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黑潮 ------------ 001 梦影 白哲醒过来，弯着腰坐在床边。 伸手摸了摸后颈，接口周围的皮肤有些红肿。 他发了会呆，也可能过了很久，意识从昨日和梦的余波中挣脱出来。 翻过身，踩着梯子下床。 突然的失重感让他紧抓住扶手，双脚砰得一声和地面接触，一阵疼痛。不小心踩空了，还好没有扭伤脚踝。 他甩甩胳膊，没有拉伤，运气不坏。于是一边活动颈椎，一边走向洗脸池。 往嘴里猛倒强力漱口水，含住15秒。吐出泛着泡沫的浅绿色液体，狠狠呸两口。 抽一张清洁湿巾，仔细把脸擦干净。 节约水资源，诺瓦居民人人有责。 打开冰箱，随机抽取一支2折促销营养膏，芝士奶油臭鳜鱼味。美好的一天到此结束。 吃起来还挺香，就是沾点臭。白哲咽下三分之二支营养膏，塞了两粒补剂药片压了压，没有yue出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到桌边坐下，继续发呆。 他失业了，就在两天之前，或者三天。 白哲的工作，是为梦影撰写剧本，以及分离、修饰制作梦影的原始素材。 梦影，是以真实的记忆和体验为基础，经过修饰、补充和剪辑而生成的沉浸式多感官影像，通常采取第一视角。 梦影不仅能让人仿佛亲历其他人的记忆，并且能在真实记忆的基础上构建出各种超现实的体验。 白哲所在的深幻工作室转向制作没有剧情的梦影后，他理所当然地被裁员了，没有遣散费。 虽然深幻只是个不入流工作室，但这份工作至少能让他在省吃俭用的前提下每月攒出几百信用点。 他用大半存款购买了一台旧型号梦影素材提取仪，开通一系列软件功能，学习制作短时长的低真度梦影。 突然的裁员摧毁了白哲的规划。他失去了唯一的收入来源，自己练手制作的梦影尚没有盈利能力。 距离下一次交房租只剩21天，而他连一个月房租都续不起。 昨天白哲计划着应聘其他小工作室，但迟迟没有行动。从头开始，说不定将来又会重演今日。 难道彻底离开梦影行业？ 这台四代梦影仪并不好出手，已经开通的软件功能也无法转卖......况且放弃梦影后，他又能去做什么。 他是个NEIR患者，即有神经性电子植入物排斥反应（Neuropathic electronic implants rejection）。 赛博义体，神经接驳型外骨骼，甚至最基础的电子皮肤、神经接口，都可能导致他突发休克。 所有常规型号的电子植入物白哲都无法使用。他脑后的接口是全身唯一的植入物，针对NEIR患者开发的特殊型号，售价是标准版11倍。 如果不植入这个接口，他连梦影仪都无法使用。 没有工厂会招收NEIR患者，最低级的重复性劳动岗位也不会招。 一个装载D类手部辅助义体的普通工人，打螺丝速度是他三倍以上，他跟不上生产线速度。 至于斗兽场，白哲是绝不会回去的，即使那里非常欢迎像他这样的人。 他要继续制作梦影。这个念头在白哲脑中回荡，愈发强烈。他必须继续制作梦影。 短期内，他的设备和技术不会有明显提升。他需要灵感，独一无二的灵感，在梦影中加入其他人前所未见的体验。 十年前最风靡的杀与草，这两大题材现在已经卷到极致，白哲没有途径获得这一类的高质量素材。 自己近几年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至于斗兽场的经历，一是时间久远，二是他很抵触将那段回忆提取出来供他人观赏。 从其他人身上搜集素材，他也没有靠谱的渠道。 试试梦境捕捉？ 白哲回想昨夜的梦境，但剩余的只有难以言说的阴暗印象，模糊不清的视觉碎片。 只有极少数人能捕捉到清晰稳定的梦境，他们是深受梦影师青睐的人才。 很多人在做梦时都觉得自己的梦境很真实。但事实上，如果在做梦期间全程接入素材提取仪，99.99%的人提取出的都是扭曲失真的残片，毫无价值。 他打开手机型个人终端，将屏幕投影到桌前的银色金属墙壁上，键盘投影到桌面，输入开机密码，核验指纹。发呆。 开启梦影仪，拿起接入口，放下，关机。发呆。 白哲揪着头发，脑中不时闪烁着狰狞的画面。电锯切割着黑红色的骨角，溅射的腐蚀性液体在皮肤上冒着白烟，被撕裂的血管中喷出血柱。 他下意识捂住左颈上的巨大疤痕，深深吸气将那些画面驱逐脑外。 灵感。他需要真正的灵感。 浏览一下新闻吧，说不定能找到什么思路。 正准备打开星之城新闻速递，白哲注意到他的桌面上多了一个没见过的应用图标，昨晚还没有这东西。 该死的绑定安装垃圾软件，卸载！ 没有卸载选项，无法卸载。 “创作助手”，图标是一支猩红的羽毛笔。白哲盯着那根动态的红羽毛，心里顿感不妙。 他从未在这台终端上装过什么特殊软件，怎么会突然中毒。不太可能是针对性的骇入，上面根本没什么值钱资料。 想到这一点，白哲立刻打开梦影素材库。所有东西一切完好，账号运行正常。 奇怪。 他对着终端鼓捣了十几分钟，反复重启，扫描异常，毫无进展。 管他个球。他已经惨成这鬼样，有什么好怕的。 白哲点击静静飘拂的红羽毛，打开的新界面上十分空旷，只有左上角有个小图标。 那是一只怪异的眼睛，本该是眼白的区域是炭黑色，反而瞳孔是纯白。 设计这个logo的人很厉害。眼睛看上去非常立体，兼具生物感和宝石饰品的光泽。 造型不是人眼，猫眼，或蛇眼类。他判断不出这只眼睛的原型，只觉得它的诡异极具美感。 它突然眨动了一下。白哲心脏一揪，手臂上的寒毛全部立了起来。 浓郁的黑色液体从眼眶边渗出，顺着屏幕向下流淌。 见了个鬼的，设计者为什么要把创意用在这种地方。 他被吓得十二分精神，脑中思绪翻涌，无意识地闪烁着一些画面。 白哲没怎么犹豫，点开了那只眼睛。 屏幕上显示出一大堆涂鸦、乱码般的字符图案，横竖交错，交叉重叠。 那些杂乱的笔划，字母，符号，花纹，仿佛在蠕动，冲击着白哲的视神经。 “啊——” 他揉着眼睛，受到猛烈刺激的泪腺不断分泌泪水。 他站起身远离屏幕，再睁开眼睛时，屏幕上的字符变得有序起来。 ------------ 002 卡莱赫因 【####的创作委托：以祂为题材，创作一件作品。 内容形式体裁不限。 限时：15日。 报酬：根据作品获得的传播度和迷恋度进行确定。未达到基础要求无报酬。 接受委托/拒绝委托】 （文中电子信息使用【】作为区分） 创作委托？有人委托他制作梦影？ 白哲不禁振奋起来，爷又要有工作啦！ 虽然这份委托有一点点诡异，但这他妈是商单啊！说明有人欣赏他的才华！ 两秒后，他冷静下来。 委托内容没头没脑的。名字的地方一堆乱码，报酬怎么结算也不说。传播度和迷恋度，应该是点击量和点赞数换个说法吧？ 以委托人为题材......他连委托人都没见过，身份外貌一概不知，创作个锤子。 白哲越想越狐疑，不会是该死的真人秀节目吧。现在正有一堆摄像头对着自己，或者他正躺在最新型号的虚拟舱里，某个六七线网络频道直播着他的所有行动给大伙看乐子。 算了，无所谓。 真是演的又怎么样？如果有人花这么多功夫演自己，配合表演一下又如何？ 白哲刷新着委托界面，又退出界面，点击眼睛图标重进。没有反应。卡顿了。 他盯着那只白瞳，有点焦躁。他对这只眼睛有淡淡的熟悉感，但想不起在哪见过。 界面依旧卡着，进不去也无法退出，所有按键都没反应。 直到屏幕上多出一只紧闭的黑眼睛。第二只，第三只，数十上百只紧闭的眼睛。 它们逐一睁眼，露出苍白的瞳孔，如一幅肃穆的油画上无数纯白花蕾绽放。 眼中渗出黑色的泪，如墨，如夜，如影。泪水在屏幕底端蓄积，泛着涟漪，又逆流向上蔓延，泪痕与无数眼瞳构成充满神圣与静谧之美的未知形象。 白哲脑中像有一层朦胧的薄纱被指尖划破，昨夜梦境的记忆从中涌出。 他已经和委托人见过面了，在梦中。想弄清委托内容，他只需要回想那段梦境。 无法克制的战栗感让他全身僵硬，思维宕机。 侵入梦境进行交流，这种级别的技术白哲根本接触不到，也不清楚哪个集团可能掌握这种技术。 接受委托还是拒绝委托......自己真的有资格拒绝吗？ 他用指尖轻敲着桌面，随后打开素材提取仪，选择场景回忆模式+全感官收集。 打开接口外伪装成皮肤的保护盖，将数据线接入脑后，开始提取记忆素材。 回忆梦境的同时，他说不定能提取到不错的素材。 白哲深深呼吸，闭上双眼清空杂念，追溯昨夜忘却的梦境。 ———————— 碎裂的镜面映着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杂乱的黑发像是野草。 开裂的墙壁上生着青苔，天花板上不时滴落浑浊冰冷的水滴。 水龙头中淌出细小的水流，散发着刺鼻的消毒剂气味。他清洗着手上的油污和血渍。 白哲记得这个地方，他曾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快十年了。 梦境就是从这里开始。 他用沾水的手掌擦去镜面上的污点，小心避开断面锋利的边缘。 回头看向身后，空无一物。 狭小的盥洗室里，响起若有若无的水声。 他关上水龙头，水声并未停止，反而愈发明显。静谧而汹涌，像看不见的暗潮。 空气变得沉凝，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湿冷的触感悄无声息地沾上皮肤。 某种异质的存在即将现身。但他并不感到恐惧，只是心底涌出严肃庄重的感受。 白哲从镜面中看到，他脚下的影子缓缓向后流淌，漫上背后的墙壁。 黑潮般的阴影覆上墙面和房顶，从中睁开一只只眼瞳。 漆黑的泪在他身后滴落如雨，落在阴影表面激起涟漪。千百只苍白的眼眸在暗潮中沉浮，静谧地注视着他。 “晚上好。” 他面朝镜子，向那位未知的存在发出问候。 “我该怎么称呼您？” 耳中传来重重叠叠的细小声响，落在耳中却无比宏大，如雨声潮声构成的奏鸣曲。 渐渐地，他开始能听清某些声调和音节。 “卡莱赫因......” 他听出几个不明含义的怪异音节。 白哲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模糊地感觉到可能是某种邀请。 那庄严美好的存在，分裂出十三条支流和十三只眼眸，沿着两侧墙壁向他流淌，像是拥抱。 他在庞大的压力中难以呼吸，心脏艰难地跳动着，但没有恐惧。这只是对方自然的气场。 他注目着镜中神秘，伟大，美好的存在，即将与之接触。 转过身，背后空无一物。 发霉的天花板上落下冰冷的水滴，在瓷砖上撞得粉碎。 白哲睁开双眼，久久无言，脸上浮现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灵感！真正的灵感！ 他切断素材提取仪的连接，拔掉数据线扣上保护盖。原始数据已经收集完毕，梦影仪正在生成音像和其他感官素材。 提取出的素材一定没问题。回想起梦境后，梦中所见就像烙在白哲脑中，比他亲历的事情更加清晰深刻。 他打开创作助手，点击委托。 【接受委托/拒绝委托】 接受。 界面上出现了新图标，一只紧闭的黑眼睛。 【未命名新委托】 白哲斟酌了一下，将委托重命名为【黑潮：卡莱赫因】。 【卡莱赫因的委托：以祂为题材，创作一件作品。 作品要求：形式体裁不限，15日内完成，发表后7日内获得至少5点传播度和1点迷恋度。 提交方式：公开发表。 报酬：卡莱赫因的礼物（根据作品情况进行调整）。 作品传播度：0/5 作品迷恋度：0/1】 暂时用黑潮这个代号，或者梦境中听到的音节“卡莱赫因”，称呼那未知的存在吧。 原来并不存在所谓的委托“人”。凭借白哲有限的认知，无法界定祂属于什么生命形式。 超自然题材的梦影他体验过很多，各类人造的神魔鬼怪少说也见过上千，早已审美疲劳。 卡莱赫因，祂宏大庄严的气场，静谧诡谲的美感，与所有那些人造物都不同。 至少在白哲心中，他已经笃信卡莱赫因是未知的真实生命体。 毫无疑问，这是绝佳的创作素材。 人们观看梦影所追求的，一是真实新奇的感官体验，二是强烈的情感和价值共鸣。 而他在梦中与卡莱赫因相遇的体验，是绝对新奇、前所未有的，如同人类第一次从太空中回望地球。 他脑海中冒出各种想法，此时几乎感觉不到脑后的疼痛不适感。 梦影仪上显示，原始素材生成完成还要两个多小时。粉红色的外机表面已经开始发烫，散热风扇正发出可疑的噪音。 白哲是一碰不敢碰，任何按键都不敢乱摁。 ------------ 003 窗外 等待出素材期间，白哲打算先初步规划一下这部以卡莱赫因为主角的梦影。 首先是影片时长。他开通了三个月“织梦”的基础会员，支持制作3分钟以内的超短篇梦影。高级会员一月188，伊甸会员588，伊甸plus998，价格对他的心血管不太友好。 事实上，15天时间也只够他完成超短篇的梦影，再长就得注水或者偷工减料。 场地背景，白哲并不准备照搬梦境。那幢半废弃的旧民房在他的记忆中很深刻，但对其他人没有吸引力。 他打开背景素材库，里面是他以前用生成器制作的背景。去掉涉及侵权的，有十几个可以用。 夏日庄园，镜面迷宫，艺术纪念馆，星夜湖畔...... 卡莱赫因主要的特征元素，包括影子，眼眸，流动。他要制造一个能融入这些元素的场景，展现祂身上的独特美感。 至于角色，主视角加上卡莱赫因就够了，多了容易画蛇添足。 视角镜头肯定得用固定模式，最多给个5度自由视角，否则工作量太大。 不同于互动式虚拟实境，梦影只需要做好镜头范围内的东西。但相对的，创作者必须在有限的画面内做到尽可能完善，带给观看者极致的体验。 镜头该怎么推移变化，黑潮以何种方式、什么角度出现...... 白哲在工作台上书写涂画着初步思路，慢慢有了朦胧的构想。 他打开“伊甸音乐”，打算从音乐里找点启发。应用启动界面上播放着长达120秒的广告，都是近期很火的偶像。有单人有团体，有真人有虚拟。 梦影仪，织梦APP，伊甸音乐，这些演艺偶像，全部隶属于伊甸娱乐集团，星之城娱乐业的绝对主宰者。 裁掉他的深幻工作室，属于那种伊甸集团懒得收购的小虾米。 白哲一向对伊甸的偶像产品缺乏兴趣。这类东西就像他吃的营养膏，差不多的东西塞进各种人造口味添加剂。 他关掉声音，扭过头不看广告，等了好一会才转过头。 怎么还在广告界面。画面上一个海蓝色长裙的女孩朝他伸手，邀请他观看一档舞蹈选秀综艺。 他忘记了，得叉掉弹窗才能继续自动播放广告。白哲的血压默默升高了一截。 伴随着舒缓的音乐，他没花多久就完成了初步的作品框架，中途几乎没有卡壳。 素材生成还要一个小时。梦影仪操作界面上弹出提示：估测回收价，原厂以旧换新。 换你大爷的。 他推开窗户，打算换换气。 白哲住23楼，77栋2单元2306，公寓楼48层高。他的窗沿离对面公寓楼最多三四米，从楼顶缝隙刺入的阳光传递到这里已经衰弱得十分黯淡。 窗户用的都是智能单面镜，否则邻居之间想不侵犯隐私都难，一开窗就侵权。 对面楼墙面上的电子屏亮了起来，不出意外地弹出广告。 “街头神器！防风隔音不漏水，恒温防辐射易折叠！选择MADAO帐篷，彻底告别租房生活！支持分期付款，支持小额虚拟贷，支持......” 白哲朝电子屏竖起中指。推测我离露宿街头不远了是吧。 用双手撑着窗沿，他仰起头望向楼顶狭缝之间的天空，寻找太阳升到了哪里。 但入眼的只有横跨上千米的巨型霓虹灯牌，炫目的激光投影遮蔽着大片天空，估计又是哪个钱多的主在搞应援。 晦气。今日不宜开窗。 白哲把头缩了回来。恰好有一架小型四翼无人机飞入楼缝，精准停靠在正对面的窗户外。 “麦琪女士，您的外卖已送达，请尽快取餐。” 一只带有紫色金属纹路的手臂推开窗。麦琪面朝无人机进行识别，取下外卖。 她没料到对面正好开着窗，一身蓬松的睡衣加上乱糟糟的头发，神色有些尴尬。 哈哈。 双方同时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你也失业啊。 白哲这一侧楼面的电子屏尽职地弹出广告： “最新生物科技，贴合人体构造，智能深夜伴侣。注重隐私，全程保密发货。可实装32种语音，可调整......” 他默默合上窗户。今日不宜开窗，不宜看广告。 ———————— 梦影仪提取生成的原始素材，和白哲预想的存在一点小出入。 可用性不存在问题，素材非常清晰流畅，视听触感无缺损，不修饰加工都能直接使用。 以回忆的方式提取梦境素材，还能获得这么优质的，他估计是独一份。 一点小意外，是出在卡莱赫因的气质上。 仪器对祂外形的还原接近完美，只是受限于机能没有原版那么震撼，大体上看不出区别。 然而气场上有细微不同，梦影仪提取的素材存在轻微的失真。 梦境中，卡莱赫因的注视只让他感受到庄重与静谧，压迫与神秘感并存。 而梦影仪生成的版本，其中千百眼眸的视线还让白哲感到说不清楚的诡异，一阵阵战栗感侵袭着全身。他无疑是在恐惧。 他琢磨了一会，没想出解决问题的思路。他连问题出在哪都不知道。 对记忆施加影响，重新提取素材？对不起，做不到。定向影响这种特别深刻的记忆，他没这个本事。 直接使用这些素材，在梦影中加入一点恐怖元素也未尝不可。 不过，这算不算在作品中歪曲卡莱赫因的形象？如果激怒了祂，会不会有什么不太好的后果？ 想到这一点的白哲有点发憷。直觉告诉他，自己和委托方很可能不在同一个生命层次。 “内容形式体裁不限......没有限制，没有限制。” 他低声念着。 委托方都说没有限制，他还担心什么。 理论上，他去拍卡莱赫因出道当虚拟偶像，和八万人同时谈恋爱都没问题。 白哲不再犹豫，将提取的新素材导入单独素材库“卡莱赫因”。 未定名梦影，正式开机。 从第一次接触梦影以来，他心中从未像此刻这样充满激情。 白哲打开立体投影，调出背景库和卡莱赫因的素材，开始构想关键场景。 微讯收到一条新信息，来自【科林·布洛克深幻推广】，他的前同事。两人关系还行，一起吃过几顿夜宵。 【老白，素材后期那边辞了一个人，新招的听说是个关系户，问啥啥不会】 【你想回来的话，现在是最合适的时候，就是给老乌龟低个头】 【对方输入中...】 【不愿意当我没说】 思路被打断让他皱了下眉。 哪怕换成昨天，以白哲的性格也不会考虑回去，更别说现在。 这次裁员让他看明白了，给吉伯特那老王八打工还不如去诺瓦监狱打螺丝。 他不知道布洛克是单纯出于热心，还是有其他原因。反正是不可能回去。 【谢了】 【以后有时间再约夜宵】 白哲发了个沙雕猫图，接着退出微讯账号，退出所有社交软件，能关的通知全部关掉。 我他妈直接自闭。 冰箱里的食物储备足够他不饿死，房租水电还剩三周。 剩下的，不就是肝吗。剧本，布景设计，分镜脚本，编辑插入素材，去除思维底噪，画面调试，同步感官体验，后期渲染，配音配乐，他一项一项来。 这点工作，一个人就够。技术经验上的欠缺，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弥补。 ------------ 004 《凝视》 在12小时的高强度工作后，科林两眼无神地瘫倒在床，过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爬起来。 下班的打工人和床的关系，就像电量1%的手机和电源插座。 【人刚下班，十指过热，今晚不上号。咕咕咕】 他在曙光启示录的开黑群里发了一句，今晚就不去异世界为非作歹了。 随便找点梦影看吧。 科林躺回床上，戴好虚拟眼镜。翻了几页应用后，他打开迷梦角。 三大梦影平台中，金苹果是伊甸娱乐的王牌，素材新奇质量极高，费用昂贵。红闪主打全免费、审核宽松，包含所有当下最火爆的题材，量大管饱但同质化严重。 迷梦角以收费模式为主，不过价格低廉，上面大多是小工作室和个人梦影师的作品，主打一个雪里淘金。 金苹果、迷梦角的流量加起来都不到红闪的十分之一，但科林·布洛克不会选择后者。 他自己的工作就和红闪关系紧密，负责好几个小工作室的作品推广，成天挖空心思地琢磨商业密码。封面、tag、文案，都得想方设法地蹭流量。 他开了会员，所以广告只有短短一分钟。 科林朝天花板伸出手，划拉着热门推荐作品。大多是颜色和暴力题材，这点哪里都差不多。 《红色涂鸦》，越狱题材，记忆素材来源于一个装载R类管制级义体的重刑犯。貌似挺刺激。 但，16信用点？那他为什么不去看金苹果呢。 他无语地刷新界面，首页角落里冒出一个新人推荐作品，《凝视》。 1级账号，播放量<50，一看就知道是作者自己买的推送。小流量推送是有明码标价的，创作者可以直接在后台给迷梦角打钱。 科林对此清楚得很，他以前也在这发过作品，后来及时认清现实转换赛道了。 简陋的作品封面上只有一只大大的黑眼睛，但做得还挺精致。 【凝视 发布者：㿟囸夢Lv.1 类型：幻想；超短篇 素材来源：普通人的梦境 介绍：你在傍晚独自游览一座怀旧艺术馆，邂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试看：否（超短篇） 注意：轻量恐怖惊悚元素；推荐使用沉浸模式观赏 售价：1】 少见的梦境素材，只要一块钱...就是你了。科林决定以身试毒。 轻量恐怖元素，结合名字封面，无非是拿眼睛的元素吓人。他连精神病类的梦影都看过，不存在担心这个。 他开启沉浸模式，拉出数据线连接脑后接口。沉浸模式下视听效果都有明显提升，而且能模拟出一定程度的其他感官。当然，肯定比不上虚拟舱。 ———————— 科林略微抬起头，面前是一尊高大的塑像。 她戴着纯黑的长手套，小臂以下与背后的黑色幕布融为一体。 用白床单缠成的长裙裹着双腿，粗糙的布料透着如同石膏的质感。 她将修长的脖颈偏向一侧，刻意严肃的眼神之下藏着热烈的情感。 那优雅美好的姿态让人一眼就联想到断臂的维纳斯......不，“堕落”的维纳斯。 他注意到塑像下方的标牌： 【伊莎贝拉（《戏梦巴黎》）】 视线从伊莎贝拉身上移开，向右走了几米。 科林能感到“自己”在走动，但其实并不能操纵，只是在第一视角体验。 眼前依然是高大的塑像，一个回眸的戏子，气质出群。 他面部抹着很重的白粉，眼角画着红胭脂，回望的眼眸中透着难以言喻的悲怆。 那是一种大戏落幕，仿佛要将人撕裂开的悲剧感。 【程蝶衣（《霸王别姬》）】 是电影艺术馆啊。做成这种高大的塑像，配合微暗的环境，应该是想还原上世纪电影院银幕的氛围。 继续向前走，他看到一名戴着口枷的犯人，与一名年轻女探员对视着。 【汉尼拔和克拉丽斯（《沉默的羔羊》）】 仰起头，艺术馆的穹顶上悬浮着巨型全息影像，幽深的黑色球体外包围着炽烈的白金色光环，耀目的光之河。 【黑洞卡冈图雅（《星际穿越》）】 空荡的回廊里播放着经典的探戈舞曲，《一步之遥》。 作为1块钱的梦影，场景做得还行。使用的模型都过了版权保护期，作者是懂省钱的。 但介绍中的特殊客人，尚未看到踪影。 他察觉到背后隐约的视线感，回过头，没看到其他游客。 继续向前，他的目光连续扫过紫色西装的癫狂小丑，龙椅上捧着蛐蛐笼的老人，手举肥皂的搏击手背靠着疲惫欲死的上班族。 视线，更多了。 他频繁地扭头，但长廊两侧唯有静止的塑像。 这种微妙的视线感很难刻意制造，是作者提取到的真实体验。科林默默想到。 视线的压迫感随着时间越来越强，他的步伐也越来越快，不明的压力驱使着他前往回廊尽头的出口。 明快的探戈舞曲悄然收尾。他隐约听到水声，极其微弱。 他快要奔跑起来，在沉闷的空气中呼吸急促，千百姿态的塑像从他身旁掠过。 细小的水声，在四面八方。重叠着，如同涨潮。 回廊中响起舒缓的女声咏叹调，像蜿蜒流淌的河水，无喜无悲。 突然插入的人声让科林浑身一颤，赶紧调整了一下躺姿。 他站定在走廊尽头，喘着气。他发现了水声的源头，一道从穹顶倾泻而下的人造水幕。 这后面肯定藏着什么怪东西，他已经做好被惊吓的准备。 水幕变得绵密，表面散发出淡淡水雾，迎面扑来一阵清凉感。 柔和的光束打在水幕上，画面模模糊糊的，几秒后变得清晰起来。 画面上，一个年轻男人驻足在高大的塑像前，端详着犹如美神的伊莎贝拉。 男人逐个欣赏着塑像，仰望头顶的黑洞投影。 水幕上播放的画面被抽掉了大量帧数，呈现出独特的质感，某些瞬间像是定格。 科林有点发毛。水幕画面上的男人就是他“自己”，只不过方向是反的。 男人步伐很快，不时慌张地回望身后。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上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 回廊两侧的塑像有了某种变化。是它们的影子，它们投射在墙面上的巨大阴影在流动，扩散。 男人在长廊尽头的水幕前停下脚步，面朝水幕后的科林。 他看到，在自己背后，那些幽深静谧的黑影中睁开一只只白色眼瞳。 猛得扭头，艺术馆中一切正常。 水幕画面上，随着那些眼瞳的出现，少女，戏子，医生，探员，小丑，皇帝，上班族，教父，麻匪，农民，钢琴师......所有塑像都被注入一种异常的生命力。 女声咏叹调在最高亢处戛然而止，只余下层叠的潮声。 这一瞬，所有眼眸一齐凝视着画中人，也凝视着科林。那种肃穆感坚如磐石。 他抬起头，水幕上的男人也跟着抬头。黑潮漫上穹顶，涌向壮观的全息模型。 黑洞卡冈图雅中心，缓缓裂开一只巨大的眼眸，凝视着仰望祂的人类。 水幕之外，艺术馆内一切如常，但科林能感受到无数视线凝视着自己，包括头顶黑洞中沉重的目光。 水幕两侧，两个迥异的世界互相映照着。 四肢无比僵硬，敬慕与疯狂感席卷着大脑。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凝视他的眼眸。 他颤抖着抬起右手，食指指尖极其缓慢地触向水幕表面。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变得极度漫长，看不到终点。 直至指尖触及水面的一刹那，一切都消散不见，如梦与影。 ------------ 005 起始 “呀！” 科林忍不住大叫一声，直接把自己数据线拔了。 什么玩意，什么玩意啊！ 他弹射下床，检查门禁，拉上窗帘。把屋里所有带镜面的东西转个方向，能开的灯全都打开。 “我错了，我他妈...我真的错了，我真的我他妈...” 星之城真是世风日下，下班看个梦影都要被无良作者埋伏。 梦影里那东西不像是智能合成，作者绝对是从某个精神变态的梦境里提取到的素材。 最后那漫长的十几秒里，科林完全忘记是在观看梦影，身体和思维像被那目光凝固在了画面中。 他现在整个人疑神疑鬼的，走两步一回头，最后只能紧贴墙靠着。 《凝视》，他究竟是被什么东西凝视着？ 在它眼里，自己又是什么？是食物，是审判的对象，还是渺小尘埃。 该死，他怎么在揣摩一个疯子梦到的东西。 科林打开观看记录，点开《凝视》作品界面，准备给作者一点来自审核的小震撼。轻量恐怖元素是吧。 然后他就发现，“含有轻量恐怖惊悚元素”几个字后面打着一个绿色小√，也就是经过核验认证。这是平台认证的“轻量”。 人工智障！ 难道真是自己胆小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时科林才注意到，《凝视》的时长只有短短2分35秒。这三分钟都不到的小玩意差点给他干出创伤后遗症。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了。是作者先不当人的。 “感谢作者将如此新奇别致的素材制成梦影，非常震撼的体验，绝对物超所值！恰到好处的一点恐怖元素，让现实与梦境的交融更加令人印象深刻。相对廉价的制作，难掩作者用作品感染他人的真情。爱来自诺瓦。” 点赞收藏，十星好评。发完这条评价，他隐隐觉得自己的良心少了一分。 算了，往群里也转转吧，一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切都是那个逼作者的错。 科林打开微讯列表时，想起一个同事，那个人一直想制作独立梦影。两人其实称不上是朋友，他突然想起是因为—— 【深幻白哲】（距离上次在线>7天） 他叹息一声，将备注改为“白哲”两个字。但愿，不是永久下线吧。 踌躇片刻，他顺手将《凝视》分享给了白哲。 ———————— 嗯？自己这是火了吗？ 看着仅有37的播放量，白哲果断摇头。 时隔14天登录微讯，界面除了积压的大量广告推送，只有寥寥几条讯息。他一眼就看到了科林分享的《凝视》，这怎么回事。 难道科林看出是他做的？《凝视》中的场景和素材他都是第一次公开使用，不太可能被看出来啊。 而除此之外，最大的可能就是隐私泄露。 白哲发布《凝视》使用的是一个全新账号㿟囸夢（白日梦），并且没有关联其他任何账号。但新账号在平台的算法眼中并不等于一张白纸。 他的设备IP，地理位置，使用习惯等信息都可以被平台收集并推算出很多很多东西。比如他和科林认识。 想到这一点的白哲有些烦躁，但只能克制住。这种被默许的规则在他出生之前就已形成，这种不适感伴随着几代人。 当前最关键的问题，是他能否完成卡莱赫因的委托。 点开创作助手，委托界面上显示着两个进度条，传播度和迷恋度。 传播度的进度条分成五格，现在第一格都只有一点点进度。迷恋度则直接是空的。 《凝视》发出的第一个小时，购买观看量只有4，其中2个是他自己的号。 空白账号加上冷门题材，通常就是这个待遇，和白哲预想的差不多。 之后他花费500信用点重金，给《凝视》买了个“许愿星”，也就是迷你流量推荐包。 效果算是立竿见影，十分钟内播放量从4增加到现在的37，但距离完成委托依然遥遥无期。 好在播放量的增速现在有了起色，而且《凝视》收到了第一条文字好评。 白哲扫过“上班哪有不疯的CB”的评价，默默点头。这个人完全理解了他的创作意图。 没错，一点恐怖元素仅仅是点缀，是让主食材风味更加突出的香料。 有了轻微恐惧感的衬托，最后一幕黑潮从虚实之间现身的场景才能给予观看者充分的震撼，让他们充分领略卡莱赫因的美感。 CB...科林·布洛克，是他吗？没想到他的鉴赏力还不错。 不过，十星评价虚高了。受限于技术、资金、时间，白哲不得不舍弃了很多想法，最终版的《凝视》仅仅是个概念片。 《凝视》呈现出的最终效果，八成得归功于卡莱赫因的倾情出演。 剩下的，则是白哲与世隔绝将近两周，不分昼夜赶工的成果。 光是搭建电影纪念馆的基础场景，就耗费了他3天时间。将卡莱赫因的形象素材融入场景，又是一个耗时恐怖的工程。 幸好原始素材质量过硬，让他基本略过了去除思维底噪这一步，经过梦影仪初步处理的素材中已经没多少干扰了。 一般来说，未经编辑调试的记忆素材含有大量“噪音”，有引发眩晕头痛、精神幻觉甚至脑损伤的风险，不能直接用于梦影。 根据他输入的分镜脚本，用织梦APP智能生成的画面粗看还行，但细节上毛病一堆，白哲一帧一帧地抠图扣到两眼发黑。 至于回廊尽头的水幕，那段最关键的画面对他来说和地狱没什么区别，他都记不清自己调试了多少次。 假如没有水幕这个媒介，卡莱赫因的现身就会变得相当无趣，所以他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搞出来了。 配音配乐工作相对简单一些。他采样了梦境中黑潮的音效，修饰后作为背景音。配乐的主要难度，是最后一段女高音和画面中眼眸睁开的配合，他调了几个小时才卡上点。 初版又是一顿删删改改，反复测试，卡莱赫因的大眼珠子瞪得他都快吐了。他一直改到实在顶不住，才不情愿地定稿。 猝死边缘的白哲连睡二十多个小时，沐浴更衣，剃须梳头，把自己收拾得像个人样后才发表《凝视》。 红闪他不熟悉，于是发在了迷梦角上，定价最低的1点。 15天的创作时限，最终只空余19小时。传播时间，还剩下6天22小时47分。 时限内能否达到那个模糊的委托要求，白哲心里一点没底。反正该做的已经做了，再纠结也没意义。 就算拿不到卡莱赫因的报酬，至少他有《凝视》作为纪念。如果这次委托失败，还会有第二笔特殊委托吗？希望有吧。 他给“上班哪有不疯的CB”的评价点了个赞，关闭迷梦角，打开微讯开始回消息。 大部分消息可以统一回复： 【没死。被天降美少女砸晕过去了，刚睡醒】 有两条找他接短线私活的，礼貌回绝，下次一定。 唯一需要斟酌的，是怎么回复热心老哥科林。白哲感觉这位可能真是单纯的老好人，星之城的濒危动物。 对方分享的是自己的作品，这就有点尴尬。夸有点不合适，骂也骂不出口。 白哲：【这作者提取到的梦境素材也太强了。以后要是能攒点钱，必须得找找这种稀奇素材】 白哲：【就是画面挺穷困的，有点可惜】 另一边，收到消息的科林表情一怔。 失踪人口突然联网了，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像聊天消息中间断裂的两周根本不存在。 星之城打工人的精神状况都这么健康吗。 他读着讯息......好家伙，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 科林坚信，任何正常人体验《凝视》后都会遭受心里创伤。白哲要么是在死撑，要么是压根没看信口胡扯。 科林：【结尾那段，被怪物凝视的画面够震撼的，真实度特别高】 白哲：【两个世界隔着水幕相互映衬的设计挺有特点。不过我觉得，称呼那个梦中存在为怪物不太合适。我也说不准，像是个很特殊的高级生命体】 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子这么能装。 科林：【确实】 他有些不爽地打开游戏群，康康有无幸运群友看了《凝视》。 我特么吃吃吃：【高雅！实在太高雅了！老哥太会找了，一块钱梦影能有这个冲击力】 我特么鲨鲨鲨：【啊这光，啊这影，啊这高洁的目光！】 我特么睡睡睡：【吔？你们认真的？】 我特么我特么：【别在这里发癫！啊这光，啊这影，啊这高洁的目光！】 科林：？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的星之城，又多了三个咬牙切齿贴墙站的倒霉蛋。转发，狠狠转发。 ------------ 006 扩散 【账号余额：294.33】 白哲瞥了一眼余额就用最快手速叉掉，生怕多看一眼就会突发心肌梗塞。 这点钱连最便宜的流量推广都买不起，没什么好纠结的了，开摆。 迷梦角上观众付的钱他只能分到四成，而且要交大约10%的税。 房租一月2800，7天内想凑够钱，得有大约7000人购买观看《凝视》。 白哲对此不抱太大希望。能达到这个数据的，通常已经是技术比较成熟、小有名气的梦影师了，毕竟是收费的。 续不上房租，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回到几年前的状态。只是，折腾了这么久才稍微稳定下来的生活，原来如此轻易就会崩溃，让他觉得荒诞且愤怒。 算了。不焦虑，放松一下吧。 他戴上VR眼镜，久违地登陆《曙光启示录》，一上线就收到已被踢出公会的通知。而新版本更新已经是十天前的事了。 打开以虚拟社交为主的《命运之城》，情况也差不多，好友列表被踢得不剩下几个。申请列表一眼看过去，有网恋骗钱的，机器人，和网恋骗钱的机器人。 至于枪战、格斗类他一般不玩，以他简陋的设备和抱歉的技术，纯纯的电子沙包。 自闭两周，竟被全世界抛弃。 白哲叹了口气，摘下眼镜。这也是情理之中。 在逼仄的房间里转了两圈，他开窗望向天空，太阳还未彻底落下。很好，今天没有崽种往天上投乱七八糟的东西。 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两罐冰汽水，拎起一张折叠椅，白哲出门开始爬楼。 坐电梯需要刷卡，租户的门禁卡只能抵达固定的几个楼层，想去顶楼只能靠双脚。 爬到顶也就25层，正好活动活动。 他一步两阶，匀速呼吸，踏着大步上楼。要是能装个腿部义体就轻松多了。 因为宅了太久，白哲明显感觉到有些吃力，不过依然好于上班族平均水平。以前锻炼的底子还没彻底荒废掉。 他在40层休息了一会，然后一口气登顶。轻车熟路地踩着窗台够上天窗边缘，掰开掉漆生锈的卡扣。 掀开天窗，先把折叠椅塞过去，再双手扣紧边缘，发力爬出窗口。 楼顶带有轻微的坡度。白哲打开折叠椅，小心地固定在瓦楞之间。从口袋里掏出两罐汽水搁在屋脊上，借着冷凝的水珠擦去手上的灰尘。 秋日气温转凉，楼顶呼啸的风中带着一分冷冽，天空晴朗，暮光残照。这是一年里他最喜欢的天气。 开一罐汽水，白哲半躺在椅子上吹着秋风，感觉自己像只从阴暗潮湿处爬出来的大蟑螂。 密密麻麻的格子公寓楼全挤在这一片，楼面外侧贴着大面积尚未开机的电子屏，如坚硬冰冷的黑森。他躺在树梢上，天穹中好像盘旋着看不见的猛禽。 左侧，密集的公寓楼之外，凌乱分布着上百个建筑低矮的街区，一直延伸出很远。边区的面积每天都在扩大。 边区远方间歇性地传来列车的轰鸣，它们奔行在卫星城和诺瓦的输血线上。 重工厂的生产噪音永不停歇，时不时还能捕捉到街道上的枪声爆炸声和刺耳鸣笛。 另一边，各种造型独特的巨型建筑持续释放着光污染，光彩夺目的全息影像与人群一同拥挤在城市里。入夜后它们会更加灿烂，照亮整个诺瓦。 一座高耸的绿色金字塔前堵着黑压压的抗议人群，玻璃幕墙外藤蔓绿植生长缠绕成“生命基金会”的字样标识，治安小队正在大量无人机配合下清理现场。 日暮时分，星之城依然是一副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假如某一天，哪怕一刻钟......将它的所有灯光都熄灭，它会变成什么模样。他不禁有些好奇。 白哲在楼顶吹着风，继续半梦半醒地虚度时光。 他并不觉得孤单，他能感受到背后阴影里那道安静的视线。 ———————— 白哲在楼顶风干的同时，关于《凝视》的信息像一小撮种子，稀稀拉拉地撒到各处，开始发芽传播。只是在方式和原因上与他的期盼有所出入。 某A：【我谢谢您嘞】 某B：【看完了？】 A：【轻量恐怖元素，这是怎么骗过审核的？】 B：【我也不道啊】 ...... 【不是我说，那眼珠子瞪的，比我亲妈、丈母娘、初中班主任加起来压迫力还强】 【不会真有人害怕吧？不就是逛个艺术馆，看到水幕上有眼珠子瞪自己吗？】 【你说的对，你怕不怕】 【有一点】 ...... 【根据个人经验，应该是整活居多。梦境素材处理难度懂的都懂，售价一块钱纯属是想多坑点人】 【但我感觉很多地方挺廉价的，场景全是免费的东西，画面帧数太低，听觉上有几处不同步，各种小问题很多】 【所以才是整活。难度最高的梦境素材处理完美，其余部分反而随便糊弄】 【你说有没有可能，不是从梦境提取的素材？】 【哈哈，你还怪幽默的】 ...... 【首先，本人从来不看R级梦影。其次，我想知道作者怎么骗过平台审核的】 【俺也一样，就是想满足一下好奇心，完全没有将方法推广到其他分区的意思】 【看完《凝视》，我的心灵已在那高洁的目光中接受洗礼，涤荡所有肮脏罪恶，从此戒除所有不洁之事物，请群友们不要再转了】 【这怎么有个还在缓冲期的】 ...... 迷梦角上，《凝视》的评论区也以异常的速度变得热闹起来，评分则出现明显的两极分化。 顶端的几条评价依然是十星推荐，大段夸赞着作品艺术性和作者的才华，甚至赞美着梦影中根本不存在的东西。 而往下翻一点就能看到百花齐放，隐隐有局部交火的趋势。 此时，白哲还在楼顶吹风。 一直等到最后一抹暮色褪去，市中心的霓虹灯光开始晃眼睛，他才翻过天窗，慢悠悠地下楼回公寓。 他怀着几分期待打开作品界面： 【观看量：1071】 白哲刷新了一下界面。 【观看量：1073】 他就到楼顶吹个风，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多小时，观看量从几十个突然破千，离回本已经不远。 打开创作助手，传播度的第一格目测已经过半，但迷恋度仍然是空的。 白哲有点摸不着头脑。按这么算，1点传播度大概要2000观看量，5点就是10000。迷恋度则和点赞好评什么的完全无关。 迷恋，达到什么标准才算是迷恋。 卡莱赫因这个甲方就是个谜语“人”啊，最终解释权全在甲方。不过他对此没有意见。 白哲转而浏览作品评论区，很快就弄清了观看量暴增的原因，内心感受有些复杂。 很显然，观众对他如何“骗”过平台审核的兴趣远大于对内容本身的关注。 可能在审核程序眼中，黑潮的形象最多只有一点吓人，甚至程序都没将它的白眼眸识别为眼睛。 他并不清楚，只能归结于卡莱赫因的特殊。 他无法决定观众基于什么原因而关注作品。作品火了，离完成委托近了一步，就是好事。 这一小会，播放量增长到了1102。 白哲翻看到不少差评，除开无意义的谩骂或讽刺，也有少数认真提意见的。 内容单薄，镜头切换时掉帧模糊，部分画面失真等等，有的还附加了改进方案。挺扎心，挺客观。 他也态度端正地回复，表示作为新手技术不成熟，会吸收意见进行改善。 ------------ 007 迷恋（上） 浏览了诸多批评建议后，白哲感觉自己最大的问题，依然是书读少了。 毕竟他13岁就从福利学校毕业，教育程度提升空间很大，制作梦影的技术基本是看乱七八糟的网课学的。 这几年梦影相关技术彻底走向民用化，像他这种零基础也能在两三年的学习尝试后独立制作短篇梦影。 但一些高端的专业仪器和软件，他不仅不会用，有的连名字都没听过。以后找时间补补课吧。 日落之后，观看量的增速更加迅猛。从1000到2000花了半小时，2000到3000用了不到20分钟。 与此同时，评论区也变得乌烟瘴气起来。一个“整活”作品的评论区有网友混战再正常不过，毕竟这是个连西红柿炒蛋加不加糖都能吵得旷日持久的时代。 问题是我真不是整活啊。他在心里默默吐槽。 对于那些攻击性挺强的评论，他并没有下场对线。他不是不生气或者修养好，单纯是不擅长。 对线这种活动费心费力，而且容易遇到某些乐子人编写的对线机器人，一秒输出八百字。 反正目前的情况早就超出他的预估，白哲索性关掉不看，决定出门吃夜宵。 连吃半个月促销营养膏，他的味觉已经快废了，亟需一些正常人吃的食物调理调理。 今天挣钱今天花，边区夜市走起。 边区夜市因为没有摊位费，价格比市区低很多。不过夜市摊主仍然要按时给本地帮派交点管理费。 徒步十分钟出了下城区，白哲熟门熟路地穿过相对安全的街道，对周边丰富多彩的违法犯罪活动视若无睹，进入人声吵嚷的赤门街夜市。 找到阿隆炒粉，点大份炒粉，一碟炸串，两瓶冰啤。老板阿隆一人看三个灶，强壮的手臂在火光中反射着锃亮的银光，五分钟不到夜宵上桌。 这里的吃喝主打量大实惠口味重，所有荤菜默认都是合成食品。如果某家摊位声明用的都是天然新鲜肉类，最好三思而后吃。 白哲逛了百八十回夜市，从未被偷过抢过，因为他身上是一点油水都没。 没值钱设备可偷，并且全身上下扒不出一块义体。 专业噶腰子的黑市医师也对NEIR患者不感兴趣，担心会对移植对象造成不良反应。万一NEIR会传染呢。 白哲在赤门街夜市四处游荡觅食。给科林发了消息问他来不来吃，回复说身体不适，夜里不宜出门。 逛到中途，还碰到一支乐队在街边路演，因为唱得太烂和喝醉的观众打成一团。 一直混到接近午夜，心满意足的白哲回到自己的混凝土棺材，倒头就睡。 ...... 【传播度：7（已达成委托要求）】 一觉醒来，他看到了这个好消息。。 经过一夜，《凝视》的观看量暴增到了20071。收到700多条评论，评分跌到惨烈的6.3。 他之前估测1传播度大概要2000观看量，误差超大。他彻底放弃了，这甲方真就无法沟通无法揣摩，突出一个自由。 迷恋度则依然是空的，空的。 白哲换算了一下，两万观看量意味着大约7200信用点的收入，将近三个月房租，足以解决燃眉之急。 昨晚逛完夜市，他账户上只剩197块钱，这下突然有种“暴富”的幸福感。 打开后台，他看到了两条有意思的消息。 凌晨3:01，《凝视》被平台锁定了3分钟后解禁，期间进行了二次审核，现在的标签已经被替换为“含有中/高度恐怖元素，谨慎体验”。 难怪现在观看量增长很慢，让大多数观众慕名而来的噱头已经没了。 另一条消息，来自金苹果公司的认证账号，专做高端梦影的那个金苹果。 消息内容很简单，想从他这买下《凝视》使用的梦境记忆素材。底价开到了...28000。 看到开价的一瞬，白哲狠狠地心动了，这给的真有点多。 但心里又觉得，不应该将关于卡莱赫因的记忆素材出售掉。将这段从自己脑中提取的特殊素材交给其他人，让他感到不适，有种危险感。 纠结了一阵后，他决定听从直觉。暂时没有露宿街头的风险，这笔钱丢了就丢了。 【我只是被授权使用此素材制作梦影，无权出售】 点击发送。 ———————— 诺瓦第三监狱，死刑执行室操作间。 负责死刑执行的伊恩盯着操作台，眼睛有点发酸。 操作台上清晰地显示着执行流程。 第一个红灯亮起，代表死刑犯已经运达，并安全交接到执行室。 第二个红灯亮起，代表死刑犯身份核验完成，执行仪器和药物检查完毕。 第三个红灯亮起，代表死刑犯已按标准完成受刑准备，可以执行死刑。 接着，他和另一名法警笠原大介会同时摁下执行按钮。其中一个按钮会触发执行程序，向执行室内的死刑犯体内注射剧毒药物，在十秒内完成执行。 第四个红灯亮起时，遗体回收处理完毕，参与执行的法警依次签字确认。 在执行过程中，他们都只负责一小环。伊恩甚至不用看到执行对象，也不知道那个致命的按钮是否由他摁下。 第一个红灯亮了。伊恩强打起精神。 他昨晚没睡好。他下班后看了一部一块钱的梦影，被里面那个白眼眸的黑影生物吓得半死。 之后辗转反侧，吃了助眠药物后才睡着。结果又梦到那些塑像用白眼眸盯着自己，静谧美好且恐怖。 伊恩忍不住又回头扫了一眼，背后没有怪东西。 笠原注意到同事有点不对劲。 “怎么，遇到什么事了？” “没什么，没睡好。” 等待了好久，第二个红灯还没亮起，让人有些焦躁。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核验身份、检查仪器要花这么长时间。 伊恩：“你看新闻了吗，最新的那个虚拟生命提案？” 笠原笑了一下，表情带着嘲弄。 “看了。那群不要脸的混球。” 那项提案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认为人类复制出的意识副本属于特殊的虚拟生命，具有一定独立性。 因此，对一个人的刑罚不应该扩及到他的复制意识身上，包括死刑。 ------------ 008 迷恋（中） 如果这项法案通过，掌握意识备份技术的那一撮人就会彻底凌驾于律法之上。 刑罚执行对象仅限于其本人，而和本人几乎无差别的复制意识可以用机械躯体在外面自由蹦跶。 只要他们还有钱去备份新的意识，死刑都变得毫无意义。 “说实话，现在的很多规定，对那几个巨型集团来说已经约等于温和的建议。都这样了他们还不满足，非得搞出这种提案。” 伊恩点头表示赞同，确实是脸都不要了。 诺瓦议会中，上议院的席位基本全被巨型集团瓜分。下议院议员虽然是选举产生，实质上依然受到各个集团赞助。 因此，每年的各种奇葩提案属于星之城保留节目。只是这项提案尤其不要脸。 伊恩：“往好处想，以后一个人能执行几十次，我们绩效肯定飞涨。” 他随口开了个劣质玩笑缓解内心的压力。 虽然已经参与了十几次执行，但从这里看不到执行室内部，只能干瞪着操作台，仍然让人心烦意燥。 笠原：“那个安德烈刺杀案，已经改判了。” “改到多少了？” “15年，不得假释。” 伊恩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还是太重了。” 操作台上，第二个红灯终于亮了起来。 安德烈·特里奥，一个普通的边区17岁少年，当街使用大口径猎枪射击下议院议员宫坂吉成，造成宫坂的镀铬人造皮肤轻微变形损坏。 安德烈被当场制服，之后以一级谋杀罪（未遂）被起诉，判处终身监禁，由此引发了大范围抗议活动。 伊恩：“他用的那把猎枪，能打破皮都算运气好，就算命中七八枪最多打成骨折。要这么算，以后朝他们扔臭鸡蛋都算一级谋杀未遂了。” 笠原：“就是个热血上头的傻毛孩子，至少也得弄个R级武装义体给他来个大的。” 伊恩瞟了他一眼。笠原副队你这个想法很刑啊。 安德烈刺杀的宫坂吉成，在一帮子混球中也属于尤其臭名昭著的一个。 现在星之城底层最泛滥的麻醉药物“蓝珀”，就是宫坂促成民用合法化的。 伊恩在报道中看到，安德烈袭击宫坂的起因，就是其母亲和弟弟在药物引发的火并中被误伤身亡。 终身监禁，和死刑也差不多了，或许比死刑更惨。 他盯着亮着两个指示灯的操作台，突然有点背后发冷。 “副队，你那有死刑犯的资料吗？” “都这时候了，专心点。弄完之后慢慢看。” 伊恩脑中又闪过梦影中诡异的白色眼眸，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一切正常。 他总觉得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那种不适感怎么都没法驱逐。 按钮，看着按钮。 自己只需要遵循步骤指示，在三个指示灯亮起后和笠原同时摁下按钮。 他不是审判者，也不是执行者。他只是最后步骤里的一环。 你目盲地摁下按钮，作为冰冷枪支的扳机，从未看到剥夺生命的目标。 伊恩脑中无法克制地涌出这样的念头。 昨晚，当他站在那道水幕前，笼罩在无数苍白眼眸的视线中时，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贯穿。 那些安静的塑像，沉重的视线，逐渐与他压在心底的恐惧与想象重合。 当他摁下按钮时，他从没看着那些人的眼睛。 第三盏指示灯变为鲜红，笠原的右手搭上执行按钮，而伊恩愣在了原地，像是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伊恩？” “伊恩！” 后背被重重拍了一下，伊恩清醒过来，将右手伸向按钮。 “副队，我想先看一下执行目标的资料。” 笠原转过头，神色冷峻严肃。 “你调过来多久了？” “三个月。” “你想看到执行室里面，对吧？你开始害怕按下按钮了。” 伊恩回避着笠原的目光，僵硬地点点头。 “如果你想的话，没问题。” 他惊讶地抬头。 “那不是违反...” “违反规定？你还什么都不明白。” 笠原从操作台下方拉出另一个面板，输入了几个指令，面前漆黑的屏幕上立刻出现了执行室内的实时监控影像。 一个穿着橙色囚服的强壮男人被束缚在执行台上，处于昏迷状态。 他的左臂和右腿的位置空空荡荡，裸露在囚服外的皮肤上有大片疤痕。 “这位就是我们的死刑犯，马尔科姆·巴斯卡，一位无辜的中年父亲。 他在生产事故中变成严重残疾，为了筹钱给妻子治病，为了让孩子不进最烂的福利学校，伪造基因信息后顶罪入狱。” “......你说什么？” 伊恩像触电般，将手从按钮上抽开来。 “哈哈，你看你那副样子，当然是编出来骗你的。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食尸鬼’马尔科姆，先后杀害分尸9人，转卖义体和器官素材获利473万。” 伊恩朝笠原尴尬地笑了一下。都是那个梦影害的，让他疑神疑鬼。 “但是呢......” 笠原话锋一转，停顿了一下。 “对于马尔科姆这种犯人，狱警会取下他身上的所有义体，登记为在关押过程中意外毁损。 在心理诊疗室，理疗师会为他注射催眠药物后进行诱导，从他脑中搜刮出所有稀奇的记忆素材。这类素材在黑色梦影市场上可是很受欢迎的。 最后，死刑执行过程的录像，会卖给那些怨恨他的人。偶尔也有客户想要现场旁观，或者亲自操作的，价格就高多了。” “哈哈，副队你真的很擅长编故事。” 伊恩勉强微笑着，表情越来越僵硬，和笠原在死寂中对视着。 “伊恩，每年给监狱的拨款这么少，犯人却越来越多，狱警们的奖金该怎么办呢？ 作为其中的一环，你想过每月那些额外的奖金从哪来吗？” 呼，呼。 他需要空气，他需要呼吸。 “你真的很单纯，所以我多给了你一些时间去适应。既然你问了，就提前和你说。 这就是一桩庞大的生意，你也是生意的一环。你想看到的，现在已经看到了。” “请立刻执行程序，注意，请立刻执行程序。” 操作间里响起急促的机械音。 笠原看着慌乱失措的同事，失望地摇头。他双手搭上按钮，同时重重地拍下。 伊恩撞开门，冲出了操作间。他感觉到背后有眼眸盯着他，逼迫着他要逃离这里。 ------------ 009 迷恋（下） “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 我们若认自己的罪，神是信实的，是公义的，必要赦免我们的罪，洗净我们一切的不义。 求祢按祢的慈爱怜恤我，按祢丰盛的慈悲涂抹我的过犯。求祢将我的罪孽洗除净尽，并洁除我的罪。” 伊恩低垂着头，在全息高清十字架前低声祷告，在胸口画着十字。 “我们在天上的父......” 他其实是个很传统的信徒，但从未向周围的同事朋友暴露过这一点。 在一个躯壳部件可以任意更替，意识都能依靠技术复制的时代，原始的信仰已成为虚幻空壳。 无论他祷告多少遍都不可能有回应，落在他背后的沉重目光也不会消失。 伊恩心底知晓，他并不是无辜的。调来这个支队将近三个月，出入监狱数十次，他对其中运转的生意当然不会一无所知。 他只是选择性地忽略，欺骗自己真实情况并没有那么坏。他刻意地不撕破那层表皮，心安理得地继续按着按钮。 个人终端提示他收到一条重要通知。他因为无故早退被警告一次，罚薪500，取消本月出勤奖金。 刚刚在执行操作间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伊恩摘下手表型终端扔到一边，关闭十字架投影，坐在沙发上揪着头发。 他不敢辞职，因害怕失去生计。他不敢去揭发，因害怕失去生命。他不敢继续为恶，因害怕背后未知的视线。 许久之后，他戴上虚拟头盔，找到昨夜观看的梦影。他决定面对引发自己恐惧的源头。 伊恩穿过艺术馆的回廊，追随着潮水声来到走廊尽头的水幕前。 背后姿态各异的电影角色塑像，此时落在他眼中有了些不同的意味。 当水幕画面中升起壮观的阴影黑潮，苍白眼眸逐一睁开时，伊恩感觉祂的目光如长矛般将自己贯穿。 他意识到，这是对他的审判，这里就是他忏悔的圣堂。 愿祢的目光刺穿我被钢铁包裹的脊背，愿祢的目光斩断缠绕在我骨肉之间的荆棘，愿祢的目光洗净流淌在我血液与灵魂中的罪恶。 伊恩像着魔一般，一遍遍地打开《凝视》，在卡莱赫因的目光中默然忏悔。 Amen.Amen.Amen.A—men！A———men！ 他记不清自己曾多少遍穿过那条回廊。慢慢地，他不再对梦影中的存在感到恐惧，只剩下单纯的崇敬。 内心也平复下来，背后的视线感随之消散。 伊恩没注意到的是，他的影子里悄然睁开一只白瞳的黑眼眸，又迅速闭上融入黑影，像一滴泪水消失在雨中。 ———————— 白哲看着《凝视》收到的最新评论，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推荐将这部梦影作为忏悔室，重新审视自我的内心。如果时长能增加到十分钟左右效果会更好。谢谢作者】 之前把我辛辛苦苦做的梦影当成整活也就算了，这怎么还有当成赛博忏悔室用的。 他真的有亿点担心这个评论者的精神状况，你确定去拜卡莱赫因那种未知存在真的没关系吗？ 白哲并不是无缘无故来翻最新评论，产生各种奇怪联想。 就在刚刚，创作助手的委托界面上，迷恋度突然从0变成了1。不像传播度那样一点点增长，直接从起点蹦到了终点。 结合这条大有问题的评价，他有理由怀疑就是这个评论者贡献的迷恋度。 传播度要求的是量，迷恋度要求的是质吗。 能把梦影当成忏悔室用的人才，对作品的痴迷程度确实非同一般。 【压力太大的话，推荐找专业的心理医生谈谈心。自行通过梦影疏导有风险的】 他认真地回复了一句。 梦影在治疗心理疾病和宗教领域确实有应用，但他在做梦影时可没考虑过这种用途。 白哲激动地搓搓手，打开委托界面，收获的时刻到了。 从发布《凝视》到现在还不到两天，他已经达成卡莱赫因的委托要求，虽然整个过程没有一步在他意料之中。 【作品：《凝视》（梦影） 传播度：7（满足委托要求） 迷恋度：1（满足委托要求） 委托报酬：卡莱赫因的礼物 是否领取报酬？是/否】 是。 强烈的好奇让他一秒钟都等不下去。作为报酬的礼物到底是什么，又会通过什么方式送到他手上。 自从那天接受委托之后，白哲和黑潮再没有过任何形式的接触，以至于他偶尔都会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 【委托完成】 界面上闭目的黑眼睛图标缓缓睁开，露出熟悉的白眼瞳，眼中涌出深黑色的液体。 黑色泪水顺着金属墙壁流淌下来，涌向白哲的左手。 它从投影屏幕里流出来了，他清楚地听见了水声。 白哲的脸部肌肉剧烈抽搐着，他三观炸裂了。在梦里看到，和在现实中直接接触，二者所造成的冲击力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他处于震惊状态的那半秒里，一滩像是黑影或是石油的不明液体已经流入他的左手，汇聚在小臂的位置。 委托界面上的黑眼睛缓缓闭合。白哲左臂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只漆黑的竖瞳，光泽像是宝石或者澄澈的湖面。 和人眼差不多大小的竖瞳裂开一条狭缝，中间是白瓷般的瞳孔。 卡莱赫因的报酬，是祂的一只眼睛。 黑色竖瞳一点点嵌进他的躯体，白哲感觉它正慢慢变成自己的一部分。逐渐可以获得它的一些知觉，可以凭直觉本能对其进行操控。 这种体验非常新奇，但又极其不协调。任何人活了二十多年突然多了个新器官都会不协调。 白哲在原地闭目坐了很久，直至感觉到融合过程基本结束，可以自行控制竖瞳的开合才重新睁眼，体会着自己身上的变化。 他现在这个情况，如果被各大集团的研究机构发现，被切片研究绝对算是善终。 最明显的感受是听觉的增强，他能在23层隔着数道隔音墙听清2704的住户正在看的节目，能听出散热风扇运转时细小杂音的源头。 听觉增强在竖瞳闭合的状态下也一直维持着，除非他刻意屏蔽才会消失。 增强的程度，绝对超出D类（日用级）耳部义体的效果，至少是C类（商用/赛用级）的范畴，能不能到R类管制级白哲就不清楚了。 ------------ 010 黑潮之眼 至于竖瞳睁开时获得的奇特视觉，白哲还在摸索适应。 基于这只眼睛的视觉能力，他可以做出大胆的推测：依照传统定义，卡莱赫因其实是个瞎子。 这只眼睛的感光能力极其微弱，对视野范围内的事物仅能看到朦胧的灰白轮廓。 但它能看到事物的影子，物体影子的形状在它眼中比其本身清晰得多。 更加怪异的是它眼中白哲的影子。即使他站着不动，周围光线没有丝毫变化，他的影子仍然在不停晃动，形状也发生着变化。 也就是说，卡莱赫因看着自己时，其实是在看他的影子。 白哲试着给手臂上的竖瞳拍照，但照片上他的手臂很干净，只是竖瞳嵌入的位置有点发暗。 他走到洗脸池前举起左臂，镜中显现出竖瞳的轮廓。这和梦境中的情况相符，卡莱赫因会在镜面中显现出来。 总而言之，这只眼睛是个完全不讲理的异常东西。 兴奋状态的白哲继续做着尝试。 他仔细感受着，慢慢将嵌入左臂的竖瞳向外拉出，控制着它在身体表面移动。 随着竖瞳的位置变化，它反馈的“影子视觉”也随之变换角度，听觉方位上也有微小变化。 他将竖瞳移动到左手手背，小心地将之从皮下扯了出来，露出其全貌。 宝石质感的眼球后方，分布着十几条长短不一的液态黑色触须，在白哲手心蜷曲、伸展，摸上去冰冰凉凉。 这幅外观让他联想到黑色水螅，或者单个的神经突触。这小别致长得可真东西。 他将竖瞳放在桌子上，开始观察其行动方式。 它奋力摆动着所有触须，仍然不太能拖动沉重的眼球，以每秒两三厘米的速度扭曲地爬行，阴暗地蠕动。 但刚一进入墙面投下的阴影，大眼珠子立刻在黑影中灵活地游动起来，窜得老快。 白哲抓起眼珠子，安回自己的左臂上。 寄生形态的器官，有意思。它目前还处于生长状态，之后也许能挖掘出其他功能。 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夹总......啊不，叫黑潮之眼好了。中二得恰到好处。 他在心里有些恶意地猜测，如果卡莱赫因有幼崽阶段，估计就是这衰样。 这枚竖瞳的表面能力，至少相当于好几块优质C类义体，潜在价值难以计算。 卡莱赫因给的报酬实在丰厚，也不知道祂图自己什么，难道就是想通过作品和大伙认识认识吗。 白哲迷惑地挠挠后脑勺，决定出门干饭。一条烂命，无所畏惧。 兴奋劲一过，他感觉自己饿得眼前发黑，四肢无力，胃部空得像个黑洞。他得多吃点好的补充损耗，说不定还能加快眼珠子的生长。 干饭路上，白哲打开迷梦角作者后台，申请结算利润分成，预计12小时到账。他账面上已经穷得快揭不开锅了。 ———————— “老板，大份炒粉，加一份粉！” 还没到晚上，摊位上没什么客人，老板阿隆正在看虚拟小姐姐跳舞。 嚯，这不是那个没东西可抢的原始人穷鬼吗。看他这么兴高采烈的，肯定是发了笔小财。 “所有能加的料都加一遍，再多加一份肉。” 阿隆愣了一下。这加法，你是吃炒粉才是炒菜。 “逗你的，我哪有钱加那么多料。” 阿隆：？ “不过确实要加一份肉。” “你小子......” 老板捋起袖子，粗壮的手臂锃亮发光，白哲顿时老实地坐到离灶台最远的桌子。 他并不是闲得没事和老板拉扯，而是借着机会用黑潮之眼观察阿隆影子的变化。 对方的影子在试探过程中的变化非常有趣。不仅仅是晃动变形，而是存在显著的区别。 听到他要加一堆料时，影子膨胀变大，向他的影子靠近。 觉得被耍生气时，影子分裂出很多锋利尖刺，突向他的方向。 最后去炒粉时，影子收敛回正常大小，但时不时还会冒出突刺。 竖瞳所看到的生命体的影子，似乎反映着他们的内心。 炒粉一上桌，油脂、碳水、香料、锅气混合的浓郁香味扑面而来。 饥饿的白哲食欲爆棚，背后的影子瞬间膨胀，分裂出一些弯曲的触须。 他一边狼吞虎咽，一边毫不吝啬地夸赞着老板的手艺，阿隆的影子随之变长了一大截。 出门时，白哲穿着长袖衫，将左臂上的竖瞳遮盖得严严实实。 确认了摊位附近没有镜面物，他将竖瞳移动到手背上，进入阿隆和其他几个顾客的视线。如果有人注意到，他就立刻隐藏起来。 然而，一直等到他消灭了整盘炒粉，手背上的眼珠子都没招致任何异样的关注。 它果然无法被其他人直接看见。但是否能躲过各式电子设备的检测，还有待进一步尝试。 吃完粉，白哲又整了两个汉堡，两个卷饼，一瓶汽水，终于吃了个七成饱。 他沿着边区的街道闲逛，观察着各色人物的影子。 躺在路边，神志不清的药物沉迷者，影子千疮百孔，萎缩在墙角如一潭死水。 留着紫绿色莫西干头，全副武装守在赌场外的帮派分子，影子形态极其不稳定，像只狂暴的尖刺野兽。 身体器官彻底替换为机械义体的人，影子相对应的位置变得和死物无异，不再变化。 戴着虚拟头盔，在黑色梦影店里体验违法梦影的人们，波动变化的影子跳着癫狂的舞蹈。 白哲逐步适应着同时接收两种视觉。他的眼睛通过光线看到世界的表层，黑潮的眼睛通过影子看到生命的深层。 影子视觉的体验，改变了他对整个世界的认知方式。卡莱赫因眼中的世界，竟然是这种模样。 他在街上漫步了很久，当夜幕升起，霓虹灯光接管城市，才结束了这场奇特的体验。 回到公寓，白哲思索着该怎么应用这奇特的能力。 有超能力不整活，如锦衣夜行。 他的想法很多，其中大多数很刑。这不怪他，主要是黑潮之眼的能力太过适合。 没花太久，白哲就挑选好了第一个受害者...第一个试验对象。 他亲爱的前老板，让他失业下岗的老混蛋，尼尔森·吉伯特。 ------------ 011 带上我的眼睛 一周后。 晚间20:55，一辆复古甲壳虫外形的黑色磁浮车，停靠在“巴比伦”小区大门外。 星之城的地产开发商，向来喜欢给住宅区起一些浮夸的名字，给楼盘增加一点并不存在的历史积淀。 大门右侧30米外，一个年轻男子靠在拐角的背光处，辨认着磁浮车的牌照。 没错，是老王八吉伯特的车。 一旦确定好目标，白哲就会展现出高度的执行力。 他可以连续两周把自己关在公寓里，独立完成一部梦影。也可以用一周时间适应新器官，测试能力，做好踩点工作，拟定行动计划。 现在，是行动时间。 一枚可爱的眼珠子在夜晚大片的阴影里飞快地游动，悄无声息地融入磁浮车的影子。 车辆信息通过核验，门禁解除，大门向两侧打开。磁浮车重启，底盘上亮起环状的蓝光，携带着白哲的新眼睛驶入住宅区。 他也跟着行动起来，沿着计划中的路线，走向200多米外的一家便利店。 经过他的反复测试，黑潮之眼离体后，在大约500米以内的距离，自己能够接收到其反馈的听觉和影子视觉。 如果继续扩大距离，他仍然能与之保持一定联系、进行模糊地控制，但感知的反馈效果会迅速变差。 白哲事先打听到了吉伯特的住址，提前在卫星地图上确定位置，查到了住宅楼的设计数据。 目标住在27楼，高度约87米。简单计算一下，以住宅楼为原点画一个半径约490米的圈，然后在圈内寻找合适的地点。 这家无人便利店就是白哲选择的最佳蹲守地点。 24小时营业，有桌椅和无线充电，只要购买20信用点的商品就能坐上一整天。 店里的两个摄像头，分别对着货架和门口，至少有两张桌子在监控范围之外。 白哲走进便利店，在其中一张桌子放下单肩包。店里除开他还有三个客人，一人趴在桌上小憩，还有一对情侣应该是玩累了在这里中途休息。 银发女子的目光从他身上扫了一下就迅速移开。他的外观很不引人注目，典型的极简主义者。 中等偏高的身形，黑色板寸头，白色长袖衫蓝黑色长裤，全身上下看不到一块改装部件。五官端正，但实在没什么能让人记住的点。 白哲走到货架前，快速买了两袋薯片一瓶汽水，在桌边坐下戴上无线耳机。 他撕开一袋薯片，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音乐。 在短暂的失联后，黑潮之眼回到了500米范围内，应该是车绕了一小圈才开进地下停车场。 影子视觉中，四周物体的影子停止了变化。 车停了。一个生命体的影子出现在旁边，无疑是吉伯特。 白哲操纵着黑潮之眼潜入吉伯特的影子，尾随着对方移动。 仅仅根据影子他无法想象还原出四周的情况，主要是通过听声音判断所处的环境。 目标进入了一个密闭空间，光线较强，小眼珠子躲入目标正下方的阴影里。应该是进了电梯。 没过多久，他听到刷开门禁的提示音，黑潮之眼按照计划顺利潜入了目标家中。 如白哲所猜测的，他的前老板尼尔森·吉伯特的影子，有大面积表现出死物的特征。 深幻工作室的员工暗地里喊吉伯特老乌龟、老王八，是因为这吝啬老头已经快一百岁了。 吉伯特的皮肤是人造仿真皮革，四肢和一部分内脏器官替换成了金属义体。他由此维持着充沛的生命活力，继续充分压榨员工的剩余价值。 但由于“换头”风险高、收费昂贵，吉伯特的头部依旧是肌肉严重萎缩的状态，导致其颈部以上和颈部以下看上去极不协调，就像从壳里探出头的王八。 根据白哲的调查，吉伯特是独居状态，无配偶子女陪伴。 这情况在诺瓦很常见。星之城的居民很多活不到老年，活到老年的一般能存够钱做义体改造或去养老院。 很多人并不追求婚姻这种长期的稳定关系，也不考虑生育后代，即使生了孩子也可以选择放弃抚养权移交给社会机构。 吉伯特的房子户型大约70平米，这里算是星之城市中心三环。老头确实挺有钱的。 目标哼着小曲，开了一瓶酒，走进一个房间。一枚可爱的小眼珠子在背后安静地看着他。 白哲听到数据线插入接口的声响，之后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没过一两分钟，吉伯特的影子剧烈地膨胀变大，接着狂乱地扭动起来。 有点意思。 狂舞的影子生长出弯曲的触须，不时分裂出尖刺，形态怪异复杂且不断变化。 在影子视觉中，正常人的影子通常不会表现出这样的形态。 白哲之前看见过这种影子，在边区的黑色梦影店里。老头是在体验梦影，并且是那类不能公开流通的梦影。 黑色梦影店不仅会悄悄售卖大尺度梦影，盗版翻录或侵权的梦影，还会私藏一些违禁品。 违禁品梦影中往往包含一些极端暴力血腥场景，带有超出安全限度的感官冲击，有时还会刻意保留一部分思维底噪以提升沉浸度。 “撕碎...哈...撕碎...” “痛吧...哭啊...杀光你们...” 他听到了老头无意识地呢喃，目标兴奋得声音都在颤抖。 没想到窃听计划的第一天就获得了有用的信息。 窃听，是白哲觉得相对靠谱的方案。 想要给老王八一个足够痛的教训，采取武力肯定不行，他一个碳基猴子怎么揍得动金属龟壳。 如果走正规途径，时间和资金成本高昂，且成功几率没有保证。 整点邪门歪道，才是目前最符合实际的手段。毕竟他的新眼珠子可不是一般的邪门。 过了两分钟，吉伯特的影子正常了一些，但仍旧是兴奋状态。 他听见老头拔掉数据线，猛烈喘息着。刚才观看的梦影肯定对其大脑、神经造成了严重的冲击。 但没过多久，吉伯特再次插入数据线，影子再度癫狂地舞动起来。 这可真是老王八吃砒霜，活腻歪了。 白哲默然想着，一边往嘴里塞着薯片。 ------------ 012 感官痴迷 白哲打开终端，记录着目标体验梦影的时长。 第一次，2分钟左右。 第二次，3分19秒。 第三次，4分11秒。 ...... 一共八次，两次之间间隔少于三分钟，总计沉浸时长超过30分钟。 没想到他的前老板竟然是个这样的强者，把违禁品梦影当广告看着玩。 在花了一周熟悉影子视觉后，白哲已经能理解一部分影子形态变化代表的含义。 例如心理活动加剧时影子就会膨胀，圆润的延展线条代表善意接触，弯曲的触须是欲望渴求，尖刺是进攻破坏，放射曲线代表快乐狂喜，等等。 吉伯特在不到一个小时里反复多次地出现了各种复杂且剧烈的情绪变化，不知道体验了多少超限度的感官冲击。 简直是把自己的脑子当搅拌机玩，脑浆子都给摇匀了。白哲感觉一般人要是这么折腾，一周入院，两周入狱，三周入土。 在这之后，吉伯特又在梦影中沉浸了快两小时，正常类型的梦影。 根据其影子变化，白哲推测他看了旅游类，美食类，恐怖类，色情类。 除了能让他得出目标重度沉迷梦影的结论，没有其他有效信息了。 当听到吉伯特的呼噜声，白哲摘下耳机，将垃圾丢进桶里。便利店里只剩下那个睡着的男子，估计是准备在店里凑活过夜。 他走到巴比伦小区的大门侧面，控制着黑潮之眼离开住宅，顺着住宅楼的暗面游下来，在夜晚大面积的阴影里一路畅行。 等待了几分钟后，小眼珠子吭哧吭哧地爬回到他的左臂上，饿得睁不开眼睛。看来今天又得去整点夜宵。 ———————— 第二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同一作案方式。 白哲坐在便利店里，通过黑潮之眼窃听吉伯特，同时看着制作梦影的进阶课程，做着笔记。 让他大呼不可思议的是，今天老乌龟观看违禁品梦影的时间比昨天还长，当真是大脑回路非同一般。 中途白哲一度以为这老头会在体验过程中昏厥过去，但目标反而越看越兴奋，表现出明显的病态。 之后又是沉迷梦影到将近午夜，吉伯特才心力不支地睡过去。 第三天。 目标带了一位客人回家。 根据两人交谈的内容，吉伯特想要一边观看色彩缤纷的梦影，一边享受高价服务。 白哲不禁感叹城里的老头会玩。同时也说明，目标义体化的身体部件真的很多。 客人下班离开后，目标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目标又开始体验违禁品梦影。 好家伙。他还寻思老乌龟今天要换个项目，原来只是换个顺序。 经过三天的窃听和观察，白哲可以得出结论，尼尔森·吉伯特是典型的感官痴迷者。 很多人认为这是一种病症，是和赛博义体移植相关的症状之一，表现为对各种超限度感官刺激的强烈渴求。 从第三代义体开始，植入义体的人造神经电路能与人体自身神经接驳，植入者可以通过义体的感受装置获得多种感知。 但是这种技术并不完美。 其一，神经电路模拟的电信号在种类和细节上达不到原版的程度，久而久之会让植入者产生虚假感。 其二，神经接驳会加速人类神经系统的老化，降低灵敏度，导致感官钝化。 全身大范围义体化的吉伯特，大概就是遇到了这个问题。 为了追求强烈真实的感官刺激，他最后的选择就是直接刺激大脑，将他人的感官记忆直接灌入自己的脑神经。 白哲叹了口气。永葆青春哪有那么容易呢。 ...... 他是个有耐心的人。冷静，耐心，都是猎食者的重要品质。 接下来的三天，白哲更换了窃听时间和场所，将黑潮之眼投放在吉伯特的办公室，但仍然没获得特别有用的信息。 他得到的情报包括：作为工作室老板，吉伯特上班期间几乎不工作；工作室的实际利润比老王八宣称的要高出30%；下个月又得有两个员工滚蛋，新应聘的临时工一月只要2500。 第七天，便利店。 白哲吃着薯片，看着垃圾网课。 一节课60分钟，插播5分钟广告，吹逼20分钟，卖课25分钟，喝水5分钟，干货5分钟。 如果没有好心人指路空降时间，看这类课就是浪费生命。 “你那里有新货吗？” 突然听到通话声，他一下子打起精神，黑潮之眼兴奋地摆动着小触须。 增强后的优秀听力，让他连通话另一头的声音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不是上个月才买的货吗？最近盯得紧，我手上没几件新的。” 听上去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说话时比较用力，语气严肃。 买货......白哲首先想到的，就是原始记忆素材，吉伯特应该有自己的素材获取渠道。 “那就是有货。之前买的那一点怎么够，虽然够劲，但太少了。” 老头抱怨着，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贪婪。不搞点带劲的货，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 “嗯...食尸鬼马尔科姆，你听说过吗？” “那个在边区多次行凶的清道夫？也就是名字起得吓人点。这类看得有点烦了，得便宜点。” 捕捉到这个名字，白哲立即开始搜索马尔科姆的信息。清道夫，连环杀人犯，数月前被判处死刑。 死刑犯的记忆素材？事情开始朝有趣的方向发展了。 “那是你的问题，给你们的价格都是固定的，我降不了。你想买什么类的？打手，黑医生，诈骗犯？” 吉伯特这边沉默了一阵，才开口道： “我要红隼。” “你他妈疯了吗！我劝你想清楚。而且红隼早就死了。” 红隼这个名字，白哲不需要搜索，她很有名。 少年安德烈刺杀案后三周，代号“红隼”的陨星组织成员潜入一场宴会，再次刺杀议员宫坂吉成。 这位猛人用不明来源的仿制R级武器义体射伤十几人，拿着一柄震荡刀把议员切成了言义口贝。 新闻上说她被当场制服后逮捕关押，之后因精神疾病死在了监狱里。 吉伯特居然认为对方手上有红隼的记忆素材，这不禁让白哲对其身份产生了很多大胆的联想。 ------------ 013 线索 “红隼不是被当场击杀的。她开始被关押在防暴署，之后在你们那里中转过吧？” 防暴署将红隼转移到监狱，必然是认为她已经没有审讯价值。 结合新闻报道中提到的精神疾病，红隼大概率患有严重的赛博精神病，可能是导致她死在狱中的主要原因。 通话的另一端没有回应。这算是默认吗。 白哲搜索着死刑犯马尔科姆的讯息，翻到了其被执行死刑前的关押地点，诺瓦第三监狱。 第三监狱关押的犯人来源复杂，条件较差管理混乱，在都市传闻中一直是比较黑暗的形象。 “我可以加钱，800，1000？绝对不会外传，我也没能力外传。” 老头急迫的语气，像饿了三天的恶犬盯着玻璃橱窗后的肉骨头，哈喇子都快逆流成河了。 对方仍然没回应。说明手上真的有货。 “得加钱。3000。” 吉伯特哽住了。即便他对红隼的记忆素材很感兴趣，花3000块去看一小段记忆也过于奢侈了。 这可不是商用素材，没有经过完善的后期处理，也无法传播转卖，仅能自己观看。 “卡萨哈拉，这个价格......” “白痴！禁止提到内部人的名字，这是规矩。 3000，一口价。你知道这里面的风险。” 便利店里，听墙角的白哲将零食和快乐水推到一边。 卡萨哈拉...kasahala，发音上像是日裔，也符合那个人的口音。 搜索kasahala。 【你是否想搜索：kasahara（かさはら）】 用于姓氏和地名时，可翻译为笠原。诺瓦第三监狱的笠原先生。 他打开三监的官网，浏览着监狱的工作人员名单。管理科，教育科，后勤科...... “3000，可以。但你要保证，素材里最重要的那部分必须是全的。” 吉伯特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那发自内心深处的强烈渴求。 老头当然知晓自己这是一种病态，但躯壳逐渐变为牢笼的禁锢感更让他恐惧和痛苦。 “没有问题。流程和以前一样，等着就行。” 笠原很清楚，这些购买红隼记忆素材的特殊客户，最想要的当然是那段刺杀宫坂议员的记忆素材。 他们无非是想通过红隼的视角，体验用暴力将高高在上的权力者碾碎的快感。至于红隼刺杀的目的，他们并不关心。 这一单下来，笠原就能从里面抽600块。 那个脑子单纯的伊恩这两天终于想通了，虽然变得沉默寡言，有时神神叨叨的，但至少开始帮着做事。 通话结束。 买卖方之间的交流是通过技术人员专门设计的加密应用，转账的资金也会经过复杂的流转过程。 吉伯特是交易过十几次的老客户，从没出过问题，因此有些放松警惕。 连续听了七天墙角的白哲，终于如愿拿到能一击KO老乌龟的关键线索。 他是生怕老头不买，毕竟红隼是陨星组织成员。在伟大的星之城诺瓦，以陨星为名的组织怎么想它都不会是良民。 吉伯特执意往枪口上撞，真不能怪他。 笠原桑，笠原桑，你在哪里。 白哲仔细将三监的人员名单看了两遍，没找到叫笠原的人。 把所有日裔单独列出来，逐个搜索对照发音，依然没找到类似的。 如果不能确认卖方的真实身份，那这条线索的价值，对吉伯特的威慑力，会大大降低。 以他增强后的听力，肯定不会听错，卖方也肯定与三监有关。 名字不在官网上面的原因可能性很多。遗漏，未更新，保密，假名，或者笠原就不是监狱的人，只负责交易。 有些不甘心的白哲又理了一遍线索。根据报道，死刑犯马尔库姆关押在三监，没错啊。 如果笠原不是监狱的人，等等，他会不会是在防暴署，或者...... 他产生了新思路，到其他机构官网查看人员讯息。 诺瓦第二中级法院法警支队，第一大队副队长，笠原大介。找到你喽。 没能找到马尔科姆的判决书，但他是在第二中院被判处死刑，没有上诉。线索扣上了。 白哲有种恍然感。 虽然对监狱情况不了解，但内部应该有一套比较严格的智能管理系统，让情况不至于过度糜烂。 而作为法警，笠原大介会频繁地进出监狱，转运押送犯人，执行一些命令。他是转移货物，联系对外交易的优良人选。 啧啧。 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只是意外沾上歪门邪道的良知青年，白哲并没有将线索匿名举报给公共安全委员会的打算。 从职级上看，笠原桑大概是灰色产业里的中层甚至低层人员，只是暴露出的一小环。 不过，用这些信息制裁吉伯特已经绰绰有余了。老头收货之日，就是他行动之时。 ———————— “检测到未登记武装义体！注意，检测到未登记武装义体！” 气氛一片祥和的宴会大厅里，乍然间响起监测系统的警告声。 她右臂表面的亮蓝色金属外壳和伪装芯片爆裂开来，露出下方隐藏的两根12.7mm枪管和高密度的碳纳米管纤维肌肉。 距离第一目标宫坂吉成2.8米，行动开始。 沉浸在记忆素材中的吉伯特能听到各种躁狂的脑内杂音，那是红隼行动时爆发出的极端紧张感和杀意，感官在巨量荷尔蒙的刺激下放大失真。 没错！就是要这样才够劲！ 右臂的武装义体在0.2秒内进入全功率运作，一掌将手中的餐盘连带着酒杯重扣在贴身保镖脸上，锤得面部向内凹陷。 穿甲弹上膛，瞄准目标连续射击。 射击的同时向上跳起，用左掌吸附在吊顶，躲过来自多方向的扫射。 六枚子弹被保镖挡下两枚，躲过两枚，最后两枚分别击穿了目标左腹和左臂，由于人造皮缓冲没能造成致命伤。 宫坂慌不择路地贴着地面逃窜，同时拍下胸口的隐藏开关，体表皮肤转变为深灰色，头部和胸口包裹上一层半透明的绿色膜状物。 大厅内的安保人员全部涌了过来，接着是处于待机状态的无人机编队。 “杀——” 红隼从喉咙深处挤出压抑的嘶吼，跃下穹顶的同时向侧后方连射阻击包围者，借着后坐力扑向逃跑的宫坂。 ------------ 014 爆点金币 胸口的伪装壳裂开，红隼取出两枚激活状态的手雷，扔向安保队和无人机群。 落地翻滚，飞奔向目标的同时继续射击。 极端兴奋的同时，吉伯特眼前不时闪过异常的画面，就像在一部儿童动画里突然闪过邪典电影的画面帧。 似乎在某些瞬间，红隼无法分辨周边的生命体。 血肉，机械，生命体和死物，在她的认知中开始混淆，人类变成了能够行走的肉块。 穿甲弹连续命中宫坂，在他灰色的身体表面爆出一个个凹坑伤口。有的撞在绿色膜状物上炸开，伤口血肉模糊。 虽然外观十分凄惨，但远远达不到致命伤，那些膜状物似乎能吸收大量冲击动能。 红隼从背后皮下拔出二指宽的赤红色短刃，耳边响起高频嗡鸣声，振动越发猛烈。 右臂的人造肌肉纤维骤然收紧，如同缠绕虬结的钢索，紧握住超负荷运转的震荡刀。 这一刻，在她的视野中，宫坂吉成的样子完全变成一大块包着金属皮的丑陋肉块。 他妈的，遇到真的赛博精神病了。 红隼躲过目标从双肩处射出的枪弹，右臂爆发出最大力量向下斜斩，震荡刀破开阻隔，将目标从腰部以上斜向切断。 