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老鹰捉小鸡 傍晚有雨。 永福殿的梨花喝饱了水,纷纷往下落,不一会儿就积了沉沉的一层。 秀女们百无聊赖地伏在窗下数花瓣,几个太监带着湿气走了进来。 秀女史景赶紧迎上去:“高公公来了,不知今晚宣哪位姐妹去侍寝?” “你很想去侍寝?” “还请公公关照。”史景明目张胆塞了一个银锭子。 “那第一个名额,就给你了,把名字给记下来。” 后宫僧多粥少。 娘娘们心怀大志。 大伙儿都想去皇帝寝宫上夜班。 有美色的拼美色,没美色的靠银子。秀女们的头大约在佛前开了光,开起挂来一点儿也不避讳。 杜仅言就差远了,进宫就生病,在永福殿从早躺到晚,算是长到永福殿的床上下不来了。侍寝这种体力活,大概是力不从心的,就这蜡黄粗糙的病容,一则皇上也不爱看,二则若是侍寝,皇上还得伺候她。 要有自知之明,杜仅言往被子里顾涌顾涌。 “怎么还有个躺的?”太监高让皱眉。 “杜仅言这几天病重,侍寝她不行。”史景福了一福。 你想侍寝就你想侍寝吧,还踩我一脚,我病秧子躺得好好的。 杜仅言两眼一闭,眼前出现一片鹅黄色屏幕“你已成功绑定宫斗系统。” 起猛了? 不应该啊。 哪来的系统? “鉴于宿主的身体需要,请从系统里购买活蹦乱跳丸吞服。” 这系统如此智能? 还带体检? 杜仅言试探地点了活蹦乱跳丸,果然一粒药丸落下来了,系统好不好不知道,快递是挺快的好像。 杜仅言小心翼翼地吞了药丸,身体突然很舒服,恨不得下床耕二亩地。 这是什么药到病除的仙丹? 竟比太医院的药汤都管用。太医院的药汤喝下去七八碗了,身体却是越来越沉的。 杜仅言虎躯一震,想要坐起来,不料被史景给按了回去:“平时半死不活的,这会儿别玩回光返照那一出,病成这样了还想争宠。” 只好躺着。 “本次消耗一百点,系统初始积分二百点,宿主可以接着活下去了。” “我还能活多久?” “一天。” 垂死病中惊起坐,暗风吹雨入寒窗。 这是正经系统? 没绑系统前只是病了,绑了系统我要死了? “从现在开始,宿主在宫里谋生并坐上皇后之位就可以活长一点。” 杜仅言两眼一黑,还剩一天的命,你让我坐上皇后之位,如今我连皇上是男是女都不清楚。 杜仅言决定摆烂:“你换个人绑定?就那个爱侍寝的,你绑她?” “一旦绑定,任务完成之前,不能解绑,否则宿主灰飞烟灭。” 宿主灰飞烟灭。 好吧。 你这个系统真是太善解人意通情达理深明大义了。 绑。 高让看了看其它的几位秀女,又一一问了名字,家世。能进宫来的,都是翘楚。又叫跟随的人拿了簿子来,仔仔细细记下了,然后念道:“史景…….田令月……周晴君……柳姬雪……” 前前后后的,一共叫了十一个人的名字。 “公公…….今晚是我先侍寝吗?”史景欣喜若狂。 杜仅言不动声色。 一口气宣十一个人,莫不是皇上要玩老鹰捉小鸡。 宫里花样真多,不是民间可比。 “咳咳……三百个秀女,只有你们十二个留用,如今你们正好做伴,杜姑娘也一起吧。”高让说着,大手一挥,很快便有小太监捧着雕花盘子进来。 盘上盖着黄布。 “盘里是什么呀?”有秀女小声嘀咕。 “当然是绿头牌了。” 有了绿头牌,就可以去上夜班。 史景迫不及待掀开了盘子上的黄布。 黄布下面摆着白绫、匕首、酒壶。 史景一时错愕,盯着那三件东西愣住。 秀女们噤若寒蝉。 “姑娘们都是这批秀女中的佼佼者,如今上路,一起做个伴,也免得寂寞。”高让道。 “不知……不知……我们要上……上哪条路?”史景话都说不全了。 “史姑娘怎么突然不机灵起来。”高让哼了一声:“刚才史姑娘说,要把你的名字排在前头,咱家可是遂了你的愿了。” “我……我……”史景哭起来:“公公……我不……能啊……我……我才十五岁……” “十五岁就能去地下伺候皇上,与有荣焉,如今皇上驾崩,命你们到地下洒扫伺候,今晚你们就自己动手吧,否则明日午时,有人来送你们上路。” 永福殿哭成一片。 史景哆哆嗦嗦端起酒壶往杯里一倒,烈酒就开始冒出泡泡,泡泡发出七彩流光,像打翻的颜料汁子。 “我不能死。”史景推倒了毒酒:“我还没侍寝。” “皇上都没了,你还想侍寝。”杜仅言叹气。 “我爹不会让我死……”史景哭的一抽一抽的,进宫时爹爹说了多带银子就会一路顺遂,哪知宫里要命。 另一个矮些的秀女田令月呆呆绣着帕子:“我倒是不惜命,进了宫,命便不是自己的了,皇上让我死,我死就是了,只是怕我爹娘难过,不能在爹娘身边尽孝了。” “阉狗就是狠,明明是进来传旨的,竟然有说有笑,不露声色。”又有秀女哭泣。 窗外是满地的梨花瓣,濛濛小雨润如酥,每一片花瓣都吸满了水,花瓣沉沉,灯也沉沉。 已经是亥时。 入永福殿这些天,不到亥时大伙就躺下了。 宫里做什么都有规矩,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睡也得照规矩来。 吹熄了烛火,永福殿内一片昏暗,雨夜没有月光,一个星子也不见。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进宫了。”史景眼泪比夜雨还要急些:“我才十五岁,我又不做错什么,平时也没什么爱好......嘤嘤嘤.......” “别谦虚,你爱好侍寝。”黑暗里有个慵懒的声音。 “杜仅言,我是爱好侍寝,你不是这爱好你能进宫吗?” “我爱好不在于此。” “那你是什么爱好?” “我爱好小动物。” “什么小动物?”史景抹泪。 “宝马、陆虎、天猫什么的。” “胸无大志。”史景擦擦泪:“我是来侍寝的,可我还没侍寝,皇上就怎么能崩呢........呜呜呜……” ------------ 第二章 秀女之死 皇上崩的心急火燎。 秀女们选择一种死法就势在必行。 “你们要选哪一样?我听说吊脖子不疼,可死相难看.......”田令月叹了口气:“我不能选白绫,不能给爹娘丢了脸面。” “那壶酒不能喝,喝了七窍流血。” “早知道这样,当初太后皇上选我的时候,我就该畏畏缩缩的,被赐了花撵出宫去才好。” “我得逃了,我还有几百两银票,可以贿赂守门的太监。”史景趿着鞋扑到门口,雨水拍打着永福殿朱红的漆门,声音如豆。 一阵风灌进来,夹着雨丝,直往人怀里扑。 史景趿着鞋往外跑,刚跑出两三步,就有两个嬷嬷架着胳膊给她扔了回来,连守门太监的脸都没见着。 当然了,秀女逃跑,是大罪。 宫禁森森,红墙巍峨,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秀女即使有幸逃脱,能逃到哪里去,被逮着之后不但自己不保,还要连累族人,就是跑回了家,估计也会被家里敲锣打鼓给送回来。 永福殿外头太监嬷嬷个个都伸长脖子盯着呢。 为了看住这批秀女,永福殿已经加强安保了。 杜仅言翻了个身,把手垫在脑袋下面。 黑暗里系统鹅黄的光幕不停地闪烁: 宿主:杜仅言,六品监察御史杜仲之女。年十四。 性别:女 才艺:无德无能 才艺无德无能?系统哎,你带不带插头,我给你拔了吧。 “那个,我只能陪葬了吗?”杜仅言一点儿困意也无。 “是。” “哎,要是皇上能复活就好了。” “也不是没办法。” 杜仅言直接坐了起来:“有什么妖术让皇上起死回生?” 如果皇上不死,那秀女就不用陪葬了。 “给皇上买一件复活甲。”系统闪了闪。 “复活甲?我愿意给皇上买一件,多少积分?” 现在不是心疼钱的时候。 “十万点。” 杜仅言气噎。 莫欺少年穷。 我真买不起。 “为太后祈福,可得一分,学会一项宫斗技能,可得一分。获得宫里人好感,可得一分。” 让皇上死吧。 杜仅言只有一百积分。 “系统,你说我的任务是坐上皇后之位,可皇上死了,我要陪葬,还怎么当皇后?你不是前后矛盾吗?” “你如果不被陪葬,可以当下一任皇帝的皇后。瑞王一岁了,有望登基。” 做一岁瑞王的皇后? 我都能做瑞王他太奶了。 系统你可真敢说。 看来前方真是死路一条了。 “杜仅言?”史景推了推锦被里的杜仅言:“我就要死了,还余下几百两银子呢。进宫的时候,以为这点儿银子不够打点,现在都花不出去了。” 史景哭得像河底下游过一群鸭子似的,嘎嘎嘎的,吵得慌。 杜仅言没理她。 史景有几百两银子花不出去,杜仅言还有一百积分没用。 反正要死了,得把积分花光。 “哎,我一百积分能兑换个什么?有喝的吗?给我杯绿茶加冰。” “没有。” “那......有什么?” “物品栏里现有生命探测仪一个,可以兑换,有效期二十四小时。” 生命探测仪。 不当吃不当喝的。 就兑换它吧。 “滴滴滴.......”很快,系统里出现一面小镜子,黄铜色的,一个桔子大小,圆圆的,柄上雕刻着柿子花纹。 杜仅言拿着小镜子对着自己照了一下。 “滴滴滴......”生命探测仪响了起来。 杜仅言又对着史景照了一下。 “滴滴滴......” 杜仅言又对着田令月的方向照了一下。 “滴滴滴......” 杜仅言又向着墙角照了一下。 墙角放着一张长案,长案上摆着白绫、匕首、酒壶。只是夜里黑,什么也看不到。 “滴滴滴。” 看来这个小镜子就只会“滴滴滴”地叫了,除了这,也没别的什么花样,而且还不准。 照人的时候会响,照物件也会响。 天蒙蒙亮就听见永福殿里有宫人打扫的声音,扫帚浮过青石板有轻微的沙沙声。 大概是夜雨打落了满树梨花,梨花的味道从窗缝里钻了进来,袅袅的、淡淡的。 秀女们挨个坐在铜镜前,互相给对方梳头上妆。 虽然都是未经世面的闺阁女儿,到底都是有些家世在身上的,耳濡目染,规矩也差不到哪里去。 哭了一夜,也都明白了,认命了。 总是挣不过命去。 即使要死,也要死得好看一些。 灰头土脸的,是给家里人抹黑。 生前没有品阶,要是乖乖赴死,说不准死后还有哀荣。就当是为家族争光了。 史景梳了高髻,差不多有旋风土豆那么高,又从梳妆匣子里拿出一支金黄金黄的九层镂空含红宝石凤钗戴起来,反正要死了,她也不想再低调了:“这支凤钗,我本来留着以后当皇后的时候戴的,现在来不及了,就今天戴吧。” 史景打扮好了,又拿了一支白玉刻如意簪子插在杜仅言发髻上:“八成是皇上的命没你硬,你把皇上克死了,戴着如意簪子,下辈子如意,别病怏怏的了。” 秀女们梳好了发髻,轻扫了峨眉,打开了永福殿的二门。 永福殿的赵嬷嬷进来,见秀女们都打扮齐了,也暗暗吃惊,真真是层层选拔来的秀女,哭归哭,泰山崩于面前时,教养就显出来了。 只有太医院四品太医令的女儿柳姬雪还睡着未起。 柳姬雪入永福殿以后,话并不多,或许家里世代为医的缘故,听赵嬷嬷说,她有些医术在身上的,也懂不少草药。这在秀女里,是独一份,属于技术型人才。 “柳姬雪,起来了。”赵嬷嬷喊她。 柳姬雪未动。 “柳小主,事情已成定局,就看开些,起来梳洗吧,没剩几个时辰了。”赵嬷嬷劝着。 柳姬雪还是未动。 杜仅言心下有不好的预感,唤出小镜子对着柳姬雪一照。 小镜子没动静。 又照了一下。 小镜子还是没动静。 柳姬雪死了。 身上已凉,看来是死在了夜里,掀开锦被,粉衣石榴裙,嘴角有血迹,想来是喝了毒酒。身子已经凉了。 怪不得夜里拿小镜子照墙角,墙角会“滴滴滴”地响,还以为这生命探测仪不准,应该就是那时候,柳姬雪偷偷去服了毒。 ------------ 第三章 送到地宫埋了 赵嬷嬷在永福殿伺候的最久,如今柳姬雪死在殿里,赵嬷嬷也唬住了。 到底见多识广,高让听赵嬷嬷说了柳姬雪死去的事,也是淡淡的:“她死了,你们几位,是准备让咱们亲自动手了?” 史景哆哆嗦嗦端起酒壶,倒了满满一杯毒酒。 酒色灿烂。 有毒的东西,总是很美艳。 杜仅言心想,小看史景了,没想到她还有这气魄,真乃女中豪杰。 史景的父亲是当朝一品,果然门第高贵,养的女儿也不怂。 共同居住了这十来日,临死得高看她一眼。 史景将酒杯递给杜仅言:“来,你先喝。” 杜仅言...... 史景,你对我真好。 侍寝你争第一,喝毒酒你让我第一。 “喝了毒酒以后,你们就世世代代陪着皇上了。”高让眯着眼:“这是你们的福气,要惜福啊。” “老阉狗,把这福气给你好了。”史景小声嘟囔。 高让笑盈盈掐住了史景的脖子,手劲儿太大,史景的脚离了地,两眼直翻:“老阉狗......” 史景被掐得翻白眼。 杜仅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或许是史景送了她一支如意簪子的情谊,或许是唇亡齿寒,不想看着一同入宫的秀女活活被掐死。 反正是死路一条,也省得让太监羞辱,羞辱完了还是要喝。 杜仅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见秀女们喝过毒酒,高让微微一笑:“走吧,去太和宫叩谢皇家恩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毒酒也是。 这便是后宫女人的宿命。 杜仅言这批秀女是十天前入的宫。除了每天跟着嬷嬷学规矩,就是在永福殿里做女红,绣荷包,打络子。秀女居住的永福殿到太和宫,得过四五个垂花门,大概是怕不懂规矩的秀女冲撞了皇上,所以没有嬷嬷的吩咐,谁也不能踏出宫殿半步,自然也没见过皇上,就连史景这种天天把侍寝挂嘴上祷告的,也不知道皇上身高几米,扎不扎手,更没有去过皇上生前所居的太和宫。 进宫时,幻想着能得皇上青睐。 不料第一回去太和宫,竟然是奔死。 果然事事难料,不能高兴太早。 太和宫静悄悄的,三进的殿堂系着白绸,庄严肃穆。 因为刚落过雨,太和殿有些潮湿。 梨花落尽的季节了,到底也夹了几分热气。 薄纱帐子,檀木屏风,大白天的,长案上点着一支白烛。 皇上闭目躺着,双手交叠,里头穿了一层明黄色镶南珠丧服,外罩一件灰白色麻衣。嘴里含了一颗莹白的夜明珠。 剑眉入鬓,嘴唇苍白。 隔着薄纱帐子,秀女们跪着给皇上行了礼。 “我的肚子好疼......”史景捂着肚子瘫了下去,秀女们一阵惊慌,怕不是毒药要发作了。 果然,系统闪了闪:宿主寿命只剩两个时辰。 “这些个秀女哀家看了,都是好的。既然她们自愿为皇上陪葬,那便陪葬吧。给皇上行过大礼了,送去地宫埋了吧。”太后不知什么时候从檀木屏风后走了出去。 皇上登基三年,后宫的妃嫔也有几十位,景仁宫、坤宁宫、甘露宫、长乐宫、储秀宫等东西六宫都有了主子,主位之下的偏殿,也有不少小主了。 后宫妃嫔众多,还没有谁生下孩子。 太后常说,大约这些女子不大会伺候,又不能让皇上满意,所以皇家子嗣单薄。 宫中这些女人不大中用,得选一批新的秀女进来,毕竟还有皇位要继承。 可秀女进宫,皇上便崩了。 还留着这帮秀女做什么,不如早些埋了。 “我早该知道皇上无福。这批秀女也不吉利。”太后远远叹了口气。 地宫,是皇家安葬棺椁的地方。历代皇帝跟有品阶的后妃,皆葬于此。 得了太后的吩咐,高让马不停蹄安排了四辆马车在神武门外候着。 不出意外的话,一个时辰之内,就能把秀女们活埋了。 “公公.......”史景疼得直冒汗:“能不能让我......” “不能。” “我......我想去趟恭房。”史景咬着后槽牙。晨起的时候,想着不能做个饿死鬼,史景硬是塞了三根香蕉,可能是塞多了。 “你们已经服了毒,再磨蹭也无用,走吧。”高让在前头引路。 “公公,我不是磨蹭......我真是想去趟恭房。”史景小脸都白了。 “憋着吧。”高让头也不回。 秀女们泪眼汪汪亦步亦趋出了太和宫。 杜仅言最后看了皇上一眼,薄纱帐后,皇上还是少年模样。 “滴滴滴......”杜仅言怀里的生命探测仪响了起来。 房中无人,生命探测仪怎么响了? 杜仅言掏出小镜子,扫扫屏风,扫扫窗子,又扫扫梨木长案。 没动静。 杜仅言又扫扫床底。 没动静。 杜仅言扫扫皇上。 “滴滴滴......” 为什么扫皇上的时候生命探测仪会响? 杜仅言也顾不得许多,半跪在地上,举着小镜子对着皇上从上到下一通扫描。 “滴滴滴.......滴滴滴......” 信号很强烈啊。 杜仅言对着皇上的脸转着圈地扫。 “滴滴滴......滴滴滴......”小镜子叫的好欢。 这是何缘故? 懂了。 死系统,卖假货。 什么生命探测仪,扫个死人都嗷嗷叫。 杜仅言召唤出系统:“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死前我得给你个差评,你竟然卖假货。” “真货。”系统也很无辜。 “明明它对着死人也叫唤。”杜仅言懊恼地丢了小镜子。 这下系统没有回复。 “杜仅言,磨蹭什么呢?”高让在廊下吆喝了。 杜仅言的心扑腾扑腾跳得厉害。 她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着胆子叫了声皇上。 没动静。 她又推了推皇上。 还是没动静。 来不及了。 杜仅言取下发间史景送给她的簪子,对准皇上的手狠狠扎了一下。 没动静。 看来扎的不够狠。 杜仅言握着簪子,对准皇上的嘴唇狠狠扎了一下。 皇上的嘴唇顿时血流如注。 杜仅言赶紧收回簪子,这下完了,还得加一条侮辱尸体罪。 草率了。 杜仅言起身要出太和宫,却见身着明黄色镶南珠丧服的皇上突然坐了起来。 ………… 给系统取个名字,叫小电 书友电重文客串 ------------ 第四章皇上你在玩火 剑眉星目,长眉入鬓。 这死皇上竟然有些美色。 杜仅言心里害怕,想着还是快马加鞭去地宫吧。这太和宫比地宫可怕多了。 不料皇上一歪,靠到了杜仅言的肩膀上。 厚重的明黄色镶南珠丧服垂落下来。 杜仅言听到“呼……”的喘息声。 是皇上在呼吸? 皇上有气儿? 不可能啊。 杜仅言试试皇上鼻息。 没气。 杜仅言摸出小镜子,寻宝似的在皇上脸上“滴滴滴.....”地照。 还是得上仪器检查。 皇上竟然是活的。 “杜小主,你在做什么?”高让声音都拔高了。 杜仅言手里的小镜子“啪”掉到了地上。 “胳膊抽筋了。”皇上睁开了一双细长桃花眼,眸子清澈慵懒。 杜仅言…… “我给皇上揉揉。”高让说着就给皇上捏肩,高让推拿按摩很在行似的,皇上一双眸子半眯着,嘴角上扬。 宫女们帮皇上褪去麻衣,又退去明黄色镶南珠丧服,捧了温水来给皇上净了手,净了脸,又将太和宫上上下下的白烛、白绸给撤了,重新点上鳄梨香。 宫女太监手脚利索,做事又干净,不一会儿,太和宫就再也见不到一丁点儿白色了。 御膳房的燕窝粥送了进来。 高让还贴心给皇上点了一段歌舞表演。 鳄梨香冉冉上升,太和宫包裹在一片暖香里。 一个个的,业务很熟练。 皇上吐出口里含的莹白夜明珠,瞧了眼杜仅言问高让:“这个傻子哪来的?” “回皇上,这是六品监察御史杜仲的女儿杜仅言,是太后新选入宫的秀女。” “我知道她是秀女。”皇上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交叠着:“这傻子拿着面镜子到处戳,都戳到朕脸上来了。” 杜仅言...... “新进宫的小蹄子,哪懂伺候皇上,去一边。”贵妃娘娘匆匆而来。一把给杜仅言扒拉到帐子外去了。 宫里的消息散布得真快。东西六宫好像联了网似的,wifi信号都是满格的。 太和宫皇上这边刚醒,一碗燕窝粥还未用完,娘娘们就来了。 先前说皇上崩了,娘娘们守着太和宫哭了好几日,皇上没了,大伙年纪轻轻,都得守寡,想想在冰冷的宫里熬一辈子,就觉得瘆的慌。皇上死了以后大伙做什么呢?抄经还是看书?做鞋样子?这可怎么熬呢,没有男人将如何入睡。 如今得知皇上未死,不用守活寡了,娘娘们便都嗨了起来。 “皇上你可吓死臣妾了,皇上你摸摸,臣妾的心现在还噗通噗通的跳呢。” “皇上,臣妾特意换了身粉色衣裳,皇上说臣妾穿粉色最好看。皇上,你看看臣妾好看不。” “臣妾们离了皇上就要活不成了。” 皇上美滋滋吃了个桂圆:““若朕死了,一定把爱妃们带地宫里去,生死相随。这次秀女们表现的就不错,纷纷抢着为朕陪葬。” 杜仅言哼了一声。 皇上你可真能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杜仅言,你有想法?”皇上盯着杜仅言。 “陪葬陋习,早该杜绝。” “这么一往情深的事,你这小小秀女,觉得是陋习?” “若皇上驾崩,泉下无知,秀女陪葬,就浪费了秀女的性命,若皇上崩后泉下有知,该陪葬的也不是秀女们。” “那该是谁?” 高让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如果皇上泉下有知,按宫里规矩,也该按位分陪葬,首先该陪葬的就是皇后。” 皇后一向身子弱,经不住夏天,也经不住冬天,都初春了还要抱着汤婆子取暖,没事一天还要吃三顿药,稍微有点事夜里就睡不踏实,这会儿喘着粗气终于来到太和宫,刚摸着门柱就听到有人说要皇后陪葬,皇后差点儿厥过去。 这太和宫阴风阵阵,竟有人敢大逆不道。 自己这个皇后要镇不住场子了吗? 贵妃娘娘孟玉珠听了杜仅言的话,笑得花枝乱颤:“臣妾觉得这位秀女说的不差,就该皇后先陪葬。” “头一个是皇后陪葬,下一个就该贵妃娘娘陪葬。”杜仅言又道。 贵妃孟玉珠气噎。 秀女是经过层层选拔才能进宫的。 样貌、身材、谈吐都该合乎规矩。 进宫后又有教引嬷嬷们教宫中的规矩礼仪,一般情况下都是不会出岔子的。 这个漏网之鱼是怎么进宫的? 一张嘴就怼皇后,接下来就怼贵妃。 皇后跟贵妃什么时候碰见过这种半吊子。 这位秀女真是翻着花样作死啊。 杜仅言也觉得自己快死了。 毕竟喝了毒药好几个时辰了。 皇上心满意足地歪在床头:“好了,不过装死吓一吓你们,没想到从上到下对朕都是一片真心哪。传朕的旨,各宫妃嫔,皆有赏赐。” “谢皇上。”娘娘们喜滋滋的。 原来一切,竟然是皇上在玩cosplay,在扮演死人,在玩剧情? “皇上,服了毒的秀女该当如何?”杜仅言质问。 “服毒就服毒了,为了朕而死,岂不是光宗耀祖。” “昏君。”杜仅言冷哼。 “你说朕昏君?” “周幽王为了博褒姒一笑,点燃烽火台戏弄诸侯,导致诸侯不相信烽火,西戎攻破镐京,西周灭亡。皇上为测娘娘们真心,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装死。跟烽火戏诸侯又有何区别?皇上装死,却让无辜秀女丧命。” “杜小主误会皇上了,皇上赐给你们的,不是毒酒,而是酸梅汤勾兑的女儿红。”高让帮着说情。 “那白绫呢?” “那白绫用手一扯就断了。” “匕首呢?” “匕首一捅,就缩回去了,带机关的,根本伤不了人。”高让怕杜仅言不信,从袖里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对着自己的胸口“扑哧扑哧”刺了几下,匕首果然弹了回去,毫发无损。 杜仅言面前闪起光幕: 跟皇上身体接触:+20点 跟娘娘们愉快交流:+10点 寿命呢? 宿主寿命:无限延长。 杜仅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电,你准吗?” 系统小电:准 好家伙。 突然死不了了?而且还多了30点积分? 刚骂了皇上昏君怎么办? ------------ 第五章 没侍寝吧 “杜秀女冒犯皇上,依着宫规,合该处死。”贵妃孟玉珠给皇上摇着扇子煽风点火。 孟玉珠,年二十,一开始是南府里出来的舞娘,不知怎么的,皇上独留她跳了几次舞,就看中了。 一般来说,宫妃的晋升都是有规制的,孟玉珠三年时间从小小的舞娘升到贵妃娘娘,属实异常,何况孟贵妃没有子嗣。 还好虚弱的皇后如今还能说上两句话。 皇后卫昭南,是当今太后的侄女,辅国公卫昆的女儿。 “皇上,杜妹妹初入宫闱,规矩不大妥帖也是有的,容臣妾以后好好教导她。”皇后果然是母仪天下的典范。 皇上装聋。 “臣妾原先的奴婢苏嬷嬷,是宫里的教引嬷嬷,不如让她跟着苏嬷嬷学一学规矩。”孟玉珠出主意。 宫里谁人不知,苏嬷嬷是个变态。 这些年折在她手里的秀女,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皇上这是答应让对杜仅言动手了。 这几年,人前人后,皇上根本不给皇后面子。 皇后说什么,皇上权当没听见。 贵妃说什么,皇上保准答应。 皇后也无暇计较,反正宫里开会,我这天下之母来表了态了,表了态我就得赶紧走,瞌睡还瞌睡不过来呢,亏得贵妃天天缠着皇上,若是没了贵妃,皇上天天缠着自己,那还得了。 从景仁宫来到太和宫,长长的一段路走得又累又瞌睡。得回去补个觉了,平时酉时一到,皇后眼睛就要睁不开了。 对于这个皇后侄女,太后也是愁得慌,倚在榻上转着手中佛珠道:“如今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皇上已经十七了,做的这是什么事,传出去岂不是让陈国百姓笑话。皇后是一国之母,我时常说,让她规劝着皇上不要乱来以求江山稳固,结果呢?她嫁进宫以后,皇上更没个样子了。” 伺候太后的关姑姑轻轻给太后捶着背:“皇后已经很尽力了。” “她怕是在尽力打瞌睡。”太后握紧了佛珠,像是握着皇后的脑袋瓜子:“我听外头说皇后在景仁宫,每日天擦黑就着急去睡觉,妃嫔们晨起去请安,她睡到晌午还未起,想想,她都进宫三年无有子嗣,还怎么睡得着啊,怎么就没承继我们卫家女儿一点儿机灵。” 正说着话,皇上就来请安了。 太后阴着脸不语。 一会儿生,一会儿死,这样折腾,老年人容易心梗。 过了一会儿,太医院四品太医令柳庄来给太后诊脉。 “太后这是......忧思过度伤了元气了......还是忌大喜大悲啊,要多多保养才是。”太医令道。 柳太医的意思很明显了,此时他跟太后是一队的。 皇上低头问:“柳太医,你在宫里伺候多久了?” “回皇上,三十多年了。” “伺候了三十多年了,那你资格很老了啊。” “谢皇上。” “都伺候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不告老还乡?” 柳太医…… 太后……. 这柳太医官居四品,是关姑姑刚刚叫过来的,目的不过是旁敲侧击给皇上提个醒儿,要他顾念太后身体别乱来。 不料皇上来这一出。 太后感觉脑壳更疼了。 天似黑不黑,还有点亮光,云层抹了一层蟹壳青的颜色。 皇上束手回太和宫,高让拿着拂尘帮皇上扫着空气里的小飞虫。 “皇上......”高让欲言又止。 “说。” “皇上真罢免了柳太医?” “君无戏言。我如今都十七了,说一不二。” 是啊,柳太医是该罢免。 他的女儿柳姬雪得了恩典入宫选秀。尚在永福殿,便敢对其它秀女下手。 仗着柳庄在太医院可以抓药,她又颇通医理,偷偷给容貌姣好的秀女下巴豆方子,又给杜仅言饭中下毒,不到两个月,杜仅言便会死的悄无声息。 那夜她又想趁黑给杜仅言灌毒酒,若事成,别人皆会以为,杜仅言是自戕,永福殿嬷嬷得了上头吩咐,一直监视着她,暴露之后,柳姬雪羞愧难当,自己服毒。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看在她临死有悔,皇上决定放她父亲柳庄一条生路,只是撵出宫去,永不再用。否则指不定什么时候,这一家子就把毒下到皇上锅里了。 “那位杜小主,当真是有些学识在身上的,奴才听她讲得颇有道理。”高让啧啧道。 “她讲了什么?” “她说......说什么火气猪头。就是这么个理儿。” “什么火气猪头?” “杜小主说,周.......周幽王喜欢火气猪头.......大约是火旺了猪头才好吃,但也不能贪吃。” 皇上束着手,抬头看看天色,蟹壳青的天幕已经爬满了星子。 “高让。” “奴才在。” “嗯……朕死的消息递出去后,几个边陲之地可有动静?” “都很安静,就连夜郎国也稳当的很。” 不应该啊。 皇上有些纳闷。 之前夜郎国想着陈国国君年幼,几次三番想要挑衅,来个使臣都一蹦三尺高。 如今陈国国君驾崩的消息递出去,边陲安稳,连夜郎国都没一丝风儿。 “还是得派人监视着,这些地方怕不是在憋什么坏。” “定然是我君英明盖世。”高让笑眯眯奉承:“我君英明。” 皇上听了高让的话,昂首挺胸起来:“说起来这个英明,我想起来了,如今我起死回生,需要调养身体,改日你去丹碧宫,找几个炼丹的老道来,在宫里摆个炉子,炼些长生不老丹来吃吃。” 杜仅言回到永福殿的时候,史景正靠在二门口给赵嬷嬷等人发红包。 她本来还有些银票在手里,又拿了一些金瓜子,给赵嬷嬷两个,又给别的嬷嬷一人一个,在宫墙上溜达的野猫都被强行塞了一个鸡腿,喜得嬷嬷们说:“俗语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主们的福气在后头呢。” 杜仅言往床上一躺,史景就围了上来。 “怎么才回来?你在太和宫里做什么?” “没做什么。” “没侍寝吧?” 杜仅言…… 一个跛脚的嬷嬷端来了洗好的果子,这个季节的布林又紫又肥,咬一口甜滋滋的。 见秀女们盯着自己的脚,嬷嬷福了一福:“原先进宫的时候,我不大识得规矩,苏嬷嬷罚我站桩子,我不小心掉下去扭伤了脚,后来落下了病根,走路就这样了。” “可是原先伺候贵妃娘娘的苏嬷嬷?”杜仅言问。 “是啊,那位嬷嬷,可是惯会调教人的,小主们可要小心,别落在她的手里。” 杜仅言一愣神。 从明日起,自己好像要跟这个苏嬷嬷学规矩了。 苏嬷嬷,你可是凶多吉少了呀。 ------------ 第六章 叉腿睡觉 长乐宫。 听说要训导不识规矩的秀女,苏嬷嬷激动得半宿没睡。 虽她只是一个嬷嬷,到底得贵妃孟玉珠赏识,东西六宫,谁都得卖她几分面子,何况区区秀女。 当然了,训导秀女,她有的是手段。 识相的,背背宫规,抄抄佛经,不识相的,掌嘴算轻的,胳膊腿儿瘸的也是有的。一但瘸了胳膊腿,哪还能伺候皇上。 “除了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奴婢走到哪里都不怕,就那些秀女,不出半日,我便能令她们服服帖帖。”苏嬷嬷摩拳擦掌。 “那个杜什么来着?”贵妃孟玉珠拿玉轮摩挲着脸:“对了,杜仅言,仗着有几分姿色,狂的很,你去好好治她一治,最好,绝了她侍奉皇上的路子。” “是。” “若做得好,回来我有赏。” 苏嬷嬷喜的,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从长乐宫颠到永福殿了。 永福殿的赵嬷嬷等人出来迎接,苏嬷嬷咳嗽了两声:“谁是杜小主?” 杜仅言穿着粉色绣团花襦裙幽幽来到殿内,恭恭敬敬的样子。 苏嬷嬷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着杜仅言。 头发乌黑茂密,眉眼干净,衣裳整洁,走路无声,双手交叠,倒是齐整的。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杜仅言召唤了系统小电:“小电,给我扫扫这个嬷嬷的名片。” “宿主不能随便查询他人隐私。” “就一次,帮帮忙。” “好的。” 姓名:苏嬷嬷 状态:单身 没了? 没了。 这算什么隐私。 全宫都知道苏嬷嬷没对象。 赵嬷嬷赶紧给苏嬷嬷端茶:“这些秀女在永福殿也学了十来天的规矩了,纵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苏嬷嬷高抬贵手,毕竟以后都是要伺候皇上的主子。” “那可不一定,若学不会宫规,可没有侍奉皇上的先例。”苏嬷嬷端着茶碗,拿着款儿问苏仅言:“宫规都有哪些,说说吧。” 这不难。 之前赵嬷嬷等人也教过秀女们的,进宫前父亲也聘请了宫中的教引嬷嬷来家补课,杜仅言理论知识踏实的很:“不可大声喧哗,不可随意走动,按时起床,按时熄灯,嗯……卑位者得见高兴位,无论关系亲疏,均要行礼问安。圣驾暂未临幸时也不可心急,不准争风吃醋,不准勾心斗角,不能有损后妃贤德……” “宫斗知识+20。”系统小电闪了闪。 真好。 加分又能换东西了。 杜仅言:“凡秀女参选,选中者,留在宫里随侍皇帝成为妃嫔,或被赐给皇室子孙做为福晋,未经参加选秀女者,不得嫁人。凡步行趋跄,须是端正,不可疾走跳踯。” 小电:“+20” 要是这样一直加分的话,杜仅言能从端午节背到八月十五。 “别忘了,入睡时得侧身而睡,不可仰面躺着,更不可张开腿躺着。”苏嬷嬷训示。 秀女们低下头去。 杜仅言还有些纳闷。 若这宫规可行,那妃嫔侍寝不能张腿,那个狗皇帝岂不是要天天叉腿睡觉? “杜小主,你可记清了?” “是,记清了,不可叉腿睡觉。”杜仅言装得小媳妇一样。 苏嬷嬷端着茶碗,院里走走,房里转转,跟个扫地机一样:“那坐立行走呢?行两步给我看看。” 杜仅言捏着手帕子走了几回。 弱柳拂风,当真是美极了。 连史景都嫉妒了:“为什么同一个嬷嬷教的,她走路比我好看?她一定是勤加练习想早日侍寝。” 苏嬷嬷却摇摇头:“步子太虚了,去太阳下练习吧,头上顶个坛子。” 果然。 苏嬷嬷差人把茶具搬到永福殿的梨树下,一面喝茶,一面盯着杜仅言。 一会儿说杜仅言走慢了,一会儿说快了,或者脚步轻了,或者脚步重了,走了小半个时辰,杜仅言额头冒细汗了,苏嬷嬷还是不放过。 看来当真是来找茬儿了。 因着挑杜仅言的毛病,苏嬷嬷又把永福殿上上下下的嬷嬷秀女都聚到院内罚站。 太阳升到梨树上,永福殿热气腾腾,秀女们小脸晒得绯红。 得看看这苏嬷嬷打什么主意。 杜仅言拉出小电:“小电小电,能不能看看苏嬷嬷心里在想什么?” “我能,你不能。” “那你帮我看看。” “不能泄露天机。” “那……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看看苏嬷嬷心里在想什么?” “读心丸或许可以。五十积分可兑换。有效期一个时辰。” 杜仅言当即兑换了一颗读心丸。 读心丸下肚,苏嬷嬷就变成了透明,杜仅言当即看穿了她的心思:“小蹄子宫规倒是很熟练,体力也可以,走了这么久,还不喊累,看来是个难收拾的,还好我在她枕头下偷偷放了一双男人的锦袜,上绣春宫,一会儿我假装去翻出来,保管让她在宫里没脸,看她还怎么呆得住。” 杜仅言能进宫选秀,托了爹爹杜仲的福,杜仲官场混迹了十来年,才到六品,好不容易女儿被选入永福殿,想着不得了了祖坟冒黑烟了家里要出娘娘了自己官职还能升一升,于是拿出月例银子找了宫里嬷嬷,好好给杜仅言讲了宫里的一些旧事,以儆效尤。 记得其中就有,一个秀女选进了宫,竟私藏男人送的春宫荷包,被嬷嬷搜了出来,秀女当即打死。 当时觉得离奇,现如今细想,怕不是苏嬷嬷干的吧? 果然苏嬷嬷就叫杜仅言了:“杜小主的睡卧之处打理的是否合规矩?我去看看。” 苏嬷嬷就是奔着枕头下的马赛克袜子去的。 果然一下子就被她翻出来了。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塞进去的,很有可能刚才杜仅言顶坛子的时候,她满殿溜达作的妖。 “永福殿竟有这种东西。杜小主你如何解释?”苏嬷嬷握住锦袜,声音都拔高了。 杜仅言却没事人一样:“是我的啊,这有什么不妥吗?” “这种污秽之物,这.......祸乱宫闱的东西,你一个小小秀女,竟然也敢。”苏嬷嬷的声音很大,永福殿外,秀女们噤若寒蝉。 “这算什么淫秽之物,我这还有不少呢。”杜仅言笑。 杜仅言这态度分明是不把她苏嬷嬷看在眼中。 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毫无惧色? 当年苏嬷嬷暗害秀女说她私藏春宫荷包,秀女给她瞌头,求她宽容,几乎把头都磕破了。 再看看如今杜仅言的态度。 杜仅言这是吃了几斤豹子胆。 怪不得贵妃娘娘说这个杜仅言狂的很,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今天得好好治治。 苏嬷嬷脸都憋红了:“赵嬷嬷,齐嬷嬷,小主们,都进来看看好东西。” ------------ 第七章 终成变态 冰冻术。”杜仅言的手在苏嬷嬷脸上一晃,就见满殿星子,灿若银河。星子飘浮,如梦如幻,杜仅言整个人都被星子包围,她走到哪,哪里就是点点繁星,而整个世界,像是下了一场星子雨。 再看苏嬷嬷,像被人点了穴似的,一动也不能动了。 永福殿上上下下的嬷嬷、小主,也都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赵嬷嬷还捧着茶碗,史景在数她的金瓜子,跛脚的齐嬷嬷正跨台阶呢,就不动了。 似乎时间一下子静止了。 原来这就是冰冻术。 刚才买读心丸的时候,见这冰冻术挺新奇的,想着买来试试,没想到一试就成了。 小电说冰冻术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几乎不到半柱香,很快被冰冻的东西就会恢复原样。但在冰冻的这段时间内,被冰冻的人没有知觉,没有意识。 杜仅言还想着,以后要是给狗皇这侍寝的话,施下冰冻术,那狗皇帝还不是随便拿捏。 小电说,施行冰冻术,不可伤害被冰冻人的身体,不可...... 太多了一下记不住。 能惩治苏嬷嬷就足够了。 杜仅言又点开小电:“挑两本平时我爱看的书。” “《霸道总裁中了降头之偏偏爱上我》、《狂傲少爷千里追妻之你上我下》这两本行吗?” 小电果然很了解杜仅言的爱好。 “这两本,一共10点。” 杜仅言果断购买。 看来小电有很多功能需要探索。 一开始知道小电可以提供物品。 现在小电可以提供些浅层的法术。 有了小电,苏嬷嬷真是遇见克星了。 果然像小电说的,冰冻术很快失灵。 苏嬷嬷等人突然就动了起来。 “苏嬷嬷让我们来看什么好东西?”赵嬷嬷等人陪着笑。 “你宫里的小主,私藏这种污秽之物,这.......祸乱宫闱的东西.......”苏嬷嬷把东西甩在永福殿长案上。 赵嬷嬷一脸懵逼。 “若说这东西祸乱宫闱,是不是有些......牵强了。”赵嬷嬷缩着手。 “这绣了春宫的袜子,还是个男人的.......”苏嬷嬷指着丢出去的东西一看,哪是什么袜子了,竟是一个茄子。 她以为看错了,揉揉眼睛。 分明就是一个茄子。 苏嬷嬷想不明白。 明明自己刚才拿的是锦袜,怎么就成了茄子? 苏嬷嬷又去杜仅言的枕头下翻,什么也没翻出来。 刚才施行冰冻术的时候,杜仅言已经将锦袜换成茄子了,而她浑然不觉。 “苏嬷嬷虽在宫中资历深,说话也该忌讳些,当着未曾侍寝的小主们的面,不该说那些肮脏之言。一个茄子犯了什么王法呢?”当年被苏嬷嬷弄得跛脚的齐嬷嬷终于硬气了一回。 苏嬷嬷竟无言以对,只能仓皇逃走。 逃出很远,回望永福殿,见杜仅言着粉裙,手扶漆门送她:“苏嬷嬷慢行。” 这杜仅言定有古怪。 苏嬷嬷逃得更快了。 一路窜回长乐宫。 皇上正在长乐宫看贵妃献舞。 日光斜照窗纱,透出荧荧的白光。 贵妃孟玉珠身着烟紫色薄纱,在影影绰绰的白光里翩翩起舞。 到底是南府出身,贵妃娘娘的舞在宫里是数一数二的。 跳了一会儿,孟玉珠脖子有了细汗,便坐下来跟皇上饮茶。 茶未饮完呢,苏嬷嬷就回来了。 孟玉珠抬眼看看苏嬷嬷,见她脸色不大对,便道:“你别扰了皇上,先下去吧。” 皇上却有了兴致:“朕记得你说让苏嬷嬷去教那个杜什么来着......” “杜仅言。” “你说让苏嬷嬷去教杜仅言规矩,朕正好听听,苏嬷嬷你教的怎么样了。” “既然皇上让你说,你就说说吧。”孟玉珠给皇上捶着腿。 “奴婢......”苏嬷嬷跪着,想着话该从哪头说呢。 皇上倚着软枕,兴致勃勃地等着。 在奴才们看来,这个皇上最没正事,这会儿不说怕是躲不过去了。 苏嬷嬷只得硬着头皮道:“奴婢去查了杜小主宫规......” “她可会背?” “倒是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说到后妃宫女睡觉都得侧卧,不可仰躺,不可叉腿睡觉时,杜小主好像不服气......”苏嬷嬷陪着笑:“杜小主大概是觉得叉腿睡觉也无什么不可。” “轻浮。”贵妃孟玉珠哼了一声。 皇上倒是磕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未置可否。 “奴婢看她.......走路虚浮,让她练了一会儿......坐立行走。”苏嬷嬷未敢提让杜仅言顶坛子的事。 “那她可学会了?” “奴婢瞧着杜小主不大机灵,学得慢了些。” “还有什么?” “杜小主跟奴婢说话不大识个体统,想来她父亲官位高些,高门大户的贵女,是骄傲些。”苏嬷嬷观察着皇上脸色。 “她算什么高门大户。”皇上笑:“她爹干了许多年了,还是个六品,先帝爷时就在那个位置上熬着了,实在是不入流,不过你倒提醒了我,杜仲无甚大错,也算兢兢业业,回头朕赏他个五品吧。” 孟玉珠恨不得把苏嬷嬷一脚踢死。 “皇上也该倦了,你先下去吧。”孟玉珠冲苏嬷嬷摇帕子。 苏嬷嬷起身要走,不料袖里突然掉出双锦袜。 孟玉珠脸色一变。 该死的苏嬷嬷,作案工具掉出来了。 皇上显然很感觉兴趣:“拿来朕看看。” 苏嬷嬷不敢违旨,只能拿给皇上看。 “这是杜仅言的?” 苏嬷嬷摇摇头。 “随身携带,那一定是你自己的了。”皇上饶有兴致盯着锦袜上的图案:“还很生动,贵妃身边的嬷嬷玩的还挺花花.......” 苏嬷嬷满身嘴也不好解释,慌乱间从袖里又掉出两本书。 《霸道总裁中了降头之偏偏爱上我》、《狂傲少爷千里追妻之你上我下》。 皇上没听过这样的书名。 翻开来看了一会儿,笑道:“这霸道总裁是哪国的大王,竟然比朕还狂拽。苏嬷嬷,你口味甚是.......不一样啊,怪道宫里对你有些议论呢。” 苏嬷嬷头也不敢抬。 皇上走后,孟玉珠捡起那锦袜一看,湖畔,山石,男女,无衣,苟且。 孟玉珠直接将锦袜扔到了苏嬷嬷脸上:“你呀。” 又看看那两本书,什么霸道总裁,狂傲少爷,苏嬷嬷,你这老不成婚终成变态的名号算是坐实了。 ------------ 第八章 霸道总裁与少爷 走的急,把锦袜落到了长乐宫,皇上又差高让给取了回来。 皇上欣赏着马赛克锦袜久久没有入睡。 原来宫里还有这么销魂的东西。 太监高让拿拂尘给皇上扫扫灯影儿,又给皇上添了一盏灯在帐外:“皇上,天色不早了,该歇了。” “高让,你见过这么......有意思的东西没有?” “奴才......见过。”高让脸一红。 “你见过这么好看的东西,竟然不推荐给朕。”皇上翻来覆去把玩着袜子。 按宫规,皇上大婚会得些这样的小玩意,当时皇上玩心大,看也没看就给丢了。 皇后大婚也有这样的压箱底,可皇后毕竟是一国之母,万万没有拿着这跟皇上共同鉴赏的道理。 加上太后对皇上管束的紧,经常去太和宫监督,但凡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太后头一个不依的。 高让虽为太监头子,又是皇上的亲信,可也不敢明目张胆给皇上灌输这些。 所以皇上开窍就晚些。 初次见到这些东西,宝贝的什么似的,为了研究细节,晚上还熬断了两根蜡烛。 “贵妃手下真是人才辈出,苏嬷嬷绣的这个,真是妙啊,没想到她一个老婆子,还有这方面的特长。” 高让苦着脸:“皇上,这说出去,终究不大好听......皇上偷偷的吧。” “就咱们俩,什么偷偷不偷偷的,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来,高爱卿,与朕一起欣赏。” 高让红着脸:“皇上,您忘了,奴才净了身了,奴才是个太监。” “太监怎么了,你是那里不行了,眼睛又没瞎。” 高让……. 皇上忙着欣赏袜子,皇后也没闲着。 皇后本不喜欢开早会的。 奈何东西六宫迫切需要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今日的早会,怕是不好推迟了,妃嫔都是来景仁宫吃瓜的,以前来景仁宫请安,大伙都是略坐一坐就走了,这天不一样,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后的婢女桂圆给大伙捧了茶,又在皇后耳朵边小声讲了几句。 “当真?”皇后揪着帕子。 “回娘娘,是真的。” “可惜当时我不在现场。”皇后有些遗憾。 贵妃孟玉珠来了,带进来一股香粉味儿。她梳着高髻,插着凤簪,重重的化了妆,来遮盖眼下的乌青。 低阶些的妃嫔眼巴巴地望着皇后,心想皇后赶紧怼她,这个贵妃平时耀武扬威,仗着自己会跳舞魅惑皇上,这回终于抓到她长乐宫些许把柄,得赶紧利用起来,大伙也好落井下石,台词都想好了。 皇后懒洋洋打了个呵欠:“贵妃,你昨夜睡得好吗?” 贵妃...... 皇后只要一聊天,八成离不开睡觉。 到底不中用呀,怪不得太后提及这个侄女都要把手里的佛珠搓得冒火星子。 众妃嫔急得皱眉,皇后娘娘,你倒是问些关键的呀,刨一刨苏嬷嬷的底细,刨深一点儿,往苏嬷嬷的祖坟上刨,连带的贵妃孟玉珠也没脸才行。 “昨夜有蚊子,闹得我起来翻了半本佛经,瞌睡的很。”皇后娘娘又打了个呵欠。 “那皇后娘娘再去补一觉吧。”贵妃垂着眼,自己脑子里一团毛线,也没心思应付皇后。 “贵妃没带来吗?” “带什么?” “画本子啊。” “什么画本子?”孟玉珠脸一红。 “听说是苏嬷嬷的画本子,什么霸道总裁跟少爷……这是什么新画本子吧?皇上都说好看。什么时候带来,姐妹们共赏。” 贵妃起身福了一福:“长乐宫里还有事,臣妾先回了。” 一回长乐宫,孟玉珠便撵了苏嬷嬷出宫。 苏嬷嬷自知名声坏了,以后算是没法在宫里兴风作浪,只得卷了包袱,灰溜溜离宫去了。 贵妃本来舍不得苏嬷嬷这个狗腿子。 有苏嬷嬷在,便能给历届的秀女点眼药。 可如果留下苏嬷嬷,以后这陈国后宫的女人们,便会给她点眼药。 长乐宫折了一个苏嬷嬷,杜仅言不但毫发无损,她爹六品监察御史杜仲竟还莫名其妙升了一级,要知道以前这个叫杜仲的焊到六品之位上,已经好些年了,现在竟然松动了。 “腰果,你去库房里,找一个玉镯,跟我到永福殿去。”贵妃蹙眉。 很快腰果捧了锦盒来,里头的玉镯,通身翠绿,价值不菲,还是当年她为皇上献舞时,皇上赏赐的。 永福殿。 梨树下有阴凉。 杜仅言跟史景在阴凉里下棋。 每赢史景一局,小电就积两分,史景是个臭棋篓子,一会儿小电就积了20分了。 只输不赢,史景不愿意下了。 可杜仅言总是缠着她,多挣一分是一分,最近又买物品又买法术,积分用的太快了。 “杜小主,我们娘娘有赏赐。”婢女腰果站在永福殿台阶上喊。 果然,贵妃亲自把玉镯戴到了杜仅言的手腕子上。 待贵妃远去了,秀女们纷纷围拢了上来。 “这镯子水色真好,一看就是宫制,杜姐姐得贵妃赏赐,真是难得。” “杜仅言,你爹刚升到五品,贵妃就来拉拢你了,我爹是一品,她也不赏我个什么。”史景嘟着个嘴:“不过我也不稀罕她的,我家好东西多了,这算什么。” 嬷嬷们始终不放心。 赵嬷嬷趁着给秀女们端茶的空儿,偷偷问杜仅言:“贵妃娘娘……只是赏赐了镯子,没有……什么别的吧?” 杜仅言摇摇头。 “那就好,不过…….宫中的事,有时候不是表面那么简单,小主还是小心为上。贵妃娘娘鲜少到永福殿来的。”赵嬷嬷忧心忡忡。 杜仅言也觉得没这么简单。 入夜。 长乐宫宫门紧闭。 腰果给铜盆里加了些冰,又拿蚕丝扇子缓缓地扇着,等到冰上升起一些烟雾,凉丝丝的,腰果才放下蚕丝扇子,给孟玉珠端去西瓜。 孟玉珠吃了两牙儿西瓜,凉丝丝的烟雾笼罩着她,别提多舒服了:“东西放好了吗?”腰果忙道:“去的时候就跟玉镯一块儿放在锦盒里,奴婢趁着娘娘跟杜小主说话的空当,偷偷把东西藏好了。” “很好。回头本宫去景仁宫叫上皇后及众妃嫔,大伙也一块儿做个见证。” 月牙儿升到永福殿的屋脊上,又渐渐沉了下去。 杜仅言在永福殿的台阶下转了一圈又一圈。 史景洗了脚,本打算睡觉的,见杜仅言满院子溜达,趿鞋跟了上去:“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呢?” ------------ 第九章 葫芦娃的爷爷 “你先回去,一会儿我跟你玩个游戏。”杜仅言笑。 “什么游戏?”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杜仅言神神秘秘。 月亮已经跑到永福殿宫墙后面去了。 月色无垠,宫墙深深,梨树的影子随着凉风在宫墙上轻轻晃动。 杜仅言看着史景进了永福殿,才回去掀开了史景之前站的一块地砖。 那块地砖,有些松动了。 联想起孟玉珠的婢女腰果一直在那一块儿活动,杜仅言看了看地砖下面。 地砖下面是一个白布小人。 小人上写着贵妃孟玉珠的名字。 小人的背后,是孟玉珠的生辰八字。 小人身上插着两支银针。 是厌胜之术。 陈国很忌讳这个。 原来贵妃送玉镯,是为了埋小人。 待这个小人被挖出来,永福殿有动机诅咒贵妃的,只有杜仅言。 施行厌胜之术,是死罪。 孟玉珠竟然要用厌胜之术诬陷自己。 贵妃娘娘你都二十了比皇上还大三岁,还这么幼稚。 苏嬷嬷刚从我这吃瘪而归你还不长记性。 杜仅言见四下无人,偷偷将小人从地砖下拿了出来,然后去了永福殿的小厨房,趁着烧水嬷嬷不备,将小人塞进了熊熊燃烧的灶膛里。 接着,杜仅言召唤出了小电:“我想兑换毛绒玩偶。” “好的宿主。熊大熊二已到货…….叮……海绵宝宝已到货……小猪佩奇一家已到货…….葫芦娃已到货……葫芦娃的爷爷已到货……每个耗费两积分。” 杜仅言买了二十个毛绒玩偶,花费了四十积分。 买好了玩偶,就坐等孟玉珠上门了。 果然,过了两日,皇后娘娘便来了,身后跟着孟玉珠及东西六宫的其它娘娘。 孟玉珠一路上跟皇后娘娘灌输,说永福殿有秀女施行厌胜之术,皇后是不信的。陈国国泰民安,后宫里一团和气,哪会有什么厌胜之术,她还是头次听说。 孟玉珠便道:“皇上这几日叫了些道人来宫中炼丹,这些炼丹师识得仙法,看到永福殿上冒黑烟,黑烟直冲长乐宫,定然是厌胜之术,怕是针对臣妾的,臣妾这几日头痛的很,还请皇后娘娘主持公道。” “冒黑烟啊……怕是前几日雨水大,柴火不干吧。”皇后甩着小手帕。 “皇上说……这事得细查。”孟玉珠扶着头。 永福殿的人很快聚拢到了一处。 皇后娘娘示意婢女桂圆带着嬷嬷们在永福殿一通搜检。 过了小半个时辰,桂圈出来摇摇头。 “哎呀。”一个嬷嬷脚下一软。 “怎么了?”皇后问。 桂圆蹲下身子,拿出了地砖下的东西递给皇后:“娘娘,这儿埋了个小人。” 腰果冲孟玉珠笑笑。 孟玉珠眯着眼,装出头痛欲裂的样子。 小人都搜出来了,杜氏女还不乖乖就死。 皇后左右看着白布小人,又掂了掂:“这是什么?面生的很。” 孟玉珠眯眼扶头:“这是厌胜用的,是要诅咒臣妾,这是死罪。” “贵妃为什么说……这小人是诅咒你?” “皇后仔细看看上头的字就明白了。” 皇后又翻来覆去看了看,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让桂圆把小人递给门口的孟玉珠。 孟玉珠一接到小人,差点儿仰倒。 这哪是什么施咒的小人。 这分明是一个老头。 一个长胡子老头。 上半身穿着白色短衫儿,下半身穿着土色长裤,一双黑色布鞋,肩膀上还扛着把锄头。 这是什么丑玩意儿。 这老头衣服上,也没什么生辰八字。 “或许,这是什么新的厌胜之术。”孟玉珠咬着后槽牙。 “回娘娘。”杜仅言跪了下来:“这个小玩意,不是厌胜之术。” “那他是什么呢?”皇后一脸感兴趣。 “这是葫芦娃的爷爷。” “葫芦娃是谁?” 杜仅言只好去房里把买来的那批毛绒玩偶抱出来,拿出葫芦娃儿给皇后讲:“传说葫芦山里关着蝎子精和蛇精,一只穿山甲不小心打穿了山洞,两个妖精带着儿子小白蛇精逃了出来,从此百姓遭难,一个个背井离乡,一位老汉救了穿山甲,穿山甲告诉老汉,种一棵藤,结出七色葫芦娃,才能打败妖精,葫芦娃的爷爷种出了葫芦,却被蛇精抓走,葫芦娃们打败了妖精,救出了爷爷,从此老百姓又有好日子过了。” “民间的故事就是有趣,这个方脸的又叫什么?”皇后指着海绵宝宝。 “它叫海绵宝宝。” “海绵宝宝?虽然长着两条腿,到底跟我们陈国人不像,是番邦的吧?” “啊……是……” “怪不得呢。”皇后摇摇头:“怪不得皇上说,番邦的人不好对付,瞧这长相,龅牙突眼的,看的人怪害怕的。” 杜仅言赶紧把海绵宝宝收了起来。 “这只猪呢?这只猪倒是比我们陈国的猪粉嫩许多。”皇后追问。 “回皇后娘娘,它叫小猪佩奇……” “皇后娘娘!”孟玉珠及时把皇后给拉了回来。 明明是来处理厌胜之术的,怎么皇后对这堆毛绒玩具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会儿功夫就挑了四五个让桂圆抱着,看样子想一会儿拿回景仁宫细赏。 皇后娘娘,你跑题了。 也难怪,皇后虽为中宫,一国之母,到底不满二十岁,姑姑是太后,辅国公是父亲,从小没有受过什么为难,心思就单纯。 且古代女子在闺阁之中,都是做做针织女红,陈国尊崇女子无才便是德,能看书的时候少,能听故事的时候更少,小时候肯定也没看过动画片。 “贵妃,这些小玩意可爱的紧,你也挑两个吧。“皇后递了一个蛇精给孟玉珠,又递给她一个穿山甲。 “皇后切不可忘了正事。”孟玉珠阴着脸。 “什么正事?”皇后又挑了个熊二。 “炼丹师们说,这永福殿有人施行厌胜之术。” “那个小人你不是也看了,是葫芦娃的爷爷,大概是炼丹师们误会了。”皇后一点儿也不把贵妃的话放在心上,只顾着挑选。 “回皇后,这些小玩意,是杜小主带来,让秀女们打发时间的。奴婢可以作证。”赵嬷嬷赶紧跪下去。 “是啊是啊,昨儿晚上我们玩了很久呢,我们还玩了你藏我找,我到底没找到葫芦娃的爷爷,原来藏在地砖下。”史景又去别的地砖下翻了翻,果然又翻出了小猪佩奇的爷爷。 “看来确实是一场误会。”皇后打了个呵欠:“贵妃此次急躁了些,下次不可如此了。本宫回去睡个回笼觉。” “恭送皇后,恭送各位娘娘。” ------------ 第十章 渡劫 娘娘们欢天喜地的去了,只留下了一个海绵宝宝。 杜仅言把海绵宝宝送给了史景。 赵嬷嬷松了一口气。 虽然损失了一些小玩意,到底娘娘们没有为难永福殿。若秀女们惹出了岔子,她们这些老嬷嬷也难免被责罚,有教导不严,看护不力之罪。 好在都过去了。 大伙都还好好的。 “天天憋在永福殿里,小主们也怪闷的,虽然规矩说,秀女们不得随意走动,不过皇后宽仁,天也渐渐热了,永福殿过两个角门,有个小池塘,小池塘对面有个长生殿,那里纳凉最好了,因为离东西六宫的娘娘们远些,晚上那里人不多,小主们若是闷的慌,可以去那儿转转,只需按着时辰回来就是了。” 赵嬷嬷总是为秀女们着想,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给秀女们行些方便。 “杜仅言,晚上咱们去长生殿吹吹风吧。”史景邀杜仅言:“在永福殿憋得很。” “晚上我想跟你下棋。”杜仅言还想挣点积分。 送娘娘们毛绒玩偶,娘娘们高兴,积了十分。要抓住每一个能挣积分的机会,在陈国后宫里生存,太需要积分了。 “我才不要跟你下棋。每次都是你赢。连贵妃娘娘都拿你没办法。”史景撅着嘴,抚摸着海绵宝宝的龅牙:“你们说,贵妃娘娘拿回去的那两个玩偶会不会遭殃。” 长乐宫。 孟玉珠气得不轻,回宫就把蛇精玩偶扔出了二里地,马不停蹄赏赐了腰果两个嘴巴子。 腰果只得跪着。 “让你埋诅咒的东西。”孟玉珠摇着蚕丝扇子:“埋到哪里去了?” “奴婢就埋在永福殿院里了。”腰果哭起来:“就是那个位置,不知道怎么跑出来一个爷爷……” 孟玉珠也觉得纳闷。 事情好像有点儿不大对劲。 自打皇上看了她跳舞,这些年,她都是独得恩宠。 别说是其它宫的那些娘娘,便是皇后,她也从来不放在眼中,在皇后那里,她也没有吃过瘪。 怎么这届秀女进宫以后,自己的长乐宫里就诸事不顺了呢。 这杜仅言是玉帝赐给她孟玉珠的克星不成。 先是苏嬷嬷吃瘪,接着自己吃瘪。永福殿的秀女竟然不损分毫,虽然前些日子死了一个柳姬雪,但皇上也丝毫没有追究,就翻篇了。 贵妃娘娘睡不踏实,系了连帽的披风,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又小声叮嘱了腰果几句话。 夜色如漆,远远的天边似乎有三四颗孤零零的星子。 走过长长的回廊,便来到了湖上,小河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的季节快到了,湖水里也热闹了许多,时不时有红鱼跃起来,蹦到荷叶上又落下去,虽无月光,也能看到湖面上波光粼粼。 穿过湖面上蜿蜒的栈道,便到了长生殿了。 长生殿鲜有人来,孟玉珠抚着长生殿外栏杆约有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腰果领了一个穿灰袍戴九阳巾的人,然后吹熄了灯笼。 穿灰袍的人给孟玉珠行礼,二人就聊了起来,腰果望风。 “空上大师这次来给皇上炼丹,要住多长时间?” “大约三五天就走了,每年这个时候来炼丹,手上也熟,不花很长时间。” “空上大师要走了,我就更没主意了。”孟玉珠给空上大师塞了二百两一张的银票,又把永福殿发生的事给讲了一遍。 “看来那妖女有些道行,敢让贵妃娘娘不快。”空上大师收了银票:“贵妃娘娘叫我来,定然是有打算了。” 孟玉珠低声跟空上大师说了几句话。 “杜仅言,长生殿那儿是不是有鬼,我刚看到好像有个灯影儿恍恍惚惚的,又好像听到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怪不得赵嬷嬷说这儿鲜有人来,怪吓人的。”史景紧紧拉着杜仅言的胳膊躲在一棵大柳树后面。 “不是鬼,是人。”杜仅言嘘了嘘。 史景皱眉细看了看,还是看不清。 本来也没有月光,这里栈道悠长,空荡荡的。 红鱼跃出了水面。 “扑腾”一声,溅起阵阵水花,水波粼粼,荷叶摇晃。 “啊。”史景本就紧张,被红鱼吓一跳,不禁叫出了声音。 杜仅言赶紧捂住她的嘴。 “谁在那儿?”是腰果的声音。 很快,灯笼亮了起来,接着,灯笼越来越近了。 看来腰果得了吩咐,要来察看察看。 “咱们要被发现了。”史景有些紧张。 跑是来不及了。 “杜仅言,你快想想办法。”史景央着杜仅言。 杜仅言也不想被发现。 如果秀女夜游长生殿被发现,孟玉珠又得去皇后那里给永福殿上眼药,何况这夜孟玉珠偷偷摸摸的事被发现,她岂能善罢甘休。 杜仅言召唤了小电:“小电,有没有疾跑术?能不能……开个疾跑?” “除宿主外,其它人无法享受疾跑术。” 那就是不能开疾跑了,自己跑了把史景留在这儿算什么。 “小电,你有没有闪电?” “宿主的话小电不明白。” “你能开闪电特效吗?”