好解救了林海宏。 她的想法可能有些凉薄,但她是真的觉得这不算是件纯粹的坏事。 想到这里,俞非晚淡淡开口“奶奶,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否极泰来也并无不可。” 老太太不解的看向俞非晚“你是说,她吃尽苦头就会幡然醒悟改过自新,好好过日子?” “可就算是她后悔了,想好好过日子了,那青山要是再接受了他,还能在村里抬起头吗?” 俞非晚:…… 她可没这么说。 她只是单纯的觉得,一锅粥里没有老鼠屎,对于粥来说是一件幸事。 退一万步讲,那戏班子能干出哄骗人的事情来,就绝对不是什么正经唱戏的,指不定就是些坑蒙拐骗的。 那么一帮人辛辛苦苦把王琴秀哄骗走,总不可能是缺个少奶奶伺候。 嗯,十有八九,是缺个老妈子。 还有一二分可能,是想倒手挣一笔钱。 至于是零卖还是整卖,就要看那帮人的良心了。 可不管是哪一种可能,王琴秀回来的可能微乎其微。 “奶奶,车到山前必有路。” “大伯可能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时间一长,肯定就想通了。” “重要的是堂弟那里,还是先瞒着吧。” “一切等升学考结束后,再从长计议。” 这段时日,林海宏的刻苦,她看在眼里。 她绝对不能容忍王琴秀那样一个烂人毁了林海宏的努力。 她相信,林海宏不可能因王琴秀倒下。 可她不愿意冒险。 林海宏的名字一定会以全市第一的好成绩出现在横幅上。 老太太又叹了口气,忧心忡忡的应了下来。 俞非晚站在屋檐下,隔着窗户看着一边扇着蒲扇,一边奋笔疾书的林海宏,暗道,好事多磨。 熬过这些,未来必定是一片坦途。 “非晚,非晚。” 手里拎着菜篮子的俞萍,小跑过来,凑在俞非晚耳边轻声道“我跟姨奶奶刚才买菜的时候,看到大伯了。” 俞非晚皱眉。 老太太不是专门叮嘱了林青山,升学考试前不准来城里吗? 老太太不相信受了刺激的林青山能时时刻刻控制住自己的嘴。 “要来咱们家吗?” 俞萍飞快摇头“我看见他手里拎着个酒瓶子,摇摇晃晃的进了个麻将馆。” “爸妈不是说大伯改好了,老老实实在包工队里做小工吗?” ------------ 第二百五十二章操不完的心 “非晚,大伯是不是又在骗奶奶和爸妈?” 俞萍看了眼屋子里的林海宏,声音压得更低,小心翼翼道。 在傍晚的余晖中,俞非晚的眸子里划过一道暗色,她沉默了片刻,然后一手接过俞萍手里的菜篮子,一手紧紧地拉着俞萍离开屋檐下。 站在墙角,俞非晚眉头紧锁,轻声嘱咐,打破了周围的宁静“萍萍,这事你先别说。” “不论是爸妈还是凤娇。” “我先去跟奶奶商议下,听听奶奶的建议。” 俞萍咬咬嘴唇,嘟囔着“大伯有堂弟这么优秀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过日子呢。” “非晚,你放心,我不会说的。” 俞萍伸手在嘴唇处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她虽然有些不解,但却知晓非晚思量的定然比她周全。 非晚说,她听。 俞非晚心中苦笑,哪里是林青山不想过好日子。 以前,林青山和王琴秀是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林青山被骂醒了,幡然醒悟。 他憋着一股劲儿,想要把日子过好,让家人看到他的改变。 然而,王琴秀并没有像林青山那样醒悟。 她依然在不停地作死,出幺蛾子,让林青山的生活变得更加困难。 如今,王琴秀跟人跑了,林青山那股劲儿又散了。 迈向新生活的脚步又重新陷入了泥泞,前方的道路变得模糊不清。 这打击对于林青山来说不可谓不大。 俞非晚抬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弯了弯唇角“这事儿复杂着呢。” “你快去把菜给妈送过去,我去找奶奶说一下。” …… 再次回到老太太和付婆子的屋子,老太太正跪坐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的诵经祈福。 夕阳的余晖洒在老太太身上,神情肃穆虔诚。 自始至终,老太太所求都是家人的平安喜乐。 可事与愿违,风波从未停止。 俞非晚并没有着急言语,而是跪在另一个蒲团上,心中默默许愿。 她所求,亦是希望在意之人平安喜乐。 缓缓升腾的烟雾,徐徐的诵经声,似乎真有清心清静的神奇力量。 俞非晚心中的慌乱,不知不觉间被驱散。 她之前对老太太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时,更多的是出于安慰的考虑。 然而现在,她真正意识到了这句话所代表的顺其自然、不失为一种方法的含义。 无论如何,她都会竭尽全力护好林海宏。 老太太诵完经,缓缓睁眼,温声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俞非晚扶起老太太,无奈回答“是大伯。” “大伯没有听您的话,他进城了。” “萍萍刚才挎着菜篮子出去买菜,无意间看到了大伯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进了麻将馆。” 老太太的脸色瞬间阴沉,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奶奶。”俞非晚轻轻抚了抚老太太越发佝偻的背,劝道“奶奶,这件事给大伯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 “村里人几乎人尽皆知王琴秀跟着外地的野男人跑了。” “这种事,对一个男人来说,是耻辱。” “他留在村里,不仅时时刻刻都要接受别人异样的眼神,还会被人看不起,戳着脊梁骨骂窝囊废,连自己媳妇儿都守不好。” “您别太气。” “大伯虽然气恼憋屈,但也不算太糊涂。” “最起码他还知道偷偷摸摸的瞒着堂弟寻您,这说明大伯还是顾念着堂弟的。” 俞非晚绞尽脑汁的宽慰着老太太,生怕一桩事接着一桩事发生,气坏了老太太的身子。 不值当! 再说了,林青山一直都不算是坏到骨子里。 从那个风雪夜,林青山深一脚浅一脚的把偷偷攒下的零零散散的私房钱送来,她就能看出林青山这人矛盾的很。 老太太的神色和缓了几分“那也不能因为他受了打击就放任他酗酒烂赌啊。” “赌博上瘾,十赌九输,最后倾家荡产。” “那董家,不就是前车之鉴。” “在这件事情上,他再可怜也不能心疼他放任不管。” “王琴秀跟人跑了就跑了,日子总还是能过下去。” “他自己毁了,那才是真的完了。” “王琴秀跟外地的戏班子偷跑时,把全部家当都卷走了,就给青山留下了一屁股的债,要是再烂赌酗酒,砸锅卖铁也还不上。” 老太太一贯的清醒。 心疼归心疼。 对错归对错。 在影响一生的大是大非上,老太太绝对不会含糊。 “我必须得把他抓出来!” “男子汉大丈夫,一蹶不振,才真的会让人瞧不起。” 老太太拄着拐杖,敲的地面梆梆响。 说话间,老太太就要拄着拐杖往外走。 俞非晚犹豫着“奶奶,要不要告诉爸?” 主要是怕林青山撒酒疯不当人。 老太太一把年纪了,磕磕碰碰都是大事。 老太太摇摇头,声音坚决“他要是不识好歹,那我就用打断他的腿。” “你爸的刀口好不容易长好了,别再不小心撕扯。” 俞非晚:…… “那我陪奶奶去吧。” 老太太点点头“奶奶也是这么想的。” 趁着暮色,俞非晚扶着老太太朝门外走去。 巷子外,老太太看着落在路边的又长又粗的木棍,又看看手里的拐杖,比较一番“非晚,把这个棍子给奶奶捡起来。” “打不死林青山这个脑子不清醒的混账不孝子。”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屁颠屁颠的跑过去把棍子握在了手里。 林青山,自求多福吧。 或许老太太真的宁愿伺候一个断了腿受了伤的儿子。 主要是省心。 在老太太和林青山身上,俞非晚终于理解了为什么老话说儿女都是父母的债。 老太太都一把年纪了,林青山也快要到知天命的岁数了。 可大大小小的事情,还是得老太太操心。 看来,不婚不育永葆青春长命百岁还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 拐过一个又一个路口,俞萍口中的麻将馆近在眼前。 吵闹声,麻将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 呛人难闻的烟草味,源源不断的飘散在空气里。 老太太拄着拐杖气势汹汹的一把推开了麻将馆的门。 麻将馆里烟云弥漫,阻挡了老太太的视线。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三章欠下巨债 “林青山!” 呛人刺鼻的味道,一点点消磨了老太太缓缓寻人的耐心。 直接用拐杖猛敲地面,扯着嗓子大声喊。 “林青山。” “别让我喊你第三遍。” 俞非晚咳嗽两声,挥挥手,驱散眼前的烟雾,眯起眼睛扫过麻将馆每一桌上的人。 林青山是在最靠墙的那个麻将桌上,桌角还放着个酒瓶子,正急赤白脸的跟人朝着,根本没有注意到老太太的呼喊。 也听不清同一桌子的人说了什么惹怒了林青山,眼看着林青山就要拎起手边的瓶子。 “那里!” 俞非晚连忙给老太太指方向。 老太太走出了龙行虎步的豪迈感,拐杖扔在地上,抢过了俞非晚手里的木棍,毫不留情的敲在了林青山的手臂上。 俞非晚尽职尽责的捡起拐杖,亦步亦趋的跟在老太太身后。 一声哀嚎,酒瓶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嘈杂的麻将馆陷入了寂静,四面八方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角落。 林青山抬眼看着老太太,眼中似是要烧死人的怒火瞬间僵住“娘……” 老太太的脸上挂着寒霜,冷眼扫过桌上的另外三人。 一个满脸横肉,小城里远近闻名的滚刀肉。 一个尖嘴猴腮,好像是那个滚刀肉的小弟。 还有一个是风韵犹存卷发红唇的寡妇。 桌角还有写满了字的白纸,纸旁还鲜红的放着印泥。 “你摁手印了?” 老太太握着棍子,凶神恶煞的问道。 林青山忙不迭地摇头“还没赶上摁。” 老太太松了口气,面上依旧冷肃“你给我滚出来。” 林青山摸着自己的胳膊,就像是个小媳妇儿一样,垂头丧气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走出了乌烟瘴气的麻将馆。 一走出麻将馆,老太太和俞非晚都不约而同长长的呼吸了一下。 这辈子,老太太闻的最多的是供奉神佛的香烛。 “不听话,让你不听话。” “不要命了?” 老太太握着棍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林青山身上,直至气喘吁吁。 “我再来迟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把村里青砖瓦房的小院抵押出去了?” “印泥盒盖子都打开了。” “长本事了!” “喝酒、赌博、刚才还想用酒瓶子砸人。” “海宏是倒了什么霉,才摊上你们这样的爹娘。” 林青山狼狈的坐在地上,鼻青脸肿,后背上似有血迹透过薄薄的汗衫渗出来“没印。” “没想抵押。” “娘,真的没想抵押。” 林青山心有余悸的看着握着棍子的老太太,连连解释。 老太太撑着棍子,直喘粗气,恨铁不成钢的狠狠剜了林青山一眼。 不对,老太太已经不期盼着林青山成钢了。 不管是破铜还是烂铁,只要不是有害品就行。 身为一个当娘的,她都卑微成这样了。 老太太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后,踹了林青山一脚“你就是心里不痛快,也不应该来玩的这么大的麻将馆。” “你自己瞧你桌上那几个,有没有一个正经人?” “随随便便输一把,就抵得上你当小工十天半个月的工钱。” “万一赌的上头了,什么都不管不顾,房子儿子是不是都要抵押出去了?” “说,欠了那三个人多少钱?” “没……” 老太太直接打断了林青山的狡辩,又一棍子打在了林青山身上“问你,你就老老实实说。” 林青山瓮声瓮气道“不多,就,就一百五十多……” 老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 一百五十多,这叫不多? 这年头,出苦力的普通工人一个月才赚几十块钱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输了一百五…… 还有脸说不多? 老太太气不打一处来“真是好样的!” “你可真是好样的!” “林青山!” 短短时间输这么多,一方面是玩的大,另一方面是林青山也被其余三人糊弄戏耍了。 “一直打,你一直输。” “一直输,你还一直打!” “你是要气死我吗!” 老太太看向懒洋洋叼着烟倚靠在麻将馆门框上的滚刀肉,心中明了,林青山不是她想带走就能带走的。 “你刚才到底准备跟他们签什么?” “不是抵押青砖瓦房的小院,是打算怎么还?” 林青山瑟缩着,半天不敢应声。 “说!” 老太太实在是气狠了,又一棍子敲在了林青山腿上。 林青山嗷了一声,眼睛一闭,破罐子破摔吼道“我跟他们保证三天之内一定还上,超一天翻一倍,一个礼拜还没还上,他们卸我一条腿。” 闻言,老太太的身形踉跄了几下。 俞非晚连忙搀扶住老太太,生怕老太太怒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晕倒在地上。 逾期一天,翻一倍? 这利息! 高的吓死人! 没想到,托林青山的福,她竟然在这个年代长了见识! 老太太气极反笑“林青山,你这条腿可真值钱。” “第四天开始翻倍,到第七天,你知道你得还多少钱吗?” “你得还人家好几千,你拿什么还?” “你除了把院子抵押了,还有别的办法吗?” “这种要求,你也敢答应。” 林青山低垂着头,耷拉着脑袋,没敢应声。 老太太腿软,全凭一口气坚持着才没有瘫坐在地上。 要不是阴差阳错被萍萍瞧见林青山进了这个麻将馆,林青山指不定真的就家破人亡了。 两行热泪,夺眶而出。 是害怕。 也是真的失望。 没有哪个老人能接受白发人送黑发人。 “青山,你实在是太让娘失望了。” 倚靠在门框上的滚刀肉嘴里叼着烟,大步流星的朝着老太太走了过来。 “老人家,教子归教子。” “欠的钱,可不能不认。” “话就放这儿,我也不怕你去告,猫有猫道狗有狗道,只要你不怕你儿孙都不得清静,尽管去告。” “我可是知道你家有三个如花似玉的孙女儿呢。” “我也不是在讹人,你就自己问问你儿子,钱是不是他输的。” 老太太一张脸煞白的就像纸。 “三天后翻倍,这三天呢?” “这三天每天十块,我这还是看在跟他投缘的面子上才格外优惠的。” “这些,我可都是跟他说清了的。”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四章身世存疑 老太太的背越发佝偻弯曲,仿佛这一次的打击在她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满是皱纹的脸上透露出一种疲惫和无奈。 她已经年迈,承受能力已经远不如年轻时了。 “知道了。”老太太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这就回去筹钱。 “尽量三日内借到还了你。” “老婆子我能把林青山带走吗?” 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林青山真的走上绝路走向毁灭。 更主要的是,老太太怕自己一走,林青山那个蠢货又被滚刀肉忽悠着一次又一次地走进赌场,输得精光,然后再次借钱,再次赌博,如此循环往复,大赌特赌。 到时候,才是真的完了。 身材壮硕、面目可憎的滚刀肉,上下打量着衣衫简朴的老太太,脸上露出不屑的神情。 朝一旁吐了口痰,轻佻粗鄙的嘲讽道“瞧着也不像是能随身带着一百多块的人。” 老太太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 苍老的脸上不见一丝尴尬。 这种时候,已经顾不得尴尬了。 “可以不着急还,但别想着赖账。”滚刀肉继续说道,语气中透露出一种威胁。 “走吧,走吧,就当是我大发善心了。” 声音里是满满的不耐烦和轻蔑。 “丑话说在前头,敢赖账,就别怪老子心狠手辣。”滚刀肉恶狠狠地说道,他的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残忍。 说完,滚刀肉就叼着烟,转身回了麻将馆。他的身影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那么庞大和可怕。 推门而入的一刹那,麻将馆里的热闹顺着门缝吹入风中,像是在使尽浑身解数的引诱着路过的行人进入。 老太太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走。” “你跟上。” 俞非晚扶着老太太,林青山一瘸一拐的跟在二人身后。 这种地痞流氓滚刀肉,最是难惹。 “娘,去……” “去哪儿?” 林青山瑟缩着,声音颤抖着问道。 “不能去水山家,海宏会多想的。” 林青山用为数不多的理智记挂着林海宏。 老太太没有言语,沉默的走着。 暮色四合,苍老瘦弱的身影倒映在路面上,显得凄怆又狼狈。 这份狼狈,是她年近五十的儿子带给她的。 老太太带着林青山找了间相对还算干净的小旅馆。 狭窄逼仄的房间,昏黄的灯光,凝滞的空气。 林青山跪在充满岁月痕迹的地板上,低垂着头,不敢替自己分辩一句。 呼吸间喷洒的酒气,让老太太的脸色愈发铁青。 “王琴秀跟人跑了,你的日子就不过了吗?” 老太太侧着身子打开兹拉作响的窗户后,沉声问道。 林青山自嘲一笑“娘,这日子过的还有什么劲儿。” “活了大半辈子,媳妇儿跟人跑了,积蓄被卷走了,留下了一屁股的债。” “村里没人能看的起我,骂我绿毛龟,骂我没出息,说我是窝囊废,甚至还有人说海宏是王琴秀跟以前来村里下乡的文化知青生的,不是我的种,说我给别人养了这么多年儿子。” “我就是咱们村里最大的笑话。” “这日子还能怎么过。” 林青山咬牙切齿,面目显得越发狰狞凶狠,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暴起,仿佛要把所有的痛苦和愤怒都倾泻出来。 “胡扯!” “说王琴秀就王琴秀,攀扯什么海宏!” 老太太恨恨的捶了捶床。 俞非晚心里也是一咯噔,这些风言风语想来都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再加上林青山对王琴秀的厌恶,久而久之,真的有可能迁怒在林海宏身上。 这可不行啊! 她养的小崽子,怎么能被人指指点点说成是父不详的野种。 “你信了?” 老太太沉着脸问道。 她鸡爪般的手紧紧握住拐杖,仿佛只要林青山回答相信,她就会毫不犹豫地用拐杖打过去。 林青山沉默不语。 很多时候,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林青山心底多多少少都起疑了。 三人成虎的威力,自古如此。 “你糊涂啊!” 老太太比知晓林青山借债烂赌都气,舍了拐杖,直接一巴掌扇在了林青山脸上。 “那些话明显就是不怀好意,你还信!” “海宏才是你后半辈子唯一的依靠,你要是伤了他的心,就真的没指望了。” 老太太这一巴掌是下了狠手用了力的,林青山的嘴角渗出了血。 林青山用手摸了摸嘴角,感觉到了一丝疼痛,心里也冒出了火,抬起头梗着脖子大喊“借贷赌钱,我错了,你打我,我就认了。” “那王琴秀给我戴绿帽子这件事情,我是受害者。“ “娘,您现在就心疼海宏这个孙子,不心疼你儿子我是吧?” “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还见琴秀去知青宿舍给野男人送过饺子,总往人屋里钻。” “一来二去的,就勾搭上了。” “娘,我也记得这出事。” “怀海宏前,琴秀那段时间就是一直去知青宿舍,您忘了吗?” “您那个时候还骂琴秀不去地里挣公分,一个劲儿只知道躲懒。” “我本来没往这方面,可琴秀一跟唱戏的野男人跑,反倒勾起了村上老人的记忆,说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事。” “我越想,越觉得这里头就是藏着事,有鬼,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您拍着良心说,海宏身上有没有一点像我?” “我跟琴秀都是没念过几年书的人,又懒又馋,怎么可能生出海宏这么好的孩子。” “我都快五十岁了,媳妇儿媳妇儿跟人跑了,孩子孩子不是自己的。” “我心里能不憋屈?” “这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跟那人借债的时候,就没想过还钱,别说是要我一条腿了,就是割了我脑袋,也行。” 林青山凭着一股气,撕心裂肺的嘶吼着,说着说着,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俞非晚:好家伙,她听的都有些想相信了。 好吧,说实话,她以前也怀疑过王琴秀和林青山这一对极品,怎么能生养出林海宏这样板正的少年。 既没有基因,也没有后天的耳濡目染。 全靠变异!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五章tao 现在,林青山自己怀疑林海宏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不行! 不能想! 她的想法不能被林青山带到勾里。 俞非晚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重新将目光聚在了老太太和林青山身上。 老太太身子气的发抖,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儿子,又忍不住心酸。 “话不能这么说啊,儿啊。” 老太太的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浑浊的眼泪一颗接着一颗滑出眼眶。 “总不能因为海宏聪慧好学,你就怀疑他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啊。” “谁家还没有个祖坟上冒青烟的时候。” “那个年代,王琴秀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啊。” “你不能因为王琴秀这次犯的错,就把所有的屎盆子扣在她头上。” “再说了,知青处的人又不是不知轻重,怎么会跟三十岁的已婚妇人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也要脸。” 老太太心里又气又急又疼。 “娘,您就说当年琴秀跟知青处的几个男的是不是走的近吧。” “又是送饺子,又是送衣裳的,她自己都那么懒,还帮人干活。” “那时候我信了她说的鬼话,说什么看着就亲切,那感觉像极了早死的弟弟。” 林青山抹了一把泪,不为所动,仿佛已经认准了这件事情。 老太太呼吸一滞,胸口起伏,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那是不争的事实。 这一点,老太太否认不了。 那时候,她也没少因为这件事情提点王琴秀。 林青山冷笑一声,继续道“娘,您也说不出来,反驳不了了吧。” “指不定这些年,十里八村的人表面上羡慕我有福气,能有海宏这么好的儿子,背地里却在骂我给野男人养孩子。” 老太太嘴巴开开合合,拼了命的想开解劝说林青山,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有说服力的话。 真是作孽啊! 老太太心里暗恨。 “那你就打算因为村里人的风言风语不认海宏这个儿子了?” 老太太用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哽咽着问道。 林青山一愣,那张已经被印满了岁月痕迹的脸上浮现出挣扎。 他唯一的儿子。 他养了十几年,寄予厚望的儿子。 猛然间,林青山伸手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娘,是不是过去那些年我做错的事情太多了,现在发生的事情都是报应。” “都是报应。” “儿啊。”老太太一遍又一遍的叫着林青山。 早知如此,在王琴秀跟人跑了后,她就该随便找个理由把青山接到眼皮子底下,先熬过风口浪尖。 可偏偏,她心里头有怨怪。 “海宏是个好孩子,感恩又孝顺。” “娘知道你心里怀疑,可不论王琴秀是否清白,海宏都是无辜的。” “这些年,海宏也没少被王琴秀磋磨。” “他也是个可怜的,你万不能迁怒海宏。” “你刚刚还担心影响海宏的升学考试,说明你心里头还是珍惜这份父子情的。” 事到如今,老太太只能选择和稀泥。 别无他法。 谁也不能证明王琴秀当年是否清白,哪怕现在王琴秀回来亲口说,林青山都不会相信。 这日子,怎么就过成这个样子了。 林青山俯在老太太的膝盖上哭的稀里哗啦。 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痛苦,仿佛是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痛痛快快的哭一场,是好事。 很久。 很久。 天已经完全黑了。 夏夜的风,仍然带着燥热。 房间里的哭声,也渐渐停止。 林青山红肿着眼睛,拧拧湿哒哒的袖子,瓮声瓮气道“娘,是我自己心里过不了这个坎儿。” 俞非晚看着格外狼狈,眼神却明亮了不少的林青山心下叹息。 哪怕现在她告诉林青山,在一些大医院已经可以做亲子鉴定,林青山也不会选择去做。 林青山既担心结果不如他所期望的,也害怕与林海宏生了隔阂。 这么大岁数了,或许这一辈子,也就只会有林海宏这一个儿子。 因为在意,所以小心翼翼。 她也没想过,王琴秀跟外地唱戏的人跑了还能惹出这些陈年旧事。 但林青山的选择是对的。 现实点讲,与其想那些有的没的,不如抓住已经有的。 “都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老太太轻拍林青山的后背,温声宽慰着。 “王琴秀抛夫弃子,老天爷自会惩罚她的。” “你跟海宏,父子俩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你要是想再娶一个,娘也不会反对。” “但是,这次得先让娘把关,可能像你年轻时候那样稀里糊涂的就跟人在一起了。” “听到没?” 林青山摇摇头“我都这把年纪了,还找什么找。” “都是拖家带口的,娶了人家不得养人家的子女。” “那不可行。” “养不起。” “还欠着一屁股债呢。” 林青山的情绪平复下来后,又开始说人话了。 老太太松了口气“没事儿,慢慢还。” “只要还有过日子的精气神儿,就都能好。” “以后可不能去那种不太正经的麻将馆了,更不能跟人再借这种债了。” “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倾家荡产也还不起。” “这次的一百多块钱,娘会想办法先替你还上。” “仅此一次。” “再有下次,咱们娘俩一起找根绳吊死。” “还有半个月,海宏就要考试了。” “考完试,咱们就一家人坐下来,慢慢聊聊这件事。” “他应该知道的。” “还有水山和李兰,水山心里还是念着你这个哥哥的,过去那些年你做了那么多错事,你要是想改好,就不能只说不做。” “接下来的这半个月,你就先住这里。” “娘一会儿下去给你交半个月的房钱,别回去村里听那些风言风语了。” 老太太一声声的叮嘱着。 哪怕林青山都这把年纪的人了,在老太太眼里还是孩子。 孩子做错了,打骂完,依旧会心甘情愿的收拾烂摊子,引导孩子改好。 家长大多数都如此。 “娘,让你担心了。” “我就是喝了酒,被人激了两句,就昏了头。” ------------ 第二百五十六章隐瞒 老太太把随身带的零钱塞给林青山,又不放心千叮咛万嘱咐了一番,才拄着拐杖离开了光线昏暗的小旅馆,留下鼻青脸肿的林青山在舔舐伤口。 “非晚,海宏身世的事情你怎么看?” 老太太长吁短叹一路,满脸愁容。 俞非晚搀扶着老太太,乘着夏夜的月色缓步走着。 “奶奶,如果真的想搞清楚大伯和堂弟是不是亲生父子,可以去省城的医院。” “一根带着毛囊的头发就能有结果。” “可大伯没有想搞清楚的意思,稀里糊涂的逃避何尝不是一种选择。” “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老太太幽幽的叹息着。 “这王琴秀简直就是作孽,早晚后悔。” 俞非晚神情冷凝,语气肃然“再后悔跟咱们家也没有关系了。” “现在就等着堂弟升学考试结束再告诉他了。” “奶奶,您也不用太担心大伯,他就是心里不痛快,刚才被你训了一顿,又酣畅淋漓的哭了一场,心里的浊气也算是发泄出来了。” “以后,有海宏堂弟在,大伯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还好林青山没有蠢到底,心里还念着养了十几年的儿子。 老太太苦笑一声,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只要没死嘛,这日子总要过下去。 “奶奶打算什么时候还那些人的钱?” 俞非晚岔开了话题,不愿再谈论林海宏说不清道不明的身世。 她这个人,亲属关系分的分外明确。 林海宏是她的自己人。 林青山只能说是不太熟的外人。 老太太皱着眉头,沉声道“不能还的太利索,那些人都是不讲究的,要是让他们知道你大伯身上有利可图,指不定还会忽悠。” “你大伯的耳根子软的很。” “哪怕一天十块钱的利息,也得再拖一两天。” “主要是那个寡妇……” 老太太欲言又止,眉头皱的更厉害了。 “非晚,你有注意到麻将桌子上的那个寡妇手链上缀着的那个小雕像吗?” “那是你大伯的。” “跟了你大伯几十年了。” “我现在就害怕你大伯又眼瞎,还没有从王琴秀这个坑里爬出来,就又掉进了更大的坑。” “难不成你大伯他就是被女人哄骗一辈子的命?” 俞非晚眨眨眼,快速的回想老太太口中的寡妇。 人到中年,风韵犹存。 身上穿的是剪裁修身时髦的小裙子,丰满的身材尽显无遗。 大波浪的烫发烈焰红唇硕大的金耳环,浓郁的香水味。 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韵味。 哪怕是在那个乌烟瘴气的麻将馆,都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再反观林青山…… 俞非晚颇有些一言难尽。 不管怎么说,林青山都不是那女人的菜。 而林青山也负担不起人家的生活。 “奶奶,您多虑了。” “那坠子,十有八九是大伯输给人家的。”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大伯肯定不会再栽倒的。” 她看的出来,林青山嘴上说的寻死觅活,可实际上还是想好好活着的。 或许是为了让王琴秀后悔。 也或许是为了让村里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闭嘴。 “但愿如此。” 老太太现在只盼着升学考能早日结束,一大家人坐下来把这些事情摊开了讲,最好还能把林青山放在她眼皮子底下,省的出去鬼混。 …… “婆婆,非晚,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一回小院儿,系着围裙的李兰就迎了上来,一脸焦容的询问。 林海宏听到动静,也连忙从屋子里出来,围在老太太和俞非晚的身侧。 林海宏鼻子轻嗅,眼里划过一道狐疑。 烟味? 还有淡淡的酒味? 奶奶和堂姐这是去了哪里? 老太太在看到林海宏的那一刹那,差点儿没忍住眼泪。 “就是出去转了转,没啥事。” “家里今晚做了什么饭?” “我跟非晚都走累了。” 夜色遮挡,老太太微微低头,声音听不出太多的情绪。 李兰也没有多想,笑了笑“用新榨的大豆油烙了些饼。” “这次榨的油,格外的香。” “婆婆,你一会儿可以好好尝尝。” 老太太依旧低着头,唯恐被人注意到她又红又肿的眼睛。 “那我先去歇一下,非晚一会儿把饭给我送进屋吧。” 老太太拄着拐杖,步履蹒跚的回了屋子。 瘦瘦小小的背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李兰心觉怪异,可又想不出什么,索性就重新回了厨房继续烙饼煮汤。 林海宏站在原地,犹豫着开口“堂姐,我爸他进城了吗?” 闻言,俞非晚心头一跳。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连心,一猜一个准? “堂姐和奶奶身上都有还没完全散尽的烟味。” 林海宏补充道。 俞非晚抬起袖子放在鼻子下,轻轻闻了闻。 原谅她,她什么也闻不到。 难不成是腌入味了? “嗯,你猜对了。” “大伯他确实是进城了。” “好像是跟他包工队的人在城里接了个给人翻新房子的活儿,就想着趁着晚上的空隙见见奶奶。” “你也知道,都是一帮干粗活重活的糙汉子,累了就喜欢抽两口烟提提神。” 俞非晚半真半假的含糊说着。 林海宏高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我爸他的身体看着还好吗?” 林海宏也是心疼林青山快五十岁了,还得干力气活挣钱。 俞非晚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很好。” 能喝酒,能抽烟,能打麻将,能借钱。 被老太太用那么粗的棍子揍了一顿还活蹦乱跳有力气跟老太太吼。 这身体,一般人都赶不上。 “那就好,那就好。” 林海宏俊秀的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到底是生他,给予他生命,又养了他十几年的爸妈。 哪怕过去十几年他过的水深火热,可还是会惦记着这份生养之恩。 “堂姐,那我爸他有提到我妈吗?” 林海宏整个人都有些扭捏起来了,不好意思的问道。 俞非晚:…… 何止是提了。 不仅提了,还骂了。 大骂特骂。 “提了。” “这些事你就别担心了。” “大不了等你考完试,自己去看看。” “也就半个月时间了。” (本章完) ------------ 第二百五十七章升学考 半个月的时间,从指缝间溜走。 天气愈发炎热,浓密树叶间的蝉鸣声更加响亮。 院子里的大黄狗热的停止了吠叫,躺在阴凉的地上伸着长长的舌头。 路边被炙烤的发烫,花草蔫头巴脑。 在林海宏升学考试这一天,俞水山和李兰也没有出去卖豆腐。 早早的清洗干净三轮车,只等接送林海宏考试。 一家人相处了这么久,李兰早早就把林海宏当作亲儿子来疼了。 酷暑难耐。 “海宏,你今天换上婶娘给你新做的棉半袖,柔软又透气,穿上会舒服些。” 李兰隔着窗户,一边飞快的摇着手中的蒲扇,一边叮嘱着。 “知道了,婶娘。” 林海宏应道。 “娘,堂弟升学考,是不是应该给他做些好吃的补补。” 俞萍坐在屋檐下的小蚂蚱上逗着两只小黄猫,舔了舔嘴唇,有些发馋。 李兰白了俞萍一眼“你是不是自己馋了?” 李萍嘿嘿一笑,一脸讨好的看向李兰。 李兰用蒲扇轻轻拍了拍俞萍的头,没好气道“馋也没用,这天这么热,稍微吃点儿不合适的就会上吐下泻。” “等海宏考完试,妈给你做好吃的。” “顺带再揉面洗面做些凉皮,然后再买些糯米给你蒸点儿凉糕。” “再忍两天。” “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连累海宏吃坏肚子。” “好。”俞萍脆生生的应下。 迟两天没关系。 反正好吃的早晚都会进了她的肚子。 “你也别总在这儿跟二黄和小黄玩儿,你姨奶奶现在都知道每日风雨无阻过去跟着陆老师学认字,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赶上你和凤娇了。” “海宏考完试,就轮到你们姐妹三个期末考了。” “你跟凤娇的期末考成绩,关系着你俩能不能继续在学校念下去,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一提起这事儿,李兰就忍不住忧虑。 社会发展的越来越快,前些日子,她跟水山出去看到做豆腐的机器都有了革新。 不读书,哪有出路。 俞萍揉了揉两只小黄猫柔软的肚子,乖乖巧巧道“妈,我有认真学的。” “暑假房间的时候,肯定捧一个大奖状回来。” “三好学生?”李兰反问。 俞萍:…… 她妈妈真的是看的起她啊。 “进步奖!” “妈妈,你可别看不起进步奖。” “老师说了,能得进步奖的,都是这一个学期进步巨大也很有潜力的学生。” “哼,一口气吃不成胖子。” “妈,你这种思想要不得。” 俞萍摇头晃脑,可可爱爱的开口。 李兰撇嘴“你管半年叫一口气?” “你瞧董晨,不久前前还是个不学无术的小混混,现在都跟上进度了。” “人家还是初中二年级呢!” “别逼我这个当娘的在这个好日子扇你,回屋看书去。” “海宏考试的事情,有我和你爸看着呢。” 话音刚落下,穿着新半袖的林海宏就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这件半袖的胸口部位,以丝线精心绣制了一根根翠绿的竹子,显得别具一格。 这一看就是李兰的手艺。 “婶娘,我收拾好了。” 李兰上下打量了林海宏几眼,越看越满意。 这要是她亲儿子该多好。 李兰忍不住在心里感慨。 “水山,走,送海宏去考试。” 李兰扯着嗓子朝着屋后的菜园子大声喊道。 不一会儿,俞水山拎着一篮子水灵灵的黄瓜从菜园出来。 “走。” 俞水山洗了洗手,蹬着三轮车出了门。 林海宏坐在三轮车上,将书包紧紧抱在怀中,心里异常柔软。 考试使用的文具,是由堂姐提前两日赠送的。 他新穿的半袖,是由婶娘亲自挑选棉布,脚踩缝纫机精心缝制的。 姨奶奶去城里香火最旺盛的庙里给他求了一只平安符。 奶奶也对他寄予了厚望,一大早就开始祈祷他能取得优异的成绩。 真好。 李兰并不知道林海宏心中所想,瞧着林海宏紧紧抱着书包,只以为林海宏是因为考试紧张,心中不禁感到一丝担忧。 “海宏。”李兰伸手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你聪明、善良、有担当,成绩也一直很好,保持平常心,别紧张。” “就把这次升学考当成你在学校的模拟考,就不紧张了。” 李兰绞尽脑汁的宽慰着。 这种体验,实在是新奇。 以往萍萍虽然也在上学,但吊车尾的成绩根本不担心。 考试都能睡过迟到,别说是紧张了。 林海宏弯弯嘴角,轻轻笑了笑。 “婶娘,我不紧张。” “我是开心。” 林海宏很是直白坦荡的说道。 “啊?” 李兰茫然了。 林海宏重重的点点头,突然伸手挽上了李兰的手臂“我很开心我能有奶奶、姨奶奶,婶娘、小叔这么慈祥和蔼的长辈,很开心能与非晚萍萍凤娇和鹏鹏做兄弟姐妹。” “婶娘,谢谢您。” 突如其来的煽情,让李兰招架不住。 一时间,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在什么地方。 “海宏,咱们都是一家人。” “这,这都是应该做的。” 李兰干巴巴道。 林海宏蹭了蹭李兰的胳膊,依恋道“婶娘,哪有什么是应该的。” “你们对我好,我就得感恩。” “一味觉得理所应当,那是自私。” “谢谢婶娘和小叔。” 林海宏再一次重复道。 堂姐说了,爱就要大声说出来。 他爱这些可爱的家人。 李兰身子僵硬着,伸手揉了揉林海宏的头发,嘴巴就像是塞满了蜜一样,说不出话。 怎么可能不开心呢。 李兰脸上的笑意的灿烂又浓郁。 他们把海宏接在身边养育,确实不求回报。 但孩子懂感恩记得他们的好,他们会很开心。 校门就在眼前。 林海宏跳下三轮车,挥挥手“小叔,婶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考一个很好很好的成绩。” 嗯,只要他考的足够好,或许还可以让小叔和婶娘卖豆腐的生意更好。 李兰忍俊不禁,学着林海宏的样子挥了挥手“快进去吧。” “中午,我们再来接你。” 俞水山和李兰目送着林海宏踏入了校门。 “这孩子,可真好。” ------------ 第二百五十八章屋檐下坦白 傍晚时分,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怕不是要下雨了。” 握着在三轮车车把的俞水山看着低飞的蜻蜓,皱眉道。 李兰脸上倒是没见愁苦,笑呵呵开口“在我们山里这可是吉兆。” “大吉。” “考试当天下雨,说明老天爷是在降人才呢。” “好兆头好兆头。” “指不定海宏还真能捧个第一名回来。” 李兰的声音里是满满的期许和自豪。 闻言,俞水山也是一笑,不再被低飞的蜻蜓吸引目光,全身心的望着校门口。 代表着考试结束的嘹亮哨声响彻校园内外。 没一会儿,校门被打开,乌压压的学生三三两两的相跟着走了出来。 李兰挥了挥手中专门缝制的小红旗“海宏,这里,这里。” 家长们仿佛具备一种在众多人群中迅速识别出自家孩子的神奇能力。 在听到声音后,林海宏抬头观察,发现不远处有小红旗在迎风飘扬。 他与身边的同学挥手告别,然后向李兰和俞水山所在的位置小跑过去。 “小叔,婶娘。” 少年清润润的声音不见一丝疲态,也听不出一丝沮丧。 李兰暗暗放心了。 看来,属于正常发挥,没有失手。 “先上车。” “有什么话,咱们在路上聊。” “眼瞅着这天就快要下雨了。” 李兰边抬手用手绢擦去林海宏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一边语速飞快的叮嘱着。 林海宏乖乖点头,长腿一跨,上了三轮车。 “觉得考的怎么样?” 李兰忍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声音里还有些小紧张。 林海宏略作沉吟,胸有成竹道“差不多稳了。” 李兰大喜。 全家人都知道,林海宏这段时间卯着劲儿想考全市第一的。 “真争气,真争气。” 把三轮车蹬的飞快的俞水山,身上更有劲儿了。 三轮车刚拐进小巷子。 突然,电闪雷鸣,雨水大颗大颗的落下。 “咱们这时间赶的可真巧。” 李兰跳下三轮车,撑着伞,进了院子。 须臾间,夏雨如注,雨滴化为密密麻麻的雨丝笼罩在天地间。 一下雨,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沐浴在一股凉意中。雨滴打在地面、树叶、屋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就像大自然在演奏一场盛大的交响乐。 “婆婆,我们回……” 李兰的声音在看到屋檐下的林青山时瞬间卡壳。 好吧,很正常。 好歹林青山是林海宏的亲爹,这种重要的日子是该在的。 那王琴秀呢? 难不成是坏事做多了,没脸来他们家? 那的确是该没脸。 “爸,你来了。” 林海宏看到林青山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在这个今天见到爸爸,他十分开心。 爸爸还是念着他的。 哪怕做好了决定的林青山,神情还是有些不自然。 “回来了?” “考的怎么样?” 林青山干巴巴的询问了两声。 林海宏没有察觉到林青山的别扭,眼睛亮晶晶的回应着林青山。 “都回来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跨过门槛儿,也坐在了凳子上。 “我有事情要说。” “海宏,你去屋里把非晚她们叫出来。” 林青山:…… 他在这些小辈面前是彻底没脸了。 俞非晚叹息,这一天还是来了。 屋檐下,一家人排排坐。 屋檐外,雨声哗啦。 老太太开门见山“王琴秀跟着在庙会上外乡唱戏的走了。” 李兰:??? 走了? 李兰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手中的半根水灵灵的黄瓜也脱手掉在了地上。 走了是什么意思? 是她理解的意思吗? “婆婆,要不还是让几个孩子回屋?” 谁家长辈能大剌剌的当着孩子们的面,面不改色的说这种丑事? 老太太摇摇头“回什么屋?” “以前王琴秀就敢把鹏鹏卖给人贩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回来再干出些什么天理难容的事情。” “让孩子们听着,知道王琴秀再也不是她们的大伯母。” “长了记性,才不会轻而易举的被骗。” “再说了,女孩子家多听听多见见,有好处。” 老太太的第一句话刚刚落下,林海宏的心神便如同被雷电击中一般,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沌。他感到自己的耳边轰鸣作响,仿佛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冲击着他的心灵。他只能看到老太太的嘴巴开开合合,却再也听不到一个字。 他知道奶奶话里的意思。 他的妈妈不要他了。 林海宏试图稳定自己的情绪,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海宏。” 老太太握住了林海宏的手。 皱皱巴巴又温温热热的触感,让林海宏渐渐回神。 林海宏声音轻轻颤抖着“妈是在怪我没有站在她那一边吗?” “跟你没有关系。” 开口言语的是林青山。 林青山继续道“是她自己被外地野男人的花言巧语哄骗,轻信了人家,自以为是能过好日子了。” “海宏,你以后就当是没有这个妈了。” “他不要爹了,也不要你了。” 林青山的说话方式远不及老太太委婉。 字字句句都像是有一根根银针,要把人扎的体无完肤。 可同样的,也把血淋淋的真相,袒露了出来。 “海宏,爹知道你心善又心软。” “哪怕她打骂了你十几年,你心里还是认这份生养之恩的。” “可是,她不配。” “她跟野男人跑的时候,没有考虑到还在玩命搬砖的爹,也没有考虑到即将要升学考试的你。” “你知不知道,村里人们现在是怎么说咱们父子俩的。” “海宏,心肠该硬的时候就要硬。” 林海宏低垂着头,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心很乱。 老太太瞪了林青山一眼,把话头接了过来“你爸也去找了,没找到。” “看样子,已经是去了外地。” “海宏,做人是要将心比心的。” “但凡王琴秀心里记挂着你,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抛夫弃子,还把家里所有的积蓄偷走,留下一屁股的债。” “有的人,是不配做母亲的。” 老太太甚至怀疑,从头至尾,王琴秀就不存在所谓的慈母心。 ------------ 第二百五十九章你姓林我姓俞 “奶奶觉得你有权利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总好过以后从别人口中听。” “这里,现在是你的家,以后也是你的家。” 老太太顿了顿,眉头紧紧皱起,瞥了一脸气愤怨恨的林青山一眼,觉得不能厚此薄彼。 王琴秀的丑事,不能隐瞒。 那林青山做下的烂事,也不应该隐瞒。 更别说,替林青山还债的那一百多块钱还是水山和李兰孝敬给她的。 想到这里,老太太毫无遮掩的把林青山酗酒借钱烂赌的事情讲了出来。 李兰:…… 俞水山:…… 今儿这天气还真是应景。 大雷一个接一个。 她跟水山每天晚上辛辛苦苦的拣豆子泡豆子,大上午不管天气好坏都得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卖豆腐,几毛钱几毛钱的挣,买完豆腐回来填饱肚子后就得磨豆腐,忙忙碌碌又是晚上。 一个月都挣不上一百多。 林青山随随便便的进麻将馆赌两把就敢脑子冒泡借钱。 还是这么高这么大的利息。 呵! 还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要不是婆婆发现的及时,林青山这是要拖死全家人。 李兰脸色铁青,看着林青山,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恨不得一巴掌挥过去。 王琴秀跟野男人跑了? 林青山怎么不跟野女人跑了! 她宁愿以后负责林海宏学习生活所有的费用,也不愿意跟林青山打交道。 还敢把她们家的情况告诉那些滚刀肉! 实在可恨! 李兰的视线扫过三个排排坐的长得跟朵花儿似的女儿,心中怒火更盛。 忍无可忍,李兰也顾不得老太太的护子的心,啪的一下拍在了一旁的墙上。 响亮的声音,堪比头顶的惊雷,震动的人心慌。 “林青山,我们家到底是做了什么孽了,才要一直被你牵累。” 李兰的掌心火辣辣的疼,但还是比不上她心里的怒火。 林青山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自知理亏,不敢反驳。 俞水山瞥了一眼李兰通红的掌心,幽幽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去厨房找了个空瓶子灌满冷水,塞了过去。 “大哥,这件事情,你做的的确过分。” “不怪李兰生气。” “我知道大嫂离开,你心里不痛快很正常,但是不能借贷毁全家。” “李兰心疼儿女,你打交道那些人,岂是讲理的?” “一旦还不上,家里还能有消停日子过吗?孩子们还能安安稳稳长大吗?” “我就不信大哥没有听说过那些人对付还不上债的人的手段。” “搬空家里,卖儿卖女也是司空见惯。” “难不成大哥真以为断一条腿,就能抵账吗?” “那帮人要你的腿干嘛?他们只认钱!” “娘心疼大哥,我也理解。” “可我和李兰,也得心疼我的孩子们。” “不能让他们因为不着调的大伯父把一辈子都毁了。” 俞水山坚定又明确的表明了立场。 他的妻子儿女,已经跟着他受了太多的委屈。 去年冬天起,他就下定了决心,绝对不会再让妻儿受不该受的委屈。 这种时候,绝不能让李兰单独应对。 老太太再明是非,到底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儿媳,很难心里不会有不舒坦。 李兰握着手里的凉水瓶,又听着俞水山的维护声,心气突然就顺了。 幸亏她眼光好。 这日子想要过下去,想要过的红火,就是得夫妻齐心。 老太太抿了抿干扁的嘴唇,心中沉重。 她何尝不知李兰和水山说的是对的。 见老太太也没有替他说话的意思,林青山嘟囔着“水山,问就是受了刺激,脑子一糊涂没想那么多,才被忽悠着借了钱去赌。” “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也不去赌了。” “水山,弟媳,我真的都改好了。” “娘,你替我跟水山说说啊。” “您清楚的,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老太太身体微微后仰,虚虚的靠在墙上,眼皮倦怠的耷拉着。 她再偏心,也没脸强迫的一个儿子原谅另一个儿子犯下的错。 就像水山说的,谁的孩子谁心疼。 老太太四肢百骸蓦地涌出了无边无际的疲惫和绝望。 不想管了。 再也不想管了。 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管了一辈子,到头来,不也是一团糟吗? 俞水山苦笑一声,摇摇头“大哥,你只是这次改了。” “但凡是个心有底线和原则的人,无论是受了再大的挫折,也不会糊涂自私到把灾祸带给身边的亲人。” “你说,一时糊涂?” “那下一次呢?” “下一次再糊涂,若是没有人再这么恰巧的发现,那全家人是不是就要给你陪葬。” “大哥,你承认吧。” “你骨子里,就是自私又懦弱。” 俞水山再也不复之前寡言少语,息事宁人的模样。 仿佛那一场全麻的手术,真的让他脱胎换骨了。 平常一如往昔不管事,任由老太太和李兰做主。 紧要关头,就会站出来,承担起他顶门立户的责任。 林青山冒出了些火气“水山,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大哥,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 “难不成我还能心狠的故意使坏?” “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你这个做弟弟的不想着心疼我,还揪着赌钱的事情小题大做。” 俞水山深深的凝了林青山一眼“大哥,我的妻儿没有道理为你的自私愚蠢承担风险,更没有理由要一次次的以德报怨。” “大哥,你现在还能坐在这里耍威风,不过是因为你运气好,被娘发现的早,娘手里头又正好有闲钱替你还了。” “否则的话,你自己算算,你现在欠下多少钱?” “好几万啊,好几十万!” “你拿什么还?” “你以为你在娘面前哭一哭,闹一闹,说说自己的委屈难处,娘打你一顿,就能替你解决麻烦吗?” “不,解决不了。” “全家人把命都填进去,也解决不了。” “一受刺激,一犯糊涂,就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就别谈什么改过了。” “秉性如此罢了。” “大哥,我不欠你什么。” “你姓林,我姓俞。”(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章一锤定音 林青山双颊通红,半是臊的,半是气的。 他没想过俞水山说话会这么的不留情面言语尖锐。 毕竟,去年冬天他们兄弟俩之间就闹得格外不愉快。 可后来,不也还是在来往。 老娘在,兄弟之间怎么可能真的分的那么清楚。 林青山胸膛里也憋着火,粗声粗气道“水山,你这是要跟我这个当大哥的断绝关系吗?” “大哥。”俞水山的态度依旧坚决“不是断绝关系,只是觉得以后没有必要就少联系吧。” “大哥,你也不要在心里想着我跟李兰夫妻俩不讲情义,在这个节骨眼上撇下你。” “娘。”俞水山话锋一转“这事儿,我跟李兰就不掺和了。” “海宏,我还是认的。” “只要他不嫌弃我这个小叔冷心冷情,我就依旧会认他。” “但娘若是打算腾出一间屋子让大哥住下来,一大家人一起过日子,我不同意。” “是儿子不孝。” 屋檐之外,雨势愈发猛烈。 时不时,电闪雷鸣。 雨滴犹如利箭般劈里啪啦地砸落在地面上,随即溅起一片片水花,湿了屋檐下众人的裤腿。 老太太依旧靠在墙上,眼睛微微阖着,声音里是无尽的倦意”水山,你没错。“ “过日子,就是得拎得清。”老太太缓缓地开口,语气中透露出一种深深的疲惫和无奈。 语气又轻又缓,仿佛是在安慰自己,也仿佛是在告诉别人。 “你说的话,也有道理。” “有底线有原则的人,是不会因为受了刺激,就一股脑儿的把麻烦和危险带给身边人。” “你跟李兰回屋吧。” “非晚你们也回去。” “海宏留下。” 俞非晚抿抿唇,眼神落在老太太那张苍老的面庞上,很是不忍。 俞萍伸手轻轻的扯了扯袖子,摇了摇头。 俞非晚心中轻叹,任由俞萍拉着她回了屋子。 屋檐下,瞬间变得空旷。 劈头盖脸砸下来的事情,让林海宏神情凄惶。 他的妈妈走了。 他的爸爸差点儿连累了小叔一家。 原来,他以为的日子都在变好,真的只是他以为。 一场大雨落下,就被打回了原型。 老太太直起身子,把林海宏揽在怀里,轻轻拍着“海宏别怕,你小叔也是不得已。” “娘,你还在替水山开脱!“林青山情绪激动地跳脚,满脸的不悦,极力反驳着老太太。 老太太凝眉,只觉得好笑“娘是在替水山开脱吗?” “易地而处,水山干了那么多糊涂事,你会任劳任怨的给他收拾烂摊子吗?” “你犯了错,就应该承担相应的责任。” “那天娘从小旅馆回来后,就一直在心里想方设法的替你找补。” “就连刚才,都忍不住为你的所作所为辩解,希望水山阖李兰能体谅你,哪怕是可怜你同情你都行。” “但是,娘错了。” “水山刚才那番话敲醒了娘,让娘知道这样下去,你可能会因为娘的过度庇护而更加肆无忌惮。” “你变成这般自私自利的性子,与娘对你一贯的偏疼脱不了关系。” “你自己做了混账事,可还是认识不到所犯错误的严重性,口口声声叫嚣着水山揪着你借债赌钱这样的小事不放。” “真的是小事吗?” “多严重你真的不知道吗?” “只不过是刀子没落下,你还心有侥幸。” “只不过是你觉得只要有我这个老娘在,你就有靠山有底气,闯了祸,我这个当娘的绝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去死,不管水山一家愿不愿意,都必须给你托底。” “可是,凭什么啊!” “青山,凭什么!” 老太太恨恨的瞪着林青山。 是亲人,更应该让他明白,犯错就要付出代价,这样才能真正的知道害怕。 害怕,才能真正的改过。 许是老太太的神情过于严肃,声音过于冷冽。 林青山心里的不服气和怒火就像是被冷水当头一浇。 “娘,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在小旅馆住着的这半个月,我也一直都在反思。” “真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的严重性,以后也会改过,会向水山好好学,好好过日子。” 林青山慌乱着急的认错。 他再也不想回村里面对那些人的冷嘲热讽。 可这城里他人生地不熟,要是老娘和水山真的不管他,那他无处可去。 难不成他都快五十岁的年纪了,还要学那些青壮年去南方大城市里飘着赚钱吗? 老太太淡淡的瞥了林青山,知子莫若母。 林青山慌了神,不是知道怕了更不是知道错了。 只是怕真的没有人再管他给他托底。 正因为她这个当娘的清楚,才格外心寒。 儿女都是债啊。 “青山,你小时候,娘就给你讲过狼来了的故事。” “撒谎撒习惯了,犯错犯多了,没有人敢信你。” “青山,你也别想着能住在这里了。” “现在,两个选择。” “第一,要么你回村里,该种地种地,该去包工队做小工就去做。” “第二,你要是实在不愿意回村,那就把村里的青砖瓦房小院卖了,换了钱,把之前欠的钱还上,然后用剩下的钱在城里的筒子楼租一间屋子,娘去跟你一起住。” “你在城里找活儿,娘给你洗衣做饭。” “你自己选吧。” 一听,林青山眉头紧紧皱着,着急的话都说不利索“娘,那院子就是我的根,怎么能卖了呢?” “落叶归根,那我以后死了,连个停灵的地方都没有。” “不能卖。” “那你回去。”老太太没有一丝动容道。 “娘!”林青山猛然拔高了声音“娘,你现在让我回村,就是逼我死。” 老太太懒得再做口舌之争,直接一拐杖敲了过去“你舍不得自己的利益受损,却又希望水山和李兰能不计前嫌的接纳你,供你吃供你住。” “这世上所有的好事就应该被你占完?” “没得商量。” 老太太一锤定音。 林青山的神色变来变去,咬咬牙“我回村!” 他现在,就那院子还值钱了。 “那我回去跟你一起住。” “省得你阳奉阴违,背地里又不知道去干什么勾当。” ------------ 第二百六十一章回村吧 林青山:…… 他和他娘之间是没有一点人与人之间的信任了。 老太太的十分疲惫,再也不愿意多看一眼那糟心的儿子林青山。轻叹一声,努力地弯弯嘴角,试图勾出一抹笑意,以此来掩饰内心的失望和无奈,眼神里满是慈爱和关怀,转向了林海宏。 “海宏啊,你现在就安心地在城里住下来吧。” 老太太用颤抖的双手抚摸着林海宏那苍白的小脸,心中充满了酸涩和复杂,如刀割一般。。 她的乖孙儿,该多难过多自责。 她多想能为海宏撑起一片天空,让他不必再受这些无妄之灾。 然而,她知道,她老了,已经力不从心了。 如果海宏没有摊上青山和王琴秀这样一对不靠谱的爸妈,该多好。 如果…… 如果海宏真的不是青山的亲生儿子,她是不是不该自私的为了青山老有所依,就瞒着海宏。 老太太只觉得鼻子一热,眼泪险些忍不住。 或许,她骨子里也是自私的。 “奶奶,我跟你们一起回村吧。” “升学考也结束了,暑假有两个多月,我回去也能做家务,还能去地里拔草。” “这些事儿,我都能做的。” 林海宏的目光扫过雨幕下的小院,心头重的就仿佛是压了一块巨石。 小叔和婶娘,那么尽心的照顾他。 可他的爸爸,却借债在外赌钱,还把小叔家里的情况详详细细的告诉了那些滚刀肉。 他不信,他爸会不知道万一还不上的后果。 林海宏忍不住用最阴暗的心思揣测他那个一直都不争气的爹。 爸爸是不是就是想着把小叔一家拖下水。 要惨,大家一起惨。 他还有什么脸,待在小叔家。 老太太只一眼就看穿了林海宏的自责。 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偏偏养出了一个道德感这般强的儿子。 不管是青山还是王琴秀,都不配有这么好的孩子。 “不行!” 老太太还没有言语,林青山就抢先一步答道。 万一海宏听信了村里那些长舌妇关于海宏身世的传言,生了二心,要去找生父怎么办? 他都这把年纪了,就算二婚再娶个媳妇儿,不见得能生。 老太太斜斜的睨了林青山一眼,那点儿小私心,能瞒得过谁。 不过,正好,她也不想让海宏回去。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那些捕风捉影的污言秽语,海宏还是能少听就少听一些吧。 再早熟再懂事的孩子的心,也不会是铁做的。 一直关注着屋檐下谈话的李兰,啪的一下子推开了门,凶神恶煞的走出来,一把从老太太怀里揪出了林海宏。 “你可不能走。” “老老实实的住下,该干活干活,该辅导辅导。” “考完试就走,这不是过河拆桥?” “大人的事情,你这个小孩子少掺和,给我进来。” 李兰不给林海宏拒绝的机会,直接拉着林海宏进了屋子。 村里的风言风语,她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 这时候放林海宏回去,那些恶意就能把林海宏撕成碎片。 所以,不管林海宏心里到底怎么想,都必须得留下。 林青山和王琴秀不干人事,可林海宏是个好的。 她是打心眼里疼这个孩子的。 老太太和林青山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林青山是在庆幸,儿子不会跟他离了心。 老太太是在欢喜,李兰没有迁怒林海宏。 别看李兰话说的凶,但心最是软。 只要愿意把海宏留下,就一定会好好对海宏。 放心了。 “青山,你就在屋檐下等着。” “我回屋收拾衣裳,等雨停了,咱娘俩就一起回村。” 老太太拄着拐杖,缓慢的回了屋。 俞非晚收回视线,也不再关注屋檐下的情况。 她担心的是林海宏、是老太太,不是林青山。 老太太通身萦绕的那股暮气和倦意,让她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年纪大了的人,最是受不了刺激和打击。 她真怕老太太的身子撑不住。 气死! 都怪王琴秀和林青山! 俞非晚愤愤不平的跺了跺脚。 “非晚,奶奶没那么容易垮掉的。” “大伯那个混不吝的性子,就只有奶奶能压的住。” “这一点,奶奶也清楚。” “哪怕是为了看着大伯,她也不会倒下。” 俞萍坐在俞非晚身侧,温声说道。 说着说着,俞萍把脑袋靠在了俞非晚肩上,小声嘟囔着“非晚,我还是不喜欢大伯。” “不是不喜欢,是讨厌。” “在我所有的记忆里,大伯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欺负爸妈,就是出各种幺蛾子让爸妈去收拾烂摊子。” “我还记得,有一年的除夕,大伯瞒着大伯母偷偷欠了别人的钱,债主大年三十晚上去大伯家闹去要钱,大伯母拎着菜刀追着大伯和债主满村的跑。” “最后又是闹到了咱们家。” “钱是爸妈帮忙还的,歉也是爸妈帮忙道的。” “也没人念爸妈的好,大伯母还差点儿伤了妈妈。” “其实,爸妈能像现在这样强硬起来,不再管大伯家的烂事,我很开心。” “爸妈能作出这个决定,也很不容易。” “非晚,你别因为心疼奶奶去劝爸妈。” 俞非晚静静的听俞萍讲述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林青山是老太太的儿子,老太太割舍不下,没得选。 但俞水山和李兰,没有一辈子将就林青山的义务。 这些,她都能想清楚的。 只不过,她控制不住对老太太的担忧。 老太太真的老了。 “萍萍,我心里有数的。” “我不会让爸妈难做的,你放心。” “爸妈能心无芥蒂的留下堂弟,真心待堂弟好,已经足够了。” 俞非晚抬手揉了揉俞萍的小脑袋,轻声道。 俞萍蹭了蹭俞非晚的手心,软糯糯道“大不了,等过了这段时间,咱们再说服爸妈把奶奶接回来。” “但是,绝对不能同意让大伯留下。” “大伯留下,以后的日子就不可能平静。” “以后,说不定,撵都撵不走。” 俞萍不放心般,又絮絮叨叨了很久很久。 她们都很喜欢现在的生活,不希望因为别人打破现在的一切。 ------------ 第二百六十二章送去车站 雨停了,空气中弥漫着凉意。 老太太拎着包裹,拄着拐杖,就要朝院外走去。 “婆婆,天都要黑了,路上还有积水,这时候回村不安全,要不明天再走吧。” 李兰看着已经暗沉无光的天幕,有些后悔刚才的决绝。 老太太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儿,她能自责内疚一辈子。 看在老太太的份儿上,她再容忍林青山借住一晚。 老太太还没有动作,垂头丧气的林青山就忙不迭的附和“娘,弟媳说的有道理啊。” “早一天回迟一天回,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林青山的眼里闪烁着精光。 当然有区别! 区别简直不要太大! 能留下一天,那就能留下一礼拜。 老太太淡淡的瞥了林青山一眼,才转身看向李兰“回村的路挺平坦的,也没有特别低洼的地方,就算有积水也不碍事。” “现在去,还能搭最晚的一班车回。” 李兰抿抿唇,很是犹豫。 可让她因为老太太就接纳林青山,那更是万万不能的。 “您腿脚不方便,让水山骑三轮车送您去车站吧,看着您上车,水山和我也能放心。” 俞水山也连忙道“娘,要么明天大白天走,要么就让我骑三轮车送您过去。” 老太太见俞水山和李兰格外坚持,就点头应了下来。 “大哥,你腿脚好好的,又长得高高壮壮,就别跟娘挤三轮车了。” “水山的刀口还没好全乎呢,别蹬车的时候力气使大了,又裂开了。” 李兰伸手拉住了抬脚就要先一步上三轮车的林青山。 这林青山,也不害臊。 林青山眉头一皱,不悦的瞪了李兰一眼。 “那我骑,娘和水山坐后面。” “我是做错了事情,可你一个当弟媳的也不能总阴阳怪气挤兑我。” 林青山直接握住了三轮车把手。 李兰面不改色,丝毫不见窘迫“不是阴阳怪气的挤兑,就是光明正大的看不起。” 林青山紧紧的握着车把,咬牙切齿,手背上青筋爆起,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李兰以为林青山气急要忍不住恶语相向或是挥拳头的时候,林青山别回了头,等老太太和俞水山上车后,一语不发,骑着三轮车朝巷子外走去。 李兰站在大门外,目光一直追随着三轮车,思绪却飘散的很远。 以后的萍萍姐妹三个找人家,她可得擦亮眼睛,绝不能选那人品差难相处的人家。 嫁人嫁人,嫁不对,就得受一辈子的委屈,吃一辈子的苦。 她这个暴脾气,要是知道女儿被搓磨,可能就直接拎着砖头上门砸人了。 大不了,砸死人了,她住监狱。 直到完全看不见三轮车的影子,李兰才收回视线,叹着气回了远离。 站在屋檐下,隔着窗户,李兰清楚的看着付婆子在悄悄的抹眼泪。 哪怕付婆子已经渐渐的与外人打交道,并且跟着陆老师认字读书,可骨子里还是最依恋老太太。 老太太就像是付婆子暗淡绝望日子里的亮光和底气,光在,付婆子才敢鼓起勇气去尝试去生活。 可光不在身边,仿佛又是阴影笼罩。 李兰的心,又沉了一些。 推门进屋,李兰把手绢递给慌乱擦眼泪的付婆子,耐心的解释“姨奶奶,我跟水山没有想把婆婆赶走的想法。” “等过段日子,村里的风言风语少了,林青山能自己出去找活干的时候,我跟水山就去把婆婆接回来。” “姨奶奶,我真的没有办法把林青山留在家里,您也体谅体谅我和水山,也心疼心疼孩子们。” “林青山要是不彻底的改好,那就是个祸端,谁沾上谁倒霉。” “我和水山可以吃点亏,那几个孩子呢?” “要是以后再蹦出个什么地痞流氓滚刀肉去孩子们的学校闹,来家里闹,或者打砸抢,把孩子们也抢走,咱们的日子就真的没奔头了。” “我最在意的就是几个孩子。” “姨奶奶,我知道您舍不得婆婆,也担心婆婆,我也舍不得也担心。” “可这个时候,婆婆是绝对放心不下把林青山撇下不管的。” “您就当是婆婆去另一个儿子家小住几天,我和水山还有孩子们还是会好好孝顺您的。” “您心里别怨我。” 付婆子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没有怨你,我就是不习惯,心里有些慌。” “她回了村,那林青山是个不靠谱的,她身边没个人照顾着,这段时间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怕她紧绷着神经,这下又松开了,有个头疼脑热不舒服的,该怎么办?” “我刚刚是在想,要不我明天回村吧。” “我还能搭把手,帮她一起看股着林青山。” 