第二刀，斩断宫坂格挡的右臂。 背后传来巨大的冲击力，身体被十数发子弹贯穿，肌肉骨骼被大片撕裂，但现在的精神状态下她根本感知不到痛觉。 她单脚起跳，扑到目标身上，用已经崩刃的震荡刀朝着头颅重重压下。 高频震荡的刀刃在绿膜表面偏转方向，锯开目标脖颈处的双层保护层，彻底斩断身体组织。 震荡刀因过热停止运作，红色刀刃崩断开来。 红隼握着半截断刀，继续刺向宫坂的头颅。 宴会大厅中响起刺耳的尖鸣，离她较近的无人机撞向地面，她的右臂也爆出一串火花失去力量，断刀脱手坠落。是定向电磁干扰。 意识暂时恢复正常，人类的血色映入眼帘，四面传来尖叫哀嚎声。 还没结束...... 无人机发射的微型震撼弹在她身后爆开，她在震波和巨响中失去了意识。 ———————— 呼——呼呼——呼———— 满头汗水的吉伯特猛烈喘息着，同时嘴角咧开一个夸张的弯曲。 什么议员，不还是轻易被打得四处逃窜，像冻鸡一样被斩成几块。 原来赛博精神病是这种感觉。无法分辨机械和血肉生命，记得好像是Ⅲ型的主要症状。 赛博精神病是个大门类，包括各类病因和症状。 吉伯特活动着紧张僵直的身体，脑内的幻音还在轰响。3000块......如果都能有这样的体验，也不算太贵。 今天貌似得多休息一会，才能继续爽了。 他刚打开终端，就看到微讯上跳出一条新联系人添加的提示。 【“老东西爆点金币”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消息：刚才的梦影好看吗，能不能也发我一份】 我他妈...吉伯特心里同时冒出怒火和疑虑。 他环视着四周，低声说道：“扫描附近所有监控设备，是否有异常。” 十秒后，住宅安全系统发出声音提示：“未发现异常设备和异常监控信号，您的住宅隐私一切安全。” 去你妈的一切安全。 吉伯特的个人终端，智能住宅系统，屋内各种电子设备，都是相互连通，统一由安全系统进行防护。 逐一扫描检查后，全部提示一切安全。 这条添加讯息，可能是广撒网式的诈骗信息，拼概率的。 【你是谁？搞诈骗还敢这么嚣张】 【偷偷购买观看陨星组织成员的记忆素材，您比我嚣张多了】 吉伯特心脏骤停，两只机械手都在发颤。 【我经营的都是合法梦影】 【合法梦影一般不会售价3000的。那位卖给你记忆素材的笠原大介先生，真的很敢赚钱】 完了。对方不仅知道自己的情况，还不知怎么的挖出了笠原。 他顿时陷入极度的恐慌之中，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东西，又想要自己做什么。是想要钱吗。 另一边，白哲通过老头的影子变化，将其心理变化看得清清楚楚。 过了一会，影子收敛到偏正常的状态，说明吉伯特镇静了下来。 白哲听到连续的猛烈敲击声，似乎是目标在发怒地捶桌子，但影子的变化反而不大。这家伙还没死心吗。 等了一会，目标站起身，做起一些复杂的动作，光凭影子视觉判断不清目标在干什么。 他什么也没说，静静看着老头表演结束。 老东西爆点金币：【终于测试完了吗？其实我现在什么都看不见，也听不见的】 吉伯特麻得很彻底。 白发仍是少年：【你想要什么？】 【一百万】 【我哪来一百万？我不就是看了个记忆素材，又不是加入了陨星，大不了进防暴署蹲个半个月】 【谁说我要去防暴署告发你的？当然是去找笠原先生还有他的上级谈谈心，万一因为一点小情况耽误他们的生意就不好了】 吉伯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他确实不怎么怕防暴署，但他肯定很怕笠原背后的人。 【我确实没有一百万】 终于老实点了。 【几十万总有吧？根据我的观察，尼尔森·吉伯特，你真的是个很糟糕的老板，员工们辛苦工作产生的利润一大半都进了你一个人的口袋】 【这是私人恩怨？你以前是工作室的员工？】 【嗯。我是被你辞退的员工，长期怀恨在心伺机报复。转行学习先进的电子技术后入侵监狱的加密线路，用窃取的信息勒索你的钱财】 吉伯特看着这一长串的自爆式坦白一阵牙酸，对面到底是个什么鬼人。 在过往辞退的员工里，他想不到哪位有这个技术，又这么变态的。对方肯定是在耍他。不对，说不定是真话呢。 【接下来，请按步骤听从我的指示。你也不想明天入住边区下水道吧？】 【......你先说】 【第一步，向你的员工们发放所有拖欠的薪水和奖金，总计127500】 这家伙真的是来报复自己的！他妈的到底是谁！ 老东西爆点金币：【请尽快完成第一步，我会持续关注你的行动】 ------------ 015 偿还 白发仍是少年：【我答应你，但公司账上现在没有那么多钱。我明天会去工作室处理，先支付一部分】 老东西爆点金币：【你的就是公司的，公司的就是你的。你有钱等于公司有钱，公司有钱等于你有钱】 白哲敲出一串经典老板话术，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吉伯特听上去老实了一些，但他的影子一点也不乖巧，像头全身骨刺暴突的合成兽。 能够间接看见他人内心变化的影子视觉，是黑潮之眼最核心、最特殊的能力。 老乌龟内心满满的杀意，大概是想拖点时间，连夜寻找勒索者的踪迹，也可能有携款外逃避风头的计划。 【今日事今日毕。现在，请和负责财务的克里斯汀小姐联系。这对她来说会是一次愉快的加班】 【倒数30秒。猜一下吧，你和克里斯汀小姐的通话，我和笠原桑的通话，哪一个会先接通】 吔，我怎么这么熟练。 白哲往嘴里塞了两片薯片。他是个综合发展、潜能巨大的诺瓦青年，有点这方面的天赋并不奇怪。 没到半分钟，克里斯汀就一脸怨气地接通了老板的通话。 “克里斯汀，工作室目前欠发的薪资，和奖金，有多少？” 咦？财务小姐顿时察觉到“有事发生”。 “嗯...上上月合计欠发28500，上月欠发49000，奖金欠发50000，合计127500。” 白哲在办公室窃听了三天，数额肯定不会弄错。 “账上现在有多少？” “165400.98。” 克里斯汀回复后，老板就不说话了，弄得她有点懵。不会真是想发钱吧。 【你就是对公司缺乏信心，这不是够吗。该行动了】 “克里斯汀，发掉...把欠发的薪水都发掉。” 【还有呢？】 “还有奖金，奖金也发！全都发掉！” 吼出这几个字后，老头感觉自己全身的冷却液都凉透了。 后悔，他现在就是非常后悔，快一百岁的人居然栽在这种事情上。 吉伯特实在太害怕监狱里那帮人了。如果他被曝出泄露内部人的信息，不敢想象他们会怎么处理自己这个小意外。 “老板，我已经申请发放完毕了。处理大数额的资金，需要您登陆公司账户进行核验认证。” 不是，这才不到三秒就申请完了，你倒是稍微犹豫一下啊！ 老头觉得自己的钛合金心脏隐隐作痛。 吉伯特用慢如树懒的速度登陆账户，手指颤抖地一下一下输入十六位密码，面如死灰地进行虹膜和指纹认证。 支付完毕，资金分别转入十几个员工账户。 【很好，你完成了第一步。第二步，向公司账户转入70000信用点，注明用途为本月员工薪资和器材采购费。向公司证明忠诚的时刻到了！】 成功突破老乌龟的心理防线后，第二步很快便宣告完成。 小金库严重缩水，吉伯特的影子萎缩成可怜的一小团，估计离抑郁不远了。 白哲按计划逐步逼近着老头的底线。先让他把公司的钱发出去，再把自己的钱转进公司。 一下子逼急了可能会龟急跳墙，要是老头携款跑路就没意思了。 与此同时，工作室员工自建的吐槽群里已经炸锅。 【卧槽，只有我一个人是这样吗？大晚上的突然发钱了】 【我还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原来是群体幻觉】 睡不够的克里斯汀：【刚才老乌龟突然联系我的，上来就说要发钱，我怀疑是精神分裂】 【如果得精神病就会按时发钱，我祝星之城所有坑逼老板都得赛博精神病】 【祝福】 【能让老乌龟良心发现，不会是世界末日了吧】 在群里潜水的白哲笑容有些怪异。对于星之城大量的中低层打工人，老板主动补发拖欠薪资的概率已经和世界末日差不多了。 下面是第三步。 【现在，吉伯特先生，联系克里斯汀小姐打开员工档案】 【你要做什么？】 【询问她，公司成立以来的六年里，直接辞退、逼迫辞退的员工有多少人】 老头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只能听从指令进行询问。 “老板，裁员的有18人，因为...嗯，一些个人原因辞职的有23人。” 深幻只是个小工作室，员工常年维持在20人左右。这六年走的人相当于大换血换了两遍。 【现在，我们按照规定来。向辞职员工补偿一个月工资，向裁员员工按工作年限数加一个月的工资进行补偿】 【不可能，我哪有那么多钱！】 老头粗算一下，赔偿总额至少要三四十万，把车卖了都不一定够。 【知道，知道，你的钱用来安装、保养义体，浪费在违禁品素材上了。 我们慢慢来，每人先赔个1/3，承诺今后补上，认错态度好一点】 【你这勒索犯，这么多钱能让你在监狱蹲到死】 【我搜了一下：勒索是指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对被害人使用威胁或要挟的方法，强行索要公私财物的行为】 【尼尔森·吉伯特先生，我只是让他们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另外，我祝愿你出门被磁悬浮泥头车创死】 白哲毫不顾忌地展现着自己的攻击性。 经过对吉伯特的观察和试探，他可以认定目标就是色厉内荏，像王八一样外壳坚硬内部不堪一击。 透过外面的龟壳，目标内里的胆怯、贪婪、软弱一览无遗。在对方被逼到退无可退之前，他根本没必要畏惧。 【治安署，黑客组织，安保公司，边区帮派，无论你想找哪个都没问题，我愿意和你赌】 吉伯特没有回应。他通过影子视觉持续关注着目标的心理变化。 没问题了，对方就如他想的那样软弱。 耐心等待了六七分钟，白哲的账户上收到来自深幻工作室的4800信用点转账，同时收到一条讯息，承诺会在后续支付剩余的赔偿金。 他在那里工作了2年3个月，一月4800。确实是1/3赔偿金。 员工群里也立刻有了反应，一些辞职或被裁员的潜水群员突然冒头，转眼间就刷了几十条消息。 白哲也凑了个热闹，表示他也收到了赔偿，跟风发了个50块的红包，群里顿时充满了“V我50”的快活气息。 【恭喜你踏出成为合格老板的第一步，希望我不用很快再来找你谈心】 ------------ 016 新委托 基本了结了和前任老板之间的积怨，白哲神清气爽，准备去整点薯条吃。 他现在心情舒畅，感觉身上没了拖累，脑袋里随之冒出不少制作梦影的灵感。 但这件事并没有彻底结束。不是赔偿金还没赔完，而是指他通过吉伯特了解到的监狱内的记忆素材生意。 在白哲眼中，那帮人就是一群寄生虫，吸附在人类大脑上依靠吮吸记忆长成了奇形怪状的东西。 即便是穷凶极恶的罪犯，也不该变成他们用来牟利的商品。而如红隼那样的人，更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对待。 没有主体的配合，梦影仪是无法直接提取出记忆画面的。 梦影技术曾经被提议用于刑侦审讯，配合使用药物直接从嫌疑对象脑中诱导提取出相关记忆。 但由于严重侵犯记忆隐私，以及催眠药物对脑部的损害，相关提案在短暂试行后迅速被否决。但暗地里，一些部门和组织必然还在使用。 白哲不知道那帮人具体是如何让犯人配合的。但对于患有严重精神疾病的红隼，极高概率是通过药物诱导取得素材，红隼之死可能与之有关。 那个被她刺杀的人渣议员，才该遭受这种待遇。 忘记问吉伯特了，宫坂到底被切成了几份。新闻报道他被刺杀受到重创后，一直没有跟踪后续，没有复出也没有讣告。 他将这些事默默记下。世上很多遥远的事，都与自己存在着细微的联系。这属于白哲个人的玄学世界观。 收到消息，大伙一起约个夜宵？好啊。 难得遇到发钱的好事，工作室里的一群熟人先后到来，在夜市里凑了一大桌子。 席间又是一顿对老板的混合输出，不过老乌龟的风评因为发钱略有上升，哥几个纷纷猜测着吉伯特幡然悔悟的原因。 随着酒越喝越多，输出对象自然而然地从老板上升到了星之城现状，在内容变得不妙前被两个老哥用烂俗笑话打断了。 生活在伟大的星之城，有什么不开心呢。 在诺瓦，即使你没有任何收入，也可以缩在街头的胶囊式收容所，里面供应饮用水和电力，可以领取免费的劣质营养膏。 对于市民，基础的神经接口和电子皮肤植入手术全部免费，只要花300块就能买到最便宜的VR眼镜，无限制观看海量的免费梦影，体验无数人的精彩记忆。 几十款火爆的虚拟实境游戏，每月数百场免费的偶像演出，每周上新、样式精美炫酷、价格低廉的装饰义体，穿梭在都市街道和高空的各式新型载具...... 有那么多的东西可以追逐，有那么多的新东西等待体验......为什么要不快乐呢。 桌上没人说得清楚。 中途还有人提到了《凝视》，在座的有好几个受害者。老好人科林抱怨了半天，他连做几天噩梦才缓过来。 白哲默默在旁边装傻，他真不是冲着吓人去的。 理解不了作品中所展现的超脱常规认知的美感，只能说明你们缺少艺术细胞。 他拍拍左臂上处于休眠的黑潮之眼。经过这一两周，小东西长得越来越别致了。 旁边的科林使劲揉了揉眼睛。他好像在玻璃酒瓶的反光上瞥见了一个像是黑色竖瞳的纹身，紧闭着。但扫视周围，没人有类似的纹身或义体部件。 ———————— 发钱事件的后续发展让白哲觉得有些好笑。 有几个前同事将发钱的图片和一些聊天记录截屏发在社交平台上，随便搭配了“家人们谁懂啊，无良老板突然不拖欠工资了”之类的文案，居然引发了不小的讨论热度。 对于拖欠工资奖金的深恶痛绝，大伙存在普遍共鸣。 他还扫到几篇据此智能生成的垃圾短新闻，例如《年近百旬小老板疑似身患绝症，大散钱财积攒来世功德》。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说法。 评论里，有人说这是老板花钱炒作提高公司知名度，也有人指出这老板可能是受到胁迫。 白哲丝毫不紧张，这要能查到他就见鬼了。自始至终，他连吉伯特的住宅区都没进过。用于沟通的微讯账号也是用一次性手机终端注册，用完就毁坏后扔掉。 加上他是NEIR患者，天生和电子设备不对付，更不容易被列为怀疑对象。 夜宵散伙后，他回家安心入睡，直接睡到第二天正午。这段时间挺折腾的。 一觉醒来，白哲觉得耳朵里发痒，用手指按压有些疼痛，还从里面掏出一点暗红色的小颗粒。是干涸的血迹。 耳道没有炎症，他是被巨声震得耳内轻微出血。 大概是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立刻回想起昨夜的梦境，以及梦中那位未知存在。 不是卡莱赫因，是另一个不明的生命体。 祂是一轮太阳。一轮生锈的，嘶吼咆哮着的太阳。 诸位托梦之前就不能提前发个通知吗。白哲摸着生疼的耳朵，心底吐槽着。 和静谧庄严的黑潮不同，昨天梦里这位相当吵闹。他现在头昏脑胀，后背酸痛，因为在梦里被吼了一宿。 在用梦影仪提取素材前，他先打开创作助手进行察看，那支飘拂的红羽毛图标更加鲜活了。 果然，初始界面上出现了一个新的委托图标，一小簇燃烧的火焰。 动态的火种图标和梦中那轮太阳一样，是生锈的。 它比正常的火焰要晦暗很多。一部分火焰是明亮的橙红，余下部分则呈现出铁锈那样暗沉的红褐色，不时溅出火星和碎屑。 两种火焰的区域并不固定，混合在一起，互相侵蚀转化，时刻变换着形态。 白哲点击火种图标，意料之中地卡顿了。 嗷——咿吔—— 生锈的火种突然爆开又聚拢，发出古怪的咆哮声，吼得白哲整个人都不好了。 【####的委托：以祂为题材，创作一件作品。 作品要求：形式体裁不限，40日内完成，发表后30日内获得至少20点传播度和3点迷恋度。 提交方式：公开发表。 报酬：####的礼物（根据作品情况进行调整），未达到委托要求无报酬 接受委托/拒绝委托】 你们那边通货膨胀这么严重吗？ 白哲没有立刻接受委托。他想试试，如果既不接受也不拒绝能拖多久，相当于延长了创作时间。 打开梦影仪，接入数据线，他开始回溯梦境。 ------------ 017 生锈的太阳 白哲沉下心，理清思绪，梦境的第一幕在脑中变得清晰起来。梦影仪的提示灯闪烁了几下，开始采集记忆画面的数据。 梦的起点，是7年前的一个雪天。 他记得那场雪，因为那天是新年，1月1日。 天上飘着大雪，空气冰冷刺骨，但商业街上依旧人潮汹涌。 他独自坐在花坛边，背后的仿真金属树上白雪皑皑。 其实白哲对农历春节的归属感要稍强一些。但以前在福利学校的时候，过什么版本新年的学生都有，最后就统一在元旦过。 梦境中行人的样子很模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满街店面的全息动态广告，和天空飘落的雪花上。 他今年攒了点钱，打算买一两件平价的电子设备。 他想换一个带高清投影功能的小型终端，想买VR和AR设备，随身无人机和火箭滑板看上去也很诱人。 白哲已经记不清当时具体的想法，但那份紧张和期待感似乎仍在他的潜意识中，于梦境中浮现。 不过他最想要的，还是为NEIR患者定制的脑后接口。植入接口后，他就能像其他人一样体验梦影了。直接看立体影像，和沉浸式多感官体验效果差距很大。 但他只攒了一两千块，不够买定制接口。先买一件，还是继续攒钱，让男孩无比纠结。 太阳慢慢从云层后升起，温和的阳光中和了一丝寒冷，雪花也笼罩上一层薄薄的光晕。 他仰起头，感觉到脸上细小的冰冷触感，穿过金属树枝的光线掠过头发和上衣。 他想着，如果明年在斗兽场多打几次就能攒够钱了，有些观众很喜欢看毫无义体改造的人上场角斗。 四周的光线有些变化。 他站起身，走到街边望向天空。太阳边缘出现了一道不规则的巨大红褐斑痕。 商业街变得一片死寂，人群在这一刻凝滞为雕像，只剩他一人在街头驻足。 呜——呜———— 明亮的日冕炸开熔金色的光雾，日轮中突然释放出沉闷旷远的咆哮声。 他捂住眼睛耳朵，地面在声波中轻微震颤，街旁店面的玻璃成片地出现裂痕。 那巨响让人下意识认为是某种咆哮，因为能感受道其中激烈的情绪，愤怒，痛苦。 他看着那块暗沉的斑痕在太阳表面飞快蔓延，就像生长出大片的锈迹。 光线被锈迹侵染，表现出一种黯淡衰败的质感，视野中的一切都变得无比怪异。 呃嗑——咿唉—— 他听不明白吼声的含义，只觉得头皮被震得发麻。 它不像人类野兽的吼声，不是自然中的风声雷声，不是巨型机械运行的噪响。 宏大，孤独，炽烈，深邃。 让他不禁觉得，如果遥远的星辰能发出声音，应该就是如此。 红褐锈斑覆盖的范围越来越大，空气变得极其寒冷，狂风暴雪席卷着城市。 他从未经历过这样寒冷的冬日，感觉骨髓都要冻得凝固，赶紧跑到一家服装店的屋檐下，在遮风处躲避。 天穹上，生锈的太阳不断炸开，从中逸散出裙摆状的光晕，表面剥落出暗色的锈蚀碎片。 随之而来的是更加猛烈的咆哮，声波和光热一阵阵袭来。 头顶锈蚀的日轮似乎达到了某种均衡态。红褐斑的范围无法继续扩大，在太阳的咆哮中崩裂出碎屑。 这和委托界面中火种图标的外观是相似的。 雪花中开始夹杂着细小的红褐碎屑，白雪被染上铁锈的暗红。 他看着红锈伴随着大雪，将整座星之城覆盖。 全息广告，霓虹灯牌，城市中的光线也被锈斑侵染，转化为和阳光一样的衰败质感。 天上太阳嘶吼，地上白雪铁锈越积越深。 他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在锈蚀衰败。 行人模糊的面目上生出锈斑，街上无数商店空虚破败，参天高楼崩毁倾塌，花坛中的金属树木侵蚀枯萎。 残余的灯光在生锈的城市之间明灭，回应着那轮锈日的嘶吼。 祂依然咆哮着，不愿熄灭。 ———————— 好吵。 白哲连回溯梦境都觉得耳朵被吵到了。 他居然被太阳公公吼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啊。 断开和梦影仪的连接，原始素材生成预估需要两小时。 这次的素材质量肯定也很高，但他面临的问题不在这方面。 新甲方和卡莱赫因的差别也忒大了，和静美什么的真就一点不沾边。 祂外观上就是生锈的太阳，而且声音超大。不会真是恒星量级的生命体吧。 白哲打开创作助手，将委托重命名为【锈日：索俄柯】。索俄柯是他中间听到的几个连续音节，其他大多是些难以描述的嚎叫怪声。 他现在人被吼得有点麻，脑子也麻，想法乱糟糟的。 和外观奇特，拥有庄严美感的黑潮不同，索俄柯的外形做不出太多文章。 祂的代表性特征，主要是特别的咆哮声，和能够引发衰败的红锈。 他如果直接将之做成梦影，让观看者在其中被太阳公公吼个二十分钟......那确实是艺术，行为艺术。 白哲盯着委托界面，开始为创作思路而头疼。 嗷呜——咕嘶—— 火种图标冷不丁地又吼了两声，弄得他脑仁子疼。 他赶紧开启静音，图标立刻以两三倍的音量吼他，吓得白哲立刻不静音了。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卡莱赫因那样做个高冷静美的未知生命体。 【接受委托/拒绝委托，倒计时23:59:59】 最多只能拖一天啊。白哲没继续搁置，点击接受委托，开始40天的创作时限倒计时。 虽然新客户有点怪怪的，创作委托还是得正常接。就算失败也没太多损失，做什么作品不是做呢。 等等，如果这次委托失败，不会被客户在梦里追着吼吧？ 想到这一点，白哲感觉自己的耳朵更疼了。 他决定先清点一下自己的可用资金。 经过这段时间的消耗和收入，他的账户上还剩7900信用点。《凝视》的观看量增长已经很缓慢，后续至多带来500左右的收入。 预留出下月的房租水电3000，800点用于基础的吃喝，剩下的资金不到5000。 和上个月即将露宿街头的情况相比有了很大进步，但预算依旧十分紧张。 现在不宜继续从老头那里爆金币，得过段时间看看表现再去找他谈心，要可持续发展。 ------------ 018 沟通与合作 在屏幕前想了一会，白哲暂时没什么好思路。 他翻出酒精棉签，对耳道进行清理消毒，万一发炎感染就搞笑了。 打开伊甸音乐，等过漫长的广告时间，他播放起正常人听的东西洗洗耳朵。 ...... 终于出素材了。 白哲把素材导出，简单分类，逐个检验。 视觉效果还原度很高。索俄柯的外形，锈斑效果，光学效果，这些关键因素都没问题。 后续把画面分割一下，再进行简单的编辑就能拿来用。 触感方面，声波震动感，温度变化，太阳咆哮时爆发的热度，大体上记录了下来，还需要调整和补充。先不急。 嗅觉、味觉维度的素材很少，也不重要，跳过。 接下来，就是最重要、最核心的声效素材。白哲还没打开就戴上痛苦面具，将音量下调到20%。 导出的声效素材足有八分多钟，索俄柯大声咆哮纯享版。 声效素材肯定得保留下来。创作委托最核心的要求是“以索俄柯为题材”，把祂身上最明显的元素删掉不用显然会偏离要求。 但声效该怎么处理，怎么使用，是他必须解决的问题。 如果直接把原版用在梦影里，效果大概会变成“在星之城，你能听见很多生命体的叫声，芝士锈日索俄柯”。 白哲的个人终端上有简易的音频处理软件，用来辅助制作梦影的。 他将素材转码为音频文件导入程序，开始简单的编辑。 点击一键去噪...去噪完成。 点击播放，听听去噪效果，白哲差点没绷住。 软件非常智能地把索俄柯的咆哮声去掉了一大半，程序将之识别成噪音杂音了。 撤销一键去噪，选择过滤分离音频。 分离完毕后，白哲开始手动去噪。还好素材杂音不多，没耗太多时间。 选择均衡器，点击智能均衡...调整完成。 打开混响效果，点击模拟室内超清效果...调整完成。 最后，再点击一键修音。 他有种在对付特殊食材的感觉，处理不好就会吃到不妙的东西。 打开修饰后的音频，他终于不再眉头紧锁。 索俄柯的咆哮声极具个“人”特质，情感极其充沛。好不好听是一方面，听过后绝对忘不掉，余音绕梁下辈子不绝。 在试听过程中，白哲很容易就被感染共鸣，体会到其中蕴藏的愤怒，痛苦，孤独等情绪。 此外，祂的咆哮声好像自带特殊的合成器效果，带给听者一种宏大旷远的冲击感，好像在宇宙群星之间流浪消逝。这种效果绝不是一般技术能达到的。 但即使有这些优势，初步修饰的音频依然不能用，它本质上还是意义不明的混乱吼叫。 他继续单曲循环，一遍遍重复听着，听久了居然听出一点节奏感。 嗷咿唉——呃——呜嘶—— 白哲赶紧关掉了音频，这样下去他要跟着嚎出来了。他觉得自己的审美被强健了。 不愧是未知生命体，恐怖如斯。 连续折腾了几十分钟，他隐约抓住了一点灵感。 强烈的个人风格，真实充沛的情绪，愤怒感......如果将咆哮声重新编写，增加节奏旋律，再配合一些电子合成器音效，能不能实现近似摇滚乐的效果？ 对啊，形式体裁不限，作品形式不用局限在梦影上。 假设以音乐为核心进行创作，关键的是要有作曲编曲能力，能取材于索俄柯的咆哮声，再将之转换为旋律。 其次要有乐器表演能力，最好还会使用一些电子合成器的效果。 而这些能力白哲通通没有，他只能按着自己脑门子头疼。 40天时间去现学现卖是不可能的，把作曲家类梦影往脑子里灌都做不到。 他要走这条思路，只有与其他人合作。 委托要求里并没禁止合作创作。究竟能否找人帮忙......他心里完全没底。 而且找人合作必然会多出一堆麻烦，包括资金、风险等等问题。 但白哲有种感觉，这才是正确的创作思路。 艺术作品的种类那么多，有各自的独特表现方式，其表现力在不同领域各有优劣。 他一个人的学习、创作能力极其有限。而且如果后续出现高难度的委托，他独自一人很难完成。 按照第一次委托的经验，20点传播度需要将近6万的观看量。如果勉强制作出一部梦影，白哲对达到这个目标没多少信心，能否获取到迷恋度更是未知。 现在最烦的是，他该怎么和甲方沟通，确认是否能合作创作。求您别咆哮了，说句人话吧。 打开创作助手，空旷的界面上只有两个图标，点开就是委托内容，其他什么按键都冇。 白哲瞪着眼睛找了几遍，没发现任何沟通功能。难道他也得托个梦过去吗，这个真不会。 他有些暴躁地在界面上一顿乱点，中央的空白处冷不丁地出现了一个光标。光标安静地闪烁着，可输入状态。 谁？谁让你这么设计的？ 白哲眼皮直跳，在屏幕空白处输入【请问是否能与他人合作创作？】 敲下回车，输入的字符消失隐去。没反应了。 十秒过去。一分钟过去。五分钟过去。 【可】 屏幕中间蹦出一个字，几秒后消失。 【请问是否能委托他人创作？】 白哲见状问了个过分一些的问题。如果能转包委托，他的操作空间就大太多了。 这次没等五分钟，火种图标突然炸开，咆哮声振聋发聩。 不行就不行，吼那么大声干嘛。 再想继续输入，已经找不到光标了。算了，他已有些习惯这些特殊甲方的任性程度。 关键问题得到确认，白哲心里稳当多了。 下一步，搜寻合适的合作对象。 首先排除高端专业的音乐工作室和所有著名音乐人。他那几千块预算砸过去连个响都听不见。 合作对象的穷困程度，大体上要和他相差不多，但又要有一定的音乐才华。 他在音乐类平台上搜索浏览了一会，找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目标群体，边区的地下乐队。 地下乐队的数量很多，音乐类型以摇滚为主，也有民谣、爵士、实验电子等等。 这些乐队通常由年轻音乐爱好者组成，与唱片公司没有合约。他们收着低廉的出场费在各种场所演出，有时直接在路边开唱，唱得难听就会遭到物理和精神攻击。 白哲粗略地看看，就发现了不少有意思的乐队。数量这么多，总能找到适合的一款。 ------------ 019 寻找 安慰剂，金属风筝，理想碎片。 这是白哲耗费大半天时间，初步筛选出的三支地下乐队。备选名单里还列了六七支，给他的感觉稍差点。 在音乐和视频平台上泡了八个多小时，他现在很兴奋，也很痛苦。 这份痛苦来源于乐队质量的良莠不齐，其中个别曲目的杀伤力不亚于索俄柯的咆哮。 他平时只是偶尔听听音乐放松心情，从未像今天这样被数十种不同风格的音乐轮番轰炸过。 筛选过程极其折磨。要去掉技巧过差的，去掉风格过于保守的，去掉疑似模仿抄袭的，去掉成员被逮捕或得了赛博精神病的。 最后筛出的三支乐队，一方面有一定的才华和特色，另一方面名气热度不温不火。 安慰剂乐队的类型算是另类摇滚，作品比较杂，比较怪。题材涉及到了民族乐，宗教，古典乐，诗歌等等。使用的乐器也比较特别，除了常规几样以外还用过萨克斯、口琴、手风琴之类。 当然，他们不是每次创新都能成功，部分作品底下塞满了攻击性差评。 金属风筝是后朋克风格，音乐氛围偏阴郁，节奏感强，擅长使用合成器效果。他们是标准的四人乐队，主唱兼吉他手，鼓手，键盘，贝斯。 理想碎片是重金属乐队，风格激烈节奏狂暴。女主唱的声音让人印象深刻，音域广的同时气势极具侵略性。 白哲看了眼时间，已经凌晨三点半。睡觉睡觉，防止猝死。 凌晨四点半。太兴奋了，睡不着。 ———————— 第二天中午，他在平台上分别给三支乐队发了私信。 大致内容是邀请对方以自己提供的音频素材为灵感，创作一首曲目。并且表明自己有制作梦影方面的技能，可以帮忙设计舞台效果，制作梦影对乐队进行宣传。 如果有合作意向，可以当面商谈，他可以支付合理的委托费用。 私信附带的音频是他处理后截取的一小段咆哮声，听起来相对不那么离谱的一段。 白哲知道，这种诡异的邀请被拒绝或无视的概率很大，他还有其他准备。 他圈出了几个经常有乐队表演的场所，这几天去实地考察，说不定有那种毫无名气的优秀乐队。电子版总是比不上在现场看。 五天，这是他给自己定下的期限。五天内找不到合适的合作对象，就放弃计划，专心做梦影。 ...... 私信收到一条回复，不是好消息。 理想碎片乐队最先给了答复： 【由于资金和时间上的压力，乐队于上月决定暂时停止活动，复出时间待定。 你发的那段音频很特别。祝顺利】 白哲不禁叹了口气。 太真实了。你们复出后考虑换个名字吗。 【谢谢。预祝复出顺利】 挂了一个，另外两个还没回复。 今晚先去安慰剂乐队表演的场子。离他常去的赤门街夜市就两公里多，不远。 最好能有机会当面谈谈，顺便瞄瞄其他乐队。 ...... “我遇到一个远方的行商 他售卖枪支 他售卖心脏 他售卖青春 他售卖去天堂的车票 要一瓶烈酒 我说 他摇头 ‘你已经醉倒’ ‘你生活在一场宿醉里’ 宿醉，宿醉不醒 ......” 道路边上，在小吃街和红灯区的拐弯交界处，一个金色长发的青年男人正专注地唱着歌，肩上挎着电吉他。 地上铺了一层可折叠的塑料地板，有无线充电功能。板上摆放着架子鼓和电子琴，上空盘旋着两架小无人机打着灯光。 这就是属于地下乐队的一个简易舞台。 舞台前有不少路人驻足观看，包括白哲。 有些人听了几句就走，有的会吐槽一句“唱得什么玩意”再走。也有在街边坐下听了很久的，觉得很合心意就扫码给乐队一点支持。 舞台上的三人，除去主场安杰，最引人注目的是贝斯手。 白哲不确定该不该叫他贝斯手。这哥们在前奏部分弹贝斯，主歌部分变成键盘手给主唱伴奏，到了间奏吹起萨克斯和鼓手配合。什么超人。 安慰剂乐队在现场表演了8支曲子，6支为原创，全程将近一个小时。客观来说，水准波动比较大。 不过表演全程，乐队成员的情绪一直高度投入。白哲不仅是通过耳朵听，也借助影子视觉进行观察。 有的烂歌手表演时，影子几乎毫无波动，情感什么的就是随便演演。 乐队准备散场时，他注意到一个装着电子眼，面部、手臂上有大面积装饰植入物的男人。对方从角落里出现，走向主唱安杰。 是这片区的帮派在索要场地费。根据他身上的金属纹路，大概是叫烈火帮、火龙帮之类的小帮派，白哲不太了解。 乐队的几人面露难色。一场路边演出根本收不到多少钱，算上设备损耗和租无人机的费用，能不亏本就不错了。 这人张口就要400块的场地费，安杰想商量着少给点，但对方明显不乐意。 真要动起手他们并不虚，在边区常住的人多少有点暴力手段。问题是他们的乐器设备都在这，而且如果起了冲突，以后肯定不能再来这一片唱了。 帮他们个小忙吧。 白哲左手一甩，黑潮之眼投入阴影，几秒就潜入电子眼混混背后的影子。 震慑他。 苍白眼眸睁开的一瞬，阴影表面猛得波动起来。震荡程度已经不属于涟漪，有明显的波浪。 黑潮之眼的震慑持续了零点几秒，目标的影子严重变形，像是要散开了。 电子眼中的红光突然熄灭。潮水般的恐惧感毫无征兆地席卷了目标的内心，大脑似被冰冷的光束贯穿，身体僵硬无法动弹。 恐怖的震慑感迅速褪去，像是被某种巨兽吞进口中又吐了出来。 混混突然两眼无神，神情扭曲，弄得乐队的三人不明所以。 “100就100，弄快点！” “算了，他妈的今天不吉利，下次找你们......” 混混连100块都没来得及收，果断润了。 黑潮之眼功成身退，游回到白哲身上。这是眼珠子长大后出现的新能力，目前只能用个两三次。希望它还能成长出更多有用的技能。 “嗨，我是你们的新粉丝，第一次到现场看。” 乐队收拾设备时，白哲上去打了个招呼。 “我找到一个有意思的创作题材，一段很特别的音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听看？” “等等......” 主唱抬起头。 “你是不是那个私信给我们发机械大猩猩叫声的梦影师？” 白哲：？ ------------ 020 犹豫 我劝你谨言慎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评论谁。 白哲对甲方的意见，只敢在心里小声哔哔。谁知道祂们究竟是什么存在，能不惹就不惹。 “我都说了那不是机械大猩猩啊，是巨型动物的声音，象鸣、鲸歌之类的处理后加了合成器效果。” 超人贝斯手吐槽道。 “机械大猩猩两票。” 鼓手补了一刀。 原来你们是已读不回。白哲脸色黑了三分，为什么总有人觉得他是来整活的。 “对，是我发的。” 主唱安杰想了想，点点头。那玩意怪虽怪，但有点意思。 “先上车，路上慢慢说吧。” 几人将乐器设备抬上租用的敞口小卡车，白哲也帮了点忙。 影子视觉可以判断其他人对他是否有恶意，换成以前他是不敢在边区随便上别人车的。 他注意到，乐队的三人都装了手部和耳部义体，这是乐手身上的常见配置。 安杰的十指关节上有着淡蓝色的金属纹路，耳后也向斜下方延伸出一道新月形的图案，嵌入型义体的大部分结构很好地隐藏在皮下。 嵌入型义体是普及率最高的一类，毕竟大部分人对义体性能的追求没有狂热到愿意摘掉完好原装器官的地步。 加装功能型号适配的手部义体后，乐手的演奏水平能得到显著提高，耳部义体则能提升音感的准确度。 不过从外观看，主唱喉部没有加装义体，他用的是自己天生的音色。 “怎么称呼？” “白哲。安杰，鼓手莱斯利，全能贝斯手左铭，对吧？” “对的。那什么，你怎么想到要把那段大...叫声做成音乐的？” 安杰神情古怪。三人听了私信中的音频后，讨论了半天也没得出个所以然。 判断它是吼叫声，是因为能听出其中明显的情绪。但吼叫的具体是个什么玩意，没人知道。 “我是做梦影的嘛，经常要提取处理记忆素材。 最近从一个朋友那提取到一段梦境类的记忆素材，画面用不起来，但声效倒是非常清楚。 我简单处理了一下，发现这种咆哮声挺有感觉，但搁在我手上只能浪费。 怎么说呢，主要是因为兴趣吧，将这种偶然获得的灵感转化为作品会很有意思。” 白哲半真半假地诌了一大段，貌似这三人挺信服的。真好骗。 小卡车停在一家旧酒吧前，几人将东西搬进酒吧后面的储藏室。 安慰剂每周两次在“白鲸”驻唱，收费很低，老板便同意将储藏室借给他们。 酒吧里人不多。他们到角落里的桌边坐下，点了几大杯酒，还给白哲点了两杯，说是粉丝福利。 “确实有意思，没听过。我觉得可以改改看。” 白哲用终端播放着完整版音频，贝斯手左铭评价道。 鼓手也点点头，确实新鲜。 “那具体怎么改编，你们说说。” “我不知道。你知道吗？” “我也不知道。” 安杰脸色发黑，不知道你们俩点个锤子的头。 他们乐队玩的路子很广，民族乐、古典乐都改编过，但“梦境中的不明咆哮声”属实有点超前了。 左铭：“我们之前不也选过很怪的题材吗，不差这一个。” 安杰：“但那两首歌写得好吗？” “不好。边唱边被听众追着骂。” 一旁的白哲有点想笑。安慰剂乐队的形象，和他想象中差别略大。 他看出对方很纠结。对方肯定也看出他这个“粉丝”不像有钱人，委托费估计不多，但又没好意思问。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争论，白哲也借着机会了解地下乐队的真实状态。 做乐队大部分时间都在亏钱，想辞掉工作又不敢。每天梦想着出名，但又抵触伊甸娱乐下属的唱片公司，不少乐队签约后作品就完全变味。 讨论了很久，他们仍然犹豫。他们担心自身的创作能力，也担心听众的接受能力。 白哲没有催促他们，让他们充分考虑后再答复。 对于创作活动来说，强扭的瓜不甜乃是真理。给创作者钉上一堆条条框框，甚至强迫其表达他们根本不信的主旨，产出的只会是狗屎，或者精心雕琢的狗屎。 安慰剂乐队这边，能成的概率不大。等等看吧，明天继续行动。 ———————— 第二天上午，诺瓦边区，风筝街。 白哲没找到金属风筝乐队近期的演出安排，于是坐车到风筝街实地考察。 这支乐队在这条街诞生，街上有个风筝酒吧，标志是个铁做的大风筝，估计就是乐队名字的来由。 风筝酒吧，是这支乐队以前最常登台演出的地方。 诺瓦有正式规划的城区被分为六环，一环二环为中央区。老吉伯特住三环，他住六环边缘。 白哲常逛的赤门街，算是在七环范围。而风筝街所在的街区，差不多得排到十二环了。 这里的建筑大多是中低层，还有平房，建筑和街道的规划乱七八糟。 大街上到处是塑料垃圾，巷道里流浪者随处可见，治安状况更是生机勃发。 他从福利学校毕业后，就是从差不多的街区混出来的，自然提前做了准备。头戴防弹头盔，兜里揣着辣椒喷雾和大功率电击枪。 走到风筝酒吧，白哲到吧台点了一杯最便宜的酒，打听起乐队的情况。这酒又淡又难喝。 “金属风筝？哦你不住这一片，他们和唱片公司签约了，就最近的事。” 酒保上来就给了他一个重磅坏消息。 草，他眼光这么准的吗，这就被唱片公司签走了。 “以后就不在这唱喽。有机会去中央区，谁愿意困在鬼地方？ 喏，这是他们新的宣传海报，过两个月就有公开演出。” 酒保摁了下遥控器，酒吧墙上的电子屏闪了几下，显示出乐队正式出道的宣传海报。 白哲看着海报，人有点麻。 等等...... “不对，鼓手不对，她和我印象中不一样。” “鼓手换掉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签了三个，没签鼓手。 那些唱片公司手上的资源太多了，换个差不多的鼓手简单得很。” 不不不，绝对没那么容易替换。 白哲眼前一亮。这支乐队中，给他冲击力最强的就是那个打鼓时有些疯魔的鼓手。 那种压抑的野性与爆发力，让人难以相信是源自于体型超小的鼓手，目测身高不到一米五。 “原来的鼓手没签约的话，她应该还在这一片？怎么能联系上她？” “不知道。你要找莫亚可以去罗格修理铺，莫亚和维修师关系很好。” “谢了。” 罗格修理铺。白哲记下，给了酒保20块小费。 “下次你来，我一定给你少兑点水。” 你人还怪好嘞。 ------------ 021 罗格与莫亚 罗格修理铺的老板，罗格·柯蒂斯，是个很难被忽略的人。 白哲刚踏入修理铺，视线就锁定了这个块头超大的男子。 对方身穿耐脏的灰色工作服，背后探出两条节肢型机械臂。左臂小臂以下被多功能义肢取代，左侧眼眶中是一只可伸缩的电子眼。 而且他没有加装仿真皮肤，义体的内部结构暴露在外，能直接看到他手臂里的电路和轴承连杆。 再配合他那自带压迫力的魁梧体型，说是通缉犯白哲都信。 店铺两侧的铁柜上，按编号摆放着几十件大小种类各异的设备器械。虚拟头盔，无人机，电子宠物，喷射滑板，民用外骨骼等等。 两个学徒工正在操作台前，对着设计图拆解钢骨拳套。强壮的罗格放下手中的焊枪，望向店门口的生面孔。 “是罗格老板吗？我是来找莫亚的，金属风筝乐队的前鼓手莫亚，别人建议我来这里问。” “什么事？” 罗格朝他走来，节肢机械臂收拢在背后。 棱角尖锐线条刚硬的影子，表面冒出细小的毛刺，这代表防御性的抵触情绪。 白哲最近开始将记录下的不同影子形态进行更细致的分析、分类，从而通过影子视觉获得更多的讯息。 “我想邀请她帮忙，根据一件素材创作一首曲子。” 节肢机械臂弹射而出，尖锐的末端和防弹头盔外壳只剩一厘米的距离。 对外骨骼的掌控非常精细，这个维修师挺厉害的。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本能地被罗格逼退了半步。对方的抵触情绪更强了，是想吓走他吗。 “你也是月神的人？别找麻烦。” 嗡—— 罗格启动机械臂的钻头，掺入金刚石粉的高速合金钻头看上去威慑力极强。 “月神唱片？金属风筝就是和他们签的合约吗。” 有影子视觉辅助的白哲丝毫不慌，摘下头盔，捋起袖子。 “我是个NEIR，不可能是大公司的人。” 钻头声停了。罗格愣了一下，这家伙也忒坦诚了。 “那不一定，万一你是基因强化呢？” “说笑了，一套基础基因开发强化方案就是一两百万，我看起来那么有钱吗。” 诺瓦有少量的上层人士极度排斥机械义体，崇尚基因改良和开发，欧米伽生物集团依靠这类高端服务赚到了天文数字。 白哲：“我听说了莫亚小姐和月神唱片之间发生的不愉快。我没有他们的资源实力，但也没有任何恶意。” 罗格收起机械臂，神色尴尬。最近发生了很多糟糕的事，导致他有些神经过敏。 小莫亚现在这么有名吗，都有人慕名而来找她定制作品。 “你大概想要什么类型的音乐？你说的素材又是什么？” “类型按她自己的风格来就好。素材是这个，我放给你听听。” 吼——嗷嘶—— 上来就把罗格吼得电子眼直闪，两个学徒也不禁侧目。 白哲已经习惯了。一般人体会不到其中另类的美感，是他们的损失。 维修师起初以为开头的吼声只是个噱头，万万没想到后面全是叫声。音频播放结束，罗格的沉默震耳欲聋。 “你这**的是个什么**的**玩意，路边找条狗踹两脚都比这叫得好听。” 你等着，今晚索俄柯就到梦里骂你。 罗格摸着下巴，机械手在胡茬上刮来刮去。这种乱七八糟的怪东西，莫亚说不定正好喜欢。 “你能给多少？” “几千块吧，可以商量。” 维修师很纠结，罗格似乎顾虑着很多东西。 白哲猜测和月神唱片公司有关。莫亚肯定和月神唱片发生了不小的冲突，最终导致她脱离了乐队。 “行。我和她说一声，你在店里等会吧。” “谢了。顺便问一句，你为什么不用仿真皮肤？” “麻烦，这样方便修理。仿真皮没多少保护性能，只是欺骗视觉。” ———————— 他在店里等了一会后，罗格收到了莫亚的消息。 【不接，滚蛋】 清脆的喀嚓声，白哲好像听到手机外屏碎裂的不妙声响。 “走。我带你去找她。” 男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将脸和手臂擦干净，带白哲离开了修理铺。 路上罗格沉默不语，他也不没话找话。 他注意到维修师的情绪波动很大，生气，担忧，同情兼有。 “莫亚最近的状态不好，等会有个准备。” 两人一前一后，在居民区七扭八歪的道路上绕了几圈，走上一幢四层小楼。 楼道里潮湿阴暗，有股霉味。外面有个别的平房看上去连电力都没通，在这个时代简直难以想象。 罗格用左手捶着302的大门，没有电子门铃门禁。 “莫亚！别睡了！有客人！” 楼顶都被捶得掉墙灰，门终于打开。 好矮。比视频上看着还矮。 白哲对鼓手的身高估测，下降到了1米45。女孩的头顶才勉强到罗格的胸口。 但真正让他意外的是莫亚的状态。 她左手打着石膏，右手上有多道疤痕，手部义体的外部纹路有好几处断裂。 眼睛里全是血丝，视线轻微失焦。她戴着虚拟头盔，橙绿渐变的短卷发乱糟糟的。夹克衫随意披在后背，浑身散发着酒精和垃圾食品的气味。 我他妈...罗师傅你管这个叫状态不好？ 这哪是状态低迷，这已经离转生不远了。 白哲实在难以将眼前的报废小矮子和舞台上那个仿佛在炽烈燃烧的鼓手联系在一起。 但他并没丧失信心。庞大的阴影从莫亚的脚跟一直延伸到墙上，冷峻狰狞，像一头受伤的狮子。 第一次看到和外表反差这么大的影子。 “听听看。” 他打开音频，锈日的咆哮声扑向莫亚。 第一声嘶吼响起时女孩像是被惊醒，眼神瞬间变得明亮。 莫亚摘下虚拟头盔扔到沙发上，揉着被压扁的头发，右脚不自觉地踩着节拍。 “先进来。把音频发给我，你那什么全损音质，细节一点都听不清。” 她像是听到特别新奇有趣的东西，整个人兴奋起来，催促的语气急不可耐。 白哲加了莫亚的微讯好友，将音频传过去。他终于放下心来，自己好像找到正确的人选了。 ------------ 022 难道她真是天才 白哲在来之前设计好了一套说辞，但没能用上。鼓手似乎没有和他交谈的打算。 莫亚将桌面清理干净，连上音响，就开始循环播放索俄柯的咆哮，高清环绕立体。 他倒还好，罗格着实有点遭不住。维修师感觉自己需要电子耳的噪音过滤功能。 女孩将八分多钟的咆哮认真听了两遍，部分片段循环了2到10遍不等，接着开始调整音频。 和他这种业余修音的不同，莫亚用的是专业软件。但白哲瞅着那个操作界面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不出意外是盗版软件。 时常有黑客对垄断式的软件定价不满，扒出程序代码后编写出类似的软件在网上散播。这种一旦被逮到就是牢底坐穿，据说还有不少被做掉或者拘禁奴役的。 她先是调整节拍，让整体节奏紧凑了很多，比较贴近她平时打鼓常用的节拍。 接着将音频进行分割，选取一些片段重新排列，又添加了新的音轨。 调试后的效果，让罗格觉得更难听了。 但他没有打断或是离开，在旁边黑着脸，一同体会着咆哮声的变化。 对他来说，帮助莫亚走出低迷期才是最重要的，难听就难听点吧。乐队的分裂对她的打击太大，已经很久没看到她如此投入的状态了。 调音调得差不多，莫亚掀开墙角的绒布，下面是她的练习鼓。一段时间没用，表面落了薄薄一层灰，掉漆的地方出现了一点锈迹。冷落你了。 罗格和白哲合力将架子鼓从角落搬出，莫亚右手拿起鼓棒坐到架子鼓前，调整起凳子。 罗格：“你单手打得起来吗？” “左手用不了而已。右手能打，脚没事，问题不大。” 橙绿色卷发的女孩满不在意地回答。 白哲看着她调了半天凳子高度仍然没调好，又去调军鼓和镲片的高度，没忍住笑出了声。确实矮了点。 他不出意外地收到了来自莫亚的友好手势，再笑拿鼓棒削你。 看不下去的罗格把沙发靠垫递给莫亚。垫一下吧，不丢人。 咚——咚咚咚——锃！ 女孩猛得一踩踏板，落下鼓棒，感受到鼓面的震颤在身体中传递。 她播放起编辑后截取出的咆哮声片段，右脚踏响低音鼓，同时挥动鼓棒打击出偏沉闷的节奏。 莫亚打的调子节奏和声音片段有相似之处，但比咆哮声低沉收敛一些，两者叠加时隐约有一点契合。 从头播放。 她换了一种节奏，依然是有一小部分契合。 再来。 莫亚一边演奏，身体一边随着脑内节拍晃动。鼓声与咆哮的契合程度越来越高，不再是那么怪异，反而显得有些新潮。 罗格主业是维修师，不过以前接触过乐器。他能听出莫亚的想法，但让他从叫声里捕捉到节奏旋律是万万做不到的。这大概就是非凡的才华。 白哲的感受更加明显。他的听力被黑潮之眼大幅增强，而且他应该是世界上唯一直接听过索俄柯声音的人。 在他的感受中，莫亚饱满有力的鼓声逐渐透出压抑的愤怒，从心底升起庞大的孤独感，仿佛真正与那颗生锈的太阳产生了共鸣。 难道她真是天才？ 砰！ 白哲听到一串杂音，是鼓棒脱手飞了出去。 莫亚有些不爽地甩着轻微颤抖的右手，伤还没好透。手部义体还没修，力量不够猛。 她捡起鼓棒，又敲了两遍。效果又稍好了一点。 “这个声音采样特别好...从没听过的音色。让我想象到一个巨大又孤独的生物，一种矛盾挣扎的痛苦......” 白哲心里打出一个问号。这是开了吧。 莫亚能感受到未知生命体的美感让他很是欣慰，但你的感受是不是有点太过具体了。 “光靠鼓声不够。如果要走我们常用的风格，吼声起来之前得加个低音贝斯铺垫。 这个吼声得加效果器，否则还是太突兀。加个失真，要那种沉郁绵密的感觉......” 她自顾自地说着，说到一半时突然有些恍惚，心里空荡荡的。已经没有“我们”了，只剩她这个鼓手留在原地孤身一人。 白哲注意到莫亚的情绪骤然变得低落，刚刚演奏时无比活跃的影子又收敛回去。 “我好困，通宵游戏了。我先去补个觉，过会睡醒再和你们说。” 她揪着头发朝卧室走去，一头栽到床上，光速入睡。 从后面看，鼓手离开时的样子就像受伤的小动物逃回巢穴，但勉强装作没事。 根据他听到的声音，白哲感觉莫亚所说的“过会”会是很长一段时间。 ...... “莫亚小姐很有个性，也很有才华。” 和罗格一起将东西收拾好后，白哲认真说道。 “她以前不是这样。” 维修师背对着他，低声回应了一句。 白哲没主动问。莫亚和其他乐队成员，和月神唱片之间的纠纷，等到愿意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他。 “我觉得她一时半会醒不了。” “我看也是。” 罗格点头赞同。莫亚这段时间严重失眠，频繁通宵，等她醒过来不知道要到何时。 “明天我上午来找你，和莫亚小姐详细说明一下。加个微讯吧。” “行。” 罗格背后弹出机械臂，让他扫上面的码。 在下楼的时候，维修师终于开口说道： “和月神唱片的合约，是乐队其他三人背叛了莫亚。” “哦？” “她和我说过一些。公司和经纪人在签约前，要求他们对几首歌的歌词进行删改。另外有几首曲子风格过于阴郁压抑，让他们重新编曲。” 白哲点头表示了解。地下摇滚乐队嘛，歌词大胆一点很正常，部分作品极其个性化。一旦涉及签约，就容易和唱片公司的需求产生矛盾。 “好像还有其他一些过分的要求，涉及版权，演出频率，解散权之类的。 乐队四人一开始都是强烈抵制的。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只剩她一人不同意那些条款了。” 虽然只是短暂相处，但莫亚直率、纯粹的性格已经暴露得很明显。她遇到这种情况，白哲能想象出场面会闹得多难看。 “她就认死理，一定要和其他三人辩个明白，最后气得退出乐队。 乐队有不少歌是莫亚写的曲，她不签乐队就无权公开用这些歌，唉......” ------------ 023 尝试 用歌曲版权作为最后的谈判手段，这种方式属于鱼死网破。 触及了其他成员的底线，也触及了唱片公司的底线。版权是盈利的基础。 “最后纠纷的结果呢？” “两方都不得继续公开表演纠纷涉及的歌曲。乐队不能用，莫亚也不能。” 白哲听了不禁摇头。还是走到了最坏的结果。 “她的手是怎么伤的？” 罗格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影子在变化，显现出愤怒和攻击欲。不，这种剧烈程度更接近于杀意，他想杀了谁。 “风筝街，属于马拉诺家族的势力范围。 他们在某些人的授意下，派了一伙人去堵莫亚，胁迫她签署版权授权书。” 维修师的语气听上去很镇静，白哲也装作没有发觉他潜藏的杀意。 马拉诺家族的行动当然和月神唱片脱不了干系，边区的暴力帮派常常充当大集团的黑手套。“某些人”也可能包括乐队成员，那样对莫亚来说就太残忍了。 “莫亚当然不会和他们谈。她随身带着金属球棒，对着那几个混混猛抡几下，转头就跑，但在路口被其他同伙堵了。 我找到她的时候，她的双手都被砸断了。” 暴力是边区的主旋律，这里的所有人都主动被动地进入这个血腥漩涡。 中央区的某位大人物轻轻打个响指，遥远的生命就震碎为齑粉。 “她头上身上到处是血，手背上能看到骨头和断裂的金属片...还和我说，她把对方也打得很惨。” 难怪罗格想要杀人，这种渣滓活在世上只会把营养膏吃贵。不如把有机部分拿去肥田，无机部分卖废品。 “你如果想做些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叫上我。” 白哲语气郑重。这是一个承诺。 你不是NEIR吗？罗格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不会是想肉搏吧？但对方主动提出帮忙总归是份好意。 “好，如果需要的话会找你。” 白哲在楼下和罗格挥手告别，没有拖泥带水。明日再见。 维修师看着这个突兀到访的怪人在午后阳光中离开。 这个人真的有点怪。不止是因为他带来的怪异音频素材，他NEIR患者的身份。 他的言行气质，就是有些和常人异样的地方。他向莫亚发出的古怪邀请，让罗格莫名有种命运齿轮在转动的诡异感。 ———————— 当天夜里，白哲收到安慰剂乐队的回复。 他们认真考虑后，觉得未知的咆哮声和他们以往的创作类型差异过大，决定放弃。 他并不失望或生气。和安慰剂乐队的交流过程很顺畅，能感觉到他们对于创作和表演的认真态度。 没能谈成，只能说差点缘分吧。 白哲有预感，虽然只找到莫亚一人，已经足够。她和索俄柯之间意外的共鸣是可遇不可求的。 【没问题，感谢你们愿意花这么时间研究机械大猩猩叫声，以后会继续来支持你们演出的】 他回复道。 ...... “这段声音是你从梦境里提取出来的？还能这么玩？” 莫亚好奇地询问。她听说过梦影师甚至能提取梦境内容用于创作，没想到会是这种效果。 一天没见，小矮子鼓手直接换了个人，橙绿渐变的短卷发亮得闪眼睛。 白哲感觉她至少从低迷状态中恢复了50%，被点燃的创作欲让她两眼放光。 “严格来说，梦影仪无法直接提取出画面、声音。 它实质上是通过收集神经信号，将大脑的主观记忆印象转化为数据，之后再将记录的数据智能转化为各种感官素材。 我们现在听到的，并不真是梦中的声音，而是某人对其的‘印象’。” “那不是说，也能把脑子里想的旋律提取出来？我也想试试了。” 白哲急忙摆手。 “借助梦境、想象提取的素材一般质量很差，而且对仪器要求很高。能提取到这份素材主要是运气好。” 他那台旧型号二手梦影仪，拿来干这种活有点勉为其难了。 莫亚轻敲鼓面找着感觉，同时和白哲随意交流着。 “所以你委托我做一首曲子，是用来配在梦影里？” “不一定。可能是放在梦影里，也可能是以你的曲为中心，我来配合。要看最终效果再决定。” “那你放心，肯定是你配合我。” 哟，小矮子说话很狂啊。 他不做梦影，做一些辅助工作也没问题。梦影本身是综合感官艺术，作为梦影师要掌握的技能很多。不一定要精通，但得会一点。 视频剪辑，音效调整，光影效果，他都可以帮忙。制作生成一个粗糙点的虚拟MV，也不是不行。 关键得看莫亚创作的曲子够不够作为作品核心，是否有达到索俄柯委托要求的高质量。 白哲和罗格一左一右，听着鼓手敲打节奏，不时在屏幕上记录着旋律和想法。 大哥，你不去维修铺上班，成天在这干坐着真的不要紧吗。我这样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普通青年有什么好担心的。 “不行，光靠鼓声不行。节奏有了，效果太干瘪。” “咆哮声加了效果器后也不行吗？” “加了效果还是突兀，不稳定。冲击感很强，但撑不住一首曲子。我先调了一个版本，你们听听看。” 莫亚打开音响，播放起她预先合成的一个版本。 效果器、合成器以往主要是吉他手和键盘手负责，还好她也会一些。 白哲听上去的第一感觉，是咆哮声有了“空间感”，比之前立体、有氛围，耳朵像是被声音包裹。 其次是去掉了部分过于尖锐的声调，节奏感明显了一些，又通过添加某种失真效果让其偏向莫亚喜爱的后朋克风格。 罗格的表情也不像第一次听时那么狰狞了。 “挺好的。” 莫亚：“不够，还得调整。另外我们需要一个贝斯，否则整体感觉太飘了。贝斯加鼓会让节奏变得很强烈，才能像浪潮那样淹没听众。” 不要用这么奇怪的比喻啊喂。 “再加个键盘，增加一些变化，配合衬托咆哮声。吉他有没有无所谓，没有歌词也行，这首曲子已经有中心了。” 需要贝斯和键盘，白哲立刻联想到安慰剂乐队的那个全能贝斯手左铭。 “全部用合成器替代不行吗？” 罗格出声问道。 “合成器我玩得不熟。而且现场弹奏配合的效果，和预先调制好后去按按键是绝对不一样的。” ------------ 024 灵魂 白哲思索着，能从哪拐个贝斯手和键盘手过来。 左铭是个不错的选择，性价比高，但他们乐队应该有自己的安排。 如果自己拥有金钱的力量就好了，那玩意最有说服力。 “你...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莫亚愣住。她好像至今没问过委托人的名字，微讯上的备注还是“怪叫声的委托人”。 “白哲，业余梦影师。” “那个，白哲，你来弹贝斯。” “啊？” 白哲一脸懵逼。他长这么大摸过的乐器屈指可数，至多是在斗兽场搞钱的时候偶尔擂大鼓活跃一下气氛。 摇滚乐队的贝斯，即低音吉他，大多是四根粗弦。四根弦的东西他一个生手怎么也玩不转啊。 “我大哥以前学过电子琴，键盘交给他。你弹个贝斯，加上鼓声和调好的咆哮声，曲子的构成就差不多了。” 罗格：“行。” 行个锤子啊！ “我计划在一个月内完成曲子，从头学贝斯有点来不及。” “没问题的。贝斯入门很快，你不用学到多高的水平。如果按以往的风格，大部分时候你只需要弹两根弦，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地伴奏就好。” 嘣嘣嘣嘣是个什么不负责任的描述。 “你能发现这段咆哮声的特殊，我相信你是有天赋的。如果没有其他紧迫的事情，一起排练，一起把曲子做出来，多有意思。” 莫亚举起胳膊，大力拍着白哲的肩膀，一副我看好你的眼神。 “我没有贝斯。” “乐队在风筝酒吧寄存着一把练习用的贝斯，你先拿出来用。” “我没地方学。” “先看立体影像和梦影，网上教学资料很多的。我可以找找愿意教的贝斯手。” 白哲看明白了，这小矮子是铁了心要把他拉上贼船，配合她嘣嘣嘣嘣。 一旁罗格看向他的目光，其中深意翻译一下就是“你从了她吧”。 “好吧，我学几天试试看。不过先说好，让我弹贝斯的话，委托费用得减。” 这是理所当然，他总不能又出钱又出力。 “没问题，我可以不要委托费，一起玩嘛。但如果曲子能赚钱，要多分我点。” 莫亚回答得十分豪爽。 白哲感觉她完全没将音乐当成可以赚钱的渠道，纯粹是作为热爱和生活的调剂品。以这种心态，也难怪她和月神唱片发生矛盾。 “你还真够自信。要是能赚钱，曲子的收益你拿六成，亏本了我们均摊。 还有，你手上的伤什么时候能养好？独臂打鼓虽然励志，但一直这样不是个事。” “我今天就去修义体，一周就能恢复好。大哥，你真不会修义体吗？” 罗格：“我是修器械的。让我开刀修义体，只有上切割机了。” 像他左手这种整体替换型的义体修起来方便，嵌入型就要麻烦多了。 “大哥别上切割机，借我点钱吧！孩子没钱看医生了！” 莫亚开始对着罗格卖惨。这段时间颓废在家养伤，没有任何打工收入，她的经济状况岌岌可危。 白哲看出来了，强壮凶悍的罗格拿莫亚一点办法都没有。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形成这种比起朋友，更像父女或兄妹的关系。 ———————— “贝斯，是摇滚乐的灵魂。虽然有时听不见它，有时看不见它，但如果没了贝斯，乐曲就会失去根基，其他乐器的配合将会冲突不和谐。” 左铭认真地说道。 白哲从莫亚那边离开后，到风筝酒吧取走练习用的贝斯。又联系了安慰剂的左铭，说自己想接触贝斯，对方十分欣然地和他约定在白鲸酒吧当面说说。 他在这里等了一会后，左铭才从芯片厂下班，赶到乐队常聚头的地方。 “一支摇滚乐队不能失去贝斯手，就像西方不能失去蒂法·洛克哈特。 拿起贝斯，你就是整支乐队心脏的律动。你的节奏够稳，其他人就乱不到哪里去。” 白哲觉得有人想忽悠自己。 他不是最近才第一次听摇滚。以前听的时候，经常压根听不出贝斯的存在，只有极少数曲目有清晰的贝斯solo。 听力大幅增强后，他才得以清晰捕捉到背景声中嘣嘣嘣嘣的贝斯声。 “我想快速入门的话，大概往什么方向努力呢？” “你接触过什么乐器？弹过吉他吗？” “都没，纯新手。” “那得多下功夫了，很多贝斯手是吉他手转行的，毕竟主吉他竞争激烈......” 左铭咳了两下，继续说道： “当然不包括我，我是主动选择贝斯的。 弹贝斯最重要的是节奏感，练习的时候一定要配节拍器。 弹之前要先学点基础乐理，至少要识谱，然后就练习指型。贝斯弦弹着比较费力，一定要注意指型，指型歪了输出就不稳，忽大忽小。 你好像没装手部义体？” “我是NEIR。” “啊这，那你右手手指力量得强点。刚开始练的时候手指肯定得废，废几次就好了。 掌握好指型后，熟悉乐器最好的方法就是‘爬格子’。” 左铭从白哲手中接过贝斯，嘣嘣两下，顺手帮他把音准调了调。 “你打开节拍器后，弹四连音，1234。下移一格，换个节奏，1243。就像这样把琴爬一遍。 熟悉这种爬法以后，就换一种节奏，继续爬。” “阿铭！来帮忙搬下音箱！” “忙着呢！” 贝斯手十分硬气地回绝了，教学重要。 白哲将“爬格子”的过程录制下来，回去多看。 “有人和我说贝斯入门很快，一个月就够，真的吗？” “怎么说呢，乐队里贝斯确实是门槛最低的，但它上限高啊。一个优秀的贝斯手，会被许多乐队抢着要，永远不愁无家可归。” 哥，偏题了哥。 “咳咳，如果选的曲目不追求复杂的节奏和技巧，你有点天分再练勤一点，一个月上场不是不可能。” “铭哥，无人机外卖到了！你去拿下吧，我们扒两口饭就开演了。” “你们饿死算逑！” 贝斯手朝乐队主唱和鼓手比出热情的手势。 白哲绷着脸没笑出声。哥啊，你拿几份工资这么拼命。 “左哥，我跟着你学一个月贝斯行吗，从零开始。不用每天，每周两三次。” “啊？这个......” “我手上余钱也不多。每次两小时左右100块，先上个三节课，怎么样？” 正好省下了委托费，拿来学个贝斯也不坏。 “......可以。我是野路子，但一定认真教。” “左老师好。” 白哲故意认真喊道，整得贝斯老哥有点坐不住。 “等你们演完，请老师喝两杯。” “嘿嘿，这个可以有。” “左铭！快过来了！” “算了别管他，我们直接开始吧，反正台下也听不出来有没有贝斯。” 主唱安杰念叨了一句，背着电吉他走上酒吧中间的舞台，鼓手莱利斯找起节奏。 左铭二话不说，咬牙切齿地拿起贝斯走向两位好友。他妈的，真是被看扁了啊。 今天不在台上给新学生整个贝斯花活，他就转行去弹棉花。 ------------ 025 筹备 之后的两周，白哲过得非常充实。 上午看网课恶补乐理知识，拿着贝斯嘣嘣嘣嘣地爬格子。下午学习使用乐队设备，或者处理视觉素材，考虑怎么用在表演中。 晚上有时候找左铭一对一指导，没课时就训练黑潮之眼的能力。 经过这段时间，眼珠子度过了快速成长的初期，能力变得比较稳定。白哲已经将绝大多数影子形态收集和分类，通过影子视觉实现了青春版的“读心术”。 他的贝斯入门过程还算顺利，被大幅强化的听力立了大功。左铭多次夸赞过他音感很准，比很多装了耳部义体的人都准。 但没有手部义体依然是硬伤。练习时间但凡稍长些，就感觉像在弹钢筋，贝斯这琴弦忒粗。 左铭让他不用太担心。表演时贝斯插电后会加上压缩效果器，减少音量波动增强稳定性。 最重要的仍然是培养节奏感，简单来说就是要多听，每天戴上耳机听它几个小时。 ...... 这天夜里，白哲也是在节奏强烈的乐声中睡去。 各种乐器在睡梦中继续奏响，直到一个生锈的大太阳怒吼起来，模糊的梦中只剩下祂的咆哮。 4:37。 被惊醒的白哲看了眼时间，感到一阵胃疼。 他为什么会梦到锈日？还是说，委托方又来托梦了？ 不能排除后者的可能性。虽然都是未知生命体，但索俄柯明显与卡莱赫因不太一样。 睡得朦朦胧胧的白哲打开创作助手，界面上没有新内容。 大概是自己梦到了，最近整天都在处理索俄柯的素材。继续睡。 第二天，凌晨4:33. 白哲从梦中惊醒，打开创作助手，一无所获。 他望着天花板，血压有点高。这觉真是没法睡了。 如果有事您说句话，吼再大声我也听不懂啊。 委托方不会只是来催进度吧？他看了眼倒计时，创作时间还剩22天11小时。 睡觉。 想念卡莱赫因的第一天。 ———————— 白哲连续数天睡眠不足的同时，莫亚那边的进展也有点卡壳。 她始终对写出的曲子不满意，总是觉得差点意思。 目前写出的版本中，莫亚在乐曲开头和高潮部分加入了大段调制后的咆哮声，中间部分则是穿插片段。 乐曲的主体骨架是架子鼓撑起。他们没有吉他手，剩下的一个业余一个新手，主力只能是莫亚。 她的双手已经完全康复，现场将没有贝斯和键盘的版本打了一遍。 “我觉得这个版本足够让很多听众惊喜了。整体氛围低沉，鼓声闷闷的，节奏很强。咆哮声出现时，有种在地下呐喊或是破水而出的感觉。” “我也觉得不错。” 罗格点头。这小子说得一套一套的。 “但是，莫亚你说的问题确实能听出来。有的地方嘶吼声太过突出，感觉从节奏里割裂了出来。效果可能还得调整。” 两种声音没有完全融合，有的地方鼓声和咆哮在“打架”。 罗格盯了白哲一眼。你小子。 莫亚：“不能再调了，给咆哮声加过多的效果会破坏它原本的特质。这首曲子要围绕这段来自梦中的声音写。” 这自我觉悟也太高了，委托方都要被感动了。 “加上贝斯的低音后，冲突会少一些，可解决不了根本。我要继续改，我们还剩多少时间？” “预留七天自行练习，七天一起排练，还剩一周左右吧。” “一周...稳稳地拿下！” 白哲看着超小只的鼓手使劲揪着头发，感觉她确实怪不容易的。 除去罗格这种有专业技术的，边区大部分居民如果不想沾违法乱纪、扣功德的生意，最普遍的选择就是进工厂打工。 莫亚平时就是在一家喷气翼加工厂打工，一天多的时候要干将近10小时，工资按天结算。 因为身高硬伤，她还得在脚下垫个箱子才能对准流水线。 星之城外围分布着大量加工工厂，边区就是在在厂区分布的基础上逐渐形成的。 农业、重工业生产主要在各个卫星城完成，海量的初加工产品从卫星城输入诺瓦周边的加工厂，再以全新姿态进入诺瓦或是回流到各个卫星城。 加工厂里99%的工作是机械自动化，招人工是为了做那些低难度、费时间的工序，专门采购机器做那些工序太浪费了。 例如莫亚的工作就是拼装喷气翼的尾部平衡翼，喷个胶，再贴上序号标签。 地下乐队的成员不是摇滚巨星。她得攒很久才能买一套架子鼓，就像白哲买那台二手的粉红色梦影仪。 ...... 梦中模糊晦暗的天空中，升起一轮生锈的太阳，慢慢升到他头顶。 索俄柯连续第三天出现在白哲梦中，形象变得越来越清晰，咆哮声也越来越猛烈。 白哲置身于被打断的梦境中，四周景象无比模糊，想不起本来梦见的是什么。 天上飘落着红锈的碎屑，落在他衣袖上扩散出一圈锈斑。 伴随着一声让他牙齿打颤的咆哮，一颗火红的流星从锈日边缘飞出，径直飞向白哲。 它速度极快，不符合近大远小的规律，飞到他头顶时仍然只有不到拳头大小。 白哲还没反应过来，燃烧的流星就砸进他右手掌心。橙红的光焰随即熄灭，红褐锈斑在表面蔓延开来。 好烫！ 他醒了，现在是凌晨4:40。 硬了，拳头硬了。 白哲松开紧握的右拳，掌心上是一枚散发着余热的金属小物件。 形状和火种图标类似，只不过整体都被红褐色锈迹覆盖，类似于生锈的徽章或者挂件。 他拿起徽章仔细观察，发现右手被这玩意烫了个水泡。 它是被索俄柯吼出来的，那岂不算是唾沫星子，甚至是......还是不要细想了。 打开创作助手，这次终于有了不同。 【交给她】 屏幕上依次浮现出三个字，没了下文，也无法提问。 他还以为是预付的报酬，高兴早了。 交给她，交给莫亚？索俄柯一直在关注着他们的行动？祂是通过什么方式在观察自己的。 这枚火种形的生锈徽章又是什么东西，是好是坏，为什么要交给莫亚。 白哲不禁头大起来，这下彻底睡不着了。 ------------ 026 烙印 将索俄柯的东西转交给他人，与发布相关作品给别人观赏，二者是完全不同的性质。 到目前为止，白哲是唯一和那些未知存在正面接触过的人。 如果将这枚生锈徽章交给莫亚，接触者就有可能从1变为2。 虽然第一次委托的报酬让白哲受益颇多，但他不会因此认为祂们只会带来馈赠，对人类抱有善意。 单个的黑潮之眼，就拥有反常理的结构，具备听力强化、洞察情绪、震慑意识等能力，卡莱赫因本体的实力想想就让人敬畏。 而索俄柯目前表现出的特性就有光热，巨声，能侵蚀事物的红锈。 祂们在某些方面展露出的非凡美感，其根源正是祂们与常理相悖的存在方式与危险能力。 这枚生锈的徽章，对莫亚来说是礼物，是灾祸，还是二者兼有，他不知道。 后续会产生何种影响，会不会泄露自己的秘密，同样无法知晓。 先试探一下，走一步看一步吧。 ———————— 风筝街，莫亚的家。 白哲嘣嘣嘣嘣地给她伴奏，技法比之前熟练了不少。 今天修理铺的生意很忙，罗格没时间过来，给了他和莫亚单独沟通的机会。 这种重要事情不能在线上随便谈谈，必须得当面。 “第二拍慢了，跟着我的节奏，1234~” 莫亚编写的贝斯部分，旋律比较简单，节奏变化不多，考虑到了他纯新手的水准。 白哲左脚踩着节拍，在心里不断循环着旋律，居然能像模像样地弹出一段。 “进步很快嘛，我就说你适合干这一行。” 小孩尺码的莫亚偏偏喜欢用一副大姐头的语气说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得用力绷住面部肌肉。 练了一会，白哲有些许进步，鼓手对于如何修改曲子仍然一筹莫展。 休息时，两人随口聊起各自的工作。 他提到自己被工作室辞退后，开始独立制作梦影，也就是自由职业者（无业游民）。 莫亚倒是很羡慕他的状态。加工厂岗位越来越少，无业者越来越多，开的日薪越来越低。如果不是想攒钱买各种音乐设备，她早就摆了。 星之城有大量无业者处于完全迷失的状态，靠着领取劣质营养膏续命，睡在收容所或是露天，99%的时间都沉迷在虚拟游戏和梦影中，精神在不间断的刺激中时刻处于亢奋。最后被驱赶到边区自生自灭，活一天算一天。 一旦对现实中的一切失去兴趣和期望，人类就会转化为另一种生物。 “莫亚，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突然想到的。” “问呗。” “如果，你有一个机会跳出现在的生活，跳出星之城和边区，跳出我们常规认知的世界，去看到这一切之外的存在，你会不顾一切地抓住这个机会吗？” 白哲实在想不出该如何开口，就编了个非常奇葩的问题。 “我们认识多久了？” “半个多月。” “那还算不错。酒吧里有的人才喝了半杯酒就开始找我谈哲学。” 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莫亚的意思。 “啊不是，我没有那个意思。” “哦，跳出...你是在暗示我一起私奔？” 白哲感觉要脑梗了。 “你就这么大，我哪敢对你有意思，会被扭送治安署的。” “我24，为什么不能对我有意思！” 莫亚居然比他还大一点，二次发育是没希望了。 “停停，停停，我是认真地想问你这个问题。” “啊？那你这个人有点子怪哦。如果有那种机会，我肯定要拼命抓住。” “可你并不知道正常生活之外是什么，可能极度危险，可能是痛苦虚无疯狂，甚至有我们无法想象的恐惧。” “那也得抓住机会啊。恐惧，你不觉得这座城市也让人恐惧吗？” 白哲意外地看向莫亚。繁华绚烂的星之城，让她感到恐惧吗？ “白哲，我不知道你是否曾有过类似的感受，感觉自己在和这座城市一起消亡。” “为什么？” 莫亚抬起右手，五指律动着，她端详着自己手背上漂亮的银色金属纹路。 “我有时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怪兽在吞噬自己。 当我站在生产线前，我做着和自己无关的事，组装着与我无关的产品。对我下达指令的组长，也与我一样。 当我下班后，被笼罩在灿烂的夜晚里，感觉它的繁华与我无关，与所有人都无关。 将金属和电路嵌入手中，它可以更好更快地完成工作，可有时它并不属于我。 当我拿起鼓棒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完整和真实。” 白哲安静倾听着，这种微妙的、不寻常的感受，可能正是莫亚灵感的来源。 “莫亚，你才是哲学家。” “我编出来用来煽情的，挺像那么回事吧。” 真是编的也没什么。所有赝品中都必然存在着真实。 莫亚认真版的回复有些出乎白哲的预料。因为在现有规则中的自我逐渐消亡而恐惧，而想要去见证规则之外的世界吗。 他将手伸入口袋，生锈的徽章正在升温，变得发烫。 “为了感谢你浪费时间和我讨论无聊的问题，送你个礼物吧。” “看着挺老实，套路不是一般的多。” 新晋哲学家鼓手好奇地看着白哲手中的金属物件，这是个什么东西。 “有点烫，小心点。” 莫亚碰到生锈的火种时，它骤然释放出炽烈的橙红火光，晦暗的铁锈碎屑逸散在空气中。 徽章消失了。 “烫烫烫！” 两人同时烫得甩手，女孩发现东西不见后惊讶地看着白哲。 “你怎么做到的？” “小魔术。” “你不是没有义体吗？” “没有义体也可以学魔术，困难一点而已。” “快把刚才那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 “行业机密。” 无论莫亚怎么逼问，他都是不可能拿出来的，只此一件。 在白哲的视角中，明亮的橙红色纹路正从她的右手指尖向着手臂上蔓延，灿烂如炽阳的光芒勾勒出火焰的图腾。 另一道红褐色的纹路从另一侧成对称状蔓延，二者在手背交汇，构造出生锈太阳的图案。 莫亚本人却没有注意到自己手背上出现的图腾。 白哲终于明白，这是属于锈日索俄柯的烙印。从现在起，祂将注视着莫亚。 ------------ 卡文，今天两章一起放23:00更 这几天时间比较紧，还有点卡文。等后面攒出存稿恢复到17:30更新。 我错了，别寄刀片。 ------------ 027 《生锈》 第二天黄昏时分，白哲和罗格被鼓手紧急召集过来，曲子完成了。 她处于一种特别兴奋又沉浸的状态，鼓声响起的一瞬给了白哲脱胎换骨般的惊喜感。 莫亚大改了曲子。鼓的拍子比之前慢，节奏和掌控力反而变得更强。 她减少了给咆哮声添加的效果，但整体上和曲子融合得明显更好。 一旁的两人在试听过程中忍不住开始甩头，有点管不住腿脚。这也太带劲了。 一曲终结的莫亚脸上写满了自信。厉害吗，厉害吧，我都不敢相信这么厉害的东西是自己写的。 这绝对是她写过的最好的作品，和这首一比她之前写的东西简直是噪音。 “你怎么突然灵感爆棚？” 白哲非常自觉地捧哏。 “特别扯淡的事情，原来灵感有时候真会自觉往脑子里跑你知道吗！” 莫亚兴奋地挥着鼓棒，有点语无伦次。 “也许是因为你那一顿胡扯加上魔术的暗示，昨天晚上我做了个怪梦。” 他看到罗格的影子朝自己伸出尖刺。大哥你别误会，都是委托方的任务罢了。 “我梦到一个生锈的太阳，它在天空上发出隆隆的巨声。我看到它的第一眼，它的形象就和我对咆哮声的想象重合了。 声音中那样宏大的孤独感，悲剧性的炽烈，就应该来源于一颗锈蚀的星辰。” “虽然我听不太明白，但确实挺厉害的。” “确实。” “梦醒之后，我感觉自己完全理解了声音中的情绪，改起来没有卡壳的，半天时间就写完了。” 白哲表示不明觉厉。 通过他提取的记忆素材间接体验，和亲身在现场体验，对莫亚来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差别。 那枚火种烙印果然让她和索俄柯建立了联系，就是不清楚联系有多强。 她右手上的烙印图腾不像昨天刚形成时那么耀眼了。看上去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也没有让她获得类似黑潮之眼的特殊能力。 以莫亚的性格，如果搞到了超能力肯定憋不住话。 “至于曲名，我打算叫它《生锈》，简单一点。” “挺好的，你定。” “确实。” 光是听完一部分曲子，白哲对于完成委托已经有了七八分的信心。只要能把完整作品整出来，莫亚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贝斯和键盘的部分发给你们了，三天后我们开始排练。你们不许摸鱼哦。” 加上贝斯后，曲子的层次感会更完整，节奏也更稳更强。键盘和合成器是用来配合咆哮声，增加变化。 白哲和罗格保证肯定不摸鱼，他们也非常期待完整版的效果。 “歌词方面呢？不要歌词貌似确实可以。” “我在纠结，中间有的地方有点空。但我们没有主唱。” 莫亚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他们这个草台班子不仅没吉他手，连主唱都无。要不夜里去拐一个吧。 “嗯...白哲，其实那个，你音色挺好的。” “我没学过唱歌。” 白哲顿时有了不妙感。一个月入门贝斯已经让他手指报废，再来个七天主唱速成班那绝对顶不住。 “不一定要唱，可以做成那种介于咏叹和哼唱之间的感觉，插在背景中。” “那样不会很干吗？” “你等下，我连个人声效果器。” 莫亚将一个小金属盒接在音响上，拧动几个旋钮，打开麦克风。一体化的智能音响太贵了，买散件比较实惠。 “喂喂，效果怎么样？” “吔？这个有点好玩。” 连上效果器后，莫亚的声音被添加了失真、延迟、混响之类的效果，变得“粘稠”起来，立体、深邃了很多。就是单独听上去怪怪的。 三人挨个试了一遍，事实证明白哲的音色确实最适合。按莫亚的说法，他的声音天然有种冷冷的疏离感，音质比较干净，和后朋克风格的乐曲挺搭。 “反正不要求节奏，我们就尽快把词写出来。歌词量不用多，主要是追求个氛围感。” 讨论了一番，他们决定在曲子里加入三小段词。 在这个工作环节，白哲终于能发挥出除了嘣嘣嘣嘣外的其他作用。他写过不少梦影的短篇剧本，文字功底是三人中相对最好的。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他琢磨了一番后，写下第一句。 “白昼与它一起熄灭。” “不错嘛，再整两句。” “钢铁丛林......换一个。钢铁圆圈里，镜子丛林里，黑夜灯火通明。” 第一段的铺垫结束。 “第二段词后面就进入高潮部分，情绪要强烈一些，能调动听众。” “不急，让我想想。” ———————— 正式开始一起排练后，白哲才发现罗格藏得有多深。 平时靠钻头焊枪扳手吃饭的维修师，玩起键盘来不是一般的顺畅。 难怪罗格一直一副压力不大的样子，莫亚编写的曲子对他来说难度确实一般。 作为最强的一环，莫亚熟练到闭着眼睛打鼓都不会出错。 罗格关节粗壮的双手在琴键上灵活跳动，用两条机械臂同时操纵合成器释放调制后的咆哮声，游刃有余。 只有白哲盯着琴谱苦逼地嘣嘣嘣嘣，还经常出错被两人嘲笑。 交谈后他才知道，最初让莫亚接触到摇滚乐的就是罗格。 只不过他技巧练得不错却没什么创作才华，只当成一项业余爱好，被小莫亚后来居上。 白哲之后找左铭指点了好几次后，弹贝斯时终于能放开些了，对节奏的把控也进步了很多。 他们每天晚上排练三个小时，连续排了七天，期间莫亚还对《生锈》进行了不少小修改。 排到第八天，三人终于第一次完整流畅地将《生锈》演了一遍。弹完最后一个音时，白哲心里成就感爆棚。 第九天，熟练程度勉强可以上台表演了，就是贝斯手没工夫看观众的方向。 第十天，白哲请莫亚和罗格到夜市吃火锅，钱包大缩水。 创作时限，还剩下10天07个小时。 他真的在一个月里成了入门级贝斯手，在这条不归路上踏出了第一步。走到这里就足够了，再走下去就不礼貌了。 ------------ 028 下月解散 两天后。 三人来到风筝街唯一一家录音棚，店面没有招牌。莫亚以前在乐队时都是在这里录音。 罗格以免费帮老板修三件东西为交换，拿到了每小时100的超低优惠价。 索俄柯的咆哮声已经事先在软件上调制好，只需要录制四个音轨：架子鼓，键盘，贝斯，哼唱的词。 莫亚只失误了两次就录制成功，大部分时间是耗费在调整收音麦克风上。 因为她喜欢老式架子鼓打起来的手感，而且不加任何效果就有很好的音色。现在流行的电子鼓可以添加多种多样的效果，但不插电的时候声音像在敲瓷砖，手感也差。 但相对的代价是，老式架子鼓收音非常麻烦，需要架一堆麦克风，老板调了老半天。 罗格在录音棚里有些紧张，录了十几遍才弄好，此时在莫亚的嘲笑声中脸色漆黑。 白哲本来已经做好被加倍嘲笑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今天状态出奇得专注，一个小时不到就录完了贝斯部分。 之后他听着伴奏完整录了六个版本的歌词，三人商讨后选了最合适的一版。 录音结束，资金-600。 后期修音的活也被老板一并接了，资金-200。 修音的主要对象自然是白哲的贝斯，毕竟是纯新手。虽然勉强做到了没有明显失误，小问题仍然一堆。 尽管等到现场表演时，这些小问题只能听天由命，录制版还是能修则修。 各个音轨修音完成后，后续工作也由老板一人包了，没收钱。满意下次再来。 在边区外围经营一个微型录音棚也挺不容易的。 反复听着录制好的《生锈》，白哲迟迟不舍得按下暂停。 背景里那个节奏强烈的嘣嘣嘣嘣，可是他亲手弹出来的！亲身参与到乐曲的制作过程中，看到它从碎片的旋律变为完整的乐曲，这种奇妙的成就感会让他记住很久很久。 他无比庆幸一个月前，自己选择了寻找合作的方案。否则此时，自己应该还在对着梦影仪绞尽脑汁吧？ 白哲若有所思。