古代人信天谴,要是噼里啪啦来一通闪电,夜色如昼,估计孟玉珠快马加鞭就回长乐宫去了,无暇再关注别人,也怕她自己暴露。 “宿主,闪电归玉帝管,小电没有此功能,不能违抗天道。” “那小电,手电筒有没有货?” “有的,手电筒特效,三十积分,有效期一个时辰。” 杜仅言买了一把手电筒。 趁史景没发现,杜仅言躲在柳树后,打开手电筒对准长生殿照了过去。 高强度的手电筒。 莫说长生殿,贵妃孟玉珠脸上有几颗痣都照得一清二楚。 恍如白昼。 杜仅言又举着手电筒上下晃了两下,手电筒照到哪,哪就亮了。 空荡荡的长生殿亮的离谱,晃动的灯光,有种夜店的感觉了。 “刚才空上大师可看见了?”孟玉珠赶紧系上披风。 “看见了,天象似乎异常的很。”空上大师也赶紧戴好九阳巾:“像是闪电,可也无有雷声。甚是古怪,不知是哪位仙家在渡劫。” “怕是此地不宜久留。”孟玉珠赶紧下了台阶:“我等空上大师的信儿了。” ------------ 第十一章 拉去祭天 长生殿突如其来的炫酷灯光闪瞎了史景的眼。 史景从小到大,生活在一品官员府邸,见过世面,却没见过这么离谱的事情:“杜仅言,刚才什么东西那么亮?” “我......没看清。”杜仅言悄悄把手电筒投进小池塘里,要是让史景发现了手电筒,估计跟她解释一晚上也解释不清了。 “我好像看见了贵妃跟一个戴九阳巾的人在长生殿,杜仅言,你看见了没有?” 杜仅言嘘了一声。 就是因为看到了长生殿这一幕,杜仅言才觉得,积分恐怕又不够用了。贵妃连夜跟术士在长生殿,不知这二人在憋什么坏。 唯今之计,得赶紧挣积分以防不测。 回到永福殿,杜仅言先是央着史景下了三局棋,又帮田令月打了一根络子,惹得嬷嬷们都连连称奇:“杜小主不但姿色出众,人也勤快,刚入永福殿的时候,病怏怏的,眼看着人病得下不了床了,突然就好起来了,还能打络子。” 忙活了一晚上,挣了四十积分。 天一亮,杜仅言逮着史景就去下棋,吓得史景吃饭都不敢跟杜仅言坐一块儿。 秀女们有些打络子,编扇坠儿,绣荷包的活,杜仅言也揽了下来。 挣分太上头,杜仅言起得迟些。 永福殿里热热闹闹的,原来是景仁宫的桂圆来传话了。 秀女们级别低,未经侍寝,不能到景仁宫请安。 所以各宫娘娘们在景仁宫开会,秀女们的知情权,得靠桂圆来通传。 “皇上请娘娘小主们到丹碧宫同服金丹。”桂圆带来的消息让秀女跟嬷嬷们心头一喜。丹碧宫,是陈国东南方的一处宫院。离永福殿大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离皇上的太和宫倒是近些。 自皇上登基以来,丹碧宫主要是用来炼炼金丹,或是陈国有什么异样,请术士做做法,或者请萨满来跳跳大神,正经的事,大概这里是不干的。 自太上皇崩了以后,小皇帝登基,小昏君算是没人管束了。 这丹碧宫一下子热闹起来了,一天到晚整不完的活。 小昏君太爱这不务正业的感觉了。 宫里炼的金丹质量应该不错,请的炼丹师恐怕也是外头的老师傅,可是金丹这东西,是由汞、硫、铅、等多种金属元素经过炼制而成,金属元素和其他有毒物质,过量使用或者使用方法不当都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小昏君不知穿了什么护甲,好像很能扛伤害,金丹吃了好几年了,今年干脆把东西六宫的娘娘们也叫来共享。 丹碧宫正中央,放着一人多高的水火鼎,放置金石原料加热的叫火鼎,贮放冷水以冷凝金丹的叫水鼎,四个炼丹师围着水火鼎默默念诵,其中一个炼丹师,是那晚去长生殿的空上大师,杜仅言一眼便认出来了,只有他一人头上戴着九阳巾,另外三个,戴的是荷花巾。 皇上束手在旁观看。 小昏君对水火鼎炼丹很感兴趣。 空上大师将朱砂、汞沙、云母、戎盐、五倍子、灵芝等又加了一些放入火鼎。妃嫔们坐在丹碧宫里饮茶。 等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空上大师对皇上行礼道:“再有一会儿,金丹便成了,因为用料金贵,炼制繁琐,又有天地阴阳之气的加持,所以金丹只有一枚供皇上服用,其余红丸,娘娘们可用。” “年年都是你为朕炼金丹,朕信得过你。”皇上按了按空上大师的肩膀。 “砰砰......砰砰砰......”持续的炸裂声在丹碧宫响了起来。 水火鼎先是震动,接着冒出白烟。 整个丹碧宫顿时笼罩在一片烟雾里。 “护驾——”高让赶紧扶着皇上进入丹碧宫内殿。 陈国的炼丹术主要是采用火炼的方法,而硝石、硫磺又都是最常用的药剂,它们在丹鼎中相遇,一起被加热,若再掺入些草药、油脂、蜂蜜之类的东西,就构成了一个原始的火药配方,就难免发生“炸鼎”的事故。 说到底,空上大师翻车了。 金丹没炼出来,还炸了锅。 这烟熏火燎的,咳咳咳...... “皇上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服用一枚金丹,已是定例,空上大师你也不是第一次为皇上炼丹,为何如此不小心?万一伤到皇上如何是好?”贵妃孟玉珠手帕子掩住口鼻跪倒在皇上面前:“皇上该治空上大师的罪。” 空上大师赶紧跪下。 “说说,怎么回事?怎么就炸了?”皇上歪在榻上。 “皇上恕罪,前几次炼丹都是好的,唯有这次炸鼎,实在是天意。” “哦?老天爷不想让朕吃金丹?” “炼丹需有材料,也需天地阴阳协调,如今怕是有人破坏了协调,所以金丹才未成。水火鼎也炸了。” “是谁敢破坏皇上的大事?”贵妃孟玉珠站了起来。 空上大师五指并拢,眯着眼算了一会儿,缓缓道:“这个人申月黑道日未时出生。” 空上大师你到底胆小,你怎么不直接报我的身份证号。 秀女们进宫,都是先提交了八字的。很容易便查了出来,这个人是杜仅言。 当初选秀,八字不利皇上的,第一局就刷了下去。 皇后有些不忍心小小秀女受过:“杜仅言的八字,当时钦天监是瞧过的。” “钦天监的人难道就不会犯错吗?今日炸鼎就说明钦天监的人错了。”孟玉珠给皇上捶着腿。 “拉去祭天。“皇上眯着眼歪着任由孟玉珠在他大腿上捏啊捏。 昏君当道。 杜仅言也只得伏地:“皇上,奴婢有话说。” “你还有什么话说?” “奴婢认为,服食金丹,对皇上……身体有害……不如不服。” “朕看是你不服。拉去祭天。”皇上干脆拿把折扇盖着脸。 拉去祭天,就是赐死的意思了。 空上大师一行人已经帮杜仅言念起了往生咒,空上大师念往生咒的业务似乎比炼丹还熟练些。 “皇上,丹碧宫炸鼎不是奴婢破坏的,而是空上大师炼丹不精。”杜仅言也不憋着了。 空上大师脸一白。 小小秀女,你可真是有仇当场就报。 皇上坐了起来:“何以见得啊?” “皇上,这种水火鼎,空上大师给炼炸锅了,就是技艺不精,同样的水火鼎,有人就能炼好金丹。” “谁?” “我。”杜仅言昂起头。 “赶紧…….拉去祭天。”皇上叫高让,怪道觉得面前这个秀女很眼熟,这不是前些天拿镜子在自己脸上乱戳的那个傻子吗?傻子竟说她会炼金丹?这真是个祭天的好材料。 ------------ 第十二章 太上老君 倒也不是杜仅言吹牛。 如果不是小电闪着屏幕提醒她,她也不敢接下炼丹这活。 别说是炼丹了,就是真正的金丹长什么样,杜仅言都没见过。 她生活的年代离陈国十分遥远,她的年代,人们是不吃金丹的,更不要说炼丹了。 但有系统在,那就另当别论了。 系统可以开挂,开挂这件事,那就可大可小,万一开得比较狠,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奇迹呢。 皇上执意要让杜仅言祭天。 皇后苦口婆心在后头劝:“皇上,杜秀女说她会炼丹,皇上何不给她一个机会?若炼不成,再祭天不迟。” 水火鼎很快被恢复原貌。 上头是火鼎,下面是水鼎。 满宫的人,都在等待杜仅言的操作。空上大师师徒静等杜仅言升天。 杜仅言学着空上大师之前的样子,把金石等原料先点着,放在火鼎里。 接下来就得求助小电了。 “小电,接下来怎么办?”杜仅言搓搓屏幕。 金丹里加什么材料,她就不清楚了。 炼制多长时间,她也不清楚。 金丹是圆的还是扁的,她也不知道。 “宿主,接下来做什么,小电也不清楚。” “小电……性命有关……”小电你可不敢在关键时刻掉链子啊亲,我的死活就拿捏在你手里了。 “宿主,小电真的不清楚如何炼丹,不过,小电可以给宿主推荐炼丹人选。接下来,请宿主按确定键,系统将送一位辅助英雄帮助宿主炼丹。本次试用英雄不收点数。” 小电可以提供物品。 小电可以提供法术。 小电可以提供辅助。 小电真好。 而且首次的辅助英雄是免费的。 小电真大方。 杜仅言赶紧按下确定键。 屏幕一亮,又一闪,突然一道光从屏幕里穿出来,在杜仅言面前化作一个人形。又过了两秒,那人稳定了下来,戴着珠冠,身穿黑袍黑靴,手里握着一柄长剑,剑鞘上盘着龙,龙头上镶嵌着红宝石。 “荆轲带着督亢地图与樊於期首级想要刺秦,那寡人便发兵灭燕,齐楚燕韩赵魏,还有谁不服?”穿黑袍的人拔出了配剑。 原来是秦王嬴政。 嬴政统一六国,雄才大略,小小的金丹,应该不在话下吧? “你们是谁?这宫里的女人,寡人怎么一个都不认识?阿房呢?寡人的阿房呢?”陌生的环境让嬴政有点儿阴郁。 好在只有杜仅言能看到他。任他怎么说话,走动,甚至拿剑劈了下水火鼎,也无第二个人察觉。 “寡人的大秦亡了吗?”秦王用剑鞘压着杜仅言的肩膀:“寡人在地下,听子孙祭拜时说,秦二世而亡,胡亥那小子又一直躲着寡人,秦是不是真的亡在他手里了?” 杜仅言点点头。 “寡人兢兢业业……夙兴夜寐,没想到……生了个草包.......” 秦王息怒。 自古生草包的又不是你一个。 时间紧迫。 没时间让秦王忧伤了。 “请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寡人统一六国,统一文字与度量衡,有什么是寡人办不到的,帮什么忙,你说。” “你能帮我炼一枚金丹出来吗?”杜仅言指指水火鼎。 秦王尴尬地把配剑收回剑鞘里:“这个,寡人倒是不会。寡人虽追求长生之道,但也只是让人去寻求长生之方,并未炼过什么金丹。” 也是。 秦王死后虽然地宫磅礴,陪葬无数,地宫里江河湖海、山川河流都有,但有没有金丹还是一说。 看来召唤秦王是帮不上忙了。 “小电,还有哪些英雄可以帮忙炼丹?”杜仅言打开了大屏幕。 大屏幕上有两个选项:刘姥姥太上老君。 刘姥姥肯定不行,刘姥姥在《红楼梦》跟着女儿一家辛苦过日子,就是后来得了贾府的救济,也没有见过金丹这东西,她的特长是种蔬果,不会炼丹。 相比之下,太上老君就专业多了。 太上老君,别名老君,擅长炼制法宝兵器,如金刚镯、紫金红葫芦、羊脂玉净瓶,炼制金丹也不在话下,他的职业巅峰,是把齐天大圣孙悟空都炼得眼冒金星。 在炼制金丹这方面,他排第二,便无人能排第一。 杜仅言果断花二百积分,选了太上老君,有效期:一个时辰。 据说炼制丹药最起码都要十天半个月,像空上大师他们驻扎在丹碧宫就好几天了,尚未有成效,太上老君的有效期是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时间好像是有点紧。 随着杜仅言按下确认键,一道光从屏幕里穿出来。 身穿灰青色八卦袍子,胡须雪白的太上老君握着拂尘就走了过来。 毕竟是仙人,不用杜仅言说什么,老君只轻轻扫了扫拂尘,就从袖里变出一枚金丹并数枚红丸,金丹跟红丸落进水火鼎里,老君对着鼎下的火苗吹了一口气,火苗暗下去,老君就要走了:“道友,记住,一盏茶的时间就取出来,不要炼制久了。这些普通丹药都是灵气所化,虽不能延年益寿,却能强身健体,食用并无害处,还能祛除身体内的残毒,放心用吧。” “谢老君。”杜仅言还要道谢,老君已经不见了。 看来请老君炼丹,一个时辰根本用不完。 记着老君交待的时间,杜仅言及时打开了水火鼎。 果然像老君说的,一盏茶时间刚刚好,水火鼎里,金丹散发着比黄金还要亮的光泽,红丸鲜艳欲滴,闻上去又甜又凉。 “这是……你炼出来的……玩意?”皇上半信半疑,吃的东西得小心谨慎,谁知道这小小秀女在水火鼎里捣鼓了什么出来。 “皇上不敢吃吗?”杜仅言捧着托盘。 皇上不服气:“你先吃个红丸。” 小昏君,算你警惕。 杜仅言捏起一枚红丸,轻轻放进了嘴中。 说来奇怪,捏起来硬梆梆的红丸一落入口中,竟然又软又轻,舌尖轻轻一舔,一股清香瞬间弥散开来,真是唇齿生香,不能更好吃了。 杜仅言把手中的盘子捧高了些。 皇上捏起了金丹。 刚捏起来,就感到一股冰凉的触感,这东西在水火鼎里炼制了那么久,竟然一点儿不热,真是稀罕,这是没炼熟吧? ------------ 第十三章 嘴角的血 陈国的皇帝挺不好做的。 据说先帝当年在位的时候,只因在树上摘了一个果子,就差点儿中毒死了,整整在太和殿躺了十几天,树都不能保证是清白的,何况是人。 自那以后,宫里规矩就更严了。 皇上吃的东西,用的汤水,都有人试毒,银筷子也是走到哪带到哪。 杜仅言贡献的金丹瞧着是不错。 可皇上没说吃,也没说不吃,就是把金丹放在手里盘,看样子要把金丹盘出火星子。 “要不……我吃了吧。”杜仅言壮了壮肚子,若皇上吃了金丹没事就好,要是皇上吃出个好歹,这帮后宫的女人还不得把她吃了。 “杜仅言你好大的胆子。你分明是不会炼丹,随便炼出个什么东西来蒙骗皇上的。”孟玉珠扇着团扇。 杜仅言捏过金丹咬在唇上,准备咽下去。 太上老君炼丹专业户了,神仙们都排着队的团购,怎么会是蒙骗皇上的。 太上老君不接受这样的侮辱。 金丹还没咬到嘴里,皇上就反应过来,伸手揽着杜仅言的脖子,小昏君的力气很大,揽着她的脖子,她就动弹不得。 皇上高,她低。 皇上低下头,杜仅言甚至能闻到他交领长袍上淡淡的鳄梨香味儿。眉如刀刻,眼若凤尾,他的唇很润,还带着那一天装死时被杜仅言弄出来的伤,伤口刚结痂,丰润的嘴唇有一点儿破碎,眼看他的嘴唇就要贴到她嘴唇上,杜仅言还想着怎么回避,这么大庭广众之下如果被……那些娘娘不得恨得咬碎后槽牙。 自己何德何能。 自己无名无分。 自己还只一介末流的秀女。 言情小说看多了就是容易上头,总觉得霸道总裁中了降头要硬来。 皇上及时给了杜仅言当头一棒。 他一只手箍住杜仅言的脖子,一只手抚在她的唇上,当皇上当久了,大概都是女人来奉承他,小昏君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杜仅言觉得他的手一用力,她的脖子都快被他给掐断了,他的手指来回摩挲着杜仅言的嘴唇,他的头更低了,低的几乎贴在她耳边一字一顿:“你在永福殿吃不饱?” “不……是。” “那还不给朕吃。” “是……皇上。” 皇上服了金丹,高让赶紧端了茶水来让皇上顺一顺。 “皇上感觉怎么样?”皇后关切地问。 “味道还不错。” “那皇上早些回去歇着吧,景仁宫里还有些事,臣妾就先告退了。”皇后在丹碧宫略坐了坐,就觉得坐不住了,想着回景仁宫睡个回笼觉估计会好些。她这话是明着告诉皇上,你得回太和宫干两毛钱的正事了,臣妾还想回去睡觉。 “那皇后……就先回吧。”皇上一张嘴,嘴角就红了。血像红色的小蚯蚓似的,就滑下来,滑到杜仅言的粉衣上。 皇上靠着杜仅言的肩膀,就眯上了眼睛。 丹碧宫里乱作一团。 杜仅言摸不清皇上这是什么路子,也不敢动。 高让赶紧扶起皇上,他比皇上大两三岁,自打进宫就开始伺候。 皇上被移回了太和宫。 太和宫的鳄梨香淡淡的。 翡色纱帐拢在镂空金钩上,一层一层的。 宫里已经用上冰了。 鱼戏荷花大瓷盆里,满满装着一盆子冰,晶莹剔透,宫女拿银线织的团扇轻轻扇着瓷盆里的冰,冰就慢慢化成了水,一丝一丝的凉意就弥散开来,透过纱帐,透过屏风,太和宫的回廊里都是凉快的。 杜仅言跪在太和宫的廊下已经半个时辰了。 进进出出的太医有四五个,进去就没见出来的,也没有动静,估计是怕吵着皇上,或者是太和宫里出了什么大事,人人屏声敛气。 又过了一会儿,日头向西斜了一点儿,照在太和宫屋脊的时候,里头就有声音传出来了。 “杜仅言毒害皇上,依臣妾的意思,其罪当诛。”是孟玉珠的声音。反正孟玉珠一天不是想诛这个就是想诛那个,当然了,最近她特别想诛杜仅言。 “不如等皇上醒来再做定夺。”皇后缓缓的,虽然皇后身子弱,精力又有限,但皇后仁德,颇有天下之母的风范。 “皇上这样纵容秀女害皇上,以后还怎么管束后宫?谋害皇上是诛灭九族的罪。” 皇后默默看了眼太后。 她说不过贵妃,得找个嘴替,太后是不二的人选。 太后坐在皇上身边,亲自绞了温温的手帕子给皇上擦了脸,又把太医开的药灌给皇上喝,皇上不肯张嘴,太后就拿勺子轻轻沿着皇上的嘴唇往里送。 或许是看到了皇后的不中用,或许是嫌孟玉珠吵着了皇上,太后将药碗递给关姑姑,自己摸了佛珠在手心里攥着:“若她真谋害了皇上,自有律法定夺,贵妃要越俎代庖?” “臣妾不敢。” “皇上沉睡未醒,你跪着给皇上祈福吧。” “是。” 孟玉珠忿忿不平地跪到南窗下诵经去了。 太和宫里又恢复了平静。 妃嫔们远远跪在一旁不敢大声。 瓷盆里冰化作水的滴答声格外透彻。 太医们开好了方子,跪着给太后回话:“皇上正值年少,身子一向康健,未有大碍,只是今日脉息紊乱…….” “可能医治?” “臣等一定竭尽所能。” 太后摆了摆手,让太医们都退了下去。 直到日光淡了,影子西斜,淡淡的月牙儿挂在宫墙外,合欢花的叶子上,也倒映出月牙儿的影子来,斑斑驳驳的。 太后闭眼抚着佛珠,突然觉得衣角动了动,以为是风,睁眼一瞧,却见皇上睁开了眼睛。 “皇上,你总算醒了。”太后抚着皇上的肩膀:“快别乱动,我叫小厨房给你上些冰丝银耳汤来。” “她呢?”皇上问。 “谁?” “杜仅言。” “那个姓杜的秀女,还在外头跪着。” “叫她……进来,朕有话问她。”皇上虚弱的样子,说话都断断续续。 “皇上要治她谋害之罪,也等过几天再细查,当下保养要紧,也别动了大气。”太后起身叫了皇后等人出去,又叫高让加派了些暗卫在太和宫附近守候。 ------------ 第十四章 如果朕要 杜仅言跪久了,腿有点儿瘸。 就这样一瘸一拐来到皇上床前。 皇上似乎也好不到哪去,脸色不大行,嘴唇暗淡,眸子里的星光都散淡了。那天他假装驾崩的样子杜仅言也仔细观察过,比现在好看。 太和宫里的凉气直往杜仅言脖子里钻。 窗外的光影越来越暗了。 太和宫里掌了灯。 莹白的窗纱,外头有暗卫的身影,一闪而过。 如果杜仅言有什么异动,当然了,她也没机会有异动。 她在想这个便宜皇上是不是会夷她九族,可皇上一直躺着未说一句话。 长长的沉默,就像长长的蜡烛,一点儿,一点儿,烛花闪了又落。 “杜仅言……” “奴婢在。” “如果朕要……” 杜仅言心里一咯噔。 不敢接话。 “如果朕要你……” 杜仅言心里又一咯噔。 一定是出门未算卦。 难道这就是史景心心念念的想要的侍寝? 这么容易? 皇上的心思谁琢磨得透呢。 月黑风高。 难道皇上一时兴起? 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 可是好像侍寝也不用准备什么。 人躺到床上眼一闭就行。 每次看史景模拟这场景,杜仅言就把手帕子盖在脸上笑出鸭叫。 只是,皇上吐了血还有如此兴致? 不应该啊。 自己已经美到令皇上神志不清了吗? “如果朕要你……”皇上咳嗽了一声。 “如果皇上要,那奴婢给就是了。” “给什么?” “给皇上侍寝。” “你想侍寝?”皇上坐了起来:“你想得倒是美啊。你敢觊觎朕。” 杜仅言…… “后宫的女人是不是都像你一样觊觎朕的?朕就知道,你们一个个盼着朕,如盼星星月亮。” 杜仅言…… 这个昏君似乎莫名的骄傲。 也是,整个陈国后宫只有他一个完整的男人,妃嫔们想觊觎别人,那也是不能。 皇上似乎又突然病好了,生龙活虎地坐起来,亲自趿了鞋,拉下翡翠色纱帐,纱帐层层叠叠将杜仅言隔在皇上身边。 空间狭小。 杜仅言局促。不由自主后退一步。 “别怕,你姿色平庸,朕不会瞧上你的。”皇上爽快地给了杜仅言一刀。 杜仅言摸不清皇上的心思。 又担心是不是他吃了金丹有些犯迷糊,又怕金丹的后劲儿太大。 皇上倚在床头,垫着软枕,果然就迷迷糊糊盯着杜仅言道:“以前朕也服金丹,不过服了之后心里火辣辣的,时间长了,又觉得身体一阵一阵发虚。所以太医时常还要给朕开些补药,服了你炼的金丹,虽然吐了一点儿血,不过心里却安逸,觉得豁然开朗,从上到下都充满了力气。没想到你一个小小的女子,竟然会炼丹,是祖传的手艺吗?” “啊…..不是。” “朕也知道杜仲只是个监察御史,没有炼丹的本事。想来也不是祖传。”皇上巴巴道:“以后就不让那几个炼丹师进宫了,你来给朕炼丹吧,你会炼金丹,朕准备给你个封号。” “什么封号?” “仙姑娘娘。” 拉倒吧。 能取这封号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皇上,到底透着一股子幼稚,也是,皇上也才十几岁。 杜仅言赶紧拒绝:“皇上,奴婢不会炼丹,这次只是……歪打正着。” 她也没说谎话。 在太和殿跪着的时候,她已经咨询过小电了,一来召唤辅助英雄比较贵,二来召唤一次,下一次就未必能再召唤到。太上老君在天庭上班,人家正经事还忙不过来,哪能跑到人间给皇帝打工。 “仙姑,你就不必谦虚了。” “皇上,奴婢真的……奴婢真的不会……” “你不是奴婢,你以后是朕的仙姑。” 真的不是谦虚。 皇上却不肯相信。 “妖女祸国。”冰冷的一声。 不知何时,太后又回到了太和宫,身后的关姑姑手里提着个食盒,是太后给皇上准备的点心,想着皇上万一饿了,怕太和宫的点心不够精致,又怕奴才们伺候的不到位。食盒里装的是皇上爱吃的奶白葡萄卷子、蜜饯银杏、翠玉豆糕。 怕吵着皇上,太后特意轻声进来,不想隔着屏风,却听到皇上叫仙姑。 皇上笑眯眯歪在床上。 杜仅言瘦瘦弱弱,凄凄惨惨的伏在床下。 左一声仙姑,又一声皇上。 这是何等场面。 极限拉扯。 亏皇后这会儿已经在景仁宫吃了核桃睡着了。 陈国建立将百年。 列祖列宗在上,也有数代。 南征北战,东征西讨。 先帝们殚精竭虑,为陈国肝脑涂地,在女人上,皆是有限的。即使临幸后宫,也像是走过场,更多的是为了生出孩子,福泽绵延。 就连尊贵的太后,当时也是一年半载才能侍寝一次。等先帝等的,都快忘了先帝长什么模样了。 到小皇帝这一代,不得了了。 好像前几代皇帝未上的后宫,都让他上了。 就好比那个舞娘孟玉珠,南府出身,把皇上弄得五迷三道。孟玉珠比皇上大几岁,太后常叮嘱,说她会得多,花样稠,怕皇上虚空了身子。皇上只当耳旁风。 这下好。 前有比皇上老的。 又来了个比皇上小的,才进宫几天,皇上便叫她仙姑。 这不是妖女么。 这一大一小的,还有皇后什么事? 皇后可是卫家的前途。 “本来皇上好了,哀家想,轻纵了她便是了,不想她迷惑皇上到此种地步,她是万万留不得了。”太后叹了口气。 杜仅言觉得不妙。 这下估计是踩了太后的脚了。 太后一心培植皇后娘娘。 前有孟玉珠给皇后气受,太后已经不满意了。 小小秀女让皇上如此,便是罪过。 在这宫里,得罪了皇上都行,不能得罪太后。 要知道,得罪了皇上,皇上女人多,说不准过一会儿就忘记得罪他的人长什么样了。 太后不一样。 太后日夜理佛,又无别的事可做,这些女人哪些蹦的欢,太后心里有数。 太后阴着脸把点心打开,让皇上吃。 皇上只好捡了个卷子塞嘴里。 葡萄卷子真香。 御膳房的手艺是天下最好的了。 杜仅言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唤。 在太和殿跪了这么许久,肚子都饿了,要不是皇上一直缠着她,她早回永福殿用晚饭了,这个时辰,也不知道永福殿有没有给她留饭。 ------------ 第十五章 皇上不虚了 皇上说你是仙姑,那你肯定不用吃人吃的东西了。”太后盯着皇上吃卷子,看也没看杜仅言,话却是对杜仅言说的。 “奴婢……不敢。” “皇上说你是仙姑,你可会什么仙法?可知过去未来?” “奴婢……不知。” 太后的眉头略舒展些。 若敢说会仙法,知过去未来,那一定得抬到火葬场烧了,有这样的技能,谁知道会不会动摇陈国国本,至少皇上拿捏不住,便是祸患。 太后以为,进了宫的女人可以为皇上绵延后代,可也别太出挑,比得她卫家的女儿垫底儿似的,那便是不知轻重。 “母后,杜仅言她会炼丹。”皇上吃着卷子道。 唉。 小昏君,葡萄卷子也堵不住你的嘴。 杜仅言偷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果然太后的脸色就不大好了。 平时哪个后宫女人多卖弄些才情太后还要不高兴,就孟玉珠那号的,天天在长乐宫跳上跳下飞来舞去的,太后恨不得掰折了她的翅膀,如今竟来了个跟糙汉子一样会炼丹的,这陈国后宫里真是有粗有细有文有武,岂不是存心要气死太后。 “奴婢只是…..误打误撞…..当不得真。” “你也不要自谦,听皇后说,你还练了红丸,自己也吃了?” 杜仅言点点头。 “还有吗?” 杜仅言赶紧摸摸荷包,还有两颗,本来想着带回永福殿分给秀女小姐妹的。 太后要走了一颗,用茶水顺了下去。 杜仅言未敢抬头。 太后也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太后问皇上:“吃了金丹是何感受?” “朕以前觉得体虚,如今服了金丹,觉得不虚了。朕觉得,她的金丹比太医的汤药都管用,虽然只有一颗,但……” “不虚了?”太后大喜,脸上也容光焕发了不少,丝毫不在意皇上后面要说什么,她只是仔细琢磨着皇上说的“不虚了”三个字。 不虚了。 是了。 怪道皇上成婚几年未有子嗣。 陈国尚早婚。 皇上皇后成亲,皇后一直没动静。 那皇后以后是不是可以有动静了? 善莫大焉。 太后伸手扶起了杜仅言,又给她赐了座,让关姑姑端了翠玉豆糕给杜仅言吃。 杜仅言饿的头晕眼花,翠玉豆糕太香甜了。 她捏起一块就塞进嘴里。 皇上吃卷子,她吃豆糕。 太后满意地望着杜仅言道:“皇上说你是仙姑,或许也有一分道理。只是仙姑二字不可再提,杜仅言,炼丹这种阴阳调和的事情你都能做成,那应该很懂阴阳之道了。” 杜仅言听不大懂。 有些高深。 什么阴阳这道,阴阳调和,她又不懂打太极拳。 只能吃豆糕。 “哀家有个任务交给你办。” “请太后明示。” “你给哀家看看,陈国后宫无嗣,是何缘故。” 这个问题。 着实有点超纲。 杜仅言进宫日浅,虽说如今能记清皇上长什么样儿,可后宫那么些女人,还没能一一认全,到现在也没能去景仁宫请安过,这些女人为何没有子嗣,她心里也不清楚。 太后却认为她知阴阳之道,便能弄清陈国无嗣的原因。 太后的问题不能不答。 杜仅言呼唤了小电:“小电,陈国后宫为何无嗣?” “宿主积分不足。” 嗯? 炼个丹把辛辛苦苦的积分用差不多了。 没有积分,小电说话都虚了。 得靠自己了。 可陈国后宫为何无嗣,杜仅言也一头雾水。 皇上跟个吃瓜群众一样,边吃卷子边斜眼看着杜仅言,好像陈国无嗣跟他毫无瓜葛。 “回太后,奴婢进宫尚浅,并无侍寝,所以……无有子嗣。” “哀家不是问你为何没有子嗣,哀家是问后宫。” 杜仅言有点为难。 这话题该怎么编排呢? 略有迟疑,太后便道:“哀家给你一个月的时间,准你宫里四处行走,到时候,你给哀家一个答复。” 杜仅言只觉得嘴里的豆糕不甜了。 太后临走时,还不忘告诉杜仅言:“若是摸清了缘由,给哀家一个答复,你令皇上吐血的事,哀家便也不计较了,只当你是折罪。” 太后留了任务才走的。 杜权言想要在宫里过下去,得罪不起太后这尊神,只能希望皇上给力。 “皇上,天色也不早了,为了子嗣着想,皇上翻个牌子吧。”杜仅言出主意,广撒种,多种粮,总会有收成的,在翻牌子这件事上,皇上可不能偷懒了。 “那就让贵妃……算了,夜深了贵妃怕走夜路,就让贵妃身边的那个明常在来吧。”皇上对贵妃果然爱惜。 反正皇上不虚了,明常在有福。 从太和宫回永福殿的时候,杜仅言手里拎着个食盒,里头是太后赏的蜜饯银杏。 太和宫离永福殿本来也不近。 宫道又深又长。 深邃悠长的宫道走不到头似的。 这个时辰,东西六宫都已经要睡了。 “你只是个秀女,也敢半夜到永和宫这边来,是不是想偷看皇上。”坐在软轿上的明常在居高临下望着地上的秀女。 地上的秀女刚想辩驳,就被明常在的婢女蹬了一脚。 明常在嗤笑了一声:“什么样的人都想巴着皇上,也不自己照照,要是冲撞了我,你可担待的起吗?” 后来杜仅言才知道,这个明常在,是贵妃孟玉珠的跟班。仗着孟玉珠得宠,她便巴巴跟在后头,孟玉珠跳舞,她吹笛子。都是有才艺的人。 杜仅言靠墙沿走过去,恍恍惚惚看到跪在地上的秀女,手里提着灯笼,像是史景。 史景本以为杜仅言会没命,毕竟她使银子想到太和宫打听打听消息,太和宫的宫女太监嘴都很严,什么也打听不出来,说是高公公吩咐的。那个她骂阉狗的高公公的厉害,她是见识过的,只能回去慢慢等。 可永福殿过了晚饭时间,又扶着门等了许久,还不见人回来。 史景不放心,不顾赵嬷嬷等人的劝阻,执意往太和宫这个方向来。 史景使了银子,买通了守夜的小太监,提着灯笼来接杜仅言。 只怕杜仅言夜路难行,又怕她一夜未归。 史景没有带婢女,只身一人。 不料路不熟,天又黑,险些冲撞了明常在。 明常在平时蹦跶不出来水花,在秀女面前倒摆起了架势,让史景跪着半天。 杜仅言上前去给明常在行礼。 ------------ 第十六章 日上三竿才起 明常在皱眉一看:“你不是跪在太和宫吗?怎么出来了?皇上饶恕你了?” 杜仅言接过史景手里的灯笼,故意照了照手里的食盒,食盒上刻着“慈宁宫”三个字。 “皇上已经大好了,太后见我跪饿了,赏我带回来的。”杜仅言微微一笑,故意捧着食盒:“明常在要不要尝一块儿。” 明常在垂目一怔。 “皇上在太和宫等常在,等的甚是焦急。”杜仅言尽量把皇上往老色批上描述。 果然明常在就挥挥帕子:“皇上还等着我侍寝,我便纵了你们。你们脚下快些,别让皇上等急了。” 明常在一行人走了过去,杜权言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史景,又给她拍了拍裙上的灰。 史景拉着杜仅言的手,瞬间就红了眼圈:“你怎么搞的,在太和宫呆到半夜,没能侍寝吗?被皇上撵回来了?” 杜仅言…… “皇上真是身强力壮,刚吐过血,还召幸明常在。” 杜仅言…… 史景你这调调似乎是有些嫉妒。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史景,你腿疼不疼?” “跪的有点疼。”史景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腿,刚才明明是被侍寝冲昏了头脑。 杜仅言小心翼翼地从荷包里掏出唯一剩下的红丸给了史景:“吃吧,给你留的。” “我还给你留了两个馒头呢,还有四样小咸菜。我还买通御膳房的小太监给你加了个鸡腿。在永福殿盖着呢,一会儿回去就能吃。”史景攀着杜仅言的胳膊。 二人并排走在深宫里。 灯笼的光淡淡的。 淡淡的光晕把二人包裹在里面。 “杜仅言,你说我们秀女进宫这么久了,皇上为什么不召幸呢?” “天意难测。” “看来皇上还是喜欢让从前的人伺候着,比如明常在,也不知道明常在哪一点儿让皇上好,看起来怪凶的。” 杜仅言也不知道明常在哪儿好。 或许是小昏君想听笛子了? 或许是明常在有其它方面的特长? 宫闱床第之间的事,谁知道呢。 总归旧人活好吧,新人手生。 召见个旧人,省得培训了。 不然深更半夜叫个新人去,还得问你叫什么,家是哪里,父亲几品官,抬起头来让朕看看,遇见害羞的,还得哄一阵子,这样折腾一下,天就亮了,天亮了还缠绵床榻,那帮御史又得去太后那里参皇上一本,说皇上无道。 总之皇上叫人侍寝是好事。 毕竟后宫子嗣,是杜仅言急需要关心的问题。 景仁宫里传来消息。 这批秀女不必在永福殿里打络子绣荷包了。天一日比一日好了,要多到外头走一走,看看御花园的花,听听长生殿的水声,或是去畅音殿听听戏,都是未来的主子,宫中的一花一草都要熟悉。秀女们的绿头牌,也要漆好了跟娘娘们的摆一起递上去。 皇上的后宫又扩大规模了。 每日晨起,秀女们也需到景仁宫里向皇后请安,一起讨论如何伺候皇上的大计。 这是皇后的意思。 自然也是太后的意思。 杜仅言明白,为了后宫的子嗣,太后也是操碎了心。 景仁宫的日头很好。 水缸里养着睡莲,如今睡莲开了,在水里慢悠悠地舒展叶片,粉色的、淡紫色的,都是温柔的颜色。 有些暑气了,娘娘们的衣衫也较往常轻薄些,有上好的香云纱,覆在身上又凉又滑,拿来做衣裳最好了。 史景藏起了她的凤簪,重新梳了个旋风土豆那么长的发髻,说是头一回去景仁宫,为表重视,得好好打扮。 杜仅言只好重新给她梳,景仁宫说是请安,暗含比拼,秀女们无侍寝,无侍寝便是无宠,无宠就得意不起来,发髻衣裳太高调,恐会惹人非议。 史景还有些郁闷:“好容易去景仁宫,若不醒目些,我又没别的什么拿得出手,总不能给每位娘娘发两个银锭子。” “去景仁宫为何要醒目呢?” “想留下好印象,以后侍寝。” “景仁宫住的是皇后,又不是皇上。”杜仅言提醒她。 田令月伏在案上,静静地抄写佛经。她性子恬静些,天天伏在那儿写写画画的,其它秀女在比划着谁的首饰好看的时候,田令月已经抄好了一份心经了。 “杜姐姐,我的字有些不大好,可我家世比不得史姐姐,也没见过大的世面,只能写写字练手了。”田令月有些羞赧。 “你写的很好。” “那这份抄好的心经就送给姐姐了,姐姐能见到太后,学了心经以后还可以跟太后一起探讨佛学。” 杜仅言有些感动,毕竟无功不受禄。她跟田令月,也不过是泛泛之交,没想到田令月却送给她东西。 史景有些尴尬:“不用送我,我不大识字的,看不懂什么新经旧经。” 永福殿的小宫女们伺候着秀女梳洗好, 秀女们初次给皇后请安,起的大早,规规矩矩跪在景仁宫铺设的软垫上。 景仁宫毕竟是皇后的寝宫,摆设典雅端庄,博古架上摆着粉底蓝花官窑细瓷花瓶。 皇后叫桂圆去捧了锦盒来,锦盒里装的是海边刚供上来的珍珠。 每一粒珍珠都圆滚滚白生生的,一点儿杂质也没有。 每位秀女都有份儿。 一人一颗。 “以后都要伺候皇上的,都介绍一下吧。”皇后笑盈盈的。 眼见秀女们一个一个的介绍了自己,轮到史景了,史景跪着道:“奴婢左丞相兼文渊阁大学士兼太保御赐顶戴花翎入宫可骑马坐轿一品大员史遇与文正公嫡女一品诰命夫人吴氏之独女史景叩见皇后娘娘。” 皇后一噎。 自己也仅仅是辅国公之女、太后侄女、皇上老婆。 这个史景简历比我长。 “史景,你爹爹是皇上的老师,皇上知道你。”皇后点了点头。 杜仅言一跪:“奴婢五品监察御史杜仲之女杜仅言参见皇后娘娘。” “杜仅言,你炼制的金丹皇上服了之后身强力壮召幸宫嫔到日上三竿才起。”皇后兴奋得站起身,见众妃嫔都盯过去,只好端坐回去,扯了扯衣袖摆出皇后的款儿:“很好,本宫记得你了。” ------------ 第十七章 首次侍寝 “皇后娘娘,奴婢才疏学浅,抄了些经文送给娘娘,请娘娘不要嫌弃。”田令月伏在皇后脚下,将抄写的经文捧过头顶。 桂圆接了,掀开给皇后看。 皇后认认真真看了,赞叹道:“劳你费心了,你是哪家的女儿?” “奴婢七品直隶州州判田光之女田令月。” 皇后点了点头,将田令月摘抄的经文收了起来。 “这么没眼力见的,你踩到我的裙子了。”昨晚侍寝的明常在训斥一位个子矮小些的,圆圆的脸,发髻后插了一朵新鲜的海棠花的秀女。 听说明常在让皇上揭竿而起,那个,听说明常在让皇上三竿而起。这事后宫都传遍了。 这等战绩,连贵妃娘娘都要自愧不如。 侍寝得意,在后妃面前就得脸。 这一日的明常在格外气足。特意换了淡紫色绣海棠花夹金丝及地长裙来请安,刚落坐就被秀女给踩了裙角。 晦气。 这个秀女面生,在永福殿也不大说话的,跟大伙也不太熟。 “来,到本宫这里来。”皇后笑着招招手。 明常在提着裙角就施施然上去了:“今儿来给皇后娘娘请安迟了些,还请娘娘恕罪,皇上昨儿晚上让我侍寝,睡得迟了些。” 全宫上下都知道明常在上夜班了。 皇后却只叫跪着的秀女:“昭宁,到姐姐这里来。” 刚才被明常在训斥的婢女这才上前去,跪在皇后脚下:“奴婢卫昭宁,是辅国公的女儿。” 原来是皇后的亲妹妹。 明常在一脚踢在钢板上,只好乖乖坐回去。 “你们新进宫的,自然每人都有侍奉皇上的机会,且回去安心等待,若召了谁侍寝,也要懂得侍寝的规矩,明常在做得就很好,伺候的好,皇上特意交代,赏赐明常在一匹香云纱的料子两锭金。” 请安回去,孟玉珠回长乐宫去,明常在跟她并行。 “难得你也快熬出来了。”孟玉珠冷着脸:“听说你侍寝,皇上还很满意。吹了一夜笛子吗?” 明常在脸一红,直接跪在青石宫道上:“贵妃娘娘明鉴,奴婢是吹了笛子。皇上想听……” “就你那点儿功夫,以后怕也无处施展了,这些秀女,个个不是省事的,皇后的妹妹也进宫来了,咱们倒是聋子瞎子,如今才知道。” “皇后不得脸,她那妹妹也好不到哪去,都是一家子的,贵妃娘娘不必多虑。” 孟玉珠没说话,只是让明常在起来:“你表姐送进宫来的香粉我那用完了,回头让他再送一些来,又有新人进宫了,本宫得好好打扮打扮了。” 年老色衰可不行,本来就比皇上大些,太后时常抱怨,怪孟贵妃她以大欺小,吸了皇上的阳气。 永福殿。 杜仅言跟史景下棋,传旨的高公公就来了。 见杜仅言在专心下棋,高公公还跟她打了招呼:“杜小主,下棋哪。” “是啊高公公。” “小主也该放些心思在皇上身上。” “咳咳咳……”史景捏着棋子咳嗽了几声,她装点的尤为漂亮,唇脂鲜红,透着水润。 高公公只是撇了一眼:“史小主,又要赏奴才银子了?” 死阉狗,还敢提旧事。 史景垂目落子,不接高公公的话茬儿。 过了一会儿,赵嬷嬷便领了秀女田令月出来。 “田小主走吧。”高公公在前头领路。 第一个侍寝的,是田令月。 这是杜仅言没想到的。 卫昭宁是皇后的妹妹,辅国公的女儿,太后的侄女,若论亲疏,该是卫昭宁先侍寝,也是全了太后跟皇后的面子。 史景的棋子是越下越没章法了,一会儿功夫,杜仅言就积了八分。 “我知道田令月的侍寝是什么换来的。”史景喃喃道。 “怎么换来的?” “抄经换来的,咱们谁也没给皇后东西,只有她给了,皇后肯定为她美言几句。” 杜权言不明白皇上为何召田令月。 昏君的心思谁能猜到呢。 反正召人侍寝是好事。 万一谁怀了呢。 太后交待的任务不就完成了。 想到这就莫名的开心。 宫里这么些女人,只有一个皇上,于其争抢皇上,还不如躺倒看别人争皇上,跟追电视剧一样,还不用充会员。 除了史景这个侍寝狂,或许不开心的就是卫昭宁了,皇上先叫田令月,便是扫了她的面子。 可卫昭宁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临窗坐下,缓缓弹奏她的古筝。 辅国公教导女儿,请的都是陈国最出名的老师,卫昭宁的古筝,可不是明常在那种业余选手可比的,她的古筝,少说得专业十级。 倒也不知道她弹的什么,像小河的水,像林间的雾,又像雨像风,只是淡淡的,流畅的,缓缓的。 史景倒在床上,拿手帕子盖着脸:“我以为有银子就可以侍寝,却不知秀女们个个身怀绝技。早知如此,在家我也学个一两样了。” 杜仅言默默听着卫昭宁弹奏,一直到很晚。 再醒来时,还未见田令月回来。 后来才知道,田令月在景仁宫外跪着,原因是她侍寝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烛台,差点儿烧了太和宫的纱帐。 原本也只是小事,皇后也说,初次侍寝不周到是有的,还需慢慢调理。 太后却不这么认为,坚持让她跪到景仁宫外听皇后的训示。 田令月默默跪了许久。 约过了晌午饭的时辰,才把田令月放回来。 史景跟杜仅言在小厨房里炖枸杞鸡汤,史景端着陶罐一勺一勺往锅里放盐:“杜仅言,侍寝这么激烈吗?” “什么?” “你没听说吗?烛台都打翻了。” 杜仅言…… 这谁知道呢。 她又没在现场。 “烛台不是应该在案上吗?又不是在床上,难道侍寝不在床上而是在案上?”史景一脸的不可思议:“皇上不愧是皇上,兴趣真是与众不同,怪不得我爹说皇上深不可测。” 杜仅言简直不敢再听下去,这是什么虎狼之词,自己好不容易有了系统,再把自己弄封号了。 不过,听了史景的分析,怎么觉得这个昏君更昏了呢。 或许田令月打翻烛台只是不经意罢了,田令月跟皇上头一回见面就要侍寝,谁能不紧张呢。 ------------ 第十八章 熬鸡汤 田令月受罚,只是太后出口气罢了。 田令月抢了卫昭宁的风头,太后出手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卫家的女儿,在太后眼里,皇后卫昭南已经报废,这个卫昭宁,便是太后练的小号,大号废了就废了吧,小号才练起来,就被别人压制,不能忍,毕竟辅国公只有这俩女儿,太后也只有这俩侄女,不能把俩号都弄废了。事关卫家前途。 杜仅言炖了枸杞鸡汤先给田令月分了一碗,秀女们也都有份儿。 卫昭南依旧临窗弹奏,这一次弹奏的不是古筝,而是古瑟,锦瑟无端五十弦的瑟。 古瑟她也弹得很好,高高低低的,如泣如诉。 田令月喝了鸡汤,红了眼圈:“我不是故意打翻烛台的,太和宫我不熟,见皇上脱衣裳……” “皇上见了你就脱衣裳?”史景总能把握住重点,鸡汤也不喝了,盘腿坐着准备吃瓜,又有些嫉妒。 田令月脸一红:“是高公公给皇上换寝衣,我退了一步就把烛台打翻了,都是我不小心。” 打翻了烛台,就得跪几个时辰。 若犯了别的错,那得受什么罪呢。 一时间永福殿的气压都不对了,秀女们纷纷缩起头,又拿起了自己的针线玩意儿。 不侍寝可不行。 不侍寝皇上哪来的崽儿。 杜仅言得为皇上洗白:“其实或许……皇上也没那么凶……只不过是个意外。” “杜姐姐想去侍寝吗?”不知是谁吱了一声。 杜仅言马上憋住。 她才不想去太和宫上夜班。 活得好好的,去受那罪。 平素史景最喜侍寝,巴不得拿银子开后门。 经田令月一事,史景也有点虚,嘴上也不叭叭“侍寝”二字了。 该来的还会来。 一入夜,高公公就来传旨了。 这危机感,一点儿也不亚于抓壮丁。 临窗弹奏的卫昭宁淡定的很,皓月当空,丝丝缕缕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映照得她的小脸如满月光辉,一双眸子又深又亮,毕竟是辅国公的女儿,眼睛里的气势,见过大场面的淡定,不是小门小户可比的。 “给卫小主请安了。”高公公陪着笑脸。 “公公好。”卫昭宁略微点头。 秀女们松了一口气。 终于来叫卫昭宁了。 本来也该卫昭宁先去侍寝。 人家的身份在这儿放着呢。 她去侍寝,大伙都平安。 不料高公公却话头一转:“史小主,走吧?” “去哪?”史景手里的烤红薯突然不香了。 “史小主怎么又不聪明了,当然是去太和宫了。” “我……我……”史景嘴含着红薯愣在当场。 “怎么……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吧?”高公公拂尘一扫,大笑起来:“这永福殿天天巴望着侍寝的就是你了。今日史小主终于心想事成了,快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或许史景是巴望着侍寝的,但这一晚,她万分不想去。 赶在卫昭宁前头侍寝,那不是作死吗? 杜仅言担心地拉住史景的胳膊,却被高公公拉开:“杜小主,皇上没召你。” 史景一步三回头,似乎在跟杜仅言说:“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救是救不了了。 自求多福跟多子多福,你选一样吧。 次日日上三竿,史景还没回来。 那就只有两种结果,一,皇上十分满意史景的侍寝,日上三竿了还未起。二,史景被罚了。 杜仅言相信第二种结果。 果然,回来的时候,已是下午,史景的嗓子都哑了。 秀女们手里做着绣活,眼睛却只往史景身上瞄。 “真是晦气。”史景脱去绣鞋,卧到床上躺尸。 “史姐姐一去不返,我们还以为怎么了,皇上满意姐姐吗?有没有赏赐姐姐什么首饰料子?”一个秀女过来问。 “你眼瞎吗?咳咳咳……”史景没好气。 史景灰溜溜回来了,一没晋封,二没赏赐。 杜仅言给史景倒了一杯温水,又给她揉腿。 手刚碰到史景的腿,史景就哎呦起来。 造孽啊。 “晨起时皇上眼下都青了,去给太后请安,太后说皇上没休息好,骂我狐媚,说我不为皇上的身体着想。”史景委屈巴巴的:“偏偏就罚我在太和宫跪着念女则女训,我爹虽是皇上当年的老师,但我爹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爹就没让我认几个字,女则女训我也实在念不下来…..” “受点罪就受点罪吧。总归是侍寝了。” “什么侍寝,就是陪皇上下棋。” “什么?” “皇上召我侍寝,本来好好的在床上坐着,我一说我爹是左丞相兼文渊阁大学士兼太保御赐顶戴花翎入宫可骑马坐轿一品大员史遇,皇上就一激灵,说原来是老师的女儿啊,真是失敬失敬,说老师博学多才,他的女儿肯定也多才多艺。所以就拉着我读书,哪有侍寝读书的,又不是考状元,我又不大识字,皇上又邀请我下棋,我就跟皇上下了一夜棋。” “你跟皇上下了一夜棋?” “那怎么办,他是皇上,他要拉我下棋,我总不能说,皇上,来床上啊,来玩啊。”史景十分憋屈:“我的棋艺你是知道的,局局都是皇上赢,下了一夜,熬的皇上眼圈都青了,太后可不得罚我吗?” 史景真是白白挨了罚,又没吃到皇上肉。 心里憋屈也是正常的。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皇上一日不召幸卫昭宁,永福殿一日不得安宁。 得想个办法了。 杜仅言熬了一锅枸杞鸡汤。枸杞鸡汤她很拿手,她小门小户家的女儿,爹爹如今不过是五品,在家虽不缺大鱼大肉,但胳膊粗的人参,一指长的虫草,天山雪莲,松茸她也是没见过的,只有这枸杞鸡汤,她娘常炖,她爹也爱喝,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汤品,但汤性温和,清淡可口,最是对身体有益。 熬给永福殿的秀女喝,秀女们都说好喝。 就连赵嬷嬷喝了个汤底,还夸杜仅言的手艺很好。 史景只当是哪个小姐妹又要去太和宫受罪了,拿勺子翻翻鸡汤里红艳艳的枸杞问杜仅言:“让姐妹们喝了枸杞再去太和宫,身上还有些力气。这鸡汤准备送给谁喝?” ------------ 第十九章 赌什么 “送给皇上。”杜仅言把枸杞鸡汤盛到盅里。 “你不会想去侍寝吧?”史景一脸吃惊,杜仅言简直是永福殿第一壮士呀。 杜仅言也不解释,端着汤往太和宫去。 路过御花园,见明答应在园子里扑蝴蝶,那晚皇上召幸明答应后,明答应算是支棱起来了,穿着皇上新赏的香云纱做的衣裳满园子晃。 杜仅言低头加快了步伐,却还是被明答应给撞上了。 “去干什么呀?”明答应打开汤盅闻了闻。 未等杜仅言回答,便擅自拿勺子在汤盅里搅了搅,坐在凉亭里喝了起来:“我正好也逛累了,这枸杞鸡汤闻着不错。正好我侍寝后也极乏的。” 侍寝一次,能讲一年。 明答应很快喝光了鸡汤,拿手帕子擦了擦嘴,把勺子丢到盘子上:“这条路是通往太和宫的路,你是想着给皇上送羹汤吧,小小秀女,鬼主意倒不少,想抢我们的宠不成。” 明答应扬长而去,看看天色,再回去炖汤已经不来及了,却又恰好遇见了高公公。 高公公远远就看见了杜仅言:“杜小主在这儿,是要给皇上送羹汤吗?” “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伙都是各凭本事,只要汤做的好,皇上也喜欢。” “公公是去传旨的吗?今晚谁侍寝?” “暂未宣人侍寝,不过杜小主做好了汤,咱们就去太和宫一趟吧,也是杜小主的一片心。”高公公在前头引路。 接二连三有秀女受罚,估计秀女们对皇上怕得紧。 难得有一个胆大的,敢主动到太和宫。 高公公实在佩服杜仅言的勇气。 杜仅言亦步亦趋跟在他后头,心里盘算着,得召唤小电了。 打开系统,发现自己有十八分。 “小电,我想买个汤。” “宿主想要什么汤?” “就要一份…….男人喜欢喝的吧。” “汤已好了,共花费五个积分。” 小电就是快。 杜仅言隔着汤盅摸了摸,暖暖的,手里的盘子明显沉了些,看来汤已经好了。 太和宫里,皇上正在跟越王斗蛐蛐。 皇上十七,越王比皇上大了三四岁来岁,约有二十一二岁的样子,是先帝的第三子。比皇上排名还靠前。 皇上说,大哥在边疆领兵,好不容易回来了,又带了边塞的蛐蛐过来,咱们得好好的玩一玩,别说这边塞的蛐蛐就是个头大,叫得也欢,通身黑油油的,打起架来也凶狠,真是好玩得紧。 或许是在边塞的缘故,越王皮肤暗些,穿着黎色袍子,腰系玉带,一双眼睛凝望着杜仅言:“皇上又得新人了,我就不耽误皇上了。” 越王就要告辞。 “别走啊,还没斗完呢。”皇上不愿意越王离开。 已经斗了半下午了,皇上劲头还很足。 “过两日臣就要回边塞了,下次回来,再给皇上带些边塞的玩意吧。”越王转身去了太后宫里。 走到廊下,恰逢高公公在,越王便问:“最近有合皇上心意的人吗?” 高公公躬身道:“倒有些新面孔。” 越王便走了。 这个越王话不多,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的,常常阴着脸不大搭理下人的,高公公也不愿多跟他交流。 倒是听到太和宫里皇上说话了:“你来干什么?” “给皇上送点汤。” “什么汤?”皇上懒懒地打开了盅盖,皇上的饭食日常有御膳房打理,每餐少说二三十个菜,佛跳墙、荷包里脊、溜嫩鸡子、凤尾鱼翅、宫保野兔、炙烤鹿肉……什么样的菜式是皇上没吃过没见过的呢,果然打开盅盖皇上就盖了回去:“你想侍寝?” “奴婢…..不想。” “口是心非。” “奴婢真不想…..奴婢就是来给皇上送点汤。” “瞧你送的汤,还说不想侍寝。” “奴婢送的汤……”杜仅言打开盅盖,好家伙,这是什么汤,竟然有些不认识。 皇上总是见多识广的。 “这是菟丝子核桃猪腰汤。” 这汤名就透着一股子想侍寝的味道。 小电啊小电。 你果然知道什么是滋补男人的汤。 杜仅言这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巴巴给皇上端了猪腰汤来。 “为什么给朕送猪腰子汤,宫里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了?难道是说朕不行?”小皇上煞有介事地凝望着杜仅言,事关他的名誉,他得多个心眼。 “没有。” “你想侍寝就直说,朕也不是不救急的人,不过你这野心就太明显了。” “奴婢……” “先帝朝时,有个后宫女人妄图争宠,给先帝爷的汤里下药,被先帝爷扔进了冷宫里,到死不得出,永福殿的嬷嬷没跟你讲过这其中的厉害吗?” “奴婢……不敢给皇上下药。” “你这道汤本来就是药膳,跟下药也差不多了。前头的秀女侍寝都罚跪了,你还敢毛遂自荐,不但毛遂自荐,你还怕朕不行,带了猪腰汤来,岂有此理啊杜仅言。” 杜仅言跪在地上,鼓起勇气抬起头:“皇上,奴婢送汤,实在是有事求于皇上,又怕见不着皇上的面…..” “何事?” “求皇上……宠幸…..” “还说你不想侍寝。”皇上扒拉着越王送的蛐蛐,看也不看杜仅言:“朕想起来了,前几年杜仲还联合一帮御史,见天的弹劾朕宠幸孟贵妃,说孟贵妃是祸水,谁想到这杜仲还培养了一个女儿这么会。杜仅言你大胆。” “奴婢是想求皇上的宠幸,却不是给自己求。” “给别人求的?给谁求?” “给…..卫秀女。” “卫昭宁?” “皇上知道她的名字,那一定是关注过她了,为什么不叫她侍寝呢?”杜仅言反问。 皇上也有些后悔说秃噜了,这个姓杜的还以为自己心里装的有卫昭宁。 皇后天天就神志不够用的样子,皇上对皇后的这个妹妹也不报希望。 不料杜仅言是来做她的说客。 “朕为什么要召幸她?你给朕一个理由,不要说什么,她是太后的侄女,皇后的妹妹。” “奴婢没有理由,但奴婢敢跟皇上打一个赌。” 一听打赌小皇帝来了兴致:“怎么赌,赌什么?” ------------ 第二十章 小趴菜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杜仅言。 像是没经历过毒打的样子。 皇上不慌不忙拨弄着蛐蛐:“说吧,怎么赌。” “下棋赌输赢,若皇上输了,今晚就召卫秀女侍寝。” 岂有此理。挑衅谁。 “那现在就赌。”皇上也没怂。 高让亲自守在太和宫的帘子外,小宫女捧了茶水来,又将棋盘放好。是上好的和田玉棋子,捏在手里是凉的,正是暑热的时候,这凉气让人后背都凉丝丝的。 皇上决定使出浑身解数。这棋局他是一定要赢的,一则不能输给一个女人,二则输了要临幸杜仅言安排的人,那跟被强有什么区别,事关荣辱。 果然,第一局,皇上赢。 皇上高兴得喝了一盅茶,塞了两个如意卷儿。 皇上一高兴,杜仅言就积了点数。整整五个点。 杜仅言果断召唤出小电,让小电指挥着她跟皇上下。 对不住了小昏君,第一局是让你的,免得把你心态弄崩了,接下来,我积分够了,得开下挂。 皇上再英明神武,在小电面前,也是小趴菜。 虐菜局。 第二局,杜仅言赢。 第三局,杜仅言赢。 第四局,杜仅言赢。 皇上下着下着,耳朵都红了,谁敢这么赢皇上,就是皇上的老师,也仅仅敢跟皇上打个平手,这个雄鹰一样的女人是真不知天高地厚啊,不但赢了皇上,还是三连胜,马上就要拿五杀。 杜仅言越战越勇,对皇上围追堵截,把皇上的棋挤到犄角旮旯,没有一点儿反弹的余地。 “不下了。”皇上阴着脸。 太和宫的气氛马上就不对了。 已经到了下钥的时候了。 宫女在旁,轻轻给皇上扇着羽毛扇。 高让时不时的摇摇拂尘,生怕有小飞虫惊扰了皇上,当然了,高让还要时不时的冲杜仅言挤挤眼睛,意思是小主手下留情吧,你这个下法,皇上都要抑郁了。 皇上要不抑郁,永福殿的秀女就要抑郁了。 不能饶他。 第五局,杜仅言赢的毫无悬念,丝毫没给皇上留情面。只六招就逼死了皇上。 小电的屏幕又闪了起来:“宿主要不要试试骨牌、叶子戏、马吊牌?” 皇上已经要掀桌了:“朕兴致不高,不下了。” “输不起。” “你........”皇上无力。 “皇上该叫卫秀女侍寝了。” “你......” “一国之君,当说话作数。” 皇上的桃花眼都红了,长长的棱角分明的眉也皱了起来。 在陈国这深宫里,他要召幸谁,那不是丰俭由人,全凭他自己的意思。 如今他做不得主了。他得按杜仅言的意思,去宠幸卫昭宁。 堂堂一国之君。 算了。 不能做输不起的人。 杜仅言收拾好了残局,静静坐在太和宫。 宫女们送来了夜宵,给皇上炖的极软烂的虾米排骨粥。 皇上用了一碗粥,又喝了一盅茶,杜仅言还没走。 杜仅言是在监工。 瞎子都看出来了。 皇上撇了她一眼:“你回去吧。朕说了召幸就召幸。” “那奴婢回去等信儿,等皇上召见卫秀女。” 杜仅言一离开太和宫,皇上就拿着本奏折“呼哧呼哧”自己扇起了风。 造孽。 这么晚了,还要叫人侍寝。 这是何等的身不由己,逼良为娼。 这个杜仅言自己不慌着侍寝,竟心急火燎让皇上宠幸别的女人。 原因是什么呢?皇上想不明白。 最后勉强得出一个结论,这个杜仅言,大概是有些变态口味在里面的。 “皇上,那是召,还是不召?”高让询问着。 “当然召了,朕一言九鼎,要她笑话朕不成。” 果然当夜是卫昭宁侍寝。 大伙跟卫昭宁不熟,自然也不好意思问什么细节。 只知道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说,皇上很是看重卫昭宁,特赏赐蜀锦两匹,南海珍珠耳环两对,钗环六支,另,封卫昭宁为贵人,因她是皇后的妹妹,赐她住在景仁宫的偏殿,算是跟着皇后住,这已经是极大的体面了。要知道陈国自立国以来,也没有贵人主子住在景仁宫的先例。 “听说有人巴巴捧着汤水去太和宫进献却无功而返,还是皇后娘娘的妹妹得皇上看重,有些人心里很不是滋味吧。”明常在扶着鬓边的簪子,明显是故意说杜仅言的。 皇后还蒙在鼓里:“御膳房又有新汤水了?上回的党参炖野鸡子我喝着就不错。不知这回是什么汤水?” “听说是猪腰子汤。” “这汤名字有点不合口味,不要往本宫的景仁宫送了。” 景仁宫里里外外的人,除了皇后娘娘,大抵都明白明常在说的是什么意思。 史景没惯明常在毛病:“明常在不去给皇上吹笛子,有空在这儿磨牙。” 明常在...... 皇上已经好些天没叫她去吹笛子了。 都是这帮秀女闹的。 明常在吃了块皇后赏的点心,心里又堵得很,刚想怎么怼回去,就觉得喉咙里一痒,差点儿吐出来。 “怎么了?”皇后忙问。 “觉得这点心.......有点腥。” “忘记给你们说了,今儿的点心,是掺了蟹黄做的,可能明常在吃不惯。”皇后又命桂圆给大伙端了清凉的绿豆糕来。 请过安,吃过绿豆糕,就散了。 除了卫昭宁移居景仁宫偏殿,其它秀女照例还是居永福殿。 宫道上的日头火辣辣的。从景仁宫出来,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孟玉珠汗津津的坐在贵妃椅上,由小太监们抬着,明常在缓缓地跟在她身旁。 “我看就数那个杜氏最不老实,总想着勾引皇上。”明常在摇着帕子。 日头照得孟玉珠燥热,就有些不爽。 明常在一直逼逼赖赖,又总是说不到重点上。 孟玉珠就更燥热了。 这些秀女里,明显卫贵人是皇后的替补人选。 如今的皇后蠢笨,孟玉珠时常压在她头上,想着有朝一日皇后被废了,她便有出头之日,如今她妹妹来了,卫家组团进宫,卫昭宁侍寝一次,皇上就赏赐了位份,皇上还是看重卫家的。 以前还说新进宫的秀女都是嫩秧子,哪懂伺候皇上。 如今看来,嫩秧子有嫩秧子的好,谁喜欢吃老葱。 ------------ 第二十一章 皇上有硬伤 “年下时你表姐进宫来探望,送的香粉很好,让她快些再送点来,你要放在心上。” 明常在扶着贵妃椅,她最近胖了些,锻炼的又少,走路也快不起来了,长长的宫道走了一小截儿,她就满身是汗:“就这几天了,我已经递了信儿出去,这几天她就进宫了,那些香粉,我让她给贵妃娘娘准备着呢。等香粉来了,娘娘涂上,又白又嫩,跟刚剥壳的鸡蛋一样,皇上一定喜欢。” 皇上封了卫昭宁之后,又接连召了卫昭宁三个晚上。 杜仅言还在想,皇上怕不是要开大拿个五杀吧。 皇上真会整活。 皇上真勤政。 宫里人都说,皇上十分喜欢卫昭宁。 连太后都是欢喜的,皇后是死猫扶不上树了,虽长得优美,到底不上进哪。 