李兰摇摇头,毫不犹豫脱口而出。 村里等风言风语已经够难听了,这时候付婆子再回去,凑在一起,村里人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呢。 旧事重提说付婆子晦气,都是轻的。 要是林青山信了这些话再闹腾起来,老太太更为难。 这些话,肯定不能就这么告诉付婆子。 付婆子听了,怕是又会难受自责。 李兰绞尽脑汁想了个恰到好处的留人理由。 “姨奶奶,婆婆把您留在家里,是相信您能在她回村的这段时间守好这个家。” “我跟水山还要忙着收豆子磨豆腐卖豆腐呢,从早到晚忙的脚不沾地,家里好几个孩子还需要您盯着呢。” “婆婆那里,我会拜托村上相熟的人家帮忙注意下。” “你就安安心心的在家里待着,看看孩子,等老太太回来就行。” 付婆子一想也觉得有道理。 萍萍她们马上也都要放暑假了,家里总要有个大人在。 “也行。” “那林青山都快五十岁的人了,能不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再让瑛姐操心了。” “你是不知道,这半个多月以来,瑛姐每天晚上都睡不着,会在蒲团上诵经祈祷的时间越来越长。” “养林青山这么个儿子,可真是讨债鬼。” 闻言,李兰也是幽幽的叹气。 可不就是讨债鬼! 养这样的儿子,简直就是短寿。 ------------ 第二百六十三章第一名 时间,眨眼而过。 距离老太太带着林青山回村,已经十余天了。 这十余天了,李兰和俞水山趁着去收黄豆的机会,捎了些东西去看老太太。 关于林海宏身世的一些风言风语,传到了李兰和俞水山耳中。 林青山不是林海宏的亲爹? 这…… 这…… 初听,李兰大惊失色。 可经不住想,越想,就越觉得传言有几分道理。 本来,见老太太没病没痛一切都好,她和水山还送了口气。 谁知道,出门往车站走的路上就听到了这些。 “水山,你说这真的假的?” 李兰晕晕乎乎的上了公交车,用胳膊肘戳了戳拎着一大包黄豆的俞水山,憋不住话,问了出来。 俞水山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李兰,不管这事真的假的,都不能从咱们嘴里让海宏知晓。” “听那些人的话音,关于海宏身世的流言在村里也不是传了三五日了,娘和大哥定是早早知道了。” “既然瞒着咱们,那娘和大哥肯定就是不愿意搭理流言,选择认下海宏。” “咱们不要多嘴。” “海宏这么优秀的孩子,谁不愿意认?”李兰冷哼一声,没好气道。 “万一海宏真是当年下乡知青的儿子,那要是能认回亲爹,对海宏来说,是件好事啊。” “据我所知,当年村里知青的,有好几的都是首都来的,还都是读过书的高材生,家里条件也好。” “总比被林青山这个爹拖累的要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娘下意识的就在替林青山考虑。” “可,海宏就该跟林青山绑死在一起吗?” “以你的见识,不会不知道,以海宏的天资,有个首都大城市的爹是一件老虎长翅膀的大好事。” 俞水山皱皱眉。 他的立场,很难公平。 但,事情绝不会像李兰以为的这么顺利简单。 “李兰,先不论流言是真是假。” “就算是真的,那海宏去找那个素未谋面的亲爹就好吗?” “十几年了,当年下乡知青也差不多要奔四了,你觉得哪个奔四的人会不娶妻生子,海宏找过去,人家会认吗?” “海宏那么好的孩子,总不能被人指着鼻子骂私生子骂孽种吧。” “但凡对方有心,也不可能这么多年都毫无动静。” “到时候,这件事情戳破了,海宏有家难回,该怎么办?” “所以,为了大哥也好,为了海宏也罢,咱俩就当不知道这件事。” 李兰将信将疑“这世上还能有不认儿子的老子?” 俞水山点头。 “物以稀为贵。” “除非,那个传言中跟王琴秀有染的知青膝下无子。” “但这种可能,几乎为零。” “别胡思乱想了。” 能跟王琴秀生,不能跟别人生? 这合理吗? 李兰颇有些惋惜。 她的确是不喜欢林青山,但更多的是希望林海宏能过好日子,能有光明的前途。 而不是被林青山和王琴秀拖进淤泥里一点点溺死。 不是天资好,就一定能一飞冲天的。 可惜了。 可惜了。 李兰又止不住叹了口气。 她总不能祈祷着那个知青就是不能生吧。 再说了,谣言八字还没一撇呢。 李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定了定心神,不再胡思乱想。 主要是乱想也没用。 “海宏的成绩是不是快要出来了?” 李兰岔开话题问道。 俞水山估摸了下时间“应该就是这一两天。” 李兰的脸上挂上了笑容,疼爱和骄傲发自内心的涌出来“海宏肯定能考个好成绩。” “这十来天,海宏心里自责,抢着干活。” “又是刷碗又是拣黄豆又是辅导萍萍和凤娇,还顺带给鹏鹏启蒙。” “身上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二两肉,又瘦下去了。” “劝他,他也不听。” “现在就希望考试成绩这个事儿,能如海宏所愿,让这孩子能松快些。” 俞水山的神情也和缓了不少。 大人间的事情,俞水山和李兰都很有分寸的没有牵连孩子。 “说不定等会儿回去,就有好消息迎接咱俩了。” 公交车朝着城里行驶着。 每一站,有人上来,也有人下来。 俞水山靠在杆子上,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李兰方才的话。 他虽然反驳了李兰,可也知晓李兰的话有一定道理。 寒门难出贵子,便是如此。 可,海宏是大哥唯一的指望了。 俞水山的心里沉甸甸的。 “你不让我胡思乱想,自己又钻牛角尖了。” “顺其自然吧。” “反正不管海宏怎么选,我都会支持海宏的。” 车到站站稳,李兰抢先一步将一大包黄豆扛在肩上,弓着腰下了车。 俞水山连忙跟上“我扛着就行。” “这么重,你抢这活儿干嘛?” 李兰没有放下黄豆,而是催促道“别啰嗦,走快些。” “我也就惯着你这几个月,明年你要是还想让我扛东西,我看都不看你一眼。” 俞水山拗不过李兰,只好加快脚步,手在后面拖着黄豆。 一入家门,李兰刚把黄豆放在院子里。 俞萍就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爸,妈,堂弟出成绩了。” “学校的老师把堂弟叫去了学校。” “非晚不放心堂弟一人去,就跟着一起去了。” “不出意外的话,堂弟就是市里所有学生的第一名。” 这个年代,没有后世九年义务教育,小学是五年制,小学升初中要靠考试成绩的。 李兰眼睛一亮“第一?” “真假?” “要是第一,赶明儿我在你爸卖豆腐的三轮车上竖个牌子,你爸就不用辛辛苦苦走街串巷了,就写还在发愁孩子学习成绩吗?吃状元豆腐,考理想成绩。” 恰好从外进来的俞非晚和林海宏就听到了最后一句。 林海宏不觉得有问题。 倒是在互联网世界遨游多年的俞非晚想歪了。 吃状元豆腐? 林海宏这块豆腐,的确是挺嫩的。 “海宏,是不是第一名?” 李兰只觉得心怦怦跳。 林海宏嘴角微微上扬,笼罩多日的低气压渐渐消失“应该是。” “明天学校门口的墙上会贴喜报。” “所以到底是不是,也得明天才能确定。” ------------ 第二百六十四章逢人就夸 “那喜报最后没用了,咱能不能去撕下来收藏起来。” 李兰喜气洋洋。 俞非晚笑着道“那海报贴在墙上风吹日晒,不出几日就褪色被刮破了。” “妈,您要是想留个纪念的话,咱们可以去照相馆请人拍下来洗出来,就能长长久久的保存下来了。” 李兰习惯性的一拍大腿“是个好主意。” “这钱,花的值。” “妈去菜市场买条鱼,回来铁锅炖鱼吃。” “海宏,你去把这个消息告诉陆老师,让她也高兴高兴。” 林海宏眉毛弯弯,清澈晶亮的眼睛犹如雨后被洗刷一新的天空“妈,明天吧。” “等明天喜报贴出来,我再过去说。” “省的空欢喜一场。” “怎么能是空欢喜呢?”李兰眼角微微上挑“哪怕不是第一名,那也是很好的成绩,值得庆祝。”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 “那就明天去说。” “水山,今儿不泡豆子磨豆腐了,明天我要去学校门口看喜报。” “你也一起去。” 李兰只觉得脸上有光。 俞水山没有扫兴,喜滋滋的应下。 越是盼着,时间就过的越慢。 全家人中最淡定的反而是林海宏自己。 翌日。 天一亮。 李兰就换上了熨烫的整整齐齐的衣裳,头发一丝不苟的别在耳后,就等着出门。 “什么时候能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考中的,就敲锣打鼓,上门通知?” “那可能得高考完。”俞水山弯腰系着鞋带,随口道。 “现在出门是不是太早了些?” 俞水山抬头看看还不算大亮的天,有些不确定。 喜报,会贴的这么早吗? 学校的老师也是需要睡觉的吧? 李兰皱皱眉“可我在家实在坐不住了。” “咱们出去,晃晃悠悠的溜达过去,就当是晨练了。” “那走吧。”俞水山也没有再反驳。 当年,他不够幸运,世道大乱,读书上学无以为继。 如今,下一代总算是能平平安安顺顺畅畅的读书上学。 经历了磨难的国家,是越来越好了。 国家好,他们的日子才能好。 李兰嘴上说是晃晃悠悠,可一出门就脚下生风,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眼巴巴的望着校门。 日头渐渐升高,学校门口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家长。 学校里,有人拎着个小红桶出来,在校门外的墙上刷上了一层浆糊,紧接着就有人将大红的喜报贴了上去。 李兰挤了进去,看着密密麻麻的字,又被挤了出来。 忘了,她根本不认识几个字。 “水山,写的啥啊。” 李兰踮起脚尖,目光依旧落在喜报上。 仿佛只要多看看,喜报上的字就会自己发出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俞水山伸出手臂,小心翼翼的护着李兰,声音徐徐“毕业生升学考成绩全面告捷,喜报频传,又创新佳绩,再续新辉煌。截止目前,市一小成绩已全面揭晓……” “是不是第一名……”李兰听不得这些文绉绉的话,打断道。 “是。”俞水山的声音里是不加掩饰的欣喜和骄傲。 亲眼看到红纸黑字,一颗心终于落地。 “海宏不仅是市一小的第一名,还是整个市所有五年级升学考的第一名。” 李兰也不垫脚了,乐呵呵拉着俞水山的袖子“你再给我读一遍啊。” “刚才心里记挂着海宏的成绩,就没好好听。” 俞水山不厌其烦,含笑又复述了一遍。 李兰咂咂嘴“有文化的人,说话就是好听。” “走走走,去照相馆找人过来拍张照。” 一路上,李兰逢人便说“你怎么知道我家海宏升学考考了第一名?” 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照片一时半会儿也洗不出来,咱们先回家。” “不,要去菜市场买菜。”李兰反驳。 开心了,当然要吃一顿。 最重要的是,她还没去菜市场炫耀一圈呢。 昨天去买鱼,怕闹笑话,硬生生憋在了心里。 俞水山:…… 还能怎么办,他当然得跟着去啊。 万一得瑟的太过分了,他还能护着。 “大姐,你卖的这肉肥瘦相间看着可真好,正适合我家那升学考考了全市第一名的孩子吃。” “大兄弟,这鸡真肥,翅膀真大,我家考了全市第一名的孩子,以后肯定也能飞的更高更远。” “大妹子……” “老伯……” 这个菜市场,是离巷子最近的菜市场。 附近的人家,平常买菜基本上都会选择来这里。 一来二去,都不算生面孔。 更别说,李兰和俞水山还给菜市场的摊贩送过豆腐。 半小时不到啊,整个菜市场都知道李兰和俞水山侄儿,天生是个学习的料,升学考试考了第一名。 大多数人都善意的道贺。 李兰从菜市场出来时,脸都笑僵了。 俞水山手里拎着各种各样的菜,沉甸甸的。 眼看着李兰一脸的意犹未尽,似有朝着一旁的供销社走的想法,俞水山一把拉住“差不多了,差不多了。” “咱们回家做些好吃的,把左邻右舍都叫来。” “再耽搁下去,今儿中午的饭怕是做不出来了。” 李兰舔舔略有些干裂的唇,咽了口口水“嘴有些干巴,嗓子都快要冒烟了。” “那,那等以后有机会再去供销社吧。” 俞水山送了口气,生怕李兰反悔,急匆匆地朝着家走去。 “走那么快干嘛?” 李兰声音沙哑,没好气道。 没见路边还有人在跟她打招呼吗? 好消息是需要分享的。 俞水山脚步不停“拎的东西太重了,你也快点。” “是第一名吗?”俞水山一回家,就被几个孩子围住了。 俞水山点头“喜报上写的是第一名。” “水,水,萍萍,给妈倒一碗水。”李兰人还没进院门,声音就传了进来。 俞萍眨眼,诧异道“妈,你跟人吵架了?” “吵赢了吵输了。” 李兰清了清嗓子,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不盼你妈点儿好。” “你妈是那种随随便便跟人吵架的人吗?” “妈虽然没文化,但妈有素质啊。” “你简直就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倒水去,要凉水。” ------------ 第二百六十五章大家都不会 喝了一大碗水,李兰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这么大的好消息,是不是该给瑛姐说一声?” “还有林青山,好歹是海宏的爸爸。” 厨房。 付婆子洗着菜,对正在切肉的李兰道。 “要不,让海宏回去一趟?” 李兰握着菜刀的手一顿,没怎么犹豫“小姨。” “消息的确是告诉婆婆,但村里风言风语的,还是不要让海宏回去了。” “我跟水山昨天去收黄豆,回了趟村。” “关于王琴秀的那档子事,村里还没息了声呢。” “再等等吧。” 海宏这时候回村,身世存疑的消息就真的瞒不住了。 “你说的在理,但是,我想着,海宏考的这么好,传回村里,瑛姐和林青山的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瑛姐性子要强,一辈子都是一步一个脚印挺直脊梁骨过日子的,可现在被王琴秀和林青山连累着要被人指指点点。” “父母是孩子的底气,同样的,孩子也是父母的荣耀。” “海宏是个能让家人脸上增光的孩子。” “李兰,你再考虑考虑。” 付婆子甩了甩菜上的水,声音又轻又低。 “小姨,不是我拦着不让海宏回。” 李兰要菜刀立在案板上,神情犹豫。 “有些事儿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您说,但您信我,如果是婆婆在,也不会同意在这个时候让海宏回村的。” 付婆子心一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 “李兰,要真是出什么事儿,你可别瞒着我。” 付婆子紧紧的攥着李兰的手腕,紧张兮兮的问道。 李兰咬咬牙,推开厨房门左右看了两眼,压低声音“小姨,村里边都在传海宏不是林青山的儿子,是当年村里下乡知青的。” 付婆子一怔,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失声道“怎么可能!” “嘘!”李兰警惕的看看门外“小姨,小声点儿。” “小姨,您回屋歇着吧。” 付婆子惊诧不已,失魂落魄的朝着另一个屋子走去。 “姨奶奶,门槛门槛。” 少年清润润的声音,唤回了付婆子的思绪。 “陆老师怎么说?” 付婆子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林海宏上前搀扶住付婆子“陆老师说她一会儿就和邵爷爷一起过来。” “那就好。”付婆子仔细的端详着林海宏。 似是想要寻找出与林青山相似的地方,好反驳那个荒谬可笑的流言。 越看,付婆子越觉得心慌。 也许,流言不一定是流言。 付婆子身体微微一晃“姨奶奶有些头晕,先回去躺躺,你去找非晚她们玩吧。” 付婆子跨过门槛,心中惊涛骇浪。 林海宏微微皱眉,心里闪过一丝疑惑。 姨奶奶刚才的眼神…… 一时间,林海宏想了很多。 可还不等他想出一个所以然,就被欢声笑语所吸引。 林海宏皱着眉,染上了笑意。 真好。 最起码,他也能给在意的家人带来欢乐。 嗯,他也是有用的。 林海宏抬脚朝着笑声传来的房间走去。 俞萍和俞凤娇闹做一团,俞非晚含笑的看着。 “堂弟,陆老师有没有夸你?” 一见林海宏,俞萍就松开了俞凤娇,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眼睛亮晶晶的打趣着。 林海宏先是笑着点了点头,而后又说“陆老师说,不能骄傲自满,应该再接再厉。” “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俞萍坐在高高的木椅上,晃悠着腿“我要是堂弟,我尾巴能翘天上。” “我就把第一名三个字贴在脑门上。” “从此改名叫,天下第一俞。” “不过,堂弟以后就不能跟我们一起上下学了。” 俞萍嘟嘟嘴,略有些遗憾。 “堂弟,你会不会孤独啊。” 林海宏:真的就一定要在这个大喜的日子里说这个令人难过的事情吗? 他孤独! 他都要孤独死了! 俞非晚搭话道“你们忘了,还有董晨吗?” “董晨还叫着堂弟小孩儿哥呢。” “万一堂弟去了董晨所在的学校,也有伴啊。” “再说了,堂弟花见花开的,不可能孤孤单单。” 林海宏纠正“不是还有董晨,是还有非晚堂姐。” “非晚堂姐明年就能升初中了。” 俞萍:算她多嘴。 “我算了算,明年非晚一毕业升初中,就再也不能一起上下学了,还不能在一个学校了。” “我读完五年级升初中,非晚就该去高中了。” “我读完初中,非晚就该去上大学了。” “这还是我不留级的情况下。” “非晚,我需要抱抱。” 俞萍从木椅上窜下来,可怜兮兮的眨巴着眼睛,不由分说的钻进了俞非晚怀里。 “热死了!” 俞非晚故作嫌弃的推搡了两下。 “不热不热,这是爱的抱抱。”俞萍不撒手。 “萍萍,你是不是又没洗头发!” “洗了!香的!” 俞非晚抓了俞萍一小撮头发,漫不经心的绕在指尖“你跟娇娇的期末成绩,也该出来了吧?” “什么时候去学校领成绩?” 俞凤娇嘿嘿的笑了笑“我去厨房帮妈妈洗菜,不关我的事,别问我,你问萍萍。” 俞非晚傻眼,俞凤娇的表现简直不要太心虚。 俞凤娇嗖的一下没了人影。 俞非晚只好看向离开她怀抱的俞萍“说。” “下周一。”俞萍坦白道。 非晚的眼神太有压迫感了。 她害怕。 “你不是说考的还可以吗?还能拿进步奖。” 俞非晚好奇的问道。 俞萍讪讪一笑“好像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 “非晚,这次的试卷真的可难了。” “真的!” “比平常做的练习题难多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考多少分。” “娇娇就更不确定了。” “难了,大家都不会,肯定不是我一个人不会。” 俞非晚看着心态极好的俞萍,颇有些一言难尽。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会者不难,难者不会。” “你那纯粹是自欺欺人。” 俞萍哭丧着脸“非晚,靠你了。” “妈妈下手揍我的时候,你可得好好的保护我。” 俞非晚高贵冷艳的摇头“不可能。” “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宝贝了。”俞萍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控诉着。 ------------ 第二百六十六章他不配 仅仅一夜之差,李兰的心情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一天,她还在为林海宏在全市模拟考试中取得第一名的好成绩而欣喜若狂。 第二日看着俞萍和俞凤娇的成绩,落差太大,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 尤其是俞凤娇…… 就像俞萍所说,这次的考试与平常的练习题相比,难度明显提升了不少。 俞非晚翻看数学试卷,发现增添了不少稀奇古怪、偏门冷僻的题目。 这些题目不仅考验着学生的基础知识,更考验着他们的应变能力和思维深度。 对于一些不够灵活底子不够扎实的学生来说,这无疑是一次不小的挑战。 所以,这次的考试让俞凤娇压力山大。 虽然她一直努力夯实自己的基础,但在面对这些怪偏的题目时,她仍然感到力不从心,两眼一抹黑。 俞萍的情况要比俞凤娇的可观一些。 毕竟,没有一根愁掉的头发是浪费的。 李兰看着试卷上鲜红的分数,又叹了口气,慎重的问道“娇娇,你们老师有没有说多少分就可以不留级了?” 俞凤娇低垂着头,嗫嚅着“妈,老师说我和萍萍开学后都可以继续上三年级,学校留下我们了。” “妈,卷子真的太难了。” 闻言,李兰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她在看到分数的时候,已经做了最差的心理准备,所以在听到学校允许萍萍和娇娇继续留下念书的事情后,心中还是冒出了可耻的庆幸。 嗯,还不算是太糟糕。 李兰的神色渐渐恢复了平静,深吸了一口气,说道“题难的确是一个问题,但是,这本质上还是因为平常学得不够扎实。你跟萍萍需要通过这次的教训,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并且努力去弥补这些不足。”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爸常说学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不断反思自己的学习状况,及时发现并解决问题。” 李兰趁着这个机会,不显突兀的提出了一个要求“所以,你跟萍萍暂时就别想着去村里疯玩了。把心思多放在学习上,多花时间复习和巩固知识。“ “等把试卷彻底吃透了再说。” “非晚和海宏负责辅导她俩,有意见没?” 俞非晚的眉头微微皱起,心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疑虑。 林海宏的身世流言,恐怕已经被李兰和俞水山知晓了。 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暂时瞒着林海宏。 俞凤娇和俞萍听了李兰的话,不约而同默默地点了点头“妈,我知道你的用心良苦,也真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 “我跟娇娇以后会更加努力地学习,争取在下一次考试中取得更好的成绩。” “妈,这次能先不挨揍了吗?” 俞萍可怜兮兮的央求着。 李兰白了俞萍一眼“话说的漂亮,等以后自己没学上的时候就知道后悔了。” “快拿着你们的试卷回屋子吧,我看的脑子疼。” 俞萍抽回试卷,迅速窜回了屋子,并麻利的关上了门。 “婶娘。”林海宏站在原地,犹豫良久,还是小心翼翼的开口了。 “婶娘,我想先回村一趟。” “天黑前,肯定能回来。” “不行。”