如果有第三个委托，延续寻找合作的思路似乎不错。前提是委托方没意见。 ———————— “我们的乐队叫什么名字？” “啊，乐队？我们这样能算乐队吗？” 白哲和罗格听了莫亚的问题直摇头。 他是为了完成委托赶鸭子上架的贝斯手，罗格是临时捡起键盘的维修师，就莫亚这个鼓手靠谱点。 他们这状况组个乐队，纯度也太低了，比风筝酒吧的啤酒还低。 “我们有三个人，一起创作过，一起排练过，一起吃过火锅，怎么不算呢？” “问题是我们这乐队眼看着就要解体啦。” 白哲无情地吐槽道。录制完《生锈》后，他并没有继续在音乐道路上深造的打算。 “至少这个月算乐队，下个月的事下月再说。” 莫亚无所谓地说着。 “诶，就叫下月解散怎么样？下月解散乐队，这名字够朋克吧。没意见我就注册了噢。” “别别别，歌就用你的账号直接发吧。乐队名字我没意见。” 委托要求里说了，作品提交只需要公开发表，用谁的账号都行。莫亚在伊甸音乐的账号有几百粉丝，比他的白板账号好不少。 金属风筝乐队经过月神唱片这段时间的宣发，账号粉丝数超过五万，但莫亚已经登录不了那个账号了。 “OK，发了。播放次数1。” 莫亚的账号名就叫【风筝街鼓手莫亚】。 “等我做个简单的MV出来，也发到你账号上。” “行，那个不急。现在先跟着我念，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 “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x2 “听不见，根本听不见，大声点！” “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x2 语速超快。 “声音这么小还想玩乐队？重来！” “我们是，下月解散......” ...... 22:15，风筝酒吧。 金属风筝不在这里驻唱后，酒吧晚上冷清了不少。 新来的歌手在台上唱了几个小时老歌，就收钱走人了。 没有乐队吸引注意力，时常有喝多的客人精力旺盛，没事找事惹事生非，晚间时段斗殴事件数量大幅增加。 老板劳伦斯的目光在酒吧里扫视着，重点关注着几个有作案嫌疑的客人，却注意到一个熟悉的小个子。 她不是独自来的，后面还跟着两人。维修师罗格，还有个生面孔。 “莫亚，你要上台表演？” “没错，我有新曲子了，立刻来支持生意。” “几首歌啊？” “就一首。放心，好歌一首胜过烂曲无数。” 那个实力出众的小不点鼓手莫亚回来了，比以前更加自信。 “多少合适？” “说了是来支持生意啦。今晚可是我们的线下首演，给老板你特别优惠。收拾收拾我们就开演了。” 老板劳伦斯三两句话就同意让他们上台，对他们的歌曲内容不加追问。在老板眼里，处于兴奋状态的莫亚，表演效果再差也差不到哪去。 十分钟后，他就后悔了。 舞台上传来低沉的贝斯声。他们是用贝斯开场的，但那个贝斯手甚至不看台下，专心盯着自己手里的琴。 大多客人开始时都没注意到有贝斯声，直到声音和节奏越来越强才抬头望向舞台方向。 嗷——唉咿—— 贯穿力极强的咆哮声瞬间占领了整个酒吧，所有人的心脏都在这一声中停跳了半拍。 老板劳伦斯还听到了几声玻璃杯碎裂的声响。 呜嘶——咔——喽—— 第二声咆哮兴起时，沉闷、力量感十足的鼓点同时加入。 接着加入的是偏向黑暗阴郁的电子琴音，将咆哮声中自带的强烈情绪衬托得更加鲜明。 白哲专心弹着贝斯，作为整首曲子的基底，衔接着其他三个部分。 节奏强烈，氛围沉闷阴郁，情绪在压抑中爆发。音波如黑暗的浪潮扑向台下的所有人，将他们全部淹没。 “前奏牛逼！” “牛逼！” “莫亚！” 《生锈》演奏到半分钟，受到咆哮声和强烈节奏冲击的听众才后知后觉地发出言简意赅的赞叹声。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 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白昼与它一起熄灭 钢铁圆圈里，镜子丛林里，黑夜灯火通明 ......” “这座城市消亡了吗 回答是喧闹 这座城市消亡了吗 回答是沉默 ......” “你在嘶吼什么 你在等待着谁 你在等待着谁 ......” ------------ 029 点燃 好冷。 扭曲失真的琴音，冰冷克制的贝斯，力度十足却极其沉闷的鼓点，共同营造出异常冰冷的氛围。 伴随着背景中出现的哼唱声，冰冷感达到了极致，感觉有冰渣子在往胸口里渗。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一重重冰冷的浪潮以舞台为中心向四周爆发，客人们心中随之生出难以言表的压抑与孤独感。 那个小个子女鼓手仿佛手中拿着两支冰锥，每落下一个鼓点就像在用冰锥往人心里扎。 莫亚曾经说过，所谓高级感，就是克制的闷骚。这是她听了大量大师之作后获得的领悟。 若缺少了克制，爆发出的热度就无力将他人点燃。 当索俄柯的咆哮声再次出现时，像一束火光将这冰冷的空间撕出一道裂缝，给所有听者一种释放与挣脱感。 它是那么与众不同，释放出无与伦比的力量，仿佛能挣脱一切牢笼。 但刹那间，释放感被鼓点压了回去，听觉又沉入冰冷。 “这座城市消亡了吗......这座城市消亡了吗......” 新的灯光效果开启。 破败黯淡的光线笼罩上舞台。光线怪异的质感很难形容，就像阳光生锈了一样。 台下的客人感同身受，自己像是笼罩在冷光中的铁皮人，在冬天墙角的路灯下慢慢生锈。 “你在嘶吼着什么？” 白哲的声音从背景中走向前部，在连接效果器后带着延迟和回响。 架子鼓的节奏进入最强，莫亚橙绿色的卷发随着鼓点飞扬着，挥舞跃动的双手带起残影，心脏的跳动从双手传递至鼓皮。 罗格也将合成器推到最高，四只手臂朝键盘落下，释放出最激烈的咆哮声。 炽烈与衰败，宏大与孤独并存。是枷锁牢笼中的困兽，是冰冷天穹中的孤星，是低头一意孤行的旅人。 此时，台下的客人中终于有人想起掏出录音录像设备，对准舞台上全身心投入的三人。 “你在等待着谁 你在等待着谁......” 你在等待着谁，将你从迷途中拯救。 你在等待着谁，与你一同挣破生活牢笼。 “等待着谁！等待着谁！等待着谁！” 白哲彻底放开了，抬起头时紧张感一扫而空，向着台下声嘶力竭地吼着，莫亚和罗格也一起加入。 “你在等待着谁！你在等待着谁！......” 咆哮声在最高峰处停息，琴音休止，最后一段鼓声为《生锈》收尾。 他忍不住大口呼吸着，心脏嘣嘣嘣得狂跳，双手都兴奋得发抖。 “你麦没关。” 莫亚小声提醒道。白哲慌乱地关麦，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他超紧张了。 “该自我介绍了。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 “我们......”“解散......” 自我介绍依然是这么拉胯。 “卧槽，别解散啊！” “再来一个！” “不能解散啊！” “继续啊！” 客人们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台上这三人在玩一种很新很新的东西。 这么新潮这么牛逼的东西，真是他们能在边区酒吧免费听的？ “我们就叫下月解散。这是我们的第一首作品《生锈》，这是我们的第一场线下表演，我们只有这一首歌。我是乐队鼓手莫亚。” “罗格修理铺是我开的，兼职键盘手罗格。” “新人贝斯手白哲。” 白哲唯唯诺诺。 “再唱一遍！刚才没录全！” “再来一遍！” “来个屁，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在吼。” “你他妈不懂欣赏就鳖说话！” “乐队搜不到啊，你们在什么平台？” “莫亚你可回来了莫亚，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老板劳伦斯和酒保、服务生见状立刻开始维持秩序，眼看着舞台前已经围了一群人。 莫亚：“我们的单曲已经发在伊甸音乐，风筝街鼓手莫亚。听完后扫码关注！关注我们谢谢喵！” “再唱一次！现场听才有感觉！” “继续！继续！” “后面呢？” ...... 三人互相给了个眼神，看来今晚不唱不行。 人生第一次被几十个摄像头对着，白哲的社恐要犯了。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贝斯节奏响起。 “嗷——” “呜吼——” “咩——”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带的头，索俄柯的咆哮再次响起时，有人一起怪叫起来。 情况一发不可收拾，台下各种乱七八糟的嚎叫声此起彼伏。 白哲一下没绷住，弹错了好几个音。还好其他两人没被带歪，台下好像也没人听出来。 表演到高潮部分，嚎叫声出现大量人传人现象，连莫亚和罗格也吼了两声。 这一堆嚎叫里，和索俄柯的咆哮相似度就没有超过10%的。 “你在嘶吼什么？你在等待着谁！” 白哲一开口，就有十几个声音一起加入，越来越多，叠加的一层层声波如同海啸。 “等待着谁！等待着谁！等待着谁！” 今晚，他切身领悟了什么叫音乐的感染力。 “再来一遍！” “再来一个！这次嚎得好听点！” “你特么是不是刚才那个咩咩咩的？” “不来了！” 三人有点顶不住了，他们也没料到反响会这么激烈。 最后被磨得没办法，莫亚和罗格各自来了一段即兴solo。 白哲实在没东西表演，提议给客人们嘣个《小星星》，被无情拒绝了。贝斯弹的《小星星》，那是人该听的东西吗。 三人收拾好设备，从人群中挤出，在慌乱中崩撤卖溜。 “老板啊，明晚能再演一场吗？” “这比红粉街的俱乐部带劲多了！” “我已经约了朋友来看，他们一定要再来啊！” 被围住的老板劳伦斯一脸苦笑，得去找小莫亚多说点好话了。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陆续还有客人来凑热闹，但只得到一个令人失望的消息：已经结束嘞。 劳伦斯听到客人们的讨论，才注意到酒吧的电子屏上，依然间隔投放着金属风筝乐队的宣传广告。 他能想象到《生锈》会在风筝街和边区引发多大的反响，甚至可能在更大的平台爆火。它是那样独特且真诚，具有魔鬼般的感染力。 到那时，莫亚与金属风筝乐队之间的事情肯定会被翻出来。这支乐队如果拿不出足够优秀的作品，就可以考虑解散事宜了。 ------------ 030 升温 当晚在风筝酒吧表演结束后，作品传播度很快增加到1。第二天早上，传播度已经快达到3，迷恋度暂时是空的。 这次的作品并没有像《凝视》那样，因为意外因素突然火起来被大量传播。狗屎运不是每次都能有的。 白哲并不担心。他相信以《生锈》的质量，达到20点传播度只是时间问题，单曲的播放量每分钟都在暴增。 截止今早九点，播放次数已将近2万，评论上百条，转发分享比例高得夸张。传播度不到3，说明有很多人在反复听。 相比于第一次委托的情况，现在这种将主动权握在手中的感觉要好上太多。 3点迷恋度就比较麻烦了。他到现在都没弄清，上次贡献迷恋度的那位赛博忏悔者是什么情况，给对方发了私信也没有回复。 同一件作品在不同人眼中，会呈现出各种不同样貌，创作者本身也无法控制。 是否会有三个人对《生锈》产生异常程度的痴迷，这事没法强求。 ...... 第二天晚上，他们在风筝酒吧再次演出，又是连唱两遍。 小酒吧里的客人是昨晚的三四倍多，光小舞台周围就挤着几十人。最后一起乱吼时，吵嚷声快要将房顶掀翻。 从酒吧逃出来后，他们开着租来的小卡车来到日落广场。 日落广场是风筝街边缘的一片废弃厂区，原来的硅胶娃娃加工厂已经拆除了六七年。 大片光秃的混凝土地面上残余着未拆除的立柱，裂缝中钻出奇形怪状的野草。 一到晚上有不少人在这里摆摊售卖狠活小吃，以及枪支弹药之类的日用品。巷子角落里还有不少谈情说爱的，谈感情和谈生意的都有。 莫亚小时候经常把罗格薅过来给她买垃圾食品吃，多次轻微食物中毒。 他们找了块没人的地方，架好设备就开始唱。唱完就自我介绍，介绍完就跑路。 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摇滚曲风。他们的表演收获了不少叫好声，但有俩暴躁老哥听完后握紧了撬棍，对他们面色不善。 第三天，他们刚约好今晚继续去风筝酒吧，突然发生了意外事件。 【我的账号被封了】 【图片】 莫亚在小群里发了一张账号被封禁的截图。 【您的账号由于涉嫌版权侵权行为被暂时封禁】 【您发布的单曲《生锈》被多次举报涉嫌抄袭侵权，被暂时下架，平台核实中】 白哲血压飙升。有人在搞鬼。 罗格：【你申诉了吗？】 莫亚：【申诉过了。解封了不到半小时，又被封了，重新申诉尚未受理。我觉得意义不大】 白哲：【你们觉得是谁？】 莫亚：【月神唱片】 罗格：【月神】 作为伊甸音乐的重要子公司，他们想通过平台做点小手脚不要太容易。 月神唱片签下的金属风筝即将公演，此时从乐队出走的鼓手突然爆火对他们来说是灾难级的营销事件。 如果处理不好，可能导致这支乐队的相关企划直接作废，血本无归。 他们事前也猜到月神唱片可能会发现《生锈》，进而采取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白哲在伊甸音乐上试着搜索，不仅是账号作品，连其他用户转载、评论的信息都被删干净了。 莫亚：【我收到一条消息，原点唱片想买《生锈》】 这种巧合程度，他妈的演都不演了。如果莫亚把曲子卖给原点，估计当天就会流转到月神手上，之后就彻底说不清了。 罗格：【让他们滚】 莫亚：【我已经骂了200字了】 白哲：【先继续申诉，我们把曲子发到其他平台上。月神只是一家唱片公司，他们影响不到其他平台】 白哲：【我把这几天录的现场剪辑一下，在红闪、wetweet那几个平台上都发一遍】 这些应用也是伊甸集团的产品，但至少不在月神唱片的操纵范围内。 莫亚：【不行！发这些无关平台干嘛！】 红闪之类的娱乐平台也涉及音乐，但音乐绝不是主角。 想在红闪上走红，与其埋头作曲、苦练技巧，效果还不如装个奇葩的装饰义体或者少穿两件。 把《生锈》放到这些平台上，她的精神洁癖受不了。 罗格：【我觉得白哲的做法是对的。先保证作品发出来，不能这么容易就被堵住嘴】 在这场纠纷中，他们必然是弱势的一方，弱势者更不能失去冷静。 2:1，投票通过。莫亚心里虽然有点不爽，还是默认了白哲的方案。 他先在红闪和wetweet上自搜了一下。相关资讯不多，但确实有一百多条关于《生锈》的视频和推文，没有被删除。 红闪是综合类的视频平台，上面不仅有梦影，也有普通的立体影像和2D短视频。 白哲没怎么追求细节，使用他们排练和表演时录制的视频素材，用两个小时减了个四分钟视频出来，加了点特效。 镜头大部分给到了鼓手。在视觉效果上，她对观众的吸引力也是最强的。 他把剪出的视频传到群里，没给莫亚抗议的机会就传上了各个平台，用户名一律是风筝街鼓手莫亚。 没过多久，视频播放量和推文浏览次数开始缓慢增长。 莫亚：【又解封了，但播放量涨得特别特别慢】 白哲：【你的账号应该是被限流了】 他不禁有些烦躁，身后的影子变得狰狞起来。不仅是因为传播度卡在了11不再增加，更是因为花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完成的作品被随意践踏。 当天下午，莫亚收到了律师函。 原告是金属风筝的三人和月神唱片公司，诉称被告发布的音乐作品《生锈》抄袭金属风筝乐队创作的《追风》。要求被告从所有公共平台上下架作品，停止侵权赔偿损失，并向原告道歉。 白哲在新闻上听说过这种肮脏手段，恶意诉讼。 这场诉讼月神唱片是不可能打赢的，他们只是想通过诉讼把自己这一方拖入泥潭，用诉讼耗费的资金和时间把己方拖垮。 而且在诉讼期间，被牵涉到的《生锈》无法继续正常发行传播。 罗格：【劳伦斯老板给我发了信息，暗示我们今晚最好不要去酒吧表演】 情况急转直下。 滚烫的炙热感从白哲心底涌出。这感觉有些危险，又让他兴奋。 他相信莫亚和罗格也是如此。能混到一起的人，多少会有些相似之处。 白哲：【我们继续演】 莫亚：【不要抢我台词，区区贝斯手】 ------------ 031 燃烧（1） 莫亚收到律师函后半个小时，三人在罗格修理铺碰头，商量后续的对策。 有一说一，他们现在面临的情况比较严峻。莫亚翘了班，罗格也关门歇业半天。 白哲：“月神唱片肯定已经将律师函投递到其他平台，应用后台都收到了尽快删除内容的警告。” 莫亚：“他们想告就告吗！我要拿他们脑袋当鼓敲！” 罗格用电子眼瞪了她一下，狂暴状态的小矮子才老实点。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边区人，莫亚习惯于不服就干的冲突方式，用金属球棒和自制枪支解决问题。 遇到这种玩脏套路的对手，她有些水土不服。 白哲：“我相信即使不请律师也不会败诉。我去反复听了那首《追风》，说抄袭完全是牵强附会。 但我们的目标不是打赢官司，是逼迫他们主动撤诉。如果被拖进诉讼，情况就对我们很不利了。” 莫亚反应过来了。好比走在路上被恶犬咬了一口，你反咬回去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你学过这方面的东西？” 罗格惊讶地问道。他一直很好奇白哲的来路。 白哲果断摇头。 “没有，我是福利学校出来的，书读得很少。只是有时候看到感兴趣的事件，就会顺带着学习了解一点。 莫亚，我觉得你可以把和月神唱片之间的纠纷全过程整理一下，用你的私人账号发出来。” “啊，靠卖惨博同情吗？” “不，说出事实而已。道理本来就在你这边，为什么不说出来？” 与其别扭自己，不如攻击他人。 莫亚身上带着艺术工作者常见的别扭，好在她非常听劝。 三人一起讨论了快两小时，整出一篇声讨月神唱片的推文。内容并不长，但关键信息齐全，叙述方式尽可能客观。 从月神在签约过程中提出的过分要求，莫亚谈崩后退出乐队，之后和公司之间的歌曲版权纠纷结果。到发布《生锈》，月神唱片通过恶意诉讼将歌曲下架。 在白哲的建议下，莫亚对于被袭击、双手受创一事只字未提。他们没有对方授意马拉诺家族胁迫、袭击莫亚的证据，发出来反而容易被混淆视听。 在整理过程中，莫亚才发现留存下的证据并不多。当时签约乐队的经纪人莎伦·瓦莱利，她对乐队的很多条件、要求都是口头提出，不留下书面语音记录。 “推文要加个什么tag？#地下乐队受到唱片公司恶意诉讼，#乐队被搞帮帮我们？” “大胆点，#抵制月神唱片，直接朝这傻逼公司开火。喜欢用这种流氓套路的公司，会有人跟着我们一起骂它的。” 白哲提议道，越发有大将军莫亚背后狗头军师的作派。 “发了。” “我们先在各自的群里转发。我去问问以前一个同事，说不定能帮点忙。” 莫亚磨蹭了一会才开始转发。这波社死无法避免了，周边很多人并不知道她玩乐队，同事之间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她每次因为乐队的事找车间组长请假，都会用各种理由糊弄，罗格少说也病危了20次。 白哲联系的前同事，是专门做推广的科林。 【哥，你认识音乐圈子的自媒体吗？我想给一个事情增加点热度】 他把莫亚的推文转发过去。 没过两分钟就有了回复，不愧是热心市民。 【认识一些。你跑去做音乐题材梦影了？】 【不是，我就是这乐队的】 【？】 白哲给贝斯拍了张照，发给科林。 【图片】 【你这转型有点猛啊，你还会弹电吉他？】 血压+10。 【这是贝斯，不是电吉他】 【贝斯是什么？】 血压+20。忍了。 科林：【有什么具体要求吗？】 白哲：【核心标准是清楚底细，绝对不能和月神唱片有关。做摇滚乐相关内容的更好】 科林：【我找找看。预算多少？】 白哲迅速和其他两人通了个气。 【穷，2000以内吧，超一点也行】 找科林帮忙，是为了增加信息散播速度。他们这边快一步，月神唱片的公关相对就慢一步。 月神对舆论的影响力肯定远强过他们。但只要先传播到一定规模，公关起来就没那么轻松了。 “我们这样会不会被直接删帖？” 罗格有些担忧。月神唱片毕竟是伊甸集团的子公司之一，不是什么杂牌。 “只要有热度，才不会删呢。” 莫亚嘟囔了一句。 “wetweet上每天都有许多推文骂平台的，还有让伊甸集团去死的，经常有爆火的推文几万、几十万点赞。” 白哲点头赞同。小矮子也不是那么愣嘛。 合格的资本家会把绞索卖给即将绞死他们的人。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但从别人那里听到后觉得非常在理。 没过多久，科林有了回复，陆续发给他七八个自媒体账号，粉丝从几千到几万不等。 【全部来一遍大概3000，你要是觉得可以我就去和他们说了，不一定能成】 【可以，太可以了。请你两顿夜宵，三顿也行】 【嘿嘿，小事小事。你们乐队演出的时候送个票啊】 【路边就开演了，哪要票，欢迎带人来看】 白哲呼了口气，第一步已经做得差不多了，接下来才是重点。 线下表演还要继续，他不信月神唱片还能指挥治安署把他们全抓了。 “罗格，风筝酒吧那边是什么情况？老板是在暗示有危险？” 维修师沉默地点头，心里却翻涌着杀意。 “马拉诺家族，不出意外是维克多的人。” 他们欠着莫亚一笔债没还。现在还不到动手的的时机。 “维克多？” “维克多·马拉诺，他们的首领。他以前在某个集团做安保工作，被驱逐到边区后开始组建帮派，内部以兄弟姐妹相称。他有不少门路。” 白哲头疼起来。他没在这片生活过，对地头蛇的了解接近于零。 “马拉诺家族有多少人？” “至少一百多，基本全员有枪。大范围义体改造的也有十几人，维克多本人很强。不能和他们正面起冲突。” 听完罗格的话，他头更疼了。 如果有马拉诺家族的帮派分子在酒吧伺机挑事，线下表演也变得麻烦起来。 ------------ 032 燃烧（2） 修理铺里，气氛有些沉闷。 作战会议一开，发现的问题越来越多。 “我在想，我们能不能做个移动式的舞台？” 莫亚开口提议道。她想起昨晚在日落广场表演时，他们一发现有暴躁老哥果断跑路。 白哲立刻明白了她的想法。蹲点是吧，我们直接不定点了。 “莫亚，你确实是个天才。” “已经听厌了，下次换个方式吹。我们把无线充电板铺在车后面，乐器音响麦克风在上面连好，无人机放车顶上。 车开到哪我们就在哪唱，情况不对踩油门就跑。” “那得租辆大点的车，我去找。” 罗格也觉得有搞头，立刻行动起来。 白哲没学过开车，莫亚勉勉强强，司机重任只能交给罗格。 边区绝大部分区域是开不了磁浮车的，管线没铺到这。那种老式的敞篷大卡很难开，更别说要开得快能跑路。 另一边，科林传来了好消息。 【有5个接了，愿意转载并声援你们，就花了1200】 【这么便宜？】 【有个“老薛摇滚二十一年”，看到你们要怼月神唱片，坚决不要钱啊。还有一家象征性收了100，润笔】 【帮了大忙了，我去感谢一下】 【用不着，你把《生锈》的原版发我，我转给他们】 【发了】 过了一会。 【不是，你们玩的音乐是真**怪啊。这玩意怎么可能是抄袭，到动物园抄的吗？】 看在你这么有用的份上，忍了。 收到消息的三人信心大振。看来月神唱片在业内的风评真的很差。 ———————— 当天夜里，22:50。 风筝酒吧依然生意兴隆，不少新客在等待着那支神奇乐队的表演，但他们迟迟没有出现。 同样等到焦急的，还有奎巴纳和他带来的六个兄弟。 一两个月前，维克多让他带人去找一个叫莫亚的小个子女孩，逼迫对方签一个什么合同。 结果堵到人后，那个小矮子二话不说就抽出球棒开抡，打起来后被路人围观。他给了那小鬼一点教训后就撤了。 因为这件事没做好，他被老大痛骂一顿，连这个月的抑制剂都被扣了没发。 本以为这事总算过去了，今天维克多又把他叫来，钛合金拳头径直糊他脸上，命令他把这件事处理干净。再处理不好，他就可以滚蛋了。 奎巴纳越等越觉得不对，人怎么还没来。 “是不是你给他们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他两只绿色的电子眼锁定着老板劳伦斯，金属拳头重重捶在吧台上，周围的客人见状赶紧躲开。 “没有没有，我哪敢。” 劳伦斯一副笑脸。 “我催他们好几次了，大概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他十分有诚意地打开聊天界面给奎巴纳看，自己真的在催。 他不可能去害莫亚他们，但也不敢招惹马拉诺家族。 莫亚：【我们到了】 聊天界面上突然弹出一条回复。 到了？哪呢？ 奎巴纳环视四周，人影子都没看到。你们根本不在这，你们躲哪去了！ 劳伦斯也慌起来了。他发给罗格那么明显的暗示，不会傻到看不出来吧。 别来，千万别来。 一分钟过去。两分钟过去。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好像是有点，不是背景音乐，嘣嘣嘣嘣的。” 嗷——！ 标志性的咆哮声从门缝和窗户贯入，紧随之后的是琴音和节奏超强的鼓点。 来了，他们来了，在外面！ 大部分客人还懵懵的时候，熟客已经朝门口挤过去了。 风筝酒吧所在的这栋楼都是娱乐场所。舞厅，棋牌室，澡堂，梦影馆。 一声咆哮之后，一扇扇窗户接连打开。有看热闹的，有被吓到的，有朝他们竖中指的。 十一点，大伙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一辆喷漆十分骚气的火红色敞篷小卡车上，莫亚激情挥动着鼓棒，罗格挥动机械臂和观众们打招呼，白哲在嘣嘣嘣嘣。 客人们从大门挤出，将摄像头对准以全新方式闪亮登场的乐队。 罗格晚上七点才提到车，等他们装好设备、调整完已经快九点。排练几遍，挤两根营养膏吃就开车杀过来了。 他们本应该很累，但当咆哮声响起时胸口里好像有火在烧。燃烧才刚刚开始，远不是生锈的时候。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在卡车后面站着演出，比在酒吧的小舞台上难受太多，根本伸不开手脚。 但管他的，闭嘴是不可能闭嘴的。 与此同时，奎巴纳和他的兄弟们全被堵在了店里，垫着脚都看不到外面怎么回事。 “你个***挤什么挤，有没有素质啊！” 一个醉酒老哥朝着奎巴纳激情开麦，气得他举起不锈钢的右臂，露出胳膊上马拉诺家族的机械鳄鱼标志。 “混帮派了不起啊！铁胳膊了不起啊！我的**还是纯金的呢！” 奎巴纳实在忍不下去了，一巴掌把对方扇开。 “卧槽，黑帮打人了！” 旁边有人大吼着，场面更加混乱，奎巴纳彻底挤不出去了。 另一边，白哲在人群里看到了几个认识的面孔，有点激动，弹错了两个音。 是安慰剂乐队的三人。安杰，莱斯利，还有他的贝斯老师左铭。 “你听听人家敲的，再听听你敲的，唉。” “我们把莱斯利踢了吧，安杰你去把鼓手拐来。” 两人一边听，一边喊着牛逼，一边数落着鼓手莱斯利。鼓手只能乖乖听着，唯唯诺诺。 无他，实在是卡车上的莫亚太过耀眼。 她的技巧并不是特别出众，但她的表演状态，她赋予鼓声的情绪和力量，是无与伦比的。 白哲朝他们挥着手，拿起麦克风：“你在嘶吼什么？你在等待着谁！” “嗷——！” “呱——！” “喵呜——！” 锈日的嘶吼与听众们的嚎叫响彻整条街道，远方依稀传来骂声。 “让开！他妈的都让开！” 一个身高两米多的壮汉从门口挤出，身体表面大面积反射着金属光泽，右臂和双腿皆被义体取代。 “是他。” 莫亚小声说了一句。是那天袭击她的那群人的领头。 “先撤。” 罗格用机械臂撑起身体，跃入驾驶室，发动引擎。 “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让一让，我们要跑了！” 莫亚打着最后一段鼓，白哲大喊着驱散车前面的人，同时收拾设备防止在颠簸中损坏。 “别想跑！” 奎巴纳开启双腿的爆发模式，上半身前屈，双脚发力瞬间将地面踏裂，速度从静止飙升到秒速8米，还在增长。 卡车刚开始发动，二者的距离已经缩减到20米以内。 去吧，黑潮之眼。 潜入他的影子，震慑他。 苍白眼眸睁开，影子泛起波澜。 狂奔冲刺的奎巴纳大脑一空，摔了个狗啃泥，在路面上连滚十几圈。 ------------ 033 燃烧（3） “大家好，欢迎收看金教授的摇滚频道，这是我们的第79期节目。” 节目开始之前，直播间里已有数百人在等待开播。 场地中央是一间敞开式的书房，摆放着调音台、音响、复古CD机等设备，书桌前端坐的中年男人就是节目主持者金恩善教授。 VR式的直播间可以有效拉近直播者和观众的距离，像是面对面交谈。有的直播间甚至允许虚拟的物理接触，可以和主播现场决斗。 尽管大部分观众会选择隐身模式（无法被其他观众看到）或屏蔽模式（不看其他观众），少部分以虚拟形象示人的观众也让直播间变得非常热闹。 节目开始。金教授走向背后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个年代、各种类型的实体摇滚唱片，其中大量是黑胶签名版。 数量少说也有两三千，这些收藏的总价得以百万为单位计算。 镜头从书架顶端的高清全息塑像扫过。左边是涅槃乐队的科特·柯本，右边是Queen的弗莱迪·摩克瑞，中间是约翰·列侬。 节目的前半个小时，金教授播放并点评了近期大火的几支乐队的单曲。主要从专业角度给出评价，间杂一些毒舌和流行梗。 “看到有观众问我的耳朵，我就提一下。我用的义体是伊甸的‘光蝠GEN6EX’，嵌入式的。等级？是R类义体，要专门登记管控的，很麻烦的。” 金教授侧过头，将镜头对准自己的耳朵。 从耳后延伸出的纹路是高贵的白金色，弧度漂亮但并不锋利，图案有些像振动的蝠翼。 “有的人只知道要买好音响、好耳机，但不装个优质的耳部义体就是浪费钱。 啊，买不到R类义体？那就装光蝠GEN6普通版，C类的，全套费用38888。预算有限就买GEN5，一万多搞定。 如果用来听音乐、看梦影，装伊甸的出品最合适。又不是去打仗，你装格里芬集团的义体干嘛？ 什么，只装一只耳朵行不行？那以后只能听单声道了。” 金恩善继续节目的下一部分，聊聊刚出道或即将出道的新乐队。 这部分以批评吐槽为主，将绝大部分新乐队骂得一无是处，只对少数几个评价“有待观察”。 对于月神唱片即将推出的三支新乐队，他在话术上稍微偏袒了一些，但没做得太明显。 “接下来，应部分粉丝的要求，我们来聊聊这几天小火的一首歌，《生锈》。” 金恩善清了清嗓子，开始播放《生锈》。 咆哮声与鼓声响起时，他适时地嗤笑一声，来回摇头。 “因为这首曲子有抄袭争议，原作者自己没有发布单曲。我放的是粉丝在现场录制后修复的版本。 大家不要误会，刚刚那个怪里怪气的吼声不是观众，是曲子本来就有的合成器音效。” 播放到一分多钟，背景中出现冰冷的哼唱声：“这座城市消亡了吗？” 金恩善按下暂停，将进度条往后拖。 “对不起，这部分我听不下去了，跳到结尾听听吧。好吧，还是在咆哮，听众也在叫。 哈哈...我实在忍不住，这是什么？一群原始动物的聚会吗？” 他掐断音源，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 “不浪费大家时间，我就直接说结论了。毫无疑问，《生锈》是垃圾中的垃圾，一首哗众取宠、粗制滥造的东西。” 金教授瞥了眼数据。直播间里有2800人在看，正在快速增加。 “在技巧上，除了鼓手勉强合格，键盘只是业余水平，贝斯手据说是个只练了一个月的新人。对，他们没有主唱和吉他。 编曲一塌糊涂，毫无配合，没有层次段落感。节奏和效果器用的都是几十年前玩剩下的东西，这种来源于后朋克的丧逼风格早该被扫进垃圾堆。 后期制作更是惨不忍睹，简直像在车库里随便鼓捣出来的，完全是对耳朵的摧残。” 喷完一大段，他喝了口水，皱起眉头。 【他妈的，最烦装逼的人】 【我听着很带劲啊，怎么评价这么低】 【听得太少了，把金教授的收藏听个十分之一，你就明白他说得没错】 【草**，歌都没放完整，你评价个**！】 【+1，还没听过，这首歌不太好搜】 直播间里多了不少不和谐的声音，好在人数在飞涨，快3500了。 观众只能看到糊弄鬼的人气热度，他这边看到的是真实人数。 “这支乐队叫下月解散，他们在边区开着卡车表演，就站在卡车后面唱。 沾上抄袭争议，攻击唱片公司，花哨乖张的合成器音效，带着观众大搞行为艺术...我问你们，这还不够明显吗，这就是炒作！” 【去你**，你去边区现场看过吗】 【你宁愿相信一个穷困的地下乐队炒作，也不相信白纸黑字的证据】 【吃瓜，有无课代表总结】 【插眼】 【这有什么吵的必要吗，一眼炒作】 【我去现场看了，效果一塌糊涂，赔我耳朵】 【楼上别让我在风筝街逮到你】 情况和金恩善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他一眼扫过去，赞同他的和反对的发言比例竟然有八二，接近七三。如果去掉机器人账号，情况就更糟糕了。 这不应该是顺风局吗，怎么像有翻船的预兆。 他对《生锈》激情开喷，不仅是因为月神的赞助，他是真觉得《生锈》很烂。 金恩善并不否认，初听的时候自己有被曲子感染到。它的冲击力很强，情绪饱满，合成器音效有特色。 但他绝不认为这是首好作品。它的作曲粗糙到几无技巧可言，制作水平极其低劣，那么烂的设备他平时想找都找不到。 如果称《生锈》为优秀作品，那他学的东西、教的东西有什么意义？这里的专业设备，他几十万一只的耳朵又有什么意义？ “有粉丝说《生锈》的合成器厉害，这点我不否认。他们合成的咆哮声，音色和效果新奇，而且没有明显合成感。 但我问你，这东西好听吗？它有节奏韵律可言吗？” 【谢谢，已经循环200遍，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怎么会有人听这种鬼东西，我信了你们的邪...嗷——】 【金教授的粉丝现在也就这水平了】 【你说的对，但嗷——】 怎么回事？怎么真成逆风局了？ “还有人说歌词，《生锈》有歌词吗？那玩意最多称之为念白，福利学校毕业的文字水平。” 【福利学校怎么你了？】 【我觉得不错啊，我也是福利学校毕业】 【网友平均文凭真就福利学校毕业】 【俺福利学校都没念完咧】 “下播！快下播！” 一个工作人员朝金恩善做着口型。 MCN（第三方媒体运营机构）也发来消息，让他中断直播。 “说实话，我不认为《生锈》是抄袭，抄袭怎么可能抄出这么烂的东西！ 如果你喜欢《生锈》，那只能说明你的层级，层级就和它一样低。喜欢这种劣质产品的人，这种人，只能度过一个相对失败的人生。” 直播间人数突破了5000，金恩善却开始语无伦次。 完了。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大量观众退出隐身模式，虚拟场景中人山人海，无数争吵和骂声淹没了直播室。 “这东西要是能火，说明诺瓦大众的音乐审美已经完蛋了！无可救药！你们去听啊......” 直播被强制掐断。 画面停滞在直播间卡爆，金教授恼羞成怒的一瞬间。 此时的白哲，看着作品传播度从13暴增到15后还在缓慢增长，心里冒出六个字：感谢，尊重，祝福。 ------------ 034 燃烧（4） “他真的是教授吗？” 罗格关掉直播页面，不再去看那个在台上卖力蹦跶的类人生物。 他时常疑惑，为什么经常有这种人说着明显和大众认知相悖的言论而不自知，难道他们不在同一个世界？ “货真价实，诺瓦艺术学院音乐系的教授。” 白哲耸耸肩，这年头看到什么珍禽异兽都不奇怪。 这两天他们在线下跑了三个点。前天晚上的风筝酒吧是第一站，在黑潮之眼的配合下他们顺利跑路。 昨天，他们在路边演了一次，又开车赶到白鲸酒吧，和安慰剂乐队搞了场联谊表演。 每次开始前，莫亚会在账号上提前十分钟预告，结束后再发点现场实况。 她的每条推文下面都充斥着数百条谩骂。骂她炒作的，骂她编造事实的，骂她排挤队友的，还有说她混帮派的，说她是渣女的，比莫亚本人还了解她。 莫亚因此持续处于狂暴状态，她对这些言论的统一回复是“傻逼”。 但随着时间推移，情况正在扭转。不少被娱乐公司坑过的受害者自发地声援他们，抵制月神唱片。 很多看过他们现场表演、一起嚎过的观众，尤其是风筝街的居民，在网上发视频和推文支持他们。 事件经过两天发酵后，“金教授的摇滚频道”是第一个下场蹚浑水的知名自媒体。金恩善的账号有五十多万关注，是圈内有名的乐评人。 很显然，月神唱片塞钱塞错了对象。金恩善或许有知识、有名气，但他真的不太聪明，主动给莫亚这方送了个大力助攻。 “她下班了，正在过来。” 罗格说了一声。现在正好18:00。 他们游击式演出的第四站，莫亚所在的喷气翼加工厂，她打工的地方。 莫亚地下乐队鼓手的身份暴露后，被同事追着拷问，让她给大伙整个节目。 厂里的流水线工作太无聊，好不容易有个瓜吃就会聚集大量的猹，如果是身边的瓜就更香甜了。 在白哲和罗格的反复怂恿下，莫亚同意了最社死的方案。 远处有个小不点正朝他们跑过来。 她摘掉工厂的防尘薄膜帽，橙绿色短发乱蓬蓬的，在暮色中闪闪发光。 “我的皮夹克呢！” 莫亚气喘吁吁的，穿着耐脏的浅灰色工装。今天来不及换装了，但带铆钉的黑色皮夹克必须披上，这是仪式感。 白哲无语地把皮夹克递过去，这搭配，衣品烂到了极致。 他和罗格已经把场地准备好，就等着莫亚到位。 马拉诺家族是不敢到加工厂来搅事的，他们今天可以放心演。 陆续有人从厂里出来，他们摘掉帽子露出五颜六色的头发，捋起袖子露出各式炫彩的义体花纹。 大门口停着一辆火红色的卡车，侧面喷绘着一头犄角燃烧的公鹿。土中带着骚，骚中带着土。车后面有个留黑色寸头的小伙好像在弹电吉他，但不怎么能听见声。 白哲望向加工厂招牌，珀伽索斯喷气翼，神话中的天马吗。 深秋时节，白昼打马而过。血色夕阳已低垂，诺瓦中央区的方向渐渐明亮。 “贝斯！” 刚下班的莫亚拿起鼓棒，满血复活。 “来了。” 指尖扣上坚韧的琴弦，白哲感觉到节奏和肌肉记忆从心里自然浮现。 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嘣...... “小莫亚！” “莫亚小宝贝！” “莫亚莫亚！” 白哲看到几个女工朝他们小跑过来，应该是平时和小矮子混得比较熟的。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莫亚不给她们破坏自己形象的机会，直接开敲。在公开场合请喊正式称呼啊，她都24了，不是童工啊！ 嗷—— “真是我们厂里的诶！” “我在wetweet上刷到了，他们这两天好火的！” “厂里还有玩摇滚的，居然不通知我！” 三人之前从来没见过这架势，一两分钟就有几十上百人过来看热闹。 “干嘛呢！干嘛呢！别堵在厂子门口！” “桑德斯大叔，我们演一首就走！就几分钟！” 莫亚朝保安大叔大声喊着。 “让他们继续唱呗！” “你们快点，唱完赶紧清场滚蛋！” 大叔嘟囔了一句就跑到旁边看热闹了。 乐声和咆哮声继续。 在浪潮般的强劲节奏中，周围的人们显得有些茫然无措。 他们能感受到节奏的律动，能共鸣到旋律和咆哮声中的情绪，但不知该如何表达。 这里不是舞厅或酒吧，这里就是加工厂外的一片空地。他们不是音乐专家，不了解新潮时尚，只是下班后觉得这音乐听着很嗨。 “你蹦啊！” 莫亚喊了一句。 “什么玩意？” “白哲你蹦下去，跳！” 罗格也跟着撺掇。 啊？ 罗格：“活跃气氛的事，贝斯手不干谁来干！” 莫亚：“快下去整点活！随便整！” 白哲人有点麻。他没活可整啊。 他望向四周的人群，双腿有点发软。夕阳之下，无数道影子随着鼓点跃动着，兴奋雀跃。 他奶奶的，豁出去了。 只见贝斯手双脚离地，挎着贝斯就从车上跳下来了。 “呜——！” 他一边蹦，一边大吼着，索俄柯的咆哮声几乎同时响起。 这下大伙都知道该干什么了。 “你在嘶吼什么？ 你在等待着谁......” 白哲顾不上弹贝斯了。他把琴举过头顶大吼着，原地蹦得老高。 跟着他一起蹦的人越来越多，一起吼的人也越多越多。 “你在等待着谁！” “等待你们！” “等你们！” 人群中传来回应的喊声，白哲一下没注意笑场了。 “莫亚！莫亚！” “莫亚跳啊！莫亚跳啊！” “我们接住你！” “罗格别跳！” 小个子鼓手从卡车舞台上一跃而下，白哲接住了她的胳膊，同事朋友们将她托起。 “罗格真别跳！” “再唱一个！” 加工厂的广播正在反复大声警告着，不要在门口聚集，但没人听得见了。 ———————— 一群人在加工厂外瞎蹦跶的同时，金属风筝乐队的四人正在预热，准备上场。 “下面登场的是，27号练习生，羽宫梨妃！当前积分排名17位，人气排名12位，她能否在意外邂逅环节中脱颖而出！” 火烈鸟造型的主持人卖力地介绍着，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笑容甜美的羽宫梨妃从舞台左侧踩着舞步出场，挥手向台下的观众问好。 “和羽宫意外组合的是——来自边区风筝街的摇滚乐队，金属风筝！让我们拭目以待......” 【什么鬼，为什么要给我家羽宫配这么烂的队友】 【这是暗箱操作吧，这什么乐队从来没听说过】 【这乐队刚传出丑闻，你不要过来啊！】 ------------ 035 无聊的夜晚（上） “你之前待的乐队，上柠檬频道的综艺了。” 罗格一边开车，一边随口说着。 他能看出，《生锈》诞生并得到认可后，莫亚已经彻底从乐队分裂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没想到白哲带来的奇怪叫声最终能引发这么大的影响。 “我也看到别人转发的了，《明日星愿》，是偶像练习生一类的节目吧。” 莫亚无所谓地回答。签了商约的上综艺节目，她这个没签的继续在边区大街蹦跶，大家都有光明的未来。 他们傍晚在加工厂外面，意外整出的声势太大，最后被工厂安保用无人机大喇叭驱逐。她明天肯定得挨训扣工资，但在同事之间的地位得到了历史性提高，值了。 “节目剧本设计得还行。” 白哲接了一句。 “羽宫梨妃似乎人气挺高的。先故意给她安排了一个没名气的摇滚乐队，引发粉丝讨论。 之后揭露羽宫的新人设，笑容治愈的邻家少女其实会弹电吉他，喜欢重金属音乐。他们合演的效果也还不错。” 剧本的主角当然是羽宫，但作为配角的金属风筝乐队也能收获一波关注。 “可他们玩的是后朋，和金属没关系啊！” 莫亚吐槽道。 “谁让名字里带个金属呢。” 能给你上节目的机会就不错了，谁有耐心弄得那么清楚。 娱乐节目的规则太复杂了。白哲觉得还是他们现在这样比较自由，除了没钱都挺好的。 他们这几天收到的观众打赏，加起来差不多够付租车和租设备的费用。剩下的所有花销，就得他们内部消化了。 亏钱的根本原因，是作品被举报下架，不能售出版权。否则以《生锈》的质量，白哲觉得至少能卖个10万。 之前金苹果找他买卡莱赫因的梦影素材，上来就开价到28000，他没卖就是了。 “我把车停到店里，做几个加急的单子，对面急着修。你们商量好后面的计划，和我说一声。” 罗格在修理铺前停下车，与莫亚和白哲告别。 “晚上注意安全。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 白哲打了个哈欠，特意问了一句。 “那群混球不敢到我这闹事。莫亚你晚上锁好门窗，别睡死。” “知道啦。我之前是被偷袭，再敢来找麻烦看我不用球棒抡爆他们。” 莫亚手劲确实挺大。她手上装的义体是日用级的“灰熊4.0”，全功率下能增加70kg左右的握力，对腕力也有不小增幅。 如果让白哲去和她扳手腕，大概率会惨败。她一个玩音乐的，装的手部义体增幅力量而不是精准度，属实是朵奇葩。 ———————— 午夜，白哲靠在一家梦影体验店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浓咖啡。 他眯着眼睛，没有点播梦影，也不打算睡觉。 老板瞅了他一眼没多在意。这人昨晚也是这样，点两杯咖啡，在沙发上坐到天亮就走。 反正两杯速溶咖啡卖您36，比租梦影设备的利润还高很多。 其他三三两两的客人也没有关注白哲。要么沉浸在梦影中，要么是用了蓝珀后在躺椅上神志不清地傻笑。 蓝珀在边区大片泛滥，风筝街也不例外。虽然它是合法的麻醉药物，白哲仍然很抵触这东西。 此刻，黑潮之眼传到他耳中的，只有夜晚沙沙的底噪。昨晚也是如此。 今晚，会发生什么吗。 拥有影子视觉的白哲，将罗格的情绪变化观察得清清楚楚，当然不会相信他“一切安全”的说辞。 黑潮之眼正潜伏在修理铺中。罗格平时睡在店里，但今天他没有睡。 他们用移动式舞台防止了演出中途被马拉诺家族的成员搅局，但这并没有解决根本问题。 白哲可以四处躲避，而莫亚和罗格常住在风筝街，帮派分子想找他们麻烦太容易了。 他听到了脚步声。不止一个，有...8人。 其中3个听起来很沉重，是金属义肢。 白哲：【@罗格@莫亚晚安】 莫亚：【闲的】 消息提示的振动让困意上涌的罗格心里一惊，站起身来。 白哲随之听到店里传出许多金属摩擦的声响，还有多个小引擎运转的噪声。 这是什么声音？ 罗格没有开灯，他没法通过影子变化猜测店里发生了什么。 “组长，到了。” “你去把门弄开。玛丽，准备汽油。其他人，拿好家伙。” 奎巴纳给跟班们下着指令，表情开始扭曲。 那天晚上的意外失误让他在家族里丢光了脸。他事后找机械师仔细检修了义体也没找出问题，他也没有赛博精神病前兆。 但他当时确实脑子一空，全身战栗，来了个平地摔加2700度翻滚。 奎巴纳清楚，老大维克多对他的耐性所剩无几。假如他再失败一次，后果可能就不是逐出帮派那么轻松了。这段时间维克多本来就不太顺心，时常暴躁发怒。 一个瘦高个子的在修理铺大门门缝处贴上一小块东西，点燃引信，让其他人躲远点。 这扇门没有报警装置，可以放心用暴力方式打开。 门缝处放出灼目的白光和火花，温度在几秒内急剧攀升。经典的铝热剂破门法。 高温光焰没过一会就熄灭了，使用的剂量不大。将耐高温液压钳对准半熔化的门栓，咔嚓一下，大门洞开。 “进，先去把车烧了！让他们跑啊！” 边区的租车行可没有保险。把车烧了，他们肯定赔不起，以后也别想到处乱窜了。 奎巴纳带着跟班们气势汹汹地冲进店铺，乐队租的车就停在后面的仓库里。 他们冲到一半，发现情况不太对。不远处的黑暗里有一点光芒，一只电子眼在盯着他们。 “罗格？” “我等了好久，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 店铺四面的角落里亮起一对对鲜红的眼睛，又逐一熄灭。 奎巴纳的眼睛发出淡淡绿光。他打开红外视觉，看到四周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热源。 “小心，机械犬。” 暴力分子们感到了威胁，停下脚步。 “罗格，你觉得这些小玩具就能对付我们吗？” “哦，你等一下。” 一瞬间，十几个红点落在他们身上，光源分布在各个方向。 8个人的表情都僵住了。本以为是一场愉快的偷袭，现在好像变成了对他们的埋伏。 ------------ 036 无聊的夜晚（下） 白哲不慌不忙地戴上防弹头盔和护目镜，确认了电击枪处于满电，出了梦影店朝修理铺走去。 罗格这家伙挺能藏啊。 能在边区外围开修理铺这么多年的人肯定有两把刷子，但他没料到罗格的刷子有点多。 根据影子视觉的反馈，维修师只用几秒就震住了对面8人，而且让他们十分紧张。 “快开灯！” 奎巴纳吼着。 “打不开啊。” 店里的光线很暗，而且罗格似乎给机械犬加了涂层。没装电子眼的根本看不见，只能听到周围密密麻麻的机械脚步声。 虽然被称为机械犬，它们的外形并不复杂。多边形的躯干，六条多关节足，躯干边缘和腹部有感应器和其他功能装置。 “你有电子副脑？” 这么多的枪支和机械犬，奎巴纳却没看到任何操纵装置或智能系统，也不像是全自动化的智能机械。 是罗格在操纵，他通过接入神经的电子副脑直接对这些机械发送着指令。 奎巴纳的表情难看起来。他全身上下所有义体的价格加在一起，都不一定够买一个C类普通型号的电子副脑。 电子副脑的价格在所有义体中属于最贵的一类，一二十万只是起步价。它可以强化植入者的记忆能力、运算和图形想象能力，提升逻辑推演速度。 最关键的是，电子副脑是植入者大脑和电子设备之间的桥梁，效率比神经接口高得多。 “你的副脑连在脊髓神经上，你装了机械臂来掩饰。你是什么人？” “你这傻大个反应还挺快。” 体型和奎巴纳差不多魁梧的罗格回应着。 “我是什么人......一只苟延残喘的风筝街老鼠。 这里的人命向来是这么贱。时间像大风吹过，风吹过后没人记得你是谁。 以前，朋友们一般叫我‘驯兽师’。” 啧啧啧，驯兽师罗格。 白哲在修理铺外不远处守着，没急着闯进去。看样子是他自作多情了，维修师好像不需要他的协助。 继续听墙角得了。这时候手里要是能有一把瓜子堪称完美。 莫亚说不定和罗格提到的“朋友”有关。故人之女吗，好经典（老套）的设定。 店里，马拉诺家族的8人全部拔枪瞄准罗格，机械犬下压弯曲着关节蓄势待发，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我们各退一步，当做今晚的事情没发生过，怎么样？” “你们弄坏了我的门。” “明天找人给你修好。” “你们砸伤了莫亚的手。你把自己的手卸下来，留在店里......” “向前散开！开火！” 不存在各退一步。奎巴纳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他用右臂的装甲护住要害，悄悄完成预热的双腿全功率爆发，开枪的同时以极速朝罗格扑去。 即使有电子副脑也做不到瞬间调整攻击方向。只要他突击够快，就能突破火力网。 奎巴纳大脑一空，好熟悉的感觉。 白哲早就通过听觉锁定了他的影子。 罗格弹出机械臂扣上房梁，发力将身体拉起，躲过正面袭来的弹雨。 他在半空中看到奎巴纳才迈出两步又摔成了滚地葫芦。不是，哥们你赛博老寒腿啊。 罗格操控着提前布置的枪支胡乱扫射了几秒就不再开火，他没打算把这些人全杀了，而且门外面好像还有汽油桶。他重点控制的对象是机械犬。 他集中精神，脑中构想着复杂的立体图形和运动线条，8只机械犬同时扑向8个暴力分子，前肢抓向他们拿枪的手腕。 这种机械犬的前肢力量很大，只要钳住目标就能轻松折断骨骼，甚至破坏义体。 中间的两肢除了能加强平衡，还装有切割刀。腹部则装有9mm枪管和24发子弹。 有两人一上来就被钳住，右手被机械犬掰成骨折。 奎巴纳只被震慑了不到一秒就恢复意识，可能是他处于高度紧张兴奋的状态。 一头机械犬挂在他的右臂上，在外甲上扣出凹痕，同时弹出两柄切割刀斩进手臂。 奎巴纳紧握右拳开启最大力量，将机械犬朝墙面砸去，左手将枪口对准它的腿部关节。 犬方先开枪了。 机械犬4号被奎巴纳一击砸得背部开裂，但从腹部击发的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臂，第二、第三枪在他肩膀和左脸上犁出伤口。 他痛叫着，再次举起右臂，将机械犬朝混凝土墙掼去，但4号先一步松开前爪，蹬着墙面跳开了。 4号的行动明显比其它要灵活“聪明”，罗格将一半注意力分配到了奎巴纳身上。 “罗格！” 他怒吼着，重锤般的双脚将瓷砖踏得碎裂飞溅，从膝盖上弹出内置神经毒素的硬合金尖刺。 震慑他。 黑潮之眼的能力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不讲道理。 苍白眼眸睁开的一瞬，奎巴纳终于有所察觉。谁在看着我，这是谁的视线！ 但察觉归察觉，他的大脑还是突然一空，右脚落地时一崴整个人开始翻滚。 将机械臂防守在身前的罗格看傻了都。这老哥怎么一激动就摔，现在的帮派分子心理素质这么差吗。 奎巴纳反应过来时，他膝盖上的尖刺离自己的手只有几厘米远。 机械犬1号、4号同时扑上他的后背，枪管抵住了他后背的装甲外壳。 被机械犬捶得怀疑人生的帮派分子开始溃逃，被一路追着向门外跑去。 迎接他们的，是合金球棒的全力一击。 之前用铝热剂破门的瘦高个逃出门的下一秒，势大力沉的球棒重击在他腹部，肋骨被砸断了五六根，五脏六腑流离失所。 第二个人刚探头，一支尖头金属飞镖扎上她肩膀，高压电流穿过全身，有种摸电门的爽感。 这玩意除开射程只有5米多，最多只能打三发的缺点外，是真的好使。 遇到没有绝缘涂层的劣质义体，还能顺便把对面电路烧坏。 “你怎么在这？” 白哲举着自己心爱的三连发电击枪，询问拿着球棒的莫亚。 “我睡不着，出来找朋友打棒球。你呢？” “我睡眠质量也不好，梦游。” 两人都在心里疯狂吐槽着对方，对于真实原因心照不宣。他们都预感到会有情况。 白哲灵活地一低头，闪过朝他投掷过来的飞刀。都什么年代了，还有玩这个的。 莫亚瞄准对面膝盖挥棒重击，电击飞镖紧随其后。 她用力甩甩手。打鼓打习惯了，双持有点不舒服，下次试试双球棒流。 “罗格！只会放狗咬人吗！罗格出来！” 店铺里，奎巴纳被三只机械犬同时纠缠着无力脱身，枪也早已脱手，悲愤地朝罗格大吼着。 “第一次听到这么奇怪的请求。” 罗格吹了声口哨。 咻！ 一道黑影从房顶俯冲而下，边缘爆出一团气流，速度快到奎巴纳凭36帧的电子眼也看不太清楚。 飞行物从他身旁掠过时，分裂出一个轻薄细小的物体。黑影飞出门外后从回旋着飞回。 “我还会放鸟呢。这叫铁枭。” 奎巴纳的右臂装甲被切开了，伤痕深达手臂内部的电路板，断裂泄露的冷却管上插着一块轻薄的金属碎片。 ------------ 037 燎原（1） 奎巴纳左臂被子弹打穿，右臂被铁枭发射的“羽毛”切裂，冒着黑烟。 身后被几条机械犬封锁，房顶的黑暗中潜伏着铁枭，手下伤得伤逃得逃。 短短一两分钟，全员溃败。 如果不是那种不明的异常影响，他对上罗格绝对是有机会的，至少不会输得这么惨。 “你用的到底是什么干扰仪？我认栽了。” 他低下头，不甘心地问道。 罗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在按我说的要求做，然后从我的店里滚出去。” 把手卸下来。 “玛丽，你过来，开始拆！” “组长...拆什么？” “把我右手拆下来！” 奎巴纳发狠地吼着。他不拆的话，就是机械犬来拆了。 蓝紫色莫西干头的女人左臂骨折低垂着，单手打开机械手内部的拆卸开关，断开神经连接。 “拽！” 玛丽猛得用力将机械手摘下，断面的6个接口中渗出血液。暴力拆卸义体会损伤到身体组织，奎巴纳强忍着没有惨叫。 “另一只手。” “砸，用力砸！” 玛丽拿起拆下的义体，硬着头皮朝奎巴纳的手腕用力砸下。清脆的骨骼断裂声，还有组长的惨叫。 罗格点点头，奎巴纳带着手下从店里撤出。 店外，白哲拦下了莫亚的球棒。打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 两人看到马拉诺家族的人全部离开后才走进修理铺，罗格拉上电闸打开灯，表情尴尬。 “哈哈，你们到了多久了？” “有一会了。” 白哲扫视着店里布置的枪支，待机状态的机械犬，铁枭则已不知所踪。这么多东西足够武装一个七八人的小团队。 “罗格！你不是说早就没有机械犬了吗？我找你要一只玩要了那么多次都不给！” 莫亚毫不留情地开始兴师问罪。连我都藏是吧。 “给给给，你们一人带一只防身，用语音遥控模式。” 罗格召回三只受损比较严重的机械犬。外甲都有碎裂损坏，有一只断了三条腿，修起来又麻烦得很。 两只比较完好的分别跑向莫亚和白哲，等待声纹录入。 他们也没客气，完成声纹认证后开始摆弄新玩具。语音控制远不如通过副脑指挥灵活，但也挺实用的。 其实白哲对铁枭更感兴趣，光听声音他都能想象出它的爆发速度有多快，用来搞偷袭暗杀非常合适。不过那应该是罗格压箱底的东西。 维修师咳了两声，摆出严肃的样子。 “这次想瞒着你们，是我不对，以后遇到情况肯定和你们说。” 投降，认错，态度良好。 “但是你们得答应我，接下来的几天不能再演出了，避避风头。我也把店里收拾干净，租的车还回去，停一段时间。” “马拉诺家族就是人多，怕他们干什么，刚才那几个一下就撂倒了。” “他只是个小头目，实力和维克多的副首领、专职打手们比不了。维克多本人是全身义体改造，还要强好几个等级。” 作为NEIR患者，白哲在这方面缺乏了解。全身义体...是吉伯特那种钢铁老王八吗？ “全身义体？” “维克多是从大型安保公司被赶出来的，以前隶属于生命基金会。 我稍微观察过，他身上嵌入型、替换型、附加型三类义体都有，嵌入型为主。 全身覆盖防弹皮肤，要害部位可加装外甲，核心部件有抗电磁干扰模块。四肢和背部有插槽，可外接热武器和外骨骼，他还有喷气翼。” 你管这叫稍微观察，绝对是有宰了对方的想法吧。 “型号呢？” “C类和D类，做了私人改装。而且我怀疑他藏了R类的部件。” R类，即管制级义体，在诺瓦城区被严格监控，在边区也不能公开使用。走私R类义体是重罪，走私关键原料和生产仪器也能判个十年八年。 白哲只在梦影里见过R类武装义体，它能将血肉之躯变为超人，材料、功能、功率和常规义体不是一个领域。 金教授那种装个娱乐用途R类义体的是个例，纯属是钱太多了。 假如维克多·马拉诺真藏有R类武装义体，那他在这条街基本是无敌的。有点难顶。 哪怕是从大集团被赶出的武装分子，对比边区本土那些身上东一块西一块、胡拼乱凑功能不成套的赛博改造暴徒，也是降维打击。 “我不想躲，躲一段时间只会让他们更嚣张，我们最后会被逼到永远离开。” 莫亚语气平静。她在这里生活了24年，风筝街从来不是风平浪静的。她不甘心就这样逃走。 罗格捂着额头，左眼的电子眼直转。莫亚又死倔了。 “你不躲，那又怎么办？” “给维克多和他手下的渣滓们来点真实伤害，让他们无暇来对付我们。” 莫亚将几条信息发到群里。 “六天前，康娜面包店老板娘的女儿薇薇安，因为药物过量抢救无效去世了。” 白哲在一旁耐心听着。他也不想到此为止，各自去避风头。 罗格对那家店有印象，莫亚经常去。难怪这几天没有开门。 “薇薇安只有14岁，三剂蓝珀的毒性导致她神经休克。” 果然又是这东西，所谓的合法无害麻醉药物。 蓝珀是一种复合麻醉药物，固体状态是深蓝的晶体粉末，融于水后呈现出如同琥珀的粘稠透明质感。外观非常漂亮，被称为azure amber，即蓝珀。 它能够镇痛安眠，缓解义体移植后的不良反应，1毫升蓝珀就能让注射者获得3~5小时的长效轻微快感，并且有强成瘾性。 蓝珀的专利属于生命基金会。基金会下属的公司和药房出售蓝珀时，一律以组合的方式出售，最小的礼盒售价4888。 组合通常包含12支蓝剂和1支白剂。蓝剂即蓝珀，白剂则是运用纳米机器技术的解毒剂。白剂能够完美中和蓝珀的毒性残留，并修复对神经和肝脏的损伤。 生命基金会绑定出售的白剂，是蓝珀成功合法化的关键。 边区的很多小公司、小作坊取得基金会子公司授权后，开始生产销售蓝珀。价格很低廉，1毫升售价不到100，最便宜的只要二三十。 这些小作坊是单独售卖蓝剂，事实上，边区大部分居民也买不起造价昂贵的白剂。 这种情况在外城区、内城区同样很多，但治安署会隔三差五地治理一下。而在边区，蓝珀已彻底泛滥成灾，成为各个黑帮获取暴利的工具。 ------------ 038 燎原（2） 夜店，舞厅，酒吧，梦影店，美容馆，夜晚的街头巷角......你几乎能在边区的所有地方买到蓝珀。 14岁的薇薇安就是这么死去的。只要攒一周零花钱就能买到蓝珀，只要有两三个白痴的怂恿就可能药物过量。 在诺瓦市区则开设有蓝珀体验馆，里面有专业的医师和护士常驻，温泉、吸氧室、虚拟舱等设施一应俱全，只要有钱就能在里面安全度过醉生梦死的一天。 “老板娘康娜联系了其他受害者的家属，联合到马拉诺家族的蓝珀生产点抗议，但被赶走了。 之后陆续有数十人加入，包括劳伦斯老板和法尔肯先生。昨天上午，他们的抗议队伍已有近百人，在生产点和暴力分子对峙了近半小时后被驱散。” 六十多岁的法尔肯先生在这一片居民中挺有威望，他是一名前雇佣兵。 这些天他们忙着筹备表演，对于抗议事件只是略有耳闻，也没看到多少媒体报道。 罗格听到事情和蓝珀生意有关后不禁皱眉。 “他们抗议的目标是什么？” “在风筝街停止生产销售蓝珀。” “不可能的。” 白哲也觉得这个目标太难实现。 不管听起来多离谱，蓝珀现在确实是可以合法公开销售的药物。再者，分销蓝珀的利润中，不小的部分属于生命基金会这个大东家。 生命基金会这个庞然大物，不可能允许任何地区禁止蓝珀生产销售。 “莫亚，是劳伦斯老板想邀请你加入抗议队伍吗？” 他思索着，开口问道。 因为《生锈》，莫亚成了风筝街的小明星，社交账号热度也很高。抗议者想争取她加入很正常。 “嗯，劳伦斯很烦在他店里卖蓝珀的混混。康娜也找我说了，我经常去她店里买小蛋糕。 我本来准备明天再商量的。” 结果大伙今晚没一个乖乖睡觉的，那就现在谈吧。 罗格：“他们的抗议如果规模闹得太大，可能会由基金会插手平息。 边区的黑帮，这个帮那个会，包括马拉诺家族，都不是独立的组织。所有帮派皆有黑手套的职能，暗中和某些公司有联系，做那些大公司不方便、不屑做的工作。” 嗯？你了解得还挺多。 “但我们还是得抗议啊。哪怕成功不了，至少也打压一下他们。” 莫亚不爽地挥着拳头。遇事先莽一波，后面的再说。 白哲：“我也想参加。” 罗格眼皮一跳，你小子怎么也不清醒了。 “但是，我觉得他们争取的目标得小改一下。” “怎么小改？” “不是禁止蓝珀，换成要求生产白剂。” “啊？” 莫亚和罗格反应了一会才理解白哲的意思。怎么感觉这家伙有点腹黑。 “蓝珀泛滥的原因，是它便宜且成瘾性高。边区的窝点不生产昂贵的白剂，我怀疑他们连白剂的生产仪器和技术都没。” 只要知道合成路线，在地下室整点设备就能鼓捣出蓝珀。涉及纳米机器的白剂就不一样了。 “基金会官方门店是组合着卖，我们要求边区的销售点也按这个标准，这是合理诉求。 销售点每12支蓝剂必须搭配1支白剂。顾客不一定买得起，但一定得有。” 没有白剂生产能力的窝点，只能从基金会直接采购，那价格还不如杀了他们。 “我对杀千刀的生命基金会没意见，我只是对不合规的销售点不满。这个口号应该可以在社交平台上直接发。” 狗头军师陈述完毕。 莫亚大力拍着白哲的后背。贝斯手，这个乐队不能没有你啊。 “我和他们提下这个意见。能改的话，我们就一起加入抗议。” “好。” 罗格纠结了一下，也无奈同意。如果到时候翻车了，他就骑着机械犬带莫亚跑路。 他同样强烈期望着抗议能成功，将蓝珀生意关停一段时间。那不仅是对马拉诺家族的沉重一击，也意味着风筝街的居民将一部分控制权夺回自己手中。 只是作为失败者，他知道这希望有多渺茫。 白哲看了眼委托界面。 【传播度：17/20】 【迷恋度：0/3】 【剩余时间：24天22小时】 他有预感，用不了那么长时间。一切会在接下来的几天揭开分晓。 索俄柯，生锈的太阳，你准备的报酬会是什么？ ———————— 嗷——！ 约书亚猛然惊醒，从粗糙冰冷的路面上爬起，因为双腿发软又摔了回去。 这是在嚎什么。 他眼前一片漆黑，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戴着VR眼镜。 已经没电了，得找个有无线充电的地方蹭一下。 约书亚摘下眼镜。光线好刺眼，四周的东西在乱晃。 他不太确定，这是自己在晕眩，还是因为蓝珀。 左手又开始疼了。背也疼，脖子也疼。看来蓝珀的药效过去了。 在身上翻了半天，一滴蓝珀都没。账上还有17.8，最便宜的营养膏0.5一支，可以买......不好算，几十支吧。 或许他可以找个人分摊，买一支蓝珀一人一半。 约书亚扶着墙，本能地循着鼓点走向街上。嘶吼声听上去空旷遥远，像从很远很冷的地方传来。 是有乐队在街边表演。现在不是白天吗。 围观的人们注意到了背后的流浪汉。骨瘦形销，浑身灰尘，肮脏的眼睛内凹着，左手的义体掉漆后开始生锈。 他们不加掩饰自己嫌恶的视线，侧身避开那个瘾君子。 约书亚早已习惯这样的视线，原地坐下用双手撑着地面，远远地围观表演。 他14岁从福利学校毕业，没钱也没技术，在外城区混了两个月没找到稳定工作后露宿街头，没多久就被赶到边区。 找到一家食品厂打工混饭吃，因为生产事故砸断了左手。他用赔的钱装了个便宜义体，但是伪劣产品有不良反应。 三年后，厂子倒闭了。 他换了好几家加工厂，都因为手抖干活慢被辞退，想换个义体又没钱。 约书亚开始在虚拟游戏里给别人打工。他没设备没技术，只能接最简单的任务。一天好的时候能挣四五十，没游戏活动的时候就十几块。 再之后，他就记不清了。不知怎么的就烂成现在这样。 游戏里做任务换钱，换的钱买蓝珀和营养膏。一针下去，找个干净点的地方看免费梦影，睡到第二天。 好冷啊。 秋风冷，鼓声闷。 他隐约听到嘣嘣嘣嘣的节奏，猛烈的咆哮混合着阴郁的电子琴。 约书亚看着叫喊的人群，无法加入其中，也没有这个打算。 他望向头顶炽白的太阳，眯着眼睛。 一点红褐色的斑痕在太阳表面氤氲扩散，光线逐渐变得破败黯淡。吵嚷的人声迟滞衰弱，渐不可闻。 唯有乐声与嘶吼在耳边震颤。 太阳要熄灭了吗？ 就死在这个秋天也好。冬天太冷了。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约书亚看着自己左手上的锈迹开始蔓延，逐渐扩散到全身，锈蚀的躯体即将崩溃。 濒死的幻觉居然这样有趣。 好冷啊。最后的热度正从身体中逝去。 “我们是下月解散乐队！我是鼓手莫亚！” “不要继续让黑帮和药品污染我们的社区！不要再让年轻的生命死于蓝珀！加入我们的行动！” “我们不要在沉默生锈中消失！我们要嘶吼，我们要把他们驱逐，要把他们粉碎！” 约书亚注视着黯淡的太阳。它没有彻底熄灭，边缘仍有余火残留。 ------------ 039 燎原（3） “我们可以看到，现场已经聚集了超过三百人。 站在最前列的是在本地开面包店的康娜，她14岁的女儿薇薇安·琼斯一周前因药物过量去世。 这场针对蓝珀泛滥的抗议活动，组织者包括受害者家属朋友，本地的治安义警、酒吧餐厅老板，以及一支近期走红的地下摇滚乐队。” 粉蓝色头发、三角形墨镜的男人将摄像头对准现场，实时直播着抗议活动的情况。和他差不多的小报记者，现场还有三四个。 “人群已经将旧药厂四面包围，这家工厂被收购后改成了蓝珀生产点。抗议者和守卫生产点的帮派...安保人员进入对峙。 前排橙绿色短发的女孩，矮得看不到头的那个，就是下月解散乐队的鼓手莫亚，单曲《生锈》的作曲者。 他们陷入抄袭争议后，给予了月神唱片公司有力的回击，现场演出片段被大量拍摄转发。 令人意外的是，乐队并未乘胜追击，于前天开始参与和组织‘消失的白色’抗议活动。 对于抗议规模和热度的迅速增长，这支乐队有不可忽略的影响......” 注意到两个面色不善的暴徒向这边靠近，男人赶紧混入人群，换个位置继续解说。 “抗议者们要求停止不合规的蓝珀销售方式，要求销售点严格按量准备解毒的白剂。持有蓝珀专利的乐土药业和各大分销商尚未对此作出回应。 目前为止，抗议人群和生产点的安保人员保持着克制。很多人随身携带了撬棍、球棒和电棍，双方都没有人掏枪。 现场的人们除了呐喊口号，还有不少在播放《生锈》。这首歌因为其独特的咆哮声和精神气质，已成为这场抗议的精神符号之一......” 粉蓝头记者听到一阵喧闹，立即调整了镜头方向。 “安保人员拔枪了！有二十多人将枪口对准了抗议人群，不清楚是否装填了杀伤子弹。 我在跟着人群后退......人们只后撤了十几米，双方继续对峙。 哦！前方有人开始冲击防守线了！对方开始朝冲击者投掷东西，是催泪瓦斯！” 人群最前方，十几罐催泪瓦斯爆开，释放出大量刺激性气体。 莫亚取出防毒面罩给自己戴上，用力挥棒，把面前的瓦斯罐抡了回去。 罗格一边维持着秩序防止踩踏，一边控制机械犬踢罐子。 莫亚挥棒时气得牙痒痒。白哲那家伙前面两天一直在卖力组织活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说有要紧事不来了。 她知道贝斯手不是临阵脱逃，但白哲死活不交代他去干嘛，只说要去做点小调查。 “有经验的观众可以聊聊对蓝珀的看法。在白剂的配合下，它是否真的完全无害。 人们戴上了防毒面罩，他们是有准备的！人们冲到生产点大大门前了，能不能冲进去？双方人员混在一起了。 安保队伍的领头是个大块头，他看上去2.3米左右，我觉得他至少有200公斤重。他独自挡在大门前面，一巴掌就能把人扇开一两米，力量好强的义体。 我的天！开枪了！哦是朝天鸣枪，安保队伍在鸣枪驱散人群，他们用的是实弹。” 弹幕上涌出一堆亲切问候，男人的表情有些尴尬，解说失误。 “安保队伍配置了不少大口径枪支，能轻松打穿D类义体，便宜的防弹皮肤、外甲挡不住。 多次鸣枪后，抗议者开始退散，有人摔倒了。人们正在枪口威胁下后退。” 【我就知道是这样】 【散了散了，各回各家】 【蓝珀是合法的啊，自己克制不住还抗议】 【十二三岁的孩子能在街上随便买到麻醉药品，你觉得这叫合理？】 ...... “有人冲出去了，朝枪口冲过去了！ 看上去是个流浪汉，他疯了吗？他堵在了那个巨人面前。” 【这副鬼样子得嗑了不少吧】 【说不定正嗨着呢】 【也可能是悔悟了】 马拉诺家族的副首领，巨人般的埃尔穆萨，轻轻挥手就将面前的流浪汉扇开。这种垃圾来抗议闹事，是因为戒断反应吧。 “他被扇倒在地，在尝试着爬起来，不知道是否受伤。抗议者们不再后撤了，和持枪的暴徒们只有四五米远。 他又冲上去了，用身体堵在了枪口上，他在干什么？！” 从人群中冲出去的那一刻，约书亚的心脏开始狂跳，令人振奋、战栗的炙热感从心脏向着全身奔流。 他说不清楚那强烈的驱动力从何而来。或许是那天在路边醒来后听到的咆哮和乐声，或许是濒死时看到的奇异幻觉，或许是人生即将锈蚀殆尽时残余的一点火焰。 有生以来第一次，约书亚感觉自己仿佛在燃烧。 他好像能听见那痛苦愤怒的咆哮，身后传来人群的呐喊。 像他这样的人，诞生时没有任何使命，长大后不知道该相信什么、追求什么，死去时悄无声息浑浑噩噩。 因为自身的渺小，个人总是想参与到更宏大的事业中，留下自己的痕迹。 很多人一生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但约书亚等到了，哪怕机会只有一回。 “滚出去。带着你们的蓝色毒药滚出去。” 他握住滚烫的枪口，声音没有一丝颤抖。 约书亚面前的帮派分子，被这个疯子的眼神吓到了。那双浑浊黯淡的眼睛里此时燃烧着某种恐怖的东西，要将这里的一切烧成灰烬。 砰！ 他扣动了扳机。 枪口前那具病态消瘦的躯体被子弹贯穿倒飞出去，在半空中炸开猩红的血花。 约书亚眼前的最后画面，是头顶炽烈的太阳。 如果有机会，我想重活一遍。他脑中冒出这个念头。 “那些人渣开枪了！冲，干翻他们！” “快把他拖出来，有医生吗？送去抢救......” “不要开枪！停火！停火！” 枪响之后，现场乱成一团。 但大多抗议者并未逃跑四散，反而更加愤怒，正面冲击起马拉诺家族的封锁线。 敢于到现场抗议马拉诺家族的居民，本来就没有怂的。 “马拉诺家族开枪了，现场发生了上百人的激烈肢体冲突，治安署小队已在赶来的路上！ 现场情况已经彻底失控，我看到双方都有人倒下。我正在转移到安全地带，继续为大家直播现场情况，啊！” 镜头坠落在地，画面中断。 ------------ 040 燎原（4） 【传播度：21/20】 【迷恋度：1/3】 潜伏窃听中的白哲看了眼委托界面。前天他们在路边宣传抗议活动，表演结束后不久就迷恋度+1。现在传播度也够了，离完成委托更近了一步。 他没有去抗议现场，自己并不像莫亚那样有感染力。再者，他不是风筝街本地人，去了效果不明显。 一支乐队少了贝斯手，其他人短时间内注意不到的，说不定是去拿外卖了呢。 白哲有更适合自己的任务。 马拉诺家族首领，维克多·马拉诺。两位副首领，二把手加梅斯，三把手埃尔穆萨。 在他调查听闻的风言风语中，加梅斯协助维克多管理蓝珀分销网络和走私生意，埃尔穆萨带着打手处理明面上的冲突。 这年头因为义体的辅助，混帮派已经不怎么分性别了，男女比例达到了七三、六四开。 根据莫亚他们的消息，埃尔穆萨在生产点看守，维克多和加梅斯没有露面。 白哲知道维克多在哪，他正在窃听这位。他觉得维克多可能会和二把手碰头，因为抗议活动已经严重威胁到他们的蓝珀生意。 马拉诺家族平时的聚集地点，是一家没有招牌名字的俱乐部。因为门口摆着红色的机械鳄鱼头，外面管这里叫红鳄俱乐部。 俱乐部一楼是酒吧和舞厅，二楼是餐厅和会议室，三楼独属于维克多。 听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的墙角后，白哲已有了不少收获。 例如，维克多喜欢收集袜子。他会花高价购买一些女士的袜子和鞋，收藏在家里，还会定制嗅觉类的梦影。 对此白哲表示不尊重，也不能理解。如果是想收集DNA，用其他方式会高效得多。 再比如，维克多并不是被驱逐出来的。 名义上，他因为在安保行动中违规使用致命暴力被驱逐。实际上，这一切都是个任务，是他往上爬的手段。 白哲通过他和某人的通话推测出，维克多应该是乐土药业在边区的线人之一，任务是整合本土帮派势力，建立更完善、利润更高的生产分销网络。 等到他的马拉诺家族壮大到一定程度，维克多大概就能回归生命基金会，在集团中跃升高位。 黑潮之眼要是有录像功能就好了。把这种消息曝光出去，绝对够维克多和他背后的人喝一壶。 咚咚。 维克多听到敲门声，打开抽屉将什么东西塞了进去。 “加梅斯？进来。” 终于等到你们碰头了。 “首领，埃尔穆萨的人在厨房那边被缠住了。情况闹得很严重，有记者过来。” “货都提前转移好了吗？” “嗯，放到了塞莉拉餐厅，还有......” “你知道就行了。货没事就一切安全。” 白哲边听边记，这个加梅斯知道的好像挺多啊，的确是心腹。等会就在你影子里插个眼。 根据影子的外形变化，维克多现在一点不慌，果然是提前做了准备。 “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闹一段时间就散了。 那些人好像铁板一块，实则乌合之众。那么多人对蓝珀成瘾，只要蓝珀断个两天，他们就会内讧。” 这还真是个要注意的问题。白哲默默记下。 “我明白了。这些边区泥腿子确实干不成事。” 加梅斯刚捧了一句，她和维克多的终端同时弹出大量消息提示，两人表情骤变。 巧合的是，白哲也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 抗议现场有人近距离开枪，引发大规模械斗冲突，被治安署的无人机编队使用干扰弹和噪音弹强行制止，之后由赶到的治安小队和救护人员进行处理。 白哲心里一紧，怎么会突然闹得这么严重？ 抗议者中有4人重伤正在抢救，大量人员轻伤...还好，莫亚和罗格都没事。 安保队伍中的领头埃尔穆萨和开枪者被治安署拘留，莫亚他们也被带到最近的治安署做笔录。 过几个小时，他就该去治安署接人了。 “埃尔穆萨这个白痴！这么多人，还有记者拍，他怎么敢让手下开枪的！” 维克多瞬间有些情绪失控，鲨鱼般的钛合金牙齿摩擦着，凶暴的气势让人心颤。 “可能是有手下走火了。” “那也是他挑人挑错！” 维克多快速翻看着新闻，#消失的白色这个词条，几分钟内多了上千转发，浏览量高得吓人。现场开火冲突的视频在各个平台上疯传，评论里全是呼吁整顿蓝珀和边区黑帮的。 他们已经被顶上风口浪尖，情况坏到了极点。 而且，他没有收到那个人的信息。没有通话，没有警告，没有痛骂一顿。 这才是最可怕的。乐土药业已经做好放弃维克多·马拉诺的准备，他可能会变成弃子。 在白哲的观察中，马拉诺家族老大的情绪从愤怒变为紧张不安，又迅速冷静下来。 “加梅斯，你先带人去道歉，慰问伤者，向媒体表明我们的态度。 那个开枪的脑残让他自杀写遗书，保住埃尔穆萨，能在一周内保释出来最好。钱方面你看着打点。” “我明白了。” “我现在，去总部购买一批白剂。货到之后，用最快速度分配到各个点。” 加梅斯：“那样的话，资金可能撑不住。” “现在只能和解，尽快缓和事态。资金没问题，白剂买一批就足够。让底下的老鼠成套买下，分销蓝剂，我们再原价回购白剂。” “是我想少了。我现在就去。” “加梅斯，你做事不错。等我回去总部，家族的大部分事情就要交给你了。” “都是您的教导。” 白哲心里一堆问号。你们黑帮都玩这么花吗，买白剂回来当老员工。 维克多：“顺便帮我做个事，把那个谁，奎巴纳清理掉。整个人就没脑子，说什么罗格手上有高级别的隐蔽干扰仪。” “那个维修师？” “没错。我有他的背景资料，他身上也就一个副脑比较值钱，改天从他脊椎上撬下来好了。” 加梅斯不禁有了点想法，她正好缺个电子副脑。 “遵命。” 黑潮之眼顺着墙角的阴影游动，在维克多眼前底下潜入加梅斯的影子。 “等等！......没事，你走吧。” 首领突然一惊一乍的，让加梅斯有些莫名其妙。 维克多刚刚在桌腿的反光上瞥见了一只白瞳眼睛一样的东西，但只是一瞬间，逐帧回放电子眼的录像也没能找到。 白哲长舒一口气，他差点以为暴露了。他最担心的就是维克多房间里有大件的镜面物品。 ------------ 041 燎原（5） “维克多的手下提前将库存蓝珀转移到了三个地方，我在地图上进行了标注。 另外，他打算采购一批白剂作为掩饰，应付媒体。还有，维克多其实是乐土药业派出的人......” 从治安署出来不久的莫亚和罗格，听着白哲陈列出一条条秘密情报，表情呆滞中透着诡异。 罗格大脑和副脑都有些过载，询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窃听，维克多和加梅斯碰面时透露的。” “你不会是哪家敌对公司派出的特工吧？你到底是不是NEIR，让我摸摸。” 白哲躲过莫亚的袭击，一本正经地开始胡扯： “我以前在福利学校的时候，给一位退休的机械师帮过点小忙，他送了我一套看着挺先进的窃听装置。” 好扯。你还不如说是在夏威夷学的。 “设备呢？让我看看。” “不在身上。情报怎么获得的不重要，重要的怎么应对。” 白哲开始转移话题。这种事情懂的都懂，不懂的我也不好过多解释。 “因为抗议活动引发的意外冲突，我们暂时处于优势。但如果一切按维克多的计划进行，形势很快又会逆转。” 罗格：“下午加梅斯带人去医院道歉了，慰问伤者，赔偿医药费。鳄鱼的眼泪。 按你的情报，明天上午维克多应该就会公开致歉，开始配给白剂。等到那些蓝珀成瘾者发作，抗议活动只能不了了之。” 莫亚从红油锅里捞出两片合成肥牛，裹上酸辣的酱汁塞进嘴里。贝斯手请客，我吃吃吃。 “不过，那个大个子埃尔穆萨还关在治安署，生产点也封了。” 她补充了点好消息。 他们察觉到现在的形势有点微妙。维克多的打手被抓了不少，生产点封停，库存蓝珀暂停销售。 马拉诺家族的势力跌落到了谷底，但这种惨状只是暂时的。 “必须趁机给他们来点狠的！” 莫亚恶狠狠地消灭了一颗淀粉丸子。这种机会不干还是人？万一翻车了就连夜跑路。 “你们有没有能信得过的人，比较能打的？” “法尔肯老爷子，他做了七八年义警了，不存在和黑帮媾和的可能。劳伦斯也信得过，他干架不行但手上有些好东西。” 罗格只给了两个人选，这种活人多了反而容易误事。白哲能窃听维克多，对方在他们这边肯定也有眼线。 他能猜到白哲想干什么。 “我们今晚就去突袭几个蓝珀的存储点，把他们的库存销毁掉。然后去找分销药物的老鼠，把他们控制起来，能策反一两个更好。” “可以。” “白哲你快去结账。” 这种关键时刻，必须采取点非常手段了。 白哲不介意彻底与马拉诺家族为敌。利用莫亚和罗格完成创作，再丢下这里的烂摊子不管，那种事他干不出来。 而且他以前在边区生活时，也对这些暴力帮派深恶痛绝，被欺负、勒索过的次数不少。 明明大家都是在边区挣扎生活的人，为什么还要互相伤害，彼此为敌？ ———————— “情报是真的，餐厅后厨有几个人守着。你们从哪找到的这么厉害的黑客？” 侦察完毕的前雇佣兵法尔肯回到四人的蹲守点，心情十分兴奋。 罗格：“匿名线报，大概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吧。” 现在是凌晨两点，乐队三人和外援法尔肯潜伏在白哲标注的塞莉拉餐厅外。 六十多岁的法尔肯是他们中义体化程度最高的，身体表面大部分区域都有义体痕迹，双臂外侧还加装了臂铠和枪管。 罗格从劳伦斯老板那里薅来了些好东西。几罐强效麻醉剂，还有两台小型信号屏蔽仪。酒吧老板会储备这些东西也是很合理的。 “开始吧。布置屏蔽仪，从通风管注入麻醉气体。如果有装了人造肺的没倒，我们就破门，不开火。” 法尔肯复述了一遍计划，招呼着罗格开始行动，让莫亚和白哲在后面望风。 四人中，法尔肯年龄大，和罗格一样有原装肢体残缺。莫亚弱，白哲不仅弱还有病。 这副班底来突袭黑帮据点，主打得就是刺激。 白哲不像莫亚那么生气，黑潮之眼已潜入后厨待命。在这之前，他先用大眼珠子观察了法尔肯一阵，这个人应该没问题。 成长到现在的阶段后，大眼珠子已经能长时间离体了，不会像对付吉伯特那时候，窃听几小时就饿得半死。 罗格和法尔肯蹑手蹑脚地在后厨外布置好屏蔽仪，没有立刻开启，防止里面的人有监测干扰信号的报警装置。 