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把“三”改为“二” ------------ 序言 最后的影响 作者——回恩 我从小就是一个听话的孩子。不但听家人的话,还听外人的话;不但听老师的话,也听同学的话。长大后,不但听老人的话,更听古人的话。为此,我的运气一直特别好。许多事在表面上看似吃亏,实质上占了不少便宜,最大的便宜是多次的大难不死。 我读过许多好书,有用的书。但没读过一本有关法律方面的书。甚至不知道中国有刑法,刑事诉讼法。因为我认为法律书即不是什么好书,也谈不上是有用的书。只要听老人的话,照老人说的做,就是给了别人尊重,给了自己保护。直到十年前我被迫进了看守所。一位高个子,白白胖胖,有三十年刑事侦察经验的资深刑警用宣读判决书的法官一样的口气,判了我二十年有期徒刑。当时,我不敢相信我的有错无罪的判断,相信了警官对我的有罪判决,吃了不懂法律的亏。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基本上成了老人。远的先不想,先说眼前。我上有老下有小,公司倒闭,银行没有一分钱存款;还欠了五佰多万元的债务,住房没了,车没了,壹仟多本有用的好书没了;喜欢的斯普瑞克赛车没了,穿的用的也没了。全没了,也就是说,我全部的财产就是身上穿着的这件军绿色t恤,这条军绿色休闲裤,一双黑色棉袜(在看守所里,我的那双黑色皮鞋被办案民警拿走了,我是穿着这双黑色棉袜走进监室的)。怎么办?现在的日子怎么过?以后的路又如何走?白天我闭着眼在炭黑的黑暗中寻找出路,夜里我睁着眼在去了黑的灯光下流泪。我痛苦至极,但没有绝望。用思想陪伴着灵魂走出这间不到二十五平方米的房间向远方的天空那点点星光走去。我终于看到了光明,萌生了写作的念头。写作可以挽回父母的颜面,可以恢复一个做父亲的尊严,可以有稿费还债;可以靠它生活下去。现实点说,我在这个地球的表面上生活了一辈子,吃它的、喝它的、用它的,临走时总要送件礼物给它,也算礼尚往来了。在看守所一年多的日子里,我写了二十多篇散文和随想,在省报一字不增不减全部发表,还挣了八仟多元的稿费。我很欣慰,感谢上天!我不但无罪释放,而且重要的是我已深深地爱上了写作。我要谢谢我自己,谢谢老人们,谢谢那位警官,谢谢看守所。天堂里的美丽谁都知道,但我要告诉你,地狱里的鲜花不但飘香,而且永不败落。 《最后的影响》这部长篇小说,我断断续续,修修改改,反反复复地写了六年。内容当然是真的,角色当然是虚构的。如果有考据癖的人不肯放过索隐的机会,我也没办法,这是他们的权力,我要说的是这仅仅只是一部小说而已。 第一部 没有疯狂,就没有瘟疫。疯狂的人因疯狂死去了。那么瘟疫呢?还活着,蔓延着……。无辜的人为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 听老人讲,我们现在生活的这个地方,在很早很早以前是海洋。海底慢慢长高,海水慢慢退去;一亿年后,长的太高;已不见一滴海水。到现在,这里成了地球上一块离海洋最远的地方。它东南二面是光秃秃的高山,由西向北是海洋的沙漠和死亡的戈壁。每年,高山上融化的雪水滋润着这片土地,养活着这座美丽的城市里十几个民族,几百万人口。 尽管这座现代化的城市,飞速发展,日新月异。新到改道换德,异到阴差阳错。生活和文明瞬息万变,变到一切陌生,从头再来。尽管大片大片高楼如林,穷人还是穷人,依旧仰望;尽管人工嫁接的树木漂亮了,草坪成片了,鸟和昆虫少了;尽管路多了,路中生了路、路上背了路、路下藏了路、能走的路少了;尽管人多了,五方杂处、五花八门、五行八作、对主义和信仰的人少了。即使在这样的城市里,六月依然是六月。雨小、量少、微风、干热、日照长、温差大、天高、云淡、蓝天、繁星。太阳依旧光芒四射,月亮依旧有圆有缺,星星依旧还是那颗星星,我们书中的主人公依旧面带微笑、昂首挺胸、精神抖擞地阔步向我们走来。 这个城市每年的夏季,尤其是白天的中午;阳光强烈,赤日炎炎。人们已习惯吃过午餐后,午休一个来钟头。白翀也不例外。但是,这次他例外了,整整一个星期别说午休,就连夜晚也几乎没睡觉。因为一场灾难正向他飞来,他躲了七天,最终也没躲过。6月26日的中午,灾壳裹着灾核准准地砸在他的头上。 白翀身量高大,体拔肢健。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黑色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皮鞋。衣裤上有明显的汗渍、污垢、褶纹。皮鞋是新的,鞋面上斑斑点点,交错纷杂。光头上长出了九天没刮的短发,头顶上的毛发细、软、稀疏、两鬓角被白去了一半。皮肤偏黑,额头上有二道皱纹,两颊上留下了青春痘消失后的疤痕。前不久,在火车上,一位六十六岁的老人对他说:“喝!多喝点,一看你就是个爽快人,咱俩投脾气……,别放下,什么不能喝,把这杯干净了。你了不起大我二、三岁”。白翀顿时目瞪口呆,伤心、惊讶又气愤,就好比收到的明明是一封情书,仔细地打开小心地熨平了,吸口气正准备享受一番;才发现是学校寄来的不准在校谈恋爱的警告通知书。好不容易停在了崩溃的边缘上,差点把刚刚喝到嘴里的白酒喷那老头一脸。他才四十出头,那老头的眼长的也太调皮,不规矩。白翀虽长的显老,但五官整齐、到位、大方、还特别气派;人也热情、大气、仗义、还特别智慧。朋友在他的周围是一圈一圈的,就像树木的年轮,又像磁铁吸了许多的铁屑。如果有事,出差十天、半个月,回来后,朋友四处寻找,东张西望;他喊一嗓子,对方蓦然回首;白翀挥挥手,张开双臂,坏坏地表情,清清地笑,莹莹地眼,坦坦地脚步。什么叫赏心悦目,那才叫赏心悦目。让人豁然开朗——原来地球上的事是如此简单而美妙。就像地球的生命,又像人的一生是如此的短暂而震撼。就是这样一个人,现在,此时此刻,6月26日的中午,正当这个城市里的人们吃过午餐,正在午休的时侯,白翀的双手却被戴上了亮铮铮的手铐,两手之间手铐上盖着一件深蓝色西装,疲惫的脸上显露出无奈和绝望的表情。在四名公安民警的护押下,走进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六经侦大队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二 这间宽敞而又明亮的办公室,位于这栋三层办公楼的一层,右侧、楼头。宽敞——有七十平方米,明亮——东、西、北三面有六扇巨大的铝合金玻璃窗。门朝东。一进门,门的右下方,放着一个大号的铁皮垃圾桶。桶里有一堆羊骨头,是新鲜的。二十多只苍蝇正在桶里用餐,不时传来争吵、谩骂、打斗的声音。在垃圾桶的右边,紧挨着东墙排放着二张旧式的木制的浅黄色的办公桌;桌上有一层灰,不均匀。灰中有几粒大米,是熟的,还饱满。灰上立着二个塑料的,深咖啡色的暖水瓶。在门的偏左上方,蜘蛛利用东、南二面墙与天花板构成的有利地形,编织了一个有半平方米的灰白色的天罗地网。网的经、纬二线纵横交错,线和线之间不但平行,而且距离相等。不但结实,而且坚韧。在蜘蛛族里这是一位伟大的、纯粹的、传统的建筑师的杰作。是蜘蛛王国的骄傲,也是以柔克刚,以弱胜强的刻骨铭心的最俱说服力的实例典范。进门正对着的是一条老式的黑皮长沙发,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除了皱纹就是死皮,还有不少的老年癍和疤痕。靠背上放着鸡毛掸,小人书,抹布,三只黑皮手套,几张旧报纸和一卷被水浸过的卫生纸。在长沙发的左边,不远的地方挨着西南墙角并排站立着二个老式的木制的浅黄色的文件柜。文件柜的顶上放着六个纸箱和四个鞋盒。沙发前摆放着一个新款玻璃茶几,茶几上有一摞报纸。在沙发靠背的上端,南墙上,固定了一个木框,是红色的;木框里框着一张奶白色牛皮纸,已泛黄。纸上粘贴着第六经侦大队全体官兵的五寸照片,姓名,警号和职务,共七排,呈梯形,像金字塔。第一排二人,大队长,指导员;第二排共三人,副大队长二人,副指导员;第三排共四人,四名后勤人员;还有三排共二十一人,是刑侦员。其中,有五张照片脱落,只有姓名、警号和职务,还有二个只有姓名、警号和职务,没有照片。对这个木框和木框里的一堆照片,我实在下不了狠心去比喻,只能谦虚地说:“是不是有点粗糙,有点随便,而且………。”每二张旧式的木制的浅黄色的办公桌背靠背放在一起,我们称它为一组,这间办公室里共有五组。其中二组放置在办公室的中间,其它三组,有一组靠在西面墙,另二组分别靠在北面墙。十二把旧式的木制的浅黄色的椅子,分别放在每张办公桌的正面,多余的二把木椅靠在东北墙角上正在待命。十张办公桌上放着十部台式电脑。白翀走进这间办公室,被安排在门对角最里面的那张办公桌前的椅子上;面向东,门在他的右前方。这间办公室我们已向读者介绍完了,下面回过头来看看白翀走进办公室的情景。 当白翀走进宽敞而又明亮的办公室时,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六经侦大队副大队长赵天成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得意和愉快的表情。他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夹起放在玻璃茶几上的拘留证,一边朝白翀走来;一边抬起右手做了个夸张、极不自然的迎接客人的姿势。事事不顺,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的人就是用这种方式迎接即重要而又根本不放在眼里的客人的。 “请!里面请;你的本事不小,我用了三队人马,请了你七天,你让我请的好辛苦。”他嘲讽地说。用的是好听的声音,安详的语气。每当他得手,面对犯罪嫌疑人的开场白,总是用这样的声音和语调,开始与对手周旋的。对这样的接待方式他早已习以为常。 副大队长赵天成上身穿一件浅军绿色的jeept恤,下身穿一条深军绿色花花公子休闲裤,脚上穿一双棕色老人头皮鞋。从上到下干净、整洁。他额头窄,呈长方形,脸会生油,每天能刮下一小勺。在干热的中午,和蛇油膏混溶;黏还浑,发亮还反光。标准的鹰勾鼻不但长,而且向右歪着。每当他费了劲压住心中不断上涌的幸福时,鼻子就是这样歪着的。就像突然伤了脚的疼,用龇牙咧嘴来止是一样的。当白翀坐定时,副大队长赵天成站在了白翀的右侧,办公桌右头。他装模作样地一鞠躬把左手里的拘留证轻轻地拍在白翀眼皮底下的办公桌面上,用三根手指点着;全身一动不动,两眼注视着白翀。就仿佛一个蜡人,跟真人一样。要想辨别真假,最好的办法是通过眼睛去寻找他的灵魂。白翀吓了一跳,内心的恐惧再次迅速地膨胀;就好比癌细胞的扩散,它吞噬的不是人的生命,而是人的意志和精神。又好比慢慢熄灭的蜡烛,它熄灭的绝不是蜡烛本身,而是希望和光明。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记得几年前,一个即卖真酒,又卖假酒的供应商;说什么也不相信人有灵魂。白翀很认真地说:“你不相信人有灵魂没问题,但你说一句,‘我是一个没有灵魂人。’”那个供应商不说,他不想自己骂自己。是的,恶魔是不会说自己没有灵魂的,没有道德的人更不会说自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如果他们说自己是一个有灵魂的人,你能相信吗?你敢接受吗?我估计你不自杀,也会晕倒。那么什么叫灵魂呢?答案是灵魂就是道德。一个没有道德的人就是一个没有灵魂的人,最关键的是要守住灵魂,把它包在心里,它像一个顽皮的孩子,又像一只刚刚出壳的小鸡,稍不留神,就不见了。不见的次数多了,就生病了,再多了,就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人。当然,没有哪一个人愿意承认自己是个没有灵魂的人;但问题的关键是你自己说了不算,只有那些有灵魂的人才说了算。白翀吃力地看着副大队长赵天成的眼睛,拼命寻找着希望、光明和正义,他失望了!他看到的是并不陌生镶嵌在脸上的两个漂亮的装饰品,就像蜡人的眼睛。他失望了!他看到的是一张化了妆的脸,看不到真相,他多么渴望去妆后是一张美丽,充满阳光的脸;他不相信,也不敢相信……..。他不甘心,还想碰碰运气,于是降低了要求,心里默默地祈祷:“上天保佑,只要不是一张丑陋、诡异和阴险的脸就知足了。” ------------ 接上文 副大队长赵天成坐在白翀的对面,二张背靠着背的办公桌的另一边;他的脸朝南,右胳臂搭在办公桌上,给了白翀一个完整的侧面脸。此时,他正望着对面墙上木框里自己的标准照,欣赏着照片里的自己;自尊心像高烧病人嘴里的温度表,直线上升。是的,照片里的他的确英俊。虽然,经过加工、修饰和过分的包装已失去了它的真实性和存在的价值。但是,又有谁能说照片里的他和现实中的他不是一个人呢?就好比戴着假发的大鼻子和秃顶的大鼻子是一个人一样的;又好比土豆就是土豆,换个好听的名字马铃署,也还是土豆。副大队长赵天成相信照片里的那个人就是现实中的自己。他不相信,也不接受镜子里的自己。他把镜子摔坏,发誓永远不再照镜子。在公共场所或特殊的场合,他看到镜子不是低头就是扭头;不是固定眼球就是用手挡住视线。他不想看到真实的自己,不想失望,不想打击自己的自信心。他认为自己是最帅的、最棒的、最优秀的、最有本事的人。在任何地方他说话的声音最大、笑声最响、头昂的最高、手舞的最有力。他事事不顺,运气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怪天、怪地、怪风、怪雨,从不知道怪自己,也许到死他都不会明白怪自己才是改变自己的形象、身份、气质和运气的唯一宝典。 “壹万叁仟元的转账支票透支,又不是什么大事;叫你过来说清楚也就没事了,你不来,现在可好………。”他扭过头看着拘留证说道。不改原先的声音和语调,语气中巧妙而又老练地突出了埋怨和同情的声调。 白翀不解地问道:“转账支票透支,也算票据诈骗?” “账上没钱,就不能开支票;否则,就是票据诈骗。”他说。那口气就像气象主持人,刮风、下雨他说了算。 “远期转账支票我们使用了一年,支付的日期到了便把钱存入账上。”白翀犹豫了一下,继续说道:“因资金紧张,过去也发生过透支现象;接受银行罚款,把现金付给对方,也就完事了,这次怎么就变成了票据诈骗?” 他闭上了眼睛,把身体慢慢地靠在了椅背上,表示这个问题我已说过,不必重复。对白翀投来的怀疑的目光,不屑一顾。心口相语道:“看我有什么用,有本事别让人家告。”他翘起了二郎腿,又自言自语道:“真笨、幼稚、无知、地道的法盲。”当他心里说到“法盲”的时候,搭在办公桌上的右胳臂的手攥紧了拳头,坚定地敲在桌面上,一锤定音。四位押送白翀的民警,正在个自的办公桌前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专注地工作。听到声响后,睁大眼;抬头,转身,扭头。望望领导,又看看犯罪嫌疑人;寻找着造成响声的证据,当把目光落在桌上的拳头时,又恢复到原先的工作状态。共同认为那不能定为犯罪的证据,何况响声也没有给任何人或动物带来任何的伤害。白翀右前方,在办公室的中间,背朝东,正在专心地阅读案卷的那位——身材不高,小骨架,肉重,寸头,方脸,是副大队长成忠军。白翀是从墙上的照片的轮廓推理和判断得来的。他一双眼睛出奇的黑而亮;很难想象,内心的深沉,智力的灵活,在他的身上能同时存在。白翀摇了摇头,给了窗外立交桥上耷拉着脑袋的路灯一个笑。这个笑无法描述,是妥协的笑,艺术的笑,人间常有。与其说是人们忽视了,毋宁说是人们退却了。演不出来,也装不出来。它来自生活,来自人们对生活深切的体验和感悟,是人们内心的判定和实际事物的悖离。往往是弱者让步,智者让德。坐在白翀的右侧,脸向北的那位是副指导员曹卫东。他长的抽象,不好理解,也不容易下笔;鼻梁的正中间有一颗黄豆般大小的黑痣,远看像一只苍蝇在休息。他正在电脑上斗地主,对输赢胜败,还算淡然。一笑,不露笑的笑或者说是舒了展的笑露出了破绽。那一笑是为自己而发的,像百事可乐,又像朦胧诗,一舒一展里的蕴蓄,丰富得真是说出来叫人不信。它含有安慰、喜悦、鼓励、信心等等成分。斗地主胜败言不出实际的好坏,赢后的一笑却给了心情的施与。他要的就是这个,哪怕一丁点也不放过。坐在黑皮长沙发上的人,就是给白翀戴手铐的刑侦员李小勇。读书就好比喝毒药,这是他活着最怕做的一件事。初中未毕业,就辍学在家,帮助母亲打点小生意。三年后,山西某中学任校长的姑姑寄来一张高中毕业证,参军当兵。在部队十三年,十年特务兵,三年擒拿格斗教练。虽然,他讲话细声悦耳,软绵绵地无力;但人却长的高大、威猛、英俊、倜傥。只可恨在一次散打比赛中失足,伤了脑后遗症出鞘,莫名其妙地有了斜睨的倾向。不久后,从部队转公安,就好比骆驼进了沙漠,又好比好钢用在了刀刃上。这用武之地绝不是来自他一身的好功夫,而是来自那次意外的灾祸。占卜抽签,《麻衣相法》未可全信,相貌能影响人的一生,不可不信。漂亮、美丽,命里带来的优势,自有派上的用场。用漂亮罩着商品,品质能不灿烂吗?用美丽照着脸面,形象能不光彩吗?出了“形象大使”、“企业代言人”的名气,走路也会无形中减少歪斜。就像刑侦员李晓勇的眼睛,犯罪嫌疑人老觉得这警官眼稍瞟着,表示鄙夷不屑,又像冷眼旁观。本来心就虚,睨来瞟去的,谁受得了。立刻局促不安,提心吊胆,心想露馅了。不一会,不用一刀一枪,最后的防线彻底土崩瓦解。知道的不知道的,攥在手里的,藏在袋里的;像竹筒倒豆子一个不剩只求个坦白从宽。从他眼前走过的犯罪嫌疑人,嗟来之食没一个带走的。面向东,在副大队长赵天成的背后,靠北墙另一组办公桌前坐着的是那位高个子年青人。南墙上木框里没有他的照片,应该是掉了的其中的一个。他正在整理白翀的随身私人物品,对填写物品清单他不熟;已问过几次副大队长成忠军,每次都毕恭毕敬,谢谢声迭次着谢谢声。这次他刚走近还没开口,副大队长成忠军猛地站起来,用右手食指指着他吼道:“蠢猪,笨死了,要你有什么用。”倒霉的年青人,你说说、问谁不好………,还逮着他折磨个没完。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他也不知道成头最近的心情难耐。老婆外遇,女儿出走,升官泡汤,事事不顺。久蓄的怨恨憋着一腔蓬勃的愤怒像火焰喷射器,烧的那年青人体无完肤;哭着,颤抖着,捂着脸,给人活不下去的感觉。副大队长赵天成看看这、望望那,点头一改变摇头,一笑而过。副指导员曹卫东要牌一改变不要,一怨而过。刑侦员李小勇一瞧一改变一瞥,一瞟而过。 ------------ 接上 副大队长赵天成打开办公桌右边的抽屉,拿出一盒中华牌香烟,未开封,他前前后后来回翻着看;思忖着,这二天是否拿它派用场,最后还是决定先放回原处,以备万一。接着,他又从办公桌左边的抽屉里拿出一条玉溪牌香烟,打开后扔给白翀一根,自己也点燃了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人家拿着你的透支支票,告到副市长那里,是副市长命令抓人的”。他嘴里一边冒着烟,一边变了声地说道。就好比夜间一个人走在林荫小道上,全凭哼着小调壮胆;又好比夜幕下的哈尔滨,挖坑设陷阱。 白翀惊讶一改变惊异,惊惶地说道:“副市长……..?就算副市长有权命令抓人,那也得要有证据吧”? “事实清楚,证据确凿”。他顿时变的冷淡而厌倦。 “抓了我,我的公司怎么办”? “你的那几家公司在死亡的怀抱里垂死挣扎着,迟早是要倒闭的”。 “起死回生,扭亏为盈,这一点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白翀按捺不住激动的情绪,厌恶地说。他麻利地瞥了白翀一眼,自言自语道:“起死回生,扭亏为盈,鬼才相信”。嘴角上抿敛起二道深深的皱纹特别抢眼,显的出人意料的粗俗和讨厌。 他抬起右臂用白胖的食指指着年青人刚刚放在办公桌上的白翀的私人物品、物品清单、还有那张拘留证。不耐烦地说:“核实物品,在清单上签字,还有拘留证”。他放下二郎腿,用戏弄的口吻继续说道:“只要副市长打个电话,我立马放人”。像瘾君子对天发誓,习惯性地说了一些根本就不指望别人相信的话。此时此刻,白翀木然无情,他灰白的脸上罩上了一层无气息的死光。这强烈的悲伤的袭击又将他变成了一个完全麻木的人,大脑里一片空白。他的双眼出神地呆望着办公桌上的拘留证和自己的随身物品,又好像什么也没望。就仿佛大量的信息在瞬间聚集,把大脑塞的满满的,阻塞的动不得,一个也出不去。就好比成千上万辆汽车在高速公路上迅速聚集,造成瘫痪,一辆也走不了。又好比饥饿中撑进了大量的食物,胃没有了运动的空间,以至无法消化。又仿佛大脑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在大脑的入口处突然集合了大量的信息,相互拥塞着,一个也进不来。就好比一大群人突然拥挤在公共汽车门口,谁也不让谁,结果一个也上不去。又好比管道里的淤泥和杂物筑起的堡垒,阻挡水的流通。而此时此刻,副大队长赵天成像看考卷上的答题一样正专注地看着白翀。似乎在思考着卷子上标题的内容,又似乎根本没把考卷放在眼里,对这简单的问题不屑一顾。他心里一字一句阴森地说道:“破落的爆发户、外强中干、没文化、没素质,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不是罪恶滔天,就是恶贯满盈,随便找二个罪行,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他对自己考卷的答案感到十分的满意。就仿佛腹背相贴,饥饿的睡不熟,朦胧中下了一肚子的山珍海味,醒来后,咂嘴舔舌地也去了饿,腹肚也有了发展的倾向。又仿佛口渴难耐间忽然想起对酸梅的印象,顿感口中渗出了梅汁,瞪眼伸脖地咽下去,润了嗓子全当解了渴。喜悦的表情在他的脸上逐渐地显现,标准的鹰勾鼻向右慢慢地歪斜过去。 一只红头金身苍蝇像哨鸽,又像一架超低空飞行的轰炸机,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宁静,惊醒了白翀的意识。 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它去哪里,总之,它来了,好像来的正是时候。它肆无忌惮,目中无人,一会哼哼哼,一会嗡嗡嗡,它的声音充满了整个空间,不绝于耳,它的足迹踏遍了整个房间,不即不离。它飞到窗前,伸出两只后脚,慢慢地搓着,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做件大事,它又落在桌角伸出两只前脚,探探摸摸,犹豫不定。也许是麻痹大意,也许是得意望形,也许……。它做好了起飞的准备,后脚猛的一登,像箭一样飞向东南角上的蜘蛛网,差点把网穿个洞。它被网线缠住,拼命地挣扎,叫喊,不但无济于事,反而更牢固,不一会力尽气绝。 红头金身苍蝇死了。是气死的,还是吓死的,也许是悲伤过度而死的,也许……。它冲向蜘蛛网,是为了打败并消灭蜘蛛,为了砸碎蜘蛛网,就像砸碎万恶吃人的旧社会。它的兄弟、姊妹、孩子、同伴、还有情人都被这个角落里的蜘蛛吃掉了,它为了亲人、朋友做了这个勇敢而又愚蠢的决定。现在我可以告诉读者,它是自杀身亡的,它不想当着苍蝇们的面遭受蜘蛛的凌辱和宰割。平静了,一切都过去了,平静的蜘蛛网上到处都网着残肢余片,粘着灰尘和绒毛。在蜘蛛网的南边,一只肥肥的黑色的雌性蜘蛛正在吃着一只略小一点略瘦一点的黑色雄性蜘蛛。它吃的很慢,没有悲伤也没有兴奋,好像在细细地品味,又好像在回忆着过去的往事。对红头金身苍蝇的侵略行为,它显的胸有成竹,不惊不慌没有任何反应,但对它的牺牲精神深感敬佩。白翀望着那只肥肥的黑色的雌性蜘蛛顿时感到十分的惊讶!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强烈的愤怒:“你可以吃苍蝇、蚊子、……,你怎么能吃你的同类,更何况你们刚刚才亲热过,它是你的丈夫或你的心上人”。雌蜘蛛有了感应松开了触角,停止了咀嚼。“它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吃了它才解恨。它想你、爱你、疼你,为了这个家它尽了所有的力量,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虽然达不到你的要求,满足不了你的欲望,但你也不能要它的命”。几年前我问过动物学家,为什么蜘蛛交配后,雌蜘蛛要吃掉雄蜘蛛?动物学家说:“还不知道,正在研究”。动物学家不知道,我试试——交配完后,如果雌蜘蛛不吃掉雄蜘蛛,雄蜘蛛就会吃掉它们共同的孩子。慈母、慈母,慈必勇、勇必毒,母亲为了孩子是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的。 ------------ 上接---都能做的出来的 办公桌上放着拘留证,物品清单和白翀的贴身物品:行车证、驾驶证、车钥匙、一个黑皮包、一只钢笔、一块手表、一把钥匙、一本记事册、一串佛珠。这串佛珠戴在白翀的左手腕上已有二十一年。刚戴上的时候是二十八粒,现在还剩一十七粒;除了换系珠子的红绳子外,从未把佛珠取下来过。长时间珠子和皮肤之间的摩擦,珠孔和红绳子之间的摩擦,珠子变小了,不圆了,有的变成了五棱形,有的变成了六棱形,珠孔也变大了。这些物品白翀几乎天天使用,同它们朝夕相处,他早已视它们为朋友,成了他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不知为什么?当他和他的这些朋友们即将分别的时候,他们让他深深地感到了陌生。是他们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还是即将要弃他而去?还是怕他连累了他们?就好比俩个同窗四年的学友,一个牵着另一个女朋友的手走向讲台,向全班同学宣布下个星期六订婚;又好比俩个有二十几年交情的好朋友为了钱,反目成仇,一个把另一个告上了法庭。白翀不敢再想下去,也不想再看见他们。他把目光转向戴在自己的手上亮铮铮的手铐。这个只在电视上、画报上、远距离见过的东西。这个束缚了人的自由、让人好奇又惊恐、厌恶又唾弃、走向地狱的饰品,这个让人看到它就联想到坏人、监狱、刑场、魔鬼的代名词。如今,不但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而且还牵着他的二只手不肯松开,并准备送他去一个更可怕的地方。白翀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就像春天的花蕾上漂游的清清的晨露,被他跳动的心抖落在了手背上。他不禁喟然长叹!“原来自由也是可以如此简单容易地失去”。他无奈地抬起戴着手铐的双手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起了那支跟随他十年的沉甸甸的英雄牌钢笔,在让他和他家人蒙受“耻辱”的拘留证和物品清单上签上了深受大家尊敬的名字。他欲哭无泪,心情坏到了极点,沮丧、无奈、恐惧、伤心、痛苦、内疚、失望、愤怒、等等等等。把全世界各国的语言、盲文、肢体语言、动植物语言加在一起也无法描述他的心情,只有真正蒙受过“耻辱”的人才能够体会到白翀此时此刻的心情。白翀又把目光投向了蛛网,那只红头金身苍蝇还在,睡的很踏实,那只公蜘蛛不在了,只留下了几条腿在网上挂着,全当完尸,供它的子孙祭祀。那只肥肥的黑色母蜘蛛在网的东边的边沿上,仿佛睡在吊床上,进入了甜甜的梦香。“太不可思议了”白翀无比憎恨、厌恶地生平第一次用眼睛骂道“不折不扣、地地道道、名副其实的畜生”。 尊敬的读者请原谅,请允许我把“耻辱”二字重新解释,我担心有些读者蜻蜓点水地带过,从而错过了对这二个字本质的认识。 长着毛皮的动物不都是会飞的。概念仅仅有助于交流沟通和文化传承,是事物的代名词,决非事物的本质,是雾里看花,知道就行了,往往是假的。比如:“名可名,非常名”常名是事物的表面,非常名是事物的本质。要了解事物的本质,首先要避免望文生义。如: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意思是人如果没有了人性,天诛地灭。不是指人不为自己,天诛地灭。人“定”胜天:是指人禅定后才能胜天,不是指人能战胜自然。“浪子”回头金不换:是指明白了,放下了欲望的人回头金不换,不是指不务正业的人或二流子回头金不换。还有不少,我们不一一举例。其次是要了解它的特指含义。比如:皇帝自称是“寡人”,他说的是真话;不是冠冕堂皇,也不是愚弄百姓。但在你的眼里皇帝就是皇帝,是至高无上的爷,决不是“寡人”,这就对了。如果你也把皇帝真当成了“寡人”,天下就大乱了。又比如:白翀所蒙受的“耻辱”决不是声誉上所受的损害那么简单,而是完全没有人格和剥夺了做人的尊严,如同猪、狗、牛、羊一样任人摆布和作践,给他心灵上带来的巨大的伤害远比让他死一千次还重一万次。 副大队长赵天成两个胳膊肘顶在办公桌上,两手扽开白翀的浪琴牌手表的表链。就好像展开一卷胶片,两手扽着胶卷的二头,看着底片上美女的写真照,生怕漏掉了一点点,瞧着瞧着,那眼睛直了,也僵了,无遮无掩的贪婪的欲望之火把眼睛烧的通红,直至烧焦。他自言自语道:“好表,太漂亮了”。用看在眼里拔出来很痛的目光乜了一眼白翀,心里又龌龊地想道:“一万三千元都拿不出来,还有脸戴这么漂亮的好表,我让你戴……!让你戴铐子”。想道这,他兴奋地站起来把手里拿着的表扔到了办公桌上的黑皮包上,就像扔一双穿破了的旧皮鞋。在办公桌与办公桌之间的空地上来回地走动着。每当他看见或听见比他有权或有钱的人,心中就会产生莫名奇妙的仇恨,哪个比他有权或有钱的人下台了、倒闭了、被骗了、被抓了、死了或那怕只是轻微的撞车,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的心中都会产生莫名奇妙的幸福。除了他的家人,就是朋友或同事,他没有的你不能有,他不会的你不能会,他办不到的事你不能办到,否则,就成了他的仇人,逮着了机会不是挖苦、讽刺;就是嘲笑、攻击。就是你穿件名牌,他也暗发咒语:“被钉子刮坏,被烟头烧个洞”。他的幸福决不是来自众人对幸福发自内心的安宁、喜悦、美满的感受的评说,而是来自与他相干或毫不相干的人的灾难和不幸。他知道这种幸福来的不光彩,见不得人。他想改,改不了,也没法改,只是做到尽量不暴露在脸上,控制不住了,就用歪了的鼻子来招架。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在了白翀的右侧,用右手的中指按在物品清单上并推到白翀的眼下。 “写一个你的家人的姓名和电话,我们将通知他们,你已被我们刑事拘留,并让你的家人过来拿走你的物品”他停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最好是你的父母或你的妻子”。 白翀的母亲已于2002年的清明节去世了,他的父亲身体虽硬朗,但已是七十五岁的老人。白翀小的时候在父母的眼里是个听话、懂事、疼人、求上进的孩子,长大后在父母的眼里是个放心不省心的孩子。婚姻的破裂,事业上无休无止的拼搏,求大、不求精,求多、不求熟,这些正是他的父母操心而又担心的地方。父母每次对他说:“走稳了,别贪大”。他每次回答父母说:“放心,没事,我心里有数”。可现在……白翀闭上了眼睛,他感到无比的内疚和痛心。心里默默地说:“千万不能告诉父亲,父亲晚知道一天,就有多一天的希望”。 ------------ 上接——多一天的希望 白翀的父母生了四个孩子,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他最小又是男孩,父母的溺爱,姐姐们的疼爱自不必说。“父亲去逝了,长兄为父;那么,母亲去逝了,长姐为母了”——白翀这样譬释着,顿感心中踏实了许多。诚然,白翀从未将大姐视作过母亲,经这譬释后,倒也细细想来,往事历历在目;他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原来自母亲去逝后,大姐就已扮起了母亲的角色,羞愧与自责就像酒的后劲直冲他的大脑-------发懵、脸烧、红的见不得人。白翀离婚已十年,现在,妻子是没有了,倒有个未婚妻——姓潘名文竹。人长的就像文竹似的,细长而袅娜,嫩绿而绚目。俩人相处了一年多,白翀感觉甚好,喜欢无比;并且,双方互以“夫”“妻”相称。虽不是夫妻,却也胜似夫妻。“未婚妻就好比银行卡,妻子就好比钱;卡不但有了钱的作用和功效,而且还来的比钱更方便、快捷、安全、省事”。虽然,朋友这样诠释着;但是,白翀却有着说不出口的一丝隐痛。此话先留着以后慢慢跟您聊,先说眼前。此时,白翀正苦苦地琢磨着、比较着、权衡着是通知大姐,还是通知未婚妻。(说句实话,白翀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更不想让家人、未婚妻知道,只恨此事已由不得他。)弟弟就好比是故乡,姐姐不管去了哪里或多长时间,赤子之心,思念故乡总是忘不了的;未婚夫就好比是住房,未婚妻嫌小就换,不舒服就走,不顺心就弃他而去。姐姐疼爱弟弟,就好比手指上的伤口,疼在心上,还留下了一条永不磨灭的伤迹;未婚妻疼爱未婚夫,就好比手指夹在门缝里,疼的猛,来的快,去的也快,不留痕迹。姐姐为弟弟,不管做什么事,最后的实质总是落在弟弟的身上;未婚妻为未婚夫,不管做什么事,最后的实质总是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弟弟出事了,姐姐赴拯救弟弟;总是急地跺着脚大声说:“我弟弟该怎么办”!未婚夫出事了,未婚妻赴拯救自己,总是急地拍着胸腔大声说:“我该怎么办”!尊敬的读者朋友,当您看到这里一定会想白翀选择的是姐姐,不是未婚妻,那就让我慢慢地告诉你,为什么错了。白翀怕姐姐冷不丁接到这样一个要命的电话,还不崩溃了,慌乱的像敌机大轰炸后的市民,不知所措,一着急别有个三长二短,伤到了姐姐。他选择了未婚妻,除了以上原因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这七天,白翀这里发生的事她全知道,也算有了思想的准备。再着,未婚妻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的第一件事,一定是告诉大姐。就好比汽车上高架桥,未婚妻就充当了那段引桥,也好给大姐一个缓冲的机会。白翀想到这心里感到轻松了许多,便在物品清单上写了潘文竹三个字,电话1***9******。 大队长赵天成拿起了签完字的拘留证和物品清单,又回到了白翀的对面,坐在了原先坐过的那把木椅上。 “潘文竹是你什么人”他好奇地问道。 “未婚妻”。白翀看着蜘蛛网回答道。 “未婚妻”!他像被烟头烫了一下,大惊小怪地咋呼道。好像这个时髦的旧名词不应该出自白翀的嘴里。 白翀懒的理他,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蜘蛛网。意思是说:“有人拿秀才碰到当兵的,有理说不清,来比喻当兵的不懂事,这比喻实在可笑,既然知道不懂事,干嘛还要说”。只见他眼前一亮,好像又有了新的发现,得出了新的结论:“事已办完,公蜘蛛已没有用了,留着公蜘蛛还要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住她的,万一有个天灾地旱的,还要分她最后的半杯羹。撵他不走,便下了毒手”。白翀长长地叹了口气,为公蜘蛛的不幸深表惋惜,又为公蜘蛛没出息、没样子、没志气深感悲哀。 副大队长赵天成靠在椅背上,仰着脸,面向天花板,二眼珠滴溜溜地转,像二眼毒泉,显露出随时喷发的迹象。他的心里正在为白翀刚刚对他不礼貌的行为耿耿于怀,他用多年刑事侦察工作的经验和对各种突发事件的敏捷想起要给白翀一点眼色,也要对白翀加以安抚。 “大队长出差回来了,一会就到,他非常想见你;见完后,送你去半山腰看守所,到了那里要守规矩,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否则……”。他说了一半神秘地停了下来,诡异地一笑,又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也算是个人物,我会打招呼对你适当照顾,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很好地配合我们侦察和取证你的有罪证据”。他又停了下来,斟酌了片刻,并加快了语速继续说道:“我们不但要侦察、取证你的有罪证据,而且,同时也侦察、取证你的无罪证据”。说完后,他立刻兴致索然地沉默了,一动不动,就连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像个泥塑人。 “王头不是回来了吗?怎么还没到”刑侦员李小勇问副指导员曹卫东。 “刚回来就被支队长叫去了,估计快来了”。副指导员曹卫东回答道。接着又反问道:“你有啥事”? “儿子的学校又要请家长,下午必须去。老婆不愿去,嫌丢人,说受不了,只好我去了”。 “又是几门不及格”?副大队长成忠军接过话问道。 “四门课不及格,少了一门。总算比上次考试有所进步”。 副指导员曹卫东做了个伸舌头的怪相问道:“学校三天二头请家长,到底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学校不想要了,儿子也不想读了,天天逃课,说什么要学汽车修理,真是气死我了”。 副大队长成忠军说道:“不管干什么也要初中毕业,我对我的女儿就是这样要求的。你去学校吧,跟老师好好谈谈。待会儿我和赵天成押送白翀去看守所,你就不用管了”。 这时,年青人怀里抱着一摞被检察院打回重审、补充侦察的案卷走进办公室,说道:“大队长来了”。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大队长来了 年青人的话音刚刚落下,便从敞着的门外的水泥地面上传来了噔噔噔……的皮鞋声;干脆、利落、一点也不拖泥带水。他那快捷的长腿以能走多快就有多快的速度冲进了办公室,因为收不住脚,所以无意中差点撞在玻璃茶几上。门右下方的大号铁皮垃圾桶里的苍蝇受到了惊吓,飞到了桶外;有的扒在桶沿上,有的落在了米粒上。他站稳后迅速地把整个办公室扫视了一圈,最后把目光停在了白翀的身上,不禁为自己因为太激动而露出了一丝自嘲的表情。 这个目光如炬、方圆有度、四平八稳、充满活力和激情的人就是大队长王建新。他身高五尺有六,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下身穿着一条黑色的直筒裤,脚上穿着一双非常精制——选用澳洲上等的牛皮,意大利生产的黑色的皮鞋。衣裤一平百顺,皮鞋一尘不染。 王建新出生在一个世医之家,生长在这个美丽的城市。一九七五年高中毕业后响应党、毛主席的号召,来到了一千公里外的一个军马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由于父母是医生,他耳熟能详,耳濡目染;不但能说出发烧感冒、头疼脑热的起因,而且还能罗列出几种治疗的药物名称。对轻微的外伤还会使用红药水、紫药水,包扎的也非常专业。所以,被分配在军马场的卫生室里,当了一名卫生员。由于性格和见识所致,他几乎不喝酒,不打牌,话也不多,也不会两眼瞪着大木梁想心事,而是在卫生室里学习课本书或读中外名著。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他以不错的成绩考入华东某政法大学。四年大学毕业,又回到了这个美丽的城市,在某政法学院当了一名教员。教书时间不长,他发现了一个非常可怕,而又从根本上无法根除的问题。那就是,由于每个学生的根性不同,从小家庭的熏陶和生活环境的不同,造成了他们的性格千差万别,千奇百怪。这本来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也用不着大惊小怪,但对于将来要从事公、检、法或各执法部门工作的这些学生们来说就不能不大惊小怪了。他们的性格往往决定了他们的行为,他们的行为直接影响到了法律的公开、公平和公正,对法律的尊严是个挑战;对法律本身而言也是最致命的要害。因为性格的不相同,同样一个案件,壹佰个人办理就有壹佰个不相同的过程。