李兰不假思索的拒绝。 “你要是想你奶奶和你爸,我跟你小叔就去把他俩接来,一起来城里吃个饭,见一见。” “正好也让你奶和你爸高兴一下。” “村里就别回了,你还小,婶娘不愿意让你听村里人那些难听话。” 林海宏眼睛一亮,下意识道“真的可以吗?” 经过之前的事情,林海宏就已经不敢再奢望着两家人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吃顿饭。 心里源源不断涌现出的惊喜让林海宏没有多余的精力和一贯的敏锐去深思李兰的反常。 “当然可以。” “又不是老死不相往来了。” 李兰有些违心道。 “谢谢婶娘。” 林海宏声音脆生生道。 李兰弯了弯眉眼“谢婶娘的话就去教教萍萍和凤娇吧。” “卷子上的分数,婶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去吧,去吧。” 李兰伸手拍了拍林海宏的肩膀,声音慈爱。 而慈爱之下,藏着的更多是怜惜和心疼。 林海宏重重的点点头,脚步轻快的进了屋子。 没一会儿,屋子里就响起了他清润温和不急不躁的讲题声。 俞非晚眉心动了动,跟在李兰身后去了屋后的菜园子摘豆角。 “妈,你是不是都知道了?” 俞非晚凑在李兰身边,小声问道。 正踮着脚尖摘豆角的李兰,身形晃了晃,猛然回头,诧异的看向俞非晚“关于海宏身世的流言,你也知道?” 李兰有些傻眼。 俞非晚点点头,接过李兰手里的豆角,扔在一旁的菜篮子里。 “什么时候知道的?” “难不成是我跟你姨奶奶在厨房说悄悄话,不小心被你们听到了?”李兰心下紧张,生怕自己捅娄子。 “不是。” “是我之前跟着奶奶去麻将馆找大伯,大伯自己说的。” 俞非晚老老实实道。 既然李兰都已经知晓了,那她就没有再瞒着藏着的必要了。 李兰皱眉“那混账玩意儿信了?” 俞非晚压低声音“应该是信了,但是心里也知道堂弟是他以后唯一的指望,就没有把事情闹开,当作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情。” 李兰冷哼一声“倒也不算傻。” “只是我总觉得咱们把这件事情瞒得死死的。是不是对海宏不公平。” “万一,万一,他并不想有林青山这样一个爹呢。” “这十几年来,林青山从来都没有尽到过做爹的责任,整日里游手好闲的,拿个烟杆子在村里吹嘘,一点儿正事也不干。” “娶的媳妇儿也是又懒又馋,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前的工分,都是我跟你爸补上的,钱也是你奶奶和你爸偷偷的贴补。” “王琴秀虐待海宏,他这个当爹的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关心海宏的成绩能不能让他在村里人面前挺起腰杆。” “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有海宏这样的好孩子。” 越说,李兰越不忿。 只能说,李兰心里从来就没有认可过林青山。 (本章完) ------------ 第二百六十七章光照进来的地方 他不配! “你奶奶和你爸,都偏向林青山。” “你呢?” “你觉得这事儿,海宏该不该知道?” 李兰就像是突然找到了同盟,声音都变得急切了不少。 俞非晚:…… “妈,奶奶和爸也许真的有私心,但绝不仅仅是只在替大伯考量。” “奶奶和爸也是真心的疼海宏堂弟的。” “他们也是担心这件事情闹开了以后,海宏无处可去。” “这种担忧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因为这身世问题确实复杂,真假难辨。” “就算海宏堂弟的亲生父亲确实存在,这个人也未必是一个值得信赖的好人。能在下乡知青时期与有夫之妇搅和在一起,这样的品行显然是有问题的。我们不能期待这样的人会对海宏堂弟负责,或者为他提供什么有益的帮助。” “兴许那是个连林青山还不如的人渣。” 李兰表情讪讪“海宏不至于这么倒霉吧?” “不是都说老天爷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都会打开一扇窗?” “海宏这些年已经这么不容易了,老天爷总该给些补偿吧。” “总不能让这孩子一直这么苦啊。” “妈,还有一句话是祸不单行。”俞非晚拣去李兰肩头的叶子,轻声道。 “再说了,我觉得您和爸就是上天给堂弟开的那扇窗。” “您和爸都是把堂弟当成亲儿子来疼的。” “堂弟还小,没必要让他现在就接受这样的狂风骤雨,等他再大些,等他成长到能独立的面对任何结果,那时再让他知道也不迟。” “妈,堂弟为了少给咱们家添麻烦,都在考虑着去了初中以后住校了。” “要再让他相信了那真假难辨的流言,以堂弟的性子,怕是就真的不好意思再在咱们家住下去了。” 李兰挑眉,先是自得道“那是自然,这么好的孩子,谁能不疼。” “住校?” “那不行!” “你再摘两把豆角,我去找海宏!” 李兰风风火火的离开了菜园子。 俞非晚望着李兰的背影,笑着叹了口气。 李兰可能没有什么文化,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也没有多少心眼子,但却是个很真很真的人。 或许只有这样很真很真的人,才能教养出善良的孩子。 她得感恩李兰的这份真,养出了善良柔韧的萍萍,给予了她活着的机会。 至于林海宏的事情。 就这样糊涂下去吧。 真到了纸包不住火的那天,再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的小崽子,没有必要早早的去承受大人犯下的错。 亲爹再好,能比现在的日子还安稳舒心吗? 俞非晚收回视线,老老实实的踮起脚尖摘豆角。 …… 既然李兰答应了林海宏会接老太太和林青山一起进城吃个饭,就不会出尔反尔。 没过两天,就搭车回了村,把老太太和林青山接来了。 “奶奶。” 俞非晚一见老太太就迎了上去。 老太太,看起来更瘦更小了,气色不不太好。 俞非晚鼻子一酸,眼眶有些湿湿的。 什么时候才能把老太太接回来,好好的给老太太补补身子。 每天跟林青山在一起,没病也能气出病。 老太太伸手揉了揉俞非晚的脑袋,眼眶红红的“你爸说你期末考了双百?” “奶奶真为你高兴。” 俞萍蹦蹦跳跳挽着老太太的另一个胳膊“不是双百哦,奶奶。” “非晚的数学110分!她做出了附加题。” “语文三百字的作文都被当作范文,油印出来,登上了校报。” “可厉害了呢。” 俞萍声音里的欢喜雀跃如喜鹊在枝头歌唱树叶在迎风鼓掌,比她自己取得好成绩还要激动开心。 老太太忍住眼眶里的湿润,伸手轻戳了一下俞萍光洁的额头“非晚是厉害,那你呢?” “你爸说,你妈都快要急死了。” 俞萍嘿嘿的笑了笑“我现在还不太厉害,但以后会越来越厉害呢。” “奶奶,我们可想你可想你了。” “奶奶也想你们。”老太太的声音柔和如暖阳。 “奶奶先回屋烧个香,一会儿再说话。” 老太太跪在蒲团上虔诚的烧香。 至于林青山…… 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 双眸囧囧发亮,爽朗的笑声似雷霆响彻整个小院,身体也像是被电流贯穿一样,不停的颤抖着。 “好样的。” “不愧是我的儿子,就是有出息。” “儿子,你以后可不能松懈,好好学,考个好大学,活出个人样,带着爹过好日子。” “让王琴秀那个恶妇后悔!” “她跟野男人跑,以后就是死在我们面前,你也不准心疼她。” 俞水山听在耳中,忍不住皱了皱眉“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嘛?” 林青山瞥了一眼俞水山,没好气道“你都不认我这个大哥,还管我怎么教孩子?” 细听,林青山的语气里更多的是幽怨而不是恶意。 “王琴秀抛夫弃子,还不让说了?” “就必须得让海宏记得牢一些,以免以后心软。” “不是说去下馆子吗?” 俞水山无奈的叹了口气“是,下馆子,就出去巷子左拐那条长街上的一家饭馆,物美价廉。” 林海宏低垂着头,眼睛里的笑意在听到林青山的那些话后一点点减弱,而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刻意的不让自己想起被母亲抛弃的事情。 可…… 俞非晚站在屋檐下,看着低着头沉默不语的林海宏。 这一刻的林海宏像一只冰裂纹瓷器,釉面层层叠叠的裂纹如蛛网一般。 显得格外脆弱。 或许她以为王琴秀离开是好事,但对于林海宏来说,仍是一件伤害。 也是,没有哪个孩子能平静又坦然的接受被母亲抛弃。 “非晚,堂弟看起来不开心。” 俞萍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她所看到的场景。 大伯父脸上是得意至极的灿烂笑容。 而堂弟…… 俞非晚捏着俞萍的指腹,温声道 “会好的。” “他只是还没能完全接受大伯母离开的事实。” 裂痕都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裂纹,亦如此。 王琴秀造成的伤痛,迟早是能被爱意填平的。 ------------ 第二百六十八章说漏嘴 饭桌上,人逢喜事精神爽的林青山,不顾老太太和俞水山的劝阻,菜还没上全,酒就一杯接着一杯的下肚,酒意涌上,眼神迷蒙,满脸通红,说话的嗓门儿不自知的变大。 包厢内,还冒着热气的饭菜香不敌酒香。 致使,浓郁酒香熏人。 俞非晚微不可察的蹙蹙眉,但凡吃两粒花生米,都不至于醉的这么快。 难道林青山不知道,酒喝醉了,脑子就容易迟钝,嘴就会变快吗?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会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刷刷刷倒的干干净净。 “海宏啊。”林青山鼻孔张的老大,呼吸间满是酒气。 拍着林海宏的肩膀,满脸笑容“爸是真觉得脸上有光啊,儿子,爸今天敬你一杯。” 在林海宏的瞠目结舌下,林青山拎着酒瓶咕咚咕咚给林海宏倒了满满一玻璃杯。 “喝!” 林海宏:!?(_;? 林海宏求助似的看向老太太。 老太太的脸上不见一丝笑意“什么时候都忘不了这口马尿,不让喝,嘴里骂骂咧咧有意见,喝了,就开始装疯卖傻耍酒疯。” “你自己爱喝就喝,别带坏海宏。” 林青山的动作变得有些迟缓僵硬,慢悠悠的就好似木头人一般转头“好日子大喜事,喝两口酒才应景。” “不喝拉倒。” “我自己喝。” 林青山握着玻璃杯,仰头,一饮而尽。 刹那间,脸看着越发潮红滚烫。 “吃菜,吃菜。” 李兰在心底嫌恶的叹了口气,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招呼着几个孩子吃饭。 包厢内终于响起了筷子杯盘碰撞的声音。 酒瓶空空后,林青山也不再吵着让店家再上一瓶,也不着急动筷子,只是胳膊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腮帮,眼睛一眨不眨,痴痴的盯着林海宏。 林海宏被看的筷子都有些不会用了。 “爸,您也吃菜。” 林海宏鼓足勇气,夹了一筷子鸡肉就要放进林青山面前的小碗中。 林青山吸了吸鼻子,皱着眉头,似是在自言自语“这么孝顺又聪明的孩子,怎么就不能是我的亲生儿子呢?” “这鼻子眼睛嘴巴的,好像真没一处长得像我。” 李兰一家人:…… 她们都在想方设法的瞒着,没想到最后是林青山自己捅出来。 这…… 林海宏握筷子的手一僵,筷子上的肌肉咕噜咕噜滚在了饭桌上。 “爸?” 林青山压根儿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发出了声音,而是皱着眉头,瓮声瓮气道“肉都夹不好,多浪费。” 话音落下,就夹起掉在桌上的鸡肉块塞进了口中。 “你什么眼神看你老子?” “这眼神跟你那个没良心不要脸的破鞋娘像极了。” 林青山瞪了林海宏一下,双眸变得赤红。 老太太伸手扇在了林青山的后背上“就你长了张嘴。” “吃就吃,不吃现在就滚回去!” “喝几口马尿,就不给自己的嘴把门,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瞎说。” 林青山挠挠头,有些不解? 他瞎说什么了? 他当爹还不能教育教育儿子了? 迟钝的脑子,已经让林青山思考不过来这些问题。 但对老太太的敬畏,却是深深的刻在骨子里的,饶是酒劲上头,也不敢吹胡子瞪眼。 林海宏心下荒凉,手就僵在半空中。 “奶奶,爸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 他不是爸爸的亲生儿子吗? 老太太下意识的想粉饰太平“你爸喝多了,胡咧咧呢。” “喝了酒的人,不都是这样。” 林海宏心中的疑问和荒凉,并没有因老太太的话减轻,而是越发的浓重深沉。 爸爸在说那两句话前,盯着他看了许久。 林海宏握紧手,抬头看向晕乎乎靠在椅背上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的林青山,咬咬牙道“爸。” “嗯?”林青山耷拉着眼皮,鼻腔发音。 “爸,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吗?” 林海宏一鼓作气问出了口。 本来晕晕乎乎的林青山腾的一下子站起来,眼睛瞪的像铜铃,气急败坏又有些虚张声势,伸出手指指着林海宏气势汹汹道“谁跟你说的这些屁话,升学考考了个第一名,就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不认老子了?” “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你可不能学你那个没良心的破鞋娘。” 林海宏不为所动“爸,是您自己说的。” 林青山一噎,他说的? 他没说啊! 他就在心里想了想。 林青山混沌的脑子里出现了一道亮光,蓦地想起了那天他在小旅馆发泄情绪时的口不择言。 随即,目露凶光的瞪向俞非晚“是不是你?” 俞非晚表示自己很无辜。 “俞水山,李兰,是不是你俩回村收豆子的时候听了风言风语,见不得我好,就在海宏面前嚼舌根子了?” 林青山无差别的开炮。 已经彻底撕破脸的李兰,是真的一点都不惯着林青山,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冷声斥“你给谁往身上甩黑锅呢?” “不是你自己刚才托着腮帮感叹海宏哪哪哪都跟你长得不像,不是你亲生儿子?” “别一捅篓子,就怪别人。” “这饭吃的真是花了钱找罪受!” 李兰一摔筷子,几个小辈也不敢在动筷子。 只有摸不清状况的俞鹏,压低头,小口小口啃着手里油乎乎的肥鸡腿。 俞鹏压根儿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自从各式各样的菜上桌,俞鹏的眼里就只有各种肉肉了。 林青山:…… 林青山有些心虚,却还是想尽办法的在找补“海宏,爸都是在胡说八道的。” “你妈跟野男人跑了,村里都是风言风语的,爸心气儿不顺……” 林海宏的目光在桌旁众人身上打转,突然就没了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勇气。 问清楚了,他还会是小叔婶娘堂姐的家人吗? 林海宏害怕了,也退缩了。 哪怕一伸手就能触摸到答案,他还是想自欺欺人。 林海宏低下头,没有再言语。 饭桌上的气氛,异常的凝滞。 林青山也不敢再撒酒疯,小心翼翼眼巴巴的望着林海宏,几次三番舔舔嘴唇,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青山也怕啊。 怕这个有出息的儿子不认他。 ------------ 第二百六十九章亲子鉴定 他现在可就这点儿指望了。 沉默,在蔓延。 老太太只觉得头痛欲裂,就像是有一根针在脑袋里横冲直撞,疼的她眼前发黑。 这些日子,她没有一天能安心睡着。 记挂着不长进的儿子,担忧着身世存疑的大孙子。 欺瞒,也让她良心过意不去。 老太太阖上眼睛,片刻后又睁开,浑浊年迈的眼睛是罕见的清冽。 “李兰,去找店家把饭菜打包起来。” “青山,海宏,这事回去再说吧。” 说是包厢,实则就是薄薄的几片木板隔开了,一点儿都不隔音。 李兰冷着一张脸,去要塑料袋。 把还没怎么动过筷子的菜都装好后,一家人神色各异的离开了饭馆。 回家路上,林青山一直期期艾艾的望着林海宏。 林海宏低垂着头,默默的跟在俞非晚身侧。 “堂姐。” 小小的声音里夹杂着无尽的惶恐。 短短的时间,先是被妈妈抛弃,后又说他叫了十几年爸的人,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就算是对一个成年人来说,都很难接受。 “堂姐,你知道吗?” 林海宏对俞非晚有一种异常的执拗和信任。 早在那个晚上,就视俞非晚为他人生里的一团火。 哪怕是荒郊野外鬼影幢幢,这一团火还在燃烧着,他就能撑下去站起来走出去。 暗淡绝望日子里,最大的亮光。 俞非晚敛眉,轻叹一声。 “知道。” 林海宏的脸好似又白了一些“那,那堂姐……” 堂姐,还认我吗? 俞非晚柔声道“海宏,那不重要。” “不管真相如何,结果如何,都不重要。” “我认的是你这个人。” “就是你。” “哪怕你有朝一日改了姓名,也还是你。” “不仅我如此,奶奶爸妈姐弟都如此。” “所以,你别怕,别慌。” 晃晃悠悠脚步虚浮的林青山在一旁听的急了眼,什么叫哪怕有朝一日改了姓名? 这不是在咒他吗?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李兰护犊子的挡在俞非晚和林海宏身前“你吓唬谁呢?” “谁惹出的乱子,心里没点数?” 付婆子搀扶着老太太走在最前面,听见身后的动静,停下脚步。 “别在外头丢人现眼。” “有什么话回家说。” 俞萍和俞凤娇一左一右牵着俞鹏,走在最后,不敢凑上前去,害怕被殃及。 到此刻,俞萍的脑子都像是被雷劈过一样。 堂弟竟然不是大伯父的亲生儿子。 她也只是惊讶,并没有太多其他的情绪。 就像俞非晚所说,她们接受林海宏,从不只是因为林青山。 俞萍和俞凤娇不停的使着眼色,无声的交流着。 “张大娘,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到巷子口,就遇到了杨艳母子。 董家消停下来后,杨艳就带着虎头儿从娘家回来了。 老太太嘴角扬起一抹得体的笑容,一如平常的寒暄着“年纪大了,身子说不舒服就不舒服。” “这不,菜才刚上齐,头就疼起来了。” “不严重吧?”杨艳面露关切。 老太太继续笑着道“老毛病了,回去躺会儿就好了。” 杨艳也不是不识趣的人,闲聊的过程,她才迟钝的察觉到不寻常的氛围“那大娘快回去歇着,我带虎头儿去百货楼买双鞋子。” 话音落下,就连忙牵着虎头儿朝巷子外走去。 应付完寒暄,老太太脸上的笑容隐去,只觉得头疼的更厉害,额头掌心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的虚汗。 斜靠在付婆子身上,勉强撑着回了家。 付婆子的脸上满是焦急,翻箱倒柜的找出止痛药,倒了杯水,递给了老太太。 “娘,您回屋歇着吧。” 俞水山抬手用毛巾擦去老太太额头上的冷汗,心中很是内疚。 他心里清楚,娘跟着大哥回村是不可能过上舒心日子的,可…… 老太太摆摆手,就着水把止痛药片吞下去。 “不碍事。” “这事儿水山既然都说漏嘴了,海宏又是个聪明的,再云山雾罩的遮掩着,海宏更会多想。” 老太太把林青山和林海宏叫进了屋子里。 坦白道“海宏,这事儿瞒着你,是奶奶的主意。” “你妈跟着外地唱戏的人走了后,村子里流言四起,不知怎的就说起了很多年前的旧事。” “你读书识字,也知道那个年代的特殊情况。” “村里人都在说你妈那时候跟来村里下乡的知青走的近,又是送吃食又是送衣物。” “以前也没人觉得这事儿有什么问题。” “就是你妈跟人走了后,那些人才又开始传起了流言,说你妈本身就不是个安分的,你也不是你爸的孩子。” “流言这种东西,真真假假的,谁也说不清当年的旧事到底是怎样的。” “你爸心里也不知情,流言听多了,难免会多想。”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我听非晚说起过,省城里的大医院已经能做亲子鉴定了。” “不如,趁着暑假,买火车票去省城一趟吧。” “搞清楚也好。” “别看你爸嘴上说着不在意肯定会认你,心里头还是介意的,要不然也不可能喝多了心里话还是记挂着这件事情。” “搞不清楚,永远都留着一根刺。” “海宏,可以吗?” “娘,不去!”林青山靠着墙站着,脸上依旧是一片通红。 “有什么好鉴定的。” “我说海宏是我儿子,那就是我儿子。” “不去!” 老太太没有看林青山一眼。 她已经自私的替林青山考虑过了,如今也该尊重一下大孙子的想法了。 林海宏眼尾泛红,眼眶里的泪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爸,你说不去,是相信我是您的亲儿子,还是笃定了妈当年做了错事,我可能是您的亲儿子?” 林青山呼吸一滞,表情变来变去。 他想说是相信海宏是他的亲儿子,可他说不出口。 他不愿意去做亲子鉴定,更多的是已经不愿再相信王琴秀的品性为人,也认定了这个优秀到跟他没有半分相似的孩子是亲生血脉。 “是不是不重要啊。” “你堂姐不也说了。”(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章她不是老天爷 林海宏无声苦笑。 不重要吗? 重要。 这是一根会扎的所有人血肉模糊的一根刺。 他爸每一次喝酒放纵情绪,都会想到。 “爸,既然是与不是并不重要。” “那不如就去做一次亲子鉴定吧。” 林青山怔愣,不可思议的瞪着林海宏“你这孩子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万一,万一……” 万一了许久,也没万一出一句完整的话。 林青山是在害怕连最后自欺欺人的资格都没了。 想到这里,林青山横眉一挑“那什么亲子鉴定,我听都没听过,说不定就是骗人花冤枉钱呢。” “海宏,你听爸的。” “咱不去啊。” 林海宏执拗的站在原地,眼睛睁的圆圆的,不退让。 他从堂姐身上学到了一个道理,腐肉,是需要下狠手剜掉的。 搞清楚,不管结果如何,他都认了。 林青山气急,抬手就要朝林海宏身上扇去。 “林青山,你打他一下试试!”老太太怒道。 “做!” “这个亲子鉴定,必须得做。” “这件事儿就这么定了。” “娘!”林青山抬高声音,不满道。 明明是一场欢喜的庆祝宴,到最后却无一人开心。 …… 老太太从来都不是个磨蹭的性子。 在做出决定没几天后,就托人买了票,带着林青山和林海宏,踏上了去省城的火车。 穷家富路。 再加上,俞非晚担忧林青山出幺蛾子。 就在私下又偷偷分别塞给了老太太和林海宏一些钱。 不管怎样,老太太和林海宏必须得好好回来。 一家人起了个大早,送老太太三人进了火车站。 