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一章：黑色储存卡 2075年8月26日，清晨，8点55分，托兹卡纳市综合医院。五栋二十层高的方形塔楼，沿圆心呈放射状依次排开，几条巨大的圆形玻璃长廊在塔楼之间穿插，将影子投射到蚂蚁般蠕动的人群上。 此时四号塔楼里，心理疾病类的候诊大厅人并不算多，戴着一顶黑色鸭舌帽的蒙克·布莱恩，安静地坐在靠墙的长凳上，睡眼惺忪。他今年21岁，生日刚过不久，身形中等，五官立体。泰坦05型医疗机器人在大厅里忙碌穿梭，蒙克警惕地将背包放在自己的胸前，有节奏地轻轻拍打着背包的侧面。 大厅中心悬挂的球形屏幕，汇集了几十个病友焦急的目光。各项数据均处于锁定状态，只有一个正在滚动的二十四小时制计时器，不停发出时间流逝的声音。蒙克看着屏幕，嘴里默默地念着：五，四，三，二，一…… 时间精准地变为9点整，大楼立马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医院的动态院徽首先亮起，院徽中央的和平鸽，绕着红十字的图案上下翻飞。线型氛围灯以候诊大厅为起点，迅速向四周蔓延，球形屏幕上的统计数据同步启动运行。医护人员穿着统一的白色制服，在机器人的引导下，进入各个科室，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蒙克排在第五诊室第八位就诊，目前需要等候一小时三十五分钟。胸前的背包正慢慢蠕动，一只白色贝灵顿梗从包里探出头。蒙克赶紧拉开衣服，将它的头挡住，轻声说到：“贝恩，藏好！医院禁止所有活体生物进入，被发现了我俩都要被驱逐！”说完抬头看了一圈，好在没人注意。 蒙克是一名生物机械师，虽然没有官方承认的职业资格，但并不妨碍他天赋异禀。今天早上仅仅靠一个简单的仿真电磁场发生器，就骗过了医院重金打造的安检系统，成功将贝恩带了进来。 候诊大厅里，四面的墙体上悬浮着十二块方形的半透明屏幕，播放着托兹卡纳市的新闻。贝恩很听话，乖乖地将头藏在衣服下，靠着蒙克的右手手臂，安静地睡了。 “据寄生塔监测委员会的最新消息，受寄生塔能量波动的影响，原生粮食的产量将继续下跌，预计两个月后跌破全市食用安全线，有关专家预计，能量注射或许才是所有人的最终归宿。”新闻旁白没有感情地播报道。 蒙克拉起衣袖，缓缓转动左手手腕，一个占据小臂面积三分之二的长条形生物嵌入屏被唤醒，上面标注：新生1.0系列，设备编码：513901-030-MB。正中的核心数据显示，剩余能量液还可供普通状态消耗两天。 “这玩意儿是所有人的归宿？”蒙克对此不置可否。作为生物机械领域的狂热爱好者，他作为第一批志愿者，参与了注入式能量液植入机体改造实验。目前看来，除了偶尔头晕和心率过快，他的身体还未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通过不断地迭代更新，原本承载单一功能的手臂植入体，又陆续增加了通讯、储存、监测等日常功能，逐渐被年轻人接受。有调查数据显示，百分之七十左右的年轻人都有不同程度的机体植入。 “据亚当实验室首席执行专家阿里夫·冯推测，根源可能来自下域的人口锐减或环境恶化，导致寄生塔缺乏足够的运行动力，进而影响原生粮食的生长……” “简直在放屁。”蒙克两点钟方向，一名脸型消瘦，长满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激动地骂道，显然他也在关注新闻的内容。“这些专家就知道将问题推给无法验证的源头。小学生都知道下域跟我们是两个世界，信息完全隔绝，那里发生什么，根本没人知道。这种推论我闭着眼睛都会！能不能负点责任！”络腮胡声音高昂，喷溅的唾沫往外飞出两三米远。 蒙克笑了笑，没有搭话，瞟了一眼球形屏幕的状态栏，自己已从第八位变到了第六位。 “尤文斯区昨日发生一起小规模的抗议活动，当地居民对限时供能以及物资发放点长时间排队的问题，表达严重不满。该区的秩序维护人员怀特·希尔，积极前往现场处置问题。虽然现场发生了冲突事件，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络腮胡站起身，跟着一个白色圆球状机器人，朝就诊区走去。 “昨日又发生一起少年失踪案，失踪者名叫贝弗利·安德鲁……”新闻继续报道，进入了警方的案件通报版块。屏幕上失踪者的照片显示出来，方脸圆寸，鼻梁高挺。蒙克盯着照片上的人，眉头紧皱，表情微妙。 “……现将失踪者的基本信息公布如下：贝弗利，全名贝弗利·金·安德鲁，年龄20岁，职业黑客，以入侵网络、植入病毒、索要赎金为主要收入来源。昨晚23点17分，贝弗利的迹象消失在诺德区西克街19号，周边监控均被破坏。希望知情者尽快提供相应线索，帮助其父母和警方寻找失踪人员。值得注意的是，这已是本月发生的第十起青少年失踪案，失踪人员年龄集中在18岁到25岁之间，均没有做机体植入改造。这些案件之间是否存在关联，又是否涉及神秘宗教，我们暂时不得而知……” 蒙克没有注意接下来的新闻内容，用左手将贝恩的头轻轻抬起，让它顺势缩回包里，活动了下有些发麻的右手，回忆起昨天晚上的经历。 昨晚深夜，诺德区西克街。 蒙克如往常一样，带着贝恩沿街溜达。深夜的云层，将空中的月光完全遮蔽，路边的照明出现故障，仅靠着四周大楼溢出的昏黄灯光，将地面照亮。蒙克住的华森大厦，位于西克街10号，是诺德区最大的集中安置建筑。由两栋超高层建筑组成，螺旋上升的形体中间有高达150米的中庭空间，因为租金低廉，里面聚集了三千多户各行各业的底层居民。 蒙克手中的牵引绳被拉得笔直，贝恩前后左右围着他不停地奔跑、跳跃，口水甩了满地。夜已深，看见街上空无一人，蒙克便解开绳索，重获自由的贝恩撒腿奔去，消失在前方的一个巷子里。路口的标牌上写着：西克街19号。 “贝恩！回来！贝恩！”蒙克大声喊着，有点后悔刚才的举动。因为施工，巷子尽头被暂时封闭起来，没法与其他路径连通。“贝恩跑不远。”蒙克在心里安慰自己。 巷子里传出几声猛烈的犬吠。蒙克加快了奔跑的步频，终于在距离巷子口不远的建筑堆料旁，发现了贝恩的踪迹。 贝恩呈现出极度警惕的状态：尾巴高高翘起，眼睛和鼻子挤成一团，朝远处凶狠地龇牙。蒙克几步上前，将牵引绳的锁扣扣上，顺着贝恩防御的方向望去，只有几面破败的墙体和禁止通行的标志，几只受惊的老鼠从墙角的洞里钻入，消失不见。 蒙克蹲下身：“别叫了，几只老鼠而已，不要激动。走吧，我们再去别处转转。”用手抚摸着贝恩头顶的毛，试图平复它躁动的心情，可贝恩喉咙处的低吼一直持续着。 一阵风将云层吹散，皎洁的月光从钢筋丛林的缝隙中倾洒而出，在蒙克身后映出一团黑影。 蒙克没了耐心，站起身，将牵引绳在虎口处缠了两圈，强行拉着贝恩往巷子口走去，手上明显能够感受到来自于它的阻力。蒙克身后的影子瞬间被拉长，以不正常的角度投射到左侧的墙体上，将一株盛开的蔷薇完全覆盖，只留下一片瘆人的黑暗。 蒙克下意识往前走去，注意力全在与贝恩的对抗上，在距离巷子口不足二十米的地方，与一名神色紧张的年轻人相撞。因为撞击力，两人同时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刚在教训我的狗，没有看路。”蒙克主动道歉，将目光移到对方的身上。方脸圆寸，鼻梁高挺，对方正是贝弗利·安德鲁。 身后的影子随着蒙克位置的移动，从墙面上渐渐移至地面，横卧在贝弗利前进的方向上。 贝弗利支支吾吾的，没有说话，只是摸了下裤子口袋，将双手环抱胸前，急匆匆地往巷子深处走去。 “里面是条死路，走不通。”蒙克朝对方喊到，可贝弗利没有理会，继续匆忙往前。蒙克嘴里小声嘀咕道：“现在的年轻人太没礼貌了吧，不像我。”贝恩望向他，眼神里充满了嫌弃和无奈。 就在贝弗利走进蒙克影子时，地面上的黑影从四周迅速朝他脚下汇集，形成了一只贴在地面的触手，轻轻贴在了贝弗利的脚跟上，然后沿着小腿往上，径直钻进了他的裤子口袋，将一个黑色的储存卡顺了出来…… 嘈杂的声音将蒙克的回忆打断，翻开背包里的内层置物袋，一张型号为X-03的黑色储存卡赫然出现其中，就是昨晚贝弗利裤子口袋里的那张。看完关于失踪案的新闻，蒙克扶着额头想了想，将储存卡从包里拿出，放进手臂的植入体中，并激活加密锁定模式。 他不知道自己的影子为什么再一次不受控制，肆意行动，也不知道这张黑色储存卡里隐藏着多少秘密，更不知道的是，未来等待着他的，将是无尽的深渊。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章：字符 一个被柔软充气膜包裹的球体机器人，缓缓滚到蒙克面前，这是泰坦07型机器人，主要负责医院的引导工作，刚才带领络腮胡的就是它。 “先生，刚才看到您有轻揉额头的动作，同时监测到心率发生了大幅度的变化，大脑中正充满着恐惧的情绪，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这里的什么元素让您感受到了威胁？点击授权，让我为您匹配合适的科室。” 蒙克脚下的黑影此时安静如常，他摆摆手，示意不用。因为，对未知的恐惧是无药可治的。 “好的，尊重您的意愿。”停顿了几秒，球体机器人原地转动一百八十度，温柔的声音继续响起：“请跟我来。您预约的心理诊断将在十分钟后开始。” “终于到我了。”蒙克扶住背包底部，站起身，拉开一条缝，看了眼包里的贝恩，睡得正熟。他跟着机器人的引导，快步来到了第五诊室门口。金属门框两侧各自打开一段缺口，向外伸出的身份识别系统，对蒙克面部做了精确扫描。蒙克的病历档案随即同步载入，出现在门框之间的透明屏幕上。档案里详细记录着他的基础信息、生理指标，在病因一栏用加粗的红字写着几个字：间歇性妄想症。 蒙克对着病因，不满地瘪了瘪嘴。将屏幕内容快速滑到底，找到了风险需知，点击了知晓。确认后，诊室的门往两侧分开，蒙克深吸一口气，迈步走进了一片黑暗中。 身后的门自动关上，诊室的六面墙上都被透明的液态屏幕覆盖，蒙克每往里走一步，就以落脚点为圆心，依次向外变化着屏幕颜色，如同荡出了一圈圈的水波。 房间的中央，悬浮着一个金属哑光材质的圆形工作台，沿着边缘，围合起半人高的透明屏障，显示着蒙克的各项生理数据。两个皮制座椅，相对而立，颜色一黑一白，背面都印着和平鸽围绕红十字的图案。黑色沙发上坐着位三十五岁左右的女人，一头金发束在脑后，精神而干练。鼻梁上架着副样式简洁的医学眼镜，很好地修饰了偏长的脸型。 “泰勒医生，你好，我们又见面了。”蒙克朝沙发上的女人主动打起招呼。她热情微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她就是蒙克的心理主治医生，摩西·泰勒。 摩西伸出手，她的面前浮现出圆弧状的半透明操作盘，手指前拨，工作台便来到蒙克的面前。蒙克迈出脚，脚落下的地方即伸出一级台阶，两三步就走了上去，一屁股坐在白色沙发上，将背包从胸前取下，放在旁边。贝恩从熟睡中醒来，在包里不停蠕动，试图从里面探出头，蒙克连忙用手捂住，尴尬地看着摩西。 摩西并未在意，而是控制着工作台，移动到房间中央。“没关系，我不会将你的活体宠物上报，它的陪伴对你的病情有正向影响。你可以让它出来透透气。放心，诊室里的监控是完全保密的，只有负责医生才有权查看，连警方都不行。等你处理好，我们就正式开始今天的治疗吧。” 蒙克面露欣喜，将贝恩抱了出来。放在沙发上，它朝前下压伸了个懒腰，然后靠着蒙克的大腿慢慢躺下。他右手顺势搭在了贝恩的身上，两只手指下意识地搓着白色的软毛，将左手的植入体，贴到座椅扶手上的金属感应区。几条不同颜色的信息流在蒙克与摩西之间建立。“泰勒医生，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摩西点点头，房间顶部的屏幕出现了时长为一小时的倒计时。 “根据上次的治疗记录，你说脑中总是会出现奇怪的声音和模糊的图像，已经持续很长时间，最近半个月，情况有所改善吗？”摩西检索着蒙克的病例，询问到。 “没有......”蒙克左手扶住额头，大拇指按在太阳穴上，轻轻揉起来。“奇怪的声音消失了一段时间，但图像越来越清晰，而且最近总是反复出现。” “什么样的图像？” “嗯……，准确说来是一串字符。TS-010628，我不知道它的含义，但它总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所有的梦境中。”蒙克语气中充满困惑。 摩西仔细观察着蒙克的各项指标，发现当他谈到字符时，心率和呼吸发生了明显变化，同时，负责梦境搭建的后脑皮层热区，对外发送出具有防御性信息的脑电波。她眼神中透出困惑，将这部分信号放大解析，结果显示信息源无法识别。摩西习惯性地扶了下医学眼镜，透过镜片，蒙克的身体构造一览无余，连接着消化系统的手臂植入体格外显眼。“介意带我去你的梦境里看看吗？”摩西向蒙克发出了进入授权申请。 “放心，我会用医学的眼光看待梦境中的一切，做梦是人类的本能，让我进入你的梦境，能更好地解决你的问题，而且，你大脑中存在一个无法识别的信息源……” “无法识别的信息源？在我的大脑内？”蒙克不断敲打着额头，将信将疑。有时候医生会通过各种手段来获取患者的真实病情，其中就包括编造让人不安的理由。不过，蒙克最终还是选择了同意，并将扶手处弹出的医学眼镜戴在了头上。 房间里所有的屏幕同时闪烁，顶部天花板缓缓下沉，露出一圈密集的虚拟场景成像器，投射出的光线将整个空间覆盖。梦境的片段如繁星般，漂浮在空间里，折射出的色彩令人眼花。。蒙克眼神扫过日期选项栏，选择了8月23日的节点。房间内的场景迅速转换，蒙克与摩西随即置身深邃的幽静中。 摩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眼前这个世界除了黑，看不到任何色彩。黑色的树冠相互堆叠，黑色的山体布满了黑色的岩石，天际线边缘，昏暗的乌云如瀑布般挤压着摩西的视觉神经，让她不得不调节眼镜的显示模式，以换取片刻的安宁。 “泰勒医生，你知道世界上有少数人的梦境，天生就是黑白的吗？可我并不属于那一类。奇怪的是，最近一段时间，只要出现它，我的梦境就会变成现在这样。”说完用手指了指身后山顶处的黑色小屋。 “特定的场景，指代着你内心的某种潜意识，它不受后脑皮层热区管理，以不合逻辑的场景搭建引起你的注意。当然，负面情绪超过身体负荷时，也可能引起梦境颜色的缺失。你最近压力很大？”摩西不动声色地解释到。 面对枯燥的表述，蒙克没有理会，只想按下静音键。他默默地带着摩西来到山顶，停在那座黑色柳木搭建的房屋前，门牌号写着一串红色的字符：TS-010628。 “泰勒医生，你看，红色的字符跟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明显不是我原本构建出来的。是不是神秘力量在给我传递信息，让我成为救世主？” 摩西忽略掉蒙克中二的言论，走到门前，将字符放大。“边缘参差不齐，凹陷不深，切口充满木屑和倒刺，明显是手工刀刻留下的痕迹。”她在心中默念。 木屋内的说话声引起了摩西的注意，她将鼻尖紧贴玻璃，尽量减少反光带来的干扰。屋内有一名女子，长发及腰，身着白色实验大褂。因为背对着窗户，看不清年龄和长相。她正努力哄睡怀中啼哭不止的婴儿。摩西用食指和拇指上下拉动眼前的景象，放大后的婴儿面部，让她觉得眼熟。经过医学眼镜的骨像识别，摩西有些诧异地问到：“蒙克，这个婴儿……是你？那人是你母亲吗？”摩西指了下屋内。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蒙克关于母亲的记忆非常缺失。犹豫地踱步到摩西的面前，故作深沉地说到：“就目前呈现出的第三人称视角来看，更像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在偷窥记忆内容……”他单手托住下巴，模仿着摩西做诊断、下结论的样子。 “转换话题，假装幽默，身份对换，心理正处于下意识的防御状态。”摩西很快从蒙克的举动中解读出关键信息，打消了继续询问的念头。“那我们再看看其他的梦境吧。”蒙克主动打破沉寂，顺势将梦境切换至另一个日期：8月20日。黑色木屋旁躺着只老旧手表，表带上刻着一朵简笔画图像的拓金花。指针反向转动着，微弱的滴答声和图像随着梦境切换，慢慢消失。 黑色褪去，彩色元素重新回归世界。 梦境中的蒙克正以第一视角，跟随着动物，在葱郁的森林里，嬉闹狂欢。老虎围绕在蒙克身后，乖巧温顺。野猪用獠牙将新鲜水果拱到他的手边。巨蟒缠卧在一起，变成了他的沙发…… “童话世界吗？猛男内心的小娇羞？”摩西说出如此接地气的吐槽，让蒙克惊讶。 一只猴子借着树干上悬挂的藤条，灵活地在树冠间反复横跳，额头上还镶嵌着冒淡紫色光芒的晶体。荡到蒙克背后时，粗壮的藤条从天而降，将他猛然拉起。蒙克的视角随即转换，再次聚焦时，他已经跟随猴子，在树干间跳跃。 在蒙克和猴子前进的方向上，一棵巨树冲破天际，繁杂的树枝将云层划分得支离破碎。树干的正中，刻着那串字符：TS-010628。摩西将画面放大，依旧是手工刀刻的痕迹。 画面继续跳转，蒙克与猴子顺着树干爬到顶端，一团浓密的白雾将周遭细节遮盖。只有猴子额头上淡紫色的光，不断闪烁着。树干剧烈晃动起来，猴子发出尖锐的叫声，两只前爪死死地抓住蒙克的胸口，将胸腔向两侧扯开。跳动的心脏暴露在白雾中，猴子两眼发直，将头探入，一口咬住了他的心脏，不断地往胸腔中钻，鲜血肆意喷溅，猴子身体慢慢变小，最终完全消失，与蒙克融为一体。 看到这样的场景，摩西抓住蒙克的手，发出一声惊叫。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三章：纪念方碑 “变态的梦境反应着做梦者变态的心理欲望。说不定有受虐倾向？”摩西被诡异血腥的画面深深震撼，声音变得尖锐。“猴子的行为代表着你内心情感的缺失，亲情？爱情？童心？另外，梦境里目前没有出现任何科技元素，你对科技化感到厌恶？” “厌恶？不会。我对科技改造充满热情。”蒙克选择了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但有一点必须阐明，我认为科技进步带来的是物种之间的个隔阂，傲慢的人类更像自然界的寄生虫。” “有趣的见解。”当蒙克回避主要问题，摩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能看看昨天的梦境吗？”蒙克脸一下红了，还未阻止，摩西便点击了切换梦境。 场景重塑，两人进入蒙克在华森大厦的住所中。一张面临淘汰的FL-2型悬浮床，零部件之间发出吱呀的碰撞声。一个男人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一个同样赤裸的女子尽情扭动着身姿，但男人并不是蒙克。床头的便签纸上，用钢笔书写着那串字符：TS-010628。充满荷尔蒙的场景持续着。蒙克立刻选择了静音。“你看，那串字符真的无处不在。”他目光躲闪，试图转移话题。 “悬浮床？你的梦境真是充满细节。”摩西用玩笑掩饰着尴尬，她注意到女子的背部纹着一朵不知名的花，花冠呈现人脸形状，三角形的藤叶一圈圈地将中心花蕊包围起来。她身下的男子，身材健硕，鼻翼上有颗黑痣。摩西将女子的脸拉近放大，脸上竟没有器官，只有层光滑白净的皮肤。而男子除了那颗黑痣外，五官也模糊不清。“嗯……重口味，心理变态的表现。”摩西暗自说到。 …… “诊断时间已结束。”提示声音响起，诊室的灯光缓缓亮起，天花上的成像器收回，伴随梦境消失，蒙克与摩西之间的信息流也立刻中断。 因为最后的画面，两人取下眼镜后，沉默了好几分钟。最后摩西主动打破了局面。“根据监测数据显示，梦境分享后，你的情绪值回到了平稳状态。嗯，希望半个月后的治疗，我们能有新的进展。” “除了评论，你好像什么也没做吧。”蒙克心里吐槽到，嘴上却说着：“谢谢泰勒医生的付出。”努力维系着自己有礼貌的形象。他伸手去抱贝恩，四肢乱蹬间将蒙克的衣服下摆带起，露出了三角形藤叶纹身的一角。 看着蒙克远离的背影，摩西·泰勒朝身后的隐藏监控，点了点头。一双深不可测的眼睛，观察着刚才诊室里发生的一切。 在球形机器人的引导下，蒙克进入电梯，到达医院大厅处，在一阵没有感情的“希望您早日康复”的祝福语中，离开了托兹卡纳市综合医院。太阳位于天空正中，室外温度已经逐渐上升。而另一侧的入口处，依旧人满为患。 在医院的密闭空间待了太长时间，蒙克决定独自走走，取消了通道尽头的接驳车。“滴滴。”站在快速通道的移动履带上，植入体提示收到了两条新消息。蒙克将信息详情展开，一条来自摩西泰勒，她在自己的病例上填写了最新的诊断结论：患者情绪趋于稳定，轻微的心理扭曲在可控范围内。准许领取物资。一条来自托兹卡纳市物资发放委员会。 “尊敬的蒙克·布莱恩先生： 经过您的主治医生确认，您已获得本轮物资发放的领取权利，请您尽快前往0216号发放点，通过身份认证后，领取本次物资。因您是新生1.0系列第一批志愿者，您将获得物资总量10%额外奖励，请在6小时内领取物资，否则视为自动放弃。” 蒙克将消息关闭，一上午的精神消耗总算有实质性的回报。要不是物资发放委员会强制要求，触发心理诊断后，每位居民必须通过责任医生的确认，才能获得物资领取权，蒙克是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的。 快速通道的移动履带到了尽头，蒙克迈步，朝着0216号物资发放点所在的诺德区桑椹街走去。距离不算太远，穿过中心广场后，再往北走两个街区就到了。贝恩从背包里探出头，随着蒙克的步伐上下摇晃着脑袋。远处的天际线，被几座高耸的塔状建筑打破。 托兹卡纳市所在的上域，存在着被称为寄生塔的建筑物，结构核心处镶嵌着“曜石”能量源。上域的专家们达成共识，曜石提供动力，驱动寄生塔从下域摄取的能量，成为原生粮食生长的重要条件。因此寄生塔的数量成为了每座城市最明显的实力象征。 2055年第二次大震荡以前，每座新修的寄生塔，只需将能量传输管道打通至上下域之间的过渡域，再嵌入曜石，即可激活寄生塔。每座城市不惜一切代价，疯狂修建寄生塔，几年时间，上域的生存环境急转直下，已探明的曜石资源也消耗殆尽，寄生塔向外辐射的能量，成为原生粮食生长的唯一来源。2055年大震荡再次发生，过渡域发生突变，喷涌出的未知物质将原有寄生塔的能量通道包裹，区域区域强烈的吞噬性，让新建寄生塔无望。2056年3月22日，《上域寄生塔保护公约》颁布，规定了上域所有居民，不论城市，不论阶级，都有保护现存寄生塔的责任和义务，从此，寄生塔成为上域生存的根本。 托兹卡纳市的寄生塔数量定格在32座，在上域的城市中排名第二。仅次于东边阿瓦隆市的35座。 两侧高楼相对而立，与地面街道划分出的空间中，呈水滴状的自动驾驶车辆，在阳光的照射下，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复杂的预设行驶路径遍布人行步道以上5米的所有空间。水滴车以各自最佳的状态，平稳而迅速地运行着。 蒙克和贝恩的形象反射在街边的玻璃幕墙上，而在他的头顶，巨型的广告占据了玻璃幕墙剩余的部分，在减少光学污染的同时，也提供给代拉夫特商业公司展示的舞台。几名衣着性感，身材诱人的模特手里捧着最新一代的手臂植入体，不断扭动着身姿，同时扭动的，还有旁边闪烁的广告语：新生5.0系列，给你想要的一切。 街上脚步匆匆的行人，没有人注意广告的内容。除了蒙克这种自愿行走的人，其他基本都无法负担水滴车的费用，他们大多面容消瘦，眼眶深陷，精神萎靡，与身后的高楼和飞速穿行的交通工具，形成鲜明的对比。原生粮食的稀缺性，导致其价格高昂，成为上层人士才能享用的奢侈品。更多人的选择是做机体植入改造，以注射能量液为生，算上政府补贴，机体植入的价格也只能够覆盖百分之五十的人群。剩下的人，只能靠定期的物资发放，艰难地维持着生计。因为政府对原生粮食的垄断，除非有特殊渠道，普通人想获得原生粮食，物资发放是唯一的途径，蒙克则属于此类。 前方人群攒动，排队的人群将前进线路堵死。蒙克抬眼一看，背后的建筑物窗户上，贴着一个不太显眼的标识，上面写着物资点第0214号。他看着与巨大人流不符的标识，心中泛起对这种小伎俩的不耻。没有停留，用手护住贝恩的头，费力地穿过拥挤不堪的人群，来到城市中心广场，身后传来几句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凡仰望神明的，便有荣光；他们的脸，暖如太阳。凡追随恶魔的，便有灾殃；他们的脸，冷似冰霜”中心广场上，树立着一座造型独特的纪念方碑。方形底座上刻着复杂的图案，象征太阳的光芒，上述民间格言刻在底座的中央刻碑里。从底座往上，纪念方碑被分成了三段。中间为长方体，两端为底面相等的三角锥体。方碑三个体块的间隙里，敷设了超大功率磁悬浮装置，将主体悬空撑起，并以极慢的速度，持续旋转着。以方碑为圆心设立的巨型伞状结构，将四周的阳光隔绝，洒下一片阴暗。顶部的三角锥中，角度设计精巧的模拟太阳光从顶部照射而下，不论旋转到哪个角度，始终将方碑的一侧照亮，而另外一侧则永浴黑暗。 照亮的一侧，罗列着十个动态头像框。最高处单独存在的是托兹卡纳市的最高执政者，萨米·安德森，下面九格三行三列，分别展示着对城市做出巨大贡献的人，其中有一个身穿警服的人，名字显示为唐尼·杨，眼神充满正义感，坚定地看着远方…… 蒙克走进纪念方碑投下的阴影里，伸手擦拭掉额头渗出的汗。伞状结构外的阳光炙热耀眼，而蒙克的目光却异常冰冷，犀利地望着黑暗中心处的照片。照片上的人棱角分明，充满英气，鼻翼上有一颗黑痣。他的名字，在下方滑过：安东尼·加西亚。 蒙克看着这个眉宇间跟自己有很多相似处的男人，面无表情，紧接着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个被人们钉在耻辱面上，永远处于黑暗中，遭人唾弃的人，就是蒙克的亲生父亲。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四章：物资发放 蒙克关于父亲的记忆总是模糊不清。从能够记事开始，父亲的形象总是与匆忙的背影关联。每次用双臂抱起蒙克，在半空中旋转时，蒙克总是盯着他鼻翼上的黑痣发呆，这也成为他们俩之间唯一的记忆凭证。 四岁后的记忆再也没有安东尼的参与，陪伴着他长大的是另一个人，奥维德·布莱恩，在托兹卡纳市经营着一家叫火山岩港湾的私人图书馆。蒙克从小被寄养，虽然生活平淡，但生命中每个重要的节点，奥维德都陪在身边，教他勇敢，教他担当，也教他直面生活中的痛苦和嘲讽。而三年前，就在方碑下，奥维德说的话，再次于他的耳边响起。 三年前的8月26日是城市纪念方碑揭幕的日子。托兹卡纳市万人空巷，人群从四面八方汇集到了城市中心广场上。蒙克在胡子花白的奥维德带领下，也来到了现场。“好好记住这一刻，铭记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总有一天，阳光会再次驱散所有阴霾。” 萨米·安德森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上演讲台，他背后是用巨大红布遮挡起来的纪念方碑。萨米对着人群发表了一番慷慨激昂的讲话。“……凡仰望神明的，便有荣光；他们的脸，暖如太阳。凡追随恶魔的，便有灾殃；他们的脸，冷似冰霜，历史给了我们教训，历史给了我们答案！我们铭记贡献者！他们值得永世的光明，我们唾弃背叛者！他们必须接受审判，哪怕死亡让他们解脱！ 安东尼·加西亚，上域前著名生物改造专家，平等生存权利协会的核心创立者，但被世界所熟知的身份是另外一个，上域背叛者！自从他做了那件事情，就注定被永远刻在耻辱面上！…… 让我们欢呼吧！谩骂吧！让我身后的纪念方碑永远旋转下去！成为不朽的记忆！”萨米按下方碑的启动键。四周喷发的烈火将红色的帷幕烧成灰烬，磁悬浮装置将方碑顶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绕着中心旋转起来，萨米的照片高高置于顶端，安东尼的照片从那一刻起就被黑暗吞并。 奥维德轻声在蒙克耳边说到，“虽然安东尼很少陪伴在你身边，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绝对不会做出背叛的事情，他一定有他的苦衷。”一只强有力的手搭在了蒙克的肩上，“相信总有一天，他会重返荣光。” 当时这些话语在蒙克心里没有激起半点涟漪，转头对着奥维德露出应付式的微笑。在他心里，安东尼·加西亚只是一个虚无空洞的名字，跟父亲的身份毫无关系。所以当他能再次改姓时，还是坚定地选择“布莱恩”这个姓氏。 三年后的今天，同一个日期，同一个地点。蒙克再次凝望着纪念方碑上的照片，眼神里多了成熟稳重，他依然不知道该怎么界定眼前这个人，但最近脑中反复出现的字符和奇怪的梦境，让他觉得事情并不简单，或许可以重新考虑下奥维德在方碑下说的话。 蒙克踏出伞下的阴影区，阳光重新照射到他的脸上，伸手挡住眼前的光，望了眼安东尼的照片，随即朝物资点走去，身后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面积逐渐扩大。当影子与方碑融在一起时，纪念方碑停止了转动。顶部的三角锥由于磁悬浮支撑力分布不均，投射出的模拟太阳光改变了角度，正好照射在安东尼的动态照片上，将他的脸精确分为两半，一半光明，一半黑暗。蒙克走远后，影子与纪念方碑脱开，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 0216号物资发放点已经排了几十米长的队伍，蒙克默默地来到队伍最后端，跟着人群慢慢向前蠕动。蒙克将手搭在背包上，贝恩用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手心，温热的触感让他烦躁的心情暂时放松。 蒙克跨过地面一道淡蓝色的发光区域，光线扫过蒙克的脸，即完成了身份认证，手臂植入体收到官方提示：“您已进入0216号物资发放点，跨越的动作意味着您已确认物资发放委员会的所有条款。物资清单已发送，请您查看。” 蒙克点击详情信息。今日发放的是：一个小马铃薯，一份红椒切片，两份花椰菜碎末，一包嫩叶混合物，三管单日剂量的能量注射液。因为10%的奖励额度，蒙克还可以选择半个小南瓜。嗯……还算不错。至少还有一个完整的马铃薯，很多时候拿到的都是粉末与碎片的有机混合体。 关于物资清单的发送和查看机制，在托兹卡纳市物资发放委员会的主导下，经历了几次重要的变革。刚开始实行政府救助制度时，物资清单都是提前一天通过电视、广播等各种媒体渠道对外公布，号称接受全市的监督。实行了十一天，期间引发了两次大规模的游行示威活动。接受救济的人群、领取原生粮食的人群，联合各种公益组织，抗议提供的物资过于简单，难以下咽，有损被救济者的尊严，呼吁大家共同抵制。 物资发放委员会被迫进行第一次改革。开始接受社会各界的捐赠，以提高救济的食物水平，不再公布物资清单，只公布每天的捐赠数额。后来因为捐赠数额实在太少，不得不取消这个环节。在后续实行过程中，仍然引发了大规模游行，接受救济的人群、领取原生粮食的人群，联合各种公益组织，声称此举损害了他们对清单的知情权，以及根据物资清单，决定是否接受救济的选择权。 物资发放委员会被迫进行第二次改革，开始实施现行制度。首先，加大对救济资格的审查，增加各种附加条件，像蒙克的心理安全认证算其中一个。其次，以每个物资发放点为圆心，一百米的半径内，设置电子认证墙，跨过电子墙，默认自动知晓关于物资救济的所有条款，并获得物资清单查看权。此举大大减少了抗议行为。进入电子墙便获知清单，既没有剥夺提前知情权，又利用排队的沉默成本，筛选接受物资的人群。愿意排队的，都是对物资有真正需求的人，而不是那群喜欢喊口号的公益组织。 人群的行进速度依旧缓慢，蒙克前方的几个人正闲聊打发时间。他将头探了过去，想听听聊天的内容。 “今天早上的新闻，你们看了吗？又发生一起失踪案。”一头金发的中年女子小声说到，表情里充满了震惊，额头上的皱纹明显。 “这个月的第十起。要说这其中没关联，谁相信？”一位七十岁左右的老者左手拄着精致的拐杖，右手贴在后背。“据说这些失踪青年的器官都被上层社会买走消化了。鲜活的身体总是供不应求，现在还没有做机体植入的年轻人可不多了。”老者环视一圈，周围的年轻人紧张地捂住了袖口。 大家从老者的言语中，嗅到了八卦的味道，注意力全被吸引过来，为了保持在自己原本的队伍中，只能将身体尽量往老者的方向靠近。老者就在蒙克的跟前，他说的话，蒙克一字一句都听的很清楚。 “这么说来失踪案背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或许像新闻里说的那样，跟神秘宗教有关联？”金发女子转过头看着老者，露出求知的眼神。 “谁说的清楚，之前那个安东尼·加西亚搞的平等生存权利协会，听名字正大光明，主旨是为各种生命发声，我也加入过，最后还不是因为他叛徒的身份，被城市安全局以非法组织论处。我看这个失踪案就是亚当实验室在背后谋划，以各种年轻的身体为实验蓝本，研制新一代的机体组织。也算是对他们不进行机体植入的惩罚。”一个身材跟蒙克相仿的年轻人，站在蒙克身旁的队列，戴着夸张的金属耳饰，光头，头皮上纹有不明意义的图案。左右手手臂上均有植入体，散发着赛博朋克的气息。 “永生会。你们听说过吗？”老者面无表情地说了句，眼神谨慎。“以更换年轻器官来换取更长久的生命，直至永生的神秘组织。”永生会？蒙克第一次听说，将头靠近，等着老者继续往下讲述。 一架无人机飞到了他的上空，用尖锐的机械声，提醒到，“监测到您在电子墙内说了违禁内容，该举动容易引起不安的联想、违法的尝试以及恐惧情绪的蔓延，请立刻停止。”并朝老者的四周释放了能引起耳膜疼痛的波段。波段范围内的人，脸上都展现出痛苦的表情。蒙克将手伸进包中，捂住了贝恩的耳朵，随后才反应过来，狗的生理反应波段跟人类不同。 为了减少抗议游行，进入电子墙后，所有的行为和语言必须被物资发放委员会监控，包括各种官方设定的违禁词和超过推搡程度的剧烈动作，均会触发警告，进而引起无人机介入，严重的违禁将取消物资领取资格。 金发女子疼地发出尖叫，忍不住小声地咒骂起无人机背后的管理者。肮脏的词汇又触发了违禁词，无人机开始聚集，接连的警告让躁动的人群变得安静，如同风吹过烧焦的枯叶，被驱散了最后一丝生机。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五章：伞中人 在0216号物资发放点左侧两公里的地方，一座全功率的寄生塔巍然矗立，编号为B-L-03。字母B是托兹卡纳市在上域的代码。L代表着寄生塔的规模，因为修建成本巨大，寄生塔在规划之初就设定了全功率、半功率、小功率三个等级，代号为L、M、S。以应对不同的地区条件和人口规模。 托兹卡纳市拥有的32座寄生塔中，全功率有21座，半功率有10座，小功率仅有1座（后因不明原因倒塌，被迫停用）。03是寄生塔在全市的唯一编码。编号规则是围绕中心广场，以行政机构所在的安德森区编号为01号，顺时针编制。 随着时间推移，太阳已经逐渐倾斜，03号寄生塔投下的巨大阴影，将排队的人及周边的建筑物完全笼罩。寄生塔半径一公里范围内，为寄生塔核心保护区，守卫军修建了密集的银白色防御设施，整个区域经常反射出金属质地的银白光芒，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银盘”。往外再扩展一公里的区域，被称为安全过渡区。只有一些低矮的绿化植物形成的景观带，被称为“绿带”。0216号物资点正好位于寄生塔绿带的边缘。以蒙克现在所处的位置和角度，可以清楚看到寄生塔的结构细节。 沿着银盘边界一圈，分布着密集的探测装置和防御武器，军用雷达正稳定地运行着，从银盘上，生长出了四根硕大的，以高强度纳米复合材料组成的巨型龙骨。上升到离地大约三十米的地方，聚合成一个与底座同心的圆环体量，高约三层楼。等距离地分布着无数的储能仓、实验仓、监测仓等功能单元。龙骨继续螺旋上升，成为核心承重结构。无数个三角锥状的基本结构单元，相互咬合，反复堆叠，形成插入云端的塔身。每两根主龙骨的间隔里，均匀地分布着无数细小的透明纤维管，淡紫色的能量液体，在其中缓慢地流动。 