如果,在办案中怠慢、使性子、不认真、拖泥带水、甚至报私愤、伸手要钱等等,不管结果如何,都会伤人。对处理案件的结果不明了、不准确,明明是无罪说成有罪,明明是经济纠纷认定为金融诈骗,就毁了一个人的一生。尤其是经济案件,在对民事和刑事的认定上往往容易出错。同一个“民事”案件,全班五十名学生,三十八人认定是属于民事案件,一十二人认定是属于刑事案件。刚开始对案件了解的不清楚、不深入,有错误的认定也是一件正常的事。可问题的关键是,那些认定错了的学生们,不但不认真学习、了解、研究、总结自己错误原因的所在;反尔对自己的错误认定,固执地执着,对歪理的辩驳,理直气壮的言辞,自以为是的态度,让他坐立不安、毛骨悚然。法律这台机器不是老天爷制造的,是人制造的,也不是老天爷操作的,而是由人操作的,操作的是否妥当,是否准确;对这台机器能不能正常的运转将受到直接的影响。那天的傍晚,他一个人在灯光明亮的广场上,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悄悄地流泪。他认为法律的绝对公开、公平、公正是不存在的,但相对的公开、公平、公正是万万不能缺失的。一个国家不能没有法律,但更不能没有道德。我们不但要宣传、学习法律,更应该要宣扬、提倡道德。全民讲道德,违法的民众就会减少再减少,那些明目张胆地用他们的丑陋的嘴脸来代表法律的尊严,无法无天、舞刀弄枪的执法者也会减少再减少。〔顺便学一句我们共同的祖先说过的一句话:“身在衙门好修行。”(修行是指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不是指出家当和尚)这是客气的话,鼓励的话,表面上的话。它的真实含义是:“在衙门里为百姓办事缺失了道德,上天是不会饶恕的。”一个人你可以什么都不信,但不能不信“因果关系”,它几乎包含了我们人生的全部意义。〕在每次和朋友的聚会上,他总是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和告诫朋友们:“做人要低调,行事要谨慎,立事不可没有敬畏之心;别不小心出事了,惊动了法律,不要你半条命也剥你一层皮,后悔也来不及了。虽然,除了公安,有检察院,法院,还有律师层层把关,严格审核。把关也罢,审核也罢,都是由人来完成的;不是由山顶洞猿人,也不是机器人,更不是外星人完成的。只要是由人亲手做的事,就难免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个人走背运的时候,倒霉的事是一个接一个的、一串连一串的、甚至是一窝挨着一窝的,到那时只有听天由命了,我可救不了你们。”为了从源头把好关,他抱着不冤枉一个好人,也决不放过一个坏人的工作态度;从政法学院来到了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经济侦察大队,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在二十多年里,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力量,维护着法律的尊严,坚守着法律的公开、公平、公正的基本原则。尽管如此,仍有某些方面让他无能为力,这也正是他苦恼的地方。 今天中午他刚下飞机就接到赵天成的电话,告诉他犯罪嫌疑人白翀已抓到,并把详细情况作了汇报:“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个供货商拿到银行退回的透支支票后,没有去找方华公司(白翀是方华公司的总经理),而是联络了十几家供货商。这些供货商手中都有方华公司开出的远期支票,虽然支付的时间还没到。因为,他们看到一万三千元的转账支票透支了,所以,他们担心到时间也拿不到钱。便一起告到了副市长那里。副市长拿着十几张累计总金额近四十万元的远期转账支票,认为有票据诈骗的动机,命令局长抓人,局长签发了逮捕令。”他听完汇报后心里一咯噔,心想:“这不是票据诈骗,抓错人了。”便在电话里对赵天成说:“等我回去再说。” “这就是白翀?”他一边打量着白翀一边问道。 “是!”五名警官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他转身走到门前,神情疑思地望着门外,心里想道:“这个人不但无罪,而且绝非钝根之人、面善相好、气傲品正,单从他那双漂亮而又明亮的大眼睛来看,心也丑不到哪里去。问题的关键是副市长狗拿耗子,局长签发逮捕令,现在放人,万一有其它什么事,自己是担当不起的。”想到这,他转过身对副大队长赵天成说道:“先押起来,立刻侦察。”接着他抬起右胳膊用右手的食指指着副大队长成忠军的办公桌上的一摞案卷严厉地说道:“我才走了一个月,九份案卷被检察院退回,这些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又朝右一扭头,用更加严厉的语气说道:“还有这个肮脏的垃圾桶,倒掉。”说完后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便消失在大家的视线里。 办公室的门外很安静,在无遮无拦的赤日下,空气显得很疲惫,大地显得很焦灼,只是偶尔从远处的高架桥上传来几声汽车的哀鸣声。白翀戴着手铐,二手之间的手铐上盖着一件深蓝色的西服,被四名民警押送着朝半山腰看守所走去。路上,行人匆匆、车辐错错。路旁,餐馆里,四十岁的女人坐在餐桌前未饮先醉。树下,货摊边,五十岁的男人靠着大树醒着做梦。眼前,一片一片的幻影在织满尘土的晴天里若隐若现。不一会儿,向右,转过一个一佰二十度角的急转弯。高墙、电网、半开着二扇棕熊色的大门便映入了白翀的眼帘,并向白翀无声无息地走来。 半山腰看守所历经百年沧桑,二扇棕熊色半开的大门仿佛在向每个来者诉说着自己的辛酸与无奈、自豪与骄傲。在这个喧哗的城市里,它孤独地、默默地守候着,守着这块净土,守着一个秘密。等候着向每一个来者讲述一个百年不变的故事——“这里也有鲜花,有绿叶、有笑声、有歌声;世界上最多彩、最宽、最美、半圆跨度最大的那道彩虹就是从这里升起的。” 白翀望着眼前的高墙、电网、棕熊色的大门,他不但没有恐惧,反而,更加冷静;没有麻木,反而更加清醒。他知道,这已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事实,既然已明白这是一个不可抗拒的事实了,不如就昂首挺胸地迎着它阔步向前走去。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悬崖峭壁。 “停下,转过脸”。路右边彩钢板搭建的岗楼里,一个瘦高个武警命令道。副大队长赵天成把拿着证件的右手伸进岗楼的窗口里,瘦高个武警接过证件,看了一眼白翀,又看了看证件,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进去吧”。就这样,白翀越过黄线,毫无准备地走进了一个完全陌生,未知的国度里,消失在二扇棕熊色大门的深处。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三 白翀出身在一个钢铁工人的家庭里,生长在这个美丽的城市。他的父母出身在农民的家庭,生长在河北的农村。一个在白庄,一个在张庄,二庄相隔四十里。 白翀的爷爷的爷爷是前清举人,不喜做官喜买卖。他们那个小县城,除了庄稼人,十居其九是生意人。在市里、县里、集市上做小买卖;棉籽换油、炸果子、烙馅饼、跑运河,设油坊者最出名。地渺、油腻、识人见广,中原文化根重:不说对话,也不说错话,说合理的话;不做对事,也不做错事,做合理的事。就连庄稼人也大方,显脸面。那时家里娶媳妇聘姑娘第一条件是娘家必须住在四十里以外,原因是:骡子马的尾巴还没翘起来就跑到了,嫌太近。虽说家里后院的喂马槽长达二十米,但外人轻易看不见,好像全凭靠那骡子马翘起的尾巴才能充分显露白家的身份和地位。 白翀的爷爷有文化,高耸胆壮,即傲视又垂青,爱生意胜过爱自己。生意越做越远,越远越小。就像眼前掠过的马,从大到小一会儿没了踪影。生意一路陪着他到了大东北,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说他肚里是空的,根本就没那称杆子,爬起来边哭边抹着泪走了。别说爷爷没了生意,就连家也被他赔了个底朝天。那年,白翀的爸爸十二岁,天灾、地旱、没收成;领着二个弟弟去要饭,回来走到村南头,看到爷爷光着脚站在当街口,爸爸把怀里半个窝头给了他。从那以后,爷爷天天抽旱烟、骂生意、数星星、盯着生意人不放眼,吓的生意人看到他就躲着走。一直到死怀里抱着生意,脑子里装着生意,估计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消停的。 白翀的爸爸没文化,但长的却像个文化人,白净、英俊、个头不高、身体健壮又匀称、聪明又机灵,脸上天天带着笑。他不信农,信买卖。十五岁挑着棉籽去换油、炸果子、烙馅饼,岁数不大本事大。不但养活着爷爷和他的二个弟弟,而且家境也慢慢地好起来。 白翀的爷爷和老爷,俩人从小在一个私塾堂,先生就是白翀的爷爷的爸爸。他们从小是同学,长大是朋友,两家又相隔四十里。爸爸聪明、能干;妈妈美丽、勤劳;两家上下一般齐,左右一般宽:门当户对。成婚的那天,爸爸雇了辆骡大车把妈妈接到家。 解放了,买卖做不成了,爸爸给妈妈留下了四百元钱,自己揣了五十元,告诉妈妈说:“一亩二分地,永远没指望。”独自一个人来到了大西北,当了一名钢铁工人。一年后,妈妈领着大姐和二姐也来到了大西北,在远离家乡的西北小城团聚了。一个月后妈妈也当上了一名钢铁工人,三姐和白翀就出身在这个钢铁工人的家庭里。虽说只有四个孩子,离三男三女美满家庭的要求还差点,但有男也有女,终究消去了遗憾,到此这个家也算全乎了。 那时候,爸爸、妈妈天天上班,大姐下乡返城在一家大医院当护士,二姐当了名纺织女工,小姐和白翀天天上学。全家好幸福,日子比蜜甜,天天乐不完。 爸爸的厂里办了扫盲班,他一边工作一边识字。每次去扫盲班,总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天天早晨比家里养的那只公鸡起的早,大声读生字,一遍又一遍,一声高一声,自那以后,公鸡再没打过鸣,只是脑袋探出鸡窝口,二眼瞪地占去了脸,好像脸长在了眼睛上,没过多久不见了。妈妈怪爸爸烦恼了它,爸爸怪公鸡没气度。爸爸坚持天天识字,从没间断过。半年后,拿着报纸也能磕磕绊绊地吐一段,抬起头望着妈妈冒傻气。妈妈表扬他二句,就像钟表上了劲——脸上堆了笑,嘴里哼着调,手脚忙个不停,能看见的全洗了。白翀下学回家问妈妈:“那双布鞋是新的,干嘛洗了它。”妈妈抿着嘴笑不吱声。爸爸说:“谁叫你不放好,我看见就洗了。” 爸爸车间里的活,他几乎样样都精通。在几百人的车间里,当了一年多工会主席,最后说什么也不干了。领导鼓励,工友支持也没用,他说:“不会看、不会写、没那个本事。误人、误事、误自己。” 那时候,全厂大搞技术革新,爸爸也带了几个小青年,搞了几项技术革新,听说省时、省力、还为国家省了不少钱。领导表扬,同事夸,爸爸说:“我没文化,全靠小青年。” 他善良、热情、仗义、朋友多,谁家有事也少不了他,即是总指挥,又是先头兵。 有一次,他去医院看望生病的工友,出医院大门时看到一个老头低着头无声地哭泣,便上前问清了原因:原来那老头的老伴生病了,没钱瞧医生,爸爸给了他五十元钱。从那以后,那老头年年春节来看望爸爸。 那时候爸爸也算车间里的老资格,分煤气灶、分楼房,每次都有爸爸的份,爸爸很感激车间主任。十年后,车间主任当了厂长,爸爸见到他就躲着走。又十年后,厂长犯事了,爸爸急了。叫回白翀说:“我岁数大了,腿脚不灵活,你代替我去看他。”白翀说:“煤气灶、楼房都是你该得的,他又没帮过你什么。”爸爸说:“该得的能得到,就证明他是个好人,是恩人。”就这样,白翀代替爸爸月月去看他,每次送贰百元钱,一年半没断过。这位厂长判了刑,坐牢时间不长就保释了,出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爸爸。他握着爸爸的手说:“我不孤独,有大哥在,我一点也不孤独。”他哭了,哭了很长时间;爸爸也掉泪了,掉了不少泪。 前不久,一次偶然的机会,白翀得知,爸爸月月给一个修理自行车的孤单聋哑老人送三百元钱,已送了半年了,这事爸爸没对任何人说过。白翀也替他保密着。 白翀的爸爸老了,今年八十五岁了。小时候没吃、没喝、没穿,穷怕了。现在,虽然生活好了,自己仍然舍不得吃、舍不得花。十年了,用他的退休金月月给白翀交六百元社保金,白翀给他钱,他说:“钱够花,留着也没用。” 白翀读过朱自清的文章《背影》,他心里想:“如果天下做儿女的都能真正读懂《背影》该有多好。”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该有多好 每当,白翀谈到自己的母亲时,那无比的悔恨、内疚和自责,就像暴风雨前的漫天的黑云,压的人透不过气来。他坐在了我的身边,离我很近。(过后我才明白,他离我很近不是怕我听不到,而是怕我感悟的不深)眼睛总是盯着一块地方或一个什么东西,盯着盯着便流了泪,然后,一边流着泪,一边开始痛苦地诉说。说他为什么要下海去深圳。说他做了那些不检点的事,妻子跟他离了婚。说他的母亲的担忧和操心。儿子要去深圳,母亲心疼儿子,舍不得栏着。是儿子对不起媳妇,丢了一家人的脸。想见见孙子,都不好意思,觉得没那个资格和脸面。儿子在深圳混的又不怎么样,孙子又像没了爸爸一样,不但少了父爱;而且还少了爷爷、奶奶、姑姑们的那份亲情的爱。妈妈就这样整天整天的担心、挂念着。说又说不出,做又没能力,天天憋在心里,每天像丢了魂似的,一个人到没人的地方去偷偷地哭。母亲思念儿子,又思念孙子,疼儿子,又疼孙子;恨儿子,又可怜孙子。把母亲整整地折磨了十年,母亲才七十一岁就去世了,都是他这个不孝的儿子造成的。尤其是说到母亲在去世前的那段宝贵的日子里。她不认识爸爸了,也不认识姐姐了,只认识她的儿子。她探起半个身子,伸出颤巍巍的手去抓儿子的手,嘴里一遍又一遍不停地叫着白翀的乳名。她忘掉了自己的生死,忘掉了爸爸,忘掉了姐姐,忘掉了一切。心里装着的只有她的儿子,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她放心不下她的儿子”的时候。就再也说不下去了。泪水就像南方的雨顿时汇成了小溪。一哭就是好几个小时,我也陪着他一起哭。写白翀母亲这段一直陪着这本书写了六年,直到书已完稿也没写几行。我想以后有机会为他的母亲专门写本书,或许根本写不出来。因为那是一段扎在白翀心里的隐痛,不知道他是否能原谅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能原谅自己,我又怎么可能用笔墨写的出来呢?下面是白翀口述,我记录了一点枝枝叶叶,还有我知道的一二事。 白翀的妈妈叫张秀兰,虽然,张秀兰这三个字她不会写,也不认识;但是,在一切普通人的妻子中,她长相最好看,她为人最诚实,她待人最善良,她的家里的生活开支计划的最周到,她的孩子身上穿的最漂亮、最干净,她对孩子的教育最传统。她把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妈妈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四个孩子,还惦记着二个老人,月月给爷爷和老爷寄钱,从没间断过,直到二位老人去世。一年四季,孩子们穿的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全是妈妈一针一线或踩缝纫机制作的。在那困难的年代,孩子们也没缺过吃、没短过穿、没少过用。四个孩子也争气,在学校里表现好,回到家里勤快又听话,几乎没招惹妈妈生过气。 妈妈喜欢笑,不喜欢绷着脸,硬硬的样子。孩子跟着妈妈学也喜欢笑,天天笑,笑的时间长了,笑的习惯了,那笑就长在了脸上,成了脸上的一部分,和五官的轮廓,融谐一气,相互呼应着,明明没笑也好似依恋着笑。笑着读书,读过不忘;笑着吃饭,顿顿山珍海味;笑着睡觉,就连做的梦,梦到的也是在睡觉。心里生着气,脸上却露着笑,不一会儿,那笑就把心里的烦恼全都化解了。笑真好,你每天冲着东升的太阳笑一下,太阳就会冲着你灿烂地笑一天。 她的每个孩子在小的时候,妈妈就开始教孩子怎样走路、怎样站着、怎样坐着才是正确的姿势。双手怎样端菜,每盘菜怎样摆放在餐桌上才是正确的。如何使用筷子,握筷子应该握在筷子的哪里怎样握是正确的。吃饭的时候用手端着碗,最好别说话,搛每盘离你最近的那一小块地方的菜,不能搛远处的,更不能和弄盘里的菜。生气的时候先别吃饭,等气消了再吃。倒完了水后茶壶放在桌子上,茶壶嘴不能对着客人,要对着自己。等等等等……,教了很多,在这里就不一一罗列了。有些是姥姥教给妈妈的,有些是妈妈从老人们那里学来的。白翀长大后才知道,这就是中国的教育学。在中国你可以目不识丁,但你不能不懂规矩。一个不识字,懂规矩的人在中国可以生活的很好;反之,一个有知识,不懂规矩的人在中国你会生活的很麻烦。 四个孩子从小到大没挨过妈妈的打,几乎也没挨过骂。丢了钱,摔了碗,刮坏了衣服,妈妈总是说:“孩子就够伤心了,再打,岂不是更伤心。”白翀因为吃饭的时候,总挑食,拣好的吃,不顾别人,爸妈说过几次,他不听,所以挨过爸爸的一次打。那是白翀六、七岁的时候,在一个春节,爸爸的气从大年初一压到了初十五,本来想压出正月,谁知初十六那天的晚上突然顶爆了。打的白翀找不着鞋,伤心地哭了半夜,疼了三天。他伤心的不是爸爸打了他,而是妈妈坐在别的房间里打毛衣,别说护着了就连看也没看一眼。疼的是掌掌打在了要害,真疼,想跟姐姐诉苦不好意思,开不了口。从那以后,这个坏习惯再没敢串过门。 妈妈说:“不管因为什么事,千万别因为钱跟别人脸红。一百元钱也要张着脸问别人要,不就显得你太穷了吗?人穷了可以挣钱,心穷了挣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白翀刚上班时间不长,回到家里对妈妈说:“我们车间主任没本事、又自私、还是小心眼,不想在这个车间干了,想换个车间。”妈妈说:“他是你的领导,他做的好坏是他的事。你没有权力、也没有资格说三道四、评论他的好坏。你管好你自己,做好你的事:那就是必须无条件地支持他、尊敬他、忠于他;孩子,你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的呀!”是的,因为你是一个中国人,所以你必须要热爱、忠于自己的祖国。也不管你在哪个单位工作,你必须支持、尊敬、忠于你的领导,这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的规矩和本分。 白翀的母亲已去世整整十一年了。白翀经常去她的墓地,擦擦墓碑、点柱香、烧点纸。站在母亲的墓碑前,望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一次次地激励着自己,我能行,我的梦想一定能实现。并暗暗地发誓:“做爸妈的好儿子,做儿子的好爸爸,做姐姐的好弟弟,‘请妈妈放心!’”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请妈妈放心 这是白翀出生、成长的地方———它位于这座城市的某个区、距市中心三十多公里的山沟里,自成格局。东、南、西三面是环绕着的高山,北面一望无际,有麦田、菜地、涝坝、成片的乱石堆和农民低劣的土屋。这个六、七平方公里的山沟里有工厂区和居民生活区二部分,还有一条自南向北的深谷。谷宽四、五百米,谷深约一百米,谷的西边靠山,山脚下有一条人工水泥渠;谷的东边靠居民生活区,谷底紧挨着居民生活区也有一条人工水泥渠;深谷的底部布满了大小不同,形状各异的青石。青石的中间有一条河流,夏天河水奔流,冬天积久成了厚厚的冰层,一年四季河水几乎没有清澈过,尤其是每年的开春或雨天,河里的水就像黄河水,当地人称泥巴水。 工厂区有轧钢车间、炼钢车间、焦化车间、铸造车间……,凡是一个中型钢铁厂应该有的,它全有。居民生活区有商店、菜店、肉店、粮店、食堂、电影院、职工宿舍、医院、还有四所厂办子校————二所小学,二所中学。 这个山沟里居住着三、四万人口,他们的户主几乎是这个钢铁厂的职工。来自全国各地,口音南腔北调,生活、饮食和风俗习惯各不相同,性格千差万别。有文化的人瞧不起没文化的人,大地方来的人瞧不起小地方来的人,城市里来的人瞧不起农村来的人,富地方来的人瞧不起穷地方来的人。南方人说北方人欠讲究,太粗俗;北方人说南方人欠大方、心量小。不管怎样,铁硬、人杂、少雨干燥、温差大无常———这里的自然环境与生活环境也算是他们的风格。尤其体现在了他们下一代子女的身上,就是发了财,做了官的,到了五十岁,也浮躁。白翀也不例外。 三岁看大六岁看老这句话你不能不信,就像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孩子这句话你不能不信是一样的。如果来者不善,那你也别抱怨,一定是你无理在先;如果来者超出你的意想,一定是你的功劳。白翀七岁走出家门,走进学校,在迈出这一步之前,他的性格就已基本形成———奋斗、进取、只要认准的事,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当了将军还要做元帅,有了壹仟万还要壹个亿,这就是他的根性。根性是很难改变的,也就是说将会陪伴他的一生。性格是根性的条件,是根性的外因,往往有什么样的根性就有什么样的性格。就好比有什么样的花朵,就有什么样的衬托和与之般配的不同形状的绿叶,又好比载重量不同的汽车,就有不同的符合载重量的轮子。如果说白翀七岁走出家门的第一步,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乱世的社会景象,那么他的未来可能就是一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或是一个飞崖绕梁的大盗。如果说白翀七岁的时候,生活在战争的年代,那么他的未来可能就是个将军。“未来”意味着它的长期性,连续性。而当时,正是一九六八年,白翀七岁,走进学校,学校提倡的是徳智体三方面全面发展,思想品德排在了第一。当红小兵,加人红卫兵是当时每个做学生的至高无尚的光荣。为了这一荣誉,白翀把大部分玩的时间用在了个人表现上。上学报到的第一天,老师便喜欢上了他,个头比同龄孩子高出半个头,虎头虎脑的样子,老实、听话,尤其是长着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像教室透明的玻璃窗,一眼便看清里面的情景。老师当即决定他当班长。增添了身份,无疑给了他在学校表现的机会。白翀天天早去晚归,擦玻璃、擦黑板、抹桌椅、扫地板,比洗他的脸还认真,生怕遭到同学的责备。每天下午放了学,陪着各小组做卫生,亲手干、亲眼看、不断地监督着。回到家有父母、有姐姐,一把活也不干,还等着妈妈穿袜子。就是扫个地,三下五除二,扫跟没扫一个样,在家里是妈妈的宝贝,在学校是同学的勤务兵。一切为了班集体,一切为了同学,班里的荣誉就是自己最大的荣誉;自己的荣誉成了同学们的学习榜样,也成了鞭策和鼓励自己的座右铭。第一批红小兵,三年后改成红卫兵,五年小学下来,三好学生,劳动积极分子,各种奖状摞起来也厚过语文书。不但学习成绩在班里数一数二,而且在体育方面也出类拔萃。升了初中,更是浪高一头,奋斗的目标更明确、更彻底。学工、学农、又学军。批林批孔,反击右倾翻案风、大鸣大放大字报。学习黄帅、张铁生,宁要社会主义的苗,不要资本主义的草。你要说:“将来我要当农民、当工人。”你就是社会主义的好苗子,同学尊重,老师表扬;你要说:“将来我要当医生、当科学家。”你就有小资产阶级的思想,同学侧目,老师批评,搞不好全班还要开批斗会。那时,天天开会,天天家访,天天写大字报,天天写学习毛选心得日记。不是这个活动,就是那个运动。白翀事事冲锋在前,件件如箭飞行,团员、班长、团支部书记、三好学生、学毛选积极分子、劳动积极分子,就像头上戴着的军帽几乎没摘过。没时间学习,也根本不学习,学习也没用。白翀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了政治运动上。搞政治运动也行,那就一直搞下去,白翀将来一定会有不可估量的政治前途,可偏偏突然之间不搞了。一九七七年全国恢复高考,这一年白翀初中升高中,这是白翀的不幸,他成了这场政治运动的牺牲品,他几年的奋斗和心血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早生十年也比现在好的多,晚生十年将来最差也一定是个科学家。不早也不晚恰恰是他做学生的最关键的阶段。他要停下来,要转弯,比任何一个同学都来的慢,来的不容易。一方面,他跑的太猛,由于惯性不可能迅速地停下来;另一方面,他不但跑的猛,而且是下坡,顺着风,还低着头,脚下又踩着冰鞋,没有一段长距离的滑行是万万停不下来的,更别说转弯了。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转弯了 在学校里,自从学习挂帅代替了政治挂帅之后,政治几乎就没人重视了。只要学习好就可以入团,可以当三好学生,还可以抵过。好比一白遮了千丑,又好比江湖人的狗皮膏药一贴治百病。在高一学年,虽然白翀还是团支部书记,但也只是收收入团申请书,发发入团志愿书,谁能入团谁不能入团老师说了算,他也就形同虚设。就好比落地的一片黄叶;不是秋天来了,就是树病了。又好比家里摆在桌子上的座钟,时针停了;不是钟坏了,就是主人忘却了。白翀明白搞政治的年代已经过去了,终将一去不复返;要想将来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或出人头地;只有学习,必须学习,这是走向未来成功的唯一一条路,必由之路。他克服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用了一年的时间补习了初中三年的全部课程,还跟上了老师讲课的进度。不但,把由于过猛的速度而造成的惯性停了下来;而且,还迅速地掉了头,转了弯。虽然学的不扎实,有不少的地方一知半解;但也进入了班里的前十名。父母常常心疼地对他说:“别学了,早点睡,别把身子累垮了。”他总是回答父母说:“没事,垮不了。”他天天、每时每刻心里只想着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上大学。”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开学,白翀就上高二了,也就是说离高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几天前,他听同学说:“开学后要设立尖子班,以高一期末考试的成绩为准,全年级排在前五十名的同学就可以进尖子班。”还说:“学校选派最优秀的老师授课,讲的认真、仔细、全面、抓的紧、还有重点。高二上半学期讲完全部课程,下半学期就进入复习阶段。” 全年级五个班,共二百六十多名学生,白翀能不能进入尖子班,他心里没底;虽然没底,但他还是非常渴望能进入尖子班。 高二年级的年级组长是朱老师,因为头长的比一般人大的多,所以同学背后都叫他朱大头。他说话的时候,脸部的表情十分丰富,就像在舞台上表演,他的学生就是他的观众。一会儿痛苦地样子,好像说的话句句都带着刺儿拉的嗓子眼疼;一会儿滑稽的表情,弄的大家各个为他捏着一把汗,生怕他闪着了脸。一会儿伤感、——阴郁、——喜悦,同学们听他讲话有一个共同的感受,觉得累。每说三、五句话,就有三句,“啥意思吗!啥意思吗!啥意思吗!”再说三、五句话,还有三句,继续说三、五句话,又有三句。说完后,向左一甩头,好像要把刚才说过的话全甩掉:表示跟你们说的再多也没用,白费口舌;看着眼前二米远的地方,自言自语地走了。 虽然离开学还有几天的时间,但老师们开始忙碌了,做着各项开学前的准备。其中一项重要的事,就是在全年级排选出五十名尖子生。年级组长朱老师在办公室里,当着高二年级全体老师的面,把数学老师———即将上任尖子班的班主任殷云天叫到了门外。他是用因二人长期在一起工作达成的默契,只有他们二人看得懂的暗号,特别欠档次的乜眼的目光示意到门外的。他把嗓音像调收音机一样调到了低音,用比平时更夸张的神情和手势,就像一个聋哑人急切地传递救火信息的样子。 “让白翀进尖子班,然后把他的团支部书记撤掉,十天,半个月后打着摸底考试的幌子,再把他退回普通班,必须退回。”“必须退回”这四个字,他是把每个字加重了语气说出的。他喘了一口气,把事先准备好要说的话,就像背课文一样说道:“白翀的学习进步的很快,全年级排名在五十名左右。让他进尖子班不但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反而,白翀还会很高兴。团支部书记让给学习成绩最好的xxx担任,是顺理成章的事;白翀也不会有意见,就是有意见也没用。然后,上课十天、半个月,再以摸底考试的名义,把考试成绩最差的一、二名淘汰掉,不管白翀考的好坏,必须淘汰。到那时,普通班里已有了团支部书记,他就什么官也当不上了。”他把那个“官”字说得特别不自然,无意中露出了一丝让人厌恶的神情。他看着殷老师身后的一棵小树,做了一个撸树叶的手势,说道:“一把撸的干干净净,整个过程合情合理,天一无缝,这件事需要你的配合。”他停了下来,一副若有所失的样子,很短,就根本没打算给对方说话的机会。殷老师刚开口第一个字音还没吐全,他立即抬起了右手,一掌上去像捂一只扑腾的小鸟一样捂住了殷老师的话音。无奈地说道:“团员就没有办法了,让他戴着团徽离开学校吧。”他的情绪显然有点激动了。 “这样做是不是太伤他的自尊心?”殷老师本想这样说,可话到了嘴边突然意识到说出来不合适就又咽了回去。 “没问题,你怎么说我就怎么做。”殷老师红着脸,他总是这样巧妙地奉承自己的同事和领导:“就是留在尖子班,凭他的水平也考不上大学。”他一边观察着年级组长朱老师的脸部的表情的变化,一边使用了双关语低声地说道。 “不!必须离开尖子班,我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不!!!全年级同学的面羞辱他。”年级组长朱老师气急败坏地说道。不!是吼道。殷老师不知道为什么年级组长朱老师对白翀恨之入骨,咬牙切齿。他很想知道,但也觉得没必要,心里暗想:“你让我怎么干我就怎么干,对我又没有什么影响,再说又不是一件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小事,不用你操心,包在我身上。”仿佛被年级组长朱老师的意见的正确性所震惊,猛拍了胸脯一掌,坚定地说道。 什么是阴谋,这就是阴谋!一个狠毒、阴险、计划周全的阴谋。天底下的阴谋都是在阴暗、潮湿、见不得阳光的地方预谋后诞生的,就像毒蛇、又像嗔恨都是在最丑陋的心房里诞生的。无辜的白翀,不幸的白翀、天真的白翀、善良的白翀、诚实的白翀,可爱的白翀!现在,就在此时此刻,在这场阴谋正在预谋、计划、即将实施的时候,却正坐在他的母亲的身旁,对他的母亲高兴地说着:“他的老师是多么的优秀、善良、认真;多么地关心、爱护同学,多么的为人师表、行为示范。”噢!!!可怜的孩子。亲爱的、尊敬的读者朋友:他还是个中学生,一个孩子,一个才十几岁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的老师、他最敬重的人,就要向他下毒手了。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下毒手了 为什么年级组长朱老师对白翀如此恨之入骨,咬牙切齿呢?这事还得从头说起———三年前,朱老师不但是高中年级组的组长,而且还是白翀的三姐———白小燕的班主任。 白小燕人长的漂亮,气质也不错;同样一件衣裤,穿在她的身上,就像调皮或淘气的孩子遇着了让自己敬畏的人———那么顺从、服帖。她自小废话少,惜眼,看着不入眼的不往眼里放。眼过的事好像也没几件让她流连的,见过她的人有一个相同的感受———甚至忘记了她的长相、身高,却把她那淡雅而又会心的一笑留在了记忆里,虽然是那么的遥远,但也期盼着。 在一次忆苦思甜报告会后,白小燕她们班又吃了忆苦饭。第二天班会上,朱老师看着白小燕用指责的口气说道:“为什么其他同学能吃二、三碗,你只吃一碗。”说白小燕是小资产阶级思想,与贫下中农感情不深厚,等等……。白小燕本来就觉得朱老师搡眼,现在又当着同学的面数落她,生气了;说了难听的真话———这难听的真话不是在嘴上说的,是在心里说的,或私下里说的话,是见不得阳光的。就好比一丝不挂的身子,是会不得客人的;又好比长相丑陋的人,是受不得注目的。她也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气愤地反驳道:“你是伪君子,跳梁小丑。”等等……。据说,当时朱老师是捂着肝被二名学生送回了家,第二天没来上课。他认为一个学生敢跟老师顶嘴,是大逆不道的。自那以后,他变本加厉地跟白小燕过不去,不是找毛病,就是挑刺。有人说:“好男不跟女斗”这话说的不彻底;应该是:“好女不跟赖男斗”这话就囫囵了。白小燕也沉得住气,就是不接招,他又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好一路憋着郁闷走来。白小燕高中毕业,他们年级被有关部门安排到了很远的———即偏僻,又艰苦的地方去下乡。他没经白小燕同意,就给她报了名,本打算让她美美地去吃苦,好好地改造思想,也好泻了自己的一口恶气。一高兴不小心多喝了二口,很快便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和得意的状态中;结果三天三夜没睡着,这谁受得了,大病一场。二个星期后勉强能上班,到了学校还没坐稳,只见白小燕手里拿着一份调令,是离家门口只有二、三公里远的国营农场的。调令上写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同意接受白小燕到xxx农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据说,他差点背过气去,一只手捂着肝,另一只手顶着胃被六名学生送到了医院,十天后,正在医院里进粥,得了准信,白小燕的爸爸的叔叔是市里的领导。气的把刚进嘴里的一口粥喷了传信人一脸,半嘴。二手不停地拍打着床,大骂不公道。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走了姐姐来了弟弟,他不禁暗暗切喜。每当他看见了白翀就想起了白小燕,就像看见了白小燕一样,恨的那么真,那么实。他发誓不但要泻愤,而且还要在白翀的身上找回从白小燕那里丢失的公道。他认为白翀不配当团员,更不配当团支部书记;还要给他制造麻烦,分散他的精力,让他考不上大学。这一年,他怕见到白翀,又想见到白翀;怕的是千万别在眼皮子底下再溜掉,想的是人还在他的手里攥着,感觉着踏实。他苦苦地寻找着机会,心里暗想:“就是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打铁趁它热。———假使不热,也要打得它发热。”他给学校递交了一份报告,要求设立尖子班,学校很快批准了。他手里拿着校领导的批示兴奋地在办公室里又跳又唱,手舞足蹈。老师们被他为了让更多的学生考上大学,为校争光,为年级争得荣誉的热情和决心所深深地感染,各个流下了感动的热泪。 开学报到的那天,学校大门口张贴着高二年级五个班的各班的学生的名单,红纸黑字,是用毛笔写的。由原来的每个班的前十名组成了尖子班,把原来的四班还剩下的四十三名学生又平均分配在四个普通班里;这样全年级又重新组成了五个班,一个尖子班,四个普通班。白翀原来是四班的团支部书记,现在老四班已不存在了,只有一个新的四班;尖子班的团支部书记由班里学习成绩最优秀的xxx担任。尽管这是学校发展的大方向,但作为已但任了四年团支部书记的白翀来说心里终究还是感到了郁闷,有些遗憾。郁闷归郁闷,遗憾归遗憾,但他认为通过自己一年的努力,在学习上取得了很大的进步,能进尖子班就是对自己学习成绩的肯定和认可。再着能在一个更好的学习氛围里读书,又有学校里最优秀的老师讲课也还是值得的。尽管所发生的这一切他也做不了主,说了也不算数,但也如了他的心愿;想到了以上这些,他的心里也平衡了许多。 十天后的一个早晨,殷老师在上数学课的时候,就有点心不在焉;其中有二个地方讲错了,但他又很快地纠正了过来。为自己讲课抛锚感到了不好意思,脸上泛起了一层红,这层红直到下课也没有退去。在快下课的时候,他站在讲台上望着大家,捏起讲桌上的粉笔,用二只手的手指搓几下粉笔后,又扔回讲桌上;再捏起,搓几下,又扔回讲桌上,反反复复地做着同一个动作。 “三天后摸底考试,成绩最差的一、二名学生将被淘汰、退回普通班。”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诡异地瞥了白翀一眼,脸上的红顿时深了一个影子。这时有二、三个同学转过头冲着白翀一笑———怯怯的、又切切的。他用公事公办的语调继续说道:“班里多一、二个学生不算多,少一、二个学生也不算少。那么,为什么一定要淘汰一、二个呢?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给你们敲警钟。淘汰不是最终的目的,是手段、是方法,是为了让你们抓紧时间,努力学习,明年都能考上大学。为学校争光,为你们的父母争光,也为你们自己争光。不管是谁,只要不好好学习,成绩上不去,随时……。”这段话他虽然用的是公事公办的语音,但显得急促,几乎没有抑扬顿挫。当他说道“随时”的时候,下课铃声响了,他朝着门的方向一挥手:第一个意思是下课,第二个意思是学习成绩不好的学生将随时被淘汰出门。然后,他挺着是自己身体的重量的三分之一的大肚子,上半身使劲向后仰着,保持着身体的平衡。快速地移动强劲有力、小腿肚突起的二条短腿,悄然无声地离开了教室。 白翀不但凭直觉,而是明显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心里想道:“怪不得这几天朱老师见了自己总想躲着走,躲不过就给个勉强的笑,笑的让人发憱。那殷老师就压根没正眼瞧过自己。”想到这,他认为此事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就仿佛风来了,平静的大海也像奴才有了主子的撑腰,顿时,也那么的不老实———大动作、小动作一个接着一个。更可笑的是那丑恶的乌云,心怀鬼胎;挡在了天地之间,自不量力,也梦想着阻拦天长和地久。但他百思不得其解这到底是为什么,他仔细地把利害与得失分析了个底朝天,得出的结论是:“大不了即丢了团支部书记又离开尖子班,你有权力挡着我进尖子班的门,但你决无本事拦着我进大学的门。”他猛地一掌击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十分愤怒地骂了一句世界上最脏、最难听、最恶毒的话,—x——x—。他做好了准备,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来迎接这场暴风雨的到来。 摸底考试如期进行,白翀考的不错,心里增添了几分踏实,多了几分安慰。心里想:“毕竟给老师们收拾自己带来了难度。”二天后的早晨,同学们正在上早自习,班主任殷老师有点不自然地走进教室。站在讲台上,二只脚不停地在原地倒动着,好像需要前后、左右不停的运动来保持身体的平衡。他的嘴抿得很紧,好像生怕从里边发出声音,把本来就高出脸平面的二个脸蛋撑的更高,像出土的汉代小陶俑。 “考试结果出来了,白翀和曹国刚考的最差,在全班并列倒数第一名,被淘汰。”他装出巧妙得逼真的一本正经的样子,用念学校某项处理决定的语气说道。他没有宣布考试成绩,也没有公布名次。因为,这次考试曹国刚排名第三十,白翀排名第三十六。所以,殷老师即不敢宣布考试成绩,也不敢公布名次,就把二个好学生赶出了尖子班的大门。当着全班,不!全年级同学的面羞辱了他们。