卫昭宁就不一样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晚上去太和宫侍寝,白天还把自己打扮得十分齐整,得空还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当太后夸奖她进宫数日就有成效很让皇上喜欢时,卫昭宁还低调地说全仗太后的脸面,没有太后便没有今日,如此给太后长脸,哪是皇后可比,太后就更喜欢了。 于是交待卫昭宁要赶紧怀上孩子,皇上的第一个孩子,那肯定是不一般,若是皇子,那便是卫家的将来。 太医忙不迭到景仁宫给卫昭宁诊脉,想着若是喜脉便好了。又给卫昭宁开了不少滋补的方子,小厨房里便烟熏火燎地熬了起来,弄得整个景仁宫跟药罐子似的。 皇后嗑着核桃:“昭宁,孩子这事急不得。” “姐姐说的是,姐姐还没有孩子呢,不急。” 皇后咽了口唾沫:“本宫是说,你进宫晚,你前头那些人,比如我,贵妃、秋贵人、东西六宫,都没有子嗣,你也别有压力。” “姐姐说的是,子嗣是靠缘分的,但如果我没有孩子,辅国公府就有压力了,所以......”卫昭宁又灌了一碗药。 药很苦,她眉头也没有皱一下。 自己这个妹妹比自己上道多了,皇后有些感慨,怪不得太后喜欢卫昭宁呢,要自己是太后,自己也喜欢昭宁。 算了,核桃也不香了,还是去睡个回笼觉吧。 卫昭宁喝药这期间,明常在的表姐进宫送了一趟香粉,贵妃孟玉珠涂了粉,肌肤胜雪,在御花园跳舞,成功迷倒了皇上侍寝一次,田令月的字写得好,皇上让她去太和宫抄了些文章,也侍寝了一次,月中按惯例得去景仁宫,皇上也给了面子,皇后宫里留宿了一回,还有个宫女在避暑山庄伺候的,趁皇上去避暑山庄纳凉,妄图侍寝,被太后给打了三十板子扔出宫外去了。 史景对皇上望眼欲穿,一次也没到手。 明常在给皇上吹笛子,但听说是在畅音阁吹的,畅音阁人多嘴杂,她有没有吃到皇上肉,不好说。据说自畅音阁吹过笛子后,皇上兴起喝醉了,又让她去太和宫伺候了一晚,后来她得了风寒,在宫里躺着养精气神,躺了许多天。 其它的,便没谁挨皇上了。 说起来皇上也没闲着,但东西六宫还是没什么动静。娘娘们的肚子有略微大些的,也是伙食太好了。 太后定的期限还有三天。 杜仅言有些睡不着。摘了永福殿的两个梨子,跟史景坐在台阶上吃。梨花落尽,日光极好,树上结的梨子也香甜。 秀女们都还在午睡,永福殿里静悄悄的。 杜仅言啃一口梨子,史景啃一口。 “若说后宫为何无嗣,恐怕只有太医知道,可我托我爹找了熟悉的太医询问,我爹说,什么也没问出来,太医的口紧得很。”史景靠着杜仅言的肩膀:“你怎么跟太后回话?” 据杜仅言的观察。 东西六宫的女人,身体强壮得很。从来没听说谁的身子不好的。 贵妃跳起舞来,能嗨一夜。 明常能吹笛子。 田令月可以抄半夜的书,卫贵人能扛住五杀,史景闲得能做二十个仰卧起坐。 哪一个都精神抖擞,都像能生的。 可哪一个都没生。 是为何呢? “会不会是.......”史景眨眨眼。 杜仅言明白史景是什么意思。 英雄所见略同。 万一是皇上不能生呢。如果是皇上有那方面的隐疾,后宫姐妹就是再卖力气,那也是无用。那后宫无嗣就怨不得妃嫔了。 “我爹读过很多书,书上是有记载,说男人可能会有隐疾。”史景啃着梨。 “还有一种可能,皇上不是隐疾。” “那是什么?” “也可能是硬伤。” 硬伤,史景听不明白了。什么才是硬伤呢。 “史景,皇上让你去侍寝过一次,皇上有没有硬伤,你侍寝的时候......你没看?” “我倒想看清,你忘了,皇上召我下了一夜棋。”史景真是抓耳挠腮,恨自己不中用。 “好好的机会给你了,你没把握住啊。” “谁说不是呢,不过皇上时常召娘娘们侍寝,如果有硬伤,他还费那功夫做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前朝有头有脸的太监还能找对食,皇上有硬伤,才更要召后宫侍寝,以便掩人耳目。” 二人趁着秀女们睡觉,吃瓜吃得津津有味。 一时间又觉得皇上如此禽兽,若是他有硬伤,还装模作样叫妃嫔去侍寝,那不是戏精么。 史景也像迷糊过来似的:“怪道那晚死活要拉着我下棋,原来是有硬伤,不敢上床。” “这事只能咱俩知道,若小昏君知道,怕会杀咱们灭口。” “你俩推断的有些道理。”不知什么时候,皇帝来到了永福殿廊下。 暑热午后,永福殿沐浴在日头里。 又暖又安静。 两个穿粉衣的秀女倚在廊下吃梨,场面倒是温馨的。 可那些虎狼之词从她俩嘴里蹦出来,竟像是真的一样。无中生有,毁人清白,皇上八辈子的老脸都丢光了。 这两个该死的碎嘴子。 高让咳嗽了几声,二人都没听见,还在那儿嘀咕。 这回踩了老虎尾巴了吧。 皇上拿扇子挑着杜仅言的下巴:“你,很会编排。” 皇上叫高让:“把这个女人给朕带到太和宫去。” ------------ 第二十二章 长案上 皇上这阵仗,把永福殿都吵醒了。 睡醒的秀女净了脸,探头出来看热闹,只见史景手里拿着未啃完的青梨,错愕地盯着永福殿的大门。 赵嬷嬷小跑着出去探消息,却又小跑着回来,只说皇上似乎是生了大气的,背着手走得极快,一只没眼色的乌鸦落在宫道上,被皇上踢得蹦三蹦。 宫人们见这阵仗,一个个躲得远远的。 赵嬷嬷只能问史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大晌午的,皇上来永福殿提人呢。 史景努了努嘴,什么也说不出来。终究是草率了,不该议论皇上,更何况当面议论皇上。 太和宫跟永福殿本来就不近。又走得快,到太和宫的时候,杜仅言觉得自己都热得冒烟了。 皇上也气得冒烟。 太和宫里极静,只有沙漏的声音轻轻的。 冰盆里的冰已经化了大半,剩余的冰飘浮在冰盆里,晃晃悠悠的。 日光倾倒在太和宫的门帘上,淡淡的光晕是长长的线。 宫女打着扇,小太监捧着茶。 靠墙的长案上堆叠着奏折,那是皇上没批完的,批奏折批的眼睛疼,刚出去走走,顺着长生殿到永福殿,还没走半个时辰,就遇见了永福殿这两个碎嘴子秀女。 “都出去。”皇上阴着脸。 宫女太监赶紧退了。 “你也出去。”皇上声音像冰一样。 高让只得退出去,顺便放下太和宫门帘,日光被挡在外头,太和宫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只有两人的太和宫,水声浅浅,烟雾缭绕。鳄梨香的气味缓缓弥散。 皇上穿着暗紫色圆领常服,腰系白玉带,他扯下了腰间白玉带扔在一旁,白玉清脆,皇上暗紫色的袍服就散开来。 他胳膊一扫,奏折纷纷落地。 他在这奏折之间,抱起杜仅言压在平时批阅奏折的长案上,双腿抵着她的粉裙,他一用力,又一按,杜仅言觉得就要呼吸不上来,他贴得太近了,能看到他涨红的耳朵。 “来。”皇上俯视着她。 “来......什么......” “来继续编排,朕很想听听,接下去,朕还会有什么毛病。” 杜仅言...... “怕了?怕什么,朕是有大病的人。”皇上昵着她。 “皇上,奴婢.....知道错了。” “不要认错,万一朕有硬伤呢。” 果然小皇帝生气了。 皇帝是男人,谁还不要二分薄面。 永福殿的碎嘴子,不能细看,越看越欠。 皇上就压不住火。 “皇上.....是奴婢错了.......奴婢不敢了。”杜仅言缩着身子。 “朕不想听你说有错。”皇上低下头,把她死死地压在长案上,他的袍子压着她的粉裙。 “那皇上想听我说......什么?” “朕想听你说,朕有硬伤。”皇上抚摸上她的脖颈。 不好。 狗皇帝老司机怕不是想开车。 再把我弄封号了。 “皇上......明常在求见。”是高让的声音。 皇上没说话,也没停。 廊下明媚。 能看到明常在的影子在窗外走动,有些焦急的样子,像皮影戏似的。 又听到明常在跪在廊下回禀,说是急着见皇上,有要事。 似乎是明常在一声一声的呼唤,把皇上拉了回来。 他深沉的眸子终于有了一丝冷静,又有一丝不耐烦。 明常在像叫魂儿似的。 她可真会捡时候。 皇上终于把杜仅言从长案上放下来:“让她进来。” 杜仅言逃也似的出了太和宫。 明常在跪在太和宫里跟皇上说:“臣妾有了。” 皇上理了理交领袍子。 “有什么,你新得笛子了?朕现在不想听。”皇上隔窗看着杜仅言逃得跟兔子似的,真怂,就吹牛的时候嘴挺硬。一按到桌上,就吓得脸都白了。瞧那点儿出息。 “皇上,臣妾有孕了。”明常在拉住皇上的袍角。 皇上一脸错愕,接着笑起来:“你有身孕了?很好。赏。” 听说明常在有孕的时候,杜仅言简直想载歌载舞。 后宫妃嫔有孕,说明皇上不是不孕不育,皇上有嗣,太后给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明常在这胎来得真是时候。 景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抚摸着明常在的肚子无比欢喜。虽然明常在的肚子还不大瞧得出来,毕竟听她说,才怀一个多月。 明常在嚼着山楂,摆着架势:“皇后娘娘面前,臣妾真是失礼了,只是怀了这一个多月,总想吃点酸的。嘴上停不下来。” 前阵子明常在觉得着了凉,浑身无力,想来是怀有身孕,身体懒怠的缘故。 “这是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若你生下皇子,皇上一定会晋封你的。”皇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这几年在她的带领下,后宫一个生崽儿的都没有,外人瞧着,还以为她这个皇后善妒不准人生呢,如今明常在可不是争气吗?伺候几回,就有了。宫里有孩子了,太后应该不会天天逼着她跟昭宁生了吧,皇后这样想着,就轻松多了。 皇后叫桂圆抱了两匹料子赏赐给明常在,又说后宫和睦,姐妹们也是闲着,不如每人给明常在的孩子做件东西,衣裳也行,鞋子也行,表表心意。 皇后这损出。 一般人想不出来。 妃嫔有孕,别人都不敢沾染,生怕万一有闪失,自己吃不了兜着走。 皇后还是太年轻。 永福殿又忙活起来,田令月给孩子秀了手帕,杜仅言给孩子弄了顶虎头帽,绣的没有买的快,她没有绣花的手艺,夜深人静打开小电,在系统里买了一顶虎头帽,花了六个积分。 史景给小孩子做的肚兜就差了点儿火候,肚兜做得太大,皇上都能穿。 杜仅言还想着让她改改,已经有嬷嬷将东西捧去明常在宫里了。 大伙争抢着给明常在送东西,送迟了不好。 永福殿的东西送出去不久,明常在的婢女就来传话了,要杜仅言去一趟。 杜仅言还纳闷,她买的虎头帽比史景绣的大肚兜还差吗?怎么独独点她的名,不应该。估计是有私仇。 “杜仅言,你在虎头帽里放了什么,是不是想害死我。”明常在穿着紫红色衫子,扶着肚子在景仁宫开审。 ------------ 第二十三章 大义灭亲 明常在的手又红又痒,只因摸了虎头帽。 已经叫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对虎头帽里的猫毛过敏。 兹事体大。 皇后关切地瞧了瞧明常在的手:“明明是虎头帽,怎么会有猫毛,不该是虎毛吗?” 皇后大概以为,老婆饼里也得夹个老婆。 孟玉珠都懒得跟皇后解释,跟皇后说话,总说不到一个频道上。 猫毛不是杜仅言放的。 她也不知道明常在对猫毛过敏。 得补点知识了。 杜仅言打开系统,搜索明常在的信息。 “宿主又想查询他人隐私。”小电提醒她。 “我就是想看看她是不是真对猫毛过敏。” “三十积分兑换一次。” “小电,你坐地起价。” “宿主还说不再查询他人隐私。所以还查不查。” 咬咬牙,查。 “职位:明常在 身体状况:有孕 过敏情况:梨子、荞麦、桃子、花粉、柳絮、烟雾” “还有吗?” “没了。” 明常在对猫毛并不过敏。 说不准太医收了明常在的银子,指鹿为马。 杜仅言也没争辩。 她想看看明常在要做什么。 果然明常在拿手帕子掩着嘴:“杜仅言,你把猫毛放在虎头帽里,妄图谋害我的孩儿,是因为我撞见了太和宫的事吗?” 杜仅言…… 皇后吃了颗葡萄问:“太和宫什么事?皇上身体抱恙了?” 这不上道的皇后。 孟玉珠叹了口气,垂目揉脸。 “皇后娘娘恐怕不知。”明常在显然有些吃醋:“杜仅言她不守宫规,跑到太和宫去,勾引皇上白日宣淫。” 皇后一愣,放下手里的葡萄:“白日宣淫?这种泼天大事我竟不知。” “皇后娘娘不知,那日晌午我去太和宫,恰好遇见杜仅言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在太和宫里勾引皇上,隔窗看去,她竟敢坐到皇上批阅奏折的长案上。” “咦......” “她坐到皇上批阅奏折的长案上,还勾搭着皇上的脖子,皇上被她撩拨的面红耳赤,我进去的时候皇上还在解扣子呢。” “咦......” “以前没她的时候,咱们姐妹,何尝让皇上这样过。皇上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大白天的......那批阅奏折的长案,岂是她坐的地方?她怎么不坐到皇家太庙里去。” “这种妖女,勾引皇上,谋害宫嫔,就该处死。以儆效尤。”孟玉珠总能说到重点上。 “明常在,你如今怀着孩子,别生大气。”皇后缓了缓,换了个姿势吃葡萄:“这不是什么大事,以前你白天也去给皇上吹过笛子呀。你现在怀着后宫第一个孩子,对皇上来说十分贵重,皇上会重重赏你的,没事多歇一歇,回去多睡几觉,孩子在肚子里长得快。” 皇后一点儿也不关心是谁坐在长案上,谁又坐到太庙里。反正别让她坐,她个矮够不着。 皇上是一国之君,难道还不能解锁几个新花样吗?那真是太委屈了。 正说着,高让就来了,说是皇上给明常在的赏赐到了。 大伙顿时来了兴致。 绵延子嗣这种大事,皇家一向不会抠门。只要妃嫔能生,那就随便生。生得越多皇家越高兴,有皇位要继承,子嗣是大事。 按惯例,一般怀孕或是生子,都会进一进位份。这叫母凭子贵。 绸缎、布匹、首饰、金银锭子,也是少不了的。 如果妃嫔有别的什么要求,比如换个宫殿居住,换个厨子什么的,只要不出格,皇家一般也会答应。 在妃嫔有孕的这些日子,一切要以妃嫔身心愉悦为要。 怀孕的待遇,堪比皇后。 明常在扶着肚子,假装要跪下接旨,又说肚子紧,不好跪下去的。 皇后赶紧让桂圆扶着她。 高让笑了笑:“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如今明常在怀有身孕,免其死罪,送入冷宫,非死不得出。” 明常在一晃,伏在地上。 景仁宫里一阵寂静。 怎么回事? 剧情不对。 怀着身孕被打入冷宫,陈国没有这样的先例。 子嗣金贵,怀有子嗣的妃嫔便是犯了死罪,也得等诞下孩子后再作处置,皇上有些不着调啊,竟下这样的旨。 “皇上,臣妾怀着皇上的孩子,不知做错了什么,皇上要这样对臣妾,臣妾命不当紧,难道皇上不顾念孩子吗?”明常在伏在地上发抖。 “高公公,这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皇后也不明白了。 “皇上说,皇后娘娘只管歇着,明常在的事,不必皇后娘娘劳心。”高让将圣旨丢给明常在,便叫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架起明常在,出了景仁宫便往冷宫去。 冷宫在皇宫西北角。皇帝轻易不会去的地方。 发配到冷宫,相当于发配给披甲人为奴了。虽不用干活,可冷宫无宠,无宠便受奴才霸陵,又终身不得出,还不如坐牢。 冷宫这两进的院子,许多年不曾修缮了,夏日骄阳似火,冷宫热得要命,蚊子能把人吃了,等到冬天冷宫漏雪漏雨,成夜成夜冻得睡不着,秋风灌进来,能把房顶子掀了。 冷宫里关着两三个先帝时犯了大错的宫嫔,许多年过去,先帝死了,宫嫔熬白了头发,也熬傻了脑子,饭也不大记得吃,天天蹲在院落里捉蚂蚁。 明常在满头珠翠被扔进冷宫一日,便受不了了。 高高在上的宫妃,一下堕落如蝼蚁。 明常在用首饰买通了小太监,求着见贵妃一面。 孟玉珠离冷宫远远的就站住了,先帝的宫嫔尿湿了裤子,味道有点儿重。这里常年无人来,伺候的奴婢本来就少,又时常偷懒,连恭桶也不肯给她们刷干净,疯傻的老妃嫔又总是就地解决,加上天热,饭菜又总是馊,冷宫的气味就很上头。 “贵妃娘娘救我。”明常在倚门痛哭:“我怀着皇上的孩子,怎么能住这种地方?这种地方是人住的吗?一定是弄错了。” 孟玉珠有些不耐烦:“皇上为何把你关进冷宫?” “我也不......知道。” “你仔细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 孟玉珠更心焦了。 把宫妃打入冷宫,是要记到史书上的。 小皇上登基以来,从未干过这样的事。 明常在除了善妒,找过几次杜仅言的麻烦,别的也没什么出格的。到底也是自己的狗腿子。 难道是杜仅言给皇上吹了什么风? 那皇上也不至于连自己孩子也不要了呀。 俗话说虎毒不食子,皇上还能大义灭亲不成。 就算他大义灭亲,太后也不会同意。 ------------ 第二十四章 去母留子 明常在在冷宫里哭了一夜,把冷宫里那几个疯疯傻傻的老妃嫔都唬住了。这人嚎得跟猫头鹰一样,怪吓人的。 太后年纪大些,瞌睡浅,在慈宁宫听得格外清。这明常在哭得抑扬顿挫,唐僧念紧箍咒念得也没有这样密,晨起太后的头就很疼。于是叫来了皇后商议。 皇后一向拿不了什么主意。 当然了,她拿的主意也不算数。 所以干脆就省点事,直接让太后拿主意。 “明常在怀的孩子,是陈国第一个,若她将孩子生下来,抱给你抚养,便是去母留子,你膝下也有个依傍。”太后给皇后出主意。 膝下有个非亲生孩子也好,总是个孩子,比膝下光秃秃的强。 去母留子。 那就是等明常在卸了货,把孩子抱走,再把明常在咔嚓了,皇后喜当娘。 皇后吓得魂飞魄散:“姑姑——” 上班时间不能论亲戚。 皇后到现在都没记住。 太后叹气。 “太后……,我觉得我不需要明常在的孩子。” “嗯?” “我觉得……我尚能生。” “天天吃了睡睡了吃你能生笼卷子。” 皇后吃瘪,确实,最近伙食太好,肚子又大了一圈。 “皇上都不乐意见你你如何生?”太后放下佛珠。 皇后…… 晦气。 皇后总不成事,还是得把皇上叫来。 “明常在她犯了什么大错?皇上连她有孕在身也不顾了?” 皇上穿暗紫色交领袍,黑色织如意纹束腰,站在慈宁宫的廊下斗鹦鹉。 鹦鹉的羽毛很鲜艳,是七彩的,听人说,是越王从边塞专门给太后带回来的,这只鹦鹉整整花了四十两银子,够平民百姓家里过两三年的了。越王说这只鹦鹉口齿伶俐,聪明又机智,是一般鹦鹉不能比的。大概是出类拔萃。 皇上私心想着,皇后的嘴,未必比得过这只鹦鹉。 正好试试。 “皇上万岁,皇上万岁。”皇上拨弄着鹦鹉爪子。 鹦鹉不作声。 “皇上万岁,说呀,鹦鹉,说皇上万岁。” “滚。” “嘿你这鹦鹉,你再说一个。” “呸。” 皇上一脸阴郁,竟被一只鹦鹉给鄙视了。 越王说这只鹦鹉口齿伶俐。花四十两银子买回来这么个玩意。至少让别人赚去三十九两。 平时慈宁宫估计也没少教,口粮也没少吃,连句正经话也不会说。 “你也不用回避我的话。”太后隔窗叹气:“我也派人打听清楚了,明常在她自己也承认的,说不该在虎头帽里夹带猫毛诬陷杜仅言,全因她嫉妒,她已经知道错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她嫉妒也是因为在意皇上,看在她怀着孩子的份上,皇上也该宽恕一些。” “朕不想宽恕她。” “是因为那个杜仅言吗?明常在检举了她勾搭皇上,皇上便要明常在的命?自古妖女祸国就该检举。” “杜仅言祸国?她蠢的很。” “那皇上喜欢杜仅言吗?” “朕怎么可能喜欢蠢东西。”皇上笑。 这笑的含意就深了。 装清心寡欲不成? 太后眯上了眼睛,轻轻拨动着手里的佛珠。 她是过来人。 后宫女人中的胜利者。 男人们心里在想什么,她不是不懂。 宫里碎嘴子的人多了。 宫里告密的、检举的人也多了。 独独容不下明常在。 入夜,星子漫天。 快到七夕节了,月亮一天比一天圆。 到了大约翻牌子的时候,太后宫里的关姑姑到永福殿传杜仅言。 史景还在跟田令月学绣喜鹊,贸然听到有人叫杜仅言,还以为是皇上召杜仅言侍寝,忙不迭地丢下绣绷子,从首饰匣子里拿出赤金红宝的耳环要给杜仅言装扮上。心想进宫多日杜仅言终于要开张了。又想到不对,如果去侍寝,该是太和宫那个死阉狗来传信儿,怎么是慈宁宫的关姑姑呢。 关姑姑倒挺客气的,说太后最近觉少,想找个机灵的秀女去住两天说说话。 自打进宫以来,杜仅言也没敢表现得很机灵。一则本来就不机灵,二则太机灵容易暴露,明明自己眼神里饱含着清澈的愚蠢,怎么太后偏生要让自己去慈宁宫说话呢。 杜仅言想要收拾个包裹。没牙刷牙膏换洗衣裳跟被褥还想带着的,不料关姑姑什么也没让她带,只说慈宁宫里什么都有。 史景给关姑姑塞一锭银子,求她关照杜仅言,不料关姑姑又把银子塞还给她,说是无功不受禄。 宫里人真奇怪,银子也不好使了。 史景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永福殿的嬷嬷们却觉得是好事。 要知道太后当年可是先帝的皇后,出自名门,高贵端庄,能去慈宁宫小住的,除了皇后,卫贵人,便也没谁了,便是贵妃孟玉珠,不得太后召见,也从不敢往慈宁宫一步。 杜仅言小小秀女,去跟太后小住,那是福分。多少人求之不得呢。 杜仅言亦步亦趋跟在关姑姑身后。 慈宁宫有些冷清。 太后一向不喜热闹。 在永福殿,大伙可以打打络子下下棋,可以讲讲故事绣绣花,一天一天就过去了。 慈宁宫不一样,太后不打络子也不绣花,就爱盘她的佛珠。 杜仅言给她磕头,太后看也没看,只说让她去廊下跪着祈福吧。 也不知道给谁祈福,也不知道为啥要祈福。 太后说祈福就得祈福。 说是叫秀女来说说话解闷儿,可杜仅言一句话也没说,就被罚跪了。 皇上见了太后也得跪,何况杜仅言呢。 杜仅言乖乖跪去廊下,纱窗内,烛火摇曳,太后让关姑姑取了佛经来,靠在榻上细细翻阅。 慈宁宫很安静,院内大水缸里养着荷叶,荷叶下的红鱼在夜里翻了个身,就跃到了荷叶上,“噗通”一声,又落了回去,溅起一点儿水花。 两个小宫女倚门站着。 廊下一盏灯笼昏昏的。 杜仅言就跪在灯影儿里,风吹灯笼,灯影儿晃动,杜仅言的影子也一晃一晃的。 不知跪了多久,太后似乎是困了,打了个呵欠,关姑姑便伺候太后去睡了。 门口的两个小宫女似乎也困了,眼皮开始打架。 关姑姑伺候太后歇下,出来吩咐,让大伙也去休息。 杜仅言松了一口气,以为自己也能去歇着了,不料关姑姑却说:“今晚你跪着守夜尽尽孝心吧。” ------------ 第二十五章 有人放毒 廊下只有杜仅言一个人。 花阴树稀。 明月渐落。 慢慢的,跪的腿酸了,又过了约半个时辰,腿麻了。 慈宁宫的檀香味儿飘散出来,檀香很好,可惜不是蚊香。 房内有纱帐,房外太多蚊虫了。 夏季衣衫单薄,一会儿功夫就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 杜仅言不敢拍打,生怕惊动了太后,只能召唤小电,拉出小电的空间,见上面有风油精,便花四积分买了一小盒。 杜仅言给身上抹了个遍,风油精的味道有些上头,她现在就是一个大号的风油精。 “有人放毒,有人放毒。”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杜仅言一大跳。 找了一圈没找到是哪发出的声音,抬头才看清,原来是廊下挂了个紫檀笼子,笼子里装着一只色彩斑斓的鹦鹉。 是鹦鹉在学人说话,大概是鹦鹉闻到了风油精的味道受不了了。 “有人放毒……” “嘘……”杜仅言让鹦鹉别说话,这狗鹦鹉,说的普通话竟比杜仅言还标准,万一被人听到,还以为杜仅言要图谋不轨。 “有人……”鹦鹉又要说话,杜仅言拿起风油精晃了晃。 果然鹦鹉就安静了一会儿。 没蚊子了,就是腿酸。 杜仅言小心翼翼探探身,偷偷观察观察房内。 纱帐重重,灯火稀稀。 太后或许已经睡沉了的。 此时又没太监宫女守着,得松快松快。 杜仅言一屁股坐在地上,伸直了腿开始揉。 舒服多了。 还没舒服一会儿,就听到笼子里的鹦鹉道:“有人坐起来了。” 这个碎嘴子鹦鹉。 “有人坐起来了。” 杜仅言赶紧跪下。 “有人跪回去了。” 跪了约有两个时三个时辰,杜仅言想去茅厕,刚站起来,就听到鹦鹉鬼鬼祟祟喊:“有人逃跑……” 尿都给吓回去了。 这该死的鸟。 “有人藏毒,在衣袖里。”鹦鹉连杜仅言放风油精的位置都知道。 这简直是太后安的监视器。 还不耗电,一天只耗几粒粮食,全天二十四小时待机。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看清了,这不是毒,不是毒。”杜仅言举起风油精。 鹦鹉低头就啄了一口。 突然,鹦鹉就没动静了,直接放倒。 没了鹦鹉的叨叨,杜仅言甚至有些困了。 不知什么时候,天就亮了。 杜仅言睁开眼睛的时候,廊下挤了不少人,太后坐在紫檀木椅上,太医跪在太后脚下,还背着个药箱。 “看起来是有些虚弱,才一晚上就这么虚弱,看看开什么药好,不必怕贵。”太后喃喃道。 杜仅言心里一阵温暖。 太后还是关心自己的。 虽然让自己跪了一夜,可看到自己如此憔悴,还是叫了太医来给自己开药。 太后还是慈祥的,怪不得住在慈宁宫。上届的宫斗冠军,国母典范,没有点儿格局怎么能到现在呢。 正想着,就见太医把手搭在那只鹦鹉身上。 什么? 难道不是给自己看病,是给鹦鹉看病? 给鹦鹉看病的不是兽医吗? 陈国太医的路子还挺广。 就见昨晚那只叨叨的鹦鹉鬼迷日眼的躺在笼子里气息奄奄的样子。晚上蹦得欢,如今瞧着大概是快不行了。 关姑姑在杜仅言身上搜出了那盒风油精。 众人都不知那是何玩意儿。 太医闻了之后,说鹦鹉就是被这个给弄翻的。 好家伙,到慈宁宫第一晚就敢毒害太后的鹦鹉。 那第二晚不是要放倒太后么。 好大的胆子。 敢在太后的慈宁宫里用毒。 太后也没惯着,当即让浣衣局的李嬷嬷来把杜仅言带去。 皇上陪着太后用膳的时候,还特意望了望窗外的鹦鹉。 鹦鹉又恢复了神彩,这鹦鹉竟然还活着。 一双眼睛咕噜噜乱转。七彩的羽毛透着霞光。 “本来想让杜仅言在慈宁宫里呆上几天,让她好好学学规矩,谁知头一晚跪规矩,她就敢对哀家的鹦鹉动手。晨起时哀家一看,鹦鹉瘫软在笼子里就要不行了,还是赵太医妙手回春,救回了鹦鹉一条命。”太后让关姑姑捧出从杜仅言身上搜出的风油精,风油精装在一个敞口的小盒子里,是晶莹的,像玉一样的膏状。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皇上粘了一点儿风油精涂在眉上:“朕听说过琵琶精、白骨精、狐狸精,风油精还挺新鲜。” “这东西可不是乱涂的。”太后很是谨慎。 “不妨事,朕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当真无事?” “当然无事。”皇上又粘了一点儿风油精涂在眼角,后来干脆把整盒风油精拿走了:“这东西清清凉凉,涂了觉得甚是精神。朕太和宫里还有事,先回了。” 小皇帝一口气跑到小花园,小花园里潺潺流水,很是清澈。 “高让,朕眼睛瞎了。”小皇帝努力挤着眼睛,却发现眼睛不停地流泪,鼻子发酸,脑子都抽抽了。 高让赶紧掏出手帕给皇上擦眼睛,又打了清水来给皇上洗脸。 折腾了许久,皇上抬起头来,高让一看,吓了一跳,皇上的一双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本来凤眼浓眉,仪表堂堂,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浪荡无情霸气威武的公子哥...... “这东西会不会真的有毒?”高让也不放心了。 “这东西,赵太医已经跟朕回过了,不过是驱虫用的,没什么坏处。” “可太后说,鹦鹉被这东西毒了。” “赵太医说那只鹦鹉没事,是太后交待他给鹦鹉施了两针,让鹦鹉暂时瘫软无力,过半个时辰自己就好了。” 赵太医很听皇上的话。 太后让他做了什么,也赶紧小跑着来给皇上汇报。 一是上次皇上撵走了柳太医,让各位太医都长了个记性,二是据传柳太医是犯了事的,皇上也没计较太多就让他走了,太医们敬服皇上的大度,三则如今陈国是皇上当家,虽人人都传皇上没个正形,可毕竟是皇上给大伙发工资,得听皇上的。 太医们很识相。 “看来太后有意惩罚杜小主。”高让小声道:“皇上不为杜小主求求情吗?浣衣局可不是一般小主能呆住的地方。” ------------ 第二十六章 嬷嬷会cpu “太后惩罚她,是想让朕放了明常在。”皇上捡起一颗小石子投进水里,水花四溅。 “皇上会放了明常在吗?”高让虽不明白皇上为何要置明常在于冷宫,可也不敢细问。 皇上也没答。 只是叮嘱他:“你常去浣衣局盯着些。” “奴才明日就去浣衣局放下话,让她们不要苛待杜小主。” “朕是说,让你去看看,杜仅言在浣衣局是如何受罪的。” 高让…… 皇上你的侧重点真是别具一格。。 浣衣局,顾名思义,是专门浣洗衣裳的地方。 陈国宫中各位主子的衣裳,都要送到这里浣洗晾晒、收好了之后再送回去。 这里偏僻,离冷宫不远。大约过两个角门就到了,这里房子矮,围墙低,因此冷宫的味道,隐隐约约也能传播到这里来,偶尔冷宫娘娘的哭泣或是嬉笑,也能听到一星半点儿。 一般到浣衣局做事的,除了家世低等的奴才,便是犯了错的宫人。 像杜仅言这样直接从永福殿到浣衣局来的,甚少。 毕竟,来这里,就是来受罪的。 先帝时曾有位娘娘,因犯了错被罚到浣衣局,受不了浣衣局的辛苦,深夜跳进浣衣局里淹死了。 浣衣局有三个一米多深的大池,里头的水又凉又绿,是从宫外专门引的活水,用来浆洗衣裳的。 李嬷嬷当年是先帝宫中的一个洒扫嬷嬷,后来到浣衣局浆洗衣裳,或许是她运气好,自从她到了浣衣局以后,浣衣局历经三任管事嬷嬷,都死了,人人都说李嬷嬷是管事嬷嬷的克星,只有她做了浣衣局的管事嬷嬷,才算稳定下来,她资历最深,干的年数最长。 进了浣衣局,就像进了冷宫,再无出头之日了。 一年到头除了浆洗衣裳便是洗洗涮涮。 陈国皇宫最难熬的地方,如果排名次的话,浣衣局应该榜上有名。 这里大约有十几个人,年轻小些的十三四岁,年纪大些的五十多岁。 杜仅言懵懵懂懂跟在李嬷嬷身后,她好歹是监察御史的女儿,平素洗衣是不用自己动手的。 李嬷嬷在一个幽深的大池边停了下来,又拍了拍手,浣衣局的女人们便停下了手里的浆洗活计。 杜仅言感觉李嬷嬷是要开会了。 果不其然。 李嬷嬷清清嗓子,用手涮涮大池里的水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杜仅言四处望望,见大伙都盯着自己,便知道李嬷嬷是在问她了,于是只能道:“这是水池。” “废物,这是浣衣局。”李嬷嬷抬手给了杜仅言一巴掌。 这一巴掌挨得眼冒金星。 这也太突然了。 突然挨这一巴掌,小电都来不及预警。 李嬷嬷,你要问浣衣局就问浣衣局,你指水池做什么。 “我再问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李嬷嬷又指指水池。 “这是……浣衣局。” 李嬷嬷笑:“一巴掌见效了,回答得不错。” 这是什么pua? 怎么感觉被这个李嬷嬷给CPU了。 “这个水池,便是淹死先帝妃嫔的那一个了。进了我们浣衣局,便得过苦日子,受不了那个苦,想要自尽的,我们这里,有的是水。”李嬷嬷翻了翻眼皮:“当年投水死了又如何,不过是抬出去埋了,你要是也这么有志向,晚上我给你开门。” 杜仅言心里一慌。 说到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李嬷嬷竟如此淡定。 想来浣衣局发生的人命事不少。 果然是个苦地方。 “你也不过是个小小的不得宠的秀女,我说了这么多,你竟然还没被吓瘫,看来你还有几分成算,以后好好干吧,好好在这里洗衣裳,我相信你能比她们洗得更多。”李嬷嬷头上的簪子一晃一晃的。 好家伙,又被CPU。 这个李嬷嬷,真是深谙这其中的道道。 专家无疑。 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再给一巴掌。 浣衣局这地方不宜久留。 浣衣局里,十三四岁的少女,眼睛里有些茫然。五十多岁的老宫女,眼神里有些冷漠。 听说杜仅言是永福殿里的秀女,大伙都觉得很稀奇。 十三四岁的少女揉着衣裳有些羡慕地望着杜仅言:“小主长得真好看。” 五十多岁的老宫女哼了一声,捶打着衣裳道:“不过是个不受宠的秀女,扔在浣衣局里,过不了几天,手也粗了,脸也黑了,皇上还能记得她是谁,到时候也跟咱们一样,洗一辈子衣裳,什么小主不小主的。” 于是从这一天起,李嬷嬷便也交待了,不准再小主小主的叫,就叫杜仅言。 新进浣衣局的人,少不了洗衣裳,杜仅言也不例外。 浣衣局的老人儿都去用饭了。 杜仅言肚子饿得咕咕叫,李嬷嬷却又给她弄来了一盆衣裳,告诉她,不洗完不能吃饭。 盆里的衣裳是上好的绯色纱料,衣裳上的图案,是织金的牡丹,这衣裳杜仅言有印象,是孟玉珠的,应该是长乐宫送来的。 杜仅言前脚到浣衣局,长乐宫的衣裳后脚就送来了,真是贴心,应该是生怕杜仅言闲着。 史景听说杜仅言被扔到浣衣局,心里着急得很,白天不敢明目张胆来行贿,到了晚上,一个人挑着个灯笼偷偷到浣衣局来。 浣衣局矮小的厨房里,十几个人挤着用饭,想着杜仅言受苦了,吃个饭还得这么多人挤一块儿,可左右扒拉哪有杜仅言的影子。 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史景过去瞅了瞅,暗淡的月光下杜仅言还在水池边搓衣裳,地主家的驴也不能这么使唤吧。 就离谱。 这不是欺负新员工吗? 好歹也是永福殿里的小主子,这帮奴才,竟一点儿也不给面子。 史景压着心中的火,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足足有五两,塞到李嬷嬷手里:“还请嬷嬷关照。” “关照什么,小主也要来洗衣裳吗?” “你------”史景差点儿吐出一口老血。 李嬷嬷这明显是收了银子不办事啊。 不按江湖规矩来。 不讲武德。 按她的脾气,真想把银子给李嬷嬷要回来,又怕真惹恼了李嬷嬷,她会给杜仅言穿小鞋。堂堂一品大员的女儿,竟来到浣衣局受这气,史景真是作梦都想不到。 ------------ 第二十七章 狗奴才 “如今虽她还是小主的位份,到底是被太后罚到浣衣局的,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废了她秀女的身份了。还矫情什么呢,好好洗衣裳是正经。”李嬷嬷将银子在手里掂了掂:“至于史小主,巴巴跑到浣衣局来贿赂,让外人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 死婆子。 还装上了。 史景也不怵她。 “你若敢欺负杜仅言,我一定去皇上那里……”史景本想吓一吓李嬷嬷,谁曾想李嬷嬷也不是吓大的,张口就道:“史小主去皇上那里,一定是陪皇上下棋了。” 就知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就像孙悟空做了弼马温,算是一世英明都给毁了。 史景这老黄历也不知道被谁给揭出来的。 杜仅言拉住史景往外走。 出了浣衣局,两个人在通往冷宫的一处小角门说话。 夜色又暗了几分。 角门的翠竹也成了墨绿色的。 风大了些,翠竹就哗啦啦地响。 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了。 乌云盖了上来,月亮便隐了进去。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杜仅言拉着史景的手。 “也不知道要你洗多久的衣裳。”史景有些气馁。 去皇后宫里请安的时候,大伙都说杜仅言怕是要废了,因为打入浣衣局的人,大概是没机会出来的了,也就是说,得在浣衣局当一辈子的洗衣机。 听说浣衣局有杜仅言洗衣裳,长乐宫主子一天能换三身儿行头。 这啥时候是个头。 突然天边就一个雷。 雷声很大。 又一道闪电。 闪电像一柄长剑,刺破夜空,整个皇宫都亮起来。 史景吓得缩到杜仅言的怀里,指着不远处道:“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一个女人飞到冷宫那边去了。” 刚才电闪雷鸣之间,杜仅言确实是看到一个穿花袍子的女人往冷宫的方向去了。而且脚步很快,几乎飞檐走壁一样,似乎有些轻功在身上,踩着不远处的翠竹叶子一翻,就不见了。 宫禁森严,一般女眷是不能深夜走动的,且看那女子的装扮,也不像是宫里的,衣裳的样式,是京城旧年的款式,布料也不考究。宫外女子怎么能在宫里飞来飞去? 说出来恐怕没人信,还会认为她跟史景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最近咱们受欺负,气运弱,难道是见鬼了?看来还是得侍寝沾沾皇上的阳气。”史景提着灯笼总结出这条结论。 杜仅言回到浣衣局,雨就下起来了。 瓢泼大雨飘洒下来,夹杂着闪电,不停往地上倾倒。 李嬷嬷穿着孟玉珠的旧衫,在小厨房里挥舞着胳膊喝酒,喝了酒,又扭了个鸭腿吃了,细看之下,不知何时,李嬷嬷的鬓角还戴了一朵新摘的花。 五十多岁的婆子拍腿笑道:“贵妃娘娘你戴这花真真好看,皇上都要迷死了,今晚就让你侍寝,明年啊,贵妃娘娘你就该生大胖小子了。” 十三四岁的少女便羞红了脸,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是呆呆地抠着手心里的花生。 “本宫今晚去侍寝,等得了皇上的赏赐,一定给众位姐妹分一点儿。”李嬷嬷又干了一杯酒。 杜仅言撇撇嘴。 这陈国风气不好。 前有皇上cos死人。 后有嬷嬷cos贵妃。 就主打一个胆子大,没事找死。 杜仅言抱着一盆衣裳想进小厨房躲雨。 李嬷嬷直接将她关在外头:“洗完了再进来。” 雨大,几乎睁不开眼睛。莫说是浆洗衣裳,连浆洗衣裳的水池也看不见了。 “嬷嬷,雨大,能不能明天再洗?”杜仅言拍门。 “洗不完没晚饭,也不用睡觉了。” “咳咳咳……”突然有阵咳嗽声。 夜幕之下,几把厚厚的油伞。 藏蓝色的公服,打头的是高公公。 陈国太监训练有素,雨水再大,也整齐划一。气势逼人。 李嬷嬷等人慌忙整理了衣裳开了门,见是高让,赶紧提着灯笼陪着笑:“大总管怎么到咱们这小地方来了。“ “皇上的衣裳洗好了吗?”高让居高临下望着李嬷嬷。 “洗好了,洗好了,这种小事怎么还劳高公公亲自跑一趟,我们该送过去的,皇上是急等着穿吗?” “皇上的事你也要管?”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李嬷嬷赶紧福了一福。 “怎么还端着衣裳站外头,上好的衣裳淋坏了怎么办?”高让斜了斜杜仅言。 杜仅言一愣。 高让这是给自己解围来了? 李嬷嬷忙一手将杜仅言扯进房里:“这是个死心眼子的,头一天来,干活慢,别人都干好了,她还在磨蹭,下雨了让她进来,她也不进。” 杜仅言就这样被李嬷嬷扯回了房里。 高让叫人拿了皇上的衣裳,便撑伞回去了。 太极宫里,皇上歪在床头看剑。 剑影晃动,白生生的。 外头的雨越来越大了。 高让回到太极宫,几乎是湿透的,连着衣袖都在滴水。 “奴才把皇上的衣裳拿回来了。”高让将搂在怀里的衣裳拿出来搭在架子上。 这么些年,皇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时候关注过自己的衣裳什么时候洗好。 这次真反常。 本该娘们儿关心的事,皇上也突然上心起来。 “奴才见到她了。”高让擦擦脸上的水气。 “见到谁了?”小皇帝拿一块白布擦拭着剑上的雾气。 真能装。高让心想。 可也不得不顺着皇上的话说。 “奴才见到杜小主了。” “她在干什么?” “在洗衣裳,奴才去的时候,雨正大呢,杜小主端着盆衣裳站在院子里。后来奴才见她进屋去了。” “然后呢?” “然后?她进屋之后就没再出来了。” 也是。 皇上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智障。 都进屋去了还能有什么然后。难道让高让跟进去伺候她不成。 “你还记得那天她在永福殿那个碎嘴子样吧,估计这就是报应到了,你说是不是。”皇上极力掩饰:“她去洗衣裳,朕心里才舒服了那么一点点。” 高让极力配合着皇上演戏:“皇上生气是应该的,明天奴才就把咱们太和宫的衣裳抱两盆过去。” “狗奴才。” ------------ 第二十八章 野猪吃不了细糠 杜仅言去浣衣局之前,浣衣局的人是起得比鸡早。 杜仅言去了以后,浣衣局规矩多了一条,变成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 天刚蒙蒙亮,李嬷嬷就拿鸡毛掸子收拾杜仅言了。 李嬷嬷说,杜仅言你野猪也想吃细糠,都沦落到浣衣局了,还想好吃好睡,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起来。 这话听着耳熟。 是了,以前刷视频刷到帅气型男,八块腹肌,想着推荐给闺蜜看,又一想,算了,我闺蜜是野猪吃不了细糠,还是留着自己慢慢欣赏吧。 早饭吃得粗糙。 李嬷嬷等年纪大些的,资历老些的,有油卷,豌豆黄,还有酱肉,肥鸭。 而年纪小些的,那个十三四岁的,叫木瓜,就只能吃点豌豆黄。 同样是在浣衣局里伺候的,吃饭还要分三六九等。 据杜仅言观察,前天晚上几个嬷嬷就吃得满嘴流油,木瓜仅仅吃了一些花生。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又要浆洗衣裳,早晨只给一块豌豆黄吃。 豌豆黄就豌豆黄吧。 杜仅言去拿豌豆黄,不料却被李嬷嬷用筷子打落在地。 “新来的只有稀粥。” 稀粥真稀,里面只有几粒米。 本来肚子已经咕咕叫了。 这里是陈国皇宫,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加入了丐帮。 “吃完了饭赶紧去洗衣裳,今天每人三盆。”李嬷嬷下任务了。 一天三盆,谁家的洗衣机受得了。 要知道古代的衣裳织金绣银,料子又名贵,洗的时候要万分小心,手上的力气不能大,也不能小,力气大了,容易把衣裳撕坏,若把各宫娘娘的衣裳撕坏,娘娘们非得把洗衣裳的人撕坏不可,而力气小了,容易洗不干净,洗不干净,也要挨罚。 这里洗衣裳,用的是草木灰跟无患子。 每人一根捣衣棒,分发了衣裳,就开始干活。 木瓜从小在浣衣局伺候,饥一顿饱一顿,又担惊受怕的,就长得矮小。 洗衣的大池她都得踮着脚。 杜仅言艰难地把三盆衣裳抱上洗衣台,衣裳是香云纱,有雾紫色织金绣花,都是极软极轻柔的。 “姐姐,洗衣裳之前,要先检查。”木瓜小声叮嘱。 “先检查?” “看看衣裳有没有破损,不然姐姐要吃亏。” 这是来自老员工的忠告。 有破损的衣裳要提前拿出来,不然洗干净之后就说不清了。 杜仅言将衣裳拿出来检查,不想第一件就有破损。 衣袖破了个碗口大的洞,像是被火烧的。 错落着金线的香云纱,生生被烧了一个洞。 这件衣裳杜仅言认得,是孟玉珠的衣裳,昨夜李嬷嬷还穿着吃酒,或许是那时不小心烧坏的。 李嬷嬷已经发现了:“你怎么把娘娘的衣裳洗破了?这还怎么穿?” 木瓜赶紧跪下来:“李嬷嬷,这不是杜小主洗破的,这洞口有黑边,是烧的......不干小主的事。” “那也是她烧的。” 木瓜赶紧磕头:“李嬷嬷......这是我不小心烧的,请你不要罚小主。” 木瓜将过失览在自己头上。 “来人。”李嬷嬷招呼两个年纪大些的嬷嬷,一人赏了一根捣衣棒,开始执行浣衣局的规矩。 二人将木瓜按在洗衣台上,左右开弓给木瓜来了十棒子,打得木瓜眼含着泪又不敢流出来。 接着,李嬷嬷不由分说将杜仅言提留起来。 李嬷嬷当年做惯了粗使活计,力气很大,杜仅言被她塞入洗衣池,倒栽葱,就无法使力,一连喝了好几口水,晕头转向,再有一会儿估计就得去见太奶了。 李嬷嬷显然拿捏好了分寸,掐着时间将杜仅言投进水池里,杜仅言整个人就像粉色的浮萍一样,在水池里飘荡。 几个嬷嬷就笑起来。 “杜仅言你连衣裳也洗不好,还失足掉进水池里,若是晚上,那淹死了也没人知道,与咱们无干的。” 好不容易挨到晚饭,李嬷嬷自然是肥鸡肥鹅,连带巴结她的那几个嬷嬷也跟着吃些油水。 杜仅言去拿饭,李嬷嬷扔了两个发霉的卷子过来。 发霉的卷子难以下咽,李嬷嬷却说:“冷宫里的娘娘们都吃得,你俩吃不得?不吃便饿着。” “能吃,能吃。”木瓜赶紧将卷子塞进嘴里。 一来她知道李嬷嬷的脾气,若不吃这卷子,晚上铁定没饭。二则不吃卷子,便是惹李嬷嬷生气,李嬷嬷一生气,说不准又要执行规矩。 小小的浣衣局,上上下下这十几号人,谁不是以她马首是瞻。 这些年,浣衣局就是这么过来的。 到了夜里,杜仅言翻来覆去睡不着。 木瓜觉察到她的动静,偷偷按了按她的手腕儿:“小主,我还藏了些花生,你吃些吧,我知道你饿。” “检测到宿主身体虚弱,系统空间里有食物可以挑选。”小电的屏幕闪了闪。 杜仅言忍着没选。 太后将她丢到浣衣局来,显然是让她来受罪的,如果杜仅言没猜错,一定是跟冷宫里的明常在有关,刚来浣衣局,杜仅言想保守一点儿,开挂开太狠,再吓着浣衣局这帮老婆子。且装两天受气包的样子出来给她们看看。 “白天的时候,那件衣裳破了,你为什么要替我受过?”杜仅言问木瓜。 “我知道,那件衣裳不是小主弄坏的,前一晚我看见了,是李嬷嬷穿着衣裳喝酒,衣袖被烛火给烫坏了。可是嬷嬷不会认的,只会让我们挨打,我挨打挨惯了,不会有事的,也不耽误洗衣裳。小主有没有事?” “我没事。” “小主不该把李嬷嬷发的卷子扔了,要是被李嬷嬷发现,会被惩罚的。”木瓜有些担忧,以前曾有不听话的奴婢,嫌浣衣局的伙食不好,被李嬷嬷关进小黑屋里,关了整整三天没给食水,抬出来的时候,都奄奄一息了。 浣衣局离太和宫远,用李嬷嬷的话说,挨不着男人,阳气就弱,阴气就盛。成日见的都是女人,整女人,她有的是法子。 太和宫里。 皇上正在用膳。 皇上的膳食自然是拿水牌写了,跟每日翻绿头牌一样,皇上想吃什么,御膳房便按着水牌做出来。 江米酿鸭子、清蒸八宝猪、锅烧海参、罐子鹌鹑、烩酸燕、炸螃蟹,流水的菜品被小太监端上来。整整摆了一长案。 香气扑鼻,皇上似乎没什么胃口。 高让从衣袖里摸出一个黑黢黢的卷子捧在手里。 皇上愣了愣。 “御膳房出新菜式了?这是什么菜?” ------------ 第二十九章 同病相连术 “回皇上,这是卷子。” “朕知道这是卷子,这黑黢黢的,是研究出来的新口味儿?”皇上捏了捏,硬梆梆的,能砸死狗。 混账。 这蒸的什么玩意儿也敢拿到太和宫。 闻一闻,皇上差点儿被送走。 这是什么味道,好嚣张,直冲天灵盖。 “皇上,这是浣衣局的晚饭。”高让叹了口气:“这发霉的卷子。有几天了。” “浣衣局的人就吃这个?这么节约?” “也不是,是杜小主她的晚饭是这个。” “也难为她了,这种东西看起来不好咽。” “杜小主她没吃,扔了。奴才捡回来给皇上看看。” 皇上心里想着,杜仅言这个女人,倒有两分志气。 这个发霉的卷子,自然是那边的嬷嬷给她立规矩的,她敢把卷子扔了,看来是有几分不服气在里头啊。 也不知道她能在浣衣局扛几天。 饿肚子可不好受。 “皇上,这么些菜皇上吃得下吗?”高让试探着。 “你想吃了?” “奴才不敢。”高让跪在地上:“奴才是想......” 高让是想着,能不能往浣衣局送个一碟两碟的,横竖皇上是吃不完的,如果他亲自去送饭食,那帮嬷嬷好歹得高看杜仅言一眼,或许就没那么苛待她了也说不定。 “你想送她进冷宫吗?”皇上问。 高让低头一想,便不敢吱声了。 午后太后召见了皇上,问他什么时候放明常在出冷宫。 皇上只是逗鹦鹉玩儿。 这意思就很明显。 太后虽没说什么,但皇上瞧得出,他一日不放明常在,太后便会跟杜仅言过不去。 在浣衣局里吃苦,就是太后的意思。 如果皇上护着杜仅言,那便是跟太后对着干。 太后想惩治杜仅言,比浣衣局更难熬的,恐怕就是冷宫了。 冷宫里日子难熬不说,还有杜仅言的宿敌明常在。 明常在正是一肚子火没处洒,到时候还不得把杜仅言给吃了。 “还是皇上想得周全,得亏嬷嬷把杜小主投进水池里,奴才没有动手。不然就是添乱了。”高让给皇上布着菜。 “她被投进水池里了?” “是啊。” “扑腾了没有?” “扑腾了,被嬷嬷按进去好一会儿,估计喝了几口水。” 或许是因为头一天被投进了水池里,着了凉,次日杜仅言头就热起来。跟个小火炉一样,呼出的气也热乎乎的。 想起来,却吭哧吭哧,没有力气。 叫了声木瓜,惊觉自己的嗓子已经成了安陵容:“宝娟......” “别装死狗,像你这样偷懒的,我见得多了。”李嬷嬷给了杜仅言一鸡毛掸子,而后亲自到慈宁宫去跟太后告状。 “杜小主她偷懒耍滑,挑吃捡喝,衣裳洗得不干净,还不能洗够数,早晨还赖床,死活不起来,约莫觉得自己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不敢拿她怎么样。”李嬷嬷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你没用些手段?这些年你在浣衣局,可不是什么善茬儿。”太后歪了歪身子,放下手里的佛经。 李嬷嬷当年是先帝宫里洒扫的下人,当年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颇喜欢跟她说话,有了这一层关系,李嬷嬷就更得脸了,渐渐的,李嬷嬷开始给太后办事,心狠手辣,让后宫的女人闻风丧胆,因一次雨后没及时擦干太和宫的积水,让先帝摔了个趔趄,便罚她到浣衣局了,好在李嬷嬷耐活,先帝都崩多少年了,她在太后的默许下,在浣衣局风声水起起来。当然,李嬷嬷的手段,太后略知一二,却只当看不见,掌权者,谁没点狠劲儿呢。 李嬷嬷陪笑:“倒是用了些手段的,只是......她是秀女出身,奴婢不大敢下狠手。” 打是打骂是骂,万一弄出人命小皇上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管理浣衣局这些年,这点事情也做不好?大抵是李嬷嬷你不行?”太后端起水给鹦鹉喂了一点儿。 男人最忌讳别人说不行。 李嬷嬷也一样。 怎能在杜仅言身上栽跟头。 虽然不能取她性命,可整治人的手段,李嬷嬷也有不少。 李嬷嬷灰头土脸回了浣衣局。 略一思索,便来了主意。 很快,杜仅言就被提溜到小厨房。 李嬷嬷指使手下的婆子拿来一个装咸菜的坛子。约莫着少说有七八斤。 “跪好了,双手举着坛子。” 不过是举坛子,呵呵,之前苏嬷嬷让杜仅言举坛子,后来苏嬷嬷夹着包袱滚跑了。 不就是举坛子吗,我先开个挂。 “杜仅言,你不但不能按时洗好衣裳,且把贵妃娘娘的衣裳给弄破了。”李嬷嬷哼哧着。 “嬷嬷,我都招认了,贵妃娘娘的衣裳是我弄坏的,不关杜小主的事。” “木瓜,你有几个头?” 木瓜一缩。 “捣衣棒。” 木瓜赶紧退回去。 “嬷嬷让干什么,我认罚就是了,不要牵累她人。”杜仅言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豪无惧色。 再美的美人,在日头底下举着七八斤的坛子,汗下来了,也不美了,举上两个时辰,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再罚她去洗三五盆衣裳,那酸爽,嘴再硬,也能撬开,也得求饶。 “坛子给她顶上。找个最热的地儿,让她跪好了。”李嬷嬷一声令下,两个婆子就把坛子抱到了杜仅言头上。 茶水齐备,李嬷嬷翘着腿儿坐在阴凉里。 一壶茶喝下去,估计杜仅言就受不住了。 杜仅言举着坛子,召唤小电。 “小电小电,怎么举坛子自己不累?” “让别人举。” 好主意。 “同病相连术,一次十积分。有效期四个时辰。” 一次十积分,买得起。 这几天在浣衣局吃苦耐劳,小电还给奖励了吃苦耐劳礼包,送了四十积分。 有了同病相连术,那李嬷嬷,对不住您老人家了。 杜仅言在心里默念李嬷嬷,念了三遍,就觉得身子突然轻了。 虽然还保持着举坛子的姿势,可一点儿也不累了。 李嬷嬷正在喝茶,突然手一僵,不由自主举起了双手,手中的茶壶咕咕咕往下冒水,淋了李嬷嬷一头。 什么情况? “嬷嬷,这是什么喝法?”一个婆子凑上去。 “你娘的喝法,还不帮着把我手放下来。”李嬷嬷有点慌。 两个婆子来掰李嬷嬷的胳膊,却怎么也掰不动。 李嬷嬷觉得胳膊好酸。 只一会儿,李嬷嬷就大汗淋漓了。 “嬷嬷怕不是中了邪。”有人小声议论。 “不是罚杜小主举坛子吗?李嬷嬷怎么举起茶壶来?” ------------ 第三十章 爱看美男 李嬷嬷中了同病相连术,坛子的重量,都转移到她身上了。 “肯定是杜仅言使的坏,搜她。” 两个婆子上来就开始搜身,可这种法术,又岂能搜检出来。 杜仅言还要装作受不住的样子:“啊,好累啊,我快坚持不住了。” “不能停,要一直举着。”李嬷嬷哎呦了一声。 就是要她这句话。 看谁能熬。 杜仅言呼唤了小电。 大好的时光不能浪费,听听歌刷刷视频打发一下时间吧。 屏幕一闪。 “检测到宿主在发烧,现在为宿主测量体温……滴……八十度。” 什么? 小电你别乱来。 “不好意思,八十度是系统体温,宿主体温,三十九度。系统空间里有对应的药,八个积分可购买。” 杜仅言买了药服了,很快头上就出了一层汗。 系统里的药比太医院开的方便多了。 太医院开了药,还要去抓,再来熬,等喝到肚里,半天都过去了。 吃了药不多时,杜仅言就觉得体温降下去了。 “鉴于宿主的需要,系统可以提供视频以做消遣。” 小电真好。 “宿主想看什么视频?” “看看热点,关心一下时事。”杜仅言装模作样。 “姐姐,我这样你就不敢看了吗?嗯?抬起你的头。” “这是不是你想要的肩宽腰窄?三倍的快乐等你挑选。” “你喜不喜欢这样的黑色禁欲系,情绪拉满爱不爱?”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视频? 我的天爷,这是妥妥的腹肌美男。 小电你真是懂行啊。没想到自己隐藏的如此深,还是被小电发现了自己是什么货色。一上来推荐的视频,就是男色。 连刷了三四条视频,每一条都比狗皇帝帅。 白色衬衣的,黑色衬衣的,扭腰翘臀,脖子铃铛,手里皮鞭,天爷啊,这是什么福利。小电,你简直是配享太庙。 进了陈国皇宫,受了这不该受的委屈,被扔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罪,凭本事刷到这些视频,是本宫应得的。 视频太对口味了。 美男太多,简直宠幸不过来。突然就体会到了一把太监上青楼的心情,似乎视频里的骚男都在等着自己翻牌子,可就是摸不着。 骚男,竟敢勾引我杜仅言这个雄鹰一样的女人。不知道我经受不住考验吗? 杜仅言看得津津有味,不自觉就发出“吱吱吱”的笑。 要是自己的闺蜜在就好了。 大家一起看,谁也别说谁,五分钟刷十个,个个不一样,个个长在心尖上。 以前的车马太慢,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5G的时代网速太快,三分钟就爱上了六个。 杜仅言看视频的时间,李嬷嬷疼的满头是汗,就觉得胳膊都不是她自己的了,可又放不下来。 李嬷嬷不明白杜仅言在那犯什么花痴,就见她对着空气“吱吱吱”笑得跟耗子似的。 看来举坛子是治不了她了,反而要了她这个老嬷嬷半条命。 岂有此理。 李嬷嬷让人把杜仅言带到院子后面的一间小黑屋里。 这里是浣衣局动私刑的地方。 地方不大,光线不好,连个窗子也没有,墙上的刑具却不少, 老虎凳、鞭子、铁链、铁锁、烙铁、绳子...... 这么刺激吗? 这么多道具,李嬷嬷想调教自己不成。 杜仅言脑海里浮现出捆着铁链的腹肌小哥哥,不由得吞了下口水。 这道具、这气氛确实有些难以描述。 “把她给我捆起来,抽二十鞭。只别往脸上抽。”李嬷嬷咬牙切齿。 脸上无伤便好,身上有伤,又有几个人知道。 记得木瓜说,以前有人木嫌饭菜不好,被关进这小黑屋,只三天便奄奄一息。估计不是饿的,而是李嬷嬷用了刑具。 很快,老婆子就把杜仅言捆在柱子上。 李嬷嬷哆哆嗦嗦拿起油光发亮的鞭子在空中抽了一下:“我看这浣衣局里,最不服气的,就是你了,今儿我就让你见识下,咱们浣衣的规矩。二十鞭子,给我狠狠地抽。” “嬷嬷,杜小主知道错了,不要打她,她是皇上的妃嫔,不能打。”木瓜跪在地上哀求。 “皇上的妃嫔,呵,皇上要是喜欢她,她就不在这儿了,如今这浣衣局是我在掌事,你再多嘴,连你一块打。” 老婆子接了李嬷嬷手里的鞭子,二话不说就往杜仅言身上抽。 大概是同病相连术还没过期。 鞭子虽落在杜仅言身上,但杜仅言一点儿也不疼,反而是李嬷嬷,一下就弹了起来:“哎哟。” 老婆子又抽了一鞭子。 杜仅言毫无表情。 李嬷嬷又哎呦起来。 老婆子以为自己下手太轻,使出吃奶的力气,又重重来了一鞭子。 好家伙,只这一鞭子,李嬷嬷就疼得仰躺在地上打滚儿:“我的娘,别打了,别打了。” 杜仅言不慌不忙安排了一个视频消遣。 “制服小哥哥趴下来乖乖铺床,你睡不睡?” 啧啧。 好看是好看,可惜自己小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长大后看美男,看了上半身没下半身。 就有些遗憾。 李嬷嬷挨打也不知道挨到哪了。 “嬷嬷说打二十鞭子,如今才四鞭子,还差十六。”老婆子数得很仔细,顺便给手里的鞭子沾了点儿水。 “别打了.......千万别打了。”李嬷嬷眼冒金星,她想不明白,为何明明是折磨杜仅言,杜仅言却毫发无损,反而她丢了半条命。 这四鞭子不挨不知道,全身火辣辣地疼啊。 李嬷嬷不敢再打杜仅言,可又不能轻纵她。 “让她去洗五盆衣裳,洗不好扔水池里淹死,就说是她失足。”李嬷嬷哎呦着。 “嬷嬷真不抽我鞭子了?”杜仅言装作挨打没够的样子。 “滚去洗衣裳。” 洗衣裳就洗衣裳。 吃了药,看了美男,浑身是劲儿。 别说是洗衣裳了,犁二里地也尚可。 