一只白色的蜻蜓从绿带的灌木丛中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后，在蒙克耳朵边来回扇动着翅膀，发出呲呲的声音，最后竟然停在了他的肩膀上。蒙克将目光从寄生塔上收回，伸手去逗蜻蜓，一时间忘了迈步。身后的人粗鲁地推了下他，蜻蜓受到惊吓，重新朝着“绿带”飞走了。 “快点往前走。没看到后面这么多人等着的吗？”后面的人语气生硬，不耐烦地催促着蒙克。他赶紧迈步向前，并未将刚才的推搡放在心上。“不好意思，排队太久，走神了。”转过头，语气中充满歉意。 身后站着的是一位身材状硕但秃顶的中年男子，头顶一缕稀疏的头发，倔强地盘踞在头皮上。面部棱角分明，骨架比蒙克大了两圈，蒙克与他相比，头顶茂盛的头发，成为了唯一的优势。秃顶男显然也看出了双方的体型差距，不打算放过他，手腕将他的衣襟抓住，往外用力一推。蒙克重心偏移，没有站稳，摔倒在队伍外面。秃顶男立马上前一步，抢占了原本属于蒙克的位置。后面的人群像多米诺骨牌，一个接一个不断前移，心安理得地忽视了倒地的蒙克。 贝恩从包里滚了出来，朝着人群狂吠几声后，坐在蒙克身边。确认贝恩没事后，他拍拍身上的灰尘，跳起来，愤怒地冲到秃顶男面前，凶狠地盯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的位置，请你立刻站回去！” 秃顶男用手指着蒙克，粗壮的小臂上毫毛毕现，言语中带着嘲笑：“如果我说不呢？再说谁能证明你之前在我前面？”男子环视一圈，周围的几个人都低下了头，默不作声。 空中巡航的无人机在头顶盘旋，说明刚才的行为已经在官方容忍的范围边缘。虽然可以故意违禁将无人机引过来，但已经承受两次耳膜疼痛的蒙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这个方案。 看着身形比自己高大的男子，蒙克无可奈何。用手摸了下贝恩的头，看着原本干净的毛发沾满灰尘，停顿片刻后说到：“这个位置我可以让给你，只要你给我的狗道歉。”男子听闻，感觉受到了侮辱，碍于无人机的巡视，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动作。贝恩也很配合，朝着男子凶狠地龇牙。 “这居然是只活体狗！”看到贝恩嘴前挂着的口水，金发女子惊呼到，引发了人群的议论。亚当实验室研制的仿真宠物狗，出于卫生考虑，取消了流口水这项功能设定。 “人类都吃不饱，还养狗？这不是浪费食物吗？” “要我说就应该把活体宠物都杀了，给人类充当食物！” “还跟狗道歉，真的太过分了！” “这种人就该永远取消物资领取资格！” …… 谩骂的声音此起彼伏，污言碎语，不堪入耳。因为被骂对象是蒙克和贝恩，没有触发无人机的警报。 贝恩听到众人的话语，尾巴无力地垂下，眼神中的凶狠变成了无助，望着蒙克想要寻求安慰。蒙克心中的愤怒再次燃起，他没想到，在生存面前，有些人的嘴脸可以变得如此丑陋。蒙克脚下的影子受到情绪的影响，开始隐隐抖动，边缘轮廓渐渐变得锋利起来。就在这时，一个清澈的声音从蒙克身后响起，大声喊到：“住口！” 众人的目光转向声音来源处，一名身形婀娜的女子撑着把轻质的黑伞，缓缓走了过来。她的身后还跟着个穿蓝色工作制服的男子，制服上写着托兹卡纳新闻频道。 女子走到蒙克与秃顶男中间，用黑伞将两人彻底隔开，然后对着秃顶男及周围的人群说到：“我是《走近寄生塔》节目的前线记者，刚才在“绿带”中进行节目录制，我们的摄像机清楚地记录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如果你不想刚才无赖的行为出现在新闻片段中，请你识趣点。否则我会将刚才拍摄到的画面上报物资委员会，失去领取权的后果，你需要自己承担。” 秃顶男听闻，气焰顿时小了许多，态度也跟着发生巨大的转变，朝着后面排队的人喊道，“刚才这位先生不小心摔倒了，他确实站在我的前面，大家往后挪一挪，给他腾个位置出来。”然后利用自己的身形优势，强行在自己的面前挤出一个空位。碍于记者和摄像机的威慑，现场没有发出半点抱怨。 贝恩靠着蒙克的怀里，身体仍在持续地发抖。蒙克看着眼前的转变，眼神坚毅地对秃顶男说到：“算了，我和我的狗都不屑于跟你站在一起，物资我不领了！”说完瞅准机会，跳起来一把抓住秃顶男的头发，死命地扯下几根，任其在风中飘散，然后带着贝恩飞快地逃离了人群，留下秃顶男错愕无助。跑过女子伞边时，蒙克匆忙地对她说了句：“谢谢。” 表面冷酷无情，内心后悔滴血。那一份救济物资可以食用大概一周的时间，更别说还有那么多的原生粮食，虽然都是边角料，但蒙克真的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马铃薯了！站在街角，他心有不甘地看了眼望不到头的队伍。“算了，再去排队，时间肯定不够了。” 在街角攒动的人群里，那把黑伞格外显眼，那名女子独自一人追了上来。来到蒙克面前，先是用手摸了下贝恩的脑袋，随后递过来一张名片，上面写着：托兹卡纳新闻频道，前线记者，阿普·安迪。“你跑得挺快，我追了一路才把你追上。你是没看到那秃顶男绝望的眼神，你这报复有点狠啊！”说话间伞沿戳到了蒙克的头，阿普便稍微往后退了一步，留出了伞沿与蒙克的安全距离。 “不好意思，敏感肌肤，防晒需要。”阿普将伞举高，视线与蒙克交汇，露出礼貌的微笑。他这才注意到，阿普长得很漂亮。一头金黄色的齐肩短发，大小适中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机械眼镜，此时镜片正处于透明状态，一双温柔的眼睛，暗含秋波。脖子上还戴着一串项链，上面镶有类似蜜蜂形象的黑色图案。 蒙克虽然不太懂女生护肤那套，但也知道有种叫“第二肌肤”的防晒胶囊，广告随处可见。放进手臂植入体后，能够在全身迅速生成透明的肌肤薄膜，可以有效抵挡包括紫外线在内的各种有害皮肤健康的元素，使用一粒，有效时间为72小时，这也是上域年轻女性普遍白皙的原因之一，甚至成为女性接受机体植入的重要原因。 蒙克注意到阿普手臂并没有植入体，所以选择防晒伞这种传统方式，也不算太奇怪。“我叫蒙克，蒙克·布莱恩。谢谢你刚才挺身而出。”蒙克很少跟年纪相仿的漂亮女生交流，用词变得有些拘谨。 “交个朋友？”阿普大方地伸出手，主动示好。蒙克见状，小心翼翼地将手在裤子上擦了擦，才颤颤巍巍地伸出去。“嗯……交……交个朋友。”两人握手的瞬间，蒙克脸颊开始泛红。“我好像没听过有《走近寄生塔》这个栏目啊？”蒙克想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试图掩饰窘迫。 “是的，本来就没有，我骗他们的，而且我们也没有拍摄到他推搡的画面，我只是目睹了全程，他们对小狗说的话，确实有点过分！生命应该是平等的，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人类已经侵占了大部分物种的生存环境，不应该再剥夺他们生存的权利！”阿普语气中充满了正义感。 街对面穿着蓝色工作服的男子朝阿普挥了挥手，阿普看见后，点头示意，然后对蒙克说到：“很高兴认识你，蒙克。以后我们有机会再见。当然，还有你这个小可爱。”说着再次摸了摸贝恩头顶柔软的毛，贝恩温顺地在她手上蹭了蹭。 阿普举着黑伞，很快便融入了茫茫人海中。蒙克站在原地，看着手中的名片，嘴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六章：波波 华森大厦三层通高的入口大厅，1号，2号电梯显示出现故障，正在维修。剩余电梯前，已经挤满了等待的人。因为是集中安置建筑，电梯的配备数量远低于快速通达的使用需求，加上运行过程中经常出问题，拥堵成了大厅的常态。蒙克今天已经受够了排队的痛苦，抱起贝恩，选择了走楼梯。 电梯厅位于华森大厦的中心处，两圈厚重的钢筋混凝土墙体，紧贴着电梯厅升起，墙体中间形成的空腔，被设计成了疏散楼梯。四层以上是集中居中单元，每层都有交通连廊伸入空腔中，沿着圆形均匀散开，形成有机的整体。 蒙克住在十二楼，不算太高。拉开安全门，朝上望了眼，高窄的墙体顶部，有面积不大的采光天窗。两侧的照明灯交替布置，将台阶打亮，顺便激发出一阵酸腐的味道。蒙克将贝恩放下，让它在前面引路，自己则跟在后面。 疏散楼梯平时走的人很少，两侧的空间布满了生活垃圾和日常杂物，蒙克捂着鼻子，他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像他素质高而有礼貌，只能默默埋头向前。在顶光照射下，他身后的影子从肮脏的地面移动至左侧发霉的墙面上。 贝恩异常兴奋，在蒙克与每层楼的交通连廊出口处做着折返跑。蒙克走到11层平台时，贝恩嘴里叼着一只破败的仿真机械小狗，朝他跑来。小狗的后腿连接处已经断裂，不停往外渗着机油。还未等蒙克反应过来，贝恩转身继续向前跑去，四肢正好踩在地面那摊机油上，脚底打滑，朝11层的平台滚去。 平台的两侧竖立着铁质栏杆，为了节省成本，采用的是最简单的镂空样式。横竖分格构成的间隔对于人类来说比较安全，但对于体型不大的贝恩来说，完全起不到阻挡作用。一旦穿过栏杆，就会直接摔到入口大厅的玻璃顶上。二十几米的高度，对贝恩来说是致命的。 贝恩惊恐的叫声在楼梯间回荡，蒙克赶紧冲了过去，向前鱼跃冲顶，试图接住它，但还是差了几厘米，擦着蒙克的指尖滑过，朝着栏杆的缝隙飞去。贝恩在空中翻腾，因失重而紧闭双眼。 蒙克感觉喉咙处喘不过气来，绝望不堪。突然，蒙克脚下的影子从身后穿过，快速地飞到贝恩身下，形成一张黑色的网，将它稳稳地兜住，在空中悬停几秒后，安全地送到了蒙克的身边。他终于长舒一口气，抱起贝恩，不愿放下。 蒙克住在12层A区的23号房间，位于走廊的转角处。经过身份识别后，蒙克推门进入。房间内面积不大，陈设简单。开门就可以看到两扇大面积的玻璃幕墙，幕墙的外面是一圈高密度的商用楼，反射的光线将房间照得透亮，嘈杂的窗外时不时传来无人机、飞行器发出的机械轰鸣声。 进门的右手边，靠近玻璃幕墙的位置，放了一张面临淘汰的FL-2型悬浮床。床的对面，是一面通高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类型的书籍，其中大部分都跟生物、机械、改造、能源这几个关键词相关。书架前还摆着一张轻质混合材料制作的工作台，台面一层不染。旁边墙面上，还插着一只机械臂。这就是蒙克房间内的所有陈设。 他走到窗边，将两侧的窗帘拉起，然后瘫倒在床上，悬浮床的零件相互碰撞，发出吱呀的声音。回想起刚才在交通连廊上发生的事情，仍然有些后怕，要不是脚下的影子，此刻的贝恩应该……，蒙克不敢往下想，而贝恩好像完全没受影响，又一次进入了熟睡状态。 休息了片刻，蒙克轻轻起身，走到书架前。从下往上第二列，从左往右第三格中，立着一本白色封皮的书。封面没有文字，只有一幅手绘的画：两个简笔小人成镜像关系相对而立，小人中间开着一朵拓金花。在这本书的旁边，紧贴着一本红色的《上下域启示录》，直挺坚硬。 科技发展到今天，已经很少有人会使用笔去记录和描绘了，这种传统的方式已经被各种更快捷、更先进的方式所代替，但蒙克依然坚持用笔书写，他喜欢笔和纸摩擦时的触感和声音。 蒙克取出白色封皮的书，坐在工作台前，拿出笔，翻开新的一页。记录如下： “时间：2075年8月25日晚。 地点：诺德区西克街19号 异动详情：影子毫无征兆地潜入一名叫贝弗利·安德鲁的青年裤子口袋中，偷出一张黑色的X-03型储存卡。而后者被警方证实，于当晚失踪。 动机猜测：当晚路灯故障，光线较暗，异动发生时以月光照明为主，巷子处于封闭施工，空间狭窄……或许幽暗密闭的环境会对影子产生负面影响，进而引发不可控的偷盗行为？不确定，待更多案例验证。 时间：2075年8月26日傍晚。 地点：华森大厦疏散楼梯间，11层交通连廊平台。 异动详情：贝恩因为脚踩机油，从楼梯处滚下，险些摔出栏杆。影子飞出，在贝恩身下形成一张网，将其救下，安全送至平台处，随即恢复正常状态。 动机猜测：突发状况，当时我心率极高，预计达到120。呼吸急促，胸口发闷。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就是救下贝恩。或许影子能感受到我脑中的意念和身体状态，并做出与我思维一致的决定。可能性较大，待更多案例验证。” 蒙克放下笔，看了眼此时脚下正常状态的影子，在刚才记录的内容下方空白处，继续写到：“为了纪念影子的救狗行为，决定从今天起给它取个名字，以方便称呼它，我的新伙伴。嗯，决定从今天起给它取名为……”蒙克再次停下笔，回想起自己看过的各种著作，想起了各种神话传说里的英雄人物，同时抬头扫过满满的书架。“嗯，既然是影子，那就是黑暗的化身，就叫你……小黑吧。”蒙克郑重地将小黑的名字写在了白皮书上。 蒙克翻开之前的记录，从影子发生异常到现在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从第一次到今天，每次发生的异常情况，蒙克都会将其详细地记录在这本白皮书上，蒙克翻到第一页，还未来得及阅读，只听见房间内响起一声“更新完毕”，接着，一杯温水通过机械臂递到了蒙克面前。“小蒙，欢迎回来，监测到你身体水分流失严重，请尽快补充。”蒙克接过水杯，微笑着说道：“波波，我可想死你了。” 与蒙克对话的是一个语音人工智能助手，是他的父亲安东尼留下的研究成果。奥维德将它交给蒙克时，装在了一个戒指状的环形储存器中。蒙克激活后发现，它搭载了一款市面上没有的智能核心驱动程序，根据字母的发音规则，大概读作“波利托”。这也是蒙克为它取名波波的原因。 它能根据使用对象、运行环境、数据分析等实现自我更新与进化。从蒙克十岁激活程序到现在，波波已经完成了上百次迭代更新，现在已经是同时拥有超级计算机算力和成年人类思维的智能助手。 蒙克端着水杯，喝了一口，温度正好。对着工作台上由复杂代码组成的人脸说到：“你这次的更新有什么变化？”从去年开始，蒙克就很少添加更新代码在波波的程序里，尽量让他自由发展，以便最大限度地激发他的思维意识。波波调出了更新日志，文字和代码布满了整个工作台。 “本次是第一百二十三次更新，除修复之前的安全漏洞，强化逻辑伦理识别外。最主要的是，我能够与你的植入机体完美适配了，不仅如此，有网络的地方，就可以有我的存在。有屏幕的地方，就可以有我的形象！” 代码组成的人脸在工作台上游走，经过蒙克手臂时，瞬间转移到植入体的屏幕中，然后消失。又出现在悬浮床的模式选择窗口上，然后消失。房间陷入了安静。直到蒙克耳朵里响起波波的声音：“你拉开窗帘。看对面。”蒙克几步走到幕墙前，将遮光窗帘往两侧拉开。对面的商业楼，巨型广告屏幕上正播放着新生5.0的广告画面，波波化身的代码人脸，出现在了扭动的模特身上，将她手里拿着的展示商品变成了一朵蒙克喜欢的拓金花，然后迅速地回到了他的身边。 蒙克被刚才的场景震惊得合不拢嘴，半天说出一句：“刚才在我耳边说话，怎么做到的？”“简单，我能进入你的植入体，就可以通过它向你的耳膜传导声音信号。”蒙克情绪激动，这意味着，他可以随时随地唤醒波波，寻求帮助，彻底打破空间的限制。 “监测到你的心率过快，建议你立刻冷静下，因为你还有重要的工作需要完成。”蒙克点点头，将窗帘重新拉上，回到了工作台前。看到放在工作台一侧的白皮书，将书角依次压整齐，放回书架的原位。 经波波的提醒，蒙克想起了重要的事情，按下右手边工作台下的隐藏按钮，工作台立即整体翻转，露出一块纯黑色的动态液晶屏，四周灯光亮起，一个半米高的全息影像操作区在蒙克面前升起。顶部区域有两个颜色不同的倒计时：一个用蓝色字体显示67天，关联事件为“上域职业资格考试报名”。另一个用红色字体显示2小时37分钟，关联事件为“接受任务邀请”。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七章：恶魔呓语 目光在蓝色字体上停留，蒙克点开了“上域职业资格考试报名”的关联事件，进度表显示，目前可用金额为2.7万域元，那是蒙克省吃俭用一年多，辛苦存下的积蓄，距离存够10万域元的报名费，还差73%的进度。巨大的资金缺口与仅剩69天的时间，形成强烈的反差，对未来的无力感瞬间将蒙克打懵。 上域流通的货币被称为域元，初始面值为1域元，5域元，10域元，50域元和100域元，后因通货膨胀，增加了500域元的面值。前一年上域的居民可支配收入中位数为5万元。也就是说，绝大部分人，需要不吃不喝两年，才能存够职业资格考试的报名费。虽然托兹卡纳市收入排名靠前，但对于像蒙克这样的普通人来说，10万域元的报名费依然是天价。 上域职业资格考试的诞生跟“职业继承政策”有着重要关系。由过渡域物质突变导致的寄生塔数量限制，严重影响了原生粮食的产量上限，继而引发了上域普遍蔓延的生存焦虑。由掌权者散发而出的阶级保护意识逐渐冲向顶峰。虽然颁布了《上域寄生塔保护公约》等一系列正向的法律，同时也直接催生了《上域各城平稳过渡职业继承法案》，简称《职业继承法》。 《职业继承法》规定，除贩卖体力以换取生活保障的职业（如人工搬运、废件清理、有毒有害原料清扫打包等)以及个人的商业行为，其余以技术支撑、管理调查、艺术文学、教育科研等贩卖脑力为主的职业，均实行继承制度，以减少过渡域突变时期，带来的不稳定因素。职业继承权只能由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获得。继承的职业，职级待遇不能提升，但可以根据继承者的能力行为，向下兼容。 此条法律刚颁布时，受到上层阶级的强烈拥护，自然也遭遇大部分中下层人士的抵制。为了缓和阶级矛盾，经过几天的论证，颁布了《上域职业资格考试》的补充条例。规定每两年在全域举行三十大类，二百小类的职业资格考试，报名者可以不受《职业继承法》的约束，任意选择职业，缴纳对应的报名费，如顺利通过考试，即可获得该职业的任职权。此举一定程度上平息了社会的怨念，同时高昂的报名费也成为上域重要的财政收入来源。 蒙克的生物机械师身份不被官方承认，也是这个原因。蒙克的抚养权属于奥维德，根据《职业继承法》的规定，他可以在奥维德的火山岩图书馆工作，或者从事体力劳动，二选一。职业资格考试是蒙克转变身份的唯一途径。生物机械师在上域不仅收入高，还享有很高的社会地位。 全民机体改造是未来发展的必然趋势，生物机械师重要性不言而喻。目前看来，要在短时间内凑够报名费，红色字体显示的“接受任务邀请”，是蒙克不多的办法之一。而鲜红的字体背后，隐藏着托兹卡纳市庞大的黑色产业，非法机体改造。 对机体改造的研究热潮开始于10年前，那时候“新生”系列还未推出市场，“注入式能量液人体改造”也仅仅处于理论准备阶段。2065年4月30日，阿里夫·冯在上域科研峰会上发表《植入式机械仿生人体功能单元的普世价值》，标志着植入机体从理论过渡到实践，此后，民间涌现了大量从事机体改造的组织和机构，所有势力都不愿放弃抢占未来市场话语权的机会，资本引领的疯狂浪潮，演变成了许多激进冒险的行为。 5年前，托兹卡纳市的洛德比区综合体育中心，正在举行一场备受关注的足球比赛现场，托兹卡纳市塔人队迎战阿瓦隆市领头羊队。在比赛进行期间，塔人队的前锋豪斯·哈维在距离球门30米处，一脚精准的远射，洞穿了领头羊队的大门，使主队取得2:1的领先优势。现场气氛被点燃，呐喊与欢呼声响彻云霄。就在这时，观众席上多处发生爆炸，十几名头戴面罩的匪徒，依靠植入身体内的武器和自爆程序，无差别地攻击手无寸铁的观众，然后自爆而亡。 袭击事件共造成四百多名观众死亡，数千人受伤。事件发生后，引起社会巨大恐慌。后经调查，共有十二名叛乱者，分别从东南西北四个主要入口进入体育中心，以生物植入体为掩护，成功通过安检区检查，进而等待时机，发动恐怖袭击。而事件的策划者是谁，真实目的是什么，一概不得而知。 消息一经公布，便引发新一轮的信任危机。任何人都能做为恐怖袭击的载体和发起者，那段时间，人人自危。萨米政府一方面紧急制定各项法律，另一方面大力宣传事件中的英雄事迹，转移民众注意力。当时正在休假的警察唐尼·杨，因为拼命救下5名观众而被树立成城市英雄。不久，《严禁个人、组织私自从事机体改造法案》正式颁布，所有跟机体植入相关的物料、场地、人员，都被严格管控起来。 “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毫不畏惧！”虽然私自进行机体改造是严重的违法行为，但高昂的报酬还是让很多人趋之若鹜，蒙克也不例外，此举成为他收入的重要来源。 为了躲避政府监管，非法机体发展出了一套完整的产业链和组织体系。通过一个名为“恶魔呓语”的加密暗网，联系买家和卖家。买家支付定金后，可将需求和赏金发布在暗网上，有能力的生物改造师匿名加入，买家通过“恶魔呓语”的综合评分系统，查看每个改造师的详情，最后决定雇佣对象。评分项目分为材料运用、机体融合、武器装备、改造创新以及制作效率五个大类，每项由1分到5分从低到高判定，最后根据不同权重，综合汇总。 五天前，8月21日。 蒙克独自待在房间里，登录“恶魔呓语”寻找新的合作机会。为了保证交易双方的绝对安全，每次登录时，暗网都会生成一个无法追踪的动态地址。谨慎的蒙克还有个小习惯，每次登录都更换一个虚拟头像和昵称，尽可能隐藏自己的身份。蒙克点开头像选择栏，浏览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一只猴子的图标上。“这玩意儿跟昨晚梦境里的猴子有些相似。”蒙克在心里小心嘀咕，顺势将昵称改成“嗜血的猴子”，登录了暗网首页。 几分钟后，跳动的头像提示蒙克收到了制作邀请，是一段被处理过的语音信息，内容如下： 收到邀请的生物机械师们，你们很幸运。如果接受邀请，你们将参与到一个能彻底改变世界的计划中。我的要求很简单，按照自己心脏的运行数据和生理参数，制作一个可以自主跳动的机械心脏。你有5天的时间考虑是否接受邀请。你获得的回报，将无法用金钱来衡量。期待你的加入。 内容传达完毕，信息自动消失。然后“是否接受邀请”的弹窗便出现在蒙克的屏幕前。“无法用金钱来衡量？这不就是白嫖的另一种说法？”蒙克看了眼对方的头像，是一只长满鬃毛的野猪。“估计对方是个抠脚大汉。”瞬间感觉刚才的语音内容充满着油腻味，静下心来思考后，心中也涌起不少疑惑。 一，这份邀请没有标明具体报酬，而且使用的是传统语音模式，这在“恶魔呓语”很少见，要知道，报酬越高，选择越多，隐藏报酬肯定有猫腻。二，众所周知，机械心脏的制作难度属于最高级别，而语音内容里却说得轻描淡写。不仅如此，还需要匹配自己的生理数据，背后的真正用途，令人难以琢磨。三，考虑时间有5天，这也不符合一般规律，暗网讲究的是保密性和时效性，时间越长，暴露的风险越高，对方不可能不知道，故意这样设置，是为了等待某个特定的人？或者某个特定的时间点？ 虽然疑问充斥着他的大脑，但蒙克并未选择拒绝，而是在工作台上设定了时长5天的倒计时。他想看看，随着时间的推移，任务会有什么变化。对于正在准备职业资格考试报名费的他来说，不愿错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 就在蒙克看着“接受任务邀请”的红色字体黯然出神时，波波提示他：“收到一份新的语音消息，是否播放？”蒙克点点头。被处理过的粗犷声音在蒙克的房间中再次响起。 “嗜血的猴子先生，距离邀请结束，还有不到两小时的时间。再次诚挚地邀请你接受任务，期间遇到任何问题，我都将给你提供最大的帮助。相信以你在“恶魔呓语”4.9的综合评分，完成任务并不困难。” 蒙克示意波波对声音信息进行追踪，但波波尝试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不要尝试追踪我的位置，调查我的身份，那不符合你的职业道德，也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另外，关于“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回报，我可以给你点提示。” 声音停顿了几秒，随即一字一句地说到：“TS-010628是一份城市安全局的秘密档案编号，全市拥有查看权限的人屈指可数，但是，我可以。相信你会对里面记载的内容感兴趣。”说完，声音戛然而止。那串熟悉的字符组合，如同利剑，插入了蒙克的脑神经，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与此同时，身份识别系统传来门外来访者的声音和图像，那人朝摄像头喊道：“警察办案！请开门！”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八章：来访 一个棕色头发，戴着金属边框眼镜的圆脸男性青年，出现在屏幕里，他手里正举着城市安全局授予的搜查令。蒙克急忙按下工作台的隐藏按钮，工作台随即翻转，倒计时和全息显示区域退至后台运行，桌面切换为普通模式。 贝恩听到门外有动静，从床上跳下，对着门外，一阵狂吠。蒙克用手指了下它，贝恩立马老实了不少。其实蒙克心里也有些紧张，毕竟不知道警察来访的原因，摸着自己的耳垂，让波波查询来访警察的详细档案。调整好面部表情后，他点击确认按钮，将门打开。 贝恩立马围着警察转起圈来，用鼻子在他身上不断乱蹭，他也表现地很友好，伸出手，不断抚摸着贝恩的后背，口水滴落在他锃亮的皮鞋上，他也并不在意。片刻后，贝恩安静地坐在了一边。 那名警察微笑着冲蒙克说到：“哥们儿，有水吗？快渴死了。爬十二层楼的运动量相当于我一次常规体能训练了。说真的，你应该跟华森大厦的管理者投诉，电梯经常出问题，上下太不方便了。要是需要，我可以出面协调。” “这个警察真是话痨。”蒙克心中暗自讥讽道，走到工作台旁，接了一杯水，递给眼前这个满脸大汗，不停喘气的男子。在他喝水时，蒙克再次打量着他。年纪不大，二十出头，身材有些发福，肚子上扣着印有城市安全局标志的警用束带。 警察一口气将杯中的水全部喝完，然后朝蒙克打了个嗝，用手将脸上的汗珠擦去，四处观望，最后才将手伸到蒙克面前：“我叫卡尔文·杨，城市安全局一级警员，感谢你对我的配合，我的询问将很快结束，不会耽误你太多的时间。”蒙克见状，机械般的伸出手，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客气的警察，当然也是第一见如此业余的警察，毕竟到现在，蒙克都不知道他来访的目的。 卡尔文从手臂植入体中调出记录仪，开始记录与案件相关的谈话内容。“我们先从基础信息开始吧，姓名：蒙克·布莱恩，职业：火山岩图书馆工作人员。我去过那家店好几次，就在尤文斯区白枫路的街角，里面收藏的书籍品类齐全，还有很多绝版的纸质书……” 看到蒙克苦笑的表情，卡尔文意识到自己跑题了，赶紧从闲聊中调转话头。“我们直接跳过这段吧，进入正题，根据昨晚西克街的监控影像，你于晚上11点43分出现过，是吧？” “原来是因为贝弗利·安德鲁的失踪案？”蒙克悬着的心稍微放松下来，至少跟非法机体改造没有关系。“杨警官，不对吧，新闻里说西克街19号，周边监控均被破坏，你是怎么知道我去过那条街的？” “虽然监控被破坏，但巷子口的摄像头依旧拍到了一些有用的画面，你看这个。对了，你的机体识别码是多少，我将画面同步给你。”蒙克对眼前这个警察的举动感到惊讶，“如此重要的证据可以直接同步吗？不过，对我好像并没有什么坏处。”蒙克配合着做好识别配对，卡尔文将残缺的画面同步到了他的手臂机体上。 信息显示，这是西克街19号巷子口的画面，残缺的影像中，周围一切都很模糊，只有一个白色的物体，在不停地摇摆着。“经过生物识别，这个白色的物体是一根活体贝灵顿的尾巴，而整个托兹卡纳市登记在册的，只有一只，名叫贝恩。”说到这儿，卡尔文看了眼正趴在地上，不停舔自己爪子的贝恩。 “是的，我确实去过，我只是去遛狗。”蒙克将与贝弗利相遇的事情隐瞒，避免产生不必要的麻烦。 “嗯，确实，像贝恩这种狗，需要保证每天的运动量。你可以介绍一下这只狗的来历吗？在上域大面积普及机械仿生宠物的情况下，这只狗就显得格外珍贵，相信它也有非凡的意义。” “与本案无关的事情，我可以拒绝回答。”蒙克义正言辞地回答到。 “严格说来，这并不是跟本案无关的问题，它出现在了案发现场附近，我就有权查清楚它的来历。不过，既然你不想说，我也不勉强。”卡尔文漫不经心地走到了蒙克的书架旁，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起来。 波波提示蒙克，已经找到了卡尔文的档案，介于目前的情况，建议选择骨传导模式保证声音不外扩。蒙克点头同意。波波随即通过振动，将档案的信息传递给了蒙克的耳膜。且自动将之前已知的信息过滤掉。 “卡尔文·杨，托兹卡纳市城市英雄唐尼·杨的儿子，唐尼·杨时任高级督察，后因参与调查一起秘密案件失踪，三年前被判定因公殉职，获得进入铭记方碑的资格。与此同时，卡尔文·杨通过职业继承法案，获得城市安全局的职位。因其专业能力评定为最低等级，现在只能担任后勤保障科一级警员。 “怪不得他只说自己是一级警员，而不说隶属部门。”蒙克听完信息之后，恍然大悟，心中默念到，“可是不对啊，他后勤保障科的，为什么来调查我的情况？” “你对生物机械改造，很有研究吗？书架上大部分的书籍都关于这方面，《植入体与脑机接口的迭代更新》和《曜石的光辉年代》这两本书还不错，特别是《曜石的光辉年代》，讲述了寄生塔数量呈现爆发增长的辉煌十年。里面有段话，我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人们以为曜石的存在是大自然的馈赠，殊不知这是最残酷的诅咒。当人类的生存渐渐无法脱离寄生塔，也就被自己创造的工具带上了枷锁，人类身体中流淌的血液终将被注射剂所替代，等到那时，曜石闪耀的光辉将照亮整个世界。’” “波波，刚才他说的是书里的内容吗？”蒙克虽然拥有一整墙的纸质书，但他很少主动去翻阅它们，只有当遇到问题时，才会紧急查阅。刚才卡尔文说的书，蒙克没有看过里面的内容，只简单翻阅了书的介绍。 “第三章，156页，第5段，内容一字不差。”波波告诉蒙克。他听到后，眼神里充满了好奇，加上之前存疑的身份，逐渐对面前这个小胖子有了兴趣。 看到卡尔文默不作声地看书，蒙克轻轻用手指敲击了耳垂，示意波波继续介绍下去。“今天是他第一次出警。更巧合的是，我通过城市完全局的出警记录查到，原本计划出警的人并不是卡尔文，也不是现在这个时间。他是被系统临时派遣过来的。” “有点意思，我倒要看看他想干什么，这个后勤保障科的菜鸟警察。”蒙克不打算戳穿他，而是想看他把戏演到哪种程度。 “诶，这本书是什么。”卡尔文看到了书架下方，那本侧面没有任何文字的白皮书。卡尔文伸手将它拿起，还未翻阅，蒙克急忙几步走上前去，抢了过来。“这是我的日记，属于私人隐私。”蒙克将白皮书抱在怀里尴尬地笑了笑。“里面都是我每天的胡言乱语，没有什么可看的。”卡尔文见状，眼神中闪过一丝狡黠，但并没有过多地追问和纠缠。 安静了许久的贝恩，站起身来，在房间里四处走动，鼻子贴在地上，好像在找寻什么东西。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书架旁，眼睛盯着那本红色封皮的《启示录》，轻声叫了两下，不停回头看蒙克，眼神中充满着渴望。 “贝恩，别胡闹，不要打扰杨警官工作。”蒙克声音严厉，贝恩听后，摇动的尾巴瞬间搭了下来，步伐沉重地走到了床脚，闷闷不乐地趴了下去。 “没关系，我的询问马上结束了”趁蒙克不注意，卡尔文用手轻轻提了一下《启示录》这本书，发现一动不动，侧面封皮上，还有类似摄像头的小圆点。似乎懂了，嘴角微微一笑。 “最后再请你配合拍一张全身照，以便更好地完成我的工作。”卡尔文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警用设备，十几秒钟后，完成了信息采集。“好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记得去找华森大厦的管理员反映电梯的事情，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毕竟，我俩的植入体编码已经完成配对。” 蒙克紧紧跟在卡尔文身后，将他送到门口，一只脚踏出门外，转过头，对蒙克说到：“你也喜欢《启示录》吗？送你里面的一句话，你视作朋友的人，不要奢求他对你永远忠诚，你视作敌人的人，不要指望他为你改过自新。我是想成为你朋友的那个人。好了，就说这么多。下去的时候我一定要等电梯。今天的运动已经超标。”卡尔文爽朗的笑声在走廊响起，看着他离开的背景，蒙克总算长舒口气。 华森大厦楼下，卡尔文将扫描的数据传回了城市安全局信息科，并备注：“尽快制作一份精确的生物样本，达到可验证级别。”夜幕降临，华森大厦的灯光通明，卡尔文回头看了眼蒙克所在的楼层，目光坚毅，蒙克靠在窗边，枕在窗帘上，也注视着街边的卡尔文，两人的目光在黑夜里交汇，一瞬间，蒙克从中感受到一种说不出的炙热。奇怪的是这种感觉并不让他害怕，而是温暖。 卡尔文坐上一辆水滴车，离开了。看着他离去的轨迹，蒙克喃喃自语到：“这个人，远比他表面展现出来的复杂多变啊。”把窗帘拉上后，工作台再次翻转，随着节点的临近，倒计时的字体已经加粗变大，并不停地闪烁。 “小蒙，你考虑好了吗？这可相当于复刻你自己的心脏啊！”波波提醒着蒙克。“我知道，但这或许是解开脑中谜团的好机会！”他没有犹豫，在邀请截止时间还有十分钟时，点击了确认。 倒计时在屏幕上消失，蒙克的手臂植入体内，收到了一份新的语音文件。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九章：钟表小镇 “嗜血的猴子先生，恭喜你成功加入这项伟大的计划，从今天开始，你将拥有30天的时间，完成机械心脏的制作任务，按期完成，你将获得TS-010628档案的详细内容，若逾期完成或无法完成，所有后果将由你承担。”声音消失，安静笼罩着房间的每个角落。 “小蒙，你知道这个任务的复杂程度吗？”波波语气中透露出焦虑。蒙克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工作台上的倒计时调整为了30天，点完确认按钮后，他已经没有退路可选。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蒙克莫名地感到恐惧，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时刻盯着自己。 “或许摩西·泰勒将字符信息泄露，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实现在梦境中精准地传递信息。而更重要的，为什么是我？究竟想告诉我什么？或许跟异动的影子有关？” 蒙克想到这儿，走到书架前，拿起白皮书，用手轻轻触摸着《启示录》，侧面封皮的圆点处发出射线，从下往上开始扫描，扫描到蒙克的视网膜处，身份确认完毕，书架开始轻微地震动，趴在地上的贝恩，随着震动变得兴奋起来。 在上下隐藏式滑轨地带动下，书架开始往两侧收缩，露出一个扁长椭圆形状的区域。蒙克左手拿着白皮书，右手抱着贝恩，站了上去。感应到重量变化，书架往床边扩展，直到中心区域的形状变成了圆形，边界正好到床沿处，书架停止移动。 四个角的书架向外伸出轻质骨架，彼此连接，高强度的纤维材料迅速将骨架空隙处填满，蒙克的“密室”搭建完毕。 密室的墙角处，滚出一个白色的毛绒球，因为挤压变形，现在有点像橄榄球形状。贝恩看到后，从蒙克手上挣脱，冲过去心满意足地叼在嘴里。 蒙克的正前方，黑色填充材料覆盖的墙体上，挂满了各种型号的义肢配件，米诺夫斯基骨骼连接器、德文小口径武器挂载端、蝉翼指尖感应驱动等等，琳琅满目，快要将墙面的区域占满。 而原本进门的那面墙，此时整齐地堆叠着无数的机械方盒子，每行颜色各不相同。盒子上投射出的关键字，显示着盒子里装的小型零件类型，有轴承、齿轮、卡盘、感应单元等等。 在墙体的底部，有一块黑色区域，上面是蒙克随手勾画的内容，用白色字体斜着书写的TS-010628，在凌乱的背景中很显眼，还有一个夸张的问号，将数字完全包裹其中。 