不但大伤了他们的自尊心,而且还在这二个孩子的心上捅了个三角形状的伤口,留下了永远消失不掉的疤痕。并让这二个孩子亲眼目睹了一场老师谋杀自已的学生的灵魂的全部过程。那是一处非常可怕的刀痕,也是一个无法忘却的记忆;为朱老师、殷老师———同时,也是他们为他们自己的罪行留下了永不磨灭的铁的证据。上天是不会原谅他们的,总有一天,一定会惩罚他们的。 曹国刚是白翀初中的同班同学,又是十分要好的朋友。(一直是好朋友,直到现在)他因为不喜欢朱老师和殷老师,所以也从不亲近他们,见到二位老师也不打招呼。这二位老师共同认为他太傲慢,目中无人,自以为是,要狠狠的教训他,给他一点厉害。一年后,曹国刚考入某师范大学中文系,他是一个全年级,乃至全校不可多得的人才。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上接——不可多得的人才 我们千万不要错解了古人的话。否则,对我们做人、做事将会产生直接的误导的作用。比如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君子怎么可能有仇要报呢?就像“群龙无首”龙代表着中华民族的象征,是中华民族的灵魂。怎么可能用它来比喻一盘散沙呢?群龙又怎么可能无首呢?是龙头挨着龙尾连成了一串,暂时看不见了龙头而已。比喻做事有条有理,事事顺畅的意思。不是指没有领头的,成了一盘散沙。因为君子是没有仇人的,所以也根本谈不上报仇这一说。要报仇的决不是君子,而是伪君子即小人。这句话是对有权、有势的伪君子的表面上的奉承,实质上的讽刺。君子是不会败给小人的,败给小人的决不是君子。君子面对小人比小人不但更小人,而且更有智慧。就像警察面对坏人比坏人不但更坏,而且更有智慧是一样的。只有这样他才能战胜坏人,否则,又怎么可能配得上警察这个即神圣而又光荣的称号呢!这叫一物降一物,也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因为小人永远也不是君子的对手,所以君子不会有仇人,更谈不上“十年不晚了”。那么小人报仇“十年不晚”又不晚在哪里呢?往往是不晚在他们的愿望上。他们是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剑,趁人不注意背后使绊子;当他们使完了绊子之后,便开始了期盼———他们期盼着你死亡,你不但不死,反而活的更健康;他们期盼着你下台,你不但不下台,反而官还越做越大;他们期盼着你倒闭,你不但不倒闭,反而钱赚的更多;他们期盼着……。总之,你要让他们的期盼不但全部落空,而且让他们的期盼变成失望;最后让他们的失望变成丧心病狂,你才是名副其实的真君子。如果真有君子报仇这一说,那么,这也就算是对小人的报仇了。如果他们伤了你的筋动了你的骨,你也根本不需要去报仇,不信请你回头看一眼,那些伪君子即小人们正在为他们自己———自掘坟墓呢!就像年级组长朱老师和班主任殷老师是一样的。他们利用卑鄙、无耻的手段撤了白翀的团支部书记,又把白翀赶出了尖子班;并没有达到他们最终的目的,他们的最终目的是当着全年级同学的面羞辱完白翀后,期盼着白翀愤怒,丧失理智,做出对他们有利的事;或让白翀遭受打击后,丧失斗志,从而对学习失去信心,考不上大学,这才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虽然,白翀已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是,当他听完殷老师的宣布后,心中的愤怒之火还是猛地燃烧了起来。他拼命地压住熊熊上窜的火苗,无济于事,烧得他的脸、耳根、脖子,就连头发根也通红通红的。他微笑着,这笑不是发自内心,而是来自于大脑的意识;笑的很假,很勉强,也很难看。他的脸偶尔颤动几下,他不敢抬起头,他怕被同学们看见了他的眼里的蓝色的燃烧着的火焰。他把书快速地装进书包里,低着头,二眼盯着自己的鞋尖三步并成了二步向门外走去。他恨不得立刻离开尖子班,离开学校,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地大哭一场。然而,他就是能哭出来,也没有了眼泪,因为泪水早已被火焰烧干了。他清楚———要想让这件事迅速地过去,就必须跟往常一样,昂着头、脸上带着笑,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就是心里忘不掉,表面上也得忘掉。只要自己装成不在乎的样子,就没人在乎了。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想也没用,哭也没用,只有把书读好,就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就这样这件事平淡的像小溪里的流水一样很快地就过去了。由于白翀学习基础不牢固,学的不扎实,又有不少的地方一知半解,高考他名落孙山了。虽然名落孙山了,但他掂起了脚尖,在大家的头顶上望过去,高兴地看见了孙山的后脑勺,他知道离大学的门已经不远了。 一九八四年,朱老师当上了校长,因欺上瞒下,打击报复,小动作不断,二年后被撤职。撤职后不到半年,一病卧床不起———半身瘫痪,在床上一躺就是十五年。在不断的治疗下,坚持每天锻炼,慢慢地病情有所好转,在家人的搀扶下也能下床活动,只能横着身子向前走。像螃蟹一样,不!不能算走,只能算蹭,比螃蟹行的差一点。在不断地坚持下,他的病情好的很快,也能正着身子向前走了,而且每一步都迈得很踏实。四年前,白翀在钢铁厂的菜市场碰见了他,白翀想躲但没地方可躲,看见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有一家牛肉面馆就钻了进去,没想到朱老师也跟着走了进来。白翀躲不过了,便请了朱老师吃了一碗牛肉面。朱老师谈了很多,没谈过去,只是谈了他得病的前前后后,还有许多自己的人生感悟。他说:“人这一辈子什么事都可以不做,但不能不做善事,一善消百恶,一善万事好。”还说:“其实天下的事都很简单……。把这些事作好了是自己受,作不好了也是自己受,跟别人没有关系,都是自作自受。”他走了,白翀望着他的背影———他的头发几乎花白了,身子很正,路走的也很直,每一步的步幅迈的不大但很坚实,只是左肩微微地下垂着。白翀心里想:“他老了,那背影多像自己的老父亲。”不禁泪水模糊了视线,他望着那远去的已看不清的宽厚而又高大的背影,默默地在为他祈福着:“祝朱老师身体健康,度过一个平安、快乐、幸福的晚年。” 殷老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得了面瘫,原来什么事都装的跟真的一样,表演的那么巧妙,那么逼真。现在可好,脸不会动了,就是拿针扎一下也没有了任何反应。只是那眼睛像生了锈的钢蛋在眼窝里动的那么费劲。他的病情还没有好转,“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白翀给他鞠了三个躬,祝他早日恢复健康,过一个快快乐乐,幸福的晚年。 白翀大学没有考上,却考到了一家由中、日、香港三家合资的企业当了一名工人。上班的第一天,他看着从日本进口的洗羊毛用的大铁槽;做工粗糙,有好几个地方都生锈了,像台旧机器,外表设计的也不美观。心想:“这也是从日本进口的机器,还不如我爸的一只手做的好。”他们的嘴上总是口口声声地说自己是大日本,手上却做着小日本的事。他们处处示强,生怕别人忘记了他们的存在,瞧不起他们。天下的国家或天下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的,越小越示强,越大越示弱。就像蟋蟀,又像知了;叫声大。它们本来就小,再不用大声叫来示强,还不被动物们忘掉了它们的存在或更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了。像老虎、狮子叫声就小,它不叫动物见了也害怕,它要猛吼一声没一个动物不跑的。如果日本哪一天真说自己是小日本,那我们倒要警惕了。白翀在厂里一边工作一边复习,二年后考入了省里某教育学院外语系,终于圆了他的大学梦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四 半山腰看守所位于这座城市的西北角,它东西长三百米,南北宽一百二十米,占地面积三万六千平方米。它的四面是六米高,一米厚的围墙,围墙是用青砖砌成的。围墙上有六根横向带电的导线和一百六十八根纵向的直径六毫米的圆钢组成的电网。围墙的四个角分别有四个武警岗楼,每个岗楼的顶上有一盏探照灯,探照灯的照射的有效距离为三百米。大门朝西,一进大门的右边,东、西方向是二栋一十八米宽,八十米长的监室楼。大门正对着的是一栋一十八米宽,四十米长的提审楼,共二十间提审室。楼的二侧有许多树,二侧的树下各有十张水泥桌,围着水泥桌的一圈有四个水泥墩。大门的左边是卫生所、图书室、食堂、锅炉房、菜窖、仓库等。以上是围墙内的前半部分,它占去了院内五分之二的面积。它的后半部分是服刑人员干活的三个小工厂和他们的生活区,还有二个仓库。围墙内的水泥路的二旁,种着树、花和一小片一小片的草坪。整个围墙内就好像古代的一个小国家或一个小城镇;又好像现代的一个特别的疗养院———管的人特别、住的人特别、吃的特别、睡的特别、用的特别;笑、哭、说话、做事、高兴、愤怒、郁闷都特别;就连大便、小便、放屁、打鼾、做梦也特别。 白翀被带进里面的那栋监室楼里。一进门的右手是看守值班室,值班室的门和门旁边的大玻璃窗正对着走道,走道三米宽,中间被隔开,就变成了二个走道,被隔开的走道的二边每隔四米就有一扇棕熊色的铁门,铁门的中上方有个小窗口,窗口上又有一扇小铁门。因为是夏天,所以铁门没关向外开着。铁门的里面是一个关着的铁栅栏门,铁栅栏门的中上方也有一个小窗口,但没有小栅栏门。这个有二道门———外面是铁门,里面是铁栅栏门的房间就是关押犯罪嫌疑人的监室。这栋楼里共有三十六间监室。 大队长赵天成办理完关押白翀的手续后从值班室里出来,跟在他身后走出一个值班看守,他已上了岁数,个头不高,长了个娃娃脸。上身穿着一件浅灰色短袖制服,制服上只系了中间的一个钮扣,下身穿着一条深蓝色的西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皮鞋,手里拿着一把虎钳。因为打扰了他午休,所以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全脱掉!”他用手中的虎钳指了白翀一下,用讨债翻了脸的口气说道。 “全脱?”白翀惊讶地问道。 “对”他把手里拿着的虎钳由上向下一甩,用要不到钱决不罢休的坚定语气答道。 白翀无奈地摇了摇头,脱掉了t恤,西裤和皮鞋,只穿着一条红色三角内裤和一双黑色的袜子站在水泥地上。 “脱”他又用手中的虎钳指着白翀的脚上的黑色的袜子示意道。 白翀又脱掉了脚上的袜子,光着脚站在水泥地面上。 他围着白翀转了二圈,用人贩子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白翀,然后,又示意白翀撅起屁股。白翀咬牙切齿地闭上了眼睛,表示对他的行为已忍无可忍。可心里又想道:“又有什么用呢?已走到了这一步,也只好由它去了。”白翀撅起了屁股,他弯下了腰,巴着脸:“嗯”了一声,表示还算满意。随后,他从地上捡起t恤用双手连摸带捏,提着衣领抖了抖,扔给了白翀;又从地上捡起西裤,抽掉皮带,把皮带扔到地上,用虎钳利索地扽掉了西裤上的拉锁鋬,二手连捏带摸,提起裤腰抖了抖,又扔给了白翀;袜子是他用脚踢给白翀的,示意白翀穿上。他转身走进值班室放下虎钳取了一串钥匙出来,只用手中的那串钥匙朝前一指,示意白翀跟着他朝前走。因为西裤上的皮带和脚上的皮鞋不准带入监室,所以白翀只好用手提着裤子,二只脚穿着袜子跟在值班看守的身后。没走几米,就来到了一号监室的门口,他铛的一声打开了铁锁,拉开了铁栅栏门,铁栅栏门发出了吱呀的刺耳声。他又用手往里一指,示意白翀进去,白翀走进了一号监室。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哐啷声,上锁的铮声,远去的橐橐的皮鞋声,很快整栋楼又归于了安静。 一号监室是学习监室。这栋楼里有四个管教区,每个管教区有九个大小相同的监室。每九个监室有一个学习监室,每一个新来的犯罪嫌疑人必须首先进入学习监室里了解并掌握作息时间,背诵监规和权力,熟悉并适应监室里的生活后,再分配到下面的监室。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监室,它的长不到七米,宽不到四米,大约有二十六个平方米。它的高有六米,在进门的上方,紧挨着房顶的地方,有个高高在上的小窗,是冬天通风用的,因为太小没有铁栅栏,一个正常人是钻不出去的。在进门的左手是一张三面靠着墙搭建的大通铺,铺上铺着整齐、干净的天蓝色床单,挨着墙摆放着一排整齐、干净的有棱有角的军用被子。这张大通铺占去了整个房间的三分之二。在进门的右手的墙上伸出了一个水泥平台,上面整齐地摆放着在押人员吃饭用的塑料碗,掰成一半的塑料勺和掰成一半的牙刷,共用的几个塑料杯,卫生纸等生活用品。平台的下方是一组暖气片。挨着平台的是厕所,它是用单砖砌的小围墙。在小围墙的右边,进门正对着的前方又是一个铁门,门外是一十二平方米的放风院。院高三米,上面盖着很粗的铁丝网。在放风院铁门的右上方是一个大窗户,上面安装着铁栅栏,窗外是武警和看守巡逻的走廊,在走廊上朝右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监室,朝左穿过铁丝网可以看到下面的放风院。整个房间不但整齐、干净,而且就连犄角旮旯也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异味,就像军营当兵人住的宿舍。 ------------ 上接——住的宿舍 在大窗户的下面的墙上贴着监规和权利: 《监规》 看守所是人民民族政府机关,为保证看守所的安全,保障监所工作有秩序地进行,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刑事诉讼法的有关规定,特制定本监规,在押人员必须严格遵守。 一、必须服从监管民警的管理教育,不准抗拒、阻碍管教人员,服从武警依法执行公务。 二、必须保持看守所秩序良好,不准喧哗吵闹,不准打架斗殴,不准在监室内搞娱乐活动。 三、必须老实交待问题,不准隐瞒犯罪事实,不准串通案情,不准相互策划对抗审讯、审判。 四、必须认真学习,接受改造,不准拉帮结伙,不准散布反动污秽言论,不准抢吃他人食品,强占他人财物。 五、必须痛改前非,重新做人,不准传习作案伎俩,不准教唆他人犯罪,不准欺压、凌辱、殴打他人,必须遵守看守所的有关规定,严格要求自己,认真学习法律知识,做好法律学习笔记。 六、必须爱护公共财物,不准损坏看守所设施,不准撕毁公用衣被。 七、必须讲究卫生,保持监室整洁,不准乱放衣物,不准乱写乱划。 八、必须相互监督,发现有违反监规和企图逃跑、行凶、自杀等破坏行为,应立即报告,不准袒护、包庇。 违犯以上规定者,视情节轻重,将分别给予制裁,责令反省,加戴械具或采取其他强制措施,构成犯罪者,将并案依法惩处,有立功表现者,将酌情依法从宽处理。 《权利》 一、政治权利 1、选举权2、宗教信仰自由 二、人身权利 1、生命权2、健康权3、人格权 三、民事权利 1、财产权2、婚姻家庭权等 四、诉讼权利 1、辩护权2、上诉权3、申诉权 这间牢房里关着二十六个穿黄马甲的人,其中有二十二个是犯罪嫌疑人,有四个是被冤枉的人。在这二十二个未决犯中,有四个人是为了钱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铤而走险。有五个人也是为了钱挖空心思、煞费苦心。有七个人还是为了钱不择手段,为所欲为;他们这一十六个人都是因为钱最后都犯事了,并且又全部被公安机关逮捕,所以成了罪犯。还有六个未决犯,其中有二个人是因为追求自己的所谓的主义和信仰,有一个人是因为拿自己的工作当儿戏,还有一个人是因为没事找事,另外二个人是因为碰见了倒霉的事。他们这六个人最后也都犯事了,并被公安机关逮捕,所以成了罪犯。不管你是有罪还是无罪,也不管你过去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是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也好,还是一个无名小卒也好;只要来到了这里,你就是下架的凤凰不如鸡,你就得懂这里的规矩。在这个监室里大家都是一样的人,都穿着黄马甲,谁也别瞧不起谁,谁也别笑话谁。在看守所里你就得听管教的,在牢房里你就得听学习员的(学习员就是号子里的号长,在一般情况下担任学习员这个职务,你必须具备三个条件,第一条,你必须和管教的关系好;第二条,你必须有钱;第三条,你必须变成这间牢房里最坏的人)。因为一方面学习员上有管教的撑腰,下有二个堂倌的扶持;另一方面,为了大家在这里生活的有条有理,有穿有用;所以学习员叫你干什么你就只能干什么,叫你大便你就大便,不让你放屁你就不能放屁。学习员不但成了这间牢房里的主人,而且也成了这间牢房里的家长。因为看守所每一天只给在押人员供给二顿饭,上午七点三十分每人一碗玉米粥,二个馒头;下午五点每人一碗菜汤,二个馒头;生病了给你几粒药片,其它的生活上的事就基本上不管了,所以牢房里的生活用品就只能靠学习员和有钱的在押人员来解决了。在看守所里每个牢房都有几个有钱的在押人员,他们的钱是由他们的亲属和朋友在每个星期一或星期四的下午打进来的,打进来的钱由学习员统一管理,统一支配。除了订购牢房里的必备生活用品,如:牙膏、牙刷、香皂、洗衣皂、洗衣粉、塑料碗、塑料杯、香烟、圆珠笔、信纸、卫生纸等,供大家使用之外;就是订购干部饭(是看守所的食堂里供给看守们吃的饭),过年、过节大家所用的年货,为死刑犯送行的饭菜等。如果资金宽裕还可以经常改善伙食,如:烤全羊、烧鸭、白切鸡、小零食和水果等,还可以让看守所的食堂烧几个可口的小菜。当然这些特殊的待遇是由学习员、堂倌和几个有钱的在押人员独享的。在挨着牢房门的通铺上由堂倌摆一块布就算是餐桌了,也叫第一摊子,在这个摊子上吃饭的人除了学习员和几个有钱的在押人员外,就是二个堂倌了。他们这几个人每天吃三顿饭,吃的是看守所食堂里供给的干部饭,下面的二个摊子每天吃二顿饭,吃的是看守所伙房里供给犯人的饭,再下面的一个是少数民族的摊子,他们有时吃三顿饭,有时吃二顿饭。不管牢房里的人多还是人少,学习员、有钱的在押人员、二个堂倌睡觉的地方总是宽展的,是一个褥子的宽度。下面的犯人睡觉几乎是侧着身,就像刀片一样。一个晚上别说翻身了,就连一动也不能动,这还是好的;不好的是睡在水泥地上,挨着暖气片,挨着厕所;人多的时候别说动一动,一个晚上腿也伸不直。在牢房里,学习员、有钱的在押人员和二个堂倌除了管理监室,在吃饭、睡觉享有特权之外,在行动上也更自由、更方便。他们经常被管教叫到管教的办公室里,谈谈牢房里的学习和生活情况,谈谈犯罪嫌疑人揭发检举他人的罪行和是否隐瞒自己的犯罪事实的情况。这样他们不但和管教相处的更好,而且还可以出去走动走动,活动一下筋骨,吸口新鲜空气。在夏天可以看到绿叶、花朵,偶尔还可以看见几只小鸟在头顶上飞过,几只蜻蜓在眼前自由地飞翔。在冬天还可以看见雪片、冰溜子,再体验一下冬天的寒冷的感觉,这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这里已被关了大半年了。在牢房里他们晚上睡觉前可以抽根香烟,躺在床上可以说话,睡觉的时候可以放屁、打鼾、做梦,还有机会梦见蓝天和白云。早晨七点起床,他们可以先抽根香烟,可以首先大便或者说一天的时间他们想什么时候大便就什么时候大便,想什么时候小便就什么时候小便,想什么时候抽烟、喝水、吃东西、说话、笑、哭、发脾气,就什么时候……。他们用的牙刷最好,挤的牙膏最多,他们自己用自己的喝水杯,自己用自己的碗。吃饭的时候,他们盘着腿在第一摊子的旁边一坐,二个堂倌为他们端饭、倒茶、拿餐巾纸,为他们周到地服务,吃完饭他们嘴一抹,不是抽香烟、聊天,就是靠在被褥上想心事。在每天早晨九点,牢房里所有的犯罪嫌疑人穿着黄马甲整齐地盘腿坐在通铺上,人少的时候坐二排,人多的时候坐三排或四排,每个人抬头、挺胸坐的端端正正像个钟。学习员领着大家背诵监规和权利,大家各个使出了全身的劲,喝着嗓子大声地背诵了一遍又一遍。那时候整个看守所里,所有监室里的犯罪嫌疑人都在背诵监规和权利;你背诵的声音大,我比你还大,大家都憋足了劲比高低;不知道声音能传多远,只知道如果真有一颗炸弹在看守所的围墙里爆炸也没人听得见。几乎每天早晨十点钟管教会到他的管辖的九个监室里转一圈,检查大家的生活和学习的情况或下达命令。当他刚打开铁栅栏门,学习员将会高声喊道:“管教好!”大家紧跟着学习员也高声喊道:“管教好!”这句喊声比背诵监规和权利的声音大的多。这时管教站在监室的门口等大家喊完了再进来,大伙猜测因为他每天在耳旁听到九次巨大的喊声,时间久了他害怕把自己的耳朵震聋了,所以等大家喊完了再进来。管教走后,学习员就带领大家学习法律,讲解法律。每天上午十点到中午一点共三个小时三节课,在第一个课间休息的时间,看守所会放几遍广播体操的音乐,大家一批接着一批做广播体操。每天下午三点到五点共二节课,有时学习法律,有时听管教讲法律课;有时学习员当法官,给牢房里的犯人一个接一个地开庭审判,判的很准,好像那些法官都是参照了学习员的审判结果来量刑的。在牢房里每天晚上大家还可以看电视连续剧,十一点准时睡觉。 ------------ 第一卷 ------------ 上接--准时睡觉 进了牢房门的左手,在挨着墙的通铺上午休的这个人就是学习员孟凡逊。www.13800100.com 138看书网网他个头不高,身体偏胖,腿短身子长,长着一个国字脸,额头宽大,眼睛不大但特别的黑。他三十八岁,北京清华大学毕业,经济学硕士学位。出生在一个高干的家庭里,母亲早年去世,由继母抚养大,他和他的弟弟感情深厚。他自私、贪婪,是一个缺少道德不缺少知识的人。每当他的利益受到了威迫的时候,在他的心上就横放了一把刀,为了维护他的利益,他不但不择手段、下手狠毒;而且从他的眼睛里发出的不是恶狠狠的吓人的凶光,而是亮闪闪的刺眼的刀光,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也决不敢跟他对视的。他被囚禁的原因是这样的:一家企业给他作担保,他从银行贷款了二仟万,不到三年,二仟万的五分之四在股市上打了水漂,剩下的五分之一他在上海的郊区偷偷地购买了一个倒闭的小厂。他看重的不是这个倒闭的小厂,也不是它的四栋厂房,而是小厂脚下的那块土地。最后银行把那家企业告上了法庭,银行拿回了二仟万,企业损失了二仟万。这家企业又把他告到了某区公安局,某区公安局以诈骗罪逮捕了他,某区检察院以诈骗罪公诉了他,某区法院一审以诈骗罪判了他二十年有期徒刑。他上诉到了中院,中院二审判他无罪。他在牢房里被关押了整整的三十个月。在他被关进来的当初,他就知道这是一场不但要凭实力和意志,而且还要靠技巧和本事与对方斗智、斗勇的长跑比赛开始了。他请律师给他带来了二十几本有关中国历史方面的书籍,他利用这二年多的时间,在牢房里不但潜心研究了中国历史,而且还潜心研究了司法理论。最后,他不但获得了意料之中的收获,而且还稳妥地获得了这场长跑比赛的冠军。他认为他这二十年做错了二件事,第一件事是投资股票;第二件事就是当初不该学经济。第一,他认为股市就是赌市,就是把那些分析、假设、推理股票的涨或跌的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信息 、数据拿来赌博,能不能赚到钱全凭运气。不是真刀真枪地对着干,而是地道战、地雷战,东边一枪,西边一炮,声东击西,防不胜防,搞的人晕头转向。错把那些真假难辨的信息和数据套用在了经济学的必备条件和已知数据中,进行了大量的计算,计算出能挣多少钱的数字,恰恰是他赔钱的数字,不到二年半赔了一仟六佰万。第二,他认为他当初不该学经济,而应该学数学、物理、化学或中国历史等。学数学可以创造,物理实用,化学可以满足他的欲望,中国历史可以让他运筹帷幄。而自己偏偏学的是中看不中用、能听不能信的经济学。跟股市一样,也是把那些分析、假设、推理的可能存在,也可能不存在的信息和数据用在市场中,尽说些夸夸其谈的空话,纸上谈兵的废话,在实战中起不到一点作用。把简单、易懂的经济学吹的神乎其神、高深莫测,编了一大堆毫无意义的让人听不懂的概念和名词,其用意是不言而喻的。他认为经济学就好比是一篇文章的标点符号,一篇文章不能没有标点符号,文章写的好与不好跟标点符号没有丝毫的关系。如果一篇文章没有写好,想用标点符号来改变它的命运,那就大错特错了,它不但起不到一点作用,而且还会乱上添乱。就像经济危机,经济学家们不编出这个即丑怪又让人惊恐的名词来,人们也不会有如临大敌的恐慌。经济学家们只有添乱的才能,决没有收拾残局的本事。孟凡逊恨股票就像恨经济学一样,他发誓永远再不碰这二样东西。 坐在通铺的另一头的二个人都是堂倌,他们一边抽着香烟,一边悄悄地说着话。正在说话的那个瘦高个是李军,他的身高有一米九零,他的脸跟他的个头长的一样,也是瘦高形,二只眼睛之间的距离很近,如果用信纸把他的半个脸遮住,你一定会说他的眼长的满有样子,就是太靠外。他的鼻子很长,鼻梁又很高,下巴不但长,而且还尖,这样就显得他的脸更窄了。站在他的侧面看过去,只看到鼻子和下巴,根本看不到脸。他出生在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里,父亲是铁路工程师,母亲是一家国企的会计。他的父亲个头不高,脸也不长,他的母亲个头也不高,脸虽长,但长的能让人接受。就好比一块空地,桌子长了点,放不进去,换个方向,搁在那儿反倒更合适,给人一个不期待的惊喜。家里就他一个孩子,因为长相突出,与众不同,所以在学校里同学尽拿他开玩笑;每十天,半个月就有一个绰号,十年下来没有一个是重复的。他性格孤僻,不爱说话,几乎没有朋友,心思重,做起事来从不手软,他一脚可以踩死一只兔子或一只猫。 高中毕业后在家里待业四年,几乎就没出过门,和父母的话也很少,天天守着电脑过日子。四年后,父母给他在家门口的一个商用楼的三楼开了个网吧。他收了一张十元钱,钱的一个角损坏了,他要求那个女孩换一张。那个女孩不但不换,反而说道:“就是四个角都没了,也比你长的有脸面。”他走出收款台,一把提起她就像提一只馊了的羊腿一样,走出门外扔下了三楼。结果那个女孩摔断了一只胳膊,一条腿,去了六颗门牙。虽然能吃、能喝,但是嗓子发不出音。他刚刚接到法院的起诉书,以故意伤害罪起诉了他。毕少波看完起诉书后用律师的口气说道:“如果那个女孩真的不会说话了,那就证明她残疾了,量刑肯定会重的多。”他思谋了一会又用同样的口气继续说道:“现在的关键是让医院出个证明,一、证明她原来就不会说话。二、证明她能恢复,但恢复后可能说话的音调刺耳、难听;经过一段时间不断地练习、修正,慢慢地一定能好,就像正常人说话一样。” 毕少波就是另一个堂倌,他是湖南人,父母是教师,他毕业于天津南开大学,学的是哲学,人长的精神,也有男人的样子,说话、走路、做事、哪怕一个手势,一个眼风或做一个见不得人的坏动作,也显得有档次。一次范管教休假回来,笑眯眯地走进牢房,在通铺前的空地上走过来、走过去,看看这个,望望那个。三十秒钟后用长辈的语气说道:“这次我登泰山,爬华山,站在山头上什么也没看见,看见的全是你们。你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从我的脑子里跑出来,在我的眼前晃悠过来,晃悠过去,赶都赶不走,你们说这是为什么?”有人说:“管教的心里装着我们,”又有人说:“天天在一起有感情了。”还有人说:“放心不下我们。”范管教笑吟吟地望着毕少波,就好像要用手里攥着的一件神秘的物品来挑起孩子的兴趣,用让孩子猜猜的神情问道:“你说说这是为什么?”毕少波利落地说道:“因为我们重于泰山,险过华山。”范管教听完后哭也不是,笑也不是,最后哭笑不得的流着泪离开了牢房。还有一次,轮到了范管教给犯罪嫌疑人讲法律课,范管教跑到牢房里对毕少波说:“法律课照着书本讲没劲。我想把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的区别用个形象的比喻,把课讲的生动点,也好提起大家听课的精神头,你说用什么比喻更形象?”毕少波望着窗外的一个楼角说道:“你把有期徒刑和无期徒刑比作是一栋二十五层的高楼,二十年有期徒刑就好比在二十层,无期徒刑就好比在楼顶,表现的好了就往下走,表现的不好就在楼顶的平台上待着。”这比喻让范管教非常地满意,当天下午全看守所的犯人听范管教讲法律课,二楼会议室里坐了一百多号人,各监室打开电视机,大家盘腿坐在通铺上边看、边听、边做笔记。当范管教讲完这个比喻后,一位犯人问道:“那死刑犯呢?”范管教未加思索顺着高就爬了上去,说道:“死刑犯就好比在直升飞机上,用直升飞机的绳索把死刑犯吊在空中。”毕少波在监室的通铺上盘着腿正听的津津有味,当他听到这里的时候二只手捂着脸连声说道:“完了!完了!完了!”课讲完了,范管教一出会议室的门正好碰见了方所长,方所长说道:“还直升飞机呢,你干吗不说火箭。”范管教听了这话觉得不对劲,一路小跑下了二楼到了牢房里,问毕少波死刑犯用直升飞机作比喻是否妥当,毕少波果断地回答道:“这比喻太妥了,时间一到,绳索一松……。”他举起右手做了个物体向下垂落的动作。范管教疑心地问道:“那为啥所长还说干吗不用火箭?”“火箭”毕少波惊讶道,他低着头,那脸上的表情别说有多痛苦了,就仿佛用手可以掐出苦汁来,自言自语道:“好像成本高了点。”毕少波大学毕业后到了上海,在上海一家化妆品公司担任销售主管。四年后辞去了工作,自己做了十二个化妆品的上海总代理。在一次全国化妆品的展销会上认识了本市某化妆品公司的老总,二人一见如故,相识恨晚,一拍即合达成了如下协议。内容是这家化妆品公司投资现金五十万元,铺货五十万元,在上海创办xxx化妆品有限公司上海销售分公司。毕少波担任分公司的总经理,负责该公司化妆品在上海的推广和销售。一年半后,上海销售分公司倒闭,五十万元现金和五十万元化妆品的货款全部打了水漂。本市化妆品公司的老总把毕少波告到了某区公安局,某区公安局以诈骗罪在上海逮捕了毕少波,并押回本市。某区检察院以诈骗罪公诉了他,某区法院一审判他无罪。毕少波说:“虽然我无罪,但我一定有错,我会赔给他们一百万元的。” ------------ 把“三”改为“二” ------------ 上接--一百万元 哐啷一声开了铁锁,那看守只把牢门打开了一条缝,一个天庭饱满,戴着一副变色的近视镜,高个头,身材偏瘦的人侧着身子硬挤了进来,那黄马甲的前襟掛在了铁门框的鼻儿上,被扽掉了二枚黑钮扣。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拾起落在地上的黑钮扣,回过头瞪了牢门一眼,那意思是说:“你如果是人我非踹你二脚不可。”他把黑钮扣放进黄马甲的口袋里,然后,取下变色的近视镜,用手帕轻轻地拂拭着眼脸,这时你才发现他的眼睛不但小,而且眼窝还深,就仿佛那眼睛被搁置在了漩涡里挣扎着让人看了十分惊诧。他知道他的缺点,也清楚自己需要什么,他给他的眼睛上佩戴了一副变色的近视镜,就好比在关闭的窗子上又贴了一层膜。不管是在明处,还是在暗处,你都看不见他的那双深藏不露的眼睛,而他却可以用他那尖锐的目光,肆无忌惮地把你的心刺个对穿。他迈着八字脚不停地在牢房的空地上来回走动,他的上半身向前倾着,好像在走上坡路,又好像背上背着一个无形的包袱。每当走到牢房的门前,骤然来个急转身,每次走到放风圈的门口,蓦然来个向后转。这个戴着变色的近视镜,又来回走动的人就是郭永利。他三十九岁,毕业于上海同济大学,学的是建筑,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本市的某大学任教,讲师职称。他出身在一个农民的家庭,父母都是庄稼人,母亲常年卧病在床。他有一个妹妹在某县中学教语文,还有一个弟弟在某镇小学教算术,这兄妹三人即有出息,又懂事,还非常孝敬父母。他犯罪的原因是这样的:评定副教授需要过一门外语,他连续考了二年英语都没通过,这次他开着学校的一辆金杯面包车前往考场,准备考完试后回家看望父母。因为他在考试中作弊被监考老师当场逮着,所以取消了他的考试资格。他又气、又羞、红着脸、低着头、跑出了考场。他上了车也没顾得看一眼前后左右,结果倒车把一个捡破烂的老太婆碾死在车轮下,某区交警大队以交通肇事罪逮捕了他。刚才法官告诉他:“被害人的四个儿子,三个女儿要求赔偿八万元,七万元是给捡破烂的老太婆的七个孩子一人一万元,还有一万元用于被害人的丧葬费。”还说:“如果他同意,法院就可以对他判二缓三。”尽管他的经济状况不好,但他还是愿意交这八万元钱。让他生气,想不通的不是这八万元钱,而是评定职称,为什么一定要考外语。他当年考大学,英语分数只算百分之五十,在读书期间,学校对英语抓的也不是十分严格,大学毕业也轻松地拿到了学位证书。在自己教学的近十年中,他的教学工作不但根本用不着英语,而且教学任务又十分繁重。因为,一方面他也没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学习英语,另一方面费那么大的劲学习英语仅仅只是为了考职称,他认为不但不值得,而且也没必要;所以,近十年来他就没看过一天的英语。过去所学的那些英语,这些年不用也早就还给老师了。他心里想道:“这副教授的职称是肯定拿不到了,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有二条路可以选择。第一,要么将来做一名中国最老资格的讲师;第二,要么辞职。他在牢房里走来走去,正是为此事纠结着。 “郭大哥!”一个小个头,身体很敦实,平头顶,皮肤黑,还粗糙,不笑还好,一笑倒显得比他的实际年龄大出五、六岁的人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望着郭永利,用哀求的语气问道。“学习员和毕少波都说我会判无期,你说我会被判无期吗。” “一定会判你无期,这次判你一十八年,你又是累犯,判你无期徒刑绰绰有余。”郭永利有点不耐烦地说道。 这个一定会判无期徒刑的人叫汪东岩,河北张家口人,父母都是工人,他有一个哥哥,哥哥就好,虽然是个工人,但年年是省里的劳模。而他就与哥哥截然不同,三、四岁就开始偷东西、偷家里的、又偷亲戚的、再偷熟人的,先偷小东西,后偷能卖钱的东西,岁数越来越大,那偷东西的胆子也跟着岁数往上长,最后什么都敢偷。一十四岁劳教二年,刚出来还不到一年,又劳教二年。他十九岁来到本市,半年后,偷了三车水泥,被判八年有期徒刑,因为劳动改造表现好,减去一年,七年出狱后,才三个月又被抓了进来。他和他的同伙(也在看守所羁押)偷了一所电脑学校八十台电脑,获得赃款八万元,随后又偷了一家商店的烟和酒获得赃款一万六千元,第三次正在偷一辆奥迪车时被公安民警当场抓捕。他认为他不但命苦,而且运气差。在他不到四岁的时候,一次,妈妈洗衣服把爸爸裤兜里的钱掏出来放在了桌子上,他伸手拿了一个五分钱的硬币。爸爸下班回来后十分惊恐地问妈妈说道:“我的钱少了一个五分钱硬币。”妈妈一边干着活,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钱都放在桌子上,你再找找。”爸爸注定是个命里没钱的人,他一边着急地到处翻着找,一边字句流离散失得像见了鬼大声地对妈妈说道:“我的裤兜里一共装着一十四块七毛五分,二张五块的,其中有一张已经很旧了,有一张二块的,有二张一块的,还有一张是五毛的,一张是二毛的,那个五分钱是个硬币。七、八天了我一分钱没花,我记的清清楚楚绝对没错。”妈妈看了汪东岩一眼,小心地问道:“儿子,看到爸爸的钱了吗?”还没等汪东岩回答,他的父亲冲过来不由分说便把他的全身搜了个遍,最后掰开了他那紧攥着的小手,从他的手心上抢走了那五分硬币。随后就是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愤怒地骂道:“叫你偷……。”汪东岩意味悠远地说道:“当时,我只是好奇,我不知道什么是拿,我更不知道什么叫偷,是爸爸教会了我什么叫偷……。”从那天开始他不但明白了什么叫偷,而且还深深地爱上了偷。他玩的几个朋友和他是一样的,在一起偷,偷的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共同认为偷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不偷就不对了。他每一次被抓住,总是怪自己不小心,运气不好。他一次次地如果着:如果那一天不碰出声……如果那一天再等等,等到天黑……如果那一天带根绳子……如果……。他又一次次地后悔着:假如那一天不去,再等一天……假如那一天不动手,感觉有个人影子晃了一下……假如踩点再仔细点……假如……。他就是这样心存侥幸,认为自己的运气不会总是那么差,就这样在一次次的如果中,又在一次次的假如中;被一次次地抓,又被一次次地放。他等待着,渴望着———下一次一定成功,买辆车,买套房,过幸福日子,上等人的生活。 ------------ 上接--上等人的生活 “ 李军摆摊子,毕少波准备茶水,郭永利把楼光华叫进来吃烤鸭。”学习员一边从通铺上爬起来,一边说道。 从放风圈走进来的这个人是楼光华,他长的高大魁梧,往那儿一站,就好像桥墩。黄马甲的对襟敞着扣子,露出的胸部很发达,那双手方方正正很厚实。微黑的皮肤,高鼻梁,一双细长的眼睛,炯炯有神,聪明的人一定会看出这是个不同凡响的人物。他出生在一个干部的家庭,从小喜欢体育,在上中学期间就获得过不少奖励,高中毕业后,考到了西安体育学院,四年后回到本市,在市属某机关任职。他是以挪用公款罪被某区检察院批捕,某区法院一审判他无罪。他出事的原因十分荒唐,就是说出来恐怕你也不敢相信。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那一次,他和上级单位的领导、同事在某豪华酒店聚餐,大家喝的都很放松,话也投机,他一高兴,就多喝了几口。一个人往往在这个时候是最爱表现自己的,他也是一样,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笑话。正当大家喝在兴头上的时候,包间里进来了一位推销高档酒的摩登小姐,这小姐的打扮着实让人吃了一惊。那头是小伙子的寸头,那脸假的老实,就像一副油画;那身上是缺衣少穿,二乳被托起后卡在了那里---------被挤的鼓鼓的,几乎露出了一半。真不知道这位摩登小姐是在推销高档酒,还是在展示自己。等那位小姐走后,楼光华实在憋不住了,忍俊不禁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大家问他为什么笑,他清了一下嗓子,毅然道:“我今天说的太多了,再说最后一个,等我说完了这段,就该你们说了,让我也乐呵乐呵。” “没问题,你就快说吧。”大家一起说道。 他呷了一口铁观音,扫视了一圈,欣然道:“在讲这个段子之前,首先要弄清楚人与动物之间的区别。有人说:人也是一种动物,这话错了。老子说:天、地、人合一;并没有说:天、地、动物合一,人是遵循道德而行事的,动物则不是,这就说明了人与动物之间是有本质的区别。也就是说:人就是人,动物就是动物,决不能混为一谈。” “说的完全正确。”那位领导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他看了一眼那位领导,望着对面的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俨然道:“一个小伙子去追求一个姑娘,那是因为姑娘示意小伙子去追她,所以小伙子才会去追。如果姑娘没有示意,小伙子是不会追她的。当然,姑娘有了意思,小伙子是否采取行动,那是小伙子的事。假如小伙子采取了行动,那么,答不答应就是姑娘的事。如果姑娘不答应,小伙子就吃了哑巴亏,哑巴亏就是从这儿来的―――不便说出来,也不愿意说出来,就是说出来也没人信,就是信了也会变成别人的笑柄,最后只好憋在了肚子里忍着,留着自己慢慢消化。” “真是一语道破了天机。”