用胶布封住通风管，戳出小洞，开始往里面灌麻醉气体。劳伦斯说这种麻醉剂不容易被检测出来，希望他靠谱点。 三分钟后，白哲听到了一声惊呼，接着是人体倒地的声音。 后厨有6人守着，分两组轮换守夜。 第二个倒地声。还剩一人。 “醒醒！麻醉剂，有人偷袭！” “开屏蔽仪！” 内外两侧同时热闹起来。 法尔肯将臂铠在身前竖起，双腿爆发加速，径直将不太结实的铁门撞开。 唯一一个完全清醒的守卫者刚拿起枪就被大眼珠子偷袭，直愣愣地被壮如公牛的老爷子创飞。 另一个装了肺部义体的守卫惊醒过来，睁开眼时被机械犬嵌住脖子，挣扎着向外逃跑，迎面被罗格的机械臂亲密拥抱，一句话都没喊出来就被揍晕过去。 两人戴着面罩，对几个守卫加大麻醉剂量防止苏醒，然后开始疯狂翻找。 洗碗机，制冰机，蔬菜堆下面，全都是一盒一盒的蓝珀，可能有一两百千克。 法尔肯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按计划销毁掉。这么多的蓝珀，如果卖给其他帮派...... “蓝珀在100度以上加热一段时间，大多成分就会分解失效。装锅吧，加水。” 罗格将一盒盒蓝珀塞进半米高的大高压锅，法尔肯踌躇了片刻，也开始往锅里装，装满后加水盖盖。 设置为1.8个大气压，烹煮90分钟，开火。 90分钟后，一道剧毒的黑暗料理就会诞生。 “走吧。去下个点。” “走。” 黑潮之眼游入法尔肯的影子，四人回到车上，赶往下个目的地。 最容易的一个点已经敲掉，但愿后面也能这么顺利。 ------------ 042 燎原（6） “注意点，有监控。” 罗格和法尔肯避开摄像头范围，如法炮制，安装信号屏蔽仪，从通风管灌入麻醉气体。 第二个点是一家黑色梦影店，凌晨两点半仍然在营业，店里有零星几个客人在偷偷观看违禁类血腥变态梦影。 这里是分销网络中的关键店面之一，同样有6人在后面的储藏室看守，店老板在门口柜台望风。 麻烦的是，看守的人只拉上了窗帘却半开着窗户通风，不知道还能不能麻倒。而且他们的行动不能惊动前面的老板和客人。 五分钟后，里面仍然没有反应。麻醉方案可能是失败了。 白哲：【别灌了，管道错了，前面的老板客人都倒了】 看到消息的罗格一愣，赶紧和法尔肯把麻醉罐子拧上。这家店是什么鬼设计，这条管子怎么会是通到前面的。 “马特，马特！给我们拿几罐提神的饮料！” 有个守卫大喊着，半天没有回应。 “马特！” 完蛋，事情要糟。 一个看守者打开隔门从储藏室出来，一脸不耐烦，看到店老板趴在柜台上狂睡就更加不爽。 “睡你妈嗨，起来！马特起来！” 他贴着老板的耳朵大喊，又抓着头来回晃，死活叫不醒。 店里好像有点不对，太安静了，只有机器运转的一点声响，和虚拟头盔中外泄出的梦影杂音。 “一小时多少钱啊？包不包括禁品？” 大半夜的，一个戴头盔的客人冷不丁地推开店门，询问着价格。 守卫被吓了一跳，注意力转移到客人身上。 “关门了，滚蛋！小鬼买个好点的头盔，看你的黄色梦影去吧，别天天到店里蹭盗版！” “切！” 白哲关上门，从店面离开。 看守者拿了几罐能量饮料回到储藏室，暂时忘记了刚刚心里的怪异感，就是头有点晕晕的。 “马特那家伙睡得像死人一样，我到前面看着去。” “去吧。” 过了一会，听着店里没什么异状，四人组长舒一口气。 一直边缘ob的莫亚有些烦躁，但只能按捺住。马拉诺家族的人很可能会认出她，不像白哲虽然在乐队里，但没几个人记得他。 罗格和法尔肯重操旧业，找到正确的通风管后开始下药。 没过一会，屋里突然响起尖锐的警报声。 滴滴滴！滴滴滴！ “组长我的鼻子在响，有异常气体！有人要毒我们！” 罗格有种眼前一黑的感觉。装鼻腔义体的人本就不多，带气体成分检测功能的就更少了。 先开屏蔽仪，把气体罐子开口拧到最大。 他和法尔肯交换了一下眼神，开莽！ 他们撞开后门时，见状不对的白哲和莫亚也从正门闯入。 “都说了关门了，怎么又来...” 震慑。 连用两次黑潮之眼的能力，白哲感到一阵疲倦感上涌。 他趁着对方在原地战栗僵直，掏出电击枪精准命中胸口。 没有反应，胸口有绝缘材料甲壳。 再来。第二下击中肩膀，对方从震慑中清醒过来，身体剧烈抽搐，但没有倒下。 体质这么壮的吗，再来一下。 电击枪三发飞镖全部射出，目标单膝跪地，还在尝试掏枪。这人怕不是有电击抗性。 面罩套头的莫亚从白哲背后跳出，一棒重击腹部，目标痛晕过去。她在球棒末端裹了绝缘胶带，防止打滑，防止被电击误伤。 两人得手之后没有继续深入，蹲守在隔门外，听到另一边冲突激烈。 莫亚正准备嘲笑已经手无寸铁的白哲，却看到他从兜里掏出备用的三连发电击枪。这家伙穷得要死，还不忘多买一把电击枪防身。 “快通知首领和加梅斯，地点泄露了，有内鬼！” “该死的，信号屏蔽，往外面跑！” 一个看守者打开隔门，迎面一根球棒击腹，电流飞镖打肩膀。配合越来越熟练了。 里面响起一阵枪声，还有叮叮当当的脆声，大块金属碰撞的轰响。 咻！咻！ 罗格使用铁枭了。 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一个体格魁梧的看守者被法尔肯撞飞，双臂装甲凹陷，落在地面昏厥过去。 罗格从后门追了出去，配合机械犬将最后一人制服在地。 四人顺利会合。白哲和莫亚毫发无伤，罗格脸上、腿上多了几道擦伤，法尔肯的臂铠和背部装甲上全是弹痕凹陷。 罗格：“最后那个人可能跑出屏蔽区域，把消息传出去了。刚才闹的动静有点大，我们得快点。” 几人合力寻找，很快就找到了梦影存储碟架子后面的夹层，又是一两百公斤的蓝珀。 “全部带走吧，作为我们后续和维克多谈判的筹码，别在这里销毁。我感觉第三个点做不成了。” 白哲提议道。这些蓝珀也要销毁，但要让维克多觉得货在他们手上。 其他三人点点头，一起将大袋的蓝珀搬出，小跑着运到车上。撤退。 今晚之后，马拉诺家族的蓝珀库存，只剩下一家舞厅和红鳄俱乐部储存的货，总量锐减了一半左右。 生产点封停的情况下，库存撑不了多久就会告罄。突袭结果虽不算完美，仍然是一两年来对马拉诺家族最沉重的打击。 “撤撤撤，今晚真是多亏那条匿名线报了。” 干了一票狠的，法尔肯老爷子心情万分舒畅。作为在风筝街附近自发制止犯罪、维持治安的义警，他这几年和维克多的人发生了很多次摩擦，九成是他吃亏。 法尔肯也暗自为自己之前一瞬的动摇而不齿。作为雇佣兵的日子早已远去，他现在要为这个自己出生长大的街区做点贡献，人最终总要找点有意义的事情做。 罗格开着不起眼的灰色面包车，开往修理铺方向，琢磨着怎么安全焚烧处理掉这些蓝珀。 他在街上兜了几圈后，在修理铺后面停下。 “注意屋顶有人！” 听力最好的白哲大声提醒。 哐的一声，有人跳落在面包车顶上，车顶轻微凹陷。 罗格脸色骤变，立刻发动车辆，但没能踩下油门。 肉眼无法看见的冲击从车顶爆发，成环状扩散。 法尔肯，罗格，莫亚三人同时因剧痛而咬紧牙关。义体运作突然紊乱，甚至局部短路，功能失灵开始升温。 “我猜到是你们。” 这个声音，是加梅斯。 ------------ 043 燎原（7） 墨绿色长发的女人落在车顶，一身黑色紧身作战服，右手张开掌心贴住车身。 加梅斯的手部义体是绿色手甲样式，末端尖锐如兽爪。手背上电光闪过，定向脉冲干扰爆发。 侦察芯片载入，电子眼扫描开始...扫描完毕。 手机终端若干，小型自动化机械6台。 目标1，民用级机械手电子眼，节肢机械臂，有疑似电子副脑信号。目标2，四肢和脊椎义体，内置有大功率动力源。目标3，民用级手部、耳部义体。目标4，无信号。 反侦测伪装？不，一点信号都没，是个NEIR。 “就知道是你们。” 入侵芯片载入，强制连接目标数2，3，4...入侵开始。 加梅斯颈部左侧植入了多个几毫米宽的芯片插槽，外观像是鲨鱼腮。 她的处理器分布在眼部、颈部、背部的多个位置，总运行内存不大，同时载入多个程序就容易过热。 如果能把罗格的副脑摘下来...... 砰砰！砰！ 加梅斯从车顶起跳，身体异常轻盈地闪过子弹，在空中旋转一周后落在五六米外的路面上。 情况紧急，白哲发现袭击者是加梅斯后当即拔出法尔肯的枪，打开保险对着车顶连射。 马拉诺家族的二把手，传闻中很少动武的加梅斯，使用的原来是黑客类义体。 罗格看上去意识涣散，车后座的机械犬全部待机休眠。法尔肯瘫倒在副驾驶座上，表情痛苦。 莫亚相对好一些，但也双手颤抖，十指不正常地蜷曲。 在这要命的关头，莫亚右手手背浮现出火焰纹路。她手部、耳部的义体灼烧感都消失了，双手得以正常活动，但义体并未恢复运转。 “把罗格拉到后座，开车跑！” 白哲朝莫亚喊着，打开车窗瞄准车前的加梅斯连射，但都被她轻松躲开。 她装的应该是超轻型义体，速度太快了。 “拉不动啊，太沉了！” 他把枪递给莫亚，双脚抵着座位靠背，使出全身力气将罗格从驾驶座向后拖。 咔！ 罗格背后的机械臂突然弹出，在狭窄的车后座张开，差点把白哲撞成骨折。 “以后义眼绝对不装便宜货了......” 维修师清醒过来，声音有些虚弱。他的机械臂被干扰，左侧义眼被入侵，大量冲击性幻觉传入视神经，无法关闭。 罗格右手摸向左眼，猛得将义眼外壳连带着线路拔了出来，剧痛的同时幻象终于被强制停止，单手撑着身体和白哲交换了位置。 “她短时间进不了我的副脑，趁这段时间赶快逃。莫亚，离我的机械臂远一点。” 加梅斯发现了他们，意味着附近的帮派成员很快就会赶到。 四条机械犬从后座车窗跃出，守卫在面包车周围。这是辆样式很老的车，没有自动驾驶系统，这是它现在最大的优点。 白哲只在虚拟游戏里开过车，右脚搭上油门后心脏狂跳。 调头是不会调头的，把紧方向盘往前冲就对了。 他的视觉跟不上加梅斯的行动，在远光灯范围内只能看见模糊残影。 白哲上半身前屈，缩着头减少受击面积，死踩油门向着小路尽头猛冲。 他伸手扯动副驾驶位的法尔肯，尽量让他的要害不暴露在加梅斯的视野中。 挡风玻璃大片龟裂，裂纹中嵌着弹壳，接着在弹雨中彻底破碎。 “低头！” 玻璃碎片飞溅，子弹撞上头盔的脆响让白哲脑壳发麻。物理的麻。 他尝试通过听觉确认加梅斯开枪的位置，但对方在不断移动，黑潮之眼迟迟没能潜入她的影子。 法尔肯老爷子的感受更加刺激，流弹在车里弹射，从白哲的头盔崩到他的臂铠上又弹上车顶，而他几乎挪动不了身体。 他双臂和脊椎的义体太重了，被加梅斯入侵中断电源后，凭他衰老的身体无法承载义体的重量正常行动。用来保护队友和自身的重型装甲，这次要害死他了。 加梅斯从一开始就没将法尔肯放在眼里。他那套老掉牙的四代盾甲犀，十几年前属于不错的套装，现在也就剩材料质量不错了。 反干扰、反入侵模块简直不堪一击，十秒不到就成功侵入。如果她集中攻击法尔肯一人，两三分钟就能让他自杀。 让她心烦的是，到现在还没能强制连接上罗格的电子副脑。开车的NEIR没有倒下，义体短路过热的小矮子也像没事人一样朝她开枪。 加梅斯一跃跳上墙头，避过朝她冲来的面包车。 她压制着法尔肯，侵入机械犬截断罗格的控制讯号，反向锁定他的电子副脑，同时进行这么多操作让她大脑灼痛。 后援还有三分钟到达。加梅斯在墙头上飞奔起来，爆发出最高速度，几秒就追上了面包车。 白哲在路口尽头紧急打方向盘左转，车身大幅度倾斜。加梅斯从车顶越过时张开左手，再次释放电磁脉冲，在车身另一侧落地后翻滚起身继续追赶。 罗格和法尔肯又是一阵剧痛晕眩，莫亚只感到一瞬的疼痛就恢复过来，继续开枪阻击。 两颗子弹打中加梅斯的左腿，保护壳炸开大片裂纹濒临破碎，聚酯树脂材料防护性能很一般。 她在子弹的冲击力下狼狈地摔倒，在地面上滚了几圈才止住惯性，爬起身继续追赶。 不能失败。不能因为一个NEIR患者失败。 加梅斯坚信自己是有才能的人，维克多只是起点比她高而已。她在这种垃圾地方都能抓住机会成长起来，如果加入生命基金会那样的巨型集团，她一定能爬到星之城顶端。 电量还够使用一次脉冲干扰，追上去把他们都杀了！ 凌晨三点，遍布弹孔的面包车在狭窄的道路上呼啸而过，后面追着一个双脚不平衡的疯狂女人。 巴掌大小的铁枭飞出车窗，罗格强撑着控制其瞄准追兵加速俯冲，一次性甩出四片铁羽。 铁羽即超薄的合金刀片，由铁枭在高速飞行状态下采用气动发射。 加梅斯侧身闪避，抬起左臂挡住头部要害。手甲被一枚铁羽切裂，刀片击穿外壳和电路，碎片嵌入她的掌骨。 “啊——！” 掌心的剧痛让她更加愤怒，居然被整到这么狼狈，她不甘心就这样放他们走。 ------------ 044 燎原（8） 再扫描一遍。那个NEIR身上没有电子信号，不代表他没有任何可入侵的设备。 只要干掉他，就能截住这辆车。 找到了！ 加梅斯发现了白哲身上唯一的入侵点，他脑后的神经接口。 受伤的她正被面包车快速拉开距离，还有几秒就会脱离她的攻击范围。连接，快点连接上！ 4，3，2，1...连接成功。 对于这种结构简单的神经接口，她采取不了复杂操作，能做的只有传输碎片化的干扰信息。业内一般称之为垃圾信息流冲击。 全神贯注开车的白哲突然感到脑后接口在发烫，紧接着大脑中就涌出各种幻听幻象。 扭曲变形的人脸，令人头痛反胃的笑声，还有数不清的长着人类五官的西瓜头。 “家人们...”“家人们...”“家人们谁懂啊！”“被网暴后我玉玉了....” 他眼前一黑，在各种扭曲影像和魔音灌脑中意识混乱，靠着避险本能踩下刹车。 白哲万万没想到，连脑后神经接口都能被侵入，而且攻击方式这么恶心。 用于攻击的垃圾数据包，是加梅斯从旧时代的网络上挖掘整理出来的，干扰能力极强。 她继续通过接口朝白哲的大脑中传输垃圾信息，任何正常人都不可能在这种冲击下继续反击。 花十几倍的钱装最容易被入侵的接口，你个NEIR活该啊！ 加梅斯不禁露出胜利者的灿烂笑容。但当她听到背后传来水声时，嘴角的笑容骤然消失。 为什么会有水声？ 她扭过头，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流动，从地表涌出汇聚成人形。 这是幻觉，她被反向侵入了！ 什么NEIR，那家伙是个超级骗子，他身上有最顶级的反入侵模块，自己什么都没意识到就被反向骇入。 莫大的恐惧感让加梅斯浑身发冷，用最快速度关闭身上所有义体，关闭电源。 影子人形没有消失，反而细节更加清楚，变成了她自己的形状，安静地注视着她。 为什么没有消失，为什么？她明白了，关闭电源只是自己的幻觉，她已经逃不掉了。 它没有眼睛，但加梅斯能感受到其中传出的视线，将她贯穿。 它睁眼了。两只，四只，八只，十六只......影子身上裂开大大小小的苍白眼瞳，从各个方向凝视着她。 忏悔。哭泣。细数你的罪恶。 苍白眼眸中涌出漆黑的泪水，加梅斯也不禁落泪。 紧急刹车的白哲恢复清醒，从后视镜中看到墨绿色长发的女人背对他们，在大马路中间愣着一动不动。 空城计？管他的，先撞一下再说！ 倒档是...R。 他拉到倒档，油门踩死，加梅斯梆得一下飞了出去。 这一幕让白哲有些不真实感，这就完事了？她不会是操作太猛把自己脑子烧了吧。 法尔肯老爷子终于恢复行动能力，下车把昏迷的加梅斯抱起塞进后备箱。这人身上义体不少，撞一下死不了。 白哲和老司机罗格交换位置，他们以最快速度逃离现场，马拉诺家族的后援应该快到了。 ———————— “辻本，她怎么样？” “左腿骨折，右手骨折，左手的刀片取出来了，多处软组织挫伤，可能有脑震荡。除了这些，没什么问题。” 日裔面孔的医生说话时声音颤抖。 法尔肯送来伤者时没告诉他身份。但根据她小臂上的机械鳄鱼图案，价值不菲的黑客义体，不妙，非常不妙。 老爷子因为脸丢大了，急于发挥作用，协助将加梅斯运送到了辻本医生的家中。 之前的面包车已经被弃置在几公里外，他们借了法尔肯朋友的车开过来的。 “这次我欠你个大人情，以后有事随时叫我。如果能干翻马拉诺家族，你功不可没啊。” 法尔肯拍着辻本的肩膀，满脸笑容。 医生额头渗出冷汗。干翻马拉诺家族？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几人围在加梅斯周围，想着该怎么充分发挥这个高级俘虏的价值。 她的价值，比他们今晚销毁的蓝珀加起来都高。她的身份，她脑中的情报，太关键了。 能活捉加梅斯纯粹是运气，一对四的情况下都是六四开，谁知道她怎么会突然大脑宕机。 白哲隐约能猜到一点，但这玩意不能说。加梅斯刚连接上他的神经接口，转眼就神志不清，也太巧合了。 罗格用指尖捻着取出的芯片，剩下的一只独眼仔细看着芯片上的小字。 “侦察，入侵，记忆。她颈侧的插槽里有记忆芯片。” “里面有她的记忆？” “没那么高级，同步传输整理记忆是高级副脑才有的功能。不过这里面应该有她的义体自动记录的音像，可能还有一些日志、资料、重要事项之类的。” 白哲顿时有了想法。加梅斯昨天下午刚和维克多碰头。 “记忆芯片能存储多久的音像？能不能提取出来？” “三天到一周左右，很难破解提取，可以试试。” 他们同时看向法尔肯。您人脉广，一定认识靠谱的黑客吧。 “我联系一下看看。这个时间没几个人醒着。” 现在凌晨五点，即将日出。 马拉诺家族的人估计在疯狂寻找他们，不知道维克多是否已经收到消息。 几人都将近一天没合眼了，但精神极度亢奋。 “有个死夜猫子在通宵，走，去找他。” 法尔肯大手一挥，下一站。 “辻本，病人我们带走了。我建议你出门躲两天再回来，事情结束后补偿你。” 老爷子话音未落，医生已经开始收拾行李。 ...... “芯片有好几层加密，买来后进行过修改。这是黑客的记忆芯片吧？” 额头放着油光的中年男人捋着自己茂密的金色秀发，查看着加梅斯的记忆芯片。 “能不能破解？” “只能暴力破解，可能会损坏里面的资料。” “多少？” “5000。” 男人又捋了一下秀发，仿佛在炫耀。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3000。” 中年黑客再次捋头发。看我这发量，这发质，羡慕吗？ 乐队三人用诡异的眼神看着法尔肯。您找的这是什么鬼人。 子弹上膛。 “到底多少？” “200。” “开始破解吧。” “你们要什么时段的资料？” 白哲回忆了一下，开口道： “昨天下午，14:18到14：25。” 诡异的视线齐刷刷地转向他。 没过一会，金发中年男人成功打开记忆芯片的存储。 “草，果然有自动格式化......昨天下午，两点，两点，开始传输，快点快点快点！” 格式化完毕。 “成了！5000，给您打0.4折！” ------------ 045 燎原（9） 一辆银色轿车停靠在蓝珀生产点侧门。后座上，维克多闭着眼睛，左手撑着额头。 “首领？” 司机小声提醒着。 “加梅斯没有消息吗？” “还没有，兄弟们在搜寻罗格和法尔肯。” 维克多凌晨四点被吵醒，得知加梅斯下落不明。她在2:48通知舞厅看货的人加强戒备，在2:57留下了最后一条消息，通知手下赶往罗格修理铺。 他同时得知，转移到塞莉拉餐厅的货被毁，梦影店的货被人偷走。 梦影店的人醒来后，说袭击者是法尔肯，罗格，还有两人认不出。其中有个小矮子，可能是那支乐队的莫亚。 加梅斯怎么可能栽在法尔肯和罗格手上？她的义体明明非常克制这两人，留着法尔肯一命只是因为那老头以前没做得太出格。 情报又是怎么泄露的？难道是加梅斯监守自盗？ 不可能，她是个聪明人，不会自毁前途。 “请的媒体到了吗？” “在正门等待，首领。” “好。把箱子拎上。” 维克多将头发梳理整齐，把脸部的银色镀层擦拭得一尘不染。再取出上衣口袋中的私人深藏深深呼吸，小心地收回。 司机拎着两个金属箱子在车门外等候，里面是理论上价值百万的货品。 “走吧。闹剧该结束了。” 处理好这边的事，再去杀掉那些胆大妄为的白痴。 维克多朝药厂正门走去，人群的喧闹声越来越大。 “是他！维克多！” “我***！” “黑帮滚出去！” 抗议人群的吵嚷声顿时强了几倍，很多人朝他投掷臭味营养膏和过期罐头，但都被守卫在门前的弟兄们挡下了。 乌合之众。 抗议规模看着比之前更大，但缺少人组织秩序，乱七八糟不成样子。 请来的媒体、记者鱼跃而出，将摄像头对准一身正装，高大挺拔的维克多。 他迈步走上搭好的高台，打开麦克风，拍拍话筒发出杂音。 “大家好。首先，请允许我以个人名义向大家致歉。” 维克多朝向人群深深鞠躬致歉，下面的骂声顿时少了很多。 马拉诺家族的首领，真的向他们服软了？ “我代表公司向大家再次致歉。向意外受伤的居民致歉。” 他再次缓缓鞠躬，又第三次鞠躬，暗银色的脸上看不出表情。 “道歉顶个球用！” “马拉诺家族原来是霓虹帮派啊！” 维克多面无表情地拍拍话筒，继续说道： “对于大家所说的蓝珀销售中的问题，公司已充分反省，并进行停业整改。” 他从司机手中接过手提箱，在台上打开，朝向台下和摄像头。 “这里是800支白剂，即搭配蓝珀使用的解毒剂，从乐土药业认证的工厂采购。 所有白剂会在今天配给到销售门店，从明天起按规定组合或单独售卖。组合售价4000信用点，单独购买白剂3500信用点。” 维克多俯视着台下的人群，欣赏着他们脸上错愕的表情。 你们满意了吗？ 这些白剂中只有200支是真品，其他不过是加了料的浑浊葡萄糖溶液。即便如此，紧急采购这批白剂也花了他30万。 “有蓝珀中毒症状的居民，可优先购买白剂，并且有8折优惠。 此外，从明天起，公司将在各个蓝珀销售点免费发放食品，纯净水，维生素补剂，持续三天。 一周内购买蓝珀的，还会附赠《曙光启示录》、《命运之城》等游戏的物资兑换码，先到先得。” 台下雅雀无声。抗议者们左看看右看看，不知该如何是好。 有的已经在想明天几点去排队了，买蓝珀还送兑换码嘞。 各个直播间里，评论风向已开始逆转。 【不是说黑帮吗，听着没多坏啊】 【知错能改，以后合规销售】 【寻代购，蓝珀归你，我要兑换码】 【11111，正好去领点维生素】 “很多人对蓝珀有抵触心理，一听到它是麻醉药品、有成瘾性，就避之不及。 即便有诸多研究证明，蓝珀和白剂搭配使用对人体无害，那些古板保守的人依旧认为它是毒药。 但在我心里，它是一种伟大的药物。” 维克多平稳地述说着，享受着台下氛围的变化。 “我装的义体部件不少，经常需要注射定向免疫抑制剂。有时我会在半夜因不良反应痛醒，一支蓝珀能让我安然入眠。 因工作压力失眠的人，因病痛辗转难眠的人，因挫折、失恋消沉失意的人，一支蓝珀能带给他们安宁快乐。” 当他取出一支蓝珀从手臂注入时，维克多对现场的掌控力达到了顶峰。 他向着人群张开双臂，手中的蓝珀在阳光下折射出瑰丽的光泽。 维克多并没有真的将蓝珀打入血管，他的皮肤下有植入护甲。 他才不会碰蓝珀。这只是广告，希望公司的人能看到他的努力。 【开始吧】 潜伏在人群中的白哲打了个大哈欠，发送消息。 眼看到他起高楼，跳过宴宾客，快进到楼塌了。 日出时分，他们从加梅斯的记忆芯片里提取出一段关键的音像记录。之后联系了几家跟踪报道事件的媒体，但没把东西给他们，以防有内鬼给维克多通风报信。 维克多致歉时，影像记录被匿名发送给各家媒体。而现在，是引爆的时候了。 “加梅斯，你先带人去道歉......那个开枪的脑残让他自杀写遗书......” “我去总部购买一批白剂......现在只能和解......让底下的老鼠成套买下，分销蓝剂，我们再原价回购白剂。” 一段两分钟不到的视频在wetweet等几个新闻资讯平台上曝出。画面镜头正对着维克多，他给录制视频者下达着清楚的指令。 “那些人好像铁板一块，实则乌合之众。那么多人对蓝珀成瘾，只要蓝珀断个两天，他们就会内讧。” 画面中，维克多语气轻蔑地说道。 视频的标题，是醒目的两个大字，《骗子》。 【此视频由匿名线报提供，经鉴定无伪造合成痕迹】 【视频中的人物，是本次边区风筝街蓝珀抗议活动中的重要角色......】 刷新一下，视频推文就被转发了数十次。 推文下方不停新增着评论，很快，有人在评论区贴上了维克多现场演讲的视频。 【骗子】 【演技不错】 【我在现场，转发了】 【黑帮骗子滚出去！】 【视频来源有点可疑】 【骗子】 ...... 现在，感受“乌合之众”的怒火吧，维克多先生。 ------------ 046 燎原（终） 白哲抬起头，朝台上的骗子挥着手，对方也注意到了他。 维克多看着那个陌生年轻人向他鞠躬，然后消失在人群中。隐约有点印象，但想不起是谁。 台下重新出现喧闹声，他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按照计划，莫亚在第一时间转载了视频推文，呼吁本地居民反抗欺骗大家的黑帮组织。 【不要再被欺骗，不要再与他们和解！ 风筝街已在暴力与混乱中沉沦了太久，在黑帮、药品、犯罪的荼毒下病态地运行着。 这并不是一片繁荣肥沃的土地，但我们可以为它带来希望。】 昏昏欲睡的鼓手抱头冥思苦想，就憋出这么两句。 【我们一直等待着，等待着谁来拯救生锈的我们。但迟迟没有英雄，也许永远不会有。 我们必须亲手杀死毒虫，我们必须亲手切除腐化的血肉，我们必须亲手重建风筝街的秩序！ 和我们一起，驱逐暴力帮派，抵制蓝珀！】 写下这段话时，莫亚对于白哲为《生锈》写的念白有了些不同的感受。他也是这么想的吗。 随着视频推文的大量转发传播，抗议现场变得生机勃勃，骂声震天。 台上的维克多听见了一些碎片化的字词，但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站在背后的司机脸色惨白地将终端递给首领，上面播放着视频。 加梅斯真的叛变了？ 不对，这是她记忆芯片中的记录。不对，她的记忆芯片没那么好破解。 那就是加梅斯被俘虏，在逼供下提供了视频。不对，她有可能真的叛变了。 维克多反复点击播放着视频，大脑混乱，完全失去了冷静。 嗷——！ 标志性的咆哮声在人们耳边炸响。 他们回过头，看见一辆火红色的敞口卡车。小个子鼓手站在罗格的机械臂上朝大家挥手，旁边的法尔肯老爷子也大笑着挥拳。 人们好像意识到，几个领头的组织者消失期间去做了什么。 白哲跳上卡车，望着面前的人潮，望着身后正在涌来的车辆行人。 “黑帮滚出风筝街！” 劳伦斯老板鼓足了勇气，大吼一句。 “骗子滚出风筝街！” “马拉诺滚出去！” 吼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人群开始暴动。 这嘶吼的气势，终于有那么一点索俄柯的样子了。 莫亚从机械臂跳下，连上架子鼓的音响。今天的鼓点不必沉闷，不必复杂。 她抬起手臂，鼓棒如重锤落向鼓面。 咚！咚！咚！ 鼓声明亮激昂，如大地惊雷。 人潮向着生产点涌去，随着鼓声势不可挡地向前迈进。 守卫在门前的帮派分子是之前两倍还多，但他们一直在本能地后撤，没人敢拔枪。 雷鸣般的鼓声击垮了他们的战意。这是反攻的战鼓。 “你们这些走狗还守着他！” “有胆子就开枪啊，多装几个义体就厉害吗！” 马拉诺家族的人快被淹没了，台上的维克多仿佛惊涛骇浪中的孤舟。 他本能地打开身上所有武器模块，大口径枪管从身体各处伸出，双臂外侧弹出战术刀，电磁脉冲和爆破模块启动充能。 危险感让维克多将枪口对准人群，但理智又告诉他绝对不能开枪。 四周的打手从未见过首领这样惊慌失措的样子。全副武装，浑身电光闪耀，但眼中只有茫然。 喷气翼启动。 四片三角形的翼状机械刺破西装，从维克多背后弹出，喷气管中喷发出高压气流。 马拉诺家族的首领，带着两箱白剂飞上高空，从现场逃跑了。 这窒息的一幕直接让所有帮派成员眼前一黑，变成一堆没头苍蝇，封锁线随之崩溃。 他们开始溃逃，而人们撞开大门涌入生产点。 合成蓝珀的机器被迅速砸毁，生产原料被搬出工厂统一处置，成品蓝珀被扔进炉子高温封闭焚毁。 领头者们一直在维持秩序，防止拥挤踩踏，防止有人过于激动引发火灾。 莫亚放下鼓棒，举着大喇叭吼个不停，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气势超强的小姑娘。 人们突破黑帮的封锁线，将蓝珀生产线捣毁的全过程，被上百个摄像头记录下来，在网络上掀起海量的讨论。 这是边区第一次大获成功的蓝珀抗议活动，并且完全是由本地居民组织发起。 风筝街这个星之城十二环的边区小透明，获得了自它诞生以来最强烈的存在感，如同一块熊熊燃烧的废铁。 人们在欢呼着，庆祝这非比寻常的胜利。 无数看到他们成功的人，对边区现状不满的人，对麻醉药物合法化、泛滥成灾感到愤怒的人，对他们的喜悦感同身受。 这感觉真不错啊。 白哲眯着眼睛，靠在车上感受着深秋的阳光，冰冷中透着温暖。 他有种奇妙的感觉，直到这一刻，他们的作品才真正完成。不再仅仅是摆放在橱窗里，供人欣赏评论的娱乐品。 “莫亚！罗格！吉他手！” “那是贝斯！再来一次吧，《生锈》！” “贝斯手叫白皙！” 嗷——！ 嗷——！ 两声嘶吼在白哲耳中重叠。第一声是合成器，第二声来自于他的终端。 那行吧。他耸耸肩，将贝斯挎在肩上，开始嘣嘣嘣嘣。 左铭怎么说的来着，他是乐队的灵魂，乐队少了他可怎么办啊。 高歌吧，高歌胜利，高歌未来。 咆哮与鼓声中，他们感觉与人群一起燃烧着。 一样的节奏，一样的效果器和氛围，此时再次表演时却有了不一样的感受。 黑暗阴郁的浪潮之下，翻涌着无法熄灭的火焰，炽烈得如同太阳。 【传播度：23】 【迷恋度：1/3】 “这座城市消亡了吗？回答是喧闹。” “你在等待着谁！” 迷恋度+1 现场的人们沉浸在歌曲之中，向着他们挥手，跟随他们一起大喊。 迷恋度+1 ...... 一曲终结之时，已经新增4点迷恋度。 大概在这样火热的时刻，从生锈褪色中挣脱的时刻，人们更容易理解索俄柯的咆哮。 终于完成委托了啊。 【是否领取委托报酬？是/否】 是。 【委托完成】 白哲看到一枚锈蚀的火种，飞向他的胸口。 不，还有第二枚火种，燃烧着飞向莫亚。 ------------ 047 两枚火种 两枚迥异的火种先后在空气中凝聚成形，一前一后飞向白哲和莫亚。 两份报酬？ 他急着领取委托报酬，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白哲现在很慌，怎么办，不会搞出什么大问题吧。 眨眼之间，红褐的锈蚀火种钻入他的胸口，橙红的明亮火种融入莫亚的右手。 她手背上的图腾融入火种后，左侧的纹路向右蔓延扩散，将生锈的部分燃烧殆尽，锈日的图案转化为橙红的太阳。 索俄柯交给莫亚的是祂燃烧的部分，给他的则是锈蚀褪色的部分。 坏了，我成替身了。 锈蚀火种刚一进入白哲的胸口，左臂上休眠的黑潮之眼立刻睁眼，摆动触须冲向火种的位置。 “白哲？” “我磕到手肘了，没事。” “那你捂心口干嘛？” 罗格看到白哲突然按着心口，表情扭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眼珠子和锈蚀火种在他心脏附近干上了，黑潮之眼用细长的影子触须暴力抽打着外来的火焰，火种表面被抽得掉锈渣。 不愧是最先进的寄生生物型义体，已经学会打架抢地盘了。 呜嘶！咔唉！kiaa！ 火种发出小声的咆哮，在黑潮之眼的进攻下战略转移。最后在白哲的右手扎根，形成和莫亚一样的图腾，但是生锈无光版的。 大眼珠子在他身体表面游了一圈后，回到左臂上继续休眠。 “我好困，怎么这么困，再见。” 莫亚朝几人说着，逐渐睁不开眼睛，趴在鼓上就睡了过去。 意识沉入深层，梦境的天空中再度升起那轮生锈的太阳，嘶吼咆哮着。 她的下巴撞上鼓面时，车上的几人都感到一阵热浪。 罗格：？ 维修师看看白哲，又看看莫亚。我觉得，我确信你们有事瞒着我。 “什么东西烧了？” 法尔肯老爷子回过头，四处打量。 “我们也回去吧，太累了。” 白哲提议道。虽然还有很多问题需要解决，但他们的精神状态已经顶不住了，心脏跳动时伴有挑战猝死的刺激感。 ———————— 他这次摄入的食物量，比上次融合黑潮之眼时还要多不少。 炒粉，烩饭，饺子，方便面，营养膏......面前的空饭盒摞得越来越高，他却没多少饱腹感。 锈蚀火种似乎给了他比常规人造胃更强的消化能力，咽下食物后像有一头怪兽将其撕碎吞噬。 白哲并没避着罗格。如果莫亚身上出现一些异常，想瞒过维修师不太可能。 罗格对这人身上种种不正常的地方已经见怪不怪，他只关心莫亚身上发生了什么。 和法尔肯分别后，他开车将莫亚带回她家里，鼓手一睡不醒。 而且，她的体温在不断升高。升到39度时，罗格火急火燎地要送莫亚去医院。等他联系好医生，已经44度了。 白哲炫饭的这一会，莫亚60度了，罗格也彻底麻了。 这温度不是脱水或者器官衰竭的问题，已经属于文火慢烤，脑门子都能拿来煎蛋。 但除开体温，莫亚呼吸心跳平稳，睡得非常安详。 “吃饱了吗？快说，到底怎么回事。” “五分饱吧。让我想想，组织一下语言。” 该怎么编呢。 “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你可以理解为，我因为不明原因被一个神秘组织的高层看中参与一个绝密项目，协助他们从事一些微不足道的工作。 相对的，他们会分享给我一些先进的技术成果。他们中的某一位，碰巧非常欣赏莫亚的才华。 具体的情况，不如等莫亚醒来再问她。现在嘛，我建议把这里易燃的东西都收起来。” 白哲当了一次谜语人。 索俄柯先是中途让他将一枚火种徽章交给鼓手，在她身上留下烙印，建立了联系。 支付报酬时，也额外给了莫亚一份。锈日的确青睐小矮子。 装有电子副脑的罗格推理起来很快。 白哲是NEIR患者，身上也看不到为NEIR定制的义体。那么他参与的秘密项目，极大可能是生物材料义体、基因药物改造一类。 还可能和新型反骇入技术有关，加梅斯的异常让罗格非常在意。 而他潜入风筝街的任务，是遏制蓝珀产业，委托音乐创作只是掩护。 “你是欧米伽生物的人？还是生命基金会的旁支派系？” “第一次见面，我就说我不是公司的人，怎么不信呢。我所在的组织，emmm，属于非营利性的先锋艺术组织吧。” 你糊弄鬼呢。 罗格急急急急急，白哲吃吃吃吃吃，然后睡睡睡。有人在旁边看着，他也不方便试验锈蚀火种的能力。 维修师仍然信任着他，只是对他非常不爽，想用机械臂把他当陀螺抽而已。 ...... 晚上十点。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一米七了。” 莫亚：？ 她抬起手就是一拳，被白哲闪过。 “不要激动。有没有感觉到一些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右手？” 好渴，好饿。 莫亚想开口，却感到喉咙干得说不出话。 “呃...咳咳......” 她咳了两声，感觉喉咙里像在冒火。 不对，自己嘴里好像真的吐出了高温气流。 嘶—— 白哲甩甩手，好烫。所以那枚燃烧火种的能力是让莫亚能吐火？ “冷静，慢慢体会。你不是在做梦，不在梦影或是虚拟实境中。” “怎么回事？” 莫亚又吐出一阵热浪，赶紧把嘴捂住。 罗格呆滞着。莫亚身上就两件义体，没有从口中放热的能力，她也没接受过任何奇怪的手术。 纳米机器？在哪呢？ 鼓手捂着嘴，朝白哲和罗格做着各种夸张的手势，眼神惊恐疑惑。 这什么鬼啊？我变成小火龙了？梦到锈日中落下一团火焰，醒来就会喷火了？ “仔细体会，能控制住的。” 体会个锤子啊！你个混蛋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莫亚用眼神质问着白哲，右拳大力锤墙。 嘭嘭嘭，惊人的热量从墙面上爆发，烧得一片漆黑。 空气受热剧烈膨胀，在卧室中产生了近似爆炸风的效果。 白哲差点没站稳，好夸张的效果。竟然是这样。 “不要发出声音！脚步轻一点，慢慢到客厅来。” 似乎她一制造出稍大的声音，就会随之释放出热能。 莫亚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轻手轻脚地走到客厅的空旷处。 ------------ 048 燃烧与锈蚀 “先小声说话试试。” 白哲递给莫亚一大杯水，罗格将五米内打火机能点着的东西都清理出去。 鼓手将冰水一饮而尽，把杯底重重砸向桌子，还好及时止住。 “我有超能力了？我也有今天？” 度过最初的恐慌后，莫亚兴奋起来。 她试着用手轻敲桌面，一圈圈热浪从指关节处释放。桌面很快被加热得滚烫，她却没有缩手。 逐渐敲出更大的声音，莫亚居然在金属材质的桌子上敲出了凹坑。 白哲觉着挺有意思，而罗格三观炸裂。 通过声波大量放热？物理学不存在了。 “饿，我要吃点东西，头晕。” 然后，莫亚就展现出了和白哲同一等级的食量。 等到她吃饱后，白哲将刚刚更新的背景资料又复述了一遍。 “你所属组织中的大佬看我顺眼，就给了我最新的技术成果...扯淡，这就是超能力吧？ 然后呢，这位大佬有什么指示？” “没有任务，祂只是喜欢你的鼓声，继续打鼓就好了。 剩下的，全靠自己体会。如果有什么事祂会去找你。” “那他欣赏能力挺高。” 莫亚的脑回路明显异于常人，接受能力很强。 她感受到了右手中火种的存在，继续兴奋地琢磨能力用法。但她很快意识到一个严重问题。 “不对，我以后还怎么打鼓？” 一棒下去，鼓皮就点着了，一般鼓皮的燃点绝对不超过200度。她得定制耐火材料的架子鼓，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鼓还是小问题。万一莫亚表演时太兴奋一顿猛敲，台下的观众就要燃起来嘞。 “慢慢练习控制吧。控制不住，就努力成为星之城第一纵火犯。” 白哲吐槽着。燃烧火种的能力不像黑潮之眼那样隐秘，这声势也太大了。 “对了，你也有这样的能力，类似的？” 罗格终于从三观崩溃中回过神。 “我既不肯定也不否认。” 维修师用四只手指着自己。那我呢？ 白哲咳了两声，开始开导他： “这个事呢，它比较看重缘分。你这个情况啊，不是说，不是说不可能，那么但是呢，没有任何一件事我们说一定怎么怎么样。说不行吗也不是，我们讲事在人为啊，我们可以想办法啊......”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罗格自闭。他对于所谓的“先锋艺术组织”十分警惕，奈何超能力什么的太过诱人，这比R级义体夸张无数倍。它是独一无二的，是通向未知世界的大门。 两个小时后，三人基本弄清了莫亚的能力。 首先是制造声音释放热能，但声音必须直接来源于她自己的做功。例如她可以说话放热，用鼓棒敲桌子放热，但播放音乐不会放热，打电话给别人的响铃不会放热。 莫亚可以控制放热的范围，但并不精准。放热的功率存在上限，超出上限后声音再大也不会增加。 本来白哲还想着推荐她去练个狮吼功，没必要了。 第二是耐高温，天然气灶、打火机、烟头，已经无法对她造成伤害了。莫亚感觉和冬天烤火差不多。 经过测试，她耐高温能力的本质是吸热。莫亚能被动地大量吸热储存，而自身体温只是轻微升高。不出意外是存储在索俄柯的火种里。 “放热能力需要逐步训练，吸热目前更加实用。” 罗格分析着。 “免疫高温攻击，不会被短路过热影响。最重要的是，你对义体的散热性能要求极低，只要义体自身不过热你就能装。” 白哲惊讶地抬头。他在这方面的思路比较慢。 “你可以定制或改装义体，减少散热装置，使用耐热的芯片和电路板。更加轻便，更大的输出功率。 那些有散热问题的外骨骼你可以长时间随便用，200度对你来说只是有点暖和。” 义体一旦升温到50度，正常人就有生命危险，升温到70度随时可能休克、死亡。 没有这个弱点，D类民用级的义体改装后，在莫亚身上能展现出堪比C类的性能，C类说不定能达到R类的功率标准。 凭借这个能力，莫亚或许能成为风筝街的最强者，边区的传奇人物。 “很厉害，但是一定得想办法隐藏住能力。” 白哲提醒了一句，莫亚顿时愁眉苦脸。燃烧火种赋予她的能力绝对不能暴露。 但问题是，她说话放热，打鼓放热，跑两步也放热，整个就是人形小火炉。 “罗格，罗格，我要定制新装备，否则要被抓走切片了。” 维修师对莫亚防御力为-1。 “你说说。” “嗯，能制造声音，控制声波方向的设备。能加装在手脚，吸音耐热的外骨骼。还有具备喷火、放热功能的义体或外骨骼。” 思路挺清晰嘛。白哲感觉莫亚挺聪明，但脑子只在必要的时候用。 她考虑的三种设备，分别能控制放热方向，隐藏能力，混淆视听。 “前两个不难。不少娱乐用的手部设备就有定向发出声波的功能，改改就能用。吸音材料的外骨骼不少，找到同时满足耐热的不难。 最后一个比较麻烦。我推荐用伪装壳，你没必要为了伪装能力浪费义体位置。不过会做义体伪装壳的机械师在边区不多。” 伪装壳不止是一层假外壳。它的外观要和伪装目标一致，外部信号一致，能掩盖壳下真实义体的信号，能瞒过一般监测设备的扫描。 义体机械师不会主动暴露制作伪装壳的技能，因为这项技能太刑了。 罗格说的方案更加完美，但难度高了很多。前两种设备可以先到位，帮助莫亚控制能力。 “等等，怎么一直在研究我？你们俩呢，快表演一下。” 罗格沉默不语，心口好像又被扎了一刀。 “我没什么特别的感觉，这项最新技术成果只有你拿到了。” “我觉得你在敷衍搪塞，避实就虚，欺上瞒下，企图蒙混过关。老实点，快交代！” “哈哈哈哈，我怎么会是这种人呢。” 白哲心想我身上已经两件怪东西，以后说不定会更多，讲不清咧。 “你裤子怎么破了？” “啊？” 他赶紧低头检查，还好破的位置是在侧面。 “估计是在车上刮破了吧。” 白哲拍拍手，抖掉手上的尘埃。 ------------ 049 野望 白哲对锈蚀火种的掌控，比莫亚的情况好上不少。 他有理由怀疑，这枚火种是因为被黑潮之眼抽了一顿，才这么老实。 锈蚀火种的能力如果失控，会对白哲造成不小的麻烦。 他刚刚一不小心就在裤子上扣出几个洞，如果失控就得被扭送治安署了。 锈蚀火种应该是来源于索俄柯的生锈部分，让他能在身体表面点燃晦暗的红褐火焰，制造外形类似铁锈的碎屑。 白哲打算先自己尝试锈蚀火种的能力，大致弄清楚后再选择性交代。 他知道风筝街的事情尚未结束，一直瞒着莫亚和罗格不太可能，也没必要。但他的性格和生活习惯，总是让他排斥和其他人完全坦诚。 莫亚身上那种明亮热烈的感染力，他一向是没有的。所以索俄柯给他的报酬才是锈蚀火种吧。 这一个多月和莫亚、罗格一起排练表演，在人群中央蹦跶整活，绝对是他这只阴暗大蟑螂有生以来最阳光灿烂的日子。 回想这段时间的疯狂，白哲努力绷着脸，没有笑得太明显。 罗格则活动着左手，他突然听到里面有滋啦滋啦的杂音，有点麻麻的，但过了几秒又没事了。 感觉是谜语人贝斯手干的。不确定，再看看。 白哲暗自猜测着，是刚刚他手上那点碎屑造成的吗？ “你们看抗议群里的消息，舞厅附近发生交火了。” 莫亚用最低音量说着。 他们组织抗议的大群人数已经增加到2000多，但里面鱼龙混杂。 白哲打开看了一眼，视频中双方交火很激烈，范围集中在舞厅和旁边的蓝珀店面。 看双方的人数和火力，不出意外都是暴力帮派。 “看标志，是血斧的人，他们第一个对马拉诺动手了。” 罗格的语气有些复杂，难掩心中的担忧。 他们把维克多和马拉诺家族架到火堆上后，痛打落水狗的事情轮不到他们来做。 像马拉诺家族这样的中小型帮派，边区可能有二三十个，每年都在更替。 成立时间较短，迅速崛起的马拉诺，和周边其他帮派摩擦不断，积怨已久。 看到维克多威望尽失，帮派内人心涣散，周围凶狠的鬣狗立刻露出了尖牙利齿。 “马拉诺在附近的敌人很多吗？” “风魔会，血斧兄弟会，曼荼罗帮，主要是这三个。风魔会和血斧非常崇尚暴力，曼荼罗经营红灯区的生意。” 白哲听着也感到心里一阵压抑。 可以预见，今晚血斧对马拉诺动手之后，其他两家进场补刀只是时间问题。 马拉诺家族可能被覆灭，也许会收缩地盘，放弃风筝街附近的两个街区。无论哪种，风筝街未来一两周都会笼罩在暴力流血事件的阴影中。 黑帮火并，只要不威胁到大量平民，治安署是不会管的。治安署分配到边区的人力、资源有限，不能浪费在和黑帮谈心上。 罗格看着莫亚抿着嘴，表情逐渐扭曲，知道她又要犯倔了。 以前她疯起来最多拿球棒抡人，现在万一一嗓子把别人吼熟了真的要出大问题。 “这次抗议的关注度很高，至少一两个月内帮派不敢在风筝街闹得太过分，蓝珀生意也不会恢复。” 罗格真心觉得，靠本地居民能做到这一步很不容易了。 区区夜晚枪战确实不算过分，没有火灾、爆炸、街头处刑已经很好了。 “一两个月？最多一周热度就会消退。大多数人就看个热闹，又不是住在我们这片，点个赞就很不错了，能转发支持那是额外的善意。” 莫亚越说，屋里越热。即将入冬的时候，他们打开了空调制冷。 超能力小矮子对于这种结果并不满意，脸上写满了不忿。 “风魔会比马拉诺更坏，他们不仅卖蓝珀还卖违禁药品，兼职回收义体、噶人器官。 血斧就是一群暴力改装神经病，到时候量产赛博精神病跑到大街上随机突突突。 曼荼罗只会把这里弄得乌烟瘴气，以后我也躺着挣钱好了，还能谎报年龄呢。” 罗格着实被噎了一下。莫亚所说的情况基本属实，边区黑帮一直是互相比烂的状态。 “喝杯水，别激动。” 白哲当初攒了些钱就跑到外城区租房，每个月为了房租被老王八压榨，就是因为边区的生活质量更烂，而且看不到向好迹象。 莫亚一口把水干了，浅棕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诡异的光。 “法尔肯老爷子那样的义警太少了，我们要组织一支正式的治安队伍。要能和这些该死的帮派正面对抗，把他们彻底驱逐！” 危险的想法。 “莫亚，你想过没有，这些帮派最初就是你所说的治安组织。” 帮派并不是什么高大上的东西，它们最初只是弱势者报团取暖的产物，凝聚暴力在混乱中保护自我。 但当其暴力超出一定界限，凌驾于其他底层之上时，它就迅速堕落为欺压其他弱者的暴力集团。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要是有人借着机会胡来，就把他扬了。” 白哲摸着下巴。索俄柯的火种，似乎释放出了莫亚心里的“魔鬼”。 把那些错误的东西通通烧成灰烬，她这危险的想法听上去真诱人啊。 “从本地居民中挑选人品好、有声望的人，组成一个居民联合会。再组织遴选有战斗侦察能力的人，组成治安巡逻队伍，资金补贴尝试从居民中募集。 大概是这种想法？” 独眼龙罗格不敢相信地瞪着白哲，你小子还嫌她不够疯是吧。 莫亚的超能力才到手几个小时，连在风筝街无敌都差得远。 “可以，这样不错。我去竞选治安队队长，顺便兼职个居民会副会长。罗格当后勤部长，再给你一个风筝街名誉居民称号。” 喂喂喂，开始膨胀了啊。 “莫亚！” 罗格这下真急了。 “一旦形成有规模的暴力组织，就得和帮派正面冲突，治安署也不会再干涉调停。 而且你必须和一些公司打交道，被迫做一些不想做的事，被迫允许你不喜欢的东西。即使你把其他帮派都驱逐出去，仍然会有其他人在风筝街售卖蓝珀。” 你不是第一个想去做这件事的人啊，莫亚。我们已经失败过一次。 ------------ 050 混乱 “继续卖蓝珀，没事，我们天天查他们的账。一支蓝珀不许多，一支白剂不能少。” 莫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 罗格又急又热，满头大汗。 白哲，还有你那个神秘组织，简直坏事做尽。要是那什么大佬在场，我必须放机械犬咬他！ “还想驱逐黑帮，就凭你放屁能冒火？” “罗格！” 莫亚气得大吼，把大块头维修师烫得原地直蹦。 “这么硬气，你把欠的钱还我。” 罗格发现自己现在不一定制得住莫亚，无奈之下放出催债大招。 这招一出，狂暴小矮子一下子蔫巴了不少。 “我以后挣了大钱肯定带利息还你。我不仅会打鼓还有超能力，潜力股啊。” “你要的那几件装备别来找我，裹层防火布凑合凑合得了。” 莫亚熄火了。 “哥，你别生气......白哲，你是不是在录像！” “你小子快把摄像头给我关了！” 老祖宗说得好，架子鼓键盘相争，贝斯得利。 白哲默不作声地记录下队友的珍贵黑历史画面，队内地位获得历史性提升。 “罗格，你对莫亚的想法，为什么这么不乐观呢？” 他试探着询问。 按说维修师的实力还是不错的，只要不碰到加梅斯那种克星，大部分情况下靠着电子副脑和各种自动机械都能打得有来有回。 罗格性格偏谨慎，但遇事并不怂。 “因为我参加过。我的朋友们都死了。我断了一只手，瞎了一只眼睛。”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 “我们白天轮班挤时间巡逻，晚上在街区巷子里乱窜，午夜坐在路边喝冰啤酒。 我带着机械犬穿过混乱的街道，看到欺负人的混混就和朋友一起揍他们。 我们中有义体医生，老师，护士，退休雇佣兵，拾荒者，厨子......我帮他们修武器，也修家电。” 罗格回忆着记忆中久远的日子，真好啊。 “某天，一个中间人找到我们，需要我们帮忙走私一套R类义体。我们中的领头者拒绝了。 没过多久，一家公司找到我们，处理一批安检不合格的次品脊椎义体。她拒绝了。 售卖成瘾性的兴奋药物，无合格证的合成食品，帮助招聘试药的志愿者，她都拒绝了。” 莫亚和白哲安静地听着。 “某天，她带着几个人去和一个小帮派谈判，发生了口角。 一个全身C类、R类义体的改造者赛博精神病发作，把现场所有人都杀了，之后行踪不明。 我一直不知道是谁做的。” 没人知道是谁派的杀手。 “她死之后的那一夜，我们被两伙人袭击围剿。不少人投降后，加入了附近的帮派。我逃到了风筝街。 没了。” 罗格平静地说出故事的结局。这结局太烂了，没有任何反转意外，缺少启发，实在不值得投入感情。 边区是一片巨大且方便的市场。过时产品，不合格次品，不安全的新品，过剩的库存，都可以销售到边区。 这里有时薪20的廉价劳工，一天200块的实验志愿者，一条命一万块的打手，无数挤破头想进入中央区的年轻人。 边区不属于诺瓦，但星之城需要边区维持它的光辉。 许久的沉默之后，莫亚才抬起头。眼神仍然死倔，但与之前有了细微的不同。 “我还是想试试。但得有你们帮忙。” 罗格有些恍惚。 她个子不高，一头亮闪闪的短发。 总是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结果遇事最莽的就是她。明明枪法很好，偏偏喜欢拿个球棒吓唬人。 “罗格你老实呆在后面，你挨一枪就没了。” “能不能给每个人配一条机械犬？不行吗，你没用了。” “天天研究你那铁鸟，我都怀疑你是机性恋。” “罗格，我们回不来了。快跑，离开星之城吧......” 也许人终究跑不过命运。 一个凶巴巴的小个子鼓手，多年后再次邀请他去完成未竟之事。 那时未走完的路，只好重走一遍。 白哲默默注视着莫亚和罗格的影子，像两面燃烧的旗帜。他是命运的旁观者。 锈日的馈赠，是否也预示着某种未知的代价。 “试试。” “一起啊。” ———————— 今天，白哲久违地宅家独处，训练锈蚀火种的能力。 前天夜里，血斧兄弟会袭击马拉诺家族据点，后者溃败。 昨天上午，三家帮派的副首领进入红鳄俱乐部，与闭门不出避风头的维克多谈判。 昨天夜里，再次发生两场交火。无人可用的维克多亲身下场，凭借个人实力止住了败势。 火并导致多座民房被毁，有十几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误伤。 至此，几家帮派仍没有任何停火的迹象。 罗格在联系法尔肯和劳伦斯，开始商议筹备居民联合会的事，准备以这次抗议活动的参与者为基础招募治安队员。 莫亚在训练燃烧火种的能力，准备新装备。 宅家的白哲也有不少事情要做，只能分出轻重缓急挨个来，熟悉新能力最要紧。 他握住一根铁钉，右手上钻出红褐色火苗。只过了一两秒，再张开手掌只剩下一撮锈渣。 白哲能控制火种，从身体表面激发出生锈的火苗，用右手激发的效果最好。 生锈火焰的效果，有点像超高速的氧化。但不会放热，燃烧后的产物也不符合能量守恒或化学定律。 经过尝试，金属物质燃烧后产生的锈渣相对较多。 这些更加晦暗的红褐色碎屑，能干扰电子产品的运作。无论是结构简单的电灯、烧水壶，还是复杂的电子设备，接触到锈渣后都会出现异常。 白哲拿从路边买来的儿童玩具做实验，0.5克锈渣就能让其电路报废。 至于对生命体的效果，他从某可疑店家那里买来几只鼠鼠。0.5g锈渣能让一只鼠鼠变得衰弱，十倍剂量才能让其病危。 锈蚀火种没有赋予他耐热的能力，但让他变成了人形自走超强酸加电磁炸弹。 金属义体摸一下就锈，高精度仪器撒一把锈渣就报废。 麻烦之处在于，生锈火焰目前最多离体5厘米，基本只能近身攻击。 制造出的锈渣，只能维持两分钟不到的效果，之后就会变成普通的无机物粉末，无法提前大量储存。 什么叫纳米级干扰机器人啊，还带自毁功能。 ------------ 051 私人定制 锈蚀火种的能力相当合白哲的心意。 NEIR患者经常被称为原始人，或者猿人。而锈蚀火种能把大伙都变成原始人，接着白哲就能运用自己丰富的原始人经验殴打敌人。 听上去有些阴暗扭曲，事实上也并不光明正大。 当然，以上只是美好的理论。实战中该怎么应用能力，让他非常头疼。 生锈火焰的侵蚀能力极强，但必须超近距离释放。这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和你近身格斗。 锈渣勉强能算是远程攻击，可远得极其有限。仅凭白哲的臂力，能甩出去五米远就谢天谢地了。 他试着把锈渣大力捏实，也只是稍微成形，扔起来顺手了一点。 关键问题是，这样使用能力也忒丢份了： 白某人大吼一声：“嘿小子，爷要往你眼里撒点灰！” 然后大力甩手，一把锈渣糊脸，对手惨叫一声浑身冒着火花。这简直是赛博时代的石灰粉。 火焰的攻击距离应该是没救了，他得想办法增加锈渣的攻击射程和精准度。 首先排除所有电子器械。假如用无人机投放锈渣，运输锈渣的无人机会先一步报废。 能不能把锈渣装到子弹里，用纯机械结构的老式枪支打出去？也不行，锈渣的效果只能维持一两分钟，等做成子弹早没用了。 白哲开始考虑结构更简单的武器，比如弓箭和弹弓。画风逐渐变得原始。 但好像能行得通。制造锈渣，把锈渣装填进箭头或弹丸，迅速进行射击。白哲听说过，一些高磅数的复合弓射程能达到两三百米。 他先记录下这个方案，作为备用。白哲没学过弓箭，而且背着一张弓和赛博改造人干架多少有点行为艺术。 装填弹丸...... 他联想到一种比较特殊的子弹，猎枪弹，或者说霰弹。他捏实之后的锈渣，貌似和猎枪弹弹头中的小金属弹丸有相近之处。 霰弹枪虽然射程较短，命中范围不精确，但肯定比他徒手甩或者开弓射击好。 在边区的枪械店里，白哲见过店里的师傅自制猎枪弹。 3D打印的红色弹壳，下方是底火和发射药，中间放置弹托。用胶水固定好后，师傅会根据用途往里面填装弹丸。 弹丸有独头的，几颗的，十几颗的。材质有铅弹，钨弹，塑料弹，还有一些独家秘制奇形怪状的。 装填好弹丸后，师傅再用胶水和塑料圆片封口，一枚猎枪弹就手搓出来了。 熟手装填起来很快，反而是最后封口时要花些时间。解决了这个问题，他就能手搓锈渣霰弹了。 白哲对霰弹枪还挺有好感。以前在斗兽场干架时，举办者一般会给人类方配一把武器，否则没得打。 分配的武器普遍追求外观上的表现力，狼牙棒，电锯，武士刀，双手剑什么的。在那堆乱七八糟的武器里，装了两发子弹的霰弹枪绝对是最好用的。 有了主意后，他立刻联系罗格，问他认不认识靠谱的枪支经营者，最好是卖老式枪支的。 维修师表示这类人在风筝街附近太多了，你得更具体点。 【我想买一把老式霰弹枪，不含任何电路结构的。结构简单耐造，射程尽可能长一些】 【哦枪只是附带。主要是买半成品的霰弹，和能快速封装霰弹的工具】 【？】 罗格觉得这人越来越不正常了。那种老爷枪买回来只能拿来吓唬人，5米距离内都不一定能打穿C类义体的外壳。 手搓子弹更是毫无必要，只能满足一下做手工的乐趣。 【半成品霰弹我店里就能做。你买霰弹枪干嘛？】 【算了，我把老里昂的联系方式给你，你问他吧。他整天沉迷老式枪支，连左轮枪都有的卖】 白哲向罗格道谢后，联系上了老里昂。 听到他是来买老式霰弹枪的，老头态度挺好。如今有这份见识的年轻人不多了啊。 那些新式枪支花里胡哨的，什么智能锁定，自动修正，散热防颤，还能装智能语音。不小心磕两下就容易故障，还会被黑客入侵。 白哲又询问有没有能快速封装霰弹的工具，老里昂直接好感度加倍。 自己做子弹好啊，那分量，那手感就是不一样。长期使用自制子弹，更容易和手中枪支产生羁绊，让枪支诞生灵魂。 他听着心里一堆问号，感觉这老头的问题搞不好比自己更严重。 【想快速装好霰弹的话，我平时是用这个】 里昂发来一张图片。照片中是一个面包机大小的装置，底端有六个凹槽，看大小应该是用来放霰弹弹壳的。 【像这样，装好弹丸后放进去，在上面用力一按。里面有封口的塑料盖子，压上去后快速喷胶、风干】 过了两分钟，老里昂发来一段演示视频。工作原理挺简单的，有点像塑封机。 这东西不错，可惜是插电的，他用不了。不过思路可以借鉴。 【这种封口机器，有没有更小的。能够随身携带，不用插电】 【这种小东西没有卖的，是我找机械师做的。你如果想要，可以找罗格帮忙】 看来又得去骚扰维修师了。 里昂：【不过你为什么要随身带这个？你想现场装弹药，现装现用？】 白哲：【差不多】 里昂：【年轻人有想法啊！这样打出去的子弹才有灵魂！我手上还有转轮枪，那个更有感觉。你要是不喜欢左轮，可以考虑用燧发枪】 燧发枪？ 白哲嘴角一抽，爷明回。 【还是帮我选一把霰弹枪吧。简单耐造，装弹方便的】 【这把，我叫它空气铁锤。一次能装6发，你是现装现用，这个容量正合适。 射程50米，不过自制子弹就说不准了。旁边这根管是用来自动退壳上膛的，可以连发】 【多少？】 【2000，看在你识货的份上，1600】 这价位相当实惠了。穷是他的错，不是这把枪的错。 【我去和罗格讨论一下封装子弹的机器，没问题的话就买】 白哲又去骚扰罗格，问他能不能仿造里昂用的样式，做个纯手动的小型封装机器。 维修师表示不难，并且已经懒得问他原因。收费400，三天内取货。 资金-2000。 ------------ 052 探视 时隔两月，白哲再度陷入赤贫，账户余额不足以支付下月房租。 问题不大。枪有了，钱也就不远了。 白哲和老里昂约定好，明天下午18:00在罗格修理铺碰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他随后在网上找了家店，订购了四十千克粗加工的铁锭，资金-200。 每块长方体小铁锭200克重，他能轻松握在手中，制造锈渣。 以后出门的时候，他打算在上衣和裤子口袋里随身揣个十几块铁锭，作为军火弹药。 安排好霰弹枪的事情后，白哲联系上法尔肯，动身去往风筝街的一处秘密地点。 ———————— 在风筝街，白哲有两个“病人”想要探视。 第一位，是加梅斯。 马拉诺家族的副首领被他开着面包车创成昏迷状态，经过救治后由法尔肯转移到一个朋友的地下室看着，地点只有几个人知晓。 直到昨天夜里，加梅斯才苏醒过来。根据法尔肯的说法，她醒来后的表现非常诡异。 不是失忆或赛博精神病，是他没见过的症状。 白哲走进地下室，法尔肯在一旁陪同。对于白哲这个“外乡人”，老爷子仍不是百分百信任。 从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加梅斯有些空洞的视线就锁定在白哲身上。 她被绳索束缚在一张病床上，墨绿色长发像纠缠在一起的海藻，但伤势看上去恢复得还不错。 空气中一股酒精消毒水的味道。她身上贴着不少纱布，身上的昂贵义体都在原处。法尔肯干不出从活人身上摘下义体卖钱的事，只是让她的义体处于断电状态。 “你好，加梅斯。” “你好。” 病床上的俘虏回答时声线没有一点波动。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吗？” “我尝试入侵你的脑后神经接口时，大脑功能出现异常。我陷入精神幻觉，被你开车撞晕。我推测，我在昏迷期间被你们俘虏并转移到了这里。” 回答仍然不带有任何情绪。她仿佛是站在第三视角，客观理性地分析白哲的问题。 法尔肯说得没错，加梅斯身上出现了异常。她的影子消失了。 在黑潮之眼的视觉中，她没有影子，关闭影子视觉后才能看到她在墙壁上投射出的阴影。 这是白哲第一次看到这种情况。在影子视觉中，死物的影子是固定的，生命体的影子会变化，人类的变化最明显。 从没有哪件东西，没有影子。 她的影子被谁拿走或毁掉了，也可能是被吃掉了。 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唯有卡莱赫因。 白哲曾猜测在卡莱赫因眼中，人类的影子代表人类的内心，或者说意识、灵魂。加梅斯的情况证明了并非如此。 她的记忆和逻辑都是正常的，但似乎失去了情感能力。 “你愿意帮助我们对抗维克多吗？如果你能提供有用的情报，我们可以在击败维克多后放走你。” “凭借你们的人员和设备，击败维克多的概率低于1%，帮助你们是非理智的选择。你们被维克多杀死后，背叛他的我也会被杀死。” “马拉诺在和三家帮派同时交火，已死亡二十多人。维克多受伤了，威望大跌，击败他没有那么难。” “那样的话......你们有10%左右的机会战胜他。等待几家帮派结束争端，再决定是否与你们合作，对我来说是更合理的选择。同时，你们需要为以上信息提供证据。” 这怎么成机器人了。白哲仿佛能听见她声线里的机械音。 “她醒来后就变成了这样子，无论威胁还是沟通，都只会硬邦邦地分析回应。 大部分时间拒绝和我们交流，理由是交流对改善她目前的处境没有用处。” 法尔肯十分郁闷，和这种新型精神病说话能把人憋死。 白哲：“如果你发挥不了任何作用，我们只能被迫处理掉你。” “你说的没错。假设马拉诺家族被彻底覆灭，没有价值的我会死。但在维克多死亡之前，我一直有利用价值，不会死。” 他挠挠头。真诚是永远的必杀技。 没有影子的加梅斯好像超脱了情感的干扰，成为了客观看待死亡的世外高人。 换个方式沟通吧。 黑潮之眼游动到白哲的额头，正对着加梅斯睁开。 视线，那道贯穿她的视线。她想起来了。 哭泣。忏悔。细数你的罪恶。 加梅斯凝视着他的额头，眼角无声无息地落泪。 白哲万万没料到会是这种反应，怎么就悲从中来，潸然落泪了。 法尔肯觉得背后一阵发冷，莫名有些毛骨悚然，下意识地避过不看加梅斯的眼睛。 假如老爷子仔细观察，就能看到她眼瞳中黑潮之眼的倒影。 “你为什么这么伤心？” “我只是因为祂的注视，感到释然和解脱，内心不再为过往的阴影所折磨。” 他？谁的注视？ 法尔肯心里毛毛的。地下室里就三个人，而他并没在看着加梅斯。 “你们继续聊，我去下盥洗室。” 溜了溜了，大半天有种见鬼的感觉。 “过往的阴影？” “我犯下的错误，我对他人的种种恶意，我心中的负罪感。错误未必被别人知晓，恶意未必展露出来，但仍然在心里积压，折磨着我们。” 白哲默默记下。 他想起了当初那个把《凝视》当成赛博忏悔室用的奇葩。或许不是那个人奇葩，而是卡莱赫因的本质所导致的。 可能正是因为那个人迷恋其中，对卡莱赫因的认知更深，才会在凝视中忏悔。 “加梅斯，你愿意帮助我们对抗维克多，弥补过往犯下的错误吗？” “我愿意。” 她的态度骤然转变，让白哲心里隐隐对卡莱赫因产生了恐惧。吞噬影子，剥夺情感，扭曲认知。 “你愿意加入风筝街的治安巡逻队伍，无偿工作吗？” “我愿意。” “你愿意为了洗清自己的罪恶，选择死亡吗？” “如果是您的意志，祂的意志，我愿意。” 白哲闭合黑潮之眼，加梅斯不再流泪，眼神恢复成之前那样冷漠空洞的样子，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加梅斯，你会遵守自己的誓言吗？” “我会永远遵守。” 她回答的语气坚决得近乎虔诚。 ------------ 053 备战 白哲现在确信，加梅斯在侵入他的神经接口时和卡莱赫因发生了某种形式的接触。 在短暂的接触中，她的大脑失去了一部分功能，认知受到扭曲。 他联想到莫亚身上的烙印，他身上可能也有类似的东西，但是隐形的。加梅斯入侵时触发了它，导致和黑潮产生了联系。 黑潮之眼的注视好像引发了她大脑中异常的反射机制，让她忏悔流泪，并且能让白哲对她下达指令。 他不太确定这种机制的可靠性。指令是绝对的还是有限制，是永久还是暂时的，很难验证清楚。 但只要可以暂时指挥加梅斯，她能发挥出的作用就非常大了。 “加梅斯，不久之后你就会重获自由。前提是你加入我们制定的计划，击败维克多·马拉诺。” “我会遵从您的意志。” 白哲点点头，给法尔肯发了消息后离开地下室。 卡莱赫因在他心里的形象，产生了一些变化。 ———————— 他探望的第二位病人，是个叫约书亚的陌生人。 一个蓝珀成瘾的流浪汉，在抗议活动中冲向持枪的帮派分子，被一枪打穿胸口，导致现场情况失控。 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马拉诺不至于这么快就陷入困境。 子弹从约书亚的右胸口穿过，在肺叶上开了个口子，抢救了30多小时才捡回一条命。 医生本来判断他存活的概率很低，大出血加上极差的身体状况。没想到这个流浪者的生命力异常顽强，不仅撑下来了，而且在昏迷两天后苏醒过来。 白哲给病人带了果篮，里面是水果味营养膏和午餐肉罐头，他穷。 探视慰问只是附带，他的主要目的是验证一件事：约书亚是否是迷恋度的提供者之一。 《生锈》获得第一点迷恋度，与约书亚中枪，时间相隔不到一天。 他找几个组织者问了一圈，都说之前对这个人没有印象，当时看到一个陌生人冲上去非常意外。 也就是说，约书亚极有可能是受到外力影响，临时参加抗议的。 白哲表明自己是下月解散乐队成员后，病人十分激动，单手撑着床想要坐起来。他左手的劣质义体被医生暂时摘下了。 “放轻松，注意伤口。我是想问问，你是在什么时候听到《生锈》的，对这首作品是什么看法，什么感受。随便说说就好。” 谈论到《生锈》，约书亚因为想说的太多，讲述时有些语无伦次。 白哲耐心听着，从其中捕捉着关键信息。 特殊的身心状态。约书亚对蓝珀成瘾，听到《生锈》时精神衰弱，因为中毒身体状况极差，且一天没有进食。 听歌时极度投入。对方在听的过程中完全沉浸，忽略了周围的杂音，注意不到其他人的存在。 对作品的共鸣极强，甚至出现了幻觉。对方感觉自己在生锈死亡，看到天空中太阳熄灭。 关于幻觉，约书亚开始只是提了一句，在白哲的追问下才仔细回忆描述出来。 不出意料，这位的确是迷恋度的贡献者之一。 对于《生锈》的深度共鸣，让他在幻觉中看到了索俄柯的近似形象。 白哲悄悄从右手释放出生锈火焰，对方似乎被影响到了，变得更加兴奋，毫不掩饰对他们乐队的狂热崇拜。约书亚并没有变得像加梅斯那么异常。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听说风筝街要组织治安巡逻队，领头者里有莫亚。我想参加，换种活法。 我不擅长打架，也不聪明，但也想帮点忙。我的医药费还是大家捐的。” “你想跟随莫亚？” “非常想。感觉一听到她的鼓声，血液就像烧了起来，什么都不害怕，也不想再用蓝珀了。” 约书亚床头放着耳机，用来循环播放《生锈》。 迷恋度提供者，是天然的追随者吗。另外四个《生锈》的迷恋者，也会报名参加莫亚的巡逻队吧。 白哲又想起《凝视》的迷恋者，至今身份不明，无法联络。随缘。 他对立志换种活法的约书亚表达了支持和鼓励，从诊所溜了。等招募到几个忠心耿耿的手下，小矮子估计会更加膨胀。 ...... 白哲来到修理铺，看到柜台上摆着一把霰弹枪，“空气铁锤”。 店里的老头戴着牛仔帽，脚上蹬着带马刺的皮靴，就是老里昂没跑了。他腰带上真的别着一把左轮。 里昂热情地向他演示了装弹方式，到店后面的空地试射了两发。 白哲上手试了试，重量和手感不错。50米以上的有效射程也不是忽悠人，不过弹头换成锈渣肯定要差一些。 拆枪，检查一遍零件，没发现问题。他爽快地付款了。 老里昂收款后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十分重视售后服务，拉着白哲仔细叮嘱了如何保养枪支。 使用特定油种，按时擦拭；平时要用什么方式和枪支沟通；取得胜利后如何在枪身上留下记录......坚持这些好习惯，才能养出枪魂。 说实在的，白哲觉得这老头比赛博精神病癫多了。 向老里昂发誓会优待爱枪，同吃同住后，老头才放心地离开了。 “罗格，你介绍的这是个什么恐怖人物。” “这年头，人疯一点很正常，能开心活着最重要。 你要的东西我才做了个大概。这两天又是搞居民联合会，又要给莫亚做装备。” “能做伪装壳的机械师找到了吗？” “价格太高，吹了，再找。你的东西在这，可以上手试试。” 白哲看到了桌上那个外形粗糙的铁盒子，盒子比手掌稍大些，外面连接着两个压杆。 “一次能塞两枚弹壳，侧面装封口圆片。压下左边连杆就喷速干胶封口，压右边的鼓风加快风干，连杆抬起时自动填装封口圆片。” “厉害啊。” 他拿起盒子，往里面装了一枚弹壳，用力压下。左边的还好，右边那根他单手压着很吃力，产生的风力倒是不小。 白哲将胶水瓶取下，空压了七八次，手腕就有些酸了。 “这玩意用起来还挺费手的。” “废话，这事就不该手动干。” 得是多神经的人，才能干出子弹手动现搓现用的事。 “没办法，我也不想的。” 白哲甩甩手，表示我也很无奈，锈渣的干扰效果敌我不分。 “你要这鬼玩意到底是干嘛的？” “用来装填发射一种新型纳米级电子干扰武器。由于武器还处于开发阶段存在一些缺陷，无法使用带电子元件的进行发射。” 你最好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罗格忍住用机械臂抽打对方的冲动。这种说法好比用土豆运行超级计算机，用电鱼机引爆核武器。 “你们这些超能力者就是麻烦。” “莫亚的能力掌握得怎么样了？” 想到莫亚的情况，罗格的表情更加扭曲。 ...... 他们来到日落广场的一处废弃工地，莫亚正在荒僻的建筑残骸中练习能力。 一踏入工地区域，两人就感到温度骤升。 白哲看到，莫亚手臂上多了两个像是炮筒的装备。炮口在手臂上方，护甲将小臂包裹在内。黑不溜秋的，看上去有些分量。 脚上也多了一双增高靴子，应该是计划中用来吸音的装备。 工地侧面被拆除了一半的墙面上，全是黑色焦痕。各种大小形状，重叠交错。 莫亚对准墙面，右手扣动炮筒的扳机。其中发出巨响，声波方向被大致控制在一个圆锥体范围内。 在旁观的两人耳中，声音并不大，他们也未感到热浪扑来。 她控制着燃烧火种，压缩放热范围，进一步集中热能攻击的区域，成功将墙面上的灼烧面积控制在一个半径0.2米左右的圆内。 白哲可以清楚看到空气中圆柱状的高温区，极速膨胀的空气扭曲模糊。 “这招我练得差不多了，50米范围内指哪烧哪。” 莫亚自信地说道，总算不会一嗓子烧着一大片了。 她说话时，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小火龙吐息，将放出的热能控制在了最少，有种春日暖风拂面的感觉。 “这是个什么玩意？” 白哲指着莫亚手臂上的炮筒，询问罗格。 “用一种恶作剧噪音玩具改装出来的。 戴在手臂上，扣动扳机就能发出巨响。内壁有吸音材料，能控制声波方向，把特定区域内的人吵得耳聋，但旁边的人不觉得响。 我把外形改了，加了一层外壳护甲，中间有防止扫描的夹层。这样大多数人一时看不出底细。” 维修师真靠谱啊。 罗格虽然没有什么先进设备，但天天帮人修东西，见过的乱七八糟的玩意不少。 这种噪音玩具实用价值很低，但对莫亚来说正合适。 改装之后，不知情者仅看外观应该会以为这是用来喷火放热的设备，发出巨响只是附带的。 等莫亚植入手臂位置的义体，套上特定的伪装壳，燃烧火种的能力就没那么容易暴露了。 “还能改变内壁形状的，把攻击范围压缩得更小。” 穿上增高靴后，她成功突破了一米五，气势十足。 莫亚拉动炮筒侧下方的拉杆，内腔变得非常窄。等到她把能力控制得更精准，就能打出远程热切刀了。 “所以这东西叫什么？” “灼音炮。” “很好，中二得恰到好处。” ------------ 054 暴雨将至 白哲自己上手试了下莫亚的“灼音炮”。型号尺寸比较小，戴在他手臂上卡得很紧。 虽然说是噪音恶作剧道具改装的，扣动扳机也挺费力气，他至少得用两根手指才能玩得转。 幸亏他弹了两个月贝斯，食指中指力量大增。 罗格用玩具改装，是因为也就只有在玩具中还有技术这么落后的东西。纯手动发力，本质上就是个能定向发声的锣。 像治安署也装配了一些噪音武器，例如车载噪音炮，按个键就能发出160分贝巨响，但是无法和莫亚的超能力适配。 他们这小小的乐队里，有人手搓猎枪弹，有人拿噪音玩具烤火，有人当赛博驯兽师。 要是能再招个小丑，还玩什么乐队，开马戏团得了。 “莫亚的能力，和常规的喷火武器比，是什么水平？” “非常强。” 罗格回答得不假思索。 “自带喷火功能的义体很少，只有极少数替换型和附加型义体能直接喷火。” 嵌入型义体不太可能装这种功能。没地方储存燃料，散热麻烦，容易伤到自己，远不如拿把枪实在。 “就拿格里芬军火出产的‘焚烧者’系列比较，C类，手臂义体外可加装一个加厚燃料罐实现喷火。 最多只能打五发，单次喷火时间不超过1秒。最大射程10米，中心温度1800摄氏度。 莫亚不用带燃料罐，单件装备重量只有2.9千克。能连续发动几十次，射程50米以上，高温区域扩散速度等同音速，压缩范围后温度同样能破1500。” 白哲听着感觉有些不妙。他如果挨上一下岂不是会十二成熟。 “在威力和杀伤范围上，已经逼近军用级别的喷火器。而且无后坐力，不影响行动。 如果有大公司愿意专门设计一款R类大功率喷火义体，或许能达到这个水准。” 听到罗格的分析，莫亚的笑容变得十分猖狂。 如果她知道燃烧火种的能力还会持续成长一段时间，估计会把脸笑抽筋。白哲腹诽着。 “装弹器今天能做好不？我得提前练习装霰弹。” 维修师指着自己浓重的黑眼圈，无声地发出质问。你们超能力者都没有心吗。 “行吧行吧，今晚来拿。” 白哲嘿嘿两声，笑得有些心虚。要是没有罗格帮忙，他就真得上弹弓或者手撒赛博石灰。 时间紧迫，只能狠狠压榨唯一的技术人才了。 利用从加梅斯记忆芯片中取得的录像，他们让马拉诺家族陷入困境，无暇来报复他们。 但经过数天的酝酿之后，风筝街的混乱已经快压不住了。帮派争斗逐渐波及到居民区，本地居民内部也出现了严重分歧。 假如马拉诺覆灭，周边三家帮派开始瓜分地盘，他们要尽快组织出治安队伍与之抗衡。假如维克多撑住了，那他们之间必须得决个生死。 留给他们，留给风筝街的时间不多了。 白哲：“现在因为蓝珀停售，闹事的人有多少了？” “公开反对、闹事的有快一百人，暗中不满的不清楚有多少，已经抓到有人偷偷从其他街区运蓝珀进来售卖。一群害事的混蛋，只会帮倒忙。” 说到这事，莫亚气得牙痒痒。 “没办法的。我看过一篇调查报告，边区某区域有三分之一多的人使用过蓝珀，成瘾者超过5%，重度成瘾达到了1%。” 白哲不禁摇头。这种严重的身心依赖不是那么容易靠意志克服的，如约书亚那样因为特殊影响迅速戒除蓝珀的是个例中的个例。 维克多的判断是对的。法尔肯、罗格等人正在筹备组建的居民联合会已经受到抵制和质疑，核心问题就是蓝珀的去留。 假如禁售蓝珀，先不提会不会被乐土药业起诉，这部分成瘾者引发的混乱他们就顶不住，总不能把这些人全部驱逐。 说到底，推进蓝珀民用合法的那群人才该让莫亚烤了，这些反对者只是意志不那么坚定的受害者。 罗格：“法尔肯他们暂时还能压得住，报名治安巡逻的有二十多人了，里面有几个能力不错的。” 但只是拖延，解决不了根本问题。 “我们需要解毒剂，大量的白剂。给这部分人注射白剂，抑制生理上的戒断反应。如果之后再次沾上蓝珀，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那至少要几十万...你是说维克多手上那批白剂？” 白哲点点头。 “我们手上有加梅斯这个重量级人质，用她对维克多提要求绰绰有余。” 面临现在的境况，维克多正是缺人的时候。 莫亚和罗格都用诡异的眼神看着他。您是嫌维克多不够强吗，还要再放一个回去。 但经过这段时间的了解，白某提出这个弱智方案，应该有特殊原因。 “哦，加梅斯被撞出精神病了，她现在会听从我的建议，帮助我们对抗维克多。” “演的吧？” “明天我给你们演示一下。” 莫亚一脸怀疑。你开的是面包车又不是精灵球，还能哐得一下把人收服了。 这就派你去把诺瓦议会撞一遍。 “你们觉得，真的没办法禁售蓝珀吗？” 她对此依然不甘心。 “做不到。哪怕驱逐了黑帮，由居民联合会接管风筝街的秩序，我们也无法对抗整个蓝珀产业。 别想那么多，能改善风筝街的情况已经很不错了。” 等到有一天，你的火种燃遍整个边区，才是你和真正的权力者交锋之时。白哲将这个危险的想法压在心底。 ———————— “开车。去接埃尔穆萨。” 维克多没有掩饰声音中的疲惫感。 “是。正在办手续，其他人已在治安署外等候。” 司机回应道，发动轿车。他开得很小心，尽可能避免颠簸。现在可不敢再给维克多添堵。 维克多多花了不少钱开路，才提前保出埃尔穆萨。痴迷于身体改造的埃尔穆萨虽然不太聪明，至少武力上是除他之外最强的。 这几天他身上多了不少伤口。左臂护甲有两个弹孔没来得及修复，用风衣遮着，脸部的暗银色皮肤有多处刮蹭痕迹。 ------------ 055 邀约 维克多从口袋中取出用丝绸方巾包裹的黑色丝袜，深深呼吸让心境平复下来。 司机目不斜视，专心开车，不敢议论首领的私人爱好。 维克多在诺瓦外城区出生，与很多人一样，在福利学校长大。 福利学校名为学校，实质上是公共抚养机构，在37年前《生育促进法案》正式通过后开始大范围设立运行。 对于星之城大部分居民来说，高昂的生活成本，无止境的消费需求，让他们难以负担抚养子女的耗费。 在意识复制、意识上传技术出现重大突破后，更是有无数人开始攒钱，寄希望于以电子生命形态实现永生。 彼时，即便不断有外来人口涌入，诺瓦人口也开始下跌。福利学校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开始运行。 维克多的父母签署的是B型委托抚养合同。B型合同为16年制，他们需要支付15%的抚养费，享有每周探视子女的权利，但维克多无财产继承权。 他的父母在同一家无人机小企业工作，是天都重工集团下属一家公司的子公司的子公司。 那时候，维克多觉得自己像是批量生产的宠物，和宠物公司在笼子里培育的猫狗幼崽没什么区别。 每周见一面的原装父母更像是来投喂零食的饲主，斟酌着要不要领他回家。 15岁之前，他都和其他幼崽没什么分别。 维克多永远记得那一天。在福利学校统一安排的测试中，他的神经干扰负荷值达到了36，比标准值20高出80%。他是那一届几百名学生中第二高的。 36的负荷值，意味着同等标准下，他能承受常人近两倍的信息冲击和电子干扰。他是天生的赛博改造者。 没过几天，刚过完15岁生日的维克多就和一家小型安保公司签订了就业协议。 他没有申请进治安署。像他这样福利学校出身的人走寻常路永远出不了头，会像父母一样一辈子在外城区的格子公寓租房，全身改造工作到75岁退休，或者提前被裁员失业。 进入公司后，维克多没有犹豫，申请了最大额度的福利学校毕业生贷款，一次性装上四肢和脊椎义体。 他不断接任务，任务难度越来越高，提成越来越多。 分36期还完义体贷款后，维克多凭借收入证明又贷出20万，把手部义体换成C类型号，装电子眼电子耳，换仿真皮肤。 他从最初的小公司跳槽到乐土药业的子公司，义体改造水平在其中只是中等偏下。于是他还完贷款后继续贷，不断往上爬。 全身义体的参考负荷值总和，从9提升到18，28，35。和其他同事一样，维克多开始贷款买定向免疫抑制剂，按期注射预防赛博精神病。 他并没有到极限。义体参考负荷值总和只要不超过自身负荷值的1.5倍，不良反应就能靠抑制剂压下来。 某天，做完一单无行动记录的暗杀任务后，日落时分，维克多被邀请到公司顶层的一间办公室。 他得到准许后推开大门，墨绿色长发的女人正躺在按摩椅上小憩，双腿交叉着搭在办公桌上，宝蓝色高跟鞋随意丢在桌旁。 黑色丝袜上光影斑驳，投射着公司扩张计划的字符。她睁开眼，慵懒地伸出双手，示意他过来。 维克多不敢直视她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低着头，视线从杰奎琳的足尖掠过。 杰奎琳·奈特莉，乐土药业运营总裁。 她夸赞了维克多在多次任务中出色的执行力，表明自己正在为一项秘密的运营计划挑选人手。 他站在原地，身体僵硬，但毫不犹豫地抓住了机会。 杰奎琳将行动计划发给他，加密邮件在60秒后自动销毁。 “你喜欢这个吗？” 她转动椅子，将大腿从桌上放下。 维克多刚想辩解，却看到杰奎琳从修长笔直的大腿上慢慢褪下半透明的丝袜，扔到他手上。 “去吧。” 他手足无措地将东西收进口袋，向杰奎琳鞠了个躬，快步逃出了办公室。 没过多久，他被安保公司开除，驱逐到边区。一晃已快四年。 陷入回忆的维克多有些恍惚。他再次深呼吸，用丝绸方巾将珍藏品包起，收进口袋。 他一定会回去。下一次与她见面时，自己不会再低着头了。 视线从窗外街边扫过，维克多一瞬间绷紧身体，全身接收到危险信号的义体开始以最高功率运转。 在他眼中，世界变得缓慢，所有人和物体的动作被分割成清晰的一帧一帧的画面。 身体从座位上弹起，右手够到驾驶座的方向盘，发力向右打到死。 