杜仅言端着衣裳就奔到水池旁,嬷嬷们已经在用无患子洗衣裳了,见杜仅言脸色格外的好,嬷嬷们有些诧异。 心想在浣衣局吃不饱睡不好的还要挨打,杜仅言反而容光焕发。浣衣局的风水什么时候开始养人了吗?怎么这个小主到了浣衣局分外活络起来?反而李嬷嬷蔫吧了不少。 ------------ 第三十一章 召唤西施 不就是五盆衣裳吗? 就这? 杜仅言马上召唤了小电:“我需要系统帮忙。” “宿主,男色视频不能看太多,容易上火。” 谁还怕上火。 上火算什么。 流鼻血我也认。 从来都是实名制刷男色视频。 不过当下的任务是洗衣裳。 “李嬷嬷.......李嬷嬷.......李嬷嬷.......来帮我洗衣裳。”杜仅言又念她买的同病相连术。 这次却没奏效。 “宿主,同病相连术已过期,不可再使用。” 便宜李嬷嬷了,不然她还要乖乖洗五盆子衣裳。 那召唤个辅助算了。 小电似乎也理解杜仅言如今的处境。 明白杜仅言需要人帮忙。 当即打开屏幕,让杜仅言抽卡。 抽卡一次二十积分,比直接买辅助便宜一些,但抽卡是有机率的,想要的辅助英雄,一次未必抽得到,运气不好的时候,抽十次也未必中一次。 屏幕上出现转盘,转盘上有三个英雄:武大郎,韩信,容嬷嬷。 武大郞是卖炊饼的,他大概是不会浆洗衣裳。 韩信是习武的,也不干这女人的活计。 容嬷嬷是扎针的。 这三个人都无法帮忙。 换一批。 屏幕上又出现三个人物:芈月,吕后,西施。 杜仅言花二十积分开始抽。 第一次抽到了芈月。 芈月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位太后,是秦国的宣太后,身份尊贵,洗洗涮涮的活她弄不过来。 第二次,抽到了吕后。 吕后,汉宫的太后,这些粗活也不适合她干。 第三次,抽到了西施。 西施倒是合适。 出生于春秋末期的越国的西施,很有姿色,秀丽出众,她忍辱负重,以身报国,助越灭吴,当年她出身于诸暨苎萝村,父亲卖柴,母亲浣纱,家境贫寒,她也常常浣纱于溪。 召唤西施来浣衣局,专业是对口的。 屏幕一闪,暗红衣衫腰系宫绦的西施就来了。 人们形容中国四大美女时常说“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沉鱼指的就是西施了。 西施果然是极美貌,不开美颜,也扛得住怼脸近看。 “范蠡在哪里,他邀我泛舟太湖,我这是在哪里?”西施在浣衣局走走看看,这里摸摸,那里瞧瞧,见浣衣局里都是宫人打扮,虽跟她那个朝代人的衣着不太一样,可皇宫的巍峨,还是让西施害怕:“这是哪里?我是进了宫吗?哪国的皇帝把我抢来的?我要找范蠡范大夫。” “西施姐姐,范蠡不在。” “范蠡去哪了?啊,范蠡难不成跟你好了不成?”西施红了眼圈。 杜仅言看不上范蠡。 范蠡没腹肌。 “西施姐姐,是我把你召唤来的,想请你帮忙洗洗衣裳。” 一提起洗衣裳,西施就来了精神。 当年在溪边浣纱,手上有些功夫的。 后来辗转各个男人之间,夜深人静时常想起小时候在溪边跟着母亲浣纱,别提有多温馨了。 西施端起盆子,拿着捣衣棒就洗起来。 草木灰跟无患子也用得很熟练。 那些嬷嬷根本不是西施的对手,不到一个时辰,五盆衣裳就被西施洗得干干净净。 自己盆里的脏衣裳不够洗,还得把木瓜盆里的脏衣裳抢过来两盆洗。 洗完了之后,西施还等帮忙把衣裳晾晒在竹架上才离去。 李嬷嬷觉得诧异。 她耷拉着胳膊在一旁监工,心里还想着,杜仅言敢落下一件衣裳,就别想好过。 算着时辰,大约半下午的时候,嬷嬷们能把衣裳洗完,等杜仅言洗完,少说得晚上了。 怎么她早早就洗好了? 肯定是洗的潦草。 得去怼她。 李嬷嬷鸡毛掸子都准备好了,可竹架上的衣裳,洗得真是太干净了,一点儿毛病也找不出来。 这些粗活,杜仅言这么快就干习惯了? 不应该啊。 当年那些妃嫔被扔到浣衣局,个个要死要活的,受不了三天的罪。 杜仅言一进来,飞速进步,衣裳洗得比嬷嬷们还好。 天生就是洗衣裳的材料? 李嬷嬷站在杜仅言身后,冲婆子使使眼色,意思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杜仅言推进水池里。 这帮老婆子哪有杜仅言反应快。 再说,李嬷嬷曾推过杜仅言,杜仅言已经是吃一堑长一智了。 杜仅言一闪身,老婆子直接给李嬷嬷推进了水池。 就听见“噗通”一声,李嬷嬷整个人沉到了水底。 本来挨了一天打,就差魂飞魄散了。 如今沉在水池里,李嬷嬷吓得喊都喊不出来。 等婆子们把李嬷嬷从水池里拽出来,李嬷嬷差点儿死过去。 杜仅言有毒。 李嬷嬷火冒三丈。特意叫人把馊了的饭收集起来端给杜仅言,这粥不但馊了,还放了些巴豆。 李嬷嬷吃烤鸭卷饼子夹葱丝。 唯有杜仅言的饭食寒酸。 李嬷嬷觉得,这么饿着杜仅言,她便是铁打的,也该服气了。这粥,她要乖乖喝了,就算了,让她拉上几天肚子,好好消磨消磨她。 谁想到杜仅言丝毫没慌,买个置换术,跟李嬷嬷面前的粥换换就行了。 看多了男色视频,得补充点营养。 杜仅言召唤小电:“我想点个外卖。” “红烧鱼,酱香肉丝,卤水鹅掌,宿主想吃什么,都送不到。” “为什么?” “外卖员不能穿越时空。” “好吧,系统空间里有什么好吃的?” “红烧肉、酸菜鱼、清蒸螃蟹、鲅鱼饺子。” 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杜仅言四样都点了,又叫了一坛花酒。 今朝有酒今朝醉。 “木瓜,来跟我一起吃。”杜仅言冲啃红薯的木瓜招招手。 木瓜还以为啃个红薯,就是这晚的晚饭了。没想到还有下文,福气还在后头。 李嬷嬷等人喝着酒笑起来:“一碗粥还要分着喝吗?我看你嘴硬到干什么时候。” 来到昏暗的卧房,杜仅言关起小门,将烛火挑亮了些,又把吃食摆上桌子。 香气四溢。 饭菜还是热乎的。 木瓜哪见过这么些油水,灶王爷的画上都没这么丰盛呀。平素都是见李嬷嬷等几个老嬷嬷吃好的,也不过肥鸡肥鸭,杜仅言这是连大螃蟹都招呼上了,还有过年才吃得上的饺子。 梦里都不敢吃这么好。 “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 第三十二章 现出原形 木瓜夹了点红烧肉。 软糯Q弹,唇齿生香。 原来世界上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在木瓜的认知里,豌豆黄已经是顶天的好吃了。 “谁给小主送的饭?”木瓜一脸幸福,在浣衣局被压迫好几年,逢年过节也吃不上什么肉食。 “小电送的。” “小电是谁?也是秀女吗?” 额…… 小电不是秀女。 小电是我的命啊。 杜仅言跟木瓜你一口我一口,吃了个肚儿圆,又倒了两杯花酒,花酒没什么度数,淡淡的,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吃饱喝足,还不用侍寝,老天爷,这是什么神仙日子。 李嬷嬷啃了烤鸭,有些渴,就端起面前的粥喝了半碗。 谁知刚下肚,肚子就疼得像是要生了一样。 那碗放了巴豆的粥被她喝了。 一夜上了八趟茅厕,拉肚子拉得,裤子都提不上。 李嬷嬷的脸都拉白了,脚也拉软了。 掐着时辰,高让来给皇上汇报杜仅言的消息。 “今儿杜小主的饭菜依旧是馊的,不过,奴才瞧着杜小主吃得格外香甜。” “肯定是饿狠了。”皇上感慨。 “今儿李嬷嬷罚杜小主举咸菜坛子,估摸着有好几斤重,双手举着,跪在太阳下,可是了不得。” “朕记得不是苏嬷嬷让她举坛子吗?” “皇上是说那个老变态苏嬷嬷啊,苏嬷嬷已经被撵出宫去了,今儿让举坛子的是李嬷嬷。” “这宫里变态的嬷嬷真不少。”皇上问:“杜仅言没坚持下来?” “是李嬷嬷没坚持下来,不知为何,杜小主举坛子,李嬷嬷胳膊疼,疼得李嬷嬷龇牙。再也不敢让杜小主举了。” 好家伙。 “奴才瞧着李嬷嬷把杜小主拉到一间小黑屋里,里面是什么奴才看不清,听声音,像是抽了鞭子。” “她挨了几鞭?” “五鞭。” “打得重吗?” 高让想了想回道:“杜小主伤得不重,不过李嬷嬷不知怎的,哼哼唧唧,像受了重伤。” 杜仅言挨打,李嬷嬷受了重伤? 难道杜仅言抽了李嬷嬷几鞭子? 不可能。 皇上说什么也不相信。 可听高让的意思,杜仅言在浣衣局没吃亏呀。 难道杜仅言在浣衣局里稳住局面了? 那帮老婆子不是她的对手? 看来这杜仅言哄男人方面没什么天赋,调教女人倒有两把刷子。以前她在永福殿,委屈她了,应该早点把她送到浣衣局这么有前途的地方。 刚说到永福殿,史景就来了。 高让想着通传,皇上有些犹豫。 每次见到史景,就好像见到了帝师。 犹记得小时候,皇上每次写了字帖,都要规规矩矩拿给帝师批改。如果写得好,帝师就会给生字的旁边画个圈,整篇下来,常常一个圈儿也见不着。为此事,先帝没少责罚皇上。 谁还不害怕个老师呢。 如今正式登基了,大权在手,帝师见了皇帝也需恭恭敬敬,可皇上见了帝师还是怯怯的,本以为少见帝师就好了,谁知道帝师送她女儿进宫了。 偏偏帝师的女儿还是个侍寝狂魔。 这就很上头。 上次跟她下了一晚上的棋,还没打消她侍寝的念头?听宫里人说,史景进宫以后,就专注于侍寝,为此还偷偷贿赂皇上的大太监高让。 大概是因为皇上英俊潇洒,风姿卓越,让天下女人无法自拔。 皇上看了看铜镜里的自己,剑眉星目,薄唇微扬,果然勾人。 一股自豪油然而生。 朕是你们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男人? “跟她说,朕批阅奏折累了,今晚不翻牌子。” 高让去了很快又回来:“皇上,史小主说,不为让皇上翻她的牌子。” 史景不是来求恩宠的? 不是侍寝?那就万事好商量。 “让她进来吧。”皇上歪在榻上,理了理自己水色宽袖长袍,暗红的领子绣着乳白色的如意纹,衬得皇上多了两分姿色。 大大咧咧的史景,此次到太和宫却有些拘谨,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揉着手帕子夹着腿,当年皇上怯帝师,也是这死出。 直是风水轮流转啊。 “你有事就直说吧。” “求皇上救救杜仅言。” 皇上垂目。 史景如此仗义? 竟跑到太和宫来替杜权言求情。 这两个人的交情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就这沉思的两秒钟,史景已经开始解扣子了。她穿一件水粉色绣栀子花襦裙,灰色广绣衫子,金丝镂空盘扣,衬得她脖颈又白又细。 皇上吓了一跳。 “你……你…….你......史景你别乱来。” 见面就解扣子,显得皇上老色批似的。 传出去有损皇上英明。 “皇上……奴婢不知道怎样才能救出杜仅言,如果皇上能救她,奴婢愿意侍寝。” “朕还没答应。” “皇上救不了杜仅言?” “恩。” “不早说。”史景像换了个人一样,迅速将扣子扣上,转身就走。 既然皇上不救杜仅言,那他不配得到她。 皇上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不禁想起当年帝师教他读书,他调皮捣蛋,总不肯学,有一次把帝师惹生气了,帝师就像史景一样,转身就走,嘴上还说:“早说不想学,那臣正好回去歇着。” 浣衣局气氛有些诡异。 天大亮了,杜仅言翻了好几个身,也不见李嬷嬷拿着鸡毛掸子来抽她,就浑身不自在。按惯例,这会儿她该挨打了,怎么就还没挨到身上。 李嬷嬷没压制住杜仅言,说不准会憋点别的什么坏以做反噬。 果不其实,长乐宫来人了。 孟玉珠带着她的贴身婢女腰果并两个太监亲临的。 李嬷嬷耳闻孟玉珠跟杜仅言不对付,悄悄去给孟玉珠报信,说杜仅言把贵妃的衣裳洗坏了,如今她就在浣衣局里,正好瓮中捉鳖。到时候以孟玉珠的手段,还不得当场甩杜仅言两个大嘴巴子,然后再治她个大不敬的罪,罚她去涮洗马桶都可能。 以孟玉珠在后宫的地位,皇后都得靠边站,区区杜仅言,何足挂齿。 正好孟玉珠也不待见杜仅言。 孟玉珠满头珠翠匆匆而来。 她跳舞出身,走路又轻又快,粉面桃花,眉眼妩媚,在浣衣局东阁临窗坐下,腰果在一旁打着扇子,两个太监守着门儿。 ------------ 第三十三章 真心话大冒险 浣衣局上下人等都在,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 李嬷嬷捧上了孟玉珠的衣裳,香云纱又轻又绚烂,夏天穿又凉又软,一寸料子一寸金,这么名贵的衣裳,生生烧了个洞,甚是可惜。 孟玉珠故意道:“怎么回事?” “杜仅言对贵妃娘娘心怀怨怼,趁人不备,故意损毁贵妃娘娘衣裳,还请娘娘决断。” 衣裳捧到了孟玉珠面前。 这是旧年的衣裳,这样的衣裳,孟玉珠多的是,若不是为了收拾杜仅言,让腰果把箱笼里的旧衣都拿过来洗,八辈子也想不起还有这么一件衣裳。 “这是本宫最喜爱的一件衣裳,竟被杜仅言烧坏了。” 李嬷嬷老当益壮,一脚给杜仅言踢跪在地上。 真是的,杜仅言被踢岔气了。 “哪只手弄坏的衣裳?”孟玉珠歪着:“便用捣衣棒打哪只手,横竖犯错的手,留着也无用了。” 李嬷嬷及时捧上了捣衣棒。 腰果接了捣衣棒就要动手。 李嬷嬷示意两个婆子按住杜仅言,以防她挣脱。 这是要动私刑了。 自从这帮秀女进宫,孟玉珠的眼皮子就不停地跳。 上回炼丹,杜仅言出尽了风头,要知道炼丹师跟孟玉珠熟络,每年炼丹,孟玉珠都让炼丹师偷偷加些迷幻之药,皇上每次吃了丹,都会去长乐宫看孟玉珠跳舞,顺便再捏捏脚捶捶背来个全身SPA什么的。 后来这炼丹的业务也被杜仅言抢了,炼丹师们也不许再进宫。孟玉珠这满身的技术无处施展呀。 好容易见杜仅言沦落到浣衣局,以为能好好磋磨她,谁知几天不见,她油光水滑,李嬷嬷反倒老了十岁,这个妖女能吸杜嬷嬷的阳气不成。 后宫岂容她放肆。 打断她的手,她便废了,琴棋书画是不行了,连给皇上解扣子也无法做到,以后无论如何不能伺候皇上,皇上还得伺候她。 到那时,一个废了的宫嫔就翻不起浪花了,就只能自生自灭。 “腰果姑娘且不要手下留情。”李嬷嬷抱着孟玉珠的衣裳偷偷给腰果使眼色。 李嬷嬷总是不长记性,吃一堑也不能长一智,或许在杜仅言这里吃了亏,就想着扳回一局。 杜仅言不慌不忙召唤出小电。 “宿主需要什么?” “有没有什么法术,能让李嬷嬷原形毕露?” 一道蓝光对着李嬷嬷开始扫描,光线浓郁,把李嬷嬷包裹在里面闪闪发光。 人物:李嬷嬷 职务:浣衣局管事嬷嬷 工龄:41年 性质:人类 “宿主,李嬷嬷属于人类,无法原形毕露。” 小电估计是把原形毕露几个字理解成现出原形了。 “小电,我的意思是,用什么法术,可以让李嬷嬷表露她的本心?能说实话。” “滴......”屏幕上一亮:“真心话大冒险药丸,一个时辰之内,能说心里话。四积分兑换。” 事不宜迟。 说真话的药丸,李嬷嬷值得拥有。 杜仅言给李嬷嬷买了一丸。 李嬷嬷正踮脚看杜仅言挨打,突然喉咙一凉。 “如今天儿热,都穿得清凉,那起子新进宫的小妖精皮肤一个赛一个的白,本宫岂不是要被她们比下去?”李嬷嬷扶着头,学着孟玉珠的架势。 “李嬷嬷,你昏头了。”孟玉珠的团扇落到地上。 李嬷嬷捡起团扇,自顾自摇着转圈儿,然后当着孟玉珠的面,穿起孟玉珠的旧衫,穿好了旧衫,又对浣衣局众人道:“这件衫子本宫穿着可还好看?本宫亏就亏在比皇上略大些,可民间有云,女大三,抱金砖,皇上难道不喜欢抱金砖。” 浣衣局的人吓得不轻。 一个婆子赶紧附耳:“李嬷嬷,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哎,贵妃在呢。” 以前在小厨房,李嬷嬷也喜欢COS宫嫔,只是关上浣衣局的门,大伙看个乐呵,谁也不当真的,更不会让主子们知道。 如今贵妃娘娘亲临浣衣局,李嬷嬷本该规规矩矩的伺候着,她竟在贵妃娘娘唐突。 李嬷嬷这是要登天不成。 孟玉珠眼见自己的旧衫穿在李嬷嬷身上,不成个体统,李嬷嬷又自带几分疯癫在身上,心里就又气又恼。 犹记得李嬷嬷去长乐宫告状的时候,看着规规矩矩,说话口齿清楚,可没犯这样的毛病,还想着跟李嬷嬷一起惩治杜仅言,如今形势,迷茫的很啊。 看不透了。 顾不得收拾杜仅言,孟玉珠只想先拿下李嬷嬷。 腰果上去给了李嬷嬷一棒子:“好大胆的奴才,贵妃娘娘的衣裳也是你穿的?” 李嬷反手给了腰果一巴掌。 李嬷嬷手劲儿大,一巴掌给腰果抽坐在地上:“小蹄子,你也配打我。” 李嬷嬷奔到廊下,一把提溜一个小太监。 小太监正乖乖的执勤,来的时候孟玉珠特意交待,今日重责杜仅言,让他俩在门口守着,以防杜仅言跑出去。 不曾想没等到杜仅言,等来了李嬷嬷。 李嬷嬷年老色衰,却一副色眯眯的样子,看着真让人害怕。 小太监想跑,没得孟玉珠的吩咐,却也不敢动。 李嬷嬷抬腿架在小太监大腿上,抚摸着小太监光秃秃的下巴一脸享受:“臣妾给皇上跳舞,皇上看看,好不好看。” 李嬷嬷就嗨起来。 扭腰摆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抬腿......收腹......摆胯......走...... 造孽。 小太监都要吓死了。 浣衣局上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李嬷嬷今天胆子真壮。 “小电,别乱来。只需让李嬷嬷说真话就行了。” “宿主,真心话大冒险不但会让人说真话,还会表露心迹。” 也是,李嬷嬷跟宫里其它女人一样,也有一个贵妃梦。 平时压抑得深,这会儿压不住了。 “李嬷嬷!”孟玉珠的脸由红变白。 这李嬷嬷在发什么疯? 李嬷嬷干脆坐到孟玉珠身边,这僭越的举动,让腰果十分警惕,可她又不敢靠近,生怕李嬷嬷再一巴掌抽翻她。 “实话告诉你们,这件衣裳上的洞,是我故意烧的,我都是要做贵妃的人了,陷害个宫嫔还不容易吗?” ------------ 第三十四章 侮辱谁 孟玉珠再也忍受不了。 李嬷嬷分明是在映射她。 她本就出身低,有些自卑。 在奴才们面前,李嬷嬷学她,还学得惟妙惟肖。 “来人,给我打。” 两个太监早已摩拳擦掌,听到号令,死死地把李嬷嬷按在地上。 腰果掌着捣衣棒就打了上去。 一下,两下,三下....... 直打得孟玉珠坐累了。 长乐宫的人才回去。 “不争气的婆子。”孟玉珠恨得牙痒:“这么热的天把我哄到浣衣局,看她作戏,她真是该死。” 孟玉珠走远了,婆子们才敢把浣衣局的门关上,打了水来,浇在李嬷嬷头上,把李嬷嬷给淋醒了。 听了婆子们的描述,李嬷嬷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反而杜仅言,好端端还立在那儿。 “是不是你使的坏,贵妃娘娘的衣裳在我身上,是不是你给我穿的?”李嬷嬷揪着杜仅言。 婆子们赶紧拦住:“万万不敢惹杜小主了。嬷嬷细想一想,每次跟杜小主作对,嬷嬷可讨到了什么好处?” 好像是没有。 “想来是贵人自有上天保佑,咱们还是听天命的好。且嬷嬷你穿贵妃的衣裳,是自己穿的,咱们都瞧得真真的。” 这帮婆子要造反? 怎么竟帮着杜仅言说话? 难道自己这个嬷嬷在浣衣局失灵了? 李嬷嬷刚要发威,就见浣衣局的人跟一阵风似的,扶着杜仅言坐到榻上,又是给杜仅言端茶倒水,又是给杜仅言捏腿,伺候的格外殷勤:“之前都是咱们的错,不该跟着李嬷嬷欺负小主,小主毕竟是小主,以后还是会飞黄腾达的,不会久居咱们这种破落地方,我们本不是坏人,只是不听李嬷嬷的,李嬷嬷便会罚我们,所以多有得罪,还请小主原谅。” 都是可怜人。 在浣衣局当了半辈子洗衣机。 从早到晚都是跟衣裳打交道。 洗得好,累,洗不好,被罚。 虽是洗衣裳,也需战战兢兢。 加上上司李嬷嬷不是好相与的,大伙也活得不容易。 “以后好好洗衣裳,少干些欺负人的事,齐心协力,大伙就都好过。”杜仅言慢悠悠地品茶开会。 “是,杜小主教训的是。” “以后凡再有仗势欺人的,统统不饶。” “是,奴婢们谨记杜小主教诲。” “浣衣局还需杜小主多多照应,以后我们唯杜小主马首是瞻。” “木瓜,去把小厨房里烤好的鸭子给杜小主端上来,这一上午,杜小主也该饿了。” 木瓜心领神会,杜小主这是抖起来了呀。 杜小主好样的,才来几天,就让这帮婆子服服帖帖。连带的她这个杜仅言的小跟班,日子都要好过了,婆子们跟她说话,也客气了三分。 很快烤得焦黄的鸭子就端了上来,木瓜仔仔细细给烤鸭分好,又拿来卷饼、大葱给杜仅言卷上,然后抹上一层酱,香气扑鼻。 怕杜仅言吃了腻,再上两盘水果。 又怕杜仅言吃不饱,再来个鸡汤先熬着。 这些都是李嬷嬷以前的待遇。 “每人一个,都来吃吧。”杜仅言先给木瓜撕了一个大鸭腿,可怜的孩子,有点营养不良。 “杜小主仁义,咱们却不敢坏了规矩,还有衣裳要洗,咱们现在就去干活。”婆子们拉着李嬷嬷就走。 李嬷嬷本不愿的,她当了几十年监工,怎么能去洗衣裳。 “走吧嬷嬷,今时不同往日,你将功折罪些,杜小主或许还能帮你说两句话。” “李嬷嬷你不要再摆嬷嬷的架子了,你如今名声可不大好。” 婆子们在宫里生存的久,看形势看得也清。 今日之局势,明显李嬷嬷势弱了。 浣衣局的事传到了太和宫。 皇上正在批奏折,说是南州起了一场大火,火势之大,十间房子装不下,烧了一夜,烧得南州乌烟瘴气。 监察御史的折子上说,天下凡有异常事,或因皇上失德,还请皇上斋戒,向天反思,以安民心。 “起个火也来怪朕,这帮御史真是闲的,朕让他们监察百官民事,如今监察到朕身上来了。”皇上将奏折翻到最后,是杜仲的名字。 杜仲这个名字有点熟。 “皇上,杜大人是杜小主的父亲。”高让提醒着。 是了,自从将杜仲从六品升到五品,他递奏折的频率就高多了。 前两天还递了折子,好像是说,陈国都城的鸡蛋涨价了,比原先贵了两文。又说今年的蔬菜比往年品种多,才七月萝卜就有售了。 杜仲接二连三递这种挠痒痒的折子,恐怕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他知道女儿杜仅言去了浣衣局,想通过皇上对他的态度,打听杜仅言的前途。 所谓爱屋及乌。 就是这样的道理。 皇上若对杜仲有好颜色,那杜仅言的待遇就差不了。 皇上若对杜仲发火,那杜仅言估计也不好过。 想到此,皇上捡回扔得老远的奏折,上面已经朱批了“你闲的”三个大字。 思来想去,皇上又在“你闲的”三个字后面加上“没事的时候多上些折子,朕甚爱看。” 连起来就是“你闲的没事的时候多上些折子,朕甚爱看”。 机智。 高让赶紧给皇上端了杯茶。 皇上放下奏折,摩挲着茶碗:“说吧,我看你都快憋不住了。” 高让...... “皇上,又有新人喜欢您啦。”高让给皇上垂着背。 “又是谁爱朕爱的死去活来?”皇上理了理头发。 “是浣衣局那位。” “呵,在永福殿的时候装得挺像,从来不主动侍寝,怎么在浣衣局受不住了,想抱朕的大腿?朕,可不是随便一个女人都能得到的。” “皇上误会啦。” “误会?你不是说浣衣局有人喜欢朕吗?” “浣衣局是有人喜欢皇上,但不是杜小主。” “谁啊?” “说出来皇上别害怕,是李嬷嬷。” 皇上一时没转过弯来。 李嬷嬷,哪个李嬷嬷? 脑子里翻来覆去的想啊想,浣衣局的李嬷嬷,我的天爷,那个无一点儿姿色的老葱?那个太后当年的狗腿儿? 侮辱谁。 高让已经忍不住笑出声。 “高让,给你找个对食如何?” 高让赶紧跪下,把浣衣局发生的事粗略给皇上讲了一遍,讲到李嬷嬷抱着太监的腿跳舞,高让也临摹起来,挨着皇上的大腿扭啊扭......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挺胸......收腹......恩.......好。 皇上真是想掀桌。 岂有此理。 这个李嬷嬷想死不成。 ------------ 第三十五章 先帝 可转念一想,把格局打开一点儿,或许李嬷嬷意淫的是先帝呢。 毕竟她是先帝朝的人。 想到此又为先帝捏了把汗。 “杜仅言呢,她如今什么处境?” “李嬷嬷犯下这样的事,贵妃娘娘气得二话不说便走了,杜小主反倒是因祸得福,一时间浣衣局转了风头,大伙都开始巴结她,如今正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有人捶腿,有人倒茶,大伙都夸她仁德,有管事的风范。” 皇上眉头一皱。 这话说的,听起来好像杜仅言在浣衣局登基了? 这是个什么女人,没在浣衣局受苦,反而如鱼得水,浣衣局的局面,算是被她拿捏住了。 不行,不能再让她在浣衣局呆了。 浣衣局封印不住她。 她在浣衣局太好过了。 皇上正要找太后商议,不想太后差关姑姑来请皇上了。 慈宁宫庭院幽深,正是午后,花影重重,鹦鹉在笼子里睡去了。 太后倚在竹椅上,旁边放着抄好的佛经。 李嬷嬷跪在芭蕉树下给太后磕头,诉说她在浣衣局所受的委屈。 “不是奴婢治不住杜小主,实在是中了邪,这两日身上像挨了十闷棍一样,疼得厉害,只不知被谁打的。” 关姑姑拉起李嬷嬷衣袖,皮肤好好的,没有伤。 可看李嬷嬷的样子,也不像是扯谎。 太后于是把佛经赏给李嬷嬷,让她早晚诵读诵读,怕别是中了什么邪物,也好驱赶驱赶。 “杜小主在浣衣局里拉帮结派,她是主子,奴婢是奴才,实在是管束不了,如今她在浣衣局,吃住都是上等,反而奴婢像个最下层的,奴婢是太后的奴婢,还求太后做主。” 太后从竹椅上起来,搓着佛珠问:“她竟如此嚣张?” “这不是李嬷嬷吗?”皇上束手绕过花阴,站在芭蕉树下,芭蕉墨绿,衬着皇上一张干净明媚的脸,斜斜的日光洒在他眉眼,少年的英气里夹着几分揶揄。 李嬷嬷一个机灵。 “听说李嬷嬷喜欢朕。”皇上嬉笑。 太后咳嗽了两声:“胡闹,皇上都多大了,也开一个老奴婢的玩笑,成何体统。” “朕可没开玩笑,李嬷嬷在浣衣局说倾心于朕,许多奴才都亲眼见的,太后不信,找人问问就清楚了。” 太后扫了眼李嬷嬷。 李嬷嬷赶紧低头。 低头就是心虚。 太后叹了口气。 李嬷嬷你好歹跟着我这么些年,老变态了不成,你多大,皇上多大,你都能做皇上太奶了。 “如此变态之事,皇上休要再提。”太后憋着气 “或许,李嬷嬷也没那么变态,我们误会她了。” “怎么说?” “如果李嬷嬷喜欢的不是朕,而是另一个皇上。这就解释得通了。” “另一个皇上?” “朕查过了,李嬷嬷当年伺候父皇许多年,想来那时候喜欢上父皇也说不定。” 太后的脸阴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 皇上的父皇,那不是先帝吗,那不是太后的夫君吗? 李嬷嬷这德行竟然觊觎先帝? 作死的。 太后心中升腾起一股不知名的火苗,刚才还对李嬷嬷抱有一丝同情,如今真是看都懒得看一眼。 “朕听说,李嬷嬷仗着是浣衣局管事,做下不少旧账。”皇上眼睛转了转:“如此奴才,怕在宫里不能呆了,不如派去给先帝洒扫陵寝。” “不妥。” 太后马上就回绝了。 派李嬷嬷去给先帝洒扫陵寝,侮辱先帝呢。 浣衣局的事,在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去太和宫请皇上的路上,关姑姑就打听清楚了。 她附耳给太后说了几句话,太后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李嬷嬷犯下这样的大罪,自己如何袒护。 “看在她伺候多年的份上,也别撵出去了,就打发她去恭房伺候吧。” 恭房,是陈国皇宫更为偏僻的地方了,专门负责洗各宫马桶。 马桶是每个宫每天必用的,所以每天都要收上两车子,拉到恭房仔仔细细地清洗。 这活繁重,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点儿懒也偷不得。 把李嬷嬷送到恭房,也算是赎了她这些年做的妖。 “朕瞧着,杜仅言在浣衣局过得挺好的。”皇上观察着太后的脸色。 “皇上想放人?”太后开始谈条件:“皇上把明常在挪出来,好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哀家,随时放杜仅言出来。” “那先关着她吧,反正朕也不缺侍寝的人。” 皇上似乎对杜仅言的事一点儿也不上心。 可若是不上心,他又何必到慈宁宫一趟? 太后有些累,躺回竹椅,让关姑姑给她拿个木鱼敲。 敲了木鱼,心也静不下来。 本以为李嬷嬷能降住杜仅言,谁知如今杜权言占了上风,太后白白损失了一个狗腿儿,还让外人看了一场笑话。 小皇帝此来,明显是来耀武扬威的。 他后宫的女人本事了,抖起来了,如今在浣衣局占山为王了。 “明常在怎么样了?”太后问。 “据奴婢知道的消息,一开始明常在不吃不喝,有些赌气,这几天天天在冷宫里哭,人都瘦了。” 怀着身孕还瘦了,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皇上知道吗?” 关姑姑摇摇头:“皇上只让高公公监视着浣衣局的杜小主,没管冷宫的明常在。” 太后叹了口气。 多明显的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皇上偏心都偏到大腿上去了。 钦天监的人说,明常在腹中怀的是个儿子。 多金贵啊。 可皇上却冷淡得很。 皇后也迷迷糊糊的,说起去子留母的事,皇后吓得在景仁宫点了一夜安神香,顺便还给明常在祈福。 该如何让明常在的孩子生下来呢? 关心明常在的,不止有太后,还有杜仅言。 这些天杜仅言也想明白了,她跟太后无冤无仇,她不过是个小小的秀女,她的级别,够不着让太后生气。 太后罚她,是明常在被关进冷宫之后。 那定然是以为她狐媚惑主以致明常在如此下场了。 明常在一日不出冷宫,她就得在浣衣局熬一天。 史景听说杜仅言在浣衣局当首领的事了。 这次来浣衣局探视,不用鬼鬼祟祟了。 二人依旧在角门处说话。 “皇后去求太后把你放出来,太后把皇后给骂了。”史景说:“皇后关心咱们姐妹的,只是皇后做不得主。” 皇后一向只能做自己的主。 这也在情理当中。 ------------ 第三十六章 武则天的待遇 “没事,我在浣衣局挺好的。” 史景也相信杜仅言现在挺好的。 看面相就看出来了。 杜仅言小脸变成了大脸。 听说李嬷嬷被罚去恭房当差,收拾了李嬷嬷,杜仅言的威风也立下了。 “虽在这里痛快,可到底不能侍寝。”史景还是有些忧心。 杜仅言一点儿也不为侍寝发愁。 不用伺候男人,还有一堆女人伺候着,这不是当年武则天的待遇吗? 夫复何求。 人生讲究的就是一个随机应变。 去不成太和宫,浣衣局也是正式编制。 “说起来你别笑,我去太和宫找过皇上一次,说起来侍寝,皇上没让。”史景靠着角门,咬了一片竹叶在嘴里:“我知道皇上是什么意思,总说见了我像见了我爹,就浑身不自在,可去太和宫侍寝的是我又不是我爹,皇上肯定是在敷衍我。” “噗......” 有人笑出了声。 “你还嘲笑我,还是不是我姐妹。”史景哼了一声。 “我没笑。” “我明明听到你笑了。” 杜仅言真没笑。 刚刚的声音也不是杜仅言的。 那是谁在笑? 浣衣局的后角门直通冷宫,都是偏僻的地方,甚少有人行走。 也并不见什么人经过。 二人心里开始发毛。 “沙沙沙......”角门处的竹林突然晃动起来,有个人从竹林里一窜,就窜到了宫墙上,再一翻,就不见了。 身手敏捷。 一气呵成。 看发髻看穿戴,像是宫外的人。 史景惊得说不出话来。 上次就在这个位置,她以为是自己眼花,如今看来,这个人就是上次的那个人。 杜仅言也看清了。 虽然没看到脸,但看身手,看衣着,果然就是上次一闪而过的人。 这个人总是在浣衣局附近徘徊。 短短几天就见了两回。 可她又总不让人看清她的长相。 她想干什么? 杜仅言追出去几步,早已不见了那女人的身影。 难不成她在这里等皇上? 可皇上从来不踏足浣衣局,如果等皇上,也该去太和宫。 难道她奉命来害人? 可如果自己有危险,小电会提醒,这些天都好好的,并没有什么危及性命的事。 这就奇怪了。 杜仅言如今算是浣衣局半个管事,所以有大把空闲的时间可以自由出处。她跟史景朝着那个女人的方向走,不知不觉就到了冷宫。 冷宫的门敞开着,几个老妃嫔坐在日头底下捉头发里的跳蚤,暖暖的日头洒在她们身上,她们专心致志地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冷宫有些安静。 虽无人值守,可谁也不敢向外一步。 冷宫的妃嫔本就不受待见,若敢违旨从冷宫跑出来,便是有罪。 谁也不敢忤逆。 更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追那个女人追到这里,什么也没追到。 那个女人凭空消失了。 “会不会是冷宫的老妃嫔偷跑出来了?” 杜仅言摇摇头。 不可能。 老妃嫔关押得久了,都有些恍惚,脑袋不太清醒,别说不敢出冷宫,就是出了,也没有那么好的身手,能在宫墙上行走自如。 “杜仅言,是你。”冷宫里的明常在呆呆看着宫墙外的风筝愣神,竟没发现杜仅言来到了冷宫门前。 这些天哭哭啼啼,每天跟一帮疯婆子呆在一起,夜里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半夜被这帮婆子掐死。 饭菜也是粗糙难咽,不但粗糙,还总是不够数,她怀着孩子,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嘴上总想嚼点什么,可什么也没有,冷宫墙角那棵桂花树都被老妃嫔薅秃了。 每天能做的,就是饿着肚子抬头看天,像这次能看到宫墙外的风筝,已经算是难得的好日子了。 本该在宫里吃香喝辣,却落得如此下场。 明常在把这一切归咎于杜仅言。 “你们来做什么?”明常在揉着手帕子扶着门。 明常在似乎有意拦在门口。 这有些反常。 杜仅言往冷宫里瞧了瞧,没见什么异样。 明常在却关上了冷宫的门。 不是应该骂杜公言一顿再关门吗? 后来才知道,那竟是最后一次见活着的明常在。 记忆里的明常在,肚子微鼓。 睡到半夜,杜仅言恍恍惚惚做了一个梦。 梦到永福殿着火了,着了很大的火,火烧得人脸上发烫,梦见永福殿的人惊慌失措往外跑。 杜仅言坐起来,舒了口气。 还在浣衣局,看来是个梦。 还好是个梦。 正准备睡下,却听到有脚步声,又听到女人的哭喊声。 杜仅言披衣起来,有些燥热,来到院中一瞧,好大的烟。 本以为是浣衣局着火了,可大伙巡查了四周,并没有火情。 “杜小主,是冷宫的方向着火了。“木瓜指指宫墙外。 果然冷宫的方向,冒的烟更大。 夜时有风,风把滚滚浓烟带到了浣衣局。 冷宫有人,伺候的人却不多。 “抄家伙,救人。”杜仅言命婆子拎上木桶,端起木盆,十几个人就往冷宫奔去。 一股股浓烟像是灰色的蛇,在冷宫上空盘亘。 “开门……”木瓜大力拍门,却无人应答。 “开门……” “开门……” “呜呜呜……呜呜……救命……”冷宫里传来微弱的呼声。 终于有声音了,说明冷宫里的人还活着。 可烟雾甚大,里面恐怕很危急。 管不了许多了,撞门。 浣衣局的婆子们力气很大,十几个人硬是撞开了冷宫的门。 冷宫幽暗,好在不像别的宫殿那样有前后几进的院子,倒是好找些。 廊下躺着几个头发花白的宫嫔,或许是呛的,宫嫔咳嗽的很厉害。 杜仅言命婆子把宫嫔先救出去,可救出去好几个,也没见到明常在。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明常在。 廊下的火烧起来了,顺着一人多宽的柱子往上烧,很快火苗就盘上了正殿。 正殿本就破旧,天又干燥,有了火势,烧起来就快。 婆子们端的盆盆罐罐远不够用。 只能一趟又一趟地运水。 木瓜提着灯笼,紧紧跟在杜仅言身后。 “明常在……明常在……” “明常在你在哪?” 大伙轮番呼唤明常在,却得不到回应。 已经挪出去的婆子依偎在墙角,惊惧之下不知说的是不是真话:“明常在不在正殿,不在。” “她在哪……” “她在正殿后面的偏室里。” 去偏室,得经过正殿。 正殿已经着火了。 杜仅言顾不得许多,洒水浇湿一件衫子,顶着衫子就往偏室去。 ------------ 第三十七章 居心不良 火势越来越大,脸烤得很疼。 偏室里,没有火光,只有烟雾。 还好偏室没起火,明常在或许还有救。 偏室的床上并没有人。 明常在倒在门口。 杜仅言叫了她两声,明常在没反应。 探探鼻息,又按按她的脖颈,依然没动静,明常在已经死了。 火还没烧到偏室,明常在却死了。 杜仅言突然想起来小电曾说过,明常在对许多东西过敏,其中就有烟雾。 或许,这晚的烟雾害死了她。 “保护皇上……”冷宫突然有刀剑的声音。 似乎是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 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宫中巡夜的侍卫来了。 “放下匕首。”又有人喊。 也不知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就听到木瓜抽噎道:“还有人在里面,救人啊。” “谁在里面?”是皇上的声音。 “杜小主还在里面。”木瓜哭着:“小主进去救明常在,从正殿进去的,现在正殿火大,把小主埋在里面了……” “她去救明常在?蠢。” “别动,再动我们放箭了。” 院里嘈杂。 杜仅言裹着湿了水的衫子,正想着该怎么逃出去,就有个人从房梁上跳下来,一把箍住她的脖子,直接把她带到房梁上,蜻蜓点水一样,从房梁上穿过正殿的火,又落到冷宫的围墙上。 这人脚步很轻。虽然抱着杜仅言,却来去自如。 这人的衣袖,杜仅言很熟悉,是了,这几回在角门看见有人鬼鬼祟祟,攀墙跳走,追了两次没追上,就是这件衣裳,就是这个人。竟然在冷宫遇见了。 “不想死就别乱动。”那人把匕首架在杜仅言脖子上。 竟然是个男人? 男扮女装? 竟是个男人在陈国皇宫来去自如? 什么情况? 自己现在是人质? 被这个男人挟持了? 皇上背手而立,身边围着几十号侍卫,这些侍卫个个是高手,把冷宫围得水泄不通,怪不得男扮女装的这个人逃不掉。 这个人傻。 挟持人质,直接挟持皇上最好,侍卫肯定不敢为难。 挟持一个秀女,成功率太低了。 万一皇上让撕票,那就白胁持了。 果然就听到皇上说:“拿下。” “还不射死。”高让甩甩拂尘。 冷宫挤了这么些暗卫,个个身手了得,还用浪费一支箭? “抓活的。朕有赏。” 暗卫都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听了皇上的话,脚一蹬,便也站到了宫墙上。 一时间宫墙上到处都是人,乌泱泱的。 眼见暗卫越逼越近,男人将手里的匕首压得更紧,杜仅言脖子上已有了细小的血珠。 “皇上说了抓活的,别把人弄死了。”高让喊。 暗卫们极守纪律,说不弄死谁,就不弄死,毕竟还要顾念杜仅言的安危。 “噗嗤……”一支长箭,如闪电刺破长空,发出尖锐的声响。 杜仅言觉得胸口一震,整个人不由自主像后倾倒,低头一看,胸口竟有一支长长的黑羽,足足有半米长。 长箭穿体。 想来不能活命了。 一瞬间杜仅言在脑海里想了好几遍死后埋哪。 对了,还要嘱咐史景给自己烧两个美男以供在阴间享受。 “小电……” “我在。” “我还能活多久?” “很久。” “可我中箭了…….” “宿主没中箭,中箭的,另有其人。” 什么? 不是自己中箭? 仔细一瞧,果然不是自己中箭,而是身后的男人。 男人的匕首落在地上,身子向后一仰,整个人像一片叶子似的就从宫墙上栽下来,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甚至没能说一句话,就口吐鲜血而死。 杜仅言摇摇欲坠。 巨大的惯性让她站不稳。 一个穿黑衣的人像是从天而降,一把抓住杜仅言的肩膀,像抓小鸡子一样,就把她带了下来。 这人眉眼俊俏,有几分像皇上。 只是比皇上阴郁一些,眉眼有化不开的愁一般。 原来是越王。 竟然是越王。 刚才那支箭,也是越王射的。 听说越王在边塞带兵,杀的人不计其数,猎杀的动物更是数也数不尽,边塞的小孩夜里哭,只要说一声越王来了,小孩立马憋住,边塞的男人听说越王来了,也是吓得屁滚尿流,边塞的女人想起越王,嘴角都流哈喇子,看来不是扯谎。 能隔着杜仅言,一箭射死歹徒,且是光线并不好的深夜,越王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你没事吧?”越王问。 杜仅言摇摇头。 越王俯身探了探歹徒的鼻息,确认歹徒死了,便抽出了歹徒身上的黑箭,黑箭上沾满了血,越王将黑箭在歹徒身上一擦,收到了背后。 一气呵成。 死人就在脚下,越王面不改色。 果然是皇上的兄弟,够酷炫狂拽。 冷宫的火渐渐小了,正殿房梁上还剩微弱的火光。 斑驳的火光下,皇上束手而立,只是用余光扫了扫高让。 高让会意,去探了探地上男人的脖子,摇摇头。 歹徒死透了。 皇上似乎有些失望。 越王收好了弓箭,上前给皇上问安。 “越王,在皇上面前,可不好带武器的。”高让提醒。 “无妨。”皇上问越王:“你怎么在宫里?” 这个时辰,越王本该在宫外府邸。 自打边塞得了胜仗,越王回来领封,要到月底才启程回去。 “太后这两日有些头疼,我便陪太后说说话,不知不觉太晚了,太后让我在慈宁宫东殿睡一夜,等天亮了再出宫。皇上你也知道,臣睡觉浅,听到有人喊走水,便过来看看。” 过来看看,顺便杀个人。 “滴......”屏幕突然闪动。 小电启动了。 人物:闵齐 年龄:二十二岁 身份:陈国太后与先昭帝之子,陈国越王 职务范围:西北部、南部带兵,沙场征战 人气:四颗星 咳咳咳...... 小电,你不是说不能随便查询他人隐私吗? 你把越王的名片推给我干什么? 孤男寡女,显得我居心不良似的。我如今已经是有夫之妇了,我是皇上的选进宫来的秀女了,我得稍微守一下妇道。 赶紧把屏幕关了。 小电顿时黑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先告退了。太后还在慈宁宫等着,臣去给太后回个话,也免得她担忧。” 越王拱手行礼,背了自己的弓箭往慈宁宫去了。 夜幕深沉,一身黑衣的越王,背着玄色弓箭隐入暗夜。 ------------ 第三十八章 有奸情 越王在皇上面前表演了一出英雄救美。 这么多双眼睛注视下,越王箭射得稳,妥妥十环,正中靶心。 怪不得太后一直很喜欢他,连先帝也曾多次夸赞。 相比之下,皇上就显得有些平庸。 至少这晚的事,越王抢占了风头。 皇上吊着脸,睨着杜仅言,一副小气的样子。 “不好好在浣衣局睡觉,来这里做什么?” “来灭火......”杜仅言低着头。 来灭火。 呵,女人。 “朕的女人是用来灭火的吗?你最好回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朕的女人”四个字,皇上说得咬牙切齿。 说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皇上还加重了语气。 真封建。 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大清早亡了。 不对,如今是陈国,还没到大清呢。 陈国是封建社会。 今晚的皇上尤其特别封建。 那就回去吧。 免得皇上不开心。他不开心,谁都别想开心。 冷宫的火熄了。 暗卫们潜进冷宫,开始搜索劫后余生之人。 搜了一圈,无有发现,只是把明常在的尸体抬了出来。 明常在身子虽还是软的,但已经凉了。 冷宫疯疯傻傻的人不少,但这次死的,却是头脑清醒的明常在。 明常在怀着陈国唯一的子嗣,她死了,陈国暂时绝后。 照常理,皇上应该悲痛欲绝。 可在皇上脸上,丝毫看不出悲戚的样子。 或许帝王就是这般不悲不喜吧。 “查出那个男人什么身份了吗?”皇上来到歹徒身旁,扯了扯他的领口,他的脖子上,有一轮小小的明月刺青。 高让摇摇头。 “呜呜呜......别杀我。”有细小的声音从偏殿传出来。 暗卫很快带来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宫女。 是一直伺候明常在的莲蓬。 这些年,是她一直伺候明常在。明常在被打入冷宫,也是她伺候在侧。 莲蓬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惊吓,瘫软在地上一直哭。 皇上命人把莲蓬带回了太和宫。 已经是黎明了。 天际微青,白云微澜。 皇上让高让在门口守着,不准一个人进去打扰。 “说说你知道的吧。” 莲蓬哆哆嗦嗦:“夜里明常在一直睡不着,盯着房梁发呆,奴婢听着房梁窸窸窣窣,以为有老鼠,还有点害怕,谁知到半夜,冷宫里突然着火了,奴婢想去叫人救火,明常在却不准。” “为何?” “因为明常在的表姐在冷宫里。” “你明明知道,那不是明常在的表姐。”皇上冷声道:“照实说。” “明常在的表姐.......其实是个男人,是明常在的......相好花长生,听说他以前在街上耍过把式,卖过耗儿药,还摆过摊子卖香粉的,会几分功夫防身,又能说会道,进宫以前明常在就喜欢他,后来明常在进了宫,苦于不得见,他们就想了一个点子,让花长生扮做女人的样子,谎称是明常在的表姐,时常给明常在送些香粉首饰,因娘娘们喜欢用他送的香粉,所以就许了他时常进宫,他就在进宫的时候跟明常在......私会。” “今晚的事跟花长生有何瓜葛?” “火是花长生放的,自从明常在被皇上打入冷宫,就心情不好,觉得日子过不下去,花长生就跟她说,不如放一把火,把冷宫给烧了,趁乱把明常在带出宫去,到时候冷宫里尸体都烧焦了,便没人知道明常在出宫了岂不是个好主意,所以明常在就苦苦等着,按计划,花长生点燃了正殿,正殿的烟让明常在呼不上来气,求花长生救他,花长生却说......” “说什么?” “花长生说,明常在怀着皇上的孩子,还想跟他私奔让他当爹,简直不知廉耻,这些年他从明常在那里得了不少银两,早已经在外头置办田地娶了老婆,跟明常在还有联系,只是想从她手里捞些好处而已,如今明常在落魄至此,已无利用价值,不如死了的好,听他这样说,明常在喊着要见皇上,花长生便死死扼住明常在的脖子,明常在只能大口呼吸......她本就经不得浓烟,就这样死过去了......奴婢目睹这一切,花长生便想杀人灭口,奴婢跑得快.......浓烟又重,躲到一个小柜子里,才算逃脱......” 蜡烛燃尽了。 天已大亮。 皇上有几分憔悴。 倚着厚重的帷帐,靴子也未除。 往事历历在目,还记得当年明常在初入宫,红着眼圈。 以为她不舍家里,原来是不舍花长生。 皇上叫高让进来,本想赏这婢女几两银子把她打发出宫,莲蓬却口吐鲜血瘫倒在地。 大口大口的血喷出来,弄脏了皇上的袍角。 “皇上,莲蓬受了伤。”高让掀开莲蓬的衣裳,她左腰上有个洞,像是匕首刺的,如今正汩汩冒血。 不多时,莲蓬便死了。 “莲蓬知道的太多,活着也未必是好事。”高让小心翼翼拖走莲蓬,又亲自把太和宫的血迹给抹个干净。 已到了早朝时间。 皇上决定罢朝一日。 前朝的大臣就议论开了。 毕竟陈国自先帝以来,广开言路,皇上仁德,大臣们就敢直言,丝毫不怕得罪皇上。 “皇上大约是又宠幸了哪位小主子,以致荒废朝政,杜仲杜大人,你女儿在后宫,可不要做出......” 杜仲才不愿意背锅:“我女儿还在浣衣局洗衣裳。” “史大人,你女儿......” “我是帝师,教出的女儿难道不知分寸?张大人杞人忧天。”史大人就气,进宫这么些天,他女儿史景连皇上的床也没摸着,还要承受非议。 “听说昨夜冷宫走水,死了一个常在,皇上肯定是为此罢朝,别看皇上年纪小,却是用情极深啊。” 皇上仰躺在床上,静静看着床边的鸳鸯荷包。 明常在脖子上有个花生刺青,皇上还曾问是什么意思。 明常在说,花生多子,取生生不息之意, 宫里女子都祈求孩子。 这倒不过分。 明常在的话,皇上竟信了。 如今看来,还是年轻了,未懂这其中的道道。 明常在的相好叫花长生,花生,可不是暗含了花长生的名字吗? 而花长生的脖子里有明月刺青,明常在闺名贺月明。 ------------ 第三十九章 皇上被偷家了 皇上才十七,就喜提一顶绿帽。 给皇上织绿帽的两个人还死了。 报仇无门。 就很气。 当初叫明常在侍寝,不过是皇上想培养点高雅的情操,明常在的专业是吹笛子,正好用上。 除此之外,皇上没碰过她一个指头。 明常在跋扈又浅薄,嘴上吹笛子,脑子缺根弦,不是皇上的心动类型。 明常在不是皇上的心动女生。 所以皇上跟她之间,还算清白。 知道明常在怀孕,皇上还有点好奇,孩子他爹是谁,吃了半天瓜才想起来,孩子的爹,可不就是自己吗?自己要喜当爹了。 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 皇上不动声色。想暗中观察,看看明常在儿子的爹到底是谁,东西六宫都是太监,谁能见缝插针? 真相大白了。 孩子他爹是这个叫花长生的。 太后不知道内幕,把皇上提溜到慈宁宫问话。 “明常在死了就死了,可她腹中的孩子是皇家血脉,又是皇上的头一子,不能无名无份。” “太后的意思是?” “依着哀家的意思,得给这孩子取个名字,立个牌位,把牌位供奉到皇家陵寝里去,吃上香火。” 皇上....... 这就不单单是戴绿帽子的事了,这是给皇上织了一件吉利服。 “怎么,你不愿意?”太后搓着佛珠叹了口气。 给明常在肚子里的孩子立个牌位的事,她想了许久,毕竟是小皇上头一个孩子,又死于非命,未出世而亡,不是好事。 她信佛,叫了皇家寺庙的方丈来说法,怕这个孩子无超度不得超生,又怕他会阻碍小皇上的子孙运,于情于理,立个牌位供奉起来也是个不错的法子。 皇上在心里骂骂咧咧。 可又无处诉说。 “其实......孩子还未生下来.......朕跟他......感情不深。” 太后哼了一声:“感情不深,为何召明常在侍寝。” 天地良心。 皇上清楚地记得那一天。 他召见了明常在。 当时明常在吹笛子,皇上喝酒,后来二人共饮。 平时二人皆规规矩矩,这天不知怎么了,明常在对皇上动手动脚,吭吭哧哧。 为了躲避她,皇上只能仰躺到床上,假装睡着了。 明常在就脱了衣裳,在皇上身边躺了一夜。 再后来,明常在就给皇上报喜,说她有了。 如今回过头来,才明白那一晚明常在为何如此主动。 大概是因为她先知道自己有了,可皇上又从未碰过她,以后无法在宫里立足,肚子大了就会暴露,于是急中生智,趁着皇上酒醉,把锅扔给皇上。 皇上倒也没揭穿,念她有了子嗣,毕竟是个孩子,实在不忍心下狠手,便打发她去冷宫,反正不缺她们母子一口吃的,就那样将就着过吧。 可太后想出这一出。 皇上万万不能答应。 为了慰藉明常在肚子里的亡灵,就把牌位放到皇家陵寝。列祖列宗的棺材板恐怕都压不住了。 太后也看出了皇上的不情愿。 又游说他:“哀家昨晚做了一个梦,梦见先帝也极疼爱这个未出世的孙子,先帝也说,给这个孩子立个牌子最好了。” 反正先帝死了。 太后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皇上束手立于窗前。 回想起英明神武的先帝,若先帝在天有灵,明常在妄图混淆皇家血脉,先帝得先给她两棍子,太后敢有这昏头的想法,太后也得挨两棍子。 “这件事恐怕不能如太后的意了。请恕孩儿不能从命。” 太后脸色都变了。 自打先帝去世,这个小皇上,是越来越难管束了。 她为了他的子孙后代着想,他却不给面子,根本没有答应。 这是要气死老年人。 关姑姑赶紧端茶给太后,又轻轻给太后拍着背顺气。 好一会儿,太后才缓过来。 廊下的鹦鹉隔窗就叫起来:“太后吉祥,太后吉祥。” “太后且想想王爷吧。”关姑姑小声道:“王爷是最疼太后的了,不但送了这鹦鹉天天给太后请安,且不管太后说什么,王爷都顺着太后的意思,不像皇上。” “齐儿是哀家亲生,简儿非哀家亲生。哎。”太后叹了口气。 闵齐是先帝第三子,是太后唯一的儿子,当初也是先帝亲自教养的。 从小聪明机敏,踏实稳重。十四岁的时候,就得先帝授意,跟着太后的哥哥,也就是皇后那个当了辅政王的爹,去边塞历练,毕竟那时的陈国边疆,还有零星小族做乱,不算太安稳。 而皇上闵简,是先帝的贵人江如的儿子,在皇子里排第七,从小也在先帝身边长大,他出生时,陈国已稳住局面,边塞安稳,小国来朝,闵简是在盛世长大的。 可无论谁当皇帝,太后都是太后。 关姑姑小心给太后捶腿:“这些年皇上不成个体统,倒是王爷越来越干练了,毕竟是太后亲生的儿子,从小得太后的教诲。” 太后将佛珠扔到了案上。 清脆的声音响了关姑姑一跳。 太后的脸色并不好看。 关姑姑反应过来,赶紧提衫跪倒。 “奴婢多嘴了,奴婢不该妄议皇家的事。请太后娘娘责罚。” 关姑姑一向是太后的得力助手,伺候太后又细心。 太后叹了口气:“关荷,哀家知道你是对齐儿好,可那些话,对皇上不公平。” “奴婢知错了。” “你起来吧,以后别再犯了。” “是。” 太后一心想护住明常在的孩子,到最后落得一场空。 再关着杜仅言也无益处,不如放了。 浣衣局现在又自由又欢乐。 在杜仅言的带领下,大家衣裳洗得干净,饭菜吃得可口,尊老爱幼,又有礼貌。比如端着盆去洗衣裳,打了照面,婆子们还知道打招呼。 “李婆子,这么早就开始洗啊。” “是啊张婆子,你若洗不完,带过来些,我帮你揉揉。” 吃饭的时候也格外谦让。 “李婆子你大两岁,你先入座。” “张婆子,今儿的麻婆豆腐可口的很,你多夹些。” 就连那个动私刑的小黑屋,也被打扫了出来,那些刑具,有多远扔多远,大伙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 第四十章 加鸡腿 当杜仅言被带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正在用膳。 多日不见,杜仅言又胖了一圈。 “罚你这么些天,你恨不恨哀家。”太后端着饭碗。 杜仅言摇摇头。 “哀家也有哀家的苦衷,可惜,哀家一个女人,不能扭转乾坤,明常在跟孩子,还是没了,白白让你做了棋子。” “太后请节哀。” “听说那晚冷宫走水,是你先带人救火?” 太后明察秋毫,杜仅言也不必遮遮掩掩:“是。” “你有这样的胆识,很好。做了棋子你也不生气,是个心里宽容的人。听说你把浣衣局管理的不错,也很仁义。” 太后夸赞之下,杜仅言就开始收获积分。 有胆有识+4分 宽容+4分 仁义+4分 “你还回永福殿去吧,以后也要想着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太后顺便奖励杜仅言一个大鸡腿:“多吃点。” 吃什么不重要,太后的奖励很重要。 果然。 太后奖励鸡大腿+5分。 5分,不少了。 杜仅言盯着另一只鸡腿。 太后笑笑,又给她夹了一只鸡腿。 太后又奖励鸡腿+5分。 鸡要有十只八只腿就好了。 可惜只有两只。 杜仅言左右开弓,一手握一个鸡腿,听着小电不停地加分,心里美滋滋。 出慈宁宫的时候,她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就又回来。 “怎么,还想吃点什么吗?” “太后,奴婢有一事相求。”杜仅言握着鸡腿跪下去。 “你想求什么?”太后也不忍心,杜仅言受了这些天的罪,实在是她的罪孽,想着能补偿些也好。 “奴婢看上了一个人。” 太后就笑起来。 宫里的妃嫔看上皇上再正常不过了,毕竟皇上明眸善睐,气宇轩昂,有三四分先帝当年的英气。 “你看上了皇上?” 杜仅言摇摇头,她看上了浣衣局的木瓜。 在最艰苦的时候,木瓜一心一意对她好。 横竖木瓜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角色,甚至在今天之前太后都不知道宫里有这么号人。 不过是个奴婢,在哪当差都一样。 既然杜仅言喜欢,太后乐得送这个人情。 就让杜仅言把木瓜领到永福殿放在她身边伺候。 喜得婢女,队伍壮大+8分。 这挣钱的一天。一会儿功夫,好几十分到账了。 杜仅言喜滋滋出了慈宁宫,沿着甬道回永福殿去,这么些天没见了,史景也不知哭了几场,田令月当初还送自己佛经,自己无以为报,就把这两个大鸡腿给她们留着。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回到永福殿,手里的鸡腿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先给田令月一个。 又把史景揪出来,塞了个鸡腿进她嘴里。 赵嬷嬷等一堆嬷嬷出来给杜仅言请安,惊觉杜仅言面色红润,走路魁梧有力,也是暗暗纳罕。 听说杜小主把太后的狗腿李嬷嬷都送进了恭房涮马桶,如今李嬷嬷一天哭三顿,太后不但不罚杜小主,还赏了她两个大鸡腿外加一个奴婢。这是何等的脸面。 杜小主简直是嬷嬷们的克星。 进宫数日,好几个嬷嬷遭殃了。 听说杜小主在浣衣局里呼风唤雨,占山为王,整个浣衣局被她打理的妥妥帖帖,那帮老婆子实在舍不了杜小主,哭得肝肠寸断。 天爷,杜小主除了侍寝不行,其它方面,她都行啊。 秀女们的口碑,当然不是靠惩治几个嬷嬷堆起来的。 归根结底,还得靠侍寝。 杜仅言去浣衣局的这些日子。 永福殿侍寝战绩不大好。 只有田令月去太和宫侍寝了两晚。其它秀女,毫无战果。 史景飞快地啃着鸡腿,嘴里嘟囔道:“别问我侍寝几回,问就是零。” 众人就笑起来。 杜仅言知道,史景不是没努力。 只是皇上不愿意,她也不能强上。 “你在浣衣局里吃了不少苦,皇上一定会好好补偿你的,说不准......”史景贴着杜仅言的耳朵:“说不准今晚就会让你侍寝。” 杜仅言不在乎侍寝不侍寝。 “太后宫里的鸡腿真香,让我咬一口。”杜仅言都要流口水了。 史景又不让,杜仅言就去抢。 你追我打。 笑声朗朗。 皇上带着高让从长生殿踱步到此处,隔墙听着秀女们的欢声笑语,高让的嘴角都不禁翘了起来。 “笑声真清脆啊。” 皇上束手盯着高让。 高让赶紧缩脖子。 “奴才是说,秀女们进宫都妥善安置了,大伙都好好的,皇上英明。” 皇上脸上的阴郁未散。 他不能遂太后的意,那太后肯定不开心,太后不开心,他就觉得自己有些不孝。这是其一,其二,明常在给他织绿帽,他贵为天子,富有四海,竟被一个卖耗儿药的偷了家。