那位英俊的小伙子激动地说道。 他思虑了片刻,憾然道:“刚才的那位摩登小姐的打扮,是为了展示自己的青春与美貌。一方面是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关注她的存在;另一方面应该是为了示意给男人,希望有她中意的男人去追求她。不管怎样,她那种大胆放肆,毫无掩饰的行为,就不如禽或兽。比如说禽,(一部分)雌性向雄性示意。在示意的过程中,它很含蓄、淡然,一副高高在上,视而不见的样子。又比如说兽,(一部分)雌性向雄性示意,显得很适度、从容,一副视若无睹,不可侵犯的样子。刚才的那位摩登小姐与禽兽相比就逊色的多了,因为她不但用她的美貌、化妆、衣着、性感,来引诱别人向她多看几眼;而且还不知羞耻、肆无忌惮地公开向异性示意,所以她禽兽不如,这禽兽不如四个字就是这样来的。现在的赶时髦,超流行,说好听一点是时尚,说准确一点就是禽兽不如。”他说完后,大家你一句,我一句,都表示赞同,那位领导也认为楼光华说的有道理。正在大家七嘴八舌的时候,包厢里又进来了一位小姐,那打扮、穿着跟刚才那位推销高档酒的摩登小姐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位进门的小姐不是别人,正是这位上级单位领导的千金,她来是为了要她父亲的车去飞机场接她的朋友。只见这位领导的脸是红了变白,白了变红,那身子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他二眼望着餐桌上的那条裸露着鱼刺的鱼,悍然道:“你看看你都穿了些什么,简直是破衣烂衫,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他咬了一下上嘴唇,那脸色突然变的刹白,猛地站起来,站到能有多高就有多高,抬起右手,用手中的筷子指着门,大喊一声“滚!”她的女儿也毫不示弱地一字一字,就像一锥子一锥子纳鞋底一样,针针见孔地说道:“――神――经――病――”说完,一扭头、一拂臂、一转身,二眼愤视着门楣走了。这位上级领导看了一眼楼光华,破颜一笑,这一笑没出二个月就变成了破脸一怒。这一桌子的酒过后,那位上级领导的心里真不是滋味,恨楼光华处处好显摆,事事出风头;又恨女儿不争气,给自己丢了脸面。那气、怨、羞、愧,就像四根麻绳拧成了一股,缧在了自己的脖子上,不但经常断气,大脑迟钝,而且经络不通,全身乏力。他决定铰断这根绳索,呼吸一口顺气。就把楼光华同意划出的一笔正常资金,视为挪用公款,通知某区检察院,以挪用公款罪逮捕了楼光华。他知道这是一笔正常资金的往来,更知道他无罪,就是为了这口气,就把楼光华关在了牢房里,一关就是整整的十一个月。摊子已经铺好了,李军正在撕着烤鸭,毕少波在倒着茶水,孟凡逊、郭永利、楼光华围着摊子盘着腿已坐定。 ------------ 上接--盘着腿已坐定 白翀进了牢房后,下意识地站在了牢房的门口。 毕少波轻手轻脚地走过来,侧目瞟了一眼睡在通铺上正在打鼾的学习员。 “站在放风圈里,面壁思过。”他一边用左手指着放风圈,一边审视着白翀,眨眨眼小声地说道。说完后,他转过身走在白翀的前面,走的很小心、仔细,双肩耸起,身子缩成了一团,就仿佛踩在了碎玻璃上。他扭过头朝着学习员挤了挤眼,又把目光移向白翀,那目光意味着让白翀学他的样子走(尽管白翀没有穿鞋,但也怕裤子发出窸窣声)就不会吵醒学习员,不会给自己,更不会给他招惹不必要的麻烦。白翀小心翼翼地走进了放风圈,坐在放风圈里的犯罪嫌疑人蓦然全部转过头,抬起刚才最后一刻停留在他们脸上的不同表情的脑袋,扬起双眉,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的全身。从他们的眼神中露出了怡然自得的神情,又从他们的神情中所表示出的种种推测使白翀感到了不快、反感,不禁皱起了眉头。毕少波从放风圈打开着的铁门后的被褥垛里摸出了一双旧布鞋,扔在了白翀的脚下,自信地说道:“四十二码的,你能穿上。”接着他又摸出了一件穿坏了的黄马甲,利索地撕下了二绺布条给白翀,让白翀系在裤腰前面的二个裤襻上当皮带使用。白翀穿好布鞋,系好裤带后,他指着放风圈的西面墙,严厉而冷淡地说道:“站直了,面壁思过。” 白翀面对着未粉刷的水泥墙壁,看着水泥墙面上一条条弯曲的细小的裂缝,就仿佛一条条小蛇,在他的眼前蠕动着、变化着,让他看了恶心。他本能地向后挪动了一点,顿时感到精疲力竭,两腿疼痛。他被虽然料想到会关进牢房,但总不敢相信的事实弄得悲观失望。直到现在虽然他已经被关进牢房,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不相信他有罪,他无法将自己与罪犯的概念联系在一起。他看见办案人员把他的自由、名誉、人格、尊严视为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的态度,就像扔掉一件不需要的衣服一样的随便,他失望了。对法律存在的意义失望了,对法律的尊严失望了。他无比地痛苦,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痛苦能够和他此刻所感觉的痛苦相比。这种痛苦是那样的锐利,那样的深刻,又是那样的复杂,那样的沉重。他想爬上高楼的楼顶,不!蹬上高山的山峰对着山下所有的人们高喊:“他是无辜的,他是无罪的。”然而,他没权这样做,只好把愤怒的火焰用他全身奔流的血液熄灭了。他也知道他的愤怒、呐喊都是无济于事的,是不可能改变事情的结局。于是他哭了———这是他在至极的愤怒或悲痛后清醒地面对现实时所无法表述的一种语言。这哭他有过一次,那是在他的母亲去世后的第七天,他面对着他的母亲的墓碑时,就这样哭过一次。几乎没有任何声音,只是偶尔哽咽一下,那哭激起的已经不是眼泪,而是长久的沉默。他觉得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选择,而是必须屈从于别人的摆布,屈从于这个残酷的,令他惊愕的,强加于他的不公正。特别令他震惊的是,他们如此轻率的决定就把他推出了大自然不但赋予人类,而且还赋予动物羞耻心的底线,让他蒙受耻辱。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 “进来”李军拍了一下白翀的胳膊,面无表情地说道。白翀跟着他走进了监室,按他的要求,站在了监室的门口,面对着刚刚吃完烤鸭,围着摊子盘腿坐着一圈的孟凡逊、毕少波、郭永利、楼光华、李军,还有两个毒犯。两个毒犯中,其中的一个是瘦小个,露着两条干瘦如柴的乌黑发紫的小腿,两只手就像鸡爪,瘦长脸上长着一对高颧骨,上嘴唇短,露出几颗既黑又黄的大门牙。他是把三公斤毒品放进几个长布袋里,绑在身上,到本市刚下火车就被辑毒民警抓捕。另一个是少数民族,他的脸显的特别的苍白,长脸、大眼睛、高鼻梁,如果不看他本人,只听他讲话,你会误以为他是北京人。他是开着车拉着他的妈妈和他的二岁大的儿子,到本市一家邮局门前,他停了车在车里等着。他的妈妈抱着他的儿子去邮局取包裹,被辑毒民警当场抓捕,从包裹里取出四公斤毒品。他看见妈妈被捕,儿子在妈妈的怀里被吓的哇哇大哭,实在不忍心再看下去,便出来替代了他的妈妈。这个摊子旁边坐着的这圈人便是这间牢房里的贵族。 “你的名字”毕少波一边问道,一边记录着。 “白翀”白翀盯着毕少波说道。 “哪里人” “本市” “年龄” “四十二岁” “文化程度” “本科” “所学的专业” “英语” “犯的什么罪” “票据诈骗” “哪个公安部门办理的” “市刑侦支队经侦大队” “有过前科吗?” “没有” “哪个单位的,什么职务” “方华公司总经理” “你是方华公司总经理?”楼光华惊奇地问道。 “是的” 这圈贵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把目光集在了白翀的身上。 “白翀”这时一个中等个头,皮肤白里透红,两眼角向下耷拉着的管教,尖声细气地吆喝道。 “到”白翀大声地答道。他一手抱着一套新的军用被褥,一手提着一双新布鞋来到牢门前,隔着铁栅栏门递了进来。用尖声细气的语调说道:“被褥一百元,布鞋十元,还剩一百九十元。”他递进来一张钱单子。李军接过后递给了学习员。 毕少波威严地说道:“不管你原来是干什么的,是大官也好,还是富豪也好,也不管你过去的名声有多大,到了这里就得遵守这里的规矩。一切听学习员的安排,叫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叫你做的坚决不能做,你必须在三天内背诵《监规》和《权力》。听清楚了吗?” “清楚了”白翀答道。 ------------ 上接--白翀答道 疑蛇塌前盘歇,惊鸟肩头栖息:不能不说善良的魅力是无与伦比的。它不但能创造奇迹,而且还能改变一个人的相貌;物随心转,相由心生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心底纯正,面相自然就显得干净;心存杂思,就是笑也笑的不那么晶莹,缀满了曲折;就是哭也哭的不那么剔透,搀和着痕迹。给人留下猜疑,落下言诠。你的心里寄存着什么样的念头,你的面相上就映了相比衬的影子。这些你还不能不信。就拿牢房里的犯人来说,各个心存歹念,那长相就没有上眼的,不是尺短寸长,就是愁眉锁眼;偶有一、二个那五官出落的也还大方、端正,但个个自成格局,互不睬理,成不了气势。 中午刚过,离下午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此时放风圈里有十九个人。在水泥地面上沿着东西北三面墙铺了大半圈的褥子,在褥子上有坐着的,有缩了身子躺着的,有半躺着的,还有站着摇来晃去的。汪东岩站在放风圈的中央,正仰着头隔着铁丝网,看着蓝天下一群你追我赶,自由飞翔的鸽子。在西面墙离被褥垛一米远的地方坐着三个无精打采的人,每停一会就有一个人说一、二句无关紧要、可说不可说的话。其中一个靠着墙,支起两条腿,将两个胳膊平行的放在两个膝盖上的人是个上了岁数的回族。他是因为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而遭关押。他在山里放了五十多年的羊,那一万多只羊就是他的朋友。他爱它们,了解、关心它们,哪一只羊身体弱,哪一只羊有病,哪一只羊脾气不好,哪一只羊……,他都知道。他和它们在一起吃睡,在一起玩,还经常聊天。他每天看着它们,心里想着它们,慢慢地他的长相也发生了变化,那脸和嘴跟山羊的脸和嘴一模一样;尤其是下巴和山羊的下巴更像,不但尖;而且还留有说白不白、说灰不灰、稀稀拉拉的几根长胡子;就像雨后屋檐上的滴水。鼻子和眼睛像绵羊的鼻子和眼睛。因为在山里,他天天打猎,所以那双眼睛一年四季是红的,有时他看你会让你感觉瘆得慌。另一个背对着被褥垛,低着头戴着脚镣盘着腿的人是个东北人,因放火罪在这里囚禁。他给老板打工,挣老板的钱,还不好好给老板干活,老板说一句,他说十句,老板生气了扣了他一百元钱,他往老板的宿舍里倒了一桶汽油,连同老板四个人全部烧死。他仇恨他周围的每一个人,他认为他的命苦,不是他没本事,而是没遇到好人。谁都欺负他,看不起他,跟他过不去。他不管看谁总是恨恨地,一副挑衅的样子。因为时间久了这个样子就成了习惯,消不去了,就像撒谎的人一样,认为不撒谎就不正确了。所以他看人总是斜视着,从没正眼瞧过人。跟东北人面对面坐着的是个福建人,因为故意杀人罪在这里羁押。他高个头,身材长的很匀称,皮肤白白净净,五官长的也不错,在他面无表情的时候,不能不说他是个帅小伙。只要脸上起了变化就露出了破绽来。他笑的时候,个个五官不但不配合那张笑脸,反而还拉它的后腿,笑的被迫、惊异。他生气的时候,两眼放着瞋光,脸却好像在微笑着。如果不好意思了,他的脸不红、鼻子红,两嘴角向上翘着。他连开两枪打死了珠宝商,打伤了珠宝商的弟弟,枪走了二十五公斤黄金饰品。在帅小伙的背后,放风圈的西北角上坐着三个人,缩躺着一个人,躺着的这个人犯了重大责任事故罪,他是因为在工作中违反了有关安全管理规定,造成了一残一伤的严重后果,所以被关押在这里等候法律的判决。他腿长身子短,走起路来就像脚下踩着高跷。脑袋剃得精光泛着青光,圆鼓鼓的小脸,涣散无神的眼睛。他抽了二口烟就头晕地坐不住,两手抱着头躺倒在褥子上。另外两个坐着的是少数民族,他们犯了资助恐怖活动罪,听说把某恐怖组织的一个领导送出了本市,并给了几千元钱。他们俩人长的像外国人,一天说不了几句话,很懂规矩,从不闹事。还有一个耳朵长的特别长,超过了他的大半个尖嘴猴腮的小脸。他不但两支胳膊长,而且两手的手指也特别长。只要一干活舌尖就不由自主的伸出了嘴外,他正在制作着一根骨头针,手里拿着一块吃过的羊骨头,一会在水泥墙面上磨几下,一会又在水泥地面上蹭几下,不一会那块不规整的羊骨头在他的两手之间就有了针的形状。他的手很巧,用纸张可以折出许多的动物,还会用毛线织手套。他可以不借助任何工具,全凭楼外的凹凸处或下水管道等便可蹬上二十几层的高楼。从开着的窗户进入到房间里,就像进到自己的家一样,拿走该拿走的东西,然后大摇大摆地乘着电梯走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一个月前他马失前足一头撞在了民警的怀里。坐在他旁边的小伙子正在打瞌睡,这个中等身量,偏瘦,腿长,肤色微黑,鼻子短而塌,眼睛黑而小的年轻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最多的一天他就抢了九个女人的手提包,在餐厅里偷了正在用餐的两个男人、一个女人的背包。另一个在看刑法书的中年男人是徐方功,同伴们叫他黑尕尕,他个小、皮肤黑、小脸、小鼻子、小嘴巴。说出的话既动听又悦耳像小鸟在啾啾,习惯性轻率的答应你的事,一扭头便忘了。只占便宜不吃亏,占不上便宜的事从不做。他用真的房产证把那套住房抵押给银行贷款,又用假的房产证把那套住房卖给了朋友。闲坐在他对面的两个是他的邻床,其中一个四十岁上下,他的脸瘦削又苍白,皮肤粗糙。不管是公款,还是借款,只要在他的手里,就成了他的私款。一部分喝酒、找女人;另一部分归入私囊或高利息放贷给他的老同学。闲坐在他对面的另一位是中等个头,身体宽厚、壮实、圆脸,一笑满脸皱纹,头顶前部的头发已见稀疏。他视钱如命,就是为他的父亲治病也舍不得。他犯罪的原因是这样的:他的妻子给他的弟弟借了五千元钱,他知道后去问弟弟要;弟弟说再等一个月一定还他,他不听,于是跟弟弟打了起来,把弟弟打成了重伤。 ------------ 上接--打成重伤 “夜半三更,我悄悄地起床,手扶铁窗,遥望着故乡,眼泪从腮边滚滚地流淌,脸上还映着淡淡的月光。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望我的妈妈;我是妈妈的好宝贝,我不去看她谁去看她。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望我的爸爸;我是爸爸的亲骨肉,我不去看他谁去看他。”一位瘦得露出青筋的细脖子的东乡族小伙子站在放风圈的中央,一边左右摆动着骨瘦如柴的身体,一边小声、动情地唱着这首《我是妈妈的好宝贝》。他那清癯灰白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影,留露出一丝自豪的神情。两手不停地拍打着巴掌为自己伴奏,还不时慢慢地转动着身子望着周围的同伴。每当他唱完一首歌,总要扭动着像小母鸡的出生蛋一样的秃脑壳,用骄傲的眼光搜索着每个人的表情。“瞧!大伙在表扬我呢!说我唱的多棒。”这是他自己这样想的。他因为说话磕巴,每说一句话,总有一、二个字要重复几遍,所以不到万难他不开口讲话。可他又是个性格活泼的人,喜欢动,坐不住,爱表现自己。唱歌不但可以隐遁他的言语的缺憾,而且还可以满足他那显示自己的欲望。为此唱歌就成了他拿大的绝活。不是他的歌声有多好听,而是就没有他不会唱的歌:中国歌、外国歌、老歌、新歌、民歌、流行歌、京戏、评剧,包括各省的地方剧。不管是什么歌,也不管是哪里的歌,只要你能点得出,他就能唱得出。牢友们是各个欢喜,有了他不但消磨了日日受够的无聊,也打发了时时无人分摊的岑寂。不能不说他是个难得的人才,很遗憾,他不但吸毒,而且还贩毒。在放风圈的东北角,坐着六个人,其中三个人在斗地主;另三个人分别坐在他们三个人的旁边,为他们供计献策。在他们六个人的旁边放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桶,有大半桶凉水,凉水上漂着一个粉红色的塑料碗。坐在墙角的那位僵挺着身体,梗着脖子的低额角、小豆眼的中年人是因为xx罪被羁押在这里。他身边坐着的那个光秃干瘪的小脑袋,两道浓而黑,根根竖起的眉毛的人是江方林。中年人是地主。江方林鼓励着中年人用两个王炸掉那个贫农的一对二。中年人正在举棋不定:如果炸掉,他手里还剩三个j,一张四,一张五。现在问题的关键是,只见了一张k;假如三个k,在一个贫农的手里捏着就输了。如果不炸掉这一对二,贫农手里还余五张牌,他又担心是连子。他心里想道:“水是不能再喝了。”因为只要轻轻地推一下他的肚子或他自己微微地低一下头,那水就会从他的嗓子眼里流出来;所以他犹豫不定。这时他斜视着江方林说道:“如果炸了,输了你喝水。”江方林坚定地说道:“没问题。”结果输了。因为出一对二的贫农手中的五张牌不是连牌,而是三个k和一对十;所以不管中年人怎么出牌,都必输无疑。这次中年人的运气不错,有人帮他渡过了难关。但他六个月前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给他家的对门的一位小姐借了二千元钱,十天后那位小姐打来电话让他过来拿钱,他取了钱后只见小姐一人在家,便心生邪念。小姐不同意,说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而是有了心上人,改邪归正了。他狎妓着那位小姐不肯松手,最后强迫了她。正在这时那位小姐的男朋友进屋并看到了此景,愤愤地说道:“狗改不了吃屎。”转身一拂袖走了。那位小姐是越想越气,一气之下就把他告到了派出所。喝下一碗凉水的江方林抓起了黄马甲的一个角很容易就擦去了嘴角上的水渍;但他永远也无法抹去肚皮上的一道二十厘米长的刀迹。那是因为他在商店里正在偷顾客的钱包,被民警逮了个正着;他急中生智,快速地将商店柜台上的一把小剪刀吞进了胃里,想逃过这一劫。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在病床上只躺了九天,便被公安民警从医院里揪出来直接押到看守所扔进了牢房里。坐在中年人左边的两个人一个是杏仁小脸,长的又小又弱、皮肤粗黑;另一个坐在他身边为他助阵的年青人是龙荣辉。他高身量,瘦得像鸡毛掸子,两颊下陷消瘦灰黄的脸。他对杏仁小脸再次郑重地声明道:“如果再输了,就不喝了。”他埋怨杏仁小脸出牌不计算,该出不出,缺乏魄力;不该出胡出,盲目行事。杏仁小脸不服,对着牌嘟囔道:“你不喝拉倒,我还不信赢不了。”他又叫了地主,结果又输了。看样子没有坚实的塔基,地主的塔腰是直不起来的。这倒霉蛋,说他眼拙他那眼还真晕的让人恨。他偷谁的包不好,单单要偷体育教练的包。他认为那女人五大三粗、身高马大;脑必迟、体不灵。真没想到那女子全身透着意识,敏捷得很;步步如箭,力大无比,不费吹灰之力就逮着了他。一掌将他打倒在地,翻着白眼,口吐白沫。再说那龙荣辉,他给别人献计是一套一件的,轮到自己比黑瞎子还笨。尽笨到提着二捆假发票送到了某公安分局的局长家,说什么买一赠一,希望能和这位慷慨的大老板长期合作……。因为案情复杂,涉及人广;所以他和局长你进我退,你攻我守了九个月不见分晓。局长在胜利中有了进一步的失败,他在失败中有了进一步的胜利。这场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还没人说的上来。还有最后的两位简直不值一提,没人瞧得上。他们俩不但长相基本一样,尖嘴猴腮、歪瓜裂枣;而且干的勾当也相同———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小把戏。五进四出,被同行们共同称为第三百六十行的行业败类。 白翀又回到了放风圈,他在被褥垛上取下一条褥子扔在了被褥垛的旁边,盘腿坐在了褥子上,背靠在刚才面壁思过的那面水泥墙上。他此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抽根烟,哪怕吸几口也好,但他那一身的傲骨和自尊又不允许他开口。 “最好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他对自己说道。他看到几个犯人在端详着他,只因为心上乱糟糟的,没有一个鲜明轮廓的思想,所以无心跟任何人对答。这七天里,他宛如害过一场重病,精神上衰老了十年。四十二年来人生的酸甜苦辣,他这次是加料尝遍了。经过几天的对峙他终因力不从心掉入谷底,疲乏中的身心依然紧张。一件件事此刻也已成了零零碎碎的部分在大脑里不肯褪去,仿佛各自具有意识,在大脑里独立活动。他努力想把这几天经过的事捋出个头绪来,但无济于事。一件件事都很重要,在他的大脑里相互拥挤着,一个不让一个,仿佛一个个都那么迫切,想挤出大脑,站在他的眼前,让他意识到它的非解决不可的重要性。他不知道等待他的将是什么?但他知道他的公司不能没有他,他的父亲不能没有儿子,他的儿子不能没有父亲。他无奈地仰起了头,失神地望着头顶上的铁丝网,心中展开了复杂而又痛苦的回忆。 作者的话: 可发布更新情况、请假、求花拉票、呼吁打赏、作品讨论、回复用户、推荐朋友作品等内容。该内容不纳入正文字数统计,不限字数。 ------------ 五 一九七九年,白翀高中毕业。这一年也恰是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年。 改革开放顾名思义就是因为我们太落后于别人,所以我们必须要有一个灵便快捷的交通工具来追上别人,于是我们打开了大门;为了缩短时间尽快赶上对方,我们抄近路、走捷径,于是我们又开启了窗子。正如缪塞在《少年做的是什么梦》那首诗剧里,有句妙语:“略谓父亲开了门,请进了物质上的丈夫,但是理想的爱人,总是从窗子出进的。”换句话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就好像前门是为大家开的,后窗是为小家设的。反过来说,该走前门的时候你就走前门,不该走前门的时候你就钻后窗。还可以这样说,后窗是为有本事的人设的,前门是为没本事的人开的。只要国强民富就是好样的。国富民强就是发展,发展才是硬道理。 为了这个硬道理,本市率先招进了日本的先进的技术和世界一流的设备;引进了香港的资金和多渠道的销售通路。盘古开天,开天辟地,在本市有了第一家外商合资企业。就宛如动物园里逗引来了珍禽异兽,又宛如从天上吸引下了一块陨石砸平了郊外的那个乱石岗了。顿时人们惊疑了、沸腾了。电视、广播、各大报纸头条头版轮番报导、宣传。这件事成了大街小巷三五成群;茶余饭后家人朋友的必聊话题。说什么的都有,越说越玄乎,越传越神奇。有人这样说:只要进了合资企业,各个有机会去日本、香港参观、学习;工资待遇高,工作环境好。还有人那样说:工作服的款式别致,选料讲究,做工精制;比我们喝茶的衣服都好。更有人说的神乎其神,说什么:给精巧的机器下个指令,轻轻地按下电钮,奇妙的机器这头的羊毛或羊绒在一顿饭的功夫就奇巧的从那头冒出了羊毛或羊绒衫。还说什么:那羊毛衫、羊绒衫像流云、像瀑布;粗坯人是不配穿的,也用不起它的娇身与刁顽,全部出口国外。为此,又给这个合资企业增添了几分神秘、诱人的地方。因为有不少的人想进到这个合资公司,端这个洋饭碗,开洋机器,跟洋人在一起工作;所以有关部门的领导就有意把招工的条件提的很高,订的很严,条款很苛刻。其中第四十一条明确规定,必须是本年本市的高考的考生,高考的成绩最低不得低于高考录取分数线以下十分。仅凭这一条就让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望洋兴叹。虽然这样,符合条件的人还是很多,竞争依然非常激烈。面试、笔试、体检等等,层层把关,关关筛选,最后剩下的一百多人成了这次未漏网的幸运儿。白翀就是其中的一个,当上了一个有名声,招人羡慕的合资厂的工人。这当选的工人,仿佛一夜之间有了身份,变了模样,让人刮目相看,给人一种趾高气扬的得意和卖弄。这得意不是来自那时进国营厂当工人,做主人翁的得意,而是一种做下人的得意。这卖弄也不是获取了高考状元或手捧名牌大学的入学通知书的卖弄,而是有钱人家的仆人或大领导的随从对外界的卖弄。这种被占有的虚荣心对白翀来说是不存在的,或至少是麻木的。并不是他的气量小,心眼儿窄,而是他根本就没打算当工人,更没想过要安安心心、踏踏实实做一辈子工人。他认为不管在哪里当工人,或不论当什么样的工人都是工人,就好比涂料,尽管价格不同,它还是涂料,只能使用在不同的墙面上。又好比商品蛋,它只能用于吃;不像种蛋,不但能吃,还能孵化出下商品蛋的小鸡。那时白翀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一定要读大学。他认为文凭就是一块遮羞的布,一个堂堂七尺的小伙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块遮羞的布,岂不是不知羞耻。固然,学问是不靠招牌的,但如今又有多少人是靠真本领吃饭的呢?为此文凭就显得更加的重要了。如果既有知识又有文凭那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就好比那有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道理,既然是好酒干吗要在偏道里吆喝呢?干吗不在正路上亮相呢?是低调或深藏不露?还是囊空如洗或怕损了经济又失了面子呢?当然这也是好心人对那些生在幽巷里店东的安慰和鼓励的话,就像“不以胜败论英雄”是一样的。都是那些世故的人对失败者所说的嘴上的话,不是心里的话。但问题的关键是“不以胜败论英雄”,又以什么论英雄呢?难道要以不服输或叫得响论英雄吗?白翀心里想道:“当然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了。”至于世态人情上的面子话,是对别人讲的,万万拿不得骗自己。 白翀本打算等他高中毕业的那所子校开学后,重读一年高二,明年继续考大学。他还没来的急跟父母商量,父母便向他提起外商合资企业招工一事,并想让他去试一试,白翀便应了父母的话。他答应父母同意去应聘,除了他自小是个懂事、孝顺的孩子之外,还有两个原因:一是,就是当了工人一边工作,一边复习,也同样可以考大学。大姐在医院里做护士,恢复高考的那年就考上了医科大。二姐在纺织厂是一名挡车工,不也考上了夜大。三姐在商场里当营业员,几天前接到了财院的录取通知书。自己是个男儿身,难道还不如姐姐们吗?二是,三年前因为三姐下乡的事,白翀陪父母一起去找叔祖父求情。那是个星期天,一家三口起了个早,提着大包、小包,赶了几十公里的路程。进了叔祖父的家门后,别说倒杯白开水了,就连一句客套话也没有。母亲说明了来意,叔祖父吊着脸望着窗外的那棵死树,用打发叫花子的口气说道:“就这一次,下不为例。”通过这件事,白翀明白了二个道理。一,从今以后自己的事父母能帮忙就求父母,父母帮不上忙就求自己。不能再让父母去求人、下话、丢脸子。二,从今以后对父母只报喜不报忧。自己的烦恼自己解决,告诉了父母,他们不但解决不了,反而给他们添了愁。自己郁闷着,父母痛苦着,我看着你叹口气,你望着我干着急,结果问题没解决,倒弄的自己就好比霜上又蒙上了一层雪。所以白翀不想让父母再为自己操心,便痛快地答应了他们的建议,同意去应聘,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试成了。白翀心里想:“这大概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但又有什么用呢?无人打理它,恐怕它也不会活的太久。” ------------ 上接---不会活的太久 为自己做事或为别人办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是实事求是的态度,也是科学的态度。因为在中国“自信”二字根本就不存在,任何一件事的成或不成决不是由“你”决定的,而是“天”说了算。你能做的事除了亲近上天之外,就是量体裁衣———亲近上天唯一的办法就是遵“道”行事;量体裁衣唯一的方法就是做符合条件或跳起来能摸得着的事。至于为别人办事,你也要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能办与不能办看你的本事,想办与不想办在你是否情愿。明明能办成的事,可老天爷偏偏就是让它办不成,这时也好为自己留条后路。所谓“无心”插柳也并非就是“无心!”在“无心”二字之外还游动着“无奈。”虽然不是心甘情愿要做的事,但很可能是你必须要做的事。为了这个必须———为了能进合资公司里工作,白翀来到了成中华的家里。 成中华中等身材,走路习惯性时不时两肩耸起。长着一双黑亮、善良的眼睛。额头宽大、饱满、红润、十分气派。头发细,很软,对一个五十二岁的人来说头发不多也不少,是典型的最赋予智慧的象征。不像有的人四十岁不到就秃头了,很难想象一个连头发都长不出的脑袋,还能生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也不像有的人,六十多岁了,头发既黑又粗还密,就别指望了,它的产量一定不会达标。白翀和成中华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小学、初中不但是同班同学,而且还是好伙伴。每天放学后俩人在一起玩,在一起做作业。他的父亲成培芳,不但喜欢白翀,而且还经常给白翀辅导化学。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成培芳和外商合资公司的总经理谷海涛不但在湖南湘潭一小,一中是同班同学,而且在长沙某化工学校也是同班同学。俩人中专毕业后一九五二年从湖南来到大西北,支援边疆建设,一个在钢铁厂技术处当处长,一个在毛纺厂当厂长。白翀对成中华说道:“听说条件合格的人很多,应聘者都在找关系,自己也不想因各项条件合格而没关系被淘汰。”成中华听后十分乐意尽犬马之劳,这俩人你一嘴我一舌还没等说完,成培芳打断道:“不用说了,现在就去找我的老同学。”他领着白翀见了谷海涛,那天中午白翀沾光吃了一顿大餐,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吃鱿鱼、海参。直到十天后他去上班报到,那鱿鱼、海参的余香味在他的记忆里继续发挥着作用,就着大白菜和土豆下饭,办公室里的陈主任十分纳闷,把白翀的饭碗瞅了个对穿,心想:“这城里人为何把大白菜、土豆吃得那么香。”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明白,美好的回忆才是我们向往明天最好的动力。 谷总经理把白翀安排在了办公室里,负责材料的采购和供应工作,还叫白翀去他的家里吃了几次饭。他不但给足了他的老同学的面子,而且也喜欢白翀朝气蓬勃、充满阳光的精神和笑脸,他认为白翀是个可塑之苗。通过这件事白翀懂得了关系、感情、人情,搭建这三者之间的桥梁最关键的是到位,不到位就好比发生的是物理反应,到位了就好比发生的是化学反应,而到位往往扮演了催化剂的作用。《水浒》里写宋江刺配江州,戴宗向他讨人情银子,宋江道:“人情、人情、在人情愿!”真正至理名言,一语道破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感情、人情的玄妙之处。白翀工作了一个月后,出差天津塘沽接回了一辆大客车,用去了他二十六天的时间。工作二个月后去了四百公里以外的一个湖边采购了一车鲜鱼,用去了他八天的时间。工作三个月后走了一趟草原采购羊毛,用去了他二十二天的时间。平时几乎天天不是去火车南站货场,就是去火车北站货场或去市里的几个批发市场,经常在下午的八、九点后才回到单位。他在夜大报的高考补习班,就没上过几堂完整的课,除了迟到,就是旷课。此事渐渐地在他的心里生成了烦恼,他认为必须要改变现状。上班八个月后的一天,他对总经理谷海涛嗫嚅地说道:“谷伯伯,我想去染色车间工作。”谷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他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想去学技术。”谷总经理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在供应部里工作将来充其量也就是供应部的主任,更何况陈主任并没有老。于是他痛快地答应了白翀的请求。白翀要求去染色车间有二个原因:一、全厂只有染色车间上正常班,开工八个月来从未加过班,天天准时下班,这样他便可以天天去高考补习班上课。二、纺织厂的核心技术就在印染上。他对他的谷伯伯没有说心里话,说的是合理的话。原因也有二:一、如果告诉他的谷伯伯,他去染色车间的真实想法,谷伯伯听后当然是高兴加支持,但不能排除可能就此会给他留下白翀不安心工作的印象。二、天下什么事情都可能会发生,他也给自己留了一条后路。 白翀在染色车间工作不到二个月就发现日本人在许多方面是值得他学习的。香港人在许多地方是值得他借鉴的,比如说,日本是一个靠技术发展起来的国家,精湛的技术就好比是他们的翅膀,每天下午吃完晚饭后,厂里的十几个日本人在各自的房间里读书、学习直到深夜。香港是个靠贸易发展起来的地区,销售渠道就好比是他们的翅膀,每天下午吃完晚饭后,厂里的十几个香港人在他们的住房里打麻将直到深夜。日本人工作是为了享受,信仰和精神就好比是他们的羽毛;香港人工作是为了挣钱,拜金和利益就好比是他们的羽毛。日本人爱羊毛就像爱自己的眼睛;香港人抓起一把羊毛擦皮鞋被日本人看见了,日本人心疼的一个人跑到墙角偷偷地流泪。中国人有自己的一套独特的生存法则,是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或地区的人都无法比试的。我不说读者也知道,就不浪费笔墨了,但我想告诉读者的是谷海涛当总经理不到三年就被一个副省长派来的政工干部挤走了。有时候静下心来细细地琢磨琢磨,有些人把人说成是动物也不是没有他的道理,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与动物又有什么区别呢?有人说佛学是教育学、是科学,这话说的实在是高明、精辟。我们要相信我们死后钱是带不走的,只能带走一样东西,那就是品德。明白了、相信了就是修行(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不到家,做事心里也会存有一颗对上天的敬畏之心。不至于事事一手遮天、目空一切。而带走的品德的好坏将会直接影响到我们下一代或一代又一代繁衍的优劣。这不但是一个民族存亡的大事,而且更是一个国家兴衰的要事。制定出一大堆条条框框就像城市里马路中间的隔离栏、小区大门、斑马线、红绿灯,不但管束不了动物,也治理不了人;就是能管住人的手脚,也管不住人的心,这又有什么用呢? ------------ 上接---又有什么用呢 白翀的头脑里被高考的事占的满满的,几乎没有给其它的什么事留下一丝插针的缝隙。他天天上班、上课,星期天不上班,他也去听一个上午的课。他每天早晨十点上班,把羊毛或羊绒装进不锈钢篮里;用天车把钢篮吊进染缸里,加水、加染料、升温,定时,时间到后保温、关机、放水,再把不锈钢篮吊进脱水机里,冲洗、脱水。他今天做着昨天的事,明天还将不变地做着同一个机械动作。他在染色车间工作不到一个月,就已感到无聊、厌烦了;对单调、潮湿、刺鼻的工作环境十分失望。不敢说他对工作敷衍塞责,但可以说他对工作既没有主动,也缺乏热情,就连作秀的积极性也显得粗拙。他在厂里工作还不到一年,就仿佛让他看见了自己的一生———每天就这样工作,然后结婚、生子、退休、变老。想到这他不禁打了个寒战,他不甘心暗自思忖:“一定要改变眼前的生活、工作现状。”反过来说,这眼前发生的一切又仿佛给他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在增强了他的心脏肌肉收缩力量的同时,让心脏搏动次数减慢从而使心脏排出的血量增加。这让他周身感到紧张,还带有一丝隐隐地刺痛。他走路、坐车、吃饭、睡前不是背古文,就是背政治。上班干活的时候,手脚在大脑之外独立具有意识,听话、准确无误地做着千篇一律地动作,脑子里却在隐约想着前一天老师讲过的课。工作空余的时间,他两眼望着工作台上的控制箱,脑子里思想着数、理、化的疑难问题。厂里的领导和同事都说他是个不爱说话、腼腆的人;其实他不但健谈,而且更不怯生。下午下了班后,他顾不得吃饭,有时自己打饭,有时同事帮忙打好饭放在宿舍里,他便匆匆赶去上课,晚上十点半回到住房,吃完冷饭,开始学习,做作业直到深夜二点。有人冷不丁问他天天匆忙着去哪里?他似乎受了刺痛地闪了闪,但一刹那便恢复常态,微笑着一本正经地敷衍道:“学日语!”他对自己已做成的事从不声张,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就更不愿暴露。这种声东击西,丢卒保车的做法,不是他低调,而是他觉得没必要,他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拌嘴品。一段时间以来,他朦胧地意识到厂里的魏小娟在招惹自己,向自己频频地表达着爱的暗示。同时,他又担心是自己多情,错解了她的好意。有时他觉得那是一件对自己还遥远的事,远到遥不可及;有时他又感到那不是自己在现实中遇到的事,而是另一个自己在梦里急切地寻找着根本就不存在的虚无缥缈的美事,醒来后一切依旧,思想中也没有形成一个鲜明、清晰的轮廓。他没有在意此事除了以上原因之外,还有其它二个原因:一、在来上班之前,他的母亲告诉他:“找对象必须要有正规的媒人介绍,这媒人对两家的父母,甚至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各个方面都知根知底。不能自己找,自己找的对象长不了,就是将来不离婚也名存实亡。”二、一个月前高考他又落榜了,这次给他的打击很大,他的大姐非常严厉地训斥了他:“说他不争气,给白家人丢脸,不配做白家人的儿子。”当时的他还是个孩子,有头脑尚无思想,母亲的话对他来说句句就好比是皇帝的圣旨,因为在他的记忆、经历中母亲从来就没说过一句错话。大姐的话虽然让他伤心,但是她有资格,也有权力教训自己,更何况她说的不是没有她的道理。大姐说的这一番话就仿佛一箭射穿了白翀的自尊心,那淌着血的心已麻木失去了疼痛,慢慢恢复的知觉不但让他的心里感到空落落,而且也让他的大脑里感觉空荡荡。看看自己眼前的处境,不说无趣、乏味的工作;就那个车间主任也让他受不了。谁奉承他几句,第二天早会上他就表扬谁;谁给他一根冰棍,他就可以抵谁一个过。同这样恶心的人在一个屋檐下,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又让白翀如何抬得起头。再想想自己的未来,意识中在希望渺茫的尽头,那盏暗淡的灯光忽隐忽现,仿佛已落入尽头,又仿佛挣扎着,在广漠的黑夜里全力地点燃着自己。通过发生的这几件事,使他的心里不是滋味,清晰中略带迷茫,理想里掺进梦幻;远远地望去,山高路陡,心脏剧烈的跳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直到几天前陈主任来车间里找他,对他生气地说道:“小魏对你有意思,你怎么能视而不见,同意或不同意总要给个准话吧!”白翀仿佛如梦初醒,既紧张又欢喜,不知如何回答陈主任的话,只是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道:“我该怎么办?” 魏小娟细高个,身材匀称,该骄傲的地方骄傲,该自豪的地方自豪,该谦虚的地方谦虚。