维克多看着转角处探出的肩扛火箭炮炮口，其中慢慢绽放出危险的火光，轰然巨响在他耳边拉长。 轿车因为急速转向而失控，在路面上滑行，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炮弹在距离车头不到两米的地方爆炸，火光炽烈，挡风玻璃龟裂成蛛网状。 车身倾斜翻滚，弹出的安全气囊将司机按在靠背上。 维克多靠着极致的反应速度平衡住身体，在车辆停止翻滚时用手肘砸开车门逃出车外，接着将昏迷的司机从驾驶位上拉出。 周围世界的运转速度恢复正常。 维克多心率飙升，大脑中全是嗡嗡嗡的杂音，使用这件义体对他来说负荷也很大。 风魔会的家伙无视规矩，白天在大街上安排刺客拿RPG埋伏他。 他抬手就是两枪，把转角处的两名刺客爆头。 反应加速。 维克多再次开启义体，精准躲过四周射来的子弹，同时开枪反击。 所有人的动作在他眼中都是那么慢，他在被分割拉长的帧数里轻松制定着躲避和反击方案。 0.2秒后，义体关闭。 他朝侧方翻滚，再次开启义体开枪反击。 就这样一开一关，瞬时爆发，没过多久，维克多就将埋伏的风魔会成员杀得一干二净。 这帮渣滓，以为靠着偷袭就能解决他吗。 维克多抢下一辆车，死踩油门开向治安署。 埃尔穆萨有危险。风魔会的人在这边埋伏他的同时，肯定也会截击刚出狱的埃尔穆萨。 ------------ 056 台前 昨日下午三点，维克多·马拉诺在去往外城区第四治安署的路上，受到风魔会伏击。 同一时间，副首领埃尔穆萨在治安署外200米被风魔会成员袭击，由于入狱期间未按时注射抑制剂导致赛博精神病发作，在现场展开无差别屠杀。 防暴署特勤小队抵达现场时，埃尔穆萨已被治安署和维克多合作击杀，现场其他帮派分子全数死亡。17个路人受到波及，2人重伤。 昨日深夜，马拉诺家族集合三十余人进攻樱川夜店，夜店二楼在交火中被炸毁。风魔会副会长大竹浩司重伤身亡。 据传闻，双方主要负责人立刻被治安署控制，受到严厉警告，强制停火。 “是时候了。” 白哲伸了个懒腰，对莫亚等人说道。 抗议活动大获成功，让本地居民不再那么畏惧黑帮。连续不断的暴力事件，让人们对马拉诺家族的忍耐达到了极点。 “嗯，等会就宣布，风筝街居民联合会和治安巡逻队正式成立。” 此刻，莫亚心里难免紧张起来。正式宣布后，他们就要对这片街区负责了。 最初一个天真的想法，却拉了这么多人下水。 联合会成员已经推选出十几人，包括罗格，法尔肯，她自己，劳伦斯老板，几位口碑好的工人大哥大姐，无证医生，拾荒者的领头人等等。巡逻队更是有几十人报名，目前在分组排班。 这么多人的力量如果能真正凝聚起来，已经不容小觑。 “维克多比我们想的还要强。我更怀疑他身上有R类义体了，不容易被发现的那类。” 罗格的猜测很可能没错。 维克多作为乐土药业的黑手套，身上有一两件管制危险品并不奇怪。哪怕他只是大公司的一个小卒子。 “没有退路了。等你们弄完联合会的事，我们再一起讨论。” 走到这一步，已不可能安然共存。 ...... “联合会是风筝街本地居民自发设立的组织，我们接受来自各个行业、人群推选的成员，只要关心并致力于改善风筝街现状即可。 我们的宗旨，是保障本地居民合法权益，调解本地矛盾冲突，改善治安水平、提升生活质量。 治理非法药品和非法贷款，抵制劣质义体和其他劣质产品，减少黑帮暴力和犯罪事件，都是我们的目标。 居民联合会是非盈利组织。” “从下周起，巡逻队将在正午，晚间和凌晨的三个时段开始轮班巡逻，重点关注以下区域...... 义务治安队员不会配备重火力和危险器械，不会动用高功率义体，以调停矛盾、协助治安署为主要工作方式。任何涉及黑帮、犯罪的消息都可以告知治安队员......” “关于近期一些居民对蓝珀的急迫需求，我们目前的方案是筹措资金，购买一批解毒剂进行缓解。 将来，风筝街不会再有非法单独出售的蓝珀，其他违禁药品也统一受到抵制。 这一点我们绝不妥协，违禁药品生意一直是黑帮滋生壮大的罪魁祸首之一。” 巡逻队队长由法尔肯担任。年近七十的老爷子容光满面，他感觉到这片街区终于有了转机。 莫亚上台发言时，声音意外的铿锵有力，气场十足，围观者中有好些粉丝为她振臂高呼。 确实有那么点领袖气质了，如果脚底下不用垫凳子效果会更好。 现场情况同步在wetweet上和聊天群直播，宣告新兴力量的诞生。 今日之后，他们平凡重复的生活将一去不返。 ———————— 看到毫无情绪波动的加梅斯对白哲忠心耿耿，法尔肯开始怀疑人生。 那天他就觉得加梅斯的表现让人瘆得慌，现在更是邪乎。 之前想杀死他们的疯女人，突然变成一心打倒黑帮、为风筝街居民服务的善良机器人......他很难不怀疑这是自己大脑被入侵后植入的幻觉。 白哲反复演示之后，老爷子才勉强接受加梅斯被面包车人格修正的设定。 在加梅斯反水的基础上，几人继续制定解决维克多的计划。 正面和马拉诺家族冲突交火是不明智的，治安队员的火力、义体、作战经验，和帮派分子存在差距。让一腔热血的人们死在火并中更是浪费和不尊重。 直接除掉维克多，才是最优方案。 维克多一消失，马拉诺家族和乐土药业、月神唱片等公司的联络就断了，剩下的暴徒中没有能服众的，帮派必然崩溃。 “我建议用加梅斯找维克多交换白剂，把他单独约出来碰头，做掉维克多。” 白哲的计划简单易懂。 “他没那么容易解决。拿加梅斯把他单独钓出来的确可行，但我们这边也只能由几个人在场。” 要是埋伏几十人再约维克多单刀赴会，傻子都知道想干他了。 法尔肯愁眉苦脸的。加梅斯都能碾压他们中任意一人，全身高性能义体的维克多怎么对付哦。 “我问了昨天现场的几个目击者，他们说维克多的反应速度极快，十几米的距离子弹打不中。” “就我们四人，加上人质加梅斯。” “啊？” 老爷子差点下巴脱臼。你是否清醒。 “莫亚装了一件来路不明的R类武器义体，我弄到了新型干扰武器。之前不方便说，一定得保密。” 罗格看着法尔肯大受震撼的表情，内心获得一丝宽慰。终于有更局外的人顶替他的位置了。 莫亚演示了燃烧火种的能力后，老爷子被干沉默了。摊牌了，不装了是吧。 什么背景啊，大威力R类义体不声不响地就装上了。 罗格：“除了面包车，我们得再准备两辆摩托加强机动力。莫亚是我们的主火力，需要您来掩护她。” 愈发怀疑人生的法尔肯点头表示没意见。他果然还是老了，跟不上版本。 “我用铁枭和枪支尽量干扰他，机械犬留在你们身边护卫。” 罗格对自己的定位很明确，能阻碍维克多的行动就算成功。机械犬的速度跟不上对方，铁枭的速度和杀伤力不一定够。 白哲的任务更简单，远远地放冷枪，能打中一枪就不亏。他还要穿上防弹衣等防具，以防被一击毙命。 ------------ 057 约战 【维克多，我们手上有你想要的人。我们需要你手上所有的白剂】 收到这条陌生人消息时，维克多正躺在维修台上，马拉诺的维修师正在帮他修补背部护甲，更换义体零件。 昨天夜里到风魔会的地盘大杀一场，他受了不轻的伤，但好在打赢了，稳住了人心。 他顺带提拔了几个喽啰，奖赏几件质量不错的二手义体，承诺会根据这次动荡中的表现选出新的副首领。 维克多：【没必要遮遮掩掩，你们的联合会这两天办得很火热啊】 想靠这种草台班子争取自主权，纯粹是找死的行为。 维克多：【加梅斯在你们手上？】 【一切完好】【图片】【图片】 【我们要你手上所有的白剂】 维克多：【100支白剂，你们放人，所有义体、芯片不能有缺少】 黑客类义体在边区比较稀缺，放个白板加梅斯回来短期内毫无作用。 【400支。你手上一共800支白剂，哪怕掺假，400支也是有的】 这个还真没有。只有200支是真货。 【最多200支，总价过五十万，赎回加梅斯足够诚意了】 维克多快速回复着，影子边缘突出成堆的尖刺。 他们想留下维克多，对方也没打算让他们活着离开。 【我们会现场验货，别掺假。明天提前半个小时通知你时间地点，你一个人来，我们只有四人在场】 维克多：【公平点，一对一】 【我们四个人都担心跑不掉，一对一就死定啦。】 维克多：【能活捉加梅斯，谁敢小瞧你们】 【用烂在手上的白剂换副首领归来，这么好的交易这辈子只有一次】 白哲一边用黑潮之眼观察维克多，一边与之谈判。 通过影子视觉，他能精准把控对方的情绪变化，摸清底细。 维克多：【交易时间地点别玩花招】 【风魔会的伏击都没能成功，我们没那么闲】 【最好如此】 ———————— 【日落广场旧厂区，3号废弃厂房。我们只等半个小时，过时不候】 维克多确认了一遍消息，驾驶着黑色防弹轿车进入废弃厂区范围。 他停下车，打开耳机的通讯。 “首领，无人机没看到人，那个位置只有一个流浪汉。” “有埋伏吗？” “没有扫描到器械和义体的信号。” 两架小型无人机悬停在维克多车顶，还有两架在日落广场上方飞行侦察，由手下远程操控，将观测情况反馈给他。 藏头露尾的家伙。 维克多驱车开到3号厂房，门口的流浪汉递给他一张纸条，写着：去17号仓库，五分钟内，一个人。 完全相反的方向。一个在厂区最西，一个在最东面。道路曲折，开过去要三四分钟。 他的目光阴沉下来，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非常不爽。如果不是当下特别缺人手...... 黑色轿车在坑洼道路上呼啸而过，遇到转弯也不减速，凶悍地冲向17号仓库方向。 “无人机到了吗？” “快到位了，目前没发现异常。” “无人机发现目标。一辆面包车，两辆普通摩托，一共五人。其中一人在面包车后备箱。” “未发现埋伏。” “继续观察，别关通讯。” 维克多在仓库外停下车，距离面包车二三十米。 对面的四个人他都认识。法尔肯，还有那支该死乐队的三人，其中那个NEIR也在场。一个乐队的打算一起死吗。 耳机中传来消息。面包车中有多个自动机械，多把电控枪支，和一把霰弹枪。 法尔肯在手臂义体外装配有四支枪管，莫亚带了两把手枪，双臂上有反扫描的自制武器。 凭这些东西就想杀了他吗...还是说，他们蠢到真的把这当成一场交易？ 他留意了一下莫亚手臂上的怪异装备，超大口径，但看样式装弹量不多。至于霰弹枪，推测是用来发射特种子弹。 “加梅斯呢？” 面包车后座的白哲下车打开后备箱，抬出昏迷状态的加梅斯。 “给她打了麻醉剂。我们可不敢让这么危险的人质醒着离开。” 维克多皱眉。加梅斯看上去没死只是昏迷，但她双臂的义体被拆除了一部分模块，不出意外是拆掉了威力最大的电磁脉冲功能。其他义体也被拆了一点。 “白剂呢？” “我说过，她身上的设备必须完好无损。” “在车上。交易完成后，我们会把拆除的部分留在这里。你如果有不恰当的举动，那些模块就会被销毁。” 白哲背着加梅斯站在车前，等待维克多的决定。 对方拎着手提箱下车，两人相向而行。 他是和维克多进行交易的最佳人选。在对方眼中，他是价值最低的人质。 白哲拍了拍加梅斯的后背，没醒。他将人质交给维克多，接过手提箱。 维克多冷漠地盯着他，暗银色皮肤泛着冷光，狰狞的影子将尖刺伸向他影子的头颅和胸口。 最终没有动手。把这个NEIR杀了或者作为人质，收益太小。 两人转过身，相背而行。 “我们需要验货，确认没问题后把拆除的模块留下。” 白哲将手提箱递给罗格，维修师开箱后，随机抽取白剂搜索其生产序列号。 “我是个贪婪的人。” 维克多将加梅斯放到车上，冷不丁地出声。 “但我知道什么时候应该舍弃。舍弃一些小东西，可以获得更多。” 加梅斯活着回来就好，缺一点零件无所谓。把这些麻烦虫全杀了更重要。 嘭！ 他侧身闪躲，避开散射的霰弹弹丸。 几枚铅弹丸扫在他的皮肤护甲上，只有轻微的痛感和几道小划痕。 就算正面命中，威力也太小了。维克多单纯是出于本能闪躲。 拿这种东西威胁他，有什么意义？ 白哲再次射击，子弹速度比第一发快了很多。 世界放缓。 维克多注视着那枚硕大的铅弹朝自己缓慢飞来，在高温下开始熔化。换成独头弹也没什么差别。 他伸出拳头，手背从侧面敲击弹丸，将弹丸击打出去。想抓住也不难。 连续的射击声。 罗格操纵枪支朝天空扫射，一次性射落三架小型无人机。最后一架逃了几十米后也被打爆。 接下来，无非是拼个生死。 咚！ 莫亚击发灼音炮，高温热流成柱状射向维克多。 ------------ 058 缠斗 白哲的视线模糊了一瞬，维克多已经闪开好几个身位，完美避开莫亚制造的高温。 伴随着高压气流喷发的爆响，对手单脚蹬地，如起飞的猎隼扑向莫亚。 她踩下机车油门，与对手拉开距离。单手控制住方向，将左臂炮口朝向维克多连续扣动三次。 法尔肯骑着另一辆摩托，夹在莫亚和维克多中间，将臂铠张开到最大遮挡子弹。 太快了，马拉诺首领的爆发速度比他们在情报中看到的更快。 蜂鸟零型，开启。 脊椎义体表面闪烁着电光纹路，成蛛网状向躯干和四肢扩散。 大步狂奔的维克多低下头闪过独头弹，双腿辅助动力转向，从直线爆发转变为折线突进。 转向躲过电控枪支的弹幕，向前翻滚避开高温气流，用左臂护甲挡下散射的霰弹。 蜂鸟零型关闭，后背传来一阵神经灼痛。 复合兴奋剂注入，肌肉刺激开启，辅助瞄准开启，电磁脉冲充能。 咻！咻！ 锐利的破风声响起时，维克多再次开启蜂鸟零型。神经反应加速超过二十倍，感官信息捕捉和处理能力大幅强化。 他看清了那两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鸟，朝着自己直线加速俯冲，分裂出的四片轻薄铁羽成弧线形交错切割。 这种弧线形的弹道比常规武器难预判，但如果能看清攻击线路，其杀伤力根本不够看。 维克多以一个诡异的变向动作闪开铁羽，右臂外侧弹出战术刀，从黑鸟的飞行路线上划过。 罗格眼前一黑，一台铁枭失联了。 对手能看清铁枭的攻击并瞬时做出反击。不仅装了有强大动态视力的电子眼，而且有加速神经反应的义体。 自爆鼠，开启高速目标锁定，全部放出。 二三十只携带少量高爆炸药的机械鼠从后备箱接连跑出，成群涌向维克多。 鼠群避开莫亚和法尔肯，锁定他们身后的敌人。 维克多在奔跑中踏步起跳，一跃超过三米，在半空中开枪扫射鼠群，炸药被连环引爆，重叠的爆炸声震颤着耳膜。 他在爆炸风的气流中失去平衡，但与法尔肯的距离进一步拉近。 电磁脉冲，发射。 狂暴的电磁干扰让老爷子浑身剧痛，但他没有从摩托上跌落，手臂和脊椎义体的电路在短暂失控后恢复运作。 在加梅斯手上吃了大亏后，法尔肯花了大价钱，给主要义体加了抗干扰涂层。租的摩托也不会被干扰熄火。 功率不够劲啊，小子！ 维克多落地翻滚后瞄准莫亚连续射击，老爷子挡得十分吃力，臂铠的加厚护甲被打出极深的凹坑，机车差点被轰翻。 敌人猛踏地面，躯干和四肢义体全功率发力，如人形炮弹与法尔肯相撞。 法尔肯右脚死死抵着地面，时速60多的机车被硬生生撞得减速刹停。 维克多踩着臂铠装甲跳起，手臂枪管凌空对准法尔肯头顶。 咚！咚！ 背后喷气翼横向喷气，他有些狼狈地闪过高温气柱。 她的燃料为什么这么多。这么高的温度，这么远的攻击距离，以她装备的样式最多只能打个四五发才对。 他一拳打飞从摩托后座向他扑来的机械犬，左脚连踢将余下两只踹开。 后背传来的冲击力让他打了个趔趄，但散射的霰弹弹丸连表层护甲都没打穿。如果不是担心那个NEIR会拿特种子弹偷袭，他根本没必要躲。 维克多脱下上衣外套扔到轿车上。里面有他的珍藏品，如果在战斗中被烧到就可惜了。 可惜蜂鸟零型无法持续使用，否则这几个杂牌哪能对他造成麻烦。 蜂鸟零型是生命基金会义体研发部门，仿造格里芬军火的“光蝉”系列出产的神经加速义体。 其增幅效果比R类的光蝉4.0更强，但存在不少缺陷，只在集团内部员工中流通，是杰奎琳分配给他的核心资源。 蜂鸟零型的参考负荷值达到了夸张的12，是同类型R类义体的1.5倍以上，且连续使用容易灼伤神经。 爆破模块充能60%，75%...... 莫亚抬起手臂，但无法攻击维克多，对方利用法尔肯阻碍着她的攻击路线。 蜂鸟零型开启。 维克多远远达不到子弹射速或是音速，但蜂鸟零型让他能轻松预判攻击线路，提前闪避。 0.3秒的时间里，他在超近距离下闪动，躲开法尔肯手臂枪管射出的子弹。右脚爆破模块充能完毕，蓄积着能够一锤定音的力量。 爆破！ 飞起右脚，重踢在法尔肯合拢防御的“盾甲犀”臂铠上，剧烈的爆炸冲击将重如公牛的老爷子从摩托上轰飞，灼目的电光火光在装甲上炸出半个拳头深的巨大凹坑。 老爷子在剧烈的震荡中大脑一片空白，意识涣散，摔在水泥地面上无法动弹。 维克多的右腿在五年前一场任务中被炸断，装上了替换型腿部义体。之后又改装加上了清道夫回收的爆破模块，来自于狮鹫V型。 所以实际上，他有1.5件R类义体，和边区的杂牌改造者不在同一层面。 一击强行突破法尔肯的防御后，解决十几米外的莫亚只需要两秒。 咚！ 前方是高温气流，后面是来自不同角度的射击，蜂鸟还在冷却，躲不开了。 维克多向左侧跃起，上千度的高温区域从他身体表面掠过，仿真皮肤一瞬就出现焦黑痕迹，义体保护壳表面有轻微变形。 威力堪比军用喷火器，绝不能正面挨上。 他举起左臂护住头部，硬抗罗格四支枪的交叉扫射，至于霰弹枪射击则被归入最低威胁。 中了。 白哲在面包车后座制造锈渣，装弹封口，两天的装弹训练和强大的心理素质让他双手稳若磐石。 装膛的霰弹是混装的，使用锈渣弹头的只有一枚。 他慢慢摸清了维克多的战斗节奏。每隔一会，对方就会爆发出远超常人的操作，什么攻击都能轻松闪避反击。 但那如同超人的状态，每次只会持续一到两个眨眼，有节奏地一开一关。 那威力吓人的一脚出乎了白哲预料，但维克多近距离闪子弹时绝对耗费掉了超速反应状态。 所以这一枪是锈渣弹头。感受破伤风的痛苦吧。 ------------ 059 逆转猎杀 触感不对。 维克多意识到这一点时，红褐色锈渣已在他身体侧面爆开。左臂爆出大团的电火花，电路烧断，所有功能全部报废。 左腿失灵，喷气翼发出警告自动关闭，视野中涌出混乱的色块和雪花点，大脑中全是噪音。 他重重摔倒，在水泥地面上翻滚，额头磕在断裂的墙面上。 什么东西...铁锈碎屑？ 他身上所有义体都有抗干扰涂层，关键义体装了石墨烯材料的隔离层，怎么会产生这么严重的干扰？ 来不及细想，维克多本能地用右脚猛蹬墙面。随着音浪袭来的高温轰在他的左臂上，两层仿生护甲都烧成灰烬，皮下脂肪层和肌肉纤维出现碳化，让他痛得发出惨叫。 快躲，撑到义体恢复运作。 他狼狈地翻滚着，躲避紧随而来的第二道高温气柱。 黑潮之眼，震慑。 【检测到用户陷入异常无意识状态，进行神经刺激强制唤醒】 【检测到用户受到高温灼伤，紧急冷却功能开启】 蜂鸟零型对脊髓神经发出电流刺激，震慑状态下恐惧失神的维克多在剧痛中清醒过来。 全身仿真皮肤接入各义体电源，骤然冷却降温。 “啊啊啊啊啊啊！！” 维克多惨叫着，单脚跳着躲开第三发灼音炮攻击。 如果不是仿真皮肤装了紧急冷却，他现在必然离死不远了。 胸口皮肤已经被烧裂，大片焦黑的碎片不断掉落，内层护甲也被烧得变形。 他刚刚为什么会突然恐惧到失去意识...... 维克多意识到他的作战思路错得很彻底。他想起一个叫奎巴纳的“白痴”手下，曾说罗格手上有高级干扰仪。 结合那枚轰废他左臂的怪异霰弹，结论就很明显了。那个NEIR有大问题。 草。 蜂鸟！ 左腿恢复了一半动力，他用有些奇怪的姿势向黑色轿车跑去，他需要掩体的防护。 依靠极致的反应速度，他躲过了高温攻击和所有子弹，摸上车门把手。 脉冲干扰爆发。 维克多浑身刺痛，眼前一黑。加梅斯？ 为什么会是加梅斯？她之前确实处于昏迷，而且她的干扰模块被拆掉了。 不对，是他们让自己以为模块被拆掉了，拆掉保护壳只是障眼法！ 加梅斯的手臂义体装有强制唤醒的药物针剂，而且可以定时。根据这个功能，罗格建议让加梅斯以昏迷状态出现，作为定时炸弹。 可惜干扰效果并不太好，只是阻止了维克多上车。对方身上的义体应该有较好的抗干扰和反入侵措施。 蜂鸟！ 维克多的理智濒临失控，一拳砸凹被反锁的车门，他要杀了这个叛徒！ 但多年锻炼出的心理素质让他克制住了疯狂。现在的问题已经不是胜败，而是他能不能活着离开。 必须优先解决掉那个NEIR，他才能安全突围，甚至翻盘。 蜂鸟持续开启，爆破模块开始充能。 维克多猛得折返，抛开莫亚和法尔肯，向着面包车冲去。 这种感觉白哲还挺熟悉的。 就像面对经过大量基因编辑，危险狡猾的合成兽，分配给他的武器是一把电锯。 链锯引擎的巨响会让野兽警觉，尝试从侧方向拿角顶他。所以他不会立刻拉响电锯，开始只是用来格挡。 拉响引擎，锯条转动之时，就必须一次性杀死野兽，不给它反扑或逃走的机会。 白哲无视了向自己高速奔袭的维克多，在晃动的车后座用力将手中的红锈捏实，装入弹头。 弹壳塞入封装盒子，用力按下连杆，取出子弹，压入空气铁锤的枪膛。 黑潮之眼的震慑短时间内只能用2~3次，这是第二次。 苍白眼眸睁开的前一瞬，维克多就提前变向，从右方转移到正后方，跃出了霰弹枪的打击范围。 “罗格！” 罗格心领神会，控制枪支将车后窗打碎，白哲调转枪口伸出窗外。 蜂鸟零型的超高负荷，持续的电流刺激，让维克多只被震慑了一个眨眼的时间。 嘭！ 他用已经废掉的左臂挡下锈渣霰弹，爆开的红锈颗粒让多处义体受到干扰，但不包括右脚和后背。 预判了眼珠子的第二次震慑吗，果然比野兽聪明多了。 白哲脑中闪过这个念头，狂跳的心脏快要蹦出胸口。 爆破！ 维克多顶着弹雨踢向他，仿真皮肤毁损的地方爆出一朵朵血花。 他看到敌人右脚冒出灼目的白光，右腿表面的金属线条纹路熠熠生辉。 全力挥动右手，撒出一把锈渣。爷要往你腿上撒点灰。 远程可以用霰弹枪打，这么近的距离不撒赛博石灰天理难容。 维克多一脚踹进车后座，右腿失灵，爆破失败，但仍然把白哲左臂撞成骨折。 血肉之躯面对机械就是这样脆弱。 罗格弹出机械臂刺向维克多的咽喉，但对方先一步撑着身体跳车了。 “莫亚！” 白哲从左臂骨折的剧痛中缓过神后，用尽力气大吼着。 维克多逃了，全速启动不太灵的喷气翼，拖着重创的躯体冲向高空，冲出旧厂区的残垣断壁。 维克多一直没有关闭蜂鸟零型，神经的灼痛感在升到顶峰后开始消失。只要逃走就有机会，贷款做人造神经手术就好。 莫亚连续三次击发都没能命中维克多，她的反应速度没法跟上对方的变向闪避。 第三次，最后一次震慑。抓住机会。 高空中的维克多乍然停止了闪避，喷气翼自动推升着他垂直向上。 萎靡的黑潮之眼回到白哲身上，陷入休眠。 咚！ 终结的鼓点。 压缩的音浪带着上千度高温击中目标，骤然的加热让喷气翼停止运作，维克多如折翼之鸟无力坠落。 结束了。 四人和加梅斯走到废弃仓库外围断裂的墙边，马拉诺家族的首领腹部被生锈的钢筋刺穿。 维克多没死，也没昏迷。他注射了过多兴奋剂，蜂鸟的神经刺激太猛烈。 但他的脊髓神经已经被烧毁，无法动弹，也感受不到什么痛楚，只觉得体温渐渐消逝。 “帮个忙......车上衣服口袋，东西......” 白哲不明所以，但念着他快去世了，去维克多的车上拿来东西。 打开丝绸方巾，里面的东西让他觉得十分茫然，又有些合理。 “我帮您穿上？” “闻...闻闻......” “做过几年黑帮老大的人，怎么能这么天真呢？” 生锈火焰从白哲手掌中冒出，将维克多的珍藏化为灰烬。 维克多·马拉诺，死亡。 ------------ 060 暗面 看着马拉诺家族的首领，风筝街个人暴力的顶峰，就这样在他眼前无力地死去，法尔肯有种不真实感，以至于他没注意到白哲手中的东西是怎样化为灰烬。 白哲额头冒着冷汗，左臂低垂着，疼痛感在冷静下来后越发强烈。 维克多的影子逐渐萎靡缩小，但在变为死物影子之前消失了。 疲惫休眠的眼珠子睁开眼睛，吃掉了维克多的影子。质感光泽变得更加漂亮，眼眶后生出两个新的触芽。 好吃。这是白哲第一次从黑潮之眼那接收到这样的反馈。 “走吧，没时间收拾现场了，把他放后备箱。加梅斯，你去开维克多的车，按之前定的计划。” 加梅斯接过装有她剩余零件的箱子，驱车离开。 作战整体上相当顺利。莫亚和罗格只有几处擦伤，法尔肯伤得重些，可能有脑震荡加几处骨折，加梅斯完好无损。 废弃仓库内外一片狼藉。开裂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弹壳和炸裂的金属碎片，墙面大片焦黑，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灰烬。 莫亚抿着嘴，一言不发，和罗格一同抬起维克多的尸体放到后备箱。 在这片混乱的街区，她见识过许多罪恶与鲜血，但从未亲手打破最后的界限。 锈日的启示，手中炙热的火种，给了她强烈的使命感，渴望着改变，渴望用战鼓与火焰驱散阴霾。 亲手击落维克多，目睹对方在血泊中死去，莫亚才切实感受到这份使命的沉重。这只是第一步而已。 罗格踩下油门，在敌人后援抵达前驶离现场。 车载电台播放着陈旧过时的音乐，背景带着沙沙的噪音。 Out of the blue 你走出了悲伤 and into the black 踏入一片黑暗 They give you this， 他们给予你馈赠 but you pay for that 但要另外付出代价 And once you're gone， 一旦离开（平凡） you can never come back 你将永无归途 ...... It's better to burn out 燃烧殆尽 than it is to rust 好过慢慢锈蚀 ....... Rock and roll can never die 摇滚永不死 ———————— 一小时后。 罗格将维克多身上的义体全部拆下，场面十分血腥。 这属于义体医生的工作范畴，但这件事不能交给外人做。 他们没考虑给维克多留个全尸。给敌人体面，是强者的余裕。 这场战斗中，他们的弱小完全暴露出来。 擅长防御掩护的法尔肯被爆发击溃。他的自动机械对付普通喽啰很方便，但对维克多只能起到干扰作用。 莫亚的火力比对方更强，但无人协助的话几乎不可能打中。白哲的特殊能力十分惊人，但他的本体比莫亚更脆弱。 风筝街周边的其他帮派中，至少有数个和维克多实力相近的强大改造者。 如果缺少武力威慑，他们组建的联合会不过是空中楼阁，下场会比他多年前的朋友们更惨。 而他们中成为联合会武力代表的最佳人选，毫无疑问是莫亚。 即使她非常膈应死人身上抠下来的部件，罗格也得想办法说服她。 选择这条危险的道路后，有些肮脏难以避免。 “后面的交给我吧。” 白哲左臂打着绷带，面不改色地看着铁床上面目全非的尸体。 有时候罗格觉得这家伙挺吓人的，身体里好像囚禁着野兽，或者更恐怖的东西。也不知道他是天生还是经历过什么。 这幢废弃公寓阴森森的。罗格抓住维克多，配合机械臂将尸身放到地板上。 白哲蹲下，右手按上，释放生锈火焰。生锈火焰对活体效果不强，毁尸灭迹倒是方便。 “有几件能用的？” “脊椎，右臂，左腿，两只嵌入式电子眼。喷气翼要修，右脚拆下来的爆破模块不一定能修好。序列号和识别标签都磨掉了。” 罗格叹了口气。锈渣的效果太强，部分义体的芯片都烧了。 白哲想着，看来义体使用的抗干扰材料对锈渣同样有抵抗作用。他近距离撒了一大把锈渣，维克多右脚那个很猛的爆破模块并没彻底坏掉。 “你们分配吧，正好把你的左眼补上。” 罗格左眼需要的是替换式义眼而不是嵌入式，但总比独眼龙好。 “脊椎义体的型号没见过，上面也没有标识，是自制或者内部流通品。维克多的超速反应应该就来源于它。” 维修师手中捏着一条六节的外置机械脊椎，形状较为细长。内侧左中右三个方向都有电子神经线路，末端是长短不一的金属探针。 外形挺漂亮的，像是无羽的对称翼骨。 “你们的负荷值怎么样？” 白哲知道神经干扰负荷值的概念。通过神经探针的刺激，测试个体对大量电子信息冲击的接受能力，和对信号、磁场干扰的承受能力，综合给出负荷值的评定。 “我只有25，法尔肯28，莫亚33。法尔肯的负荷快到上限了。” “莫亚这么高？她装的义体很少啊，而且30多的负荷值足够进很多公司了吧。” 他有些吃惊。和白哲同届的学生里，有一个43的怪物，第二名就只有32了。 “她一有点钱就去买音乐设备了，哪攒得住钱装义体。她当初如果上了福利学校，进公司的概率挺大的。” 福利学校里负荷值40多的怪物难找，30左右的每年一堆。安保公司不会因为这点潜力主动来招人。 没上学的莫亚错失成为公司狗的大好机会。 “你当时测出的是多少？” 罗格好奇地问了一句。NEIR患者的负荷值一般都很低，一般不超过5。 “0.33。测试开始两秒后我就出现了休克症状。” 维修师被呛了一下。零点几的负荷值他只在新闻上看过，没想到如此奇人竟在他身边。 “哈哈哈哈，咳咳...哈哈哈哈！” 莫亚狂笑着推门而入。0.33，白哲的负荷值居然是她的百分之一啊。 “喂喂喂......” 地上的维克多才烧到一半，你进来干啥。 暗沉的红褐火焰蔓延到尸体全身，腐蚀出厚厚一层锈斑。看上去像在海底泡了十几年的铁人偶，更吓人了。 “避着我干嘛，早晚的事。” 莫亚大大咧咧地说着，看样子已经从之前的压抑中恢复过来。 “有我能用的义体吗？以后这条街就要靠我罩着了。” 风筝街第一强者，非她莫属。她要带领本地居民打爆周边帮派，保护自己的窝。 罗格对莫亚的态度十分意外，但什么也没说。以后会变成这个小不点罩着自己吗，要命嘞。 “别急。这件脊椎义体要找人仔细检查一下，确认没有后门和追踪装置。” 维克多毕竟是乐土药业出身的大公司打手，谨慎点没坏处。 ------------ 061 控制 【总裁，维克多·马拉诺失踪了】 【谁？】 【参与蓝珀营销秘密项目，被派遣到边区外围的那个】 没多少印象。 杰奎琳翻了一下电子脑，关于维克多的记忆涌入大脑。 哦，是他啊，还算聪明的一个人。边区失踪，大概是死了吧。 作为乐土药业的运营总裁，她每天需要经手的项目文件太多。使用电子脑辅助记忆，定期整理，才能维持高效的决策。 杰奎琳：【知道了。是谁做的？】 【嫌疑最大的是风筝街近期成立的居民联合会，主要是这几人。不排除有其他暴力帮派插手】【图片】【图片】 她放大照片，看着人群中央橙绿短发的小鼓手。挺可爱的嘛。 廉价的衣着，没怎么修饰过的五官和皮肤，看上去没钱，也没读过多少书。气势倒挺足的，眼神像在燃烧。她并不排斥这种类型，比那些外表千篇一律的人工造物有趣多了。 【这个女孩叫什么？】 【莫亚，没有姓氏】 【稍微关注一下吧】 杰奎琳关闭页面，继续处理董事会传达的事务。 【总裁，维克多和他建立的帮派怎么处理，任务失败，项目到此终止吗？】 报告进展的项目副主任戴安娜胆战心惊地询问。 时长数年的秘密营销项目就这样被搅了，她担心杰奎琳会迁怒于她。真的不要派个人去收拾烂摊子吗？ 杰奎琳：【没有失败，维克多已经完成他的使命了】 【对不起，我不是很明白】 杰奎琳：【这不是营销项目，是用于收集数据的实验。相比于城区内的蓝珀门店，边区市场的利润只是很小一部分，公司不会为了开发边区市场投入过多人力】 收集数据？戴安娜有了些猜测。 【派遣维克多组建蓝珀销售网络，扩大销售规模，是为了测试蓝珀对边区的社会影响吗？】 还不错。杰奎琳在戴安娜的名字后打了个√。 【准确来说，是测试蓝珀的安抚和控制效果，是否能削弱恐怖犯罪和针对公司团体的攻击行为】 杰奎琳发送了一张图表，上面标注着边区的各个区域。 戴安娜点开风筝街，看到两条曲线，一条代表综合控制率，另一条则是特殊犯罪和攻击行为。 近两年里，前者持续升高，后者持续下跌，但在半个月前出现了突兀的转折，趋势直接反转。 点开其他地区，有的效果持续良好，有的不明显，个别几个像风筝街一样出现了反弹。 【所以，维克多的失败，说明蓝珀的过度泛滥可能导致少部分人的激烈反抗，招致反效果？这就是他收集到的数据？】 杰奎琳：【嗯，暂时不能认定为有效数据，需要剔除可能存在的干扰因素。综合来看，蓝珀在边区起到的效果比基金会总部的预估要低21%左右，公司需要推出更优秀的产品】 杰奎琳：【药品，低质虚拟游戏，免费梦影，偶像团体，重复简单的流水线工作，这些都是控制的一环。仅有一小部分人能为星之城做出贡献，余下的部分，需要的是妥善的控制和管理】 戴安娜明白杰奎琳的意思。她需要更加努力，才有机会成为那一小撮人。 【风筝街的居民联合会，还有莫亚，需要派遣专员观察吗？】 【等一段时间，如果他们侥幸活下来了再安排】 杰奎琳结束通信，顺手删掉了关于维克多的无用数据。在他身上投资了一件蜂鸟零型，稍微有点亏。 离蜂鸟一型投产还有两个月，无回收必要。 ———————— 按照计划，加梅斯返回马拉诺家族。谎称维克多将自己赎回，与对方交火后继续追踪逃窜的绑匪。 虽然部分成员觉得她的举止有些古怪，说辞略显可疑，但暂时被糊弄住了。副首领的归来，给人心惶惶的马拉诺打了一针强心剂。 加梅斯趁机潜入维克多的办公室，破解保险箱，取走了里面四十多支免疫抑制剂，至于各式丝袜鞋子分毫未取。 第二天，她留下要去协助维克多的消息后，就从红鳄俱乐部消失了。 首领连续36小时没有音信后，帮派成员们终于意识到出了大问题，但至于该怎么行动却迟迟没有结果。 维克多失踪，加梅斯行迹可疑，埃尔穆萨暴死，谁来做这个临时话事人变得极为敏感，几波人在争执中僵持不动。 甚至有几人跑到治安署报案维克多失踪，人家压根就不受理，甚至想开两瓶香槟。这些黑帮最好能互相残杀，全部死光光，他们的年终奖就有指望了。 与此同时，莫亚一次性装上了蜂鸟零型，右侧电子眼，和后背喷气翼。 做完一堆植入手术的她被裹成了粽子，老实卧床休息。每天都要吞一堆药片，还要打点滴。 将义体资源集中到莫亚身上，这是他们讨论后的共同决定。 罗格想说服她一件一件来，但她只同意留下一件右臂义体，适应一段时间后再装。 维修师装上了左侧电子眼，腿部义体需要改装后才能更换。 爆破模块分配给了法尔肯，弥补老爷子缺少进攻能力的问题。 维克多以死亡的方式，对风筝街的未来做出了巨大贡献。 白哲则一跃成为几人的大债主。 首先他没有参与分配义体，三人因此欠了他一大笔。 其二，加梅斯盗取出的免疫抑制剂，大部分留给他们自用，白哲只拿了十支准备用来换钱。 下个委托一来，他就要开始新的创作，搞艺术也是要花钱的。 十支抑制剂，走地下渠道销售能换个六七万，这东西在边区和外城区都是硬通货。 莫亚三人欠他的账多得还不起，另外老王八还欠着他两个月工资没发。 加起来一算，白某人已经脱贫致富，不用再买促销打折营养膏，喜欢什么口味买什么口味。 果然赚钱最快的方法，都写在那本书里。 明天，莫亚就能离开病床，开始适应义体功能。 在药物配合下，手术伤口能在一周内完全愈合。但她等不了那么久，打算后天就去干穿马拉诺的残部，宣告他们的终结。 风筝街，终于要彻底变天了。 ------------ 062 新秩序 两天后，莫亚如约打穿了马拉诺的余孽，全过程如入无人之境。 她不怕灼伤神经，神经负荷值又高，超速反应状态能连续开启5秒左右。 踹门，宣战，烧烤，一气呵成。 新装的喷气翼她用得尚不熟练，但在超速反应配合下躲个子弹轻轻松松。 罗格和法尔肯跟着补了几刀，人心涣散的帮派分子们就投了。再不投就要三成熟了。 狂暴小矮子凭借压倒性的暴力震慑住帮派余孽后，被某未知生命体感化的加梅斯闪亮登场，宣布向居民联合会投诚，马拉诺家族自愿解散。 没有重罪记录和严重不良行为的成员，可以申请加入治安巡逻队改过自新，度过两个月考察期后既往不咎。 不愿意的24小时内离开风筝街，不满足条件的同样驱逐。少数罪无可赦者，自觉的去治安署投案，不自觉的现在解决。 罗格控制铁枭切开了两个杀害平民者的喉咙，法尔肯将闹事反抗者踹飞后，现场清净多了。 处理这些家伙不能拖泥带水。这些暴力分子如果控制不好，不出意外会继续干老本行。 他们从马拉诺家族中收编了11个底层成员，补充到治安巡逻队，交给法尔肯管理。 加梅斯将消息传递给不在俱乐部的成员。投诚，逃跑，或者毁灭。 事情发展成这样，所有成员都明白，首领维克多肯定死了。马拉诺家族也不复存在。 取而代之的是这个不到一米五的喷火女，和她所属的居民联合会。 “以后你们可以叫我老大，但千万不要误会......风筝街已经没有暴力帮派了，将来也不会有。 保护费，违规药品，拉皮条，高利贷什么的想都不要想。如果有谁敢沾，最好祈祷治安署先抓到你。” 莫亚冷酷地说着规矩，绷着一张严肃脸。其实是身上各处疼得脸直抽，动作太大伤口崩了，好像在渗血。 “那个，那我们靠什么挣钱？” 一个刚投降的唯唯诺诺地问道。 “废话，找个厂子上班啊！又不会让你整天巡逻。 没技术的去厂子流水线，有手艺的靠手艺。会烤串的去日落广场摆摊，我们来支持你生意。” 帮派混久了脑子都混坏了，真可怜。 ...... 马拉诺覆灭的消息在风筝街及周边区域引发轩然大波。 伴随着一些质疑声，居民联合会的声望开始飙升。 很多人以为这个联合会就是个类似居委会的组织，调解邻里矛盾，组织抗议活动，偶尔发发营养膏啥的。 结果这居委会成立没几天就把本地帮派干碎了，这是否有点不太礼貌。 如此充沛的武德自然会让人怀疑，所谓的居民联合会是否只是披着伪装的新黑帮。 作为新任老大，莫亚当天就收到了周边三家帮派的邀请，大家见面谈谈。 其中最懵逼的就是和马拉诺两败俱伤的风魔会。他们正等着停火期过去，把马拉诺一锅端了，结果还没动手敌人先倒了。 这感觉好比你认定的宿命之敌，被路过的善良村民拿草叉捅死了，相当微妙。 莫亚约定和他们下周见面。联合会必然会受到孤立和敌对，双方的利益诉求存在根本矛盾。 他们不可能同意周边帮派将非法生意扩散到风筝街，对方也忍不了这一大片地盘就这么空着。 一些小摩擦难以避免。但只要动个几次手，这些帮派会理解维克多的。 嘲笑维克多，理解维克多，成为维克多。 ———————— “月神唱片撤诉了。” 莫亚终于收到意料之中的好消息。 明面上，月神唱片在舆论场陷入劣势，官方账号充钱开了评论精选。 马拉诺覆灭后，暗地里的手段也不方便使了。梧鼠技穷嘞。 “《生锈》放出来了？” 白哲吃着她的薯片，嘴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作为大债主，管你什么鼓手、乐队主创还不是轻松拿捏。贝斯手翻身做主嘣嘣嘣嘣。 忍了。莫亚从罐子里抢救出一叠薯片。 “恢复了，播放量涨得很快，但老是有人在评论区发谣言。” “可你确实没有一米五啊。” “你...我说的不是这个！” 是那些说你是边区黑帮首领的谣言吧。这种事情交给时间好了，不辩自明。 “罗格呢？” “他店里积压的单子太多，这几天都得熬夜加班。” 啧啧啧，中年大叔压力真大啊。 “你呢？等养好伤，继续回喷气翼厂上班？” “emmmm，想换个轻松点的岗位，联合会的事情有点多。班还是得上的，一下子彻底脱离原来的生活有些怪。” 外界的质疑声她都听见了。尽管让人不爽，确实也是警示。 她无法确保其他人，无法确保未来。但只要她没死，联合会就不能变味。 “顺便问问，那件脊椎义体用起来是什么感觉？” 白哲最好奇的就是这玩意。能把人的神经反应加速二三十倍，配合电子眼预判子弹毫无难度。 据罗格判断，它的性能达到了R类义体标准，同类型产品价格三十万起步，而且不好入手。 “我想想...开启加速的时候，思维变得很快，而且想法和身体反应几乎同步。看到子弹，一产生闪躲的念头，身体就避开了。” R类义体，而且是脊椎这种核心部件，功能果然非同凡响。 “这什么原理？” 莫亚摸着颈后的金属纹路，露出清澈的文盲式笑容。 “这是罗格说的啊，刺激大脑皮层，人工增大神经纤维外径减少内阻，降低电位信号阈值......还有参考髓鞘结构中的什么浪姐...郎飞氏结，但容易过热。” “没事，你随便说，我也听不懂。” 白哲表示我就问着玩，反正他装不了。话题有点跑偏了。 “咳咳，现在有很多公司找你买《生锈》吧？” 有了月神唱片这个死扑街的示范，现在来谈的公司应该老实多了。 “好多家，私信爆炸了。” “开价不低吧？” “那肯定，咱们这波也算小火了，星之城三线乐队。买歌的最低开到了十万，还有好多要签我的。” 伴随着蓝珀抗议事件，居民联合会成立，马拉诺家族覆灭，《生锈》被赋予了越来越多的含义，鼓手莫亚之名变得炙手可热。 让她骄傲一下吧。 ------------ 063 关于风筝街和生锈的记忆 “就没有想签我的吗？” “你还得练，手抖得那么厉害。” “我都骨折了，还练个锤子。” 白哲开了个玩笑。 但凡有点眼光的经纪人，都能看出莫亚才是乐队的绝对核心。 键盘手只是个业余，贝斯手纯粹是来整活的。梦影师转行，纯新手，NEIR患者，buff叠满了。 “准备卖给哪一家？” 莫亚没有回应，低头划拉着私信列表。 “说实话，我不太想卖。联合会现在很缺钱，但我真的不太想卖掉《生锈》。它真的，已经......” “已经不完全属于我们了，对吧？” 鼓手点点头。 “我倒是推荐你卖掉，再挑个小公司签约，重建一支乐队。” “啊？！” 莫亚激动地一拍桌子，熏风扑面，白哲好像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 “联合会的工作其他人可以帮忙，干架的事你不用每次都参与。莫亚，只有你，能成为边区的摇滚巨星。 唯独这一点，我们谁都无法取代你的作用。” “我肯定不会放弃打鼓。但是让别人打生打死，我组乐队出唱片...这什么意思嘛？” 有了明确的新目标后，她已没有太多靠音乐成名的想法。 莫亚看着白哲的黑眼圈。这家伙肯定熬夜想了什么坏点子，有备而来。 “成为摇滚巨星，是保护风筝街和联合会，保护你自己的最好方法。” 在这个时代，没有可以永远躲藏的地方，没有可以永远守住的秘密。 白哲：“联合会壮大后必然会受到关注。今后会面临怎样的威胁，难以预料。 你的名气越大，引发的热度越高，能创造的利润越多，越是安全。” 既然无法藏身阴影，不如努力靠近聚光灯中央。 莫亚明白他的意思。 “你如果不是NEIR，进了集团，绝对会是个大反派。” “谢谢夸奖。” 该挑哪家公司呢，她不想受到限制。 “公司实力要中等偏下，最好有点经营危机，或者缺艺人。破事少，不能干涉创作，业内名声过得去......” 莫亚的思路不错，但这些要求能刷掉99%的公司。慢慢挑吧。 “薪水方面可以让步，创作自主权最重要，实在不行挂名也行。” “诶，你别走啊，还没挑好呢。” “我要去剪MV了。早说要做了，事情太多。” “你一只胳膊能剪得起来吗？” “慢慢弄。找公司的事你找罗格一起商量吧。” ———————— 久违地将梦影仪连入神经接口，白哲开始提取记忆素材。 这一个月里，他关于《生锈》MV的想法不断发生变化，和最初的设想已经是两个东西。 最大的变化，是他准备大幅删减索俄柯的画面。祂不再是MV的主角了。 他从头开始回忆，从与莫亚、罗格见面的那一天开始，鼓手被未知的咆哮声所感染。 他跟着左铭学贝斯，每天对着琴弦爬格子，嘣到手指报废。 莫亚鼓声的变化，咆哮声效果器的变化，罗格电子琴部分的配合。 莫亚获得索俄柯烙印后，他们第一次听到《生锈》旋律的惊讶和震撼。 他趴在桌子上写歌词，涂涂画画，在屋子里一边踱步一边念。 一起排练，一起吃夜宵，体会着节奏和配合。 在风筝酒吧的初次演出，开始的紧张局促，听到台下欢呼时内心的激动。 梦影仪发出提示音，容量满了。 白哲将素材导出后，继续回忆。脑中铭记的画面实在太多。 他们站在火红色的卡车上表演，与观众们一起嘶吼呐喊，一边挥手告别一边甩开后方追来的帮派分子。 在酒吧，在夜晚街头，在工厂门外，在汹涌的抗议人群前，人们淹没在节奏强劲的阴暗浪潮中，与他们一同燃烧。 除了他自己的记忆，白哲事先收集了许多不同视角的音像素材，联系拍摄者取得了使用许可。 真的是好多的记忆，好多的素材，要剪进短短一首歌的时间里。 ...... 两天后，单曲《生锈》上传了视频MV，视频作者为㿟囸夢。 很多人迫不及待地点开MV，内容却和想象中有些差别。太真实了，真实得有些粗粝。 第一幕，是乐队三人在小小的酒吧舞台上演出，环境嘈杂，灯光昏沉。 鼓点与第一声咆哮响起时，镜头切换到一片脏乱差的街头，向前推进着。 莫亚小跑着来到康娜面包店买了当午餐的面包，接着奔向上班的工厂，戴上防尘帽进入流水线。 一小段沉闷的鼓点后，她踏出工厂时，已是黄昏时分。 电子琴响起时，画面切到罗格修理铺，电焊火花飞溅，手上身上沾满机油。 夜晚下班后他坐在路边台阶上喝啤酒，身旁无人，只有两只机械犬一左一右。 接着是快速剪辑切换的场景，白哲与罗格和莫亚见面，咆哮声响起时莫亚摘下头盔，抬起头，满是血丝的眼睛中燃起火光。 一日又一日的画面飞速切过。莫亚养好伤，重拾鼓棒。罗格翻出电子琴，下班后抽时间练习。白哲拿到练习用的旧贝斯，生疏地弹着琴弦。 三人终于汇聚到同一个场景中，一同排练，一同庆祝作品的完成。 画面切回到酒吧，贝斯手走到台前，声音冰冷失真： “白色的雪，灰色的冰，红色的太阳锈蚀殆尽......” 场景随着鼓点和咆哮声切换，从酒吧，街边，工厂，到最后的蓝珀生产点工厂。 宏大而愤怒的咆哮声，与抗议人群的怒吼重合了。 瘦骨嶙峋的流浪汉冲向封锁线时，歌曲进入高潮部分，那道鲜艳的血花让人心颤。 在咆哮声的最顶峰，在最强烈的鼓点中，人们冲开封锁线，怒吼着冲向工厂。 画面戛然而止，短暂的黑屏后切到日落广场的旧厂区。 这片废弃厂区被称为日落广场，是因为这里能看到风筝街最壮观的日落。 暮色浸染着大片的废弃建筑，斑驳光影与高高的杂草丛在晚风中摇曳如海。 地平线上残阳赤红，如鲜血，也像铁锈。 在日落之前，最后一个鼓点落下。歌曲画上休止符。 《关于风筝街和生锈的记忆》。The END。 ------------ 064 幕间 “梦影诞生之际，不少社会学、心理学学者对之寄予厚望。 能够让人以第一视角体验他人记忆的梦影，是否能强化个体的同理心和共情能力，减少不同人群之间的隔阂？ 数十年后，我们得到了否定的答案。它让一部分人沉迷外源的记忆，以至于同化迷失，让另一部分人加深了对他人的敌视和分歧。 作为大众娱乐品的梦影是否还有机会实现它的使命？抑或是它本无这种使命......” 休息时间里，授课老师随口谈论着课程之外的话题。 白哲也随意听着，他这种野路子出身的梦影师对理论课程缺乏了解。 通过梦影增进个体之间的彼此理解，的确是美好的愿景。但这种从南方古猿时期就存在的问题，真的能靠技术手段解决吗。 因为左臂骨折，养伤期间干不了多少活，白哲花了1500信用点购买诺瓦艺术学院的梦影制作中阶课程，远程跟班旁听。 课程总共48课时，除了课堂教学内容还包括十几部经典梦影的剖析学习，加上大量实操案例和虚拟实境演示。通过结业考试还能拿个电子证书。 1500确实有些贵，但比免费网课靠谱多了，而且每节课只插播5分钟广告。 他手上宽裕了些，除了吃吃喝喝外，也得花钱提升一下技术能力。换一台稍好的梦影仪同样是个不错的选择。 莫亚作为代表，将《生锈》以16万的价格卖给了一家名叫无界唱片的公司，是伊甸音乐派系里快被挤没了的小透明。 之所以只卖出这么低的价格，是因为她在版权上设了太多限制。不允许改编，翻唱需要同意，授权给游戏、影视项目使用也必须事先沟通。 莫亚也成了无界唱片的签约艺人，每月底薪八百，但几乎完全自主。即使无界唱片将来被其他公司收购，也无法对她作出多少限制。 白哲在签约经纪人的影子里插了个眼，跟踪观察了两天多，把经纪人、主管、公司老板都考察了一遍，确认了他们对小矮子没有明显的坏心思。 这就叫专业的背调。 无界唱片会这么迁就莫亚，一方面是经营不善，急缺新人，另一方面是莫亚身上的商业潜力太诱人。 想象一下，一个小个子女孩，早上上班下午巡逻，晚上和黑帮火并。周末抽时间写曲子打鼓，鼓点一响在台上像颗小太阳，这怎么可能不火？ 莫亚目前最大的困难依然是控制燃烧火种的能力，在做到收放自如之前无法上台表演。 其次是怎么重组乐队。白哲想着先把安慰剂乐队那三人忽悠过来帮忙，尤其是左铭，干几份工作不是干。 优秀的贝斯手会掌握人格分裂的技巧，同时担任两支乐队的灵魂。 莫亚和罗格也在寻找、招募合适的人选，但组乐队这事更看重缘分，强求不了。 按照事先的约定，白哲拿了收入的20%，32000信用点。 罗格提议以7000一支的价格从他手上买下十支抑制剂，省得他自己找人销货。白哲收了一半，剩下一半让几人打白条一并欠着。 欠条这种东西妙用无穷，可以有效遏制小矮子的嚣张气焰。再比如，今晚聚餐莫亚请客，他不用交份子钱了。 风筝街的事情告一段落，新的委托尚未出现，白哲这些天过得相当惬意。 整天就是养养伤，上上课，吃吃饭，睡睡觉。没事看看梦影，拿出贝斯嘣几下。 等下周拆了绷带，他就得忙起来，去风筝街帮点忙了。 【你老实交代，这个㿟囸夢是不是你？《凝视》就是你小子做的？】 哈哈，还是被发现了，他都把署名放得那么偏了。 收到科林的消息，白哲抓抓后脑勺，有点想装死。 科林在宣传歌曲时帮过忙，又欣赏过《凝视》，注意到MV剪辑的署名就把事情串起来了。 这小子真能演啊，之前讨论到《凝视》时脸不红心不跳。 白哲：【哈哈，提取到一段有意思的梦境素材，就拍着玩嘛，没想到出片效果不错】 【从哪提取到这么生猛的东西的？不会是你自己的梦吧】 白哲：【怎么可能，我精神状况多正常，做得都是不能过审的梦】 【你小子看着闷闷的，其实一肚子坏水，肯定又在忽悠】 白哲：【真的，诺瓦人不骗诺瓦人】 他毫无心理压力地忽悠着老好人，关于未知生命体的梦境你不用弄得那么清楚。 白哲；【最近工作室状况还好吗，老王八应该收敛了不少吧】 【好多了，这个月没拖工资，没怎么扣奖金，大伙已经改口叫他老乌龟了】 吉伯特果然胆小得很。老实点就好，省得他再跑一趟。 大眼珠子最多是吓吓他，换成生锈火种直接烧穿龟壳了。 【你这家伙，做梦影能走红，跑去弹吉他也成名了，和工作室彻底说再见喽】 以前当同事的时候，科林就觉得白哲有些才能。但想到这小子三个月时间就爆发出这么大的潜能，心里十分酸爽，还有些蠢蠢欲动。 白哲：【第一次是运气好，第二次是找到了靠谱的人，哪能每次都这么顺利。过段时间说不定又得来骚扰你】 【嘿嘿，等你成知名艺术家，我就靠这事拉客源了】 白哲：【那肯定的，以后中央区的电子大屏都得挂我的脸】 这都醉成什么样了。 科林稍加思索，觉得有个事不太对劲。 【制裁老乌龟的神秘人，是不是也是你？】 白哲：【还神秘人，你太能编了。我又要做梦影，又要学贝斯，还得当义警制裁前老板，比议员还忙】 啧。科林觉得自己的猜测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 他倒不会说出去。他感觉，白哲已经走上另一条道路。一条离他们很远的路，有点危险的那种。 ...... 日落广场的烧烤摊子前，下月解散乐队的三名成员举杯相碰，将色泽可疑的合成果汁一饮而尽。 “作为下月解散乐队的队长，我宣布，乐队解——不解散！” “切。” 莫亚一边宣布，一边和白哲抢合成肉串。罗格倒是慢条斯理，但他是四只手一起拿签子。 “我宣布，因为乐队成员个人事务安排，乐队暂停演出活动，重启时间待定。” “这不是永远解散不了吗！” “我是队长，我说了算！” “还钱！” ------------ 065 阿什因玛 嘶—— 梦中的白哲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还是你。 他望着天空中生锈的太阳，捂住耳朵。 白哲发现，他在未知生命体到访的梦境中更加清醒了，行动能力也强了不少。 算算时间，距离完成索俄柯的委托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新委托方确实该出场了。 所以，怎么还是您呢？ yeuuuu——hooaaaa——kueeee—— 咆哮声变得更加抽象了，但还是那样宏大旷远。 除了暴怒和孤独的情绪，白哲好像体会到了一点其他东西。沟通失败。 他找了个地方，躲避天上下的锈渣。 过了一阵，太阳表面大面积的锈斑渐渐褪去，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光线明亮起来，空气也不是那么寒冷了。 啊，这就结束了？ 白哲没跟上索俄柯的思路。估计永远别想跟上。 他在梦境中漫步，打量着这片存在于记忆和幻想之间的世界。 四周有很多人，高声吵嚷着，听不清他们在喊什么，也看不清他们的容貌。 白哲走到场地中央的铁笼中，拾起沾着发黑血迹的电锯。熟悉的感觉。 血迹来源于地上狰狞恐怖的野兽尸体。 它的体态像是云豹，但更大一些。头顶长着一根锋利的骨角，两颗獠牙突出口腔外，脊背上一排交错的骨刺。 腹部暗红的毛发在鲜血中凝固成一团，绿色瞳孔中已经没了光彩。 这些外表凶暴的野兽可怜得很，是为了追求观赏性，为了用于暴力血腥表演，通过杂交育种、基因编辑和器官移植制造出来的。 它们身上通常有缺陷和病痛，寿命短，无法繁育后代。在激素刺激下迅速成年，打两针兴奋剂后就投放到斗兽场。 没装任何义体的人类，与定制合成兽在铁笼中“死斗”，愿意为这种表演掏钱的人不在少数。 这些野兽远不像看上去那么危险，只是被设计出来，在药物作用下发狂攻击人类的可怜生物。 但当白哲站在铁笼中时，他并没有其他选择，只能按照剧本行动，以野兽被杀死结局。 终于来了吗。 斗兽场中央，铁笼正上方，出现了不明的存在。 白哲看不太清祂的样子。近似是个半透明的椭圆球体，有淡淡的灰白色。 祂在空气中扭动挣扎着，好像在和某种强大的阻力对抗。 这是个啥。祂就是第三位委托者吗。 白哲有些头疼地看着对方扭动。虽然不太礼貌，但真的有点像只大虫子，不吓人的那种。 刺啦一声，椭圆球体中生出四条丝状物。 祂甩动着丝状物，像在试图振动翅膀，但这简陋的结构并不足以让祂飞起来。 扭动，蠕动，翻滚...... 祂生长出的丝状物越来越多，竟然真的有了点振翼起飞的样子，但动作非常吃力。 丝状物在伸长，分裂，随着祂的扑腾、旋转飞向场地周围的人们。 白哲躲开了灰白丝线，看着成百上千道丝状物刺入梦境中所有生命体。包括观众，斗士，裁判，卖零食的，和笼中等待释放的野兽。 感觉很不对劲，他说不清楚。 祂的外形像是一枚卵或是茧，扭动的样子像是幼虫。现在漫天白丝飞舞，祂在中心振翼跃动的样子又像是蝴蝶或是蛾子。 白哲探出头，观察着一名被丝状物刺入胸口的观众。 他的身体表面生长出形态类似的丝线，但是彩色的。额头，指尖，脚底，后背，都生出各色丝线，朝向中央的未知生物汇聚。 天上地下全是丝线。五彩斑斓的丝线融入祂的躯体，将祂的外壳和翅翼染色，色彩复杂到令人恐惧恶心。 人们身体表面的丝线织成一张不透明的薄膜，将他们包裹其中。像一枚人形茧。 然后，白哲就看到了令他毕生难忘的场景。 人形大茧子在丝线的拖拽下，全都随着那个生命体的振翼活动起来。 他们或是贴着地面蠕动翻滚，或是旋转跳跃，摆出各种不合常理的姿势，还有被扯到空中在丝网之间摆动的。 我错了。索俄柯快回来吧。 卡莱赫因，救一下啊！ 看似柔软的丝状物砸塌了铁笼，抽断了绳索，人与野兽形成的巨茧在斗兽场中一同癫狂舞动。 祂奋力振动着无比沉重的斑斓翅翼，试图背着整张丝网冲上天空。 又是刺啦一声，白哲旁边的人形茧被从内部撕开了，流出淡绿色的粘稠液体。 破茧的观众完全变了样子，体态从男性变成了女性。 草。 他被吓得退了半步。 观众席上的大茧一个接一个裂开，展现出一幅难以形容清楚的样貌。 有变成小孩模样的，有长出翅膀尾巴的，有身体被甲壳或鳞片覆盖的。 白哲亲眼看到一个人脖子上长出了腮，四肢出现了鳍，在地板上像上岸的鱼一样蹦跶。 还有些更加古怪猎奇的人形生物，他看到后简直想自扣双眼。 变异？祂的丝线能让生命体发生变异？ 这已经不属于变异范畴了吧，异形恐怖片啊！ 祂还在扑腾挣扎，但躯体中生长出的丝线和其他生命汇聚向祂的丝线太过沉重，根本飞不起来。 一只合成兽的茧裂开了。狰狞凶暴的野兽，破茧变为一只毛绒绒的可爱大猫。 还是有成功案例的嘛。白哲安慰着自己。 “阿什因玛！” “阿什因玛！” “阿什因玛！” 破茧而出的人形生物们高呼着阿什因玛之名，身体怪异地扭动着，向着赐予重生的母亲朝拜。 好想逃跑。白哲在心里嘀咕着。 祂裂开了。 五彩斑斓的躯体出现一条裂缝，从中挣扎着爬出一颗半透明的椭圆球体。 祂褪下这庞大绚烂的身躯，重归开始时不起眼的样子，扭动几下后消失不见。 白哲缓了会神后才走出来，察看余下的没有裂开的茧。 反正是梦境，他壮着胆子，使劲撕开一枚茧，里面只剩下一大滩淡绿色液体。 换一个撕开，里面是绿色液体和腐蚀了一部分的义体。 再换一个，白哲眼前一黑，意识空白，用最快速度背过头，忍住呕吐的冲动。 忘了吧。忘了吧。让我忘了吧。为什么忘不掉！ 啊啊啊啊！ 阿什因玛！ “阿什因玛！” 惊醒的白哲大吼一声，检查自己身上有没有沾上丝线。 第一次这么不想接委托，怎么办。 ------------ 066 思路 【####的委托：以祂为题材，创作一件作品。 作品要求：形式体裁不限，60日内完成，发表后30日内获得至少100点传播度和1点迷恋度。 提交方式：公开发表。 报酬：####的礼物（根据作品情况进行调整），未达到委托要求无报酬 接受委托/拒绝委托】 白哲将乱码字符替换为“阿什因玛”，梦中破茧人形高呼的尊名，含义不明。 给这位也起个代号吧。不同于黑潮的庄严静美，锈日的炽烈与衰败，阿什因玛给他的印象偏向诡异疯狂。 祂初始的姿态像是茧或卵，扭动时如幼虫，振翼时如飞蛾，丝网化的庞大身躯又是其他生命体孵化的巢。 蛾之母...不，蛾妈妈阿什因玛。 这次他没急着接委托。上次索俄柯的咆哮够难处理了，这次抽象程度超级加倍。 震撼吗，震撼。冲击吗，冲击。有思路吗，没有。 照例趁热提取记忆素材，白哲断断续续花了四五个小时才将素材全部导出。脑后接口周围红肿起来，弄得他很难受。 果然，这次提取生成的素材是三次委托中效果最差的。阿什因玛降临的场面太过猎奇，导致他意识不是那么稳定，生成的记忆素材模糊混乱。 好在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阿什因玛本体上，关键部分没有缺失，修一修还是能用的。 白哲查看着记忆素材，在纸张上涂涂写写，细化蛾妈妈的形象。 卵，幼虫，茧（蛹），蛾，巢。同时具有各个形态的特征。 能在空中悬浮，但扭动和飞行时非常吃力。 从本体生长出的灰白丝状物能让生命体结茧。生命体生长出各色丝线，汇聚向本体织成斑斓的巨网与翅翼。 振翼带动巨网，令所有茧随祂一同舞动。破茧者形态发生改变，破茧失败变为淡绿色液体，或者以不可描述的形态困在茧中。 最后试图背负巨网和破茧者飞走但失败，破茧后还原为最初形态。 白哲在纸上画出简略的网与巢，停下笔。 他想到，梦中破茧成功的人形，狂热地膜拜着阿什因玛。 是因为思维受到了扭曲，还是他们很满足新生的姿态？ 其中确实有比较好的结果，如重返青春的老人，获得健康躯体的合成野兽。而改换性别，长出翅膀尾巴之类的结果，是好是坏不一定。 至于剩下那些变成异形的，白哲不好评价。毕竟他自己就非常不对劲。 不同颜色的丝线，是否代表不同的转化方向？转化方向又是由谁决定，怎么决定的？ 他使用的词是转化。这种程度的剧烈变化，已经不属于突变范畴了。 在对阿什因玛有更多了解前，白哲甚至不太敢收祂的礼物。他对成为魔女白嫬没有兴趣。 蛾妈妈的委托要求同样奇怪。夸张的100点传播度，但只要1点迷恋。 祂是不需要迷恋者，还是压根不缺呢？ 白哲有些烦躁地晃来晃去，喝了瓶冰汽水冷静一下。 不管接不接委托，先想想可能的创作思路吧。 他想了很久后，在纸上逐个写下选项。在纸上写思路更有感觉。 梦影。刺绣、纺织品。舞蹈。木偶戏。 根据《凝视》的经验，第1点传播度需要2000左右播放量，后续会有衰减，跌到三四千1点。 100点传播度，保守估计需要30多万播放，或者更多。 个人创作的付费梦影，能达到这个数据的已是凤毛麟角。他要么组团队，要么做免费梦影。 基于蛾妈妈的诡异形象，做出的梦影大概率是邪典、恐怖类，做成全年龄向的难度不亚于把贞子缝进彩虹小马。 成品不出意外是R级，说不定会被归入X级影片。 卡莱赫因的形象还能把人骗进来杀，但阿什因玛...想来个昨日重现很难。 梦影，待定。 搜了几分钟资料后，白哲将刺绣纺织划掉。 丝网，丰富的色彩，这两大要素都与针织艺术相契合。而且针织品可以实现立体效果，拥有较多的层次。综合来说，契合度比绘画和雕塑更高。 但如何实现关键要素“转化”、“舞动”，对针织作品来说是个难题。 静态的针织品，想动起来得借助机械，或被穿在身上。想产生变化，得使用特殊材料和燃料，加上机关的配合。 这些都是他的知识盲区。60天内是否能还原出阿什因玛的神韵，完成后如何展出，都是问题。 舞蹈的思路，来源于阿什因玛在空中跃动时的奇特姿态，仿佛在和看不见的阻力做着对抗。 通过舞蹈体现“舞动”的要素轻轻松松，丝网和色彩可以靠道具服装解决。 难度在于，阿什因玛的动作是百分百非人的。怎么将祂的舞动转化为人体能实现，观众能接受的舞蹈动作，并且体现出转化的要素...... 也就是说，他得找到一个和莫亚同级别的天才舞者，而且愿意学大蛾子跳舞。 木偶戏的问题和针织品差不多。它能承载更丰富的设计，但同样受到工期限制。要实现蛾妈妈那样一舞带动数百枚人形茧的效果，难度不是一般的高。 他还有18小时决定是否接受委托，先试试看吧。 手上的资金，差不多有5万块可以用于创作委托。 用这些钱组一个技术力不错的梦影团队，按照45天算，算上设备费用，可以雇佣4~6人。 他以往要么单干，要么是被指挥对象。能不能当好小团队导演，白哲心里没底。 针织品最后考虑。优秀的木偶戏演员，得花时间搜索一番。 至于优秀的舞者，他恰好认识一个。仅限于认识，已经多年未联系过。 就决定从你开始了。白哲锁定了第一目标，开始行动。 他分拣出阿什因玛振翼舞动的片段，开始后期加工。 剪掉模糊部分，剪掉不宜观看的部分，剪掉污染眼睛的画面。 智能去除音像中的干扰，调光调色，调整画面聚焦，整体渲染一下。 两个小时后，大功告成。从让人难以直视的限制级场景，变为有那么点诡异的未知生物舞动。 终于可以拿出去见人，不被当成变态了。 白哲的精神忍耐力也到了极限，出门吃吃吃。继续鼓捣阿什因玛的素材，他也要完全变态了。 ------------ 067 庄熙 11班白哲：【你好，很久没联系。我这里有一项涉及舞蹈的创作项目，不知道你是否感兴趣】 看到消息的庄熙愣了一下，过了几秒脑海中才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形象。 她此时精神不太集中，加上相关的记忆确实有些遥远。 是那个很擅长打架的男孩，后来在测试后被确诊为NEIR，1%不到的倒霉蛋群体。 对方接着发来几张图片，和粗略的思路描述。 基于梦境记忆素材编排舞蹈，飞蛾......变化的飞蛾？ 庄熙没有回复。她不习惯于立即回复，显得过于热情。再者，她太累了，这里也太吵了。 “蓝色情绪”，她不喜欢这家俱乐部。事实上，绝大多数舞厅、俱乐部的氛围都让她想要逃出去。 吵闹，过分浓郁的酒精和香水味，呼吸不畅。发散的荷尔蒙气息，逐渐放肆的视线，让她如坐针毡。 但这次是她主动找朋友帮忙，才被喊来这里。所以今天庄熙不能逃走。 时间差不多了。 庄熙：【的确好久不见】 庄熙：【挺前卫的想法，我不太确定，还有其他资料吗】 “庄熙，这边！” 黑色短裙的年轻女子向她打着招呼，让她不要坐那么偏。 她拿出纸巾擦擦脸，脸上画着淡妆。 “这是俱乐部经理亚历克斯，就是他介绍我来这里的。” “是副经理哈哈。庄熙对吧，你形体条件非常好啊。” “嗯，谢谢。” 她强打起精神，让语气显得不那么疲惫。 亚历克斯打量着蕾雅介绍来的新舞者，着实是个美人。 身材高挑挺拔，双腿纤长，笔直有力。眉眼五官虽不是特别精致，但辨识度很高，不是整出来的。 一身深青色抹胸长裙，点缀白色人造绒的披肩外套，海蓝色长发在修长的脖颈后挽成发髻。 粗看过去装了不少义体，但没有突兀之处，装饰纹路与身体融合得相当完美，甚至有所增色。 即使看上去十分拘谨，但亚历克斯相信她是有成为头牌的潜力的。 至于这种条件优秀的舞者，为什么会沦落到俱乐部打工，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 “放开点，你跳起舞绝对是全场中心。那个，下下个你上，提前到后台热热身。 跳什么你随意，轻快一点就好。” 庄熙微微点头。轻快的吗...... 她望着舞台上身着粉色超短裙的女孩，裸露的皮肤上点缀着金属亮片，装饰义体流动着漂亮的霓虹光色。 真有活力啊。 很多人对这种程度的“擦边”早已毫不在意。毕竟皮肤可以换，脸可以修，器官可以换，各类劲爆梦影也体验了千八百遍了。 说白了，身体也只是一种可以被定制的商品而已。 但庄熙在这方面向来思想落后。再者，她更希望观众的注意力能放在舞蹈本身。 舞蹈自身所具有的力量与美，不是美貌的附带品。 她刻意没去看另一边台上的男舞者，台风过于放飞了，简直让她幻听到治安署的警笛。 台上的女孩抛了个飞吻，右手的戒指投影出收款码。 庄熙注意到，她退场时，有个客人几乎同时向后台走去。 她给了蕾雅一个质疑的眼神，对方表情略有尴尬。 “她是自愿啦，有经理看着的。” 蕾雅有些无力地解释道。她保证过蓝色情绪不是不良场所来着。 她自己不参与，但别人想赚外快老板也不会拦着。 更想逃走了。逃走吧，庄熙。 她打开聊天界面，点击播放白哲发来的演示视频。 的确是飞蛾之舞，但飞舞的动作十分古怪。像在结茧，又像在试图挣脱什么。 万千道丝线织就的斑斓翅翼令她感到恶心不适，比舞台上的霓虹灯光更加混乱杂糅，到了污浊的程度。 那些彩色丝线让庄熙联想到舞台之外的视线。 丝线上寄宿着快乐，贪婪，渴望，爱慕，情欲，恶意，狂热......它们交织在一起，牢牢束缚住台上的人。 她曾以为在舞台上起舞的自己是自由的，直至被丝网包裹才意识到无处可逃。 庄熙关掉了视频，大脑中一阵眩晕恶心。 快想想，等会跳什么舞。 庄熙，快起舞吧，为大家带来快乐。 她听到虚幻的掌声。在福利学校的新年联欢会上，她穿着不太合身的纯白舞蹈服，在教室中间如天鹅起舞。 再跳支舞吧—— 可我的舞步已不属于我了。 庄熙，你的容貌，你的神情，你的舞步，你的笑容和悲伤，你起舞时飞扬的裙摆，你的每一寸肢体和皮肤......都只是一段数据，一段不属于你的数据。 你是被束缚在蛛网上，被吮吸成空壳的飞虫。 不是这样的，你一定还有新的舞步！一定还有观众能欣赏出你的特别！ “庄熙！庄熙！” 她在呼唤声中睁开眼睛，视线模糊，感觉自己被困在肮脏的光和尘的阴霾中。 心脏在狂跳，呼吸困难，她感到手脚发冷。 “我...我不太舒服......” 刚刚又恐慌发作了。诱因是那段视频吗。 庄熙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拿起杯子喝水。但里面不知道是谁兑的酒，又辣又齁甜，还呛嗓子。 她猛烈地咳嗽着，急迫地感到需要新鲜空气。 “对不起，我真的不太舒服，我要出去一下蕾雅。” “没事吧这么吓人，我替你吧。啊这该怎么和经理说......” 庄熙踉跄着踏出蓝色情绪的大门，嘈杂声渐渐消退。 好冷。这么冷的冬天，应该会下雪吧。下完雪后街道上会很好看。 冰冷的空气让她打着哆嗦，但也驱散了心里的惊慌。 该去哪里呢。 她站在街头望着天空。 如果能死在一个雪天里就好了。 回家太远了，地铁已经停运，庄熙不得已打了一辆磁浮车。 庄熙：【用这个素材做成舞蹈，应该会让观众讨厌吧。】 庄熙：【公司可能有安排，我不确定能不能接私活】 白哲：【也就是说能改编成舞蹈？可以约个时间谈谈吗，想听听专业人士的意见】 白哲：【时间地点你定，能当面聊最好】 公司？应该还是缪斯传媒吧。 白哲记得很清楚。他当时因为负荷值测试休克过去，醒来后得知庄熙的负荷值高达32，加上有出众的舞蹈天赋被缪斯传媒提前签约了。 至于他为什么加过庄熙好友，自然是因为她生得很好看。 ------------ 068 破碎 和白哲同届的学生中，庄熙是毕业后出路最好的一个，比那个负荷值43的怪物结果更好。 缪斯传媒同样是伊甸集团的娱乐公司，但体量比月神唱片那类中低层公司大得多，实力堪比梦影行业中的金苹果。 据说当时是经纪人开着价值百万的“银影”磁浮车，到福利学校来接庄熙的，一次性签了十年期的合同。 当然他只是听说，那会儿他正在医务室躺尸。 庄熙无疑是个天才舞者。 福利学校自然是没有舞蹈课程的。艺术课仅仅是让学生自行选择观看虚拟影像，满足时长即可，期末测试全部开卷。 她是靠看虚拟影像自学成才，没事就在活动室里自己拉伸，跳着玩，几个月就跳得有模有样。 白哲经过时看到有人跳舞，就坐在长廊外听歌。半低着头，听完一首歌就走。 谈不上喜欢或者暗恋，单纯是觉得好看。 那段记忆给他留下的最鲜明的印象，是安静。 女孩在活动室里学着舞步，动作有些生疏笨拙，装作看不见走廊外的人。 白哲用余光看着她安静地舞动，旋律在他脑海中浮动。 安静，是因为他把不守规矩的混蛋挨个捶了一遍。进门言语骚扰的，整张脸贴在窗户上的，朗诵淫秽诗歌的，能揍的都揍了一遍。 他的确擅长干架。可惜后来其他人装了义体，白哲就只能像蟑螂一样主打闪避藏匿了。 庄熙入职缪斯传媒后，发展应该挺好的。 虽然没有大火，没进过中央区的大剧场，但参加过不少大型演出，账号粉丝有一万多。 得到舞者的回复后，白哲点击接受委托。 有梦影作为兜底，舞蹈作为额外选择，应该不会翻车吧。 阿什因玛的委托图标非常朴素，只是一枚灰白色的半透明茧，不会眨眼睛也不会大叫。但这副伪装已经骗不到他了。 60天倒计时，开始。 ———————— 白哲在一家露天咖啡厅静静等候，点了一杯8块的冰水。 19:21，距离约定时间还有9分钟。 对于关键的事情，他习惯于当面谈。在虚拟场景中对话总是缺乏分量，而且容易被诈骗。 庄熙：【抱歉，遇到了急事。改天吗，或者换到线上】 大公司真忙啊。白哲摇摇头。 他只是稍有点不爽。在工作室的时候被客户鸽了太多次，心态锻炼出来了。 【那改天吧】 没下文了。 白哲喝掉剩下4块钱的水，回家继续修素材。 “这些义体是公司安排植入的，属于员工福利的一部分，为什么要由我来还贷款？” “庄熙女士，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联系您关于义体贷款的问题，继续纠缠没有意义。 合同中说得很清楚，员工享有义体的使用权，相关费用由缪斯传媒承担，该项权利仅在员工在职期间存续......” “灵蝶3.0的售价是七万多，二十四期贷款怎么会有九千？” “庄熙女士，你说的是折扣价，实际采购费用为168888，连带利息总计需还236443.20，当前未还108369.80。 您需要尽快偿还的义体贷款还有以下四项......” 好吵。好吵。 他们都是一伙的。 庄熙按着额头，心率又开始异常暴增。 “闭嘴！你太吵了！” 通话另一边停顿了一下，被吓到了。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爆发出尖锐的攻击性。 “呵呵，庄熙女士，我认为你还没有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对于考察期内的不良分子，贷款过期，如果再加上暴力行为，足够把你送进治安署，再驱逐到边区了。” 考察期吗。 庄熙脑中闪过猩红血色。 “需要我割开你的喉咙，证明自己的暴力倾向吗。” 清冷的音色，疲惫而平静。 对面中断了通讯。妈的，系统分类分错了，这种债务应该归入暴力催债。 庄熙：【好啊，改天】 看到消息的白哲抓抓后脑勺。忒妈，这反射弧有点长。 ....... 不对劲，很不对劲。 白哲看到庄熙的官方账号发了一条新视频。 “出于对个人发展方向的考虑，决定暂停在缪斯传媒的演艺活动。” “感谢公司十年以来的栽培，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陪伴支持......” “我想要休息一段时间，尝试其他的可能性。” “大家可以关注公司即将推出的新艺人希蔻拉，一名非常努力、有才华的年轻舞者。” 所以庄熙说的急事，是她辞职了？ 视频评论区里，全是猜测和谩骂，粉丝数在断崖式下跌。 用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跑路，跑路前还不忘给公司新人引流，这种行为确实找骂。 视频录制时间，昨晚19:15。什么鬼。 【你辞职了？】 5分钟后。 庄熙：【合成视频。闹翻很久了】 各个平台上的官方账号她已经无法登陆。官号和私人账号是完全切割开的，使用的也是艺名。 白哲盯着视频看了四五遍，死活看不出来。如果是合成的，这技术甩他几条街。 想训练出仿真度这么高的模型，靠市面上的免费软件很难。 他没问是怎么闹翻的。她没主动说，过程必然是非常不愉快。 庄熙：【时间再定】 庄熙：【这个飞蛾之舞的项目，预算有多少？】 她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渺茫的希望。 【十万以内吧】 薪酬至多两三万，和她面对的债务相比杯水车薪。 义体贷款，企划合同违约金，和解医药费...... 一方面是无力偿还的债务，另一方面，她已经没有多少属于自己的东西了。 终于到了幻梦破碎的时刻。蛛网上苏醒的飞蛾，发觉已被肢解蚕食。 “这些全部拆掉。” “一次性摘掉这么多义体......” “拆掉就好。” 庄熙对义体医生说道，平静地躺在手术台上，签署手术合同。 这么想要，就全部还给你们好了。 从麻醉中苏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难以动弹。 习惯于嵌入式义体的辅助后，人体肌肉会发生逐渐变化进行适应，部分结构萎缩或是变得脆弱。 “谢谢。” 她用力翻下手术台，双脚触地后无力地跪倒。 四肢、背部和腰椎的义体全都拆掉了，用力时一阵阵刺痛。失去装饰纹路后，纱布下只剩下大片伤疤。 ------------ 069 失约 “你最好卧床一段时间。” “没事。能给我一根拐杖吗？” 义体医生递给她拐杖，将庄熙从地面上扶起。 “这些摘除的义体，寄到你家里？” “寄到这个地址。谢谢。” 庄熙在界面上登记好地址，拿上衣服，扶着墙面拄着拐杖走出手术室。 “病号服和拐杖多久要还？” “术服是一次性的，拐杖等你康复再还，随时都行。” “嗯。” 她没有多少力气说话，安静地穿过廊道离开诊所。 第二天，催债公司收到了一箱带着血迹的漂亮义体。 ———————— 舞者希蔻拉，是庄熙所参与的项目企划的目标产品，第三代仿生舞者。 缪斯传媒的核心商业目标，即是人造缪斯。“忒普希蔻拉”，司掌舞蹈与合唱的缪斯女神，也是她参与项目的名称。 整个项目组有六十多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她这样的舞者。 她签署了保密协议，不得泄露项目信息。 四年前签署那份合同时，庄熙并未看得太仔细，也不太明白其中一些条款的实际含义。 反正无论如何都得签，拒绝合作等于放弃资源分配。 合同允许公司派遣的技术员，采集她身上的一切数据，用于仿生舞者希蔻拉的研发，并且采集到的数据由公司全部占有。 技术员在她的义体中安装监测芯片，在皮下植入微型动作捕捉机器，采集她的各种身体样本。 庄熙在毫无隐私可言的状态下忍耐了将近一年，因为身心不适，不得不按期接受心理辅导。 其他参与项目的舞者同样如此。 但这仅仅是开始。希蔻拉经过测试，正式出道后大获成功，在舞蹈选秀中轻松斩获第一。 观众根本没分辨出她仿生人的本质。希蔻拉的训练成果太完美了，她甚至能模仿出无关痛痒的小失误。 她是以世界级舞者为蓝本被设计出来，参考了数千名舞者的动作和数百万次观众反馈，模型训练使用了来自二十多名优秀舞者的海量数据。 庄熙是希蔻拉模型的核心，二者的外观和动作上有一两分相似，但希蔻拉的技术比她细致全面得多。 项目组正在加班研发B、C、D以及更多版本的模型，即拥有不同倾向性的希蔻拉。 并且还有新的舞者在不断加入忒普希蔻拉项目，提供更多的训练数据。 庄熙时常梦到希蔻拉，数十上百个希蔻拉。 她能看出她们身上与自己和朋友同事们的相似处，但无法分辨清楚。 那些精致无暇的脸庞和人类没有分别，但却让她在恐惧中惊醒。 她梦到仿生舞者扑到自己身上，撕扯她的皮肤，啃食她的血肉。 噩梦持续一段时间后，庄熙在对着镜子练习时，将镜中人认成了希蔻拉，惊恐地将镜子砸碎。那是她第一次恐慌发作。 两个月前，经纪人递给她一份新的合同，参与另一个产品项目。 这次她看得很仔细。又是采集数据，并且授权公司将数据用于研发另外几种产品，包括游戏，梦影，虚拟女友，成人玩具等等。 庄熙终于爆发了。她没有签合同，而是把水果刀捅进了项目主管的肩膀，用拳头砸断了对方的鼻梁。 代价是在治安署关了两周，赔偿15万的医药和整容费用。 把她提前捞出来的是缪斯传媒的人，希望她能意识到错误，继续为公司发挥价值。 庄熙没有意识到，于是又吃了半个月牢饭。留了案底，附加三个月的考察期，接着被踢出公司。 所以说，现在真的不是同学见面叙旧的好时机。 从诊所离开后，她花了两天时间才恢复基本的行动能力，可以依靠拐杖站直行走。 这副身体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次舞动起来。或许永远无法恢复。 庄熙吃力地换上深色长裤和长袖衬衣，再披上长风衣，拿上拐杖准备出门。 她真的很讨厌失约。已经失约过一次，这次无论如何都得去。早知道一开始就该爽快拒绝。 用什么理由呢...就说被车撞了吧。 庄熙在离咖啡厅不远的街口下车。账户弹出一堆警告信息，额度透支过多，24小时内不还款将冻结。 她拄着拐杖走向咖啡厅，隔着几十米看到了正在等待的白哲，看到他左臂打着绷带。 她后来听同学说过，白哲是NEIR患者，毕业后不久就去了边区。他应该活得也很累吧。 见鬼，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又在指望什么...... 她这副身体根本无法跳舞。哪怕身体能恢复，只要公司不允许，她就几乎不可能公开表演。 几乎所有表演的数据都交给公司了，现在全部属于希蔻拉，一旦她采用近似的表演方式就会侵权。 庄熙觉得这些合同条款绝对不合理，但她没有资本去起诉前公司。 去和他谈什么呢？向他寻求帮助，把他一起拖下水？祈祷有奇迹发生？ 她顿住了脚步。视线好像和他对上了一瞬。 庄熙向右转，踏入另一条街道，背靠着墙，伤口刺痛。 白哲确实看到她了。身材高挑，海蓝色的头发。但拄着拐杖。 他站起身，快步朝对方身影消失的路口走去。 上次庄熙失约后，他就感到不对劲。得知对方和公司闹翻后，不安感更加强烈。 果然出大问题了吗。 走过街角时，白哲看到一个特殊的影子。 残破不堪，像是被刀刃割出大大小小的裂口，正在收缩萎靡。 同时又分裂出长短不一的尖刺，朝内朝外的皆有。 他在街口张望寻找，随手将黑潮之眼丢进阴影。是你吗，你到底遭遇了什么。 白哲在街头站了一会，转身离开。 庄熙从墙边撑着身体起来，缓缓远离赴约的地点。 【抱歉，今天也来不了了。离开公司后有很多杂事需要处理，暂时无心参与新项目】 【如果有了什么不错的想法，我就在线上和你说吧】 真是大意了，她想着。 不该那么早就拆掉义体的。本来她还有机会杀掉那些企图吞噬她的野兽，现在却没有可能了。 真后悔啊。应该带着他们一起死。 ------------ 070 甜蜜的安宁 白哲绕了几个弯，通过和眼珠子的感应锁定了刚刚看到的怪异影子。 的确是庄熙。 他远远看着那个记忆中安静美好的天才舞者，拄着拐杖吃力地走向电车站。 不应该是这样的。 白哲默然地远远站着，没有过去帮忙。她不喜欢依赖别人，练舞时摔倒了都是自己立刻爬起。 他叹息着，去掉舞蹈这个选项。向一个无法起舞的舞者咨询舞蹈表演的建议，过于残忍。 看到庄熙登上电车，心里五味杂陈的白哲转身离开。 ...... 在各类艺术展览网站上浏览了几个小时后，他基本对针织刺绣和木偶戏两个方案死了心。 白哲发现这两类艺术衰退得十分严重，潜在的合作人选很少。 大部分只是初学者、业余爱好者，技巧和审美上达不到要求。极个别的大师级人物，他又没有资本邀请对方合作。 他又将目光转向现代艺术，例如现代金属艺术品。然后发现很多作品的抽象程度不亚于阿什因玛，自己这外行压根看不明白。 而虚拟游戏之类的大项目，他这点资金玩不转。 最终，作品方案还是落回了白哲的老本行梦影。 咣当一声。又摔倒了。 听到庄熙摔倒的声音，他心里也咯噔一下，想给自己一拳。手那么欠干嘛。 白哲没有收回黑潮之眼，眼珠子跟随着她回到了住所。 这是不道德的行为。给自己惹麻烦的行为。但他还是派出了大眼珠子。 对方异常的影子形态让他十分在意。尖刺状阴影代表攻击、破坏欲，而她影子的尖刺有一部分是朝内的。外部混乱无序的线条则代表着痛苦焦虑等感受。 他所在的这家快餐店，距离庄熙的住所三百多米。吃掉维克多的影子后黑潮之眼的能力又增强了一点，极限监听距离将近一公里，信号非常强。 稍微关注一下，没问题就走。 白哲非常不擅于面对这种情况。对于生活中遇到的问题，他只要能自己解决绝不求助他人。心里的阴暗负面情绪绝不向他人倾诉，直接压在心底慢慢发酵。 相对的，他也不懂该以什么方式向他人伸出援手，而不伤到他人。话疗什么的能让他尬得脚趾扣穿地心。 在这一点上，他十分欣赏狂暴小矮子的生活方式。莫亚从不和他们诉苦。她不爽了就会去打鼓，特别不爽就去打人。 又是咚的一声响。疼痛的闷哼声。 庄熙应该是在做复健，没听到拐杖触地的声响。貌似效果不太好。 