靠玻璃幕墙的一侧，此刻变为由大小不一的液晶屏幕所构成的显示墙，切换的画面，分别监视着城市安全局的主要出入口和“恶魔呓语”里的任务信息，另外将近一半的区域显示着跟寄生塔相关的能量辐射值。而原本置于书架前的工作台，此刻已经转移到正前方的义肢配件墙下，全息影像区也以密室为投射空间，自动运行起来。 每当他遇到想不明白的事情，总喜欢进入这个他花了两年时间，一点一点打造出的密室里。黑色的墙体与书架构成的空间，仿佛与原本的世界完全脱离，他可以自由地思考任何问题。当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为非法机体改造做掩护。 “波波，你可以根据日记的文字内容，构建一个关于小黑的动态预测模型吗？”蒙克用手抵住下巴，食指轻轻地敲打着自己的鼻尖。他希望将过去几个月的日记做统一梳理，看能否找出与影子异动关联性最强的因素。 “当然可以。只是有个疑问，小黑是谁？”波波声音中透露着不解。蒙克指了指脚下安静的黑影，在密室的灯光下，小黑并不黑，而是呈现深灰色的状态。波波会意，调动暗室里的摄像头，将蒙克手中的日记内容录入系统。 “构建模型需要一段时间，你可以放松一下，听点轻柔的音乐，能帮助你思考现在遇到的问题。”见蒙克没有拒绝，波波在曲库中挑选了一首巴赫的《十二音平均律曲》，当舒缓的钢琴曲慢慢流淌，蒙克翻开日记本的第一页，看着满篇的文字，回想起两年前的经历，当时的他还不知道，命运的轨迹将在那天被彻底改写。 2073年5月19日，蒙克18岁的生日，为了庆祝这样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奥维德送给了他一张前往乌布加尔镇的钟表体验票。乌布加尔镇位于托兹卡纳市西北部边界地区，汝西山脉脚下，离主城区有600公里的距离，是一个以制作钟表而闻名的城镇，现在市面上流行的几款奢侈钟表如达文西，铁时，永准克等均产自那里。 蒙克接过票，望向奥维德的眼神里，充满了感动。这份礼物代表着奥维德的良苦用心。对于喜欢机械改造的蒙克来说，乌布加尔镇简直就是天堂。这昂贵的票价应该花掉了奥维德不少的积蓄。 在机械工业领域，设计精美，功能复杂的钟表在任何时候，都能让喜欢机械的人狂热。精准的机械表，每秒钟恒定滴答5次，像人类的心脏，必须在各种复杂的情况下运转而不失效。这不令人着迷吗？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乌布加尔镇依旧保持着纯手工打造所有零部件的传统。 就拿陀飞轮装置来说，需要在狭小的表盘中放下一个高精度的悬浮恒动仪器，再将擒纵调速系，精确地置于其上。用不停地旋转，以抵消地心引力带来的偏差。而在陀飞轮装置外，还需要设置一圈动态反辐射屏障，根据周边环境的变化，时刻对外发送微量的校准辐射波，以抵消过渡域、寄生塔带来的干扰…… 蒙克坐在水滴车上，脑袋中飞速掠过各种精密运行的机械单元，兴奋之情难以言表。窗外是奥维德略微佝偻的身影。车辆启动，奥维德的身影逐渐后退，越来越小，无数温暖的生活片段涌上蒙克的心头…… 600公里的路程并不算远，路上只花了一个多小时，在进入乌布加尔镇时，首先看到的是全托兹卡纳市，唯一一座小功率寄生塔，编号为32号。整体尺寸大概只有正常寄生塔的一半，周围没有“绿带”，“银盘”的覆盖半径也小了不少。 当时寄生塔选址在乌布加尔时，反对声音很大。一是寄生塔具有强烈的辐射，会对手工制表的精度带来极大的不利影响。再则乌布加尔镇人口不足十万，且位于市域边界，以巨大成本建造的寄生塔并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效益，应该选址在人口数量更多，覆盖面积更广的其他区域。 但最后，萨米主导的寄生塔修建委员会还是坚定地选择了乌布加尔镇，只不过将寄生塔的功率和规模调整到最低等级。对外宣传这样做是为了不让任何一个城镇落单，但其实大家都清楚，乌布加尔镇大量的机械人才储备，才是这一切的根本原因。 水滴车逐渐停下，蒙克背着包走了出来，这是他第一次来乌布加尔，之前只在新闻报道中有所了解。虽然在来的路上，蒙克已经在脑中想象过无数次，但还是被眼前的城市场景所震撼。 建筑的屋顶绝大部分是红色的，零星地夹杂着棕色、灰色和黑色的色块。建筑高度普遍为三至五层高，位于镇中心的上域钟表博物馆以类似金字塔的造型矗立着，其中正东方的斜面上，镶嵌着一个巨大的手工钟表雕像，指针冲破天际线。在特定角度下，雕像指针与不远处的寄生塔完全重合。 乌布加尔镇的区域划分犹如规整的棋盘，冗长笔直的街道平行分布，住宅单元地块和制表单元地块均匀地分布于街道两侧，相互杂融。据说这种布局方式，是为了方便制表师们在居住单元与工作单元之间频繁往返。同时，也为制表师们之间随时随地进行交流提供最便捷的交通条件。 蒙克愉快地漫步在大街上，各种充满强迫症般的细节，让他兴奋不已。建筑完全与四个方位呈现垂直或平行，没有一点偏转，街道上的地面贴砖线条与旁边的建筑物边界对得严丝合缝。自动照明系统精准地扣在所在区域的正中心……眼前的一切，让他觉得空气中弥漫的机油味，都无比香甜。 第一站，蒙克选择直奔钟表体验中心，去尽情释放脑中对于精密仪器的各种幻想。体验中心在钟表博物馆顶层，无需任何指引，望着高耸的博物馆建筑，沿着笔直的大街，朝西边方向，十分钟不到的步行时间，便来到博物馆入口大厅前。 略过前三层的展览内容，蒙克乘坐电梯，直达第四层。钟表体验中心的顶部，覆盖着带光线自动调节功能的玻璃天窗，整个空间通透明亮。制作手表的大大小小上千道工序，被整合在第四层的空间内，从基础表盘的制作，到机芯的设计、调试，再到擒纵机构的组装，所有可能涉及的工序，在这里都可以看到。 蒙克贪婪地注视着这一切，虽然他对钟表的制作工艺和原理不是特别了解，但此刻钟表发出的滴答声，在他听来是世界上最美的音乐。可他不知道的是，这音乐只是意外来临前的序曲。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章：密码 前方的展台聚集了大量的人群，时而惊呼，时而叹息，热烈的气氛很快将蒙克吸引。他转动身体，费力地挤到最前端，发现是制表工序中的衡准试验挑战。 由于手表需要在各种角度下工作，为了保证精度，摆轮必须在任何位置上对称。当摆轮放在如刀刃般尖锐的边缘上，而不受重力影响发生滚动时，衡准就完成了。这对制表师的手部控制要求非常高，已经有不少人前去尝试，换来的都是围观人群的叹息。蒙克对自己手部控制技术很是自信，于是便参与其中。 蒙克将包放在旁边的储物柜中，左眼挂上制表专用的单片眼镜，两只手都戴上防滑手套，耳朵里塞入抗干扰耳机，准备就绪后，他从容地站到了调节台前。在专用眼镜帮助下，蒙克用最小号的机械钳，轻轻拨动面前的摆轮，摆轮随即带动嵌入其中的游丝，平稳地转动起来，像一座微型的摩天轮。 调节台底端，镶有一个方形的震动模拟器，底座升起的钢针，正在震动模拟器的带动下，进行着无规则的摆动，蒙克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将旋转的摆轮平稳地放置在钢针的中心。 蒙克准确地将摆轮夹起，手臂和手指如机械般保持着绝对的水平，即使在起伏不定的移动过程中，也未受到半点影响。周围的人从大屏幕上看到蒙克的表现，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他瞟了眼观众的反应，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这才刚开始，一会儿等着大开眼界吧。”他更加集中精力，摒除干扰，仔细观察着脚下的震动频率，试图找到合适的切入机会。可模拟震动器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周围人的惊呼声也演变成嘈杂的噪音。 此时，博物馆的警报系统响起尖锐的提示声音，“检测到巨型物体正朝博物馆方向倾斜，请各位游客紧急避险，就近寻找掩体，撞击将在三十秒钟后来临。” “这是看我太厉害，给我增加难度吗？”由于单片眼镜与抗干扰耳机的缘故，蒙克始终聚焦于调节台前，没有发现周围的异样，还以为是挑战难度升级带来的躁动。 剧烈地震荡让蒙克重心偏移，无法保持平衡，手中夹着的摆轮也掉在地上，随着地面不规律地跳动。 顶部横梁上的灰尘，抖落了蒙克一身。“增加难度可以，把我衣服弄脏就有些过分了吧！”他这才抬起头，发现周围的人都惊慌失措，拼命奔逃。 蒙克取下耳机，警示声持续播报着：“撞击将在十秒钟后来临，十，九，八，七……” 一片巨大的阴影从蒙克头顶的玻璃中投射而下，将他的身躯完全覆盖。“嘭”的一声巨响，屋顶的建筑结构瞬间崩塌，玻璃的碎片倾泄而下。 蒙克看得很清楚，32号寄生塔带着炙热的温度，朝他迎面扑来，他离寄生塔从来没有这么近过，近得连透明纤维管中流动的紫色能量都看得清清楚楚…… 寄生塔与他的身体正面相碰……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而不受控制，恍惚中只觉得一阵强烈的紫光将自己包裹，身体也逐渐变轻…… 32号寄生塔的倒塌，共造成了42名人员死亡，数百人受伤。乌布加尔镇的棋盘规划以及寄生塔沿正东方向的垂直倒塌，让伤亡人数没有进一步扩大，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造成倒塌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明。蒙克不仅从受损最严重的区域幸存下来，更神奇的是，他浑身毫无受伤迹象，甚至连擦伤都没有。在医院静养两天后，他便出院了。 …… “花了巨大代价的寄生塔怎么就倒了？还倒在我的面前？那道强烈的紫光是什么？核心曜石吗？周围建筑完全受损，辐射造成了大面积的不可逆伤害，而我却毫发无损，可能吗？”两年过去了，蒙克想起那天的画面，依旧疑问重重。目光重新聚焦到了白皮书第一页的内容上。 “时间：2073年5月29日（距离32号寄生塔倒塌已过去10天。） 地点：佩罗兰大街。 记录内容：今天发生了一件令我惊讶的事情！我的影子居然会不受控制的移动，甚至去偷盗物品！在圣玛丽森林公园门口，一名衣着华丽的妇人牵着一只棕色的泰迪犬，与我擦肩而过，贝恩很兴奋，冲上前去跟泰迪玩耍。那名妇人表情难看，朝我讥讽了几句。我并未跟她一般见识，一声不吭，拉着贝恩往前走。 而后，我看见我的影子，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将她戴的首饰，项链，洗劫一空。看着拿着珠宝向我靠拢的影子，我害怕极了，带着贝恩，向后拔腿就跑，那妇人传出尖锐的叫喊声，好像在呼救？我不敢回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我的影子，在疯狂悸动后，终于安静地回到了我的脚下，最后什么也没拿走…… 原因猜测：这是否跟寄生塔突然倒塌有关？或者事故中的那团紫光激发了我的影子？我实在想不明白，还好它没有表现出攻击行为……先静观其变吧，以后如果还有类似情况出现，我将详细记录，整理成册，以便查明背后的真相…… “根据日记内容建立的行为预测模型，验证失败。”波波的声音在蒙克耳边响起，他合上白皮书，将目光转向了另一侧。 “我尝试着将每次异常行为的关键元素，如地方的经纬度信息，事件当天的温湿度、辐射量等，用统一的动态变量模型来描述，尝试了上万次，结果均以失败告终。所有的行为事件中，似乎存在一种无法量化的影响因素存在。” “有考虑过光照不同对影子状态的影响吗？”蒙克听完波波的关键元素，提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 “当然。”波波对于蒙克质疑自己的专业性，有点生气。“本来我接下来就会分析，既然你已经问到，我就提前说了吧。光照是我重点考虑的因素，作为影子形成的第一要素，通过对比发现，阳光下形成的影子，躁动性更强，月光下形成的影子，隐蔽性更强。灯光下形成的影子，暂时未分析出差别。” “波波，你接着说，我不会再打断你。”蒙克靠在椅子上，认真地听接下来的内容。 “目前看来，小黑的行为具有不可预测性。但如果我们从一些简单的统计入手，会发现有趣的现象。”波波说着，将一个动态图表展示在了蒙克的面前。“在过去的两年时间里，一共记录了30次影子异动的情况。而过去两个月就发生了12次，从这个陡然上升的发生频率曲线可以看出，最近小黑的活跃程度大大提高，或许跟这个有关。”波波没有下结论，而是调出了最近两天的新闻报道，关于“寄生塔异动”和“上域原生粮食减产”的关键词，一共出现了上千次，小黑的活跃程度与关键词出现的频率暗暗吻合。 “再比如，我将小黑的行为结果，以是否对你有利进行分析，只有一次不利，一次不确定，剩余的28次均为有利。”波波看出了蒙克的疑惑，没有停顿，直接说到：“第一次行为是不利的，小黑在公园前抢夺了一名妇人的珠宝，招来了警察的细致盘问，差点导致你的密室被发现。而在西克街19号偷来的储存卡，因内容未知，后果未知，现在还无法判断。” 经波波这么一提醒，蒙克想起了放在贴身口袋中的储存卡，站起身，走到了靠幕墙一侧的屏幕墙边，左侧四分之一的书架结构紧紧贴在墙角。身后的椅子通过内置定位系统，在波波的操纵下，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当他准备坐下时，座椅刚好与他的屁股完美贴合。 “你可以再尝试下，将小黑的行为与我的生理指标做关联分析，新生系统里应该有每日的数据。”蒙克坐下后，用手指抵住书架边缘中心处，往上移动2厘米，按下了与书架同色的隐藏按钮。 胡桃木色的书架内部伸出一个外置接口，连接着书架内部的处理器。这是一台已经退市的“极光10代”超级计算机的处理器，蒙克没有多余的钱去更新设备，这台处理器还是在“赛博”中心的朋友泰瑞斯·琼斯帮助下获得的。虽已淘汰多年，但对蒙克来说，已经满足现在的使用需求了。 他将黑色储存卡插入了外置接口，屏幕墙的中心弹出一个新的窗口，提示需要输入4个数字的密码。窗口的下边还有一行提示小字，蒙克将其放大，一字一句地读到：“此为不定式密码，储存卡装有高精度测量摄像头，请输入你的真实身高，单位厘米，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 蒙克望向正在运行中的储存卡，面朝自己的方向有一个闪烁的红点。想了想，输入1800四个数字，点击确认，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请再次输入。”当蒙克还在纠结时，波波毫无感情地说到：“根据你最新的净身高数据，此处应该为1784。”他尴尬地白了波波一眼，不情愿地修改了数字。点击确认后，屏幕中间出现一个礼物盒子，上方出现一段文字：“内容载入中……” “这么简单？这就破解了？不应该吧？”就在蒙克不敢相信之际，正中央的盒子突然打开，伴随着烟花、彩带跳出了一个弹簧小丑，用充满戏谑的声音说到：“哈哈，骗到你了吧！果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身高178,179的男人！” 声音消失，小丑背后弹出真正的密码输入框，一个实时变化的动态密码，旁边关联着一个词：梅森素数，右下角还有一个黑色的数字编号：56。 正当蒙克还在思考从何入手时，波波直接抢答到：“真是浪费时间！还不如写得更加直白些，此密码，永远无法破解！”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一章：残缺影像 “永远无法破解？这密码究竟说的是什么意思啊？”蒙克望向波波，表情一脸无助。屏幕上的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完全不明就里。 波波告诉蒙克：“这是一个非常著名的数学问题，素数也叫质数,是只能被自己和 1整除的数”波波放缓了语速，以便蒙克能跟上接下来的内容。 “素数的数量是无限的,其中有极少数的素数可以被写成2的n次方减1的形式,而同时满足n也是一个素数，这样的素数被称为梅森素数。到目前为止，一共只发现了55个，而这个存储卡的动态密码显然是基于第56个梅森素数设置的。” 蒙克似懂非懂，继续发问。“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密码的不可破解性。哪怕是现在最先进的超级计算机，24小时持续不间断地运算，也至少需要数百年才能解开。就算找到了第56个梅森素数，上亿的数字位数也让输入成为不可能。设计这个密码的人，是个天才。” 看着眼前不停跳动的动态密码框，蒙克陷入了沉思，“如果强制暴力破解呢？” “能设置这样复杂密码的人，肯定也想到了你说的这种情况，我猜测，不出意外的话，结果应该是，自动销毁。”波波尝试着从数据库中找寻X-03型储存卡的设计参数，希望从中找到解密的突破口。 “贝弗利·安德鲁究竟想要隐藏什么东西，需要设置安全性如此高的访问屏障？”蒙克双手扶着额头，轻轻揉着眉骨的上方，继续问道：“刚才生理数据关联进度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波波将储存卡的页面关闭，将小黑的行为统计表重新调出，“我刚查了，新生系统里只保存了你最近一个月的生理数据。” 蒙克有些意外：“这么少？不对吧，难道是我存储空间不够了？”波波一字一顿地说到：“不是储存空间的问题，因为，你不是会员。”蒙克面露无奈：“好吧……” “根据最近几次的数据显示，小黑出现异常行为时，你的肾上腺素、甲状腺激素、多巴胺等分泌量都明显上升。换句话说，你都很兴奋或者紧张。但目前样本太小，想分析出更深层次的联系，还需要更多的数据。如果样本数量足够，或许可以……”波波停止了阐述，代码组成的人像表现出纠结的情绪。 “可以什么？说话别吞吞吐吐的。”蒙克看见波波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生气，“我发现你更新完成后，人类的坏毛病增加了不少！说话都学会藏着掖着了！” “之所以犹豫，是因为目前只是我的一种猜测，无法验证，而且这种猜测可能会对你产生伤害……”波波语气中略带自责。 “这样违背了机器人三原则，是吧？没关系，有什么想法你就直说，我来决定采不采纳，相应的后果也由我来承担。”波波越是这样，蒙克的好奇心就越强烈。 “如果数据足够多，通过分析得出精确的分泌液配比后，再用植入体主动注射至静脉血管内，动态调整体内的生理状态，以达到小黑异动前的基础条件。虽然我们无法预测小黑的行为，但我们可以主动唤醒它……”波波声音越来越小，他知道这种实验的危险性，一旦配比失败，蒙克的生命都可能受到威胁。 蒙克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回答到：“目前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波波，你先朝这个方向尝试一下吧。我会给你更多的生理数据，只是……这个实验的容错率不太高啊。”他暗自苦笑。“对了，波波，还有个事，等我休息时，你尝试着构建一下机械心脏的模型吧，我现在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令他苦笑的不仅是波波这个有致命风险的提议，更多地是对于现状，对于未来强烈的不可控感。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极大地消耗了他的精力。透过屏幕墙，看着城市安全局大厅外空荡荡的通行履带，眼皮逐渐沉重，终于昏昏睡去。 …… 翌日清晨，位于托兹卡纳市里尔区寰宇街的城市安全局，再次迎来了崭新的朝阳，跟土星有些类似的建筑造型，在阳光照耀下，向四周折射出点点光斑。 城市安全局的球形主体，一半露出地面，一半隐藏地下，中间交界处围绕着一圈用于交通的星环。星环分为上中下三层，各自的履带按照不同速率平稳地运行着。以120度的夹角，均分出三条虚拟的水滴车通行线路，与城市交通体系交汇融合。 卡尔文站在星环上，通过身份识别后，随着自动履带，来到了城市安全局的大厅处。 巨大的球形空间以深蓝色为背景，许多悬浮的圆球形物体，有球形灯，球形屏幕，还有大小各异，颜色材质不同的球形引导机器人，所有的球体如同珍珠洒满天空，全都自由漂浮在地上半区，弱重力的环境中。 地下半区划成不同的功能区：武装科、交通科、特勤科、档案科、后勤科等等，不同行政单元拥有自己独特的颜色，便于区分。 站在大厅的等候区，卡尔文点击了胸口佩戴的警徽。从空中以半抛物线的轨迹飞过来一个球形机器人，询问他想要去的区域，他说了一句：“前往核心大脑”。 经过访问权限与被访者时间匹配验证后，球形机器人向外散发的光圈变为深紫色，顶部的玻璃防护罩也缓缓打开，一个圆盘状的站立区域出现，卡尔文走入，将手放在了四周升起的护栏上。 机器人闪烁着信号灯，朝着城市管理局地下二层的核心区飞去，降落在布里奇·佩顿的办公室门前。 卡尔文走出球形机器人，办公室的门自动打开了。门口正对着一个巨型的图案，一只老鹰张开双翅，包裹着托兹卡纳市的城市剪影，底部是枪，炮，飞行器的混合体以及城市安全局的字样。 房间的中央缓慢地旋转着一个虚拟的球体，是整栋建筑各个空间的实时运行情况。流线型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张动态照片，唐尼·杨与旁边的男子，手臂相互搭在彼此的肩膀上，显得很亲密。 “今天感觉怎么样？”原本旋转的球体被突然出现的虚拟人像所代替，那人嘴唇上方留着山羊胡，眼眶深陷，手里还拿着一个复古的烟斗，正是照片里的另一个人，布里奇·佩顿，同时也是城市安全局最高的行政长官。 “今天又没来？你不能总是躲着我吧？不过没关系，就这样交谈也可以。”虚拟人像的出现，让卡尔文迟疑了几秒钟，继而情绪激动地说到：“我告诉你，佩顿叔叔，啊，不对，应该叫佩顿局长。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方式！昨晚我去调查，只聊了二十分钟不到，就发现那个叫蒙克·布莱恩的家伙，有好几处可疑的地方。 你能相信，我没有坐电梯，一路爬了十几层的楼梯！那人的书架肯定有问题，还有他声称的日记！对了，还有他那只狗，我必须要去查查他活体宠物的来历，我的植入机体已经和他配对！而且我已经拿到他的扫描样本！ …… 你就把我调去一线吧，做证据档案的整理工作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也想像我爸那样，做点警察应该做的事情！收集证据、追捕罪犯、查明真相……”卡尔文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段。布里奇并没有打断他，只是默默地抽烟。过了好一会儿，卡尔文终于停止了倾诉。 “说完了？这下过瘾了吧？”布里奇的虚拟人像走到了卡尔文的身边，伸出手想要搭在他的肩上，就像搭在他父亲肩上那样，不过，虚拟的影像从卡尔文的身体里径直穿了过去。 布里奇将烟递入口中，猛吸一口，然后缓缓吐出。“说好的，只有一次体验机会，你……你还是继续从事证据管理工作吧……这个工作很重要，他是所有正义行为的基础。临时调你去参与问询工作已经违反原则了，这个事情就先这样吧，以后有机会，我会考虑给你调岗的。” 卡尔文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刚才的激情卸掉大半。“我可以做好！真的！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证据，在谎言真相中发现漏洞，我真的可以！我可以跟我爸做得一样好！我不愿再被大家称作‘靠父亲的死换得清闲工作’的那个人。相信我一次吧，佩顿叔叔！”卡尔文声音沙哑，带着哭腔，近乎祈求地说到。 布里奇没有再说话，只是摆摆手，门外等候的引导机器人进入房间内，将神情落寞的卡尔文带了出去。门关上后，挂着徽章的墙体从左右分开，布里奇走了出来。想着刚才卡尔文的举动，轻轻地叹了口气。 踱步到动态照片前，将相框拿起，左手拇指放在相框的指纹扫描区。一段残缺的影像随即在房间的中心播放。这是唐尼消失前发给布里奇的最后一段消息，他已看过无数遍。 影像周围一片灰暗，没有其他色彩，唐尼·杨坐在一颗黑色的岩石上，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恐惧，比起照片上的样子，苍老了许多，声音急促而颤抖地说到：“随着案件的深入，我已经触及黑暗深渊的一角，里面掺杂的势力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这件事的背后，不是关于某几个人、某几座城，而是关于整个上域。通过追查，我发现上域和下域之间存在某种神秘的通道，下域势力或许已经渗透……布里奇，我的战友，请答应我，让卡尔文远离这一切，他的一生应该是无忧无虑，平安幸福的，我不能再让他被黑暗吞噬。最后，我整理的所有证据资料都已发给你，如果我倒下了……布里奇，希望你能带着正义继续查下去。” 影像消失，布里奇表情凝重，将这段信息从相框里转移到了深度隐藏的电子文档中，整个城市安全局，只有他拥有访问权限。文档的名称为：TS-010628。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二章：巧合 球形机器人等卡尔文进入后，将操作台和站立区锁定，让他无法随意更改行进路线，闪烁着警示灯，一路飞到入口大厅的等候区。他茫然地站在原地，望着漫天的飞行器，心烦意乱，好像突然失去了未来的方向。 星环的上层通行区，此时正好有一队准备出任务的警察，全副武装，正义凛然。站在下方的卡尔文却只能仰望，仰望他从未达到过的高度，上层的透明顶上，映射出他羡慕的眼神…… 卡尔文低下头，透过护栏看到地下颜色各异的功能单元，他任职的证据档案科是白色的主题色，与其他部门隔绝着防护墙。卡尔文盯着那道墙，感觉有一把无形的利剑，时刻用力地切割着自己的自尊。 回想起布里奇刚才说的话，心中更是充满不忿。“我要证明给所有人看，我，卡尔文，是一名合格的警察，一点不比我的父亲差！不，我会变得比他更加优秀！” 他的目光由羡慕变为坚毅，坐上另一个引导机器人，朝建筑深处前进，很快便停在了证据档案科纯白色的大厅前，卡尔文收拾好心情，通过身份认证后，走进了门内。 对于这里的环境，卡尔文再熟悉不过，职业生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时间都消耗于此。入口处正对着一个五角星形状的搜索区，背后则是巨大的环形档案库。26根突起的光柱，发着柔和的白光，按照顺序对应着从A到Z的英文字母。同时光柱中还按“出现频率”“引用次数”等综合因素，浮动着档案的关键词信息。 卡尔文径直走上了位于空间中心的五角星搜索区，输入自己的警号后，激活了搜索功能。坚定的眼神渐渐变得飘忽，脑中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幻想起来：自己顺利侦破连环失踪案，做出了让所有人信服的成绩，狠狠地打脸布里奇局长，让他为埋没自己这样一个天才而后悔……想着想着，嘴角扬起了迷离的微笑。 搜索区的提示声让卡尔文注意力重新集中。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光标，他输入了蒙克·布莱恩的名字。系统中所有关联的档案信息，依次展示在一圈圈的虚拟圆环中，总数为35个。 卡尔文随意浏览着悬浮在圆环中的电子文档，内容关键词在他眼前不停切换。他顺手点开了最新的档案文件，更新日期为两天前的8月26日。文件详情标注着“可疑行为”。 “可疑行为”的判定，是城市安全局研发的预警机制。如果某人连续三次及以上出现在同一个区域，并且重复着与日常生活行为无关的动作，即会触发可疑行为的判定，此判定会自动进入这个人的社会行为档案，并视情况提交人工智能审核。但更多时候，“可疑行为”仅仅作为警方的参考文件，并不重要。 卡尔文点击查看内容详情，里面是一段行为分析，从2072年8月26日铭记方碑揭幕仪式起，以后每年的8月26日，蒙克都会到铭记方碑前发呆很长的时间，今年也不例外。 利用广场上的眼球追踪系统，对蒙克进行视线分析后发现，他的焦点一直停留在安东尼·加西亚的照片上。“这能说明什么呢？都是些没用的程序功能，浪费托兹卡纳市的财政资金！”他瞥瞥嘴，将文档关闭。 突然，他看到一个带蓝色星标的名字，金吉尔·安德森。星标是城市安全局对重点人群的简单标记，便于做出不同的响应程序。 简单分为三类：一，他/她对托兹卡纳市做出过，被城市管理委员会承认的特殊贡献。标红星。二，属于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群，包括政府要员或其家属，特殊科研技术人员等，标蓝星。三，拥有资产超过三千万的人群，标黄星。 金吉尔·安德森属于第二类中的后者，她是托兹卡纳市最高执政者萨米·安德森的第二任妻子。 “他们怎么会有交集？”卡尔文手指抵住自己的鼻尖，疑惑地将档案点开。里面是一份城市安全局第五执勤队的出警记录。原文如下（部分截选）： 时间：2073年5月29日15时39分28秒。地点：佩罗兰大街，圣玛丽森林公园门口。报警人：金吉尔·安德森（蓝色星标人物） 报警内容：……金吉尔报警称，手指上戴的黄金戒指，手臂上的曜石粉末装饰物，以及脖子上戴的宝石项链被人偷走，指定嫌疑人为一名牵着白色贝林顿，20岁左右的青年……（报警人语气严厉，不停强调自己的特殊身份，尖锐的叫声甚至要把收音设备震碎，她的声音真不好听。） 看到这儿，卡尔文不禁笑了起来，括号里的内容显然是当时机器人记录员的心理活动，因人工智能的飞速发展，在原本机器人三定律的基础上，人类又发展出一些新的规则，被称为机器人补充定律，其中第一条就是：公务机器人在任何前提下，不得拥有隐私权，心理活动必须对其第一服务对象完全透明。 作为档案的管理人员，卡尔文自然能够看到机器人记录员的内心独白。“这吐槽也太普通了吧，看来这个程序的设计者也不怎么有趣，估计是一帮上了年纪的老古董们。” 处理方式：……接警45秒后，警用巡逻飞行器立即到达现场，在离报警人68米的小叶黄杨草丛中，找到所有的失窃物品。3分18秒后，附近的人类警察到达。在对现场情况及嫌疑人进行调查后，发现嫌疑人并不具备作案的理论距离，且报案人身上没有任何拉扯接触的痕迹，也未发现任何与嫌疑人相匹配的生理元素……随后的半小时，均在安慰啼哭不止的金吉尔…… 卡尔文向下滑动到视频附件处。点击播放后，蒙克牵着狗先出现，几秒后，金吉尔牵着她的泰迪进入画面。两只狗相互友好地闻了闻。 见状，金吉尔赶紧将泰迪抱在怀里，“哼，现在真是什么人都能养活体宠物了，遛狗也不知道选对地方。这种富人区是你们该来的吗？”尖锐的声音引起了卡尔文的生理不适。 蒙克没有理会她，拉着狗往前方走去，消失在了画面中。二十秒后，指挥中心收到了金吉尔的报警呼叫。 “前后就二十秒，是巧合吗？但蒙克跟她确实存在着两三米的物理距离，如果真是他，他又是如何做到的？”卡尔文虽然讨厌金吉尔的做派，但更想证明自己，于是不断地切换画面镜头，寻找最佳视角，将那二十秒钟的片段反复播放。 所有角度，好像都没有异常。“等等，那是什么？”在蒙克离开方向正面拍摄的画面中，一片浓郁的树荫，覆盖在金吉尔的身上，斑驳的树荫中，似乎存在着不同寻常的黑色，转瞬即逝。 卡尔文将画面不停放大，直到精度的极限，依旧无法看清。“这片黑色似乎是从蒙克脚下延展出来的？” 就在卡尔文仔细研究时，档案库前的光柱突然不停闪烁，光柱中切换的关键词出现了大量乱码，提示声从头顶的环形天花中传来：“受寄生塔辐射影响，大楼出现瞬时冲压现象，请各位工作人员不必惊慌，闪烁将于30秒后消失。” “哎，这个月已经第三次了。后勤部门能不能好好检查一下，遇到问题就推给寄生塔，这明显就是设备维护没有做到位。”卡尔文小声嘀咕道。此时，搜索区的五角星也随光柱同频闪烁，他不经意间抬头瞟了眼，文件总数一栏变为了36个。 “多了一个？”卡尔文快速浏览了一圈，发现新增加的文件没有任何关键词，也没有任何的分类属性。他只看到了档案的名称：TS-010628，还没来得及点击，同频闪烁随即停止。 一切恢复正常，文件总数又变回了35个。 此时的卡尔文内心却无法恢复平静。常年与档案打交道的他知道，以TS-01开头意味着什么：零级保密。整个城市安全局，拥有查看权限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布里奇局长。而0628是他父亲，唐尼·杨的警号。跟我父亲有关的绝密档案，关联到了蒙克·布莱恩？ 卡尔文呆立在搜索区前，双手抵住操作台，扶着额头，“应该是瞬时冲压，破坏了系统的稳定性，让深度隐藏的档案作为统计单元进入了计数系统。所以只会显示关联的总数，而无法显示任何具体内容。虽然这种意外情况的发生，只有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又是巧合吗？可概率学不会骗人。卡尔文要想发现这个文档，必须具备几个前置条件。 一，他在证据档案科搜索区，且刚好在搜索蒙克的档案。二，在搜索时发生瞬时冲压，且引起的故障刚好符合上述猜测。三，卡尔文能注意到数字的变化。以上条件叠加，便能暴露绝密档案的存在。 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想到这里，卡尔文浑身的汗毛竖起，一阵阵冷汗将背后浸湿。环视一圈，感觉四周都长满了看不见的眼睛。 卡尔文将搜索记录清除，急匆匆地走出了证据档案科的大门。一路上，卡尔文心跳都很快，脑中混沌不堪。 “那个档案真的跟我父亲有关吗？是否藏着他牺牲的秘密？蒙克·布莱恩身上又隐藏了什么？背后究竟是谁在主导这一切？那个档案里究竟是什么内容？最重要的是，为什么选择我？”一连串的疑问将他的大脑侵蚀，他已无力思考。 站在门外幽长的走廊中，不同颜色的光晕将黑暗的空间填满，卡尔文正了正胸前的警徽，眼神复杂地走向了武器装备区…… 与此同时，布里奇·佩顿的手臂植入体中，收到寄生塔监测委员会发来的最新加密信息，是一份关于出现瞬时冲压现象的情况说明，说明里写到： “……目前判断，引起故障的原因并非寄生塔辐射，而是一段未知的超频电波。来源待查，据推测，可能来自上域以外的空间。”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三章：神秘电台 脖子后传来的剧烈疼痛，将蒙克从沉睡中唤醒。他先用拳头捶打着肩膀与脖子的连接处，然后双臂带动身体使劲往后撑，关节之间发出“咔咔”的响声，极大地缓解了长时间保持相同姿势带来的僵硬感。 走出密室，波波递上一杯温水，“早上好，小蒙。”蒙克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并说了一句：“谢谢。” 由于书架位置的改变，原本工作台旁的机械臂，前移至悬浮床靠进门方向的墙体上。蒙克睡醒惺忪，打着哈欠，懒散地靠近墙边，机械臂前端伸出喷水嘴，地面局部下沉，在蒙克脚下形成一圈排水区域。 蒙克通过手势感应，将开关打开，几股水柱均匀地喷出，浸透他的脸部。持续几秒钟后，蒙克顺势抬头，发梢的水珠四处飞溅，被排水区完全吸附。 “波波，昨晚你有什么新的发现吗？”虽然休息了一晚，但蒙克的脑子里依旧一片混沌，储存卡的密码、小黑的行为预测以及最棘手的机械心脏制作，未知与无助让他只能暂时将希望寄予，可以媲美超级计算机的波波。 波波言语中透露着无奈：“昨晚我尝试着设计机械心脏的原型机，结果全在这儿。”蒙克看了眼数据，一共尝试了12次，全部失败。 “将数据同步到屏幕墙上。”他顶着满脸的水珠，神情焦虑，快步走进密室中。 十二个原型机依次展开，悬浮在屏幕墙前。