两只漂亮的大眼睛清澈到底,无瑕无疵;心里想的全写在了脸上,像一本日记。她含情脉脉地望着白翀,羞红的脸一笑日记本打开,扉页上写道:“我不要爱情,有爱情的婚姻是不幸的,狂热的,贪婪的。它需要温度,有温度它才有激情,一但撤了火炉,它便没有了活力,很快将会衰老,死去。我讨厌‘爱情’二字,它像火,烧到哪里,哪里将会变成一片焦土,面目全非。我需要持久,天长地老地厮守在你身旁,你让我有敬畏之感,我敬重你,是因为你有一颗蓬勃向上的心灵;我害怕你,是因为我怕我对你照顾不周,我怕我什么地方做错了事从而失去了你。请相信我,我将努力成为一个有道德的人。敬畏和道德才是婚姻持久,天长地老的火炉,它将永远温暖着我们俩个人的心。” 白翀赶忙让坐,她坐下后无语,呆望着不远处的墙角出神,脸上的潮红伴着一丝笑意仍不肯退去。白翀只见她短促无声地叹了口气,翻过了扉页,上面写道:“四月二十八日,晚十一点一十八分。总是吃冷饭会得胃病的,我给你买了个保温饭盒连同饭一起放在你的宿舍里———我为你洗床单、枕巾、衣裤,几乎天天为你打饭,我的心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气死我了!” ------------ 上接---气死我了 白翀感到了浓厚的不足之感,这不足之感使他的心盘旋不安,起坐不宁了。在这之前,一方面他的注意力,心思不在这上面,另一方面仅凭他浅薄的经验,他怀疑自己的判断力———也许她并无用意,别凑个自讨没趣。现在当事情摆在了眼前,他又觉得它来的太突然、太顺利、太容易,不像他的母亲说的那么的崎岖、艰险。尽管他的心里说着一百个同意、一万个愿意,但他还是没胆量亲手去碰它。他是一个受过传统教育长大的孩子,不敢说传统思想在他的心中根深蒂固,但可以说在他的头脑里已生根发芽。他认为仅以男女双方因感情而产生的爱情为基础所建立起来的婚姻是靠不住的,甚至是可笑、荒谬的;只有经父母亲手操办,以合适、般配、门当户对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婚姻才靠谱,甚至是务实、科学的。正如我们中国几千年来所提倡的是婚姻“美满”,而不是婚姻“幸福”。几代同屋,儿女满堂,吃穿不愁,和睦相处,这就是美满。它是常态。婚姻与美满,它们两个形影不离、又好像若即若离。就好比一对双胞胎,看见了其中的一个,就想起了另一个;看见了这一个,就如同看见了那一个。而爱情就不同了,它追求的是幸福,是非常态。爱情和幸福,它俩勾肩搭背,臭味相投,完全是一路的货色。它们需要保鲜,是别人馈赠的礼物;就好比兴奋或鲜花和掌声,维持的时间是不会太久的。它们是奢侈品,就像鱼翅、燕窝,只是偶尔解馋、尝鲜;它们是人们心中的美好的愿望,拿不得追求,更不得当正事来干。因为它根本就实现不了,甚至根本就不存在。最后,他给幸福和爱情下了一个既形象又实际的结论———他认为幸福与爱情就是恶魔,就是吸血虫。像漩涡,又像奴隶主。你要一味地追求爱情和幸福,它将吞噬的不仅仅是你的智慧和财富,而是生命;榨取的也不仅仅是你的精力和体力,而是血汗。白翀和魏小娟的爱情观、婚姻观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之处,这让白翀喜忧参半。于是,白翀小心、试探性地问道:“下个星期天去我们家好吗?”魏小娟像被电击了一下,下意识地闪了闪,但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她看了一眼白翀,皱了皱眉头。翻过第一页,上面写道:“八月二十一日,星期天,上午,一十一点零六分。去你家当然没问题,但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们相处一段日子,双方认为有必要的话……。要去也是先去我们家,然后再去你们家。”白翀虽然不是一个做事谨慎的人,但谈对象对他来说必然是初泛,如同第一次荡舟凌波的光景,在紧张、兴奋之余,滋生了一份担忧和恐惧。在他的心迹中找对象是一件比天大、比命重;神秘的让他祈盼;神圣的使他憧憬的人生首屈之事;他不愿、不敢、也没有能力凭了自己的理性之力去美化、丑化或想象它的未来。他需要父母的指点和帮助,就好比一个初次靠近刺猬或毒蛇的人,他需要监护人的保驾,等慢慢的时间长了,了解了刺猬或毒蛇的习性,掌握了它们的要害,才可以独自小心地接触,以防不被伤害。另外,他害怕不经父母同意自己做主,会伤了父母的心。父母疼他、爱他,在他的心中父母是至高无尚的,是不可侵犯的。再则,如果自己答应了,父母不同意又该如何是好, “和你谈对象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我一百个同意,一万个愿意。但问题的关键是,我现在答应你,万一我的父母或你的父母不同意,这岂不是不但伤害了你我;而且不是我失信与你,就是你失信与我。我们俩虽然没有正式谈过对象;但是,也认识一年多了,彼此之间也比较了解。现在,就全当我们已谈了一年的对象,我建议,我先去你家,然后,你再去我家。如果双方父母都同意了,我们谈对象也就没有了后顾之忧。你认为我说的对吗?”白翀说道。他默默地,神情凝重地看着她,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淡淡的伤感的神情。 她没有吭声,一动不动地坐着,只是两眼望着不远处的墙角,大约过了二、三分钟之后,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很轻很轻的,是白翀感觉到的。就仿佛晨露撩过的树梢,乳油般地润腻,在幕春的晨曦的照临下,经微风的掠过所闪烁的那种悠停。又仿佛夕阳已去,皎月方来的喀纳斯湖。伫立于湖畔,或倚依与船舷;在素月下,在薄霭与微漪之中,所感觉到的那种悠然的天籁之音。她两腮的嫩红顿时又深了一个影子,翻过第二页,上面写道:“八月二十八日,夜一点一十一分。你说的有道理,我听你的,就下个星期天去你家。假如你父母不同意你该怎么办……?我心里清楚你父母不同意,你也不会同意。当然,我知道你是愿意的,如果你不愿意就不会让我去你家。我能理解你,既然是这样一种情况晚去不如早去,反正早晚是要去的。我只是觉得心里不顺畅、堵得慌,你好像有点欺负人,又好像有点逼迫人,我又好像非你不嫁的感觉……。哎!谁叫我爱上了你呢!”那一天是星期四的中午,魏小娟走后,白翀在宿舍里高兴地过了头,完全处于失控的状态。他两眼闪射着炯炯的光芒,嘴里哼着无名的小调,手舞足蹈,摇头摆尾了一番。不小心一脚踢在了桌腿上,他疼痛难忍,双手抱起了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边安慰,边抚摩;又吹气,又揉搓。最后灰着脸,咧着嘴,一瘸一拐地向车间走去。 魏小娟离开白翀后,没有去厂里,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他锁上了门,不想被别人打搅。她坐在了床沿上,两眼呆滞无神;神思不定,神情惶惑。她感觉她的心很沉很沉的,就仿佛坠了个秤砣,直往下落。他浑身微颤,连呼吸也有些困难。她心里明白,只要白翀的父母不同意他俩的事,白翀就一定不会同意。他听父母的,但她也听父母的;只是两个父母不相同而已。她的父母是以孩子为主,孩子愿意的事,父母基本不干涉,把该说的说到,孩子听与不听就是她们的事。白翀的父母也是以孩子为主,孩子愿意的事要看是什么事;如果是大事或原则上的事,父母不同意就会阐明他们的态度、观点,把话说的深刻、到底,语气坚定、笔直,最后做与不做由孩子自己拿主意。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孩子妥协了。魏小娟心里没底,她认为自己的事就应该自己做主,尤其是婚姻这样的关系到自己一辈子的大事就更应该由自己做主。而偏偏婚姻大事白翀做不了主,他不愿,也不想自己做主。魏小娟狠狠地跺地一脚,对自己说道:“白翀,你别高兴的太早,只要你的父母对我有一点点的不满意,此事休成。” ------------ 上接---此事休成 尽管白翀一脚轻,一脚重地走进了车间,但他懊丧的神情早已没了影子。宛然东风送走了残雪,猿啼之于了寂静。他脸上带了笑,笑的虽不十分自然,但也惬意;只是略略的矜持与自嘲就仿佛漂浮的尘埃,自玩自乐着。他看见地上一堆染好后刚刚烘干的,虚松着的粉红色的羊毛,还以为是厂门前花坛里正在盛开的鲜花。他趔趄地走上工作台,闻到的不是刺鼻的双氧水味,而是酸白菜炖猪肉的香味,莫名其妙。他走近染缸用手撄了二下升腾着的蒸气,朝前伸长了脖子提防地嗅了嗅,回味着、思想着、不由自主地笑了,自言自语道:“有点意思。”他抓起一块干净的抹布,顽皮地擦着控制箱,嘴里唱着《月亮代表我的心》没留神车间主任站在了他的身后。 “你好开心,一定是天上掉下了林妹妹。”他讨好、嘲讽地说道。不料被他说了个正着。他不知道白翀和魏小娟之间所发生的事,只因他从未见过白翀这般地颠倒、逍遥过,便迎合了年轻人的下怀,顺着情歌带出了林妹妹。正如钱锺书老先生在《围城》一书中说道:“信口胡扯,而偏能一语道破,天下未卜先知的预言家都是这样的。”白翀俨然一副被猴子偷袭的惊惶,他透过袅袅腾腾的热气,如同隔了一层浓盛的氤氲,瞥了一眼车间主任。好奇怪!发现他并没有那么的龌龊,也不是个凉薄之人。右脚大拇指隐隐作痛提醒了他。 “转移注意力!”他一语双关道。用的是施舍的口气。 星期四、星期五的晚上,他坐在教室里如形同虚设,那游魂早已翔到魏小娟的窗前比划着、缭绕着。兴奋的状态在他的身上持续、膨胀、发酵着,就如同得了羊角风。他走起路来就仿佛一个边滚边跳动的篮球,说出的话语无伦次,做出的事丢三落四。无论什么事也不可能让他集中精力,记得、看得、听得不但不真切,也不清楚,脑子里只有魏小娟,看见的也只有魏小娟。想的事转着圈地转,滚了边地滚,最后还是落在了她的身上。他本打算星期六下班后就回家,不上星期六晚上和星期天上午的课,但害怕大姐也回家,怕挨她的骂,甚至怕挨她的打。他强忍着、煎熬着,终于等到了星期天的中午,等到了下课的铃声。他第一个冲出教室,因为速度太快,停不住脚,不小心把老师撞到了门边。他第一个跨上了七路公交车,在六路车还没停稳的情况下,他一跃而起,跳上了公交车的后门的脚踏板上,两手抓着门边,又第一个上了六路公交车。下车后天上下起了小雨,又给他找着了奔跑的借口,为他提供了飞驰的理由。他一口气跑回了家,母亲正在做饭,吃惊地问道:“干吗跑?”他遮掩道:“下雨”母亲看着他,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微笑告诉他:“别装了,八成有什么事吧?”当他得知父亲去吃喜酒;大姐有事,二、三个星期不回家时,他兴奋的又开始癫狂了。在床上连续翻了七、八个筋斗,拿起面盆当手鼓,把院子里地上放着的大圆茄子当球来踢。母亲依然从容地做着饭,只是心里为儿子高兴着;看见他已经扑腾够了,就知道他喘息的时候快到了。果真不出母亲的所料,他蹭蹐到母亲的身旁,涎着脸看她;又围着母亲转,从前窜到后,从左挪到右,最后实在憋不住了,便把此事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讲给了母亲听,母亲停完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事!先吃饭。”白翀歪愣着脑袋瞅着母亲,千言万语一起涌上了他的心头;他想择一句引子的话,用来酝酿母亲的情绪,从而激发出她的下文。但那句有担当力的话就仿佛被千丝万线所缠绕,乱成了一团,任凭他施展,怎么也择不开了。在白翀的母亲认为:一方面,不管是娶媳妇,还是娉姑娘;首要的是对方家的老人必须懂道理,为人诚实,待人善良,与左右邻居团结、和睦。其次,女方的文化水平不能高于男方,男方家的经济条件不能好于女方。原因一,女方的文化程度如果高出男方,就阴主、阳次,阴盛、阳衰,阴阳失衡,一旦形成这种局面,家庭就很难美满。原因二,如果男方家的经济条件好于女方,男方就不是娶媳妇,而是请保姆,女方成了男方家的仆人。不但活的没有尊严,而且还得 不到男方家的信任;虽然面上得了光彩,却苦了自己的内心。另一方面,孩子随父母。有什么样的父母就一定有什么样的儿女;就好比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又好比开什么花结什么果。孩子在未成家之前,是在父母的怀抱里茁壮,在父母的翅膀的庇护下成长,是未出窝的小鸟;没有经历过风雨,也不知世态的炎凉。就好比是高山上流下的泉水,清澈见底、无色、无味。不但没有被污染,而且在常温下仍保持着水的性质。看这时的孩子,各个都可爱、迷人;几乎看不清他(她)们的本质。只有照应着父母的形状,勾画出他(她)们的轮廓;从父母的口碑中,掌握他(她)们的品性。就好比眼亮聪明,耳大有福是一样的道理。找对象不是找对方的父母本人,而是找他们的“影子”过日子也未必跟对方的父母一起过,而是一定跟他们的“习惯”一起过。自己找的对象就好比自己选的鞋,也许外表漂亮、时髦,但穿在脚上合不合适只有自己知道,自作自受。父母把关或父母帮你找的对象就好比是对方父母的“影子和习惯。”影子对上了,就是对象;习惯合上了,就是夫妻。也许外表不随心,但一定合适;这就是婚姻。 “请她下个星期天过来,我准备好饭菜。如果看着顺眼,想办法托人去打听一下她的父母。如果看着不顺眼,你自己斟酌……。当然,重要的是她的父母的口碑——如果不入耳,你自己看着办……”吃过饭后,母亲平静地说道。 这一个星期,白翀的心里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胆。就仿佛要打胎的女人,坐立不安;又仿佛迷途的猎人,站在夕阳的余辉里,却不知家在何方。他坐在那里两眼发直,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明明望着一件东西,却什么也没看见。做过的事全忘了,没做的事只记着一件,那就是星期天要带着魏小娟去见他的父母。为了让她自在点,也为了让自己大方点,更为了让气氛活跃、蓬勃、再热烈点。他又请了他和她的共同的同事、也是共同的朋友——项雅琴、刘丽霞和宋永强。 那是一个收获的日子,路两旁的白杨树又长高、长壮了许多。穿了快半年的绿军装明显得旧了、瘦了、还短了一大截。让人见了在欣慰、激动之余,难免存有一丝可怜和心痛。但又有什么办法呢?这里的每一棵参天大树,不都是这样长大、成材的吗! ------------ 上接----成材的吗 那个星期天,白翀的父母见过了魏小娟。对白翀的父母来说魏小娟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鼻子的旁边长了一颗痣。母亲说那颗痣长的位置不好,是一颗泪痣------命苦。正是因为这颗痣,让白翀的父母,尤其是母亲陷入了极度的痛苦之中,她上下牵挂,进退两难。她不能同意这桩婚事,但她又不能不同意这桩婚事。她不懂什么是迷信,什么不是迷信。她只知道那是老人说过的话,老人说的话就是老天爷说的话。是不能、也不敢违背的。一方面,既然老人说过泪痣命苦,那就一定不吉利,明明眼看着前面是火坑,又怎么可能将自己亲生的唯一的宝贝儿子往火坑里推呢!她正因为听老人的话,照老人说的做才有了今天这个美满的家庭,平安、祥和的好日子。这福德对她来说是来之不易的,她不想因为一颗泪痣从而失去,所以她不能同意这桩婚事。另一方面,她除了听老人的话之外,她还是个认命、顺应天意的人。天意不可违,想违也违不了,正如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是一样的,既然是命中注定的,那就得认命,也只能认命,她 知道若是儿子的命中注定和魏小娟成婚,她想阻止不但阻止不了,反而早早地在婆媳之间的感情或关系上划上了一道永远也无法磨灭的痕迹。她不想这样做,她认为这样做是不明智的,甚至是愚蠢的。她痛苦着,徘徊着,她 不相信,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相信她的儿子没那么命苦,她认为这不是她的儿子的命,更不是天意。想到这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极不情愿地说道:“都是迷信,你们愿意就愿意吧!” 白翀的父母虽没文化,却是极懂规矩的人。在是非、对错的问题上,一切的错与非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理由非常简单,你不去招惹别人,别人就不会来碰你,你就不会错;别人招惹你,你躲开不去碰别人,你也不会错。对错两败俱伤,也无对错之分,所以只要孩子粘了事,无对全错。他们认为这是对孩子最好的保护和疼爱。“要怪就怪自己的儿子,怪不得别家的姑娘。”他们的心里是这样想的,所以他们极力装出欣然的笑脸,鼓励着 自己把肌肉放松,笑的发自肺腑。他们搜索着热情的话语,稳健着手脚的妄动,希望给魏小娟,给儿子的同事们留下一个和蔼安详的态度;慈祥善目的神色。但他们怎么也按捺、掩饰不住他们内心的担忧和焦躁。不免在喜眉笑颜、字里行间、一举一动之中,隐隐地含了不安的神态,被白翀的同事看在了眼里,被魏小娟记在了心上。她们不清楚是为什么,但她们知道一定是为了什么。 白翀跟他的父母一样,也是一个听老人的话,遵从命运,顺应自然的人。从理智上讲他相信父母的说法,但从感情上说他无法接受这个不是事实的现实。他甚至幼稚地说道:“把它祛除掉,不就烟消云散了吗!”他拿不出更好的办法,也想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案,他只是认定一条:因为爱,所以无怨无悔,在所不辞。“这孩子只要认准的事是不会回头的,会一条道走到黑的。”他的母亲自言自语道。 其实世间本没有迷信这一说,只是人们的一个偏见。给予某一事物概念性的评说或不公正的断论就是偏见。恰如人总有睡觉、打盹儿、真糊涂的时候,还往往带有情绪和目的。比如说,给传说披上一层浓郁的迷信色彩,本身就是对传说的一个偏见。我们知道没有传说就没有宗教,没有宗教就诞生不了哲学,没有哲学就不会有科学。你相信科学吗?若是你相信科学就应该相信传说,也就是说,你若相信科学就应该相信迷信。你若说我只相信科学,不相信迷信;那就等于说你只认得金钱和权力,却不认得父母和姊妹。所以说传说就是传说,不是迷信;宗教就是宗教,也不是迷信。信与不信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承认传说与宗教是爷爷辈的,哲学与科学是孙子辈的。不要给它一个偏见,下一个迷信的定义,这样将会误导了许多人的大好前程。事实是,没有传说就没有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而人类社会的发展与进步又离不开“适度”的科学技术来完善与促进。这里的“度”指的就是“道”。又比如说,耳大有福就是偏见。不是所有的耳大的人都有福,也不是所有的耳小的人都没福。事物是可以转变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只要我们遵从道德的法则,做一个善良的人,就没有什么命运不可以改变的。命运掌握在我们自己的“心”上,一念定乾坤。 魏小娟回到家里,便一头栽倒在床上。她感到心力交瘁、又觉得天地惨淡。就仿佛深秋的小溪里一弯颠簸着的残月,看似溪边就在眼前,却似乎又那么的渺茫。又仿佛寒冬的岁暮里一棵在凛冽的北风中裸露着的小树,看似春天已经不远,却似乎已走到了尽头。她把白翀的母亲一句句不经意的话声,一个个搀进的笑音都放入了嘴里,细细地咀嚼,切切的回味着。她尝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滋味,这让他感到十分的焦虑和无比的沮丧。那声和音就仿佛是会意的灵魂在她的耳边迂回着,在她的大脑里萦绕着。就宛如一首无际的朦胧诗,又宛如一曲沉闷的交响乐。任凭她百万次地翻阅,千万次的聆听,也无法领会那包含着的高深莫测的意趣。她暗自思忖道:“一定要弄明白---------小白的母亲的葫芦里到底买的是什么药。” 那天晚上十点四十二分,白翀回到了单位。刚刚走进生活区的大门就碰见了迎面走来的陈主任夫妇。当然,开口闭口谈论的都是这件事,陈主任夫妇听后非常的欢喜,在兴头上陈主任无意问道:“你的爸爸、妈妈对小魏就没有一点点不满意的地方。”白翀犹豫了片刻,心里想道:“陈主任对我很好,不但一直照应着我的工作;而且还关心着我的生活,这事不应该瞒他。”于是白翀便把父母的担心和想法告诉了陈主任夫妇。陈阿姨不以为然地说道:“全是迷信,你父母都是老封建思想,不用听他们的。”白翀听后只是微微一笑,这一笑不是以往的那种欢欢喜喜的笑,而是恐惧、哀愁的笑。这个笑容仿佛回答了陈阿姨:“这件事不会一帆风顺的。” “明天一大早我就去告诉小魏,这个媒人我当定了。”陈主任走了几步后转过了身信心满满地说道。 ------------ 上接---说道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媒人就是成婚男女的再生父母,是婚姻的寄寓处。(当然指的是过去的媒人)媒人是以真实、诚信为立足点,以道德为标准。在男女配对上,以合适、般配为依据,以门当户对为原则。不坚守这个原则,通过孩子连接起父母的无形的纽带,是一条没有生命的纽带;像绢花,又像一幅画。只有坚守这条原则,才能通过孩子启动纽带上的脉搏,打通纽带上的经络。你一定会问,为什么只有坚持门当户对的原则,才能通过孩子启动纽带上的脉搏,打通纽带上的经络呢?道理颇为简单。比如,一个自私、贪婪的父母和一个明理、善良的父母,这两家的孩子能一样吗?能想到一起吗?不能。这是遗传、性格所致。待有了孩子,潜伏在意识里的根性就会暴露出来。又比如,一个坐车长大的孩子和一个走路长大的孩子能生活在一起吗?不能。这是家庭背景所致,谁也跳不出自己的阶级意识。这个差距就像两条平行的直线,不会相交;更不会重叠。不相交夫妻之间就产生不了动力,不重叠夫妻之间就不会显通灵性,这个家也不会有生机与活力。所以说这条原则就是婚姻的大根大本,而婚姻的灵魂就是这条纽带上的脉搏和经络。 陈主任是上海人。一九五七年在上海初中毕业,支边来到大西北。他心眼小,疑心重,时常爱占个小便宜,耍个小聪明,人际关系也不十分理想。二十多年来,多亏谷海涛一直罩着他。这次谷海涛调到省城来,只好把他一同带来,否则他将吃尽苦头。因为谷海涛的原因,他对白翀关怀有佳,也从不敢怠慢。第二天早晨,陈主任没去办公室,先来到了魏小娟所在的车间,听沈师傅说她还没来,陈主任便嘱咐沈师傅说:“魏小娟到后让她去他的办公室。”十分钟后魏小娟来到了陈主任的办公室里。 “我可是你的媒人,你一辈子都不能忘记我。”陈主任半开玩笑,半意味幽婉地说道。说完后他热情洋溢地莞尔一笑,笑的比平时做作。他用右手作了个亲昵的优雅的动作,指了指离他不远的一把木椅,示意魏小娟坐下慢慢说。 “我不同意。”魏小娟笑脸嗔面地说道。她没有坐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不想让自己伤心的思绪继续下去,紧紧地咬着下嘴唇,默默地,神情凝重地看着陈主任。 “为什么?” “你去问小白。”她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若有所思地抬起了眼睛望着日光灯管,顿时眼里含满了泪水。陈主任做了个无可奈何的手势,陷入了沉思。他不知道昨天晚上十一点到今天早上十点在这十一个小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关切地注视着魏小娟,看她伤心的样子,乱了阵角;点头表示领会她的意思,突然意识到错了,立刻摇头仿佛以此表示不明白她的意图。脸上流露出不安和担心的神情。惋惜地说道:“昨天晚上我还见了小白,说的好好的让我来做媒,怎么说变就变了……。你可想好了,小白真的不错,你别后悔。”还没等陈主任说完,魏小娟打断嘟囔了一句:“别骗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他妈没看上我。”陈主任清清楚楚地听完后,怔了一下。心里想道:“她都知道了。”于是,他尽把昨天晚上白翀本不该告诉而又告诉了他的话,全部、见底、干净、一字不增不减地说给了魏小娟听。魏小娟还没听完就已全身发抖,嘴唇变紫,两眼冒了怒火。这可怜的陈主任竟一丝一毫都没有发现,像说书人,陶醉在里面了?还是小和尚念经有口无心呢?不知道,没人知道。三十年过去了,每当白翀想起这一刻还心有余悸。 “我就是嫁给鬼,也不会嫁给他。”这句话不是魏小娟说出来的,而是喊出来的。隔壁办公室,隔壁的隔壁办公室里的人全都听到了。喊完后她便冲出了办公室。陈主任傻了,这时他好像有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半张着嘴,半瞪着眼,两手浮在半空中,手心向下,十指自由下垂,像黑猩猩看同伴打架看的入迷的样子。旁边财务室的王会计连续叫了他三声,才把他从失魂落魄中唤醒。他后悔无比,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连说道:“上当了,上当了……”他想不出好的办法,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抱头顿足。他不知道如何告诉白翀,但他清楚一定要告诉白翀。他跑到染色车间,阴沉着脸牵了白翀的手匆匆地往外走。到了走廊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一字不增不减地把刚才发生的事报告给了白翀。最后问白翀有什么办法,白翀心里想道:“办法,办法是没有了,解恨倒有一个,那就是把你的脖子掐断,把舌头剁成肉泥后喂狗。”白翀一句话也没说,绝望地明白,已无法挽回。他抬起了头,强忍着满眶的泪水,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他抽搐了一下,咽泪入心。转过身,头也不回向厂外走去。他又 能恨谁呢?自己的仇人是自己,怪不得别人。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把掌,觉得打的不够狠,不够重,还不过瘾,又给了一把掌。他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用手背擦去了嘴角上的血渍。当他回到宿舍时,痴钝的神经才慢慢地从昏厥里醒来。他感觉全身冰冷,仿佛被充配到了西伯利亚的雪地,又仿佛被贬入了寒冰的地狱。他把棉被紧紧地裹在了身上,但无济于事。寒气直逼心里,全身发抖而不能自持。他是个性格高傲的人,宁可忍痛以至生病或死亡,也不肯求魏小娟的理解和原谅。 魏小娟一口气跑到了厂北边的一片玉米地,坐在了田埂上。陈主任一番话的余力在她的心上荡漾着,她希望立刻见到白翀,把自己沸乱的心灵安顿下去。自尊心使她不肯去找白翀,再等等------中午,晚上,亦许明天;好远的明天,简直按捺不住心性来等待。她捋了捋紊乱如麻的心绪,心里说道:“见他又有什么用呢?听解释?求原谅?”她受不了白翀的父母的侮辱与诽谤,她是这样认为的。泪痣,苦命横梗在她的眼前,有如沙漠、戈壁那样难于度越。她无法原谅,尽管爱白翀,爱的那么深,那么切;她不能原谅,尽管此话不是出自白翀的口中,但那毕竟是白翀的父母……。她的人格不允许她,屈尊俯就。 一星期后,白翀回到了家,脸已添了血色,略显光泽;精神也勉强贯通于身,只是瘦弱了些许。微细的变化也未逃过父母的观察,彼此做了个眼色,见儿子无心恋语,未敢多问。当听了儿子的只言片语,知道是魏小娟不同意时,母亲忙怯懦道:“为什么?”白翀谎饰道:“她的妈妈不同意。”老两口眼色里的含意愈加地深了。“好像跟她父亲的战友的儿子早已有了婚约。”白翀无奈,继续编造道。父母沉默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白翀深情地望着父母,心想:“家乡的每一棵参天大树,不都是这样经历风吹、雨淋,日晒、寒袭;慢慢长大,成材的吗!” ------------ 上接---成材的吗 白翀和魏小娟引起的感情风波,像萌芽的种子,又像摇篮里的睡梦;初显端倪就被无声的闪电烧焦,被闷倦的雷声惊醒。亦许是上天的一个嘲笑,亦许是大地的一声叹息;就像梦面上的浮雕,很快过去了。但余影却悠悠不肯遁去,犹如平庸的社论或股市的指数,有人一笑掷之,有人心泛嘀咕。白翀每每面对同事的好奇与惊疑,总觉得震动,一面躲闪着他们的犀利的目光,搪塞道:“小魏看不上我。”一面竭力装得坦然无事,强制着烦恼,不让它冒到意识面上来。就在这个挤咕眼上,魏小娟恋爱了,并在一夜之间传遍了全厂,家喻户晓。她去白翀家还不到十天的功夫,就经亲戚介绍认识了外单位一个技术员;可能是赌气,平脸面;当然谈不上移情别恋,但不失为弃暗投明,斩前尘,续后继的好方法。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可苦了白翀,又耗去了他不少的精力。他一见风吹草动,脸上不自主的红晕就使他惭愤,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又有谁能跟自己的意识讲理呢?他一个人的时候,魏小娟的身影在他的头脑里自由出进,有时甚至干脆填满整个大脑,这让他郁悒,难耐。他用读书阻挡,驱赶着影子;把抢占来的一块块空地不断地用书本作防守,筑堡垒,效果很好,坚不可摧。于是他便奋发学习,成绩与日俱增,老师惊赞,同学企慕,这对他的心灵是个极大的抚慰,伤口也开始慢慢地愈合。在白翀那段痛苦,难熬的日子里,宋永强、刘丽霞、项雅琴给了他不少的关心和帮助。时常吃过午饭后,几人聚在一起聊聊天,说说笑话,开开玩笑。宋永强每天下午给白翀打好饭后才回家。这三人是白翀走向社会认识、结交的第一批朋友;其中宋永强和刘丽霞在以后白翀的事业中曾扮演过重要的角色。 从古至今,多少文人、雅士、官吏、庶民论说朋友者不可胜数。例如“朋友就好比是水中的月亮”“因为他是他,因为我是我”“故友如冬叶,萧萧四落稀”“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等等、等等,不胜枚举。参考了钱锺书老先生的《谈交友》心生斗胆,立论如下:尤其是古人的那句话:“人生在世,难得一知己。”知己指的是朋友。难得一知己,说的太客气了。意会是人一生遇不到一个真朋友,也就是说朋友是根本不存在的;只是没说破,说破太残忍,一点念想都没了。但事实总归是事实,拿不得骗自己。你介绍张三说:“这是我的朋友。”张三还是张三,朋友只是一个代名词。只能证明你和张三可能关系好,交情深;但关系归关系,交情归交情,是有要求、具条件的。而朋友是不能拈斤播两的。西谚云:“急需或困乏时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这话太肤浅。朋友不是拿来以备急需或利用的,试看世间有多少自诩的好朋友,因为有求不遂,起了一层障暯。关键是求未必有本事,有本事又未必肯,这是关系或交情厚薄所至,与朋友不搭旮的。当然也不是说就绝对没有真朋友,但不得从人来。现代人比不上过去人,坏人坏的没性灵,没人格,也不知羞耻。也不得从狗来,狗仗人势做不得朋友。要从茶来,从香烟来。黄山谷《茶词》说得妙:“恰如灯下故人,万里归来对影;口不能言,心下快活自省。”朋友好比饮茶,可谓确当。朱自清《谈抽烟》说得入木三分:“随便一叼,悠然的就吸起来。嘴太闷、太闲、烟儿凑个热闹。再说那吐出的烟,袅袅地缭绕着,真能悠然遐想,霎时间是个自由身。烟头一闪一闪的,像亲密的低语。要是生气,也不防迁怒一下使劲儿吸它十来口。”把香烟比作朋友,可谓精当。说烟有毒,致人死,实属偏见。适度无好坏,不倚左右;病从心欲来,切莫坏了香烟的名声。不茶不烟者,枉此一生;莫说要的不是那个味,但也失去了真朋友。真朋友的形成,并非刻意地设局;带有前缘,附有偶然。在不经意中,如梦醒,饭后,随意地溜达。不知不觉中,下意识里,不知何年何月潜伏着一个朋友的种子,在心里慢慢地透了萌芽。快乐着你的快乐,烦闷着你的烦闷。在风息雨至,彩虹一般的潜意识中,忽然悄悄地钻进一个人,哦!好奇怪!原来是你。这才是真朋友,遇到了吗?祝你好运! 宋永强身高一米七八,身材不胖也不瘦。方脸、脸形略略有点凹,两外眼角朝上翘。有人说他算得上英俊,有人说他欠点男人的阳刚之气。都没有说错,只是蹭了毛皮,没有深入本质。他是个天生做下属和副手的人,只听命令吩咐,从不会发现问题。就是发现问题,没有领导的命令,他也会随问题任其发展。油瓶子倒了,你总该扶吧,不,他会说:“油瓶子倒自有它倒的道理,假如是领导放倒的呢,那岂不是自找没趣,还要承担责任。”他从不自作主张,所以也从不担当。他只会按着本分,去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就是提供挣钱的机会,他也只是跟在你的身后,踩着你的脚印。他是个孝子,还是个节省的男人。只可惜在合资厂工作不到四个月就被洗毛机打掉半只左胳膊,成了残疾人。病愈后,安了一假肢,在总机房当接话员。 刘丽霞是个地道的美人坯,从衣裤里透着俏,所以服饰高下对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嫁个好男人。她虽出身在一个工人的家庭,却长了一副小姐的身子,上天垂青又给了她一个小姐的命。嫁了一个官人,虽位不显名不扬,但是个钻营差使,发意外财的能干丈夫。日子过的喷出火星,冒了青烟。她不是一个守分的人,在合资厂工作不到一年便著作了一卷心得,有点意思,摘一段共赏。“本省的首家合资企业像什么呢?哎!想起来了,像大白萝卜------外表白白净净,丰满,诱人,让人看了直流口水。预想着它的滋味,带甜、微辣、极脆、水分足,一定清爽可口。先在理想中吃了一次,感觉味道不错;吃时不敢放量,害怕吃多了抠心,所以依然恋恋不舍;事后常常回忆余味,又在追想里牛反刍似的细嚼,越嚼越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就这样经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咀嚼,大白萝卜的隐恶与私德,揭发无遗,原来也不过如此。”她说她动过白翀的抽屉,里面全是高考复习资料,不见一本日语书。他这样玩命的学习,明年一定能考上大学。到时候和白翀一起走,他读他的书,我做我的自由人。果真如此,第二年白翀和刘丽霞同时离开了合资厂,一个去读书,一个做了逍遥自在人。 二十多年过去了,就仿佛还在昨天,依稀可见。这次因为自己的原因,宋永强也被羁押在此;同时也给刘丽霞带来了一场灾难……她现在的处境比自己好不了多少。想到这白翀抬起了头望着头顶上的铁丝网,两眼满含了泪水。他放松盘着的两腿,随意箕踞,顿感两脚麻涨、如针扎般的刺痛……。 ------------ 六 六 假使教育是人生的必需,那末,信仰也只能算是一种奢侈;所以,我们的长辈,或长辈的长辈。各个孝养父母,尊敬师长;与邻为善,和睦相处。我们常把教育来比民族的兴衰,这个比喻有我们意想不到的贴切。我们知道小麦是要精心育种的,有优良的种子,就会有可喜的收成,上品的质量。反之,如果不去培育种子,拿今年收割的小麦,做明年的种子;不但产量连年减少,质量也会每况愈下。种不了三、五年几乎是颗粒无收,质量也就无从谈起。除此诸不知,教育就是培养民族的种子。让这个民族的下一代,一代又一代茁壮成长,品学兼优。让这个民族的下一代将来不要变质,不要禽兽不如,不要六亲不认。否则,就像未育种的小麦 一样,一代不如一代,最后走向灭绝。一个民族的兴盛,教育是根本;离开了教育就好比花儿离开了水,慢慢地将会枯萎。但非常遗憾、令人痛心。现在,知识取代了教育;就好比用金钱掩饰愚蠢,用身份冒充人格。又好比用清晰掩饰浅薄,用糊涂冒充深奥,实在荒唐。我们应该清楚,光靠知识,不受教育,就是一个极度的色盲。无红与黑之分,无光与色之别;将来不是一个对社会无用的人,就是一个对社会有害的人。综上所述,信仰就不再是一种奢侈;不但成了必须,而且显得格外的重要。信仰就是弥补教育的空白或先天不足,就好比给未经培育的种子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分;让它在一个良好的环境中健康成长。又好比是我们的迷失的心灵的指路明灯,是我们已散失的行为的榜样和指南。信仰不但能有效地防治人性的退化,阻止性灵的丧失;而且还是陶冶我们的情操的良方、妙药。就算法律能管天、管地、管住我们的嘴、管住我们的四肢,但法律管不了我们的心;而我们的心还是要靠信仰来笼络。法律不是万能的,在许多方面是万万不能的;我们一切的罪过,都是由一点点未凿的天真,一隅毁灭不尽的个性,一条按捺不住的原始的冲动造成的。虽然触犯了人为的规律,但也未必是我们的本愿。当然,现在动不动就使用法律,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就好比一个休克或心脏停止跳动的人,医生处于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精神,使用电击,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尽管让人死也死的没有尊严,但不可怀疑也有救活的可能性。用法律来束缚人的过激的行为,往往起不到好的作用,不但有失我们的尊严,而且也有失国家的尊严。虽然有些人没有了性灵,没有了人格,不知羞耻;也根本谈不上失与不失尊严这回事。虽然他不孝,不回家看望父母;只知道有人生,有人养,却不认得谁生、谁养。但这是没有受过教育,没有信仰所致。使用法律逼迫他回家看望父母,又有什么意思呢?他已无心,即便走个形式,带张马脸,吭着猴调。不高兴再来几嘴蛙噪,狮吼。去了反倒要了父母的命,还不如不去;这样的法律也倒不如不定。现在大电视,小广播时常报道;某某家的儿子如何照顾母亲,某某家的女儿如何孝敬父亲。你看了这样的新闻有何感受,不脸红吗?不害臊吗?麻雀出窝还要报十八天的恩,如今的人已不如麻雀。却要用宣传、赞誉的方式来唤醒人们已麻木的心灵,唤回已丧失的人性;拯救灵魂,希望它得以复活。 那么,我们信仰什么呢? 我们当然不能信仰xxx主义,主义是用来追求和奋斗的目标。我们能信仰某一个存在的组织吗?答案是否定的,不能。因为组织是有许多人员组成的,每一个人都代表了这个组织的宣言和形象。十个指头伸出来还不一般齐,何况人更有寸长尺短;难免大众良莠之言,褒贬之论。我们可以把活着的好人或死去的好人当模范、立标兵、树榜样、称英雄,但有时效性和局限性,也不适合我们来信仰。我们应该信仰道德、佛或其它宗教。道德经是最具有代表性地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智慧和文明。它综罗百代,广博精微,蕴涵无比丰富的哲理体系。它是自然的宝典,人生的大根大本。我前面说过,佛教不是宗教,佛学是教育学,是科学。至于其它宗教我不了解,不敢妄言。至于信仰什么,那是每一个人的权力和自由;你可以信仰道德,也可以信仰佛或其它宗教。 我们知道法律除了管不了人心之外,法律还存在着无法避免的人为因素和不可弥补的自身弊端。把法律来比机器,这比喻有说不出的好处。一方面,是机器就必须要有人来操作,有人操作,机器就必然受制于人。另一方面,是机器就会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就要经常检修、改造,还要时刻提防着它在运转的过程中突然抛锚。所以我们不能光信赖法律,不到万不得已是不得使用的。法律在治病救人的同时,将会给人带来不可想象的副作用。我们把法律来比一台面粉加工机,在加工生产面粉的过程中,加有水,还添有增白剂和防腐剂;这样生产出来的面粉,不但纯度达不到要求,而且还丢失了它本该有的份量。也就是说缺斤短两,这就是法律本身还存在的许多问题,不足和漏洞。如果再加上人为因素,为了提高面粉的价格,获取更多的利润。把面粉精加工,虽然外表漂亮了,却流失了大量的营养成份。这就是因为执法人员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所致。