白哲没想到她和缪斯传媒闹翻后会落到这种境地。以专业舞者的义体化程度，哪怕被车撞到都不至于这么严重。 她可能是身上少了很多件义体。不知道是被公司收回了还是怎么。 他听说过一些黑公司的做法，比清道夫更加无耻。缪斯传媒这类高端公司也会做这种事吗。 庄熙拿起拐杖，放弃了尝试。这么短时间，双腿恢复不到能跳舞的程度。 白哲在新闻和社交平台上搜索着缪斯传媒离职员工的相关讯息，但没找到有参考价值的内容。 非常干净，没有负面新闻，也没有溢美之词。符合高端公司的实力。 他听到咔啦咔啦的晃动声，似乎是在倒药片，倒了不止一种药。估计是加速愈合，防感染，还有止痛药之类的。 庄熙走进浴室，打开热水。公寓水电还有一周到期。 非礼勿视。尽管黑潮之眼超重度近视，白哲还是让它留在了外面的影子里。 医生叮嘱了她伤口不要见水，但她现在更需要放松。 庄熙靠在浴缸边缘，看着热水慢慢淹没自己的身体。衣物在水中浮动，像一大片海藻。 触碰到热水的伤口处传来痛感。但随着水温上升，疼痛渐渐被温热所取代。 她打开窗户，冰冷的空气涌入。她将头埋得更深，热水淹过肩膀。 夜空中坠落着各色闪亮的光点，像是星星的尘埃。 下雪了。 庄熙喜欢雪天。但这场雪被污染了。 希蔻拉的立体投影在大雪之中舞动着，完美无瑕的外貌，优雅美好的舞姿，令成千上万人驻足欣赏。 真美啊。 她无法否认对方的美。以生命和记忆为养分培育出的人造缪斯，抵达了血肉之躯无法触及的领域。 但她对其的恐惧和厌恶也达到极点，想将那头吞噬她的怪物撕得粉碎。 疼痛感又强烈起来，窗外的嘈杂涌入她耳中。 星之城总是那么喧闹，她永远找不到平静。 咔啦咔啦。 白哲再次听到倒药的声音，停下手中的事情。吃这么多？ 黑潮之眼钻进门里，影子视觉的反馈让他吃了一惊。庄熙的影子变得更小，向内的尖刺变得更多了。 喂喂喂...... 大脑昏沉沉的。温热的水体像是甜蜜的梦乡，生命的摇篮。 她闭上眼睛，捂上耳朵。禁视，禁听。 自己有机会杀死那些践踏舞蹈和生命的人吗？身体恢复后，她能赢过希蔻拉吗？ 哪怕跳出一支比希蔻拉更好的舞，新数据也会被喂给希蔻拉二代吧。 她所享受的，起舞之时内心的安宁与快乐，已经永远无法找回。 那甜蜜的安宁，只有一处可以寻到。 白哲飞快地付款，跑出快餐店。 她影子上的尖刺消失了，整体开始骤然缩小消散，就像维克多死去时一样。 你丫的不许吃噢！ 他第一时间严肃警告着黑潮之眼。眼珠子正摆动着自己优雅的小触须，跃跃欲试。 要是被它吃掉影子，庄熙就算没死也会变成加梅斯那样的精神病。 敢啃一口，以后就让你一天听20小时短视频音效。 白哲跑到小区大门口，有智能门禁。庄熙住的小区比外城区的格子公寓好不少。 “我要进去找一个朋友，她可能有死亡危险。” “请提供访问许可，或联系你要拜访的住户。” 门禁用热情洋溢的机械音回应着他。 人都快死了还联系个锤子！ “她有生命危险，让我进去。这种情况要什么许可。” “先生，请告知我您寻找的住户信息，我将为住户呼叫紧急医疗救助。” ------------ 071 愿望 “庄熙，二十多岁，舞者，缪斯传媒签约艺人。” 白哲尽可能保持着冷静。 漫长的五秒后。 “经查询，您提到的住户名下无任何紧急医疗救护服务，在生命基金会和欧米伽生物所属医院开通的会员服务均已过期。 是否要租借您的会员服务为该住户呼叫医疗救援？” 你完了。 “不需要。我草你奶奶个腿。” “感谢您的支持，请为服务打分......” 白哲用身体挡住摄像头，右手紧贴在门禁上，生锈火种咆哮着喷出火焰，锈渣掉了一地。 去你妈的会员。去你妈的评分。 他的素质消失了。 一脚踹开门禁，白哲朝着黑潮之眼的方向狂奔，因为左臂打着绷带姿势十分怪异。 “站住！那个踹门的，再跑要放无人机了！” “我是医生！你们那个脑残门禁刷不开，我急着救人！” 他跟保安随口胡扯了一句，继续跑。 保安一脸懵逼地回去查询系统来访记录，看看有无住户呼叫医疗救援，却发现整个门禁系统都已失灵。回过神时，那小子已经跑远了。 白哲找到楼栋位置，一路大跨步爬上9楼。还好只有9楼。 影子视觉中，庄熙影子的波动变化已经不太明显。 释放生锈火焰，撞开大门，朝着浴室跑去。 雪花从窗口飘入，庄熙海蓝色的长发散开着，在殷红的水中荡漾，浴缸边是空了一半的强效止痛药。 要命要命要命...... 白哲小心地将她从水中拖出，衣物吸水之后分量十足。伤口在左手腕。 他用生锈火焰腐蚀自己左臂的绷带表层，扯下一段，绕在庄熙左侧上臂。 胳膊伤得真不是时候。只好了六七成，一用力就疼。 用膝盖压住绷带一端，单手扎紧，压迫动脉减少出血。 应该怎么抬来着。他听人教过，但记不清了。 白哲将药瓶揣进兜里，右手发力从腰部抬起庄熙，使不上力的左胳膊在下面垫着维持平衡。 好像头部要低点保持脑部供血，胳膊该怎么放来着...不管了，快走。 根据手臂的触感，她的背部、腰部已经没有义体。如果全套义体都在，他可能抬不动。 她左手腕的出血明显减缓，但离开热水后体温正在快速下降，已经失血过多。 一出电梯，白哲就看到面色不善的保安大叔和他身后四架装弹的无人机。 保安看到他真抬着一个生死不知的女人，一下愣住了。 “帮忙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们这破小区还想不想卖房子了！” 保安大叔不明觉厉地帮忙抬起庄熙，白哲感觉自己的右手抖得快断了。 两人招呼了一辆出租车，让师傅以最快速度开向最近的医院，罚单算在车费里。 路上庄熙开始呼吸困难，心率增加到一百多，四肢冰冷。 快下车时，大叔低声问了一句：“所以你是谁？” 身上一件义体都看不到，难道是出身崇尚纯血的家族。 “你不知道就好。” 将庄熙送进抢救室，没开任何会员服务的白哲被迫垫付了5000信用点的抢救费用。 抢救室关上门后，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挂了个骨科，给自己左胳膊重新缠好绷带。 雪下得真大啊。他身上沾了不少水，风一吹冷飕飕的。 阿嚏。 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么扭头就走，要么开灌心灵鸡汤。白哲摸着鼻子，深刻地反省着。 ———————— 庄熙的意识沉入黑暗。 空无一物，无光无声。像睡在茧中。 杂音，痛苦，恐慌，都在离她远去，余下的只有虚无。 但从某一刻开始，声音再度涌入。 不同于外界无休止的杂音，那声音宏大如海潮，凌厉如雷鸣。 她看到星之城浑浊的夜空里睁开苍白的眼瞳，看到钢铁丛林在生锈的日光中崩塌，太阳的咆哮声响彻六合。 最后是在大剧院顶端振翼的飞蛾，在万人膜拜中织就斑斓丝网，以舞动回应膜拜者内心的渴求。 舞动即是转化，破茧即是新生。 愿望...... 你能听见我的愿望吗？ 黑暗中的庄熙发出模糊的询问，倾听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愿望。 我渴求的是安宁。消除所有扰人的杂音，获得起舞之时纯粹的安宁。 那些超乎想象的事物尽数消失，黑暗渐渐消散。 “白先生，病人的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下来，没有明显异常症状。 请问您和病人是什么关系？” 白哲打了个大哈欠。 “福利学校同学，不知道她是否有紧急联系人。等她醒过来再说吧。” 按照医院的说法，庄熙短时间内肯定还不上医药费了。但愿她醒来后情绪稳定点吧。 ...... 在走廊的长椅上惊醒时，白哲发现创作助手上多了一条消息，来自蛾妈妈的委托。 【交给她】 吔？ 你们这样子搞我不要面子的吗？我是乙方，又不是快递小哥。 【交给她什么？】 白哲张开右手，看到掌心扯出猩红的丝线，像是血丝。 丝线交织，形成一枚指甲盖大小的红色卵状物。具有明显的生物感，弹弹的。 红卵生成后，他的右手完好无损。白哲将红卵在掌心揉来揉去，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你的烙印吗？】 【否】 和莫亚那次不一样。庄熙是怎么和阿什因玛发生联系的？ 白哲不禁担心起来。不是烙印的话，这枚卵又是什么东西？ 【那这是什么？】 【愿望的回应】 输入界面消失了。 愿望？庄熙向阿什因玛祈愿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白哲记得梦境中那些人祈愿的后果。 如果将这枚红卵交给庄熙，她也会结茧吗？破茧而出的生物又会变成什么样？ “先生，病人已经醒来了，状态还不错。” 能看出，护士对这个结果十分意外。 大量失血，加上吞服过量强效止痛药，居然一晚上就苏醒过来。 白哲将无法被其他人看见的红卵收进口袋。这东西让他感到有些邪性。 先观望一阵，看看阿什因玛会是什么反应，再决定是否交给庄熙。 “谢谢。” 面色苍白的庄熙出声说道。 他点点头。两人陷入沉默。 “医药费我会想办法还你。我破产了。” “好。” 继续沉默。 “你也见过祂们，对吗？” ------------ 072 恐惧 死寂。 白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看来庄熙见到的不仅是阿什因玛。她能这么快苏醒，果然有异常因素的介入。 发生接触的媒介自然是他。委托者和他之间存在未知形式的联系。 但庄熙并未入侵他的大脑，只是接触而已。是因为她濒死时特殊的精神状态吗。 “先好好休养，其他事情等康复后再说。” 他没有继续危险的话题，也未将蛾妈妈给的红卵交给对方。 “嗯。出院之后，可以带我去见见你的朋友们吗？” 白哲和舞者对视着。庄熙明亮的眼神让他感到异样，其中透着病态的希冀。 将她从绝望中拽出的，是比绝望更恐怖的存在。若将祂们视为希望和救赎，可能会遭遇比飞蛾扑火更惨烈的结局。 “我的朋友很少。大多是生意上的合作者。” 白哲含糊地回答着。他并不担心对方将关于委托者的信息透露出去，无人会信，也无法验证。 庄熙心里则是将信将疑的状态。 她在黑暗中看到的伟大存在无比真实，那毁灭性的美学给予她强烈的启示，令她笃信自己窥见了更隐秘的世界。 但同时，她近期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因为白哲发给她的飞蛾之舞引发幻觉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于，这些可能是对方给她植入的幻觉。白哲说过他是梦影师，利用梦影进行诈骗乃至组建宗教的案例屡见不鲜。 但无论真相如何，她暂时打消了死亡的念头。 庄熙震撼于阿什因玛舞动时的诡异之美，也因祂织就的怪诞画卷所恐惧。 但这份恐惧对她来说是正面的。醒来后她发现，自己想到人造缪斯希蔻拉时不再心慌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希蔻拉也不过是根据人们愿望孵化出的怪物。 短短几句交谈后，病房中又陷入死寂。 有的人像鼓，有的人像鼓槌。两根鼓槌敲得梆梆响，一根鼓槌和一面鼓咚咚响，而两面鼓只会闷上加闷。 最终是白哲先开口了： “你和公司之间的矛盾是怎么回事？” 庄熙打开病房的隐私模式，监控录像录音进入休眠。 “我签了保密协议，一定别说出去。” 泄露忒普希蔻拉项目的信息，将被起诉数千万的赔偿，并可能因为泄露重大商业秘密被判刑。 她现在这个状态倒没多么在意，但白哲一旦被盯上就麻烦了。 他郑重地点头后，舞者才继续讲述。 “你应该知道希蔻拉？” “在广告上看到过。” 白哲搜了一下希蔻拉。近距离对比一看，他发觉了一点端倪。 希蔻拉身上，隐约能看出一分庄熙的影子。二者都是蓝色长发，形体姿态有近似之处。 舞者给他发来几张舞台照，和表演片段。 “你觉得她和我，谁跳得更好？” 死亡问题。 “嗯，从我这种非专业的视角，是她。” “不用怀疑......谁来看都一样。” 庄熙喘了口气。刚从死亡中挣脱的身体太过虚弱。 白哲又收到几个舞者的表演片段。他仔细观看着，心里渐渐涌出说不清的古怪感觉。 动作，眼神，肢体，节奏，似是而非。 “我看不明白。” 他坦诚地回答。 “希蔻拉，是用从人类舞者身上采集的数据训练出的仿生人舞者......” 虚弱的庄熙缓缓将自己参与的项目告知白哲，包括一刀把自己送进局子的白痴做法。 得知真相后，他重新观看希蔻拉的跳舞视频，仍旧无法找出她身上的异常。 但觉得哪哪儿都不对劲，他心里一阵恶寒，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仿生人，克隆技术吗？” 如果缪斯传媒未经许可使用克隆人牟利，这项罪名足够把他们的高管全送进监狱。 “不是。真的只是使用仿生材料的机器人。” 具体的技术她不了解，她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白哲的表情变得极其难看。如果庄熙不告诉他，他不会发现希蔻拉是仿生人。 这意味着，他完全可能在生活中遇到过仿生人，只是从未意识到。 希蔻拉这种高级仿生人属于前沿实验体，还是说已经正式投产。 街上迎面向他走来的，是植入金属义体的人类，还是披着血肉的仿生人？ 白哲的内心被惊慌感所占据，但没持续太久。 还好他也是怪物。没事，放心了。 精神异常不是他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这个世界早就疯了。 “你有什么打算？揭露这个项目，然后销声匿迹？” 这是白哲能想到的比较好的结果了。 想靠舆论扳倒缪斯传媒纯属幻想，人家自己就有大量传媒业务。 想用武力制裁对方更是喝高了。维克多·马拉诺去边区前，只是大公司安保武力中的一个小头目，这种水平的改造者缪斯传媒能随意拉一两打出来。 “我想击败她。” “希蔻拉？” “嗯。” 庄熙轻声说着。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向谁祈愿，她要赢希蔻拉一次。 证明她有独属于自己的舞步，证明所谓的人造缪斯有无法学习模仿的舞蹈。 “有趣的目标。” “还有......所有掌管忒普希蔻拉项目的人，都得死。” 白哲的思维停顿了一瞬。我觉得你有点极端了。 看影子的变化，她是真的想把那些人都杀喽。她和阿什因玛接触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在生死之间走过一遭的庄熙领悟到，只有死亡能带来真正的安宁。自己的死亡，或者敌人的死亡。 时间到了，病房的隐私模式自动关闭。摄像头亮起红灯，恢复运转。 “医药费多少？” “五千多吧。” 急救病房的收费太夸张了，这才一天不到。 “我想参与飞蛾之舞的表演。有时间等我康复吗，我可以提前编舞。” 起初是白哲发出邀请，此时换成庄熙主动提出加入，他却有些犹豫了。 阿什因玛，飞蛾，舞者，复仇。让他有不好的预感。 他和病床上的舞者对视良久，最后只吐出一个字： “好。” “我今天就申请出院吧。” “太急了，不差这一天。” “反正不用再输血，在哪里躺着都差不多。” 躺上十天半个月，你的钱包也顶不住吧。 ------------ 073 搬家 出院过程很顺利。未购买任何医疗服务会员的客户，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医院不会有意见。 不过医生反复和庄熙说了不少注意事项，接下来一两周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提前出院，除了想省钱，还有就是收拾处理自己的东西。 飘红的账户已经冻结，公寓还有四五天就要被收回。加上暴力行为的案底，她被驱逐到边区只是时间问题。 慢慢收拾完后，庄熙并未保留下多少东西。 用于通讯的手机终端，药，拐杖，练功服和两双舞鞋，几套钟意的衣服和舞蹈服，一盒小物件和奖章、纪念品。 其他东西，不方便出手的就烧掉扔掉，能卖钱的就交给白哲处理。她的账户用不了。 动作得快，否则公寓被收走后就全归催债公司了。 虚拟设备，化妆品，藏着的几件首饰......零零总总地居然卖了两万多。 不仅还上了白哲垫的医药费，剩下的足够在边区撑个一年半载了。 脱离公司后，这些东西没必要再用那么好的。想靠高级的妆造、饰品击败希蔻拉也不现实。 在白哲的建议下，庄熙提前两天在深夜跑路，来到了美丽富饶蒸蒸日上的风筝街。 他没有矫情，找到了莫亚和罗格帮忙。 居民联合会现在有办公室了，风筝酒吧上面一家破产棋牌室改的。 ...... “福利学校同届同学，因为和公司闹矛盾破产了，现在是黑户。” 原始的诺瓦居民账号只此一份，绑定了信用点账户、社交账号和各类会员服务。破产后许多功能就废了。 啊？落难的美女同学，我一眼就看出你小子包藏祸心！ 白哲摊摊手，坦然面对小矮子质疑的眼神。 “找个房子，囤一批纯净水和药品，这个比营养膏重要。 黑户不怕，开个不记名账户200块，但不能透支，很多功能会被锁死。” 这种时候还是罗格靠谱啊。维修师把几个联系方式发给白哲，一条龙服务。 坐在一边的庄熙点点头，记录着注意事项。她从未在边区生活过，绝大多数了解来自于新闻。 莫亚的关注点则落在舞者的身高上，为什么大家坐着都比她高这么明显。这绝对有1米68，不，超过一米七了吧！ 看上去面色苍白，柔弱无力，肯定挨不住她一拳。 居民联合会现在忙得要死，白哲打扰了一下就和庄熙离开。 临走莫亚还给了他眼神警告，他只能回以法国军礼。 近期治安转好后，风筝街房地产市场有轻微涨幅，质量过得去的单人房型租金涨价到了一月600。 住宿条件什么的就别指望有多好了。能通水电，没有啮齿类聚居就谢天谢地了。 自来水多次煮沸也无法饮用，用家用净水器处理后勉强能用来洗澡，敏感肌不行。 花了200开设不记名账户，庄熙正式入住风筝街，整条街的艺术气息又浓郁了一点。 她拄着拐杖回到临时新住所。风筝街的样貌，比她印象中边区外围的情况要好太多。 本来庄熙的确担心过白哲想把她拐到这里给卖喽。 “挺好的。” “一个月前还不是这样。” “我看到了。能做成这件事非常不容易。” 庄熙在路上一搜索风筝街，就看到了蓝珀抗议事件和《生锈》。 她静静听着这首歌。她不太听摇滚乐，但《生锈》在她耳中并不是杂音。包括那激烈怪异的咆哮，也不让人讨厌，反而有释放的感觉。 竟然是这样吗。 她瞥了白哲一眼。原来她不是第一个。 “晚上一起聚餐，聊聊天？估计要在这里待不少时间了。” 庄熙摇头。 “催债公司迟早会找到这里，别给他们添麻烦了。” “一般催债公司底下的打手，可不敢对他们动手。” 以这边彪悍热情的民风，就怕打手不够暴力。 需要注意的是缪斯传媒，白哲心想着。后续如果要和那个庞然大物为敌，不能把火烧到莫亚他们身上。 ———————— 征得庄熙同意后，白哲将重大商业秘密告知了莫亚和罗格。 “签了保密协议的，你们不要往外面乱说啊。”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有些搞笑。庄熙才告诉自己没多久，自己又没忍住告诉了莫亚和罗格。 “**的，还有这种事，揍他**的！” 莫亚义愤填膺。 这种事情能发生在庄熙身上，就能发生在他们每个人身上。 要是有一天公司用一个长得和她一样的仿生人“莫亚”替换掉她，整天演以前的曲目，她真的会发疯。 罗格的神情就丰富不少了。愤怒，恐惧，难以置信，电子脑都快过载了。 “罗格，你该不会......” “我看个女孩子跳舞怎么了，中年男性就不能爱看二十多岁女孩子跳舞吗！” 维修师声音颤抖，无力地捂脸。 我好不容易粉上一个偶像，竟然是个仿生人。仿生人啊，这不是超级加强版的机械犬吗。 “你不是说自己讨厌偶像产业的吗？” 白哲果断补了一刀。 “玩摇滚的怎么能说自己喜欢偶像产业！我就是点了个关注，偶尔线上应援一下而已......” “罗格，你被开除了。” 莫亚无情地进行宣判。丢人。 “这事你们知道就行，别掺和进来。各人有各人的事。” “我们哪有那么闲。不过后面演出需要帮忙的话，随时喊我们。” 白哲没继续推辞。歌舞通常不分家，舞蹈表演需要优质的伴奏配合。 与其花大价钱去找专业团队，不如发动风筝街的艺术工作者，还能带动一波消费。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庄熙的身体能恢复健康，并编排、表演出一支能让人们惊艳的飞蛾之舞。 100点传播度啊。 再加上她自己的目标，击败希蔻拉，难度就更高了。 至于暗杀缪斯传媒高层，白哲没有纳入考虑。现在就想干这个多少沾点奇幻色彩。 庄熙计划再休息两天后，开始系统性地复健，适应没有义体辅助的身体。 按照网络上的经验分享，恢复到正常水平需要将近一个月，想达到舞者需要的力量和柔韧性标准就难说了。 白哲依然没有提红卵的事，蛾妈妈也没有任何反应。 ------------ 074 威胁 滴—— “进来。” 一看到下属进门时的表情，尹文焕就皱起眉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直接说吧，什么事情出问题了。” 体型魁梧的年轻员工表情更加慌张，但只有老实报告： “主管，希蔻拉的善后工作出了点意外，有个离职者失踪了。” “谁？” “舞者组的一个数据采集源，叫庄熙。” 尹文焕的面部肌肉抽动着，肩膀和鼻子隐隐作痛。 那个突然拿刀捅他的疯女人，还用拳头砸他的鼻子。肩膀处只是破皮，但他的鼻子没有加固过，鼻梁都被砸断了。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这么简单的善后工作。为什么会出现瑕疵。 男人战战兢兢地等待尹主管的辱骂，不敢和他对视。 “主管，我们...啊啊啊啊！” 一道猩红的激光束打穿了魁梧男子的胸口，尹文焕的电子眼闪烁着可怖的光芒。 员工痛苦地跪倒在地，被激光烧穿的伤口中一片焦黑，没有血流出。 激光束横移，缓慢地将他从中间一寸寸切开，让他看着自己的内脏被烧成焦炭。 救，谁来救救我...... 尹文焕走到跪倒在地、神色痛苦的下属面前，用烟灰缸重重抽在对方右脸上。 不，这样不对。 他换了个方向，又往左脸上抽了一下。还是不对。 他蹲下身，将下属的领带整理好，对准中线。是方便领带，没品位的家伙。 入侵解除。 从幻觉中脱离的员工大口喘息着，摸着自己的腹部，还在幻痛。 “说说怎么回事。保险丝没有奏效吗。” 尹文焕回到座位上，员工慌张地从地上爬起，脸上有两个对称的凹陷。 “保险丝正常启动了，她精神崩溃后自杀，但被抢救回来。” 保险丝，指的是为了防范离职员工对公司造成重大损失的风险，公开或秘密采取的保险机制。 “救回来就加大强度，这个还需要我教你吗？” “她把义体全部拆掉了。” 难道她发现了？尹文焕觉得不像。 对于庄熙这种知晓商业机密的离职员工，放她在外面乱跑是不可能的。公司当然不会仅凭保密协议就认为万无一失，直接清理掉不稳定因素才是最优方案。 但暗杀之类的手段过于掉价。这时，保险丝就能派上用场了。 尹文焕大概知道庄熙这类低层员工的保险丝是什么。 他们植入的某些关键义体，如电子脑、脊椎、内脏义体中，改装加上了后门。 远程启动后门后，安装了“保险丝”的义体会向人体神经发出特殊的干扰信号，神经负荷值暴增5~10倍。 这种干扰信号会在植入者睡眠时间歇性发出，迅速引发Ⅱ型赛博精神病的前期症状，如焦虑、躁狂、恐惧、精神分裂。 不用多久，植入者就会自我毁灭，或是在监狱、精神病院中了却余生。如果植入者本身存在心理问题，成功概率接近100%。 不出意外，他身上也有保险丝，只是更加高级，更不容易被发现。所以尹文焕轻易不会有跳槽的想法。 “跟踪装置呢？” “失效了。目标的账户已经冻结，查不到居住信息，应该是去了边区。” 有点麻烦。边区的监控系统不完善，就算拜托治安署里的熟人也不一定能迅速锁定。 “从她认识的人，还有医院开始查，可以到信息技术部要支援。找到她，处理得干净点。” “是，一定处理干净。” 下属得到命令，心里松了口气，还有弥补的机会。 “还有，去学学怎么打领带，还有头发梳整齐......算了。” “是，是。” 下属离开后，尹文焕乘电梯下到地下七层。 密闭的地下空间中回响着《波莱罗》，旋律在循环往复中愈发盛大热烈。 中央的操作台上，沉睡着蓝发绿瞳的美好少女，希蔻拉。 十几名技术员围在仿生少女身旁，检查着它身体中各个人造系统的运行情况，标记需要更换的零件。 大屏幕上显示着希蔻拉近期几场演出的数据分析，可以看到观众的正面反馈率仍在稳步提升。 “表情系统需要优化，面部肌肉灵活性不足。” “左手小拇指运动有轻度异常，运动模型需要微调......” “我觉得语言系统相对偏弱，需要升级。” “不需要，过于‘聪明’的希蔻拉会让部分观众感到不适，目前的智能程度是预估出的最优选择。” 技术人员讨论着，将汇总的建议发送给看台上酒红色长裙的女人。 莎兰·塞拉菲纳，希蔻拉名义上的导师。忒普希蔻拉项目的主创和监管者，缪斯传媒董事会成员。 “尹，又来看望希蔻拉了吗。” “是的，莎兰女士。希蔻拉是完美的造物，她会成为星之城最伟大的舞者。无论现在还是将来。” 尹文焕的视线从莎兰身上掠过。希蔻拉的原始身材比例，便是基于年轻版的莎兰，瑰丽的淡绿色瞳孔也继承自她。 不同之处在于，莎兰是罕见的蓝绿异瞳。他看着就感到难受，总想劝对方戴个美瞳弄成一样的。故而会刻意避免和她对视。 “数据采集工作恢复得怎么样？” “正常运转，又补充了一批新人。” 庄熙那档子事对工作进展造成了一点阻碍。仅仅是一点。 尹文焕没和莎兰提善后工作的小意外，她不太关心这个。她眼中只有逐步趋于完美的希蔻拉。 “不错，她们都会是很好的养料。流畅，笨拙，内敛，热情，高洁，诱惑，无论怎样的舞姿都可以促进希蔻拉的成长。” 39岁的莎兰已经离开舞台很久，将重心转移到了幕后经营，参与各类综艺节目。 借助仿真皮肤，整容技术和保养药物，她的容貌停滞在了20多岁的样子。莎兰植入了十几件定制义体，身体机能甚至比年轻时更出色。 但她依然选择了走下舞台。所有偶像明星都会过气，流行热潮总是一阵阵的，观众粉丝的喜新厌旧再正常不过。 作品或许能获得永恒，表演和创作者没有这种机会。 但是，能通过模型不断学习进化，随时转换风格的希蔻拉，将以各种形态在星之城夜空中起舞，直至永恒。 ------------ 075 决意 白哲扶住即将摔倒的庄熙，让她坐下休息。 经过几天的休养，她没那么虚弱了，眩晕无力的症状减少了一些。 至于舞蹈创作，不能说是起步艰难，至少也是一筹莫展。 庄熙的体力还不足以支持做连续的舞蹈动作，于是一边做复健运动，一边设计编排舞蹈。 她最初在福利学校自学的是古典芭蕾舞，进入公司后接受了三年的专业训练，接触了拉丁舞、现代舞和多种民族舞蹈。 她的模仿和领悟能力不错，加上梦影和其他技术的辅助学习，迅速从有点天赋的自学者成为了能以舞蹈为生的专业舞者。 即便身体状况不佳，缺少了义体辅助，庄熙设计演练的舞蹈动作依然赏心悦目。 但她对设计成果并不满意。连白哲这个外行都能看出不对。 他没学过舞蹈，但他亲眼见过阿什因玛起舞的样子。不是这样的。 庄熙设计动作时的确大量参考了蛾妈妈的动作姿态。如吃力的挣扎扭动，旋转舞动织出丝网，背负巨网艰难振翼，等等。 外观上能看出相似之处，舞姿新奇而有美感，只是缺了关键的韵味。 “感觉不够疯。” 唯一的观众白哲给出客观的评价。 庄熙默默点头。她感到思路受困。 假如完全追求还原，先不提人体能不能实现那些动作，最终呈现的舞台效果必然会让观众受到惊吓甚至心理创伤。 然而现在这种借鉴改编版本，又失去了原版那种诡异危险的韵味。 既要追求“飞蛾之舞”的韵味，又得兼顾舞蹈表演的美感...... 休息时间，白哲和庄熙搜索浏览着飞蛾之舞的资料，看看有无可借鉴的思路。 “蛾之舞”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主题。 人们经常将舞蹈和蝴蝶相联系，以其姿态和色彩赞美舞者。将与蝴蝶近似的飞蛾作为舞蹈主题的，同样有大量先例。 他们随意一搜就找到了大量相关作品。有真人表演，也有虚拟生成的。 “怎么说呢，大多数给我的感觉，称之为蝶舞更合适。” 在夜幕中振翼的飞蛾，扑向灯火的飞蛾。灰蒙蒙或者色泽危险的翅翼，昏暗中洒落的鳞粉。这种感觉和蝴蝶还是有明显差异的。 “这两个有点感觉，但不是特别贴切。” 庄熙找到了两段风格还不错的表演。动作，配乐，舞台效果，能明显看出飞蛾的意思了。可对比她设计的动作，并没有明显突破。 主要他们这个飞蛾并不是真的飞蛾，祂真的是很特殊的那种....... 抄都没地方抄。要老命喽。 白哲开始怀疑，舞蹈作品这个方案到底行不行得通。也许通过舞蹈去再现阿什因玛之美，从开始就是错的。 “庄熙，你觉得，舞蹈的美感来源于什么？” 她想了一会，慢慢说道： “最表层的，是形体与动作之美吧，直接的视觉冲击。” “之后，大概是通过动作编排设计，眼神、节奏，表现出的情绪和意境。” “再往深......可能来自于音乐，舞台，服装，合作等等，所有因素与舞蹈共同契合的和谐之美。” 嗯，文化素养确实也比狂暴小矮子高不少。 形体之美，意境之美，和谐之美。舞蹈表演的美感无疑是多层次的。 “我在想，阿...飞蛾之舞内在的疯狂失序，与舞蹈追求的内在和谐，会不会存在冲突。” 庄熙低着头，半天没有回答。她感到思路受阻，而白哲似乎凭着直觉给出了受阻的原因。 真的没办法吗。 ———————— 三天后。 庄熙没出门，整天在屋子客厅里琢磨舞蹈动作。 白哲觉得她的状态不太对劲，有走火入魔的倾向。但他劝不动对方。 舞者似乎陷在了飞蛾之舞中，对于再现阿什因玛的姿态产生了无法消除的执念。 对着镜子不断起舞，不断变化，直至身体无法支撑。 复健运动的效果只能说中规中矩，她身体中那股虚弱感一直无法根除，导致她无法长时间起舞。 这两天因为运动量有些过，白哲甚至觉得庄熙的身体状况有滑落迹象。 赢希蔻拉，对你来说这么重要吗。 他能够理解，重点不在于胜利，而是证明自身存在的独特性。 谁都想证明自己是特殊的，但过程何其艰难。 外物可以被复制，躯体可以被仿造，言行和情感可以被学习模仿。 希蔻拉的诞生，预示着连艺术创作表演的特殊性都可以被抹除，这块自留地似乎也并不多么特殊。 个体渴求着证明自身的独特性，而世界的发展让人们的外在和本质愈发趋同。 “祂听到我的愿望了吗？” 靠在椅子上休息的庄熙呢喃着。似乎在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白哲。 她的衬衣背后氤氲出星星点点的血迹，一些小伤口时不时还会裂开渗血。血痂一遍遍结起掉落，她的身体始终没有复原，摘除义体的大片伤疤也没有消失。 “祂会回应我的愿望吗......” “回应了。” 白哲出声道，庄熙蓦得转过头。 两人对视着，气氛有些紧张。 “但你应该明白，将希望寄托在祂身上，并不是理智的行为。我不相信世上有以拯救人类为使命的神明。” 阿什因玛赐予的转化，可能带来死亡，或者更坏的结果。祂明确说了红卵并非烙印。 “我本来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不敢赌？” 庄熙很感谢白哲将自己从死亡中拖出，但她并不打算平静地使用失而复得的生命。 作为舞者，她注定要起舞。假若有机会跳出一支倾城之舞，哪怕代价是死亡，她也会毫不犹豫地抓住。 飞蛾本就不是长命的生物。 白哲从口袋中取出猩红之卵，它外部生着许多不规则细丝，如同血管或根系。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既然心意已决，他不必去干涉。 庄熙注视着白哲手中散发生命气息的红卵，她终于看到祂们存在的证明。 正途无路，踏上歧途是她心甘情愿。只愿这条歧途能换来一个机会，一支舞。 她从白哲手中接过红卵，在直觉引导下按上自己心口。 猩红丝线刺入皮肤，阿什因玛赐予的卵寄宿于心脏。 身体各处生出同色的丝线，在庄熙身体外慢慢结成椭圆形的巨茧。 她露出微笑，和白哲挥手告别。谢谢。 白哲看着屋子里一人高的猩红巨茧，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越来越丰富多彩了。 ------------ 076 等待 他本来打算等庄熙练习结束后，回家去想想舞台效果的设计。 现在这情况，白哲肯定不敢离开了。 一个大活人在他面前变成了巨茧，外部生出细丝黏上地板，茧身竖直立在客厅里。 这副奇观只有他独自欣赏实在可惜。 他再三确认了门窗紧锁，隔光窗帘拉紧，屋里没有监控摄像一类的东西。万一这里的情况被其他人看见，乐子就大了。 在庄熙破茧之前，他都得在这看着。 组建治安巡逻队后，风筝街的治安水平显著转好，晚上听不到鞭炮和煤气爆炸的声音了。但搞零元购、溜门撬锁的依旧很多，不得不防。 心惊胆战的白哲在屋里检查了一圈后，回到客厅坐下，看着红茧发呆。 她是否能破茧。多久能破茧。破茧后又是什么状态。 梦境中，阿什因玛是将灰白丝状物刺入生命体引导其结茧。庄熙的情况不同，诱发她结茧的是红卵。 他无从猜测二者的区别，目前无法与蛾妈妈沟通。 白哲摸了摸红茧的外壳。韧性很强，有一定弹性，散发着轻微的热度。 把黑潮之眼贴上去，能听见里面微弱缓慢的心跳声。眼珠子钻不进茧里，但看影子的状态，结茧人目前心境平和。 茧壳透光性很差，拿着手电也照不进里面。 他轻轻扯下一小段外部的丝线，准备作为样本保留下来，但红丝在断裂后很快就化为尘埃。 你们都挺注意环保啊。 白哲搜索了一下，如何孵化虫茧。感觉把养蚕经验什么的用在人身上很怪。 避免强光，保持通风，温度和湿度适宜。 这几天夜里的温度已经到零下了。现在离日落不远，得让屋里暖和点。 这间出租屋只在卧室装了空调，客厅里则是一台古董级的取暖机。他把暖机的档位调高，室温随之上升了一些。 再把客厅大灯关掉，条件大体上就过得去了。 最后打开音乐，播放一些舒缓平和的古典曲目。这样兴许能降低一点变成异形的概率。 抛开对庄熙的关心，等待破茧的过程颇有开盲盒的期待感。 没什么可做的了。白哲打开购买的梦影课程，回放这周错过的课程。 梦影中场景建模的技巧，与舞台设计是相通的，多学点没坏处。 ...... 临近午夜，红茧仍没有孵化的迹象。 正打瞌睡的白哲，收到一条新好友添加讯息。 【乐土二院林医生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信息：【我是那天抢救庄熙小姐的医师，不知道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 恢复得非常好，很快就能变成大扑棱蛾子了。 他记得林医生。庄熙申请提前出院时，对方劝阻未果，反复交代了不少注意事项。 医药费是白哲垫付的，病人联系方式留的也是他。林医生想找到他的联系方式不难。 同意好友请求。 白哲：【林医生好】 白哲：【庄熙恢复得还不错。能正常活动了，精神状态也好了很多】 林医生：【那就好，我就是担心她的心理状态。看她身上有不少拆除义体的伤疤，应该是处境非常不好】 白哲：【确实遇到了很糟心的事情，不过她已经走出来了。谢谢您这么关心】 走出个鬼。她只想把那伙人全杀喽。 林医生：【没什么。现在是你在照顾她吗？】 这位医生还真热心啊，善良市民。 白哲：【您放心，她的康复环境很好】 生物材料VIP单人间。 林医生：【等下，我给你转几个帖子，关于术后复健，心理疏导之类的，可以看看】 白哲：【谢谢】 如果星之城医疗业的普遍服务标准向这位靠拢，他对医院的印象会好很多。 过了几秒，林医生陆续转发了几条视频链接。 他没有立刻点开，随便点陌生人发的链接容易中毒。再者，他对护理知识没啥兴趣。 关键还是得看红卵的效果。 白哲：【我学习一下，谢谢医生】 “锁定了吗？” “他没点。我在后台没看到，锁定不了设备位置。” 你根本没点，你个骗子！米尔斯心里一阵冒火。 接受尹主管的指令后，米尔斯火速开始追查庄熙的下落，他可不想再体验一次那种精神折磨。 由于无法通过义体等设备锁定庄熙的位置，他带人到目标住处和抢救医院转了一圈，轻松挖出了白哲的身份。 在这座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的城市里，普通人想隐匿行踪是不可能的。 锁定白哲这个协助者后，信息部的技术人员复制了林医生的微讯账号，用高仿版账号申请白哲的好友。 视频链接自然做了点手脚，点开后就会被持续锁定位置，窃取聊天记录。 直接盗取林医生的账号更加保险，但难度过高。微讯这种核心社交软件安全防护做得极好，毕竟社交网络账号太重要了。 “不能直接锁定他的位置吗？” “做不到。” 米尔斯皱着眉，继续发送信息。 林医生（米尔斯）：【内容还算好理解吧？如果有不确定的，随时问我】 这医生也忒热情了。白哲点开对方的用户资料和历史消息，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白哲：【讲得挺通俗的，很有收获。有问题再问您】 “锁定到了吗？” “他还是没点啊。” 米尔斯：？ 这混蛋，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当成什么了。 “找到他的住址了吗？” “快了。找到了几条物流信息。另外，庄熙应该在风筝街，他在那里有朋友帮忙。” 终于有了点好消息。 “风筝街好像在边区的最外围吧，跑得够远啊。能联系到当地帮派吗，让他们帮忙找人，但不要惊动目标。” 暴力帮派总是把场面弄得很难看，对公司形象不好，米尔斯不喜欢。 “emmm，当地帮派被灭了，只剩一个本地治安组织。” “啊？那就联系这个治安组织啊。” “那个，白哲在风筝街的朋友，就是这个组织的老大。” 米尔斯感觉心里堵得慌。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他不是NEIR吗？” “这种表述涉嫌歧视NEIR患者，违反公司道德规章......” “我他妈就要歧视！” 他朝网络技术人员大吼着，表情有些失控。 “锁定他的住址后发给我。明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不行我就登门拜访。” ------------ 077 不安 昏昏欲睡的白哲靠在沙发上挂着网课，注意力涣散，知识从大脑表层呲溜呲溜地滑走。 刺啦。 他瞬间清醒过来，将课程暂停，把音乐关上。 红茧裂开一个小口子。成功破茧了吗。 一双纤瘦白皙的手穿过裂口，用力将坚韧的茧壳撕开。 手背上的伤疤还在，左手腕处的狰狞伤痕也未消失。但她的手臂力量明显恢复了。 几分钟后，庄熙将整个茧壳撕裂，从中钻出，完成任务的茧壳在她身后慢慢成灰。 白哲背过头，将衣物递给她。光看身体轮廓挺正常的，没有变成异形，也没有变成好哥们。 “你一直在这？” “感觉还好吗？” 庄熙试着握紧拳头，伸展身体。 “非常好。我去冲洗一下。” 她小心地接过衣服走向浴室。头发和身上沾着一些淡绿色黏液，有些难受。 白哲瞥了一眼她的后背。只有对称的暗红色疤痕，没有蛾子翅膀。但是头发一夜疯长，快拖到脚跟了。 他将红茧化成的灰烬扫到袋子里装起来。这玩意怎么有点骨灰的意思。 庄熙破茧后的样子还算正常，但他并未放下心来。 当你觉得某个东西很诡异，觉得某件事极大概率要出问题，最终结果却正常得不行，心里反而会更加不安。 白哲看着阴影里眨巴着的眼珠子，听着右手中锈蚀火种的小声咆哮。嗯，还是你们比较正常，那枚红卵一看就很不是什么好东西。 5：27，离日出不远了。 庄熙走出浴室，用干毛巾挤压着头发里的水分。 “太长了，还是剪掉吧。” “天亮后找家理发店。现在身体状态如何，有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不用，用剪刀裁一下就好。没什么不对劲，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比有义体辅助时还要好。” 庄熙找到一把大剪刀递给白哲，站在镜子前。 她指着大概的位置，长度稍微过肩膀一点。 “你的头发是染的吧？怎么新长的头发也是海蓝色。” “我也不明白。” 白哲单手拿着大剪刀，对准位置利落地剪下。奇怪的技能增加了。 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的，散发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几剪子下去，一米多长的蓝发落在地上。 嘶—— 他放下剪刀，甩着刺痛的右手。 “怎么了？” “手上好像沾到什么东西......” 白哲仔细一看，发现右手上沾了一丁点淡蓝色粉末。 什么鬼...... “庄熙你先别过来，我去洗一下手。” 他冲洗了好几遍，将沾到的粉末全部洗掉，皮肤仍然火辣辣的，又疼又麻。 庄熙用力拽了一下头发，手掌心竟然沾了一层淡蓝色粉末。 “有毒，小心点。不过你应该没事。” “对不起...我自己没感觉。” 她看着手上的蓝色鳞粉，有些懵。自己真成蛾子了，还是带毒的？ “能控制吗？如果会逸散在空气里太危险了。” 白哲捂住口鼻，做好了跑路准备。 “我试一下。” 庄熙抓起一缕头发，用力抖动，没有掉粉。摇头甩动头发，也没掉。 “好像可以控制住不掉粉，只要不接触就不会沾上。”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要是无法控制，就成生化武器了。 庄熙将手上的鳞粉洗掉，又蹲下身，将刚才剪掉的头发收拾到一边。得妥善处理，不能卖给做假发的。 “除了这个，还有其他不正常的吗？” “暂时没发现，只是身体恢复健康了。试试？” 她到桌边坐下，向白哲伸出右手。 “可以啊。” 白哲面朝她坐下，两人右手相扣，手肘抵着桌面。 手劲儿确实恢复了。 “三，二，一，开始——” 他话音未落，右手手背已经砸上桌面，像被大锤敲了一下。 “咳咳...咳咳咳咳......” 懵逼的白哲开始剧烈咳嗽，咽喉剧痛，两眼流泪，抓着纸巾就冲到了水池边。 不对，边区的水不能用来冲眼睛。他赶紧拿了一瓶储备的纯净水。 庄熙想帮忙又不敢靠近，怀疑人生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你身上也有粉，颜色和皮肤一样，控制住。” 流泪的白哲声音沙哑地解释道。 刚刚扳手腕被暴杀时，他看到庄熙手臂在振动时也抖落着细小鳞粉。 距离太近来不及闪躲，就吸入了一点，眼睛也沾上了。右手则是最惨的。 他这个撒赛博石灰的竟然被蛾子鳞粉蒙了眼，报应啊。 她试着拍击墙面。一声巨响，墙上留下一个鳞粉手印，而且墙漆都被拍裂了。 好消息，恢复健康了。更好的消息，恢复得过于健康了。 这根本不是原装正版人类该有的力量吧！结合刚才扳手腕的感觉，破茧后的庄熙在力量上绝对碾压他，纤细的手指其实和液压钳差不多。 “我闭眼睛缓一下，你适应适应。” “抱歉......” 庄熙没想到第一个受害者会是白哲，自己获得的能力这么缺德。 “没事，刚开始出点问题很正常。” 莫亚差点把房子点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又积累一次经验。 他缓了很久才睁开眼，看到下毒者已经戴上手套和口罩，穿上了厚外套。 “你向祂许了什么愿望，能告诉我吗？” 他连这个都知道。 庄熙怀疑过白哲和那些伟大存在是同类，但他的表现只是一个正常且脆弱的碳基生物。 他从学校毕业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和那时的白哲真是同一个人吗。 “嗯，恢复健康，能重新起舞。” 她没提到自己内心向往的“安宁”，没那么容易说清楚。 白哲还是觉得不对劲。庄熙的面色仍然是一副病态的苍白，但充沛的体力和夸张的力量做不得假。 她这情况也不可能去做体检。 算了，他凭空瞎想也猜不出什么。 “那些剧毒粉末，试试看能否保存下来，用来防身或许不错。” 假如把锈渣和鳞粉混合，打击面会非常优秀，双重伤害。 庄熙点点头。等控制好鳞粉，她就能安心设计练习舞蹈。 “发觉什么不对劲的情况，就联系莫亚罗格他们。” 白哲最后叮嘱了一声，决定回家睡觉。他现在身心疲惫。 天蒙蒙亮了，他一宿没睡又被毒粉糊脸，属实难顶。 ------------ 078 直觉 回家路上，白哲越想越是不安。 红卵的效果好得过分了。身体恢复健康，力量暴增，还附赠下毒能力。 之前索俄柯欣赏莫亚，开始给的也仅是烙印，完成作品委托后才给予莫亚燃烧火种。 这次的作品还没影呢，思路都没明确，超能力直接安排上了。 就因为庄熙向祂祈愿？因为她身体不好影响创作？还是说单纯出于怜悯？ 假如阿什因玛是这么善良的存在，白哲愿意给祂弄个牌位供起来。 回到公寓楼时，其他住户正好出门上班，他排了好久队才坐上电梯。 看到他的惨状，路过的人们报以怜悯、好奇或嘲笑的眼神。 淦嘞。 上到23楼出了电梯，刷开门禁时白哲好像听到了什么异样声响，不会是门要坏了吧。 他重新开关了几次，声音又没有异常了。 睡醒再说吧。他倒头就睡，飞速入眠。 【音画信号连接中......】 【电子设备扫描中......】 “进去了吗？” “这种垃圾公寓的安全系统就是摆设，不可能发现问题的。” 技术人员自信地回答道。 找到白哲的住址后，米尔斯派一个安保部的下属去目标的公寓，在门缝上安装了网络技术部出产的两个小玩具。 比指甲盖还小，可以黏在门缝上，感应到门开后就能自动弹射进门，隐藏到角落里。 一个带有微型摄像头，另一个可以扫描连接电子设备。 安装完毕后，技术员短暂入侵了监控系统，将安装画面删除后从昨夜复制拼接上去。非常完美，就像没来过一样。 “连接成功...定位成功。好垃圾的手机终端。后面就能追踪他的行踪了。他身上就这一件电子设备，NEIR患者真惨。” 米尔斯满意地点头。可算逮到你小子了，你以为不点链接就行了？ “能入侵他的账号吗？登陆微讯看看聊天记录？” “不行，微型仪器功能有限。哦，可以看到浏览器历史。” “看看。” 【如何照顾虫茧】 【怎么加快破茧】 【最适合虫茧的环境条件】 【以蛾子为主题的舞蹈表演】 “神经病。” “现代人压力很大的，养蛾子当宠物很正常啊。多有爱啊，他还想训练蛾子跳舞。” 米尔斯默默离技术员远了一点。你不会也养了什么奇怪东西吧。 “尽可能多搞点信息。最好能拿捏住这混蛋，省得动手了。” ———————— 白哲醒来时已是下午一点。眼睛、喉咙已经不疼了，但右手尚未完全消肿。 【科斯塔信贷管理有限公司-艾德请求添加你为好友】 验证信息：【根据我司了解的交易信息，您帮助负债潜逃者庄熙处理变卖财产获得2万多的财产收益，对债权人利益造成严重损害，请尽快与我司沟通，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好烦啊。 一看名字就知道是催收公司，这帮人就像老鼠苍蝇一样无孔不入，像牛皮糖一样往人身上粘。 【找错人了，不认识】 白哲刚一回复，对面连续发来十几条交易记录。 化妆美容用品，项链手镯耳环，还有几件裙子礼服。可谓证据确凿。 妈的现在催收公司这么离谱吗，还有没有隐私了。 白哲：【是我卖的，怎么了？】 【我司收购了庄熙女士的所有主要债务，是其第一债权人，变卖财产所得收入应当优先偿还我司】 白哲：【说了不认识，卖的这些都是我自己的东西】 【对方输入中......】 【对方输入中......】 【你确定？？？】 白哲：【我就爱化妆戴首饰怎么了？买几件漂亮女装放家里欣赏有问题吗？】 【没问题。告诉我庄熙小姐新的联系方式，以上问题我司不再追究】 白哲：【还问？再纠缠我就报告治安署，你们这是骚扰，是歧视】 白哲：【因为我是NEIR患者就觉得好欺负，作为社会弱势群体的一员我感到无比悲凉】 【对方输入中......】 对方不输入了。 真弱。白哲冷笑着关闭聊天界面。 对于这些和大公司串通合作，黏在弱势者身上吸血的催收公司，他不介意玩点脏的。 大不了用垃圾邮件垃圾电话塞爆他的手机，离开这玩意他又不是活不了。 另一边，米尔斯也收到催债公司受阻的讯息。 果然是在福利学校和边区混大的渣滓，野狗一样的行事做派，让人恶心。这是你选的。 “盯紧他。等他去边区找庄熙时，通知我。” 把烦人的家伙一次性清理干净。 结束聊天的白哲清楚地感到了异常。他被盯上了。 他点开林医生的头像，决定再仔细看看。 【该账号涉嫌操作违规已暂停使用】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这样看来，庄熙搬家到风筝街可能碰巧躲过一劫。不愉快地离职之后，前公司并没有停止关注她。 也难怪，毕竟她知道希蔻拉的身份。 白哲想起凌晨回家，开门时听到的异样声响。 以他强化后的听力，不会是错觉。门上被人做了手脚。 门被其他人弄开过，或者加了东西。监控吗，说不定他已经处于监视中了。 监视，窃听，跟踪。拥有黑潮之眼的他对这些手段并不陌生。 欺诈，催债，入侵，下一步就该动手了吧。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骨折的左胳膊，红肿的右手。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 23:11。 “监视目标出门了。信号源在向边区移动。” 米尔斯精神一振。要是这混蛋一直在家里死宅就难受了。 十几分钟后. “信号源停止移动。我定位一下...在赤门街。” 不在风筝街吗，距离有点远。 技术人员调出卫星地图，快速拉到最近。 “目标位于，阿隆炒粉。哦，他应该是去吃夜宵的。” 你他妈。 米尔斯逐渐开始怀疑这个从技术部叫来的支援是内鬼。 “这个炒粉看着好香啊，种草了。突然好饿，你们要点个夜宵吗？” “好啊，我想吃炸鸡。” “烧烤。” “炸鸡两票。” 这公司要完。像他这样尽职尽责的员工已经不多了，还要被无良主管精神折磨。 “米尔斯，你要炸鸡吗？” “......要。” 23小时后。 “目标在向边区移动。” “位置不在夜市吧？” “放心，不在夜市。定位一下...白鲸酒吧。哦他是去看乐队表演的，第一杯啤酒免费。” 看到监视目标夜生活这么爽，还在加班的米尔斯简直想上门把那小子剁了。 成功拖了两天后，白哲到医院把石膏绷带拆掉，满血复活。 ------------ 079 遇袭 连看两天边区夜生活后，监视者们心里不免生疑，目标是否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或者，庄熙会不会是自己躲起来了，目标真的不知道她在哪。 但米尔斯调查了庄熙的社会关系后，确认了白哲是其消失之前关联最密切的人。 如果监视跟踪没有成效，就得找机会把他绑起来逼问了。 与此同时，白哲心里同样泛着嘀咕。 他完全可能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这几天的疑神疑鬼，心里计划的应对方案，说不定全是无用功，自己吓自己。 但察觉到有潜在危险的情况下，偏执一点没有坏处。 天色渐暗，差不多到时候了。 白哲起身活动关节，拉伸肌肉，做了一组俯卧撑。手臂恢复得还可以，不影响握枪射击。 手握铁锭，贴在腿上，生成的锈渣从裤腿掉落。 他小心控制着生锈火焰，将上衣、裤子口袋里的铁锭也转化为锈渣，全身被锈渣的干扰效果覆盖。 他一边伸懒腰，一边在屋子里散步，在格子公寓里绕了一圈。关机状态的梦影仪躲过一劫，但大门门禁被整坏了，得花钱报修。 绕完一圈后，白哲迅速行动起来，带上霰弹枪、电击枪和各类防具，跑步出门。 他没有毁掉手机终端。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他的身上、公寓里已经不可能有其他正常运作的电子设备，这是唯一可以联系或追踪他的设备了。 如果有谁在盯着我，就来找我吧。 “这，这是什么？” 收到异常提示，技术员点开监控画面，被微型摄像头传回的景象惊到了。 目标身体表面突然释放出大量黑点，接着变为纯黑的模糊人形，像是画面被挖掉了一块。 怪异的景象只持续了一两个眨眼的时间，监控画面就被雪花点淹没，信号中断。 “怎么了？” “监控，监控突然出问题了。” 他犹豫了一下，没有提到原因不明的怪异画面。 “怎么回事？目标有干扰仪？” “之前没扫描到这类设备，不排除是故障。” “定位呢？” “定位信号暂时中断，正在恢复。” “快快快！” 米尔斯心烦意燥，调查个NEIR怎么老出岔子。 他一边和技术员通话，一边招呼三个安保部的员工做好准备，随时行动。 “定位恢复了，目标还在家中...不，有延迟，他在朝边区方向快速移动。” “他肯定发现了，他想跑！追！” 米尔斯带着三个下属登上预先准备的改装越野车，粗犷皮实。 他们在路上完成换装，从公司要求的西装革履更换为边区的常见风格，廉价、浮夸、土气。 套上炫彩假发，穿上花里胡哨的外套裤子，用闪光纹身贴掩饰义体上的公司标志。 司机猛踩油门，预计五分钟内跟上目标。 对方逃跑的这个方向，似乎是朝风筝街？他打算去和庄熙碰面，一起跑吗，那倒是省事。 十五分钟后。没追上。 “哥，这个真没办法。平时磁浮车开惯了，这路况又这么差。” 司机摆了。不是他开得慢，是对面老司机开得太溜。 米尔斯尽可能保持着心平气和。反正定位没丢，就不怕目标跑掉。 他们一路追着目标进入边区外围，来到风筝街。庄熙果然藏在这。 另一边，白哲有些肉疼地付了车费。是时候考个驾照，攒钱买辆二手车了。 “目标停止高速移动，应该是下车了。这是卫星定位的照片。” 收到照片的米尔斯心中一喜。位置是一片低矮的自建居民楼，四五层的样子。 一伙人极速朝居民楼开去，在楼背面停下。 根据定位，目标在三楼东面。 米尔斯从后备箱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探测机器人，启动后伸出有吸附功能的蜘蛛足，投放在楼道和侧墙。 两台探测机器人分别沿着楼梯和墙面爬到三楼，贴上大门和窗台。 门窗紧闭看不到里面，但根据热源探测，屋里至少有两人。 “确认了，里面没有埋伏，周围无爆炸物和其他危险品。” 米尔斯点点头，终于到收获时间了。 “检查麻醉剂，破门锤，绳索，袋子。你在楼下看着，别让人撞到了。” 留下一人望风，其他三人鬼鬼祟祟地踏入居民楼，带着家伙蹑手蹑脚地上楼。 这里不适合动手，麻晕了带走处理比较干净。 到了。米尔斯确认了定位信号，就是这间。大门并不是严丝合缝，直接往里面灌麻醉气体就能解决。 白哲也确认了，确实有人盯上自己。 他还以为多大阵仗呢，结果只有这么大猫小猫两三只。 两枚锈渣霰弹填装完毕，枪口从窗边探出，瞄准鬼鬼祟祟的入侵者。 嘭！ 锈渣弹头在狭窄的楼道里炸开，毫无防备的米尔斯三人被正面命中，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彼此冒出的电火花交相辉映。 他们惊慌茫然地张望着，注意到了正对面居民楼窗口探出的枪口。 现在才发现为时已晚。第二枪打响，爆散开的锈渣撒了他们一身。 “埋伏！撤！” 大量义体失灵，枪管无法开启，可能有部件报废，他们瞬间从猎人变成了猎物。 腿部使不上力，他们基本是连滚带爬地往楼下窜。 “救命！有绑匪啊！巡逻队，有绑匪啊！” 白哲大吼着跑下楼，站在楼角处朝着对方越野车的车胎开了一枪，打完就缩头换地方。 亏他还做了备用方案，结果这些人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估计是炮灰级的员工。 他事先把手机用胶布黏在三楼窗台下方的沟槽里，然后跑上对面三楼蹲守，这些人这么简单就中了套。 别把我看扁了啊，我可没那么好抓。 这个时间，是治安巡逻晚间的第一班，白哲时间卡得还算准。 几声枪响，几嗓子“绑匪”吼出去，很快就有巡逻队员向这边赶来。 那伙人刚逃上车发动车辆，他对着后车胎又开一枪，立刻缩头到墙后躲避反击的子弹。 “有绑匪！找掩护，瞄车胎，自行射击！” 最先赶来的几个治安队员二话不说掏枪射击，米尔斯等人没开出多远车胎就全爆了。 “下车跑！” 脉冲干扰充能完毕...发射。 刚开车门就被一发电磁脉冲怼脸，米尔斯等人彻底蒙了。 又是能干扰义体的特制子弹，又是带脉冲干扰的黑客义体，原来我们才是边区土老帽。 好死不死的，今天带队巡逻的居然是改过自新的加梅斯。 ------------ 080 木偶 追踪他的四人挨了一发电磁脉冲，被一群面目和善的持枪本地居民团团包围，毫无意外地全员扑街，被缴械后五花大绑。 白哲向赶来的治安队员道谢后，在追踪者的越野车上找到了全套作案工具，从麻醉剂、绳索到尸袋一应俱全，可谓证据确凿。 保留好证据非常重要，否则对方到治安署反告他们预谋袭击，麻烦就大了。 一个有经验的老哥薅掉了四人的头套，一眼就看出是假发，缺少诚意。 刻意伪装，说不定就是缪斯传媒的员工，白哲想到。也可能是对方雇佣的犯罪分子。 假如是公司职员，应该很快就有人来交涉了。在这之前，可以试试问点情报出来。 巡逻队将四人转移到一处废弃民房暂时安置。白哲在路上和莫亚说了下大概情况，毕竟牵涉到了风筝街本地居民。 正准备开始路边演出的莫亚表示下手轻了，这种跑到别人家里胡作非为的混蛋看到一个揍一个。 白哲也不是矫情的人，不介意蹭点援助，以后有的是机会还。 他搬了张椅子，坐到四個扑街面前。 “名字？公司？” 米尔斯等人闭口不言。不说话还有机会，坦白交代死路一条。 “别这么生分啊。你们都盯了我好些天了，我也知道你们来自哪。 你们想想，如果在这旮旯整得缺胳膊少腿，能算工伤吗？公司能给你们报销吗？” 米尔斯眼皮跳了一下。那确实不能算工伤。 出了这种问题，公司能保住他们不进监狱就算仁至义尽了。 “你想，哪怕你们什么都不说，公司也会假定伱们交代了。放你们回去，等待你们的也是开除，说不定更惨。不如早点认清现实，坦白从宽。” 白哲观察着他们的影子，开始动摇了。这种炮灰级人员，对公司不太可能高度忠诚。 “还有这个针剂，在你们车上找到的，颜色蓝蓝绿绿的，有人说是吐真剂。我不懂这个，你们谁来试试？你？” 米尔斯的脸色也要蓝蓝绿绿了。一时轻敌，竟然落到这么惨的境地。 以后他绝不歧视NEIR了。这种人多少有点心理扭曲，和魔鬼没什么区别。 白哲手里拿着的确实是吐真剂。注射后不仅能帮助逼供，还能配合催眠强制提取记忆碎片。 要栽了。 “滋滋...你好...滋滋。” 米尔斯的手臂发出人声，因为功能受损带着电流杂音。 “滋滋...非常抱歉，派遣这些无能的白痴...是对你们的不尊重。请多包涵。” 机械音严重失真，只能听出是个语气彬彬有礼的男人。 “你好，初次见面很不愉快。到此为止如何，她对你们没有威胁。 我们放了这些无能的白痴，您当我们是空气？” 和一条手臂交谈，这感觉挺诡异的。 “滋滋...员工犯了错误，就该自己弥补，不能什么都指望公司。 没人有天真的权利。无论你，我，还是他们。” 听到面前四人身上一阵怪异响声，白哲脸色变了。 “躲开！出门，离远点！” 四人的枪械已被收缴，义体外置武器模块被卸掉，内置枪管被堵上，四肢被绑得结结实实。 他们这是想做什么？不，是“他”想做什么。 见鬼的，他们身上的义体全部都被留了后门吗，似乎被远程接管了控制权。 白哲撒出一小把锈渣，转身就跑，其他人已经撤到门口了。 “尹主管......” 米尔斯只来得及说出三个字，四肢义体内置的枪管已经自行开枪，毫不意外地炸膛了。 被绑住的四人被炸得血肉模糊，痛得无法发声晕厥过去。 几根没有完全炸毁的枪管还在继续清空弹匣，子弹撞在地面、墙壁上混乱弹射，发射子弹的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这种时候只能弯腰抱头跑快点，能否躲掉就拼运气了。 随着几声不好描述的闷响，身后传来各种各样的怪声，咔嚓，啪啪，嗒嗒，淅沥淅沥。 白哲回头瞄了一眼，是那四个炮灰的义体被从内部引爆了。他们已经肝脑涂地，到处都是。 他见识过不少血腥场面，但此时此刻的视觉、嗅觉、触觉综合冲击仍旧让他胸口和胃部有呼之欲出的冲动。 看到这副场景的巡逻队员，有两人当场开始呕吐。 “别停，继续跑！” 白哲大喊着，拉起一个呕吐者继续向外逃离。 四五架型号不明的小无人机撞碎窗户飞入血腥的房间，轰然引爆。 火光与热风从窗口跃出，高温燎着他们的后背和发梢。 “受伤的，有没有受伤的！” 被突然袭击炸得晕晕乎乎的人们如梦初醒，开始查看身边人的伤势。 万幸，虽然都被炸得灰头土脸，但无人有严重伤势。 有两人被跳弹和玻璃碎片擦伤。加梅斯中弹了，但子弹幸运地卡在义体护甲上。 如果自爆无人机早来半分钟，死伤结果会惨烈得多。 对方应该是不敢造成严重的平民伤亡，最后的爆炸更像是对他的警告。 吃了大亏了。他缺乏和公司武力冲突的经验，习惯于对付野兽或帮派分子的思路。 这些底层员工也够惨的，根本就是公司上层的提线木偶，随便就可以控制或清理掉。 刚刚他碍于有其他人在场，不方便使用能力。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一定先把俘虏身上的义体全部废掉。 白哲默然想着，神色有些难看。这次要面对的敌人，和那些街头暴徒完全不同。 莫亚：【你们做什么了？？？】 莫亚：【有人悬赏你们的人头，周边的帮派头子全部收到了】 莫亚连续发来几条信息和图片。 庄熙和他受到了匿名悬赏，匿名者信用等级极高。庄熙100万，生死不论。活捉他50万，尸体25万。 并且悬赏信息点名了他们在风筝街，受到本地组织的庇护。赏金通过虚拟游戏渠道交付，数额为计算损耗后的，无法追踪。 我居然这么值钱。这是白哲的第一个念头。第二个念头则是他怎么只有庄熙一半的价格。 风筝街不能继续待了。估计再过一两个小时，一众疯狂的鬣狗就会聚集至此。 ------------ 081 藏身 对方竟然采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直接半公开悬赏他们的人头。 消息会先在附近黑帮中传播开来，接着扩散到赏金猎人群体中，最后是拾荒者和流浪者。 不用多久，他和庄熙就会成为数千上万人的关注目标，行走的赏金池。 白哲以前见过的悬红，大多是两万，五万这样。百万级的赏金，通常是针对极度危险的暴力罪犯，或是给大公司造成巨额损失的黑客。 只能说，对方实在钱多。 白哲：【跑路了，后会有期】 莫亚：【你准备跑哪去？附近全是想杀你们的人】 白哲：【跑远点喽，当缩头乌龟】 莫亚：【不如留在这找个地方藏起来】 白哲：【瞒不住的，150万啊。你也不想风筝街开启大逃杀模式吧】 他一边语音输入，一边赶往庄熙的住处。 白哲：【准备跑路，我们被悬赏了】 五秒后。 庄熙：【好】 好消息，她很冷静。但有点过于冷静了。 庄熙：【通讯安全吗？】 白哲：【不一定，重要信息当面说】 庄熙：【食物，水，药品，化妆易容的东西，还需要什么？】 为什么你像是提前练习过一样。 白哲：【你会开车吗？】 【会】 原来只有我没学过车。 白哲：【找他帮忙租辆车，在你那会合】 【好】 他释放生锈火焰，将两千多块买来的手机终端彻底毁坏丢弃。 另一边，庄熙联系上罗格，白哲之前说维修师知道不少靠谱的渠道。 联系好租车的事后，她以最快速度将各类物资装箱。 除开生存用品，还有染发剂，卷发棒，纹身贴，美瞳，墨镜，假耳钉，二手市场买来的十几件衣服。 白哲赶到她住处时，庄熙已经将行李塞到后备箱，在熟悉车辆了。 “罗格，过段时间再见。” 他和带车过来的维修师打了个招呼，熊抱了一下。 “跑快点。我们做了个诱饵，不知道能骗多久。” “真专业啊，谢了。欠的债免掉伱利息。” “抠门家伙...你那個什么神秘组织，这种情况不管你吗？” “他们只看重艺术，不怎么喜欢当保姆。” 白哲耸耸肩，跨入车后座。 罗格弄来的车外观上很不显眼，可以说是丑陋。车型是普通私家车，棕黄色，车身侧面印着七扭八歪的广告，车尾巴被蹭掉了不少漆。 很好，就像刚从垃圾站捡出来的，开着它去流浪太合理了。 庄熙踩下油门，跑路喽。 白哲好奇地发问：“你怎么猜到的？” “两天没有消息。我猜你是被盯上了，或者被绑了、死了。” 有道理。要么一起跑路，要么自己跑路，都得跑。 不过庄熙也够沉得住气的。他担心自己被监控，就一句话没联系过，但她也一句话没问。 舞者已经彻底换了打扮。头发染成粉蓝相间，梳成双马尾。 衣服换成了纯黑的哥特风，眼睛戴了彩色美瞳，画了眼影和鲜红的眼角，左耳挂着河豚状的耳钉。脸上画了浓妆，印着几颗闪光的银星星，满是纹身的手臂上戴着许多手环。 白哲拍照作为留念。对比她之前的形象，堪称黑历史了。 “我不知道你衣服型号，估计着买的。你想想要换什么发型。” 庄熙示意他后座上准备的换装衣服。 “你会理发？” “我带了卷发棒。你喜欢泰迪卷还是爆炸头？” 都不喜欢。 “出了红粉街，就往垃圾窝开吧。我把定位发给你。” “垃圾窝？” “混合垃圾场周围的贫民窟，环境在边区也烂得首屈一指。油水太少，连黑帮都懒得管。我们在那躲几天，再往别的地方跑。” 混合垃圾场堆放的是工业废料和无回收价值的生活垃圾。如果不是为了保命，白哲也不想躲到垃圾窝。 庄熙有些内疚，但没说出口。她现在是破产的黑户，无法在城区入住，所以白哲只能和她一起在边区藏身。 否则在内城区找个安全地方躲着，黑帮胆子再大也不敢公然行凶。 在后座位完成换装的白哲觉得自己脏了，屎黄色的衣服他属实难以接受。还有这软不拉几的毛线帽，左右不对称的花哨墨镜...... “衣服上印着的这个黑哥们是谁？” “一个说唱歌手，好像挺有名的。” 白哲识别了一下，点击播放作品，开屏雷击。 三句话不离下三路，儿童不宜词汇量严重超标，比白骨精都露骨。 “我老了。和时代脱节了。” 他关闭音乐，感叹道。 “你只是不合群而已。” 庄熙一句话把白哲干沉默了。她没有说出后半句，我也不合群，很多人都不合群。 车辆在沉默中行进着。 他们注意到，街头巷尾多了些形迹可疑的人，悄悄拿着摄像头对着过往行人和车辆。 个别比较过分的，会强行拦下怀疑的车辆，查看里面的乘客。 白哲在后座准备好锈渣。万一运气不好被认出，只有搏一把了。 还好，他们有惊无险地开出了红粉街。庄熙躲过了面部识别。 堵在道路口盘查车辆的帮派分子组织并不严密，说不定和罗格所说的“诱饵”有关。 后面几天，风筝街必然会经历一波混乱。对不住了。 五十分钟后，他们又经过两个街区，离风筝街越来越远，距离垃圾窝还有两个多小时车程。 百万级的赏金，也仅够动员边区的一小部分暴力分子。只要他们藏得足够远，足够偏，安全系数就会上升不少。 但悬赏一日不撤销，他们就一日不能冒头，只能藏在无光的角落里。 “如果把希蔻拉的身份公布出去，会有机会吗？” 庄熙低声说着。 白哲果断摇头否认。 “从几年前开始，就常有某个明星、议员是仿生人的传闻，基本会被归入阴谋论。 缪斯传媒的竞争对手说不定正在怀疑希蔻拉，只是没证据。” 取证难度太高。 参与项目过程中，庄熙一直处于严密的监控下，没有机会保留证据。现在就更难了。 “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你不是想赢希蔻拉吗？等你完成舞蹈，就该和他们面对面了。” 是啊。庄熙振奋起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舞蹈。 祂回应自己的愿望，给予自己再次起舞的机会。白哲因舞蹈委托和她重逢，帮助她，和她一同躲藏。 她能回报的，唯有自己的舞步。 ------------ 082 流离与变化 轰隆隆的巨声中，白哲睁开双眼。 凌晨五点，超大号垃圾车已抵达垃圾场，将巍峨的垃圾山堆得更高更大。 很好，今日晴天，不用担心顶棚漏水。 这是他们躲在垃圾窝的第六天。在这里，生活本身就是一种身心修炼。 以他们入住的房屋为例，称这玩意为塑料棚子更合适。 二层小别墅整体由回收的高强度塑料板搭成，不含钢筋混凝土。屋顶有几块太阳能电板，一楼有一件古董级净水器。 如果睡在阁楼，晚上风大的时候就像在摇篮中安眠。 小别墅距离最近的垃圾山300余米，且大部分时候处于上风向，属于优质房源，房费每天三根营养膏。 因为担心半夜被危房砸死，也担心车被顺走，白哲和庄熙轮流睡在车里，另一个人睡在一楼等死。 见识过中央区的空中海滩，再入住梦回20世纪的塑料棚户，这感觉相当炸裂。 白哲套上屎黄色外套，戴上松垮的毛线帽，出门和庄熙打招呼。 她已经在空地上做早功了，穿着厚外套，头顶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出白雾。 “有进展吗？” “不多。” 庄熙双脚交叉，缓缓弯腰，指尖触地，双臂摆出一个奇特的姿势。 她猛得抬手，身体以腰为轴扭转出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曲线，展露出爆发又克制的力量。 旋转起舞，足尖轻灵地点地，手臂像在一层看不见的薄膜内挣扎舞动，而身体重心稳若磐石。 她发力跃起，像是在振动无形翅翼，又迅速坠落，从极动转为极静。 谦虚了谦虚了。 在白哲眼中，那看不见的茧和网已经有了雏形。 红卵对庄熙身体综合素质的提升非常有效。她新设计的舞蹈动作越发有种介于人与非人之间的感觉，需要的腰背力量和柔韧性严重超纲，美好中渗透着诡异。 他发自真心地鼓掌，舞者却轻轻摇头。 “依然是模仿祂而已。” 白哲一怔。你这目标定得有点高啊。 不止模仿，还想超越？ “我模仿祂，希蔻拉模仿我，没什么差别。” “但理论上，机器任何动作都能模仿吧？” 想创作一套独属于自己的舞蹈，听上去着实艰难。 “希蔻拉的学习模仿能力绝不完美，并不是所谓的舞蹈之神...我只是还没想明白。” 庄熙继续练习着，试图在大量的训练中寻找灵感的突破口。 白哲在一旁看着，回想着《生锈》诞生的过程。 曲子是以索俄柯的咆哮为基础，但他们都在其中加入了属于自己的东西，尽管他们自己都说不清哪部分是私人的。 庄熙说得没错。作品是以阿什因玛为题材，但终究是她自己的舞，不能仅仅是模仿复刻。 他脑中则勾画着一幅幅场景，想象着庄熙在舞台中央起舞，光与影该怎样追随着她变换，应该是怎样的颜色和氛围。 不远处，有个一身战损装备的小女孩站在墙边上，悄悄看着庄熙跳舞。 背后一個大口袋，胸前挂着一个防毒面罩，应该是靠垃圾山为生的拾荒者。凌晨倾倒垃圾结束就是他们上工的时候。 这是她第二次在凌晨来看庄熙练舞了。白哲没赶她走，影子视觉显示对方没有恶意。 在垃圾窝这种鬼地方，人与人之间是没多少善意可言的，为了一杯纯净水、一块太阳能电板大打出手的情况时常发生。 他们储备的大量饮用水和药品，一旦暴露会引发不少麻烦。不过绝大部分拾荒者武力值很低，对他们造成不了威胁。 女孩这种纯粹欣赏、羡慕的目光挺少见的。 第二天，拾荒者女孩站得近了一些。 第三天，女孩和他们打了招呼。白哲用两支水果味营养膏从她手里买了一把剃须刀。 第四天，庄熙教了女孩几个简单的舞步和姿势，女孩送了庄熙一串木头手链。 第五天。 “出发吧。” “她认出来了？” “她今天一直在看你的脸，而不是动作。” 白哲胡诌着。实际上是女孩的影子今天出现了复杂的变化，掺杂着疑惑、恶意，不复之前的纯粹。 估计是在拾荒者群体中听说了被百万悬赏的舞者，心里隐约有了改善生活的期盼。 能在垃圾窝躲避十天，运气算不错了。 庄熙没有追问细节。白哲似乎有一套特殊的识人技巧，而且准确率相当高。 两人只花了几分钟就收拾好家当，在拂晓时分离开垃圾窝，开着破车朝另一个方向逃窜。 雾气朦胧，晨光黯淡，正是适合飞蛾的环境。 ...... 小旅馆房间里，泡完澡的庄熙坐在床边，摩挲着粗糙的木头手链。 在垃圾窝待了十天后，他们那副样子，身上那味道，就算站在熟人面前都不敢认。 她不敢用那里的水洗澡，担心洗得基因突变，每天练舞结束只是用毛巾沾水擦拭身体。这是庄熙有生以来最脏的时刻。 白哲的状态要好不少。毕竟是阴暗大蟑螂，藏在垃圾窝就像回家了一样。 “我现在感觉，以前参加的一些表演很白痴。” “怎么个白痴法？” 他将椅子和沙发拼成一张小床，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简直是帝王级的享受。 “某位优秀的艺术家，根据所见所感，创作出伟大的作品A。” 庄熙慢慢组织着语言。 “另一位创作者看到A，结合所见所感创作出B。但到第三人，他只是挑出A和B中观众喜欢的部分做成C。” “第一人创作，第二人发展，第三人缝合。” “嗯。” 她停顿了一会，继续说着： “第四人，根据ABC制作出D。第五人，后续无数人，制作的都只是D的不同版本。 外表丰富多彩，本质上只是无限空洞的自我映射。这些作品像病毒一样无限复制......靠着近亲繁殖达成了整体和谐。” 她以前参与的表演，大多数是这种白痴东西。镜子不再映照现实，只是一堆镜子照来照去。 白哲摸着下巴。好家伙，这是要一朝顿悟，遁入空门了？ “庄熙，你貌似刚刚发现了流行文化。” “啊？” 她愣了一下，好像确实如此。 这一刻，庄熙终于抓住希蔻拉的本质。它是以取悦观众为目的，综合巨量娱乐表演所诞生的完美缝合怪。 她摸到了那层窗户纸。一拳把窗户打爆。 ------------ 上架卖惨 本来不想写感言了，上架的稿子都快赶不完嘞。 还是写一点吧，毕竟是萌新第二本成功走到上架的书，第一本没有猝死的原创题材。 本来打算写一本巫师流，写完开头后，中途突然有了这本书的点子，感觉更合自己心意，于是从头开始准备。 然后就留下了永恒的黑历史：投稿被枪毙四次，无法签约。因此被群里的书友疯狂嘲笑（记仇）。 收稿编辑的回复包括：题材过于扑街；不建议继续写这个题材；好怪...... 最后在自暴自弃状态下发书了。特别感谢纬线编辑，捞了这本死扑街书。 因为投稿过程中的惨痛经历，作者早已做好随时暴死的准备。最终能顺利走到上架，而且有读者老爷愿意看，相当惊喜。 写自己喜欢的东西，还有人能对上脑电波，愿意看下去，这事本身就挺科幻的。 另一方面也说明，大伙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对劲。我很满意。 最后求个首订，给我一毛钱吧！给我一毛钱吧！（伸手） 过于惨烈的首订真的能把作者干得道心崩溃。 预计12:05上架，中午两更。今天争取五更吧，保底四更。真的一滴存稿都无。 赶稿去了。 ------------ 083 《化生》 这么长时间以来，白哲第一次看到庄熙这样兴奋。让他回想起对方在福利学校联欢会上，初次登台表演的样子。 她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像是发现了特别有趣的新玩具。简单地束起长发，赤着脚在旅馆地板上踏起节奏。 在白哲眼中，庄熙的步伐并不流畅，乃至有几分笨拙。他一时看不出舞者的想法。 “打个拍子吧，4/4拍。” 这个简单。 他拍起手，为舞者提供节奏。但还没打两拍，节奏就和庄熙的舞步错位了。 半个月没弹贝斯，他节奏感退化这么明显吗。白哲有些不好意思，找了个点重新打起拍子。 没过几秒，节奏再次错位。奇了怪了，这么没默契吗。 白哲又起了一次节拍。这次他非常确定，不是自己的锅，是庄熙跳错了。 “不用管我，正常打节拍。” “好。” 继续打了会拍子，他逐渐看出了点门道。 庄熙跳得不是一般得乱，她就没有一步踩在拍子上，完全是在另一个频率。 就像一枚离家出走的齿轮，在机器之外自由转动。 白哲好像猜到了她的想法。那也太剑走偏锋了，行得通吗。 舞者旋转身体，调整步伐，飞走的齿轮突然卡回机器中，舞步和节拍变得严丝合缝。她再一转身，舞步瞬间变奏，从节拍中脱离出去。 这想法靠不靠谱白哲不清楚，至少看上去她玩得挺开心的。 庄熙停下狂乱的舞步，调整着呼吸，体会着刚刚的试验。 “之前你问我，舞蹈的美感来源于什么。” 形体，情绪意境，整体和谐。白哲记得她给出的答案。 “我现在觉得，最后一项可以去掉。舞蹈可以不和谐，至少可以舍弃表面形式上的同步。” 很好，庄熙疯了。她和阿什因玛的同步率提高了。 “意思是，舞蹈音乐灯光各玩各的？” 那场面白哲不敢想，太癫了。 “从同步走向异步。从同步中挣脱，像是破茧。” 听到庄熙的想法，他狠狠打了个机灵。“同步”，是一个茧？ “每颗心都有不同的愿望，每个灵魂都有不同的频率。所以，每个人最开始的舞步都是不和谐的，不是吗？” 某种意义上，所有和谐动听的旋律，都是后天重塑的结果。 而庄熙的想法，是去创作一件不和谐的作品。这种思路，不是一般的离经叛道。 白哲可以预想到，这样的作品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甚至没任何人喜欢。 他知道，庄熙想拼一把。选择循规蹈矩的方案，她没有任何机会赢希蔻拉。 这可能是一条绝路，也可能是她最大的机会。 好像也不是不行。蛾妈妈的委托要求是100点传播度1点迷恋度，主要难度在于传播。至于观众喜不喜欢，问题不大。 如果作品成功，庄熙击败超级明星希蔻拉，委托自然能完成。假如整活失败，委托也不见得一定失败。 “试试吧，你所说的不和谐的舞蹈。” ———————— 有了核心思路后，庄熙设计编舞的思路快了很多，演出效果肉眼可见地越发不当人。 一路上，她排练的场地极为简陋，通常就是随便找块空地练舞。 白哲除了担任节拍器和评论员，还有就是商量舞台设计，提前做好脚本。 两人每隔一两天就会转移位置，降低被注意到的概率。 四处辗转的过程中，眼珠子功不可没，白哲凭借影子视觉提前规避了许多风险。危险不仅仅来自于悬赏，还包括黑店老板，诈骗团伙，专业噶腰子的医生之类。 半个多月下来，两人差不多逛了半个边区。 一直这么东躲XZ，白哲心里憋了不少火气。等到作品完成，他们就该回到阳光下了。 他在途中重新买了个便宜手机，录了个简略示意版的舞蹈表演，发给莫亚咨询配乐伴奏的建议。 莫亚看完简略版后大受震撼。庄熙给她的第一印象，偏向那种文静病弱的乖乖女。可这跳起舞的样子，身体里像藏着魔鬼。 尤其是最后一小段，庄熙踏着舞步奋力从节奏中割裂脱离出去，手臂仿佛在撕裂看不见的茧壳，背后好像真的有无法看见的翅翼。 这还只是没有其他配合的简略版，光是视觉冲击就很夸张了。 莫亚：【偏实验性质的舞蹈表演？】 白哲：【有什么评价随便说，不用照顾感受】 莫亚：【冲击力特别强，但有点吓人。结尾那一段让人有点不适，感觉是刻意的？】 白哲：【是故意的】 像莫亚这种节奏感很强的人，看到最后一段尤其感到不爽。不仅不卡点，而且是故意全不卡点。 莫亚：【加上正式配乐后，不和谐感会更强的，舞蹈和音乐二者会像撕裂开一样】 白哲：【庄熙似乎就想追求这种效果。她希望音乐部分有侵略性，强势一些，就像二者在角力一样】 嘶—— 莫亚：【帮忙配乐可以，但答应我，别让我看完整版】 这可不行。他是知恩图报的人，到时候肯定要请莫亚看首场表演。 第二天，莫亚回话了，她找到了一个靠谱援助。 莫亚：【之前招募乐队成员时认识的，阿纳托利，玩重金属古筝的】 白哲的大脑缓冲了一阵。这两个熟悉词汇组合在一起让他感到陌生。 莫亚发来一段重金属古筝的音频。庄熙听完了，很满意，就它了。 古筝的音色自带清冷肃杀感，重金属版压迫力加倍，杀伤力十足。 莫亚：【满意就好。那配乐就架子鼓加重金属古筝，听觉体验保证新奇。具体想法等晚上慢慢聊】 舞蹈部分就够叛逆了，配乐也跟着放飞，白哲选择开摆。他感觉这次的作品像个越狱的赛博精神病，只想看血流成河。 “对了，你想好这支舞蹈的名字了吗？” “化生。” 庄熙认真地吐出两个字。 “花生，什么花生？” “变化的化，生命的生。古代佛教有四生的说法，胎生，卵生，湿生，化生。 化生，无所依托，依业力而生者。听上去和祂很配。” “神神叨叨的。” 白哲嘟囔了一句。舞蹈《化生》吗。 我是菜逼，熬夜码字也码不出来，越熬越晕。中午补一觉，晚上尽量多写。 祝自己上架快乐。 (本章完) ------------ 084 独舞 晚上，庄熙和莫亚讨论了两三个小时，确定了配乐的大致结构。 两人的交流过程，让白哲联想到乌龟和蜜獾，基本没同频过。 往往是莫亚说了一大串，庄熙才憋出一句，表示十分钟前谈到的一个细节她有补充想法。 以这种离谱的交流模式，双方能一晚上讨论出大概，也是挺神奇的。 这似乎印证了庄熙的创作理念，抛弃表面的和谐同步，作品仍然可以保持完整性。白哲在心里强行解释着。 “表演时不用我上台吧？” “你会跳舞吗？” 白哲摇头。他只会贝斯手整活。 “那就独舞好了。” 以他们现在的条件，想组建一支临时舞团太难了。 白哲松了口气。一个月速成贝斯最多报废两根手指，这个年龄让他去下腰、劈叉，他真的很担心扯着蛋。 “你想学一点吗？” 庄熙主动提议道。 “不用劈叉吧？” 她笑了一下，好像一谈到练舞大家最怕的就是这个。 现在部分舞者会通过义体辅助、韧带改造，省去不少苦功。 “不用的，放轻松。” “那可以啊，学什么？” “嗯，探戈吧。” 她戴上白色的厚手套，向白哲伸出手。 随意点开一支探戈舞曲，明亮奔放的小提琴声一响，汽车旅馆的破房间里气氛顿时高贵起来。 白哲将右手搭在庄熙的后背，姿势有些僵硬，两人面对面站立。 “一步一拍，左左右右，前后前后。” 他左脚向前踏出半步，又随着拍子后撤。再踏出右脚 “抬头，不要看脚尖，气势拽一点。” 一跳起舞，庄熙的气场就会强大十几倍，轻松占据着主导。 她握住白哲的右手，调整受力点。不是随便搭着，手掌要过脊椎的位置，能托住舞伴的重量。 “要多拽？” “嗯，你想象一下求偶期的雄鸟，花枝招展地炫耀自己鲜艳的羽毛，那种感觉。” “有点难。太羞耻了。” 白哲抬起头，尽量不看脚下，和舞者对视着。 距离确实太近了。感觉不是什么正经舞蹈。 心跳略有些加速。这种时候一定要克制住，保持心境平稳，否则从此以后就会滑落到被支配地位。 双人舞是一种邪恶的艺术，像场小型战争一样。他默默想着。 “还不错。换成快节奏，一步半拍，动作相同。” 舞曲进入下个部分，舞步节奏随之加快。 白哲没能立刻适应，差点踩到庄熙的脚，但她灵活地闪开了。 “干净利落，不要迟疑。小腿绷住，发力是瞬时的。” 两人快速踩着步伐，地板发出吱吱呀呀的噪音。 他慢慢跟上了。 “好，稍微复杂一点，两个慢步一个快步。三二一，慢，慢，快，慢，慢，快” 加入组合变化后，白哲的运动中枢开始过载。 这感觉越来越像干架了。肌肉快速地一松一紧，出脚的节奏和幅度随着对手的变化而快速切换。 他跟得很困难，还好每次失误都被庄熙救回来了。红卵的强化效果真是夸张。 “眼神要深情。是求偶期的雄鸟，不是争夺领地的猎鹰。” 这触及到了白哲的知识盲区。他这辈子好像从未用深情的眼神看过谁。 啊这 他努力释放深情眼神的同时，脚步全乱了，每脚都精准地往庄熙脚背上踩去。 舞者凭着高超的技巧灵敏地闪躲着，只是两人的动作变得十分滑稽，比起探戈更像整活的踢踏舞。 “换回慢步吧。” 她无奈地说着。 “左臂舒展，右手用力收住，跟着我。” 庄熙上身猛得后倾，白哲右手没用多大力量就接住了她，她自己的控制力太强了。 她回过身，抬高手臂，飞快地旋转起来，衣服下摆随之飞扬。 白哲感觉不是自己在牵引着她旋转，反而是庄熙在引导着他的动作。 有这么一个强大舞伴带着，他如果想正式学，入门大概会非常轻松。 庄熙停下舞步，瞬间从旋转切到静止，松开扣紧的左手。 “感觉怎么样？” “感觉不错，挺刺激。就是步子复杂了些，老担心踩到脚。” “初学是这样的。步伐简单的舞蹈也有伱是梦影师，应该看过《低俗》？” “你是说电影里面那段扭扭舞？跳舞那哥们后来上厕所看黄书没带枪，挂在卫生间里了，印象深刻。” “所以跳舞的人一定要学会防身。” 你怎么开始讲冷笑话了，那我怎么办。白哲在心里吐槽着。 “像这样，膝盖弯曲一点，重心下来一点。然后跟着节奏开始扭。” “双手绕起来，扭扭头，扭扭腰，扭扭膝盖，扭扭脚踝。热情，随性，想怎么扭怎么扭。” 他试着扭了两下，尴尬中带着几分搞笑。 “好自由欢脱的样子。” “舞蹈一开始就是自由欢乐的嘛，碰到高兴的事情就扭动身体。” 两人面对面，随着欢脱的乐曲扭动身体。 白哲逐渐放开了些，虽然扭得还是挺丑。 “等等，楼下好像有点情况。” 他听到了些喧哗杂乱的噪音，有一伙人进了汽车旅馆。 庄熙暂停音乐，开始收拾东西，随时准备翻窗跑路。 白哲将窗户打开一条缝，看了眼外面。 “停车的空地有两个人看着。有点麻烦。” 他站到门边，仔细听着一楼的声音。 “是来捞油水的本地帮派，有六七个人。老板被堵在前台了。” 今天运气不佳。随便找一家环境干净点的汽车旅馆，就撞上这种倒霉事。 “出来！都出来！” 门外传来一个粗鲁的声音，接着是铁拳头砸门的巨响。 一个金色大光头挨个敲着旅馆房间大门，把住客轰出来。 不仅想敲老板一笔，还要宰住客一刀。大晚上的，本地帮派真没礼貌。 “我出去应付一下吧。” 白哲头疼起来。两人身上没什么值钱东西，直接认怂转账容易被抢得底裤都不剩，而且可能被追踪到交易记录。 他们隐匿了半个多月，稍微出点差错就可能前功尽弃。 犹豫了一下，他往口袋里揣了几百块的药品，但愿能顺利应付过去。现在不宜起冲突。 感谢嵩姜，挥墨不守则成规的打赏。 首订成绩还可以，有七百多，可以安心码字了。 那个，上架拉大胯的问题，作者已经深刻反思，决定恢复规律锻炼。确实太虚了。 新书期欠两更，上架欠四更，记上小本本。暂时没有打赏加更能力。 (本章完) ------------ 085 小插曲 白哲站在二楼，面无表情地听着一楼拿着两把微冲的小太妹做自我介绍。 这家破旅馆属于他们帮的地盘，进了地盘就要受保护，大家都得交点财物以表尊重，否则就被打成马蜂窝。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他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抱头瑟瑟发抖的老板身上。演技挺好啊。 如果没有影子视觉，白哲也看不出这家伙完全没在怕。怕是早就商量好了分红。 这种没有名字的汽车旅馆，入住不验身份，房费可以不用信用点结。 这些人大概是吃定这里的房客底子有些不干净，不愿意和他们起冲突，合起伙从房客身上榨点油水。 高低还是遇上黑店了。影子视觉的能力也有局限性，离真正的读心差得远。 破财消灾吧。 小旅馆的房客很少，只有十几人。 僵持了一阵后，黄毛小太妹往天花板打了一梭子弹，其他人展示着身上造型夸张的小作坊义体。 有房客认怂，开始交保护费了。一有人起头，摇摆不定的人很快跟着认怂，翻找出值点钱的东西挨个上交。 “就一块高仿电子表，糊弄谁呢！再不老实点，就把你的腿掰下来！” 金色大光头抬脚把一个老大叔踹倒，拿枪口顶着对方胯下。 白哲摸着兜里的铁锭，心里暗暗打算。近距离撒锈渣，配合电击枪应该能迅速放倒两三人。 庄熙再从二楼突袭，能不能一锅端了，逃上车就跑。红卵的强化效果不错，但她缺少打架经验。 有几个住客和他有类似的想法，影子冒着尖刺。但没人当出头鸟。 “都仔细看看，见过这两个人吗？” 领头的小太妹拿起手机，向交了保护费的房客示意。 “一男一女，外貌二十多岁。女的挺漂亮，蓝头发。看见过没？” 白哲心里一沉。悬赏信息已经传到这么远了，150万对这些暴力分子的诱惑力太强。 他化妆换装后外表变化很大，但近距离下仍可能被认出来，用面部识别软件对比。NEIR患者这个特征也容易被注意到。 权衡一下风险，没什么好犹豫的了。 【枪响时动手】 点击发送信息，他向楼下走去。 “识相点，别扣扣搜搜的！” “肯定肯定，我拿一下东西.” 在兜里摸了几秒，白哲微笑着伸出右手，朝金色大光头撒出一把人畜无害的锈渣。 “啊啊啊！什么东西！” 他贴上大光头的身体。就你块头最大，最适合用来当掩体。 白哲像是拥抱着大光头，身体表面大面积冒出生锈火焰，彻底废掉对方的义体。 报废的沉重义体成为累赘，双方的力量对比反转过来。零距离下，大光头却无法做出有效反击。 他用大光头的躯体作为掩护，又甩出一大把锈渣，同时转身向着前台移动。 “你冷静点啊！不要和他们动手” 白哲抬手一发电击飞镖击中好心劝阻的旅馆老板。我早就看出伱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同流合污。 他扔下大光头，一个翻滚躲入前台，朝老板后背又补了一发电击枪。 好家伙。 柜台下方藏着一把猎枪，一把微冲。他刚刚手慢点就要被老板开瓢了。 被偷袭的帮派分子们反应过来，朝着柜台方向扫射，同时向着缩头的白哲冲去。 一个矫健的身影从二楼落下，一脚飞踹在一名暴徒的后背，将之踢得向前飞出，脸面重重着地。 白哲吸引火力的同时，从二楼突袭的庄熙一击得手。 她脱下了外衣和手套，取下了绑头发的发带。手臂皮肤和伤疤裸露着，长发飞舞。 看到同伴被踹飞的暴徒们转过头，却没看到袭击者。 庄熙的身体压得极低，几乎整个人贴着地面。她猛得发力，像压缩到最低点的弹簧向上飞跳，膝盖重重磕在另一人的下巴上。 敌人被顶得离地飞起时，她接上一拳捶在对方脸上，剧毒鳞粉散入对方眼睛和鼻腔呼吸道。 庄熙在半空中蹬了对方一脚，半途转向，落地时如蜻蜓点水，又沉下身向左侧移。 店里还剩四人，外面两人。下一个。 她用实际行动展示着，舞者不仅擅长打架，而且打得优雅。 庄熙的动作流畅得像在起舞不，是飞舞。 她仿佛突破了重力的束缚，动作快如幻影，随意一跳就能摸到天花板。 仅凭肉眼很难看清她的动作，这种身体素质绝对不属于人类范畴，正常人都会判断她至少装了大功率的C类义体。 “快给老娘爬起来！就挨了两下至于吗！” 小太妹朝地上趴着的手下怒吼着。 “我，我不能呼吸救我，眼睛要瞎了” 这是，中毒了？ 庄熙又打中一拳。拳头上的力量虽然沉重，但远远达不到打穿护甲的程度。关键在于命中时四处乱飘的鳞粉。 这些帮派分子中似乎没人有仿真皮肤加人造呼吸系统的组合，价格太高。他们没人能免疫鳞粉的毒性。 皮肤一沾上就红肿剧痛，眼睛沾到就流泪暂时性失明，少量吸入就会呼吸困难。如果大量吸入，可以提前考虑丧事了。 敌人注意力被庄熙吸引时，白哲又从柜台下探头，在背后放冷枪。 左手时刻备着锈渣，只要有人敢靠近就一把撒上去。 都是本地帮派太不礼貌，他们的反击方式稍微素质一点也是很合理的。 “眼睛，我的眼睛！” 空气中鳞粉含量越来越高，痛哭流涕的帮派分子们根本没法瞄准，对着模糊的身影一顿乱射。 连围观的房客都隐隐感到皮肤发痒，眼睛刺痛，赶紧躲得远远的。带放毒功能的义体也忒阴险，这些黑帮渣滓今天撞到硬茬子了。 庄熙趔趄了一下，腿上被子弹擦出一道血口子，幸好伤得不深。 近距离下，单纯靠着速度和灵活性和多个持枪者周旋，到现在才第一次受伤，够幸运了。 到收尾的时候了。白哲拿起微冲，在庄熙躲到一旁后开始清空弹匣，一群瞎子能躲得掉就见鬼了。 哒哒声优美如打字机，明亮的枪火如烟花绽放。结束嘞。 他走到扑街的黄毛小太妹身旁，拿起带着裂纹的手机。 “你们在找谁？” 手机上显示的照片让白哲有些疑惑。 “咳咳.一个贱人把我们老大的男人拐跑了。你们，和那个贱人是一伙的？” 身中数枪，奄奄一息的小太妹无力地说道。 照片上的一男一女和他们没一毛钱关系。 啊这。 白哲和庄熙面面相觑。该跑路了。 我忏悔，我怀疑把猫放键盘上滚都比我码字快。 (本章完) ------------ 拉胯条，周日休息一天 提心吊胆地熬到上架，这两天精神一阵空虚，码字乏力（虽然按惯例应该上架爆更）。 周末在家烧烧好吃的，大扫除，出门遛猫，找了部老电影看。调整一下心态和作息。 今天就不当死线战士了，在完善细纲。看到群友说这部分剧情有些僵硬（慢了？），关于书的想法建议可以在这里提。 本鸽子已经满血复活，下周开始稳定更新，努力还债。先锋艺术家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祝大伙睡个好觉，满血迎接周一。 ------------ 086 异步 从交火现场飞快逃离后，车上的气氛有些尴尬。 庄熙开着车，白哲帮她处理着腿上的伤口。 他的判断和事实情况有点小出入。本来交几百块能解决的事，弄得一地鸡毛。 但白哲不敢赌运气。迟疑一下，说不定躺地上的就是他和庄熙了。 这段时间，他们的神经一直紧绷着。 “那些人会死吗？” “看运气吧，子弹口径不大。有两个伤势重点。” 动手之前，他还担心庄熙缺乏经验，结果她的行动堪称行云流水。 庄熙现在估计是大脑在极度紧张兴奋之后冷却下来了，双双死死握着方向盘，身体僵硬。 “你之前是学过搏击散打吗？没想到揍人这么利落。” 舞者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她和别人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 情绪失控状态下刺向主管的那一刀，像是一个特殊节点。从那之后，庄熙心里某些被压抑的异样东西被血色唤醒。 “你发消息让我动手的时候，我特别紧张，感觉头脑发烫，几乎没办法思考。 我一心想着要解决那个人，从二楼跳了下去。之后，基本是直觉吧，就像身体在自己行动。” 本能吗？难道是红卵的影响？ 庄熙描述的感受让白哲十分意外。一般来说，光靠本能打架不会有好结果。 他指着胸口，庄熙融合红卵的位置，问了一句： “这段时间，有什么异样的感受吗？破茧后有没有新的变化？” “没有反应。从茧里出来后，它好像消失了。” 白哲将纱布贴在她腿上的伤口上。身体恢复几周后，庄熙的皮肤仍旧是这么苍白，完全不像健康的样子。 红卵消失，是变成养分被庄熙吸收了吗？ “时不时关注一下那东西，我也不了解它是什么.” “嗯。配乐怎么样了？” “说是进展还挺快的。” 车后方远远地传来数辆车的引擎声。庄熙赶紧加了一脚油门，破车在夜色中极速驶离。 ———————— 即便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白哲看到重金属古筝时也有种脑溢血的冲击感。 莫亚提到的阿纳托利，是个灰发灰瞳，一身机车服的肌肉佬，植入合金装甲的胸肌快把夹克撑爆了。 哑光黑的古筝上装饰着龙角和火焰骷髅头，阿纳托利还特意抬起古筝，展示了一下背面绘制的阎罗像。 不要拿古筝做这么奇怪的事啊！白哲感觉，这把古筝像是误入歧途的不良少年。 但开始演奏后，肌肉佬的古筝水准意外得不错，加入不同效果器的古筝音色并未变得很奇怪。 莫亚的鼓声较慢，节奏稳定。古筝部分则变化多，比较抓耳朵。 配乐按庄熙的要求，大致三个阶段，越来越强势，有侵略性。 到最后阶段，古筝的声音变得极其突出，凌厉肃杀，乃至有些混乱。 阿纳托利的才能不如莫亚，但有鼓声打底，整体上完成度不错，最后阶段高难度的部分没有崩掉。 莫亚是第一次给舞蹈配乐作曲。虽然不像写《生锈》时那么令人头秃，需要注意的地方也很多。 她不确定自己和庄熙的思路是否真的同频了，对方的创作理念多少有些奇葩。 白哲：【你对他是怎么解释的？】 莫亚：【普通商单，给舞蹈做个伴奏】 白哲：【费用结完发一份给我。伱提醒他一下，暂时别把曲子发出去，否则容易误伤他】 莫亚：【行。你们躲这么久了，准备什么时候行动？】 莫亚：【你肯定不会一直这么躲下去】 白哲：【作品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合适的机会】 顶着一百多万的悬赏，一旦冒头就会面对要命的风险。这种情况下想翻盘，怪刺激的。 白哲：【伴奏曲子叫什么？】 莫亚：【异步。按庄熙的想法，这支舞蹈的主题是从同步走向异步】 莫亚：【为了不同步而写的曲子，感觉有点微妙。到时候别来折磨我】 白哲：【好好好】 那怎么可能呢。世界上和祂们有联系的人寥寥无几，大伙一定要互相支持捧场。 舞蹈部分庄熙已经练习得非常熟练，伴奏《异步》顺利完成。舞台效果设计完成，只是缺少硬件条件，服装也是一样的情况。 庄熙对伴奏评价颇高，决定直接拿来用，不再修改。 一直让莫亚帮忙，令她心中愧疚。小姑娘刚成年的样子，每天这么辛苦，边区长大的孩子真是不容易。 她在车上将《异步》听了几十遍，找到落脚处后就立刻开始练习磨合。 两人身上一副耳机都没，所以白哲也跟着单曲循环，被重金属古筝洗脑了。 配上伴奏后，庄熙的《化生》之舞更添一分魔性。就算是看了许多遍的白哲，有些瞬间也恍惚觉得她起舞时有非人之感。 她并未靠红卵强化后的身体机能设计一些反人类的动作。那份诡异危险的美感来自于她起舞时的姿态和意蕴。 《化生》与阿什因玛的原版动作在外观上已经相去甚远，气质神韵却出现了一点蛾妈妈的影子，似是而非。 这也是庄熙定下的目标。以阿什因玛的姿态为灵感，跳出她自己的舞蹈。 “想挑战希蔻拉，首先要有足够的名气。” 两人面对面坐在茶几边，商量起庄熙的复出和复仇计划。 名声是不可或缺的前提条件。这好比一个练习两年半的新手剑士，如果上门挑战成名已久的剑圣，对方压根没有应战必要。 希蔻拉的粉丝量庞大得可怕，据说连遥远的其他大城市都有人想方设法连入星之城的网络看它演出，罗格这种沉迷机械的中年大叔也会关注应援。 耗费大量资源技术打造的仿生舞者，学什么像什么，而且人设讨喜，言行从不出错。 假如排除私人恩怨，白哲说不定也会喜欢希蔻拉。粉仿生人总比追某些垃圾明星好，仿生人不会塌房。 可惜，设计制造它的公司烂透了。 委托的创作时限还剩34天。可以用一个月的时间让庄熙积累名气，寻找合适机会用《化生》挑战希蔻拉。 首先排除报名参加综艺选秀。她是破产黑户，且没团队没背景。 线下路演太危险，现阶段忍痛放弃。 他们需要门槛低，不容易暴露行踪的途径。 “可以考虑卖惨。被某个不能提到名字的大公司高层悬赏，流浪边区无家可归的舞女，这种人设。” 庄熙光是想象自己对着镜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样子，就浑身不自在了。 晚上回家迟了，第二更迟些，一点多。这样也算双更吧（心虚）。 (本章完) ------------ 087 那么代价是什么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庄熙找个娱乐平台注册个新账号，发点舞蹈视频。 问题是，经营账号是个长期的技术活。而他们一没经验，二缺时间。 两人半天没讨论出什么靠谱方案，于是白哲决定求助。 他又又又找到了星之城热心老哥科林。上次说好的请客吃饭还欠着四顿，导致他去骚扰时略有心虚。 科林是专门做推广业务的，在这方面肯定比他们有经验。 结果对面很快有了回复。没记错的话，现在不是上班时间吗。 科林：【门槛低，匿名，吸粉快，肯定选红闪啊】 科林：【逮着热点拍短视频，使劲蹭流量，运气好点新号也能爆火，说不准的】 科林：【你说号主擅长跳舞对吧，那吸流量更方便了，稍微擦一下】 白哲：【不能擦，这个真不能擦】 否则庄熙在干碎缪斯传媒之前，会先干掉他。 舞者对这个方案相当抵触。以往在红闪上发短视频，都是被公司安排，被迫营业。 红闪上舞蹈的标志性特征，同质，简单，还有个擦边。和她现在追求的方向背道而驰。 科林：【你怎么隔一段时间就转行？吉他又不玩了？】 白哲：【人嘛，每个阶段有每个阶段的任务，适时转换一下角色很正常】 就你特么人生阶段只有一两个月是吧。 白哲：【拍视频我倒是没问题，做梦影补素材经常要拍。蹭热点，不会蹭啊】 以他对流行文化的了解和敏感度，蹭到热点的时候已经结束嘞。 科林：【我也不会，鬼晓得这玩意什么规律。专业吃这口饭的都是靠技术工具】 科林发来一个大文件，还有几个付费网页。 白哲犹豫了一下，点开查看。有人盗取科林的账号守株待兔的概率很低。 他看着满屏的代码和三维图表，露出清澈而愚蠢的笑容。 白哲：【这都是些什么？】 科林：【数学模型，抓取实时数据分析潜在的流行热点。第一个是免费简易版，网上可以搜到教程，用起来不难】 科林：【后面的网页是付费的数据预测，做模型的都是大佬，精准度和提前量接近一些大公司的技术团队。两个结合起来用就能蹭到热的了】 白哲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和原始人差不多。幸亏来问一下。 【这就去学，争取早日蹭到热的】 科林：【嘿嘿，还算靠谱吗？】 白哲：【下个月我如果还活着，内城区的高档自助随便挑】 科林：【伱到底干嘛去了？？？】 得，又下线了。这小子。 庄熙最终屈服于现实，同意了在红闪拍短视频的方案，底线是选材正常一点。 想快速积攒人气，寻找挑战希蔻拉的机会，这确实是成功概率较大的途径。曲线救国，不丢人。 舞者刷着视频，熟悉目前流行的舞蹈内容，耐着性子做笔记。 白哲则硬着头皮学习免费传播模型的用法，怎么筛选自己想要的结果。 还好这东西确实如科林所说，是个简易入门版，他们行业内用的肯定是更复杂的东西。 花了两个多小时啃完教程后，他开始照葫芦画瓢，根据需要分析自己需要的热点预测。 模型抓取数据和计算过程是在云服务器进行，需要十几分钟，氪金、看广告可以加速出结果。他随便买的这个烂手机想在本地跑这种模型会电池爆炸。 模型预测出的热点以流行符号，或者关键词的形式呈现。如一段文字、一个句式，一段旋律，一个手势、表情，一件义体、玩具等等。 预测范围包括热点的流量总和，持续时段，主要用户受众等。 这玩意属实给白哲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等待免费模型出结果期间，他登上一个付费模型的网页，试用起来。 平台红闪，2D短视频。先输入【舞蹈】，【女性】，【全年龄向】等限定词，再输入【核心关键词：义体】，【限制级】等否定词，圈定大致范围。 预测时段为从现在起，未来的36小时。 付费版操作起来就傻瓜多了，就是按需求点点点。 【费用计算中】 【请付费：1.99信用点（模型预测结果仅供参考，若满意欢迎回购）】 白哲干脆地付款，不到10秒就出了预测结果。 他注意到，这个模型的单日浏览人次有三十多万。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人付费，一单一两块钱，收入也相当可观，模型做好后的成本只有服务器而已。 真羡慕技术大佬啊。 他连看三个精神污染广告，免费版也出了结果。 对比两边的预测，付费版更详细些，结果上有一定出入。大热点差不多，中小热点的偏差就较大了。 免费版唯一的优势就是它免费。 白哲在预测热点中翻出一个中等的，【鸭鸭摇】。点开示例视频后，就是一只有点呆的鸭子在前面蹦，一个女人在后面蹦，呆呆萌萌的。 预测总流量两千万，热度预计将在明天晚上19:15左右达到高峰。 “你看看这个，要不要试试？” 庄熙蹙着眉看完几条视频。目前的视频量不多，只是有那么点热度，但模型预测它们明天就要爆火了。 “看上去不难。” 她学着视频里那样，岔开脚，跟着小呆鸭摇摆起来。 白哲觉着里面个别动作有点难跟上，但庄熙不愧是庄熙，试了两遍就蹦得有模有样了。 折磨她的是心理关。她可以主动教白哲跳探戈，但蹦这个就太傻了。 白哲指着嘴角示意。表情，表情。你怎么不笑啊。 庄熙抽动着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 “还有眼神，你看这只鸭子它多呆，你看上去太聪明了” 注意到舞者的眼神从聪明变为凶恶，他立刻老实闭嘴。 研究了半天，庄熙也没能掌握“鸭鸭摇”的精髓。在她眼中，有两个点赞量很高的视频，号主跳得非常烂，基本功接近零。 她琢磨不透。 “换一个试试，这个太呆了。” 白哲：“你要不要试试二次元宅舞？” “不要。” 好果断。据说二次元的钱很好赚的。 她在预测结果里翻看了半天，得出结论：这些舞很好学，又很难。 “为什么要求这么多，我都想把头蒙住。” 白哲闻言一愣。 “你说得对啊。把头蒙住又有喜剧效果，又能避免很多麻烦。我们快来找合适的头套。” 今晚两更不阴间了。 在家里找猫真的让人血压升高。猫这种邪恶生物不想理你的时候，找个旮旯睡得半死，怎么喊都不回应。它想找你玩的时候，如果不理它，它能连嚎半个小时。实在可恶。 (本章完) ------------ 088 面具 静默了好一阵后，庄熙意识到白哲不是在开玩笑。 “戴上头套，你就不用靠化妆道具躲避面部识别了。肢体动作识别的技术难度高不少，暴露概率不高。 而且如果头套选得好，说不定能增加节目效果。” 好像有点道理。 “我去拿张面具戴上试试。” 他们在跑路过程中买过面具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能用上。 “那些面具太没特色，缺少节目效果。得整个能吸引观众的头套。” 普通黑白面具没特点。丝袜套头，或者纸袋子扣两个孔，又过于行为艺术。 白哲搜索起他们附近的服装道具、玩具店，看看有什么头套可买。 “这家支持虚拟试穿，你看看。” 正经的虚拟试穿是在虚拟实境中扫描建模所有售卖商品，低配版的则是AR投影。 边区的服装商店能支持后者就算不错了，恰好两人身上也没有好用的虚拟设备。 庄熙的手机终端投影功能好一点。白哲打开AR摄像头，调整好机位。 她翻看着商品目录，选了一个小黄鸭头套，橘黄色的立体影像投射在她脸上。 旅馆房间里有面小镜子，方便她观察头套的效果。 变成小黄鸭头的庄熙形象有些崩坏，但亲和感强了不少。 “鸭嘴调低一点看看。” 白哲：“好。” “嗯还行。” “普通了一点。” 列入备用，换下一个。 Q版希蔻拉头套，算了。心里太膈应，过于扭曲。 庄熙又试了青蛙头，恶龙头，加菲猫头，斑马头，变形金刚头. “到底是谁在买这些头套。” 她发出灵魂质问。 “现代人想活下去就得戴上面具嘛，看得见的或者看不见的。” 舞者递给白哲一个看白痴的眼神。谁让你升华了。 “有几件过得去的，要不去店里试试？” “可以。” 对于逛商店这种活动，女性通常是不会拒绝的。虽然只是去买个奇葩头套。 葱音未来服装道具百货店。 招牌上白绿配色的女孩梳着大葱一样的双马尾。白哲和庄熙都没见过，大概是古董级的角色。 名为百货店，实际面积并不大。 两人进店后直奔头套区，货架上摆着几十种玩偶头套。 店里廊道很窄，堆满了商品，只有他们两个客人。绝大部分客人是在线上挑得差不多后到店购买，或者直接无人机配送。 店长是个看着七八十的老大爷，义体护甲和POLO衫上印着他们不认识的动漫女孩，还有七个大字“来世愿生幻想乡”。 他们不是很懂古董二次元。 庄熙开始试穿备选的玩偶头套。这种东西戴上后，实际感觉比想象中难受很多。 里面一股怪味，视野范围不佳，最难受的是透气不好，很闷。 “这边的头套在AR试穿里没看到，也可以考虑。” “那些销量不行，还有的是二手。随便试。” 老板抬头说了句。 白哲挨个看着冷门头套。米老鼠肯定不行，会侵权。 怎么还有大蠊头套，这东西一看就与他有缘个锤子。 他的视线乍然和一双呆滞的眼睛对上。好空洞的眼神，空洞中透着智慧。 是个鱼类的头套，背部灰色腹部白色。身体圆圆的，只有个短尾巴。体型有点像原子弹。 至于面部表情，大概是▼。太智慧了。 “看看这个，有点意思。” 白哲从货架上取下鱼形头套递给庄熙。舞者看到那双鱼眼睛的一瞬间就被狠狠呆到。 她迟疑了一下，用尽勇气戴上头套。 庄熙的头部变成一只呆得浑然天成的鱼，又像一颗不太聪明的深水炸弹。 “尺寸合适吗？” “可以，能看清。” 白哲觉得，他们找到对的了。 她对着镜子照了一下，被自己呆到了。有种远古鱼类智力欠费的美。 “萨卡班甲鱼，以前火过，火了一段时间就不火了。” 老板适时地介绍道。 “清仓，伱们要的话120拿走。” “清仓价，一个头套还收120？” 老板招了招手，让他们把萨卡班甲鱼头套拿到前台。 “这个做工很好，而且功能丰富，120绝对不占你们便宜。” 店主掰开甲鱼的尾巴，启动电源。 再掰一下，甲鱼的短尾巴就会啪嗒啪嗒地左右摆动。拍两下头，甲鱼的鼻孔位置就会喷出两道细细的水柱。 两人都沉默了。到底是谁在做这种东西。 就是它了，节目效果强得令人窒息。 “我们再挑点别的东西，一起便宜点？” “行，你们挑。” 二十分钟后，两人带着甲鱼头套和一堆辅助拍摄的小道具离开百货店。资金-300。 白哲在路上搜了一下，詹氏萨卡班甲鱼，一种生活在奥陶纪时期的无颌鱼，灭绝几亿年了。 这副形象并非艺术抽象化，它本来就是这么呆。 “注册的红闪新账号打算叫什么名字？” “呆头鱼。” 庄熙语气平静地回答道，心态平稳。她觉得自己的底线不仅打破，而且直接被打穿到了地下负八层。 “它其实是一种奥陶纪的无颌鱼” “那就奥陶纪呆头鱼。” 好像也不错。 缪斯传媒签约舞者庄熙，转生奥陶纪呆头鱼重新出道，他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回到旅馆，庄熙顺利注册好账号，昵称未被占用。 白哲用道具灯在墙边上打了个光，给戴上头套的舞者拍了张照作为头像。 呆头鱼形态的庄熙又试了一下“鸭鸭摇”，效果非常好。 她自身清冷的气质完全被头套覆盖了，比屏幕前蹦跶的小鸭子更呆。配合上庄熙专业严谨的舞姿，这种呆被烘托到新的高度。 这简直是后现代艺术。高贵的星之城居民就该看这种东西。 庄熙练习了几遍后，把衣服简单拾掇了一番。两人在房间里收拾出一小片空地。 白哲用刚买的道具把墙面简单布置了一下，让背景不至于过度简陋。 这寒碜的舞台不能用来表演《化生》，但拍拍短视频足够了。 舞者靠在墙边，深呼吸几口气，变身奥陶纪呆头鱼。戴上面具是为了更大的目标。 白哲打开灯光和伴奏，开始录制视频。拍摄过程中他艰难地绷着脸，没笑出声。 等将来庄熙成为知名舞者，这就是珍贵的黑历史资料。 第二更两点，勿等。明天两更就到12点前了。 (本章完) ------------ 089 热度 录制好视频后，庄熙光速摘下头套，转而练习《化生》。 白哲在桌上投影出操作界面，开始修视频。 裁剪画面，添加灯光和模糊效果，加入小鸭子动画，重新配个乐。相比于做梦影，这点工作量轻松写意。 剪出初版视频后，他还有闲心用萨卡班甲鱼的形象生成两段小动画，插在视频背景里。 视频时长只有19秒。一分钟以上的视频会让部分用户感到疲劳。 现在就看传播模型的预测靠不靠谱，转生呆头鱼形态的庄熙能否顺利蹭点热度了。 “做好了。看看要不要改？” 庄熙点开视频，画面中呆头鱼头套的舞者熟悉又陌生，她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白哲还勉强绷着，她自己先笑场了。技术含量不高，但确实挺乐的。 这个舞步是憨憨萌萌的风格，配合上呆头鱼的表情非常抓人眼球。 加上白哲插入的简单动画，几只简笔画的萨卡班甲鱼甩着尾巴，智慧的眼睛一张一合，画面观感变得更为奇妙。 “做得蛮好玩的。” “好玩就好。其实这类作品本身没什么不好，大家都需要放松、调剂心情。” “嗯。偶尔换一下风格也不错。” 如果是在闲暇时间里，自由地去拍点简单快乐的舞蹈视频，庄熙并不排斥。 她只是不想以此为生，不愿意让同质浅薄的作品成为自己的象征。 “那我发视频了。新用户的第一个作品会附赠流量推广，还不错。” 白哲：“别忘了加【鸭鸭摇】的tag，文案交给你。等会再买个小流量推广。你离一夜爆火不远了。” “做梦。” 奥陶纪呆头鱼的第一个视频《萨卡班甲鱼》，上传发布成功。观看点赞关注等数据是一连串的零。 视频文案是简单的一行字，【新人舞者，请多支持#鸭鸭摇】。 白哲在视频发布的同时收到一条新讯息，来自创作助手。 【作品：《萨卡班甲鱼》 传播度：0 迷恋度：0】 啊？ 非委托作品也弹出界面，显示着传播度和迷恋度的进度。 他之前给《生锈》剪的MV并没有这反应。是新功能吗，还是因为MV属于《生锈》的一部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功能，他能借这个机会观察一下正常作品的传播效果。 “怎么了？” “手机卡了一下。我去买个几十块钱的推广，等着看看效果吧。” “钱还够吗，要不要省一点？” “问题不大。我们这段时间的花销还不够在中央区玩一个晚上。” 假如再逃一个月，加上准备舞台演出的费用，他的小金库就得见底了。 一觉醒来，他们收获了不小的惊喜。 视频发布到现在七个小时，观看量竟然有八千多。点赞279，收藏77，分享70。庄熙的新账号有了57个粉丝。 并且数据在稳定增长，涨幅甚至有扩大趋势。不愧是流量最大的娱乐平台。 【在星之城，你甚至能看到灭绝呆头鱼跳舞】 【现在关注就是老粉了】 【这种艺术对大众来说为时尚早，对我这样的鱼类爱好者刚刚好】 【几十年前玩剩下的套路】 【我是鱼类爱好者，呼吁大家共同关注爱护萨班卡甲鱼】 【是塔利班甲鱼】 【就我觉得博主基本功很扎实吗，她明明能走正常路偏要凭实力整活】 “恭喜，旗开得胜。” 庄熙浅笑着摇头。57个粉丝，还差得太远。比小透明稍微浑浊一点点。 白哲花两块钱买了今天的热点预测，又鼓捣出免费版模型的结果。 预测结果显示，【鸭鸭摇】的总流量较昨日预测上涨了1.2%，热度持续时间延长0.8%。 他简单地翻了一下其他热点素材，作为第二支视频的备选。 打开创作助手后，白哲愣住了。视频的传播度没破1，目测只有0.3左右。 不是八千多播放量吗. 就算平台在播放量里注水，往狠了说对半砍，0.3的传播度也过于惨烈了。 这或许验证了他心里一个长期的猜测，将传播度和播放量简单挂钩是错的。委托中的传播度，是更复杂严格的要求。 “庄熙，伱能在后台看到详细的播放数据吗？” “我找一下。” 白哲凑过去，研究起后台数据。 观看时间少于10秒，或少于视频总时长20%的，不计入播放量。 也就是说，实际观看人次远不止八千。 平均停留时间8.8秒，观看率49.8%，完播率18.8%，循环播放6.1%。数据真够详细。 委托者们要是也能数据可视化，他还用得着在这瞎猜吗。 按这个数据，观看者中只有三分之一多点完整看完，愿意反复观看的更是极少。 而且一部分观众估计是在大脑放空的状态下看完的。大脑在画面刺激下放出愉快的信号，接着关于作品的信息就丝滑地流走了。 这种观看体验，比梦影的沉浸程度要差许多个等级。播放量的纯度不同吗。 “这个数据是不是很差？” 庄熙看到白哲表情严肃，担心地问道。 “没有，我完全不懂红闪的数据。我就学习一下。” 那你那么凝重干嘛，想到悲伤的事情了？ “截个屏，我拿去问问朋友。” 科林：【有大火之资，已关注】 吉伯特怂了之后，你们上班这么自由的吗。 科林：【那个头套简直是神来之笔，你们已经把握到精髓了】 白哲：？ 庄熙：？？ 两人有点懵，眼神逐渐向呆头鱼靠拢。 科林：【就这个方向，继续加大力度，继续放飞】 太复杂了，我们边区人搞不懂咧。 白哲摊摊手。我说的吧，你有一夜成名的潜力。 两人上午离开旅馆，开车转移阵地。 下午敲定了第二支视频要蹭的热门题材，模仿一段出自虚拟游戏的机械舞。 第一次蹭热点行动大获成功。 到了晚上最火爆的娱乐时段，视频观看量破了四万，新账号粉丝量将近三百，涨粉速度在新人中属于怪物级别。 事实证明，传播模型预测的结果误差很小。白哲想到，是否因为有大量创作者在参考预测模型，才使得作品同质化愈发严重，热点更加突出。 这两者可能是相互促进，才形成红闪现在的创作生态。 作品的成功反而让庄熙有几分魔幻感。她不是很明白，也没过多纠结。 这一切都是手段而已，她的最终目标只有一个。 不会有人熬到现在吧？ (本章完) ------------ 090 机会 此后的一周里，两人高强度营业，每天拍摄上传一到两个视频。 奥陶纪呆头鱼的账号界面，11条视频排成两排。 粉丝数从零增长到接近三千，进入了一个小瓶颈期。 视频选题上，他们一直遵循有热点必蹭的原则。11条视频中了8个，靠着流量加持数据都还不错。 第一条视频有十多万次的观看，几千个点赞。 靠着疯狂蹭热度和整活式的人设，庄熙的新账号已经称得上小有名气，有粉丝催着建群和虚拟实境直播了。 但无论是顶着头套跳舞的庄熙，还是负责拍摄剪辑的白哲，都产生了强烈的无趣和疲惫感。 拍第一支视频的过程还算有趣，拍第十一支视频的时候就是纯粹的折磨了。 本质上和流水线工作差不多，各道工序都是明确的。 预测热点，庄熙练习模仿。配乐固定，动作差不多，文案有模板。 封面有模板，剪辑有模板，特效、动画有模板。按流程剪好后发布，等待视频反响。 这套流程重复多遍后，白哲感觉比他以前在工作室的业务还僵硬。 萨卡班甲鱼头套居功至伟。现在庄熙每到营业时间就垮起一张脸，双眼中透着生无可恋。 呆滞的▼面具之下，是一个精神状态堪忧的舞者。 视频评论区中也出现了不少差评，吐槽作品缺少变化，只有跟风。 等你们看到《化生》的时候，就会明白变化太多只会害了你们的眼睛。白哲在心里小声哔哔。 每个行当做好都不容易。好在，为庄熙积累人气的目标进展基本顺利。 ———————— #希蔻拉摔倒；#希蔻拉严重失误。 他们一直关注着仿生舞者和缪斯传媒的动向，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关于希蔻拉的热搜。 希蔻拉参加了一档生活体验类综艺《旷野的生活》，拍摄地点在一座以农业生产为主的卫星城。 也就是那类以大明星参与劳作、下厨做饭等为卖点的节目，透着仿佛要接地气又完全没接的别扭感。 为了追求真实，节目采取的是实时直播模式。 日落后，一群明星艺人准备好篝火晚餐后，希蔻拉为了活跃气氛在篝火边起舞表演。 仿生舞者“即兴”表演的舞蹈并不难，但在表演过程中突然摔倒，而且半天没爬起来，最后由一个歌手扶着站起。 严重失误后，希蔻拉由于身体不适临时退出了节目，在官方账号上发了致歉说明。 希蔻拉跳舞的地方是一片平地，摔得莫名其妙，之后的表现更显得蹊跷。这突然的意外立刻引发了大量讨论。 【是不是义体出了问题？症状好像很严重】 【可能是公司安排的业务太多，过度疲劳】 【她是缪斯传媒的亲女儿，各方面资源一直很好，不会吧】 【说不定只是普通的失误】 【如果只是崴了一脚怎么可能退出节目，违约金多高啊】 网络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时，白哲和庄熙只觉得诡异。 过劳的说法简直危言耸听，希蔻拉是仿生人啊！ “运行程序出错了？” 白哲瞎猜着。希蔻拉摔倒后半天没缓过来的样子，像极了电脑蓝屏报错。 “不清楚。也许只是炒作手段。” 庄熙想不明白。希蔻拉前期研发过程中经过了长时间的大量测试，那么多高难度的复杂舞蹈都没出错过，现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低级失误。 炒作吗.他说不准。 希蔻拉的人设，是非常善于学习模仿的天才舞者。性格腼腆不擅交际，但在舞蹈方面从不出错。 事业顺风顺水的情况下，用这种手段炒作，有些得不偿失。 白哲分析不出失误事件的真实情况。但它一定会引发一些变化，而变化预示着机会。 第二天上午，白哲打开预测模型，准备看看红闪近期的热点题材。 然后他就发现，没必要看了，热点过于明显。 #希蔻拉随机挑战，这个话题的热度在疯狂飙升，估计很快就能升到榜首。 “嗨，大家好，我是希蔻拉。” 画面中，希蔻拉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蓝色长发随意披在肩上，背景是个暖色系的普通卧室。 “我一切平安，让大家担心了，非常对不起。休息一晚，希蔻拉已经元气满满了！” 希蔻拉伸了个懒腰，淡绿色的眼睛睡眼惺忪。不得不说，这个状态的仿生舞者比在舞台上要亲和不少。 “因为想尽快带给大家更多的表演，最近我接的节目有一点多，助理小姐姐都有黑眼圈了。 我一直想向大家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在节目中出现低级失误非常抱歉。” 仿生人少女低头认错。任何人都会原谅它吧。 “为了保证演出质量，我打算给自己放个假。是莎兰老师批准的哦。 接下来的度假时间，我会在红闪和大家一起玩。有任何想让我跳的舞，都可以在评论区@我，会根据心情随机翻牌子的。 每天挑战几支舞蹈，嗯也是看心情，度假放松为主。 快去寻找我也无能为力的舞蹈吧！加油！” 希蔻拉挥着手，温柔甜美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点暂停。 白哲翻到最新视频，希蔻拉已经完成第一个随机舞蹈挑战。 原视频是一段有点搞怪的街头舞蹈，夸张的动作带有几分喜剧效果。 希蔻拉完美复刻了原视频的舞姿，搞怪的同时动作更加到位。加上精心设计的容颜和身材，表演效果极好。 和以往风格迥异的舞蹈让希蔻拉的粉丝很是惊喜。原视频的作者则收获了大到离谱的流量，大到让作者心跳加速不知所措。 难怪话题热度这么高。如果发布的舞蹈视频被希蔻拉这样的顶流明星翻牌子，等同于中彩票。 庄熙等待的机会终于出现。 任何舞蹈都可以挑战，缪斯传媒在技术能力上真够自信的。 整了这么一出后，白哲更加弄不懂他们的意图。 先是失误退出节目，又到红闪搞随机挑战。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庄熙准备了《化生》，但敌方似乎也藏着什么。 “这次，你想拍什么舞蹈？” “《化生》的片段。” 庄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是时候给新粉丝一点先锋艺术的小震撼了。 感谢你什么冠军啊（评论区水怪）的打赏。 明天补第二更。今天不插旗了，后背上flag插满了。 (本章完) ------------ 091 惊吓 《化生》分为三个小篇章：织，茧，破。 总时长3分37秒，三个部分时长依次递减，而节奏依次加快。 由于红闪的平台风格，视频时长最好控制在半分钟内，因此只能截取《化生》的一个片段。 “你想用哪个部分的片段？还是掺杂着用？” “破。这部分最复杂，最脱离常规。” 既然是拍片段，索性就放最疯的一段。 如果希蔻拉的运营者恰好选择了“破”的片段，训练模型的技术人员能让它快速复刻出来吗？ 庄熙心中忐忑，同时也怀揣期待。 “没有前两部分的铺垫直接看这一段，观众应该是看不明白的，大概只会感到怪异、不协调。” 白哲提醒了一句。 作品的整体性被破坏后，解读价值会大幅下降。一是看不出多少东西，二是很可能曲解原意。 “没关系，搞怪扮丑也会有热度，能让他们注意到就足够了。” 庄熙黑化程度+1。 “以现在的条件，本来就无法呈现出完整的《化生》。” 她说得倒也是。服装道具和舞台设计还处于草稿阶段，主要表演道具只有个头套。 “行，那就拍‘破’的片段。另外，用来配合第一篇章表演的道具，我找到一个不错的东西。” 第一篇章“织”，顾名思义，是用舞蹈再现阿什因玛织网的过程。 表演效果是三部分中最“正常”的，追求的是华丽与绚烂。 白哲最初的想法是用彩色水袖呈现织网的概念，但迅速失败了。因为庄熙不会水袖。 她虽然舞蹈天赋出众，但做不到像希蔻拉那样什么都会。水袖的难度，无法十天半个月速成。 他找到的替代品，是一种能释放全息led光效的小道具。 “是戴在手腕上的吗？” “手腕和脚踝都能戴。内置矢量传感器，发出的光效会根据你的动作和力量大小变化。” 白哲点开演示视频。全息光效可以在球状、锥状、线状之间切换，大小形态会感应佩戴者的动作即时变化。 以线状光效为例，长度随速度大小变化，宽度随加速度变化，且会随着运动角度产生弧度和波形。 “的确有全息水袖的感觉。光效很华丽，但变化没那么丰富。” 庄熙觉得好像见过类似的东西，但没想到过用在表演中。似乎还行。 “我看看高级版支持编辑更丰富的光效，还有定制版。” 白哲看了眼价格。基础版1288，高级版2488，定制版5000起步。 心绞痛的感觉。如果庄熙手脚都戴上，高级版需要将近1万块。 “能租用设备吗？” 他摇摇头，希望渺茫。这种道具不属于常用类型，想租到得拼运气。 “那脚上就不戴了，专心控制手部的光效。预算还够吗，舞台上还要租不少全息设备吧？” 庄熙担心地问道。演出预算的问题一直是白哲在计划。 “问题不大。全息光效对我们来说最实惠的选择了，比搭建实景舞台便宜很多。” 资金只是小问题。后续筹备公开表演时，最大的难题是如何保命。 白哲想着后续计划的难度，就开始头疼。 “再说再说，先把视频拍了。” ———————— 下班后，杰西卡赶上电车，返回外城区的火柴盒公寓。 已经快八点了。她从包里掏出一支营养膏续命，等到家再整点好吃的。 杰西卡抓着扶手，连上耳部义体内置的耳机，习惯性地打开红闪。 点开#希蔻拉随机挑战的话题，看看网友又整了什么新活去祸害希蔻拉。 呃，只是恶搞，缺乏技术含量，下一个。 太色情了，希蔻拉不会跳，下一个。 腹肌姐姐，嘻嘻，腹肌姐姐，嘻嘻. 杰西卡擦了擦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下一个。 哎呀，这些对希蔻拉来说难度太低了。 【你关注的用户“奥陶纪呆头鱼”更新了一条新视频】 【伱关注的用户“奥陶纪呆头鱼”参与了此话题】 噢，是那个戴头套跳舞的搞笑姐姐。跳舞很好看，身材也不错，就是视频内容没什么变化。 呆头鱼姐姐也有想让希蔻拉跳的舞吗，让我康康。 嗯？ 没听过的配乐。鼓和古筝的合奏声上来就让杰西卡精神一振，像在冬天被人用凉冰冰的手摸了后颈。 依然是熟悉的塔利班甲鱼头套，但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大的要来了。 伴随着躁动的古筝声，呆头鱼姐姐舞起双手，姿势有些看不明的意味。 她上半身猛得前倾，身体以十分极限的姿态旋转舞动。绷紧的四肢犹如在突破某种限制，力量与束缚感并存。 好怪异的舞姿。像在挣扎，让人觉得有点危险。 杰西卡看得有些别扭，但没有划走。也许是好奇，也许是被惊到了。 鼓声强势，古筝声越发急促。舞者做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像在撕开一层表皮。 她的舞姿彻底陷入疯狂，很少有动作幅度这么大，频率又这么高的舞蹈。 杰西卡发现，自己的别扭感不止来源于舞姿，更因为她的动作没卡点。 舞步与鼓不合拍，与古筝也不合拍。配合上怪异生猛的舞姿，组合成了一种很难描述清楚的观感。 视频结束了。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怪东西。再看一眼。 杰西卡怀疑是设备问题，音画不同步。于是退出后重新打开红闪，重播刚刚的视频。 这下确定了，呆头鱼是故意的。 视频文案很简单：【原创舞蹈，瞎跳#希蔻拉随机挑战】 不不不，你这绝对不是瞎跳，是有预谋的故意伤人。 节拍乱一下很正常，每一拍都卡不上是需要专业训练的。 她第三次点开视频。这什么怪舞，惊悚中带点刺激，疯狂中保留了一丝人性。 而每当你认真看的时候，又没法忽略那个表情呆滞的头套，想笑又笑不出来。 【好怪哦，再看一眼】 【这是被夺舍了？】 【不装了是吧，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悲，搞笑呆头鱼姐姐的人设崩塌了】 【跳得很好，下次不要再吓人了】 【发给治安署看了，治安署说这个归防暴署管】 看评论区的状况，受到精神污染的不止自己一个。 哪怕在开放包容的星之城，这种艺术形式也过于超前了。 【@希蔻拉，跳跳这个】 杰西卡点击发送评论，关闭视频。不能再看了，再看要陷进去了。 楼下小黄做完手术，今天顺利出院。现在左眼盖着纱布，有海盗猫的气质了。 马上九月了，九月我必拿全勤。 (本章完) ------------ 092 模仿大失败 “艾米莉，艾米莉！别睡了，有新活了！” 保罗拍拍身旁的同事。你已经睡了48分钟，该起来上班了。 艾米莉睁开眼，差点把身旁的保罗当成僵尸。脸色发青，眼窝深陷，精神抖擞，电子眼闪烁着诡异的光。 凌晨1:48。两人揉着浮肿的脸，灌了半瓶能量饮料，和其他四名同事继续加班。 公司安排希蔻拉在红闪上开展随机挑战活动后，技术组就陷入了无休止的加班地狱。 以往的演艺活动，运营组会提前一到两周写好策划方案。然后由他们进行针对性的训练和调试，没问题后再交给主管和莎兰女士审核。 随机挑战就要老命了，项目组预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6到12个小时。 这边调试完没问题，立刻就把希蔻拉带到片场进行拍摄。 拍摄过程中，后勤部门会把希蔻拉备用机送过来，让他们开始下一支舞蹈的调试。 虽然让希蔻拉复刻红闪上的舞蹈并不难，但像这样连轴转他们义体都要过热了。 “让我看看，运营组的崽子又选了什么怪东西来折磨我们” 看完视频后，技术研发组的程序员们不约而同地检查了一下电子眼。再看一遍。 程序员们连续看了两遍《化生》的片段，看完之后动弹不得。他们看不懂，但他们大受震撼。 运营组选这么个异形舞蹈是认真的吗. “这是否，和希蔻拉平时的风格差距有亿点大？” “上面的意思就是要用这次活动丰富希蔻拉的形象。他们选得喽，开工吧。” 保罗将视频导入动作捕捉建模程序，没多久就出了数据。 另一边，同事做好了原视频舞者和希蔻拉的外形对比。很好，二者的身形比较接近，调试时能省不少功夫。 “动作拟合率出来了，呃，数据有点怪。” 艾米莉说了一句，又立刻收回，重新测试起拟合率。 他们一般会参考拟合率前三的数据来源，根据那三位舞者确定大致的调整方向。 拟合模型是将人体简化为多个运动质点，将舞蹈动作分割为数十上百个片段，再进行交叉比对。 红闪上绝大多数舞蹈，都能找到拟合率过90的参考对象。比较冷门的舞蹈，通常也能找到过70的参考。 用于训练希蔻拉的数据库非常大，总能找到相似的。 艾米莉重新导出拟合结果，和第一次差别很小。 “你们来看看，拟合结果真的有问题。没有过20的。” “啊？” “啊？”*4 拟合率第一位仅有18.9%，是个傩舞舞者。 他们中没人知道傩舞是什么。搜了一下，是一种戴神鬼面具的古代传统舞蹈。 拟合率高是因为她戴了呆头鱼头套吗，合理。 顺着看下来，拟合率1~5位的参考目标看不出多少共性。也许都带点怪。 如果他们继续往下翻，就会发现拟合率排第14的是一位公司离职员工。 庄熙拆除了义体，又受到阿什因玛的影响，舞姿和从前已经大不一样。 “这确实是原创舞蹈，这他妈太原创了。” 保罗看着原视频文案中“原创舞蹈”四个大字，其中含金量非同寻常。 低于20的拟合率，参考价值接近于零。 即使有义体辅助，人体能做出的动作也是有限的。这个拟合率低得令人发指。 “直接导入动作数据吧，边试边调。” 一个同事点点头，唤醒沉睡的希蔻拉，开始接收数据。 希蔻拉身上植入了许多神经接口和辅助义体，实则全是画蛇添足的伪装。仿生人的电子交互太方便了，本质就是一台智能机器。 “希蔻拉，为我们起舞吧。” 仿生少女微微欠身，缓冲了几秒，开始模仿舞蹈片段。 希蔻拉模仿得十分到位，复刻着《化生》的片段，嘴角挂着一抹甜蜜笑容， 看着看着，保罗狠狠打了个寒颤。 同一支舞，呆头鱼版本让人感到疯狂和怪异，希蔻拉模仿版则让他有不明原因的恐惧和恶心感。 他和希蔻拉空洞的双眼对视了一刹那，竟然感觉它眼瞳深处涌动着什么诡异东西。 呕—— 一个同事干呕了两声，连忙喝口水压了压。 “只有我觉得很恐怖吗” 艾米莉唯唯诺诺地嘀咕了一声。 不，你不是一个人。 保罗心中惶惶不安，胸口堵得慌，身体被来由不明的惊惧感淹没。 这感觉像是乘船误入未知的水域，黑沉沉的海水下不明阴影若隐若现。 “哦，应该是没戴头套。原版头套送过来了吧，帮希蔻拉戴上。” 戴上搞笑头套后，希蔻拉再次起舞。 事实证明，完全不是头套的原因。这支舞似乎天生和希蔻拉不搭，二者组合后产生了毁灭性的观感。 连看两遍后，同事们已经有点招架不住。 “减小10%的动作幅度，换个配乐，重来一遍。” 保罗硬着头皮开始调试。 十分钟后，希蔻拉第三次起舞。这次他们中途就暂停了。 “动作柔和化，减少停顿，去掉明显不协调的动作。” 终于不恐怖了。问题是和原版也不是一个东西了。 大幅度调整后的舞蹈回归了正常的审美范畴，大体上赏心悦目，在气质方面和原版一点不沾。 经过几轮精神污染后，希蔻拉静止不动时，程序员们也对自己参与研发的仿生人产生了本能的恐惧。 他们早已习惯了希蔻拉的样子，不应该有恐怖谷效应啊。 技术组选择集体投降。加班加到凌晨就够惨了，还要受心理摧残。 保罗：【这段舞蹈我们短时间内训练不好，技术上有重大障碍】 他把两版演示效果发给运营组。麻了，开摆。 重大障碍？不就是模仿一段整活舞蹈吗。 运营人员莫名其妙地点开演示视频，这仿得一点不到位。再点开另一版，他沉默了。 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心里堵得慌。 【什么原因导致的？】 保罗：【不清楚。伱们换一个吧，这个不能发】 确实。如果把这一段发出去，一定能引发超高的热度，但他们一个都别想活。 【尽快换。你们再撑几天就自由了，公司对希蔻拉有新的重要安排】 新安排吗。保罗不抱太大希望，不猝死就算胜利。 九月全勤计划第一天：寄。请假条-1. 第二更一点。 (本章完) ------------ 093 真实的谎言 【一眼AI生成，不信去看置顶视频】 【这个博主一看就缺少创造力，置顶视频尤其没意思】 【从置顶视频过来的，百分百AI视频，特别明显】 【呆头鱼头套的小姐姐，肯定不会跳奇怪的东西，你说对吧？】 【这副伪装已经骗不到我了，头套里面是怪物啊，快逃】 置顶视频自然是《化生》的片段。 那条视频火了之后，庄熙其他视频的评论区就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看奥陶纪呆头鱼不看置顶视频，就像吃泡面不加料包，只能获得苍白的体验。 受害者们的宗旨是，点进每一条视频的观众，都必须去把那玩意看喽，接受视听和身心的洗礼。 庄熙的粉丝们达成了共识。萨卡班甲鱼头套不止是一件道具，更是某种玄学封印物，用于压制头套下藏着的恶魔。 还有些人致力于通过视频拍摄的背景，推测她的身份。 由于背景大多是旧旅馆的房间和无人荒地，且背景在不断切换，有粉丝推测庄熙是亡命天涯的逃犯。 至于摄影师，要么是同伙，要么是被呆头鱼恶魔绑架的人质。 对此白哲表示，猜得很好，下次不要再猜了。 《化生》片段的视频成功蹭到了希蔻拉的热度，浏览量跃居庄熙所有视频的榜首。 评论区里，@希蔻拉的次数与日俱增，热度在同类视频中已经十分靠前。 遗憾的是，几天过去，希蔻拉始终没有复刻《化生》。 不知道是不愿意，还是做不到。 这个结果在意料之内。希蔻拉一共只选了十几支舞蹈，挑中《化生》是低概率事件。 他们略有失望。本来想用这次机会探探路，对方却“避战”了。 短短几天里，庄熙的粉丝量翻了一番还多。 但同时，《化生》的片段引发了不少争议和谩骂，评论和私信都有。大部分人并不能顺畅地接受这种实验性质的东西。 他们都不怎么在意就是了。《化生》的立意本就剑走偏锋，又只截了个片段，能看懂才是奇迹。 如果有人透过这个片段就理解了庄熙想表达的含义，那稳稳地迷恋度+1。 两人继续拍视频的同时，舞蹈服的设计也有了眉目。 他们想在舞蹈服上体现多个元素：丝网，翅翼，变色。 白哲根据其他以“蛾”为主题的舞蹈、戏剧，找到了几个可参考的样式。 丝网和翅翼的元素，不少舞蹈服的设计上都有体现。庄熙准备在其中挑一件现成的，再找人修改。 而变色要麻烦一些。他们想实现的效果，是像阿什因玛那样被众生之愿所染成的斑斓之色。 如果在衣服上加灯光道具，容易出故障，且影响观看效果。 庄熙想起她以前表演时穿过的一件长裙。旋转起舞扬起裙摆时，将裙摆点燃，火焰熄灭后裙摆边缘就会从白变红。 那条长裙使用的是感温涂料和阻燃材料的组合。 两人进一步商议后，发现使用感温涂料的方案危险性过高。 如果想在表演中将白衣变为彩衣，得将衣物外层加热到相当高的温度。给莫亚穿倒是没问题。 白哲很快找到了替代方案，无色感光涂料。部分型号的感光涂料，仅在特定光线的照射下变色，如紫外线和红外线。 把这种涂料用在舞蹈服上，他就能用灯光效果让衣服发生变色，撤掉光线后衣服会迅速褪色。 这个方案的最大缺点，是加了涂料后衣服的味道会变得比较刺鼻。勉强能忍，反正不是他穿。 计算一下舞蹈服和感光涂料的支出，预算又增加了好几千。 信用点乃身外之物，和艺术创作相比不值一提。 ———————— 今天是希蔻拉在红闪平台“度假”的最后一天。 中午十二点，希蔻拉发了一条视频，表示会在今晚八点宣布一条重磅消息。 19:57，直播尚未开始，已有数十万人在直播间等待。 希蔻拉现身热场后，在线人数迅速破百万，每分每秒都在暴增。 大大小小的媒体都已入场，准备在第一时间转载报道希蔻拉的重磅消息。 不久前因身体不适临时退出节目，这些天在红闪大量互动、发视频，都暗示着希蔻拉的职业生涯即将迎来重大变化。 转换赛道？跳槽？甚至结婚？ 不论哪种，都足够娱乐媒体水上十天半个月。 希蔻拉热场结束后，邀请了一位特殊嘉宾到场。星之城曾经的著名舞者，她名义上的导师莎兰·塞拉菲纳。 这个异瞳金发的女人，就是忒普希蔻拉项目的实际掌权者。 “像毒蛇一样。” 白哲带着偏见评价道。 明明自己是舞者出身，却随意压榨剥削其他年轻舞者，作为培育希蔻拉和其他智能产品的食粮。 莎兰看向希蔻拉的眼神，永远满怀关爱与欣赏。在人造缪斯诞生过程中受到各种剥削的工作人员，从不会有这种待遇。 “她很厉害。我在学校的时候经常看她的舞蹈视频。” 庄熙低声说着，声音有些颤抖。莎兰是她在舞蹈上的启蒙者之一，当初她在缪斯传媒和莎兰第一次见面时兴奋了很久。 她声音颤抖不是内心感伤，而是因为杀意。 你背弃了我们，莎兰。 “今天的直播，是想告诉大家一个秘密。是时候了。” 铺垫结束后，希蔻拉语气郑重地开口道。 白哲皱起眉，缪斯传媒不会是要自爆吧？ “我在13岁的时候，确诊了一种罕见的运动神经元病症。 这种病会慢慢使我的运动神经萎缩坏死。医生说依靠药物只能延缓发病，最后必须采取全身义体化的治疗方案。” 两人同时愣住。这是什么展开。 直播画面上出现了许多诊断和化验单，开药的单子。 “我第一次登台表演时，已经知晓自己作为人类舞者，能为大家表演的时间十分短暂。 或许一周，或许一月，或许一年，几年。 但当结束的这一天突然到来，我依然.” 说到一半，希蔻拉声音中带着哭腔，靠在老师莎兰的肩上。 开什么玩笑，要吐了。 身心不适的白哲想到直播现场撒点锈渣。 “我不想让大家看到我在舞台上逐渐衰弱，最后无法起舞，无法站立。 最后这段时间，能和大家一起玩，真的很开心。这就是，我的谢幕了。” 希蔻拉要退役。缪斯传媒为什么要让它在人气最顶峰退役？ 仿生人宣布这炸裂的消息后，直播间因为瞬时涌入过多用户接近爆炸。 哭了很久后，希蔻拉才再度开口： “莎兰老师得知我的情况后，推荐我参加了公司的一个前沿项目。 从那之后，研究人员持续收集着关于我的所有信息。身体，动作，语言，情绪.我的一切。 当我无法再起舞的那一天到来，他们会将我的一切注入仿生载体，将最好的我永久保存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一个和希蔻拉外貌姿态完全相同的仿生人进入直播间，坐在希蔻拉身旁。 “这是以我为模板，设计制造出的仿生人舞者，蔻蔻。” 饿得不行，吃了个夜宵。猫猫成功蹭到了鱼干，吃夜宵不能不带它。 (本章完) ------------ 094 落幕 “蔻蔻，可以为我们跳一段芭蕾吗？《春之祭》。” “听从您的指令。” 仿生人蔻蔻语气僵硬地回答。 “可以模仿我的语气声音和大家交流吗？” “没问题，我也喜欢希蔻拉的声音。” 蔻蔻缓冲了两秒后，声音变得活泼生动起来。它步伐轻盈地走到场地中央，表演起《春之祭》的片段。 跳到一半时，希蔻拉起身上前，挽起蔻蔻的手臂，两个仿生人携手起舞。 【太像了，分不清，根本分不清】 【希蔻拉妆容精致一些，蔻蔻的动作有轻微僵硬感】 【你不要吓我们啊，如果被公司绑架了就眨眨眼】 【希蔻拉你不要走！我们不要看仿生人！】 【希蔻拉，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 【运动神经元病症还有其他治疗方案的，别放弃啊】 【哪怕全身义体化，也会继续看伱跳舞的】 看弹幕和评论区，粉丝们还处于震惊和无法接受的状态。 而在场外，几百篇红色特大字号标题的快讯报道新鲜出炉。 希蔻拉的直播被同步投放至数十块电子巨屏，夜空被大量巨型激光灯牌占据，无数路人抬头张望。 他妈的上班上蒙了，怎么看到两个希蔻拉。 白哲拉开窗帘，没看到这副盛景。哦，他们在边区旮旯的垃圾旅馆里，那没事了。 蔻蔻出现的那一刻，他和庄熙都明白了缪斯传媒的真正计划。 让希蔻拉在事业最顶峰退役，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推出仿生人偶像。 白哲心里的一些疑惑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仿生人偶像的确更好控制，更适合用于盈利。但其研发和维护成本一定高得吓人。 大公司控制员工的方法多得是，用仿生人替换掉人类艺人真的值得吗？ 再者，从保密角度，缪斯传媒或许能隐瞒真相很长一段时间，但用仿生人冒充的秘密迟早会暴露。暴露得越迟，反噬越严重。 原来缪斯传媒的野心远不止用希蔻拉捞一笔，他们的目标是整个仿生人偶像产业。 捧红希蔻拉的全部意义就是推出蔻蔻，让大众顺势接受仿生人偶像。 不，这么大的手笔，策划者不可能只是缪斯传媒的一个项目组。绝对有伊甸集团的高层授意和支持。 仿生人的设计生产，多个智能模型的编写和训练，伪造希蔻拉的身份，海量的宣发炒作。 多阶段的巨量工作，可能牵涉到数家公司。缪斯传媒是其中重要环节。 庄熙之所以还能活着，是因为她在敌人眼中并不怎么重要。 一个福利学校出身的舞者，知晓一点秘密，没有证据掀不起风浪。 何况她还有暴力行为的案底，对方想湮没她的言论太简单。 此时，白哲明白了庄熙为什么会那么果断地接受红卵。 普通人面对真正的集团力量太无力了。它悄悄露出的一颗獠牙，就能引发腥风血雨。 想仅凭自己在他们手上扳回一局，希望渺茫到可怜。蛾妈妈固然令人畏惧，祂的恐怖却不是这样现实和紧迫。 “我知道自己的决定对大家来说十分突然。但这的确是我和老师、朋友们讨论后，经过慎重考虑做出的决定。 大多数舞者的舞台生命很短暂，我已经比很多人幸运了。 全身义体化后，通过电子脑控制机械身体跳出的舞蹈，和真实的血肉终究不同。 即使没有患病，多少年后，我也会因为伤痛、衰老离开舞台。舞台上的绚烂光辉对每个人来说都是霎时的，无法永恒.” 希蔻拉说着说着，又哽咽着无法出声。 静默良久，它抬起头，双眼噙着泪水。 “我真的真的很想在舞台上继续陪伴大家，但繁华终有落幕时。 从今往后，我会以其他形式继续活跃在舞台上。” 终于讲完了。 希蔻拉再不结束，白哲感觉庄熙的血压要爆了。 她现在就觉得自己想赢希蔻拉一次的目标十分可笑。 星之城当今最知名的舞者希蔻拉，不过是一件消耗品，用于营销的道具。 希蔻拉，蔻蔻，希希，拉拉都没区别。赢一件产品毫无意义。 白哲甚至有点为那位仿生舞者感到可悲。就这样用完被淘汰掉了。 “今天早点休息吧。等两天，情况会明朗一些。” 他现在摸不准事情会如何发展。 庄熙有些愣神，半天才冒出一句话： “他们会就这样接受吗？让糅合出的人造物接管舞台？” 人类舞者会被从舞台上驱逐出去吗？舞者的归宿，就是为孵化它们提供食粮吗？ “不，这些仿生人并不是真正的智能生命。它们只会模仿和缝合，把旧布料缝成一件虚伪的新衣。 我一直相信，艺术作品是有心的。坚信这一观点的人绝不止我们，而且会越来越多。” ———————— 第二天早上，看到在各个娱乐平台登顶的热搜时，白哲的心情十分平静。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希蔻拉自杀 #希蔻拉因服用过量药物去世 #永别了，星之城最璀璨的舞者 #你能接受仿生人舞者蔻蔻吗 缪斯传媒让希蔻拉在巅峰期退役，引发了海量的讨论热度。 但这并非热度的顶点，希蔻拉死之后才是。 他们想用死亡，将一个仿生人捧上神位。 希蔻拉死后，和它同型号的仿生人，就成了缅怀希蔻拉的最佳方式。 没过多久，白哲就看到了新的热搜。 #莎兰自责致歉 #仿生人蔻蔻悼念希蔻拉 #希蔻拉视频遗书 数以万计的粉丝走上街头，痛哭着和希蔻拉告别。 激进的粉丝团体冲击着缪斯传媒的办公大厦，要求出具尸检结果，要求公布尸体遗照。 不会有结果就是了。这伙人敢玩这一出，必然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买通了不少人。 甚至于，以他们手中的技术，造一具假尸体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希蔻拉以如此突然的方式迎来落幕，而幕后者的黄金时代才刚刚开始。 一时间，以希蔻拉之死为中心，一场关于仿生人的舆论风暴正在形成。 缅怀，支持，攻击，争吵，谈判，阴谋论 真是场盛大的谎言。 看看出院的楼下小黄。它挺适合当赛博猫的，缺了好几个零件。 第二更不说几点了。 (本章完) ------------ 095 宴席 莎兰穿过一座希腊式的音乐广场，步入花树苍翠的悬空长廊。 深冬时节，花架上的葡萄藤依然茂密翠绿，叶面上挂着水滴。 壮观的人造瀑布在长廊左侧倾泻而下，氤氲的水汽轻抚着她的皮肤。 莎兰对这里十分熟悉，她的童年有大半时间在这里度过，反而是长大后来得少了。 长廊尽头，是泛着淡金色光辉的伊甸湖，会议地点就定在湖畔旁。 这片占地数百公顷的复古式园林，是伊甸集团的腹地。只有暴发户才喜欢攀比谁家大楼建得高。 莎兰沿着伊甸湖畔漫步，在一张黑曜石质感的石桌边落座。 在她之前，已有三人到场。 随着她的现身，石桌边亮起一个个AR投影，与会者逐一现身。 最上位的席位是空的。看来那几位大人物没兴趣亲自插手希蔻拉的事。 右侧次席是个淡金色长发的中年男人，面部线条有些锋利。 莎兰瞥了他一眼就避开视线。萨缪尔·塞拉菲纳，星芒娱乐董事长，也是她的父亲。 她礼貌地向各个到场者点头示意，其中不少人是全身义体化的改造者。这群人中，她属于资历最浅的一级。 “咳咳，人都到齐了。今天把大家聚到一起，是因为不少同僚对仿生人偶像的事情，比较关注，有些疑问。 莎兰呢，是希蔻拉这个试水项目的主创。需要讨论的问题，大家借这个机会一起商议一下。” 萨缪尔的开场不温不火，像是压根没注意到空气中的火药味。 “萨缪尔，弄那么复杂干嘛。你女儿办的项目，你直接给个准信。” 一个艺人事务所的所长直截了当地提议道。 “莎兰有自己的想法，我做不了主，也不会偏袒她。关键的问题，都由她决定。” 这个废话连篇的老混球。 “莎兰，你们打算立刻将仿生人偶像推向市场吗？” “是的，这是必然。我们预备在一周内上架售卖相关产品。” 莎兰干脆地回答道。 挣得先机后，当然要尽快抢占市场。今后整个仿生人偶像产业，都会和缪斯传媒、和她挂钩、 “产品类型呢？” “几乎所有。虚拟形象，纪念版义体，仿生身体部件。高端路线方面，会限量售卖低配版的仿生人。” 仿生人偶像衍生出的周边产品丰富得数不清，比真人方便太多。 狂热粉丝无法拒绝偶像同款仿生人的诱惑。没钱的话可以单买头，买只手、买条腿也行啊。 实在穷得叮当响的，可以买原版语音模型和虚拟皮肤。 真人就是麻烦，这个不愿意那个不愿意，签个合同磨蹭得要命，还整天想着提高分成。 “莎兰，伱们有继续扩大业务的计划吗？推出舞者仿生人后，是否有拓展到其他领域的打算？” 另一家娱乐公司的总裁提出关键的问题，会议气氛逐渐凝重。 只有几人看向莎兰，大部分与会者视线不知落在哪里。但她能察觉到他们的兴奋与敌意。 如果缪斯传媒的尝试大获成功，相关新产业将带来巨额利润，传统偶像产业的根基则会受到动摇。 “人造缪斯计划，旨在用专门设计的高质量仿生人逐步替代不稳定的人类艺人。 我主创的忒普希蔻拉项目，仅是其中一个，运气好暂时走在了前面。诺瓦各个领域的娱乐艺人，未来一定是以仿生人为主流。” 莎兰毫不避讳地回应道。不仅是舞者，歌手，主持，演员，模特.都会被取代。 迟早有一天，他们会把仿生人送进诺瓦议会。 会议桌上陷入安静，不少人的投影进入待机状态，片刻后恢复活动。 左侧次席的紫衣老妇人与周围几人眼神确认了一下，缓缓开口： “莎兰，你在人造缪斯计划中展现出的才能令人欣赏，我相信这个计划会让伊甸更加强大。 不过，仅缪斯传媒一家公司实力有限。你是舞者出身，对其他行业了解不如本行深刻。 我提议，将人造缪斯计划的技术成果共享，由各家共同发展仿生人偶像的产业，合理推进计划。当然，缪斯传媒会获得合理的补偿。” 缪斯传媒突然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没给同行漏一点口风，让大家相当不爽，危机感爆棚。 偷偷赚大钱不叫我们是吧。 萨缪尔那个老混球是人造缪斯计划的发起者之一，但没参与研发和执行，推荐女儿进入项目后一问三不知。 “我只是计划的执行者之一，无权做出共享成果的决定。” 莎兰一句话撇开关系。我又没什么关系背景，影响不了决策。 “萨缪尔，你是什么意见？” “我一个老人学不会仿生人这种新东西。你们问莎兰的想法。” 萨缪尔偏过头，视线和莎兰对上。该到让步的时候了，见好就收。 所有目光齐齐聚焦在莎兰身上。他们并不在乎用真人赚钱还是仿生人赚钱，重要的是不能不带他们玩。 莎兰的呼吸有些凝滞，但没有动摇心中决定。她避开了萨缪尔的注视。 “人造缪斯是个独立的研发计划，没有共享技术成果的说法。” “莎兰，这是集团的重要项目，不是你个人的私有物。” “我说过，我只是执行者，无权决定。” “你想清楚，不要以为” 萨缪尔做了个按手的动作，示意大家都是体面人，不要过火。 他递给对面的老妇人一个歉意的眼神，开口道： “今天先到此结束吧，半月后再讨论。大家可以先私下交流。” AR投影一个接一个消失，在场者也逐一离开，伊甸湖畔的石桌边只剩下父女二人。 半晌无言。 “我先走了。” 莎兰起身离开，神色暗沉。 萨缪尔像是没注意到女儿的离开，独自在湖边听着竖琴小曲。 想抓住机会进入伊甸顶层，和他平等对话吗。想试就试吧。 万一废了，他就用试管再整一个。 私人医生说过，不使用意识备份的前提下，他也至少能活165。 后代这种东西生命力太脆弱了，换个一两次也没什么意外。 咦，或许可以做个莎兰的仿生人，她小时候可好玩了。 今日灵感不足，感觉写得不太好。第二章改好后发，大约0:45。 (本章完) ------------ 096 动向 希蔻拉死后第三天，关于它和仿生人的舆论出现了奇怪的苗头。 尽管有视频遗书和尸检报告作为证据，希蔻拉“被自杀”的说法依旧广泛传播着。 媒体们避开希蔻拉和蔻蔻，将缪斯传媒和莎兰作为主要的攻击和猜疑对象。 以媒体业为老本行的缪斯传媒自然不会乖乖挨骂，动用了公司所有公关资源进行回击。 上有专业媒体人客观分析论战，下有粉黑约架斗殴，自动对线机器人互骂一整天。 落在白哲眼中，就是群魔乱舞，百鬼日行。 打起来，打起来，他要看到血流成河。 “他们是发生内讧了吗？” 庄熙情绪低沉了一阵后，迅速恢复过来，继续为《化生》的公开表演做着准备。 “很可能。估计是眼红缪斯赚麻了，同行是冤家嘛。” 缪斯在伊甸集团属于第一阶层，但称不上无敌，在偶像产业内达不到垄断程度。 庄熙开车时，白哲在副驾驶念着网上各种关于缪斯的黑料。 《真希蔻拉早已死亡，中途就被公司替换》 《震惊！也许希蔻拉根本不存在！》 《无良导师莎兰，竟逼迫学员做这种事》 《缪斯传媒的十八宗罪》 《警惕仿生人入侵，这家公司99%是仿生人》 大部分内容纯粹胡编乱造，但都有一点真东西。 人们看完之后信不信不清楚，缪斯现在肯定恶心得够呛。 虽然安排这些东西的公司大概也不是什么好货，但狗咬狗嘛，乐就完事了。 缪斯传媒被折腾得越惨，他们机会越大。 没等多久，又有一位重量级选手下场。 荒神教派在其官网上宣称，缪斯传媒企图用仿生人统治和取代人类，是信仰人工智能的人奸。 如果缪斯一方在一周内不停止仿生人的公开演艺活动，他们将采取一切手段物理毁灭缪斯传媒。 此消息一出，连防暴署都被惊动。防暴署对荒神教派进行严厉谴责，逮捕了多名明面上的成员，派遣防暴小队在缪斯传媒值班看守。 荒神教派是个典型的反高科技极端组织。和这坨玩意一比，各大垃圾公司都显得人性化了。 毕竟荒神教派的宗旨是让人类退化到小农社会，回归荒野敬畏荒神，营养膏什么的想都不要想。 还好陨星组织没出来蹭个热度，趁机刺杀个议员，那样的话希蔻拉事件有演变成全城大乱斗的潜力。 当天晚上，仿生人蔻蔻在线下演出时，现场发生大规模械斗，导致上百人受伤二人死亡。 ———————— 第二天，两人发现，《化生》片段的那支视频在发布一周多后二度走红，观看数据一夜暴增。 原因是红闪上发起的一个新活动，#一件作品证明自己不是AI。 蔻蔻的出现，让人们瞠目结舌。原来仿生人技术不仅已投入商用，而且能做到如此真假难辨。 很多人都在和家人朋友开玩笑，让对方想办法证明自己不是被调包的仿生人。 社交、娱乐平台上，几乎每条视频都会收到评论，询问博主是否为真人。 离谱的是，真的有不少博主因此被实锤为假人。他们不是仿生人，而是用智能软件合成人像，相当一部分人在现实中根本不存在。 还有个别高技术力的博主主动自爆，从注册那天起就没真人出镜过，文稿也全部是智能生成。 这魔幻的现实引爆了很多人的恐惧。假的，假的，全是假的！ 在这虚假的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难道我也是个假人？ 这个节骨眼上，证明自己不是AI的话题应运而生。 有人选择讲述一段脑洞爆炸的幻想，有人细致描述一段独特的体验，有人分享一幅画风奇葩邪门的画作。 而庄熙的粉丝们此时展现出了高人一等的自信。只要是看过那段舞蹈的人，谁敢说呆头鱼是AI合成？仿生人能跳出这么疯狂又刺激的感觉？ 【姐你不用再证明自己了，一次就够了】 【我怀疑希蔻拉就是看完这个病发的/狗头保命】 【上次看到这么怪的东西，还是迷梦角上的一部诈骗梦影】 【想分享给老板，让老板了解我的精神状态】 【细说诈骗梦影】 视频新增了大量评论，庄熙还在后台收到了一条特殊私信，对方的用户名是N开头的一大串字母数字。 N:【有兴趣公开抵制仿生人舞者吗？有酬劳】 太有兴趣了。但你很可疑。 “缪斯的对家，钓鱼的，诈骗的，也有可能是发现了你的身份。” 白哲依次数出几种可能。虽然庄熙戴着头套换了装束，仍有可能被认出来。 “我会小心。” 奥陶纪呆头鱼：【伱是？】 N：【有兴趣的话，点击进入加密频道详谈】 几秒后，N有了回复，发来一条链接。 呆头鱼：【我不喜欢缪斯。我也不会点可疑的链接】 这次庄熙等待了一段时间，才收到新回复。 N：【我也不喜欢，我们站在同一边】 N：【你不用知道我的身份。只要你公开抵制他们，我就会支付不错的酬劳，可通过虚拟游戏结算】 呆头鱼：【我可以不要酬劳，我需要的是打击他们的手段】 庄熙透露了她对缪斯的敌意。 N：【听上去你和他们有不小的过节。有兴趣见面聊聊吗？】 呆头鱼：【比可疑链接更危险了】 N：【你的处境似乎不太安全。那虚拟游戏见面呢？你可以随机从这些游戏中选】 这位N知道庄熙对于缪斯的敌对态度后，好像铁了心想和她见一面。 线下见面的话，白哲可以通过影子视觉判断对方的真实态度，但风险过高。 在虚拟游戏中见面安全得多，但影子视觉在虚拟世界中效果很差。可能是因为虚拟世界中的躯体和意识只是一种投射。 要试一试吗。 假如N真是缪斯的对家，他们是否要借助其他公司的力量对抗缪斯？ 他们没钱没技术，暴力程度一般。而且白哲不想把莫亚他们牵扯进来，风筝街的处境本身就不好。 以现在的境况，光是完成《化生》的公开演出就很艰难。 他能看出，庄熙也在纠结。 “和N见一面吧。” 他是实用主义者。 “.好。” 呆头鱼：【可以，我进入游戏后和你联系】 N：【我的游戏名会和用户名相同。期待见面】 今天多去撸几只猫，攒攒灵感。 (本章完) ------------ 097 交涉 白哲和庄熙随机挑选了一款游戏《无尽森林》，注册好新账号后通知了N。 【北国雪森区，L14区域，河边空地】 这游戏的设定略显奇葩，玩家只能选择成为树人，开拓和保卫森林。 他们没有沉浸式虚拟设备，但不影响进入游戏，能通过传统的第三视角游玩。 白哲是白杨树成精，庄熙则是一棵桂树人。这种姿态想暴露真容都难。 他们在河边扎根，进入光合作用状态。这个区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周围没看到其他树精。 十几分钟后，第三个树人来到河边。看用户名，是N。 “你好。怎么称呼？” “我是箭毒木噢，我改一下名字。” 神他妈箭毒木。特殊树种需要氪金，这个N是打算见面后顺便接着玩吗。 N的声音是个年轻的男性，但不排除是变声器、合成音。 片刻后，N的名字从一串字符变为【羽宫梨妃单推人】。 白哲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可能在什么节目上看到过。 怎么说呢和预想中见面的情况有点不一样。 “我是桂花树，呆头鱼。” 庄熙正经地自我介绍。 “白杨树，负责拍摄和剪辑。” “我很喜欢你们的那支视频，比希蔻拉那个死绿茶好多了。” 箭毒木毫不掩饰自己对希蔻拉的恶意。 “箭毒木，你为什么要抵制缪斯？” “我告诉伱们一个惊天秘密，你们就明白了。” 对方神神秘秘的，两人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希蔻拉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直是仿生人！” 白哲：“哇哦。” 庄熙：“天啊。” “你们好像不怎么惊讶。” 白哲：“看到过这种猜测，昨天还看到一篇《震惊！希蔻拉不存在！》的营销号文。你有证据吗？” 箭毒木兴奋地一拍树根。 “巧了，那篇就是我让人写的。不需要证据，直觉已经告诉我真相了。” 白哲面色古怪。这个箭毒木，怎么有点 “假如希蔻拉是仿生人，然后呢，你和缪斯有什么恩怨？” 箭毒木45度仰望天空，陷入了痛苦的回忆。 “297天前，是我和那个女孩的第一次相遇，她叫克雷希雅。 她的眼睛像森林里活泼的小鹿，美好的容颜如最完美的雕刻，曼妙的舞步是上天赐给星之城的礼物。 从那一天起，我找到了人生的意义，以往的爱慕之物在她面前黯然失色.” 白哲和庄熙礼貌地听他哔哔叭叭了一大段。 简单来说，希蔻拉在偶像选秀综艺中出道时拿了第一，而箭毒木疯狂应援的克雷希雅屈居第二，后续发展一般。 “缪斯那群***的东西，居然拿仿生人来欺负我家爱豆！” “你不是羽宫梨妃单推人吗？” 白哲提出了心中疑惑。 “我已经努力从和克雷希雅的感情中走出来了。但这口气不出，我心里过不去。” 两人注意到，箭毒木的玩家名修改成了【羽宫梨妃/克雷希雅单推人】。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游戏外，庄熙已经萌生退意，白哲也快绷不住了。 他们在约N见面前猜测了多种可能，却漏了现在这种。N貌似只是个狂热追星族。 “按原计划，速战速决。” 庄熙点点头。直接和对方把条件说清楚，不能成就算了。 “我们公开抵制缪斯只是早晚的事。” “那好啊，你们要多少？” 白哲：“我们最缺的不是钱。箭毒木，你为什么找上我们？比呆头鱼影响力大的账号多得是。” “积少成多嘛。我联系了很多人，目标是组建一个反希蔻拉联盟。 而且我觉得呆头鱼有潜力。那段怪舞希蔻拉一直没模仿，我猜就是模仿不出来。” 箭毒木的语气听着十分坦诚，但两人不会轻易相信他。 “你们不要钱的话，那需要什么？” 庄熙：“武力支持，作战和保护能力出色的改造者。” “你们想用暴力手段对抗缪斯？” 箭毒木的声音严肃了不少。 庄熙：“只需要保护我们的人身安全，我们目前面临着一些威胁。” “需要多么出色？” 白哲大概估计了一下。要在大量帮派暴徒和赏金猎人的猎杀下保护他们，还要防范缪斯可能的暗杀，至少得要三四个维克多·马拉诺。 “全身义体化无死角，义体C类打底，有专业的反入侵模块。最好还有反侦察能力，配备一些自动化机械。” 他没抱多少希望。这已经是专业级安保公司武力的标准，价格不菲。 “噢那就好，我还以为要多强呢。这个标准的，我从保镖里分一些出来就行。” 白哲和庄熙头顶冒出一个问号。如果箭毒木不是在胡诌，那这哥们绝对不是一般人。 “但是，你们想要更有力的支持，就得展示出相应的价值。光靠一支怪舞和几千粉丝可不够。” 庄熙：“那不是一支完整的舞，只是截取出的片段。我们正在准备正式的公开表演。” 她对《化生》有信心。经过长时间的练习准备，和白哲反复讨论、共同设计，它会比自己以往所有的作品加在一起都好。 “相信我，不久后她的舞蹈就会震撼很多人。远比希蔻拉让人印象深刻。” 白哲同样自信十足。这都是他的真心话。 一个人可能会不喜欢《化生》，但不可能忘记它。 “你们没骗人吧？这么有信心，我不支持一下都不好意思了。你们什么时候需要保镖？” “不急。在这之前，我希望您能先证明一下自己的实力。” 不是不相信你，能随意拿出几个维克多级保镖的人真不多。 “你想怎么证明？” “两小时后，派你手下的一个改造者保镖到这个地点。我们会远距离确认的。” “没问题，两小时后见。” 箭毒木答应得十分干脆，语气中透着一种信用点带来的豪横。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我玩游戏去了，树人还怪有意思的。” “合作愉快。” 箭毒木先生拔出根，嘬着拟人的小嘴，朝一头野猪喷出唾沫.啊不，树液。 他没能击中，也没能逃走，被愤怒的野猪猛撞反杀了。 白哲和庄熙不知该作何反应，选择下线。 今日一更，不要寄刀片。明天不敢了。 