蒙克将所有原型机的运行详情表调出，从头至尾，以毫秒为单位，仔细研究着出现故障的原因。 “因为赘生物、血液浓稠物，引发高分子膜振动衰减……血液额外压力积攒，引发机体故障……磁悬浮装置与植入体磁场相互排斥，中心供能设备出现供能波动，突然增加的辐射量，引发致命警告……” “七号原型机目前看来综合性能最好，但仍然有不少致命问题无法解决……”蒙克碎片式的喃喃自语到。 “可就算解决了刚才说的问题，又该如何实现机械心脏与我的生理数据，同频运行？” 眼前十二个原型机，无一实现同步，最小的运行误差都在25%以上。想到这儿，蒙克感觉走进了死胡同，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头发，最后无力地躺在了地板上。 “要不我们先听点音乐放松一下。”看着情绪低落的蒙克，波波挑选了几首舒缓的钢琴曲。 正准备播放，他摆摆手，“算了，每次都听钢琴曲，有些烦了，我们可以听点传统的东西，比如电台……” 在上域，电台已经处于淘汰的边缘，全市还在商业运作的电台不超过10个，其余的电台更多是下层人民自发搭建运营的，只为多个消遣聊天的方式。 上层人士拥有生活和自由，中层人士拥有生存和忙碌，而下层人士更多地只剩下生命和等待。民间电台里的声音，成了他们等待中为数不多的色彩。 波波没有说话，默默将电台的调频控制面板投射到蒙克面前，自己则安静地继续进行机械心脏的研究。 “想知道寄生塔的实时情况吗？敬请收听《摩天》……” “洛德比区近日将举行足球场暴乱事件悼念活动，请需要参加的居民届时自行前往……” “交通部门颁布最新版‘水滴车’行进线路规划……” 蒙克躺在地板上，接连换了几个频段，全是各种社会新闻，民间电台一无所获。 “没意思。”蒙克叹着气，伸手点击控制面板的关闭按钮。尝试了两下，没有反应。此时的电台没有播放信号，只是持续不断地向外放着嘶嘶的噪声，他皱着眉，看向旁边的波波，以为是他设计的恶作剧。 波波很无奈，从机械心脏的研究中抽离，以代码组成的形象从天花板上显现出来，注视着蒙克，表示自己并不知情。 操作面板上的调频指针，开始不受控制，在高低两个极限值之间，疯狂摇摆。持续数秒后，指针突然脱离仪表盘，旋转起来。达到一定速度后，操作面板上所有的指示灯同步亮起。 发出“滴滴滴”三声短促的响声后，指针速度逐渐变慢，之前刺耳的噪声也消失。一段前奏钢琴曲流出，轻快而富有童趣。蒙克看了眼此时的控制面板，所有按键已停止工作，电台列表已经关闭。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在渐弱的背景音乐中，响彻整个空间。“小朋友们，你们好，欢迎收听《小A历险记》，我是你们最喜欢的童话帝国看门人，我们今天继续讲小A的故事。” 蒙克在密室中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发声源，思考后，警惕地打开了录音设备，并告诉波波立即查询这个奇怪频段的相关信息。 “我们都知道，小A是一个生活在夹缝王国里的机器人，夹缝王国里的空间，每天都会随着夹缝不断压缩。小A每天睁开眼，都会面临不同的困难。今天，夹缝再次收缩后，顶端的岩石挡住了入射的阳光，黑暗将整个王国笼罩，而他今天的任务是，让光明重返夹缝王国。” 那人的声音有种独特的魔力，让刚才还烦躁不堪的蒙克，现在慢慢平静下来。不知不觉间，他的注意力被童话故事里的情节所吸引，眼神回归儿时的纯真。 波波的形象转移到蒙克的手臂上，轻声告诉他：“没有匹配到上域任何已知的资源，地址跟频段均无法追踪，可能是某种超频电波。或许……” 波波还想继续解释，蒙克将手指放在了嘴唇处，身体完全放松，用心倾听着神秘电台里说的每一个字。 “小A今天并不孤单，他在夹缝王国里遇到了一个好朋友，一只红色的机器青蛙，因为它一路上总是蹦蹦跳跳，所以小A决定叫他跳跳蛙。跳跳蛙身份不简单，随身携带有三个武器，一根永远不会熄灭的火柴，一个可以悬浮在半空中的飞盘，一张可以复制出影像的镜子。 收拾好装备，跳跳蛙首先点燃了那根永不熄灭的火柴，由小A举着，一起在没有阳光的夹缝底部行走着，在火柴微弱光芒的帮助下，两人很快来到了夹缝底部的边缘处。一扇被炙热火焰包裹的门，出现在夹缝的中部，半空中飞舞着无数的钥匙，只有抓住正确的钥匙，才能打开门，继续向顶端前进。 小A摸了摸两侧垂直而光滑的石壁，没有着力点。跳跳蛙拿出了飞盘，大小只能乘坐一个人，小A将跳跳蛙扛在肩上，站上飞盘。飞盘缓慢离地，两人很快就置身于半空中，沉浸在钥匙的海洋里。 跳跳蛙用舌头抓了好几只钥匙，都不是需要的那把，在万分着急的时刻，小A胸前突然亮起了红光，像机场航站楼的指引灯那样，空中一把精致的钥匙朝着小A精准飞来，停在了他的手上。飞盘卷起的风将门上的火焰吹灭，小A带着跳跳蛙，打开门，继续朝前走去。” 波波也时刻关注着故事里的情节，此时它已经移动到工作台上。刚才的情节讲述完后，组成波波人像的代码，发生了局部错乱，只在一瞬间，便恢复了正常。蒙克听得如痴如醉，故事情节逐渐推向高潮。 “要想到达夹缝的顶端，最后还需要穿过由岩石怪把守的阵地。小A能够对付两个岩石怪，跳跳蛙能够对付一个。面对阵地前数以百计的岩石怪，他们俩拿出了第三个武器，具有复制功能的镜子。” “一片白光过后，阵地前面复制出无数的小A和跳跳蛙，所有人一拥而上，将岩石怪彻底消灭干净。历经艰难险阻后，两人终于登上夹缝的顶端，小A举起镜子，将阳光引入了夹缝王国，两人回到王国中，成为了那天的英雄。夹缝王国，又度过了平安的一天。” “好了，今天的小A历险记就讲到这里，让我们学习小A，尽管每天都会遇到不同的困难，只要充满智慧，勇往直前，就一定可以赢得最后的胜利！我是童话帝国的看门人，我们下次再见。” 声音哑然而止。蒙克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真是个好故事啊。是吗？波波。”连喊几声都没有回应。 蒙克双手撑地，麻利地站起身来，走到工作台前。由代码组成的波波身体，正不断地消失重组。见状，蒙克急忙接入手动控制面板，想要阻止眼前的变化。 波波语气轻松地安慰蒙克：“小蒙，没事，只是刚刚那个故事，启动了我系统中的解密运算程序。” “解密……运算……程序……”蒙克一时语塞，不知所措。 “是的，从我诞生那天起，就一直存在的隐藏程序，我搞不明白有什么用，直到刚才那个童话故事输入，程序才被正式激活，这是一个独特的信息解密程序……” 波波声音中断，只看见代码不断运行着。蒙克知道，现在能做的，只有等待，看看这个所谓的解密运算程序会导出怎样的结果。 沉默，只剩下沉默。 几分钟后，波波重新上线，看着在工作台前焦急的蒙克，缓缓说出以下令他震惊的话： “解密已完成，根据程序预设，及特定意向对照参数，获得以下加密信息：红色跳跳蛙对应机械心脏；三件武器对应机械心脏的三大关键零部件：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柴对应：以曜石作为核心能量反应堆的恒定供能系统。二，飞盘对应：悬浮式离心推进泵。三，能复制出影像的镜子对应：纳米同频动态跟踪器。” 听完，蒙克震惊得目瞪口呆。这段信息直接解决了机械心脏最大的瓶颈，波波将上述三个零件替换进七号原型机，按照一百年的时间跨度做运行测试，除了细微的故障报告，机械心脏始终完美地跳动。 这就成功了？蒙克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随着屏幕上机械心脏的跳动，一股莫名的恐惧感，在他身体上蔓延开来。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四章：赛博中心 “我好像被人时刻监视着，在急需要帮助的时候，答案便如此精准地传递了过来。主持人是安东尼·加西亚吗？否则波波身体里怎么刚好有解密程序？他难道还活着？而且时刻关注着我的举动？夹缝王国指代的又是什么地方？”蒙克只觉得全身汗毛竖起，头脑中开始翻江倒海，一个接一个的疑问让他呼吸困难。 他知道这些问题没人能回答他，他愤怒地环视一圈，寻找那双隐藏在空间中的眼睛，但什么都没有。他双手紧握拳头，越想越无助，感觉置身一股深不见底的漩涡，拖着他，越陷越深……蒙克再也控制不住，朝着面前的操作台用力地砸了几下。 “小蒙，暴力发泄无法解决眼前的实际问题……”波波停止了解密程序的运行，以代码组合的形式，出现在了操作台的面板上，试图阻止蒙克自我伤害的行为。 蒙克长叹一口气，从手臂中再次调出电台的调频控制面板，不断地转动着控制轴，直到控制面板因操作压力过大而出现错误，他也没能听到想听的声音。 波波不动声色地将机械心脏的图像同步到蒙克的手臂设备上，“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机械心脏的三大关键部件，要不就往这个方向试试，他在我身体中植入解密程序，自然有他的道理。”波波说话时，刻意使用了一种较为温和的语气，同时，避开了安东尼·加西亚的名字。 发泄后，蒙克已经冷静不少，他明白，现在没有退路，哪怕身处漩涡，也只能不断奋力往前游。他走出密室，来到墙边的机械臂处，让冷水冲洗着自己的脸庞，当理智完全恢复时，他叫了一辆水滴车，目的地设定为：赛博循环利用中心，时间显示上午10点47分。 …… 赛博循环利用中心是全市最大的废弃垃圾处理中心，集堆放、分解、掩埋、再利用等功能于一体，简称赛博中心，民间却更喜欢把它叫做“废物堆场”。 因托兹卡纳市的主导风向为东北风，为避免产生的有毒物质影响主城区居民的生活，特地选址于西南部郊区，距离主城400公里左右的达尔小镇上。紧邻赛博中心的瓦里市，不止一次向托兹卡纳市政府提出过抗议，但因为其仅有3座寄生塔，实力的巨大悬殊，让抗议的声音如同飞蚊振翅。 两旁的街景飞速倒退，沙发舒服的包裹感，让置身其中的蒙克很快产生了睡意，眼皮不自觉往下搭，经历几分钟的挣扎后，他选择了放弃，身体往后一仰，沉沉睡去。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波波将蒙克唤醒，告诉他华森大厦的房间内，监控画面的传输信号发生了故障。蒙克用手揉了揉眼睛，并未在意。华森大厦经常因为电力供应不稳、寄生塔强辐射干扰等原因出现各种问题，他早就习以为常。 水滴车上搭载的空气监测仪器，出现轻微的警报声。蒙克点击详情，发现车外的空气中重金属元素、颗粒物、硫化物等含量大幅上升，监测数值已经接近安全生活的临界值。 透过车窗，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个类似金字塔样式的建筑群，蒙克数了数，一共有9座。体量巨大，被一个更大的透明穹顶笼罩着，几乎快遮挡住更远处瓦里市的寄生塔。 波波跟蒙克介绍到：“金字塔建筑四周并不是一个实体围护结构，只是几层不同的屏蔽场。一层真空场，用于阻挡堆场内部散发的有毒气体；一层纳米过滤场，用于阻挡空气中的漂浮颗粒物；一层屏蔽磁场，用于消除可能产生的辐射污染。 9座金字塔建筑分别对应着赛博中心的9大废件分区，包含了生物废弃物区、金属废弃物区、生活垃圾区、有机合成物区、植入体特别独立区……”还未将分区介绍完，蒙克就不耐烦地选择了略过，不再听波波废话。 空中有几艘运输飞艇出没，艇身上贴着托兹卡纳市环保局的标志，黄褐色的飞行尾迹将完整的天空割裂，刺耳的发动机轰鸣声让水滴车的隔音窗都快失去效果。 当飞艇飞过时，路上一群衣衫褴褛的行人，先是高举双手跳舞庆祝，然后潮水般往赛博中心方向靠拢。 旁边的一群小孩，丝毫不受大人影响，将一只废旧的机械狗围在中间。那机械狗将身体团缩起来，变成了一只足球，在小孩的脚下灵活滚动。小孩们追逐着足球，看上去好像很快乐。 水滴车逐渐减速，最后在大门入口处停下。蒙克打开车门，刺鼻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他连续咳嗽了几声。“还好没有带贝恩过来。”蒙克心中暗自嘀咕。 他的面前，四根曲线型钢龙骨将一个由正反两个箭头组成的图案顶起，箭头中循环流动着白色的液体。在图案的中心，写着“赛博循环中心”几个黑色的大字。 距离大门左侧，大概50米的地方，已经排上了不见尾的队伍，蒙克认出其中好几个都是刚在路上看到的，举手跳舞的人。 蒙克略过人群，直接走进了登录大厅。登录大厅是赛博中心的“洁污分界区”。通过登录大厅，再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才有机会进入赛博中心的内部，接触各类的垃圾废物。 同时，为了保证民众对于有毒有害物质的处理方式、运输途径、最终去向的知情权，登录大厅入口正面的墙上，滚动显示着内部废物堆场的实时情况。 屏幕中正显示着“金属废弃物区”堆场的画面，一个个正方形的堆场，形成连续的田字格，将画面填满。每个堆场的四周设有高压电网墙，每个角上有高能探照灯，将内部照得透亮。穿着橙黄色工作服的工人们，像一只只蚂蚁，在堆积成山的废件中，来回穿梭。 登录大厅的左侧立着一排呼叫装置，蒙克输入了自己的身份识别码，然后在呼叫栏中填入了一个名字。在等待过程中，门口左侧排队的队伍突然躁动起来。 蒙克好奇，走到门口向外望去，发现在队伍前方，一个原本紧闭的窗口，此时正慢慢打开，在队伍前激活了一个蓝色的扫描区域，人群依次踏入其中。通过扫描的人情绪激动，朝远处停放的运输车跑去…… “看什么呢？这么起劲？”一个穿着红色防护服的青年男子，从背后将手搭在了蒙克的肩上，一股明显的酸腐味飘散过来。蒙克微微转头，看到了那人指尖夹着的未点燃的烟，随即指向了前方排队扫描的人群。 “哎，那些人都是拾荒者，俗称垃圾耗子。”男子表情同蒙克一样，万分复杂。“赛博中心每天需要接收无数的城市垃圾，光是普通的堆放、分解、掩埋工作就已经消耗大量的人力，还不包括需要一定技术含量的植入体分解再利用，繁重的工作造成了巨大的人力缺口，垃圾耗子便应运而生。” 看着蒙克满脸疑惑，男子没有着急解释，而是将他往里引。“走，我们去里面坐着聊。” 男子名叫泰瑞斯·琼斯，是蒙克此次要找的人。他身材高大，五官如刀刻般凌厉。在登录大厅的等候区，找到两个位置，他示意蒙克先坐，自己则接了两杯水，端到蒙克的面前。 “泰瑞斯，垃圾耗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蒙克脑中容不得任何疑问，一旦出现，恨不得马上解决。 泰瑞斯将水杯端起，喝了一口，才缓缓说到：“他们大多数都是达尔镇上的居民，你也知道，这里距离主城区太远，物资发放跟不上，加上层层剥削，能分到居民手里的就更少了。很多人饿得实在没办法，为了生存，便自愿参加了垃圾清理的工作，因为不是正式员工，他们没有防护服……” 将袖口处的磁吸式纽带打开，露出了白色的柔软内衬，泰瑞斯接着说到：“像我身上这套防护服可以隔绝95%以上的有害物质，而内部的减震层，能在关键时刻，保命。” 红色防护服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膜，在大厅灯光的照射下，折射出点点光斑。 “没有防护服的工人基本就是送死，而且他们往往被派往风险最大的区域。当他们踏入扫描区，就默认了自己承担任何后果，哪怕死亡。即便这样，一旦有新的运输艇进站，周围的拾荒者照样蜂拥而至，在他们看来，苟活总比饿死强。”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只能从事最基本的堆放和掩埋工作，工作8小时，可以换得10域元……他们就如同生活在垃圾中的耗子，永无明天。”泰瑞斯将手中的烟来回转动着，语气中充满着无奈。 “对于他们，赛博中心有一项特别的福利。工作满400小时，可以免费从堆场中，选取一件检测合格的垃圾，带回家。” 蒙克脑中立马闪现出追逐机械狗的儿童们，突然明白了拾荒者举手跳舞的含义，也明白了门口长不见尾的队伍。因为那些排队的人，都在努力地活着，他们别无选择。 “别多愁善感了！我们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我们是一群穿着衣服的耗子罢了。”泰瑞斯瞟了眼旁边的大屏幕，画面中，工人的橙色工作服与垃圾融为一体。“说吧，找我什么事？” “帮我找找这些东西。”蒙克从刚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接着从手臂中，调出需要的零件清单，展示在泰瑞斯的面前，包括那三个关键零件以及一些军工级液压轴承、高精齿轮等等。 泰瑞斯看完后，神色紧张，将蒙克拉到登录大厅外，一个无人的角落，小声说到：“这清单上很多都是军方专用耗材，你找这些东西，到底想干嘛？” “你不要管，也不要问，帮我找就是了。”蒙克盯着泰瑞斯的眼睛，“就像我原来帮你一样。” 短暂沉默后，泰瑞斯将手中那根被他揉得有些变形的烟点上，苦笑道：“在里面不准抽。” 深吸一口烟，回头盯着背后的高大建筑群，泰瑞斯严肃地说道：“看来这次只能潜入第十禁区了。”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五章：不速之客 “第十禁区？”蒙克疑惑地望着泰瑞斯，同时手指在左耳垂上点了两下，示意波波查询相关资料。 “嗯，是的。一个刚成立不久，独立于九大分区的神秘地方。连我也没有真正进去过。” 泰瑞斯只一口，就将手中剩半截的烟消耗掉。闭上眼，静静地让烟雾从鼻腔中溢出。过了好几秒后，才从嘴巴里，将剩余的烟完全吐出来。顺着风，直接飘到了蒙克的脸上。 蒙克连忙用手在脸前不停扇动，身体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烟味混合着工作服上的机油味，让他的呼吸有些难受。 正值中午，太阳位于他头顶偏西的位置，他跟泰瑞斯所在的角落背后有一棵高二十米左右的槐树，宽大的冠幅，将大部分直射的阳光隔绝，而遗漏的部分，透过枝叶的缝隙，洒在他俩的脸上。 蒙克的脚下，一团不规则的影子，本来老实地待在原地，在烟味和机油味的催化下，影子的边界开始变得模糊，蠢蠢欲动。如同贪吃蛇般，将地面上阴影的空隙，逐渐填满。 注意到脚下影子的异常，泰瑞斯不动声色，只是将手中的烟蒂扔到地上，用脚狠狠地将残余的火星踩灭，对着蒙克微笑到：“你还是老样子，闻不惯烟味，算了，我不抽了。” 经过刚才的操作，蒙克身下的影子便停止了扩散。 蒙克因为被二手烟呛得迷了眼，并未察觉刚才发生的异常，只是对泰瑞斯刚才不抽烟的提议，表示赞成。 “接着说第十禁区的事，大概一个月前，赛博中心建设委员会，突然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需要在原来的基础上，规划出一个新的分区。堆场的规模需要比常规的设计标准高一级，特别是防爆指数。据说是应对日益增加的辐射废品。我一直也没当回事儿，直到我看见每个出入口，都设置了城市守卫军的岗哨。” “城市守卫军？他们的职责范围可不包括为环保局服务。”蒙克从中听出了端倪。 “是啊，而且最近几天晚上，总有编制不明的输运飞艇，在新建的第十区降落，每当这时候，住宿单元的所有门窗都会自动关闭，且调成不透明模式。” 泰瑞斯警觉地环顾四周，将声音压低道：“据参加搬运的工人透露，第十区里堆放的全是军方的武器，而且被拆分成了便于储藏的最小零件单元。” 没有看蒙克脸上的表情，泰瑞斯继续说道：“你就放心吧，这些零件交给我，三天后给你答复。到时候，我亲自给你送到华森大厦，你的房间门口。” 就在蒙克准备道谢时，拾荒者排队的方向，响起了一声剧烈地爆炸，强大的冲击波将周围的玻璃震碎。还在排队的几十名拾荒者被气浪掀翻，哀嚎声此起彼伏。整个赛博中心，随即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爆炸发生的瞬间，泰瑞斯飞身将蒙克压在了自己的身下。身后的高大槐树，树叶抖落一地。因为处在距离较远的角落里，两人并未受伤。 从树叶堆里爬起来，泰瑞斯嘴里焦急地念叨着：“肯定是哪个拾荒者捡到了不该捡的东西，想私自带回家，在检测过程中，触发了意外。我必须马上过去看看，避免引发第二轮的危险。” 警报声持续响起，赛博中心内部的应急车辆从几个交通口驶出。泰瑞斯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因气浪腾起的灰尘悬浮颗粒中，蒙克也迅速登上一辆水滴车，随车驶离。 “找到什么资料了吗？”蒙克躺在车内的沙发上，询问波波关于第十禁区的查询结果。 “没有公开的信息。”波波语气平静，“不过，有一条新闻或许你会感兴趣。” 蒙克的手臂植入体中，出现了一条关于托兹卡纳市城市管理局的新闻。内容如下： 近日，在城市管理局的月度例会上，托兹卡纳市二号执政者，主管城市应急、城市环保、城市安全的卡斯普·范表示，政府的财政资金需要朝城市环保倾斜，以应对日益增加的垃圾产量。除去常规的分解、掩埋处理手段，还需要考虑新型处理方式，增加废物的利用率。 他特别强调，需要将可能产生的有害物质加以利用。最后提议在赛博中心设立研发部，与城市安全中的武器研制机构合作。争取早日研制出以垃圾为原材料的防护武器…… “真他么能吹牛逼！”蒙克看完新闻内容，嘴角上扬，爆发出一阵嘲笑。“这跟第十禁区有什么关系？” “垃圾跟武器，赛博中心跟第十分区，特别设计的防爆指数以及刚才的爆炸……这还没关系？” “嗯，你分析的对。帮我留意下这个叫卡斯普·范的人吧，我现在实在不想思考任何复杂的问题了。”蒙克还未尝试便放弃了争辩。 “当然。不过还有一件事情，你需要知道……” 波波将刚才在树荫下，泰瑞斯用烟头阻止蒙克影子移动的事情告诉了他，“那个泰瑞斯·琼斯究竟是什么人？我的资料库里除了他是赛博中心的三级管理员，其他什么都没有。” 蒙克听完，没有展示出过多的惊讶，只是淡淡地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从小到大的朋友。你刚说的事，我一点不奇怪，因为他身上有好多神奇的地方。” 蒙克将沙发完全调平，身体平躺，将双手枕在脑后，跟波波分享起他小时候的事情。 “记得我刚去奥维德的图书室时，内心非常渴望能交到朋友，新的环境里，我一个人都不熟悉，包括奥维德。”蒙克正说着话，耳朵里响起了煽情的钢琴曲。“波波，你干嘛，快把背景音乐关了。” “每天饭后，奥维德都带我去图书室周围散步。离白枫路三个街区外，有一个编号为W-11的垃圾堆场，附近居民的生活垃圾被收集后，全都运往那里。有一天，奥维德带我逛了很久，我们一直沿着白枫路走，直到看见垃圾堆场的入口。” “奥维德担心肮脏的环境会对我的身体产生不良影响，便准备带我回去。就在我转身时，看到了泰瑞斯。而他当时，并不是一个人。” “他被一群比他大五六岁的孩子围堵在堆场的角落里，孤独无助。看得出来，那些人想把他塞进垃圾堆里，而且已经成功了一半，他的身子，有一半已经嵌在垃圾中。左右两个人将他身子使劲往里推，剩下的人，拿了各种垃圾往他嘴里塞，还叫嚣着：你不是喜欢垃圾吗？来张嘴，我们喂给你！” “当时的感觉，我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浑身的血液好像在沸腾，似乎有某种情绪即将喷涌而出，不光是对朋友的正义感，更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我挣脱奥维德的手，大叫着冲了过去，结果被带头的人，一拳将我的鼻子打破……最后，还是在奥维德的帮助下，成功解救了他。” “我们成为朋友之后，才知道，他就生活在W-11垃圾堆场里，没有父母，也没有亲人。更神奇的是，他从来不生病，他待的地方，老鼠、蟑螂、飞蛾、蚊虫都会自动远离他。” “我就不行，只要跟他在垃圾堆场里玩耍一次，回去就会发烧不止，必然生场大病。” “不光如此，他的自愈能力也很强，我们同时从墙头摔下，摔伤了腿。他当天就能完全康复，而我整整恢复了一个多月。” “或许因为他从小在垃圾堆中长大，所以才能在赛博中心混得风声水起。我从事非法机体改造后，很多零件也是从他那儿找的。” “是的，他每一次都能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他在赛博中心说话很管用，而且总有他特殊的渠道……” …… 波波第一次见蒙克说这么多话，全程默默地听着，不忍心打断，蒙克就这样不停地说着，直到水滴车停在了华森大厦的楼下。 今天运气不错，华森大厦的电梯都在正常地运行，蒙克很快便来到12层走廊的转角处，打开身份识别认证系统，扫描出的图像中带了不少雪花，蒙克皱了皱眉，然后朝走廊左右望了望，没有发生异常。 房间内的贝恩听到他的声音，用爪子划拨门板，发出细微的声音。蒙克没有多想，推门进入房间。 贝恩没有往常见到蒙克时那么兴奋，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边，张着嘴巴，不停打着哈欠，一副没有睡醒的样子。他先将贝恩抱到窝里，然后走到操作台前，准备取下白皮书，将波波转述的影子异动内容填上。 手刚碰到白皮书，蒙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站在通高的书架前，四处打量，最终眼神聚焦到了书架上突出四分之一身位的书籍上，一条完美的直线，被拦腰打断。 按照蒙克的习惯，书籍肯定要摆放地横平竖直，像这样的情况是绝对不允许的。“或许这两天精力消耗太多了吧。”他将书籍重新摆放好，将白皮书取出来。 翻看空白页，刚写下几个字，他拿笔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空白页的右下角出现了明显的折痕。 蒙克不再淡定，他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因为他看过的书籍，用过的纸张，每一页都平整如新。回想起之前的种种细节，他断定家中一定来了不速之客。 “对了，监控画面发生的故障。”蒙克想起在车上，波波的提醒。“能修复吗？”蒙克望向操作台上已经代码化的波波。“当然，那个人虽然做了干扰，可手段并不高明，给我一分钟。” 波波将缺失的监控画面修复好，呈现在蒙克面前时，他一眼就认出，这个将鸭舌帽压得很低的人，就是那天前来调查的警察：卡尔文·杨！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六章：意外 “怎么是他？难道他找到了什么线索？”卡尔文这个行为非常不友好，甚至可能对蒙克造成威胁，但他还算冷静。经过上次短暂的会面，他对这个小胖子充满了兴趣，决定暂时按兵不动，搞清楚真正的目的后，再做下一步打算。 “波波，帮我盯紧这个警察的消息。”走到贝恩面前，几天没洗澡的它散发着淡淡的异味，蒙克摇摇头，将它抱起，放到了机械臂前的防水区域。 …… 五小时前，华森大厦对面的商用写字楼，14楼的空置房间里。 卡尔文拿着从城市安全局装备科借来的高精度透视望远镜，蹲在窗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对面蒙克的一举一动。他手里的设备，可以轻易穿透普通窗帘的遮挡。 “果然，这个家伙房间里还藏着一个密室，开关一定是那本《启示录》！我倒要看看，你还有多少秘密。” 在卡尔文持续监视下，蒙克静静地躺在地板上，像在听什么东西，然后房间中出现了一些悬浮的蓝色三维模型，看外形像是人体心脏。然后，他情绪突然激动，对着面前的操作台一阵发泄，操作台上似乎有变化的图案，卡尔文将倍数调到最大，也没看清楚。 上午10点47分，逐渐平静的蒙克将房间复原，开门离开了，离开前还将白色的毛绒球扔到了贝恩的面前。 确认蒙克坐上水滴车离开后，卡尔文收起望远镜，活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个姿势而僵硬的手臂，将需要的物品装到背包后，开始执行他的潜入计划。 因为上次爬楼的惨痛经历，卡尔文回去后，特意用城市安全局的通讯码，向华森大厦的管理员发送了问询信息，希望他们加强电梯运行的管理工作。所以，他这次顺利地乘坐电梯，来到12层A区。 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号干扰器，卡尔文轻松地将走廊上的监控设备破坏。走到蒙克家门口，拿出一个黑色的小圆盘，里面是信息科根据卡尔文回传的数据，制作的可验证生物样本。他将圆盘套在了手臂上，启动装置。 一道白色的光，从卡尔文的手臂处向全身蔓延，等光圈消失时，蒙克的生物信息已经将他的皮肤覆盖。 卡尔文走到蒙克家门前，停留几秒，身份识别系统显示验证通过，门便打开了。 卡尔文先是将信号干扰器扔进房间，然后躬身进入，回过头，轻轻地将门带上。等他再次转身时，贝恩正坐在他的面前，嘴里叼着刚扔进来的干扰器，歪着头望着他，四目相对。 贝恩的口水顺着干扰器的信号孔往下滴，原本稳定的红色指示灯，开始微微闪动。贝恩在卡尔文脚边闻了闻，便扔掉干扰器，从床边捡过来一个白色的毛绒球。 “想玩球吗？”卡尔文不知道贝恩是否认出了自己，虽然喜欢小动物，但他实在没有办法在这上面消耗太多时间。他匆忙地捡起球，朝书架的方向扔去。 趁着贝恩回头捡球的时间，他将干扰器放在身上，擦了擦。“哎，归还设备的时候，又要挨骂了。”不太情愿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一瓶快速安眠喷雾。 白色毛绒球在书架上弹了几下，贝恩看准时间，借助书架旁的椅子，双腿一蹬，便在空中将球咬住，两只前爪为了保持平衡，将书架上的几本书籍碰落。 掉落的声音引起了卡尔文的注意，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启示录》上。走到贝恩的面前，将喷雾对准它的脸，屏住呼吸，几秒钟后，贝恩便沉沉睡去。卡尔文将贝恩抱起，轻轻地放入了它的窝里。 回到书架前，卡尔文将《启示录》往上提了提，没有动静，手指滑过侧面封皮，摸到一个硬质小突起，按下后，书架前出现一道从下往上的扫描光线，卡尔文赶紧笔直地站在光线覆盖范围内。 扫描光线在头部停留了几秒，反复验证后，终于启动了密室的开关。“看来信息科的东西还真有点用。” 密室搭建完成，卡尔文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他拿起手中的记录仪，对着密室内的陈设做着详细的记录。 “就算他跟失踪案没有直接联系，但这个非法义肢改造的罪名，他是怎么也逃不掉。我看这次谁还敢说我是靠父亲当上警察的。”卡尔文内心澎湃，想着这将是他第一次立功，拿记录仪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关于机体改造，卡尔文几乎就是小白，除了通过使用说明书，了解过自己的手臂植入体，其他有关改造的一切，他都不太懂。看着密密麻麻的零件与设计图纸，渐渐地由最初的兴奋变得有些无聊。 操作台上的东西，让他的情绪再次高昂。 “嗯，一个是上域职业资格考试报名费的储蓄进度，另一个29天多的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该不会跟蓝色的心脏影像有关吧。”他将关联的任务清单点开，把其中的信息一字不漏地记录下来。 他搞不懂背后的原因，准备将所有证据打包上传到信息科，他们会安排专门人员进行分析。上传证据需要一定的时间，他点击手臂处的系统，将刚才拍摄的证据，提前上传了到中转站，进行分类。 他环顾四周，检查是否有遗漏的重要物证，在他背后的墙上，摆放着整齐的小方盒，底部一块黑色的区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在涂鸦板杂乱的信息中，一眼就看到了TS-010628这个字符。“他怎么也知道这个绝密档案的存在？要不是上次的意外，我都不知道！档案科搜索区发生的事情，真的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安排？难道背后安排的人就是他？” 卡尔文感觉后背发凉，赶紧从密室中退了出来，将房间恢复原状。密室消失，卡尔文对着面前已经恢复正常的书架发呆。 原本呈一条直线的书籍，因为刚才贝恩的捣乱，变得曲折。白皮书的一角，露在了书架外面。 卡尔文想起那天蒙克对白皮书的反应，将其拿起，随意地翻阅了几页，里面记录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什么？他的影子会不受控制？开什么玩笑？” 他心跳加速，一时没有拿稳手中的书，白皮书掉到地上，其中几页因为地面的撞击，出现了翻折，卡尔文并未注意，将它匆匆地捡起，随意地塞进了书架中，原本的位置。 回头看了眼在窝里睡得正熟的贝恩，起伏的胸脯让他觉得这只狗是房间里唯一正常的东西。在确认没有留下明显的痕迹后，卡尔文退出了蒙克的房间。 …… 五小时后。 蒙克从赛博中心回到房间中，在他对面商用写字楼14楼的空置房间里，卡尔文已经在窗边观察了很久。 镜头中的蒙克正在给贝恩洗澡，以让它打起精神。而卡尔文的手臂植入体中，提醒框已经持续闪烁了很长时间：“证据资料上传打包完毕，是否回传至城市安全局信息科进行精准分析。” 卡尔文长叹一口气，放下望远镜，点击了取消按钮。 …… 佩罗兰大街十字路口。 蒙克带着刚洗完澡，毛发柔顺的贝恩，出来散步。一是消除贝恩的疲惫感，另一个原因是缓解等待泰瑞斯消息的焦急情绪。 佩罗兰大街环境优美，在托兹卡纳市属于富人区，蒙克身边的贝恩，是他唯一可以在富人区炫耀的资本，特别是洗完澡后。 街道两旁的建筑普遍比较低矮，以便居住其中的人拥有开阔的视野。傍晚的风带来凉意，让蒙克暂时忘记了当前的烦恼，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圣玛丽森林公园门口。 对蒙克来说，这个地方的回忆可不是那么美好，上次就是在这儿，自己的影子突然不受控制，还跟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产生了矛盾。对了，那个女人还牵了只棕色的泰迪犬。逝去的回忆开始攻击蒙克的内心。 突然，贝恩开始兴奋起来，跟之前有气无力的样子，判若两狗。它的尾巴如同螺旋桨，快要起飞，眼神坚定地看着几十米外的转角处，后腿发力，站了起来。 转角处先是出现了一个棕色的毛绒球，几秒后，一个体态婀娜的女人紧随出现。随着距离不断缩短，棕色的毛绒球渐渐变出了耳朵、尾巴、短小的四肢，蒙克终于看清，那是一只泰迪犬。 “不会这么倒霉吧？又遇见那个女人了？算上这次，我遛狗一共就来过佩罗兰大街两次，该不会又出什么意外吧？” 蒙克不知道牵狗的女人叫金吉尔，都以那个女人指代。此时金吉尔也发现了蒙克和贝恩，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将手中的绳子缩短，然后顺势将泰迪抱在了怀里。 蒙克也将牵引绳在虎口处缠绕了两圈，防止贝恩的突然爆发。眼神开始在脚下的影子和贝恩间游离，他不知道今天的影子处于什么状态。 两人都做好了准备。 距离正逐渐缩短。十米，五米…… 贝恩的身体已经因为兴奋而轻微地颤抖，喉咙中不断发出激动的叫声。反观泰迪，在金吉尔的怀中还算听话，除了眼神落在贝恩身上，没有剧烈的反应。 傍晚的太阳在街道上洒下一片金色的余晖。一个红点出现在金色的背景中，在地面迅速移动，先停留在贝恩的头上，然后在蒙克的胸口附近停留片刻，最后又爬到了迎面而来的金吉尔身上。 “小心！狙击枪！”蒙克注意到了异样，刚想喊，只听“砰”的一声，鲜血喷溅而出，撕裂般的尖叫响彻整个佩罗兰大街。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七章：教堂 剧烈的枪声，将圣玛丽森林公园中休息的鸽子惊飞，慌乱地扑腾着翅膀。佩罗兰大街上的行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得惊慌失措，抱头乱窜，富人区的居民，什么时候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原本金色背景下如画的场景，瞬间就变了味道，所有的矜持与优雅全都不见了踪迹，在街道上留下一片狼藉。 