这等耻辱,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 本想着去长生殿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儿。 听到杜仅言跟史景抢鸡腿吃,笑得咯吱咯吱,像酥梨一样清脆。 皇上就暗暗握了握掌心。 “把杜仅言给朕传到太和宫。” 高让有些迟疑。 “皇上,天未黑呢。” 把杜仅言传到太和宫好好治一治,还需什么天黑。 又不是侍寝。 皇上心里不爽,传一个小小秀女去训诫,还用掐时辰不成。 笑话。 高让顿时明白了。 “奴才这就去传,马上让她去太和宫。” 太和宫颇为凉爽。 瓷盆里装着一大盆的冰块,冰块融化了,啪嗒啪嗒滴水。 膳房的太监将一水儿的好饭菜端上来。 鸡髓笋、胭脂鹅脯、藕粉桂花糖糕、西湖醋鱼、筒子鸡...... 数也数不尽的好吃的。 看得杜仅言眼花缭乱。 皇上似乎没什么胃口。 “刚才笑那么开心,是吃了什么?” “吃了......太后赏的鸡腿。” 呵,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 皇上撕下筒子鸡的鸡腿塞到杜仅言手里。 杜仅言有些拘谨。 “吃吧。” 杜仅言咬了一小口。 “朕赏的鸡腿,难以下咽吗?” “也不是。” “那你一脸痛苦。”皇上掰着她的下巴。 “皇上赏赐鸡腿+5分” 又得积分了。 就开心。 杜仅言眉开眼笑,大口吃起来。 吃完了一个,皇上问是否饱了。 杜仅言摇摇头,她还能再挣5个积分。 皇上把另外一个鸡腿扯给她。 “皇上赏赐鸡腿+0分” ? “小电,为何这次不给积分?” “今天鸡腿积分已达上限。” 好吧,看看膳台上,所有的腿,都被她祸害过了。 ------------ 第四十一章 召唤赵飞燕 杜仅言吃了鸡腿,又吃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两块胭脂鹅脯,顺带盛了一碗羹汤配着鸡髓笋吞了。 皇上就歪在榻上,以手支头,静静地看着。 日光斜照窗棂。 鳄梨香淡淡升腾。 太和宫里安静得只剩下杜仅言吞东西的声音。 不一会儿,就听到杜仅言打嗝儿的声音:“皇上......皇上你不.......嗝儿.......皇上你不吃点吗?” 高让抱着拂尘在门外守着,听着杜仅言打嗝儿就想笑。 皇上明明想让杜仅言到太和宫吃些好的,给她改善改善,偏偏装得凶巴巴的,把杜仅言提溜过来,他乖乖地卧倒了看她吃,这都看了一刻钟了。畅音阁里唱大戏,皇上都没看这么认真过。 皇上有些愣神,光线洒在他脸上,明媚又干净。 明暗交接的光线里,皇上微微蹙眉:“你真能吃。” “皇上不吃饭吗?”杜仅言问。 皇上摇摇头:“朕不饿。” 若是皇上来用饭,杜仅言尚可布菜,在一旁伺候。 就着这一膳台的饭,也能说上几句话。 这样时间就过去了。 可如今杜仅言吃饱了,皇上也不吭声,接下来干什么呢? 有些尴尬。 进宫这么久了,还没怎么在太和宫伺候过。 皇上一直盯着,杜仅言心里就虚。 “嬷嬷没跟你讲怎么伺候吗?”皇上浪荡地瞄着她。 杜仅言更局促了:“可是......天还没黑......” “其实有些事不一定等天黑。” “皇上......这么着急吗......嗝儿.......” 这嗝打的,让人兴致全无。 “你吃这么饱,在太和宫里伺候伺候,还能消消食。” “是......嗝儿......”杜仅言吃太饱了,几乎无法弯腰。 刚才那顿大吃大喝,争了十二分。 该做点什么消消食呢。 太和宫里有一个小鱼缸,里头养着五六只鲜艳的鱼。杜仅言掰了一点儿鱼食投进去,又敲敲鱼缸,让鱼都起来干饭。 太和宫里两只蛐蛐,还是上回越王来给皇上带的,油亮油亮的,杜仅言去摘了两片叶子给蛐蛐喂了个肚圆。 太和宫殿外还挂着一只垂耳鸦,垂耳鸦身上有蓝色和橙色的条纹,它喜欢吃水果,杜仅言给它嘴里塞了一块酥梨。 太和宫外有几株绿色月季,太阳大,有点干旱了,浇点水。 太和宫的香炉有点儿脏了,得擦一擦。 杜仅言里里外外的忙活,像个尽职的老妈子。 皇上撑着头看她忙。 皇上都快睡着了。 她眼里可真有活啊。 再不叫停,她能忙到天黑。 “杜仅言,太和宫的活干得如何?”皇上问她。 “该喂的奴婢都喂了,该浇水的奴婢也浇水了,该擦的奴婢也擦了。” “没落下什么吗?” “什么?” 好吧,杜仅言根本没想到,还要伺候皇上。 天爷。 把皇上忘了。 真是兵家大忌。 太和宫里谁都比不过皇上去。 伺候什么都没伺候皇上重要。 竟然把皇上忘到了九霄云外。 简直离谱。 还好不算晚,尚有挽回的余地。 杜仅言赶紧殷勤地伺候上去。 “皇上需要捶腿吗?” 皇上摇摇头。 “皇上需要捶背吗?” 皇上摇摇头。 这个皇上不大好伺候。 看出杜仅言的拘谨,皇上嘴角一扬:“你就只会这两样?” “奴婢......也会点别的。” “比如呢?” “比如......绣个......香囊。” “没兴趣。” 皇上要想看人绣香囊,到针织局里随便捡个秀娘来,都比杜仅言绣得好。 可是永福殿里最没才干的就数杜仅言跟史景了。 二人不像别宫的娘娘那样,会跳舞弹琴,写字吹笙。 “原来你跟史景一样,除了吃一无所知。”皇上摇摇头。 说史景就说史景,竟然还连带上自己。 杜仅言小脸一红。 自己跟姐妹史景,这是这被小皇上鄙视了吗? 得挣回点面子。 杜仅言点开系统,小电的屏幕闪了闪:“宿主需要看视频吗?” 这是皇上的寝宫。 杜仅言赶紧关闭弹窗。 “宿主有什么需要,尽情吩咐系统。” “小电,我想召唤个会跳舞的辅助,给皇上表演一支舞。” “宿主现在积分足够抽卡,系统自动筛选舞蹈精美的辅助凭宿主挑选。” 系统里闪出三个辅助。 安禄山 公孙大娘 赵飞燕 安禄山去一边,虽然白居易《胡旋女》诗有“中有太真外禄山,二人最道能胡旋”之句,可安禄山一个男的,皇上应该不会喜欢看他跳舞。 公孙大娘的舞姿,当年杜甫的《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里曾描述过“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公孙大娘是舞剑的,太和宫不能使兵器,所以不能召唤她。 相比之下,赵飞燕最合适不过了,据传赵飞燕由于体态非常轻盈,汉成帝担心赵飞燕可能会被风吹走,下令建造了“七宝避风塔”供赵飞燕居住。由于赵飞燕擅长作“掌上舞”,汉成帝为赵飞燕制作了一个水晶盘,让宫人用手托着水晶盘,而赵飞燕则在水晶盘上跳舞。 就买赵飞燕了。 “滴.......赵飞燕已到账。” 杜仅言看见一丝若隐若现的红绳拴在她跟赵飞燕之间,应该从这一刻起,赵飞燕做什么动作,杜仅言便也做什么动作。 赵飞燕单足抬起,双臂摇曳,如塘中荷叶,格外舒展。 杜仅言也舒展起来了。 单足抬起,双臂摇曳。 皇上换了个姿势歪着,以手支头。 “杜仅言,你抽筋了?” 杜仅言...... 皇上你识不识货,懂不懂欣赏。 这是记入史册的赵飞燕跳的掌上舞,多少人想看还看不着。 要不是自己开挂,小皇上岂能有这样的福气。 皇上显然不感兴趣。 毕竟贵妃孟玉珠就善舞,因为善舞得了贵妃之位,陈国后宫刮起一阵舞蹈风。从上到下的娘娘,除了慵懒的皇后,谁都想舞上一曲,不管跳得好坏,总归能比划两下子。 皇上看多了,就有些厌倦了。 杜仅言又来这一出。 没新意。 唉。后宫竟无一个可以推陈出新的人。 戴绿帽的戴绿帽,当咸鱼的当咸鱼。 皇上不想看跳舞。 杜仅言只能把赵飞燕收起来。 ------------ 第四十二章 皇上网名叫四喜丸子 谁知赵飞燕跳舞的兴致极高,或许是观察到皇上的不喜欢,赵飞燕想展示一点儿绝活,直接来了个下腰劈叉。 杜仅言没学过跳舞,身子是硬的。 突然的下腰劈叉,杜仅言觉得裤裆都要起火了。 真是火辣辣地疼啊。 爬了半天,愣是没爬起来。 最后还是扶着膳台才勉强起身。 不好意思。 献丑了。 “你还会点什么?”皇上问。 杜仅言打开系统,她还会刷视频。 明显不能让皇上刷视频,皇上从未见过这种高科技,当他看到一群人装在一个屏幕里,会觉得杜仅言是妖孽吧。 不能冒这个险。 “后宫游戏出新啦,《本宫害怕生小孩》免费下载,任意刷新任务,支线丰富,进宫可选身份,可选宫斗模式,可咸鱼,可上进,游戏内大量任务可掉落金币,内测已结束,玩家可随时进入副本。” 让皇上玩游戏倒是个好主意。 可皇上玩游戏,怎么跟皇上解释游戏这个东西?怎么解释手里的屏幕? “《本宫害怕生小孩》一款新型游戏,玩家一旦点击同意按钮,即可穿进游戏,身临其境,感觉不一样的触感。现副本大量发送礼包,喜欢的玩家不要错过。” 这个游戏能穿进去? 简直是为皇上量身定做。 皇上在陈国这古老的地方,去一趟边塞都要十天半个月,他哪见识过什么大世面,更没有玩过什么游戏。 能不能让皇上玩一下游戏舒舒心? 杜仅言还在犹豫,皇上却突然抬手打了下蚊子。 不偏不斜,皇上的手指落在“同意”按钮上。 皇上不动了。 皇上竟然不动了。 难道是皇上穿进了游戏? 太和宫的沙漏滴了一半。 杜仅言拿手在皇上面前晃了晃,皇上没反应。 杜仅言大着胆子拧了下皇上的脸颊,还是没反应。 不好。 听说皇上几乎没出过远门。 游戏世界他能习惯吗? 什么游戏来着,对了,《本宫宫害怕生小孩》,听名字是个女人玩的游戏,皇上穿进去安全吗? 万一皇上有危险,陈国老百姓怎么办。自己是皇上的妃嫔,年纪轻轻就得守寡。 不行,得去保护皇上。 杜仅言不敢再犹豫,即刻点了上“同意”按钮。 “呼——”像是一阵风吹过,杜仅言再睁开眼睛,就到了另一个世界。 几乎是秒传送。 “欢迎进入游戏《本宫害怕生小孩》,新人大礼包一个请查收。” 杜仅言还未站稳,就收到了一个新人礼包。 要放在平时,她好歹得先舔包,舔包多香啊。 可当下是找到皇上,就只能先把新人礼包收起来,后面再慢慢舔。 “欢迎进入游戏,这里是大融皇宫。”一个穿紫衣梳双丫髻的宫女给杜仅言行礼:“新玩家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首次取名不花费金币,后续改名一次一百金币。” “喂,你见到一个穿暗红袍子的男人了吗?”杜仅言问。 “欢迎进入游戏,这里是大融皇宫。”紫衣宫女和颜悦色。 原来是个NPC。 负责接待的NPC。 杜仅言想往下走剧情,可紫衣宫女却拦住了她的去路。 “新玩家可以给自己取个名字,首次取名不花费金币,后续改名一次一百金币。” 不取名字不让玩。 杜仅言随便填了个名字“杜公公”,为什么填杜公公呢,因为公公两个字比划少些。 取了名字,紫衣宫女就做个请的手势,示意杜仅言可以往下走剧情了。 大融皇宫比较小。 按着游戏里的地图,杜仅言摸到了御膳房。 不知是不是因为穿这个游戏耗费能量,杜权言觉得很饿。 得先找点吃的,然后再接着找皇上。 御膳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嬷嬷正在切萝卜,还有个嬷嬷在择芹菜,见杜仅言进来,嬷嬷放下手里的活计,笑呵呵道:“欢迎杜公公进入游戏,杜公公想吃点什么?” 御膳房里有人参鸡汤,用小砂锅吊着,小砂锅下面有小小的火苗,火苗扑扑闪闪,一股热气喷到杜仅言脸上。 这游戏做得很逼真。 鸡汤的清晰度做得很高,闻着味道也好。 杜仅言赶紧盛了一碗,蹲在灶间就喝起来。 “嬷嬷,那个冒烟的大锅里炖了什么?好香啊。”杜仅言吸吸鼻子,想到此行是来找皇上,赶紧问道:“嬷嬷可见过一个穿暗红宽袍束金冠的男人?” 皇上穿进游戏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装扮。 御膳房的嬷嬷还是笑呵呵的:“欢迎杜公公进入游戏,杜公公想吃点什么?” 又是两个NPC。 还属于NPC里面比较低等的。 来来去去就这一句台词,不推进游戏的进展。 看来是问不出了,等再喝一碗鸡汤暖暖身子,自己去找吧。 陈国是夏天,杜仅言穿过来的时候,穿着轻纱裙长袖云衫,大融如今是冬天,天黑压压的,想来是腊月,快要下雪了。冷得很。穿这样的纱衣,非得冻死。 杜仅言会冻死,小皇上当然也会。 得赶紧找。 “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NPC嬷嬷笑呵呵地欢迎新人。 一听四喜丸子就知道,这个玩家比杜仅言还省事,直接没取名字,是摇色子摇来的。 四喜丸子也傻缺缺的穿着纱衣来了,暗红色纱衣绣着金花,一看就很凉快。身后还背着个花包袱,一看就是发的新人大礼包还没舔。 估计也是夏天穿进来的,这会儿正在游荡。 再往上看,四喜丸子束着镂空金冠,长眉如冷箭。 好熟悉的面相。 天爷。 四喜丸子是皇上闵简。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竟然在这里遇见了皇上。 杜仅言赶紧起身叫皇上,却突然想起来,如果此时跟皇上相认,那日后如何跟皇上解释今日她二人的遭遇? 皇上会不会起疑心? 到那时自己穿越的身份暴露,皇上会不会砍了自己的头? 真后悔初进游戏,选了“杜公公”三个字做名字。 这名字跟杜仅言有一点点瓜葛,万一皇上看出点什么? 早知如此,遇见第一个NPC时,就该像皇上一样,乱摇个“八喜临门”“六六大顺”什么的做名字。 如今怎么才能不暴露身份又能保护皇上呢。 ------------ 第四十三章 开宝箱 想起来还有个新人大礼包。 杜仅言打开礼包,里面是一套紫衣宫女的衣裳,还有一个面具,一百金币。 赶紧换上衣裳,戴好面具。 这样,皇上应该认不出来了。 四喜丸子皇上走过去问切萝卜的嬷嬷:“陈国呢,陈国亡了?” “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嬷嬷笑呵呵。 又是这句话。 四喜丸子皇上已经辗转来此两三遍,可每一次嬷嬷都这样回答。 皇上心态都快被搞崩了。 进了这个什么大融皇宫,竟像是鬼打墙一样。 先是遇见那个紫衣宫女,翻来覆去就只会说“欢迎进入游戏,这里是大融皇宫。” 后来遇上御膳房这两个嬷嬷,翻来覆去就只会说“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且每次都叫皇上四喜丸子,多不中听啊。 灶里的火烧得很旺。 皇上可能是有点冷了,主动往灶前靠,于是就遇见了杜仅言。 皇上没搭理杜仅言。 他可能觉得,杜仅言跟前面遇见的那几个人一样,都是只会重复说话的NPC。 当然了,皇上也不知道什么是NPC。他就是觉得这些人跟正常人不一样。 皇上烤了火就要走。 “皇.......四喜丸子,你去哪?”杜仅言叫住他。 皇上回过头,看见杜仅言头上的姓名牌“杜公公”正在闪闪发光。 “杜公公为何戴着面具?”皇上保持三分警惕,在陈国的皇宫里,从未见过戴面具的人,戴面具就是装神弄鬼。 皇上觉得戴面具的杜仅言也在装神弄鬼。 杜仅言左想右想,给了一个答案:“因为......这是我舔包舔的,我喜欢这个面具。” 这算什么回答。 皇上欲走,却又折返回来。 不对劲。 “舔包是什么?” “就是你身上背的那个包呀,紫衣宫女不也送了你一个吗?你没打开看看?” 不对劲。 皇上心里盘算着,前面遇见的几个人,都只会重复说一句话,可这个杜公公,说了两句不一样的话。 “打开看看你的背包,看有没什么好东西。” 皇上打开包袱,喜得夏季凉拖一双。 就离谱。 亏皇上还背了那么远。 出了御膳房便是去司衣房的方向了。 游戏里是腊月。 天阴沉沉。 走着走着,雪就下来了,雪下得大,甬道上很快就白了。 皇上走过甬道,留下了一串串脚印。 杜仅言缩着手,一步一步走在皇上的脚印里。 皇上回头看看,看见杜仅言又矮又弱,一身紫衣深深浅浅沿着他的脚步走,就有些疑惑。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迷路了。” “你一个公公,还能迷路?” 杜仅言...... “你们这个地方很奇怪,女人也能当公公。” 杜仅言装作懵懂的样子:“你不是这个地方的吗?你们那的女人不能当公公吗?” “我们那都是男人当公公。” “那你是公公吗?四喜丸子。” 皇上嘴角一抽。 “那我能跟着你吗?四喜丸子。” 皇上果然还是有些大男子气概在身上的:“跟着吧,就这几个宫殿几条路,朕熟得很。” “你怎么老说朕朕的,你不是四喜丸子吗?” 杜仅言指了指皇上头顶的姓名牌。 “四喜丸子”四个字闪闪发光。 两人踏雪而行,雪地里留下深深浅浅的脚印。 司衣房就在眼前。 皇上冻得嘴唇发紫。 杜紫言冻得直打哆嗦。 司衣房的牌匾格外的诱人。 司衣房是游戏中给宫中人做衣裳的地方。 好歹到司衣房偷两件衣裳。 不然真的太冷了。 “四喜丸子,你在这里等着我,不要走,我去办点事。”杜仅言呵呵手。 “去办什么事?” “我去偷两件厚点的衣裳,咱俩一人一件。” 皇上长这么大,头一次听说还要偷衣裳穿。 偷可不怎么好听。 可不偷,保不准会被冻死。 杜仅言蹑手蹑脚潜进司衣房。 司衣房极为安静,衣架上挂着大毛的披风,还有一些厚实的棉衣。 虽然做工没有陈国皇宫的精致,但一针一线也很细致。 棉衣一件五百金币,披风一件一千金币。 游戏里的杜仅言,只有一百金币,还是开局的时候NPC送的。 抱歉。 只能先偷两件了,不能冻着皇上。 杜仅言拿了一件绣荷花掐腰棉衣棉裙,又拿了一件满绣绿菊的厚披风。 拿下衣架上的衣裳抱在怀中,才发现衣裳后面坐了一排绣娘。 绣娘们正在做针线,杜仅言跟她们对视了一会儿,就有点慌乱。 毕竟是来偷东西。 名不正言不顺。 “杜公公拿衣裳做什么?”绣娘道:“司衣房的衣裳都是给各宫主位娘娘准备的,其它人不能擅动。” 这...... “司衣房的衣裳都是给各宫主位娘娘准备的,其它人不能擅动。” 绣娘NPC。 杜仅言只能把衣裳放回去。 “角落里有新人宝箱,五十金币开箱一次,杜公公可以选择开宝箱。”绣娘提醒她。 开宝箱。 性质等同于舔包。 游戏里会不定时不定点刷新宝箱,能不能遇见就看运气了。 杜仅言有一百金币,可以开两个宝箱。 先开大的,大宝箱打开,里面是一把蒲扇。 无用。 小宝箱打开,里面是一些衣裳。 一件白棉衣,上头有个红圈,红圈里有个囚字,还有一件棉裙。 看来运气不错。 五十金币开出了棉衣。 杜仅言喜滋滋地抱着衣裳跑出来,皇上缩在树丛后面,正给她望风呢。 “四喜丸子,快来,咱俩把衣裳分分。” 皇上忙不迭的上前来。 裙子,皇上是瞧不上的。 “我穿另一件。”皇上指指白棉衣。 好吧。 皇上你不要后悔。 杜仅言把棉衣塞给皇上。 皇上穿了,却迟迟不肯转身给杜仅言看。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不就是件囚衣么。 杜仅言很快套好了棉裙,暖和多了。 “朕分的这件衣裳.......就离谱。”皇上有些气馁,在陈国刑不上皇上,皇上活几辈子都不会穿囚犯的衣裳,现在风雪大,只能将就着。 “要不,咱俩换换,我身上的棉裙也挺厚实的。” “算了吧。” 好歹这囚衣,还是男人的款式。 在外头晃悠着不是办法,雪越来越大了。 鹅毛大雪扑了满头。 得找个地方避一避。 ------------ 第四十四章 看见少儿不宜 大雪纷飞,雪花又密又紧。 大融冷得冻死狗。 杜仅言跟皇上迷迷糊糊走到一处假山。 假山后有个山洞,暂可避一避风雪。 杜仅言跟皇上站在洞口,呵了呵手。 如果是陈国的冬天,皇上应该是歪在榻上,闻着鳄梨香,捧着手炉看贵妃跳舞,享受还来不及。 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你跟我到这儿,也不怕被人发现?”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头一次了,我有经验。” “如今雪大,你来时的脚印也被雪掩盖了,咱们大可以多逍遥一会儿。” 不好。 有人在这约会。 杜仅言跟皇上赶上现场直播了。 这么少儿不宜的场合,得赶紧走,毕竟知道的太多容易死。 突然,山洞里探出两颗头来。 女的梳着坠马髻,遍戴珠翠,外系狐狸毛披风,水绿色薄衫敞着扣儿。 男的穿黑色服制,束黑色冠,腰有配刀,配刀上还挂着一件大红色绣鸳鸯的肚兜。 这女的,是宫妃打扮,应该是皇上的哪个老婆。 而这男的,看装备,应该是大融的侍卫。 那肚兜,当然就是证据。 宫嫔的肚兜竟竟还挂在那个狂徒的配刀上。 “你们是哪个宫的?”女人问。 “我们……我们……” “不知廉耻的奴才,竟敢偷看。”女人呵斥。 杜仅言……. 皇上……. 岂有此理。 谁偷看了。 “你俩莫不是在这儿偷情?”女人揪着手帕。 “你什么时候见过两个男人偷情。”皇上咬碎后槽牙,这两个东西,竟敢侮辱小皇上偷情,还侮辱他跟一个公公偷情。 侮辱谁。 “你们两个看到了什么?”侍卫已经抽刀了。 杜仅言想装瞎,可也来不及了。 刚才那女人身材窈窕,一扭一扭的走出来的时候,她跟皇上都看得流口水。 暴露了。 “把他俩的眼睛挖出来。”女人一面系纽扣一面说。 男人将刀架在皇上脖子上:“不怕告诉你们,这是皇上的丽妃,我是这大融的御前护卫,我俩好了有两三年,一直不曾出事,不想今日栽在你俩手中,算你们倒霉,明年的今日,就是你们的祭日了。” 御前护卫护卫偷了皇上的家? 要知道,御前侍卫能保护皇上,武功都是顶顶的好,这点毋庸置疑。 他敢自报家门,自然是有把握杀了杜仅言他们俩,杀两个不会武功的人,跟宰两个小鸡子没什么区别。 一旦皇上在游戏里死了,不知在现实里会不会死?如果皇上死了,那陈国那一摊子事怎么办?陈国的老百姓怎么办? 得保护皇上。 杜仅言开始翻兵器。 兜里有根胡萝卜,在御膳房里拿的,怕一时半会儿没吃的会饿肚子,准备留着胡萝卜当口粮。 没想到这会儿派上了用场。 杜仅言拔出胡萝卜抵住皇上的脖子。 皇上...... 你这个成事不足的东西。 太紧张,弄错了。 重来。 杜仅言握着胡萝卜敲侍卫的头。 她已经很用力了。 胡萝卜断成两截儿,侍卫毫发无损,只是将架在皇上脖子上的刀,架到了杜仅言脖子上:“你这个阉人胆敢作死。” 突然,不知哪里就跑出来几十个侍卫。 一行人过来就把侍卫扣了起来:“这个侍卫意图侵犯娘娘,逮起来。” 原来是大融皇帝闲着无事来赏雪景,在假山下遇见了衣衫不整的丽妃跟那个侍卫,丽妃见瞒不过去,就说是侍卫图谋不轨。 杜仅言吓得腿一软。 皇上拉起杜仅言就跑,慌不择路,竟又跑回了御膳房。 早知道就呆在御膳房里不出去了。 外面太危险。 “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切菜的嬷嬷笑咪咪的。 “欢迎杜公公进入游戏,杜公公想吃点什么?” 游戏NPC又给二人打招呼了。 NPC似乎就会这两句。 灶上还有一碗鸡汤,两个人在风雪里跑了半天,身上一点儿热气也没有,喝点鸡汤,还可以暖一暖。 “杜公公你喝吧。”皇上还知道谦让。 “四喜丸子,你喝。” “一个男人,磨叽什么,让你喝你就喝。”皇上估计是怕杜仅言冻着。 “不然我们同喝吧。” 皇上...... 两个男人同喝一碗?杜公公你在想什么。 “要不我喂你吧,四喜丸子。” 皇上...... 皇上的心突突直跳。 “别说了,我喝。”皇上端起鸡汤一饮而尽。 “刚才那两个男人,就往这个方向来了,说不准就躲在这附近。给我搜。” “搜到了就地处死,不管是在给丽妃放哨,还是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这俩人都得死。” 大事不妙。 杜仅言知道,御膳房附近空旷,并没有什么地方可躲藏。 能听到这些人说话,说明他们已经离得很近了。 搜到御膳房来,是早晚的事。 怪不得一进御膳房,皇上反手就关上了门。 原来他早知道,他跟杜仅言看到了不该看的,恐怕凶多吉少。 已经有人在踹门了。 “嘭嘭嘭......”门上的雪落下来。 御膳房都是抖的。 杜仅言推开窗子,看见御膳房后面是一片湖。湖面还未结冰,透着寒气。 没时间了,想全身而退,得跳窗,游湖,然后从湖对面走。 皇上心领神会,翻出窗外拉住杜仅言的手,要跟她一起逃跑。 御膳房的NPC突然说话了。 “各位侍卫有礼了,怎么不进来?外头怪冷的。” “四喜丸子跟杜公公正在御膳房里取暖,你们何不进来一块聚聚?” 切菜跟择菜的两个NPC竟然是奸细? 冷不防就出卖了杜仅言跟皇上。 也不能算出卖。 她们跟侍卫都是游戏里的人物。 她们跟玩家不做过多沟通,但跟非玩家还是有剧情的。 外头的侍卫已经踹开了门。 “就是他俩,抓住,就地处死。” 侍卫冲过来。 “四喜丸子,你快跑。”杜仅言被侍卫搂住,已经逃不了了。 “我不能丢下你。” “我走不了了,你快跑,跳湖里还能活命。” 拉扯间皇上支撑不住,“噗通”一声落进了湖,消失得无影无踪。 大融皇宫,是个陌生的地方,这面湖有多深,杜仅言并不清楚,就见皇上掉进去后,炸起来一窜水花,然后是侍卫跳进去搜索,什么也没搜上来。 ------------ 第四十五章 皇上沉底了 完蛋。 也不知道皇上会不会凫水?没见过皇上游泳呀。万一把皇上淹死了怎么办,可怜的孩子连个游泳圈也没套好。 皇上自跳进湖里之后,再没出来冒泡。 杜仅言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侍卫抓住她,按得死死的。 杜仅言亲自见证了大融皇帝后宫的秘密,按道理说,是活不成的。 危亡之际,恰好有小太监气喘吁吁跑进来:“别......别杀他。” 小太监来传话,说皇上已经审了丽妃,丽妃承认,她跟那个侍卫已经好了几年,前阵子不得机会,几个月没见,实在坚持不住,才趁着大雪在宫中约会,想来杜公公跟四喜丸子,不过是刚好路过,也并不是为她二人通风报信儿的,恰好太后听说了此事,只是让料理了丽妃跟那个侍卫,又说她吃斋念佛,实在不能见人枉死,所以做主,让放了杜公公跟四喜丸子。 杜仅言大难不死,赶紧翻窗去找皇上。 “四喜丸子~”、“四喜丸子~”的叫了半天,没动静。 又捡来一根竹竿,顺着皇上刚才跳的位置插一插,湖底的泥软软的,惊起几只蛤蟆,其它什么也没有。 不知皇上去了哪,难道是沉底了? 根本没见他上岸,况且是这么冷的天。 顾不得许多了。 杜仅言坐到湖边,慢慢伸脚下去,刚一伸脚就冻得缩了回来。 太凉了。 杜仅言真害怕皇上一跳下去就冻得晕过去。 冰天雪地,无人帮忙,杜仅言突然想到了她的系统。 或许小电有办法。 许多次自己山穷水尽,都是小电救的她。 召唤小电。 “吱......吱......啦......”屏幕若隐若现。 杜仅言拍了拍屏幕。 “吱——”很大的电流声。 又一拍。 声音也没了。 彻底黑屏。 不知是大融的信号不好,接收不到,还是系统也怕冷,冻坏了,或者说,她如今身处游戏,系统的挂开不到游戏里来,全靠她自己。 皇上身后,有陈国万千百姓。 一旦皇上有难,他又无子嗣,陈国怕要起争端,到时受罪的是黎民。 皇上身系苍生。 他的下落,至关重要。 杜仅言脱去棉裙,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湖里。 湖水从她的脚踝,慢慢漫过她的腰。 杜仅言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咯吱咯吱。 湖底是旧年的枯荷枝子,还有一些未收的莲藕,莲藕踩上去硬硬的,然后又踩到一个软的东西,就见一只受惊的蛤蟆弹得老高,“噗通”一声又落进湖里。 再往前走,水更深了。 渐渐的从她的腰漫到她的脖子。 水过了脖子,整个人在水里就站不住了,像是飘浮的莲蓬,根基不稳,随着水晃晃悠悠,东摇西摆。 杜仅言软软的头发被水冲散,铺在水面上,像是一大捧漆黑的水草。 太冷了。 脑子都是抽抽的。 “宿主找不到出口,便会永远困在游戏里。”是小电的声音:“宿主体温正在下降......宿主体温.......吱.......啦.......宿主在游戏里死亡,便会陨灭.......” “小电,是你吗?”杜仅言心头一热。 这是万能小电回来了吗? 小电? 电啊…… 没有回应,信号又断了。 湖边有一群宫女经过,见杜仅言一步一步往湖心里走,纷纷喊她: “杜公公,万事好商量,不要跟自己的命过不去,快上来吧。” “杜公公,湖里很深,别再往前走了。” 杜仅言心里想的,却是皇上会不会沉在湖心里了。 毕竟顺着水势,皇上应该是朝这个方向来的。 湖里的冰水漫进了杜仅言的嘴里。 冰冷的水让杜权言渐渐闭上了眼睛,四肢快要没知觉了,只想睡觉,就觉得脑子里出现一团黑雾,好黑,没有光,自己就身处这团黑雾里,想躺在黑雾里不走了。 “噗通”突然脚下断断续续的莲藕没有了,出现一个暖暖的软软的滑滑的水环。 水环温柔,一圈一圈地将杜仅言包裹在里面。 湖里的水没过杜仅言的头顶。 奇怪的是,杜仅言却没有落水的恐惧感,也没有窒息感,她能看到自己水草般的头发在水中飘荡,能看到湖里的残荷,能看到湖里的游鱼,还有一些青色的虾,她能看到水底的一切,整个人也变得轻盈,变得舒服。 她怎么能看清水底的东西呢。 杜仅言以为自己死了。 因为她感觉在湖底好舒服。 像鱼一样,不用呼吸,也不觉难受了,也不冷了,从来没有这么温暖,从来没有这么放松。 这一瞬间。 她想了三件事。 一:对不住皇上,因为临死也不知皇上的下落。真害怕因为她这次的冒失改变了陈国的历史。 二:对不起杜家列祖列宗,自己不能光宗耀祖了。 三:对不住了史景,你八成侍不成寝了。 越沉越深。 越沉越深。 身子猛的一轻,似乎是从水中出来了,从未有过的自在。 竟不再觉得冷了,反而觉得有些热,很热,像抱了个火炉子,恨不得找把扇子扇扇风。 睁开眼,是一个滴了一半的沙漏。 廊下的垂耳鸭,身上有蓝色和橙色的条纹,正在架子上吃酥梨。 两只油亮油亮的蛐蛐,打架打累了,仰躺在笼子里叫唤。 小鱼缸里,五六条鲜艳的鱼,正你追我赶地抢食儿。 殿外月季花舒展。 殿内鳄梨香袅袅娜娜。 这画面如此熟悉。 这是皇上的太和宫? 杜仅言错愕。 同样错愕的是皇上。 又看了看太和宫的沙漏,杜仅言明白过来,那个湖,有个传送口。 皇上掉进湖里,被传送回来。 她不经意误入传送口,也被送了回来。 她跟皇上穿进了游戏,在游戏里过了好几个时辰,但陈国的时间,却没有动。 就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大雪纷纷,梦外暑气逼人。 皇上只是盯着杜仅言看,盯得杜仅言心里毛毛的。 游戏里的事,不知道皇上能记住多少,还是说,出了游戏,皇上就没记忆了。 杜仅言装模作样地开始没活找活,拿着帕子擦香炉,擦得香炉都反光了。 “杜仅言——”皇上握住了杜仅言的手腕。 ------------ 第四十六章 阴间 皇上像是大梦初醒。 “杜仅言,你为什么姓杜?” 这问题...... “奴婢......祖上姓杜。” “是啊,也有男人姓杜的,比如你爹,朕知道。”皇上喃喃道。 杜仅言...... 杜仅言的爹杜仲,在朝廷里给皇上打了一辈子工,皇上从未拿正眼瞧过他一下,这会儿却把他从角落里翻出来了,想起来杜仲这个监察御史姓杜了?全是沾了姓“杜”的光。 难道皇上还记得杜公公? 不然为什么琢磨杜这个姓氏呢? 皇上问:“杜仅言,你们姓杜的家谱,你翻看过吗?” 杜仅言点点头。 要说起来,杜姓来源,历史悠久。 有杜康、姜姓、祁姓和外姓的改姓等多种说法,尊杜伯及杜康为杜姓始祖。历史上杜姓的重要人物也有很多:西汉官员杜延年、唐代诗人杜甫、杜牧等。 杜姓有祠堂。 逢年过节,少不得上供礼拜。 “你们姓杜的可出过什么有才华的人?” 皇上这样问,杜仅言可就不能再低调了。 先祭出杜甫。 剑外忽传收蓟北,初闻涕泪满衣裳。 却看妻子愁何在,漫卷诗书喜欲狂。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后祭出杜牧。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皇上震惊了。 他自幼跟着史景的爹学习文化知识,竟没有背过这两首,想来姓杜的博大精深,真是祖传的有才华。当然了,杜仅言除外。 “杜甫、杜牧二人你可熟?可否为朕引荐?” 这个真引荐不了。 他们是高端局,不带低端局的菜鸡玩儿。 “那......”皇上神神秘秘的:“那你祖上,可有做过太监的?” 杜仅言...... 皇上你怕不是刚穿回来脑子还在抽抽? 哪有问人家祖宗做没做过太监的。 侮辱谁。 本来皇上还一本正经拉着她叙话,没想到越叙越跑偏。 难道是,皇上真想起来杜公公了? 在游戏里相处几个时辰,皇上跟杜公公建立了友谊? 不应该啊。 杜仅言进宫这么些日子了还没跟小皇帝建立友谊呢。 皇上这样一个冰凉的人,能轻易打动吗? 难道皇上在试探自己? 看自己跟那个杜公公有没有关系? 杜仅言更后悔没给自己取名为“六六大顺”了。 一头雾水。 一团乱麻。 御膳房端了碗汤水来。 金黄金黄的人参老母鸡汤,上头飘着零星的枸杞。 皇上看了看汤,又看看杜仅言。 “你喝吧。” 杜仅言二话不说,端起鸡汤“咕噜咕噜”。 皇上看得皱眉。 很快一碗鸡汤下肚。 “你真喝?”皇上皱眉。 “啊。” “你......就喝完了?” “啊。” “没想着,让一让?” “让谁?”杜仅言抹抹嘴。 皇上显然有些失望。 “比如朕,你没想着让让朕?比如,让朕喝?” “皇上是天下之主,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没见过,不会在意一碗鸡汤的。再说,皇上的赏赐,奴婢得赶紧喝完,不然一会儿就凉了。”杜仅言打了个嗝。 这个废物。 皇上叹口气。 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白雪茫茫的画面。 画面里,那个穿着笨重裙子的杜公公深一脚浅一脚走在他的脚印里。 画面里,杜公公跟他躲进御膳房,二人蹲在灶前看NPC老嬷嬷切菜。只有一碗鸡汤,杜公公不舍得喝,偏要让给他喝。 再看看面前这个女人。 虽窈窕貌美,可只有一碗鸡汤的情况下,她首先就倒进了自己嘴里。 杜公公虽然弱小,也不机灵,但他为人仗义。 想到此皇上意兴阑珊。 他慌忙间跌落入水,本想转回身去救杜公公,但脚底一软,不知怎么的,睁开眼睛就在太和宫了。 也不知道杜公公怎么样了,是否还活着,不知道那帮人有没有为难他。 “杜仅言,刚才朕有没有去过什么别的地方?” 杜仅言摇摇头。 “朕有没有打瞌睡?” 杜仅言摇摇头。 “杜仅言,你说会不会有个什么别的地方,跟我们这里一样,只是一般情况下去不到。” “阴间吗?”杜仅言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 皇上一句话也憋不出来了。 聊不成。 就聊不成。 这个女人今天格外蠢。 看她喂两个蛐蛐,把蛐蛐撑得都翻肚了。喂廊下的垂耳鸦,把垂耳鸦撑得直蹦,鱼缸里的鱼也被她喂得沉底了,游不动了,她自己也喝汤喝得肚儿圆,打嗝打得七上八下的。 聊天怎么就聊不到一个频道。 唉。 皇上挥挥手,让杜仅言回。 反正她在太和宫,也吃饱喝足了。 杜仅言惦记上御膳房刚送来的奶油小卷,眼神疯狂示意皇上:我能不能带走,我要给我小姐妹们吃。 皇上无力的闭上眼睛,示意她全部带走,马上就走。 太和宫的沙漏无一点儿声音。 皇上支着头歪着,刚闭上眼睛,脑海里又浮现出丽妃跟那个侍卫约会的画面。 想到自古以来,皇帝妃嫔众多,因进宫给皇帝当老婆的,姿色又出众,就极易遭人惦记,加上皇上一个人忙不过来,因此妃嫔红杏出墙,倒也不是十分罕见。 丽妃就给大融皇帝织了绿帽。 明常在也给皇上织了绿帽。 皇上还郁闷过几天。 现在也想开了。 或许这就是当皇帝的宿命,女人众多,但未必能拿捏住每个女人的心。 太监端了绿头牌来,又到了翻牌子的时间了。 皇上却无心翻牌子。 辗转良久。 他让高让去找书。 找什么书,他自己又说不上来。 只说找一找,有没有什么关于一个大融王朝的记载。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 就连见多识广的史景的爹,左丞相兼文渊阁大学士兼太保御赐顶戴花翎入宫可骑马坐轿一品大员史遇,也不知道大融这样一个朝代。 皇上有些恍惚。 难道大融真的不存在? 可他脑海里明明记得大融。 如果大融不存在,那他的记忆是哪里来的? 又无人可诉说。 就憋闷。 就睡不着。 高让正在廊下忙碌着交待太和宫的宫女太监,记得给垂耳鸦套好罩子,记得给鱼缸换水,皇上怕热,要换两块新的冰来,镂空铜炉里的鳄梨香快要燃尽了,还要添些新的才能支持一夜,院中的月季落了,要修剪修剪...... 就听到皇上召唤他。 ------------ 第四十七章 不干净的东西 高让赶紧过去伺候,见皇上仰躺在床上望着重重帷帐,便给他端来了一碗茶。 皇上盯着高让看,盯得高让不好意思。 许久,皇上悠悠道:“高让,疼吗?” “什么?” “朕问你,当太监疼吗?” 高让...... 当太监是挺疼的。 当年高家有七八个孩子,七八个孩子七八张嘴,穷得吃不上饭。 可又不想眼睁睁看着孩子饿死。 思来想去,便送了孩子进宫讨生活。 高让七岁就进了宫,七岁还是懵懂的年纪,净身的老师傅一把锋利的小刀改变了他的命运,那时候,身体的疼远大于心里的疼,随着年龄越来越大,身体不疼了,可心里开始一阵一阵的疼了。 皇上突然这样问,就让高让措手不及。 “皇上怎么突然问及这个?” “没什么,朕就是突然觉得,当太监挺不容易的。” 高让跟了皇上这么多年,打小就伺候在皇上身边,头一回听皇上说这么软乎的话。 就让人心里发毛。 “太监都是为什么进宫的?” “太监会想家吗?” “别人会不会瞧不起太监?” 今天真是捅了太监的老窝了。 皇上一口一个太监。 像是在问高让,又像是自言自语。 高让一脸懵逼。 不理解皇上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怎么好端端的对太监这么上心? “要不,皇上喝点水,睡一觉?”高让给皇上垂着腿。 皇上一点儿也不想睡,目光炯炯,热烈而温柔。 高让觉得好害怕。 竟从皇上眼中看到了温柔的成份。 这些年皇上浪荡惯了,对女人都没这么温柔过,就连盛宠的贵妃娘娘,皇上在看她跳舞的时候,眼神都没这么温柔过呐。 如今皇上这般温柔地看着他这个太监。 出了邪。 “高让,朕从来没觉得一个太监能这么好。虽然太监的地位低了些,但在朕的心里......” “皇上——”高让吓得跪了下来,几乎是膝行到皇上面前,摇着头泪流满面:“皇上......纵使您生娘娘们的气,纵使您一直没有孩子,也万万不可气馁,千万不能因为不如意,便喜欢上奴才这样一个太监.......皇上您喜欢上奴才这样一个太监,传出去奴才死了不要紧,您的名声要紧呐......” 高让哭得格外痛。 皇上叹了口气,翻了个身。 他有这么变态吗?都把高让吓哭了?都让高让误以为皇上爱他上了? 唉。 要是换成杜公公,杜公公就不会这样想。 也不知道杜公公是死是活,怎么说也有几个时辰的交情,如今他身陷危险,皇上却无能为力。 自打当皇上起,闵简就有了杀伐决断的能力,可头一回,他有了无力感。 像是想抓住什么东西,却不知从何下手。 “高让,你是该找个对食了,不然容易妄想。”皇上躺回床上,闭上眼睛。 高让松了口气。 看来是误会了。 可皇上心里在想什么,他开始琢磨不透了。 他伺候皇上多年,这种琢磨不透的感觉,是头一次有。 一连几日,皇上都有点反常。 平时上个早朝,用个午膳,再叫小姐姐们来唱个曲儿,再把贵妃孟玉珠叫来跳个舞,去慈宁宫听听太后的训斥,一天一天就过去了。 如今皇上总是一愣一愣的,有时候坐在鱼缸边发呆,有时候坐在沙漏边发呆,有时候又倚着膳台发呆。 一开始以为皇上病了。 可太医院的太医排着队来给皇上诊脉,脉象孔武有力,皇上身强力壮,没有毛病啊。 滋补的方子一碗一碗的熬出来,皇上也按时喝了,还是一愣一愣的。 这期间,皇上也把杜仅言召到了太和宫。 像那天一样,让杜仅言坐在他身旁。 两个人干瞪眼坐了半天,什么也没发生。 杜仅言知道,皇上怕不是在找进入游戏的办法。 皇上一直在试验,只是没成功。 他当然不会成功,他没有小电,开不了挂。 皇上按按杜仅言的手,摸摸杜仅言的额头,又捏捏杜仅言的耳朵,就有些失落:“看来那日的事跟你没关系。” “哪日的事?” “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不用懂那么多。” 杜仅言…… 太后牵挂皇上,见太医院的药皇上喝了也不管用,似乎还有点魔怔,便叫越王从边疆弄来两个法师来宫中跳大神,明着是护佑陈国国泰民安,暗地里却是给皇上驱魔。 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己才不是附魔了。 可太后疼他心切,没办法,只能依着太后放法师进来。 两个法师拿着锣鼓在太和宫里又唱又跳,头上的鸡毛帽子上下飞舞,折腾了半夜,皇上盘腿坐在榻上,默默地看着,若有所思。 两个法师跳得满头大汗,终于跳不动了,瘫在地上问皇上:“可有好些?” 皇上歪头盯着他俩:“朕有何病?” “听闻皇上总是魂不守舍,怕是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什么是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可能是物件,也可能是人,就是一直侵犯皇上意志的东西。” “倒是有这么个人。” “何人?” “一个公公。”皇上脱口而出。 两个法师短暂的对视了一下。 皇上突然来了兴致:“既然你俩能驱魔,能占卜,那你们给朕算算,朕牵挂的那个公公,现在如何了?” 牵挂的那个公公? 什么剧情? “公公他……怕是……”两个法师看看皇上的脸色,脑子飞速运转差一点儿冒出火星子,几乎是异口同声:“公公他也牵挂着皇上呐。” “那我们还会见面吗?” “一切皆有缘法,缘到了自然还会见面的。” 皇上高兴得像个小孩子。连忙叫来高让,给两个法师一人一百两银子,欢天喜地的送走了。 两个法师披着斗篷匆匆而去,一匹快马奔弛了二三十里,月光洒在身上,身后是长长的影子,皇宫已经很远了,二人才跳下马,紧紧地抱在一起咬耳朵。 “师兄,没想到陈国皇帝竟如此变态,他竟然喜欢男人。” “师弟,你如此美色,下次万不可再跟我进宫了,太危险,我真怕这个狗皇帝让你侍寝。” ------------ 第四十八章 美人在怀 两个法师星夜赶路回了边塞。 边塞帐篷里,越王正倚着一位戴着面纱的美人喝酒。 夜郎国送来的美人,娇娇滴滴,又软又轻。酥梨脸,烟波眼,腰肢盈盈一握,嘴唇丰满又自带香气,一身烟紫色纱衣薄得几乎透出肉色。 夜郎国自古出美人,特别是在气候干燥美人稀缺的边塞,这美人简直就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来得路上,惊得守帐的小兵魂不守舍。 灯下观美人,越看越好看。 越王就多喝了两杯,朦朦胧胧看到两个法师跪于营帐里。 “有什么话就说吧。” 两个法师扭扭捏捏,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挤眉弄眼望着夜郎国的美人。 越王何其聪明,让美人回去休息,叫两个法师近前来。 “王爷,我们两个星夜驰回,实在是有要事禀报。”一个瘦弱些的法师夹着嗓子回禀:“王爷没听到那些吓人的话,现在回想起来,小的心里还哆嗦呢。” 另一个粗壮些的法师就轻轻拍他的背,像是哄小孩子似的给他安抚。 这画面。 他俩真和谐。 越王嫌弃地把脸撇到一旁,脖子一仰,又灌了一杯酒,不喝醉实在看不得这两个玩意。 “有什么话就直说。” 法师夹着嗓儿:“王爷,此次去宫里我们姐妹......我们兄弟二人发现了一件大事。” 越王听了,面不改色心不跳,又悠悠倒了一杯烈酒。 法师观察着越王的脸色。 越王阴着脸,端酒入唇。 法师有些拘谨。 “接着说。” “王爷,此次去宫里给皇上驱魔,我们发现,皇上不是附魔了,而是他喜欢上了一个太监。” “什么?”越王的酒入了口,呛着了。 “你们是说,闵简跟高太监好上了?”越王摇摇头,只是盯着自己手里透明的琉璃盏,琉璃盏发出幽静的光,越王眼里有凉凉的东西流淌出来:“或许你们会错意了,据我所知,高让打小伺候皇上,他们两个是有些交情的,但不是你们说的那般,你们不要信口胡说。” “不干高太监的事啊,皇上喜欢的是一个见不着面的太监,牵肠挂肚的很哪。” 越王眉头一皱。 若一个法师说这样的话,他是万万不信的。 两个法师都这样说,那就要考虑考虑了。 越王让人放下帐帘,让两个法师细细地跟他说了一通。 边塞寂静。 越王听法师汇报工作听了半夜。 夜郎国送来的美人,本以为这夜可以得越王青目,不料独守帐篷一夜都没消息。美人是夜郎国的翘楚,层层选拔出来的国色天香,哪里受过这样的冷待,次日士兵给送饭的时候,美人就不高兴,一气之下扔了饭菜,正好砸中士兵的头,不巧的是士兵死了。 一片哗然。 美人奔到越王帐里哭得厉害:“奴家从夜郎到边塞,千里路程走了近半个月才抵达,若是不合王爷的意,王爷便把奴家打发回去好了,若是合王爷的意,王爷为何要这般冷待于我?” 美人落泪,梨花带雨。 烟紫的纱衣轻轻下拉,露出雪一样白的肌肤。 天鹅一般光亮的脖颈,葡萄一样黑圆的眸子。 乌发披肩,颤颤巍巍,任何一个男人见了,都要心生怜悯。 “边塞苦寒,没有王爷,奴家真是一日也过不下去的。”美人摇着越王的胳膊。 “既然过不下去。”越王眸子一沉:“那就死。” 美人一滞。 很快有士兵上来,直接将她就地抹了脖子。 外头挖坑,不到一个时辰,便消失得干干净净。 越王摊开信笺,提笔写了两封信。 一封是给夜郎国君的,说美人萧萧不适应边塞气候,得了恶疾死了。 别一封是写给太后的。 慈宁宫中太后正在给鹦鹉喂水,接了越王的信,便也没在意,只是放在一旁。 越王孝顺,隔阵子就会写一封信来请安。 这些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给鹦鹉喂完了水,太后净了净手,坐在东窗下缓缓摊开越王的信。 一开头,就是请安的话。 接下来,越王说夜郎国送给他个美人叫萧萧,说萧萧很温柔体贴。 太后也看得一脸慈母笑。 越王在边塞多年,一直未曾成家,如今有了个贴身伺候的,越王又夸她温柔体贴,那就很好。 随着信展开,太后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拢了回去。 她盯着信件上的字,眉头紧锁。 就脑子嗡嗡。 关姑姑不知发生了何事,赶紧给太后端了参茶,又问是否需要叫太医。 太后摇摇头,让关姑姑把檀香点上。 悠悠檀香,袅袅娜娜。 檀香能让人平心静气。 太后只觉得胸口堵得慌。 从未这样堵过。 手里的佛珠都快盘不动了。 檀香点起,星星点点的火光在镂空铜炉里隐现。 太后将越王的信在檀香上点着,随着一片火光,信件化成了烟。 以往越王的信,太后都完完整整保留着。 这一次却是例外。 越王在信上告诉太后,皇上之所以长期没有孩子。 太后心里砰砰直跳。 这句话,足以让太后窒息。 太后简直要炸裂。 闵家列祖列宗在上,陈国存续百年,谁见过陈国皇上有这爱好的。 太后第一反应是越王胡说八道,该打嘴。 可思来想去,又觉得越王说的有几分道理。 其一,越王是太后亲生,他犯不着千里迢迢写信构陷皇上。 其二,皇上闵简大婚几年,后宫女人众多,上至皇后,下至秀女,在编的妃嫔有几十号,侍寝也是照常侍寝,但别说孩子,拖鞋都没生出来一双。 这就很不正常。 先帝像皇上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能打酱油了。 一国皇上无嗣,那是极危险的事情,但似乎好像,小皇帝闵简一点儿都不担心。 其三,那两个来驱魔的法师连夜跑走了,如果不是惊世骇俗的事,他们不会吓成这样。 满宫妃嫔,才艺高超者有之,嗓音嘹亮者有之,机灵的有之,蠢笨如皇后的有之,各式各样的都有,皇上这是吃不了细糠要吃粗粮? ------------ 第四十九章 皇上和他的太监 皇上吃什么粮,太后管不着,也不想管,这些年皇上在朝廷上独当一面,太后早就不操心这些琐碎的事了,但皇上若是不肯诞育子嗣,那太后就不能不过问了。 首先就得把高让提溜过来。 高让有美色,个头高大,身形矫捷,一点儿也不亚于暗卫,且日日与皇上相处,朝夕相处,保不齐给皇上施了什么妖法,皇上若喜欢男人,高让首先少不得干系。 高让一脸懵逼来到慈宁宫。 太后甚少让一个太监到慈宁宫回话。 太后摩挲着佛珠静静看着高让,看得高让有些心虚。 “你觉得这样对吗?”太后闭目。 “不知奴才哪里做错了,还请太后明示。”高让跪地磕头。 在高让看来,太后做为先帝的皇后,执掌后宫多年,眼光锐利,不是个昏聩的,太后这样问,自然是奴才们有做得不到的地方。 太后却不点明,只说:“你自己细想想。” “奴才.......奴才有错,皇上夜里批改周折太晚了肚子饿,奴才让御膳房给皇上做了七八个菜,皇上吃撑了。还有......皇上几天没召妃嫔侍寝了,奴才见皇上操劳国事太过辛苦就没提醒......皇上不到时辰就要起来上早朝,奴才按也按不住......” 太后越听越不对味儿。 这怎么像是给皇上开表彰大会。 可越王说的那件事,太后又无法求证,又不能明明白白的问,但凡她敢问,估计高让也不会承认,而且事情闹出去,于皇上不利。 太后叹了口气:“你觉得皇上这个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是高让的强项。 从小伺候皇上,不但有兄弟般的情谊,而且对皇上,高让有一种特殊的崇拜。 “奴才自幼伺候皇上,对皇上的崇拜,如滔滔的江水连绵不绝,皇上心地善良,为人厚道,不贪女色,心怀宽广,为人正直,爱惜百姓,夙兴夜寐,不敢一日懈怠。” 太后...... “这果然是朕的大太监。”皇上不知何时来了慈宁宫,听到高让这样夸他,皇上都有点感动了,天知道高让一个没怎么读过书的太监怎么能说出这么多华丽的辞藻,果然是跟在自己身边的人都长进了,说话都一套一套的,且高让这实话实说的态度让皇上颇为欣赏,所谓知已也不过如此。 “朕的这个太监,虽没有大的谋略,但伺候朕忠心耿耿,任劳任怨,从不偷懒耍滑,从不狐假虎威,真正是陈国第一太监非他莫属。” 太后...... 你俩这样商业互吹好吗? 就不该让高让来。 什么也没问出来,好像还吃了狗粮似的噎的慌。 肯定是皇上担心高让故意跟过来看看的,不然非请安时刻,慈宁宫离太和宫又不近,皇上也溜达不到这里来。 真真生死与共。 真真惺惺相惜。 太后脑子里又嗡嗡的了:“你们回吧,哀家没事了,哀家需要静一静。” “奴才告退。” “高让,走,听说夜郎国送给朕的美人这会儿就要进宫了,朕请你共赏。” 太后...... 你俩赶紧走吧,别在这儿刺激我了。 求求了。 太后一口气就要喘不上来。 关姑姑赶紧去关了慈宁宫的门,算是关门谢客的意思。 不多时,又有敲门声传来。 太后一滞:“你俩怎么又回来了。” “给太后请安。” 清脆的请安声,是太后的两个账号来了。 皇后携她的妹妹卫昭宁卫贵人来了。 卫贵人穿一身琉璃纱广袖束腰衫裙,云髻峨峨,修眉连娟。发间插着玉如意簪子,珍珠耳环晃啊晃,颈子上是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愈发衬得她气色明艳,气质高贵,不是一般女子可比,这样的装饰,想来是精心打扮过的。 卫贵人见太后都是精心打扮,见皇上更得费心修饰,做人妃嫔,就该有这种上进心,这一点儿,太后是赞许的。 再看皇后。 皇后梳着寻常发髻,穿着常服,一副睡眼惺忪还没醒过来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卫贵人临时提溜来的。 皇后总挨太后的训斥,所以轻易不愿意到太后脸上来。 卫贵人倒愿意亲近太后。 自从卫贵人进宫,皇后也被动多来了慈宁宫几回,不过都是陪衬,甘当绿叶。 “闲来无事,怕太后发闷,特来给太后弹几首琵琶曲。”卫贵人坐在锦凳上,调了调琵琶。 太后望着面前的两个账号,想想皇上跟高让,太后的兴致就高不起来,更不想听什么琵琶曲儿。 可心里话又无法跟自己的两个账号说,只能硬挤出笑脸来。 卫贵人试好了音,便袅袅娜娜弹奏起来。 她少说是琵琶十级选手,十指灵动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听见一个一个的音节像雨点子似的又密又紧,直往人耳朵里钻。 过了一会儿,雨点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软绵绵的音符,那声音真绵软呀,就像躺在阳光下的棉花堆里打滚儿,让人忍不住想睡过去,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醒过来了,阳光照脸,身下绵软,人生几何。 皇后听得入了迷,忍不住眯着眼睛拍打着膝盖附和。 她还听上了。 太后望着皇后那不上进的死出,心里就有火。 皇后进宫倒不像是为卫家谋前途命运的,倒像是进宫来享受的,流水的席面吃起来,动人的音乐听起来,吃饱喝足正好回她宫里睡觉,这一天也安排的满满当当,就没一样正事,卫家的前途寄托在她身上,真真是前途渺茫,关键她还不自知。 想想辅国公怎么就生下这么没有志气的一个女儿。 太后盯着皇后,咬牙切齿耐着性子才把一整首曲子听完。 卫昭宁福了一福,给太后递了茶:“刚才来的路上,遇见了皇上,皇上可是有什么事吗?” 太后接了茶喝了一口:“倒没什么事。” 太后也不敢说越王信上的事,怕自己两个侄女受不了这种刺激。 关姑姑及时端了油绿豆糕来。 皇后吸着鼻子闻到了味儿:“太后宫里的糕点味道真好,咱们趁热吃吧,凉了味儿就不好了。” ------------ 第五十章 后宫五杀 皇后坐在锦凳上,一分钟炫了两块豆糕。 卫昭宁给太后捧了一块豆糕,太后有心事,并无胃口,就在二人推让间,皇后又炫完了一块。 关姑姑怕皇后噎着,赶紧端了茶水来。 太后平生爱念佛,爱喝茶,太后宫里的茶叶是极好的,墨绿的铁观音,炒得饱满厚实,像小小的蜻蜓头一样,在茶碗里绽开,茶汤是明黄色的,掀开白瓷盖子就能闻到幽香。 “昭宁喝口茶吧,弹了一会儿也该累了。”太后温和地望着卫昭宁。 卫昭宁起身,揪了手帕子在手里往后一摆,屈膝福了一福,接了一碗茶捧着。 皇后也起身,麻利地一蹲,端起茶一口气炫了半碗。豆糕好吃是好吃,就是太干了,有点儿噎得慌,这茶水来得正是时候。 卫昭宁捅了捅皇后的胳膊。 皇后有点恍惚:“昭宁,你吃饱了没有,咱们回去吧。” 卫昭宁嘴唇动了动,咳嗽了两声。 连太后都瞧出来了,可惜皇后还未自知。 “有何事,说吧。”太后盘起了她的佛珠。 慈宁宫光影斑驳,廊下的鹦鹉眯着眼睡着了。 糊了云纱的窗子大开着,有清凉的风吹进来。 满室茶叶香气。 皇后左想右想终于想起来什么事了:“太后,我该回去喝药了。” 平时吃得多,身子还很弱。 皇后就是这死出。 倒是新进宫的卫昭宁上道些。 卫昭宁试探着问太后:“这事本该是姐姐操心的,可是姐姐身子弱,不好操劳,所以只得来问太后。” “什么事?” “听说夜郎国给皇上进献了美人。很快就要进宫了,内务府那边已经收拾了太平宫,大概是准备给美人居住的。” 太后点了点头。 夜郎国不但给皇上进献了美人,也给越王进献了美人。 夜郎国最不缺的就是美人,先帝的时候,后宫里也曾有过夜郎来的妃嫔。而陈国也曾向夜郎输送过美人,礼尚往来。 这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太后也不大放在心上。 如今两个侄女提起来,太后便抚摸着卫昭宁的手道:“不管是什么美人也罢,你是辅国公的女儿,是卫家的女儿,你的地位是不会变的,区区夜郎国的美人,何足挂齿呢。” “是。” 太后甚至还有些期盼在里头,不管是夜郎的美人,还是什么别的美人,只要能笼络住皇上的心,能让皇上喜欢女人,那不管她是神是魔是妖怪,太后都认了。 卫昭宁自然是忧心忡忡的,她仰仗着祖宗的福荫进了宫,又有太后皇后关照,如今才是贵人,贵人还没暖热,又有美人要进宫了。 太内卷了。 压力太大了。 “虽然说区区夜郎美人不足挂齿,但她进了后宫就要识得规矩,妥善安置,皇后你可明白?” 皇后忙道:“明白的,明白的。” “你明白了什么,说说。” “等夜郎的美人进了宫,让她先侍寝。” 太后...... 皇后你赶紧回你的景仁宫吧。 求求了。 日上三竿的景仁宫。 宫女新制的酸梅子人人有份。 皇后喝了碗药,含了颗酸梅子,点算点算人数,差不多了,该开早会了。 杜仅言等一帮秀女坐在下首,贵妃孟玉珠等人坐在上首。 这一日的孟玉珠格外贵气。 梳了飞天髻,挽着香云纱,鬓边一朵半开的粉牡丹,一支金镶百宝簪熠熠生辉。 她穿着朱红色敞领绣如意云纹衫子,脚上的绣鞋也镶嵌着四颗猫眼石,幽幽的猫眼石发出隐晦的光,这一日的孟玉珠打扮得格外用力。 虽然夜郎的美人还未进宫,但宫里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说是夜郎的美人本该昨儿晚上进宫见皇上的,但不巧的是,路上感染了风寒,得在城里养上两日,免得过了病气给皇上。 还有人说,夜郎的美人冰心玉骨,风姿卓越,是夜郎国跳舞跳得最好的,跳舞的时候能连续回旋二三十次,看得人眼花缭乱,说她的身子,软得像绸缎一样。 皇后也听说了这样的传闻。 不管是真传闻还是假传闻,皇后都表示想看。 毕竟在这深宫中,娱乐项目太少了,多个会跳舞的姐妹丰富一下大伙的精神生活,很好。 “本宫想看看夜郎美人的姿容,想看她跳舞。”皇后一脸期待。 杜仅言+1 史景+1 只有孟玉珠阴着脸,满头珠翠的璀璨也格挡不了她阴晦的面色。 她的专业就跳舞,斩获圣心就是靠的这一技能。 现如今从夜郎来了个抢饭碗的? 孟玉珠虽是贵妃,奈何没有个顶用的娘家,更没有什么南征北战的哥哥,可惜她一身抱负却要屈居在皇后的阴影里,本来就心有不甘,如今夜郎又送来了一个会跳舞的来砸场子? 