我们还可以把法律来比一台制药机,它生产出来的药片,在救人的同时,还带有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它伤人心,尤其伤害无辜的心。如果操作这台机器的人再生产出许多假药,公报私仇,那将严重损害了法律的尊严。法律是帐篷,是雨伞,是没有办法的时候才用的,我们不能光依靠法律来治国,我们还要依靠信仰、依靠道德、依靠教育来治理国家。只有这样我们的国家才会欣欣向荣、蒸蒸日上。 ------------ 上接---蒸蒸日上 不知怎的,这个夏天出人意料的霸势。到处是阳光,炫目的灼热;像闪电的蛮横,又像火焰的无情。但它又太贱了,引人鄙夷。穿罅缝、绕颓垣、射破窗玻璃;像风的愚痴,又像水的贪迷。大队长王建新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望着窗外病态的景况,心潮澎湃。他一口接着一口使劲地吸着香烟,释放着心中的迁怒。尽管办公室里沉闷的少了生气,尽管空气中发了淡淡的霉味;但他也不愿意打开窗子。他知道这个夏天是要隔着窗棂子看的。似乎窗子不打开,夏天还没来;一打开夏天就真的来了,屋里和屋外就没有区别了。这样伫立了不知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一点阳光偷偷地射破了窗角,照在了窗台上牡丹花的一片绿叶上。他看见了绿叶上的光亮,心里一阵难受;对了发怔,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心里虚晃了晃,打了个转,就消失了……。 “过去偶尔也有抓错人的时候,但影响不大,涉面不宽,造成的后果也不严重。即便抓错了人,也有抓错的因素。待查明真相,便放了人,并无存于愧疚之感。但这次错抓了白翀,情势和从前就大不相同,后果也定将不堪设想。”大队长王建新想到这里,脸上蓦地流露出不安的神情,其中融合了淡淡的伤感。他又点燃了一根香烟,几乎闭上了眼睛,表示此事已成定局,将无法改变。白翀的方华公司由于发展速度太快,对市场的预期过于乐观;结果事与愿违,资金出现了严重的断流,导致了这场悲剧的发生。如今方华公司已是病入膏肓,白翀又被关押在此,公司倒闭已是在所难免。假如公司倒闭了,白翀又不在,将会无人看管;大部分货物就会被供货商抢走,少部分货物打二折销售,这不仅仅给国家造成了损失,而且还将直接导致几百名职工的失业。对白翀本人来说,不但损失了上千万的资产,而且还将背负几百万的债务;因为不久前他才借了四佰万的高利贷。如果白翀在情况就不一样了,就是公司倒闭,白翀清完债务,还可以落下几百万。就是这样一张一万三千元转账支票的透支,一位副市长的一句话。从此,在给白翀家人带来不幸的同时,也让他生不如死。不但毁了白翀的一生,而且让他过上牛马不如的生活,天天像牛一样耕作,挣了钱还得还债;像马一样任凭债主坐骑,还要遭受凌辱。到那时,有谁会管他呢?又有谁会同情他呢?是那位副市长?还是公安局或检察院?都不会。白翀只有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就已是他不幸中的万幸;他要想去找任何一个论理,那将死无葬身之地。到那时他又会怎样呢?他除了低头赚钱就是抬头还债,除了诅咒那位副市长,诅咒那些心存歹念的人,诅咒为了要到钱,丧尽天良的债主之外。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也许他将把自己吊死在高高的旗杆上,以示抗议。也许他将写本书呼吁全国人民,好好做一个善良的人,做一个有道德的人吧!这不但是我们整个民族的福气,也是我们每一个中国人的福气。过去的人孝养父母,现在的人孝养儿女。他不指望将来儿女孝敬他,他只渴望儿女长大了别给自己添麻烦,就算没白养;要是再能给脸上摸点光彩就已是万幸。过去的人尊敬师长,现在的人尊敬钱权。过去的人真诚相待,现在的人相互利用。过去的人……。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过去人普遍受教育,讲道德;现在人普遍学知识,没规矩。别说用法律保护自己,这不是句实话。在中国靠的是讲道德才能保护自己。别说要老百姓监督法律,这是空话;就像把人当了猴,穿上红袍在当街上耍。要靠道德这尊秤砣来平衡法律的公平和公正。俗话说的好:“儿不嫌娘丑,狗不嫌家贫。”白翀是个善良、纯真的人。他恨不起来……。尽管他遭受侮辱,备受折磨。但他是祖国的儿子,他仍然那么深深地爱着自己的母亲,伟大的祖国。 为什么公安部门抓人容易,放人难呢?原因有:一、刑事诉讼中对当事人刑事拘留有一个限定期限,最长不超过三十七天。三十七天内检察院不同意批捕,就放人;检察院同意批捕,那就是检察院的事了。二、刑事拘留必须经局长,各分局局长或支队长签字、同意后方可实施。自己签字抓人,又自己签字放人,那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耳刮子。检察院批捕更好;检察院不批捕,就好比给了自己台阶下,还可以冠冕堂皇地说:“我保留意见。”三、提前放人,万一当事人有罪呢?谁也不愿意承担这个责任。四、个人利益高于一切,没人会顾忌法律的尊严,没人会理会当事人的感受和当事人的亲属的蒙羞的心情。那么,又为什么公安部门不怕抓人,怕放人呢?原因有:一、抓错你了,你不敢怎么样。放你时,你还得谢谢他;他不推却地接受,好像你还他的债,他只恨你没有付缴利钱。二、放错了你,他还得担责任。他最怕你无罪,只恨你的罪轻、罪少。像医生一样,没了病人就失业了,病小或轻展示不了他的高超的医术。法律的本身就是在错综复杂的矛盾中诞生的,它无端地找出了对应的二方面,以顾全大局的姿态,维护着统治阶级的权力。改变了法律以调解为目的的初衷,就像把一棵树变成了电线杆,总有受伤的一方,最后的结局是两败俱伤。 大队长王建新知道白翀已没有时间了,如果不立刻放了他,就等于判了他死刑。他虽然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知道支队长或局长是不会同意放了白翀;但是,他还是去找了支队长。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希望,他也决心付出百分之百的努力去争取,但愿他们同意把白翀取保候审。他不但愿意做白翀的担保人,而且愿意承担因此事可能造成的一切后果。于是,他来到了支队长的办公室里。 ------------ 上接----办公室里 大队长王建新走进支队长蒋硕鹏的办公室的时候;他英俊的相貌,庄重的神态,正派的气质,面部清晰的线条,冷漠的表情。总之,他体态中的一切;从厌倦、愤怒的目光到坚定、从容的步态,都与支队长蒋硕鹏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照。毋庸置疑,支队长蒋硕鹏也是英俊的。他们俩因英俊的相貌而如此惊人的相像,毫无二致。尤其惊人的是,尽管相像,支队长蒋硕鹏却异常的丑陋。大队长王建新那充满活力、朝气蓬勃和泰然自若的不变的微笑;一身傲骨,如松柏般的非凡的体格美总是使他光彩照人。相反,支队长蒋硕鹏却由于精明而显得狡黠、诡秘;而且总是流露出不以为然的怨怼之气。他身段瘦高,不但羸弱,而且还带点驼背。每当他的下属向他汇报工作的时候,他的手和脚老是摆出做作的架势。如遇不随心的事,他的眼、眉、鼻子、嘴全都缩成了一团,露出一副木然、乏味的怪相。他说话总是充满了自信,所以让谁也猜不透,他讲的话究竟是聪明过人还是愚不可及。他现在名声在外,可是还忘不掉自己是农民出身,初中毕业。尽管在某警官学校读了二年书,但老觉得那些正途出身的人瞧不起自己;就连新来的年轻人也佩服的不够彻底,不像法国俗语所谓肛开臀裂地弯腰鞠躬。谁要是跟他打招呼不够热情或有所怠慢,他就觉得受了侮辱;随时随地提防着人家损伤自己的尊严,笑语趣谈中掩盖着剑拔弩张的态度。他知道他这五十年的好运是命里带来的,多亏两位贵人的提挈。这两位贵人都是他的近老乡,一位是部队里的师首长,让他入党,升营长。一位是省公安厅刚退休不久的副厅长,让他进警官学校,又当上了支队长。他清楚他今天的荣誉和地位不是靠真本领得来的,为了捍卫已到手的来之不易的成果,他不得不煞费苦心和那些对他有用的名流们往来。他们讲的话,他又接谈不来,只顾陪着喝酒,搀着笑,曲意逢迎。直憋的他喘不过气来,一会儿眼红地羡慕,一会儿眼绿地忌妒,在丰富的表情上时常滑过愤恨和鄙薄。他留心观察那些身居显位们的丑态,有机会向他的同事或朋友们淋漓尽致地刻划;一面炫耀他和上层人物关系的亲密和牢靠,一面表示他的人品的高尚与正直。他说他吃鱼、喝酒、唱歌、住宿都有一个特定的地方,拒不变换。从这一小节,你能推想他自以为是什么样的人。 他缓慢地将两个胳膊肘支在大班台上,两手手指十字交叉,做出一个漂亮的姿势。好像不做出这个姿势,就对不起走进他的办公室的部下。当大队长王建新说明来意之后,他不乐意地,几乎用怠慢地神思听着大队长对白翀案情的分析和判断,甚至显得有些不耐烦了。大队长王建新对他的勃然变色,露出带有侮辱性的怪相早就习以为常,所以继续着自己的陈述。 “你应该明白,他是副市长、局长命令才抓的人,我可没权力放他。不过你说的颇有道理,我也很想放了他,但没那个胆量,也担当不起那个责任。……要是局长同意放人,当然,我举双手赞同.”他隔着双手眯着眼瞧着大队长,以惯常的亲昵和悦耳的语气说道。 “给你打个招呼,我现在就去找局长。”大队长王建新没等他说完,一边阔步向外走去,一边坚定地说道。 他和局长争吵的很凶,局长拍了桌子,他摔了局长的心爱的紫砂壶。第二天他就休病假了,白翀被检察院批准逮捕的那一天,也就是说白翀被刑事拘留的第三十五天,他被调到法制科当科长。一年后,白翀无罪释放的第三天,那一天是他四十五周岁的生日。也正是这一天市公安局批准了他病退的请求。那一天距今已整整的九年了。这九年中有过一次和他见面的机会,当他听说白翀也在的时候……,就悄悄地走了。也许他觉得无脸见白翀,也许他不想知道白翀现在的惨状,也许……。是的,正如他曾经说过的,白翀这九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吃粗茶淡饭,抽一盒三元的红金龙,住每月二百八十元租来的民房。当然,这不但是他自作自受,而且也是应该的,他倒无怨无恨。就是让他无法忍受,又十分愧疚的是:一,那几个丧心病狂的债主,恨不得刮他的骨髓,抽他的血来换钱,几乎逼得他走投无路。二,这九年只顾了债主,还了近四百万元的欠款,却没顾得上善良的老父亲和可爱、懂事的好儿子,这让他感到万分的痛苦。昨天,我给白翀打电话,手机占线,十分钟后他给我打了过来。原来是一位女债主威胁他,扬言再不给钱就去闹他的父亲。白翀说:“幸亏有一老一小支撑着我,否则早就话不下去了。”关于大队长王建新,白翀倒很想见他一面。昨天他在电话里说:“看缘分吧!亦许哪一天意外相遇在山头,海边或无际的沙漠公路上。” 正当大队长王建新跟局长争吵的难解难分的时候,在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六经侦大队的办公室里,副大队长赵天成和副大队长成忠军也正在为一个案子的当事人有罪或无罪争论的不可开交。一个脸红耳赤,一个瞪眼顿足,其它在坐的十个民警谁也不发表自己的观点。成忠军是一个坚守原则的人,在对与错的问题上毫不含糊,绝不让步;哪怕最后就剩下他一个人,也要坚持到底,直至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他认为有罪的人,如果检察院没批捕,他会说检察院眼高手低。他认为无罪的人,如果法院判了实刑,他就会说法院手高眼低。我们不能不说他是一个好警察,但十分遗憾,他往往把无罪者说有罪,把有罪者说无罪。就拿刚才他和赵天成争论的t0089号案子来说,当事人抵押房产证在银行贷款三十万元,期限一年。肆个月后,他又用假房产证把该房以四十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他的好朋友。他用七十万做生意,结果被骗,一年后他还不了贷款,银行把他告上了法庭,他的好朋友把他告到了公安局。成忠军 认为他被骗了,所以没钱还贷款,他主观上不想非法占有,所以当事人无罪。他认为白翀有罪,原因是,白翀明明知道自己的银行账上没钱,还开远期支票,这就是诈骗。这两个案子他正好弄反了,但他不会这样认为;所以他为t0089号案子据理力争,对别人的话不予理睬,而只顾他最为了解的事情上遵循着自己的思路,以至他的声音迸发成阵阵怒吼,这样必是他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副大队长赵天成对有罪或无罪,罪轻或罪重分析、判断是准确的,但他心眼坏,坏的没性灵,没人格。他恨不得所有当官的都是贪污犯,有钱的都是诈骗犯。谁要是落在他的手里,什么有罪、无罪,统统有罪;只恨罪轻,没把牢房坐穿。副指导员曹卫东把一条腿高高地架在另一条腿上,臂肘支着膝盖,一只手蒙着眼睛。两个副大队长激烈地交火,他全当没听见。对有罪或无罪的判定上,他准比赵天成的水平高;但他从来不发表自己的意见,领导说有罪就有罪,领导说无罪就无罪,领导叫干啥就干啥。李小勇注视着赵天成,看见赵天成被气的面颊开始抽搐;时而是这一边,时而是那一边。他脸上露出了骇然的神情,这神情与他的容颜是那么地不相称;他根本就分不清什么是有罪或什么是无罪。但人老实、听话,不但是领导,就是任何一个民警都能使唤的动。年青人用眼睛瞟着成忠军,脸上似乎流露出恐惧甚至谄媚奉迎的神情。他想说成忠军是对的,但不敢,他不是怕赵天成,而是怕成忠军会当众糟蹋他:“你懂个屁!”他是不懂,但他特别想弄清楚,凭什么说他有罪,又凭什么说他无罪呢?坐在沙发上的一位女民警,二十二、三岁,大学刚毕业。她有知识没经验,摆出一副高雅的姿态,面色阴沉而冷淡;如果她站起来,你就会发现,她的腰长得与腿非常不相称。她看见赵天成的脸上陡地变色,她的眼睛发愣,细细的脖子颤动了一下,嘴角弯了下来。她听了赵头的觉得赵头有理,她又听了成头的,又觉得成头有理。“待会给王老师打电话,一问就知道谁对谁错了。”她心里是这样想的。在西北墙角,也就是三小时前白翀坐过的位置上,坐着一高一矮俩人;其中高个头想说话,那矮个头严厉地对他摇摇手,头部做出威吓和制止的动作。高个头皱起眉头,佯装着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傲然环视着四周。坐在曹卫东右边的大眼睛的中年人,一会把烟从嘴角的一边调到另一边,一会猛吸几口。眯缝着眼,以居高临下的态度,审视着辩论的双方,看谁的气势更大,就准备推举谁为今天的优胜者。坐在赵天成对面的是侦察员老李。只要同事之间的谈话和他没关系,他可以平静地保持沉默;他能这样沉默一天,丝毫不觉得局促不安,也丝毫不会惹得任何人局促不安。但是只要谈话一涉及到他本人,他就会兴致勃勃,不厌其烦地说个没完。对两位副领导的争吵,他觉得可笑;他正在为自己升不了级,每月少拿六百元钱而烦恼。在办公室的中间,相向坐着的两位是老侦察员杨国平和沈大川。他们俩个正在用眼睛相互地询问着对方,谁是对的,也许还有更多的含义。沈大川耸起肩膀,摊开双手,面露不屑之色;眼睛默默地看了看扬国平,表示对这样幼稚的争辩简直无法忍受。扬国平沉默了一会,对自己聊以自遣的思虑莞尔一笑,脸上原先假装的兴致完全消失了,顿时显得那么疲惫,那么昏昏欲睡。这时,副大队长赵天成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拉开抽屉,取出白翀的物品清单,小声地念着上面的电话号码。 “曹卫东,李小勇明天中午跟我一块去看守所提审白翀。”说完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了潘文竹的电话。 正当副大队长赵天成给潘文竹打电话的时候,白翀站在放风圈里慢慢地活动着已麻木的双腿;听到 中年人说:“明知过不去,还叫地主,真后悔。”白翀望着自己的脚尖,自言自语道:“是的,是后悔,当初不下海该有多好。……白家人历史上就没出过一个象样的生意人。--------光想有什么用,你喜欢它,它未必就喜欢你。”不料,又勾起了一念。就仿佛触须轻迅的拂过,又仿佛飘雾柔腻的缠绵;在他的心里曲绕,使他难奈。往事虽历历在目,却摸不着,碰不到;也无从改变它的运行轨迹。这倒提醒了他,不管过去是圆缺,还是祸福。都把它拾掇在一起,好好地储蓄起来;因为它们是人生最宝贵的财富,所以,以备将来我们需要的时候使用。 ------------ 七 七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学外语是一件再时髦不过的事了。只要懂一门外语,就可以当导游,当翻译。就可以在外宾的手里把自己身上所有的人民币兑换成美金或外汇券,(那时候一美金可兑换三元七角一分人民币)就可以在华侨或友谊商店买到人民币买不到的商品,就可以几乎天天旅游,全省乃至全国各地。当然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好处;所以我们才说在那个年代学外语是一件时髦的事。时髦之所以为时髦,就在于它的不甚流行,入时与风尚。一件东西果真变的时髦或流行了,那就不足为奇,换句话说,也就不再时髦了。赶时髦虽然是一种社会现象,但我们要清楚构成时髦的一个基本要素,就是需要。那时候我们的国家外语人才严重不足,国家为了弥补而需要,个人为了学有所用而需要;为此赶这样的时髦就赶出了它的意义。过去,除了香港人讲英语,哈尔滨人讲俄语,青岛人讲日语之外;还没有出现过像现在这样的在全国大面积地掀起学外语的风潮,这在中国历史上实属首创。当然,掌握一门外语固然是一件好事,但关键是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和时间去学它的目的又何在呢?是为了学有所用?还是为了走走形式?我们知道,现在的孩子学习外语,基本上只有二个用处:一,按照人为的规定——考大学,获取学位证书;还有成绩优秀的孩子考研究生、博士生。二,就是有权或有钱人家的孩子出国留学所用。于是就苦了学习成绩一般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无疑成了学习成绩好的,有权或有钱人家的孩子的陪读生和牺牲品。他们考了大学,毕业了,得了学位证书,然后工作了;从此就和自己所学的那门外语说声再见。因为长时间不用或根本就用不着,所以也就慢慢地荒废了。终究是学了但又丢了,等于没学。与其是这样,倒不如不学外语,把学习外语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汉语上。练习书法,多认识几个汉字,必将会终身受益。另外,尤其是把英语分成四级、六级之说,就好像把快乐分肉体的和精神的两种是一样的愚蠢。一切快乐的享受都属于是精神的,尽管快乐的起因来自肉体上的物质刺激。正如钱锺书老先生说的:“小孩子初生下来,吃饱了就乖乖地睡并不知道什么是快活,虽然它身体感觉舒服,缘故是小孩子的精神和肉体还没有分化,只是混沌的星云状态。”我们洗一个澡,看一朵花,吃一顿饭,假使你觉得快乐,并非全因为澡洗得干净,花开得好,或者菜合你的口味,主要因为你心上没有挂碍,轻松的灵魂可以专注肉体的感觉,来欣赏、来审定,要是你精神不痛快,像将离别的筵席,随它怎样烹调得好,吃来是土气息、泥滋味,那时刻的灵魂,仿佛害病的眼怕见阳光,撕去皮的伤,怕接触空气,虽然空气和阳光都是好东西,快乐时的你,一定心无愧怍。英语六级可能比四级水平高一些,但从实质上讲它们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能听不会说,能看不会译,还是一个门外汉;不具备独立工作的能力。诸不知学好英语在它的多听、多说、多练的运用和灵活掌握上;做到了这一点,有一千个词汇,二百条短语,就完全可以听、说自如了。再进一步地提高也就不会那么费事,水到渠成了。 白翀终于盼来了大学录取通知书,紧忙打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白纸黑字地写着外语系,英语专业。这对一个仅仅只会念二十六个英语字母,根本不会写的他来说,那又惊又喜的心情,简直不可拟议。咱们可以假设一下,假如我们是小男孩,手里用铁丝踒的纸弹枪,突然喷出了火,打出了子弹;或者是高中生,忽见包在课本书的书皮上的女明星靓丽的笑脸在对自己做眼,低声说:“哥哥,我想你!”也许咱们能揣猜,想象他那时心里的千分之一,可惜我们都不是。白翀把入学通知书揣在怀里,来到了学校招生办公室;他希望换个专业。七、八个老师听完他的意思后,都一起笑了;笑他太天真,太可爱。“既然改变不了专业,那也只好面对了。”白翀的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开学的那天,白翀见到了全班同学,十一名女生,五名男生,共十六人。各个漂亮、英俊,如花似锦。除了白翀之外,不但都能用英语做自我介绍,而且还能用英语简单对话。最后轮到白翀做自我介绍时,他羞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还不会说英语。”系主任惊异地望着他,似乎在说:“这怎么可能呢?你还比他(她)们大一、二岁,应该比他(她)们说的更好才对呀!”这时幸亏来了李老师,提了二大摞课本书,无意中替白翀解了围。 年青人进大学,除了学本领之外,同时就准备谈恋爱,找对象。在同一所大学里,同读书,共饮食,相住不过几十米;男女之间的隔离减缩了,而且彼此失掉家庭背景的衬托。交往时只认得本人,全不知父母、兄弟和姊妹。在学校里,这种平等毫无家庭意识的社交往来常常产生门当户对里所谓的错配。何况婚姻的相传靠媒人的牵线往往产生它的盲目性,要等到婚姻后也许才会开眼。不过恋爱对失去家庭背景的学生来说并不盲目;他们需要别人的爱,寻人爱,把自己的爱献给人,求人布施些残余的爱;所以在男女同学中,不但增加了因自由恋爱而成婚的夫妇,而且还增添了无数被恋爱淘汰下来的过时单身者。白翀在进大学之前,他的大姐就三令五申,多次严厉地强调:“在大学里不准谈恋爱。”不但怕谈恋爱会影响他的学习,而且还担心他觅女友别太过盲目、离谱。一方面,白翀在恋爱上已遭受过一次打击,不想让他再有第二次。另一方面,他的英语基础太差,需要全神贯注,穷追不舍才不至于被同学落的更远,也才有可能赶上他(她)们。所以他是认真听取了大姐的忠告,并决心在大学里绝不谈对象。可谁又能对抗或阻止的了天意呢?是的,谁也不会想到,又凭空冒出了一个扬敏。 ------------ 上接--冒出了一个杨敏 扬敏和白翀的高中同学肖建设在同一个部队里当兵;扬敏在通信班,肖建设在特务连。 这支部队位于这座城市的北边,距市中心二十公里的地方。乘十八路公交车去w市虽然要经过这支部队,但下车后还需徒步近二公里的路程才能到达。这二公里是一条不宽的柏油路,如果两辆卡车相向行驶是要慢慢地擦着肩而过的。道两边分别是四、五排像碗粗,有好几丈高的白杨树;白杨树的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绿茸茸的庄稼地。暮春到初夏的时节,每一棵白杨树都穿着干净、整齐、适身的绿军装,笔直地站在你的左右,用敬重的神态目送着你愉快地走在这条幽静的小路上。假使你的运气好,你不但能赶上轻巧的凉风拂面,而且还能听到摇曳着的枝叶发出沙沙的美妙的声响。这拂面的凉风,就仿佛天使调和了山谷阴处未干的潮露,用她细腻、丰盈、柔嫩的双手为你的脸上撩敷了一层淡淡的霓晕的光彩;又仿佛仙女从朝霞的嫩光里,挑出了绮红映在了你的脸上;使你的面色,白中泛红、红里含羞。那沙沙枝叶的响声,就仿佛一队军人合唱团尽情地唱着悠扬的歌声,伴你走过这一程;又仿佛顽皮的溪水跃石的喘息,迫不及待地把来客的消息传递给家人。到了深秋或初冬的季节,这条小路似乎在你的脚下伸的很长很长,没有了尽头。于是你就加快了脚步,显得很匆忙像赶路的样子。路两旁的白杨树虽然是光秃秃的,却根根枝柯直指蓝天,一副大义凛然、泰山压顶不弯腰的气魄。远看,它们就像一堵古老的城墙,近看,它们又像一个个战士,面带微笑,手牵着手站在凛冽的寒风中为你护行。白翀就是在一九八二年暮春的一个早晨,在这条柏油路上和杨敏一见钟情;半年后一个初冬的下午,又在这条柏油路上向扬敏挥挥手,告别了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这条路,路旁的每一棵白杨树都见证了他们俩火焰般的爱情。贪滥、蔓延、残忍,用灰烬换回了光明和热烈;最后都烧炙成了死灰,被一阵冽冽的罡风扫尽,吹的无影无踪。 这件事发生在白翀上大学的第二年。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他是没早没晚、没日没夜的刻苦、玩命的学习。终于赶上了班里的同学,跟上了老师讲课的进度。虽然还处在全班的尾部,但也达到了老师的要求。老师和同学对待他的态度也渐渐的升温了、展开了。于是,他便松了口气;说话、走路、就连笑也自然了、放开了。有了底气,增添了信心,背诵课文也日见高朗,回答老师的提问也着见爽利。所以,他就经常利用下午吃饭前一小时的时间,在球场打篮球、羽毛球或踢足球。吃过晚饭后,和同学聊聊天或散散步。星期六回家看望父母。星期天的下午早早回城,跟几个关系要好的老同学或宋永强在一起吃吃饭,喝点酒,说说心里话。二天前肖建设捎来口信,他给白翀准备好了一套军装,让白翀这个星期天过去取;并说好星期天的早晨十一点半在车站等他。那天早晨太阳刚露头就显得特别精神,笑的也特别灿烂。脸上洗的干干净净,还涂了一层润肤霜,光彩照人,在碧蓝的天空上缓缓地向西浮游而去。白翀准时到达,下车后,一股凉风吹过,他嗅到了重重的青草味和淡淡的鱼腥味。肖建设站在不远处的树阴下,一边挥着手一边朝白翀走来。 “你好!” “你好!” “军装呢?” “在宿舍。” “干吗不拿来,我还想取了后回家呢!” “得了吧!今天别回了,中午在部队吃饭,下午踢足球。” 白翀无奈地摇摇头,意思是说:“也只能这样了。”于是他们俩边说边迈着悠闲的步子向部队走去。还没走到一半的路程,就看到了扬敏溜达着从对面走来。肖建设向她礼貌地打招呼,她嘴里回应着,两眼却大胆地闪烁着逼射的罕有的光辉,望着白翀。此时的白翀被她的美貌、雍容、风韵、高雅深深地吸引,呆望着她,不能自拔。杨敏朝着白翀嫣然一笑,她的神情好像是在说,看到她而不着迷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时的白翀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窘态毕露,不禁羞红了脸。 杨敏出身在一个军人的家庭,父亲是一名高级军官,母亲是部队医院妇产科主任。有一个哥哥比她大六岁,在某野战师当排长。她自小娇生惯养,任性的程度到了不可调和的余地。她最厌恶的事就是读书,但她最佩服的人就是读书人;为读书人做任何事她都心甘情愿,在所不辞。她初中毕业后,因学习成绩太差,实在丢不起人,便辍学在家。父亲怪母亲、母亲怪女儿,也怪父亲。父亲母亲又同时劝女儿,对她软硬兼施,机谋算尽。说不读书将来别说没出息,没前途,就是婆家也找不到像样的。她也淌了些眼泪,不过眼泪只使她的心更坚定,宛如草绳浸过水。她的父亲看软的不行便来硬的,始则不许和朋友往来,继则不许出门;想把时间来消耗她的毅志,使她屈服。但是她的这种性格又谁说不是遗传来的呢?已是固定并养成了习惯,像慢性病,不容易治疗。所以经过一年,她仍是没有改过的意思;反而,更加地顽强,耐着性子跟她的父母对抗。她的父母觉得责任已尽,也该减轻干系,于是对她的管束也淡漠了。她又可以和大院里的几个大她几岁的男女一起无聊、闲荡。不久便认识了一位比她大六岁,仅有一米六高、身体瘦弱的大学生;在某中学任数学教师。她和他闪电般地好上了,而她又像惊雷滚过了大半个天空,一路不停地爆裂着自己,直至最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破碎声,她怀孕了,她的父母失望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未婚先孕,会嫁给眼前这个瘦小、懦弱的男人;会跟农民人家联为亲家。这是他们万万不能答应的,哪怕铤而走险,让女儿一辈 子不嫁,也不能毁了名声,同意这门亲事。她的母亲偷偷地为她堕了胎,她的父亲名正言顺地把她送到了部队,当了一名让人羡慕的女兵。她说在大是大非的原则问题上,只有二件事向他的父母做了让步,一是和那位老师分手,二是参军。 ------------ 上接-----参军 当白翀还走在半路上的时候,杨敏不但已经知道白翀是肖建设的老同学,而且还知道白翀正在读大学,学的是当前最时髦的专业------英语。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肖建设去接白翀路过篮球场时碰见了正在打篮球的杨敏。 “匆匆忙忙,干嘛去?”杨敏用亲切而又柔和的声音问道。她看了肖建设一眼,对她微微一笑。 “老同学来了,我去车站接他。”肖建设骇然答道。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向周围扫视了一眼。 肖建设入伍已有二年,而杨敏入伍还不到半年,俩人仅只认识;虽在同一个部队,但各在自己的生活圈内,偶有遇面一点头,一个笑也算是打了招呼。在肖建设的心里,杨敏既是首长的女儿,又是美人。只有仰慕她的份,决无靠近她的胆;只有自渐形秽的心,决不敢生爱她的欲念。她的社会关系和她的美貌只增进了他跟她的心理上的距离,就好像是一个危险的信号,使他胆怯,不敢接近。他认为要是去爱她,就好比冒险、敢死的勇士,抱着明知是死还要故犯的心思。所以当杨敏对他更进一步主动、热情地打招呼的时候,他倒有一种不提防的惊吓。就仿佛在书架上的冷漠的维纳斯雕像,突然垂下眼睑,脸上不时泛起红晕,对他说:“你把我锁在屋里,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都是为我好,我为过去我的无知、糊涂,深致歉意。”又仿佛笼里郁闷着的小鸟,蓦地欢快地啁啾起来。不知道是他感动有余,还是激动不羁,或是虚荣心作怪;总之,他又主动地告诉了杨敏许多,说道:“我的这位老同学是多么的仗义,多么的优秀,等等。”还说:“他正在读大学,学的是英语,等等。”肖建设走后,杨敏撇下篮球,快速地回到宿舍利索地洗了把脸,又仔细地化妆了一番,换了一套新军装;半小时后,像没事人一样闲步朝车站走去。她倒要看看这位仗义的小伙子、优秀的大学生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当她信步到一半的路程,就远远地看见迎面走来俩个悠然晃动的身影,一高一矮,高的比矮的高出大半个脑袋。再往前她便确定那个健壮、挺拔的高身材、惬意而自在、消消停停地迈着安详潇洒的步子的人就是肖建设的老同学。走近了,她被白翀乌黑、飘逸的自然卷发,聪明的相貌,全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所吸引。她只顾端详着白翀,发现他脸上并没有笑,却隐隐地含了春日的光辉;就仿佛月晕,又仿佛晨曦。以至于肖建设向她热情地问好,她也失礼了。而她迷人的容颜、袅袅婷婷、仪态万方;又善于保持优雅的风度和显得娴静而庄重的非凡的本领,也重重地震撼了白翀的心。当她从白翀的身旁走过,又一次回过头来直视着白翀的时候,她漆黑的眸子闪闪发光,对他粲然一笑。“你难到没有发现我有多美吗?”她仿佛在说。“我已爱上了你,如果你也爱上了我,那么就请你到我身边来吧!我是属于你的。”她的眼睛是这样告诉白翀的。白翀立刻觉得,她一定会成为他的情人。为了证明自己并非是妄想,他忙忙地搜索起杨敏的每一个表情,零碎的眼风和手势。然而这还不够,他又开始测度和揣摩杨敏的心思。“她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白翀边走边嘟囔道。再仔细地想一想,把杨敏临去时的眼神从记忆里提出来,拣净、理清,那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暗示还在他的眼前波动,并没有僵硬。“是的,我丝毫没有看错,杨敏的确已爱上了自己。”想到这他的心止不住快活地振跳,想到明天或明天的明天这每一个日子都是值得等待,值得盼望的。这时他转过身,深情地望着杨敏模糊的背影;脸上的笑容直往外涌,欣然的神情已容纳不下。像煮沸的牛奶直冒出来,又像雨后的春笋,一眨眼,破土而出;此时,他真恨不得和全天下的人分摊他的高兴。得了意外之喜的他,于是,也便挺起了胸膛,昂起了头颅,为自己的幸福而喜形于色。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这已是肖建设第二次在向他说话了,可是白翀正在想着心事,根本不明白肖建设对他说了些什么。 “你看出来了吗?杨敏好像对你有意思。”肖建设第三次重复了这句话。“你已经神不守舍了,我的老同学。” 白翀谦和而又天真地笑了,肖建设也勉强地笑了。白翀的笑仿佛在说:“她真的爱上了我吗?如果是这样,那就再好不过了,其实我也爱上了她。”对这爱情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白翀全没工夫去想,他只希望今后能常有机会和她这样接近。而肖建设的微笑就更富于含义了,似乎在说:“真是不错,一切都挺好;假如杨敏真能爱上你,那就是你的福气了;……现在也别高兴的太早。” 白翀的父母对白翀是娇生惯养,但他的大姐对他却管束得很严。虽在合资厂有过一段男女之间的趣闻,也好比去了一趟屠宰场,只听到动物在明晃晃的钢刀下惨烈的叫声,没尝到羊肉的喷香味,倒招惹了一身羊膻气。所以他进了大学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乎没跟班里的女生谈过话;正像一瓶尽管瓶口封得严严密密的白酒的安静和老实,一旦启口下肚便勾引出了他的性子。白翀表面上看似拘谨,其实早就蠢撹着无主招领的爱情。一个二十一岁没有女朋友的大男孩,往往心里藏的女人抵过皇帝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数目;心里的污秽常常大于公厕和垃圾堆的总和。与此同时,他对爱情又抱有崇高的愿望和观念,他希望能找到一个好女人,一个跟自己心灵相契合的女人。俩人之间不但非常地默契与亲密,而又有很纯洁的关系。把生理的冲动推隔得远远的,裹上重重的文饰,不许它露出本来面目。在白翀和杨敏接触之后,他的泛滥无归的情感也便慢慢地收聚在了一处,对于一个毫无恋爱经验的大男孩,杨敏虽然小他三岁,但要比他成熟的多,尤其是她成熟的姿媚,就仿佛暮春的天气或羽绒被子一样腻得人软软的清醒不来。 ------------ 上接----清醒不来 那天下午,白翀和肖建设所在特务连的战士们踢完足球后,正准备离开球场的时候。 “球踢的好棒!”杨敏用同样亲切而又柔和的声音说道。同时瞟了肖建设一眼,带着粲然的微笑又转向白翀,脸上露出了腼腆的神态。女兵宿舍楼就在足球场的西南角近四十米远的地方。杨敏住在三楼,她的宿舍的窗子斜对着球场。她一直趴在窗台上看白翀踢球,无法抑制的欢悦的心随着足球的速度的快慢、高低的起落不停地荡着秋千。尤其是当球落在白翀的脚下,她的心就被揪住,不能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往上提,跟着白翀脚下的球一起被盘带,好一会儿心被提得不能更忍了,幸而白翀把球传给了队员。杨敏不再疑虑,迅速地撕下一溜窄窄的信笺,写了一排小小的字。“下个星期二的下午七点,我在你们学校门前等你,不见不散。”落款写上了杨敏。她把纸条折叠成了小方块,捏在了右手拇指与食指和中指之间,见球赛已结束,一路小跑下了楼,来到了白翀和肖建设的跟前。 “那还用说,想当年我们可是专业球员。”肖建设得意地说道。他用手拍拍白翀的胳膊肘;尽管这番话是用疲惫而又自信的语气所说的,但是,却非常的有力。 “说你胖,你就喘;给你根杆子,顺着就想往上爬。”她神情坦率开朗,带着快乐而又戏谑的神情说道。她对肖建设说完这段话后;用深情的目光望着白翀,脸上露出了愉快、信任、只有对情人才有的微笑。 “你给的杆子,明知攀不上,也要试一试 ,否则会后悔一辈子的。”白翀带玩弄地恭维,带冒犯地迎合,红潮着脸,笑着说道。说完后他对肖建设匆匆的一瞥,仿佛在说:“你的眼力不错,她对我是有点意思。” “我叫杨敏,认识你很高兴!”她大方地向白翀伸出了右手,整个面庞焕发了充满活力和热情洋溢的神采。 “我叫白翀,认识你不仅仅只是高兴,而且感到非常的荣幸!”白翀害羞地伸出了右手,握住了她那仟绵而又白皙的小手。忽然快乐得仿佛心给热东西烫痛了,他机械地闪了闪,但一瞬间又恢复了常态,露出了平静而又不可捉摸的表情。她走出二步,然后冲着白翀回眸一笑,好像有必要再次提醒他:“千万别忘了,不见不散!” 肖建设把白翀送到了车站,白翀上车后,顾不得拥挤的一车人;背靠了车门赶忙摸出了那张纸条。看后他的心突然剧烈地直跳了起来,立刻处于一种不正常的兴奋和得意的状态。笑得利害,不但强忍着嘴呡着笑,整个身体也合了车参加这笑;仿佛鱼儿跃出了水面,又仿佛小蝌蚪的摇头晃尾。对面站着的一位小姑娘见白翀向自己笑,误会了他的用意,恶狠狠地翻了白翀一眼,板着脸,别过头去。白翀碰了一鼻子灰,莫名其妙。才安静下来,他又偷偷地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只见那行字就仿佛一排毛坯房,名字写的倒像华丽的售房处。又仿佛二十几辆大大小小的车,连环相撞在高速公路上,七零八落。那名字倒像不远处停着的警车,还是一辆崭新的白色丰田小卧车,车顶上不断地闪射着妖艳的媚姿,夸耀的使人眼花缭乱。 星期二的中午,白翀理了发,刮净了胡子,又洗了澡。下午上了一节课后,去了图书馆又耗去了一个钟头。回到宿舍擦亮了皮鞋,换了一身新衣服;一件藏青色的短袖衬衣,一条咖啡色的直筒裤。然后,迈着缓慢从容的步态,六点四十二分便来到了校门口。不一会儿,杨敏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了白翀的眼前。她化了淡妆,润亮的光泽,熠熠生辉。披着长发,那长发和她肩背腰身的轮廓,融谐一气。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那合适的样儿,不像衣裙配了身体做的,倒像身体适应着衣裙长的。穿着一双白色的高跟凉鞋,更彰显了她的腰身,婀娜刚健。她是那么的美丽,以至没有丝毫的搔首弄姿的迹象,反而恰恰相反,她好像为自己令人倾倒的美感到了害羞,似乎很想减少自己因美丽而富于的魅力,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我选好了地方,请你吃饭。”她意味深长,带着狡黠的样子说道。目不转睛地望着白翀,两眼蕴涵着充满希望的遐想或为希望设定了奋斗的目标不实现定不罢休的决心。 “那就去你选好的地方,但一定是我请你。”白翀说道。同时咧开了嘴露出了无忧无虑的愉快的微笑。于是,她神秘的一笑,点点头,很自然地抓住了白翀的右手;带着无比幸福的神情和他并肩朝已选好的地方走去。 她一路紧紧地牵着白翀的手不肯撒手,一至白翀几次想脱手而不成。“由它去吧!何况,我又为可不想这样。”白翀心里想道。不多时他们走进了一套私人住宅里。 这是她小舅的住房,小舅和舅妈还有孩子住在部队里,偶尔回来逗留。所以她便得了钥匙,也好时常过来照看。今天她请了半天假,早早地回城。买了鱼、肉、菜、水果等食物;并洗净、切好,置于盘中。等白翀到后,将准备亲自下厨,为他制作一桌丰富的美味。白翀望着这一切,脸上露出了感激而又无比幸福的神色。她坐在了白翀的身边,专注而又亲切地看着他。白翀听得到,闻得到,看得到,感觉得到她的亲近、她的呼吸、她的身上淡淡的香味,她的细小的动作和她的诱人的美貌。 “你想吻我吗?”她以勉强听得见的轻声细语说道。并微微昂起头皱了眉望着他,激动得几乎要哭了。白翀脸红了,她的嘴唇迎向了白翀,脸上泛起了红潮。