李兰听着火车发动的轰鸣声,眼里流露出好奇和向往,咂咂嘴“我这辈子还没坐过火车呢。” “小时候在山里,不是牛车就是驴车。” “马车都坐的很少。” “后来嫁给你爸,斥巨资买了二八大杠自行车,自行车就成了唯一的交通工具。” “也就是从去年进程,才开始做公共汽车。” “也不知道这火车里面到底长什么样子?” 俞萍眨巴着大大的眼睛,一脸天真道“妈,书上有,回去我拿给您看。” 李兰:…… 她的小棉袄可真是贴心啊。 本来俞非晚的心中还有淡淡的离愁别绪,可被俞萍这么一打岔,脸上也带上了笑意。 “妈,以后能咱们家有积蓄了。” “逢年过节假期,可以一家人坐车去全国各地旅游。” “就是火车有点儿慢,在路上会浪费很多时间,也会坐的腰酸背痛。” 李兰连连摆手“体验体验坐火车可以,但去旅游不是花钱找罪受吗?我不去,我不去,我就守着自己的小院子。” “这火车还慢吗?” 花钱找罪受? 俞非晚的眉眼一弯。 这是很多老一辈人的想法。 俞非晚放缓声音“妈,您真的不想去首都看看吗?” “首都有挂历上画着的所有景点。” 李兰犹豫了,再找罪受,也想去首都看看。 俞非晚接着道“以后的火车,会不断提速,越来越快。” “还可以坐飞机,上千里路,一两个小时就到了。” “想去哪里,都很方便的。” 闻言,李兰下意识的抬头看向天空。 飞机啊…… 这都是电视里才能看到的东西。 而现在,他们家连电视都没有。 李兰幽幽的叹了口气,还是得好好赚钱啊,有钱才有底气。 不管是坐火车,还是坐飞机。 都得有钱。 她能一辈子在一个小地方知足常乐,但她的儿女总要飞出去看看广阔的天地,不能像她一样,活了大半辈子了,还在唏嘘感叹。 “回家,磨豆腐!” 李兰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 俞水山乐呵呵的负荷“是得回去磨豆腐了。” “回家,回家。” 小巷子里,好像越来越空旷安静了。 申大爷和申大娘,自从得了消息去省城找孙女就再也没回来,隔十天半个月会给绍大爷寄信报平安。 到现在,好像还是没找见孙女。 巷子里,再也没有申大爷爽朗精神的声音。 甚至,就连巷子口等我那棵老树,都蔫吧了不少。 申家的院门上已经落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一家人路过门口时,俞水山幽幽道“李兰,你回去算算手头还有多少钱,我去托绍伯汇给申老伯。” “出门在外,吃穿住行找人,都得花钱。” “咱们还是得趁早把欠申老伯的钱还上,不能等着人家开口要。” 李兰点点头应下,接着道“我一会儿再拿着抹布过来擦擦院门上的落灰。” “唉,巷子还是热闹点儿好的。” 回了家,李兰翻箱倒柜找遍各处藏钱的地方,凑齐了一千块,递给俞水山“你先把这一千块还过去。” “剩下的一千,过段时间再还。” “妈,我们去擦门,您在家磨豆腐吧。”俞萍站在屋檐下,抱着水盆,盆边搭着抹布,隔着窗户笑意盈盈道。 李兰抬了抬手,随口嘱咐了句“那你们踩凳子的时候小心点儿,别摔了。” 院门外。 俞萍一边拧抹布,一边道“非晚,你说申爷爷和申奶奶的孙女能不能找到。” “他俩都去了省城那么久了。” “省城那么大吗?那奶奶和堂弟会不会迷路啊。” 俞非晚正弯腰拔着墙边长出的野草“省城并没有大到无边无际的地步,只是找人太难了。” “若是没有个确切的位置,找人如大海捞针。” “申爷爷申奶奶能不能找到孙女儿,我也不确定,现在只能是看天意看缘分了。” 俞萍双手合十,学着老太太平日里祈福的模样,虔诚道“那我求求老天爷,让老天爷能成全申爷爷和申奶奶。” “天灵灵地灵灵,老天爷你发发善心吧。” “我求过老天爷了,申爷爷和申奶奶一定能心想事成的。” 俞非晚:…… “非晚,你能听到吗?”俞萍突然凑近,贴在俞非晚的耳边,神神秘秘道。 俞非晚无言以对“你就站在我身边,你说我能不能听到。” 俞萍挠了挠头“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特殊的反应。” 俞非晚:她又不是老天爷! (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一章一点点甜 “擦你的灰吧。” “特别想朝着你肉嘟嘟的小脸砸一拳,算特殊反应吗?” 俞非晚恨恨的继续拔草。 俞萍嘿嘿一笑“我这么可爱,非晚是舍不得下手的。” 在一旁挥舞着小木棒的俞鹏“妖精,吃俺老孙一棒!” 俞萍:…… “俞鹏,你是胆子肥了!还敢用木棒指着我!” “我一会儿回去就告诉妈妈,让她再也不准你去陆老师家看电视!” 俞鹏做了个鬼脸,一手叉腰,一手握着小木棒“如意金箍棒在手,俺老孙,不惧也!” 俞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把抹布扔在盆里,一巴掌拍在了俞鹏的屁股上“我让你如意金箍棒!” “有如意金箍棒,也逃不出如来佛祖的五指山。” “坏人,坏人……”俞鹏哇哇哇哭着,捏着小木棒,朝着家跑去告状。 俞非晚拍拍手心的土,没好气道“你惹他干嘛?” “妈一会儿就拎着鸡毛掸子出来找你了。” “那才是真正的如意金箍棒,你看能不能翻出你的五指山。” 俞萍轻哼一声“谁让鹏鹏骂我妖精!” “就揍他!” “陆老师说了,揍弟弟要趁早,以后长大就打不过了。” 俞非晚嘴角微微抽搐,狐疑道“你确定是陆老师?不是绍老伯?” 陆老师文静喜书,巴不得从早到晚都沉浸在书籍的海洋。 陆老师是她目前为止见过的第一爱书之人。 俞萍心虚的笑了笑“差不多,都差不多。” “擦灰,擦灰。” 俞萍刚拿起抹布,小院里就响起了俞鹏震天的哭声。 这是告状不成反被打! “谁让你用木棒指你姐的?” “一不注意,戳到她眼睛怎么办?” “还哭,你还哭!” 李兰斥责俞鹏的声音也随之传了出来。 “你瞧瞧你的手,木棒上还有刺,你也不嫌疼。” “再哭,我今天就让你哭个够。” “去蹲潲水桶边上哭,哭不满,不准吃饭。” 下一秒,哭声就停止了。 这一招,分外管用。 说实话,李兰在说完让俞鹏蹲潲水桶边上哭后,就后悔了。 她怕自己贪嘴的儿子,哭着哭着没忍住,朝潲水桶下手。 不过,还好,还好吓唬住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俞鹏捏着断成两截儿的木棒,抽噎着跑出来“俺老孙……” “嗯?” 俞萍捏着抹布,气势汹汹。 俞鹏后退一步“俺老孙像你道歉!” “对不起!” “所以姐,你能给我一毛钱,让你换个汽水喝吗?” 俞萍:…… “不能,你还是继续哭吧。” 俞鹏缠着俞萍,轻轻的摇着俞萍的胳膊“哭不动了,得喝了汽水才能哭。” “姐,只要你给我买一瓶汽水。” “我一边喝,一边哭。” 俞萍满头黑线,这话说的好像她有什么变态的喜好似的。 “我也不是非看你哭。” 俞鹏吸了吸鼻子,眨巴着还挂着水珠的眼睛“可我是非想喝着汽水给姐哭。” “姐,求你啦,你就给我一毛钱吧。” “就一毛。” “只一毛钱,你就能让我们得姐弟情更深一步。” “这么值的一毛钱,您真的不掏吗?” “求你。” “求你!” 俞鹏扭的都快成了一只蛆。 俞萍喜滋滋的享受着俞鹏的央求,慢悠悠道“不好意思,有心无力啊。” 俞鹏眼里闪过疑惑“听不懂啊。” 俞萍弯弯唇角“意思就是,姐姐也很想给你,但是很可惜,姐姐没钱。” “你有!”俞鹏不假思索道“我都看到了,你抽屉的那个黑色本皮的本子里,有五毛钱!” 俞萍:??? “俞鹏!” 俞鹏大喊“非晚姐凤娇姐,救我!” “要是能给我买一瓶汽水就更好了。” 俞非晚在一旁看的直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毛钱“给你。” “但是,不能一人出去买。” “你看谁带你去?” 俞鹏摇头晃脑“我去找姨奶奶,姨奶奶疼我。” 俞鹏抓过一毛钱,扯着嗓子喊“姨奶奶,姨奶奶,姨奶奶。” 付婆子手上的水还来不及擦干净,就忙不迭的出来。 “姨奶奶,您能不能陪您可爱的孙儿去买汽水啊。” “我有钱哦!” 俞鹏献宝似的晃了晃手中来之不易的一毛钱。 “姨奶奶,好不好。” 俞鹏又用上了自己的撒娇大法。 付婆子被缠的没办法,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那你先去把厨房的地扫了,姨奶奶就带你出去。” “好。”俞鹏甜滋滋的应下。 一溜烟跑回院子,挥着扫帚,扫着地上的土豆皮。 至于断成两截儿的如意金箍棒,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 “姨奶奶姨奶奶,扫完了,快走。” “买汽水。” 俞鹏主动把嫩乎乎的小手塞进了付婆子的掌心。 付婆子笑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儿,宠溺的用手绢擦了擦俞鹏额头上的小汗珠“走,买汽水去!” 一毛钱,走出了万元户的气势。 巷子拐出去不远,就有一家便利店。 几分钟刚过,俞鹏就像是打了胜仗的将军,雄赳赳气昂昂的抱着还冒着寒气的汽水回来。 “回家喝汽水喽。” “姐,你们快点儿擦,我分你们一些。” 俞鹏回家,把汽水倒进几个小杯子里,又往每个杯子里兑进去些水,心满意足的捧起其中一杯,小口小口抿着。 俞非晚几人收拾完墙边的野草和门上的落灰后回了家,俞鹏杯中的汽水已经被他一口一口抿干净了,正眼巴巴的看着剩余的几杯。 “姐,你们快喝。” 俞鹏咽了口口水,强迫自己收回视线。 俞非晚抬手揉了揉俞鹏的小脑袋,能把一包汽水分成好几份的孩子,能差到哪里呢? 这样的孩子,是值得宠的。 “再分你一半。” “姐姐不喜欢喝太甜的。” 这不是在胡诌,是实话。 俞鹏真诚道“非晚姐,我都兑水了,没有太甜,只有一点点甜哦。” “你试试。” “我已经喝过了。” “嘿嘿,只要下次还能给我买就好。” 俞萍挑挑眉“非晚,你可别被鹏鹏的花言巧语骗了。” “他求人的时候,嘴就像是抹了蜜一样。” “信不得,根本信不得。” ------------ 第二百七十二章天下第一大蠢货 俞非晚笑的灿烂又明媚“我就喜欢听甜言蜜语。” 能把自己喜欢的,认为是好东西的分享给家人,就是能甜到人心窝里的蜜。 俞鹏化身某种小动物,用毛绒绒的小脑袋蹭着俞非晚的胳膊,乖巧又可爱。 “姐,你们快喝啊。” 不喝,他就一直偷偷咽口水。 空气里溢散的甜味,在不断的吸引着他的心神。 “喝。” 俞萍和俞凤娇又重新给口是心非的俞鹏匀出了一杯。 俞非晚瞧瞧自己闪闪发光的积分,深觉这日子其实不用过的这般艰苦。 一毛钱掰成好几瓣花。 系统不是严监生也不是葛朗台,该阔绰时还是很阔绰的,林海宏全市第一的好成绩,给了积分奖励。 就连对俞萍和俞凤娇的进步,都给出了肯定。 毫不夸张的说,她现在勉勉强强算小富婆一枚。 俞鹏捧着新匀出来的一小杯兑水汽水,就像是捧着世间难寻的玉露琼浆。 俞非晚看了觉得可爱的同时,又觉得心酸。 快快长大吧,就能理直气壮的孝顺长辈,照拂姐弟。 …… 时间在忙忙碌碌打打闹闹中过的飞快。 一旬的时间,刹那流逝。 七八月份的天气,热的让人喘不过气,太阳就好似坠入爱河一般不知疲倦的挥洒着热情。 俞萍坐在摇椅上,挥着蒲扇,可手腕都算了,还是觉得燥热不已,小圆脸上一层汗。 “热死了,热死了!” “我再去用冷水洗把脸。” 俞萍把蒲扇往摇椅上一扔,小跑着从水缸里舀出一瓢水倒进水盆里,贪恋般整张脸埋了进去。 “这水缸里的水都被晒成热的了。” 俞萍抬起头,不满的嘟囔着。 “夏天的太阳为什么不能跟冬天的中和一下。” “冬天的太阳淡淡的金色,照射在人身上都感受不到太多的温度,夏天像是要把人烤干。” “热啊,热啊。” 俞萍甚至都没有用毛巾擦脸上的水珠,一本一眼的说着“堂弟说过,蒸发吸热。” 俞非晚也蔫蔫的躲在阴凉处,眼皮都懒得掀一下。 这天热的,不管坐哪儿,都有种烙饼的感觉。 “可能太阳偏爱爱夏天。” 俞萍挑挑眉“非晚,你又在一本正经敷衍我了。” “明明是太阳辐射和太阳高度角的问题。” “我在堂弟屋里的书上看到过。” “但是没看明白。” 俞非晚倦怠的打了个哈欠“自然地理,是所有地理中,我学的最差的。” 她还记得当时上高中,自然地理里的地球活动太阳活动区时时区大气环流,学的她脑瓜子嗡嗡嗡的。 幸好,不是每学期的地理都这么不近人情。 提到了林海宏,俞凤娇擦着脸上的汗珠,搭腔道“也不知道堂弟在省城什么情况了。” “都去了这么多天了,爸妈也很是担心。” “非晚,你知道那什么亲子鉴定多久才能出结果吗?” 俞非晚微阖着眼睛,摇摇头。 她也不了解这个年代的医学科技到底发展到了哪一步。 她只是很怀念吹着空调盖被子睡觉的夏天。 真热啊! 就连一向最贪玩的俞鹏,都懒得动一下了。 天边的太阳,一点点西斜。 落日余晖的余热,依旧让人有些不能招架。 稍稍一动,就浑身是汗。 但到底是比白天凉爽一些,晚风吹起来时也会给人带来短暂的惬意。 蔫了一天的俞鹏,满血复活,兴高采烈的陪付婆子去菜市场买菜。 就在这个闷热的傍晚,伴着晚霞,老太太一行人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林青山胡子拉碴,眼下一片青黑,满脸愁容,驼着背,就好似受了极大的打击。 老太太的脸被晒黑了不少,平日里梳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有些凌乱。 一只手拄着拐杖,一只手紧紧的牵着林海宏。 只一眼,俞非晚就知道了亲子鉴定的结果。 俞非晚给俞萍和俞凤娇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俩不要多嘴的主动询问。 俞萍微微蹙眉,抿抿唇,轻轻的点了点头。 见状,俞凤娇也只能按耐住心中的迫切和好奇。 “奶奶,爸妈出去收豆子还没回来。” “姨奶奶带着鹏鹏去菜市场买菜了。” 俞非晚简短的解释了一下。 老太太颔首“奶奶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这天热的身上都臭了。” “海宏,你也去吧。” 林海宏沉默的点点头。 林青山靠在屋檐下的墙上,整个人颓然挫败的不像话。 原来,养了十几年的儿子,真的不是他的种。 白纸黑字,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狠狠的剜他的心,一下一下。 王琴秀那个贱人! 林青山对王琴秀的恨意与日俱增。 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不顾娘的意见,稀里糊涂的跟王琴秀搞在一起过日子。 千金难买早知道。 他这辈子都毁了。 一件又一件事情在不断冲击着林青山,使得他开始怀疑,当年王琴秀没名没份的跟他滚在一张床上时,就已经在算计他了。 他的确不是娘的好儿子,但也没有胆大包天到随随便便的就跟人干不正经的事情。 他阴差阳错认识了王琴秀,沾沾自喜于王琴秀对他的热情和主动,被邀请去王琴秀家里吃了顿饭,然后莫名其妙的就滚在了一处。 再然后,王琴秀告诉他有了身孕。 那时候,他心中只有要当父亲的喜悦。 好不容易跟王琴秀结了婚,可孩子没保住。 盼呀盼,盼了好几年,才重新有了海宏。 养了十几年,又不是自己的种。 他可真是天底下头一号的大蠢货! 那个没保住的孩子,是不是也不是他的? 王琴秀也只是想找个蠢货做接盘侠? 偷腥的人可能只偷一次吗? 或许,被发现时,早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 林青山满心都充斥着悲愤和仇恨,要是王琴秀在,他恨不得跟王琴秀拼个你死我活。 “姨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天天有冰棒吃啊。” 巷子里响起俞鹏童真稚嫩的声音。 “等你能天天吃冰棒的时候,你就不喜欢吃了。” 付婆子的手臂上跨着菜篮子,语气慈爱又温和。 “不可能!” “这世上怎么会有不喜欢吃冰棒的人呢?” ------------ 第二百七十三章我想堂哥了 俞鹏惊讶反驳的声音在看到院子里的人影时,戛然而止。 下意识的往付婆子身后一躲,而后眼睛一亮。 “呀!” “奶奶是不是也回来了。” 俞鹏的小手紧紧的揪着付婆子的衣摆,仰着小脸,脆生生问道。 付婆子的双眸中也浮现出欢喜和期待。 “应该是。” 俞鹏一听,脸上绽放出大大的笑容。 “奶奶。” “奶奶。” 小院里满是俞鹏的呼唤。 林青山看着活泼可爱的俞鹏,眼里闪过一丝艳羡。 曾经,他跟王琴秀还在背后嚼舌根,嫌弃水山白读了那么些年书,娶了个大山深处大字不识一个的女人。 还暗暗嘲讽,这日子肯定过不到一处。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黄了。 可现实呢? 现实就是两个人一心一意的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 差距,可以被诚心缩小填补。 他要是听娘的话,娶一个贤惠的妻子,是不是也能儿女双全,日子过的红红火火。 “鹏鹏,过来,大伯抱抱。” 林青山下意识的张开双臂拦住了俞鹏的去路。 俞鹏跑的太急,一时间刹不住,撞进了林青山怀里。 在林青山抱住他之前,又连滚带爬猛的冲出来。 都说小孩子健忘不记事,但小孩子的世界也是最纯粹简单的。 黑就是黑。 白就是白。 好就是好。 坏就是坏。 在俞鹏不多的记忆里,林青山的形象堪比大灰狼。 林青山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完全展开就僵住了。 确定了林海宏不是自己亲儿子后,林青山就被笼罩在巨大的惶恐不安里。 哪怕林海宏一而再再而三的保证生恩比养恩大,绝对不会远走高飞。 可他还是害怕。 不仅害怕自己老无所依。 更害怕自己死了以后连个摔盆抬棺的都没有。 儿子不是自己的,那侄儿总是吧。 林青山也清楚自己以前不是东西,没做什么好事,所以就想着从现在开始修补关系。 心里想了,也就这么做了。 但,俞鹏避如蛇蝎的模样,让他更像是无根的浮萍。 林青山背过身去,蹲坐在地上,一双粗糙的大手遮着面颊,低声的呜咽着。 俞鹏无措的站在原地,肉乎乎的小手指戳着自己的面颊,茫然的看着泣不成声的林青山。 大伯哭了…… 奶奶会不会揍他。 想着想着,俞鹏小嘴一扁,扯着嗓子也哇哇哇哭了起来。 俞非晚:…… 天气这么热,哭的这么起劲儿,有的汗流了。 老太太听到俞鹏的哭声,慌忙的系上衣襟上的扣子,推门出来“怎么了?” 俞鹏抽抽嗒嗒“奶奶,我不是故意惹大伯哭的。” 俞鹏的余光撇向老太太手里的拐杖,眼泪更是像滔滔江水绵延不绝。 大伯突然抱他,这简直比给他一个大嘴巴子还要吓人。 上次,大伯母只是牵他的手,就要把他卖给人贩子。 那大伯父呢? 不会是像妈妈讲的故事里的那样,变成大老猫一口一口生吃了他吧。 “奶奶,大伯,大伯要吃了我。” 俞鹏紧紧的抱着老太太,可怜兮兮道。 林青山:!?(_;? 他是什么很可怕的东西吗? 再可怕,他也不吃人的,好吗? 老太太瞥了一眼老泪纵横的林青山,心中疲惫又难受。 “青山,当着孩子的面哭什么?” “在外头没哭够?” 老太太想起了亲子鉴定出结果的时候,青山坐在医院地上,抱着医生的腿哭嚎,不肯相信结果的画面。 医生也是可怜青山,没有直接把人赶出来。 林青山嘟囔着“娘,我忍不住。” 真是忍不住啊! 这短短的一个多月,日子天翻地覆。 但凡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都要找根绳子吊死自己了。 老太太叹了口气。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处。 她现在也是真的对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狠不下心肠。 老太太收回视线,揉了揉俞鹏的脑袋“你大伯不吃人的,鹏鹏。” “那我惹大伯哭了,奶奶会打我吗?”俞鹏仰起头,满脸的泪水。 老太太:…… “不打,不打。” “你大伯哭是因为他想哭,不怪鹏鹏。” 俞鹏一听,立马就不哭嚎了。 只是眨巴着眼睛,躲在老太太怀里好奇的看着林青山。 林青山连忙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俞鹏硬生生打了个寒颤,把脸埋在了老太太的肚子上。 这笑,真吓人。 非晚姐形容过,这是狼外婆想吃小红帽时才会有的笑容。 “奶奶,这些天我可想可想你了。” “本来,我还给奶奶留了汽水,可姐姐说会坏了。” “不过,我偷偷攒下了一毛钱。” “嘿嘿。” “奶奶,鹏鹏聪明吧!” 俞鹏在小口袋里翻了半天,才翻出一个被折成拇指大小方块的一毛纸币,笑容灿烂的放在手心里显摆着。 “明天我就给奶奶买汽水。” “甜甜的,可好喝了。” “还能兑水,兑完水可以喝好几杯。” 此刻的俞鹏就像是吃到鱼的小猫儿。 老太太的心熨贴的不像话,在外多日的疲惫和辛酸一点点的被抚平。 “好。” “奶奶,我去看堂哥了。”俞鹏从老太太怀里挣脱出来,一溜烟跑回了屋。 老太太阻拦不及,俞鹏就推开了门。 “堂哥,堂哥。” “我想你了。” 俞鹏声音软糯糯甜滋滋的,伸出双臂,从身后环住了林海宏的腰。 俞鹏是真的想林海宏。 自从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俞鹏巴不得时时刻刻都粘着林海宏。 林海宏去省城做亲子鉴定的这段时间,俞鹏说梦话都会喊堂哥。 林海宏拍了拍俞鹏肉乎乎的小手,轻声道“堂哥也想鹏鹏了。” 他想鹏鹏。 想堂姐。 想小叔和婶娘。 甚至,也想过天南海北不知在何方的生母。 他好想问问妈妈,当年一直虐待他,是真的自以为的为了他好,还是把对生父不负责任的恨意转嫁到了他身上。 他从林青山不断的咒骂中,渐渐拼凑吃了当年的完整真相。 或许,他从来都没有被妈妈真心疼爱过。 或许,妈妈也很矛盾他的存在。 每一句为他好的背后,都是血淋淋的伤害。 ------------ 第二百七十四章温闻 林青山和林海宏的亲子鉴定结果,让家中陷入了低迷的氛围。 这种情况直接延续到了热辣辣的夏天结束。 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林青山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也不再纠结于王琴秀的离开,甚至在村里人指指点点时,还能凑上去自嘲几句。 渐渐的,村里人自觉无趣,便改了风向。 毕竟,家家户户都有本难念的经,不断有新的家长里短在吸引着眼球。 林青山也不再进包工队搬砖活泥,而是老老实实的守着几亩田,等着秋收,自给自足。 九月。 金黄的稻谷摇曳生姿,谷穗沉甸甸的。 蝉鸣都不再聒噪盛大,而是悠扬和宁静。 在这个自古逢秋悲寂寥的月份,所有人都在默默的向前走。 老太太不用再为出幺蛾子的林青山苦恼,回了城里种菜养花,隔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去瞧瞧林青山。 俞水山和李兰的豆腐作坊,干净味道好的招牌也在几个月风雨无阻的走街串巷中打出去了。 到现在,每日都会有办红白事的人家和菜铺提前上门预定,俞水山只需骑着三轮车按时按点送过去就好,比之最开始,稳定又省事。 