孟玉珠双眸一闭,暗暗握了握拳头:“若论跳舞,本宫的舞姿皇上最爱看的。” 一杀。 众人不说话,只吃酸梅子。 “想当初皇上一个月内看我跳了十二支舞,每日都在我的长乐宫,同本宫一起用膳把酒言欢。” 二杀。 “什么感染了风寒不好面圣,后宫女人惯会欲拒还迎勾皇上的心。” 三杀。 “一个夜郎小国的舞娘罢了,小地方来的人,能有什么能耐不成?就你们这群进宫的秀女,多数是侯门大户出身,又有什么本事的,连皇上的心也笼络不住。” 四杀。 杜仅言暗叹孟玉珠这一通输出,马上就要拿五杀,五连绝世了。 史景撇了撇嘴。 她吃得了硬饭,却听不得硬话。 她坐得端正笔直来给皇后请安,却被贵妃无端给怼了一通。 她史景履历也是光明璀璨的,左丞相兼文渊阁大学士兼太保御赐顶戴花翎入宫可骑马坐轿一品大员史遇与文正公嫡女一品诰命夫人吴氏之独女,虽没有什么才艺技能加持,可孟玉珠这话她也听不下去。 “有些人真是人老屁股松,放屁响咚咚。”史景翻了个白眼。 “咳咳咳......”杜仅言不得不提醒史景赶紧把嘴闭上。 史景的爹,帝师史遇一生桃李满天下,可惜桃李满天下,家里结苦瓜,史景小主真真是说话从来不讲究蜿蜒曲折,主打一个粗糙加暴击。 “史景,你说什么?”孟玉珠的脸色更暗了:“皇后娘娘,这后宫难道没有规矩了不成?” “有规矩啊。”皇后忙着调停:“《女则》、《女训》、《陈国后宫法纪规则》贵妃想看哪一本?我这都有存货。” 孟玉珠...... ------------ 第五十一章 美人进宫了 夜郎的美人在宫外滞留了三四天。 听说是住在城里最豪华的酒楼里。 皇上派了好几位太医轮番去给她瞧病。 好在第五天晚上,美人终于进宫了。 美人是坐着肩舆来的。 一般来讲,在宫门口,武将下马,文官落轿,这是规矩。 美人还无名分,却能坐着肩舆而来,看来是皇上默许的。 后宫妃嫔都聚在太和宫里,远远听到一阵清脆的铃铛响,有远及近,肩舆就到了太和宫,未在宫门口停下来,而是直接抬进了太和宫里,就差直接怼到皇上脸上了。 美人松着乌发,戴着金色面纱,面纱之上,是一双灵动的眸子,眸子上涂了淡金色的粉彩顾盼生辉。 暗金色的短衫露出小蛮腰,金色长裙上点缀着一丝一丝的银线铃铛,短衫之外,是一件晚霞金的薄纱披肩,披肩上镶嵌着小小的一颗颗的乳白色夜明珠。 她的手腕儿上戴着赤金镂空彼岸花镯子,镯子里有小小的金珠,脚上是一对儿亮金色彩链,链子上吊着小小的铃铛。 她的皮肤甚是白皙,白得几乎能透出光来。 漏夜入宫,身上的夜明珠像是一只一只小小的萤火虫围绕着她,照得她一双眸子含情脉脉,眸子上淡金色的粉彩明暗交织,衬得她犹如壁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她歪在肩舆上,满头乌发如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微微抬腿,就能看到她没有穿鞋。 她脚上涂了银色粉彩,脚背上同样画着彼岸花。 戴着面纱,更添神秘。 这穿金戴银的装扮,魅惑里透着调皮,明媚里透着野性,这如梦似幻的装造,真是甘拜下风。 史景拿了根香蕉捅了捅杜仅言:“看你那不值钱的样儿,给,把嘴堵上,别流口水。” 咳咳...... “哪里是得了风寒,本宫瞧她精神好得很。”孟玉珠端了杯酒饮了一口,眼睛却盯着肩舆上的美人,心想着岂有此理肩舆都抬进太和宫里来了,怎么不直接抬到皇上床上去呢,也省得中间再转乘了,直达目的地。 这个时辰皇后本来都要打瞌睡了,可听说美人来了,礼节性见面还是要的。 “夜郎的女子就是不一样,肤白似雪,快叫内务府给她赶做几双锦鞋,路途遥远,美人的鞋子都掉了。”皇后感叹。 孟玉珠暗暗叹气:“皇后未免孤陋寡闻了。” “怎么?” “她不穿鞋不是因为鞋掉了,而是因为故意露给人看的。” 皇后疑惑不解:“她为何要露给咱们姐妹看?” 孟玉珠此时想把皇后的头给取下来放在寺庙里开开光:“她不是露给咱们看,是露给皇上看。” 天爷。 就无法沟通。 皇上显然跟夜郎美人看对眼了。 他端着一杯酒走向了肩舆。 人物:闵简 年龄:十七岁 身份:陈国皇帝 人气:满星王卡 杜仅言眼前浮现出一片光幕,是小电打开了皇上的名片。 杜仅言赶紧将名片收起来。 “小电,不用发皇上的名片,我认识他。” “陈国皇帝已走向小主,小主若能接住宠爱,便可得二十积分。” 这宠爱杜仅言是接不住了。 泼天的富贵哪有杜仅言的份儿。 小电虽然智能,但它毕竟是系统,它不懂人类的情感。 多明显皇上虽然朝着杜仅言走来,但他看中的是肩舆上的那个女人。 这个老色批,前几天还打听杜公公呢,这一会儿是把杜公公抛到九霄云外了吗,是不是要跟肩舆上的女人整一见钟情那一出? 皇上饶有兴致用手指托住美人的下巴。 美人不惧,迎着皇上的目光高傲地抬起了头。 她的乌发纷纷垂落到皇上的手上,皇上顺势摸上了她的脸颊。 啧啧。 杜仅言都觉得这一刻暧昧的气氛能拉十分,俊男美女,格外好看。 想一想自己也是皇上的妃嫔,才把这想法压下去。 还未等皇上开口问,美人就贴着皇上的耳朵浅笑道:“奴婢上官云儿,因病耽误了行程,皇上可要罚我?” “你可好了?” “看到皇上就好了。” 上官云儿干脆攀着皇上的脖子:“只是坐久了,腿上没力气。” “那我抱你下来。” 皇上当即把酒杯交给旁边吃瓜的杜仅言,伸开双臂抱了上官云儿下来。 “皇上赏酒一杯,宿主积分+5” 是小电的声音。 皇上喜提美人一个,杜仅言喜提5个积分。 袒露着双脚的上官云儿在皇上怀里,身体微颤,轻轻的铃铛声又响了起来。 烛火正旺。 宫灯辉煌。 上官云儿赤脚站在厚厚的宫毯上,双手一拍,双腿一扬,便开始跳舞。 刚才抬肩舆的人,纷纷坐到地上,掏出乐器开始伴奏。 原来夜郎美人还自带了乐队,不由分说就要来一段才艺表演。 鼓点儿像暴风骤雨一样密,就像是夏日最热的时候,突然来了一团黑云,连打了几个雷,接着闪电,大雨倾盆。 跳跃的鼓点,上官云儿每一步都能跟上。 她身姿轻盈,步履矫捷,这舞蹈算是被她拿捏的死死的。 旋转,跳跃。 稳稳落地。 陈国后宫的舞蹈杜仅言也看了不少,可那都是保守型的,像这种欢快喜庆赤脚起飞的,杜仅言还是头一次看到。 皇上倚在杜仅言旁边,也看得津津有味。 “杜仅言,给朕倒杯酒。” 杜仅言赶紧倒了一杯,可眼睛也没离开上官云儿,不小心酒就洒出来了。 “你看朕都没这么大的瘾。”皇上饮了酒,又让杜仅言倒一杯。 “伺候皇上喝酒,积分+2” “+2” 原来给皇上倒酒还有积分收。 杜仅言倒得格外卖力。 皇上的酒杯刚放下,杜仅言又倒了满满一杯端上去。 不一会儿皇上就喝得脸红了:“杜仅言,你是不是故意的?” “皇上......我没洒出来。” “可你倒多了。” “啊?” “你想把朕灌醉?” “我.....” “你这个嫉妒的女人。”皇上倚着杜仅言的肩膀,眼睛直勾勾盯着上官云儿,他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衫传到了杜仅言的身上:“你是不是不想让朕临幸夜郎美人,故意把朕灌醉?” 皇上你想多了。 杜仅言才没想那么长远。 她就是想多倒几杯酒,多挣几个积分啊。 ------------ 第五十二章 皇上来到KTV 杜仅言早就了解过了,侍寝一次,可积三十分。 可侍寝的分不好挣。 如今端茶递水也能挣积分,殊途同归,这活能干。 只要皇上能喝,她能一直倒。 杏子酒,请皇上来一杯,积分+2 草原奶酒,请皇上来一杯,积分+2 米酒,积分+2 皇上的眼神愈发迷离了。 史景扯扯杜仅言的胳膊:“你给皇上倒太多酒了。” “有吗?” “当然有,七八杯了。”史景小声道:“你倒累了,换我来倒。” 杜仅言…… 眼看皇上也喝不下去了,毕竟一个人能喝的东西是有限的。 那不能喝了,总归还能吃吧。 殊途同归,只要能挣积分,撑死个皇上算什么。 杜仅言开始给皇上剥葡萄,油绿油绿的葡萄剥了皮,果肉厚实,塞进皇上嘴里,系统的奖励就来了: 喂皇上吃葡萄,积分+1 积分+1 积分+5 杜仅言都喂出经验来了。 一次喂一颗葡萄,积一分,一次喂五个葡萄,加5分。 要是一次能喂五十个葡萄……妙啊。 安排起来。 皇上的嘴鼓得像蛤蟆:“杜仅言你想噎死朕。” 真是个好日子啊,就太和宫这一会儿,少说挣了四十积分了。 烛火通明,火舌摇曳。 歌舞还在继续。 乐师们拨捻吹奏,上官云儿时而摇晃铃铛,时而俯卧地上,大开大合,让人叹为观止。 杜仅言暗叹,这个上官云儿果然有两把刷子,自己在游戏里玩的上官婉儿都没她秀。 一曲儿未完,上官云儿落了汗,皇上怜惜地叫她到跟前来,递出手帕亲自给她擦了。 上官云儿嘴角一弯,倚在皇上肩头:“我跳得好吗?” “极好。”皇上给了杜仅言一个眼神。 杜仅言一滞。 什么意思? 你俩聊的好好的,为何给我一个眼神? 难不成嫌我耽误事,让我走开? 杜仅言起身提裙欲滚远点,皇上又给了她一个眼神:“你干什么去?” “我…..” “愣着干什么,给云贵人倒茶。” 杜仅言…… 皇上秒封上官云儿为云贵人了? 皇后的妹妹卫昭宁侍寝才封贵人,杜仅言这样没存在感的,连个答应也还没封上,这个上官云儿还未侍寝,只是跳了一支舞就成了贵人了? 皇上你要不要这么偏心。 上官云儿眸子上涂的淡金色粉彩愈发勾人,她脖子里细小的汗珠也在闪闪发光,因为跳了一支舞,她的胸口起伏得厉害,她的衫子本就单薄,胸口起伏像是揣着一只惴惴不安的小鹿,就更明显了。 杜仅言低头看看自己胸口。 旁边的史景咳嗽了一声:“别看了,瞎子都看得出来。” “你看出来什么了?” “你比我家庄子上那二亩地都平。” 杜仅言…… 翠果,撕烂她的嘴。 杜仅言递了茶上去,上官云儿喝了半口,茶水就顺着她的嘴角就流到了脖子又流到了胸口。 “怎么了?”皇上分明是看在眼中了,盯着咕噜咕噜滚落下来的茶珠关切问:“是茶水太烫了?还是茶水不合口味?我让宫女再给你沏一杯。” 杜仅言真后悔没装病躺在永福殿装死,来到这太和宫,自己非但无宠,还直接被皇上降级成宫女了。 呵,男人。 上官云儿笑着勾住皇上的脖子开始撒娇:“皇上宫里的茶水,好喝极了,要不要,我喂皇上一杯?” 上官云儿刚进宫,坐垫还未暖热,就开始对着皇上疯狂输出了。 人家是上道的。 一上来就开大直奔皇上。 史景的白眼要翻到头顶上了。 田令月安安静静坐着没吱声。 卫贵人端端正正坐在那儿听曲儿。 皇后夹着一筷子烤鸭正蘸酱,见太后在旁边斜眼看她,便恭敬地起身福了一福:“太后吃烤鸭吗?我先给太后卷一个,要几分酱?” “哀家不饿。” “哦,不合太后的口味。”皇后有些失落,迅速坐回去夹了一个饼塞进自己嘴里。 歌舞生平。 曲子跳跃。 贵妃孟玉珠起身来到皇上面前:“这曲儿很好听,臣妾想借着这曲子给皇上献舞,皇上可否愿意一观?” 皇上盘腿坐着:“贵妃舞来。” 孟玉珠站在皇上面前,双手抚头,接连旋了三十多个圈,杜仅言自信没有眼科疾病,但看了孟玉珠的舞,眼前直接出来重影了。 乐师们的琵琶弹奏得极好。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随着珠子越来越多,孟玉珠的舞也跳得越来越快。 好才艺。 上官云儿也赤脚来到宫毯上,伴着曲子开始摇晃脚链儿。 “哗啦啦……哗啦啦…..” 太和宫的气氛算是嗨起来了。 皇上的两个小老婆在舞台中央斗舞,宫女们又捧来了果酒给各位主子添上,皇上斜歪着,端着玉壶摇曳着他的红玛瑙酒杯。 恍惚之间,杜仅言感觉自己来到了KTV,而且是那种灯光、音响效果都很好的KTV,两位公主在舞台上搞气氛,大老板皇上在那儿美滋滋地欣赏。 太和宫里一会儿孟玉珠压了上官云儿,一会儿上官云儿压了孟玉珠,不相上下,大伙儿都不知道该看谁好了,都是手艺人哪。 还是高让叫的停。 时辰不早了,该翻牌子了,往常这个时候,凤鸾春恩车都开着去接人了。 高让亲自捧了绿头牌上来。 太和宫一下子安静了,鸦雀无声,大伙都想知道,今晚能有幸侍寝的是谁。 “云贵人的牌子呢?” 高让将盘子放在矮几上:“回皇上,云贵人是您刚刚册封的,绿头牌得明日才能油好。” “效率得提高。” “是。” 上官云儿褪去了自己披风,从上面摘下来一颗夜明珠,摩挲着夜明珠给它放进盘子里,跟妃嫔们的绿头牌放在一处,然后用食指轻轻按压着夜明珠摩擦……摩擦…… “皇上想不想知道夜明珠为何晚上会亮?” “为何?” “等关了灯,我悄悄说于皇上。” 等关了灯。 啧啧。 上官云儿的眼神都能拉丝。 皇上显然很明白上官云儿的意思,他剑眉一蹙,脸上露出了明媚的笑意。 ------------ 第五十三章 搓澡 很明显,皇上跟上官云儿对上暗号了。 皇上并未翻绿头牌,而是捏起了上官云儿那颗夜明珠。 皇上的意思,就是让上官云儿侍寝。 孟玉珠有些不甘心,刚来的小蹄子就独得盛宠了?宫里万万没有这样的规矩,于是跪下道:“皇上,云贵人一直面覆纱巾,不以真面目示人,这恐怕不大好。” 倒也是。 大伙儿见识了云贵人出色的舞技,妩媚的身段,却未见识过她的长相。 孟玉珠想着,上官云儿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多半是故弄玄虚,或许是个丑东西。 上官云儿妩媚一笑,从从容容摘下了面纱。 这一刻,杜仅言觉得自己读的书突然不够用了。 该怎么形容上官云儿呢。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单单这样还不够。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着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 果然是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六宫粉黛里,就包含了太和宫这一堆妃嫔。 许久没有见过这般又清纯又妖娆让人欲罢不能的长相了。 果然上官云儿覆着面纱还算谦虚。 揭开面纱一个大招让太和宫里黯然无色。 皇后吃着卷饼都看呆了,这后宫果然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在沙滩上。 孟玉珠更是后悔不跌。 早知上官云儿这长相,就该让她把面纱焊在脸上一辈子不要取下来。 皇上邪魅一笑。 这邪魅一笑的意思,高让再明白不过了。 于是赶紧叫太监去开凤鸾春恩车,准备送上官云儿到太平宫安置,准备侍奉君王了。 “不如就在太和宫先安置了吧,云贵人一路也劳累了。”皇上的脸喝红了,说的话都带着滚滚热浪。 那就不耽误皇上的正事了。 杜仅言跟史景对了对眼神,给皇上行了礼欲走,不料被上官云儿叫住:“你叫什么?在哪里住?” “她是杜仅言,在永福殿住。” 上官云儿跟皇上撒娇:“皇上,不如让杜妹妹留下来。” 杜仅言一滞。 上官云儿上夜班,让她留下来干嘛? 她只是一介不受宠的秀女而已,丝毫没有存在感的。 史景感觉大事不妙,紧紧拉着杜仅言的胳膊,小声嘟囔道:“杜仅言你完了。” “怎么?” “她打算跟你一起侍奉皇上。” “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看皇上笑得多猥琐。” 皇上的脸更红了,咳嗽了两声故作威严:“史景,你说别人坏话的时候,能不能小声一点。” 史景…… 杜仅言单独留了下来。 太和宫寝殿。 红烛倒映,纱帐重重。 西施浣沙的屏风有十二扇。 绕过屏风,铺着如意花纹的厚宫毯一直延伸到床前。 金钩垂垂。 床帐落落。 皇上歪在帐前,毕竟有些喝多了。 上官云儿倚在皇上身旁,她雪白的肌肤沾了金粉,在满堂宫灯照耀下更觉神采奕奕。她的眸子那么深,她的睫毛那么长,就像两只蝴蝶一样,忽闪忽闪。 杜仅言局促地立于屏风旁。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现在这里。 太和宫里足够明亮,不需要她这个电灯泡补光吧。 如今太和宫气氛暧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好歹应该发生点什么,杜仅言在这里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宫女来伺候沐浴了。 隔壁御池的水已经放好,上面还飘了些火红火红的玫瑰花瓣。 花瓣漂浮在热水上,放肆摇曳。 大片大片的烟雾笼罩起来,御池宛若仙境。 本该皇上先沐浴。 皇上有几分醉意,让上官云儿先去。 宫女们捧了毛巾跟上去伺候,不料上官云儿却跟皇上耳边道:“杜妹妹刚才给皇上端茶倒水很是贴心,云儿初进宫诸多不懂的地方,能不能让杜妹妹帮着沐浴?” 皇上眼睛都没睁:“去吧。” 杜仅言有点儿懵逼。 上官云儿让自己帮她沐浴? 帮着沐浴是什么?帮她搓澡? 简直是岂有此理。 皇上的美人,竟然自己先睹为快? 不好意思了皇上,我先看为敬得罪了。 宫女要帮上官云儿脱衣裳。 上官云儿却点名让杜仅言脱。 天下间竟有如此好事,恨不能与史景分享。 杜仅言帮上官云儿解去衫子,又帮她褪去长裙,给她松了乌发,又摘了她手腕上的镯子等物放在木架上。 荧荧的烛火,氤氲的烟雾。 上官云儿凹凸有致的身材。 杜仅言觉得自己心跳得都不正常了,这感觉,怕不是要被上官云儿掰弯,当下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召唤小电。 “小电……小电……” “宿主,我在。” “小电,你赶紧把眼睛闭上。” “宿主,发生了什么事?” “小电……你是男是女?” “小电无性别,不过小电一般认为自己是男,这样可以更好地保护宿主。” “那你立刻马上把眼睛闭上。” “宿主是害怕系统捕捉到当前画面吗?” “你捕捉到了?” “小电眼里只有宿主。” 好样的小电,算你争气。 杜仅言松了口气。 御池的惊险画面,杜仅言都怕系统撑不住崩了。 上官云儿乌发垂肩,慵懒地靠在御池水中,把玩着水中的玫瑰花瓣,时不时发出咯咯咯的笑声。 杜仅言垂手站在一旁,上官云儿将身子躺得更低:“杜妹妹,来。” “云贵人需要什么?” “帮我倒点牛奶。” 这个杜仅言懂行,倒点牛奶在肌肤上,能让肌肤更白嫩。 很快杜仅言提了半桶牛奶来,拿了木瓢一点儿一点儿淋到上官云儿肩膀上。 上官云儿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系统突然亮了。 “小电,我不是让你闭上眼睛吗?别偷看。” 小电一闪:“宿主积分有变动。” 倒把积分的事忘了,伺候皇上有积分,伺候皇上的小老婆应该也有积分,就是不知积几分。 “宿主帮云贵人洗澡,扣三分。” “什么?小电你没弄错?我辛辛苦苦帮人洗澡,还要扣分?” “宿主只有帮皇上洗澡才能加分。” 帮皇上洗澡加分?可帮皇上洗澡,借两个胆子也不敢啊,就算自己敢,这好事也落不到自已头上呀。 扣分就扣分吧。 ------------ 第五十四章 送到床上去 给云贵人洗澡扣了分,就要想办法从皇上身上找补回来。 睡觉是不能让他睡觉了。 得把他提溜起来洗澡。 还好皇上很配合。 太和宫寝殿里,皇上迷迷糊糊靠着帐子坐起来:“朕要沐浴。” 杜仅言一滞。 脑海里浮现两个想法: 一、帮皇上洗澡,那多难为情。 二、帮皇上洗澡可以挣积分。 一想到能挣积分,那难为情这件事,就可以忽略不计。 天赐良机,得果断抓住。 御池里烟雾深深,花瓣层层叠叠。 因为铜炉里燃着鳄梨香,御池里到处是淡淡的梨香气,这是皇上喜欢的味道。 皇上束手站着,嘴唇硬朗,眉带绯红,他喝过的杏子酒变幻成春末的杏子酸甜,那种微熏的酸甜直扑人脸,使人仿佛置身于杏林之中,扬起头就能看到满树的杏黄,枝头的杏又变幻成他眸子里星星点点的迷离,独属于杏子酒的半醉半醒,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舔舐着杜仅言的耳朵。 半分钟沉默。 杜仅言捧了洗澡用的皂荚丸,陈国没有沐浴露,洗澡洗头用的都是皂荚丸,不过皂荚丸有股淡淡的清香,也算好用。 软绵绵的毛毯拿一件。 层层叠叠的毛巾拿八条。 熏香也不能少。 皇上转身凝望着杜仅言:“怎么还不过来?你害羞?” “不…..不害羞。” 伺候皇上,可以得积分,怎么可能害羞。 杜仅言屁颠屁颠。不过到底手生,该从哪头下手呢?先脱鞋子还是先解扣子? 皇上已经自己解扣子了。 他一粒一粒解开自己的扣子,脱去外面的锦袍,又开始解自己的寝衣。 皇上的寝衣是黑色的,属于暗夜的光芒灰。 天昏地黑蛟龙移,雷惊电激雄雌随的图案,是绣娘们用银丝线一针一线密密实实绣上去的。 皇上的寝衣一共四粒镂空银盘扣。 他迷迷糊糊解开一颗扣子,锁骨就露了出来。 解开第二颗,他的肩膀就露了出来。 解开第三颗,他坚实的肌肉就露了出来。 杜仅言从未想过,这个小昏君能有什么料,可如今才知,是自己浅薄了。 小昏君竟然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他竟然有腹肌? 天爷。 知道的有点儿晚了。 果然永福殿的消息是最落后的。 可惜如此良辰美景,不能跟史景共享。 不过还有小电。 “小电小电,能不能拍张照片。” “宿主想拍什么?” “拍他。”杜仅言指着半裸的皇上。 小电沉默了两秒:“小电没有拍照功能。” 不知是没有,还是不想有,还是不能有。 横竖小电是有分寸的。 皇上还要解扣子。 杜仅言看得一丝不苟。 “皇上不要再脱了。”杜仅言用手捂住眼睛,只敢从手指缝里偷偷往外看。 皇上已经解开了第四颗扣子,他坚实的上半身暴露在杜仅言面前。 他的肩膀很宽厚,他有腹肌,他的小腹很平坦,他的站姿很霸道。 要死了要死了。 就不该洗什么澡。 这洗个澡要死人了。 杜仅言的心又一次突突突跳起来。 小电的屏幕果断亮起:“检测到宿主心动过速,积分商城里有药可以兑换,宿主是否需要购买。” “不用了,我自己知道是什么毛病。 “检测到宿主心动过速……” “小电,不慌,我就是这死出儿。”杜仅言反手关了屏幕。 这种场合,便是垂死病中,也要坐起来多看两眼的,心动过速在这里可以忽略不计。 毕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进宫这么久了,皇上哪发过这么大的福利。 女人啊,就是要抓住每一个能抓住的机会,毕竟,机会总是转瞬即逝,疾如闪电。 以前只知道皇上不靠谱,如今发现皇上或许人不大靠谱,可身材靠谱啊。 有一样靠谱就行。 杜仅言看得津津有味。 皇上已经来到她面前。 闻着他的杏子酸甜,夹着鳄梨香的恬淡,杜仅言突然无法呼吸了。 没见过什么大世面,脑子一片空白。 皇上抬手,抚摸着杜仅言的脸颊她的嘴唇她的下巴她脖子里的那颗小小的痣。 烟雾朦胧里,皇上迷离地凑在她面前专心致志地看。 不得不说,专注的男人有点好看。 杜仅言盯着皇上的眸子,感受着皇上的呼吸跟皇上指间的温柔。 皇上轻轻捏着杜仅言的两侧脸颊,像捏一只小猫。 看来皇上是真喝醉了。 皇上的身子就越来越软,越来越软,他的手抚摸到她的脖子,她的肩膀,他扑进了杜仅言的怀里。 摇曳的御池里,只有杜仅言跟皇上。 “你在看……什么?”皇上断断续续。 “我……我在看…..看……。” “不敢说吗?”皇上嘴角一扬。 有什么不敢说的。 “我在看皇上的……腰带。” “腰带好看吗?” “刺绣挺精致的。” “是吗?”皇上喃喃:“杜……仅言,你的心为何跳得这样快?” “我……我……因为皇上的腰带太好看了。” “你看上了朕的腰带……还是朕的腰?”皇上捏着杜仅言泛红的小脸,他的嘴唇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 杜仅言心想,难道自己的花痴病被皇上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 皇上离得这样近,杜仅言都能看到他满目的星光。 这样好吗? 皇上一手揽着杜仅言,一手解下腰带,只是轻轻一裹,腰带便裹上了杜仅言的腰,再一拉,杜仅言就贴到了皇上小腹上。 小昏君果然有几分功夫在手上。 虽然半醉半醒,可他的力气如此大,大得杜仅言无法反抗。 “洗澡三分钟,宿主积分+20” 跟皇上洗澡,积分增长的就快。 杜仅言觉得自己还能再洗几分钟。 皇上不给机会了。 恍惚间听见皇上叫高让:“送到床上去。” “送到……哪张床?”高让一直在外头伺候,如今有些迷糊啊。 “你说送到哪张床,朕的太和宫还有位置吗?” 位置这个东西就不好说。 要说没位置,上官云儿在,那确实是没位置。 要说有位置,位置像海绵,挤一挤,也不是睡不下。 漏夜送回永福殿,一路上吹风,杜仅言当夜就发了热,第二天就没能起床。 ------------ 第五十五章 捉迷藏 谁知第二日,宫里飞的,到处是对皇上的赞美之词。 “听说皇上一夜召幸了两位宫嫔,皇上真是年轻力壮啊。” “是召幸的杜小主跟云贵人吗?皇上真是好本事啊。” “听说永福殿的杜小主连床都起不来,我君真神勇,估计到明年,咱们陈国就后继之人了。” 消息传到太后那里,太后正听卫昭宁弹曲儿,不经意的笑就挂到了嘴角上。 “皇上真是想通了,这样很好。” “太后,听说昨儿晚上…….怕是对龙体有损。”卫昭宁有些担忧。 太后却不以为意:“他到底年轻,不上早朝,歇一歇就好了。” 不上早朝歇一歇。 以前皇上敢不上早朝,便是旷工。 太后非得联合监察御史给皇上一个下马威。 就因为一个不上早朝,监察御史能上七八道折子,就一个不上早朝,能给联想到陈国灭国上去。 特别是皇上幼年登基,不算老成。太后总怕他哪里玩劈叉了,会让陈国陷入灭顶之灾。所以每每督促他夙兴夜寐,要以国事为重,凡事都要勤勉。 太后的标准不知何时在悄悄地变化。 或许是从接到越王的那封信开始。 因为担心皇上喜欢上男人,太后愁得上了火。 如今听说皇上一夜召幸两位宫嫔,当即喜不自盛。 卫昭宁有些郁郁,手里的曲子也弹得有些敷衍。 太后的心思,卫昭宁又如何懂得。 倒是皇后,听了一会儿曲儿,有些困了,打了个呵欠道:“听说景仁宫晌午有道米酒酿鸭子,一点儿也不腻,这会儿快做好了,昭宁,咱俩现在回去吧。” 放在以前,太后准会申斥皇后只惦记着吃。 这天却不一样。 太后眉目慈祥,看皇后都格外顺眼。 你看宫里的风言风语传得,说皇上一夜召两女,皇后一点儿也不嫉妒,该吃吃,该喝喝,皇后真有皇后的气度。 “昭宁,你还小,以后侍寝的时候还长。”太后笑着拍了拍卫昭宁的手:“如今跟皇后一块儿回去用饭吧。” 皇后跟卫昭宁出了景仁宫,听到太后还在张罗:“把那道如意肉丸给新进宫的云贵人送去,那道八宝腊肉饭给永福殿的杜小主送去。听说杜仅言累得起不来床,皇上也是,到底年轻,没轻没重。” 太后高兴的是,云贵人跟杜仅言,终于把皇上给掰正了。 皇上愿意宠幸女人了。 真是陈国列祖列宗保佑。 杜仅言躺在永福殿,喷嚏一个接一个。 天知道在太和宫洗了个澡,就病成这样,果然是无福消受的命格啊。 史景给杜仅言熬好了药,亲自拿勺子喂给她喝。 喂一碗药,史景的嘴动了八回。 杜仅言知道,史景是个有话就说的人,心里有秘密就憋不住。 果然喂了最后一勺,史景再也忍不住了:“皇上三天没上早朝了。” 当年先帝驾崩,皇上也不过三天未朝。 上官云儿的魅力,不容小觑。 杜仅言强撑着去给皇后请安,才发现后宫的气氛有些凝重。 皇后端坐在榻上,正忙着让宫女给大伙儿端果子。 孟玉珠哪里吃得下:“上官云儿那个妖女——” “贵妃息怒,注意用词。” “上官云儿那个妖…….那个夜郎来的,她勾引皇上三日未朝,真是祸乱朝纲,那帮御史大夫却在装聋作哑,这样大的事竟无人上折子提点皇上,皇后娘娘的父亲是朝廷栋梁,也该上折子以正纲纪。” 皇后有些难为情:“我爹腿摔瘸了,一个多月没上朝了。” “听说皇上领了云贵人出宫去赛马了,只因云贵人在夜郎的时候最喜骑马,皇上便纵着她,还赏了她一匹汗血宝马,亲自给她喂马拿鞍。咱们姐妹什么时候有过这待遇?” “皇后娘娘就该管一管。不能由着云贵人的性子来,好好的一个皇上都让她带累坏了。”孟玉珠难得请皇后做主,又觉得皇后做不得主,只能道:“皇后若做不得主,让太后做主也是一样的。” 太后哪里会做主。 御史大夫没有弹劾皇上,便是太后的主意。 皇上三日不朝,太后还挺宽容。 这说明皇上沉迷于女色了,皇上沉迷于女色,那陈国就可能有后。 跟陈国有后比起来,三日不朝有什么关系,天又塌不下来。 皇上罢朝六日,直到第七日,高让到了永福殿。 杜仅言跟史景正临窗下棋。 因为皇上宠爱云贵人,其它宫里的妃嫔都闲置出来了。各人念佛的念佛,抄经的抄经,或虽种种花,或是下下棋,横竖自己找点儿事做,皇上是惦记不上了。 高让抱着拂尘,站在杜仅言身后安安静静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二人对局结束,杜仅言伸了伸发麻的胳膊,才看到高让一脸苦笑。 史景抬头看见高让在那儿笑,便道:“高公公不去伺候皇上,怎么到永福殿来了。” “奴才来宣二位小主到太和宫去。” “皇上不是有云贵人伺候吗?叫我们去干什么?” “皇上的圣意,小主去了就知道了。”高让在前头带路,杜仅言跟史景跟在后头。 玉阶生白露,夜久侵罗袜。 登上太和宫的高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皇上,你来抓我呀……来抓我呀…….铃铃铃……” 是上官云儿娇羞的笑声,混着她脚上的铃铛响。 上官云儿穿着油紫色夹红色短衫,油紫色千层彩裙,同样戴着金脚链,身子轻盈,在太和宫廊柱之间穿梭。 皇上穿着黑色织白鹤凌云起的锦缎袍服,束着黑玉带,眼睛上蒙着一块尺宽的光亮白绸子,伸着双手,正在跟上官云儿玩捉迷藏的游戏。 高让自觉立于高台之上不动声色。 杜仅言也立住了。 史景揽着杜仅言的胳膊,默默看着皇上跟上官云儿你追我赶。 捉迷藏捉了小半个时辰。 小孩子玩的游戏,这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史景小声问杜仅言:“皇上召咱们来陪他捉迷藏?” “也可能是看他捉迷藏。”杜仅言心中也没底。 如果只是捉迷藏,不至于大老远从永福殿提人。 ------------ 第五十六章 嘴瘸 “上次我说跟皇上玩捉迷藏,皇上还笑我,说堂堂一国之君,怎么会玩那种弱智的游戏。现在他可不是玩上了吗?”史景撅着嘴。 原来男人不是不想玩游戏,只是不想跟她玩游戏。 晦气。 还得站这儿看皇上玩游戏的现场直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上官云儿似乎是累了,扑进了皇上怀中。 皇上眼睛上蒙着白绸子,紧紧地抱着她闻着她脖颈处的香气。 上官云儿笑得更大声了。 高让背着手,望了望远处的山。 皇宫尽头,是连绵起伏的山峦。 山峦无语,静立默然。 高让也无话。 要知道以前时时刻刻陪着皇上的,都是他这个太监头子高让。 自打上官云儿进了宫,高让的地位明显不如以前了。 现在时时刻刻陪着皇上的,变成了上官云儿。 以前夜里皇上要喝水,叫的都是高让呐。 现在连高让也失宠了。 远远的,有饭菜的味道传来。 传膳了。 御膳房精心烹制的饭菜,流水似的端了上来。 陈国御膳房设有荤局、素局、挂炉局、点心局、饭局共五局。 荤局主要管鱼、肉及海味菜。 素局主要管青菜、干菜、油料等。 挂炉局主要管烧、烤菜品。 点心局主要管包子、饺子、烧饼及宫中独特糕点。 饭局就简单些,管粥及饭。 皇上对吃穿用度并不讲究,但因为上官云儿进宫,太和宫的饭菜明显比以前精致了许多。 东窗下,小太监捧着盘子,一样一样把饭菜布于膳台上。 品种之多,工艺之繁琐,杜仅言得借助小电才能勉强认得。 寿行鸭方:首先将鸭子煮熟,接着烧成酱鸭,再拍成肉泥,然后涂上虾肉,再在虾肉上铺满核桃,最后放在油锅煎炸而成。 龙舟活鱼:相传乾隆皇帝有次泛舟江上,时过中午,乾隆饥饿令传膳,只见船家从江中捞起活鱼,烹制了一道“金水渡舟”,只见诺大的鱼盘中,金黄色汤汁里浮动着一条用鱼做的“龙舟”。乾隆吃过后很是赞赏,更名为龙舟活鱼选入宫廷菜谱。 山海葵、酥骨鱼、眉公鸡、蟹酿橙、碧涧羹、三脆羹、蘑菇炖人参豆腐、枣泥酥饼、松子百合酥、蜜汁蜂巢糕…… 以前是妃嫔给皇上布菜,现在是皇上给上官云儿布菜。 皇上给上官云儿夹了一筷子凉拌葱丝,还细心地吹了吹,大概是怕葱烫嘴? 高让远远站在门外,这情形,他一天看三顿。 以前谁敢让皇上干这些活,高让头一个不答应。 现在风水变了。 高让只能当睁眼瞎。 杜仅言跟史景跪在膳台下给皇上请安。 太和宫鳄梨香袅袅浮升。 沙漏轻轻,紫色的细滑的沙子一点一点儿往下落。 上官云儿咬着筷子倚在皇上怀中:“皇上,她们两个来了。” 这时候才发现来了? 这要是窜亲戚,来这一大阵子都该走了。 史景有点气不过。 难不成皇上故意叫她们来,在她们面前秀恩爱的? 饭没吃上,倒吃了一嘴狗粮。 史景都有点埋怨她那个进宫可骑马可坐轿的爹了。 她爹是帝师,兢兢业业倾其所有教导皇上,是如何把皇上教劈叉的。 见了一个夜郎的美人,就把国家大事都给忘了,净整些儿女情长。 说起来太后也有些着急了。 皇上持续罢朝,在太和宫里跟上官云儿亲亲我我,消息不停传入慈宁宫,太后就有些忧心。 皇上可以宠,但不可以独宠。 独宠就易生事端。 况且皇上独宠的,是夜郎国的女子。 毕竟夜郎对陈国不过是表面恭顺。 太后也曾授意,把陈国妃嫔的绿头牌摆在显眼处。 可皇上根本不记得绿头牌这回事了,根本就没翻,小太监端上去的机会都没有。 太后也曾让卫昭宁以弹奏琵琶的名义到太和宫来请安,可皇上根本不见,卫昭宁也吃了闭门羹。 上官云儿用了碗汤,依偎着皇上道:“皇上,这两位妃嫔,有何才能?” 史景梗着脖子,语气就不那么友善:“奴婢无才无德,凭着家父进的宫。” 杜仅言悄悄拉了拉史景的衣袖。 上官云儿妩媚一笑:“我知道你,史景,你父亲是皇上的老师史遇,皇上的文韬武略都是你父亲教的。” “没想到你还有点见识,可惜不多。” “哦?怎么讲?” “我父亲配享太庙,他的名讳岂是小小夜郎国的人能提的。” 上官云儿有些讪讪。 史景骨头硬,不好啃。 上官云儿决定换个人磋磨。 “杜仅言,你有何才能?” “无能。” “你父亲是?” “五品监察御史杜仲。” “才五品。”上官云儿嗤笑。 就见不得她那轻狂样儿。 “七品监察御史已经可以弹劾朕了。”皇上搂着上官云儿:“这几日朕因你罢朝,杜仲连上了三道折子来骂朕,一道比一道难听。” 果然监察御史是硬骨头。 冒着掉头的危险也要约束皇上的一言一行。 “在我们夜郎,可没有哪个臣子敢如此大胆,敢骂皇上,皇上该处置了他。” “皇上已经处置了,贬了他到七品。”高让叹了口气。 杜仅言也才知道,他爹的官又降回去了。 监察御史贬谪到七品,已经是贬到底了。 真是升的没有降的快。 老爹杜仲这大半辈子又白忙活了。 上官云儿给皇上倒了一杯酒,明黄的酒水盛在天际白的琉璃杯里,皇上一饮而尽。 “孤酒无味,不如让这两位小主给皇上表演些才艺助兴。” 说是给皇上表演才艺。 皇上哪有功夫看。 不过是被上官云儿提溜过来羞辱的。 史景一向坚持士可杀不可辱原则,何况她也没什么才艺,当即眼睛一翻:“皇上想看什么才艺?” “跳舞也行。” “奴婢不会。” “那唱一曲儿。” “嘴瘸。” 史景嘴硬。 那就换杜仅言。 “杜仅言,你表演点才艺给云贵人看。” “才疏学浅。”杜仅言福了一福。 “杜小主怕是谦虚。” 皇上歪在那儿凝望着杜仅言:“她没谦虚,她才疏学浅朕有印象。” 杜仅言…… ------------ 第五十七章 李白大人 屏幕一亮,系统出来帮忙了。 “宿主现有410积分,是否需要购买才艺?舞蹈、弹琴、杂技、魔术、诗歌朗诵都可选择。系统新收录的钢管舞,限时六折,只需15积分便可获得。” 系统里的才艺真多,整整一张屏幕不停地闪烁。 杜仅言看得眼花缭乱。 “宿主现有410积分,可购买辅助英雄帮忙,系统现在的辅助英雄有杨玉环、王昭君、西楚霸王、蒙恬、霍去病、李白,杜甫、白居易。系统新收录辅助英雄程咬金,受伤回血,能扛能打,限时五折,只需20积分。” 小电怕杜仅言被为难,使出浑身解数帮她出主意。 杜仅言没有浪费积分。 也没有选什么能扛能打,体型庞大,一屁股能坐死上官云儿的程咬金。 她想看看,上官云儿的意图。 “既然都是无能的,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不如送到夜郎去,给夜郎君做侧室。”上官云儿嗤笑。 这般忤逆的话,上官云儿也敢说。 高让都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拂尘。 杜仅言跟史景是千挑万选选进宫的主子,是将要写进陈国玉碟的妃嫔,那个夜郎君是个什么,怎么可能让陈国皇帝的妃嫔去做夜郎君的侧室。 皇上,高让是了解的。 皇上一向小心眼子。 上官云儿说这样的话,皇上高低得送她两个嘴巴子,当然这是在皇上清醒的时候。 这几天皇上都糊里糊涂的,这事就难说了。 皇上饶有兴致盯着史景:“她的嘴最硬了,先送她给夜郎君做侧室。” 史景一滞。 去给夜郎君做侧室? 传出去史家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丢干净了。 史家是陈国的上层士族,她的爹学富五车贯通古今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史家满门忠烈,出来的女儿从来都是豪门大户的当家主母,竟要沦落到去夜郎小国给夜郎君做侧室? 这个天打雷劈的昏君。 杜仅言也不能幸免。 “杜小主既然无能,也一块做个侧室吧。”上官云儿攀着皇上的脖子。 杜仅言决定不再低调了。 是不是有才艺就不用被送走? 不就是才艺吗? 有小电护体,陈国最有才艺的就是她了。 小电识别到了杜仅言的雄心壮志,立即开始推送它的促销产品:“宿主可选购钢管舞,价格划算。” 钢管舞,是利用钢管为道具,综合现代舞、民族舞、芭蕾舞、瑜伽、肚皮舞等各种不同风格舞种而形成的一种舞蹈种类。 而经过长期调查研究,钢管舞起源于中国的可能性很大,且它的灵感,很可能来源于中国传统杂技“爬竿”。 唐代敦煌莫高窟中的壁画《宋国夫人出行图》,描画的的就是“载竿”为前导的画面。 杜仅言没打算选钢管舞。 她只想给皇上一钢管,如果可以,再给上官云儿一钢管。 还是表演点中国传统技艺吧。 “皇上,奴婢有才艺。”杜仅言福了一福。 “你有何才艺?” “奴婢会作诗。” “作两首来听听。” 这就很容易了。 系统直接给出抽卡选项。 “李白、杜甫、白居易可以随便选一个。” 这三个随便拉出来一个,语文课本都装不下。 杜仅言点击转盘,很快就选中了李白。 李白号青莲居士,唐朝伟大的浪漫主义诗人,凉武昭王李暠的九世孙。 让李白作诗,那真是易如反掌。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皇上听得拍手:“好。” 史景都惊呆了:“姐妹,你比我爹还有才华。”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假令风歇时下来,犹能簸却沧溟水,世人见我恒殊调,闻余大言皆冷笑,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皇上…… 史景:“杜仅言,你真不该进宫,你该去考个状元。” 感谢李白大人。 随便拿出两首李白的诗,皇上都已经惊呆了。 若再翻翻语文课本,皇上恐怕要五体投地。 李白千古诗仙的名号不是白来的,陈国弹丸之地,皇上就这点儿学识,李白还不是轻轻松松就拿捏了吗? 果然皇上道:“朕没想到,后宫还有一个才女。” “皇上,夜郎虽地大物博,不过鲜少有诗词歌赋,不如把这个杜仅言一块儿送去做夜郎君侧室,顺便可以宣扬一下陈国的诗词,以震国威啊。” 杜仅言本想着卖弄些才华,去救史景于水深火热之中,不料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送去夜郎做侧室,宣扬陈国的诗词,这是要去和亲? 和亲也找未婚的,自己好歹是皇上选进宫的秀女,这种差事太过离谱。 翻遍陈国史书,也没有这样的先例。 若是让陈国的先帝们知道,估计棺材板都要压不住。 上官云儿果然又在试探皇上的边界。 连廊下的高让都咬碎了后槽牙。 皇上却并不生气,反而很赞同上官云儿的话:“把她们两个送过去,可以让夜郎跟陈国多多交流,云贵人说得有理。” 高让在廊下忍了一柱香的时间了。 虽他跟两位小主没什么过多的交情,可皇上这般做法,高让也忍不下去。 “皇上……”高让一跪:“两位主子是陈国后宫里的人,送去给夜郎君,合适吗?” 上官云儿却笑道:“夜郎没有那么多规矩,嫁过人的女人,也一样再嫁人的,送两位美妾给夜郎君做侧室,夜郎君不会介意反而会喜不自胜的,我们夜郎君,最喜他人之妻。” 好人妻。 呵呵。 原来跟曹操一个路子。 高让委屈巴巴:“皇上当真决定了?” 皇上:“决定了。” “那皇上不如把奴才也送给夜郎君吧。” “你裹什么乱。” “奴才……替主子们委屈。” “你自己去慎刑司领十棍子,这几日不必到朕跟前伺候了。” 高让恭恭敬敬给皇上磕了头,毅然决然往慎刑司去了。 慎刑司的十棍子,能要人半条命。 ------------ 第五十八章 夜郎君58了 高让是皇上的亲信小狗腿儿,都被扔去了慎刑司。 杜仅言跟史景,识相地闭上了嘴。 长夜无眠。 史景枕着头望着永福殿里的壁画:“没想到死阉狗比我还有志气。以后不叫他死阉狗了。” 杜仅言拉出屏幕,小电已经在伺候着了。 系统显示了陈国到夜郎的距离,直线距离1630公里。 “宿主是否需要订票,如果需要,有以下选项: 飞机票:3个小时,直达无需转机 高铁票:7个小时,中间需中转一次 汽车:18个小时 就是订了票,在古代陈国,也坐不上飞机或是高铁,也没有汽车站。 订哪门子的票。 夜郎到陈国,最快的,恐怕就是马车了。 马车:行程一个月 牛车:行程一个半月 走路:半年 陈国到夜郎,属实很远啊。 也不知道那里是什么气候,什么风土人情。 小电屏幕一闪,开始对夜郎国进行介绍: 夜郎,位于陈国西北,处于高原和湖泊的过渡带,高差悬殊,盆地、丘陵居多,因气候湿寒,多食辛辣,辣椒跟豆瓣是必备,百姓喜食火锅、麻辣烫菜、腊肉、泡菜、苦参、红肠。 怕杜仅言不明白,小电还列出了图片。 滋滋冒烟的火锅,一半是白汤,一半是红油,翻腾的红油里正在煮着鸭肠跟毛肚。 麻辣烫菜种类丰富,有莲藕、面筋、脆肠、土豆宽粉、菠菜、生菜,涮好了之后倒入盘中浇上一勺子滚烫的汤汁,随便都能来两碗。 腊肉做得晶莹透亮,肥瘦得当。 泡菜叠放在缸里,一层一层整整齐齐。 苦参是刚挖的,红肠还冒着热气。 不行。 看饿了。 杜仅言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如果不是去做什么夜郎君的侧室,而是去夜郎旅游的话,倒也不失是个好地方。 史景见杜仅言目不转睛盯着半空傻看,就翻身推了推她:“别想不开了,皇上就该下旨了。听说皇后去求皇上,皇上都铁了心要送咱们俩去夜郎。我悄悄使了银子差人去让我爹找钦天监算了算,你猜钦天监的人说什么。” “说什么?” “钦天监的人说咱俩顺风顺水,是个大富大贵的命,命里无小人相克的,而且会利别人,既然如此,不该有这一遭啊。而且钦天监的人掐指一算,那个夜郎君都五十有八了。” “啊?” “一开始我也不信,夜郎君比我爹都大。我怎么配给他当侧室。” “史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 “哼,没想到吃不上皇上肉,要千里迢迢去啃一把老骨头。”史景是有些气愤在里面的:“传出去我们史家的脸往哪搁。于其这样,不如我去弄一包耗子药……” “史景你不要想不开,凡事有回转的余地。” “皇上这两日就会下旨把咱们送到夜郎去了,还有何回转的余地,我真该弄包耗子药给皇上吃了。” 杜仅言…… 此时杜仅言倒是对什么夜郎君有了一丝兴趣。 得用小电查一查。 就没有什么能难倒小电。 只需要两秒,夜郎君就浮现在眼前。 人物:夜郎君 武器:斧头 特长:野心勃勃 后宫:178人 子嗣:30人 年龄:59 看来钦天监保守了。 夜郎君不是58,而是59岁。 男的60退休。 夜郎君就要退休了。 小电还以为杜仅言对夜郎君感兴趣,劈头盖脸给整了两张夜郎君的相片。 一张是骑在老虎上手拿斧头张牙舞爪,大腹便便,胡须森森,有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气魄了。 另一张是夜郎君躺在塌上,有气无力,气息奄奄,再没有之前的风彩,倒有些过了今日没有明日的黄昏感。他那178个老婆正跪成乌泱泱的一大片为他祈福。 杜仅言突然有点明白,为何上官云儿要让她跟史景去夜郎国做侧室了。 大概率是去冲喜。 给夜郎君冲一冲喜,或许夜郎君就好了。 史景不是找钦天监给算过了吗,她们俩人的命格都是上上等的,利他人。 上官云儿不但舞跳得厉害,识人也一流。 才进宫,便能算出谁利夜郎君了。 太和宫。 太后入夜前来。 关姑姑跟在太后身后,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 长案后,皇上正在写字。 朱砂为墨,锦缎为纸。 上官云儿着一身薄纱为皇上研磨。 不用看,太后也知道皇上写的是什么。 皇上要把永福殿的两个秀女送出去给别人当侧室。 这消息长了翅膀在后宫里飞遍了。 纵是先帝最艰难的时候,内忧外患,也从没有过把自己妻妾送人的想法。 小皇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送她们去夜郎,是你的主意吧?”太后质问上官云儿。 先前皇后已经来质问过一回了。 上官云儿反笑皇后“这种大事,不必皇后操心。” 现在太后亲自来了,上官云儿分明也未把太后看在眼中:“是我与皇上的主意,已经定了,皇上正在下旨。” 太后给了关姑姑一个眼神。 关姑姑很快端了药上前来:“上官云儿,这是太后赏你的。” 乌黑的药,有股刺鼻的味道。 太后冷颜道:“这药里下了足足一两砒霜,毒死一个人是毋庸置疑的,如果让杜仅言跟史景去给夜郎君当侧室,也不是不可以,只要上官云儿你喝下这毒药,哀家,便依了你的意思。” 皇上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笔,要知道从小到大,太后一直都是光明磊落的形象示人,便是在先帝朝时,面对众多妃嫔,也从未动过谁一指头,后来当了太后,已经是万人之上,每日除了吃斋念佛,并不理多少俗事,怎么这日要跟上官云儿过不去了。 “太后,让杜仅言跟史景去夜郎,是朕的主意,不干云贵人的事。”皇上护在前头。 “皇上,你昏聩了不成。”太后努力保护着太后的威严,但还是气得嘴角抽了一抽,手中的佛珠盘来盘去也总是不顺,只听“啪”的一声,绳子断了,佛珠蹦蹦跳跳洒落一地:“史景的爹史遇,自皇上幼时便奉先帝之命教授皇上,无论刮风下雨,寒来暑往,从不曾有一日懈怠,她的女儿送进宫里,不曾得皇上关照,反而送去给夜郎小国为侧室,传出去岂不是让朝臣寒心?” 皇上不语。 ------------ 第五十九章 太后送毒药 “那个杜仅言,她进宫以来,也无甚大错,是个老实本分的人,何以至此?她的爹在朝廷里铁面无私,如今还是陈国五品的监察御史哪。” “不是五品了,朕刚降了他为七品。” “你——”太后努力压了压嘴角。 皇上不但对妃嫔下手,就连妃嫔的家里人也不能幸免了。 上官云儿才入宫,皇上便跟中了降头一样。 太后的心更铁了:“上官云儿,你若真心喜欢皇上,便不该让皇上为难,这含了砒霜的药,你尽数喝了吧。” “云儿不要——” “云儿多谢太后赏赐。”上官云儿接过药碗,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太后一怔,没想到上官云儿还有这胆识。 皇上已经乱了方寸:“快叫太医——” 太后叹了口气:“不必叫了,这药里并没有毒。” 后宫,总归是皇上的后宫。 处置,也该是皇上来处置。 太后只是想来试一试上官云儿,没想到上官云儿似乎是识破了太后的意图。 或许她早就了解过,太后穷其一生,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赌太后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贵人,便犯了杀戒,更不会因为她一个小小的贵人,跟皇上生了嫌隙。 走出太和宫,太后抬头望了望西北的天。 伸手不见五指。 天际黑得没有一丝光亮。 犹记那一年,先帝还在,年三十,下着大雪,宫里御膳房做了饺子。 东西六宫每宫都分到了热气腾腾的饺子。 饺子配醋,再好吃不过了。 众妃嫔在太和宫里一边看歌舞表演一边食饺子。 吃着吃着却感觉不对味儿,醋一点儿也不酸。 再一看,众人就笑起来,原来每个人的嘴角都黑乎乎的。 再一闻,原来不知何时,醋被换成了乌贼汁。 年三十弄得这么狼狈,那些画了精致妆容的妃嫔,一个个闹了个花脸,纷纷求着先帝做主。 这事再好查不过了,是皇子闽简干的。 先帝当时就请了家法,要给闽简三棍子。 太后当时还是皇后,一心护着皇子,怕先帝生气,只说全是她的意思,只是图个喜乐,闽简只是代为行事。 自己老婆的意思?先帝直呼离谱。 当然,闽简的三棍子是免了,太后却当场挨了训斥。 闽简心里过意不去,知道自己的不知轻重害了太后,当即去太后的寝宫外跪了一夜。 那夜雪极大,鹅毛大雪一夜无息。 闽简跪在廊下,雪泼满了他的后背。 跪那一夜,闽简高烧了三天才退,只是从那以后,他似乎是长大了不少,再没有开过那样拙劣的玩笑,对太后也恭顺了不少。 如今算怎么回事? 先是要送杜仅言跟史景去夜郎,下一步该送谁去? 就皇后那不成器的样儿,太后真怕皇上一时想不开,要把皇后送去夜郎,那卫家也要成为全城的笑柄了。 如此皇上岂不是坐实了昏聩的名声? “太后,听说那个夜郎君五十有八了。”关姑姑担心地扶着太后的胳膊。 五十有八? 听到此话,太后一阵头重脚轻。 这么个年纪,太后再婚都嫌他年纪大,又怎么能让他祸害陈国后宫? 可皇上明显在写圣旨了。 估计这两日,杜仅言跟史景就要被遣送走。 “奴婢听说,因高让劝谏皇上,他……” “他如何了?” “被送去慎刑司打了十板子,慎刑司那伙人下手最狠,这十板子估计能要了高让半条命,想想他跟着皇上许多年了,比皇后都要得宠,皇上何时也没舍得动过他一个指头。” “没看出来,高让倒是个有气节的。” 太和宫。 上官云儿喝了太后端过去的药,皇上总是不放心。 叫了太医给上官云儿把脉开方。 宫里早就传得沸沸扬扬,说上官云儿美姿容,皇上爱得跟什么似的,为了她,能把贴身的妃嫔送到天边,八辈子都回不来。 又有传闻,说上官云儿八成是狐狸精下凡了,蛊惑了皇上心志,现在谁得罪了上官云儿,她便能要了他的命。 老老实实的太医恭恭敬敬来请脉,愣是吓得头也不敢抬,上来就握住了皇上的胳膊:“上官……大人……云贵人脉象炯炯有神。” “糊涂东西,你摸的是朕。” 太医擦擦额头的汗,拿出帕子垫在上官云儿手腕处,只是轻轻抬眼看了一小下,正碰上上官云儿妩媚的眼神,太医觉得自己的魂魄都被摄走了,说话也哆哆嗦嗦起来:“云贵人……并不是喜脉。” 皇上…… “朕是让你看看,云贵人身子如何。” “云贵人身子很好,合适生养。” “滚。” “是,奴才告退。”太医提着小箱子慌不择路的跑了。 跑出很远,太医才敢停下来擦擦满头的汗。 太和宫里通火如旧。三层楼阁恍如白昼。 以前来请脉,遇上小皇帝高兴,还能跟太医们说笑两句。 现在听钦天监那帮同僚私下说起星宿位置不对,太和宫恐有危难,再联想到上官云儿进宫之后的种种,太医进太和宫,就有了一种进阎王殿的感觉。 太和宫又陷入了沉寂。 皇上握着毛笔,轻轻沾着朱砂,陷入了沉思。 以前写圣旨,都是翰林院那些编修帮忙。 谁知道那帮翰林院的编修也都是硬骨头。 听说皇上要写圣旨把宫嫔送去给夜郎君,翰林院这伙人直接胆大包天准备撂担子,皇上本想斥责他们几句,再吓唬吓唬,谁知道人家直接集体不来了,请假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明显就是不想给皇上干活,就差把皇上你这是什么馊主意写在脸上了。 “臣家中妻子过三十大寿,请假十天。” “臣家里大猫怀孕了,请假十天。” “臣家里的牡丹花开了三朵,请假十天。” 离开你们还不煮饭了。 皇上也有小脾气。 翰林院不写,皇上自己写。 要知道皇上当年匿名参加科举,轻轻松松考了一甲第七名。 写份圣旨算什么。 上官云儿早就磨好了朱砂,她身子灵动,轻巧地在皇上身旁钻来钻去,吓得太和宫那帮宫女太监撤得远远的。 ------------ 第六十章 巫女 太和宫里的太监宫女也觉察到气压不对。 于是一个个缩着头,再不敢靠近皇上一步,生怕言行举止不妥当,就犯了皇上的忌讳,或者因为左脚先进太和宫让上官云儿不快,就被发配给夜郎君去。 “就只送杜仅言跟史景去吗?会不会人数太少?朕听说夜郎君现有妻妾178人,干脆朕凑个22人的队伍,加上那178,正好200人。”皇上提着毛笔思索:“皇后闲着也是闲着,留着也没什么正经用处,不如把皇后一块发配过去。” 晴天霹雳。 皇后正端着人参鸡汤站在太和宫外。 听说皇上最近魔怔的不轻,她妹妹卫昭宁又总是担心皇上的身子,早早的就炖好了人参乌鸡汤,又央她端了鸡汤来给皇上。 就知道不该来。 以前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一点儿也不想得慌,更重要的,不见皇上不生气。 如今竟听到皇上说要把她发配夜郎去。 当头一棒让皇后差点儿掉了碗,脑子里有一团白茫茫的光就让她有些眩晕。 悔不该来太和宫一趟。 自己歪在景仁宫有吃有喝有太监宫女伺候为啥要到太和宫挨这这一出儿。 及时止损。 皇后果断调头,大步流星回了景仁宫。 趁热干了碗里的人参鸡汤,喝得胃里暖暖的,整个人才算舒服一点儿。 上官云儿笑得“咯吱咯吱”的:“皇后色衰,还是算了。只是如果杜史二人去夜郎,皇上总要陪送些嫁妆吧?” 皇上一滞。 是不是哪里不对? 自己的妃嫔拱手送人还要倒贴嫁妆? 上官云儿搂着皇上的脖子:“按照夜郎的风俗,女子嫁到男方家,是要自带嫁妆的,如果皇上肯为他们备上丰厚的嫁妆,那夜郎君肯定高兴,到时候杜史二人的境遇也会好一些。” “那……带什么嫁妆合适呢?” 陈国女子嫁人,男方给彩礼,女方出嫁妆,嫁妆单子上,有拔步床、成套桌椅、百宝嵌柜、雕花二十四幅密格衣橱、描金花卉小盒、珊瑚屏榻、双鸾菱花铜镜、白玉花卉梳子、茶盅碗碟、珐琅彩瓶等等器具,有的严谨些的人家,连女子去世以后用的棺椁都准备妥当了。 听皇上说这了这么些嫁妆,上官云儿只是伏在长案上笑:“这些东西太过琐碎,千里迢迢的运送并不划算,也很危险。” “你的意思是,折算成金银?” “倒也不必。” “那是?” “依我的意思,陈国西北部的城池,皇上送两座给夜郎做杜史二人的嫁妆就行了。西北城池虽贫瘠些,但夜郎君大度,应该不会介意的。” “这主意很好。”皇上拉着上官云儿的手:“朕想一想,就把西北庸星城、洛离城两座城池送给夜郎君吧。” 皇上在锦缎上写写画画,上官云儿伏在那儿一丝不苟地盯着。 直到皇上写完,又画了两座城池上去。 上官云儿赶紧捧起了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又称传国玺,方圆四寸,上交五龙,正面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字,以示“皇权天授,正统合法。” 写好了圣旨,皇上顺嘴道:“把帝师叫来,看看合适否。” 太监宫女脖子缩得更短。 皇上一拍脑袋,是了,帝师是史遇。 皇上这圣旨要把史遇的女儿史景嫁去夜郎。 史遇要知道这信儿,得气得半夜坐起来骂半个小时。 如何敢把他弄过来共商大计。 写了份儿圣旨就很累。 上官云儿亲自端了蜂蜜水来伺候皇上喝,然后扶着皇上躺下,手上的镯子在皇上眼前晃了晃:“皇上......皇上瞌睡了吗?” “瞌睡了......” “那皇上好好睡一觉。” 过了一会儿,见皇上眯上了眼睛,上官云儿又在皇上面前晃了晃金镯子,见皇上眯着眼睛没反应,她便让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出去。 灯火下她眉间的脂粉很重,闪着熠熠光辉。 不知何时,有只夜鹰在太和宫上空盘旋了一圈儿,拍打翅膀的声音又轻又软,顺着灯火,悄悄地,轻车熟路地落在了太和宫的长案上。 夜鹰脚下,有个黑漆小竹筒,竹筒里有张纸条。 用夜鹰来传信儿,比八百里加急还要快一些,而且目标小,灵活,不容易被发现,是很稳妥的法子。 入宫以来,上官云儿就是用这只训练有素的夜鹰跟夜郎联系。 如今夜郎那边回信儿了。 上官云儿小心看了信,便拿到烛火上燃了。 “这样一座一座城池拿过去,陈国这么多城,要拿到什么时候,既然他已经中了我的蛊毒,我又是夜郎最有天资的巫女,操纵他岂不是易如反掌,不如我直接要了他的命,陈国皇帝一死,何愁陈国不是我们的。”上官云儿望着那堆灰有些鄙夷。 “说什么陈国皇帝若突然暴毙,恐会招来别国非议,若真拿了陈国,夜郎壮大,谁敢非议,到底是夜郎君老了,若是太子登基,断不会这么心慈手软,看来是时候告诉太子,夜郎君不宜久活了。” 皇上沉沉地睡去。 一阵风吹动纱帐,恍若人影。 夜鹰来得悄无声息,去得悄无声息。 上官云儿警惕地来到床前,仔仔细细盯着皇上看了一会儿,冷笑道:“暂时不让你死,但每天的蛊痛是少不了的。等什么时候陈国尽数归了夜郎,我的太子登上了皇位,你这个皇帝也就无用了。” 上官云儿把手按在皇上腹部,然后像运气一样,顺着腹部往皇上胸口移,又移到肩膀处。 