白翀没有任何的举动,只是被动地等待着,但脸上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看着她那起伏不定的丰满的胸脯。这时她的头部迅速而又以十分鲁莽的动作冲向了他的嘴唇,把两人的嘴唇紧紧地贴在了一起,她的脸色蓦地大变,那令人望而生厌的,意乱情迷的神态使白翀大吃一惊。 白翀回到了宿舍,躺在了床上,回想起刚才所经历的情景,心有余悸。他爱杨敏,他希望跟杨敏先有一种细腻、隐约、柔弱的情感关系。然后再幽缓的、积渐的、慢慢地升温。让痕迹渐渐地加重,让体己缓缓地深入。他没料到杨敏会那么主动,直接地给了他结实、平凡的肉体爱情,这使他感到了后怕,同时,也感到了超出希望的失望。 ------------ 上接------失望 假使希望是车,乞丐也可以有代步;然而……假使希望是事实,那末,杨敏就不可以是高级军官的女儿;最简单也应该以及格的学习成绩高中毕业。 假使希望能成事实的话,那末,杨敏就应该是人们理想中的雍容文静的大家闺秀,不甚活泼的慢性格儿,宜于给人造成一种风韵淡远的印象。 假使希望真能变成事实,那末,白翀希望的是从她的体态中能看出一种不可名言的淡雅和素净,一种让人又疼又爱的羞缩的脾气和落落自赏的态度——把骄傲来修饰言行。 不但,女人的骄傲是男人心目中的精品,好比女人的贞操是男人崇赏的钻石;而且,女人的骄傲还对男人是精神的挑诱,正好比女人的风骚是对男人肉体的刺激。 但是,十分不幸,往往希望不是事实。有些可能由希望者积渐的努力而成为事实,有些任你上下左右也终将是个梦想。 白翀爱杨敏,爱她的容貌、爱她的风姿、甚至爱她的挑诱;但爱情是爱情,婚姻是婚姻,只可惜爱情不是婚姻,正像能当情人的人未必能称意做妻子(丈夫)。 婚姻成就了夫妻,爱情生产了情人;就像昆仑山造就了羊脂玉,又像一切优生学配合出的动物(譬如骡)是一样的。 白翀希望的已经够苦了,所以不敢坦白地希望;学会了教自己不存在希望,这样也许有一天会来一个喜出望外的好事。 像半空中吊下来的,又像好风儿吹来的;就是将来结果不甚如愿,他也至少可以安慰自己说:“本来我就没抱多大的奢望。”杨敏要求每三天必须要见到白翀,白翀希望每二个星期见一面。 杨敏的理由是:“如果三天见不到白翀就会因思念而发疯。”白翀的理由是:“现在的学习成绩磕磕绊绊勉强跟在班里的尾部,如果三天一见,必将影响读书;假如掉了队,辅导员告诉了大姐,不但皮肉受苦,而且这爱情也很难保得住;就像一根树杈,会被大姐轻而易举地撅折了;又像一辆玩具车,会被她顺路给踩扁了。”最后俩人各退一步,商定了每个星期六的下午六点三十分左右,不在去部队的那条柏油小路上相见,就在她的小舅家约会。 大部分的次数是在柏油小路上见面,然后乘车去部队不远的小镇上吃饭;饭罢,她便开始消费女人情感上的奢侈品——撒娇、顽皮、使性子。 一会儿让白翀背着走,一会儿又让白翀抱着走,一会儿要哄着才能依偎着走。 一路说笑不止,白翀稍有怠慢便伤心起来,嗗哚了嘴,掉下泪来。就这样一路行至离部队大门口一百米处,在一棵像有将军威势的白杨树下,拥抱十秒钟、亲嘴八秒钟、注望六秒钟、再接吻四秒钟;然后拉着手,定有像飞机那样铆足了劲才肯离开地面是一样地松放了手。 偶有去她的小舅家,白翀是又想又怕;想得是探秘时的兴奋和刺激,就像漂流在新疆的伊犁河谷,又像湖南郴州的万华岩,既曲折又幽深,既飒爽又千奇。 怕得是每次俩人的体己,她仿佛被一条巨大的蟒蛇吞进了大半个身体,只见她紧闭双眼,龇牙咧嘴地发出痛苦而又深沉的哀鸣声。 手指的指甲刺入白翀的双肩头,就如同狠命地抓住了一把救身的稻草,又如同坚利地扒在了崖沿上。 使白翀痛不堪言,幸好在一阵剧烈地颤抖和拼死地挣扎后脱身而出,已是汗液满身。 白翀和杨敏之间的爱情随着时间一个星期又一个星期地过去了,从想往到痴情,已渐渐步入了开眼、温习的阶段。 就仿佛花儿经过了花开、花茂的过程后,已进了花败的时节;只是依恋着绿叶不愿快快地了去。 又仿佛早晨欢快的太阳到午时充沛的精力,然后慢慢地疲弱于西山,只是还热爱着大地赖在山头迟迟不肯遁去。 因为花儿有落才有开,所以常鲜不败;因为太阳有现又有隐,所以它的光辉才能温暖人间。 而爱情仅仅是它们的一个周期或一天,所以爱情从依恋、热爱到成熟、冷静后;几乎是经受不住考验的。 由于白翀和杨敏的热恋,很快便升温了那条柏油小路的热度;在部队里被传的沸沸扬扬,难免不落入部队领导的耳中。 有一位领导抓住了这次拍马溜须的机会,在杨敏的父亲面前妙入心坎地赞扬了一番。 杨敏的父亲掌握了他们俩约会的规律。在一个星期六的下午,她的父亲和母亲驱车在这条柏油小路上缓缓地从白翀的身旁走过了二个来回;又在学校和钢铁厂了解了白翀的学习近况和白翀的父母及家庭的状况,喜忧参半。 喜的是白翀虽出身在一个工人家庭,但父母通情达理,口碑极佳。白翀本人又好学、上进,充满阳光。 忧的是自己的女儿除了学识浅薄,任性有余之外,还有一个丑陋的污点。 学识浅薄和任性有余还好办,难办的是那个丑陋的污点。 “你要亲口把那事告诉白翀;只有这样,你还有嫁他的可能。假使他从外人那里得知,你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的父亲严肃而又关切地说道。 她的母亲还抱有侥幸的心理,遭到了她的父亲非常严厉地训斥。杨敏忧悒了,感到万分地痛苦。 “如果告诉了白翀,自己无疑就好像成了一辆失控的汽车,好与坏都由不得自己,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不告诉白翀,首先是自己的父亲这一关就过不去;再则,一旦将来白翀知晓了,他不但会鄙夷自己,而且还会唾弃自己。假如真有那一天,自己丢尽了脸不说,还会连累了父母的面子没处躲藏。”杨敏心里想道。 几天后,在杨敏小舅的家里,跟往常一样吃过饭后,彼此鼓励着对方又消遣了一番。 白翀伸胳膊给杨敏枕着,让她睡在自己的怀里,直到天已大亮,白翀醒来发现杨敏已哭成了泪人。 问其原因,杨敏哽咽着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千万别急着回答我,等到下个星期六的下午,如果你去了那条柏油小路就说明你已接受了我。如果没去就证明我们俩的爱情已结束了。”说完后她便流着泪失神地望着窗外,经白翀一次又一次地催促下,她哭着说道:“我认识你半年前已恋爱过一年,并有过孩子,堕了胎……。 “白翀听完后,第一感觉就是受了侮辱,第二感觉就是自作自受。他是不会原谅她的,尽管他并不知道要原谅她什么,但是他还是不能原谅她。他遵守了对她的承诺,一句话也没说。俩人沉默了一会儿,白翀便悄悄地独自向门外走去。 ------------ 第上解章 上接----向门外走去 白翀离开杨敏,出了她小舅家,转过二个小巷,来到日光留恋的大街。 太阳的气息早已浓盛,晴日里刺眼的阳光把他警觉,才知道迷迷糊糊已到了公交车站。 路不知怎样走的,两腿好酸。能坐的一条围墙的地基在日光下,他怕晒,便靠在了树身上。 是回学校,还是回家,白翀一时拿不定主意。在不认识杨敏之前,白翀每个星期六下午回家,星期天下午返校。 不管月圆月缺,从未改变过。他认为每星期和父母一次小聚,值得想往,快乐无穷。 每周回家探望父母,已成了他大学生活的一部分,被列入课内与课外的计划之中。 自从有了杨敏,也便打破了计划,亏待了父母;把见父母的机会,几乎让给了杨敏。 当着母亲的面用话来骗她,比背了母亲做亏负她的事,似乎繁难得多。 每当母亲问来:为何又二个星期未回家?白翀撒一个最经济而又极圆满的谎,就是一串支支吾吾,一段模模糊糊……。 母亲听后糊里糊涂,还没等母亲开口,便随了一个滑稽的笑,半推半搡中搀进了撒娇,也就不清不楚地过去了。 天下的父母疼儿子,又有哪一个是清清楚楚、而又明明白白的疼呢?白翀决定乘公交车回家看望父母,哪怕在家里仅停留二、三个钟头;吃一口妈妈做的蒸豆角,陪爸爸说说话。 告诉他们自己的学习成绩跃到了班里的第七名,这个消息不但能踏实了父母的心,也算白翀敬了一份孝心。 就算少回几趟家,也打消了父母的担心。有些事只能做,是说不出口的,正如有些话只可意会是一样的。 白翀懂得这个道理,也分得清孰重孰轻。就拿读书来说,他亏待了父母,疏远了朋友,控制了爱情的火焰。 他知道做学生唯一的理由就是念好书,不枉父母养育之恩,不枉师生父子一场。 见到杨敏出乎白翀的意料,为了这不寻常的往来,便牺牲了父母的利益。 因为父母对孩子是不 “争”的;所以,永远活在儿女心中。也正因为父母的不 “争”;所以,做儿女的往往便忽略了父母的感受。 ------------ 上接---父母的感受 各路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缓缓地进站……。随后,又给足了马力轰鸣着渐渐远去。 白翀要乘的七路公交车却始终未见一辆。他依旧靠在树上,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两眼恍惚迷离,表情木然。马路对面童装店里传来邓丽君好听的歌声—— “美酒加咖啡,我只要喝一杯”。当他听到这句歌词时,木然的脸上不禁流露出嘲讽的神情。 他不知道将一杯美酒加咖啡喝下肚里是什么滋味,但他已经尝够了眼下的爱情所带来的滋味。 就仿佛小动物爬过脊背,脱下衬衫任你翻来覆去,踪迹全无;又仿佛英语泛读课错带了本精读书,老师翻页也跟着装模作样地翻过。 尤其是近段时间,白翀越来越明显地感觉到,和杨敏的爱情就像情人浪漫的旅行。 纵然观览了名山、大川、风景、古镇,但怀揣着的是颗不安分的心。终究探赜索隐名山、大川的真面目,还有悦目的风景、珍稀的古镇。 虽然一路走来可谓是硕果累累、回味无穷。但任你插翅添足,转了一圈最终又回到了原点。 白翀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出现了问题。是她太随便,太任性;还是生活经历和家庭背景的不同所致。 白翀说不好,认为也没有说的必要。他只知道,杨敏需要的是让自己围绕在她的身边,并不停地转。 每次的相约,对杨敏来说是煎熬了七天才盼来了一次难得的机会。她卡住时间的两头,尽情地享受爱情中所包含的所有内容,一个科目接着又一个科目,无穷无尽。 白翀只有招架的份,哪有还手的机会。每次艰难地离别后,白翀都有一种被释放的心喜。 “真是天助我也,杨敏已无话可说,正是分手的好机会”。白翀心里想到,木然的神情似乎有了点血色。 一辆七路公交车缓缓地进站,白翀快步上了车还未站稳,轰隆隆的发动机声便响起。 他习惯性地向窗外望去,一眼瞧见了杨敏,顿感身体软弱,险些站不稳。 她身上穿着白色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塑料高跟凉鞋。站的直直的,并下意识地摘下墨镜,露出了红肿的双眼。 用拿着墨镜的手向白翀挥了挥,二眼蕴含着深情地寄托和无限地恐惧。 就仿佛独自一人被弃在了孤岛上,又仿佛站立在即将沉没的船尾。白翀的心仿佛被一根铁钎狠狠地凿了一下,制不住地疼痛顺势逼出了泪水。 他挪动着双脚到车门前,准备到站下车。他要飞快地跑过去告诉杨敏; “星期六的下午在那条柏油小路上,不见不散”。然而,当公交车到站停稳后,他的双手仍紧紧地抓着车把手,身子一动也未动,只是听任着泪水不停地往下流……。 ------------ 上接—不停地往下流 白翀和杨敏的爱情,生于一九八二年的春末,死于一九八二年的初秋,正是阳盛逐衰,阴弱渐强,物极必反的时节。 那是一个德、智、体三方面全面发展的年代。尽管已到了末期,但道德仍在人们的心中住存。 若未婚先孕,那真是件大逆不道的事。羞到无地自容,耻到卑鄙下流。 丢人,一丢到底,丢到了连畜生都不如的地步。不但自己蒙辱,还要连累家人。 轻者被学校、单位开除,重者接受行政或公安部门的处罚。使父母,兄弟、姊妹抬不起头,做人的权力虽不会被剥夺,但也受到威胁。 再看看今天,才仅仅过去了三十年,真可谓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别说道德了,就道德的余威也几乎荡然无存。一个拥有七仟年灿烂文化的优秀民族,一个名副其实的炎黄子孙,想过一个安稳的日子,竟然比登天还难。 无奈之下,居然被逼到了别无选择的处境——要做金钱的奴隶。这还远远不够,毅然学起了狼的样子,似乎渴望着把自己培养成一只具有狼性的人;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跟上时代的发展。 诸不知,人有人性,兽有兽性,禽有禽性;万事万物,皆有法则。人为万物之灵,配合天地,供万物繁荣,是人类的使命。 反之,则天地不容,必将成为万物的罪人。假若到了人不为人,如同禽兽的那一天,固然是藏龙卧虎或盘龙伏虎,面对一群禽兽之人,也只能是束手无策,望洋兴叹了。 杨敏争强好胜,霸道有余。虽让白翀伤透了脑筋,但也念念不忘她的恩情。 每当白翀气急败坏之时,便警告杨敏:“望天长地久,莫纠缠无度;否则,休想再见”。 杨敏满口答应,乖巧地立在墙角,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又使白翀心生吝惜,不忍绝情。 可杨敏总是出尔反尔,使白翀的迁就已近无余之态。正在这时,杨敏又忍痛自揭伤疤,以示对白翀的真心实意。 白翀心领其诚意,但无法接受这疤痕的丑陋,便毅然决然地离开了杨敏。 公交车站的那一见,也便成了他们之间最后的一面。半年后杨敏从部队复原,去了兰州。 十年前,肖建设在一次战友聚会中见到了杨敏,得知杨敏的儿子已上初中,丈夫是位军官,她是一家跨国集团公司的总裁。 她向肖建设问起白翀……。那时的白翀正以一个犯罪嫌疑人的身份被关押在看守所。 肖建设不便说起,草草的几句 “还好……”之类的客套话,也便顺过去了。 ------------ 八 想要学好英语,就不能心疼自己。每天除去吃饭、睡觉和必不可少的零星时间,学习十三个小时还嫌不够。 戴着耳机上床,听着英语入睡,还指望着在梦里背几段课文。同学们各个时间安排的很紧,像侧身摆放的刀片,没有缝隙。 所以,白翀不肯,也不允许自己想念杨敏。有时思想开小差,又很快得到了自身的修复。 但到了星期六的下午,他的心又按捺不住,坐立不安。就觉得自己毫无保障地给烦恼摆布着,要撇开不想,简直不可能。 随便做什么事,想什么问题,只像三句话离不开本行,终究又归到了杨敏的身上。 分手才二周,终止了行迹的往来,反而增进了心里的亲密。在这十四、五天间他的心里宛如发了酵,酝酿出对她更浓烈的情感,一到了周六就像雨后的春笋,全都冒了出来。 他想把分手哄合好来实现,并不成功。杨敏偏不迎合,到赚到了白翀对她的思念。 白翀只怪自己没出息,没原则,太软弱。想训练自己不要再见杨敏,把她从心底里抹掉,至少也要变得淡忘,但这也办不到。 在出校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在上了七路换乘六路的公交车上,又在下了六路公交车往家走的那段路上,白翀没有了往日的轻松。 他边走边东张西望,还不时回顾四周;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寻找着地图上标明的线路。 一路也不见杨敏的身影,只是记忆中的影子在眼前飘忽着。到了家,见了父母的面,他又竭力做得坦然无事,这又耗去了他不少的精力。 达到目的以后的空虚,使他难奈;无聊地将一辆玩具汽车,拆了又装,装了又拆,还常常发出几声笑噱。 就这样过去了一个多月,他才渐渐走向正常。 ------------ 上接----走向正常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白翀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当初,白翀和杨敏地往来,警觉了杨敏的父母。 杨敏的母亲曾来过学校,从教务长那里打听到白翀的基本状况,颇为满意。 自那以后,教务长和杨敏父母的关系从平淡走出了异味,使得近五十岁的他对自己的前途又意生了几项假想。 直到几天前,教务长在学校餐厅门前不料观察到声乐系的学生沈倩虹翘首等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白翀,这让他吃惊不小。 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快速摘下近视镜,麻利地用衣角拭过。戴上后,看见俩个紧挨着的背影,那肩膀头和胯部就像粘在了一起,并列向餐厅走去;隐没在出进的人群中。 他十分纳闷,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的。十五分钟后他背着手,迈着八字步渡入餐厅,又窥见沈倩虹把一个鸡蛋搛进了白翀的碗里;这个不寻常的体贴,让他断定出事了。 他一路大步幅地冲进办公室,抓起了电话;杨敏的母亲冷冷地说道:“吹了。”便放了电话。 教务长本想再打过去,但又不知说什么好,便靠在了椅背上发愣;忘记了吃午饭,过去了一个下午也不觉得饿。 二天后的晌午,他在操场碰见了辅导员,劈头盖脸地说道:“白翀刚刚了却了一个当兵的,又系上了一个弹琴的,本事可不小”。 说完后,他昂着头,背了手,迈着八字脚走了第七步,猛地转过身,又严厉地说道:“学生不准谈恋爱,小心处分他。简直是无法无天,乱弹琴”。 ------------ 上接---乱弹琴 大姐和常红不但是同事,而且还是好朋友。一九六八年,她们俩为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同时插队,又在同一个生产队当知青。 三年后,同时返城又被分配在同一家医院。一九七七年恢复高考,她们俩又同时考入省医科大,一个读药剂,一个学临床;毕业后返回原单位。 常红有二个妹妹,一个叫常兰,一个叫常青,是双胞胎。常兰大常青七分钟,当然是姐姐。 大姐和常红的双胞胎妹妹也很熟,自从常兰当了白翀的辅导员,大姐和她不但走近了,而且关系还不一般。 常兰和常青不但高矮胖瘦一样,就连长相也一样。且不说长的有多漂亮,单说那走路的姿势也十分的好看,只有欣赏的分,绝无言喻的本事,说她万里挑一也一点不为过。 女人生一个好容颜就已非常不易,若再得一个走路的好姿势,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就这比登天还难的事,尽被她们姊妹俩全落着了。这对双胞胎外表虽相同,性格却皆然不同。 一个好静,另一个好动;一个话少,另一个话多;一个穿衣打扮喜欢朴素、大方,另一个穿衣打扮喜欢性感、时尚。 姐姐常兰一九七二年下乡,在农村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她和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在政治上积极要求进步,在思想上积极向组织靠拢。 因为表现突出,是社会主义可培养的好苗子;所以下乡不到一年便入党,不到二年大队干部推荐,乡镇领导审核,县委领导批准保送上大学;在西安某学院毕业,光荣地成为了一名工农兵大学生。 妹妹常青因父母了解她的性格,知道是不放心出远门的;高中毕业后,便让姐姐常兰下了乡,把她留在了父母的身边。 当时,国家有政策,一家的孩子不可以全下乡,选一个接受国家的照顾,给分配工作。 机会赶的好,去了政府机关当招待,后又改行政。近三十仍未嫁,急的父母团团转,她从努力也一改为拼搏。 对象谈了快十年,一年就谈好几个,累坏了她,也苦坏了她,好小伙是一个接一个,各个是从前门进又从后窗逃。 最后她总结出了一个无比正确的结论,感慨万分地说道:“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 上接----好东西 教务长冷不丁的历声严词,就仿佛朝着辅导员当头一棒。等她回过神来,带着天生和善的表情,用那双充满忧思的美丽的眼睛,清澈地望着教务长远去的身影,自言自语道:“莫名其妙”。 虽然学校有令,在校期间学生一律不准谈恋爱;但偷偷摸摸、眉来眼去的也不下二、三成。 只要别过分▁▁妨碍学习或节外生枝,学校也是睁只眼闭只眼暗合了学生的意图。 尤其是对大四的学生,还悄悄地做着成人之美的好事。 “从未见过教务长发脾气。从他反常的情绪中不难看出,一定是白翀在什么地方招惹了他”。 辅导员若有所思,她的神情仿佛在说:“假若白翀找对象挑肥拣瘦,是引起他激动的导火索;那么,不会是白翀的货源丰富,也使他产生了嫉妒吧?”辅导员不禁莞尔,又为自己有凭无据、饶有趣味的猜测清脆地乐出了声。 “不管怎样,看在白翀大姐的份上,也要把此事弄清楚。”她心口相语,为她心中的大姐许下了一个诺言。 当然,还有教务长平白无故地发火……,也要为自己不该蒙受的冤屈讨个公平。 下午四点,学校各处室刚上班,辅导员便来到了教务长的办公室里。 “果真不出我所料”。教务长一边怎么想着,一边热情地迎接辅导员的到来,脸上浮现出矜持的微笑。 寒暄了几句后,便为今天中午自己不当的行为表示了歉意,而后把他所听、所见一五一十、有声有色地告诉了辅导员。 “近三十年在校工作的经验告诉我,学生谈恋爱多多少少都会影响到学习,若把持不住,还会出格越轨,造成极坏的影响。不被学校开除,也要背个处分的名声,这样的例子,过去都有过。回去告诉白翀,请他务必自重,别玩火烧身。”教务长用的是他惯以随和的语调,边说边向辅导员偶尔投来瞥视,从那匆匆一瞥的目光中可以看出,教务长对辅导员的到来表示了出人意料的满意。 辅导员耸起双肩,好像一个懂音乐的人听到了走调的音符,她带着谦恭和忧郁的表情,离开了教务长的办公室。 对他充满自信、言过其实的表述,究竟是聪明过人还是愚不可及也无心探底。 只是到头来也没搞清楚教务长发火的原因,让她感到沮丧;就像教务长到头来也没搞清楚白翀和杨敏分手的原因,让他感到沮丧是一样的。 对教务长来说,可能是个遗憾;但对辅导员来说,只是一点好奇罢了,也便很快地忘记。 ------------ 上接----很快地忘记 从容观察起来,大姐的确长得好。简单的短发,搭配的刘海却精致的到位,无意中起到了修颜减龄的作用。 是三十多岁的女人了,俏丽渐渐地丰满,趋向富丽,显示出高雅的气质。 她在下乡期间就入了党,回城到了医院,好学求精,待人诚恳。总是说的少,做的多;说一不二,以身作则,让人十分地敬佩。 知道她的人见了她,不像学生见了老师,就像士兵见了首长,是不敢随性讲话的。 白翀见了她,更是万分地规矩,这在姐弟周围的朋友圈里是人人都知道的。 何况,辅导员就更清楚了。所以,辅导员从教务长的办公室里一出来,就直奔医院,在中心药房找到了大姐,并把掌握的情况详细地告诉了她。 最后非常谨慎地说道:“其实谈恋爱也是件正常的事,我只是担心怕影响他的学习。”说完后她紧张地望着大姐,眼睛突然流露出深深的困惑。 “我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生气,可是……。”辅导员只是嘴唇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禁注意地看了大姐一眼。 “让他搬到我这里来住,也好看管他。”大姐用单调的语调说道,只是说到 “看管”二个字时有意着重了语气,仿佛在说:“你放心我不会打他,但一定会教训他。”大姐和辅导员来到了白翀的宿舍,收拾白翀的行李时,辅导员本想劝劝大姐,给白翀一次改过的机会;当发现压在枕头下七封情书和四张有关约会的地点和时间的便条时,也便立刻打消了劝阻的念头。 知道已经来不及了,劝也是白费口舌,说不定还会遭大姐的训斥。正当大姐看完情书和便条并撕的粉碎扔到墙角垃圾桶的时候,白翀正在学校图书馆里刚译完英文小报《浪漫的爱情有助于男人事业的成功》副标题是 “成功的男人荷尔蒙比一般男人高出好几倍”这篇文章有四仟多单词,他就有近二佰个生词。 一边查着新买的但已用旧了的英汉大词典,一边吃力地翻译着。译完后怀疑有几句是不是自己译错了 “尽管天下的女人都是一样的,但性感千差万别” “凡是有女人味的女人,性ai的质量都很高” “爱情必须在火焰上燃烧,没有火焰也要擦出火花,让它燃烧起来”他不好理解,又不好意思问老师。 正在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同桌的徐思国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而又急促地说道:“辅导员在宿舍里等你,叫你赶紧过去。”说完后他屏息凝神,目光炯炯地望着白翀。 “什么事?”白翀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庄重和惊惧的神情。 “别问了,快去就是了。”他以胆怯、恳求的目光督促着白翀。白翀慢慢地起身,轻轻地走到报架旁,放好小报,小心地走出图书馆。 一手拿着笔记本和钢笔,一手拿着英汉大词典,朝着宿舍一路跑去。 ------------ 上接----一路跑去 大姐把白翀的书放进木箱里,又写了留言递给辅导员,叫辅导员转交给白翀。然后,抱起白翀的被褥和衣物从容地走了,留下了辅导员在宿舍里等白翀。 当初,白翀上学报到的那一天,大姐嘱咐过辅导员:若白翀的言语行为有失于检点,尤其是不准谈恋爱。否则,一定要报告给她。辅导员是满口答应;所以,才有了今天的事。叫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事竟被自己闹大了,弄得自己没法下台;就像喝酒时的过瘾,没留意过后的滋味不好受。自悔一时糊涂,有欠思谋,自掘了这个陷阱。她继续琢磨着,心中展开了复杂而又痛苦的活动。这时,白翀到了宿舍,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大姐的留言。”她竭力想笑一笑,没笑出来。不禁双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不安的神情。 “大姐!”白翀若有所思的表情中显露出明晰的诧异,他目不转睛地望着辅导员,仿佛想透过她的眼睛查看她心思的迹象。辅导员似乎受到刺痛地闪了闪,把脸侧过去,轻轻地叹了口微气。白翀接过半张散发着药品气味的信笺纸,看了起来。措辞是这样的: “在这间宿舍里,还有你的二样东西。”是大姐漂亮的字迹,用英雄牌天蓝墨水写的。“一样是已撕碎的情书和便条,在墙角的垃圾桶里,一样是床下的木箱;其它的东西我已搬走。辛苦你把木箱提来,从今天起你就住在我家里。” 大姐 1982.10.26.下午5:41 白翀一下全明白了,他用冷漠的目光扫过辅导员后,落在了裸露的床板上。他的心境就像床板一样的干枯、憔悴。想到自己闯下了祸,且不说将要面临的惩罚;就失信于大姐也让他羞愧难当,还连累大姐为自己操心。不禁皱起了眉头,脸上流露出悔恨和愧疚之情,其中还融合了淡淡的感伤。 上学之前,大姐有言在先:在校期间不准谈恋爱,也没资格谈恋爱。用父母的钱来谈情说爱,就是卑鄙,就是无耻。白翀作了保证——好好读书,决不谈恋爱。可他又抵不过爱情的诱惑;于是便抱了侥幸的心里。他知道这是危险的,就好比敢死冒险的勇士,抱有明知故犯的心思。为此,他制定了一个周密的方案,首先控制住爱情的升温,其次以出类拔萃的成绩来掩保爱情的火种,最后给父母、姐姐们一个喜出望外的惊喜。不能不说这个计划的崇高性,只可惜,没那么好的运气,半道上就栽了。他仰起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我好糊涂呀!” ------------ 上接----我好糊涂呀 下午七点五十六分,白翀提着木箱,带着一副木然的面孔走进了大姐的家门。 大姐正在做饭,把头伸出厨房的门,瞅了一眼白翀。 “洗手,准备吃饭。”大姐用的是长辈关爱晚辈的语调,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白翀没有回应,他发现了大姐脸上的笑容,不禁羞红了脸。大姐的笑容意味着:“我可没跟你开玩笑……。你不听话,我教你学会听话;你管不住自己,爸妈没办法,我可有的是办法。”大姐的笑容所表示的这种推测使白翀感到不舒服。 白翀洗过手后,迈起了小方步,脸上蓦地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他又开始参观起这套不到八十平方米的二室一厅来。 这是他第二次来,第一次是去年的十一月底,医院刚分配给大姐这套楼房时,那次来大姐还没搬进住,房里是空的。 当他参观完这套住房后,站在客厅的中央时,脸上得意的神情仍然不肯退去。 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脸上又增添了一份会心的笑意。这得意、会心的笑意,它的来历是这样的——在去年十一月中旬,医院分配新楼房的前期。 一位副院长找大姐谈话,意思是大姐还未成家,先暂时住在旧平房里,把新楼房让给已成家或领结婚证的年青人。 大姐不争,但心里不悦。回到家无意中告诉了父母,被正在读书的白翀听了个正着。 他不动声色,第二天是星期一;白翀向班长请了假,一大早便来到了大姐所在的医院,直奔侯院长的办公室。 那个年代的小伙子多半留着日本电影《追捕》中矢村警长的发型,穿着流行的牛仔衣,喇叭裤和尖头皮鞋;白翀也不例外。 还有他一米八零的个头,魁梧的身体,青春痘去后疤迹的脸面。给人力大、威猛的印象。 他推开侯院长办公室的二扇大木门;进去后,转过身,两手合了门缝,又闩上了木门两头的插销。 不料这一连串的动作,有点像刚刚放映完的美国大片《加里森敢死队》的味道。 这可吓坏了侯佩佩,他瞪大的眼睛里散失出惊骇的迷疑,脸上早已没有了血色。 颤动的嘴唇,半天抖出了几个字:“你…你…你是谁?”—— “想…想…想要干什么?”白翀安然地坐在他对面,两眼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仿佛两把明晃晃的尖刀直逼他的眼瞳。 二十秒钟后,白翀一字一句,字字带音,句句有声:“我是白小萍的弟弟。”片刻后继续说道:“我姐姐要是一辈子不结婚,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不给她分配住房?”他长长地嘘了口气,仿佛心脏恢复了跳动,讨好地说道:“你赶的真巧,我这正好余下了一套二室一厅,三楼,朝阳的好房子,就给你姐了,后天公告。”白翀听完后,起身,开门走了。 此事过后,这胆小怕事的侯院长,愚蠢至极的侯佩佩,逢人便讲:“分给白小萍的楼房不是她的弟弟威胁来的,是应该给的。白小萍的表现、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工作年限,也没几个人比得上,不给她楼房根本就说不过去。”顿时沸腾了全医院。 大姐跑去学校见白翀,问明了来龙去脉,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原地转了三圈,带着丰富的表情,一扭头走了。 ------------ 上接——一扭头走了 吃过晚饭后,大姐让白翀静心思过;待自己拾掇好碗筷后,拿了一块小黑板放在木椅并靠在墙上。 对白翀约法三章后,又作了详细的说明。约法三章如下:第一章,早七点起床,背英语。 九点,吃早餐后去上学。下午必须八点之前到家。休息、吃晚饭。九点到十二点学习《易经》、《道德经》、《论语》、《诗》、《书》、《礼》、《乐》、《十翼》、《春秋》、《弟子规》、《三字经》。 还有佛经——《金刚经》、《地藏经》、《佛说大乘无量寿庄严清净平等觉经》及《了凡四训》。 由大姐在家授课。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去三天。即:大年三十、初一、初二。 余下三百六十二天,每天三小时,三年(四年大学,已上了一年,剩三年)内必须完成以上的全部内容。 第二章,这三年内,白翀的学费、书物费、生活费、交通费等所有费用均由大姐承担。 回家后不用干活,甚至白翀的被褥衣裤都由大姐清洗,白翀只需专心学习,一心一意读书。 另外,不准参加学校、学生会组织的各项活动。不准以任何理由或寻找各种借口参加同学及朋友的所有聚会。 当然,坚决不准谈恋爱。第三章,每月回家看望父母二次,包括寒、暑二个假期。 星期天早九点和大姐一起出发,下午九点前必须回来。学校放假期间,早七点至中午一点学习英语;下午三点到八点阅读《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人、兽、鬼》、《写在人生边上》、《战争与和平》、《红与黑》、《百年孤独》、《乱世佳人》以上这些书籍,每阅读完一本,都要和大姐一起分享,并交流读后感。 ------------ 上接----并交流读后感 “阅读小说可以。”白翀本想这样说:“现在没几个人看这些古董书。我不明白学它又有何用。”还没等白翀发表意见,只是刚想开口,就被大姐推出的手掌挡了回去。 “你要说什么我知道,等我说完你只有照做的份,决无反对的权力。”大姐果断而又自信地说。于是,又对约法三章里重要的部分作了精辟地阐述,其内容如下: 一、自从一画开天,也就是开天辟地之后。天、地、人就已注定共生死,同命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人为万物之灵,不仅人人都是地球的过客。而且,大家还要团结一心,配合天地,供万物生长。其实,天与地之间,就是一个无比庄严而又殊胜的道场。我们每个人来这个道场就是为了修行,通过学习、工作、劳动、生活、生儿育女等各项活动,来不断地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从而实现一个过客的素养,一个民族的责任。要想做一个受欢迎的过客,一个受尊敬的民族,就不能不认得自己的祖先是谁,更不得似祖先的教诲为儿戏。否则,倒霉、吃亏的一定是自己。 《易经》就好比是飞机的机身,《孔子著论》就好比是飞机的机翼,《道德经》就是那条看不见,摸不着,为飞机指明方向的航道。有些人不知道这架飞机的存在,也就错过了登机的机会;有些人不信任这架飞机的安全性,自己不乘也不允许自己的孩子乘坐;还有些人嫌它太破旧、太古老、太落后、太可笑,瞧不上它,认为是小孩子的玩具飞机,根本就不值钱。大姐气愤而又无奈地说道:“那是他们的事……,不管我们的事。” 假如一个人这一辈子能登上这架飞机,从起点飞向终点,他的人生就不会偏离航道,就活出了意义。 假如一个人这一生有幸搭上了这架飞机,不但会改变他的命运;而且,还将会成为一个有利于人民的人。 假如一个人被妈妈生在了这架飞机上飞向终点;他的一生必将平平安安、生活美满、家庭和睦、邻里团结、事业有成。 说句真心话。我们每个人一生下来就在这架飞机上,只是飞着飞着就有很多人便打开了舱门,一个接着一个往下跳,拉都拉不住,实在太可惜。 诸不知,没有中华文化,就没有中华民族。而中华民族又孕育了中华文化,使它得到了发扬和光大。从古到今,朝代换了多少个,中华文化没换过。我们有理由怀疑任何一个朝代执政的路线、方针和政策是否正确,但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中华文化替天行道的决心和本事。身为一个堂堂正正的炎黄子孙,不知道《易经》、《道德经》讲些什么,不知道《十翼》说些什么,难道不羞吗?就好比不明白“可怜天下父母心”是一样的,难道不愧吗? ------------ 上接——难道不愧吗 二、佛经的基本原则,就是深信善恶、因果报应的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恶因果报应,虽然很容易懂,可是能彻底相信的人却不多;这所谓信,不是口头说说的信,是要内心切切实实地去信。须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是丝毫不爽的,又须知我们一个人所有的行为,一举一动,以致起心动念,诸佛菩萨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人若能这样十分决定地信着,他的品行道德,自然会一天比一天地高起来。希望能够改过迁善,做一个好人。又因为我想做一个好人,同时我也希望你也做一个好人,我在不断地勉励我自己,但我很希望你也能照样去实行。 在这里我要告诉你一个千古秘密,那就是我们任何一个人从来没有轮回过;从来也没有下过地狱;从来都是圣洁的;从来都是圆满的。所谓的轮回,是指你的理解,你的yu望,你的习气,即佛经里讲的“业障。”当一个生命死亡后,即本来面目,将会自动融入广袤的本觉的海洋之中。不管你是圣徒还是赌徒,都会归到源头,留在世间唯有你的yu望。是yu望再轮回,再投胎。当yu望满足时,也就没有了轮回。一个凡夫的yu望永远不会满足,唯有真正明白了,放下了才是没有yu望的。 我们每个人都有佛性,但是不了解佛性,未见到佛性的人是最贫穷的人。平常学佛的人,多数是在思想上感悟到了,“真空妙有”的道理;但在境界上并没有出现真空,更没有产生妙有。烦恼来时空不掉,需要智慧时妙有也来不了。道理悟了,事上行不通,犹如未悟。若在理上真悟,事上必能行得通。 现在很多人混沌,不知道命运其实可以改变,不知道命运其实决定在自己的“心”上。很多人愚蠢,不信因果,用尽各种阴险、恶毒的办法处处损人利己。不知道,也不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自己的恶行会遭到各种惨烈的报应。“福祸无门,唯人自招,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这是宇宙人生中的真理,都是命运的玄机所在。我在认真遵照去实行,现在也积极奉劝你认真奉行。自己行善,劝人向善,不仅能富贵自己,而且造福子孙,千秋万代。 在因果、轮回中,我们长期养成的不良习惯是报应,贪欲的关键。为此,我们的一生时刻不能忘记修正自己的错误行为。而习惯中最容易被人忽略的是惜福。“惜”是爱惜,“福”是福气。就是我们纵有福气,也要加以爱惜,切不可把它浪费。你要晓得,末法时代,人的福气是很微薄的;若不爱惜,将这很微薄的福享尽了,就要受莫大的痛苦。古人所说“乐极生悲”就是这个意思。凡是穿衣、饮食要时时小心,不可损坏或污染,粮食更不敢随意糟掉。就连寸把长的纸条,也不能随便丢掉。印光法师,性情刚直,平常对人只问理之当不当。过去有位居士去看他,和他一道吃饭。这位居士先吃好,老法师见他碗里剩落了一两粒米饭,于是就很不客气地大声呵斥道:“你有多大的福气,可以这样随便糟蹋饭粒,你得把它吃干净。”你必须句句都要牢记,要晓得,你即使有十分福气,也只好享受三分,所余的可以留到以后才享受。你若能发大心,愿以我的福气布施一切众生,共同享受,那就更好了。 让你学习中国的传统文化,就是要时时刻刻提醒你,无论将来走到哪里,别忘了自己是一个中国人。是一个中国人,就要听祖先的话,照祖先的吩咐去做。让你学佛经,就是要让你知道,种什么因,结什么果。今后你要时时牢记,虚心做人,踏实做事,善待万事万物,不可以任性、自大。求得今生、后生都平平安安。 以上我所说的,不但要明白,更要去做,这就是教育。否则,知识学的好,也没用。尤其对你这个学英语的人,如果英语好过国学,你就是一个地地道道忘本的人。只有国学好过英语,英语才能成为你为人民服务的工具。你要永远记住——中华文化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文化;中华文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文字;中华语言是世界上最丰富的语言;中华民族是世界上最骄傲的民族;这就是做一个中国人的自豪。 ------------ 上接——中国人的自豪 三、名著之所以谓之名著,许多大学者、大作家都有过精辟的定义。时间的检验是一个客观标尺,至于其形成机制却各有说法。名著的诞生除作品本身的因素,传播者、读者和批评者的广泛参与同样是名著,之所以成为名著的必要条件。事实上,每一个参与者都可能是一个主体,名著的生命延续也在于每一个接受个体的认同与投入。在现代社会,名著作品绝对不再是小众沙龙里的宠儿;所有富有生命的名著都存活在大众阅读之中。它已是每一代人知识与教养的构成之素,成为人们心灵与智慧的培养基。处于全球化的当今之世,优秀的世界文学作品更有一种特殊的价值承载,那就是提供了跨越不同国度,不同文化的理解之途。