因为提前发现了狙击枪的瞄准点，枪响时，蒙克第一时间双手抱头，半弯着腰，迅速跑到了离自己不到2米，一堵印有萨米画像的墙边。但贝恩全程发疯似的向着蒙克移动的反方向使劲，在僵持的过程中，贝恩龇牙咧嘴，根本不听蒙克的指令，最终挣脱绳索，趁乱跑走了。 金吉尔撕心裂肺的尖叫声持续不断。静静地在墙边躲了一会儿，见没有再响起第二声枪响，蒙克小心翼翼地将头探出，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距离蒙克不远的地方，金吉尔坐在地上，头发散乱，丝毫没有之前高昂优雅的气质。她怀中的泰迪，脑袋上有一个圆形的弹孔，正不断往外渗着鲜血，泰迪的身体无力地悬挂在金吉尔的手臂上，鲜血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滴。在她的身下，聚集了一滩暗红色与鲜红色交融的血团。 贝恩就趴在金吉尔的身边，用舌头不断地舔舐着泰迪垂下的小爪子。 “这个人的目标就是金吉尔怀中的泰迪。”波波在蒙克耳边小声说道。“你看她身后地面上留下的弹孔。” 蒙克在波波的提醒下，知道了那个女人的名字，同时注意到在金吉尔身后大概5米的地方，一个不起眼的小洞正往外散发着烟气。 “根据弹道模拟，枪手选择的角度，巧妙地避开了金吉尔的身体。”波波继续补充道，“你知道她是谁吗？” 蒙克摇头，眼睛却盯着不远处的贝恩，联想着上次产生的误会，如果他再贸然出现在金吉尔的面前，估计就没那么容易离开了。 “她是托兹卡纳市第一执政者萨米·安德森第二任妻子。或许……”波波停顿了一下，“或许这次意外只是一个警告，说不定会影响这个托市的政治格局。” 蒙克向来不关心政治，也没把波波分析的话放在心上，他现在只想着如何带着贝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按照以往的惯例，5分钟后，巡逻警察便会封锁整个街区。 蒙克悄悄地靠近金吉尔所在的位置，朝贝恩招手，试图唤醒处于迷失状态的它。贝恩朝他的方向看了眼，猛然站起身，朝着金吉尔狂吠，嘴角沾满了泰迪的鲜血，牙齿间布满了血腥的浓稠物，看起来恐怖凶猛。 已经花容失色的金吉尔，被贝恩吓得更加惊慌失措，眼神失焦，大叫一声后，晕倒过去。 蒙克一看，机会正好，几步走到跟前。没想到贝恩转过身，从蒙克的两腿之间冲了过去，一路狂奔，闯进了圣玛丽森林公园的大门，朝着远处的一座教堂跑去。 地上布满了一串血爪印，指向贝恩消失的方向。 警笛声在街区口响起，警用巡逻飞行器的轰鸣声由小变大，在金吉尔所在区域上空成搜索队列，交叉盘旋着。 “不好，必须马上离开，不然被警察盘问就麻烦了。”想到家中刚来了不速之客，非法机体改造的密室已经处于半暴露的状态，如果再被警察列为怀疑对象，自己将处于一个非常被动的境地。 蒙克几乎是凭着本能，顺着贝恩消失的方向，也跑进了圣玛丽森林公园中。 公园很大部分面积被自然草坪所覆盖，曲折的小道两旁点缀着低矮的灌木丛，将完整的草坪划分成几个区域。 草坪的中心，所有小道汇集的地方，种了一圈高大的冷杉，一座高66米的哥特式教堂隐藏其间。 巡逻飞行器以金吉尔为圆心，开始逐渐扩大搜寻的范围，蒙克望着除了中心的冷杉，其余区域一览无余的草坪景观，暗自在心中咒骂道：“可恶的几何式景观设计！没有一点藏身的可能！” 因为紧张，蒙克手心的汗水滴落地面，形成一个个随机的小圆点。没办法，他只能拼命往冷杉树墙跑去，祈祷可以躲过巡逻飞行器的搜查。 搜查面靠近的速度要快于蒙克向前奔跑的速度，眼看着自己的位置即将暴露，忙中出错，脚后跟没发上力，身体失去重心，朝前扑倒。与此同时，无人机也飞抵蒙克所在的区域。 蒙克闭上眼，等来的不是绝望，而是一阵清凉感，从头顶散布至全身的清凉感，然后，一层深黑色的薄膜均匀地覆盖在他的身上。 巡逻飞行器匀速飞过头顶，想象中尖锐的报警声没有响起。无事发生！甚至连跌倒的疼痛感都没有！ 是小黑！蒙克低头看到脚下影子的状态，瞬间明白覆盖在自己身上的物质就是小黑的本体，它把蒙克包裹了起来，形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将巡逻飞行器的扫描信号屏蔽。 在小黑的保护下，蒙克很快便穿过冷杉树墙，来到教堂的入口处。 站在高大的建筑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渺小。正对着蒙克的是教堂建筑群中的钟塔，微风拂过，冷杉树枝带着茂盛的针叶，发出沙沙的响声，钟塔上的巨型钟摆纹丝不动，庄严地俯瞰着地面的一切。 钟摆顶端有个小黑点，一闪而过，蒙克以为自己眼花，产生了飞蚊症现象，并未在意。 蒙克抬起手臂，打开贝恩的移动轨迹，发现它此时就在教堂的内部。 教堂的正门贴上了厚重的封条，铜制门环套上了布满灰尘的铁链。双手撑住膝盖，蒙克不停喘着粗气，周围腾起的灰尘，化成几道斜射的光线，打在蒙克的脸上。他推了推，门关得很严实，门扇之间的缝隙，估计连刀片都无法插入。 围着教堂走了一圈，大门的左侧，几座连在一起的小尖塔组成的墙面上，蒙克发现一扇被打碎的彩绘玻璃窗，玻璃四周的碎面被清理过，墙下堆放着几块石头，看地上的划痕，应该是从广场景观带中搬过来的。 贝恩犀利的叫声从破碎的窗户中传出，蒙克来不及多想，双手扶住窗台边缘，脚借助石头，用力一蹬，身形轻巧地进入了教堂的内部。 蒙克刚抬头，立马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一幅巨大的神秘图案悬挂在教堂的中间，此时正随风缓慢摆动。在一个类似英文X形状的主体图案中，分布着上下一对小圆，左右一对大圆。图案的底部还写着一句短语：“追随天启者！” 一条神性的长廊连接了东侧的大门入口和西侧的祭坛，而悬挂的图案刚好位于直线的中心。长廊两侧布满了雕刻精美的石柱，每两个石柱共同支撑一个半圆形的拱券，拱券下悬挂着绿色的条幅，上面用不同的文字，写着祈祷祝福的标语。巨大穹顶笼罩下，加上傍晚的余晖，整个空间增加了一丝神秘的味道。 “这是教堂吗？”蒙克小心地嘀咕道，被教堂中混搭的元素搞得不知所措。 “圣玛丽大教堂，原本是拜神教的会场，后来因为萨米推行的宗教改革，被暂时闲置。”波波的解释来得正是时候，“闲置过程中，被平等生存权利协会申请利用。你看到的标语和图案，都是他们后加上去的。” “哦？平权会吗？”蒙克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在纪念方碑的揭幕仪式上，萨米的发言中曾经提及这个协会，安东尼还是核心创始人之一，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蒙克对这个协会的了解也仅限于名字。 贝恩的叫声在蒙克前方响起，让他从震惊中回过神。环顾四周，在靠墙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几块散落的砖，看掉落的轨迹，应该是之前用来砸玻璃用的。蒙克捡起一块，握在手里，顺着声音的方向，转进石柱后的楼梯间内。 “别闹！贝恩！别打扰我做正事！我知道，不该催眠你，我向你道歉！”楼梯间内传出一个男性的声音。 蒙克紧贴着墙壁，放慢了脚步，握砖头的手变得更加用力。“波波，分析一下刚才说话的声音频率，我总觉得有种熟悉感。”蒙克用手挡住嘴巴，小声地吩咐道。 “哐当！”金属与地面的撞击声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贝恩的声音立即消失，没等波波的分析结果，蒙克心中一急，握着砖头，便冲了出去。 只见在楼梯间的角落里，贝恩死命地咬住一个黑色的背包带，地面立着一个警用望远镜，而一个二十出头，身材有些发福的男子，正气喘吁吁地抓着背包带的另一头，眼镜从鼻梁上下滑，几乎要掉落。 蒙克几乎跟波波一起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卡尔文？怎么又是你！”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上去！钟塔上有人！枪击案的凶手！”卡尔文说话间，教堂内又发生了异常的响动。 两人一狗，动作出奇一致，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教堂的穹顶下。 一个带着动物面具的黑衣人，半蹲在穹顶上，直勾勾地盯着下方的几位。从衣服里拿出一个三角形的激光设备，轻轻地在玻璃穹顶上划出一个小洞，手掌紧贴洞口，将一个黄铜色的金属物，扔下。 就在两人注视着空中不断旋转的金属物时，黑衣人借助玻璃穹顶，用力往上跃起，腾空高度至少10米，在空中做了一个翻转变向，将背后的翼装飞行设备展开，朝远处飞去，消失在逐渐昏暗的天际线上。 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穹顶从黑衣人起跳点开始产生裂缝，向四周扩散。“哗”的一声，整个穹顶瞬间坍塌，玻璃碎片混着无数细小的金属装饰物，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快跑！”卡尔文眉头紧皱，惊恐地大喊道。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八章：审讯 看着逐渐靠近的碎片混合物，蒙克抱起贝恩，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卡尔文紧随其后，还未迈出一步，碎片与地面撞击的声音就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完了完了。我这么年轻，还不想死！”卡尔文语带哭腔，抱着头蹲了下来。一个圆形的金属装饰物，正好落在了他的背上，在皮下脂肪层的保护下，竟然弹簧般跳到了一边。 撞击声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逐渐停息。没有想象中的疼痛感，闭着双眼的卡尔文，感觉眼前有一个东西，在不停晃动，试探性地睁开眼睛，一枚黄铜色的子弹弹壳，离他的眼球只有几厘米。 “妈呀！”卡尔文吓得往后一仰，一屁股坐了下去，刚好坐在玻璃碎片与装饰物残骸的混合物上，眼镜差点滑落，疼痛感从坐骨神经，传至全身，他忍不住叫出声来。 蒙克蹲在卡尔文身旁，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笑得合不拢嘴。“看把你吓的，胆子这么小，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警察的。”说完，蒙克伸出手，想将他拉起。 刚才的话刺痛了他敏感的自尊心，他特别在意别人问他“怎么当上警察的”这个话题，生气地将蒙克的手拨开，自己双手撑地，站了起来。玻璃碎渣嵌入手掌内，也强忍着不出声。 “不出去追一下枪击案的凶手？”蒙克挑动着眉毛，有些戏谑地说道，他知道经过刚才的插曲，嫌疑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追什么追啊，没看到他身上插着翅膀吗，再说了周围全是巡逻飞行器，他逃走的线路应该很快就能确定。你手里的弹壳哪儿来的？给我看看。” 蒙克将弹壳递了过来，“刚才贝恩在碎片堆里找到的。”卡尔文伸出满是红点的手，颤抖着接了过去。 “这是正规的警用子弹，你看旁边还有专属编号。不过，看起来不算太新，像是陈年旧货。”卡尔文转动着弹壳，在侧身上显示出一排印刻的数字编码。“回去装备科一查，就知道凶器是谁的了。” 蒙克轻蔑地笑了一声，事情怎么可能像卡尔文说的那样简单，凶手行凶后，没有马上逃离现场，而是在钟塔上等待，直到在两人的注视下，从穹顶上离开，临走时还故意留下带有数字编码的弹壳。更加诡异的是，他没有选择刺杀金吉尔，而是刺杀她养的狗，能引起萨米的注意，但又不足以触及萨米的底线。或许，真如波波所说，这是一次政治意义上的警告？ “你在监视我？”蒙克并未表露一点脑中的思考，而是绕过了子弹的话题，直接向卡尔文发问。 “没有没有，我只是刚好在公园里散步，听见枪响后，便冲了进来，想着行使自己作为警察的神圣权利，没想到……你也来了。”卡尔文说话有些迟疑，眼神四处游荡。 教堂外响起的警笛声拯救了空气中弥漫的尴尬。沉重的大门被推开，灰尘荡起。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相互交织，犹如牢笼，将蒙克与卡尔文圈在其中。贝恩小心地躲在角落，看准时机，从大门处跑了出去。 …… 城市安全局审问厅第四审讯室。 蒙克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戴上了通电的手环，让他不敢轻易活动。四周墙面均覆盖了纯黑色的软质材料，具有很强的屏蔽性。一是防止嫌疑人手臂植入机体干扰审讯的进行，二是防止嫌疑人发生意外情况。 头顶一盏白色的圆环状照明灯，在蒙克身下形成一团黑影，与黑色的地面融为一体。背后的屏幕显示，此时已经是晚上8点48分。 蒙克的正对面隔着一道全透明的玻璃，玻璃背后坐着一老一少，两位警察。 “这个人你认识吗？”年轻警察语气严厉，指着玻璃上的图像问道。那是一个戴着动物面具的黑衣人，身穿翼装飞行服，正从教堂顶端跳下的瞬间。 “这是人吗？这明明就是一匹马。”通过警方拍摄的高清画面，蒙克终于看清楚那人头上戴的动物是什么，是一只表情夸张的野马。 “严肃点！这是开玩笑的地方吗！”年轻警察按动手边的控制器，一股电流随即从蒙克的手腕处传至全身，虽不致命，但足以让他疼痛，并且还在他的腹部，产生了些许尿意。 他能感觉到脚下的影子，开始出现异动的前兆。“现在可不是时候啊，要是被警察发现自己影子的异常，那将是灾难！”蒙克努力地平复着心情，尽量调整自己的呼吸。 “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谁，我去教堂，是为了找我的狗。”蒙克说话谨慎了许多，尽量配合调查，如果再来一次电击，他不能保证脚下的小黑是否还受控制。 “那她呢？你总认识吧？”玻璃上出现了金吉尔的头像。 “不认识，只是之前遛狗的时候碰到过。” “她的泰迪被人枪杀了，你当时就在现场，还说不认识！”年轻警察语调升高，狠狠地瞪着蒙克。 “我真的跟枪击案没关系！不信你们可以调取沿街监控！或者让那个金吉尔过来，当面对质！再说了，我跟她之前毫无瓜葛，为什么要这么干？” “佩罗兰大街是什么地方？那里住的人全是标星人物，调取监控需要征得当事人的同意。而且以她的身份，能跟你当面对质吗？别做梦了。”年轻警察越说越激动。 旁边年纪大些的警察，之前一直没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持续十几秒后，将一份文档调至蒙克的面前，就是那份金吉尔报警称首饰丢失的出警记录。 “还说毫无瓜葛？之前报案也有你的份，说吧，你真正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老警察语调平和，眼睛透出的光，却能杀人。 蒙克沉默了，他知道现在不管怎么辩解，只能越描越黑。对了，找卡尔文。他不是监视我吗？应该清楚枪案发生的经过。“我申请杨警官，做我的证人。” “杨警官？哪个杨警官？我们部门有这个人吗？”老警察转头对年轻警察说道。 “凭借父亲是城市英雄，继承了城市安全局职位的卡尔文·杨，后勤保障科一级警员。我们一起从教堂带回来的那个警察。” 老警察站起身，推门出去了。在长达几分钟的等待中，蒙克如坐针毡，从进入审讯室开始，就再未接收到贝恩的生物指标，也不知道它现在怎么样了。 老警察重新回到第四审讯室，刚进来，就示意年轻警察，将房间内的实时监控关掉。同时将隔绝在中央的玻璃打开，走到蒙克跟前，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这儿有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老警察将手收回，环抱在胸前。“好消息是，通过卡尔文警用望远镜记录的片段，证实了你刚才说的话，案发时，你确实跟金吉尔有一定的距离，并且没有作案动机。”看着蒙克两眼发光，老警察语气下沉，“但是……” “但是什么？既然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就快放我出去啊。” “但是，因为卡尔文取用警用设备，属于违规程序，证据未被采纳。顺便告诉你，不要指望他能帮助你，他的问题更多。现在金吉尔的态度强硬，只能暂时委屈你了。接下来的时间，你将在羁押室度过，直到真正的凶手被捉拿归案……” 蒙克脑中充满无数问号，什么意思？执法部门向特权阶级妥协？ 看着面前两名警察的神情，他很快明白过来，所谓的审讯，只是走个过场，将自己无限期羁押，为金吉尔出气，才是真正的目的。 年轻警察走到蒙克身边，“走吧，我带你去羁押室。不要再逼我按下手中的控制器。” 蒙克气得浑身发抖，却说不出一个字。标星阶级与自己之间，隔绝着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从鸿沟的一侧看向对面，似乎一切都变得丑陋起来。 此时，审讯室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警察与年轻警察交换眼神，迅速退回询问区，将隔离的玻璃和实时监控画面复位。 很快，老警察便再次回到了审讯室中。“你走吧，这里暂时没你什么事了。” 蒙克跟年轻警察同时流露出诧异的表情。 “是的，没有听错，你现在可以走了。”老警察关掉隔离玻璃，走到蒙克身边，亲自将手腕上的电流手环取下，然后在他的耳边莫名其妙地说了句，“请忘掉刚才的谈话内容，我为我们俩的行为感到抱歉。” 蒙克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腕，回头看了眼时间，12点48分，整整四个小时过去了。没有理会身边的两个警察，他疾步走出审讯室。不管刚才在门外发生了什么，他总算是自由了。 经过旁边的第三审讯室，蒙克朝里面看了眼，没有发现卡尔文的踪迹，难道他真的遇到什么麻烦了？ 蒙克来不及细想，他现在需要去寻找贝恩的下落。跑出城市安全局大厅，蒙克站上运行速度最快的星环，到达交通中转站，乘坐水滴车，朝圣玛丽森林公园一路赶去。根据贝恩的定位坐标，过去几个小时，它一直在那个区域，从未走远。 …… 布里奇·佩顿的办公室。 “已经按您的吩咐处理好了，我向您保证，接下来很长时间内，他将不会再被打扰，您放心，绝不影响您的伟大计划。”布里奇朝通讯器那头，恭敬地说道。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十九章：谣言 深夜的圣玛丽森林公园安静异常，广阔的草坪上，布满星河般的地灯，蒙克下车后先到了金吉尔晕倒的地方，血迹已经被清扫干净，被子弹破坏的地面也已经修复完整。 不远处的垃圾桶，有明显翻动的痕迹。蒙克走近一看，地面上还留下了一串浅浅的血爪印，混合着棕色与白色的动物毛发。 “贝恩！”蒙克心中一紧，顺着残留的痕迹，一路跑到教堂边的小山坡旁。 贝恩趴在山坡边上，它的身旁，多了一个新挖的土坑，泰迪的尸体就躺在里面。蒙克跑过去，贝恩尾巴有气无力地摇着，身体瘫软在蒙克怀里。纯白的毛发被染成黄黑色，两只前爪因长时间挖掘，指甲外翻，红肿不堪。 原来贝恩一直守在泰迪身边，等着警察和金吉尔离开后，将它的尸体从垃圾桶里叼了出来，一直拖到教堂边，准备将死去的泰迪埋葬。 夜幕下，贝恩从蒙克怀中挣扎着起来，用头不停向坑内拱土，蒙克也在一旁默默地帮忙。 金吉尔的眼泪只为泰迪流了几滴，其中还夹杂着枪声带来的恐惧感，然后便随意地将尸体扔进了垃圾桶。她不会在意，很快又将获得一只活蹦乱跳的宠物，或许还是泰迪，又或许是其他品种。 只有贝恩，与泰迪有过一面之缘的贝恩，愿意不辞辛苦地让它入土为安。 只有同类才会悲欢相通，从某种意义上说，不同阶级早已经不是同类了。不远处巨大的寄生塔，正向四周安静地散发着紫色的能量涟漪，仿佛这世界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 第二天清晨，布里奇·佩顿的办公室里。 城市安全局的图案依旧光亮如新，房间中央悬浮着的虚拟球体，平稳地旋转着。每个部门的信息在球体上，不断交汇，闪着微光。卡尔文端坐在流线型的办公桌前，神情严肃。 自从昨晚，布里奇从审讯室将卡尔文接走，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个小时，这期间他一直被安排在布里奇专属的休息室里。不知道案件的进展，更不知道蒙克的审讯情况，他一直觉得自己提供的弹壳，将是案件调查的突破口。直到引导机器人将他带进办公室，布里奇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 终于，挂着徽章的墙体，左右分开，一阵浓郁的烟味飘散而出，布里奇双眼布满血丝，从里面走了出来。 “到底怎么回事？佩顿叔叔。”卡尔文看到熟悉的身影，心中瞬间涌起一股想哭的冲动。 布里奇右手擒着复古烟斗，左手拍了拍卡尔文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坐下说话。 “案件到底怎么样？找到凶手的踪迹了吗？是不是城市安全局有内鬼？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正规的警用装备，我们队伍应该来一次彻底地清扫了，不要让不法分子钻了空子！” 沉寂了片刻，卡尔文重新恢复了话痨的本质，在布里奇面前一顿分析，不放过任何表现的机会。 “昨晚，你提供的弹壳，数字编码比对很快就有了结果。”布里奇将烟斗放入嘴中，深吸一口，烟气从鼻子里缓缓冒出。“子弹是属于你父亲，唐尼·杨的。” “这……”卡尔文身体突然僵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不可能吧。你知道我父亲已经……” “是啊，我也不相信，可这是事实。”布里奇将鉴定结果投射到流线型的办公桌上。“现场提取的弹头与你提供的弹壳完全匹配，确认是同枚子弹。”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定有人栽赃陷害！这么明显的手段，您还看不出来吗？” “我看不看得出来，不重要，关键要讲证据。自从他失踪后，他的所有相关物品，包括武器，都被我封存在保险箱中，没有其他人可以接触到。所以，这枚子弹，应该是唐尼最后一次出任务携带在身上的。况且……” 布里奇迟疑了一下，将烟斗重新放回嘴里，表情复杂地望着卡尔文，说道：“况且，唐尼只是被认定失踪，至今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已经牺牲了，换个角度想，或许这是件好事，说不定你的父亲，还活着……” “另外，鉴于案件的特殊情况，你父亲的头像将暂时从纪念方碑取下，城市英雄的称号也将暂时被收回。等案件水落石出，再恢复他原本的荣誉。” 神情恍惚，卡尔文心中一座信仰的宫殿，就被布里奇几句话，轻易地推倒了。他不在乎父亲的荣誉称号，他只在乎父亲的清白。 “在事实未清的情况下，就将他从纪念方碑撤下，不就变相告诉人们他有罪了吗？”卡尔文说这句话时，眼眶中的泪水几乎要涌出。 布里奇没有接这个话题，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最后，你也趁这个机会，好好休息一下，等案件结束后，再回来工作，免得惹上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卡尔文眼神先是惊讶，随后失落。将身上的警徽放在了桌上，皱着眉，咬紧牙，没有再说一句话，转身离开了布里奇的办公室。 布里奇看着桌上的警徽，又看了眼与唐尼的合照，呼叫了昨晚的那个号码。 …… 唐尼·杨的子弹射杀金吉尔怀中泰迪的传言，在街头巷尾不停发酵。每个物资发放点，都是谣言变异的加速器。 经历几小时的演变之后，版本就已经变成了“唐尼·杨的幽灵继续化身城市英雄，专挑月圆之夜，在富人区出没，枪杀心怀不轨的恶人，将抢得的物资偷偷放入原生粮食仓，通过物资发放的方式，散发给需要的民众。” 一部分上了年纪的人，在领取到物资后，都会朝纪念方碑的方向，双手合十，以示感恩。甚至有激进的年轻人，直接跪地，大声呼喊唐尼·杨的名字。 此举迅速引发了模仿的浪潮，以至于物资发放委员会，不得不紧急将唐尼·杨的名字列为物资发放点的官方违禁词。 当然，有人喜欢听劫富济贫的故事，就有人喜欢看跌下神坛的热闹。在另外的版本里，唐尼变成了可怕的食脑魔，专吃各种活物的大脑…… 不管什么样的谣言，唐尼的头像被撤下纪念方碑，成了既定的事实。在各种谣言组成的漩涡中，卡尔文就像一只残破的纸船，随时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城市安全局新闻发布大厅。 布里奇作为第一发言人，出席每月的例行发布会。因为关于唐尼的传言太多，本次列会不得不提前几天举行。 新闻发布大厅位于城市安全局的地下一层，能容纳三千人的正六边形大厅内，坐无虚席，各大媒体全部严阵以待，将镜头对准了会场的发言台，生怕错过任何头条的机会。 布里奇整理好自己的衣领，在一阵令人眩晕的闪光中，走上了发言台。向现场的人员致意后，台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首先，各位参会的人员辛苦了。今天不会占用大家太长时间，主要说明三个问题。”布里奇目光扫视了一圈，停在正中间，用警用隔离带保护起的机位上，他知道，镜头背后，萨米·安德森，正关注着新闻发布会的一举一动。 “一，关于唐尼·杨的所有传言均为不实信息，一切请以官方报道为准。目前可以透露的信息是，现场确实发现了属于唐尼的子弹，但子弹从何而来，以及涉嫌枪击受害人的凶手是谁，目前仍在侦查中，为了配合调查，从今天起，全市范围将禁止所有翼装飞行活动。” “有人说杀死的只是一只狗，不需要浪费大量的公用资源去调查。您对这个问题怎么看？” “此案是否涉及标星人物的特权行为？” “据说案发现场还有一个遛狗的年轻人，是否可以透露关于他的更多信息？” …… 第一个说明刚结束，台下的记者便开始躁动，向台上抛出各种难缠的问题。布里奇显然对于处理这种场景，经验丰富。他从台面上，拿起一杯水，喝了一口，微笑着对台下的记者说到：“由于时间关系，本次列会不再设置提问环节，如有更多细节需要了解，请跟城市安全局的相关部门联系。” 台下人群开始窃窃私语，布里奇深邃的眼睛如鹰般盯着台下的小白兔，几秒钟中，噪声完全消失。 “二，本月又发生两起男性青少年失踪案。特征与之前的连环失踪案吻合，失踪者均未做机体植入，年龄一名二十一，一名二十三。警方猜测案件与神秘宗教的祭祀活动有关，接下来一个月，城市安全局将配合宗教事物局，对全市范围的宗教活动，进行严密地盘查。” “三，关于贝弗利·安德鲁的失踪情况，补充一个重要信息。”布里奇放下手中的发言稿，眼睛对着正中间的机位，说出以下内容： “对贝弗利·安德鲁的全面调查中发现，他失踪之前曾黑入一个私人服务器，从中下载了一份数据。具体内容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据可靠消息称，他下载的数据存在一个黑色的X-03型储存卡中，经过我们的缜密调查，可以确定储存卡意外遗失，若有寻得者，希望尽快联系城市安全局，我们有理由相信，卡内的数据，能帮我们解开连环失踪案的谜团。” 镜头后的萨米面色凝重，关掉了直播画面。他知道，布里奇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先是昨天处理金吉尔案件时，违背他的意志将蒙克释放，今天又未按照发言稿内容进行宣读，将储存卡这么重要的信息，公之于众。 这是赤裸裸地挑战！ 情绪翻涌，萨米胸口一阵剧痛，赶紧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两粒胶囊吃下。他喘着气，感受到了年龄的威力，更感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他不会让权力从自己手中滑走，他要反击，扫平权力高台上的一切障碍。 萨米站在窗前，向外望去，寄生塔的顶端，一片充满雷电的乌云，正从四周不断汇聚。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章：永生会 新闻发布会的画面，带着深蓝色的光，投射到屏幕前蒙克的脸上。他正靠在密室的躺椅上，布里奇宣布储存卡的关键信息时，蒙克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摆弄着那张两厘米见方的黑色储存卡，将其置于眼前，储存卡上的细节，清晰可见。他端详着，好像手里的东西是一枚风暴之眼，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无限的杀伤力。 蒙克打开手臂植入体，将储存卡小心地放进了最深层的加密区。 …… 托兹卡纳市第一领导中心。 宽大的室内空间，散发着与天空实时匹配的主色调。靠窗的位置放置着一张半圆环形的会议桌，桌上有一个20厘米高的玻璃瓶，里面装着一朵四处乱撞，不断变化的云雾。桌后装饰繁杂的高背椅，成了房间的视觉中心，萨米·安德森瘫坐在上面，十指交叉，放在肚脐处，一言不发。 所有工作人员在门口申请通过后，只能在特定区域等待。高背椅特殊的漫反射装置，向四周散发着具有神性色彩的光晕，强烈的背光让桌后的景象变成了黑色的剪影。 设计成天使翅膀造型的悬浮机器人，将需要签署的文件送到萨米的跟前，大致浏览后，举起自己的手指，隔空在签署区勾画了一下，然后摆摆手，屏退了众人。 在高背椅的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萨米右手边的侧墙上，一道隐藏式暗门缓缓打开，一名扎着脏辫的青年男子，穿着西装，毕恭毕敬地站在了萨米的身前。 在那名男子的操控下，房间里所有的窗户立刻变成了不透光模式，以高背椅为圆心，升起了一圈白色的机械喷口，高精纤维如蚕丝般喷涌而出，快速地相互编织，于房间中心形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信息茧房，将两人包裹。 “保罗，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萨米转动座椅，对着身旁的年轻男子说道，漫不经心地将衣服上的排扣，松开几颗。 “统领，正在全力调查中。当天晚上的影像资料被人为销毁……似乎有股神秘势力在暗中阻止我们行动，包括不太安分的城市安全局。” 男子名叫保罗·皮特，萨米的贴身秘书。作为一个造型前卫的青年，他罕见地没有进行机体植入。 看着面露不悦的萨米，保罗赶紧补充道：“诺德区西克街周围有很多临时安置区，人员异常杂乱，我们正采用人海战术，逐一排查，确实……还需要一些时间。” 萨米将头偏过去，沉思片刻。“你尽快帮我物色几个城市安全局管理者的人选，同时警告下布里奇。如果这颗棋子不听摆布，那只能将其作废。”然后伸出手，将保罗往高背椅的扶手处拉，衣服上的排扣已经完全解开，露出油腻且长满毛的肚皮。 “活体情况怎么样了？” “阿里夫博士正在实验室中等候，随时可以查看。” 萨米点头同意。 保罗通过加密频段，连接上了亚当实验室，阿里夫穿着白大褂，头上戴着样式简洁的医学眼镜，安静地等候在屏幕前。偌大的空间中，只有他一人，其余无关人士已被暂时清除。两侧展架上摆满了实验仪器，试管、烧杯、蒸发皿等等。 萨米微微一笑，同时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肥肉横颤。保罗忍住了脸上的情绪变化，顺势将手挽到萨米的脖子上，紧靠着他敞开的衣襟，从扶手处滑坐在他的大腿上。 屏幕前的阿里夫看着这一切，表情平静。他依然安静地站着，等着萨米发出指令。 “阿里夫博士，让我看看，活体们的状况怎么样？” “尊敬的统领，遵循您的意志，马上带您去看。”阿里夫将传输信号源切换至头上戴的医学眼镜。 阿里夫身后摆放着十几个玻璃罐子。上下分别有白色金属封边，顶部连接着无数根细小的透明软管，其中流淌着绿色液体，汇聚于天花上的金属方块中。罐子的中间，镶嵌着椭圆形的控制面板，上面显示着罐体内部的实时数据。 罐体中充满着绿色的粘稠液体，一具赤裸的身体，浸泡其中，呈悬浮状态。头上戴着一个圆形的玻璃面罩，与罐体顶部的细小软管相连。底部的金属上刻着贝弗利·安德鲁的名字，旁边关联着一个心脏的图标。 贝弗利紧闭双眼，面无表情，罐子上的实时数据，是他此刻还活着的证据。 “尊敬的统领，活体状况良好，不用担心，只不过……”阿里夫有些吞吞吐吐，眼神躲闪不定，“根据我对您身体的监测，请您尽快完成器官移植，否则……” 萨米咳嗽了一声，示意阿里夫不要再继续，“你随时跟我汇报活体的情况，特别是贝弗利，不能出一点问题。时机合适，我会通知你进行手术的。”说完便结束了通话。 萨米手指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着，保罗将脸贴到了萨米的胸口，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那是充满岁月痕迹的声音，更是充满瑕疵的声音。 “统领，我看您还是尽快完成移植手术吧。能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是那个叫贝弗利的家伙至高的荣幸，死亡对他来说将是无上的恩赐！” 萨米听闻，情绪有了些波动，将保罗从身上推了下去。 “以后不准在我面前提关于贝弗利的事情。我需要时，自然会告诉你。现在马上通知永生会的核心成员，一小时后，召开紧急会议。另外，近期暂停对年轻活体的捕捉，将之前参与行动的人，全部处理干净。老规矩，祭祀天空。” 看着表情凝重的保罗，萨米将他拉近身边，右手拂过他的发辫，抵达他的脸庞，最后停在了嘴角处。“快去吧，保罗，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转身离开，保罗从西服里拿出一块方巾，用力擦了擦脸，立马变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58分钟后，托兹卡纳市第一领导中心。 萨米处于圆形屏障的中心，高背椅所在区域的顶端，天花板下沉，露出一圈圈的成像装置。光线相互交叠，在萨米面前打造出一个无限延展的镜面空间，萨米的身影在光线的反射中，不停复制。 时间一到，镜面空间的中央，升起一个莫比乌斯环形状的渐变图案，底部还有一段文字：宇宙无垠，生命永生。图案加速旋转，接着分解散开。随着镜面空间消失，萨米面前出现了一张巨型的虚拟圆桌。 圆桌按六十度角等分的位置上，坐着包括萨米在内，一共6个黑袍人。除了萨米外，其他人的脸如同一张白纸，没有任何五官细节。这是萨米定下的规矩，除了他，其他永生会的成员之间，不能相互交流，包括身份信息。 自萨米右手起，依次在无脸人的高背椅上，浮现出1号至5号，五个标记。萨米紧闭双目，右手只是有节奏地敲打着扶手，没有说话。 沉默。 终于，3号无脸人率先发言。“统领，这么紧急召见我们，是有什么吩咐吗？” “不论您有何吩咐，我们都将义无反顾地执行。”1号无脸人将头低下，以示对萨米的尊重。 萨米缓缓睁开眼，将一份器官移植清单推向了圆桌中央。“现在，有一份清单的拷贝文件，下落不明。