林海宏带着升学考全市第一名的光环,进了市一中。 为了把林海宏这个香饽饽抢到手,市一中也花了大价钱,开学当日,鲜艳亮丽的红色横幅迎风招展。 他们太清楚这个转学一年全市第一的含金量和潜力了。 少年,在历尽磨难之后,被镀上金身。 会好的,从来都不是一句苍白无力的奢望。 守得云开,终见月明。 黑夜过去,太阳就好出来。 这是亘古不变的定律。 俞非晚,也成了五年级的学生,接替了林海宏在市一小香饽饽的位置。 俞萍和俞凤娇,按部就班无惊无险的实现了转学时立下的目标升入了三年级,不用在时时面临没学上的担惊受怕。 每天吃吃喝喝玩玩睡睡的俞鹏,也在这个秋天结束了自己人小万事乐的快乐生活,被送入了幼儿园,半是抗拒半是期待,在哭哭啼啼了一个星期后,终于渐渐体会到了有那么多同龄的玩伴,哪怕是一起受罚都是一件快乐的事情。 嗯,没错。 在俞鹏心里,学拼音认字背古诗学算术都是受罚。 只有一起做游戏才是奖励。 俞非晚见俞鹏乐在其中,也就没有纠正俞鹏天真幼稚的想法。 付婆子在陆老师的教授下,也能手捧一些简单的读物读的津津有味。 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迈出了新的一步。 五年级。 俞非晚有了个新同桌。 是个脸圆圆,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总会露出一颗小虎牙的女孩儿。 时常穿的衣裳都有些不合身,但胜在干净整洁,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叫温闻。 只一眼,俞非晚便觉得亲切。 很爱笑,但却不爱说话。 听起来很冲突,却是对温闻最真实最确切的形容。 温闻,是新来的插班生。 在渐渐熟悉后,俞非晚才知晓,温闻是寄居在姑姑家的,有些像曾经的俞凤娇。 只是像。 但又没有俞凤娇幸运。 俞凤娇被养在张家汉子和田妮手里的那几年,拥有的是毫无保留的爱。 温闻得到的是残羹剩菜,是冷淡奚落。 温闻的爸妈死在了黑矿的矿难上,她还有一个堪堪五岁的弟弟,叫温故。 比鹏鹏还要小。 矿主在事发后,也不知是大发慈悲还是息事宁人,给了一笔补偿金,也叫封口钱。 温闻的爷爷做主收下了这笔钱,而后,就带着钱和温闻温故姐弟一起投靠了嫁在城里的大女儿。 温闻的爷爷也是没有办法。 他年纪大了,不知道哪天一觉醒不来就双腿一蹬去了,总要给没长大的孙女孙子找一个依靠。 村里有句老话是姑姑亲辈辈亲,打断骨头连着筋,姨娘亲一辈亲,没有姨娘断了亲。 温闻的姑姑看在那一笔还不算少的赔偿金和村里的老房子上,答应了温闻的爷爷会把温闻姐弟养大成人。 当然,也姓许还念着些血缘亲。 只是,这血缘亲,实在没什么分量。 温闻每日总是第一个离开,最后一个到教室,能卡着点踏着铃声,都很稀少。 迟到,就会被罚站。 一站,便是一上午。 温闻的凳子,好像形同虚设。 而落下的功课,也积少成多,成为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俞非晚曾小心翼翼的问过温闻,温闻一边对着开裂的小手吹起,一边笑着浑不在意的说她得照顾弟弟妹妹。 “非晚,你放心,姑姑答应我了,会让我读完初中的。” 俞非晚没有问读完初中以后呢这样的蠢话。 读完初中,十六七岁,正好是花骨朵儿般的年纪。 不管是进厂干活补贴家用,还是嫁人,对于温闻的姑姑来说都是一个好选择,总比像无底洞一样供读书要强。 的确是有规定,女子不得早于二十周岁。 可这个年代,多的是摆了酒席不临证的事实夫妻。 多到已经见怪不怪了。 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温闻没有半分的怨怪,依旧很爱笑,很爱笑。 俞非晚蓦地有些心酸。 “非晚,我不怪姑姑的。” “我就是想早早赚钱早早嫁人有一个自己的家,能亲手养大温故。” “爸妈去黑窑挣钱,就是为了我和温故能成才。” “我比温故大那么多,我能吃苦,但温故不能。” “读书于我而言,真的不是最重要的事。” “能读的时候,就多认认字懂懂道理。” “不能读的时候,就听姑姑的安排。” “怎么活,不是活。” “再说了,也不算苦吧。” “有饭吃,有床睡,有屋子遮风挡雨,比在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已经好很多了。” “要是流浪,我跟温故可能连长大的机会都没有。” 十二三岁的姑娘,豁达平淡的说出了怎么活不是活。 俞非晚看着养成游戏界面,时隐时现的温闻二字,心头疑惑。 按理说,界面上,只会出现她的家人。 那温闻呢? 温闻有爷爷有姑姑有弟弟,又怎么会出现在界面? ------------ 第二百七十五章贪心 还是时隐时现。 疑惑,一天天加深。 一节体育课上,同学们都围在一起说说笑笑,温闻紧挨着俞非晚。 而时钰盘腿坐在俞非晚的对面,突然发现新大陆一般咋咋唬唬道“非晚,我突然发现你和温闻长得有点儿像。” “尤其是上半部分,眼睛和鼻子。” “就是嘴巴不像。” 俞非晚就像是突然被一道晴天霹雳击中了,脸色大变,整个人变得僵硬。 所以,这就是她觉得亲切,温闻的名字会出现在界面上的原因吗? 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吗? 在妈妈在那个冰天雪地捡到她之前,她也是被人辛辛苦苦的生下来的。 她又不是石猴子,能天生地养,吸收日月精华。 俞非晚犹如木偶一般,猛的转头,看向了温闻。 让她觉得亲切,心生怜悯的,会是那个把她抛弃的狠心人吗? 其实,她的心里并没有太多的怨和恨。 萍萍从不曾隐瞒她的身世,给予了她无与伦比的母爱。 萍萍爱她。 她也爱萍萍。 相依为命的母女,日子过的紧巴抠搜。 但也是真的暖心。 她为了萍萍想快点长大,带着萍萍过好日子。 萍萍为了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再努力些,再活的久一些。 萍萍的爱,浓烈又纯粹,使得她小小的心很难分出太多去怨恨一个生她又弃她的陌生人。 这一刻,俞非晚更多的是震惊。 一直以来,不管前世今生,她对生母并无任何期盼,在母爱上也无缺憾,为何就这般阴差阳错误打误撞。 这不是惊喜。 俞非晚苍白着脸,愣在原地。 盘腿坐在地上的时钰有些慌乱“非晚,你怎么了?” 是他说错话了吗? 温闻也是满脸的疑惑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就想关心俞非晚。 俞非晚心乱如麻,猛的站起身来,语速极快道“突然有些肚子疼,我去给老师请假,回教室歇会儿。” 肚子疼,是学生时代最常出现的请假理由。 俞非晚也没有再回头看温闻和时钰的表情,捂着肚子,径直朝着体育老师走去。 煞白的面色,给她的说辞增添了可信度。 时钰看着俞非晚的背影,眉头紧皱着。 非晚不喜欢听到他说长相相似的话吗? 俞非晚失神的回了空荡荡的教室。 “系统,如果温闻真的是我的血亲,她的名字不是应该在出现的那一刻就牢牢刻在页面上吗?” “怎么会时隐时现。” 强自冷静下来的俞非晚,蹙眉问道。 “养成游戏里,命运可改。” “就如现在的你,已经改变了俞水山术后感染致死,俞鹏被人贩子杀害,李兰绝望而死,林海宏十八岁戛然而止的命运。” “看似如今的生活不算衣食无忧,但最可怕最绝望的大风大浪都悄然度过。” “何为娇养。” “并非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而是给予对方最想要的,守护对方想守护的,才是最本质的娇养。” “萍萍的悲苦,源自家人接二连三的离世,源自家破人亡。” 系统的声音在俞非晚的脑海里回荡。 俞非晚仍有些不解“这与温闻有何关系?” “我从不是为了我的生母而来。” 系统似是发出了一道幽幽的叹息“既已逆天改命,你遇温闻,并非是可控的因素。” “可既已遇到,血脉相连就会发挥作用。” “时隐时现是因为,这一世,她不一定还会带你来这个世上。” “你没发现,你每一次怜惜同情她时,她的名字就会从界面上渐渐淡去,你的怜惜同情越盛,她的名字就会彻底消失。” “非晚,你骨子里是个同情弱小的好人。” “好人就意味着很有可能会施以援手。” “在你对温闻一见如故,成为好友时,齿轮就已经在开始转动了。” “你若放任不管,温闻就会重复曾经的种种,在那个冬天生下你遗弃你。” “可若你心生不忍,插手了温闻的人生,那她人生路大变,自然不会再有你。” “是不是血亲,一念之间。” “你懂了吗?” 俞非晚敛眉,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恐惧。 她也是会怕的。 “系统,在天地间再生下一个我,那现在的我呢?” 俞非晚抓住了系统话中的漏洞。 这世上,总不可能会有两个她。 系统沉默。 俞非晚苦笑一声“我还是会消散,还是会离开这个时空。” “对吗?” 回应俞非晚的依旧是沉默。 俞非晚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我能查阅温雯的生平吗?” “用积分兑换。” 上一次,她查的是林海宏的一生。 也下定了决心,把林海宏护下。 这一次呢? “温闻,十三岁父母双亡,十七岁携弟嫁人,连生四女,弃三,二十九岁,生产时大出血亡。” 依旧是言简意赅。 她就是温闻在二十九岁生下的女儿。 原来,她出生,温闻也死了。 连生四女,弃三。 这几个字,就好似在滴血一般,让她喘不过气。 看起来通透豁达想得开的温闻,竟也会遗弃女儿,一而再再而三不停生,只为生下男娃吗? 是她的同情怜悯给错了人? 还是温闻有不得已的苦衷或是变了性情? 若是温闻在生她时没有大出血,是不是睁眼看到她是个女孩儿,还是会不假思索的把她遗弃。 从十七岁到二十九岁,本该绚烂绽放的十余年,就是在不停的怀孕。 真是笑话。 俞非晚身侧的手紧紧握着,心情复杂。 她现在突然好想见见萍萍啊。 什么都不说。 就见一下,抱一下就好。 俞非晚小跑着出了教室,守在了三年级的走廊外,看着扎着两个麻花辫的萍萍,慌乱的心奇迹般的平静了。 人果然都是贪心的。 最开始,她只是奢望着那个再没有回信的消息页面能动起来。 后来,她日思夜想着,能再见见妈妈。 再一次次的噩梦后,就又想着,要是能帮妈妈避过苦难,让妈妈成为幸福的小女孩儿该多好。 现在,她又在乞求着长久相伴。 她啊。 还是太贪心了。 正在摇头晃脑读课文的俞萍,余光不经意瞥到了非晚,眼睛顿时笑的成了一条缝,竖起课本,偷偷对着俞非晚挥了挥手。(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六章我们谈谈 俞非晚的嘴角下意识勾出一抹笑容。 俞萍读课文的声音更加响亮突出了,脆生生的,字字句句都能清晰的传入俞非晚耳中。 俞非晚倚靠在墙上,微微阖上眼睛,眼泪不自觉的流下。 你看,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 最渴望实现的,也都已经实现了。 人,得知足。 俞非晚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贪心得知足。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在下课声响起前,俞非晚擦干眼角的泪水,轻轻拍了拍有些僵硬的面颊,踩着楼梯回了教室。 教室门口,时钰的身影被光拉的很长。 时钰听到响动,猛的回头,看到俞非晚发红的眼睛,心又沉了沉。 本来,他是可以继续与非晚做同桌的。 但,温闻刚转来性子腼腆内敛成绩也不尽人意,班主任在征求了他和非晚的意见后,又重新调整了座位。 在老师和同学眼里,非晚开朗大方稳重得体,学习成绩更是一骑绝尘,是帮扶插班生的最佳选择。 所以,温闻一到,他和非晚的同桌生涯就戛然而止。 一直以来,非晚都是按照老师的期望做的,尽可能的照顾温闻,二人的关系突飞猛进。 可,刚刚…… 突变的脸色,不自然的神情…… 非晚只是介意温闻与她肖似吗? 不。 这不是非晚的性格。 在操场上,他越想越不对劲,就借着上厕所的名义偷偷溜回来了。 非晚不在教室。 下楼一看,果不其然在三年级的楼道发现了靠在墙上闭着流泪的非晚。 他犹豫片刻,还是没有上前。 “你怎么在这里?” 俞非晚若无其事的问道。 时钰没有戳破俞非晚的伪装,云淡风轻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肚子不争气,可能疼也会传染。” 说完这句话,时钰顿了顿,抿抿嘴唇“非晚,对不起。” 时钰下定决心道。 俞非晚一怔,秀眉微微一挑,颇有些诧异。 “说对不起干嘛?” “说错了话,让你不开心了。”时钰老老实实的解释。 俞非晚轻笑“你不仅没错,还帮了我。” 要不然到最后她稀里糊涂的就没命了。 而现在,她死也能死的明白。 时钰狐疑“真的?” “真的!”俞非晚重重的点了点头。 时钰松了口气,也不再那么紧绷着,嘴巴就像是解除了封禁一般,絮絮叨叨起来。 从没有人给他辅导语文说到了吃糕点也吃的不香。 俞非晚安安静静地听着时钰吐槽。 阳光洒在少年的脸上,还能看到一层细细的绒毛。 时钰,是她真真正正的朋友。 直到楼道里响起了嘈杂的说笑声,时钰才停止了絮叨,规规矩矩的回了自己的座位上。 温闻也随着众人,回了教室。 “非晚,你好点儿了吗?” 温闻一坐下,就忙不迭的开口。 这一刻,俞非晚却觉得往常熟悉的腔调有些陌生。 看起来,明明也是善良豁达又通透的人啊。 为什么会选择一次次的抛弃自己生下的女儿。 因为是女儿,就不配拥有活下去被养大的权利吗? 俞非晚深深的凝望着温闻,喉咙就像是被浸了水的棉花塞住一般,难以顺畅的说出一句话。 温闻被看的有些紧张惶恐,小手紧紧的揪着自己的衣角,手心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非,非晚……” 温闻的声音有些颤抖。 俞非晚收回了具有压迫性的注视,淡淡道“好些了。” 原来,迁怒才是人之常情啊。 温闻伸手,想要像往常一般挽住俞非晚的胳膊,俞非晚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她实在是做不到毫无芥蒂。 尤其是在知晓温闻连生四女,弃三后。 “快上课了,预习下吧。” 俞非晚自顾自的掏出了书,一手托着面颊,一手握着笔,目光落在课本上,做出一派心无旁骛的模样。 温闻讪讪的缩回了手。 自始至终,时钰都注视着这里,心中也渐渐了然。 非晚和温闻之间,确实出了问题。 一切的思绪,都止于上课铃。 但是对于俞非晚来说,这是她第一次有上课如坐针毡的感觉。 等啊,盼啊。 等啊,盼啊。 在放学铃声响起的那一刻,俞非晚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拎起书包迫不及待的往教室外冲去。 一只白皙但不光滑的手攥住了她的手腕。 这也是温闻第一次没有争分夺秒的离开教室。 非晚扭头,看向落在她手腕上的那只手,情绪复杂。 “非晚,我们谈谈。” 温闻向来温和的声音里罕见的带上了执拗。 俞非晚点点头,没有拒绝。 “那下去说。” 温闻就像是害怕俞非晚会趁她不注意溜走,一直都攥着手腕不松手。 俞非晚无奈叹息。 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的下楼梯。 “你是不喜欢我眼睛和鼻子跟你长得像吗?” “长得像不是说明更有缘份吗?” 一出教学楼,温闻就直截了当的问道。 对于温闻而言,非晚是她来到这座小城后感受到的最大善意,让她快速的融入了这个陌生的环境,她不想让这份善意蒙上阴影,出现裂痕。 换而言之,她很珍惜非晚这个朋友。 爸爸说过,朋友之间,坦诚相待,有问题要早早解决。 俞非晚看着那双倒映着她身影的眼睛,思绪越发复杂。 如果没有血缘关系,她可能也会欢天喜地的觉得这是天赐的缘分。 但,系统已经明言,这是她那个素未谋面的亲妈啊。 一想到这点,她就高兴不起来了。 “我能问你一个唐突又不太合适的问题吗?” “你问。”温闻不假思索。 俞非晚拉着温闻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秋风拂面,带来阵阵凉爽。 “你重男轻女吗?” “你会觉得女孩儿就没有享受阳光雨露长大成人的资格吗?” 俞非晚也没有拐弯抹角。 “啊?”温闻惊讶失声。 这什么问题? 温闻心中假设了无数的可能,唯独没有想到非晚竟是问她是不是重男轻女? 她是做了什么让非晚误会了吗? “我自己就是女孩子,我又怎么可能会认为女孩儿没有长大成人的资格。” 俞非晚勾勾唇角“有一个很扎心的结论,有些女人比男人更加的重男轻女。”(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七章我得保证自己活下来 受害者,会变成加害者。 都说贫穷是一种很难治愈的病,但比贫穷更严重的病是重男轻女。 越穷越生,越生越穷,直到能生出那个所谓的可以传承香火的儿子。 生不出儿子,一生都是有罪的。 这是一些人,在三观尚未健全时,就耳濡目染的观念。 这种观念,润物无声,慢慢的生根发芽。 “那我换一个问法儿。” 俞非晚抬眸,直视着温闻。 “如果几年后,你组建了自己的家庭,怀胎十月,生下一个女儿,你会开开心心的接受并心甘情愿的把她养大吗?” “我会。”温闻脱口而出。 “那如果二胎还是女儿呢?”俞非晚不紧不慢的追问。 温闻有短暂的犹豫,而后点了点头“我还是会养大的。” 俞非晚心中嘲讽一笑。 不,你不会。 “那三胎四胎还是女儿呢?” 明明计划生育都实行了,她是真的很怀疑,这种四胎五胎是怎么瞒天过海一次次生下来的。 也是,户口本上没有,就相当于没生。 生了女儿,就要扔掉,给男娃腾地方让位置? 温闻不自觉的低下了头,小声反驳“这跟我们长得像,你不开心有关系吗?” 俞非晚:有!她就是那个被扔掉的小倒霉蛋。 不对,是大幸运蛋。 萍萍的存在,让不幸化为了幸运。 但她的健康长大,不意味着温闻遗弃女婴就是无罪无错的。 “你回答我。” 温闻依旧低着头,有些心虚“这世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孩子的妈妈。” “可,还是得考虑现实。” “家里总归得有一个男娃儿做倚靠顶门立户。” “所以,如果三胎四胎还是女孩儿,你会遗弃,对吗?”这一刻,俞非晚是在明知故问。 温闻慌忙抬头“不是遗弃。” “如果家庭条件足够负担得起的话,就养。” “如果不能,就想法子送养。” “无法生养的人家,会善待的。” 俞非晚轻嗤,好天真好理想化的想法。 自己生的都能遗弃,却偏偏寄希望于送养的人家能善待。 这种想法是自欺欺人让自己心里好受吗? “养不起,为什么还要生?” “因为不生无法确定男女,是吗?” 俞非晚自问自答。 她无法凭此来判定温闻的善恶。 数千年根深蒂固,便私以为约定俗成就该如此,就是对的。 良久,温闻都不曾开口。 就在俞非晚觉得这场谈话要无疾而终后,温闻蓦地开口了“如果我能做主,我不会遗弃任何一个孩子。” “可我知道,我不能。” “从爸妈在黑矿事故里丧命的那一刻起,我就再没有做选择的自由了。” “不管是上学,还是嫁人,都不是我能做决定的。”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些不相及的问题,我只能说,我身为女孩子,我希望女孩儿能跟男孩儿拥有同样的待遇和权利,可我心里又认定,这是不可能的。” “在村子里,孙儿是爷奶的小心肝儿,孙女是家里的赔钱货。” “家里的房子,积蓄都是要给男娃儿的。” “女娃是没有份儿的。” “一个女人嫁人后,也必须得生子才不会被戳着脊梁骨骂不会下蛋的母鸡。” “我见了太多这种。” “哪怕是我爷爷,十里八村都说他是厚道的人,但爸妈死后,他偷偷把封口费截下一部分给弟弟存了起来,甚至把我和弟弟送到姑姑家时,要求都不一样。” “我反抗不了,我只能选择顺流而下。” “对不起,非晚。” “我知道,我的回答让你失望了。” “我得先保证自己活下来。” “如果你以后不想跟我做朋友的话,我也认了。” “是我不够好。” 温闻背着书包,逆着光,小跑着离开了校园。 俞非晚依旧坐在台阶上,遥遥的望着被落日余晖笼罩的教学楼,思绪不断飘散。 失望吗? 也不算失望。 这是如今的主流观念。 她心中认定的平等,在这个年代,无异于轻舟撞冰山、蚍蜉撼大树。 哪怕慈爱如李兰,心中的天平依然是倾向俞鹏的。 生一个男娃儿,仿佛是女人一辈子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完不成,就是失败的。 县城也好,乡村也罢,多的是不知疲倦求子的。 她想的明白,她甚至能理解这些人的可怜。 但,她的心还是控制不住的会冒出密密麻麻的疼痛。 又酸又涩。 还好。 还好,她对素未谋面的生母从未抱有大期望。 没有期望,就不会有失望。 没有失望,就不会因落差产生怨恨。 温闻的话,都是无法逃避的事实。 人啊,总得先保证自己活下去。 某种程度上,这不是自私,而是自保。 她猜测,温闻所嫁之人也非良人。 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遗弃女儿,那一家人不会是什么良善的好东西。 “非晚,非晚。” 俞萍带着笑意的声音,为日暮增添了鲜活的色彩。 在俞非晚心里,也注入了一道活泉。 “你下午是不是想我了,所以就偷偷在楼道里看我了?” 俞萍挽着俞非晚的胳膊,笑的又甜又软。 俞非晚斜靠着俞萍的脑袋,发自内心道“是想了。” 很想很想。 必须得见一面的程度。 闻言,俞萍两只手捧着俞非晚的面颊,秀气的眉头微微一皱“非晚,是不是有人惹你不开心了?” “不准撒谎,说实话。” 俞非晚拉过俞萍的手,轻声道“见到了一个以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人。” “非晚不想见、不喜欢吗?”俞萍歪着脑袋,好奇道。 俞非晚勾勾唇角,声音清冽飘渺,就如初秋的夜风,渐渐带上了凉意“还好。” “就是太意外了,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接受不了就不接受。”俞萍一本正经道继续道“非晚,千万不能因为不相干的人委屈自己。” “你最重要。” 俞萍一字一顿。 俞非晚抬手理了理俞萍乱糟糟的头发“你最重要。” 你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 你所求,就是我来此的理由。 “娇娇呢?” “被留堂了?” 俞非晚故作轻松的岔开话题。 ------------ 第二百七十八章银杏树叶 “我才没有被留堂。” 说娇娇,娇娇到。 放开性子的俞凤娇又是风风火火的小辣椒,人群中明媚鲜艳的小姑娘。 俞萍笑着揶揄道“没有被留堂,只是被老师逮着又背了遍昨天的课文。” “我跟非晚都懂得。” 俞凤娇张牙舞爪的朝着俞萍扑过来,打闹到一起。 “走了,先回家。” “一会儿天可就要黑了。” 俞非晚收拾好凌乱的心情,一手牵着一个,借着天边淡淡的昏黄朝家走去。 