文学的审美归根结底在于理解和同情,是一种感同身受的体验与投入。阅读名著也许可以被认为是对文化个性和多样性的最佳体验方式,此中的乐趣莫过于感受想象与思维的异质性。也即穿越时空阅尽人世的欣悦,换成更理性的说法,正是名著作品所涵纳的多样性的文化资源,展示了地球人精神视野的宽广与深邃。 还有关于名著,一位业已迈入当今名著之列的大作家,有这样一个简单而又生动的说法——“‘名著’的另一层意思是:搁在书架上以备一千次、一百万次被人取下。”或许你可以骄傲地补充说,那本让自己从书架上频繁取下的名著,正是书海中的某一种。 大姐说:“这些都是文学家和读者的普遍认为,是有道理的。这三年先读这几本,要养成良好的读书习惯,人若不读书——说话无味,做事荒唐。” 她对所选的这几本中国名著是这样认为的:作品中塑造了一大批典型、丰满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的塑造是作者通过将人物放在特定的艺术氛围中,来烘托人物的性格和内心世界的情绪变化,并且作者善于在日常生活的描写中使人物性格得以展现。 总之:概括起来就二句话: 历史是前人用血和泪、笑与痛一笔一划书写的,字里行间浸透着历史的沉重,值得后人细细品味。 耳熟能详的历史典故,发人深省的历史事件,在享受阅读趣味的同时体会历史真味。 对外国名著她认为: 《红与黑》在刻画人物的心理变化上是无与伦比的。在对通过登场人物的观察来展现另一人物的心理活动,这一变化是不可忽视的。它被公认为欧洲文学皇冠上一枚最为璀璨精致的艺术宝石是受之无愧的。 《百年孤独》的独到之处。小说一开头就采用了从将来的角度回忆过去的新颖倒叙手法;这样的结构,在小说中一再重复出现,一环接一环,环环相扣;不断地给读者造成新的悬念。它是一部内容复杂、情节离奇、写法独特新颖,而又具有社会、政治、历史和现实意义的好作品。 《战争与和平》是一部描写人物性格最多,最出众的名著;再现了欧洲的一个波澜壮阔的历史时代。气势磅礴,风起云涌。与此同时,全面地反应了十九世纪初叶俄国的社会风貌而又笔意纵横、挥洒自如,将万千气象熔于一炉,构成了精彩纷呈的艺术整体。 《乱世佳人》在作者笔下的人物是自由的,他们自由地活动在一定的环境和条件下。他们的思想、性格、向往、追求为他们划出了发展的道路,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作者的艺术形式和思想内容的完全合拍,才使这部巨著拥有“永恒的价值。” 大姐说完后,又做了最后的表态:按时按点回家,不得迟到。否则,皮肉受苦。刻苦学习中华文化,不得懈怠。否则,精神受苦。认真阅读中外名著,不得走马观花。否则,肠胃受苦。 白翀点头无语,表示只有被动服从;除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 ------------ 上接——别的办法吗 白翀一夜辗转反侧,几乎未睡。仿佛一只被关在笼里失去自由的小鸟,蹦上跳下。他不愿住在大姐家里,他不习惯,他要自在,更想自由。 “我可以不恋爱。不参加学校或学生会组织的各项活动。不跟同学、朋友聚会。总之,大姐的要求我都保证做到。只要不住在大姐这里,怎么都行……”他这样想。他一次又一次下决心,并鼓励自己明早七点准时跟大姐谈判。 第二天不到七点,当白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见角柜上大姐的照片时,眼神很古怪。他凝视着她,仿佛凝视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这目光和昨天的迥然不同。 “怎么样,令你不知所措了……,别这样——什么一向待我恩宠有加,得了吧……!”白翀满脸怒容,找自己不断地在心里练习着可能的对话,因为他已听到大姐屋里的动静。 这时,当他再仔细看照片,发现大姐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使他不禁而栗。 “睡得好吗?”大姐出屋,关切地说。她看了白翀一眼,女性的敏感在她的身上已达到了极致,她已看透了白翀的心思。 “一夜没睡。”白翀无精打采,以一种伤感甚至抱怨地口气说。他避开了大姐的目光,神情冷漠的脸上陡地变色。宽宽的脖子抖动了一下,嘴角弯了下来。 “是该好好反省,感到羞愧了吧?”大姐有意错解他的意图,给他阶梯下。然而说话的语调,还有眉宇中流露出来的那种毫不掩饰的厌倦,却让白翀深为忧悒。以便想说的话像打成了结,卡在嗓子眼。 白翀心想:“自己从小面对大姐就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受训挨打。如今一点也没变,……不行,这次得变。” 他不甘心,还想说。于是,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想调和了轻松的气氛,把理解用同情来表述,结果说话的声音都变了。很快,大姐的声音也开始发颤。白翀却浑然不知。他内心的愤怒与胆怯之间可怕的斗争是那样的痛苦,使他无法注意到自身以外的任何事情。直到大姐一记响亮的耳光,才把他从痛苦中解脱了出来。似乎清醒了许多,又回到了常态。这种安静的状况没变过,一直保存到他大学毕业。 ------------ 上接——大学毕业 直到现在,白翀只需瞬息间在心上将三年的走读生活纤悉不遗地瞥过,仍是那二件事让他刻骨铭心。 这二件事所带来的结果,已影响了他三十多年,还会继续影响他的后半生。 第一件事是这样的:从学校去白翀的大姐家共四站路,在第三至第四站路的之间,有一段长约百米的斜坡。 每到冬季赶上大雪天,通道公交车爬这个坡车轮便打滑,需乘客和行人齐心同力把车推上去。 那是白翀住大姐家的第一个冬天,他乘公交车就遇到了这种情境。于是,到了大姐家已超过八点有十几分钟。 进门后,就被大姐狠狠地踢了二脚。白翀本想解释过后,让大姐明白自己是蒙受了冤枉;没想到不解释还好,解释了反倒又重重地挨了二巴掌,几杆面杖。 嘴角打出了血,屁股打的红肿,坐在木椅上钻心地疼。这时需要忍住多坐一会,待神经麻木了也便掩盖了痛。 “这点疼痛都受不了,将来会有什么出息,给匪头当马仔也不够资格。”大姐用不虞的口气说。 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恨他没有男人样。 “是人总会有错,只是对待错误要有实事求是的态度。只要端正了态度,就会反省自己,以后不会犯相同的错误。知道下雪天,就会早点出门,也就不会晚点。另外,迟到了就是迟到了,认打认罚,根本没有解释的必要。解释就是推卸责任,就是做人不地道。”大姐越说越激动:“难道一个军长带兵打仗,全军覆没,他还能活着回来解释吗?不能!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因为任何原因,他都不能……。就是天要灭他,那也是他心存不善所致。所以,他只有一条路——去死,和他的战士一起去死,他才算个军人,如果是个男人也才佩当男人。”又继续说道:“工作也是如此。企业下发的任务没完成,就是没完成。要想办法下次完成,而不是想办法找客观原因来为自己说明、辩解。我今天打你,一方面是你迟到了,对你说了不算的惩罚。另一方面是你为自己迟到作辩解。你要记住……永远记住……男人宁肯站着死,也不能低着头苟活。要敢于认错,才能勇于担当。将来才会成为一个地地道道、响dangdang、硬邦邦的像样的男人,也才配做我的弟弟。” ------------ 上接——我的弟弟 第二件事是:白翀大三暑假后开学报到的那天下午,班长通知白翀,晚饭后要和省大学外语系搞联谊。并传达了系主任的愿想:希望这次他能参加。白翀无奈,到医院找大姐商量。不巧的很,大姐去省卫校讲课。于是,他便来到大姐家,写了一段留言,放在餐桌上。内容是这样的: 大姐:抱歉的很!今天下午不能按时回家。因为兄弟学校同系同学来我校学习、交流,机会难得。在我决定参加的同时,也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将毫无怨言地接受您的任何处置。 弟 1984.8.29.下午5.26 大姐回到家,带着难以觉察的微笑看完了白翀的留言。她从房间的一个角落走到了另一个角落,停在了贴在墙上白翀的作息表前。嘴角抽搐了一下,脸色与其说严肃,不如说冷峻。以自己个人受到侮辱的激动语气,自言自语道:“我的好弟弟,你什么时候才能明白我的用心良苦。” 她疼爱自己这个唯一的弟弟,就像父母疼爱自己的儿子是一样的;只是使用的方法不同而已。她了解她的弟弟——做事缺乏恒心。遇到困难就想打退堂鼓。面对突如其来的事宜不细致思考,不冷静,承诺的事过后又后悔。交朋友喜欢意气用事,往往伤了自己,也不落好。为此,她针对白翀设计了这套周密、实用,而又十分严格的作息计划书。就是为了培养白翀的意志,帮助他弥补不足,改正缺点,完善自己;不能不说大姐的确是用心良苦。 首先,大姐为白翀安排了丰富的课外读物,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他养成良好的阅读习惯。大姐认为世上最珍贵的无价之宝都藏在书里,不仅仅用钱买不来,而且非苦学不可,因为它是人生的真谛所在。她说:“人和动物的唯一区别就是人会读书。会读书的人不说疯话,不做蠢事。” 大姐划时间用分秒来算,把要做的事挤压在每一段里。就是为了让白翀知难而上,建设起一个强大的面对困难不畏艰险的内心。 又如此多的项目,叫常人看来根本无法在三年内实现。就是为了告诉白翀,你不但能实现,而且还能做到更好。从而训练他的恒心和意志力。大姐说:“‘坚持’是一个人做事的首要必备条件。” ------------ 上接——必备条件 从本质上讲,白翀不但知书达理;而且,善解人意。尤其对大姐是毕恭毕敬,这一点大姐最清楚。 大姐不允许白翀参加学校或学生会组织的各项活动,并不是担心白翀再谈恋爱。 而是认为做学生读书是根本,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学习上比什么都强。 因为,掌握本领过硬的程度,决定了将来攀登科技高峰的高度。就好比楼房的高矮取决于基础的扎实性是一样的。 所以,大姐向辅导员表明了她的观点和态度。庆幸的是——她轻而易举地就博得了辅导员的赞同和支持。 大姐认为信守诺言是一个人最美好的品德。 “答应过我的事就不能随便改变,除非理由坚硬到不可抗拒。”这是大姐到学校,从联谊会上把白翀叫出来后所说的话。 大姐坚持这样做:一方面是要白翀重视诚信胜过生命这一不容置疑的事实;另一方面不按时回家,将会直接影响到下一个计划的执行。 如果心软了、放松了,有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甚至第三次。那么,研定的作息表也便很快形同虚设了。 为此,大姐最终还是坚持了自己的立场。正因为大姐坚持原则,从不动摇。 才使白翀不但以优异的成绩大学毕业,而且还圆满地完成了大姐布置的所有任务。 从而,使他对儒、释、道的思想有了一个鲜明的轮廓,为他将来继续深造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与此同时,又对中外文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而且还养成了一以贯之的阅读习惯。 使白翀综合素质不断地得到提升,大姐真可谓是功不可没。 ------------ 九 还是我们祖先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主人不善,仆人无礼;富人不仁,穷人无义。 所以,法律的尊严还得靠有权人和有钱人来维护。就好比一部作品销路的广狭,要由中产阶级的脾胃来支配是一样的道理。 “我从来就没有起过骗人钱财的念头,怎么会突然间就变成了票据诈骗嫌疑人呢”? 这是白翀被关押在半山腰看守所第二天的早晨,他吃力地盘腿坐在牢房的通铺上,微微发抖的两手捧着《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心里所说的话。 “我一定要在三天内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的相关内容,还有《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解释》的有关条款,不但弄明白,还要倒背如流。至于看守所要求每个犯罪嫌疑人要背的《权力》和《监规》,去他妈的都是骗人的东西,迟几天背过也不晚”。 公安机关认定白翀的罪行是票据诈骗。白翀认为公安机关给自己认定的票据诈骗罪是否成立,关键取决于二点。 (这是白翀在二个小时内认真查阅了票据诈骗罪和票据诈骗司法认定的相关内容,迅速而又准确,所得出的结论。 )第一、主观上是否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第二、未到期的远期支票是否属于空头支票。 只要这二条不成立,公安机关给自己所定的罪行也就不成立;换句话说,自己就是无罪的。 反之,有一条成立,另一条则自然成立;也就是说,自己是有罪的。 ------------ 上接——是有罪的 中华人民共和国金融诈骗罪司法解释,对远期转账支票认定空头支票作了明确的司法说明。即:《票据法》第87条规定:“支票的出票人所签发的支票金额不得超过其付款时在付款人处实有的存款金额。出票人签发的支票金额超过其付款时在付款人处实有的存款金额的,为空头支票。禁止签发空头支票。”所谓空头支票,是指出票人签发的支票金额超过其付款时在付款人处实有的付款金额”。 各国票据法一般均规定,签发支票的出票人必须与付款人之间存在资金关系。这主要是因为支票是支付证券,而且限于见票即付,因此为确保支票即期支付功能的实现,票据法特别重视这种资金关系,这是支票不同于汇票、本票等存在着即期和远期之分的信用证券的根本特征之一。我国也不例外,根据《票据法》第87条、第89条第1款的规定,出票人与付款人之间存在合法的资金关系,同样是出票人有效签发支票的前提。而支票的出票人在与付款人之间不存在资金关系的情况下签发的支票,或者出票人超过资金关系中的约定范围签发的支票,即签发空头支票,无疑不具备这一前提,因而为我国和世界各国的法律所禁止。 在票据业务中,一般认为空头支票主要包括以下三种:一是没有存款的空头支票,即出票人账户内没有存款余额,付款银行又未答应垫付而签发的支票。二是超过存款的空头支票,即出票人签发的票面金额超过账户存款金额的支票,或者签发的支票金额超过付款银行允许垫付的余额的支票。三是提回存款的空头支票,即出票人签发支票后提走付款银行内的支票账户存款使支票不能支付的支票。 由于法律禁止签发空头支票的目的主要在于保护持票人的票据权利,即支票一经签发,只要在形式上合法、有效,持票人就应无条件获得票面所载的金额。因而只要持票人在法定的付款期内获得了票面所载的金额,支票关系就没有遭到破坏,空头支票的问题也就根本没有发生。由此可见,空头支票的认定,不应简单地看出票人在出票时所签发的支票金额与其在付款人处的实有存款金额是否一致,而应以出票人在法定付款期限内是否向持票人实际支付票款为准。如果出票人出票时在付款人处根本没有资金或者资金不足,但只要支票出票人在法定付款期限内向持票人实际支付了票款,就不能按照签发空头支票认定。另外,空头支票的判断,还应当以付款日为标准,而不应当以出票日为标准。出票日账户没有资金或者资金不足,但是付款日之前出票人存入了资金或者补足了存款,能够保证支票支付,同样不能视为空头支票。根据《票据法》第91条的规定,支票的持票人应当自出票日起10内提示付款。这也就是说,支票的付款期应为10日。如果出票人出票后在10日内保证所开支票得以支付,则无所谓空头支票的问题。 关于签发空头支票行为的认定。对于该行为,世界各国和地区均强调要用法律加以制裁,但大多数以民事制裁和行政制裁为主。我国《票据法》对签发空头支票的行为的制裁较为严厉,制裁形式以行政制裁和行政制裁为主。根据《刑法》关于签发空头支票型票据诈骗罪的规定来看,签发空头支票的行为由以下三部分构成: 首先,行为人完成了出票行为。支票出票,是指出票人制作支票并将其交给收款人的行为。支票出票包括两种行为:一是支票制作行为,即出票人在支票上填写应该记载事项并签章的行为:二是支票支付行为,即出票人将完成的支票交付给收款人或其指定人的行为。只有两个行为都已完成,才能认定支票出票行为完成。例如,行为人张某填写了支票并且在支票上签了字盖了章,然而因故没有使用而将它锁进了抽屉。后因其他事情查到这张已填好的支票,其实张某支票账户已经出现空户现象,那么能否认定张某签发空头支票?显然不能,因为这张支票没有交付,张某没有完成支票出票行为。此外应该注意的是,签发支票属于一种要式行为,必须使用银行专用支票用纸。按照中国人民银行的规定,只有与银行建立了支票资金关系的人才能从银行领取支票簿。所以签发支票必须在银行印制并发售的支票用纸上填写并且签字盖章才认定是正式出票行为。如果所填制的支票属于非法印制支票,那么出票无效,同样不能认定实施了出票行为。 其次,行为人签发了空头支票。签发空头支票分为以下几种情况:一是出票时账户内没有资金,持票人提示付款前也未存入资金,账户一直处于空户状态。二是出票时账户内虽有资金,但是资金不足,所开票据金额超过存款数额。持票人提示付款前也未补足资金,账户一直处于欠资状态。三是出票时账户内存有足额资金,行为人在持票人提示付款前提空了存款,造成账户突然空户现象。在上述情况下签发的支票都认为是空头支票。 最后,行为人骗取了他人的财物。是指行为人将签发空头支票作为支付手段,实际不付对价获取了他人的财物。财物一般是指商品货物或者其他有经济价值的物品。获取是指事实上的占有控制。一般来说。在先交付商品货物,后签发空头支票,或者签发空头支票和交付商品货物同时进行的情况下,行为人往往骗取了他人财物。如果行为人签发了空头支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没有骗取或者未及时骗取他人财物,一般作为票据违法行为处罚。 从该中华人民共和国最具权威的司法认定中,不难看出白翀所支付的远期转账支票不属于空头支票,原因是:1、远期转账支票已使用一年多,当支票临近支付期限时,公司财务将现金存入银行。因资金流不足导致支票透支现象也偶有发生,透支后,接受银行罚款,并迅速将透支支票的金额以现金的方式支付给对方。2、因白翀被抓后,公司已停止运行。剩余的远期支票未到期,也无法按时将钱存入账内;所以,不能似为恶意透支。3、白翀名下几家公司均属合法注册,累计资产上仟万,不可能有意蓄谋诈骗一万三仟元。4、一万三仟元的支票透支,纯属财务人员工作失误所致。那天通过银行转账支付了肆拾多万元的货款,当时财务人员计算错误,少存入壹仟多元,最终造成这张支票的透支。从以上事实可以充分证明,白翀所支付的远期转账支票不属于空头支票。 ------------ 上接——不属于空头支票 明知是空头支票而使用,骗取财物。以非法占有为目的,进行金融票据诈骗活动,数额较大的行为均属于票据诈骗罪。 票据诈骗罪侵犯了两种具体的社会关系。根据《刑法》的规定,票据诈骗犯罪行为包括两方面内容:一方面行为人实施了使用伪造、变造、作废的票据,假冒他人票据,签发空头支票等虚假票据行为;另一方面行为人骗取了他人数额较大的财物。 虚假票据行为直接违反了《票据法》的有关规定,侵犯了票据管理制度;骗取财物行为侵犯了公私财产所有权。 签发空头支票或者与其预留印签不符的支票、签发无资金保证的汇票、本票或者出票时作虚假记载等行为,统称签发空头票据行为。 认定这类行为罪过,主要在于把握两个要点:第一,行为人对自己所开票据账户内的资金情况具有确定性的认识,即知道账户内是否有资金以及有多少资金。 账户内没有资金,称为绝对空户;账户内资金不足,称为相对空户。我们认为,认定签发空头票据犯罪,强调的是绝对 “空户”现象,只有明知账户是空户仍然签发票据的才能构成犯罪。所以,所谓明知,是指行为人对账户空户情况的明确认识。 只有明知账户内无资金或者虽有资金但是已被提空,仍然开具票据,才可认定。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如果行为人开票时账面没有资金,但是开票后在规定的付款期内将应付款项存入账户,能够使持票人在付款期获得付款,则不能认定其存在欺诈故意。 第二,行为人具有不履行票据付款义务骗取他人财物的目的。一般情况下,当事人签发票据是为了支付货款或者偿还债务,如果当事人签发空头票据,其后果是销售方得不到当事人支付的货款,债权人得不到当事人偿还的债款,然而签发空头票据的人,或者不付对价地得到了货物,或者根本没有履行债务,显然存在欺诈目的。 在本罪中,认定行为人的欺诈目的十分重要。如果行为人不存在谋取非法票据利益的欺诈目的,则不能认定构成犯罪。 有的当事人虽然事实上签发了空头票据,有可能是因为缺乏对账户资金情况的明确认识,因而并不存在欺诈他人的故意。 以上司法解释对非法占有作了详细地说明。那么,白翀是不是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呢? 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以下的事实便一目了然了:1、白翀签发的远期转账支票不是为了诈骗钱财,而是一种迫不得已的经营手段或融资渠道。 2、企业经营三年,虽有透支现象,但一直同供货商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 3、企业总资产过仟万,总负债不到壹佰伍拾万。4、每天都产生营业额,所支付的远期转账支票基本上在可控范围内,按时将营业额存入银行账户,确保公司的正常运营。 从以上事实所得出的结论是,白翀从主观上不存在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的企图。 ------------ 上接——企图 “我是无罪的。”白翀暗自思忖。他伸直了麻木的双腿,眼睛里充满了迷茫的神情。 他不明白!他没有触犯刑法公安机关为什么会抓人;他不明白!法律书上所写的为什么与现实情况有那么大的出入。 难道是我没有意识到自己罪在哪里?还是分析、理解和判断出了错? “不会呀!”他很快地告诉自己。因为这太简单,太明了了。就好比一个豁嘴露齿的人,除非眼瞎了看不见。 我又怎么可能出错呢?他又一次坚定、果断地告诉自己:“错的不是我,而是他们。”这个 “错”(对操纵法律机器的某些人来说,可不是错,而是对或是需要)直到白翀被关押了三百七十七天,无罪释放后,才弄明白,可当时的他并不清楚。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判断的正确性,白翀小心,而又胆怯地请教了孟凡逊——这位名校的高材生,在半山腰看守所被囚禁了两年之久的学习员时,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用眼神示意毕少波来告诉白翀。 毕少波的脸上顿时流露出忧虑和无奈的表情,他轻轻地吹了一口气,表示非要说那就试一试,说不好谁也别怪我。 于是,他半睁着眼睛斟酌了片刻;然后,语气平和地说道: “我说三点:第一、就算你无罪,只要你来到这里,就注定了你是一个输家。就是将来的某一天无罪放了你,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几天前无罪释放了袁文清,他在这个监室被羁押了一年零四个月;也就是说,他蒙冤坐牢一年零四个月。给他造成的损失且不说,还得感谢他们。而他们根本不搭理他的谢,反倒严肃地警告说:别以为放了你就没事了,在取保候审期间,你还是犯罪嫌疑人;不老实立马收监。为什么无罪放了人还要取保候审,原因很简单,那是在遮掩他们的渎职。一旦有个风吹草动,他们随便找个理由,将你收监。然后,慢慢地折磨你;直到你心服口服,直到他们感觉自己手中的权力没有了风险,才会饶了你。所以说,无罪关你一年半载,也似乎等于有罪判了刑。第二、你眼前的这几本法律书,你只有学习的资格,决无使用的权力。就好比广告词,是用来听的,决不是用来信的。你有罪或无罪,我说了不算,这几本法律书说了也不算,只有你的办案人员说了才算。他们说你有罪,你无罪也有罪;他们说你无罪,你有罪也无罪。他们不是按照法律的程序和条款来办案的,而是利用法律的程序和条款来实现自己的需要的。他们打着法律的旗子,首先是为自己着想,其次才会想到法律的尊严。他们是为了国家的安宁,社会秩序的稳定在辛勤地办案;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对的。”毕少波喝了口水,用责备的眼光看了学习员一眼;意思是现在满意了吧! 虽然过了把嘴瘾,却招惹了自己的烦恼,弄得心情好沉闷。学习员半张着嘴,木然地望着毕少波。 如果说他有笑,那也只是笑的影子潮润了他的脸面而已。毕少波双手搓了几把面孔,好像提起了精神,又继续说道:“第三、你无权无势,副市长要求抓人,无疑是副市长代表了法律。所以,你的案子既微妙又特殊,用 “暧昧”二字来形容比较恰当。在副市长与办案人员之间,你好比是第三者;你的插足是否成功,别指望副市长,也别把希望寄托在办案人的身上,而是要靠自己——一是担当,二是智慧。 你能做的,就是如何把损失降到最低。也就是说,如果你是无罪的,那就坚持原则不动摇,别让他们蒙混过关,钻了法律的空子判你有罪。”尽管毕少波和孟凡逊没有直面回答白翀是有罪还是无罪,但他们的心里是清楚的,白翀是无罪的;只是不想让白翀的心里那么轻易地舒服,也不想给自己制造无谓的麻烦。 这一点白翀不但听得出来,而且是理解的。因为,这是人类的陋习。自己好才容得别人好,自己坏便希望大家一起跟着坏。 反之,便无端地生起了嗔恨或嫉妒之心。尤其在这个人间与地狱的临界之处,该陋习显得突出,已忘记了掩饰。 所以,白翀不怪他们,反倒感谢他们的指点。 ------------ 上接——他们的指点 宋永强是白翀走向社会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因为工作大意失去了半截左胳膊,所以在毛纺厂守大门。 他是一个孝子,因妻子和母亲关系不和,矛盾逐日渐积,已无挽回的余地,为此离婚了。 白翀奔着帮他的决心,送给他公司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又为了给他吃个定心丸,证明该股份的真实性和可靠性,白翀坚持让他担任公司的法人。 尽管公司的四处房产和一部高档车是按揭的,但也立在了他的名下。事发时公安机关去公司没抓着白翀,得知宋永强是公司法人便带走了他。 而当时的白翀正驱车赶往另一个城市,当他听到宋永强被抓的消息时,立即掉转车头,开足马力返回省城;他要去公安机关问个究竟,讨个说法。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开始响个不停。有公安局打来的,有公司副总打来的,还有各分公司负责人打来的,还有……;内容只有一个,那就是公司出事了。 其中有一个人的电话在迫使压力、无奈和软硬兼施之下改变了白翀的初衷,这个人就是白翀的未婚妻——潘文竹。 潘文竹是某国企的会计,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她爱上白翀不到半年就离婚了。 办理离婚手续时白翀不知道,他正以每小时一百六十迈的速度驾车在高速公路上驰骋。 车身只是轻微地颠簸了一下,车便失控了。飞过路中的隔离带,四轮朝天在对方的路面上逆行跐出一百六十米。 白翀刚爬出车窗,潘文竹便打来电话,高兴地告诉白翀,已顺利地办完离婚手续,刚拿到离婚证。 白翀苦笑着说:“好的!我正忙,一会给你打过去”。说完后,他抬头凝视着天空,心口相语道:“感谢上天!我罪孽深重,这是您对我最宽恕的警告——胆敢再有第四次破坏别人的家庭,我宁愿死的很难看或生不如死”。 自那以后,白翀对潘文竹是关爱有加,百依百顺;一门心思娶她过个踏实、安宁的好日子。 潘文竹的父母生有四男、四女,她最小。八个孩子大小都是国家干部,他(她)们的母亲病重,没人照顾。 退休的说要看孙子,没时间。上班的说工作忙,也没时间。经全家开会讨论后决定,一人照看一星期。 轮到潘文竹时,白翀将她的母亲背上楼,她不顾白翀的再三哀求,坚持让她的亲妈睡在翻不过身的沙发上。 白翀痛心地偷偷流泪,仿佛看到了日子的尽头。潘文竹在电话的那头,态度十分强硬地说道:“你不能去公安局逞能,去了就等于自投罗网。你要是有个三长二短,公司就会倒闭。公司倒闭了,我的钱怎么还?我姐的钱……?还有我姐借的钱又怎么还?那可是上百万呢!你一定要听我的,先躲一躲,我找人疏通关系,几天后就会没事了。”这番话在白翀惊悸的心上发生了效用;换句话说,担当无恃,胆量不足,要用理由来为它粉饰。 于是,白翀便把车开进了离省城不远的小城。这里有他一套租用的密室,是他疲劳之余放松的地方。 自从和潘文竹确立了恋爱关系之后,这套密室几乎在闲置。偶有阳光充足,风调雨顺之时,便来此处纳凉、闲逸。 白翀在此逗留了五天,虽有密室美丽的女主人的精心护理——送饭倒茶,探风告雨。 白翀仍是茶饭不下,夜不能眠,终日惶恐,心思不宁;狼狈不堪的模样渐显狰狞。 潘文竹办事不利,公司纷纷关门,商场屡遭抢劫。供货商好像如临大敌,各个成了惊弓之鸟。 所发生的这一切,公安机关不但不闻不问,而且还布下了天罗地网。一个个噩息如同冰雹一般,砸的白翀不敢露头,精神完全崩溃。 他知道已是在劫难逃。但在被抓之前,必须弄清楚到底自己犯了什么法,值得公安机关如此大张旗鼓,明目张胆地下黑手。 他联系了一名律师,约好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在省城某宾馆门前见面。为了避开早人流高峰期,不耽误见面时间,他又联系了朱荣辉——一个深信不疑的铁哥们;告知明早八点去他家歇脚。 一切准备就绪,白翀徘徊不定;烦惧的心情堵的他气流不畅。窗外天黑云稠,看不见一丝生命的迹象;仿佛天地各置一方,老死不相往来。 白翀伫立在漆黑的窗前,直到天边泛白,眼见着一缕缕阳光刺穿幕云,给大地带来温暖和抚慰,仿佛久别的雨露不停地哄着花儿,直到它笑逐颜开。 七点十分,白翀出门。搭上了一辆红色的士,八点整到达省城朱荣辉的家里。 吃过牛奶和油条,白翀无心言谈,便躺在床上闭目思索。朱荣辉夫妇九点三十分离家去上班,留下白翀一人等待履约的时间。 朱荣辉夫妇出门后边走边商量,怕白翀连累到自己,便告密了。不到十点,几百名便衣公安楼上、楼下和周边,把整个小区围得水泄不通。 当白翀听到敲门声,就知道大势已去,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更没想到会被公安堵在这里。 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出海一帆风顺的风险,往往发生在风平浪静时没有提高警觉。 ------------ 上接——没有提高警觉 一个人有没有责任、胆识和人性,关键要看他是不是尊重事实,敢不敢于担当。 “我必须无条件地担当”。白翀心里这样说。只因思索的太投入,不料脱口而出,被盘腿坐在对面的学习员听见。 “你凭什么担当”?学习员说,在礼貌和同情之中透露出一丝冷漠,甚至是嘲弄。 “公司是我的;当然,我要担当。就是担当不起也要担当。”白翀说,他知道这是通过残酷来表现自己的责任、胆识和人性的一种方式;所以,他以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学习员,又看了看坐在学习员身边的毕少波。 毕少波从白翀讲话时的从容,平静和友好的语气中判断出他决心已定,为有缘在这里认识白翀而高兴;他认为只有德才兼备者才能做出这样明智的选择。 但他还是用怀疑的目光回视了一眼白翀,试探性地说道:“你又不是公司法人,何必要逞强?” “我是公司的决策者,不是逞强,而是义不容辞的责任。”白翀说,他抬起自己的大眼睛望着毕少波。 好像他在珍惜自己的每一分钟而不屑于长篇大论;并且,相信他的话是切中要害而又恰到好处。 毕少波说道:“虽然,你的态度是明确的,但我还是愿意洗耳恭听你的真实的想法,也愿意(说到这个词,他加重了语气)听取你可能做出的任何解释。”于是,白翀坦诚地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毕少波和孟凡逊,并对重点作了详细地说明:“第一、如果一定要拿宋永强是法人来说事,无疑自己便成了一个卑劣、无耻、下流的小人。这样做不但宋永强会恨我,就连我的亲人、朋友、同事,甚至包括我的办案人员都会小看我。从眼下看不利于案件的顺利进行,从长远看失去了亲朋好友的信任,无疑就等于失去了将来的生存空间。用不是事实的事实,硬拉一个残疾人来垫背,且不说不道德;一旦他受到牵连,失去了工作,将来的生活又该怎么办。第二、法律是以事实为依据,用肉眼看宋永强是公司的法人,用良心看我才是真正的公司法人,这就是事实。把责任推给他,关键是没人信,还会使案件复杂化。到头来即使我有罪,而我的罪也决不会因为他有丝毫的减轻或减少,反倒使他脱不了干系,从而受到连累。第三、(白翀对这个次序词格外加重了语气)宋永强是我多年来最亲密的朋友,他太了解我。我虽没有彻头彻尾的罪行,但也有不干不净的念头。万一他心里不平衡,凑几件不痛不痒的片段来恶心人,那是在所难免的。我们俩都羁押在看守所,自然会有口供不一致的地方,这样将会给我们双方在无意中制造出许多的麻烦。若双方都推卸责任,终将因反目为仇所反戈一击。虽然,他说不出我的罪行的形状或公母,但也说得出我的丑陋的轮廓或痕迹,让人不得安宁。就好像一个哑炮,点着了捻子,明知不会响,还是要提防,作出下意识的动作。我把此事全部担当下来,他就会被无罪释放。这样一来,他在所有人的面前,哪怕不说我一句好话,但也决不会说我半句坏话。只要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舞台上表演,这场戏就好看了。”随着白翀的话音落地,他们俩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一模一样地将头微微后仰;然后,举起白皙虚胖的手做了一个强有力的肯定的手势。 只是学习员的手在下落的时候突然攥起了拳头,重重地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上。 他像娇纵惯了的人那样,用花言巧语,肆意泄愤的口气说:“你真是智慧和才能的代名词。只要我们这些无辜者,不惜以血泪和耻辱为代价,坚持伸张正义的决心不动摇,才能迫使法律的天平趋于公平和公正。”白翀惋惜地朝毕少波望了望,沉默着。 毕少波观察到白翀脸上所流露出的内疚和自责的神情;尽管如此,他还是流露出愉快和略带讥诮意味的微笑转向孟凡逊。 仿佛喜宴后的心情;这种心情比任何合理的原因都更强烈地使他感到心满意足。 正因为这样,自那以后,他把白翀看做了自己的朋友。 ------------ 上接——自己的朋友 “白翀!”看守一声吆喝。白翀被突如其来地喊声怔悸了一下,蓦然反应过来,顺了一声 “在!”狱友们赶紧纠正道:“别说‘在’,要答‘到’”白翀迅速而又响亮地补充了一句:“到!”一个维吾尔族管教哐啷一声开了铁锁,打开牢门。 他个头不高,大眼,深眼窝,鹰钩鼻。身体消瘦,用羸弱来形容似乎更恰当。 由于打搅了他的午休,仿佛倦意未息;困乏的脸上显得愚钝而又懵懵懂懂,流露出自以为是的怨怼之气。 他一手抓着一串复杂的钥匙,一手拿着一副新款手铐。拿着手铐的手不停地掂掇着,好像在估摸着手铐的分量;略歪着脑袋,两脚摆出做作的架势,站在牢门前。 尽管白翀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守所的高墙里提审也要戴手铐,但他还是乖乖地伸出双手,不可抗拒地被手铐将双手所牢束。 走在狱警前,沿着长长的通道,朝副大队长赵天成和侦察员李小勇走去。 提审室方方正正,(仿佛向每一位来者诠释着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个一贯的道理和不变的政策。)有一扇朝南的窗子,窗外有几排高大的榆树,枝繁叶茂,把整个窗户遮掩的密密实实。 就是阳光霸道的夏季屋里也显得隐蔽、暗淡。偶有机巧的光芒,插过枝枝叶叶,叶叶枝枝的缝隙,才勉强遗漏下几小片白斑;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提审室里只有三样东西。在一张黑色的木桌和几把黑色木椅的对面,摆放着一张黑色的特别的木椅。 说它特别,是因为在它的扶手上安置着一块宽约二十公分的黑色木板。 木板的一头用合叶连在左边的扶手上,那一头用门鼻儿配合了右边的扶手,以便好上锁。 它的作用是在威慑之下让犯罪嫌疑人失去反抗的机会;同时还可以充当桌面,方便犯罪嫌疑人在笔录上签字和按手印。 当白翀坐上后,李小勇像关门一样,盖上了木板并上了锁。白翀顿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可言状的厌怒之感:“什么犯罪嫌疑人,说的多好听,分明是地地道道、不折不扣的罪犯。”他抬起眼睛,用鄙夷的目光在李小勇和赵天成的脸上来回打量着,脸上流露出因受侮辱而激愤的表情。 侦察员李小勇似乎看出了白翀的心思,只是斜眼装糊涂,全然看不见。 他不在乎白翀会怎么看他,也不关心白翀有罪或无罪;只想着自己的母亲做生意,开商店辛苦了二十多年,还没出过门。 这次一定要利用自己的休假期领着母亲去看大海,游三峡。副大队长赵天成则无动于衷,原来他正全神贯注地设计着一场阴谋;所以,心思没分过神来。 ------------ 上接——没分过神来 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三个人复杂而又纠结的内心活动。副大队长赵天成心里比谁都清楚,白翀是无罪的。 但他不甘心,也不相信白翀无罪;他认为像白翀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无罪呢! 所以,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惩治白翀。但问题的关键是要想惩治白翀,就必须寻找到白翀新的犯罪的证据;要想侦察到白翀新的犯罪的证据,就需要时间来作保证。 换句话说,为了赢得时间,必须让白翀眼下不成立的票据诈骗罪成立。 也就是说,变个戏法也要使它成立。只需暂时的成立,就会赢得足够的时间。 为此,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决定使用瞒天过海,蒙混过关的障眼法。他以一种老谋深算的神情瞟了白翀一眼;尽管竭力掩饰内心的狡诈,但从他冷峻得像石头一样的眼神中不难看出,他正揣摩着自己有几分胜算的把握。 他心中暗想:“要想瞒天潜过公检二部门的领导,往往是比较容易的。因为,维护社会的安宁是他们的首要的职责。就好比屠夫,管它珍惜或贫贱,只要是动物,统统刀下均无情。但要想蒙混骗过白翀这一关,还需多加小心和谨慎。”他抬头看着白翀高大的身躯,又宽又厚的肩膀和前突的胸脯都显得器宇轩昂,威仪凛然。 心想:“那决不是一般男人所具有的仪表。”这不禁使他的脸上抽搐了一下。 为了实现洋葱装蒜的目标,达到不哭也流泪,哭了也白哭的效果;更需要独辟蹊径,打家劫舍的创意。 “要做就做的干干净净,绝不留下一点点拖泥带水,蛛丝马迹的痕褶。”想完后,他满意而又自信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仿佛在说:“等着瞧吧!一会就见分晓。”副大队长赵天成明确了二个突破口,并为可能发生的意外事态做好了充分的应变准备。 这二个突破口是:一、查明白翀让宋永强出任公司法人的动机。二、对远期转账支票的认定。 他默默地警示自己:“如果第一条流产;那么,对第二条必须加以保胎,千万不得有任何闪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