里面的内容一旦泄露，对永生会将是致命的打击。从今天起，停止活体的捕捉，永生会的祭祀活动，也将暂停，直到储存卡被找到为止。” “还有很多会员没有找到匹配的活体，现在停止捕捉，恐怕会影响组织的凝聚力，特别是现在这种敏感时期。如果出现过多的反对声音，对统领的威信也会产生极大的不利。”2号无脸人看似善意地提醒到。 萨米从中听出了言外之意，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后，组织里的明眼人都看得出，萨米的权威正在逐渐被挑战。 其他几名无脸人低头不语，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保持沉默。 “2号，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萨米坐在高背椅上，轻蔑地看着前方，眼里没有任何人。 “尊敬的统领，如果暂停了活体捕捉，是否意味着我们可以提前开始全民机体植入计划了，这些卑贱的下层人民，是我们伟大计划的重要基础。只要开始执行计划，财富、劳动力、武器等等，一切都会源源不断地流入。” “2号，你越界了。”萨米声音低沉。“如果你忘了永生会的教义，其他人有必要来提醒提醒你。” 其他无脸人同时站立起来，向前跨越一步，在高背椅前跪下，手掌交叉，遮住自己的面部，大声吟诵到：“宇宙无垠，生命永生。永生的秘密散落于万物的身体之上，纯粹的身体是迈向永生的基石，跟随统领的光辉，我们终将永生。” “纯粹的身体！2号，你告诉我，接受了机体植入的人体，还纯粹吗？让机油在血管中流淌，让异物在肌肉中长存，那样的躯体与机械有什么两样！一旦实行全民机体植入计划，没有足够的、完整的年轻身体，如何实现永生大业！你刚才说的一切与永生相比，犹如草芥！” 萨米情绪激动，说完刚才那番慷慨陈词后，控制住语调，对着眼前的无脸人说到：“大家谨记我刚才说的内容。”面容凝重地环视圆桌一圈，眼神最后落在了2号无脸人的身上，“今晚，托兹卡纳市西南部的夜空，将为你绽放，也为以后所有的越界者绽放。好了，都退下吧。” 巨型的虚拟圆桌带着无脸人的形象，消失在空间中。 2号无脸人用手捋过额头上落下的头发，神情自若，毫无恐惧。光洁平整的桌面，清晰地印出他的脸庞，他就是托兹卡纳市二号执政者，卡斯普·范。 卡斯普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一名老者，左手拄着精致的拐杖，右手贴在后背，就是0216号物资发放现场，站在蒙克前面的那位。 卡斯普贴在老者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老者转身离去后，他便望着窗外的寄生塔出神，直到几小时后的深夜，托兹卡纳市西南部的赛博中心上空，腾起一朵美丽的爆炸云。 随着爆炸的巨响，卡斯普的房门被撞开，保罗带着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将发呆的卡斯普架上一艘悬停的飞艇，他没有反抗，嘴角还挂着不被察觉的微笑。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一章：爆炸 “这里是托兹卡纳市早间新闻，下面来看几则简讯。” 蒙克昨晚待在密室里，摆弄机械心脏与小黑的行为预测模型，不知不觉竟趴在工作台上睡着了。醒来时已是早上八点，屏幕墙的画面中，城市安全局前的星环履带上，已经有不少行人。 他打开调频操作面板，自从上次意外收听到神秘电台的童话故事后，每天打开电台设备，成了他新的生活习惯。 “昨晚十二点，位于托市西南部的赛博中心，因搬运工人操作不当，造成第九区堆放的废弃能量块爆炸，爆炸引起的大火已在今天凌晨两点零三分被扑灭。事故共造成十六名相关工作人员受伤，两名工人因距离爆炸点过近，重伤身亡。 事故原因仍在进一步调查中，另外，之前提议在赛博中心设立研发部，与城市安全局合作的二号执政者，卡斯普·范对意外爆炸，负管理连带责任，于本日起，无限期停职，何时复出，请关注官方的最新消息……” 赛博中心，爆炸，重伤身亡…… 当这几个词联系在一起，蒙克心急如焚，立刻打开了手臂植入体中的通讯设备，呼叫泰瑞斯。 连接呼叫了几次，都无人接听。蒙克睡意全无，拿起衣服准备出门，波波提醒他先打开植入体的定位装置，再做决定，因为蒙克与泰瑞斯的机体做过配对认证，有权限查看对方的实时位置。 “无法获得对方位置信息，请重试。” “无法获得对方位置信息，请重试。” “无法获得对方位置信息，请重试。” “他一定是在爆炸中被波及了，使得他的植入体受损……不行，我必须马上去趟赛博中心。” 蒙克拉开门，低着头往外冲，一头便撞到了门口的人身上，一股浓郁的机油味混合着烟味冲进蒙克的鼻腔。 蒙克一抬头：“泰瑞斯！你怎么在这里！”他激动地叫出声来，不由分说给了泰瑞斯一个熊抱，“我还以为你死了！你的定位系统怎么回事？” “觉得那玩意儿没有用，就把定位功能停了。”泰瑞斯说得云淡风轻。 两人进屋。 泰瑞斯并不见外，直接坐到了蒙克的床边，贝恩看到泰瑞斯后，疯狂地摇着尾巴，围绕着他直打转。“怎么这么脏啊。”看着满是泥土痕迹的贝恩，泰瑞斯吐槽到，“你也太懒了吧，好歹给它洗洗澡啊。”他伸出手，在贝恩的头上摸了摸，留下一片浅灰色的印记，“不过现在这样也好，不怕我把你摸脏了。” 蒙克注意到，泰瑞斯双手的指甲里布满了黑色的污垢，身上也有灼烧留下的烟渍。 “你怎么在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泰瑞斯指了指身后的背包，“你要的零件，给你找到了一部分。” 他将背包放在地上，扭动着酸痛的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顺手掏出了一只烟，夹在手指间。 “其实我昨晚深夜就到了，怕打扰你，一直在楼梯间里睡觉。你知道的，我喜欢潮湿的环境，在赛博中心的垃圾堆里待习惯了，不闻着点酸腐的味道，还真睡不着。还好，华森大厦的楼梯间，味道不错，我很喜欢。” 贝恩对着泰瑞斯手里的烟，发出轻微的低吼声。“放心，我不抽，就放鼻子边闻闻。” 蒙克从机械臂处接了一杯水，将背包踢到了一边，在泰瑞斯的身旁坐下，将水杯递了过去。“新闻说的爆炸原因是真的吗？” “我还没看新闻。我估计又是说操作失误吧？”泰瑞斯喝了口水，将烟放在了鼻孔处。 蒙克点点头。 “这帮人说谎的技术有待提高啊，每次都是这些理由。不过，要我说，你要感谢昨晚的意外，不然你要的这些东西，根本拿不出来。” 通过泰瑞斯的讲述，蒙克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一切。 …… 昨晚九点，赛博中心集中居住区。距离爆炸发生还有三个小时。 劣质集装箱组成的居住单元，整齐地摆放在距离第六分区垃圾堆场不到三十米的空地上。在居住区与堆场间，拉起了一道十米高的高压隔离网，四周的探照灯将整个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自从蒙克走后，泰瑞斯动用在赛博中心的各种关系，拿到了进入第十禁区的机会，只要特殊飞艇降落，组织劳动力的人就会找到他，将他领进队伍。 泰瑞斯透过窗户，注视着堆场上空的变化，他在等待，等待特殊飞艇的到来。根据他从调度中心获得的信息，今晚将有一艘执行特殊任务的飞艇入港。 九点半，居住区的探照灯全部熄灭，集装箱的门窗变成了黑色的不透明模式。按照约定，泰瑞斯在房间中静静等待，黑暗的环境，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几分钟后，门口露出了一丝光线，他被套上金属面罩，随着队伍，坐上了一辆运输车…… 当金属面罩被取下时，泰瑞斯已经置身第十区的堆场中。 与其他堆场不同，第十区被划分成更小的组织单元，面积差不多十米见方，每个组织单元上部都覆盖着一个小型的透明穹顶，那是一种便携式防爆膜。 堆场按照设备的首字母进行细分，每个分区之间，站着三到五名执勤的城市守卫军，他们统一将绣有部队编号的肩章去掉，刻意隐藏着身份。 在场地的入口处，站着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看其他守卫军的态度，他应该是负责此次行动的队长。 分区中所有的工人禁止说话，将需要搬运的工作处理完，便站在边界线上，等待着新一轮的安排。 泰瑞斯所在的区域字母为“B”，他搬运的东西放在方正的金属盒子中，趁着执勤人员不注意，他撕开了塑封的胶带，里面装的全是制作精良的轴承。包装上印制的特别标志，表明是军方专用耗材。 “每个分区都有来回巡逻的人员，他们之间估计没有视线死角。就算运气好，溜到了旁边的分区，可清单上那么多零件，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集齐？”泰瑞斯心不在焉地搬运，暗中盘算着这个艰巨的任务。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十一点。距离爆炸发生还有一个小时。 搬运工作，已经全部结束。所有工人成横排站立，组成了无数细长的线条。泰瑞斯紧紧盯着前方汇集的队伍，趁着间隙，悄悄躲在了堆积的货物背后。 从泰瑞斯刚踏入第十区那刻，四周便升起了可以抵御核爆的厚重墙体，防止作业过程中，工人逃跑。 堆场前方的空地上，密密麻麻站满了戴上金属面罩的人。在刀疤男的注视下，人员清点工作正在进行。人数正确的队列，移至特定区域等候运输车，只有工人的总数准确对应，运输车队才被允许从专门的出口撤离。 渐渐地，空地上只剩下泰瑞斯所在的队列。不远处，整齐停放的运输车上，坐满了戴金属面罩的工人。 “报告，少了一个。”城市守卫军的人跑到刀疤男面前，大声汇报到。 “赶紧搜！”刀疤男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飞行扫描仪迅速升空，向四周散开，几秒钟不到，第十区的热感图像就绘制完成，泰瑞斯变得无处可藏。 “在B区，轴承堆放处！”几名守卫军举起枪，朝泰瑞斯所在的区域快速移动。 泰瑞斯发现自己暴露了，沿着堆场四周防爆膜的间隙，艰难地朝第十区深处跑去。 “D区，危险化学添加剂堆放处。” “F区，摩擦力调节轴堆放处。” “M区，磁场发生单元堆放处。” 守卫军越聚越多，将泰瑞斯逼向了第十区堆放武器废件的角落。他无处可逃，只能闭着眼睛，等着束手就擒。 突然，所有守卫军的对讲设备中，传来了一段沙哑急促的命令：“所有人停止搜索，立即撤离第十区！” 刀疤男站在空地前，他手臂植入体的军用微型雷达上，十几个代表武装飞艇的红色闪光点，正朝着第十区上空靠近，雷达显示屏的底部，危险评估一栏写着：攻击概率100%，到达时间15分钟后。 刀疤男朝控制台发出命令，要求打开第十区的大门，连续尝试几次，都显示开启失败。与此同时，每个组织单元上空的防爆膜，自动收起，沉入地面。 不祥的预感笼罩着他，看着越来越近的武装飞艇，命令身前的几个守卫军，朝四周的厚重墙体射击，除了浅浅的弹痕和满地的弹壳，墙体岿然不动。 十一点四十八分，距离爆炸发生还有十二分钟。 听见远处杂乱的枪声，泰瑞斯小心地探出头，看到守卫军奇怪的举动以及刀疤男暴怒的神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现在没人有精力管他，他能好好完成蒙克交代的任务。 随手从E区，找了一个便携式装备包，将其斜跨在身上，泰瑞斯灵活地游走在第十区的各个组织单元中，没有了防爆膜的阻碍，他找起东西，更加迅速。 十一点五十八分，距离爆炸发生还有两分钟。 泰瑞斯身前的包中已装得满满当当，除了曜石能量反应堆，其余的配件都已经找齐。他决定先离开隔离区，剩下的，再从其他途径想办法。 运输车停放处，戴着金属面罩的工人察觉出了异常，在车上躁动起来。有几个胆大的，将面罩取下，从运输车上冲了下来，刀疤男的恐惧正无处发泄，抓起身旁守卫军的机枪，对着人群一阵扫射，顿时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躲在货物后的泰瑞斯，看到眼前这一幕，震惊且愤怒。 突然，赛博中心的探照灯全部熄灭，只留下第十区依旧灯火通明，像是深夜大海中的灯塔，只是不知道为谁指明着方向。 一分钟后，一个巨大的黑影，从空中投射下来，泰瑞斯抬头，黑影刚好印在自己的脸上。那是一艘武装飞艇，紧接着，第两艘，第三艘，第四艘……短短几十秒内，第十区的上空便聚集了数十艘武装飞艇。 刀疤男嘴角闪过一丝冷笑，似乎明白了什么，带着守卫军一起，将枪举向天空，疯狂扫射，做着无畏的抵抗。 当第一颗炮弹落下来时，击中了D区的化学添加剂，连环爆炸产生出大量的有毒气体。紧接着，炮弹如雨点般，将第十区炸得面目全非。一股股灼热的气浪将泰瑞斯掀翻，他将背包紧紧抱在怀中，用身体作为最后的保护屏障。 又一颗炮弹在他身边不远处爆炸，他整个人飞到空中，失去了意识。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二章：小火车 不知过了多久，火焰炙烤着泰瑞斯的皮肤，剧烈的疼痛让他从昏迷中缓缓醒来。他抬起如灌铅般沉重的头，发现自己处于第十区出口旁的一个角落里。 爆炸产生的气浪将他吹出了足足三十米远，背后的隔离墙上，留下了一个人形凹陷，背包和他身上的衣服破碎不堪，零件散落一地。 他全身布满了撕裂的伤口，透过烧焦的肌肉，可以清晰地看到鲜血淋漓的骨头，整个人瘫软如泥，不能动弹。 此时，第十区的大门已经打开，几十辆各种型号的消防车到达现场，一个扎着发辫的西装男子，站在离消防车十几米的位置，扬着手，指指点点。 水柱从四面八方喷射而出，烟雾与水汽相互混合，让现场的景象变得扭曲。伤员的叫喊声与机器的轰鸣声相互交叠，没人注意泰瑞斯的存在。 等稍微有些知觉，泰瑞斯费力地将身体挪到翘起的石板背后，静静闭上双眼，左手虔诚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嘴里念念有词，他的胸口处，开始透出淡淡的紫光，光晕将他轻轻托起，呈现出悬浮状态。 紫色的光晕变化出无数细小的光斑，以胸口为起点，逐渐往全身移动，光斑扫过的区域，灼烧的伤口和撕裂的骨骼，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一分钟，等紫光消失，泰瑞斯的身体重新接触地面时，他已经能勉强活动了。 消防员开始朝他的方向推进，没等完全恢复，他选了几个蒙克特别嘱咐的配件，抱在怀里，在大火和废墟的掩护下，趁乱，匆忙地从第十区逃了出来。在角落里，留下一摊明显的血迹。 大火扑灭后，巡查现场的保罗，停在了隔离墙上的人形凹陷处，看着地上残留的鲜血，脸上露出了不解的神情，蹲下身，用手指沾了一点血，放进嘴里，瞳孔瞬间放大，显出兴奋的神情。随即招手，示意将血液取走化验，并在心腹的耳边留下一句：“所有伤员和尸体一起，全部解决，不留任何活口。” 运输车上装满了本次事故遇难的尸体，到达焚烧坑时，刀疤男的手指，轻轻地动了一下。 …… “喏，这个包和我现在穿的衣服还是从小时候那个垃圾场捡来的，当时你冲过来救我的那个地方。你别嫌弃。东西都在这儿了，你看看。”说着站起来，将一旁的黑色背包捡起，将拉链打开，递了过来。 望着泰瑞斯真诚的双眼，蒙克什么都说不出来，仿佛看到了那个不顾一切冲向垃圾桶的小男孩，只是这次，他俩的身份互换了。 蒙克接过包，大致看了眼，液悬浮式离心推进泵！纳米同频动态跟踪器！虽然没有找到能量反应堆，但关键的三大部件解决了两个，已经是帮了天大的忙。 “你说的那个能量反应堆，实在是没找到，我再托朋友想想办法，我在赛博中心人脉很广的。”泰瑞斯甚至有点不好意思，觉得自己没有完成对蒙克的承诺。 “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想到这些东西是泰瑞斯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蒙克除了感谢，无法用其他任何情感表达。 “我必须马上回赛博中心。昨晚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要是发现我不见了，很多事情就难说清了。”泰瑞斯将贝恩抱起来转了两圈后放下。 “按照你的说法，伤亡肯定不只新闻说的数字吧？”蒙克刚才就一直想问这个问题。 “天壤之别。你要相信，报道出来的永远都是人为加工后的事实。” 蒙克不再追问。 临走时泰瑞斯严肃地说到，“我不管你在做什么，请一定小心，昨晚的袭击行动说明上域即将有大事发生，别再跟小孩一样，整天只知道钻研你那些机械改造，多给自己留条后路。” 蒙克对除了机械改造之外的事情，向来不太敏感，对泰瑞斯说的话，也似懂非懂，他只知道，眼前这个人不会害他。 送走了泰瑞斯，蒙克将包中的配件取出，放在密室里的工作台上。由波波操纵着机械臂，进行基础的调节和整理。 “刚才泰瑞斯说的多给自己留条后路是什么意思呢？我的后路在哪里？”蒙克靠在椅子上，细细品味着刚才泰瑞斯的话，没有什么头绪。 “你们人类的世界，我不太懂，我只知道我没有后路可选，我从诞生那天起，服务你，保护你便是我的唯一路径。”为了跟“后路”一词产生呼应，波波使用了“唯一路径”这样的表述。 “先不要管后路这种缥缈的事情了，我们现在遇到一些更加具体的问题。”波波声音中充满了警觉。 蒙克坐起身，滑动着椅子，来到工作台前。“怎么回事？” “刚才我对这几个配件做扫描入库，发现所有的配件，都向外界输出着微弱的信号。可能是定位信息，也可能是自爆装置。” “这些东西被做过手脚？” “你相信泰瑞斯吗？”波波严肃地问到，代码组成的眼睛，正牢牢地盯住蒙克的脸。 “当然，百分百的信任。你没看到刚才他的样子吗？他从死亡边缘将这些东西带回来，我有什么理由怀疑他。”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波波的眼睛眨了一下，代码组成的问号在工作台上四处飘荡，然后变成烟花，爆炸开来。 “这是为了某种不可告人的行动准备的。将各种设备打上特殊芯片，在特定的时候组成武器，进行杀伤性行动，结束后，将所有的武器，连同携带武器的人，一同销毁……芯片隐藏得很深，一般的扫描程序很难发现。”波波思考的时候，变成了一本不停翻页的书籍。 “这么说跟昨晚的爆炸有关。” “或许吧。可能是昨晚的爆炸，波及了设备内部的芯片，我监测到对外发送的信号比较弱，加上密室的强屏蔽效果，应该没有造成信号的扩散。只是……” “只是在达到密室之前，不知道泰瑞斯在其他待了多长时间，更不知道这个信号背后的接收者是谁，如果真的是自爆程序，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听到自爆程序，贝恩躲到了床底下，将身体缩成了一体，微微发抖。 “我刚才尝试着消除芯片的启动程序，但是失败了。他的设计方式，不在我能查询到的数据库中。不过，我可以把芯片展示给你看。” 交谈间，波波通过精细的可视化建模，将机械臂下的配件，进行三维影像转化，核心位置有一个红色的小方块，正不断向外传送着象征着信号的波纹。 “这个模型有什么用呢？让我们更清楚地看着它爆炸？”蒙克苦笑到。 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滴滴”，蒙克手臂植入体收到了一份匿名信息，发送人和地址均不详。蒙克示意波波赶紧追踪，然后打开了信息详情，只有短短一句话，内容如下： “我能帮你解开储存卡的秘密。” 当然，波波又一次追踪失败了，能发这种信息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就在蒙克还未做出反应时，密室的空间中响起了一个被刻意修改过的机械音：“蒙克你好，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助我的朋友，贝弗利·安德鲁，你对这个名字肯定不会陌生。” “他剥夺了密室的声音系统，是否重置控制权。”波波询问到。 “等等，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贝弗利的名字，已经引起了蒙克极大的兴趣。 “我叫托马斯·盖勒，这是我做为黑客的名字。因为我最喜欢托马斯小火车这部动画片……” ？？？ 蒙克一脸问号，浑厚的机械音和托马斯小火车联系在一起，散发着诡异的气息。 “您能说重点吗？”蒙克压着情绪。 “好的，贝弗利是我最好的朋友，他失踪后，我一直在找线索。几天前，你尝试破解他的储存卡。失败后，激活了坐标信息，我便找了过来。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他的加密方式有多独特了吧，全域范围内，他只告诉了我解开密码的方法。知道这是什么吗？” 没等蒙克回答，托马斯就自豪地说到：“这是我们俩友情的象征。” ？？？ 蒙克再一次问号脸，听着这个托马斯的遣词造句，有种说不出来的幼稚感，要不是他轻易就黑进了密室的声音系统，真想让他立马滚蛋。 “我怎么才能相信你呢？小火车先生。” “是托马斯，不过叫小火车也行。很简单，你等一下。” 浑厚的机械声音消失了，密室里只能听见机械手臂左右移动的声音。窗边的屏幕墙上，原本城市安全局入口处的画面，变成了一辆行驶的小火车，从屏幕的中心开始，螺旋状向四周移动，火车头上冒出的烟，将整个屏幕前完全遮挡。 蒙克大吃一惊，让波波赶紧夺回设备的控制权，自己也跑到工作台上，试图调成手动控制程序，均未成功。 “别急，等一会儿就好了，我保证不破坏你的任何东西。”托马斯哈哈笑到，指挥着小火车在蒙克密室所有的屏幕中，四处喷烟，最后甚至调动天花上的成像装置，将小火车转变成三维信息模型。 蒙克无奈地坐在椅子上，观看着这场离奇的表演，躲在床下的贝恩摇着尾巴跑了出来，追着火车，上蹿下跳。 火车没有停止的意思，围着波波生成的零件模型，缓缓转圈。旁边的机械臂也被托马斯调用，在喷出的白烟中，不受控制地操作起来。 随着火车笛声的响起，所有景象同步消失，密室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所以呢？我怎么相信你？就凭你黑入我的系统，开着小火车满屏幕乱跑？”看完刚才的闹剧，蒙克心情烦躁异常。 “送你一个见面礼，等你想好了，就联系我。最后说一句，你的防火墙太差了，以后有机会帮你升级一下。”说完，托马斯的声音从密室里，彻底消失。 蒙克看向工作台，机械臂下，刚才三维模型中，几个红色小方块，此时正整齐地摆成一列。 芯片就这样解除了？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三章：曜石 密室里，所有的屏幕闪烁了一下，波波重新掌握了设备的控制权。对摆放在工作台上的设备进行了细致地扫描，正如蒙克想的那样，设备内部的芯片全部被完整取出。 波波操纵着机械臂，从进门那面墙上，取下了一个橙色的方盒子，将工作台上的芯片，小心地放进了布满条形纹路的球里，放在了门边。 “一会儿，记得把这个屏蔽球扔掉。” “那个自称托马斯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虽然目前还不知道他的真实目的，但总算解决了一个棘手的问题。”蒙克对托马斯展现出的实力，表示震惊。 认真考虑后，他决定暂时不把储存卡交出去，虽然卡里的秘密对自己充满着无限诱惑。现在城市安全局在找卡，又来了一个不明身份的黑客，说不定刺杀金吉尔泰迪的黑衣人，也跟这张卡有关系。在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中，他只愿意相信自己。 波波已经将液悬浮式离心推进泵与纳米同频动态跟踪器，扫描成像，载入了机械心脏的动态模型中。 经过兼容性调试，两个配件在模型中运行良好。 “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找到，以曜石作为核心原料的能量反应堆了，唉。”蒙克叹息到，眼神不经意间看到屏幕墙上，恶魔呓语的任务监测栏。 “对啊，怎么把他忘了，记得接受任务时，他曾说过，遇到任何问题，都能找他帮忙的！” 蒙克打开自己的手臂植入体，找到之前头像为野猪的神秘人，尝试着发送了一则消息：“制作遇到困难，请求帮助。” 出于职业素养，蒙克将敏感信息全部隐去。 消息发送成功。 等待。 蒙克看着波波在工作台上变化出的各种图形，默默等待着对方的回复，因为他知道，在曜石能量反应堆这个问题上，现阶段，他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 “希望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吧，TS-010628档案里，最好有解决我目前所有困境的钥匙。不管是否跟安东尼有关，我都要知道！” “滴滴”，手臂提示声响起，回复到了，是一则简短的文字：“下午三点，里尔城市演讲大厅。” 信息后面的附件，是一张不记名的入场券。 蒙克：“这就没了？” 波波：“好像是的。” 蒙克：“怎么办呢？” 波波：“好像除了等，没有其他解决办法。” 现在才中午十二点，蒙克只能坐在密室中，注视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 托兹卡纳市三号寄生塔附近的上空，漂浮着一艘全身覆盖着反射镜面的飞艇，从地面往上望，看不到一点踪迹。 飞艇体量巨大，在其中一个小房间内，陈设简单，空间的中央升起一圈玻璃牢笼，笼内除了一张床外，还有一个神情憔悴的男人。 保罗嘴角挂着微笑，眼睛里却透出凶狠，站在玻璃外，跟萨米面前柔软的形象，判若两人。 “卡斯普·范先生，别来无恙啊。在空中的这些时间，住得还习惯吗？” 卡斯普眼神呆滞，默不出声，双腿跪在地上，将头搭在玻璃牢笼的缝隙间。 “没关系，真的，当你在萨博中心囤积武器的那一刻，就应该预见今天的下场。现在还能活着看见我，是因为你身上残留着可怜的利用价值，说吧，都有哪些人参与了这次策划，你们行动的具体目标是什么？” 卡斯普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用头重重地撞击着玻璃。 “176，这个数字是赛博中心爆炸导致的死亡人数，其中还包括了一支24人的城市守卫军行动小队。这些生命的消逝都会算到你的头上，永生之门将永远为你关闭。” “这一切牺牲都是为了全民机体植入计划？或者说为了阻止统领的永生大业？只要你把名单和计划交代清楚，统领会放你一条生路的。” 撞击越来越剧烈，玻璃上残留着好几个血印，卡斯普的额头裂开，鲜血逐渐在他的脚下汇集成一滩暗红。 飞艇上的一名穿着白大褂的人，走到保罗面前，小声说到：“要不改天审问吧，我先给他止止血，要是他死了，耽误了统领的事情，你我都不太好办。” 保罗想了想，“先按你说的办吧，阿里夫博士。”转身朝玻璃上吐了一口唾沫，“有本事，你就一直装疯！总有一天，统领会亲自来审判你的！” 阿里夫安排手下的人，进入牢笼给卡斯普止血。“我下午在里尔城市演讲大厅有活动，你要不要赏光参加下。” 保罗摆摆手，不想接这个话题，“对了，昨晚给你的血液样本，检测得怎么样了？” “还没出结果，一有消息，立刻通知你。” “嗯。这件事情先不用给萨米汇报。”保罗将手搭在他的肩上，用力地拍了拍。 …… 下午两点四十五分，里尔城市演讲大厅外。 里尔城市演讲大厅位于里尔区和平街，是托兹卡纳市最大的公益性建筑。整体造型是一条不断螺旋下沉的丝带。丝带组成高低错落的观众席，围绕的中心，便是核心演讲台。 演讲大厅内坐无虚席，蒙克进入后，找了一个中间区域的位置坐下。灯光暗下，散落的观众席上亮起了微弱的星光，核心演讲台如太阳般耀眼。从顶部俯瞰，大厅的室内布置，就像一个缩小版的太阳系。 以演讲台为中心，整个空间中升起36个白色的发光球体，在各自划定的区域内匀速旋转着，播放着此次演讲的主角，阿里夫·冯的辉煌经历。 “阿里夫·冯博士，当今最著名、最出色的生物机械改造专家。” “亚当实验室的联合创始人。” “寄生塔研究界的绝对权威。” “人体器官移植领域的卓越贡献者” …… 光是他的头衔，悬浮的白球就介绍了整整五分钟。 蒙克望着演讲台后巨大的弧形屏幕，脑中闪过奥维德说过的话，“你的父亲安东尼，是上域最优秀的生物机械改造专家，永远没有人能达到他的高度。” 如果不是发生了那件事，安东尼会站上如太阳般耀眼的核心演讲台吗？ 所有声音消失，观众席上的星光像被吸引一般，从四处向核心区汇聚，一束追光从顶部射下，阿里夫站在升起的演讲台上，接受现场所有人的欢呼。 “今天由我来跟大家分享一些科学界最新的进展。考虑到现场有些年轻的朋友，为了让大家更好地理解，我们从这个世界是怎么运行的说起。” 工作人员适时地将现场一名母亲怀中的婴儿，投射到了场地的正中，以呼应阿里夫所说的年轻的朋友。 “我想，就连刚才的小婴儿都知道，我们的世界是由几个不同的域场组成的。”现场爆发出一阵笑声，“生活在上域，我们是幸运的，因为这个世界最伟大的发明：寄生塔，出现在了上域。” 一座虚拟的寄生塔，顺着演讲台的中心，不断向上生长，最后将整个大厅的空间占据。 “寄生塔穿透过渡域，直达下域空间，从下域吸收能量后，传回至上域散发，并作为原生粮食唯一的生长原料，保证了上域人们的生存。” “那下域的人怎么办呢？”会场中一个稚嫩的声音提出疑问。 “孩子，这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科技的爆炸式发展选择了上域，就像达尔文的进化论最后选择了人类一样，不要为他们担心，他们会找到解决办法的。” “当然，关于下域的一切研究都基于猜测，因为过渡域的存在，导致两个域场完全隔绝，无法交流，甚至连下域是否存在生命，都需要打个问号。” “而保证寄生塔平稳运行的能量源，就是我们今天演讲的主角：曜石。” 大厅中，虚拟的寄生塔图像，核心区开始出现红色的光芒，紧接着寄生塔的形状逐渐聚拢消失，最后变成了一颗没有固定形状的，时刻分解重组的紫色晶体。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曜石。这种物质的来源，我们并不清楚，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或许是神的旨意吧。”阿里夫手指一挥，曜石便重组成了一个天使的形状。 “大家或许只知道曜石的称呼，据我多年的研究，曜石其实有三种不同的类别。” 观众席中发出了惊叹，蒙克也集中了注意力，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或许接下来的内容，就跟能量反应堆有关了。 “第一类：寄生塔核心曜石，主要负责为寄生塔运行提供能量，这也是大家最为熟悉的一种。” “第二类：游离态曜石，存在于各种古老的神话和传说中。据记载，这种物质时刻飘荡在空间中，随机选择寄生的对象，可以是某个人，也可以是某件物品。传说被寄生的人或者物品会获得不同的能力。说不定现在各位的面前，就漂浮着幽灵般的游离态曜石，请务必当心了！” 之前悬浮的白色小球，此时模仿幽灵，发出微弱的呜咽声，吓得现场的小朋友不断尖叫。 “跟各位开个玩笑，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游离态曜石的存在，估计更大的可能是家长哄小孩时，编造的童话故事，就像我曾经收听到的夹缝王国的故事一样，都是骗人的。” 蒙克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大腿与座位的碰撞，弄出了明显的响动。周围的观众被他的神情所吸引，纷纷向他投来疑惑的目光。蒙克强忍着激动与疼痛，露出满是歉意的表情。 “怎么他也收到过这个电台？他当时听到的故事是什么？”蒙克脑中飞速旋转着。 “第三类：曜石碎片。目前已知最好的稳定供能体，广泛应用于武器，军工，高能产业等，来源为核心曜石破裂或矿石挖掘。以上域现在的技术，无法主动分割曜石，迄今为止，32号寄生塔的核心曜石仍无法转换成碎片。现在查明的曜石碎片存量，主要来自德米伽海域的稀有矿石，因各方原因，每年的开采量极为有限。” “终于，到了今天的重头戏。” 阿里夫提高音量，同时，跳下了演讲台。面对着台下无数的观众，像音乐指挥家一样，挥动着自己的双臂。 “我来向大家宣布一项正在进行的伟大实验，一项基于曜石碎片的伟大实验，一项可以让人类永远告别饥饿的伟大实验。” 他背后的无数光柱相互交叠，在大厅的半空中，形成几个金色的大字：“超物种演变计划”。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四章：小男孩 “重申一遍，这是一项伟大的实验。”阿里夫眼神中折射出贪婪的光芒，“刚才说到曜石碎片具有无限的稳定能量，如果用某种方式，将它植入人体内，会怎么样呢？” “会爆炸！”刚才提问的小孩，再一次大声地回答到，会场中响起了观众的惊呼声。 “哈哈，很有趣，不过如果你再乱说话，当心游离态曜石今晚爬上你的床！”阿里夫盯着屏幕前的小孩，用凶狠的眼神，予以警告。 那个小男孩年纪估计在十岁左右，短发圆脸，耳垂很大。反戴着一顶印有S字母的帽子，因为身高不够，此时正站在座位上，努力向前伸着脖子。被阿里夫当众数落后，他的状态变得低沉，眼皮耷拉，修长的睫毛清晰可见。嘴里微微颤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怎么就不信呢？小A历险记中，讲过同样的故事，真的会爆炸。” 波波通过屏幕上小男孩的嘴型，解读出他说的内容，告诉蒙克。 ！！！ “怎么他也收到过神秘电台的信息，还是不一样的内容！必须马上问清楚！”蒙克一刻也不能等，站起身，弯着腰，向小男孩的方向移动过去，似乎忘了今天来演讲大厅的目的。 “如果找到曜石碎片与人体兼容的途径，上域的人类将永远告别饥饿，能量注射将成为历史，食物危机更将不复存在。想想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完美世界！” 阿里夫将身上穿的白大褂脱掉，露出了内部精致的西装。灯光暗下，他朝两侧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大厅中央，虚拟的影像再次出现。 一个蓝色心脏，在半空中有节奏地跳动着，液体状的曜石碎片从外围将心脏包裹起来。随着紫色能量液的流动，心脏逐渐变成一个奔跑的人，由一个分为两个，三个，四个……很快便覆盖了整个大厅空间。 所有的虚拟人异口同声地喊着：“超物种演变计划！超物种演变计划！超物种演变计划！”传递出一种特殊的声音频段。 波波在蒙克耳边说到：“小心！虚拟人像的声音好像具有催眠功能！这个叫阿里夫的人，有问题！” 波波迅速进入蒙克的手臂植入体，操控着声音系统，向外释放出相反频段的声场，在蒙克身边形成小范围的保护。 “这种声音的催眠可以扰乱观众的判断力，估计跟他接下来的环节有关系。” “当然！伟大的计划是需要付出的！没有什么成果是理所应当的！上域人类的进步，总是沾满了勇敢者的鲜血！堆积着牺牲者的尸体！你们愿意做勇敢者吗！你们愿意做牺牲者吗！” 催眠慢慢有了效果，大厅中的人目光逐渐失去光泽，变得呆滞。阿里夫煽动性的语言像是催化剂，观众们全都从座位上站起来，朝着演讲台的方向，握起拳头，整齐地挥舞，嘴里喊着：“愿意！愿意！” 此时蒙克与小男孩只间隔着七八个人，不知道为何，越靠近小男孩的区域，蒙克越能感觉到一股明显的力量，阻止自己前进。但持续时间不长，随着周围人群音浪的增强，阻力渐渐消失。 站起来的观众将小男孩淹没，蒙克奋力往前挤去，因为躲闪不及，被挥舞的拳头，砸中了脸部。 他转过头，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左手拄着拐杖，右手不断挥舞着拳头，嘴里还不停喊着口号，因为太用力，假牙从口腔中弹了出来，正挂在嘴角，即将滑落。 