林海宏去了市一中后,都没有人给她背书包了。 ╭(╯3╰)╮ 秋日里的街道,也别有一番趣味。 秋风阵阵,小扇子似的银杏叶沙沙作响,有的在枝头摇晃,有的被风裹着在半空打旋仿如一只只黄色的小蝴蝶。 俞非晚看着被扫在道路两旁成堆的银杏叶,松开牵着俞萍和俞凤娇的手,弯腰捡了一大捧。 四季更替落地的银杏叶可以是零落成泥碾作尘,也可以是秋日的限定浪漫是一朵朵惊艳的话。 就像人,生如蝼蚁亦可美如神。 俞萍眨巴着清澈又茫然的眼睛,有些不理解俞非晚的举动,但还是学着非晚的样子,蹲下捡了满满两口袋银杏叶。 非晚需要,她就捡。 俞凤娇将疑惑问出了口“非晚捡这么多黄叶子做什么?” “每天清晨,都会有人用编织袋把这些落叶装起来,然后拉起焚烧。” 俞非晚的坏心情仿佛被入目的一片金黄诗情画意所暂时驱散,嘴角噙着笑“注定要被焚烧的落叶,也是可以制作成花,延长它的美。” “人皆爱美。” 换句话说,可以让落叶以更体面更美的姿态离开。 俞凤娇乍舌“落叶还能变成花?” “能啊。”俞非晚想起了后世网络上,每到秋风瑟瑟的季节,就会有无数的人攀山赏红枫,脚下捡银杏叶。 人生处处是风景,落叶片片也是美。 正因这份美,银杏叶的杏也被赋予了幸运的意思。 俞萍捏着银杏叶,心头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情绪。 非晚的话,让她莫名觉得心慌。 “非晚,这些叶子够了吗?”俞萍晃了晃脑袋,拼命的想要将奇奇怪怪的想法抛去。 非晚可是仙人啊。 仙人,是要千秋万载的。 俞非晚的眸光扫过俞萍鼓囊囊的口袋,点点头“够了够了,回去每人一朵。” 一行三人,满载而归。 脚踩在落叶上,发出嘎吱嘎吱的清脆声。 就连鞋底,也是秋天的味道。 回到家里后,李兰瞠目结舌的看着三个白白嫩嫩的姑娘从楼道里掏出了一大堆的银杏叶,摊满了凉亭里的石桌面。 “捡这玩意儿回来干嘛?” “学校需要?” 李兰的第一反应就以为是学校布置了任务。 “学校需要的话,我待会儿拎着编织袋和铲子,给你们装一袋子。” 俞非晚摇摇头,笑着解释了用途。 李兰也没有再多问,反而细心的准备好胶水和竹签。 李兰想的很简单,这可能就是读书人。 她一个整日围着灶台柴米油盐的粗人,理解不了很正常。 俞非晚快速的写完作业,在院灯的照射下,先把小片的银杏叶卷起来,再一片一片的贴起来,在第一朵玫瑰花完成时,李兰放下了手中的黄豆,忍不住惊叹。 “还真能变成花。” “还怪好看的。” “非晚就是手巧。” 俞非晚笑而不语。 这不是手巧,这是她以前一遍遍练习过。 她的手笨拙程度,跟萍萍不分上下。 “妈,我再卷一些。” “到时候,咱们全家人都有花。” 因为有你,三生有幸。 她很喜欢后世人对银杏叶花的释意。 哪怕是强加的温情和浪漫,也是心意。 “那妈帮你一起卷?” 李兰有些手痒,跃跃欲试问道。 俞非晚抬眸和李兰亮晶晶的眼睛对上,心下一暖,笑意盈盈道“好啊。” “妈,可简单了。” “我教您。” 每一步骤,俞非晚都教的分外细致耐心。 “妈是想送给爸吗?” 俞非晚看着李兰认真虔诚的神情,就好似是在做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李兰的手一顿,面上有些许不自然。 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飘出一抹红晕。 片刻后,却坦然直接道“你这孩子,现在都敢打趣我了。” “就是做给你爸的,他也是读书人,肯定也喜欢。” “我这一辈子,是跟文雅无关了。” “也难为他整日跟我一起日日思虑着赚钱养家柴米油盐鸡毛蒜皮。” “所以,能陪着你爸附庸一次我能参与的风雅,也算是婚姻里的大成就了。” 李兰一直都知道,很多年里,在外人眼中,她和俞水山是不相配的。 她是山里出来的姑娘,大字不识一个,说话做事糙的很。 水山识字读书时,她在山里拔草喂猪。 水山油灯下落笔写出隽秀清逸的字迹时,她在放羊拾羊粪。 水山脱口而出的话,她不知其意。 考虑到她,渐渐的,水山说话越来越浅白。 不再引经据典,甚至就连最接地气的成语都很少在用。 水山担心她难堪,担心她多想。 “妈,这不是附庸风雅。” “或许在爸心中,这几十年跟你一起经历的风风雨雨都是真正的风雅。” “雅也好,俗也罢,谁能定论。”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妈,您和爸就是顶配绝配天仙配。” 这是俞非晚的心里话。 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一身的血肉才会更加丰盈。 萍萍的善良,就是李兰和俞水山彼此最为合适的证明。 昏黄的院灯下,李兰的脸更红了。 “别嘴贫。” “小点声,你爸还在后院磨豆腐呢,别让他听到。” “这是惊喜。” “嘿嘿。”俞非晚笑了笑,继续手上的动作。 夜幕越发黑了,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大黄疯狂摇动的尾巴,证明林海宏回来了。 俞非晚抿抿唇。 倒也不用大黄摇尾巴叫唤,时间久了,是真的能辨别出脚步声的。 她现在已经能够听出林海宏的脚步声了。 林海宏一进院子,先是抬手摸了摸大黄的脑袋,余光就瞥到了凉亭里的李兰和俞非晚。 “婶娘?” “堂姐。”(本章完) ------------ 第二百七十九章我有一个朋友 林海宏背着沉甸甸的书包,朝着凉亭走去。 “银杏叶?” 李兰笑呵呵道“非晚说,这不是银杏叶。” “是花。” “是秋天的枯叶馈赠的最后一份礼物。” 文诌诌的话,不是李兰的风格。 是李兰专门从俞非晚那里偷学了几句,就等着一会儿去哄俞水山开心。 “玫瑰花。”林海宏的目光移向俞非晚手中即将完成的那一朵,低声道。 他曾在书籍的插画上见过,也曾隔着花店的橱窗远远的看过。 原来,银杏叶也可以变成玫瑰花。 俞非晚挑眉侧目“还能认出来?” “说明我卷的还是像模像样的。” “能不能以假乱真?” 俞非晚粘上最后一片树叶,晃了晃新鲜出炉的玫瑰花,眼睛里盛满笑意。 “很像。” 林海宏郑重其事道。 “堂姐,能……” “能啊。”在林海宏话还没说完前,俞非晚就把手中的那朵花递了过去。 “堂弟,秋日也能胜春朝。” “祝你快乐,不止在秋日。” 主要是快乐。 其次都是其次。 这是她想给予曾如昙花一现的林海宏最真挚的祝福,也是她对如今林海宏未来的期许。 少年郎,已经足够优秀稳重早熟。 所以,要快乐呀。 死在抑郁里,那就破茧重生活在快乐中。 “堂姐,等一下。” 林海宏把书包放在凳子上,飞快的跑着,认认真真的把手洗干净,还用上了香胰子。 而后,又一溜烟儿跑回来,珍而重之的接过了那朵银杏叶玫瑰花朵。 这是他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朵花。 花重要,堂姐的祝福更重要。 “谢谢堂姐。” “堂姐也要快乐呀。” 李兰:怪感动的,这可怎么办? 读书还是有用啊。 随随便便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听起来就美的像画。 林海宏突然屈膝,弯了弯腰,低下头蹭了蹭俞非晚的肩膀“堂姐,我很开心的。” 俞非晚抬手拍了拍林海宏的头。 “海宏回来了,就吃饭。” “锅里的粥都快熬没了。” 老太太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招手催促着。 “来了,来了。” 俞非晚把银杏叶花藏在身后,等走到老太太身边时,拿出一朵“祝奶奶晚年幸福,福寿双全。” 老太太怔然,接过银杏叶花,眉眼弯弯。 灯火昏黄,给萧索的秋夜披上了暖光。 有家人在侧,不论春夏秋冬如何变幻,都是最温暖的。 “那奶奶也祝非晚能够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俞非晚嘴角上扬,笑的灿烂。 她已经得偿所愿了。 不过,这个祝福她喜欢。 “姨奶奶,这是属于您的花。” “荆棘坎坷已经走完,剩下的岁月都是一片坦途。” “我的呢,我的呢。” 俞萍和俞凤娇着急的张望着。 “在这儿。” “祝我的萍萍,美满一生,无忧无虑。” 嗯,她的妈妈不用再对着坟墓凄怆绝望。 人生的每一个重要时刻,都会有家人相伴。 噩梦,只会是噩梦。 “这是给娇娇的。” “希望娇娇能在荧幕上闪闪发光,不必再受颠沛流离之苦。” “这是给鹏鹏的。” “鹏鹏以后遇难呈祥逢凶化吉健康顺遂。” “这是给爸爸妈妈的。” “祝愿爸爸妈妈能白头偕老,日子越过越红火。” 每个人的祝福,都不一样。 这一餐饭,格外的温馨。 刚放下碗筷,李兰就匆匆忙忙的拉着俞水山回了屋子,显然是要将自己亲手粘的一朵花送出去。 俞非晚抿嘴轻笑。 你看,学会表达爱的家庭,总是会更暖心幸福的。 “堂姐,你自己没有留一束花吗?” 林海宏一边整理着厨房的卫生,一边问道。 俞非晚笑着道“留了。” 她已经拥有最神奇最美的一朵花了。 都说花无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可也有人祈祷春风若有怜花意,可否许我再少年。 她已经再来一次了。 这个家,就是她爱意浇灌下绚烂绽放的花朵。 “那就好。” “堂姐,你以后上了高中应该会选文科吧?” 林海宏随口道。 “莫名觉得堂姐身上有一种古代文人的气度。” 俞非晚洗了洗抹布搭在架子上后才没好气道“假象,都是假象。” “至于文理科,不出意外是文科。” “出了意外,还是文科。” 她和理科,两看相厌,再看作呕。 “堂姐今天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 林海宏蓦地开口。 自他回来看到堂姐后,堂姐就一直是笑着的。可他总觉得,那笑容下有他看不透的愁绪。 “就是从朋友口中听说了一件事情。” “觉得这事情实在狗血难以理解还很匪夷所思。” 俞非晚也开始了无中生友。 还好,这个年代没有觉得我有一个朋友的开头只是一种欲盖弥彰的说辞。 “堂姐不妨说说看,我给堂姐参谋一下。” 林海宏把拖把立在墙边,拉着俞非晚的手腕在一旁的木长凳上坐下。 俞非晚敛眉,组织了一下语言,努力让自己的故事听起来更像是朋友的转述。 “我有一个朋友在一本家藏的老书上看到了一个古时候的志怪故事,那个故事里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孤女在冰天雪地里捡了一个小女婴,那个孤女把小女婴当作女儿养,辛辛苦苦抚养长大,吃穿住行读书都是尽己所能,那个小女婴一天天长大后,那个孤女也因多年劳累,积劳成疾,一天福也没享受到,就撒手人寰。” “听到这里的时候,我还单纯的以为这只是个悲情的故事,却没想到还有后续。” “在那个孤女离世后,女孩儿日思夜想,不分昼夜的朝上天祈祷,想再见自己的母亲一面。” “一个电闪雷鸣的夜晚,女孩儿心想事成。” “斗转星移,女孩儿竟去了自己母亲年少之时,阴长阳错陪伴母亲长大,靠着先知,帮母亲躲过危难,逆天改命。” “在女孩儿感谢上苍垂怜时,有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她这陈述有重生逆袭文简洁的味道了。 “谁?”被吸引了心神的林海宏,脱口而出问道。 俞非晚抿抿唇,幽幽道“遗弃了女孩儿的生母。” ------------ 第二百八十章小巷子更空了 “女孩儿发现,她的生母过的并不好。” “若是放任不管,生母就会重复曾经暗淡绝望的生活,可若是插手,女孩儿就会消失。” “毕竟是血缘生母,轨迹一变,女孩儿就不该有降生于世的机会。” “老书上,故事戛然而止,没有结局。” “也不知道是被人撕了,还是当时的作者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 “我那朋友便问我,女孩儿如何选是最合适的。” “我俩争论了一天,依然无果。” “我心里也就还记挂着这个故事。” “堂弟,你觉得这个女孩儿应该怎么选?” 俞非晚的目光如窗外清凉凉的秋月,落在林海宏面颊上。 时间,静静的流淌。 林海宏抬手,轻轻捂住莫名慌乱跳动的心。 “堂姐。” “那个女孩儿是不是被养母教育的很善良,因为善良,所以才会见不惯这人世间的苦难,哪怕那个人曾经遗弃了她。” “故事里可有写女孩儿的生母为什么遗弃她吗?” 林海宏的心跳依然异常快。 这种慌乱,说不清,道不明。 俞非晚轻轻的勾了勾唇角,声音淡淡又飘忽“许是身不由己,自己做不了主,过往千年,女婴大多都是不受欢迎的。” 林海宏看着昏黄的烛光下的俞非晚,明明是笼罩在很温暖很眷念的光晕里,在这一刻似乎都失去了重量,仿佛风一吹,就称为光晕下的一片尘埃。 心越发慌了。 “堂姐,理智上来讲,那个女孩儿并不亏欠自己的生母。” “生恩,在被遗弃的那一刻,就已经亲手斩断了。” “因为女孩儿能被养母捡到,是女孩儿的运气和养母的善良,而不是生母的恩情。” “既然不亏欠,那谁都不能强迫女孩儿因为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毁了好不容易才求来的岁月静好。” “女孩儿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养母,过上了梦寐以求的生活,为什么要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那养母,是不是也还得承受失去的痛苦。” “堂姐,书上常说,有因果,才会有纠缠。” “但是,女孩儿与生母之间已经无因果了。” “堂姐,我只希望那个女孩儿能够活着。” 只要活着,就好。 盘桓在林海宏脑海中的那团迷雾,悄无声息间淡了很多。 这个故事,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让他看清楚了迷雾背后深藏这的真相。 堂姐,这不是一个故事吧。 堂姐的来历,很是神秘,就像是从天而降一般,突然的出现,竭尽全力的守护着这个家。 怪不得,堂姐如此的早慧。 怪不得,他偶尔会在堂姐身上感受到诡异的违和感。 怪不得,堂姐有时看向萍萍堂姐的眼神,会满足中又带着哀伤。 他曾胡思乱想过千万种可能,猜测过堂姐是精怪,是仙人…… 可唯独没有想到堂姐竟然是从后世而来。 相对论,宇宙之中,时间与空间是相互交迭的,当物体的质量与速度不断增加,其存在的时间和空间也将随之变化的理论,竟不是荒谬可笑。 时空穿梭,是真的存在吗? 林海宏手脚冰凉,下意识又重复了一遍“堂姐,我真的只希望那个女孩儿能够活着。” 俞非晚抬手拍了拍林海宏的脑袋,云淡风轻道“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老故事了,你还当真了。” “不过,你说的话也有道理。” 她并不亏欠温闻。 “你快回屋子写作业吧。” “去吧,去吧。” 俞非晚挥挥手,催促道。 林海宏一步三回头,险些被门槛绊倒。 俞非晚抿嘴偷笑。 这模样,瞧着实在不像个小天才。 在林海宏回屋写作业后,俞非晚继续把厨房的桌椅擦干净摆放整齐后,关上灯。 站在屋檐下,听着各个房间里飘出的声音,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浓郁。 已经无憾了。 老太太是个明事理的大家长,如今还有心思细腻的付婆子在一旁相帮,李兰和俞水山适合疼儿女又一心想好好过日子的,林青山也歇了闹幺蛾子的精气神儿。 她的萍萍,会在爱里长大。 真好啊。 …… 时光如白驹过隙,稍纵即逝。 自那日后,俞非晚和温闻的关系就顺其自然的淡了下来。 就好像是约好一般,谁也没有再尝试着修复这段关系。 如此明显的变化,班上同学都有察觉。 尤其是时钰。 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其中的问题。 他只知道,非晚和温同学之间是真真生了隔阂。 非晚在学习上更加努力了,学校老师在私下也不止一次的感叹,非晚有望延续林海宏在盛夏创造的辉煌。 也不知是非晚还是温同学去寻了老师。 老师在一次小测验后,调整了班里的座位。 非晚和温闻,渐行渐远。 到天气越发冷了,飘下初雪的那一天,非晚和温闻已经成了普普通通的同学关系。 他可能是这场没有硝烟的冷战中唯一的受益者。 他又成了非晚的同桌。 非晚学的刻苦,在非晚的影响下,他的成绩也越来越稳定。 冬去春来。 春去夏又到。 俞非晚的名字也出现在了市一小的红榜上。 名列榜首。 李兰和俞水山的豆腐作坊,也越来越出名。 俞非晚捧着喜报,站在蝉鸣声不绝的小巷子里。 小巷子,越发空了。 杨艳阿姨的丈夫晋升了,家属可以随军。 杨艳阿姨早就想结束这种分隔两地的夫妻生活,没有多作犹豫,就带着小虎头搬去了家属院,门上落了一把又大又重的锁。 申大爷和申大娘,依旧在省城没有回来。 谁都知道,那个孙女儿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陆老师和邵老头儿也不辞辛苦去省城劝过申大娘,可申大爷一根筋儿,申大娘又是靠心中的念想憋着一口气,总想着,再找找,再找找,都找了这么久了,万一再找找,就能找到呢。 陆老师和邵老头儿没有法子,也又是给钱,又是托人四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 有了结果。 只是,这结果,是个噩耗。 紧绷着的神经,在知晓噩耗后,瞬间就垮了。 ------------ 第二百八十一章申大爷回来 俞非晚本以为申大爷和申大娘稍作休整后,就会回来。 老太太还拿着邵老头儿带回来的钥匙打开了申大爷家的院门,仔仔细细里里外外的打扫了一遍,就连被褥都散发着皂角和阳光的味道。 只是希望着那老两口回来后能过的稍微舒坦些。 可谁知,申大爷和申大娘,依旧没有回来。 似乎在确定了噩耗的那一瞬间,申大爷和申大娘就无所顾忌了。 蝉鸣声渐歇,俞非晚也正式成为市一中的日子,申大爷和申大娘通过不断的上访,将生死置之度外,为董笑的死,讨回了一个公道。 有手遮住了小城的天,申大爷和申大娘就穿过了这座城,在更大的天地里,整理证据,上访起诉,把这件事情,当作他们生命里最后一件事情来做。 上访起诉的过程,并不顺利。 申大爷和申大娘也遭受了各种各样的意外。 也幸亏是之前寻找孙女儿时花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时间,又是借用纸媒,又是借用无线电广播,渐渐积累起不低的声势,让背后之人束手束脚,否则真不一定能留着一条命等到公道讨回的那一刻。 董笑之死,终于大白于天下。 董笑的奶奶是个小脚老太婆,裹的是脚,但伤的却是脑子,自始至终都没有把董笑这个孙女儿当人。 而董笑的爸爸是个赌鬼,烂赌成性,偷偷的挪用了厂里的钱,补不上窟窿后,就把董笑推了出去。 董笑被各种洗脑,要听话,要为这个家付出一切。 董笑上学,知晓礼义廉耻。 可没有办法,无耻的董家人为了让董笑乖乖的当提线木偶,就跟那群公子哥儿商议着,药晕了,送过去,然后拍照。 没错,拍照作为威胁的证据,是董笑那个烂赌的爸爸主动提出来的。 在董笑爸爸眼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女儿,不仅能帮他堵上挪用的窟窿,还能让他讨好厂里的幕后大人物,实在是个一举两得的美事。 董笑被迫在那群公子哥儿小混混里承受她不该承受的。 怀孕是真的。 堕胎也是真的。 退学堕胎后的董笑,身心俱疲,已经失去了活下去的念头。 董笑曾寻死过,但没死彻底,又被救了回来。 董父嫌弃晦气,加之黑诊所堕胎,有了后遗症,再也不能发挥作用,就借着社火走失的名义,把半死不活董笑结了冥亲,闷死在了棺材里。 而后,为了继续醉生梦死的日子。 董父就把眼神瞄上了那些来城里打工人生地不熟的小姑娘,跟拐子连成一条线,干起了一本万利烂心肠的事儿,时不时还孝敬一下厂里的领导。 董家老太太和董母,一个夫死从子,一个以夫为天,根本没觉得这是违法犯罪,只想着一家人应该拧成一股劲儿,也就彻底一条路走到黑了。 顶着在国营厂里模范工人的外衣,董家夫妻骗起人来如鱼得水。 申大爷和申大年不仅给董笑讨来了迟到的公道,也无形间救下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这是一件很大的功德。 风凉,树叶黄时,申大爷和申大娘风尘仆仆的回来了。 申大爷断了一条腿,是坐在轮椅上,被申大娘推进巷子的。 距离申大爷和申大娘离开小巷子去省城,已经将近一年半了。 一年半,说短也不短,数百个日夜。 说长也不长,一个人漫长一生的几十分之一。 可就是这一年半,申大爷和申大娘的头发已经彻底白了,那个精神抖擞正义勇敢的老头儿,如今瘦巴巴的坐在简陋的轮椅上,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俞非晚想,这一年半,对于申大爷和申大娘来说,似有一生之久。 久到他们,绝望痛苦,断了心中念想。 久到他们,舍身忘死,不顾一切,愿意用命讨一个公道。 是啊,这一年半,太久了。 有的人,真的就是英雄。 申大爷申大娘,都是英雄。 俞非晚用积分在商城兑换了最实用最便利的轮椅,央求着老太太送了过去。 她不是英雄,但她想力所能及的为英雄做些什么。 又是一个寒假。 “你怎么还不跳级?” 俞非晚堆着雪人,手冻得红彤彤的,说话还冒着白气。 林海宏可是十四岁跳级入高中,十六岁就能上大学的天才啊。 这都十四了! 怎么还在读初二! 林海宏手里拎着个胡萝卜,端详着雪人,漫不经心道“想把基础再打的扎实些。” “十四岁,上初二,不是很正常吗?” 俞非晚撇嘴,正因为对普通人来说太正常了,那对天才来说,就不正常了。 “堂姐想让我跳级吗?”林海宏把胡萝卜插在雪人上,有了鼻子的雪人,看起来瞬间变得憨态可掬。 俞非晚搓了搓手,冷的发抖“那得看你自己。” 林海宏垂下眉眼。 他只是想守着堂姐。 能多一日,便多一日。 他是真的害怕堂姐哪一天突然的消失。 在去岁的谈话后,他也曾偷偷找过时钰答应过那天发生的事情。 温闻。 那个堂姐一度很照拂很喜欢的女孩儿,或许就是堂姐故事里那个遗弃了女儿的生母。 嗯,也该是堂姐的生母。 温闻的学习成绩远不如堂姐,所以二人并不在一所中学。 人生,似乎没有交集。 堂姐也不会为这个没有交集的人断送了性命。 这是他以为的,也是他期望看到的。 他只希望堂姐能好好的。 但他发现,堂姐会偷偷的关注温闻的消息。 知道后,他震惊,又惶恐。 他甚至在头脑发昏的时候都想过,把这些猜测告诉萍萍堂姐,萍萍堂姐的话,非晚堂姐一定会听的。 冷静下来后,他忍住了。 就算是说,这也该是非晚堂姐亲自告诉萍萍堂姐,而不是他越俎代庖。 “堂姐,要不你陪我一起跳级吧。” 只要离温闻够远,堂姐就不会受到影响。 俞非晚蹙眉,不假思索的拒绝了“不行。” “我的数学水平,还不足以支撑我跳级。” “再说了,市里最好的高中离家太远了,我不想住校。” 她得每日回来见见可爱的家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