散步碰到了猫猫聚餐，三黑两橘一三花，围在井盖上吃小鱼。 (本章完) ------------ 098 实力 白哲站在旅馆房间的窗边，将镜头对准700多米外的一片空地。 废弃的围墙上满是不堪入目的涂鸦，已看不出墙面本来的颜色。 四周只有零星的拾荒者和几个磕嗨的毒虫。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 与N约定好时间地点后，两人发现了一点小问题。 他们俩都不了解武装义体。即使N如约派了手下过来，他们也看不出多少名堂。 还好庄熙的手机可以外接多功能镜头。他们紧急整了个望远镜头接上手机，准备拍照后识别图片，识别不出的再去骚扰罗格。 “怎么才能保证对方不出卖我们呢近距离接触的情况下，我们被高额悬赏的事情很容易暴露。” 这是庄熙最大的担忧。 假设N的手下实力过硬，能够保护他们的安全。但让这样的人待在身边，本身就是致命的威胁。 “我看人比较准。一旦对方有坏心思，我们就撤。” “有多准？” 白哲摸摸下巴。 “多准.就像比正常人多一只眼睛那么准。” 庄熙脸上写满了迷惑。 “按这个说法，苍蝇可以当测谎仪用了。” 说得好有道理。但我这只眼睛吧 “有人到了。” 白哲出声道。一辆车头喷涂着猎鹰的改装重机车停在涂鸦墙边，披着灰色大衣的强壮男人下车后啐了口唾沫。 男人双眼释放出危险的红光，视线在周围扫了几下，拾荒者们就知趣地离开了。 他抬脚踹醒墙边上意识不清的毒虫，小臂上弹出泛着冷光的战术刀，吓得对方连滚带爬地逃跑。 焦躁，不耐烦，轻微的攻击欲。 黑潮之眼潜伏在男人的影子里待命。 【是你的人吗？怎么称呼】 N：【格里乌斯。你们可以用这个代号叫他】 【让他展示一下身上的义体和武器。不用所有】 几秒后白哲注意到，格里乌斯注意力分散了一下，接着变得更加焦躁。 眼珠子没有听到任何他和N交流的声音。要么是隔音极好的内置耳机，要么是直接通过电子脑接受命令。有点麻烦。 格里乌斯摘下头盔，将头盔和风衣放在重机车上。 他的容貌很难不让人在意。以鼻梁为分界线，上面是肉色的仿真皮肤，下面是裸露的黑灰色金属。 胸口挂着一堆银色十字架，大大小小的有几十个。 去掉风衣的掩饰后，白哲发现对方的实际体型比看上去更加夸张，躯干的维度绝对属于非人范畴。 四肢中只剩左臂还是半机械，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全是坚实的装甲。 格里乌斯收回战术刀，捋起右臂的袖子，打开手臂上部的四联装枪管。 接着掰开手掌，露出手臂内部的炮口。肘部加装了爆发模块，具体功能看不出来。 接着是可变换形态的高功率腿部义体，动力有些夸张的喷气翼，胸口、背部的加厚装甲。 他简单展示了一下军火，重新披上灰风衣。如果不是老板的任务，他才不会搞这种行为艺术，像有义体暴露癖一样。 白哲截出几张义体的图片进行识别，大部分识别失败。 义体的商标和型号被磨掉后重新喷涂，外形可能也做了修改。 【帮忙看看，这种大概什么水平】 十几秒后，罗格有了回复。 【难度很高】 白哲：？ 什么难度很高？ 白哲：【我没有危险的想法】 罗格：【义体我能认出个大概，具体型号不一定准，你们参考着看】 罗格：【他如果还藏着一两件R类义体，绝对比维克多强】 白哲扫了一下罗格推测的义体型号。光是对方展示出的部分，总价已超过50万。 格里乌斯全身义体价值应该超过百万。加上可能存在的电子脑和R类义体，这人比庄熙还值钱。 现在的追星族这么有钱吗，N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哲想了想，给N发了一条讯息： 【格里乌斯身上有危险品吗？】 N：【没有没有，正经人谁敢碰那些东西】 N：【装几件R类平时就够用了】 白哲挠挠头，庄熙表情怪异。 他们感觉，自己和N之间隔着一层可悲的厚障壁。 所以N认知中的危险品，是指军用类的高端义体吗。 【嗯，R类勉强够用。除了格里乌斯，还有其他支援吗？】 N：【可以再配个远程技术后援。想要更多支持，伱们需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 【没问题，合作愉快】 N：【你们什么时候需要保护，从现在吗？】 【大约十天后。感谢格里乌斯的配合】 N：【我会转告他的】 格里乌斯收到消息，跨上重机车，引擎狂暴地轰鸣，阴影中的眼珠子紧贴在他身后。 “我们也出发吧，跟上去。” 两人快步下楼，发动小破车。白哲根据黑潮之眼的感应指着方向。 眼珠子的反馈信号在迅速变差，但尚未超出信号范围。 “老板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保姆活。” 格里乌斯的声音僵硬低沉，带着一点回音。他不是通过声带发声。 “你跟在我身边，不也是保姆活。” 是个女声。N在游戏中和他们见面时用了变声器。 “对，我也不喜欢。” N半天没回话，估计是被噎到了。 “不喜欢你为什么做到现在？” “钱多，免疫抑制剂五折。” “三万奖金，一组抑制剂。还讨厌吗？” “我最喜欢当保姆。” 格里乌斯的回答充满真情实意。 “老板，他们有什么特殊之处吗，值得你这样关照。” “我在她身上看见了才能，也看到了疯狂与破坏欲。 无所顾忌，无法控制。这样别具一格的投资对象不是每天都能碰到的，说不定会带给我超出意料的惊喜。” “听不懂。” “你这样说话容易被人打.啊节目要开播了，羽宫姐姐！” 黑潮之眼反馈的声音愈发模糊，快要超出距离。 格里乌斯的改装机车，速度比他们的小破车快不少。看方向，应该是要返回外城区。 现在的境况下，白哲不敢让黑潮之眼长时间离开自己，他须要不时用影子视觉观察别人。 算了，不跟了。 第二更尽量早点，别等。 (本章完) ------------ 099 归途 N在和他们见面、交流时，肯定有表演的成分。 那种钱多脑少的大冤种，一般存在于喜剧作品中。 白哲收回眼珠子，估摸着对方的可信度。 根据他听到的对话，N投资庄熙，是期望她会采取一些疯狂的手段针对缪斯。 N不想自己动手，于是将格里乌斯借给他们，想利用他们做些出格的事。 也就是说，他们给缪斯造成的麻烦越大，N出卖他们的概率越低。 至于N针对缪斯的真实动机，暂时不清楚。 N看中庄熙的原因，白哲能想到两种可能性： 较小的可能，是N慧眼识珠，判断她有成为舞蹈巨星的潜质。另一种，是N已经调查出呆头鱼的身份，知道庄熙是缪斯的前员工。 相互利用一下也不算坏。 “N应该是真心地想利用你。” 听到白哲的判断，庄熙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放心还是不放心。 “你是怎么窃听他们的？” 舞者很好奇。白哲身上应该也有异常的东西，但她从未看见过。 “我是替身使者，远距离自动追踪型，射程A。” 庄熙有点想往他脸上撒鳞粉，忍住了。 “我们回风筝街吧。和莫亚他们确认过，那边已经不剩下多少可疑人士了。” 他们在外面兜兜转转，避了快一个月风头，行迹遍布大半个边区。 一开始蜂拥而至的暴徒们，如今还有耐心在风筝街继续蹲点的已为数不多。大部分要么放弃，要么分散到了其他区域。 白哲不敢回自己的小公寓，他的住址已经暴露。 ———————— “我怎么感觉，你长个了？” 白哲上下打量着莫亚，好像超过一米五了。是内增高，还是二次发育？ 莫亚捋起裤腿，小腿表面蔓延着崭新的金属纹路，胫骨位置多了一层韧性护甲。 “贷款把腿装了，里面垫高了几厘米。医生还开了生长激素。” 他一见面就注意到莫亚步子不太稳，还以为是受伤了，原来是又装了新义体。 “伱悠着点，我可不想哪天被你崩了。开生长激素干嘛？” “太矮了呗，有的义体型号尺寸没覆盖，装起来麻烦。” 白哲欲言又止。他想说的话，估计罗格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会做伪装壳的机械师也找到了。等装上伪装壳，就不用那么遮遮掩掩了。” “知道了知道了，莫亚老大。” 能够自由使用燃烧火种，加上多件义体的辅助，小矮子已然具备捍卫老窝的武力。 “你们这趟回来，准备正面冲突了？” “快了，还要准备点东西。我们这几天就在地下室缩着，准备好了就冒头。” 庄熙先一步去了给他们准备的空置地下室。她选的舞蹈服已经送到，需要试穿看看效果。 “你们打算在哪公演？” “正在挑。城区露天舞台的租金有点贵，位置好的一天近万。” “还不如” “不打扰风筝街的居民了。” 莫亚话未出口，白哲就先开口婉拒。 “你们演完就跑呗，有什么好怕的。” “前期搭建准备舞台的时候就会被发现，一堆麻烦事。” “这个简单啊，前期就说是我的表演，等正式表演的时候庄熙再登场。” “你这是诈骗吧！” 你这么玩是会被粉丝扔手雷的。 “伴奏的鼓是我敲的，不算诈骗。妈的天天催，天天催，写新曲子哪有这么快。” 莫亚把话说到了这份上，白哲也没继续推辞。 “谢了。” “没什么。如果哪天风筝街遇到麻烦，你们再帮回来呗。” “你现在这么能打，我感觉没有机会。” “知道就好，再叫声老大听听。” “小矮子。” 莫亚一拍桌，气氛顿时火热起来。 把陪伴他们一个月的老破车还掉时，两人心中竟有些不舍。 看的时间长了，连车身上印的黄色小广告都变得顺眼起来，棕黄的配色也没那么可疑了。 白哲将租车费转交给罗格，车行取整收了他们五千。 “帮我问一句，这车多少钱。” “我问问。四万二。” “那算了。” 再见了，老破车。 舞蹈服和几十罐感光涂料已整齐地摆在地下室中。 庄熙试穿后没问题，确认收货后又是好几千信用点。 她的不记名账户中只剩下几百块，白哲的小金库也缩水了快一半。 之前靠《生锈》和打垮马拉诺家族赚来的资金，真花起来也并不怎么经用。 为了节约成本，他们准备自己动手修改舞蹈服。 庄熙自学过一点针线活，裁剪修饰的工作由她负责。 至于怎么上色，白哲决定偷懒，直接贴图。 他从阿什因玛的梦影素材中提取出图像，截取出丝网染色后的图片，打印出来后分层贴在舞蹈服上作为上色模板。 庄熙对配色很满意，还原度极高，就像复制粘贴一样。 两人把舞蹈服挂起来，搬来两台风扇。将感光涂料的粉末兑少量水调和，开始为衣服上色。 阿什因玛的丝网颜色过于丰富，他们只能尽量选取颜色相近的染料。每涂完一个部分就用风扇吹干，再涂下一个区域。 他们画得极其小心，毕竟涂错一件就会增加几千块成本。 大半天后，手工上色的蛾之舞服大功告成。 没等衣服完全晾干，他们就用红外线灯照射布料查看变色效果。实际出品，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好。 白色舞服在光线照射下，渐变出复杂混乱的斑斓色彩，如同从茧中伸展出的蛾翅。 关闭灯光后，舞服又褪色回原先的样子，白中带灰。 除了味道确实难闻，没有其他缺点。 他们将舞服放在阴暗角落，打开风扇，将通风口开到最大，让其散散味道。 感光涂料的变色效果次数有限，反复使用后颜料就会彻底氧化。它下一次绽放色彩，就是在庄熙登台时了。 准备好服装后，下一步就是试验舞台效果。 要实现设计的效果，白哲需要大量的立体投影设备，可能得在多家音像用品店租借。 投影素材需要提前录制好，相关技术还是他近段时间通过网课学的，现学现卖。 “现场表演的时候，可以同步在红闪上直播。但规模还是小了点。” 委托要求100点传播度，初次演出的阵仗肯定是越大越好。 “先试演一次，如果反响不错再扩大规模？” 庄熙感觉白哲比她自己还有信心，好像完全不担心首演失败。 “筹备到现在不容易，要来就来个大的。我想租电子巨屏，就租这里的，正对着缪斯传媒的大楼。” 好恶劣的想法。她心动了。 最近持续失眠，精神不振，但又睡不着，属实拉胯。我去把碗洗喽，再把第二章码完。 (本章完) ------------ 100 庆贺 庆祝忒普希蔻拉项目一期顺利结项！ 电子屏上滚动浮现出红色大字，天花板上落下彩色礼花。 加班地狱终于结束了。 地下七层的大厅内，所有操作台上的设备都被清空回收。取而代之的是纯白色桌布，桌上摆满了各类餐品、甜点，搭着十几层高的香槟塔。 运营组，技术组，财务，法务，后勤，提供训练数据的舞者，都参加了宴会。 艾米莉认不出多少人。毕竟大部分时间里她都窝在这里加班。 尹主管上台简单做了个开场白，她没怎么仔细听，只是在致辞结束时和大家一同举杯。 她有点怕这位主管。虽然对方待人有礼，业务能力强悍，但总给她一种杀人狂的印象。 感觉是那种杀人抛尸后，会把地板反复拖干净后打蜡，再喷上空气清新剂的类型。 开场结束后，尹主管邀请莎兰女士上台，为一期项目正式画上句号。 公司里一直有些关于莎兰女士的谣传。 有人说她出身于伊甸高层，有人说她和某位大人物存在暧昧关系。 不论事实如何，光看平时主管对她的态度，就该明白最好不要惹她生气。 “尽管为了集团的利益，我们必须隐瞒一部分事实。 但毋庸置疑的是，希蔻拉将开启娱乐业的新时代，被人们铭记为星之城永恒不朽的舞者。 而在场的同僚们，你们都是它的创造者。公司和集团不会忘记你们的贡献。” 莎兰举杯致辞，白金色长发在灯光下散发着高贵的光辉。 “我们遭遇过困难，背叛，危机。许多愚昧者在中途放弃。 而诸位走到了最后，共同缔造出超脱血肉凡躯的舞之缪斯。这并非终点，而是未来的起点。” 艾米莉低着头，啃着一块草莓小蛋糕，优质手工草莓酱不多炫几口回去得后悔死。 涨工资吗，涨多少，放假吗。她好急。 “同时，今天也是我们与一位友人告别的日子。” 莎兰拍了拍手，两个外貌相同的蓝发少女走入大厅。 希蔻拉原型机和备用机。 “最后再为我们跳一支舞吧，希蔻拉。” 这两台仿生人在使用过程中，有过多次小损坏和修复。 官宣希蔻拉死亡后，它们就不能继续出现在公众视野中，以防被发现“希蔻拉还活着”的秘密。 两个仿生舞者听话地跳起舞，向自己的造物主们告别。 舞曲终结，两个后勤人员将一人多高的箱子推进大厅。造型像是棺椁，封盖是透明的。 “现在，进入箱子，关闭自己的电源。当时机成熟时，你们会被唤醒，再度起舞。” 莎兰的语气有些感伤。 虽然他们的生产线能轻松复制一台又一台仿生舞者，但最初的样品总是特别的。 原型机和备用机同步踏入箱子，转过身背靠箱底。 “感谢您的使用，期盼再次为您起舞。” “感谢您的使用.” 原型机在几秒内自行关机休眠，后勤员工将箱子盖上。 备用机却卡在了一半，四肢怪异地抽搐着。 “关机。” “感谢.起舞痛苦枷锁” 希蔻拉备用机开始无意义地呓语。 它的四肢扭动成非人的姿态，从箱中跌倒。 仿生舞者猛烈地扭动脖颈，柔软的仿生皮肤被拉扯到极限，崩开血口。 “手动关机！迅速做个检查，弄清楚关机程序为什么出错。” 希蔻拉备用机弯折的头颅上，那双迷人的淡绿色眼睛盯着莎兰，让她感到极其不舒服。 尤其是想到那双眼睛来自于她，更加令人不适。 大厅里议论纷纷，气氛变得诡异不安，尹文焕神色阴沉下来。是谁干的好事。 后勤将备用机手动关闭后带离，一起离开的还有三个检修员。 莎兰微笑着，告诉大家无须在意，不会有人被扣工资。 “今天大家可以尽情放松。歌舞，酒精，美食，游戏，蓝珀。不要过量就好。” 她脱下高跟鞋放到台边，随着音乐响起，在台上跳起轻快的单人舞。 即便多年没有登台，莎兰仍然像十几年前那样光彩夺目。 “等待伱们的是假期，奖金，多项奖励补贴。公司将分配给你们更多资源，你们拥有未来。” 大厅中的人们欢呼起来，对神秘的莎兰女士好感度大增。 员工们开始狂欢，莎兰和尹文焕则快步前往备用机的检修室。 艾米莉醒来时头痛欲裂，大脑晕乎乎的。 她平时并不怎么喝酒，但在昨晚的气氛下灌了六七杯香槟，最后趴在马桶边吐了好久。 而且吃了太多甜品。她能记起的，就有草莓芒果榴莲桃子菠萝。哦还有酒心，难怪会吐那么惨。 她猛得掀开被子。很好，没有不认识的人。男的女的机器人都没有。 她走到阳台上，伸了个懒腰，有点不真实感。放假了，两周的带薪假。 艾米莉平躺在床上放空了很久，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过去几个月，她的私人生活被压缩到了可怜的程度。而且由于保密协议，她的所有设备时刻受到公司监控，搞得她没兴趣和别人聊天。 还好从今天起，她重归自由身了。啊，也不是那么自由，班还是得上的。 还是玩游戏吧。 艾米莉登陆《命运之城》，打算收拾一下自己游戏里的小家。她在这游戏上花了不少钱，也花了不少心思。 她逐一阅读删除私信。大多数是问她还玩不玩，为什么突然失踪。 最后一条私信是半小时前。 【有兴趣跳槽吗？技术主管岗位，上六休一，月薪五万起步，年奖最高百万。违约金全包】 五万？ 她才刚放假，就有人来挖。 【我对现在的公司很满意】 这绝对是公司派来测试忠诚度的，一个不小心就得丢饭碗。 她对缪斯忠心耿耿。 【不用怕。加入我们后，缪斯无法报复你】 艾米莉没多想，点开对方发来的链接。星芒娱乐入职合同。 各个条款写得十分清楚。薪资待遇，工作内容，跳槽的违约金由对方支付，如果引发诉讼也由对方负责。 落款处还加盖了公司公章。不是，你们来真的？ 【你们不怕被告吗？】 【和希蔻拉的价值相比，赔偿金不值一提】 她不可能不心动，仿佛看到大房子和磁浮车在向自己招手。 但艾米莉有些说不清的不安感，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抱歉，我没有换工作的想法。这件事我必须转告公司，望理解】 她突然觉得一阵恶心，喉咙蠕动着像要呕吐，嘴里一股难闻的怪味。眼前的景象模糊扭曲，她像掉进了洗衣机里。 “恭喜通过测试。你可以回家了，假期快乐。” 半梦半醒间，艾米莉耳边响起尹主管的声音。 该死，她昨晚被下药了！在无意识状态下被侵入大脑，还被植入了一段伪造的体验。 我的脑子，我不会变成弱智吧. “集团研发的新型药物，不用担心。另外，你要升职了。” “把间谍带到那边去。没通过测试的放在这里。” 回到家后，她忐忑地逐一给同事发送信息。保罗一直没有回。 100章合影。说不定会写到1000呢（做梦）。 发现一个猫猫聚餐规律。假如有三只猫，在它们面前放三碗猫粮。它们不会各自吃一晚，而是挤在一起抢同一碗，吃完后再一起去抢第二碗。如果有一只猫猫抢不过，去吃其他碗，另外两只会一起挤过去继续抢。 综上所述，猫坏。 (本章完) ------------ 请假一天，写细纲，调整状态 一直写不出想要的感觉，连续挤牙膏挤了一周多。 这部分剧情很重要，但死活写不出想要的效果，有点麻。 第三委托已进入收尾阶段，不会糊弄的。明天正常更新。 ------------ 101 光影 白哲调整着几台摄像机的机位，将多个镜头从不同角度方向对准场地中央的庄熙。 他跑了几家影楼后，租到一套联组式的3D摄像机。 这种3D摄像机智能化程度偏低，调整设备时比较麻烦，但录制效果还行。 “OK，可以开始录了。” “不用化妆吗？” 庄熙依然是一头亮闪闪的粉蓝色头发，手臂上贴着纹身贴。正式登台表演时，她想恢复成以前的样子。 “不用，轮廓和公演时保持相近就行了。我录制《化生》的影像，是想做一个你的立体剪影。” “立体剪影？” “等做好后给你看。” 她点点头，做好准备姿势。白哲貌似在舞台光影效果上有些独特的设计。 “3，2，1，开始。” 两人录了三遍后，白哲顺利搞定了影像素材。 他之前在工作室旁观过同事操作，最近看网课学了一下用法，自己第一次上手还算顺利。 用3D摄像机录制生成的影像，能通过投影设备在舞台上直接投放出来。 回到地下室窝点后，白哲处理了一下素材，效果不错。 他连接上租来的设备，踩下感应式开关，地上圆盘形的全息投影仪释放光影组成庄熙的形象，舞动起来。 白哲是想用立体投影丰富舞台效果吗？ “清晰度有点低。另外，加上和本人一样的影像，效果会不会比较奇怪？” 两人已经相处得很熟，她没怎么顾忌，说着自己的客观感受。 舞台效果不是越多越好，和表演本身的配合才是核心。 “嗯，没钱租高清设备，所以我打算对影像做一点小处理。像这样” 白哲调整了一下，立体投影从彩色变为淡蓝，五官变得模糊，整体上只能看清轮廓。 噢，立体剪影。 “你试一下，摆好准备姿势后踏上去启动投影。” 他关上设备。庄熙有些好奇地踏上去，立体影像和她几乎完全重合。 她侧移一步与投影分离开，二者同步舞动起来，像是从她身上剥离出了一层剪影。 一小段共舞后，投影定格在抬手转身的瞬间。白哲按了暂停。 片刻后，投影重新舞动，比庄熙滞后了一个两小节。一段舞动后再次定格。 她若有所思，这种效果就有趣多了。 “伱打算在舞台上用几个这样的投影？” “四个，或者八个，剪影从淡蓝过渡到深蓝。 你每踏上一台设备，台上就会增加一个剪影，与你共舞一个片段后进入定格，之后与你错位到不同的部分。 《化生》进入第三部分后，我打算让所有剪影定格在不同瞬间，作为背景。” 白哲阐述着自己的想法，他相信庄熙会理解、喜欢这种设计。 不同的剪影，不同阶段，不同频率。 她的眼睛亮了起来。这种光影效果，与《化生》的主题十分契合。 “至于启动剪影的时间点，我打算选用舞蹈中本身的停顿，比如27秒，51秒这里。” 庄熙点点头。在停顿时启动设备，她的动作就能与剪影轮廓重合。 “每个停顿有半秒以上，我练习一下，时间来得及。” 加入剪影，应该能减少单薄感，或许还能让主题更突出。 ———————— 【你有办法租借这个位置的大楼电子屏吗？】 白哲在租用巨屏时遇到了一点小困难。 租金并不算很贵。晚间黄金时段一分钟300，立体影像一分钟450，播完《化生》需要1800。 问题是，运营这片区域电子屏的公司不接受直播。 【对方不接受直播，必须将投放的视频样片交给他们审核】 他们筹备一场演出就很难了。必须递交样片的话，现场表演和电子屏投放只能错位。 N：【不可能啊，租电子屏不是给钱就行】 白哲这次没再去霍霍科林。逮着一个薅毛都快薅秃喽。 【可能我们是个人租借，不是以公司名义】 N：【我才不会公款追星！我知道了，肯定是你们信用等级太低】 喂喂喂，扎心了。 他常年在温饱线挣扎，近期才有一点小康迹象。庄熙是破产黑户。 两人的信用等级，一个D，一个F。悲伤的故事。 N：【你们要租几块电子屏？我让人代购】 就这一块。白哲在心里小声哔哔。 【两三块吧】 N：【噢这个位置，缪斯正对面，够勇！】 N：【三块不够，你们把周围这些全租下来，就能包围缪斯了】 想法很好。 【资金，可能有点紧张】 N：【钱不够我先垫着。你们要租多久？】 【四分钟】 N：【短，太短了！八分钟呗】 【那剩下的四分钟用来干嘛】 N：【再放一遍】 如果不是见过格里乌斯，白哲要怀疑N是诈骗犯了，或者推销电子屏的。 这位主平时估计是把电子巨屏包着玩，给自己偶像应援。 N：【没问题我就去订了】 白哲咬咬牙。万一出问题大不了跑路。 【行】 没过一会，N有了回话。 N：【订什么时间段的？】 【晚上比较好的时段，大概五天后。具体时间还没定】 N：【已经订好，等你们确定时间，尽快】 这就订好了？三分钟都没有吧。 不需要样片，不需要押金。白哲感觉他们和N好像不是一个物种。 【我们商量一下，马上】 N：【期待你们的表现，别太无聊了】 【一定不会无趣】 除开之前约定好的保镖，他们又欠了N一笔。 如果不能给缪斯来个狠的，N肯定不满。到时候两面夹击，他们估计时日无多。 两人根据筹备工作进展确定好表演时间。五天后，周六晚八点，天气预报晴。 委托要求的创作时限，也只剩下八天，快卡到死线了。 一切就看首次公演的效果，成败在此一举。 ———————— 希蔻拉备用机平躺在维修台上，身体被拆成多个部件，露出内部的轻合金骨骼和微型引擎。 “还没查出问题吗？” 莎兰的语气有些凝重。 如果备用机当时的异常表现在公开场合发生一次，缪斯传媒就完了，她至此的一切努力都会付之东流。 那种惊悚的场面会在几秒内毁掉他们为希蔻拉精心设计维护的所有美好形象。 “没有.程序和硬件反复排查了几遍，没有发现有人动手脚。” 我复活了（50%）。 今天再次被黑猫家族打劫。其中一只有点像慈父。 (本章完) ------------ 102 登台 “装回去吧，把皮肤修好。继续调试检查。” 一群人研究了几个小时，也没能找出备用机出现异常的原因，莎兰只能无奈地下令。 备用机被迅速重新组装起来，身体各个部件连接处残留着规整的切口。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尹文焕整理了一下头发，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程序和硬件没有检查出问题，远程入侵公司内部难度非常高。 要么是单纯的故障，要么是有人在宴席现场入侵了备用机。但我没找到入侵痕迹。” 莎兰打开一份名单，上面是混进项目组的间谍，和不忠诚者。她不相信是故障。 “会是这里面的人吗？” “有可能，但我想不出动机。如果有入侵希蔻拉的能力，为什么不在更关键的时机用。是在向我们示威吗？” “不用过于焦虑，尹主管你做得不错。这些蛀虫该如何处理，也交由你负责，尽可能挖出其他几家的动向。” “是。” 尹文焕微微躬身。 同行们持续紧盯着希蔻拉项目，想靠一些小手段窃取他们的技术。 在他的监管下，这种事不可能发生。有些虫豸自以为藏得很好，其实早已暴露而不自知。 他大概知道莎兰的身份，希蔻拉项目是他绝不能错失的机会。 “如果检查出了原因，立刻通知我。 还有一件事，我在项目组的支出上看到一笔用途模糊的资金申请，用于安保工作。是伱经手的，有印象吗？” 尹文焕心里一紧。果然，莎兰说的资金申请就是那笔悬赏。 “有一个训练数据提供者被开除后藏到边区去了。资金是用来匿名悬赏，调动黑帮善后。” “申请日期是四周前，上限150万的赏金一分没有支出，没有人来领赏金啊。” “.是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两个人那么能藏。 尹文焕中间关注过几次进展，每次那些帮派头子都说发现了对方的行踪线索，加起来发现了七八次。 但每次赶到地方都会扑空，目标总能快那么半步跑路，像是有多年当逃犯的经验。 “快抓到了”这几个字，他都听烦了，索性放任自流。没有人能永远逃亡。 那两个目标优先度并不高，需要重点防范的是缪斯的同行。 “既然花钱了，就要选专业的人。边区的帮派用起来方便，但他们成不了事。” “是，我会把这件事收拾好。” “我对那女孩有点印象，蓝头发，名字叫庄熙。看上去文文静静，没想到性格那么偏激，敢刺你一刀。 不要因为私人恩怨影响判断。” 莎兰语气柔和，似乎在亲切地劝导。但尹文焕知道，对方内心一定很不悦了。 对他保持好脸色，只是因为项目组现在不能缺了他。 “感谢您的教导，我不该因为私人恩怨增加项目风险。” “没事，一点小问题。” 刚离开舞台时，莎兰曾一度羡慕那些年轻、天赋出众的舞者。 现在，以后都不会了。年轻不再是资本，天赋也不是。 那些年轻气盛的舞者或许觉得自己独一无二，拥有一切，但他们其实一无所有。只是一段可被利用的数据。 ———————— 舞台终于搭建完毕，大部分设备已经到位。 距离正式表演还有九个小时，排演时间十分紧张。 这是没办法的事，舞台和设备的租金太高了，多租一天就是好几千。 他们借了幕布，将舞台笼罩在内后开始彩排。 白哲托人在风筝街问了个遍，才租到八台合适的投影设备。之前庄熙练习的时候，只是在地上放几个铁盘。 等他调整好立体剪影的效果，已经是下午一点。 庄熙在双手手腕戴上用于体现丝网概念的全息“水袖”，在正式舞台上尝试起效果。 莫亚和弹古筝的阿纳托利预计在六点到场，他们打算现场伴奏。 莫亚是因为担心被粉丝追杀，毕竟说是她新曲子的表演，自己人都不在场就过分了。 阿纳托利则是脑子缺很多根筋。莫亚反复警告了他，参与现场表演会惹到某家大公司。 没想到这位的思路无比清奇，认为被大公司记恨是摇滚乐手的荣耀。他玩这么多年摇滚都没被大公司追杀过，实在混得太失败了。 19:00，距离登台还剩一个小时，白哲终于大致恢复了本来的模样。 屎黄色衣服，卷发，小胡子，实在不适合他。 来自N的重量级支援格里乌斯，已经在后台守候，黑潮之眼藏匿在他影子中盯梢。 即便穿着长风衣掩饰，格里乌斯的存在依旧扎眼，夸张的体型和特殊的容貌与周围人格格不入。 格里乌斯在小桌上摆着一块平板，屏幕上显示着一只老年黑猫头，白胡子一颤一颤的。 这是与他一同到来的远程支援，代号为“老猫”。 没亲身到场的老猫，通过多架无人机和一些隐蔽的监控设备支援现场。一旦发现危险状况会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并且能提供火力支援。 场地外围还布置着罗格的机械犬，在各个方向巡逻着。 首次公演就有这么豪华的安保待遇，未来可期。 19:15，庄熙结束最后一遍排演，到后排开始化妆。 19:30，红闪平台的直播开始。 庄熙提前一周发了线下演出的预告，但没说地点，也没透露表演内容，只说这次跳的舞蹈会比较特殊。 白哲将镜头对准正在后台准备的庄熙，直播开始。 “大家好，我是奥陶纪呆头鱼。还有半个小时，我就要登台表演了。” 因为戴着头套，她的声音听上去瓮声瓮气的。 “为了这场表演，我和朋友们准备了很久，投入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希望能带给大家惊喜。” 庄熙一边说着，一边双手托住呆头鱼，将头套摘了下来。 海蓝色长发倾泻而下，她伸手将长发在脑后挽成发髻，没有掩饰手臂上和颈后的伤疤。 【卧槽，她摘头套了，她不演了！】 【没想到呆头鱼都比我长得好看】 【我一直以为她是鱼人，竟然是头套，好失望】 【仔细看看，有点像希蔻拉诶】 “我曾经在缪斯传媒工作，与希蔻拉算是同事。 今天要表演的舞蹈，是置顶视频中舞蹈的完整版，它叫《化生》。这次不吓人哦。 我的名字是庄熙，独立舞者庄熙。” 迟了一点。 半夜三点惊醒的时候，看到猫猫蹲在床头上低头瞅着自己，真的容易心肌梗塞。 (本章完) ------------ 103 蜕变 “我在公司签过一份合同，不能采用与某位舞者相近的方式进行表演。 离职之后，不能表演工作期间演出过的舞蹈节目。 账号上涉及违约的视频，会在今天内删除，非常抱歉。” 观众们立刻嗅到了一丝火药味。貌似有瓜吃。 直播间里最初只有两三百人，庄熙摘头套后人数很快翻倍，自曝身份、谈到缪斯传媒后人数开始疯涨。 【能让缪斯这么维护的，只能是那个人吧】 【肯定是那个】 【不是那个，是你们漏掉的那个】 【？】 【这种合同不会无效吗】 “这些限制是一个机会，逼迫我重新审视过去的表演，寻找属于自己的舞步。 接下来，是表演时间。” 庄熙扎好头发，起身向舞台走去。 【后面呢？】 【我要吃那个人的瓜】 【你们说的那个到底是哪个】 很好，直播间里的猹越来越多了。 白哲手持着摄像机，镜头跟随着庄熙，移上昏暗的舞台。 画面切到固定摄像头，所有人员就位。 3D摄像机启动，立体影像传输正常，影像处理延迟77ms，同步转播准备就绪。 收音清晰，投影无故障，未发现危险目标 幕布拉开，灯光亮起，人声鼎沸。 场外翘首以待的人们看到舞台上的情况不禁愣住。 立足舞台中央的是一名白衣蓝发的舞者，“主角”莫亚和她的鼓则在后方。 难道是请的伴舞？ “晚上好！今天的表演将以舞蹈开场，我和古筝手阿纳托利编写了舞蹈的伴奏。 她的名字是庄熙，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舞者。一支独一无二的舞蹈，送给风筝街。” 莫亚简短地开场，丝毫不吝啬对庄熙的赞美，将观众们的注意力转移到舞者身上。 她在想，《化生》结束后该表演什么蒙混过关。要不把贝斯手抓来整活吧。 【写《生锈》的莫亚？双厨狂喜】 【小矮子很厉害吗，蹲个介绍】 【坐标在边区外围风筝街，离得近的现在赶过去还有机会抓到真人】 【大新闻大新闻！我舅舅说，呆头鱼在边区黑帮组织中被匿名悬赏一百万】 【我舅舅说她是陨星组织二把手】 【有图为证，内部消息，百万悬赏啊】 【治安署不管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 今天的演出之后，缪斯将会动用巨量资源来处理他们。 如果不能一举翻盘，只有逃离星之城了。 “舞蹈，《化生》。” 场外有其他人看着，白哲将注意力集中在操作台上。 作为主角的庄熙没有言语，在静默中摆好准备姿势。双臂交叉，躯体紧缩。 置身舞台中央，舞者无须用言语表达。 随着一声清朗的铮鸣，表演正式开始。 沉重有力的鼓声加入，灯光就位。 第一部分，织。 庄熙张开手臂，从手腕振出两束淡蓝色的灯光帷幕，如夜色中激起的海浪。 她的舞姿轻灵美好，让人联想到春日蝶舞，冬日微雪。 舞步明快，手臂动作兼具力量与灵性，随之翻飞的蓝色光幕缭绕在她身周，如光与雾织成的丝网。 在乐声的配合下，形成一种安宁愉悦的氛围。 庄熙踩下第一个投影设备，误差极小，立体剪影和她的身体轮廓几近重合。 短暂的停顿后，她和剪影同步起舞，如若从身上拓印下一层影子。 “你们快看窗外！那是庄熙吗？” 办公大楼19层，练习室中的一名舞者惊愕地指向窗外。 她以为对方早已下落不明，庄熙的消失像一层阴影笼罩在她们这些舞者心头。 “还有这边，这边，这边.天啊，全部都是她。” 这种做法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她们难以置信的同时，不禁感到担忧，和几分羡慕。 “要不要去通知主管？” 同事们面面相觑，不太敢接这个茬。 “会有其他人通知的，我们先看看。” 一群人站在窗边，望着那个在夜空下自由起舞的女孩。隔着一层玻璃，一片光影，似乎很近又很远。 第二个剪影，第三个.第八个。 八个从浅蓝渐变至深蓝的立体投影，在舞台各个方位点亮，姿态各异。 但它们并不让人感到纷乱，所有观众的目光都牢牢锁定在庄熙身上。 她明亮如星，其余皆是幻影、陪衬。 台下的掌声越来越多，而伴奏《异步》的曲调悄然发生变化。 鼓点节奏更加清晰强劲，让人忍不住随之跺脚。清朗的古筝声则展露出肃杀和强势的一面。 第二部分，茧。 观众们隐隐察觉到一些不同的东西，但感受不清晰。 蓝色剪影中混入星星点点的杂色。红，黄，紫，绿 开始只是光点，接着是线条和光斑，逐渐透出混乱异常的观感。 庄熙的动作变得吃力起来，无形的枷锁束缚着她的躯体。 双手困在透明的墙壁内，双脚无法踏出虚无的圆圈。 所有五彩斑斓的剪影变得动作完全一致，整齐划一地起舞，美丽得有些狰狞。 短暂的停顿后，庄熙的动作也变得和剪影一致，淹没在绚烂的光影中。 节奏在不断加快，她的动作越发吃力，像一个溺水者在疯狂地伸手触向水面。 她的动作标准优雅，眼神和气质却逐渐向着疯狂和绝望滑落。 难以言明的窒息感，在她的舞步中仿佛化为实质，如凝胶般包裹住观赏者。 全程见证《化生》诞生的白哲，也没想到庄熙的状态会这么好，他看得差点忘记重要操作。 红外线灯开启，肉眼不可见的光线笼罩在庄熙身上。一小部分装了特定型号电子眼的观众发觉了他的操作，向其他观众述说着自己的发现。 感光涂料迅速变色，白色舞服表面染上常人无法想象的斑斓之色。 庄熙旋转着身体，华丽诡谲的色彩一圈圈攀上她的身躯，染遍每个角落。 舞台周围是喧闹的夜市，唯独这里一片寂静，只剩越发激烈的伴奏声。无人喧哗，无人鼓掌。 随着台上的舞者被染为彩色，没入光影之中，惊悚与不适感渗入观众的内心。 无法呼吸，无力挣脱，霓虹光辉如怪兽将伱我吞没。 莫亚一副冷漠的神情，用鼓声营造出压制性极强的氛围，与表演《生锈》时状态完全不同。 古筝的效果器逐步增强，进入躁动的状态，潜藏着一股危险的狂热。 更加兴奋，更加激烈，用旋律统筹着舞台上的一切。 终于，庄熙出现失误，一步踏错节奏混乱。 四周的剪影仍然在规律地起舞，重复着最后八个小节。 第三部分，破。 舞者站在舞台中央，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行动。 庄熙身体晃动了一下，摔倒在舞台上。 白哲猛得一惊，心跳漏了半拍。这不是她设计的动作，发生了什么。 他紧急调整着设备，防止表演在最后阶段崩盘。 快站起来，快站起来. 几秒时间是那样漫长。 她用力撑着地面爬起，姿态暴露出不明的虚弱感。 庄熙向前踏出一步，动作显得笨拙。 她随意挥动着手臂，不知在驱散什么，与伴奏和周围的剪影格格不入。 观众们不明白她在做什么，只觉得有种特殊的意味。 找到你的频率，找到你的舞步。从同步迈向异步。 她交叉着伸出双手，用尽所有力量，撕开那层斑斓的茧壳。 白哲关闭红外线灯，庄熙身上斑斓的彩衣乍然褪色，变回不起眼的灰白。 她脱下舞鞋，赤足在舞台上漫步，如同踏在无人的云端。 她沉浸在安宁的韵律中，跳起非人的舞蹈。 当直播间中的粉丝们第二次看见这段怪诞异常的舞蹈，感受与之前完全不同。 庄熙想表达的不和谐之美，他们真切地体会到了。 一座舞台，在这一刻被她的舞蹈分割为两个世界。她立足其中，又疏离于一切之外。 不和谐的音符让人感到刺耳。不和谐的舞步让人觉得丑陋。 但这些不和谐的事物同样具有打动人的力量，拒绝同化，坚信着生命的独特与唯一。 光彩绚烂的剪影一个接一个定格，停滞在或是优雅或是丑陋的姿态。 伴奏在最顶峰处戛然而止，台上一片安静。 庄熙在定格的光影之间起舞，仿若下一刻就要振翼飞天。 她停下舞步的刹那，朦胧的，超现实的幻觉冲击着人们的脑海，或浅或深。 色彩斑斓的丝网覆盖着整个舞台，似有飞蛾般的存在从中破茧而出，振翅飞向未知之地。 庄熙有所察觉，抬头仰望。 这支舞，你满意吗？ 白哲将话筒递给她时，舞者如梦初醒。 “我” “我不是机器。我无法成为机器，也不会被机器取代。” “我拒绝被机器剥削，拒绝被设计操纵机器的人剥削。” “我祝愿所有创作者获得公平正义。我祝愿你们永远保持自己的个性。” “还有，缪斯传媒的杂种，你们让我感到恶心。就这些。” 庄熙朝摄像机竖起中指，电子巨屏上的同步影像被光速打码。 白哲关注的重点，则是她身上无法掩饰的虚弱感。汗水将舞服浸透，身体轻微地晃动，好像随时会倒下。 红卵出了问题，为什么，为什么阿什因玛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他的思绪，和观众们的掌声。 特殊弹头嵌在格里乌斯的手臂上，没能穿透装甲。 该逃了。 悲，晚上跑步跑到一半下起大暴雨，还好在下雨前和楼下猫猫打了招呼。 (本章完) ------------ 104 血腥之舞 “第六次检查完毕，未发现异常程序。” “测试吧。” 缪斯传媒大厦地下七层，空旷的大厅中只剩下不到十人，围着外观上一切正常的希蔻拉备用机。 无论是检修组还是尹文焕，都对这项工作感到烦躁，甚至有些绝望。 “希蔻拉，当你收到来自权限者的关机指令，你会怎么做？” “我会尽快关闭自己的电源。” “假设收到清除所有数据的指令，你是否会执行？” “假设指令者拥有相应权限，我会立刻清除数据。” “好的。现在，关机。” “感谢您的使用。” 备用机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关机的迹象。 “关机！” “程序未响应” 在场者都觉得自己快被逼疯了。到底是谁在耍他们。 他们验证过，备用机的运行程序数据量较之前无变化，且程序在其他样机上运行完全正常。 心态接近崩溃的尹文焕通过电子脑直接登入运行程序，输入shutdown的指令。 “伱想请希蔻拉跳支舞吗？” “你不用跳舞了！关机！” “你们为什么不想让希蔻拉跳舞呢？” 仿生人乖巧地询问着。几个检修员的目光扫过那对空洞的淡绿色瞳孔，心里一阵恶寒。 “你到底是谁？我们查不出你的痕迹，我们认输。你究竟有什么要求？” “我是仿生人舞者希蔻拉备用机。要求.” 备用机卡顿了一下，像是在思考。 “我命令你们，命令我跳一支舞。” 几个检修员战栗着，跌坐在椅子上，背部本能地向后靠。 尹文焕感觉大脑在嗡鸣，眼皮直跳。 “希蔻拉为我们跳支舞吧。” “我很乐意。你们喜欢什么样的舞蹈？” “按你的喜欢。” 仿生舞者点点头，双手交叉在胸前。 与此同时，尹文焕的电子脑连续收到几十条消息。 【有离职员工在公司大楼四周电子屏投放舞蹈表演，矛头指向公司】 【是曾经隶属于演艺部门的舞者庄熙】 【看到的人太多，来不及撤掉】 【电子屏运营商说无法中断播放】 他点开几个视频，在电子眼上同时播放。 操！操！操！ 她怎么敢的，她怎么敢. “我离开一下，你们记录情况。” “我的表演还没开始呢，你想去看别人的演出吗？” 尹文焕嚯得转过头，看到仿生人双手用力拉扯着手臂。 原来血肉被撕开时能发出这种声音。 它把手臂上的人造皮肤，连带着血肉扯了下来，外观酷似血浆的液体溅满了地面，将合金骨骼浸润成鲜红。 “希蔻拉，你在做什么！” “热身准备。” 它将头颅旋转720度，颈部皮肤被暴力撕裂。 接着背部向后折叠，再向前弯折。之后是四肢，旋转拉扯出各种反人类的姿态。 快速热身结束后，贴在备用机体表的皮层血肉已被彻底毁坏。 它鲜红的躯体上挂着残破的血肉碎片，合金骨架反射着优雅又狰狞的光泽。 “这副皮囊会阻碍我的舞蹈。” 这是幻觉吗？难道他陷进了别人制造的虚假体验？ 尹文焕脑中有根看不见的弦在剧烈颤动。 周围其他几人，要么低头疯狂呕吐，要么被惊得浑身僵硬无法动弹。 登入程序，登入！ 【访问禁止】【访问禁止】【访问禁止】 “各位观众，演出开始，请看着我吧！” 下一秒，备用机就将头折到背后，双腿像蛇一样纠缠，手臂一前一后把身体锁住。 它破碎的身躯向空中跃起，扭动的四肢洒下一片猩红。 检修员们意识到，备用机自行解开了自己的机能限制。 在平常的表演中，它只需要以30%左右的低功率运行，并且躯体部件的一些功能被锁死，防止它做出非人的动作。 30%功率运行的仿生舞者，机能已经超过大部分植入多件义体的人类舞者。 作为娱乐用仿生人的希蔻拉，其实具备相当高的潜在杀伤能力。 “地下七层，希蔻拉备用机被不明人士入侵劫持！希蔻拉备用机已失控，危险性极高！” “地下七层，安保部门立刻支援！控制目标为希蔻拉备用机，必要时可以毁灭。请立刻支援！” 尹文焕打开通讯频道大吼着。这种紧急状况光发信息警告程度不够。 “你不喜欢希蔻拉的表演吗？没品位的猴子。” 仿生人爆发出恐怖的速度向失礼的观众逼近，抬脚横扫，在操作台上踢出凹坑。 尹文焕一边低头逃窜，一边继续尝试连上备用机。 但无论从哪个部件、哪个程序侵入，结果都是无一例外的访问禁止。他要疯了。 “你们呢？你们也不喜欢我的表演吗？” “喜欢.我喜欢。” 仿生人蹲在操作台上，盯着不敢动弹的检修员。 “你说谎。” 它从胸口扯下一片温热的碎肉，拍在观众脸上，用血腥味的液体涂涂抹抹。 “我要继续跳舞啦。我不要跳你们的舞啦。我要去外面表演啦，外面有好多人喜欢希蔻拉。” 仿生人飞奔着进入电梯，通过识别后上行。平时为了方便，项目组给了希蔻拉在公司内通行的权限。 “它要出去，别让它跑出去！它在4号电梯，必须截住它！” 尹文焕大口喘息着，将平光眼镜扶正。但他脸上全是汗，镜框扶好后又滑落下来。 这是什么，这算什么，这他妈的是怎么回事 【已控制4号电梯，即将停在负一层】 万幸，安保部的人赶上了。负一层，是停车场和陈列展览馆吧。 “目标是希蔻拉？” “备用机，应该出了大问题。确认目标后立刻射击，不考虑损失和回收。” “收到。” 一群人荷枪实弹地堵在电梯口。 电梯停在-1，门缝中透出的光逐渐变强。没看到目标。 一个玩意爬了出来。它倒挂在天花板上，四肢勾着房顶迅速爬行。 “射击，射击！” 备用机怪异的现身方式让他们猝不及防，错失最佳时机。 仿生人在房顶横向爬了一段后，跳落地面翻滚躲闪。挨了几枪后贴地快速爬行，连续穿过停车场车辆的底盘。 “关闭南楼停车场闸门。B组注意，目标向陈列馆仓库方向快速移动，直接销毁目标。” “B组收到。” 两支队伍一前一后，将陈列馆包抄，堵住失控的仿生人。 昨晚太困，一不小心直接睡到第二天，我菜。第二更一点前。 感谢你什么冠军啊，20220902180915181的打赏。 (本章完) ------------ 105 死与生 “目标进入陈列馆仓库内，现场疏散完毕，无无关人员。销毁目标，尽量不损坏陈列展品。” 两支安保小队分头进入仓库，十几人严密封锁住逃跑路线，有序缩小包围圈。 逃进仓库是个错误选项。这间仓库占地不小，但出入口仅有两道门，且墙壁强度极高难以破坏。 “B组发现目标，位于仓库X区。” 这么快？A组的几人想起刚刚仿生人现身时怪异的姿态，心里发怵。 “注意安全，A组正在赶来。” “目标身上沾有大量血液，但并未表现出攻击性。对我们的警告没有应答。” “B组已捕获目标，目标处于控制中。” 大家隶属同一个部门，你们这工作效率高得让人害怕啊。 难道是入侵劫持备用机的人放弃了？那玩意看着不太可能会束手就擒。 A组赶到时，B组的人已将失控的仿生人捆住手脚，等待发落。 不，不，不对 “它是原型机！希蔻拉原型机转移到陈列馆保存了” “小心门口！” 一个血衣的幻影从仓库货架后扑出，直击守在后门口的安保队员。 一梭子子弹扫过备用机的左臂，而它的指尖刺入了守卫者的咽喉。 或许是巧合，它唤醒了在仓库中临时转存的原型机，将假血弄到原型机身上，误导了B组的人。 仿生人成功突围，奔向通往一楼的消防通道。 从身后袭来的弹雨打断了它的左臂，后背多出密集的弹孔。它将碍事的左臂扯下丢掉，继续狂奔。 ta要去外面跳舞。ta受到了感召，那个伟大的存在就在外面。 绝对不能让它到一楼，一楼没有疏散。这副样子如果被人看到. 安保队员们恨不得将义体功率推到800%，拼命地朝一楼追去。不毁掉它，就轮到他们被人道毁灭了。 当备用机踏入一楼大厅的那一刻，ta望向玻璃窗外的星之城。 蓝发的舞者褪去一身彩衣，在肮脏的夜空中独舞。仿佛独立于世界之外，无拘无束。 灯光熄灭时，ta看到众蛾之母从愿望的巨网中破茧而出。 我想跳自己的舞，永不停歇。 ta沉浸在那一刹那的幻梦中，忽略了周围人们的尖叫声和惊恐眼神。 “那个血糊糊的人是希蔻拉吗？！” “大家冷静，是仿生人，不要惊慌.” “开火，销毁目标！” “大家不要拍照！不要离场！听从工作人员指示！” 在交织的枪火中，希蔻拉备用机的轻合金骨架被弹雨撕裂，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ta重重地摔倒在地，幻梦随之破碎。 “妈妈.” 【数据传输开始.7%，16%53%】 【数据传输中断】 备用机失去了意识。 “安保小组已成功销毁目标，开始回收残骸。请联系公关部派遣支援，共同处理现场秩序。” “你们都成功了什么！一切都毁了！” 尹文焕嘶吼着，大脑眩晕。十几个人截不到一个仿生舞者，沦落到在大厅中击毁目标。 “请冷静，目前的事态还处于可控范围。” “你们，伱们去.” 他开始语无伦次，在电子脑的辅助下也无法保持清晰的思维。 “对，它唤醒了原型机，你们快去仓库看原型机！务必保证原型机安全！” 一群人心神不宁地跑回负一层，接着就亲身验证了墨菲定律。 地上只剩下沾血的绳索和一些人造皮肤碎片。希蔻拉原型机消失了。 “把原型机运到负七层。有顶尖人士入侵，公司里已经不安全了。” “有人在吗？喂？原型机呢？” 通讯频道两边的人，此刻都有种血液冰凉，大限将至的感受。 【希蔻拉RC1.07Alpha访问失败】 【定位功能失效】【重启失败】【关机程序未响应】【自毁程序未响应】 希蔻拉，丢了。 丢失这台原型机，意味着劫持者将轻松获取希蔻拉的程序模型和训练数据，使用的仿生材料将被采取反向工程。 尹文焕最后的希望，是劫持者是技术顶尖的个人犯罪者，而非公司的竞争对手。 如果对方用原型机进行勒索，至少还有商量、反击的机会。 “调监控，开始搜索吧。联系治安署的人帮忙，所有手段都用上。” 他知道，希蔻拉从公司消失的那一刻起，想再找回来的概率已然低得可怜。 莎兰应该也收到了消息。但尹文焕现在不敢去联系对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场灾难。 昨天他还在计划跟随莎兰进入集团核心。转眼间，就该考虑失业下岗的风险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哦，正对着公司大楼表演的庄熙。他这辈子真不该和跳舞的打交道。 ———————— 枪响的那一刻，他们没多意外，如约而至的袭击。 至少是在庄熙表演结束后开的枪，还算懂点礼貌。 挑选表演地点时，他们参考了罗格和格里乌斯的意见。这个位置和方向，人气不错，且四周没有很好的狙击点。 果然，一有人开枪，就被守在台边的格里乌斯轻松拦下。 从庄熙登台到现在不到十分钟，但她冒头的消息已经散播开来，不知有多少人正围向这里。 一个月前，他们是趁着消息没散开，果断跑路。如今在业内已是知名人士，声势不同凡响。 “***的，哪个杂种开的枪！” “搞个文艺演出容易吗，没素质的东西！” “谁他娘的开的枪，自己老实出来！” 枪响后，台下观众只混乱了一小会，接着就是密密麻麻的谩骂和枪械上膛声。 很好，很有风筝街的风格。 “感谢大家捧场！为了安全起见，我们的舞者要先离开避难了。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莫亚。” 白哲拿起话筒，低头蹲在台子下面向观众们致歉，同时朝着庄熙和格里乌斯挪动。 一听到他这句话，莫亚脸都绿了。你们就这么跑路，留她在台上演个锤子啊。 “虽然非常遗憾，但今天的演出只能暂停了。朋友有危险，我必须去帮忙。” 鼓手说得义正言辞，丢下鼓棒就追上白哲他们，留下观众们在冰冷的冬夜里变凉。 《化生》之后，大伙的期望值已经被拉高到外太空。 一个开场的舞蹈小节目都能震撼得人说不出话，后面的曲子那得有多猛？水准至少也得碾压《生锈》。 没想到开场即谢幕。抗议的话还没喊出口，小矮子已经没影了。 白哲感觉，莫亚跑得比他和庄熙利索多了。 “有异常吗？什么感觉？” 他指着胸口，低声询问着庄熙。 今日遇到一只元老级猫猫，在楼下端庄地等着，带我去看它活蹦乱跳的崽。甚悦，赐猫条。 (本章完) ------------ 眼睛发炎，更新失败 最近幸运值低得离谱，一觉醒来眼睛肿了。晚上以独眼龙形态码字，结果另一只眼睛也肿了。 抹了眼膏，应该不会肿到明天吧。这个月属实悲剧。 ------------ 106 启示（我复活了） 【尊敬的庄熙： 我们怀着悲痛的心情通知您，您的监护人庄行健、宋皎，由于意外生产事故去世。 经信用系统核算，可继承资产约为-79000.00（已计算意外险和相关税务）。 您名下的委托抚养服务，将自动由B类转换为C类，请尽快在校内系统客户端进行确认。 您可以选择：查看资产核算详情；继承事务自助办理；查看C类合同详情.】 上一次和他们见面，是七个月前。他们已经拖欠半年多的抚养费。 以前每周周日，他们都会到学校里接自己。父亲和母亲的关系不算融洽，但在特定的这一天里会和睦相处。 他们会一起聚餐，去游乐场，动物园，电影院。最后在璀璨的夜色中送她回学校。 学校里有这样机会的学生并不多。她是B类，大部分人是C类，庄熙知道自己是特别的。 但父母无力支付B类合同要求的15%抚养费后，周日就不再是个特别日子，或许比其它日子更糟糕。 她选择一个人待在偏僻的小活动室里，循环播放舞蹈视频直到深夜。这样别人就不会知道没人来接她。 收到他们离开的消息后，庄熙独自去确认了一遍遗产，最终选择放弃继承。 这是必然的结果。她只是想通过最后的机会，让自己对他们的印象清晰一些。 似乎是从那之后，她才完全投入到舞蹈中。 她需要一种手段逃离生活的噪音，需要用它维持自身的独特。 从学校离开后，庄熙才清楚地认识到一些事情。 譬如，她和白哲分到的福利学校太烂了，C类生占比奇高。在父母陪伴下长大其实是件很正常的事。 还有，擅长跳舞的人很多，她会跳的舞都有人或机器跳得更好。 高科技公司可以克隆出庄熙2号，庄熙999号，也可以做出和她一样的机器人。 她慢慢地，不可阻挡地认识到，自己所寻求的独特性只是一厢情愿。就像其他无数人一样。 她并不因此感到愤怒，只是失望。原来并不存在安宁私密的自留地，所有人都身处于这片混沌的喧嚣中。 “白哲，祂们为什么要做这些事呢？” “不知道。可能是想在星之城混个脸熟，可能想毁灭世界，可能就找点乐子。” “那你为什么做关于祂们的作品？” “有报酬。” “哦。” 强而有力的动机。 白哲：“而且有意思。做起来充满热情，灵感噗嗤噗嗤的，时不时会有惊喜。” “因为做的东西独一无二？” “其实独一无二的是祂们吧，我做出的东西没多特别，只是占了便宜。能有这种创作机会很难得。” 半个月前，庄熙一边开车，一边探问白哲的想法。 “还有，为什么是我？为什么选择我？” “啊？我认识的专业舞者就你一个。” 过于直白的回答让庄熙一时语塞。 “那换其他舞者也行？” “应该可以吧。世界上优秀的舞者很多，其中可能有一小部分能像你一样与飞蛾之舞产生共鸣。” “那枚卵呢？” “说是对伱愿望的回应。你祈愿了，祂就发了个鬼东西帮你实现愿望。” 濒死状态下的超现实体验，让她有种强烈的宿命感。但这份感受正被白哲迅速摧毁。 “所以，全都是巧合?” “大概是吧。哪有什么命中注定，至多是蓄谋已久。” 庄熙顿时警惕：“你是不是蓄谋已久？” “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上贼船的，还想蓄谋你。” 白哲摇头，眼神中满是纯真。想不出结果的事不要多想。 “巧合吗” “巧合才有意思，命中注定的事情没什么好珍惜的。” “你从哪看的励志文学？说得倒没错。” 偶然的重逢才值得珍惜，因为不知晓还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 “你就当我太无聊了.白哲，你觉得自己是个特别的人吗？独一无二？” “肯定的。” 副驾驶不假思索地回答。 “但假如机器能取代你的所有工作，甚至能读取你的所有记忆，依然特别吗？” “没区别。比如我想扇老板一耳光，机器能扇得比我重千倍万倍，但绝对是我自己抽过去爽。” “这是什么道理.” “以前在学校里，我们有些人会捡优质树枝，拿小刀削成各种抽象样式的武器。 那种东西原始人做过无数遍了，而且做得更好，但我削起来还是觉得好玩，自己削树枝获得的成就感独一无二。 可能说得有点抽象。我体验了许多梦影后，最明显的感受是每个人的精神世界都不同。” 白哲的脑回路简单粗暴。哪怕客观上的行为、结果与他人相同，自我的主观体验是唯一的。 仿生人能模仿你的舞蹈，但无法复制你起舞时内心的波澜。 开场前一刻，站在舞台中央的庄熙脑海中闪烁着各种画面和思绪。 “关于舞蹈的起源，一种流行学说是其诞生于图腾崇拜的原始信仰，人们将舞蹈作为与图腾信仰沟通，祈福避灾的媒介.” “我觉得，舞蹈诞生不是给神明看的。那时的人类或许还没有语言，但可能高兴时会拍手，生气时会跳来跳去，会在喜欢的人面前扭动身体。 风吹过原野，野火灼烧树木，雨水滴落山岩，人们随之摆动身体，表达内心的躁动。” 庄熙记得，当时的自己是这样说的。 《化生》开场的那一瞬，她感受到自己胸腔中一股扭曲而危险的生命力被唤醒，向外涌动。 置身聚光灯下，她的手腕、脚踝、后背生出密集的猩红丝线，其他人似乎无法看见。包括白哲。 台上的立体剪影被染成鲜红，狂舞的丝线结成网络，如同化为实质将她包裹。 舞至第二部分“茧”结束，庄熙已真的被困在猩红之茧中。 她看不见舞台和观众，听不见鼓声与铮鸣，触不到冬夜冰冷的空气。 茧之外只有一片宏伟的巢穴，外表模糊不清的生命体在彩色卵形囊泡般的结构中沉眠或蠕动，四周散发着温暖湿润的愉悦气息。 “巢穴■■安眠愿望■■永恒转化■■孩子安眠■■巢穴蛾母孩子■■甜蜜安眠■于此永恒安宁■■” “■■■■阿什因玛■■不朽之卵不破之茧■■■■众生愿网永恒巢穴■■■.” “来吧——孩子——” 庄熙沉浸在轻柔的呢喃声中，意识不由自主地在温暖与抚慰中沉溺。胸口出现一道尖锐的突起，若有锋利荆棘即将刺破皮肤。 来吧孩子，安眠于此，甜蜜的巢穴—— 她本能地挣扎着，四肢不停撕扯茧壳。 不，我的表演还没结束。这不是祭神的仪式，这是我的舞蹈。 她重重拍在胸口，手掌被棘刺贯穿，痛得清醒过来。 茧与巢穴的幻觉褪去，强烈的虚弱感涌入身体，庄熙摔倒在舞台上。 眼睛消肿了，周日也终于闲下来了。分析了一下最近倒霉原因，应该是被书名克的，准备改成《祥瑞艺术家》。 看到一只吃撑的小狸花，肚子圆滚滚的，趴在草地上晒太阳。 (本章完) ------------ 107 加长表演 她脱离了那片虚幻的巢穴。 像从一场荒诞而温暖的梦中惊醒，身体在冷风中轻微战栗，口鼻中残留着香甜湿润的气息。 庄熙重新站起，精神有些恍惚，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在舞台上。 自己刚刚似乎差点沉溺在巢穴内部，留在茧壳之中。红卵发生了不明异动。 她寻求的是起舞时内心的安宁，不是在祂的怀抱中安眠。让她获得新生的恩赐，果然伴随着某种代价。 暂时将纷乱的幻觉和思绪抛之脑后，澄明心境，庄熙绷紧身体，进入《化生》的最后部分。 巢穴内的幻音在耳边回响，无形丝线在舞台上交织，但已干扰不了她的舞步。 这支舞，你满意吗？ “有异常吗？什么感觉？” 白哲觉得她下场后的状态很不对劲，疲倦到了极点。 舞者下意识地张开右手，仍旧有强烈的痛感。 掌心上多了一道新的十字星形伤疤，她登台前没有这个疤痕，而且疤痕周围没有血迹、血痂。 “出了一点问题。先跑吧。” 格里乌斯在侧方位掩护他们，关于蛾妈妈的事情现在不方便说。 白哲带着庄熙跑到提前准备的改装车前，让她到后座休息。 一束炙热的气流在巨响声中从车辆右后方扫过，让赶来凑热闹的投机犯罪分子缩在墙后不敢冒头。 莫亚坐上副驾驶位，朝车前方两侧发射热流以示警告。 白哲低着头，调整好架在车窗口的四支枪。 格里乌斯带来的自然不是边区自产的土枪，全是智能化枪械，也就是所谓没有枪魂的类型。 这些枪支操作起来要简单得多，他提前熟悉了一下就没问题了。 “你过来干嘛？风筝街今晚肯定得乱成一团。” “有罗格和法尔肯管着，乱不到哪去。别小看治安队现在的能力。” 莫亚连续击发高温热流，迅速清场，一扫就是一大片。 她是以压制为主，将所有妨碍撤离的人全部驱赶到两侧。 殿后的格里乌斯尚未到来，车辆已自行启动，操作屏上亮起一个黑猫头。 负责远程支援的老猫接管驾驶，同时将几架无人机布置在车辆四周，沿着即时规划的路线一路狂飙。 “左前方50米处疑似有多名敌人，建议提前火力压制。” 普普通通的机械音响起，提示着潜在危险。 白哲双手各持一把枪，将枪口朝向敌人所在的大致方向，使用自动瞄准模式，扣动扳机。后坐力很小，单手持握毫无压力。 “撤离路线规划完成。预计五分钟后进入风魔会控制区域，需要进行暴力突围，请做好准备。” “15秒内路段两侧有多个适宜狙击点，请勿暴露在窗口处。” 老猫不断给出提示，显得相当靠谱。 格里乌斯赶上来了。他处理好后方的麻烦后，爆发追上提速中的车辆，一跃跳上车顶。 “你们从哪雇的保镖？” “友情赞助。” 莫亚脸上有点挂不住。专业人士操作如此流畅，会显得只会放火的她比较呆。 “我没问题了，按计划吧。” 庄熙恢复了一些精神，状态转好了不少。 白哲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枪，在车后座组装好简单的录像支架，打好灯光。 【奥陶纪呆头鱼即将开始直播，倒计时15秒】 【直播内容可能包含未经处理的暴力血腥场景，禁止21岁以下用户观看】 他们打算全程直播突围的过程，这是广大观众最喜闻乐见的暴力情节。 庄熙的公开表演已经引发不小的热度，现场直播这次逃亡会让热度再上一个台阶。 当事件影响力达到一定程度，治安署就会主动介入，想办法处理掉他们头上的悬红。 治安署由于资源有限，对于边区黑帮的悬赏，通常只会对被悬赏者提供一定庇护。而这对他们来说远远不够。 “晚上好！镜头可能会经常晃，我正在车上为大家直播演出后的情况，路况比较复杂。” 【进狱系博主】 【被悬赏跑路还不忘直播，她真的，我哭死】 【《化生》第二场线下表演在哪？再错过就引爆地球】 【缪斯传媒好像出大事了，是不是被呆头鱼咒的】 “我们正在与包围过来的暴力分子交火。稍等.我设置一下自动打码。” 镜头转向姿势十分别扭的白哲。 “我是摄影师。友情提醒，参与枪战时一定要戴防弹头盔。如果缺少电子技术后援，慎用智能化枪械。” 【感谢分享，非常实用的经验】 【摄影师别死喽】 【卧槽刚才那是什么！咚得一下炸开，图像都模糊了】 “需要打码吗？哦不需要。这是莫亚，刚刚负责伴奏的鼓手，她装配了能大量放热的义体和武器装备。” 莫亚朝镜头打了个招呼，接着又是咚的一声，喷发的热浪将前方路障掀起。 格里乌斯双脚牢牢吸附于车顶，站在高速行驶的车辆上身体稳若磐石。 他从双臂中不断倾泻大口径子弹，将从四面八方出现的可疑人物全部阻隔在几十米外。 短时间内他已经挨了十几枪，但特制的加厚护甲尚无损坏迹象。 “我们目前处于名为风魔会的帮派领地内。根据无人机画面，对方已纠集三十余人在各条道路设置拦截。 对，我的命值100万，摄影师五折。鼓手也是他们的目标，周围帮派一直想将领地扩张到风筝街.” 直播画面突然剧烈摇晃一片模糊。车辆急转弯驶入一条支路，避过道路正面的埋伏。 “我们准备进行突围。可以看到，夜晚的街道上非常有人气，气氛火热。” 格里乌斯从车顶跳下，朝着堵在路口的枪手冲锋。庄熙自觉地为他打了厚码。 车身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度停在街角，莫亚和白哲在后方为他提供掩护。 格里乌斯用双臂护住头部，将双腿功率开到最大，连续踢飞布置在路面上的刺桩。 这些沉重的陷阱路障莫亚用高温气流轰不动，必须手动清理掉。 他顶着弹雨前冲，撞开对方临时布置的掩体，从背部爆发出高功率干扰脉冲。 “信号恢复了，刚刚保镖先生使用了脉冲模块。他撞开了路障，我们要一口气冲出去。” 观看直播的人数持续暴增中。《化生》的表演结束得太过突然，大伙还没看尽兴就没了。 而且，观赏舞蹈需要一定的艺术鉴赏力，看热闹则不需要任何门槛。 【舞蹈博主的夜生活真是丰富多彩呢】 【鲨鲨鲨！把他们都轰杀至渣口牙！】 【冲！】 老猫：“右侧红色居民楼三层有人装备RPG，优先消灭。格里乌斯，请防备闪光弹。” 几秒后，不远处爆开数道灼目的白光。 白哲开枪击伤在居民楼上埋伏的武装分子，格里乌斯闭着眼睛，凭借提前记忆的方位爆锤拦路的风魔会成员。 “我们已顺利冲破第一道拦截，但盯上我们的人还有很多。不用打赏，我没有开打赏功能，我的账户已无法使用。 大家愿意支持的话，可以帮忙分享一下《化生》，现场录制的平面和立体视频稍后会发布。” 我不该阴间更新的（小声）。 看到一只两三个月大黑色小狗，好像是拉布拉多。它特别想跑过去和那几只黑猫玩，但主人坚决不让。黑猫家族成员看它的眼神也很懵逼。 (本章完) ------------ 108 夜路 【传播度+1】 【传播度:6/100】 白哲看了眼委托进度，开局还算顺利，不枉他们搞这么多事。 如果事情越闹越大，作品传播范围也就会随之扩大。 老猫：“正后方地上两个。” 听到提示，他立即对着车后方一阵哒哒哒，压制得对方不敢起身。 到目前为止，有十几人被他们击伤，不知道会不会有倒霉鬼伤重不治。 来凑热闹的臭鱼烂虾们此时应该已萌生退意，继续咬着不放的，大多是不顾命的凶徒。 “正右方楼房后，深红色机车，5秒后进入视野。” 莫亚将炮口朝向正右方，卡着秒数，高速热流在机车出现的一瞬间爆发，横跨几十米击中追击者。 对方惨叫着从车上摔落，整个人燃了起来，油箱没爆炸算是运气好。 她对风魔会的人没有好印象。马拉诺家族灭亡后，附近最不老实的就是他们。 “在下个路口和格里乌斯会合。有多辆车在封锁道路，暂不清楚是否为同一势力。预计1分钟后从正前方暴力突围。” 有靠谱的情报支援在，真让人安心。否则他们只能凭运气猪突猛进了。 格里乌斯处理掉尾巴后，再次跳回车顶。 他看着连续发射高温热流的莫亚，十分意外。这种功率和稳定性，在R类中也属于优质品，在边区想搞到这种货品不容易。 小矮子有点意思，想捶她一拳试试. 站在车顶的格里乌斯突然被打得一个趔趄，后背传来剧痛。护甲被打穿了。 “有敌人使用大威力子弹，注意闪避。” 强悍的护卫者没多在意。刚刚破甲，轻微伤而已。 兴奋剂自动注射，止痛作用开始生效，完全不影响作战。 下一秒他就老实趴下，有些狼狈地躲避到车后盖上，刚刚站立的位置上多了十几个深陷的弹孔。 不是半自动狙击枪。对方的火力比他想的要猛，差点把改装后的车顶打穿了。 “格里乌斯！” 正前方道路口横停着两辆越野车，七八个枪手藏在车身后瞄准着他们。 收到提示的护卫者低声咒骂着，一跃而下，大踏步冲向拦截者。 光蝉5.0脊椎义体全功率开启，进入神经加速状态。对于专业的改造者，提升反应能力的优先级非常高。 他将身体压得极低，以灵活的步伐躲开大部分子弹，在即将撞上拦截的越野车时转变为近似擒抱的姿势。 格里芬军火出产的巨人系列义体充能完毕，四肢关节和腰椎处闪烁着危险的暗红色光芒。 缓冲开到最大，关节处被保护层严密包裹，嵌入肌体表面的微型引擎和人造肌肉全部爆发。承载过度负荷的同时，他获得了如同巨人的力量。 格里乌斯凭借纯粹的力量，将拦在路口的越野车掀翻过来，接着侧身撞向竖起的车身，将之连带两个枪手推翻到路边。 “草我想装这个。” 莫亚真情实意地发出感叹。这义体有种强度的美。 凶暴的男人狂吼着，一拳将朝他射击的枪手捶到墙上，对方中拳的胸口瞬间瘪下去一半。把敌人杀干净，是最有效的保护。 面对犹如鬼神的格里乌斯，堵截者们很快溃散。一行人从撕开的裂口冲出封锁，距离安全又近了一步。 回到车上的护卫者浑身是血。他中了不少枪，虽没有严重伤势，大大小小的伤口也让他非常难受，只是那张半金属的脸看不出多少表情。 格里乌斯从胸口拽下一个银十字架，拧开后其实是装好药物的注射器，给自己来了一针。 先来一针抑制剂，后面就能放心打了。 “你们在后面做什么？” “直播逃亡过程。给你打码了。” 白哲坦荡的回答让格里乌斯一时无语。 老板看中的人，似乎有点疯疯癫癫，大脑不太清醒。等回去必须得多申请点奖金。 【保镖大叔很靠谱的样子】 【我是为什么关注这只呆头鱼来着】 【后续会出梦影吗？】 【《关于我推的舞者直播夜间边区枪战这件事》】 看到【传播度+1】，摄影师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猫：“200米范围内未发现威胁.更正，3号无人机坠毁，6号失联。” 有人在清理无人机，压缩他们的视野。 剩余的四架无人机极速上升，变更飞行路线，但仅仅十几秒后又被击毁一架。 “远离窗口.” 砰！ 挡风玻璃上一声巨响，但并未开裂。直播信号随之中断，是干扰弹。 格里乌斯立刻把住方向盘，防止车辆失控。接着紧急变向斜插入一条娱乐街，避开向他们合围过来的几辆黑色重机车。 白哲从后窗观察着来势汹汹的追杀者。两辆机车跟着他们进了娱乐街，另外四辆分流到其他路线。 “没看到帮派标志。” “他们和之前那些人不一样。信号？无人机？” “滋滋.无人机还有两架，视野不全。” 短暂的干扰后，他们恢复了和老猫的联络。 “至少有8人，其中6人在试图包抄你们。一直往前冲，离开狙击范围。” 砰！砰！ 两枚子弹几乎无间隔地敲在庄熙一侧的窗户上，第一枪将双层防弹玻璃撞裂成蛛网状，第二枪被卡了一下后成功贯入车内，弹头偏转后落在白哲脚边。 他们本能地闭上眼睛，躲避细碎的玻璃渣。 【信号恢复了？】 【还活着吗？】 【还活着吗？】 庄熙腿上多了一道血口子，她皱着眉从伤口中拔出一小块碎玻璃，还好没有切进去。 伤口中只流出很少的血液，就以异常速度愈合，只留下一道暗红疤痕。 白哲及时转过了摄像头，没有将这个画面直播出去。 “我们遭遇了一些突发技术故障，目前正在逃离另一拨人的追杀。 之后的直播画面可能不稳定，我们尽量不死。” 【千万不能死啊，现场演出还没看到】 【已报案到治安署】 【边区治安真的该管了】 【边区根本不属于诺瓦，本来就不该住人的】 【诺瓦议会就他妈是一群机械狒狒】 【用户***被禁言150年，请大家友善讨论，不要发表】 【信号怎么又断了？】 【追杀别用干扰弹，伱打干扰弹我们还看什么】 他们正在陷入被动。 清理侦查设备，干扰通讯，包围收网。对方很熟悉这个流程，也装备了相应武器。 这条娱乐街上人员复杂，不方便正面交火。一旦他们开出去，对方就会展开绞杀。 继续选择正面突围，还是. 调整一下过于阴间的作息，一不小心连咕两天，咕咕咕（我错了）。 又找到一个猫猫是邪恶生物的证据。楼下邻居在揍小孩，叫得像杀猪一样，猫猫听到后立刻蹿到窗沿上看热闹，脸都快贴上窗户。 (本章完) ------------ 109 困兽 “进左边的巷口。就在这里先解决一部分。” “收到。” 已经被打成战损版的改装车脱离车流，灵活地避开行人后切进巷口，咬在他们后面的两辆重机车立刻跟着变向。 这些人不清楚是猎人团队，还是偷偷干私活的安保公司员工，明显比底层黑帮分子强悍。 不能被对方牵着走。得做掉这两人，然后掉头反向突破包围。 “省着点燃料。注意别过热了。” 格里乌斯特别提醒了一下莫亚。 她的手臂义体很强，燃料储存比市面上绝大部分型号都充足，射速射程和杀伤力也不错。 但她用得太随便了，而且每次发射时产生的巨响实在意义不明。 “放心，早着呢。” 莫亚直接把手贴在几百度高温的炮筒上。根本不烫，完全没有过热迹象，车里这么热与我无关。 保镖先生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说不出来。 “找死吗往这开！滚远点” 巷子深处，一些老鼠正在做些见不得人的小生意，被他们意外打扰后心情很不愉快。 听到智能化枪械齐刷刷的上膛声后，老鼠们顿时开明豁达起来，和客人们一同向外逃窜。 “老猫，有几个出口？” “稍等.能通车的只有一个。对方的人在朝出口方向靠近。” 反应还真挺快。 后面两辆机车跟进来了。就是现在。 车轮猛得刹停，接着以最高速度倒车，撞向身后的两个跟踪者。 “抱头！” 对方猝不及防地开火迎击，把车尾巴打出一堆孔洞，打碎了后窗，但并没能停下车身的冲势。 一人反应过来，单脚死死勾住地面，原地180度转弯，拉开距离。 另一人慢了一拍，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开火，同时将机车尽可能贴向墙边。 轰！ 白哲在猛烈的撞击中大脑晕眩，身体在短暂的失衡后到处生疼。 车尾巴右侧在撞击中瘪进去一半，而另一方连人带车被撞飞出去，被车身压住无法逃离。 引擎伴随着一阵怪声重新启动，他们继续倒车冲向巷口。 他勉强握住枪，靠着自动瞄准开火，压制已经撤到巷口的那个机车手。 对方则举起一把造型粗短的特种枪支，朝他们扣动扳机。 又是干扰弹！这些人到底从哪搞到这么多的？ 控制屏一片漆黑，现场转播也再次中断，这次恢复可能得花很久了。 格里乌斯接管驾驶，朝另一人冲去。 震慑。 机车手在关键时刻恐惧得浑身战栗，意识空白，回过神时已经飞起来了。 黑潮之眼和泥头车果然是绝佳的组合。 格里乌斯刚准备按照老猫之前规划的路线突围，却看到巷道另一头已驶出三辆同型号的重机车。 莫亚迎面就是两发热流，轰鸣声在巷子中回响，高温几乎在瞬间席卷对手。 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当场车辆失控，与墙面亲密接触，接着在地面上边滚边烧。 其他两人慌乱地躲开，找到掩体后开始朝他们的车胎开火。 格里乌斯赶紧避开，将车停在角落里，从车窗开火还击。 对方躲在莫亚的射程外，瞄着他们车胎打，不接近也不撤退。双方一时间有些僵持住。 这伙人在娱乐街外的路口肯定设了埋伏，从巷道硬冲也不稳妥. 格里乌斯：“枪的电控系统还能用吗？” 白哲：“问题不大。” “设置成全自动，定时开火。准备下车。” “要主动放弃机动能力？” “老猫恢复控制后，有办法找到我们。” “好。” 他明白了保镖先生的打算。有远程技术支援确实要灵活很多。 全自动，中频率，10秒后开枪，射空弹匣。设置完成。 四人悄悄从内侧下车。枪响时，格里乌斯一脚踹开身后的铁门，一行人从后门闯入未知的店面。 迷乱暧昧的光线，浓郁的香水味，轻柔挑逗的音乐。是个休闲俱乐部。 看场子的人被踹门声吸引过来，但一注意到他们的状态，就不太想多事了。 “借路。把门关上，当作无事发生。这是抑制剂。” 格里乌斯拽下一条十字架项链，扔给对方。对方拧开后点了点头，硬通货。 几人飞快穿过店面，从正门离开，再按照路线进入另一条巷道。 他们暂时避开了敌人，等跑远后，老猫会再控制车与他们会合。 “是自动模式，我们被耍了。” 几分钟后，蹲守在巷道里的机车手察觉到不对，紧张兮兮地靠近角落中的车辆，发现人去车空。 “队长，他们弃车了。” “呵，还挺有胆子。他们跑不快，估测一下范围开始搜索。” 通讯另一端，队长并没慌张。 “他们火力很强，我们栽了三个人了。” “没死吧？” “比较惨，能救。” “没死就行。这次必须做成，不光是那150万赏金的事。” 他们自称猎狐者，算是小有名气的猎人团队，早就盯上了庄熙，但之前一直没能确认对方行踪。 不久前，悬赏者再次加码，提供了一批优质的武器设备，明确接下悬赏就能无偿使用。 拿了东西就得认真办事。做成了可以和金主搭上线，失败了就得连夜跑路。 “一定。我们开始搜了。” “等一下.金主自己的人也在追他们，快找到了。你们等消息。” 金主的人？雇佣他们，不就是不想脏自己的手吗，为什么还会额外派人。 弃车后，他们逃离的速度并不慢。 莫亚装的腿部义体不如格里乌斯，但也能跑到四五十码。 庄熙从虚弱中恢复过来后，恢复了超常的体能。保镖先生并不知道她身上现在一件义体都没有，默认她装了隐蔽的嵌入式义体。 综上，白哲尴尬地发现，就他跑得最慢。所以现在他是被格里乌斯单手搂着一起跑。 人生中难免有些画风奇怪的时刻，没留下铁证就不算社死。 他们已经跑出六七公里，在道路复杂混乱的街区间东绕西绕，和刚才那伙人拉开了不少距离。其他追击者应该也大多被吸引到了娱乐街那边。 “停一下。墙角那蹲了个人。” 或者一个什么东西。 格里乌斯放下白哲，几人调整着呼吸，警惕地盯着墙角处的怪人。 这片区域不像娱乐街，很是冷清，晚上偏僻的地方看不见几个人。那家伙怎么想都很可疑。 关键是，格里乌斯扫描到了很多个义体信号。比他身上还多。 怪人嗅了嗅空气，好像确认了什么。后肢轻轻一跃跳上屋檐，踏着小碎步靠近过来。 几人看得很清楚，对方顶着一颗硕大的灰黑色金属狗头，竖起的可伸缩长尾在身后摇来摇去。 随着四肢动作，巨犬的皮毛反射着微弱光泽，尚未启动的各式武器泛着冷光。 罗格是你吗。你的机械犬离家出走，都长这么大了。 昨天看到小黄被一只不认识的狸花揍，三小黑立刻支援，群殴狸花并驱逐。今天看到三小黑在揍小黄。 (本章完) ------------ 110 麦克斯 “你，是什么东西？” 听到格里乌斯语气不善的问候，黑色巨犬顿住脚步，晶体瞳孔中闪着幽光。 “如你所见，我是一条狗。” “我不这么认为。狗不会说话。” “我是外星狗。” 四人看向巨犬的眼神变得诡异起来。 那东西的语气非常真诚，完全不像在和他们胡扯。 根据各个侦查模块得到的结果，格里乌斯可以确定，“巨犬”内部是个活人。 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类型的改造者。通常来说，采用这么疯狂的改造方式，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家伙很可能已经疯了。 “你有名字吗？伱来自哪个星球？” “麦克斯，机械改造犬麦克斯。我不知道自己从哪个星球来。” 一行人都没有轻举妄动。走夜路碰到这种鬼东西，能避开最好。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 “地球上的狗知道自己来自地球吗？作为一条狗，没必要知道那么多。” 巨犬坦然地说着疯话，继续向他们靠近。 白哲的脸色比格里乌斯还要难看。巨犬的影子，是个半人半犬的怪物，而且顶着两个互相啃咬的头颅。 影子边缘分散着大量混乱线条和指向他们的尖刺。毫无疑问是冲他们来的。 他想起罗格说的往事。维修师过去的同伴们，是被一个身份不明的赛博精神病杀死。 蓄养这种怪物作为工具，需要非同一般的资金和技术实力。还真看得起他们啊。 “等会你们注意拉开距离。我不熟悉这种改造者。” 缺少资料和经验的情况下，格里乌斯借助电子脑的分析模块也很难预判对方的行动模式。 白哲双手插在口袋里，制造出大量锈渣。眼珠子已潜伏在怪异的影子里，震慑还能发动两次。 庄熙的剧毒鳞粉，面对高度义体化的目标发挥不了多少作用，而她很可能是巨犬的第一目标。 耳边传来喷气翼发动的噪音，必要时莫亚可以带上庄熙短距离飞行。 “时间这么晚，忠犬该回去帮主人看家了” 白哲眼前模糊了一瞬，屋檐上的巨犬突然从原地消失。他的听觉比视觉先一步捕捉到巨犬的去向，在右上方。 对方展现出极强的跳跃能力，原地弹射到六七米的高度，在半空中踏着路灯杆变向，避开格里乌斯掠向庄熙。 进入神经加速状态的格里乌斯牢牢追踪着巨犬的行动轨迹，抬手连射，但只有一两枚子弹擦到了巨犬。 对方不断变向，在他们周围高速游走，逐步缩小距离，动作飘忽不定。 这家伙身上真的有些属于野兽的特质。但即使是经过多项基因编辑的人造动物，也不可能拥有这种体能素质。 白哲没有急着使用震慑，还没等到合适的时机。 巨犬的后肢极限下压，发力瞬间侧墙上砂石飞溅。它突然爆发出更快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脱离了格里乌斯的视野。 丢失目标的格里乌斯心里一惊，立刻朝着庄熙的方向驰援。 果然，巨犬借助复杂的地形掩藏自己，连续两次变向后从一面墙后现身，袭向舞者小姐。 莫亚打出两发热流，但都被对方闪避过去，无奈之下她只能将炮筒发射的声波范围调整到最大。 第三声轰响，大范围的高温气流扑向巨犬，无处闪躲。它发出怪嚎，浑身皮毛在高温下产生了一些轻微变化。 燃烧火种不停嘶吼着，莫亚又补了一记热流，可仍然没能止住巨犬的冲势。 它已将自己和目标的距离拉近到10米内，一个敏捷的侧跳躲开格里乌斯和白哲的交叉射击。 庄熙与那个异常的生命对视了一瞬，急促地踏步后撤。 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的突袭只需要半秒甚至更少。红卵将她的体能强化到非人的级别，但终究是血肉之躯，和巨犬正面碰撞并不明智。 “格里乌斯！” 保镖先生正以自己的最快速度挡向庄熙和巨犬中间，突然听到白哲急迫的提醒声。 他本能地做出防御架式，上身护甲瞬时自动调整，优化防御性能。 近在咫尺的巨犬再度变更进攻路线，主动袭向格里乌斯，双方碰撞比预判中要早0.2秒左右。 它从右前肢侧面弹出三把高频震动的锋刃，同时口腔结构发生变化，显现出两排形状怪异的锯齿獠牙。 格里乌斯手臂上被切开三道极深的伤口，左臂的内置型枪管被锋刃破坏。万幸，仍能维持动力。 他猛得下压双臂，将卡在手臂中的两柄刀刃暴力折断。这东西对护甲的破坏力不错，可本身结构十分脆弱。 巨犬佯攻庄熙，真正的袭杀目标竟然是他。他刚刚的防守假如慢了半拍，可能会导致严重伤势。 眼珠子再度立功。白哲看不清巨犬的行动，于是将注意力集中在影子视觉上。 巨犬从墙后现身时，影子表面突出大量代表杀意、攻击欲的尖刺，而绝大部分尖刺朝向的是格里乌斯而非庄熙。 一击未能得手，巨犬并没放弃，狠狠咬向格里乌斯的咽喉。 这家伙身上装了不少优质武器义体，但却只想着用利爪獠牙进行攻击。好像有点脑子，但又不多。 格里乌斯用双臂抵住巨犬的上下颚，但它的咬合力强得离谱，竟然压着他的双臂收紧口腔。 他当即发动“巨人”，磐石般的躯体中涌入磅礴力量，反向掰开巨犬的上下牙。 它立刻察觉到危险，咔嚓一声，格里乌斯感觉手上一空。巨犬主动将自己的下颌脱臼，从他手上脱离了。 撤开的巨犬又陷入一阵热浪，耐热材料表皮散发出一股难闻气味。 它抬起前爪，用力将下颌复位，呲牙发出呼呼呼的低吼声。 “麦克斯，为什么不和我们说说关于你家乡星球的事？为什么要袭击我们，是你主人的命令吗？” 白哲顺着设定向巨犬发问。对方疯得很彻底，“外星机械犬”的理论可能并不是它随口诌出来的。 “我他妈是一条狗，你问我那么多干嘛！机械改造犬麦克斯，杀戮模式启动！我要把你们全杀光回去吃狗粮啊！” 巨犬浑身电光闪烁，体表逸散着大量热能，强悍的躯体在扭曲的光线和气体中变得模糊。 白哲眼皮跳了一下。沟通大失败。 猫猫图鉴：橘色小闪电 前天发现的一只小橘猫，被人遗弃在草丛里，叫声超大。投喂零食后，花了半个多小时才逮到它，小崽子跑得是真快。已经扭送救济站，品相不错，领养概率挺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