蒙克伸手将其接住，顺势挂在了老者的拐杖上。 在一群意识涣散的观众里，蒙克移动的身影显得格外突出。阿里夫从西装口袋中拿出一副眼镜戴上，密切地注视着他的举动。 “有点意思，他居然没有被催眠？”阿里夫轻轻扶了下镜框。 蒙克挤到小男孩所在区域时，座位上空无一人。那顶印有S字母的帽子，滚落在座位旁，上面多了好几个成年人的鞋印。蒙克弯身将它捡起，拍了拍灰尘，然后站在座位上，踮起脚环顾一圈，没有发现小男孩的身影。 台上的阿里夫看气氛已经到位，便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勇敢者和牺牲者不能光喊口号，是需要付诸实际行动的！超物种演变计划需要大量的人体实验志愿者！在场的所有人！希望你们贡献出自己的身体！配合我们完成这项伟大的计划！当然，所有后果均由参与者承担，跟亚当实验室没有任何关系。” “考虑到现场有未做机体植入的人，本次报名采用现场人脸识别的方式，请各位跟随空中的虚拟人，前往指定区域，完成报名信息的录入。后续随着实验的进行，将会有工作人员联系大家。” “最后，报名完成后，请大家爱惜自己的身体，因为那不仅仅属于你自己，也属于亚当实验室，更属于整个上域人类！再次感谢勇敢者们！” 被催眠的观众情绪亢奋，排着队，在虚拟人的带领下，很快分散到大厅各处。 蒙克将帽子轻轻扣在头上，靠在小男孩的位置上沉思。他明白了神秘买家安排这场演讲的用意：找到合适的曜石碎片，以它为基础，制作恒定的能量反应堆，甚至连打捞的地点都已经点出，德米伽海域。 不过刚才阿里夫提到了“夹缝王国”的童话，让蒙克不得不对这个人产生兴趣，作为被神秘电台选中的人，一定有其特殊的原因，他要设法接近阿里夫，得到童话故事的内容，让波波解开背后的秘密。 至于那个小男孩，虽然也很重要，但现在找不见踪迹。他是真的知道神秘电台的故事？还是说配合阿里夫演出？蒙克无法做出判断。 稳妥起见，他决定一步步来，先报名，创造与阿里夫接近的机会，再做打算。 …… 很快蒙克便来到了报名台前，桌上只摆着一个面部扫描仪和一个手掌形状的采集装置。 蒙克将手放在了采集器上，从五根手指的指尖处，伸出一根微不可见的银针，轻轻地触碰了蒙克的皮肤，几秒钟后，便完成了血液样本的采集。蒙克通过面部扫描，提交授权确认后，报名随即完成。 阿里夫站在核心演讲台上，与完成报名的人握手致谢，同时通过植入西服的声波发生器，消除他们的催眠状态，并给每人附送一小袋原生粮食，亲切地说到：“珍惜吧，以后可就没机会吃了。” 当蒙克站在阿里夫面前时，两人都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彼此。阿里夫的眼镜里显示着通过蒙克血液分析出来的各项生理指标。辐射指标一栏的数据超出正常人数十万倍，阿里夫惊讶地皱起了眉。 “怎么了，博士？有什么问题吗？”蒙克伸出的手一直悬在空中。 “没事，只是被全场观众的献身精神所感染。真的，上域不能没有你们这些勇敢者。这是你的原生粮食。”阿里夫将手伸了过去。 “是吗？究竟是勇敢者还是不知情的梦游者，可能只有博士您最清楚。”蒙克诡异一笑，推开了阿里夫拿袋子的手，用力地在他另外一只手上，留下一片手指的红印。 看着蒙克离开的背影，阿里夫露出了贪婪的神情。 去往出口的通道里，全是逐渐恢复意识的观众，他们只是机械地随着人流往前走。只要手里拿着赠品，就没有人在意刚才发生了什么。 通道的四周，全是宣传“超物种演变计划”的海报，色彩丰富，形象夸张。蒙克被其中一张海报所吸引，主体是托兹卡纳市的城市剪影，一双由无数曜石碎片组成的手掌托在剪影的底部，“让托市告别饥饿”的文字镶嵌在掌纹里。 灯光下，海报上一小块曜石碎片竟然缓慢地移动起来，蒙克以为自己眼花了，再定睛一看，一个小小的人影，在海报的掩护下，朝出口跑去。 是那个小男孩！ “等等！”蒙克大声喊道，挤开人群后，不顾一切地往前追去。 一路狂奔，终于，在城市演讲厅外的临时等候区，蒙克追上了那个小男孩，伸手抓住了他的衣领。一股电流般的刺痛感，从蒙克的指尖传至全身。蒙克吓得赶紧将手收回，谨慎地望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及自己一半的小孩。 小男孩站在一旁，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恐惧，他的头发因为戴帽子的缘故，被压的很实，紧紧贴住头皮。 “你，你跑什么呀。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蒙克喘着粗气，将帽子从头上取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帽子，刚才掉在座位下面了。” 小男孩拿过帽子，反向戴在头上。 “你叫什么名字。”蒙克蹲下身子，轻声问到。经过刚才的电击，刻意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摇头。 “你为什么说实验会爆炸啊？” 还是不说话，只是摇头。 “你也听过夹缝王国里的《小A历险记》？还有，刚才的电击以及阻力是你弄的？” 小男孩没有再摇头，只是冲蒙克笑了一下。 演讲大厅外的临时等候区，一辆水滴车正准备停泊，小男孩盯着那辆车，轻轻地摆动脑袋，原本已经减速的水滴车，越过了停泊的区域，加速朝前方驶去，在腾空飞行一段时间后，径直撞到了城市演讲大厅的形象墙上，引起了周围人的惊呼。 蒙克再次回头时，小男孩已经不见了踪影。 “或许是磁场吧。那个小男孩可以操纵磁场。”波波分析到。“你靠近时，产生排斥磁场，将你往外推；在水滴车即将停泊时，产生干扰磁场，将水滴车的操纵轴调整为加速状态。还好他年级小，影响能力还比较弱。” “这么说，他身上可能寄生着游离态曜石？阿里夫刚才讲述的传说是真的？”蒙克还是不太敢相信波波的猜测。 “别忘了，你的影子也一样不受控制！” 蒙克忽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摸着胸口跳动的心脏，望着嵌入墙中的水滴车出神。 云层散开，斜射的阳光刺痛了蒙克的眼睛，在他身后，寄生塔投下的巨大阴影，仿佛一座牢笼，将世界吞没。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五章：前兆 这是一片黑色笼罩的世界，山势陡峭，怪石嶙峋。黑色的树林比之前长得更加茂盛。乌云从天际线边，不断向山顶上的小木屋聚集。 蒙克正坐在小木屋内，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呆。桌上摆着一张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子抱着一个婴儿，婴儿的头顶，戴着一串由拓金花编制而成的花环。 相框的玻璃上堆满了灰尘，将年轻女子的脸部特征遮住。蒙克将相框拿到身前，用衣袖擦拭，可不管他怎么尝试，始终无法将灰尘去除。 汗水从蒙克的额头渗出，滴在了相框上，随即往四周扩散。混合着灰尘，汗水流动形成的图案边界越来越清晰。 小木屋突然开始抖动，黑色的世界开始分解崩塌。蒙克打开门，奋力往外跑去，手里还紧紧地握着那个相框。 随着震动的加剧，地面开裂，山体破碎，树林成片地倒下。一个恐怖的深渊瞬间出现在蒙克脚下，他一脚踏空，混合着无数的碎石，不断下坠。手中的相框在空中滑落，消失于黑暗中。 …… 蒙克挣扎着坐了起来，老旧的悬浮床发出嘎吱的声响，枕头已经被汗水浸湿。贝恩跳上床，蜷缩在他的身旁，不停发抖，表现出极度的不安。蒙克看了眼时间：凌晨2点18分。 窗外隐隐发光，蒙克拉开窗帘，从写字楼的夹缝中望去，寄生塔顶部聚集着一团漩涡状的云，将巨大的塔身层层包裹，此刻，寄生塔向外释放的能量涟漪，从淡紫色变为了淡红色。 “波波，你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上，我调取一下寄生塔附近的画面。”波波快速从视频信号中，剥离出距离寄生塔最近的一个信号源。解析后，寄生塔的现场画面，出现在了屏幕墙上。 画面中，寄生塔底部“绿带”里的植物，只剩下裸露的枝干，叶片像是瞬间蒸发了一样，未残留任何痕迹。“银盘”里的白色防御设施，不受控制地旋转起来，淡红色的能量涟漪逐渐加剧，颜色也越来越浓。 画面开始出现无序的横条纹，几秒钟后，画面中断。 贝恩先是朝着窗外不停狂吠，然后用嘴咬住他的衣角，努力将他往门的方向拉。 突然，房间开始摇晃起来，书架上的书一本本滑落。 “不好！地震。” 蒙克明白了贝恩的用意，将它抱入怀中，迅速躲到了墙角。防水区下沉，机械手臂移动到蒙克的头部，并靠墙支撑，组成了一个安全区。 强震持续了十几秒，书架上的书几乎全部散落。那张面临淘汰的FL-2型悬浮床，零件相互碰撞后，终于寿终正寝。 密室里堆放配件的方形盒子，倒了几排。义肢配件墙上，米诺夫斯基骨骼连接器，从墙上震落，将工作台砸出了一条裂缝。 “震级8级，烈度8度，还好，破坏力不算太强。”波波在蒙克耳边说到。 在科技爆炸式发展的上域，地震已经变得不再可怕，一套完整的先进技术保证了地震的可预测性，甚至能人为干预导致严重后果的特大地震。 “奇怪，这次地震为什么没有预警呢？”确认强震过去后，蒙克将机械手臂移开，踱步到窗边。 “寄生塔能量颜色的变化正常吗？”他望向屏幕墙上的画面，刚才的漩涡状云雾已经扩散，寄生塔被隐藏其中，不见了踪迹。 …… 凌晨2点18分，卡尔文的房间内。 卡尔文正趴在桌上睡觉，桌前的白板上，挂满了连环失踪案的新闻。一张蒙克的照片下面，打着几个大大的问号，拉出的箭头里关联着“影子不受控制”“非法机体改造”“神秘的任务”“无数巧合”等关键词。 唐尼·杨穿着制服的照片，也贴在白板上，肩上的警号清楚地写着：0628几个数字。旁边关联着纪念方碑的图像，原本属于唐尼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占据。而卡尔文入职照片就在唐尼正下方的桌面上。他觉得自己还没有资格跟父亲站在一起，哪怕仅仅是照片。 自从被停职后，卡尔文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情绪中无法解脱。每天耗时最多的事情，就是盯着蒙克的照片发呆。 地震让他从昏睡中惊醒，迷糊中看见白板上有东西缓缓飘落，扶住桌角站起来，慌乱中，发现蒙克与自己的照片，完美的重叠。在窗外的红光映衬下，显得那么和谐。 …… 凌晨2点18分，托兹卡纳新闻频道的办公室。 堆积成山的资料背后，阿普·安迪正埋头整理今天的采访素材。空旷的办公室里，只有她桌前的灯还亮着。她放下手中的文件，喝了口水，直起身，揉了揉已经布满血丝的双眼。 窗外漆黑如墨，玻璃上映出阿普憔悴的样貌以及她桌上的实木模型。那是一座精致小巧的中式牌坊，三开间，重檐庑殿造型，立柱上的装饰花纹繁复精美。 阿普将它拿在手中，手指无意识地划过牌坊上的每一处细节。她好像想起了什么，立马坐到电脑前，在地址搜索栏中输入了一串数字，看着显示出的结果，眼中只剩下失望。 大楼突然间晃动起来，堆积的资料和文件差点将模型撞倒，见状，阿普艰难地站起身，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在牌坊马上掉落时，用身体将其牢牢护住。 …… 凌晨2点18分，六号寄生塔，能量监测中心。 “银盘”的中心位置，有一个圆形的凸起，顶部一盏巨大的数据接收器正对着寄生塔的核心区域。 能量监测中心深夜依旧灯火通明，几名穿着抗辐射防护服的工作人员，动作统一地将腿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背靠椅子，昏昏睡去。 上千个详细数据正细微地浮动着，远远看去，无数条平稳的直线将屏幕切割成方形的单元。 一位体型肥胖的工作人员，发出的呼噜声一起一伏，几乎将大厅里监测仪器运行的声音掩盖。跟随着节奏起伏的，还有屏幕里的各项数据。 辐射量，能量浮动波形，曜石稳定状态，各项指标均在不停变化。原本平稳的直线，此刻竟如飓风中的波浪般，不受控制地上下抖动。几个偷懒的工作人员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尖锐的警报声响起。 剧烈的震动将几人从椅子上晃落。惊醒后，几双眼睛看着飞速变化的监测数据，不知所措。 震动并未持续多久，当值负责人在摇晃停止后，第一时间出现在了监测大厅。看着长达几十页的异常数据表，他面露惊恐，立刻按照规定，将情况上传到了数据分析中心。 …… 凌晨2点30分，萨米住所。 因为涉及寄生塔异常，仅在地震发生后几分钟，萨米已经坐在家中的办公桌前。桌面上投射出的文件，是保罗刚刚送到的。 一份是马上要发布的地震情况说明，另一份则是寄生塔监测数据异常说明。 萨米将地震情况说明逐字逐句看完，圈出几条修改意见后，便在同意发布一栏中，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浏览了一遍数据异常说明，萨米通过生物识别，打开了一份绝密的档案资料，关键词为：“第二次大震荡详细数据。”将两份数据做对比分析后，相似性居然高达95%。 萨米轻声叹了口气，将最新的数据异常说明放入了绝密档案中，不予公开。 …… 各大频道同时响起了插播的新闻： “就在刚才，凌晨2点20分，托兹卡纳市发生了一次常规地震，震级8级，烈度8度，震源中心位于六号寄生塔。因震源位置的特殊性，强烈的辐射干扰了地震预警系统，导致并未及时预测到地震的发生，对各位居民表示诚挚的道歉。 关于部分居民看到的寄生塔变红现象，阿里夫博士解释到，可能是地震磁场与寄生塔磁场重叠产生的反应，是正常但罕见的现象，希望各位居民不要过于惊慌，保持良好的心态，继续度过剩下的夜晚。 城市应急局将联合其他部门一起，对可能产生的损失进行防范，坚决杜绝任何人员伤亡事件的发生。” “真是常规地震就好了……哎……该来的，总会来的。”萨米听完新闻报道，捂住了隐隐作痛的胸口。 …… “正常反应？在这个狗屁博士看来，就算寄生塔倒塌，全体上域人类通通灭亡，也不过是正常但罕见的现象。”蒙克听到这样的解释，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站在屏幕墙前，他调出了地震前后的寄生塔数据，在众多数据中，稳定性指标一栏，已经降到了历史低点。 “或许不是地震？”波波将阿里夫演讲时世界运行的模型同步到屏幕上，“你看，这是寄生塔，这里是过渡域。”一边在模型中做着标识，一边对蒙克解释到。 “你继续。” “寄生塔通过曜石，从下域汲取能量，如果下域或者过渡域发生了变故，必定会影响到寄生塔的状态，而这类变化不同于普通的地震波……” “也就无法被地震预测系统检测到，如果下域的能量本体发生了变化，寄生塔颜色变红，也就说得通了。”虽然这只是猜测，但也比阿里夫的胡扯更有道理。 “你做噩梦了？”波波突然插了一句，“刚才你进入睡眠状态时，检测到你大脑中充满了恐惧的情绪。” “不算。一个经常出现的熟悉场景。对了，我记得梦里有一个相框，上面还写着几个字，刚才一紧张，给忘了，让我想想写的是什么啊……” 波波不动声色，将蒙克在梦境中跌入深渊前的画面呈现在了空间中。 “你怎么……” “检测到恐惧情绪，我便通过你释放的脑电波重塑了你的梦境，虽然无法准确还原，但关键信息不会错的，就比如这个。” 波波将相框的影像放大，上面的文字清晰可见：寄生塔即将发生异动。影像的底部，记录着重塑梦境的时间：凌晨2点12分。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六章：交谈 “寄生塔即将发生异动？什么意思？像自己影子一样，不受控制？寄生塔散发的能量由淡紫色变成红色，算不算异动？如果算，梦境中文字显示的时间，比实际异动发生提前了几分钟，难道自己的梦境具有未来预测性？” 回想起白天在里尔城市演讲厅前，遇到的那个小男孩，蒙克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胸腔中的心脏，正有节奏地跳动。水滴车失控撞向形象墙的画面，在蒙克脑中反复浮现，他的思绪也随着缥缈地飞翔起来。 “如果我真的被游离态曜石寄生了，那获得的是什么能力？通过做梦看见未来的发展？嗯，肯定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我的梦境里总是出现奇怪的元素？说不定TS-010628档案里就装着，让我掌握能力的终极秘密。只要找到了档案，我就能够随意操控时间？在过去和未来间自由穿梭？不会吧，我这么强的吗？” “小黑应该是专门从未来穿越回来保护我的使者！一定是的！虽然我现在还没搞清楚他的使用说明。” 蒙克双眼空洞，沉浸在漫无边际的臆想中。贝恩在一旁望着他的样子，用爪子不停挠他的大腿，留下几条红印。 “波波，赶紧给我的身体做个扫描，特别是心脏部位，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常。” 密室里的扫描装置不具备精确的生物检测功能，只能粗略得出一些基础数据。几分钟后，一个简单的人体模型构建完成。波波仔细查看了所有的数据，得出的结论是，除了心脏跳动过快以及心室壁厚度稍微偏厚外，一切正常。 “针对刚才说的问题，我也不是很确定。你可以尝试增加锻炼时间，最近乘坐水滴车出行的时间占比过高，或许可以选择步行的方式。当然，你知道，你淘回来的设备性能有限，要想更精确地检测，我建议你再等等，过不了多久，就能参加阿里夫的实验了，相信他可以把你的全身，研究透彻。” 波波已经在憋笑，屏幕上显示出一条条克制的波动线。 “那我操控时间的能力呢？”蒙克有些失望，将刚才的胡思乱想都说了出来。 “不应该啊？监测数据显示，你体温正常，没有发烧啊。难道是睡眠不足引发的智力下降吗？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说完，波波笑了起来，在屏幕前变出了一个小丑的模样，朝着蒙克的方向，吹着口哨喇叭，人体模型周围，落下许多彩色绸带。 蒙克也被自己天真的幻想所逗乐，随即将梦境中相框的照片，拖到自己跟前。 “那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的梦境不是预测了事件的发生吗？” “或许像摩西·泰勒医生说的那样，你的脑中存在着一个无法识别的信息源，就像神秘电台的未知超频电波一样。” “泰勒医生？你怎么知道她说过这句话？” “调阅你的就诊记录并不困难。可以确定的是，有人在给你传递信息，不管是电台里的童话故事，还是梦境里出现的文字。目前看来，这些行为都是对你有利的，可能在这个世界上，时刻保护你的人，不只我一个吧。” 波波说最后一句话的语气，不太像一个人工智能程序，那种发自心底的关心，蒙克只在奥维德身边才体会过，这让他内心充满感动，无法言语。 时间已经是凌晨3点20分。 城市中因为地震造成的短暂喧嚣，也渐渐归于平静。看着已经散架的悬浮床，蒙克艰难地躺下，扭动着身体，努力找到了一个相对舒服的位置，贝恩也打着哈欠，走到蒙克的臂弯处，倒头便睡。 蒙克脑中不停重复着一个问题：这个时空里时刻保护我的人会是谁呢？ 纪念方碑前，安东尼那张永远处于黑暗中的脸，模糊地浮现在他眼前。 真的是他吗？ …… 接近中午时分，蒙克才醒，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带着贝恩出了门。 蒙克决定前往德米伽海所在的丹特市，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获得曜石碎片，但先靠近目的地，总是对的选择。因为不知道此次外出需要多长时间，蒙克只能将贝恩寄养到奥维德那里。 街道两旁，商业大楼的屏幕上，新生5.0系列产品的广告依旧铺天盖地。没有昨晚地震的消息，没有寄生塔能量变红的消息，就连前几天热度很高的连环失踪案也不见了踪影。 转角的大楼幕墙上，挂了一幅巨大的“超物种演变计划”海报，底部的数字滚动屏显示还需三千名身体志愿者。 街道上空，增加了比往日数量更多的巡逻飞行器，巡逻范围将所有街区交叉覆盖。 蒙克环顾四周，总觉得有些异常，直到贝恩朝飞行器发出几声叫喊，他才终于明白，异常的原因是什么。 安静，没有生命活力的安静。 除了按既定程序播放的广告画面，以及巡逻飞行器发出的微弱轰鸣声，整个街道没有一点声音，特别是没有人的声音，仿佛进入了一个默片的世界。 走过一个路口，蒙克左手边是0217号物资发放点，排队人群组成的长线，已经在场地上来回折了好几个弯。 物资发放委员会的监听无人机被巡逻飞行器代替，此时正用威严的声音，向排队的人循环播放着违禁词更新提示：“地震，寄生塔，红色，以及任何可以引起上述词汇的联想意向，均被列为违禁词，请各位居民，谨慎发言。” 谨慎发言的后果，就是沉默不语。 托市进入了短暂的言语静默期，发生了重大事件后，都有这么一个阶段，这是防止舆论朝不可控方向发酵的有效办法。持续时间视情况而定，一般也就三到五天，而后托市又会恢复欣欣向荣的景象。 因为波波建议蒙克多运动，减少水滴车的使用占比，这才有了今天步行前往“火山岩港湾”的选择。结果没想到，直接走入了一潭寂静的死水。 …… 经过一个半小时的步行，一个巴洛克式的凯旋门终于出现在街旁的建筑群中。 这个缩小版的凯旋门，虽然高度不到十米，但良好的设计比例，让它看起来非常协调。中间是两层通高的拱形门，两侧的石壁上，刻着精美的浮雕，左侧是恶魔群像，右侧是天使群像。 火山岩港湾几个字像是一座横跨的桥梁，连接了两侧的石壁。 经过凯旋门的拱形空间，蒙克推开一道老旧的木门，贝恩闪电般冲了进去，显然它也想念长时间未见的奥维德。 准备的开场白还未说出口，蒙克看见，书架围绕的大厅中，有两个人正对坐在一张古铜色的长桌前，相谈甚欢。一个是奥维德·布莱恩，另一个居然是卡尔文·杨。 怎么又是他？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贝恩兴奋地跳上了长桌，奥维德看见贝恩，先是惊讶，随即立马看向了门口的方向。 看到门口熟悉的身影，他赶紧站起身，朝蒙克迎了过去。蒙克也将视线从卡尔文身上收回，张开双臂，将奥维德拥入怀中，他的肩膀依旧宽厚，不过脸颊看上去消瘦了一些。 “老奥，昨晚的地震没什么影响吧？”蒙克不太喜欢去界定奥维德的身份，虽然心中将他视作父亲，但始终没有喊出过那个称呼，总是取巧地叫他老奥，显得亲切自如。 “还好，因为建筑不高，又大量使用的石材，除了散落一地的书，其他没什么大的影响。对了，还没给你介绍，今天早上就是在他的帮助下，很快将大部分的书架整理好，现在只剩下一点了。” 在大厅的后端，地上还堆积着大概六七十本书，书页翻起，杂乱地交叠在一起。 奥维德将蒙克引到长桌前，卡尔文正用手撸着贝恩的脖子，贝恩看起来很享受。 “不用介绍，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对吧，蒙克。”卡尔文嘴角挂着微笑，将手递到蒙克的面前。 “是的，卡尔文警官。”蒙克在奥维德的注视下，礼貌性回复，敷衍地握了下卡尔文的手掌。 “哦？你们是朋友？真是太好了！那你们先坐着聊会儿，我去把剩下的书籍整理完。走，贝恩，跟我这个老头一起待会儿？”贝恩跑到书堆前，坐得很端正。 蒙克和卡尔文想帮忙，被奥维德拒绝了，他表示剩下的书籍都是他的宝贝，他必须亲自动手，两人便不再坚持。 自从上次在圣玛丽大教堂里见面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坐下，哪怕在城市安全局的审讯室，他们都被强制分隔。 “已经不是了。”卡尔文声音变得很微弱。 “什么不是了？” “不是警察了。因为那件事，我被强制停职了。”从看到蒙克的那刻，卡尔文就一直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就因为想给其他人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因为想独自侦破连环失踪案，就因为蒙克身上的疑点，他才一步步陷入其中，走到了今天的地步。 蒙克想起了前些天疯传的谣言，唐尼的子弹，专杀富人的幽灵以及纪念方碑上被取代的位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默默地坐在那里，终于还是挤出一句话：“如果你想找个人倾诉，我现在有些时间。” 或许是为了确保非法机体改造的证据不流入城市安全局，而打的感情牌；或许前几天的经历，让他觉得跟卡尔文有种神奇的联结。蒙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一种莫名的情绪让他脱口而出。 情绪瞬间喷涌，卡尔文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停职后在房间里积攒的不忿，朝着蒙克倾泄，毫无保留。 昨天晚上，当他的照片与蒙克完全重合时，他相信，他的命运跟蒙克已经紧紧联结。不管命运将他导向何处，他都会一往无前，毕竟他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看着眼前这个喋喋不休的人，蒙克打断他，说道：“我要去趟德米伽海域，一起吗？”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七章：海怪 “德米伽海域？跟我一起？”卡尔文被突然的邀请搞得不知所措。“你为什么去？以及什么时候去？”思考了片刻，他看着蒙克，问出这两个问题，但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曜石碎片。”蒙克隐藏了机械心脏的事，只是将阿里夫在城市演讲厅催眠观众，诱骗志愿者参与他的超物种演变计划，告诉了卡尔文，“直觉告诉我，曜石碎片连接着背后的真相。作为警察，你应该比我清楚直觉这种东西。” “你是说阿里夫博士通过催眠的手段，收获了大量实验的身体？”卡尔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复了一遍。 “嗯，是的，我今天就准备出发，你好好考虑下吧。”蒙克的眼神从卡尔文身上移开，望向身后的奥维德，地上散落的书，已经被他按照不同的分类，整齐地叠成了十几堆。 蒙克站起身，轻轻拍了下卡尔文的肩膀，然后朝最里端书架走去。 “这些书可都是我的宝贝啊！整个上域，能有这本纸质版《传说百科全书》的，不会超过三家，甚至有可能我的是孤本，你说对不对，贝恩。”奥维德手中拿着一本金黄色封面，装帧精美的书籍，自言自语般对着贝恩倾诉。 贝恩则蹲在书堆旁，时不时叫两声，算是回应听到的内容。 书架底层的几格已经被填满，剩下的空格子，在奥维德目光平视的高度之上，他将《传说百科全书》放在脚旁书堆的最顶端，双腿与肩同宽，弯下腰，将书抱在怀中，手臂有些颤抖地将书籍往上送，脚下一滑，身子便往后倒，最顶端的那本书籍腾空而起。 蒙克见状，几步便冲到了奥维德的身后，张开自己的双臂，一把将他抱住。奥维德没有摔倒，眼神却停留在悬空的书籍上。 “书！快把书接住！”奥维德语气焦急。 贝恩一跃而起，将其轻轻咬住，送到他俩脚下，松开嘴后，露出骄傲的神情，金黄色的封面上，留下了几道充斥着口水的牙印。 奥维德将书拿起，用衣袖不断擦拭着封面，看看蒙克，又看看贝恩，无可奈何地苦笑，随即将这本书拿在手里。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谢谢你啊，贝恩。”奥维德另一只手，从衣服口袋中拿出了一粒注射能量液凝结成的小零食。 他经常准备着小零食，以备有小孩前来光顾，结果常常是几个月，也送不出一颗。 卡尔文也从座位处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跟蒙克一起，将剩下的书搬到书架上。 “刚无意间听你说，要去德米伽海？今天就走？”靠在书架旁的奥维德看似若无其事地问道。 “嗯，是这么计划的。”蒙克没有抬头。 奥维德眼神里闪过一丝失落，很快便被其他情绪所掩盖。 “就说让我们帮忙吧，你看，还差点摔倒。以后高的书架，你尽量空着，或者让我来，你年纪越来越大了，而且没有做机体植入……对了，要不要找个时间去医院检查一下？”蒙克直起身，看着奥维德脸上苍老的痕迹，关心地说道。 奥维德表情复杂，望着图书馆的天花，没有说话。 顺着他的目光，蒙克发现图书馆顶部，原本覆盖整个天花的壁画上，多了些不知名的植物装饰花纹，应该是奥维德亲手画上去的，从颜料氧化的痕迹看，已经存在很长时间了。 之前居然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或许，不仅仅是天花的细节，自己过去从来没有真正关心过奥维德。 蒙克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自责与酸楚。虽然一直将奥维德视作父亲的身份，可自己这个儿子的角色是否演得合格？ 他不知道奥维德的生日，不知道上次出现在图书馆是什么时候，更不知道奥维德独自一人改造天花时的孤独与无助，只有在需要他帮助的时候，才会主动想起他。 蒙克也陷入了一阵沉重的无言中。 …… “你们了解德米伽海吗？” 三人围坐在古铜色的长桌前，奥维德将《传说的前世今生》放在一旁，微笑地看着面前坐着的两个年轻人，两人摇摇头。 “德米伽海与五座城市接壤，拥有海岸线最长的是丹特市，在托市的东边。按照水滴车的正常平均速度，需要行驶五个小时。因为曜石碎片的出现，为原本就混乱不堪的丹特市，加上了一层欲望的薄纱。” “因为丹特市的无政府主义，理论上所有城市都可以对其行使人道主义治理权。唉，其实都懂，还不是为了德米伽海底储量不明的曜石碎片嘛。所以，除了在曜石碎片辐射量明显的区域，按照各自的实力，设定军事禁区外，丹特市依旧处于自我管理的状态。” “就连水滴车的服务范围，都不包括丹特市。” 蒙克跟卡尔文表情逐渐凝重起来，蒙克对丹特市的情况有所耳闻，但了解不深，邀请卡尔文其实也有多个帮手的意思。 “另外，你们听过德米伽海怪的传说吗？”奥维德故意将语调降低，营造出一种神秘的氛围，连桌子下的贝恩也被吸引，将耳朵竖了起来，但因为他耳朵很柔软，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变化。 奥维德将手旁的书推到了蒙克的面前，“你们自己看看吧。从第五十七页开始，刚才我已经做好标记，没有折角，只是放了一个书签，我知道，你讨厌那样。” 蒙克心头一震，接过书，用翻书的动作掩饰内心愧疚的情绪，第五十七页上夹着一枚硬币，蒙克将它取下，放在一旁。两人的目光便汇聚在书页上，描述的内容如下： “……德米伽海，平均水深四千米，最深处达一万一千米，是上域现存流域面积最大的海域，原始管辖权属于丹特市，因其接壤城市众多，导致势力盘踞复杂。各城市均有不同程度往海里排污的行为，给水体生态环境造成严重影响，辐射加剧。第二次大震荡后，海水辐射值达到了历史峰值的数倍，一年后，曜石碎片群在海底被发现……” “……各势力集团派出打捞团队在德米伽海域作业，从此往后的十几年内，关于海怪的记录越来越多……” “一位名叫约翰·阿里森的女士声称自己目击到德米伽海怪，据她描述，水怪体长有60米到150米左右，头部像马，身躯像蛇，露出水面部分有好几个拱状背脊，皮肤如鲸鱼般。” “一艘在德米伽海上做曜石辐射调研的科考船，拍摄到一个通体光滑柔软的不明物体，出现时水面会冒出一圈圈漩涡状的泡沫，荡起的水波让船员有明显的撞击感，由于设备精度原因以及海怪自带的强辐射性，让拍摄的画面模糊不清，无法做进一步研究。” “……最直接的证据为，在德米伽海西侧的黑珍珠岛附近，连接消失了五艘不同型号的曜石打捞船，遭遇的情况都一样，飓风在湖面上卷起高达几十米的水屏障，打捞船失去控制和动力，原地打转，海底蔓延起一圈黑色的阴影，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其拖向海底，水幕消失后，船只附带着全体船员，消失无踪。” “关于海怪是什么，长什么样，至今没有任何线索，因为见过祂的人，无一生还。” “嗯，当做故事看，还是不错的，我可不信。”卡尔文浏览完书页上的内容，轻松地笑了笑，作为一名合格的警察，坚决不信这些带有谣言性质的传说，是一项基本素质。在他看来，这些所谓的证据，都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放心吧，我们不是小孩了，路上会注意的。”蒙克将书本合上，没有表达对传说真实性的意见，觉得这是奥维德关心的一种另类表达形式：哪怕是谣言和传说，多提醒总是没错的。 “小蒙，你看看这个。”一直安静的波波，在两人浏览海怪传说时，也去搜集了一些新闻和资料，将其中一篇发表在上域权威科学期刊《闪耀》第28期上的文章，同步到了蒙克的手臂植入体中。 “……实验团队采用最新辐射频谱，以可监测的最小辐射计量单位，对德米伽海黑珍珠岛附近水域做了详细勘测，发现水体的辐射特征存在明显差异，经过进一步过滤与识别，实验团队有理由相信，德米伽海底存在着至少三种不同类型的辐射源，海怪，或者说不明辐射生物，是真实存在的。等条件成熟，实验团队将派遣队伍，深入海底，找寻辐射源……” “至少三种？除了曜石碎片、海怪，难道还有其他东西？”蒙克在奥维德面前故意压制着内心的不安。 他不动声色地拿起书，向身后的书架走去。将它放在了书架上原本的位置，充当书签的硬币，被遗留在了桌面上。 在书架左侧靠墙的位置，一本空白封面的书上落满了灰尘，与旁边被奥维德擦得干净如新的书籍相比，格格不入。从书籍摆放状态以及周边灰尘的范围来看，昨晚的地震，好像并没有将它从书架上震落。 “唯独这一本？”蒙克心中升腾起强烈的好奇心，手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去，刚接触到封皮的一瞬间，蒙克周围的场景迅速变化。等他回过神，他再一次站在了黑暗遍布的山谷顶端，那座黑色小屋就在自己面前。 场景转瞬即逝，身后传来奥维德的声音，蒙克再望向身旁的书架时，空白封面的书依旧靠在原处，只是周围的灰尘，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八章：车祸 “老奥，你记得书架最里端靠墙边的一本书吗？没有封面，没有标识？”回过头，蒙克一边说，一边往大厅方向走去。 “哦，那只是纸张样本，没有实际内容的。放在那儿很长时间了，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奥维德从桌子上将硬币拿起，放在手掌中把玩。 “算了，没什么。”蒙克回头看了眼那本产生奇怪联想的书，他很确定,刚才发生的变化绝对不是幻觉。所有的细节都如此真实，仿佛熟悉的梦境再次降临。 卡尔文坐在位置上，手掌交叠在一起，两个大拇指不停地在虎口处划着圈，有些无聊。 “老奥，这几天，贝恩就交给你了。时间不早了，路上还要几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收拾下，就准备出发了。”此时贝恩正靠在奥维德的脚下，呼呼大睡。 听见马上就要出发了，卡尔文眼睛亮了起来，手指也停止了转动，离开长桌，向两人靠了过来。 “放心吧，正好我也多个伴儿。再说了，我这儿的空间大，贝恩一直都很喜欢。”奥维德将手中的硬币递给了蒙克，“你们到达丹特市，帮我把这个交给一个老朋友，他会给予你们帮助的。” 蒙克再次将硬币拿在手中，细细端详。 硬币的正面，中间位置刻着一条垂直分割线，左边是恶魔的半张脸，右边是天使的半张脸，两张脸奇怪地融合在一起，头像的周围，缠绕着一圈不知名的植物。跟天花上的植物一模一样。 将硬币翻转，背面跟正面的图像基本一致，只是恶魔与天使的左右位置做了交换。另外，背面的植物，藤蔓上开满了小花，花冠呈现人脸形状，三角形的藤叶一圈圈地将中心花蕊包围起来。蒙克觉得有些熟悉，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种植物叫什么名字？”蒙克的手指在硬币的浮雕图案上滑过。 “快让我看看，或许我知道。”卡尔文站在一旁，长时间无法插话的他，憋得很难受，终于找准了机会，急不可耐地从蒙克手中将硬币抢过去。看了半天，也没有憋出一个屁。 “不用想了，这种植物，上域不存在。” “不存在？”两个年轻人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 “因为是我自己杜撰的。”奥维德看着两人的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这也可以。”趁着蒙克不注意，卡尔文将硬币放在大拇指上，对准他的脑袋，轻轻一弹，硬币在空中翻转，划过一道弧线后，落在了蒙克的额头上，因为汗渍的原因，硬币紧紧贴在了蒙克的脸上，场面有些滑稽。 “走吧，水滴车已经到门口了。”蒙克将硬币从额头上取下，记下奥维德朋友的地址后，便跟卡尔文一起，上了车。奥维德抱着贝恩，站在车窗旁，目视着车辆消失在视线中。 一同注视着车辆离开的，还有凯旋门上石壁两侧恶魔与天使的群像。 …… “所以我们此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以为我会天真地相信你在火山岩说的话？快告诉我吧，作为我们第一次联手的基础。”卡尔文刚上车，就准备开启话痨模式，以应对数小时的漫长路程。 “你都已经上车了，真正的原因重要吗？”蒙克躺在座位上，将头偏到窗户一侧。“抓紧时间休息吧，不管什么原因，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丹特之行不会轻松的。这个给你。” 蒙克从包里，拿出一副梦境耳机，扔给他。卡尔文本来准备了很多话题，看到渐渐入睡的蒙克，也只得闭上了嘴，将耳机与植入体相连，在浮起的场景选择栏中，选中了“森林”选项。 植入体向卡尔文的大脑持续性发射森林场景的脑电波，卡尔文闭上眼，身边的场景变为了青翠茂盛的森林，催眠的音乐从空中传来，让他的身心得到完全放松，渐渐地，他也进入了睡眠状态。 5小时50分后。 夜幕已经降临，水滴车内的提示程序启动，将沉睡中的两人唤醒。 “预计十分钟后，进入丹特市市域范围，再次提醒您，您的目的地并不在水滴车服务范围内，到达服务边界后，需要您下车，选择其他交通工具，感谢您的配合。” “不配合又有什么用呢？推着车继续前进吗？”卡尔文从森林中“散步”回来，被这样的声音唤醒，让他已经被洗涤净化的心灵，蒙上了一层灰。 蒙克没有说话，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沉浸在自我的思绪中。逐渐向水滴车靠近的，是泛红灯光勾勒出的，越来越清晰的城市边界。 如果说托兹卡纳市是科学规划的典范，那丹特市就是野蛮生长的代表。 因为政府管理角色的缺失，丹特市像一个疯狂扩散的癌细胞，占据着每一块可以侵蚀的土地。拥挤的天际线，糟糕的街道规划，混搭的建筑风格，每一个你能想象的，以及无法想象的元素，都奇怪地杂糅在一起，组成了属于丹特市独有的无序美学。 “你看，那是什么？垃圾聚合体？”卡尔文看着前方靠近的建筑群，使用了这样的描述，混乱的照亮设计让他感觉头晕。事实上，蒙克第一次觉得，卡尔文的描述格外的准确。 “嘭”的一声巨响，座位两侧的安全带，把身体即将向前飞起的蒙克跟卡尔文，牢牢控制在了座位上。水滴车随即停了下来，车载程序播报道：“车辆发出意外撞击，请车内乘客立即下车，以保证自己的安全！” 车门自动打开，安全带收回，蒙克背上包，跟卡尔文一起，下了车。 道路两侧的路灯照度不够，周围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朦胧的昏黄。蒙克走到水滴车前，发现车头已经深深凹陷，发动机的部位向外散发着浓烟。前方车辆的尾部同样受损严重，斜着停靠在路边，将一根路灯撞倒。 水滴车发生事故的概率极低，每年经官方统计确认的数据只有个位数，还都只是轻微擦挂。当然，统计数据已经将丹特市及其市域周边50公里的范围去除，否则，数据曲线会陡然上升。 丹特市混乱的信号发射源常常是导致事故发生的直接原因，这也是水滴运营公司将其加入黑名单的原因。 蒙克走近前方斜在路边的水滴车，想查看对方乘客的受伤情况。车门打开，人还未出现，一把黑色的伞先从车内伸了出来，紧接着，在昏黄的灯光下，一个身形姣好的女人站在了蒙克的面前。 “美女记者！”蒙克激动地叫出声来，头脑一热，忘记了对方的名字，将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蒙克似乎觉得这样的称呼不太妥当，满脸通红。 “蒙克！没想到这么巧！以这样的方式碰到你！”托兹卡纳新闻频道的前线记者，阿普·安迪举起手中的伞，回头看了眼不停冒烟的两辆车。 “你没受伤吧？”蒙克将头低下，视线绕过黑伞的遮挡，刚好与伞下阿普的目光交汇。 “没事，还好水滴车的安全性足够优秀……” 阿普还未将话说完，一旁的卡尔文便凑了上来。 “你好，我叫卡尔文，作为蒙克的好朋友，听到你没受伤，真开心。”说完将手伸到了伞下，阿普也礼貌性地握了一下。 “对了，你们也要去丹特市？去干嘛？”阿普明亮的大眼睛透出让人无法拒绝的真诚。 “我们去寻找曜……” “我们只是路过丹特市，顺便帮朋友带个东西。”没等卡尔文说完，蒙克赶紧想了个理由，糊弄过去，随即狠狠地瞪了眼卡尔文，示意他管住自己的嘴。 “你呢？阿普。”蒙克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同时将问题抛了回去，以转移她的注意力。“搜集新闻素材？” “被你说中了。因为阿里夫发起的超物种演变计划最近很火爆，关于其背后的真正目的，引发一系列的猜想和谣传，我们节目进行了一项民间调查，罗列了几种可能性，得票率最高的，你们猜是什么？” 对面的两人同时摇了摇头。 “再给你们点提示，跟丹特市的地下产业有关。” 蒙克望向卡尔文，作为警察，他应该对地下产业这类信息，具有足够多的信息渠道和职业积累。没想到，卡尔文一脸茫然，再次摇头。 “非法生物改造啊！有传言亚当实验室正在进行生物改造，将变异生物的基因提取后，注射进人体，合成一种新的超人类物种，这才是超物种演变名称的真正含义。” “当然，这更多是一种饭后的谈资，趁着这股热度，节目组希望我对非法生物改造做一个专题报道。所以，我来了，然后就撞上了。” 阿普说完，对着蒙克微微一笑。“怎么样，对这个回答还算满意吗？” 说话间，无人机带着清障机器人来到了车祸现场，无人机连接水滴车核心处理器，读取了事故发生时的行驶数据，确认事故原因与乘客无关后，对几人播报道： “尊敬的乘客，对于您今天的遭遇，我仅代表劳特莱尼公司（水滴车的运行公司）对您致以诚挚的歉意。” 声音戛然而止，在无人机的指挥下，清障车开始工作。 “完了？没有赔偿？仅仅是口头的歉意有什么用？我要报警！太过分了！”看着清障车拖着受损的残骸消失在夜幕中，卡尔文气得几乎要原地跳起来。“也就欺负我现在被停职了，不然我真的……” “你知道丹特市的生物决斗赛吗？我的线人告诉我，明晚决赛。有兴趣吗？”阿普自动过滤掉卡尔文的吐槽，将脸转向身旁的蒙克。 “还是不了，下次吧。” “听说第一名的奖品是曜石碎片，有兴趣了吗？我想刚才那位小胖子先生，没说完的应该是它吧？” 这句话就像一道闪电，直击蒙克的心脏，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眼前这位，举着伞站在昏黄灯光下的女人。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二十九章：门票 当清晨的阳光从天空中洒下时，蒙克一行三人已经进入了丹特市的市区。 蒙克脑中一直在想阿普昨晚说的决斗赛。如果奖品真是曜石碎片，倒也值得花时间去看看。阿普此行没有其他同伴，在丹特市这样混乱的城市，有蒙克跟卡尔文两位男士的陪伴，心中也增加了不少的安全感。蒙克邀请阿普跟着自己一起行动，直到今晚决斗开始前。 这举动既是对女生的绅士风度，更多的是获得真相前的蛰伏。阿普的出现绝对不简单，就凭她能轻易击中自己内心最想要的东西，也不能掉以轻心。 蒙克昨晚就让波波查询相关资料，因为机械生物决斗赛一直是非法存在，波波也没有找到更多的资料，只找到一则短讯： “丹特市的机械生物决斗赛规模越发壮大，预计涉案金额达到数百亿域元。逐渐成为丹特市的支柱产业。因缺乏相应的执法机构，对这野蛮生长的经济形态，各方势力均充满兴趣，觊觎已久。” 因为丹特市内没有水滴车，几人只能选择步行的方式，这让卡尔文特别难受，平时缺少锻炼的他，走几步就开始大汗淋漓，抱怨的声音从来没有停歇过。 太阳高度逐渐升高，温度也变得炙热。阿普的手并没有怎么移动，黑色的伞顶装有定位装置，能根据太阳的不同角度进行同步调整，让阿普始终处于伞下阴影的中心。 “我们离目的地还有多远？”卡尔文的汗水再一次将后背打湿，衣服上已经析出白色的汗渍。 “不太远了，五个街区以外，约肯街34号，按照现在的行进速度，最多四十分钟，就到了。” “四十分钟？”卡尔文听完瞬间泄了力，不想再往前走一步。从昨晚到现在，他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等我回去，一定要向劳特莱尼公司提起申诉，将丹特市划分到服务范围以外，这个愚蠢的行为明显违反了公民的基本生存权利！” “那你原地休息吧，我跟阿普先走一步，一会儿有人招呼你的。”两人朝卡尔文笑了笑，径直往前走去，没有理会卡尔文。 周围建筑的小巷子中，斜靠着几个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流浪汉，目光一直望着细皮嫩肉的卡尔文，像是狩猎者眼馋着猎物。 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人，卡尔文也注意到了蠢蠢欲动的流浪汉，下意识地捂住了已经被汗湿的领口，大喊到：“等等，我来了。”拼命地往前奔跑，洒下一路的汗水。 “你们看到旁边的人了吗？他们的样子好像要吃人？”卡尔文终于追了上来，还未调整好呼吸的他，说话断断续续。 “白天的丹特市还算正常，等夜幕降临，你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混乱之城。”阿普轻描淡写地说道，显然她来之前做了很多的功课。 蒙克注意到，丹特市的建筑跟其他地方的建筑，差别很大。街道两边多以四五层高的低矮建筑为主，而屋顶和建筑的主体，大面积运用红色，让整个城市都洋溢着一种难以控制的亢奋感。或许是为了掩盖时不时喷溅而出的鲜血？蒙克脑中的想法开始不着了边际。 前方两栋低矮建筑的巷子口，位于两层的红色屋檐下，两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探出脑袋，眼睛看着路上的三个外乡人，发出了亮光。 其中一个戴着蓝色破烂帽子的小孩，跑到蒙克跟前，晃了晃手中的颜色鲜艳的卡片，低声说到：“先生，要票吗？今晚机械生物决斗赛的门票，保真。”小孩眼神时不时望向另一个躲在巷子口的小男孩，眼中充满了渴望。 此时卡尔文已经钻进了阿普的黑伞里躲避阳光的直射，嘴里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当警察遇到的趣事，宽厚的身躯加上伞缘的阻挡，让蒙克所处的位置，成了视线盲区。 “多少钱一张？” “每张只要1域元。”小孩用舌头舔了舔嘴角翘起的死皮，喉咙处轻微地蠕动了一下。 “你一共有多少张？” “先生，一共就三张，机械生物决斗赛的票很难买到，这三张是我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正好，我跟朋友，一人一张。”蒙克接过票，准备用植入体支付费用，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犯的错误，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找了找，拿出一张充满皱褶的纸币，递给了小男孩。“这里是20域元，你拿着吧，不用找了。巷子口那个是你弟弟？” “嗯，是的，他今年4岁半。”小男孩接过钱，对蒙克深深鞠了一躬：“谢谢你先生，祝您今晚观赛愉快。”然后飞一般地跑了过去，两个小孩举着钱，相拥着欢呼雀跃。 “来，请你们一起去看今晚的决赛，好位置。” 蒙克快走几步，追上了有些距离的两人，将手中的票分别递到了两人手中。两人看着粗糙的儿童手绘门票，不禁笑出声来。 “心软了？这么明显的当也上？”阿普声音中充满着温柔。 “那两个小孩估计很长时间没有吃饱过了，又没有做机体植入，真不知道他们怎么生活。” “靠无数个像你这样的人。”阿普继续说到，“你以为你的钱会帮助到他们？这里是丹特市，混乱之城，那些小孩只是工具，就像他们手绘的门票一样，激发同情心的工具。” 蒙克回头，两个小孩已经消失在巷子口，不见了踪迹。 “不过，作为礼物，我还是收下了。”阿普将手绘门票折好，放进了衣服口袋中。 蒙克拿着手中的票，在阳光下端详起来。 票上一共画了四个生物机械组合体，两前两后，蒙克从幼稚的笔触中，艰难地认出了四个生物的形象，分别是斑鬣狗，长颈鹿，野猪和山魈。至于机械改造部分，实在无法认出，最后只得求助波波。 蒙克将手绘门票放到了植入体的扫描口，波波进行查询匹配后，将四个生物的形象做了重新绘制，通过植入体的屏幕呈现在蒙克眼前。 1号斑鬣狗身上的斑点被替换成一个个圆形的机械孔洞，从孔洞中向外伸出尖利的钢针，钢针的顶端向外迸发出特高压电弧，电弧组成的护甲将斑鬣狗保护在中心。 2号长颈鹿，脖子处重新植入了折叠式金属护甲，蒙克猜测它能根据不同的情况，自由伸缩脖子的长度。头部布满倒刺的面具，将它一改原本慈善的气质，通红的双眼中充斥着血丝，从瞳孔的反光来看，眼睛中应该安装了激光镭射装置，防止其摔倒时，被对方控制。 …… 虽然蒙克的脚步依旧紧紧跟随着阿普，心思却沉寂在机械改造的海洋中，无法自拔，脑中甚至开始幻想决斗的场面，肾上腺素飙升，机械武器碰撞，蒙克甚至觉得，就算没有曜石碎片这个原因，自己也会前往观看的。 卡尔文聒噪的声音再次响起，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沾满了各种涂鸦元素的路标，大声喊到；“约肯街34号，终于到了。” 蒙克回过神来，将波波绘制的图案隐藏后，快步走到了最前面。 那是一条狭长的巷子，仅够两人并排前行。阿普撑起的黑伞刚好将巷子的空间占满，两侧的墙体充满岁月的痕迹，斑驳而破旧，现在又增加了阿普黑伞的划痕。阿普见状，拇指按了下伞柄上的隐藏式按钮，伞的边缘自动往中心收缩，调整至合适的大小。 巷子的路面上铺着与周边道路风格不符的青石板，缝隙中填满了凹凸不平的鹅卵石。巷子的尽头，是一座中式风格的小院，木质雕花牌匾上写着“老邓杂货铺”。 蒙克上前，扣动门上的铜制门环，无人应答。蒙克将脸凑近门缝，想看看小院内部的环境，一股奇怪的味道，从院子深处飘散出来。蒙克连忙用手捂住鼻子，转身过另外两人说到：“你们闻到了吗？这是什么味道？太腥了。” 卡尔文也走上门口的台阶，“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说着话，轻轻一推，门竟然没有上锁，缓缓地打开了。 蒙克朝里面喊了几句，依旧是无人应答。就在迟疑之际，卡尔文迈步，跨过门槛，踏入了门内，蒙克跟阿普见状，紧随其后到了院子内。 巷子很窄，内部空间却异常宽大。院子的顶部是一面可以模拟实时天空状态的顶棚，让人产生置身室外的感觉，院子的两侧排满了货架，货架上全部摆放着日常用品，倒也符合杂货铺的定位。 在货架之间，一条曲折的通道，消失在最后一个货架的背后，奇怪的腥味便从那个位置传出来。 伴随着腥臭的气味，呼吸声也越来越大。天空顶棚生成了一朵乌云，似乎是配合着呼吸声，让整个空间的光照变得暗淡。 “要不我们还是在这儿等等吧，擅自闯进院子已经不太好了。”阿普小声地告诉身边的两位男士，生怕惊醒了货架后，未知的生物。 “那有什么，杂货铺不就应该对所有人开放吗？阿普小姐，你也不要害怕，有我在，没问题的。”卡尔文的雄性激素在阿普面前被彻底激发，强压着心中恐惧的情绪，挪动着脚步，向通道尽头移动。 “你在原地等着，我俩去看看。”蒙克紧紧跟在卡尔文身后。 浓郁的腥味让两人心中一阵恶心，有好几次，要不是考虑到阿普正在身后看着自己，卡尔文都快压不住往上翻涌的混合物。 走到尽头，卡尔文手扶在货架的边缘，小心地将头探过去。在黑暗中，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让他的瞳孔瞬间放大。 他转过头，面色难看，颤颤巍巍地对蒙克说到：“你看，躺在那角落里的，是个什么东西啊？”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三十章：老邓 昏暗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巨大的铁笼，铁笼的每根结构骨架都充满着向内的尖刺，铁笼中，一滩黑色的肉泥，正随着呼吸的喘息声上下浮动着。 从卡尔文的声音，阿普听出了明显的恐惧感，颤颤惊惊地举着伞，走到了两人身后，轻轻拍了下精神紧张的蒙克，他的身体瞬间僵硬，像被电流击中一样，要不是卡尔文将他的嘴巴捂住，他早就发出了尖叫声。 “是我。”阿普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在蒙克耳边说到。 温柔的语调很大程度上疏解了蒙克刚才所受的惊吓，用手指了指昏暗的角落。 “味道和声音的源头找到了，只是看不太清楚。”蒙克小声嘀咕道，将身子从货架旁移开。 阿普将伞举过三人的头顶，轻轻旋转伞柄，黑伞的周围立刻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将角落照亮。 三人均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躺在铁笼里的，是一只体型异常巨大的野猪，准确地说应该是野猪与机械零件的结合体。 野猪背部的鬃毛此时正处于松弛状态，表面覆盖着一层银白色的金属鳞片，在柔和的光照下，反射出亮白的光斑。尾巴被改造成了一根电鞭，在鞭子的末尾，挂着一个沉重的铁球，铁球上的暗红色印记看上去很像鲜血。嘴巴里的獠牙变成了竹节状，内部应该植入了某种杀伤性武器，沾满了浓稠的唾液分泌物，发出阵阵恶臭。 蒙克望着眼前的怪物，总觉得眼熟，抬起左手，将刚才隐藏的图案打开，小声地对旁边两人说到：“你看，这是不是手绘门票上的3号机械生物？” 卡尔文将脸凑了过来，没有注意到头顶的黑色雨伞，身体的撞击引发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将货架上一个黑色的金属配件打落。 “小心！”蒙克惊呼到，眼睁睁看着零件从自己伸出的手掌边滑过。 “哐当”一声，零件与地面接触后，来回左右摆动着。三人紧张地望向角落，铁笼中的野猪停止了鼾声，嘴角流出一股分泌物，扭动了一下慵懒的身躯，片刻后，侧着身子继续沉睡。 还未等几人缓过神来，零件晃动几下后，竟然立在了地面上，然后朝着铁笼的方向慢慢滚动。 “当”又是一声巨响，零件与铁笼正面撞击，如雷的鼾声停止了。三人将目光从零件处移到野猪身上。 一双布满血丝的大眼，凶狠的望着货架后的三个脑袋。片刻，野猪隔着铁笼，发出震天的怒吼，蒙克感觉自己的耳膜都快被撕裂。野猪鼻孔里喘着粗气，将铁笼前的零件，轻松吹飞，撞在旁边的货架上，又是“当”的一声。 三人害怕，就在蒙克准备后退回到院子中去时，一个冰凉的枪口，抵住了自己，一个严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你们是谁？” “蒙克·布莱恩，这两位是我的朋友。”蒙克想回头看看来者是谁。 “我劝你在说清楚前，不要这么做。”来者警告道。 卡尔文跟阿普站在蒙克身边，屏住呼吸，一是因为紧张，二是野猪吐出的气味实在太臭了，他睡觉时还好，现在清醒过来了，在铁笼中疯狂怒吼，气味比之前更加浓烈。 “老邓是吗？罗恩·邓？”来之前蒙克只知道他的名字，“奥维德·布莱恩让我过来的，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说着去衣服口袋中找那枚硬币。可是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什么东西？” “等等，让我再找找，明明放在口袋里的啊，一定掉在什么地方了。我真的是奥维德的……”儿子一词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那枚硬币上刻着一半恶魔的脸，一半天使的脸，周围还有一圈奥维德自己杜撰的植物。” “他说的是真的，我可以证明。”卡尔文小声说到。 “你看看，是这个吗？我在院子里的门槛处捡到的。”身后的人将一枚硬币放在了自己的拇指上，弹到了蒙克的头上。 “好了，不跟你们开玩笑了，从进门开始，我就在观察你们，奥维德那个家伙早就跟我打好招呼，让我照顾好你和你的朋友了。” 等蒙克转身，那人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罗恩·邓，叫我罗恩就行。以后可得小心点，特别是在丹特市，这个地方的眼睛和耳朵太多了。那个东西还是交给我保管吧。” 他年龄四十左右，留着莫西干发型，两只耳朵都挂着像剑一样的耳环。下巴处纹着一个类似太阳的图案。 蒙克将硬币放在他的手里，这才发现，刚才抵住自己的，只是货架上的一个金属圆管。 “这是狂怒。今晚生物决斗赛的参赛选手之一。”罗恩绕过三人，径直走到了铁笼前，打开旁边墙上的电流开关，野猪瞬间变得更加兴奋，身后的电锤发出滋滋的声音，所有的银色鳞片同时张开，竹节状獠牙逐渐升高，变粗，呈现出跟刚才完全不同的状态。 “它可以吸收高频电压，作为身体的能源补充，电压越大，它越兴奋。这可是我今年最满意的改造，能不能赚到钱，就在今晚了。”罗恩将开关关上，经过三人时说到：“走吧，去院子里坐坐，这玩意，真的太臭了！” 院子的顶棚调至明亮模式，几人在一张圆形木桌前围坐起来。 “这是阿普·安迪，她是名作家。”蒙克介绍到。“跟我一起过来搜集素材，为她的新书做准备。这些搞文学的，多少都有些怪癖。”说完指了指阿普时刻握在手上的黑伞，此时她启动了悬浮模式，伞柄收起，只有伞体时刻保持在她的头顶。 阿普点点头，在丹特市，记者这种敏感的身份，最好不要提。 “这位是卡尔文·杨。他现在待业，跟我出来散散心。”像警察这种身份，更加不能提及。 罗恩向两人依次点头，算是打招呼。 “老邓，我可以这样叫吗？”阿普首先打开话题，看着罗恩并没有反感的表情，接着往下说到：“能给我们讲讲生物决斗赛吗？” 罗恩将身体往后斜靠，手不经意间滑过竖立的头发。“一切都因为德米伽湖中的曜石碎片。据传因为曜石碎片的强烈辐射，导致丹特市的磁场经常发出错乱。后来各方势力对曜石碎片的争夺，加剧了城市的混乱。缺少了法制的管束，人类的欲望便无限膨胀，正常途径的工作，显然无法满足日益浮躁的人心。以生物决斗为载体的赌博，应运而生。” “最开始，参赛的生物都是从德米伽湖附进的强辐射区域，捕获的变异生物，时间久了，观众和参赛人员觉得不够血腥刺激，便开始对捕获的生物进行生物改造……” “对了，听奥维德说，你喜欢机械改造？” 蒙克点点头。 “那你应该来丹特市生活，或许可以跟我一起干！通过生物改造赚大量的钱。可以这么说，在机械改造领域，丹特市绝对算的上是改造者的天堂。” “老邓，然后呢？”阿普尝试着将偏题的罗恩拉回来。 “不好意思，说到赚钱就兴奋了。说到哪儿了？对，参赛者可以自由改造任何的生物，不用受法律的限制，更不用受道德的谴责。” “我之前还见过将自己的儿子改造成机械人参赛的，当然最后，还是失败了。” “这种决斗的规则是什么呢？”阿普接着问到。 “没有规则，一方死亡，一方获胜。” “那还忍心让自己的儿子参赛……” “那个小男孩，被一只叫鬼怪的山魈，直接撕成两半，吃进了肚子里。”罗恩云淡风轻地说着令人反胃的画面。“对了，今晚那只山魈也会参赛，你们就等着我的狂怒，将他打成肉酱吧。”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就在院子里随意休息，晚上11点，我在这儿接你们，我要先去准备晚上的比赛了。如果对我有信心，下注赌我赢。”罗恩站起身，朝狂怒所在的角落走去，留下三个被刚才谈话内容震惊的年轻人。 …… 晚上11点。 随着一阵摩托车的轰鸣，罗恩准时出现在杂货铺的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风格打扮跟罗恩很像的年轻人。两人每人骑着一辆摩托车，年轻人将摩托车停好后，便转身离开。 听见动静，蒙克几人从小院中走了出来。罗恩骑着一辆造型拉风的哈雷，而旁边停着的，是一辆破旧的踏板。 “走吧！出发！美女坐我的车，你们两个随意。”罗恩绅士地牵起阿普的手，扶着她坐在了后座上。 蒙克跟卡尔文看着眼前破旧的踏板车，同时流露出嫌弃的眼神。 “要不你来？”卡尔文自动坐上了已经露出金属支撑的后座。 看着猛踩了几脚油门，马上就要出发的罗恩，蒙克一阵苦笑，极不情愿地坐上了驾驶位，启动发动机后，双脚端正地放在了踏板上。 迎面吹过的风，在火红的城市背景中，带给几人难得的凉爽。如果不是一路的颠簸，蒙克还是愿意好好享受下城市中夜骑的乐趣。常年处于水滴车的密闭空间内，他已经忘记了风的感受。 “我今天一直在想，这个决斗比赛实在是太残酷了，我们不应该用生命的代价去换取生存。”阿普靠在罗恩的背上，头顶的伞跟随着移动中的摩托车。 “知道这辆摩托怎么来的吗？狂怒为我挣回来的，它用尾巴的铁球，将一只改造后的棕熊，心脏击碎。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连我们人类都需要依靠寄生塔，才能获得真正的粮食，否则就会变成了靠注射液生存的残次品，其他的生物，究竟又有多少选择的机会？” “万物生而平等，都有生存的权利。”阿普小声地嘀咕道，作为刚才罗恩话语的反抗，虽然这反抗的声音很弱小。 “我们到了。”罗恩朝着阿普说到，两人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蒙克才带着卡尔文，左摇右摆地到来。 一个巨大的废弃矿坑出现在几人的前方，漆黑的边际上，只冒出一点泛红的灯光。 ------------ 第一卷：震荡将至 第三十一章：比赛现场 几人把摩托车停在矿坑前的一处专门划定的空地上，罗恩下车，向两位带着武器，迅速靠拢的安保人员表明了身份，然后领着蒙克三人，沿着若隐若现的灯光勾勒出的路径，往前走了大概五十米。 一架老式的升降梯镶嵌在矿坑正面的岩石层里。几人一前一后往门走去，卡尔文最胖，所以留到了最后。等他踏入箱体时，升降梯的金属结构，发出了轻微的响声，并开始缓缓晃动。 罗恩将升降梯的护栏拉上，指了指脚下的金属分格，让几人将脚放进去。确认大家都固定好后，伸手按了下左侧的电闸开关，升降梯先是嘎吱一声，然后穿过岩石层，迅速下落，离心力将几人的身体往下落的反方向拉扯，幸好脚底被分格栏牢牢粘住，几人才不至于腾空。 随着升降梯的下行，周围浸润出的声音越来越大，跟矿坑上的寂静完全不同。等升降梯停止运行时，几人都置身于噪声的海洋，蒙克跟卡尔文的头发被不同程度地吹起，显得格外滑稽。 “刚才可真是刺激。”卡尔文捂住自己的心脏，额头上的汗水在下降过程中，被甩到了升降梯的天花上。 “这就叫刺激？那一会儿你等着大开眼界吧。”罗恩将护栏从里推开，快步走了出去，经过卡尔文身边时，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句：“你该减肥了，不然你很容易变成弱肉强食里的肉。” 蒙克从身后拍拍卡尔文的肩膀，几人相继踏出了升降梯的门。 几个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组成人墙，站在通道前，对新到来的几人进行了第二次全身检查，确定没有杀伤性武器后，人墙往两侧分开，让几人通行。前方不远处的声音和色彩早已侵蚀每个人的大脑，让人心情悸动。 蒙克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注意到几个安保人员的身后，都有一个统一的图案，一把匕首，从太阳穴的位置，穿透一个骷髅头，刀尖上还残留着几滴鲜血。 绚丽的光柱充斥着整个空间，超大分贝的音乐与强烈的节奏让所有的人疯狂地摇摆着身体，在聒噪的声浪中不受控制地晃动着脑袋和手中的酒瓶。 矿坑天然下沉的地形，被改造成一圈圈环绕的观赛区，跟里尔区的城市演讲大厅有些类似，不同的是，眼前这个观赛区元素更加丰富，环境也更加嘈杂。 几十条高功率的灯光带照亮人行通道的同时，也将场地划分成不同区域，灯光的交汇处位于矿坑的中央，一个巨大的八角铁笼立在那里，吸引着现场所有人贪婪的目光。 顶部的巨型桁架将八面屏幕悬吊在八角笼的顶部，虽然不如悬浮式屏幕充满科技感，但巨大的金属骨架，却与现场血脉喷张的气氛，格外契合。决斗赛将在午夜12点开始，根据屏幕上的倒计时显示，离比赛开始，还有4分25秒。 现场的噪声太大，以至于蒙克不得不贴近罗恩的耳朵说话。“这么多人？这场面哪里像是非法的地下活动，都超过洛德比区综合体育中心的现场氛围了。” “其他地方比的是竞技体育，可这里比的是生命的原始欲望。走吧，带你去准备区，比赛应该快开始了。” 阿普跟在几人的身后，举着手中的黑伞，贪婪地记录着现场的一切，想象着自己出品的节目将会多么火爆。 倒计时结束。全场观众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毫不夸张，蒙克可以明显感觉到身下座位的震动。 全场灯光暗下，尖叫声却从未停止。一个故意被处理得很低沉的声音，在空间中响起，“欢迎各位来参加本次的生物决斗赛，今晚注定将是个不眠之夜！血腥与欲望将在今晚得到最大限度地释放！老规矩，胜者生存，败者消失！下面让我们有请今晚的主角们！” 八角笼内的地板下沉，四个铁笼带着各自的改造生物，从中升起。生物们发出剧烈的嘶吼，不停地撞击着铁笼，在嘈杂的环境中，依然听得很清楚。 大屏幕上配合着主持人的声音，介绍着每只参赛的改造生物，滚动播放着每只生物此前的精彩战斗画面。 “1号斑鬣狗：代号吞噬。之前15场决斗未尝败绩，致命攻击为斑点孔洞里隐藏的微型吸盘炸弹。一旦脱离身体，便会精准地吸附在目标身上，随之将其炸得粉碎，之前的决斗还未使出过这个杀招，让我们今晚拭目以待。夺冠赔率1赔500。” “2号长颈鹿：代号天梯。之前12场决斗未尝败绩，温柔的形象背后是致命的危险，由伸缩的脖子组成的超高速螺旋桨，将无数生物四分五裂。可以说是钢铁粉碎机的最佳代言人。夺冠赔率1赔1000。” “3号野猪：代号狂怒。之前20场对决未尝败绩，身上覆盖的银白色强化装甲，以及可以吸收高电压的惊人属性，让他在八角笼中无往不胜，听说他的獠牙又增加了可怕的杀伤性武器，今晚能否助他登顶，我们拭目以待。夺冠赔率，1赔200。绝对的夺冠大热门。” 罗恩的脸在大屏幕投射出的各色光照下，变得诡异而扭曲，神情中露出了贪婪的自信，转过头对蒙克说到：“听我的，下狂怒赢，绝对赚钱！你座位旁就可以下注，赔率说明一切，狂怒是我这几年最出色的作品。” 蒙克没有理会罗恩的话语，眼睛只是紧紧盯着舞台中最后一只还未介绍的生物。 “4号山魈：代号鬼怪。之前只参加过一场比赛。他可以说是今晚最神秘的参赛生物，请看大屏幕。” 此时镜头对准了4号铁笼，与另外三个铁笼里的生物不同，被称为鬼怪的山魈，正懒洋洋地躺在笼子里，翘起二郎腿，双臂枕在脑后，猩红色的鼻子将脸分成两半，两侧的皱褶堆积在一起，一双空洞的小眼睛，加剧了脸部的狰狞感，毛发杂乱，除此之外，其余一切好像都与这场血腥的比赛无关。 蒙克仔细地望着屏幕上的山魈，全身被深棕色夹杂着金色的毛发覆盖，肚子上一团厚厚的白毛，脖子上戴着一条金属拼接项圈，此时正不停地闪烁着红光，从外观上看不出任何改造的痕迹，相比生死对决的八角笼，他好像更适合出现在动物园里。 “根据资料，他的必杀技上写的是……”主持人迟疑了一下，犹豫地说出了以下内容，“力气很大，真的很大……”声音停顿片刻后，继续补充道：“对了，牠之前确实将一名改造的小孩徒手撕成两半。让我们看看这个鬼怪，能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惊喜，夺冠赔率，1赔5000。” 现场哗然。 周围的人有的利用植入体，有的招呼每个分区的工作人员，更多的人直接按下座位扶手上的投注器，纷纷开始下注。根据现场的支持率，超过一半的人，都选择了罗恩改造的狂怒。鬼怪的支持率最低，只有2.5%，估计还是高赔率带来的结果。 “下面进行对决抽签。” 装着生物的钢铁笼子上方出现不同颜色的灯光，迅速变化，持续几秒后，灯光逐渐稳定，相同颜色灯光下的生物自动成组。斑鬣狗“吞噬”与山魈“鬼怪”一组，长颈鹿“天梯”与野猪“狂怒”为一组。 分组完成，灯光开始不停闪烁，音浪推至最强。主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下面有请今晚的主角！登场！” 掌声雷动，装着几粒曜石碎片的玻璃防护罩从八角铁笼的中心升起，缓缓升至半空中，悬浮停留。四周桁架上的灯光全部聚焦到曜石碎片处，顶部犹如产生了一枚太阳，炙热、耀眼。 虽然防护罩做了特别的防辐射处理，依旧对笼子中的生物造成了不小的躁动。原本不停吼叫的生物们，变得更加疯狂，用自己的牙齿不断撕咬着铁笼，口水混合着分泌物，滴落满地。 只有鬼怪除外，他依旧保持着悠闲的姿势，眼睛直视着曜石碎片折射出的光芒，毫无畏惧。 “最后，再次提醒各位观众朋友们，下注有风险，赌博需谨慎。记住，这里的胜利规则只有一条，八角笼中只有一个存活的生物！各位，让我们开始今晚的狂欢吧！” 随着曜石碎片的出现，现场气氛达到一个小高潮，屏幕上显示投注金额的曲线，持续上涨。蒙克望着悬在空中的曜石碎片，第一次被欲望占据了全身。 灯光再次暗下，几根巨大的钢柱将八角笼从中心位置顶起，超高电压从底座上连通至外部结构，骨架上生长出锋利的金属倒刺，而金属骨架之间，升起一道厚重的透明防护罩，以避免决斗误伤观众。八角笼的上空，垂下一个十字交叉造型的支撑物，没有通电，供笼内的生物打斗时，借力使用。随着其余两个铁笼的下沉，场下只剩下“吞噬”与“鬼怪”。 八角笼前改造生物主人的观赛专区，吞噬的主人神情轻松地站在位置上，而另外一侧，空空如也，鬼怪的主人并未来到现场。 铁笼的围护结构缓慢放下，吞噬异常躁动，背上的护甲已经开打，露出了尖锐的钢针，张开满是钢牙的嘴，口腔中暴露出的武器喷口，正向外滋滋的冒着火光，眼神中充满猩红的血色。 鬼怪没有改变姿势，翘起的后腿随意地抖动着，轻蔑地看着对面在护栏上不断乱撞的吞噬，挠动脸上的毛。 内部的铁笼消失，全场躁动，战斗正式开始！ 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在了鬼怪的身上，期待着他展现出与他的长相相匹配的战斗力，但他依然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从大屏幕上的画面看，甚至有些打瞌睡。 全场瞬间嘘声四起，响起了“杀死那只山魈！”的呼声。这里的观众渴望血腥的厮杀，渴望死亡的刺激。 吞噬躁动不已，鼻孔里不断喘着粗气。此时的牠已经被对方的慵懒彻底激怒，猛烈地嚎叫一声后，以极快的速度，向那只山魈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