皇上的眉毛顿时皱了起来:“好疼......” 不一会儿,皇上便疼得满头是汗。 当初,上官云儿趁着皇上不备,早就将一只马蜂喂进了皇上的肚子。 那只马蜂,是她从夜郎来过来的,已经饲养了三年多,极其听话。 以马蜂作蛊,也不是头一次了。 中了蛊的人,疼痛难忍,会像提线木偶一样乖乖听从安排。 只有喝了蜂蜜水,疼痛才会轻些。 熬煮蜂蜜水的,是上官云儿自带的婢女,婢女一身紫衣,将碗举过头顶:“上官大人巫术高明,这陈国皇帝哪是您的对手。” ------------ 第六十一章 显眼包电灯泡 “他中了我的蜂蛊,不喝这蜂蜜水活不过两天,如此我便能长久拿捏他了。” “等夜郎太子登了大位,上官大人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肱骨之臣了。” “做臣有什么意思,到那时,我会是夜郎太子的太子妃。” 静静躺着的皇上闵简头上一群乌鸦嘎嘎飞过。 他并非是陈国最有建树的一任皇帝,何德何能,一年之内喜提两顶绿帽。 前一顶绿帽还没丢远,上官云儿又给织了一顶。 就戴不过来。 永福殿。 杜仅言是在史景的哭声中醒来的。 天色尚早。 听史景嚎处这般痛,杜仅言还以为是皇上的圣旨到了。 揉揉眼睛才发现,永福殿的殿门还未开,嬷嬷们还在厨房里准备着早膳。 伺候的婢女木瓜给杜仅言端来了洗脸水,拿帕子轻轻给杜仅言擦拭,净了脸,又给杜仅言略微擦了些胭脂。 杜仅言始终惦记着史景,想让她一块儿梳洗了,不料史景只是背对着她抽泣。 “别哭了,来洗脸。”杜仅言拉她。 史景一回头,给杜仅言吓得原地蹦两蹦。 史景的脸莫名大了一圈半,绯红绯红油油亮油亮,眼睛小的剩下一条缝,嘴唇肿得像腊肠。 杜仅言第一反应是史景睡觉掉地上了而且是脸着地。 第二反应是史景为了不去夜郎找了什么偏方下了狠手。毕竟宫斗剧里这种情节一点儿也不稀罕,为了临时毁容故意擦些过敏的东西在脸上,立竿见影变猪头。 史景绷着脸:“我不想嫁给那个老头儿,我想去找我爹,永福殿正门不能出,我想着爬院里那棵梨树......” “结果掉地上了脸朝下?” “哪有机会掉地上,我刚爬到树上.....”史景拿手帕子抹眼泪,还没抹到脸上呢就疼得跳起来:“谁知道那棵梨树上结了那么多梨子。” “你坐树上吃了个梨子过敏了?” “是梨子中间有个大马蜂窝,我一屁股坐了上去,天知道哪来那么多马蜂,还好我穿着衣裳,身上无碍,可脸就遭殃了,至少挨了五下,吓得我披头散发掉下来,仔仔细细梳洗了一早上,还是这鬼样儿......” 院中梨树年代久远,听说当初建永福殿的时候就种下了。 梨树繁茂,不知何时,便有马蜂落在上头结窝。 史景倒霉催的,一屁股坐了上去,那不是相当于坐了一颗仙人掌吗? 对镜自照,史景都认不出自己了。 “我都这鬼样子了,夜郎君应该看不上了吧。”史景灵机一动。 “没事,走到夜郎,差不多消肿了。”杜仅言安慰她。 “杜仅言圣旨就快到了,你不害怕吗?”史景小声:“我使了十两银子打探得知,皇上昨儿晚上写了一夜圣旨。说不准今儿咱俩就要动身。” 难为皇上了。 为了早点把杜仅言跟史景送走。 日理万机还加了个夜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公公来了——”永福殿的嬷嬷福了一福,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给进来的公公请安行礼。 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永福殿小主接旨。” 竟是高让的声音。 连日不见,高让还胖了两分。 不是传说他去挨了吗? 怎么这会儿活灵活现的来了永福殿? 高让又独得恩宠了? 不应该啊。 杜仅言只觉得自己的脑容量不够用了。 高让笑着道:“奉太后口谕,从今日起,后宫诸人,轮番到太和宫伺候。” 后宫都知道,上官云儿在太和宫正伺候着。 这时候谁愿意去太和宫当那个显眼包电灯泡啊。 史景眼睛一眯:“高公公是你吗?” 高让眼睛一眯:“这位是?” “是我啊,史景。” “啊,史小主怎么......这......这是谁下的狠手,史小主伤得可够重的。”高让啧啧称奇。 史景眯着眼嘟着嘴:“高公公伤得重否?” “害,奴才皮糙肉厚,那点儿伤不算什么。好得快。” “既然轮番到太和宫伺候,高公公不去景仁宫宣皇后娘娘,来永福殿做什么?” 后宫论位分,永福殿排最后。 若是轮番去太和宫伺候,首当其冲便是皇后。 太后两晚睡不好,太阳穴突突地跳,思来想去上官云儿一个人霸占着皇上总归不妥,得分散一下皇上的注意力,反正后宫女人多,一天揪一个杵到太和宫去,一个月都不重样儿,到时候不信上官云儿还能那般自在。 在皇上面前露脸的活,太后自然先想到卫家的女儿。 正赶上皇后那会儿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听到太后念叨这事,皇后扭头就要跑,还是被关姑姑逮回去的。 跑都跑不掉,实属悲惨。 一想到皇上曾说把她送到夜郎的话,皇后的心就突突的,太阳穴比太后跳得都厉害。 不在皇上面前蹦跶,皇上尚且想起她来。 若敢杵到皇上脸上去,那送去夜郎不是指日可待板上钉钉吗? 皇后誓死不从。 听说按位分她要头一个去太和宫站岗,皇后急中生智智商都提起来了:“本宫......最近......身子......不适,一天要上......好几趟恭房.......” 太后叹了口气。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关键时刻掉链子的事,皇后也不是头一回了。 太后想到的第二个人,就是卫昭宁。 可转头一想,皇上正宠着上官云儿,若贸然把卫昭宁杵过去,万一惹了皇上厌恶反手把卫昭宁送去夜郎了,那卫家岂不是要全军覆没?万万不可如此冒险。 不行不行。 还是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永福殿的秀女们进宫迟,还算新面孔。 那就永福殿吧。 太后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史景。 毕竟帝师有功,史景也是功臣之女。 太后对此印象深刻。 可高让盯着史景的脸左思右想嘴努了又努也没把话说出来。 “是不是太后让我头一个去太和宫伺候。”史景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是啊。” “那还等什么,走吧。” 见史景要走,高让赶紧拉住:“小主且收收神通吧。若让皇上见了......” 高让始终不放心,史景发这么大,再吓着皇上。 ------------ 第六十二章 全都是泡沫 “高公公,我难得见皇上一回,我不乱说话还不行吗?你就让我去吧。”史景努力争取。 “史小主就别为难咱们了,你不说话行,可你的脸也瞒不住啊。”高让的眉头皱成蚯蚓:“太后有旨,若史小主有不妥,便让杜小主先去。” 惊闻噩耗。 杜仅言只恨自己没有早一秒躺床上装死,上官云儿跟皇上在太和宫难舍难分,自己送上门去杵着,皇上能高兴吗?上官云儿能高兴吗?这不是拿棍儿去捅老虎屁股吗? “高公公......” 高公公你饶命啊。 “杜小主跟咱们去吧,别忤逆了太后的意思。” 太和宫。 日光透过门帘照在雕刻着五彩壁画的廊柱上,日光便也成了五彩斑斓的颜色,一丝一缕斜映着太和宫的朱门,朱门静默,斜影浅浅。 见杜仅言前来,太和宫的宫女太监自觉让出一条道儿。又一个倒霉的来了。 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皇上不早朝。 皇上仰躺在榻上未醒。 鳄梨香徐徐升起。 帷帐松松,金钩弯弯。 长案凌乱,宣纸横陈。 皇上眉毛微蹙。 上官云儿一袭紫金色束腰长裙,涂着落日金的口脂,倚着锦帐轻笑道:“昨儿晚上跟皇上睡得迟了,所以皇上未能起来上早朝。” 这话本不用跟杜仅言说的,杜仅言又不是监察御史,不管皇上的考勤。大概是上官云儿炫耀的意思吧。 上官云儿抚着手道:“听说太后宣后宫妃嫔轮流来太和宫守着。这很好啊,反正太和宫正缺人手。” “奴才们就在外头伺候着,云贵人有什么需要,尽管交待奴才们。”小太监在廊下自动站成一排,嘴上说着话,脚下却不敢靠近一步。 “既然她来了,便有她伺候吧。”上官云儿瞟了眼杜仅言:“昨夜皇上并未睡好,出了一身的汗,你端盆热水来给皇上擦洗擦洗。” 早知是这样的活,杜仅言小跑着就来了。 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的,不想是来帮皇上洗澡? 这活熟啊。 杜仅言利索地端来了一盆热水,捎带拿了两条温热的刚蒸好的白毛巾。 上官云儿手中拨弄着一只蛐蛐儿,蛐蛐还是越王回京时送给皇上的。成日间“吱吱吱吱”地叫,如今在上官云儿手中却乌黑油亮,卧在她手心里乖得很。 杜仅言将温热的毛巾放进水盆里荡一荡,轻轻拧出一条来,覆在皇上脸上。 “你干什么?”上官云儿手一紧。 “热毛巾可以帮助把脸上的毛孔打开......皮肤会比较好。” “以后给夜郎君做了侧室,你也要这样帮夜郎君敷脸。” 敷个鬼。 夜郎君59。 杜仅言不敢想象那画面,顿时给皇上敷脸的兴致也没了,就索然无味,双眼一闭,把毛巾从皇上脸上揪下来,开始给他擦脖子。 脖子是皇上的软肋。 就算是洗澡,也很少有人能碰触到皇上的脖子。 可这一日的皇上,任由杜仅言蹂躏,只是不作声。 杜仅言心里咯噔一下。 别是把皇上洗死了。 这关键时候自己可不能掉链子。 赶紧偷偷探了探皇上的鼻息。 是个活的。 杜仅言将毛巾搭在皇上喉结上,顺着喉结往两边推。 有种做SPA的感觉了,就是缺少点精油,伺候皇上,当然要怎么精致怎么来,钱都是小事,毕竟皇上什么服务没享受过,不能因为钱的事慢待了皇上,影响皇上做一个精致boy。 “系统商店里有新款精油,一瓶只需15积分,宿主是否需要购买。” 15积分。 贵。 皇上不配。 不买。 系统屏幕又一闪:“宿主给皇上搓澡,积分+5” 哗啦啦。 竟然积分了。 这活可以干。 杜仅言赶紧顺着皇上的脖子往下搓,搓到皇上胸口,系统又积分了“宿主搓澡认真,积分+6” 再往下搓,搓不动了。 没积分了。 越往下搓积分不是应该越多吗? 系统却已经亮起了骷髅头,骷髅头就在皇上肚子处:“危险.......危险......” 危险什么? 哪里危险? 杜仅言心想,本秀女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不过是揉了揉皇上的肚子而已。 系统君不要惊慌。 杜仅言意犹未尽给皇上搓了澡,领了积分,看着皇上玉冠束发,汗涔涔的,便从系统商城里买了洗发水。 大瓶18积分,一次性小瓶6积分。 果断买个一次性小瓶。 皇上躺着也没关系,给皇上来个干洗。 不是因为干洗技术好,而是因为给皇上洗头,恐怕又有积分啊。 杜仅言果断又端来一盆水,把洗发水挤到皇上头上。 小电商店里都是好货。 一次性洗发水泡沫均匀,有一股竹子香气。 我爱洗澡都是泡泡。 看到杜仅言给皇上洗头,上官云儿有一丝不解:“你干什么?” “给皇上洗头。” “皇上的头不用你洗。”上官云儿把杜仅言推到一旁,像是很介意。 杜仅言不明所以。 “这是在做什么?”太后由关姑姑扶着走进了太和宫。 太后一眼就瞅见了皇上头上那白花花的泡沫,那些悬浮的泡沫好夸张好梦幻好没见过。 上官云儿微微一笑:“在给皇上洗头。” “混说,谁洗头有这么大的泡沫。”太后甚是震惊,皂角洗头,出的泡沫都是浅浅的,这一头泡沫子,太后都以为上官云儿半路得了羊癫疯羊癫疯犯吐了皇上一头沫子。 上官云儿一时也解释不清,干脆把锅给到杜仅言:“是杜秀女给皇上洗的头。” 听说是杜仅言为皇上洗的头,太后的脸色顿时由阴转晴:“瞧瞧,这泡沫就是丰富,近年的皂角就是好用,洗过之后头发又软又滑,杜仅言洗头的手艺也好,正是该这样伺候。” “谢太后夸赞。” “今儿晚上你就不必走了,就留在太和宫里伺候吧。”太后温柔地拍了拍杜仅言的手。 “太后——”上官云儿握得手中的蛐蛐直蹬腿儿。 “皇帝从来不是一个人的皇帝,这一点儿,云贵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上官云儿忍了又忍,最后只能点点头表示赞同。 ------------ 第六十三章 又可以舔包啦 上官云儿把蛐蛐交给杜仅言,要她去遛蛐蛐。 杜仅言不知从何处下手。况且夜已深,外头漆黑一片,到哪里去遛蛐蛐。这么黑的天,蛐蛐那么小,万一弄丢了,报警都找不回来。 可杵在太和宫就是电灯泡。 当电灯泡有危险。 还是去遛蛐蛐吧。 杜仅言刚出去,上官云儿的婢女就捧着蜂蜜水进来了。 “上官大人,陈国皇帝一直不醒,会不会出什么意外?”婢女捧着碗。 “施蜂蛊我有经验,按时辰该醒了,不知为何他一直昏睡。”上官云儿也不得其解。 “是不是陈国皇帝身子弱。听夜郎的人说,陈国皇帝还服食丹药,或许是因为丹药至他身子亏损,蜂蛊他降不住。” 上官云儿不置可否。 “再看看吧。你可见到夜鹰了?夜郎的信,也快到了。” 婢女摇摇头。 上官云儿抬头望望太和宫外,宫殿巍峨,夜色漆黑,一颗星子也没有。 夜鹰也不见踪影。 或许是正在赶回来的路上。 倒是杜仅言回来了。 回来得倒快。 上官云儿望着床榻上昏睡的皇上,突然灵机一动。 她不想一时半刻间就要了皇上的命,她也想明白了,这些天都是她在太和宫伺候,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陈国人首先饶不了的就是她,太后跟那帮妃嫔还不得把她生吃了。 可皇上昏睡不醒,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虽然她是施蛊高手,可如今蜂蛊在皇上身体里,她也不能十分拿捏。 难道是前几次召唤蜂蛊太过频繁,小皇帝身子金贵受不了了? 或者像夜郎传得那样,小皇帝小小年纪就修仙练道服食丹药,旧毒新毒下他承受不住了? 这个时候,最安全的恐怕就是塞个别的女人在皇上身边,准备甩锅,进可攻退可守。 “太后说让你一起伺候皇上,那你就睡皇上里面吧。”上官云儿抱着胳膊。 跟皇上同睡,肯定能挣积分。 杜仅言奋不顾身爬到床上,睡进了皇上旁边的被窝。 上官云儿亲自放下了金钩,解下了纱帐。 纱帐重重,若隐若现。 此时床榻上只有杜仅言跟皇上。 皇上只是不醒。胸口偶尔起伏一下。 “呼——”皇上长长地呼了一口。 “吸———”皇上吸了一口气。 “呼——” “吸——” 一阵沉默,皇上不动了。 好吓人,这一刻杜仅言脑中闪过一百遍要不要帮他做人工呼吸或者胸外按压。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又呼出了一口气。 杜仅言看得胆颤心惊。 皇上你呼吸得均匀一点儿行吗?一会儿呼一下,一会儿吸一下,一会儿没动静,杜仅言都怕他一口气呼不上来。 杜仅言睁着眼睛也不敢睡。 攥得手里的蛐蛐都冒汗了。 蛐蛐挣扎,爬到了床上。 皇上一翻身,蛐蛐扁了。 皇上压死了蛐蛐。 这下唯一的娱乐也没了。 “宿主需要点娱乐项目吗?”小电的屏幕亮了。 小电你真是我的知心人。 就知道太和宫的夜格外难熬。 来点娱乐活动就不一样了。 “都有哪些娱乐项目呢?” 小电屏幕又一亮: “足球。” “我想娱乐,不想受气。”杜仅言赶紧翻篇。 小电屏幕又一亮: “羽毛球、掷铁饼、撑杆跳高、婚恋交友。” 婚恋交友,这个好。 赶紧点一下。 按钮却没反应。 “宿主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宿主请自重。” 额....... “那小电,给我来点平时我喜欢的娱乐活动吧。”杜仅言双腿一蹬。 “游戏《本宫支棱起来了》已开启,欢迎游戏玩家杜公公回归,回归大礼包请杜公公查收。” 这款游戏就是好,一进来又是欢乐的舔包时光。 叮......金币500,叮.....暗器糖葫芦一串.......叮......皮肤卡一张。 暗器糖葫芦? 红色的糖葫芦上面洒着芝麻跟糖浆,倒没瞧出哪里不一样,为何叫暗器?不明白。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喜提皮肤卡一张。 《本宫支棱起来了》这游戏是一点儿也不小气啊,不充钱的玩家上来就是一张皮肤卡。 皮肤卡,顾名思义,可以换一套衣裳。 记得上次进入这个游戏,还是寒冷的冬天,冻得她哆哆嗦嗦去偷衣裳,看来这回难度降低了,冬天已过,雪也融化殆尽,正是草长莺飞万物复苏的季节,白鹭从湖边掠过,湖中的冰也渐渐消失,宫中桃树已悄悄抽了芽儿,有向阳的桃树,已经悄悄地绽放了第一朵花。 杜仅言点了下皮肤卡,游戏界面马上弹出一套黑色的戎装,有铁甲战衣,有护胸,防护盾,怎么看怎么像战场上将军穿的,又宽又大,穿这一套在游戏里太惹人注目,所谓树大招风,如果穿这个在宫中行走,保不齐会让人以为哪位将军谋反了私自回京哪。再说现在换季了,这么厚实的戎装,穿上得热出一身痱子。 还好皮肤卡有两个选项。 淘汰了戎装,游戏马上给出了另一套衣裳,也是最后一套。 蓝色夹米黄色,颜色倒是好的。 就是布料少些。 不过游戏里寒冬已过,暖阳当头,衣裳薄一点儿也无妨。 杜仅言当下点击确认兑换键。 兑换的衣裳马上就出现了。 是一套泳装。 下身是虎皮短裙,上面是蓝黄色的肚兜? 肚兜?上次进入游戏,侍卫跟宫嫔就是因为肚兜死的。 游戏里的大融皇宫,也是封建社会,穿这一出,怕是走不出三步就要凉凉。 早知道就选第一套戎装了。 好歹强过这一套。 眼见就有一队穿黑衣的侍卫巡逻到眼前了,杜仅言急中生智,找到了游戏里的NPC。 舔包舔了500金币。 游戏里金币是可以买东西的。 “左拐张嬷嬷的小店里有衣服售卖,500金币可购买。” 在花钱上,杜仅言从来不是个小气的。 NPC张嬷嬷的店里,琳琅满目都是衣裳。 杜仅言选了一套浮光锦的淡黄色绣如意袍子,果然人靠衣裳马靠鞍,穿上浮光锦的袍子,整个人都闪闪发光哪。 就是它了。 “张嬷嬷这衣裳你回收吗?”杜仅言把皮肤卡兑换的泳装拿出来,想着能换点金币最好了,反正自己留着也无用。 张嬷嬷摇摇头:“这套泳装是最低等的衣裳,不可回收,只可用来穿搭。” ------------ 第六十四章 追上那个变态 “追上他,追上那个变态。” “追上他,别让他跑了。” 一帮人朝着杜仅言的方向跑来。 杜仅言赶紧低头看看自己,衣裳是刚花了500金币买的,合适的很,面具是上次进游戏的时候抽的,可见这帮人不是冲自己来的。 “救救我——”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仔细一看,闵简怎么来了? 皇上闵简不是在太和宫躺尸吗?自己进游戏权当消遣也没邀请他组双排啊。 他怎么进来的? 误触了开始按钮? 灵魂出窍飘到游戏里来了所以现实世界里他沉睡不醒? 通过梦境来的? 拿捏不准。 唯一能确定的是,闵简认出杜仅言来了。毕竟她头上“杜公公”三个大字的姓名牌在闪闪发光,就像杜仅言也在人群中发现了“四喜丸子”一样。 这真是人生四大喜事之一的“他乡遇故知”啊。 这就很麻烦。 本来想进游戏里升升级打打怪。 谁知道进来一个跟屁虫。 而且这个跟屁虫好像还遇见了一点儿麻烦。 “四喜丸子”皇上裸着上半身,拿着两片芭蕉叶子挡在身前一路飞奔。两片受罪的芭蕉叶子上下翻飞像是蝴蝶的翅膀,皇上跑得十分狼狈。 一帮人追在他后面,提着篮子拿着西红柿鸡蛋白菜叶子追着扔。 “真是有辱斯文,大融竟有如此变态的男人,大白天在街上奔走。” 一个西红柿丢过来。 “我家娘子正在街上卖菜,他光着身子就跑出来了,吓得我家娘子菜摊子都不要了,一路小跑回家扑到床上哭。” 一个鸡蛋丢过来。 “我没有光身子,我挡了两片芭蕉叶子。”皇上试图分辨。 一片白菜叶子就扔到了他脸上:“挂两片芭蕉叶子你就不是变态了吗?不学好,吓得整条街的姑娘小媳妇追着看哪。” 果然就见不少姑娘小媳妇追在皇上身后,踮脚观看嘴里嚷嚷着:“快逮住这个变态,别让他跑了。” 看来“四喜丸子”需要帮助。 毕竟这么多人追他,生死攸关。 杜仅言果断拉下面具,低头看鞋。 皇上显然一开始就认出了她,奔到她面前直接来个急刹车。 “杜公公——好巧。” 啊。 头上顶着姓名牌,也不能说你认错人了。 可皇上你瞅瞅你身后那乌泱泱的一堆人,你这是带了多少个敌人过来啊,跟打仗一样。 谁能顶得住。 别说皇上喊救命了。 杜仅言都想喊救命。 如今之计,只能先到NPC张嬷嬷的小店里躲一躲了,等这帮人过去了再做打算。 可一见苗头不对,张嬷嬷早就关了店门。 NPC的反应就是快。 店是进不去了。 周围又无处可藏。 皇上跑了一路,身上那两片受罪的芭蕉叶子都快要支持不住了。 如果芭蕉叶子掉了,那事态就更严重了。 当务之急,是给皇上找件衣裳穿上,或许还可以躲过一劫。 对了,皮肤卡兑换的那套泳衣,正好救急。 “我这包袱里有套衣裳,你快穿上。”杜仅言把包袱塞给皇上。 皇上真是感激涕零:“杜公公,上次是你帮我,没想到这次还是你帮我,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 皇上解开包袱,抖出那套泳衣。 陈国处于封建社会,从来没见过泳衣这东西。 好在皇上认识肚兜,那不是鸳鸯肚兜吗? 还有个虎皮短裙。 皇上摆弄了一会儿,摆弄得半信半疑一头雾水。 还得是杜仅言帮着,把肚兜给皇上勒上,然后把短裙套上。 虎皮短裙有点眼熟,可不是跟唐僧给孙悟空做的那件一样吗,就是薄了三分。 至于肚兜,皇上毕竟是男的,着实委屈这肚兜了。 皇上也有八分委屈:“杜公公,这衣裳.......我真怕我挨更重的打。” 皇上说的一言不差。 挡着芭蕉叶子的时候,还不算十分变态。 换上这套泳衣,真是全身360度无死角变态。 连杜仅言看了都想给他两锤。 眼见那伙人就逼近了。 只能随机应变。 杜仅言直接把皇上按在张嬷嬷的房门上,然后整个人贴在他身上。 人群已经涌了过来。 看到他们二人亲亲我我,纷纷吃瓜。 “真是有辱斯文,竟然当街亲上了,让我给他一破鞋。”那人说着就要脱鞋,却被另一个人拉住:“兄弟你没看到他的名字吗,杜公公,一看这名字就是宫里的人,咱们大融什么最得皇上宠信啊。” “公公。” “是了,杜公公太监出身,是咱们惹不起的人,再说公公找女人也并不稀罕,大融的太监头子,还有三房姨娘呢。咱们哪,抓那个变态要紧。” “对对对,抓那个变态要紧。” 一伙人又摩拳擦掌的去了,就像一阵风。 “吱——”一声,张嬷嬷的店门开了。 张嬷嬷探出头来:“是不是有什么热闹看。” 没想到游戏NPC还喜欢看热闹。 杜仅言跟皇上闪身进屋,赶紧把店门合上。 张嬷嬷不愿意了:“老身需得开门做生意,你二人何故来关我的门哪。” “嬷嬷,他需要买衣裳。” “这位姑娘——”张嬷嬷打量着皇上:“这位姑娘真是好相貌,耳朵大也有福,只是——”张嬷嬷顿了顿,她的眼睛落在皇上的胸口:“只是这位姑娘这——害,天下太平也是好事。” 没想到NPC还爱吃瓜。 皇上正因为自己穿得不伦不类而窘迫,听张嬷嬷这样说,皇上的脚都能抠出三室一厅加一卫。 “这位姑娘想买件什么衣裳?”张嬷嬷打量着皇上。 皇上更窘迫了:“我没钱。” 是了。 在陈国,天下财富皆是皇上的。 可这里是大融,是游戏世界,皇上在那一世的财宝带不到这里来,皇上的地位职称也带不到这里来。 在游戏里,皇上跟杜仅言一样,是废铁出身。 “你的包袱呢。”杜仅言问。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一路颠过来,实实在在没背什么包袱。 “刚才跑得急,包袱掉了。” 不中用啊。 杜仅言跟皇上大眼瞪小眼,然后齐齐看着张嬷嬷。 若张嬷嬷肯扶贫,那皇上或许还能斩获一件衣裳。 ------------ 第六十五章 装进木桶里 张嬷嬷不肯扶贫。 在《本宫支棱起来了》这个游戏里,要么自己获得金币,要么充值获得金币,有了金币可以购买物质,当然了,偶尔游戏里会有礼包赠送,或者随机开几个宝箱。总之,充值是比较稳妥的购买方式,其它的,得凭运气。 显然皇上已经等不及运气了。 他脑海里翻来覆去滚动的只有八个字“买件衣裳,事不宜迟”。 “送我的包袱掉了,我穿的那件衣裳也被百姓抢了。”皇上委屈巴巴的,在陈国他何时受过这样的罪呢。 可不管皇上说得如何楚楚可怜,张嬷嬷都不肯送他一件衣裳,这是游戏的规矩,NPC不能违背。 “杜公公”跟“四喜丸子”算有两分交情,在皇上危难之间,杜仅言也只能伸出援助之手。 记得舔包的时候,舔了个暗器糖葫芦。 或许可以以物易物? “嬷嬷,这个暗器糖葫芦是我的.......”杜仅言还在想如何组织语言,能让这串糖葫芦听起来贵气些,皇上便大言不惭道:“嬷嬷,这是杜公公的家传之宝。” 张嬷嬷眼睛一闭:“莫胡说,这是每个玩家都有的回归礼包中的低端物品。” 额。 又是低端物品。 上班的时候,天天摸鱼,为的是让老板知道,便宜没好货,那时候自己是个低端员工。 没想到在游戏里,官方又给送了低端物品。 害。 这时候的心情,路过的狗都得挨两句怼。 “可是嬷嬷,这不是简单的糖葫芦,这是一件暗器。”杜仅言努力游说。 “我知道。”张嬷嬷从糖葫芦上取下两颗山楂。 杜仅言正想看看糖葫芦怎么做暗器,恰好门口就落下来一只野鸡。 张嬷嬷对着野鸡扔出去一颗山楂。 没中。 又扔一颗。 中了。 野鸡吓跑了。 “看清楚了吗,暗器糖葫芦就是这样用的。” 杜仅言眼睛一闭。 设计这暗器的人,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这么浅显易懂的暗器,保证每一个玩家都会用。 看来糖葫芦是换不到衣裳了。 张嬷嬷帮着出主意:“河东有片山林,林里有野怪,野怪经常出没祸害百姓,如果两位壮士愿意为民除害,猎杀野怪可掉落金币,一只小野怪一个金币,一只大野怪五个金币。” 打怪升级,打怪挣金币。 倒是好办法。 好歹能给皇上换衣裳。 为保险起见,杜仅言还是问了一嘴:“那河东山林里的野怪......有多怪?厉害吗?好不好猎杀?” “不好猎杀,许多人无功而返,或者命丧当场。” 这是个危险游戏。 凡是危险的东西,皇上都不宜靠近。 毕竟皇上身后可是万千黎民哪。 不为皇上想,也要为黎民百姓想。 皇上却跃跃欲试:“我的箭法骑射都是一流的,区区几只野怪不在话下,我现在就去猎杀。” 也是,陈国每年都要到围场秋猎,在猎杀野怪这方面,皇上算是比较有经验的,且皇上的箭法骑射,都是陈国最好的老师教的,他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这一点上,皇确实没有吹牛。 张嬷嬷却有些忧心:“那些野怪身处密林,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一个不小心,小命就没了。” 无妨。 “此去处自带干凉,那附近可没有吃的。” 无妨。 “去河东的密林,要经过闹市。” 算了...... 此情此景,如何去得闹市?那不是转着圈儿的找难堪吗?说不准还会再喜提一波西红柿鸡蛋白菜叶子。 除了这一点儿受不了。其它的都可接受。 “能不能留他在这打工不要钱只图一件衣裳那种.....”杜仅言刚说完,就见一行太监走了进来。 张嬷嬷马上恭恭敬敬地行礼。 太监指了指皇上。 “就是这个四喜丸子了,带走。” “哎,你们别乱来,我真不是变态。”皇上挣扎。 一拳难敌百手。 太监们还是抓住了皇上并把他塞进一口盛水的木桶里,皇上在桶里欲反抗,太监直接一巴掌伸到皇上脸前:“四喜丸子,你想死否?” 不想。 皇上的心里充满了委屈。 明明是陈国可召唤万千兵马威武不屈万人敬仰的皇上。到了这里就成了小太监都可以欺负的对象。 “你们为何要带走四喜丸子?”杜仅言拉住木桶不松手。 几个太监望了望杜仅言的姓名牌。 “杜公公”三个大字在不停闪光。 杜公公。 听着熟,但面生。 “你为何不让带走四喜丸子?”太监问。 “因为......他是我朋友。” “朋友?很好。那你也跟着进宫吧。” 完了,没救下皇上,还搭进去一个,果然祸不单行。 上次入大融皇宫的凶险,杜仅言还记得,她可不想重蹈覆辙。 皇上已经在木桶里召唤她了:“杜公公——公公——” 太监“啪”一声盖上木桶盖子,又给木桶捆上了一圈绳子。 “你老老实实跟着咱们,若敢不老实——” 老实。 老实。 人在屋檐下。 马车驮着两高一低三个木桶哗啦哗啦往宫里去了。 到了宫门口,有侍卫查验。 太监亮了亮腰牌:“我们是朝云宫伺候敏妃的,这是专门从山上为娘娘拉回来的雪水。” 侍卫甚至都没打开木桶检验就放行了:“宫里谁不知道敏妃娘娘需要山上的活水沐浴,公公们辛苦了。” “敏妃娘娘最得皇上喜欢,听说不日便将封为贵妃,以后还请公公们多多美言哪。” “请公公们多多美言。” “俺也一样。” 太监们微微一笑,脸上挂了几分得意的神彩,一甩鞭子,马车便晃晃悠悠进了宫。 大融皇宫虽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顺着长长的甬道走了好一阵子,走得木桶里的皇上都顶不住了:“太颠簸了......咳咳咳......” 太监便拍了拍木桶,像是拍一个西瓜熟了没有:“把嘴闭上,再敢吭声,格杀勿论。” 木桶里就没动静了。 皇上很是能屈能伸。 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 过了一处桃树茂密的地方,再过一个角门,便看到一大丛绿竹子,竹子深处,掩映着一处宫殿,宫殿的牌匾上,是“朝云宫”三个字。 看来这便是敏妃居住的朝云宫了。 ------------ 第六十六章 洗澡 那位着水色袍子束鹅黄色丝带的消瘦女人,大概就是朝云宫的主位娘娘敏妃了。 敏妃梳着寻常发髻,插着一支银簪子,她的气色不大好,大概是因为怀了身孕,水色袍子下肚子微鼓,有三四个月的样子,人显得有几分慵懒。 太监们帮着把木桶抬下来,叫了宫女给敏妃准备洗澡水。 杜仅言踏入朝云宫,远远望了望敏妃,游戏里的敏妃真是天姿国色,我见犹怜。 “给杜公公找件太监服换上,让他学着伺候敏妃娘娘,正巧咱们人手不够呢。”朝云宫的太监道:“把杜公公的面具取下来,宫里不许装神弄鬼需得大大方方示人。” 杜仅言愣了愣。 自己这是被抓壮丁了? 自己要在朝云宫上班了? 宫女答应着去了下房,从柜子里拿了套太监衣裳。 杜仅言扭扭捏捏不肯换,宫女便笑说:“杜公公有何不好意思的,咱们帮杜公公换上。” “杜公公身上还有香味呢。” “杜公公净身时疼不疼?” “杜公公怎么长得跟个女人似的?家里几口人哪?” 宫女七手八脚扒下了杜仅言的袍子,把太监制服给杜仅言换上。 还很合身。 大融的太监制服还很不错。 布料柔软,上头还有绣样。 “杜公公把面具取下来吧,戴着面具可不成体统。” 杜仅言赶紧拒绝。 这面具就是她的护身符啊。 如果没了面具,那小皇帝闵简不就认出她了吗? 到那时说自己不是杜仅言恐怕皇上都不相信。 可宫女又要没收了她的面具,硬刚怕是刚不过的。 还好窗下放了一些梳洗的家伙,虽然简陋了些,脂粉都是粗糙的,像是宫女们用的,但总归是脂粉。 “我自己来。不劳姐姐们动手。” 杜仅言背对着宫女们取下面具,铜镜里的人肤如凝脂发如瀑布,大融的铜镜有些模糊,看得似真似假,等同于开了二级美颜。 杜仅言抓起一点儿胭脂涂在自己的左眼上,胡乱地抹开,抬头看时,左眼有拳头大小的一块暗红,像是被谁捶了一拳。 宫女们一愣:“杜公公这是?” “天生的胎记。” “啊——杜公公英俊潇洒,长得如女儿般细腻灵巧,就是这胎记......”宫女们纷纷摇头:“只是这胎记不太美观。不过我们敏妃娘娘心胸宽广,从来不因为下面的人有什么不足就不用的,朝云殿有个太监,腿脚有点儿不灵活,敏妃娘娘也不嫌弃,照样留在眼前伺候的。你也不要气馁。” “谢谢姐姐们。” “前头的宫女已经伺候敏妃娘娘去洗澡了,等娘娘洗好了澡,咱们就过去让你给娘娘请安,以后就留在朝云宫伺候了,多少人想到咱们朝云宫还来不了呢。” 杜仅言只是惦记着水桶里的皇上:“那些水桶......” “那几桶水已经抬过去了,是专供娘娘洗澡用的,宫里的水硬,娘娘用了起风疹,只有山泉水才可用,这一点儿宫里人都知道。” 既然桶里装的是敏妃娘娘的洗澡水,那把皇上装桶里干什么? 杜仅言也没想明白,可这朝云宫里除了太监就是宫女,唯一的男人是大融的皇帝,此时把闵简捉过来,怕不是什么好兆头。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杜仅言正要跟着宫女往外走,就听到外头七嘴八舌有许多嘈杂的声音传来。 宫女们在前头已经跪了下去。 “参见皇后娘娘。” “参见贺贵妃。” “参见淑妃。” “参见紫美人。” ...... 乌泱泱来了十来个女人,加上伺候着她们的婢女,少说有二十来号人,像一股潮水一般就挤进了朝云宫。 朝云宫本来僻静,是个清幽的地方。突然来的这些人,指手画脚的,朝云宫立即就热闹了起来。 为首的皇后梳着高髻,戴着金凤凰衔宝石簪子,颐指气使,眼睛都不向下看一眼,只是盯着”朝云宫”三个大字冷呵:“敏妃呢?” “回娘娘,我们娘娘在洗澡。” “是吗?”皇后垂目一笑:“大白天的洗澡,甚好啊。” “皇后娘娘,我们都看见了,有个男人进了朝云宫,定然是敏妃的相好无疑。”淑妃扶着皇后的胳膊道:“敏妃借口说自己用宫中水洗澡会长风疹,每隔几日便让太监去宫外取泉水,借机让那男人藏进木桶里拉进宫来,两人苟且不是一日两日了。” “之前也有人向本宫禀告过此事,本宫想着皇上垂怜敏妃,敏妃更当恭敬侍奉皇上,不曾想她如此不守妇道,祸乱宫闱。” 敏妃已经洗了澡出来,头发还是湿的。 因为怀了孩子,本又瘦弱,她扶着廊柱道:“皇后娘娘明鉴。我......” “先把敏妃给本宫扣下来,其它人,搜。” 敏妃的脸一时煞白。 看看敏妃的脸色,杜仅言就知道,闵简肯定是暴露了,且敏妃也知晓了此事。如今闵简自然还在朝云宫里。 果然不出一柱香时间,闵简就被揪了出来。 闵简梳着双丫髻,戴着一朵大黄色绒花,涂着艳丽的口脂,画着苍蝇腿儿一样粗的睫毛,穿着大融宫女半新不旧的油绿色的衫裙,一双大脚趿了双水红色绣花鞋。 乍一看,是个宫女。 仔细一看,是个糙汉。 潦草的装扮,扭捏的造型,闵简显得有些窘迫。 几个女人揪着他来到院中,步子大了些,一个趔趄,脚趾就从鞋子里钻了出来。 就狼狈。 “见了皇后娘娘还不下跪。”贺贵妃呵斥。 皇上抬头一望,这就是大融的皇后?小眼突牙,还不如自己后宫那个没出息的皇后卫昭南呢。 跪皇后,陈国向来没这规矩。 皇上胸脯子又抬高了三分,两个桔子便从他胸口掉了下来。 “扒下他的衣裳。”贺贵妃凝望着闵简的脸:“明明是个男人,一双大脚像踩两条船一样,还说自己是女人。” 紫美人忙拿手帕捂住自己的脸:“他可是个男人,当众扒了好吗?除了皇上,别的臭男人我可一概不看的。” ------------ 第六十七章 是不是个男人 紫美人目不暇接盯着闽简。 贺贵妃也盯。 皇后也盯。 闽简一下子成了妥妥的C位。 还好皇后还有几分清醒,知道来朝云宫的目的是什么。 “把他给本宫洗干净。”皇后一声令下,几个太监直接把闽简按进了水缸里。 水缸里养着红色的鲤鱼,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得鲤鱼在水缸里四处逃散。 闽简被几个人按着动弹不得,一个太监拿大手在他脸上抹了几下。 很快闽简被提溜到众人面前。 身子精壮,自带贵气。 众人也说不清,怎么这么一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就自带贵气buff。 在这朝云宫里,他丝毫不慌,似乎被捉的不是他,他只是来看热闹的一般。 这种天生的居高临下的威严,不是谁人都有的。 他眉如剑刻,目光清澈。 他的唇又薄又润。 他的肩膀笔直磊落。 这长相,在大融是数一数二的啊。 虽是穿着女人的衫子,可这模样,明明就是个男人哪。 皇后略一闭眼,太监们就知道怎么做了。 当下就要验明正身。 闽简退后一步:“你们别乱来。” “只是验一验你是不是个真男人。” 笑话。 活了十七年,头一回有人质疑他的性别。 “我当然是男人。”闽简昂头挺胸。 头抬得高,挡不住对方人多。 冷不丁的还是被太监给按到了墙上。 太监对着闽简一顿掏摸。 闽简的耳朵都红了。 本君活了十七年,头一回被太监们摸遍了。 真是…… “回皇后娘娘,他真是个男人。”太监们奉承着。 皇后微微一笑。 贺贵妃本是来捉奸的,可盯着闽简看了一会儿,莫名有点儿上头。 他的腹肌。 他的腰线。 他的眉目如画。 这男人是什么鬼。 她是高门大户出身的,自幼见识不凡,可闽简面前,她还是红了面皮。 朝云宫里的事,本是贺贵妃告发的,如今她却格外羡慕起敏妃的运气来。 敏妃无权无势,却得皇上宠幸。 谁能想到敏妃的相好,也长得如此端正。 真是岂有此理。 自从敏妃的宫人出宫去运水,贺贵妃便觉得此事有炸。 毕竟大融皇宫里的水,人人都用得,偏敏妃用不得。 敏妃其人,不过是小门小户出来的,她的家离大融皇宫少说二百里。 据说敏妃爹娘早逝,没什么家世,跟着外祖长大,那一年大融皇帝策马奔腾,不知怎么的迷了路,竟路过一处山村,简直是误入了桃花源。 那十里桃花,正是开得最艳的时候,大片大片的粉红,像少女脸颊的胭脂。 皇上渴得厉害,恰好遇见跟外祖一起制作桃花酒的敏妃。 皇上连喝三杯,醉眼朦胧,醉眼朦胧之下,看人都带着泡泡。 皇上在那片桃花源停留了半个月,跟敏妃策马,一起在桃树下看星星,一起捡花瓣,一起酿酒,一起挑到镇上去卖。 再后来敏妃便被接进了宫。 谁也没把她当回事。 宫中不缺家世优越的女子,也不缺貌美如花的宫嫔。 不知为何,皇上对敏妃却格外上头。 三天两头就要进一进她的位份,有时候宠幸起来也是没边儿,一连五六天住在敏妃的朝云宫,周末也不让敏妃休息。 这就离谱。 本来众人雨露均沾,现在敏妃独得恩宠,就连以前得宠的贺贵妃也坐起了冷板凳。 贺贵妃家世在大融数一数二,皇后面前她腰杆子也挺得直直的。 她从进宫到升至贵妃花了六年,敏妃升到妃位只用一年,而且据后宫人说,敏妃很快会升为贵妃。 贺贵妃觉得自己吃了一只苍蝇。 贵妃之位高高在上,岂是敏妃该染指的。 于是又格外关注她一点。 那一日在宫中散步,见太监们推着车子气喘吁吁运了几桶水来,听说是专门拉的山泉水,说什么敏妃用宫中的水洗澡会长风疹。 贺贵妃自然是不信的。 敏妃是在山村里长大,又不是什么娇贵之躯。 谁起风疹也轮不着她起风疹。 自然是借着运水的事干些别的勾当。 贺贵妃便多了个心眼。 日日叫伺候的人盯着朝云宫。 想着天长日久的,总会有马脚露出来。 为了弄清楚运水的车上到底拉着什么,贺贵妃的人也曾两次故意撞到马车,还弄翻过木桶,可木桶里只有水,什么也没发现。 贺贵妃不死心,又偷偷禀告了皇后。 皇后正愁敏妃坐大了压不住,听了贺贵妃的小道消息,当即吩咐了她的母家,让守宫门的故意放松,不必每次搜检朝云宫的马车,想着让朝云宫的人放松警惕,这样总有一天,才好抓了她们的把柄。 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 这日朝云宫的太监又出宫去拉水。 贺贵妃的眼线直接跟着出了宫。 眼见他们拉了水,眼见他们把水运回了京城,正感失落,不想他们在一个卖衣裳的作坊里,硬生生地塞了一个男人进了木桶,又把男人运进了宫。 真真是天大的瓜。 眼线盯着朝云宫的马车进了宫,这才一路飞奔去给贺贵妃报信儿。 大融皇宫的wifi一点儿也不亚于陈国的。 贺贵妃一秒钟也没耽搁,迅速集结了皇后等人,浩浩荡荡就到了朝云宫,为保稳妥,还叫了二十个宫女守在朝云宫外头,就是一只公苍蝇都别想飞出去。 如今闽简被证实是个男人,那敏妃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 皇后已经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皇上待你不薄,你却不知从哪里弄过来这么一个乡野村夫。” 闽简眉头一皱。 他本是陈国世袭交替的皇上。是正正经经接了圣旨继位的皇上,如今成了乡野村夫了。 大融皇后我真是谢谢你的眼光。 “你弄了这么一个乡野村夫进宫,想必也不是头一回了。你肚子里的孩子,定然也是这个村夫的。” 闽简脑子嗡嗡的。 好眩晕。 好无奈。 如今的局面他算是看透了。 莫名其妙被逮进大融皇宫不说,还被扣了一顶跟敏妃通奸的罪名,而且祸不单行,如今孩子都有了。 天爷。 救命。 大融皇宫的女人不讲理啊。 ------------ 第六十八章 喝毒酒 敏妃的大宫女桃花给贺贵妃递了个眼神。 这些天来,贺贵妃能得到朝云宫第一手的消息,当然是有内应,桃花是敏妃进宫时,皇上怕她寂寞想家,特意在她家乡为她选的几个伺候的人中的一个。这个桃花最心细,伺候的也很用心,所以皇上还特赐了她桃花的名字,留在敏妃宫中做大宫女。 皇后对此心知肚明。 如今皇后要敏妃跪下。 “回皇后娘娘,我们主子怀着身孕……”桃花假意劝解。 “怀的又不是皇上的孩子。”皇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歪在太师椅上喝着茶:“怀着乡野村夫的孩子,还那么金贵吗?如今跪下,或许还可以有个全尸。” “皇后娘娘,我腹中怀的,是皇上的子嗣。”敏妃不屈不挠:“此事有后宫的起居录可查,作不得假。” “起居录本宫已查过,虽你侍寝过,但如今奸夫也在朝云宫,岂容你再狡辩。” 皇后说着就要把闽简处置了:“乡野村夫之流,这个男人勾搭妃嫔。” 什么乡野村夫,什么这个男人。 太不尊重人了。 堂堂陈国皇帝,岂容这样呼来唤去。 是不配拥有姓名吗? 闽简头一昂:“我有名字。” “什么名字?” “四喜丸子。” 四喜丸子是个什么鬼? 皇后冷呵:“无论如何,四喜丸子按律当斩,为免打草惊蛇,给皇家脸上抹黑,此事不宜外传,且赏他一杯毒酒,让他自己了结了吧。” 皇后是带着毒酒来的。 想着若闽简服了毒,死人是不会说话的,那就可以再给他扣一个畏罪的帽子,到时候再给敏妃添一百张嘴,她也翻不了身。 宫女端着毒酒站了出来。 闽简一滞。 来真的? 这帮女人要喂他喝毒酒? 好家伙。 果然是现世报。 当初自己装死吓新进宫的秀女,让高让端着毒酒让秀女们喝,吓得秀女们脸色苍白,一个个哭哭啼啼,他还眯着眼睛躺那儿暗暗好笑。 如今就轮到他喝毒酒了。 而且这毒酒冒着泡泡,像是真有毒。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难道要嘎在大融了? 闽简自然不从。 两个宫女按着闽简的肩膀,一个宫女掰开闽简的嘴。 杜仅言都没想,游戏里竟然还有这么惊险的剧情。 头一次进入游戏的时候,杜仅言觉得这八成是个低阶游戏。 大概就是领领礼品,开开宝箱,跟NPC对对话,去野外杀杀怪,做做任务,领点金币,买点东西,在大融皇宫里旅游参观一下,吃吃大融皇宫里的瓜。 谁能想到游戏难度还不低。 上一次进游戏,意外看到大融宫嫔跟侍卫私通,当时差点儿丢了性命,史称肚兜事件。 这一回莫名其妙被捉进了宫里,看了宫嫔跟闽简私通的戏码? 真是犯了忌讳。 是不是因为没有充钱?剧情任务就胡来? 杜仅言也顾不得许多了,护住陈国皇上闽简是她此时的任务。 于是大步上前,挡在闽简前头。 “皇后娘娘,此事存疑,皇后娘娘不可草菅人命。” 闽简简直是感激涕零。 真是好兄弟。 生死攸关之际,杜公公没有偷偷溜走,也没有站着看热闹,而是勇敢地站了出来替他说话。 就知道杜公公是靠谱的,说话还知道用成语,一看就是个有文化的太监。 大融皇后抚摸着手上赤金的护甲,漫不经心地问杜仅言:“你是谁?” “他是朝云宫的太监。”桃花忙道。 “原来是一个太监。”皇后冷呵:“本宫面前也有太监说话的份儿吗?” 贺贵妃:“没有。” 紫美人:“没有。” 皇后冷哼:“也赏他一杯吧,路上做个伴。” 杜仅言一滞。 完蛋。 非但没救下皇上,自己也搭进去了。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两个宫女按着杜仅言的肩膀,一个宫女掰开杜仅言的嘴。 “杜公公,其实刚才你可以趁乱跑的。”闽简小声道。 “我想跑,但吓得腿软,挪不动步。”杜仅言懊恼。 闽简…… “嘀咕什么,还不送他们上路。”贺贵妃拿手帕子挡着琉璃瓦上的光芒,眯着眼睛笑着道:“皇后娘娘,朝云宫的事,已经派人去通知皇上了,恐怕这会儿也该到了。” “对不住你了杜公公,不过做公公也着实委屈,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有下辈子,你投胎到陈国,我保你一世荣华富贵。”闽简掷地有声。 杜仅言翻了个白眼。 几个宫女按得她动弹不得,皇上还给她画大饼。这么大的饼,冰箱都装不下。 玩个游戏宝箱还没开着呢,被一群NPC给弄死了? 还没孝敬爹娘哪。 皇上不愧是皇上,心理素质明显比杜仅言好。 大难当前,皇上也是临危不惧,昂首挺胸道:“杜公公,你脸上那是胎记吗?” 杜仅言…… 都什么时候了,皇上你还有心思八卦。 “若不是有这胎记,你的长相,倒跟我身边的一个女人很像。”皇上凝视着杜仅言。 难道皇上察觉出什么了? 杜仅言赶紧低头:“四喜丸子你不要侮辱人。我是个太监怎么会跟一个女人像。“ 皇上笑了一笑:“你说的也是,再说你虽是太监,却仗义,跟顶天立地的男儿无疑,那个女人……” 皇上这样说,杜仅言也来了两分兴致。 “那个女人怎么了?” 听听皇上对自己的真实评价也好。 若他敢把自己说得猪狗不如,一会儿就先让他喝毒药。 哼。 紫美人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听得云山雾绕的,忙给皇后回禀:“皇后娘娘,这个四喜丸子跟敏妃似乎无什么话说,跟杜公公,倒像是有几分奸情,窃窃私语不断哪。” 皇后厌恶地瞪了紫美人一眼。 就知道她全部的运气都长在脸上了。 虽然人美又爱吃瓜,却又总吃不到点儿上。 如今来朝云宫就是为了坐实敏妃跟男人有奸情的事,紫美人吃了半天的瓜却是越吃越糊涂,竟然说四喜丸子跟太监有奸情,瓜都让她吃跑偏了。 紫美人看情况不妙,自觉自己失言了,忙颠颠儿退后三步道:“听贵妃讲皇上就要来了,我这就出去看看皇上来了没有。” ------------ 第六十九章 假孕事件 大融皇上来了。 皇后、贺贵妃、紫美人等人纷纷围了上去开始推销小商品。 “皇上,今儿晚上歇在我那里吧,我做了凤梨茶。” “皇上,我已经三天没见您啦,小厨房给您做了酸菜鱼。” “皇上,我那里有新制的嫩豆沙饼,请皇上去品尝。” 美人们摇着帕子,把大融皇上按在太师椅上,有的为他捏腿,有的为他捶背。 闵简看得眼馋。 同样是皇帝,大融皇帝比他威风比他招女人喜欢哪。 可大融皇上显然忧心忡忡,有什么心事似的:“什么事就说吧,朕朝堂还忙着。” “我们要告发,敏妃私通。”贺贵妃站出来指认:“皇上还记得上次丽妃跟侍卫私通的事吗?听说丽妃的肚兜就挂在侍卫的配刀上。” 大融皇上没说话,只是扫了贺贵妃一眼。 这剧情大融的驴都背得滚瓜烂熟,还用再提吗? 贺贵妃心里一咯噔,也不敢再跑题了:“宫里出了丽妃那样的事,便知后宫不宁。” “咳咳......”大融皇后咳嗽了两声。 贺贵妃这才反应过来,说后宫不宁,那不是质疑皇后的管理能力吗?皇后断然不会高兴,如今是在朝云宫,该说敏妃的事:“皇上,后宫出了丽妃的事,便知有人不安分,听说敏妃也不安分,我还不信,敏妃得皇上宠幸,怎么会做下那种事,如今证据确凿,并不是冤枉她,才敢回禀皇上。” “哪种事?”皇上悠悠的。 “敏妃跟人私通,奸夫就是他。” 众人目光如炬,能把闵简给烧几个窟窿。 “四喜丸子是奸夫?”大融皇上搓了搓手。 贺贵妃忙道:“敏妃借着沐浴之事跟四喜丸子苟且,太监宫女都是看在眼里的,做不得假。敏妃怀的孩子,怕也是他的,敏妃想祸乱宫闱,想混淆大融后嗣,比丽妃更是大胆,皇上万万不可轻纵了啊。” 皇上却问:“他跟敏妃?谁看到的?” 皇上盯着杜仅言。 杜仅言心里一慌,赶紧摇头。 最后,是桃花跪了下来:“回皇上,奴婢看见了。” “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四喜丸子跟敏妃娘娘......有奸情,敏妃娘娘怀的孩子就是四喜丸子的。” 敏妃似乎有些错愕,桃花一直是伺候她的,如今却要在众人面前捅她一刀,而且这一刀捅的极重,不但会要了她的命,她死后怕也不能安生,便是那片桃花源,怕也会受到牵连。 敏妃自认待桃花不薄。 别的宫女都是一月一两银子,桃花二两。 本以为她伺候的贴心,过几年给她指个人风风光光嫁了。 事事难料。 敏妃跪在地上捧着肚子:“桃花,你为何要诬陷于我。” “奴婢并没有诬陷娘娘,皇上待娘娘这样好,娘娘还要不忠,如今还怀了奸夫的孩子,奴婢是看不过去,替皇上不值,所以才把事实说出来。”桃花跪在地上抹着眼泪。 女人多的地方,戏就多些。 陈国后宫事不少,大融后宫也不安生啊。 果然男人不该娶这么些老婆,收拾不过来,瞧把大融皇上给愁的。 闵简吃了两分钟的瓜,渐渐觉得这瓜味儿不对。 桃花诬陷的不但是敏妃,还有他这个四喜丸子啊。 桃花跟贺贵人皇后等人拧成了一股绳,这是要把敏妃置于死地,而自己这个四喜丸子,明显是凶多吉少啊。 闵简不怕死,可死前喜提奸夫的名号,那不行。 大丈夫岂能受这屈辱。 大融皇上转头问皇后:“毒酒是怎么回事?” “我.......”皇后有三分心虚:“既然皇上把后宫交给了臣妾,后宫出了这档子事,臣妾便想为皇上解忧,四喜丸子等人犯下了塌天大罪,害怕死无全尸,我想着皇上宽仁,便允了他们饮毒酒自尽。” “桃花,你在朝云宫伺候有功,酒便赏你。”大融皇上盯着桃花缓缓道。 桃花的脸顿时煞白。 迟疑了一会儿,她赶紧磕头求情:“皇上,奴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求皇上明鉴,奴婢一心一心在朝云宫伺候.......” 大融皇上的话就是圣旨。 贺贵妃顾不得许多,端起毒酒就灌进了桃花嘴里。 桃花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就死了。 贺贵妃跟皇后这才松了一口气,还好桃花死了,并没有把她们供出来。 “还有一杯酒,谁领?”大融皇上冷冷的。 众人吓得腿软。 桃花就死在眼前,谁还敢往前一步。 敏妃起了身。 她拍了拍衫角土,微微一俯身,给皇的上行了个礼。 再起来时,她手里多了一块棉布,而她隆起的肚子,竟没了。 敏妃的孕肚竟然没了。 敏妃竟然是假孕。 朝云宫一时之间鸦雀无声。 贺贵妃更是目瞪口呆。 桃花像个监控似的,时时给她传递朝云宫的消息,比如敏妃孕吐了,敏妃喝保胎药了,敏妃有胎动了,就连敏妃的贴身衣裳也是桃花送去洗的,并没见月信。 到头来敏妃的身孕是假的? 这剧情有点儿癫狂,要把贺贵妃的CPU给干冒烟了。 “贺贵妃,你还不知错吗?”大融皇上道。 贺贵妃踉踉跄跄:“敏妃假孕欺骗皇上,难道她没错吗?” 而在敏妃解释了前因后果之后,贺贵妃才跪了下去。 原来,当初敏妃初进宫,清新脱俗,心地善良,十分讨皇上喜欢,所以位分升的很快。 贺贵妃看在眼里,心生嫉妒,从太医处知道敏妃对天竺葵、绣球等花树过敏后,便勾结了想往上爬的桃花,日日往敏妃的洗澡水里加天竺葵花粉,以致敏妃每次洗了澡就会出风疹。 皇上以为是宫中的水不好,便命伺候的人隔日去取山泉水。 一开始敏妃是拒绝的,觉得虽是皇上的好意,到底铺张浪费,自己何德何能,不能这么耗费民脂民膏。 后来发现贺贵妃跟桃花鬼鬼祟祟地接头,才知其中有故事。 于是干脆配合着她们演一出戏。 敏妃故意假孕,贺贵妃便坐不住了,买通了朝云宫的太监逮了男人进宫,想要诬陷敏妃,到时候不但除了敏妃的孩子,也除了敏妃,一箭双雕。 在闵简之前,也曾逮过两个男人。 ------------ 第七十章 闵简要裂开了 那两个男人胆子小,还没进宫就吓晕了过去。 倒是闵简,还有几分男子汉气概,竟然没被吓尿。 于是闵简便成了冤大头。 很快朝云宫的大太监也被揪了出来。 剩下的一盅毒药,正好赏了他。 背叛敏妃的两个奴才已经赴死,贺贵妃还没死心:“皇上,虽然敏妃有孕是假,但是她勾搭四喜丸子是真哪,四喜丸子一个男人竟然出现在朝云宫,难道皇上还相信敏妃是清白的吗?” “朕相信。” 贺贵妃...... 连杜仅言都觉得不可思议。 闵简出现在朝云宫,按照宫规,少说得把闵简大刑伺候,或者为保敏妃清白为保皇上名声,直接把闵简嘎了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一个男人出现在后宫里,给说书先生端杯茶,他能说三天三夜的戏不带停的,这期间发生的事谁能说得清呢?谁能证明各人的清白? 偏偏大融皇帝就相信敏妃的清白。 这种毫无底线的相信,真让人嫉妒哪。 不知敏妃给皇上下了什么降头,让皇上爱她爱得不分青红皂白啊。 “朕不但相信敏妃的清白,也相信四喜丸子的清白。” 大融皇上亲自扶起了闵简。 贺贵妃觉得不可思议:“皇上为何相信四喜丸子?” “因为.......”大融皇帝一阵沉默。 杜仅言心里一紧。 兄弟有难,不能见死不救。何况闵简已经给她使眼色了,闵简在这个游戏里唯一的亲人就是杜仅言了,关键时刻闵简放下了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皇上架子,毕竟他是那么一个随机应变的人哪,他眯着眼开始叫杜仅言:“杜公公......救救我......救救我......” 闵简都不知道为何要叫杜公公救命。 或许上一次危难,就是两人一起度过的? 杜仅言及时收到了闵简的求救信号,毕竟闵简是陈国高高在上的皇上是她半个夫君哪。 “皇上为何相信他跟敏妃无奸情?”贺贵妃摇着大融皇上的胳膊。 杜仅言胆子一壮,向前一步:“因为......因为四喜丸子他喜欢男人。” 闵简两眼一闭,死的心都有了。 杜公公,你真是张嘴就能瞎说八道呀。 在这封建社会,说他闵简喜欢男人,这跟直接宣布他是个死变态有什么差别吗?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炸得朝云宫上上下下目瞪口呆。 大融皇上...... 贺贵妃...... 天爷。 贺贵妃直接哭出了声,她伏在地上一丝不苟盯着大融皇上,满腹的意难平:“难道皇上喜欢敏妃是假,皇上实际喜欢上是喜欢这个四喜丸子?敏妃不过是个挡箭牌?” 贺贵妃一席话,把剧情弄得更混乱了。 闵简只觉得脑子里一团毛线。 大融皇上清清嗓子:“朕喜欢的是女人。” “那四喜丸子喜欢的男人是谁?” 贺贵妃盯着闵简,闵简一脸单纯、无辜、无奈、士可杀不可辱,闵简也不想担一个喜欢男人的名号,可如今这气氛就烘托到这了。 “四喜丸子,你喜欢的男人到底是谁?难道不是皇上?”贺贵妃追根刨底。 闵简一脸绝望看向杜仅言。 杜仅言不用想都知道闵简想说什么。 杜公公这祸从口出,这祸事你已经惹下了,怎么你不善后吗? 为了闵简跟敏妃的清白,杜仅言豁出去了:“我知道四喜丸子喜欢谁。” “谁?” “四喜丸子喜欢我。” 众人...... 四喜丸子竟然喜欢一个柔柔弱弱的太监? 太监跟女人在宫外对食倒听说过。 太监跟一个男人谈恋爱? 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相信呐。 天爷,就不该来朝云宫,这剧情太死脑细胞。一会儿妃嫔跟侍卫,一会儿妃嫔跟外男,这会儿外男跟太监。 好上头。 闵简直接坐在地上,一口气吸不上来就要窒息。 就在这瞬息万变间,就在这光线交错的小半个时辰,闵简的心像坐了一趟过山车,由生到死,有死到生,再到生无可恋。 上次闵简误入到《本宫支棱起来了》游戏里,在遇见杜仅言之前,一个人在大融皇宫里瞎晃悠,沿途遇见了好几个呆萌的NPC,闵简又冷又饿,不想就在那时,他遇见了差一点儿滑落湖里的皇上,那么厚的雪,闵简不顾一切拉了皇上一把,皇上想给他报酬,他却分文不要,转头就走,皇上自然感激万分,或许两个人的交情,在那时就已经注定了。 好巧不巧,这一次被逮进宫的,又是闵简。 大融皇上当然相信他是清白的。 如果闵简跟宫里哪位妃嫔有染,那最想让大融皇上死的,该是他吧。上次皇上危险,闵简就不会伸出援助之手了,而是应该一脚把大融皇帝往湖心里踹。 朝云宫内,大融皇帝一眼便认出了闵简,闵简也一眼就认出了大融皇帝。 如今听闻闵简喜欢太监,大融皇上虽是震惊,却也宽容:“四喜丸子,你当真喜欢这个杜公公?” 闵简脸一红。 可承认喜欢杜公公,就更能显示敏妃的清白。 成人之美的事,何乐而不为。 闵简微微抬头,眉眼里都是言不由衷:“是,我喜欢这个太监。” 啧啧...... “多喜欢?” “一日不见,思之若狂。” 啧啧..... 若不是看到闵简脸上的绯红一直染到耳朵上,杜仅言都要感动了。 大庭广众之下亲口承认的爱慕,陈国后宫的女人谁有这待遇。 杜家祖坟冒黑烟了。 借了游戏的光,饱尝了一次被人爱恋的滋味。 上一次享受被男人追的滋味,还是在汽车站打黑车。 这中间都过去多少年了。 朝云宫本来审的是妃嫔私通,现在成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的表白。 瓜子板凳矿泉水。 一干人等开始吃瓜。 大融皇帝却是极清醒的:“贺贵妃,你可知罪?” “我......”贺贵妃不由得瘫软在地上。 “你出身高贵,处在贵妃之位,已经是不可多得的荣耀,但你心怀嫉妒,疑心生暗鬼,暗处监视敏妃,买通奴才,陷害宫嫔,朕念你家族于大融有功,将你的位分连降五级,从此以后,你只是大融后宫的贺美人。” ------------ 第七十一章 皇上不孕不育 贺贵妃的职位一下子降到了谷底,功勋世家的女子,这已经算是极重的处罚了,至少在大融,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皇后见情况不对,调头想跑,皇上揪她回来便给了她一顿输出:“你人没大智慧,心术又不正,没个主意,又偏听偏信,皇后是天下之母,该慈悲宽厚,你回去面壁思过三个月。” 那些跟着来瞧热闹的妃嫔,一个也不跑掉,统统挨了怼,灰溜溜地回去了。 团灭。 闵简算是死里逃生,大融皇上宴请了他,以示压惊。 宫殿里,帷帐轻垂,熏香温暖。 十二扇山河壮丽图屏风依次排开,六个穿粉色衣衫的歌姬摇摆起舞,古筝的声音很脆,古琴的声音很悠远。 大融皇上坐上首,旁边是敏妃。 闵简坐在下首,再下首,是杜仅言。 美酒佳肴,对酒当歌。 一曲未了,大融皇上举杯道:“四喜丸子,自上次一别,许久不见你,不知你在外头都做些什么呢?” 闵简一滞,总不能说自己在外头当皇帝吧。 还好他最能随机应变:“我在外头......不务正业。” “那......没做点买卖吗?” 闵简想不出自己需要做什么买卖,毕竟他都富有天下了。 大融皇上拍了拍手叫人捧上来十锭金子:“这些金子你留着傍身。” 从来都是闵简赏赐别人,头一回有人赏赐他,头一回见回头钱啊,就受宠若惊。 可惜的是,这些金锭,只能在游戏里拥有,出了游戏,就什么都不是了。 不过能在游戏里拥有也十分不错啊,毕竟直接充值十个金锭,那不是开大开到起飞吗?再不用担心冬天冷夏天热,也不用担心饿肚子,还能去酒楼里听说书,去醉花楼里见世面。 啧啧。 为表礼貌,闵简假装客气一下:“皇上不必见外,这十锭金子就不用了吧。” 大融皇帝十分实在:“既然你不想要这些身外之物,那这金子就算了。” 闵简...... 难道不来回拉扯一下? 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 “朕才知道你视钱财如粪土,只是独爱杜公公一人。” 闵简想给自己一嘴巴。 为什么要假装客气呢,十锭金子没有了,大庭广众之下大伙又吃起了他跟杜公公的瓜,他臊得很呐。 杜仅言一点儿也不臊。 长案上摆着大融特有的瓜果,凤梨甘甜,牛油果绵软,椰汁清香,小米蕉软糯,她像是从山里跑出来的猴子,一会儿吃凤梨,一会儿喝椰汁,大融的烤羊腿也好吃,外酥里嫩,洒点儿辣椒,又香又辣,吃的满嘴油,再喝上一杯黑葡萄酿的略带酸味儿的酒,就很舒服。 在游戏里提心吊胆那么久,一顿正经饭也没吃上,好不容易大融皇上款待,那不得使劲炫吗? 杜仅言狂炫饭,炫掉了半个羊腿,又炫了一碗水果,还有两杯葡萄酒。 闵简不由自主打了个嗝儿。 自幼在陈国皇宫长大,虽不是长子,却极得先帝喜爱,但凡陈国有的,吃穿用度上,闵简一向不缺,简称,见过世面。 从小嬷嬷就教他,每顿饭有十个菜两个汤,但那么多菜,每个菜最多吃四口,不然会让人觉得没有规矩。 闵简想这些的时候,杜仅言又炫了一个牛油果。 闵简盯着她看,看得流口水了。 这一点儿,杜仅言表示可以理解。 以前她很喜欢看吃播,夜里隔着手机看别人吃东西,越看越饿,家里没吃的,半夜去厨房喝了两口酱油。 闵简倒是觉得这个杜公公很可怜。 净了身进宫当太监,往往都是家世不好的,这个吃法,定然是小时候没吃饱过。 大融皇上见闵简目不转睛盯着杜公公看,不由得感叹:“四喜丸子不拘泥于世俗,敢于喜欢朕宫中的一个小太监,真是让朕刮目相看,随兴而活的人,总是让人羡慕的。” 闵简脸一红:“皇上不必叹气,皇上六宫粉黛,后宫美女如云,皇上好福气。” “可惜朕后宫的女人,并没有一人能为朕生下孩子。” 谈到子嗣问题,闵简深有感触。 毕竟他也是一个崽儿也没有。 同是天涯沦落人。 “皇上没找人给看看为什么没孩子吗?” 大融皇帝叹了口气:“找巫女来看过,巫女说,这辈子朕兴大融而无子嗣,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 巫女之说,闵简是不信的。 “没找太医来看看吗?” “后宫妃嫔,太医都把过脉了,药也喝了不少,并不见效果。” “或许不关后宫妃嫔的事。”杜仅言咬了口果子。 “杜公公是说,太医医术不精?” 杜仅言摇摇头。 闵简端起葡萄酒喝了一口,等着听杜仅言的高见。 大融皇帝也是洗耳恭听。 “或许是男人的问题。” 嗯? 众人一脸懵逼。 “万一是皇上不孕不育呢?” “噗——”闵简嘴里的葡萄酒差点儿吐出来。 杜公公,你可真敢瞎咧咧啊。 先不说大融皇帝有没有不孕不育的病。 即使是有,也不能这么大喇叭似的说出来啊。 男人不要面子吗? 至少在陈国,谁敢跟个傻子似的说闵简不孕不育的话,闵简当场就想给他绝育。 大融皇帝的脸色也不好看。 杜仅言却有她自己的小算盘。 她算是看明白了,大融这个封建社会,跟陈国差不多,都觉得如果没孩子,便是女人的问题。但后宫女人众多,却无一人生下孩子,那有问题的就不是女人,极大可能,是皇上有问题。 如果皇上有问题,太医自然不敢直说,那大融皇帝不知道自己有病也很有可能。 杜仅言并不是大胆怀疑大融皇帝,以前她也是这么怀疑闵简的,这件事情,她有经验。 如果有病,便不能讳疾忌医,早点看病,才能早点怀上孩子。 一味蒙蔽大融皇帝,并不见得是好事。 “皇上也不必忧心,太医们医术高明,不如请他们再给看看。”闵简出主意。 很快太医被宣上了殿。 “你给朕把把脉,看看是否像杜公公说的那般,朕有疾。” ------------ 第七十二章 在游戏里当太监 太医把手搭在大融皇帝手腕上半天不说话,最后急出一脑门子的汗。 闵简看这情形就知道大事不妙。 太医给皇帝看病这流程,闵简熟。 如果是小病,太医会夸大了说,比如皇帝夜里没盖好着了凉,太医会说,皇上您太过辛劳,凉邪入体,需得服用几剂药观察观察万不可再熬夜了。 如果是大病,太医会往小了说,比如皇上拉肚子拉得虚脱起不来床,太医会说,皇上您身子需要补补,奴才开几个滋补的方子,养上几日就好了。 如果是将死的病,太医会睁着眼睛胡说,比如皇上要驾崩了,太医会说,皇上是天子,自有上苍庇护着皇上万寿无疆不会有碍。 如今太医给大融皇帝看病,急得脑门子冒汗,看来大融皇帝病得不轻? 大融皇帝心里也没底:“太医,你直说吧。” “皇上倒是......没什么病。” “那朕为何无嗣?” “臣也不知。” “是朕不孕不育吗?” 太医擦擦汗:“倒不是。” 大融皇帝松了一口气。 这位太医胆子小,他给皇帝把脉,觉得皇帝身子康健,并没问题,可关于子嗣的问题,他答不上来,就急火攻心。 毕竟皇上无疾,后妃无疾,所以谁的疾? 皇上供养着太医,不是把脉玩的,得给众人看病解惑。 太医就解不出来。 这道题太难了。 “可是大融皇宫一直无嗣,掐指一算,如今已是大融八年,大融八年三月十六日了,朕登基这么久了,后宫的女人也不少,可竟无一人有孩子,难道真是苍天对朕不满吗?”大融皇帝叹了口气:“四喜丸子,朕有时候觉得很孤独,虽富有天下,却不能拥有一个孩子,你懂这种滋味吗?” “我懂。” “不,你不懂。你没做过皇帝,你不懂皇帝的孤独,你不懂皇帝的感觉。” 闵简心想大融皇帝你不要看不起我,做皇帝的滋味我真的懂,我闵简也是十几岁家里就有皇位继承了。 “来,喝一杯。”大融皇帝端起新制的葡萄酒。 闵简也端起一杯。 摇晃的酒杯,玛瑙般通透的杯子里,是暗红色的液体,流光溢彩,相得益彰,这摇曳的流光让杜仅言灵光乍现。 “皇上无嗣的事,我知道原因。” 闵简心里一哆嗦,反应过来,赶紧给杜仅言一个刺刀般的眼神:“不,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杜公公,你可别瞎说了,万一犯了大融皇帝的忌讳你得吃不了打包走,毕竟先头你诬陷人家不孕不育,人家好修养,还没跳起来砍了你的脑袋,凡事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杜公公你可不要犯下滔天大祸。 大融皇帝却有兴趣:“杜公公,你说说,朕无子嗣的事,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敏妃怀孕了。” “噗.......”闵简一口葡萄酒差点儿喷出来。 敏妃假孕的事人尽皆知,朝云宫的事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杜公公你就给忘的一干二净了? 敏妃听了此话脸一红,只得跪下去给大融皇帝请罪:“皇上,是臣妾无能。” “你不是无能,敏妃娘娘,你真的怀孕了。”杜仅言手握着鸡腿信誓旦旦。 “公公,鸡腿凉了,你先把鸡腿吃了吧。”闵简打圆场。 “一会儿再吃鸡腿,办正事要紧,敏妃娘娘,你如今有孕,不能多饮葡萄酒了,饮食上也要多多注意。” 闵简...... 杜公公我好像挽救不了你的局面了,因为大融皇帝已经让太医给敏妃把脉了。 太医也不信敏妃有孕,毕竟前一日刚给敏妃把脉,没有身孕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谁知稍一把脉,太医又惊又喜:“皇上——” “如何——” “往来流利,应指圆滑,敏妃娘娘怀有身孕了。” 众人皆惊。太医自己也一脸懵逼,明明是无孕的啊,怎么隔了一日,突然敏妃腹中就有了,吹生日蜡烛许愿都不见这么快的啊。 大融皇帝不敢相信,让太医再给仔细瞧瞧,太医又把脉一次,结果仍是一样,敏妃怀孕了。 闵简更是觉得不可思议。 本以为杜公公是瞎咧咧,谁知道人家像B超一样准啊,人家就莫名其妙咧咧到点子上去了。 杜公公都不用搭脉就知道敏妃怀孕了。 这是什么难得一见的旷世奇才? 真是此物只应天上有啊。 大融皇帝喜不自胜:“杜公公,你简直是神机妙算。那些巫女说朕无子嗣是上天的意思,看来巫女不灵,反而杜公公你能掐会算,竟能——逆天而行啊。” “回皇上,民女.......民妇......”杜仅言暗暗呸了一声,这称呼真烫嘴,差点儿把自己暴露了,赶紧掩饰:“奴才.......只是觉得皇上跟敏妃娘娘一对佳偶,该有孩子,只是随口说说。” 杜仅言当然不是随口说说。 当然,她也不是能掐会算。 她只是记得,刚玩这个游戏的时候,她看过游戏中的大事件记要,大融八年三月十六日,查出敏妃有孕,后育有一子。 大融皇帝兴致勃勃奖赏了杜仅言十锭金子。 这下发达了。 十锭沉甸甸的金子可以置换多少枚金币? 这个游戏里买个鸡蛋才一个金币。 以后在游戏里不就吃香喝辣横行霸道了? 杜仅言不由得望望闵简,十锭金子,以后在游戏里妥妥的富婆,闵简以后跟着她混,她也不是包养不起。 “你们真是朕的福星。自从遇见你们,朕连孩子都有了,反正四喜丸子你在宫外也无甚事做,不如朕封你个五品职,以后就留在宫里伺候吧,至于杜公公,封为八品,以后也调派到朕的身边来。”大融皇帝喜不自禁,将敏妃扶起来搂在怀中,让舞姬们赶紧准备,宫殿中富丽堂皇,接着奏乐接着舞。 完蛋。 这下被大融皇帝困住了。 闵简五品安官员,她八品太监。 本是进来打游戏的,谁知道弄成上班了? 闵简是陈国皇上,当然不能留在游戏里当什么五品官,还有整个陈国的百姓等他回去守护呢。 该怎么拒绝大融皇帝呢。 ------------ 第七十三章 皇上被踢出游戏了 杜仅言首先想的,是闵简的想法。 反正自己作为《本宫支棱起来了》的玩家,随时可以退出游戏,当不当官的,对自己影响不大,所以拒不拒绝,也没关系。 闵简不想当官,最好是退出游戏跑路,但他退出游戏,就没那么容易了。 还记得那个传送门在湖心里。 大融皇帝的话及时给二人浇了盆冷水:“膳房后面那个湖,有一次朕差点儿失足掉进去,巫女说那个湖也克朕,不宜靠近,所以朕让人把水排干,把湖填上做花园了。” 杜仅言....... 那个传送门被土掩了?如今变成花园了? 那闵简怎么退出游戏,怎么回到陈国去? 总不能众目睽睽下掘地三尺吧? 闵简一脸愁容。 他似乎离开陈国许久了,还记得他的太和宫,每天摩拳擦掌来一大票妃嫔,个个都想表现才艺获得他的青目,天下之大,陈国绵延千里,万民皆臣服于他的脚下。 犹记得还躺在太和宫的床榻上,由杜仅言伺候着给她按摩,夜郎来的那个云贵人,打扮得水葱一样,又新鲜又魅惑,寸步不离的伺候着他,突然之间又来到大融这个地方,不由分说就弄了个五品官,好像是叫什么五品散人,散人不知道,只知道散步。 也不能停留在大融呀。 陈国百姓一日无君不得如隔三秋呀。 陈国百姓想皇上肯定都想死了。 自己不能乐不思蜀,得想想回去的办法。 杜公公好像嘴又碎办法又多。 闵简不由自主就瞄上了杜仅言。 杜仅言也正有此意。 二人互端了一杯酒碰了个杯。 “杜公公.......恭喜你荣升八品太监。” “四喜丸子,恭喜你荣升五品散人。” “听说八品太监一个月有四两银子的月钱呢,天天贴身的伺候皇上,听说皇上夜里睡了你都得在外头守着,皇上说梦话都得叫你。” “四喜丸子你也不差,五品散人,散人时间多,又得脸,天天陪着皇上东拉西扯。皇上一睁开眼就开始离不开你了。” “恭喜恭喜,满门荣耀。” “同喜同喜,祖坟冒烟。” 先是一波商业互吹。 然后一起抱头呜呜呜...... 二人的声音都小了几分。 “杜公公,我不想当五品散人,说出来你恐怕不信,比起五品散人,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四喜丸子,说出来怕你不信,我也不想当八品太监。” “你都已经是太监了,不当八品太监你也是个太监,不如就从了吧,反正进宫当了太监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呜呜呜...... “你这么会劝人,这么会聊天,就该你当五品散人。” “你的太监当的也很熟练。” “借你吉言。” “谢谢夸奖。” 呜呜呜...... “你个鬼散人。” “你个死太监。” 呜呜呜..... 果然把什么弄成上班就不好玩了。 就晦气。 二人喝下苦涩的酒,各怀心事。 “两位爱卿,你们考虑得怎么样了?” 如果不遵照大融皇帝的意思,严重点说是抗旨不尊,往小了说呢,大融皇帝或许很好说话,也不会为难他们。 谁知道呢。 但即使不想当官,也得找个理由,免得大融皇帝面子上挂不住。 闵简紧急邀请杜仅言商量计谋,毕竟经过短暂的观察,闵简发现杜公公这个人是个碎嘴子但不影响他偶尔有些真知灼见。 “杜公公,你帮着想想办法,怎么能不当这五品散人。” 这问题简单,多想一秒就算杜仅言输。 “你可以跟皇上说,不做五品散人,做个五品太监,到时候比我这八品太监职位还高,小弟愿意听大哥的差遣。” 闵简的脸红到耳根:“人家跟你说正经的。” 杜仅言如今没带系统,没有现成的答案或者技巧可以参谋,全靠自己想。 还好自己读过几本书,当即就炫耀起自己的知识。 “有个叫李密的人,你知道吗?”杜仅言问。 闵简摇摇头。 “晋文帝看中李密,想让他入朝为官,你知道李密如何拒绝的吗?” 闵简摇摇头。 “臣以险衅,夙遭闵凶。生孩六月,慈父见背;行年四岁,舅夺母志。祖母刘愍臣孤弱,躬亲抚养。臣少多疾病,九岁不行,零丁孤苦,至于成立。既无伯叔,终鲜兄弟,门衰祚薄,晚有儿息。外无期功强近之亲,内无应门五尺之僮,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闵简一滞。 “臣欲奉诏奔驰,则刘病日笃,欲苟顺私情,则告诉不许:臣之进退,实为狼狈。伏惟圣朝以孝治天下,凡在故老,犹蒙矜育,况臣孤苦,特为尤甚。臣密今年四十有四,祖母今年九十有六,是臣尽节于陛下之日长,报养刘之日短也。愿陛下矜愍愚诚,听臣微志,庶刘侥幸,保卒余年。臣生当陨首,死当结草。” 闵简又一滞:“杜公公,你好像突然之间,很有才华。” 杜家祖坟着火了杜仅言都不可能有这样的才华。 这么真挚的文章,出自李密的《陈情表》。 杜仅言只是借花献佛,把陈情表的事讲给闵简听,意思是他可以照葫芦画瓢去向大融皇上辞官。 闵简听了这一会儿的文言文,脑子嗡嗡的:“算了,我还是当五品散人吧。毕竟当五品散人也比背你说的这个《陈情表》容易些。” 杜仅言...... 大融皇帝笑着道:“朕的五品散人呢,四喜丸子呢?” 闵简没动静。 杜仅言咳嗽了一声,闵简还是没动静。 怎么,游戏卡住了? 杜仅言一抬头,才发现闵简不见了。 闵简竟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没见他跑路啊。 大融皇帝吓了一跳,明明刚才还跟四喜丸子把酒言欢,这会儿人呢? 杜仅言的头顶,突然出现了几行小字。 “请各位玩家合理安排时间,适度游戏并注意生活、学习与娱乐之间的平衡,本游戏限制未成年人游戏时间,假期累计游玩时间不得超过6个小时,平时单日不得超过4小时,否则将会强制退出。” 明白了。 闵简被强制退出了? 闵简被踢出游戏了? 闵简才十七。 他年龄不达标。 哈哈哈哈。 就挺突然。 ------------ 第七十四章 偷听 游戏的防沉迷系统已启动。 闵简被系统清理出去了。独留大融皇帝一脸懵。 杜仅言忙着打圆场:“四喜丸子他或许是有事,所以先走了也未可知。” 大融皇帝意犹未尽,杜仅言赶紧点了退出游戏的按键。 似乎是一秒钟就回到了现实里。 小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是那熟悉的系统音:“宿主进入游戏超过四个小时,眼睛已经疲劳,是否需要做一套眼保健操?” “不需要。” “宿主是否需要打一套太极拳活动筋骨?” “不需要。” 杜仅言关闭了屏幕,系统就退了回去。 现如今不是做眼保健操或是打太极拳的时候,在游戏里浪了许久,现实中不知是什么样子了,是时候在百忙之中,抽出一丁点儿的时间照顾一下皇上了。 上官云儿一袭紫金色束腰长裙,涂着落日金的口脂,倚着锦帐轻笑。 皇上仰躺在榻上未醒。 鳄梨香徐徐升起。 帷帐松松,金钩弯弯。 长案凌乱,宣纸横陈。 杜仅言知道,不管在游戏里呆了几个小时,在现实世界里,时间还是原来的模样。 就好像一切按了暂停,又重新开始。 就连沙漏里的沙粒,还跟原来一样多。 鳄梨香的味道,一如继往的熟悉。 游戏里的闵简,被一群人追着跑,跑得比狗子都快。如今闵简老老实实躺在床上,眼睛紧闭着,睫毛修长。 一切就像是梦一样。 皇上睡得香,杜仅言也累了,就这样靠着枕头眯着眼,一起打瞌睡。反正这天轮到她在太和宫当电灯泡。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飞鸟振翅的声音,感觉有人掀帷帐进来,带进一股风,又有神神秘秘说话的声音。 “上官大人,夜鹰可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太子亲自回了信给我,说我所虑极是,夜郎君如今年纪大了,总是瞻前顾后,胆识也变小了,总是害怕陈国国君死了夜郎会招人非议,可是夜郎逼仄,吞占陈国,是几辈子的梦想,现下狗皇帝闵简中了我的蛊毒危在旦夕,只要他熬不过去,那......” “那如何?” “闵简一死,太子便趁乱由夜郎直逼陈国,到时候陈国乱成一锅粥,得陈国天下岂不是轻而易举。” “太子当真跟上官大人里应外合吗?” “当然。” “可是夜郎君还活着,太子如何能调动千军万马?” “太子这封信,便是跟我商定闵简的死期。一旦闵简死了,太子马上扣下夜郎君逼他退位,即使不退位,夜郎君的身子,也活不了几天了,到时候便是太子的天下。毕竟夜郎君病久矣,以后的位置,总得太子做,大臣们也不是不知道形势且朝廷里,太子早就扶持了不少势力。” 上官云儿抚摸着手中的信,脸上有些微熏。 落日金的口脂,衬托着她皎白的脸庞,略带异域风姿的模样,当真很吸引人。 此时此刻,上官云儿身上散发着一种本姑娘要杀男人干事业本姑娘不是恋爱脑的气势,就很勾人。 婢女小声道:“上官大人是夜郎第一女巫,如今再立下大功,取下陈国皇帝的狗命,那便是夜郎的功臣。” 上官云儿眉眼一垂。 婢女忙道:“奴婢的意思是,到时候新的夜郎君登基,一定会册封您为皇后娘娘的。您帮夜郎打了天下,新的夜郎君一定会以天下养您。毕竟陈国皇帝中了您施的蛊,您随时要他的性命,真是为夜郎省了千军万马。” 这话上官云儿是爱听的。 她做为夜郎第一女巫,姿色又出众,自然让夜郎太子垂涎,二人在夜郎时已经互生好感。 此次她带着任务来到陈国,说是为夜郎君谋福利,实际也是看着夜郎太子的面子。 夜鹰落在太和宫长案上,眼神犀利而幽深。 上官云儿抚摸着衣夜鹰的羽毛,让婢女为她研磨,摊开宣纸,她口中念念有词:“妾不在身边,太子当保重身体,妾拟定七月十九日送陈国皇帝归天,请太子知晓。” 写好了之后,上官云儿把小小的纸片塞入竹筒里。 杜仅言只觉匪夷所思。 当着她杜仅言的面,上官云儿跟她的婢女在谋划杀闵简? 看不起谁。 怎么说自己也是闵简的其中一位小媳妇。 怎么说闵简也算杜仅言的小夫君。 杀了闵简,那不是让杜仅言守活寡吗?还没品尝过男人的滋味,就要让杜仅言守活寡,杜仅言的怨气比鬼都重。 保护皇上人人有责,杜仅言果断发出呼呼声,假装睡觉吧,万一被上官云儿发现她偷听,说不准要拿她祭天。 从上官云儿首次进宫杜仅言便发现她与众不同。 长相出众,舞姿超凡,跟她们这群蠢笨的妃嫔根本不是一个物种。 原来上官云儿是个巫女,不但是巫女,还是夜郎太子的臂膀。 果然是一个有远大抱负的深谋远虑的女人啊,跟杜仅言史景这样的饭桶不是一路的。 那时候杜仅言还在想,闵简在哪个庙烧的香,那么灵验,这么漂亮的异域女子都来投怀送抱,谁曾想,七月十九日,上官云儿要送闵简归天。 七月十九,这日是几号了? “宿主,今天是十六号了。” 还有三天。 上官云儿想灭闵简的心十分急切啊。 闵简还恍然不知在呼呼大睡。 火烧屁股了呀我的皇上,你的防御塔正在经受攻击,你的水晶要被推掉了。 您快睁开您智慧的双眼吧。 杜仅言偷偷摇摇闵简的手。 闵简没动静。 杜仅言偷偷捏捏闵简的脸。 闵简没动静。 听说上官云儿给闵简施了蛊? 闵简的长睡不醒是不是因为被施蛊的原因?就像在游戏里被大招给控住了动弹不得? 恍惚间上官云儿的脚步声近了。 婢女的声音也近了。 “上官大人,她会不会听到了咱们的谈话?” “不足为惧。”上官云儿摆弄着手中的夜鹰:“你去把夜鹰放了,明天一早它就能把消息带到夜郎了。” 杜仅言的心砰砰直跳。 “你别装睡了,我知道你醒着。”上官云儿突然给了杜仅言一巴掌。 最烦有的女生,一打架就先揪头发。 杜仅言上去就揪住了上官云儿的头发。 ------------ 第七十五章 遭狗嫌 要论放蛊,上官云儿毫无例外是第一,但杜仅言也不是什么善茬儿啊。 上官云儿劈头盖脸给了杜仅言几巴掌,打得杜仅言眼冒火星子,杜仅言只愣了两秒,迅速揪住上官云儿的头发,势必要把她揪的草盛豆苗稀。 “杜仅言,你敢打皇上的宠妃。” “不受宠我都不怕,我会怕皇上的宠妃?” “等我告诉皇上——” “等我撕烂你的嘴——” “你泼妇——”上官云儿迫不及待从袖里掏出一个土黄色的小盒子,盒子里有几只爬虫,小小的爬虫身上冒着油光,看着有些凶悍。 这大概又是上官云儿的蛊虫。 杜仅言迅速抢过她的盒子扔在地上,一脚下去噼里啪啦,蛊虫死了。 蛊虫可是上官云儿的孩子。 杜仅言杀了蛊虫,就是断了上官云儿的子孙。 上官云儿一把就揪住了杜仅言的头发,差点儿把杜仅言薅起来。 察觉到杜仅言受到了攻击,系统的屏幕就亮了:“宿主正在经受攻击,是否需要选择武器?” “需要。” “滴……武器已到系统商店,十五文一个。” 还是小电最中用。 一看宿主形势不妙马上就亮出了武器。 少说得选个程咬金的大锤子或者关羽用的青龙偃月刀,还不一刀把上官云儿劈回夜郎去。 系统商店一闪,里面放出来一个物件:刮胡刀。 嗯? 小电你是认真的? 我们是两个女人打架,谢谢。 “不好意思宿主,系统商店已更新,请重新购买,滴……电推子已就位。” 电推子? 理发器? 这是要给上官云儿剃个光头? “不行呀小电,若是给上官云儿剃了光头,我揪不了她的头发,她还能揪我的头发,那我岂不是要吃亏?” “宿主可以给自己剃个光头,这样别人就无法攻击宿主的头发。” 啊,是是是。 小电你很贴心。 在别人攻击我头发之前,先自行毁灭,把自己头发给剃干净。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二。 “小电,请收回你的电推子并退下。” “好的,宿主。” 杜仅言跟上官云儿一边打一边走,撞倒了香炉,檀香洒了一地,撞倒了花瓶,花瓶里插的绿菊纷纷坠落到地上,像下了一场绿雪,一直打到十二扇屏风前,二人没了力气,才靠着屏风骂骂咧咧。 “杜仅言,你一个即将被遣送到夜郎的女人,也敢打我?“ “打你就打你,难道还分什么日子吗?” 上官云儿嘴上没占到便宜,伸手就要给杜仅言一巴掌。 杜仅言有所防备,头一歪躲了过去,反手就是一巴掌,上官云儿的嘴唇马上就肿了,像挂了两根香肠。 “哈哈哈。”杜仅言忍不住笑。 上官云儿当机立断一巴掌给杜仅方掀翻在地。 擦,高兴早了。 上官云儿又一巴掌呼在杜仅言脸上,这一巴掌用了八辈祖宗的力气了,杜仅言只觉得面前全是星星,对着屏风后的铜镜一照,脸发的真大,杜家列祖列宗肯定是不认识她了。 打人不打脸。 上官云儿你先犯了我的忌讳。 上官云儿看到杜仅言的丑样,笑得格外大声:“还不是被我打成猪狗不如的模样。” 杜仅言虽是监察御史的女儿,从小接受的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教育,但打起架来,根本想不起来自己接受过教育。毕竟监察御史职位不高,杜家经济水平一般,从小物质并不富足,精神生活也逐渐贫瘠,活得如此两败俱伤,还要受你夜郎女人的气? 不可能。 杜仅言脱下鞋子,对着上官云儿的脸就啪啪啪。 鞋底子比手硬。 杜仅言的心比石头硬。 本来在陈国后宫不得宠,天天连个侍寝都挣不上,杜仅言的怨气比鬼都重,上官云儿你还千里迢迢跑来嘚瑟。 上官云儿没想到杜仅言会脱下鞋子攻击她,当即懵住了,回过神来对着铜镜一照,脸肿得比杜仅言还大一圈,还有那厚实的嘴唇子,她本来身姿窈窕,柔软魅惑,谁能想到杜仅言她丝毫不怜香惜玉,还狗胆包天,她竟然敢打皇上的宠妃。 “哎哟,这是怎么了?”高让抱着拂尘跑了进来。 太和宫的动静大伙都听到了,只是太监宫女们缩头如鹌鹑,谁也不愿意进来,一是害怕成为受气包,二是害怕一不小心又得罪了上官云儿会吃不了兜着走。 高让可不管那些。 看着殿内翻倒的香炉,洒了一地的香灰,还有那倒霉的花瓶,踩烂的绿菊,还有两位主子肿得不像样的脸,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哟,是谁伺候的这么不小心,还不快来收拾了。” 高让的话一出,太监宫女鱼贯而入。 扶香炉的扶香炉,抱花瓶的抱花瓶,扫了香灰,捡去绿菊,然后重新点好鳄梨香,扶正屏风,端正铜镜,又把打开的窗户关紧了,重新点了一些鹅黄色的熏香,气氛是烘托的可以了,太监宫女端来了温水,让上官云儿跟杜仅言梳洗。 二人背对着背各自呲牙咧嘴洗了脸,又对镜梳了头,插好发簪,理理衣裳。 太和宫似乎又恢复了宁静。 高让眯着狡黠的小眼睛:“主子们可还好?”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到了屏风上。”上官云儿不想把她挨打的事说出去,当然也不想叫太医来,毕竟太和宫里,皇上还躺着,她还有大计谋。 杜仅言甩了小手帕,捡了一张锦凳坐下来,然后把小手帕塞进袖里,微笑着端起一盏茶来悠悠道:“无事,不过是撞到了香炉,高公公,你有心了。” 上官云儿轻蔑地瞪了杜仅言一下,她作为巫女,从小冷面冷心,轻易也不让别人看到她的想法,简称:装,没想到杜仅言这个陈国的女人,竟然比她还能装,还能笑的出来,茶水都喝上了。 杜仅言是挨最狠的打,说最虚伪的话:“高公公,我有什么不妥吗?” 高让一怔。 这话说的。 杜仅言此时鼻青脸肿。上官云儿此时歪七扭八。 两个人的样子,都够遭狗嫌的。 ------------ 第七十六章 皇上喊救命 既然杜仅言这样问,高让也只好陪着笑:“杜小主五官端正,温顺和蔼,父亲又是当朝的监察御史,自幼规矩学得好,在秀女里也是佼佼者,宫中谁人不知啊。” “高公公,我呢?”上官云儿问。 “云贵人是夜郎第一美人,长相出众,舞姿优雅,初来陈国便引得路人驻足张望,云贵人的名头,谁人不知呢。” 高让是一根炸老的油条。 太和宫里,上官云儿,杜仅言,高让三个人呈三足鼎立之势,此时此刻,一个比一个虚伪。一句话二十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是假的。 上官云儿哼了一声。 杜仅言一头奔到皇上榻前:“皇上,你来评评理,我跟云贵人,谁更招人喜欢。皇上——皇上——皇上——” 杜仅言长一声短一声的,揪着皇上的衣领晃啊晃,都快把皇上给晃散黄了。 这还不够,杜仅言又扑到皇上胸口,一边揉捏一边撒娇:“皇上——你来评评理,评评理嘛,皇上——” 杜仅言这一出一出的,看的高让一愣一愣的。 要说杜仅言进宫这些日子,高让都是默默观望着的。 杜小主她长居永福殿,性子温和,颇有分寸,虽没听说她有什么过人的才艺,也并未听说她有什么过人的家世,但杜小主主打一个稳重端庄,不惹事生非,不像那个史景,爬高上低,动不动就要爬墙出宫,窜得跟猴儿似的,一惊一乍,跟皇上下个棋都能把皇上吓出心脏病。 说起来秀女堆里,杜小主的风评还是好的。 怎么这日杜小主像被史小主附了身?作风颇为粗糙跟个猛张飞似的。 不对,杜小主撒娇卖萌的样子,又像是被孟贵妃夺舍了。 如今杜小主一惊一乍,在太和宫里大呼小叫,不但跟人干仗,还趁机占皇上的便宜,这不是杜小主该有的做派啊。 高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世界变化太大了天爷。 杜仅言却有自己的小算盘。 她偷听到了上官云儿跟婢女的谈话,知道了上官云儿的阴谋,兹事体大,她一个小小的秀女,怕撑不住场子,毕竟如果此时她去检举上官云儿,几乎无人相信,毕竟她人微言轻,上官云儿也不会承认,反而误事。 当务之急,她想看看皇上怎么样了。 她故意弄出声响,想把皇上吵醒,没成功。 她又扑上去对皇上一阵摸,皇上最讨厌女人占他便宜,但如今皇上也没动静。 难道皇上中了上官云儿的蛊不行了? 皇上昏迷了还是死了? 上官云儿的嘴角渐渐扬了起来,她知道,陈国的皇帝是不中用了。 杜仅言不愿意相信,陈国皇帝才十七,陈国国运昌盛,皇上不能死。 死了也得给你薅起来。 闽简,不管你是中了蛊还是中了毒,哪怕是中了邪,你都得起来,你得起来保护陈国千千万万的子民,你若是死了,陈国落入夜郎之手,多少生灵涂炭,多少民不聊生。 闽简,你是皇帝,从你出生之日起,你的肩膀上,便挑着沉重的担子,你不能睡过去,也不能死过去,你得先天下之忧而忧,你得为陈国占国门,守疆土,,立国威,震四方。 杜仅言伸手掩住闽简的口鼻。 如果他真死了,她的掌心不会有温热。 高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杜仅言今日的举动太过反常,高让的脑袋理解不了,他只想护着皇上的周全:“杜小主……您可不敢造次啊……” “咳咳咳……”皇上闽简坐了起来。 他本不想醒这么快的。 迷迷糊糊之间,他又去到了那个叫大融的地方。 这一次,他在大融遇见了心心念念的杜公公,甚至,他看到的还是摘去了面具的杜公公,杜公公脸上的胎记是粉色的,是落日下霞光的颜色,那抹落日的霞光色几乎是覆盖了他大半张脸,所以杜公公整个人看上去,竟有了落日余光的温暖与朦胧。 这一次,杜公公又跟他一起参与了大融妃嫔的“红杏出墙”事件,好像他们还参加了大融皇帝举办的宴席,席上推杯换盏,他被封为五品散人,杜公公被提拔成八品太监,席上杜公公好像还背了什么《陈情表》,他还感叹,大融的人真有才华啊,一个低阶的太监懂的比陈国的皇上都多,知识渊博的让人害怕。 正在宴席上跟杜公公交流文化知识呢,不知道怎么突然眼前一黑,又遁到陈国来了。 那种眼前突然一黑的感觉,就像是被什么人给踢了一脚,像是躺进了棉花里,瞬间懵了,瞬间清醒了,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 这感觉太诡异了。 就像无端进入了一个其它的时空。 也不知道触发了什么,就到了大融。 原来那个杜公公是真的,并不是他的梦。 可当他醒过来,杜公公不见了,大融也不见了。 还是陈国的太和宫。 鳄梨香徐徐升起。 帷帐松松,金钩弯弯。 长案凌乱,宣纸横陈。 杜仅言趴在榻前压着他的胳膊打瞌睡。 太和宫里,上官云儿的一举一动,皇上都知道,他是清醒的,但他一直没有睁开眼睛。 他想看看,上官云儿到底想做什么。 直到太后为防不测,让后宫的女人轮流来值班,直到杜仅言过来,又是给他洗头,又是给他按摩,弄得皇上痒得很,心想着杜仅言那个监察御史的爹平时都给杜仅言灌输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好端端的一个女儿家,人家都是琴棋书画的手艺,杜仅言这八竿子打不着的手艺是在哪进修的。 他好不容易才忍住杜仅言的蹂躏,不料杜仅言又跟上官云儿斗起来了。 杜仅言斗不过上官云儿,头发被薅掉一大把。 可能是哀兵必胜,杜仅言一鼓作气,又薅掉上官云儿一大把头发。 两个女人呲牙咧嘴一顿打,叫的声音比去边疆打仗都大。 没办法,这一点皇上是知道的,女孩子嘛,见了虫子吓一跳,会哇哇叫,见了长的帅气的美男子,比如他,会哇哇叫,打架的时候也会叫。 皇上觉得高让再不进来,他的耳朵就要聋了。 后来杜仅言直接捂住了他的口鼻,这是要谋杀亲夫哪。 皇上再不醒,就醒不了了,所以还是醒过来吧。 ------------ 第七十七章 处死她 皇上饿了。 看打架看饿了。 这俩女人少说打了半个时辰了,还没打算收工。 这怨气比鬼都重。 御膳房端了上好的人参鸡汤来,淡黄色的鸡汤里飘着人参,太和宫里都是淡淡的人参香气。 杜仅言跟上官云儿就打不下去了。 打架太耗能量,得补一补。 鸡汤的味儿太勾人了,得喝饱了再打,不然营养不够。 “这鸡汤不错,你俩来一碗?”皇上饶有兴致看着二人。 杜仅言不愿意委屈自己的肚子,听永福殿嬷嬷说,御膳房的鸡汤最滋补了,里头放的人参都有手指粗,不像永福殿的人参鸡汤,人参细得跟人发丝儿一样,煮得稀碎都捞不着。难得能蹭上太和宫的饭菜,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杜仅言果断放开上官云儿,端起鸡汤就喝。 上官云儿肚子也叫起来,杜仅言乱拳打死老师傅,捶得她头晕眼花的,也需要鸡汤来吊一吊。 上官云儿喝了鸡汤,不忘观察皇上的脸色。 她拿定主意三日后就要了皇上的命,可此时皇上喝了鸡汤,怎么容光焕发了? 难道他好了? 难道那蛊虫水土不服,到了陈国就不大管用了? 可前几回皇上被蛊虫折磨的死去活来,甘愿受她驱使也不是假的啊? 上官云儿有意试探皇上是不是还受她的控制,故意念诵了几句咒语。 如果蛊虫还在,那咒语生效,皇上就会听她的使唤。 “疼我。”上官云儿掐着手指默念。 皇上的眼睛突然就放空,呆呆地盯着上官云儿两三秒,而后叫高让:“云贵人怎么如此憔悴,你这大太监是怎么伺候的?还不快叫内务府的人给云贵人制几件新衣,再置几样首饰脂粉。” “皇上.......如今已是后半夜了......” “后半夜又如何,朕宠一个女人,还用考虑时间吗?” “不.......用。” “还不快去办,云贵人千里迢迢从夜郎到陈国来,难道是来受委屈的吗?” “是。” “嗯?” “奴才是说,云贵人不是来受委屈的。奴才这就去通知内务府,让给云贵人置办。”高让抱着拂尘消失于茫茫夜色中,皇上这短短的两句话,就得让内务府的绣娘们半夜起来蹬缝纫机,就好比杨贵妃想吃新鲜的荔枝,就有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在这后宫里,皇上从来不属于任何一个女人。 想通这一点,皇上宠爱上官云儿一点儿也不影响杜仅言炫鸡汤。 第二碗鸡汤没喝完,就见上官云儿盯上了她,嘴里念念有词:“处置她。” 杜仅言有种不妙的感觉,果然这个夜郎来的女人吃饱了又开始找事了。 唉,就不能让她炫完这碗鸡汤吗? 浪费粮食。 杜仅言并不相信上官云儿的蛊虫有那么灵验,能让皇上对她言听计从。 皇上听了上官云儿的话,当即道:“处置杜仅言。” “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她?” “罚她去小佛堂里抄经吧,抄上一个月,磨一磨性子。” 上官云儿显然不满意:“抄经岂不是便宜她了,皇上要为我作主啊。” “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解气?” “处死她。” “什么?” “处死她。” “理由呢?” “皇上处置个秀女,大可不用什么理由。” “说的也是。”皇上点头表示认可。 皇上你是不是鸡汤喝多了醉了? 你这几句话说的格外昏聩啊。 “杜仅言,你还有什么话说吗?”皇上问。 当然有话说了。 之前皇上昏昏沉沉睡着,上官云儿那些谋逆的话,皇上不知听到了没有?那可是关系着陈国的危亡,杜仅言觉得,有必要让皇上知道,若因自己的告发,清了君侧,皇上处置了上官云儿,那自己不是救陈国于危难之中?怎么说也算是个大功臣吧? 可听上官云儿话里话外的意思,皇上似乎中了她的蛊,自己的告发会不会弄巧成拙? 有些迟疑。 “皇上,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杜仅言小声道。 “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讲了。” 杜仅言...... “去一旁跪着吧,让朕想想怎么处置你。” 杜仅言..... 皇上我谢谢你,你把我嘴缝上算了。 “皇上——”高让回来了。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回皇上,都准备好了。”高让拍了拍手。 太和宫里极静,鳄梨香淡淡的。 不知何时,从门外闪进来四个黑色铠甲的侍卫,侍卫一脸阴郁,不苟言笑,眼睛像暗夜一夜黑的深沉,脚步轻的,几乎听不到。 杜仅言还想着你个昏君说让我三更死不能留我到五更啊,你真是比阎王都能催命,这就让侍卫来带我了,不料侍卫却是冲上官云儿去的。 上官云儿丝毫不是侍卫的对手,她想要放蛊,才想起来,自己那些蛊虫都被杜仅言给踩死了,上官云儿的婢女,说是婢女,其实都是贴身保护她的武功高强的人,见情况不对,直接闯了进来。 陈国侍卫训练精良,三下五除二就斩杀了几个婢女,扣下了上官云儿压在地上。 上官云儿只是不服输:“陈国皇帝,没想到你如此卑鄙,你竟然让人暗算我。” “没你卑鄙,竟敢对我下蛊。” “你已经中了我的蛊,没有几天的寿数了,我劝你尽早放了我,或许我能心慈手软,给你一些解药,缓解一下你的痛苦,否则,即使我死了,你也会七窍流血而亡,天下间除了我自己,再没有人能解我施的蛊,你们的太医也不行。” “如果我说我没中蛊呢?” “没中蛊?不可能,自从我给你施了蛊,你都是按照我的指令行事的。” “你不知道男人会演戏吗?你还是太年轻。”皇上仰天一笑,桃花眼一斜:“如果不装的像一点儿,又怎么能让你自曝野心呢?是吧高让。” “皇上说的是。” “高让,朕装昏君装的像不像?” “像,哪里是像,简直就是个昏君。” “嗯?” “奴才是说,皇上装的太像了” “你的演技也不错,不愧是朕的奴才。” 熟悉的商业互吹,太和宫隔三差五就要来一段儿,这戏码,皇上跟高让都熟。 ------------ 第七十八章 荒淫无度 挺能装啊,闵简。 装什么不成,一装深情二装死。 真是被你玩的明明白白。 上官云儿被羁押了起来。 她使终不明白,那一日明明把马蜂喂给皇上了,为什么皇上却没有中蛊呢。 原来皇上对她早有防备,毕竟陈国跟夜郎只是表面平和,暗地里却波涛汹涌,夜郎君高调送了美人来,不得不怀疑他的动机。 那晚皇上表面看上去喝得极醉,心里却跟明镜一样,上官云儿往酒杯里放了马蜂,哄骗皇上喝下去,皇上手一抖,马蜂就掉到了衣袖里,这会儿马蜂早就跟永福殿梨树上那一窝作了伴,飞来飞去玩去了。 上官云儿使终不死心:“你竟然还骗我,说要把杜仅言史景二人送去给夜郎君做妾,还要送上两城......” “杜仅言跟史景是朕的女人,朕怎么可能会拱手让人,云贵人,你太幼稚了。” “你不过也才十七,还比我老练多少。”上官云儿笑起来:“我已递了信去夜郎,等夜郎太子登了位,便会救我.......” “是吗?看来你很相信你的夜郎太子。” “夜郎太子对我很好,她说过事成之后会封我为皇后,夜郎兵壮马肥,你若不想惹事端,我劝你还是好好考虑放了我,若敢对我有一丝不敬,夜郎太子也不会放过你。” 皇上一笑:“朕难道是被吓大的吗?” 呵,女人。 皇上叮嘱高让:“听说明日越王就回京了,他去慈宁宫请安的时候,记得提醒朕见他一面,另外,云贵人这里,好好伺候着,一应饭食不能有差,别在吃穿用度上让她受了委屈。” “皇上......”高让有些不明所以,上官云儿谋害皇上,是死罪,皇上这是何意? “那杜小主呢?”高让问:“杜小主还要跪着吗?” “明日一早,让她回永福殿去。” 太和宫的夜真静啊。 皇上一夜未睡,在帷帐外”沙沙沙“地批阅奏折。时不时有太监进去添水,光是茶水皇上就喝了三盏。 这些天只顾着宠幸上官云儿,早朝没有好好上,奏折也没有按时批复,都推了好些了。不过奏折倒也好批,这些奏折,多半是骂皇上的,骂皇上贪恋女色不思进取,骂皇上安于享乐祸害祖宗基业,特别是杜仅言的爹,由五品贬到七品,肚子里估计存着气哪,正好他又是御史,骂皇上那更是一套一套的,甚至把妲己跟商纣王的事都拿出来说了,把闵简比成商纣王,说陈国的国运都要毁在他手里了,才十七岁就荒淫无度。 陈国国风开放,臣子们可以仗义直抒。 他们是骂舒服了,也不管皇上舒服不舒服,毕竟广为纳谏是陈国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皇上刚登基时,那些说话不好听的大臣,皇上也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不想他们有太后撑腰,皇上还没说两句重话呢,太后反劈头盖脸给了皇上一顿。 惹不起,真是惹不起。 渐渐大了,明白这些大臣蹦的高,无非也就是为了陈国,并不是为了某一人的荣辱。 毕竟皇上是否圣明,关系着陈国千万百姓的福祉。 想到此,便也尽量忍了。 这一晚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自己什么便宜也没占上,虽然夜郎送来了绝色美人,号称第一妖姬,后宫那些妃嫔因为她早就嫉妒得七窍生烟,皇上理自己后宫还没理明白,这群大臣还添油加醋,这是唯恐皇上的头不够大吗? 他们又不了解真相,就在那指指点点。 皇上拿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朱砂,翻开一本奏折:皇上贪恋女色至此真是历代少有,陈国先祖都要蒙羞。 皇上摇摇头,批上:“好,朕知道了。” “皇上臣听说您为了一个女人老是不好好上朝臣是三朝元老也未见过如此不着调的皇上。” 就头大,这个三朝元老写奏折不加标点符号,如此不着调的元老皇上还不好批评,这奏折估计他老眼昏花写两天才能写这么长,皇上还要安慰他:“您费心了,赏人参一支。” 就憋气。 不过御史就写的文绉绉多了,毕竟在骂人方面,御史还是比较专业的,比如杜仅言的爹杜仲就写了:“皇上昏聩好色如商纣王,岂不是要陷陈国于死潭?祖宗千年的基业是否要葬送于一个女人之手?皇上荒淫无度,该跪着去太庙请罪。” “叫杜仅言进来。”皇上盯着奏折上的字。 高让很快宣了杜仅言。 杜仅言跪到案下,抬头望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并看不到皇上的脸,只是听他的喘息有点不均匀,还想着是不是陈国哪里有水灾了有地震了让皇上发愁了,或者还在为上官云儿的事生气?所以也不敢吭声,生怕犯了皇上的忌讳。 皇上放下毛笔,揉了揉手腕,他先开的口:“杜仅言。” “奴婢在。” “什么叫荒淫无度?” 杜仅言...... 高让一听这话苗头不对,这话题是他一个太监能听的吗?赶紧退到帷帐外去了,顺便叫伺候的太监宫女都退到二门外,顺便把房门给关上。 太和宫里只有杜仅言跟皇上。 笔墨未干,明月高悬。 三三两两的烛火荧荧闪闪。 皇上清瘦干净,杜仅言懵懂不知。 皇上为何会问自己这个词呢,杜仅言不清楚,皇上问了,又不能不答,她搜肠刮肚也只找到这样的解释:“荒淫无度,汉语成语,意思是形容征逐酒色,生活糜烂。出自《报孙会宗书》” “那你觉得荒淫无度这个词,是不是用来形容朕的?” “不......是吧.......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商纣王。” “杜仅言,你爹上的奏折,不是你当的军师吧?”皇上束着青玉冠,从堆叠的奏折后面站了起来,他在想,是不是杜仅言在后宫当了怨妇,所以联合她爹给他上眼药,想想又觉得不像,无论他宠幸谁,杜仅言好像都能吃能喝能睡的,鸡汤炫一碗不够还要回碗,这说明这女人没有嫉妒,更不像怨妇,应该也不会偷偷骂自己荒淫无度吧。 杜仅言当然连忙摆手,脑子里CPU都要冒烟了,难道她爹杜仲又写奏折骂皇上了?爹啊爹,我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天天指着皇上的鼻子骂,你闺女我还在人家手下讨生活呢,咱们得有点自知之明。 ------------ 第七十九章 狗皇帝移情别恋了 皇上倒也没生大气。 毕竟骂皇上的人太多了,杜仲算老几。 君子当厚德载物。 可仔细想想,商纣王那是什么好东西吗?商朝末代君主,继位后,在内大兴土木、加重赋敛、严格周祭制度、改变用人政策、推行严刑峻法。 他嗜好喝酒,放荡作乐,宠爱女人。 他加重赋税,把鹿台钱库的钱堆得满满的,他扩建沙丘的园林楼台,捕捉大量的野兽飞鸟放置在里面。 他用酒当做池水,把肉悬挂起来当做树林,让男女赤身裸体,在其间追逐戏闹,饮酒寻欢,通宵达旦。 而形容商纣王的词,多半不是什么好词。 比如:沉迷酒色、穷兵黩武、拒谏饰非、酒池肉林、炮烙之刑、牝鸡司晨。 如今闵简在位称帝,他自认为还算兢兢业业,臣子们却劈头盖脸把他跟昏聩好色的商纣王放在一起比较,真是不留一丝情面啊,这可真是自己惯出来的大臣。 杜仅言怕皇上动气,到时候自己那个叫杜仲的爹会吃不了兜着走,毕竟已经被撸到七品了,再撸就连朝堂也站不上了,得站到京城外去。 况且云贵人的事,杜仅言可以作证,皇上并没有想象中的好色。 得安抚一下皇上受伤的心。 “皇上,其实商纣王也没有什么不好,所以臣子们拿皇上比做商纣王,皇上也不必生气。” “嗯?商纣王好?他哪里好?” “他是皇上啊。万人之上。” “就这?” “对啊,皇上是天下第一得意人,再没有比皇上更尊贵的人了,皇上手握重权,再没有谁敢让皇上不开心了。” “如果有呢?” “谁?谁如此不识抬举?” “你先说如果有人让朕不开心怎么办?” “杀之。” “说的好,你爹杜仲让朕不开心了,怎么办?” “当我没说。” 皇上背着手笑起来:“你这个女人。” “我知道,皇上是非分明,不滥杀无辜,不是商纣王之流。” “你比你爹了解朕。你爹当了这么多年的监察御史,写折子的水平提高了不少,但识人的本事,却丝毫没长进啊。” 有了杜仅言的安慰,皇上心里的气又散了三分。 这一夜皇上批奏折,杜仅言在旁边研磨,倒是和谐,有了杜仅言,皇上的奏折都改的快了不少。 “嗯,朕知道了。” “爱卿说的不错。” “爱卿有心了。” “什么时候进京来玩。” 这奏折批的,没有感情,全是敷衍。 言简意赅,就批的快。反正除了骂皇上的,有正经事的奏折并不多,就不用耗费心力,倒也省事。 杜仅言回到永福殿的时候,日光已经照到琉璃瓦上了。 史景见杜仅言平安回来了,忙小跑着抱住她的胳膊,小声给她传递宫中已经传了好几遍的消息:“听说,云贵人惹皇上不高兴了,被关押起来了,昨儿晚上你在太和宫伺候,这事你知道的吧?” 杜仅言点点头。 “怎么你去了皇上就处置了她?是不是狗皇帝移情别恋了?” “没有吧?” “横竖那个云贵人被关押了,就是好事,对了,昨儿晚上你侍寝了没有?” “没有吧?” “有还是没有?” “没有。” 史景一听这话,叹了口气,她不中用,侍寝不上,杜仅言一夜未归,还以为有什么好消息,不想她也没占到皇上的便宜,祸不单行。 “云贵人在后宫的事闹大了,我爹联合你爹,给皇上递了奏折。我听我爹说,他在奏折里把皇上狠狠骂了一通。可能就是因为奏折的事让皇上觉醒了,才关押了云贵人呢。” 奏折。 联合递奏折。 是了,史遇是皇上老师,他在前头骂骂咧咧,杜仲在后头写,然后以杜仲的名义递了上去,然后皇上气得想把杜仲的祖坟给推平了。 史景,你爹活该是皇上的老师。 东西六宫听闻云贵人被关押了,都不晓得发生了何事,前一日皇上还被云贵人弄得鬼迷日眼的,怎么风向变了? 景仁宫开早会的时候,娘娘们坐在一起分享自己知道的瓜。 皇后揉了揉脑壳,眯着眼睛歪在锦榻上,夜里听到不知什么鸟绕着皇宫飞来飞去,一直也不消停,皇后醒了又睡睡了又醒,睡眠质量不高,白天就有些犯迷糊,看着满头珠翠花红柳绿的妃嫔们,就有点晃眼。 因为云贵人吃了瘪,陈国后宫诸人又支棱起来了。 贵妃孟玉珠戴着赤金鸳鸯镶红宝石的簪子,特意重重地画了大红色口脂,翘着手指道:“那个妖女,这么快就被关起来了,就知道她蹦跶不了几天。” “听说是连夜关起来的。” “昨儿晚上不是永福殿的杜仅言侍寝吗?她一去,皇上便处置了上官云儿,看来平时不声不响的杜秀女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众人的目光游离到杜仅言身上。 在这后宫里,她一直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大伙这么瞧着她,她有些拘谨。 众人也纳闷。 这个杜仅言,不妖娆,不出众,无甚才艺。 她是怎么做到的? 景仁宫的金钟响了九下。 皇后慵懒地扶了扶额头。 妃嫔们吃瓜,她也都听到了。 “杜仅言在太和宫伺候了一夜,也该累了,都散了吧。” 同一时间,慈宁宫的金钟也响了九下。 越王闵齐从边塞归来,第一时间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了。 又是成月成月不见,闵齐晒黑了些,边塞风大,沙子粗粝,在那儿呆久了,是养不出好皮肤的,这些年他也习惯了。反而觉得男子若白生生的,反而有些油腻。 还好闵齐一应穿戴都是归整的,黑色绣白鹤高飞的袍子外,垂着精致的米白色绣事事如意的荷包。一看这手艺,就不是宫制,但这绣活,细腻里透着大气,干净里透着清爽,也是极好的了。 廊下的鹦鹉见了闵齐,便开始“王爷......王爷”地叫。 太后看着越王喝了一盏银耳蜜枣羹,递了手帕让他擦擦嘴角:“上回听你说,夜郎送了一位美人贴身伺候你,看来伺候的不错,此次回来,你胖了一些,衣裳也打理得井井有条。” 那位美人早已化为白骨,但闵齐并没有拆穿,只是附和着说:“儿臣身边伺候的人很好,太后不必惦记,近来太后的身子可还好吗?” ------------ 第八十章 皇上,她骂您 “哀家很好。”太后慈祥地坐在锦榻上,交待关姑姑道:“越王回来一趟不易,把景仁宫昭宁孝敬来的鹅毛软枕收拾了给越王带走,对了,贵妃还送了一件大毛的披风,说是皇上赏赐的,她借花献佛,也给越王带着。” 太后又想着越王身边如今已有女人伺候,虽那些女人没有名份,越王也并未成家,但她们伺候越王有功,该有些赏赐才是,方显得皇家的大气博爱。又怕关姑姑找不明白,便亲自去了库房,开箱翻柜,找了两样石榴花样的宝石簪子,一支金步摇并圆润的珍珠耳环,还有南洋运来的珍珠粉六盒装进一个楠木盒子里。 关姑姑给越王奉茶。 她一直伺候着太后,也一直伺候着越王,越王只是皮肤晒黑了些,粗糙了些,关姑姑便十分不忍:“王爷该是享福的人,边塞那种地方,到底是苦,听说夏天热气逼人,冬日苦寒,不宜修养。” “只要陈国百姓能安居乐业,天下能太平,我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 关姑姑眼圈一红,在闵齐身上,她似乎看到了先帝的某方面的影子:“越王镇守边塞,皇上他.......” “皇上怎么了?” “按道理这话不该奴婢说,可是皇上近来常罢朝,为了一个夜郎送来的女人,弄得臣子们的心都凉了,这几天递奏折都递到太后这里来了,奴婢也是忧心太后这把年纪了,还要为皇上的事操心。” 上官云儿的事,越王是知道的。 关姑姑这样说,越王却是惊讶的模样,摆弄着白瓷茶具,望着茶具上大朵大朵的栀子花愣神,似乎并未把关姑姑的话放在心上。 “这个女人进宫不几天便封为贵人,太后怕皇上贪恋女色,耽误了国之根本,可听说......” “听说了什么?” “听说这个女人又被皇上给幽禁起来了。” “幽禁?为何?” “奴婢也不知道,听宫里人是这样说的,说皇上他.......” “说皇上什么?” “说皇上他.......变心了......” 变心了。 呵呵。 越王自幼就懂得,帝王的感情比狗贱,帝王家的感情,不过是为了基业罢了。 越王捧着茶盏悠悠道:“真心是种瞬息万变的东西,变心才是常态,宫里人谁再乱说,拉出去砍了就是了。” “你们在说什么?”太后在门外听了一会儿,听到关姑姑又在告皇上的小黑状,不免有些生气。 果然关姑姑扶太后坐下,便不再多嘴了。 闵齐亲自给太后端了茶,又给太后捶着背道:“太后,孩子跟关姑姑也不过是随便聊聊罢了,毕竟有日子不见太后,总想多知道一点儿宫里的事,想知道太后过的好不好,顺心不顺心。” 太后养大的孩子,太后心里清楚。 越王如此这般,太后也只好拍拍他的手背叹了口气,屏退了众人小声说道:“齐儿,你是哀家亲生,是嫡子,虽你比简儿大,当年也曾得先帝喜欢,但如今当皇上的是简儿,他虽不那么老练,但依我看,也并不昏聩,只是年纪尚轻,有些贪玩无状罢了,无伤大雅,反而你不该背后议论皇上。为人臣子,不能失了规矩。” “太后,孩儿只是随便一聊,并没有议论皇上的意思。” 太后抬起头来,静静望着闵齐。 太后有了几丝白发,光洁的额头也有了一丝皱纹。 宫里的保养虽好,到底抵不过时光。 太后虽金尊玉贵养在宫中,到底有了年岁,眼睛里是沉淀下来的冷静,还有两分严厉。 越王极少看到太后这般严厉,当即低下头去:“太后,孩儿知道错了,以后不敢这样了,今日是孩儿失态,以后会多加注意。” 太后听了这话,才又恢复了慈母的模样,将之前收拾的金银首饰交给越王,并叮嘱他:“你年纪也不小了,虽领兵在外,到底也该成个家,有个后代才是,如今哀家也不知道都是谁伺候在你身边,只是她们也不容易,别亏待了人家,这些首饰,都是当年先帝赏哀家的,你看着留用吧。” 太和宫偏殿,一只夜鹰盘旋了几圈,缓缓落到上官云儿的肩膀上。 偏殿里关押的是上官云儿,夜鹰识人。 “我的母国来信了。”上官云儿笑着摇了摇手上的铃铛,虽有两班共八个侍卫寸步不离的守着她,但她料想因为有夜郎这个靠山,陈国皇帝不敢拿她怎么样,所以并不惧怕,反而换了个姿势躺着:“你们最好不要苛待我,否则兵临城下,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上官云儿死鸭子嘴硬。 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娘们还嘚瑟起来了,高让撇撇嘴,掐腰退到皇上身后。 “高让,云贵人是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还是让朕?”闵简束着手,靠着一扇屏风。 “大约是让皇上您......” “就说赶紧把那只夜鹰宰了炖汤吧,你看夜鹰一传信儿,她又扑棱起来了。” “不能宰啊皇上,信上有机密。” 机密。 是了。 上官云儿迅速打开那封信,然后一怔:“不可能,为什么?什么意思?这肯定不是夜郎太子的意思,肯定是你这个狗皇帝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皇上给高让使了个眼色。 高让侧头望了望上官云儿手里的信,摇摇头:“皇上,奴才不识字,不知道她为什么骂您。” “朕让你把信拿过来。朕自己看。” “是。” 小小的一片纸,皇上只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整个偏殿的光都明媚起来,从高高的屋脊上反射下来的日影投射在闵简的眸子上,他的眸子比往日都要深沉,像是一汪湖水,湖底暗潮涌动,湖面却波澜不惊。 他微微抬着下巴,日光洒均匀抹在他的嘴唇上,淡淡的一层光,从他的脸颊,洒到他米白色织银如意宽袖圆领袍服上,丝绸垂垂,蹀躞松松,带钩暗沉,玉佩温润,他静静站在偏殿门口,抬眼便能看到远处起伏的山峦跟无数重叠起落的宫殿,宫殿的阴影跟光线的明媚交错在一起,把他包裹在其中。 君子庄重,眉目温情。 凹造型凹累了,是时候去慈宁宫请安了。 ------------ 第八十一章 云贵人你忍一忍 慈宁宫,花阴深深。 廊下挂的鹦鹉兴奋地蹦着叫:“皇上来了,皇上来了。” “听说最近你颇为用功,批折子批到半夜,是真的吗?”太后心疼地抚摸着皇上的手,才发现皇上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是,儿臣是批到半夜。” “天大的事也不能熬夜,熬夜容易掉头发,别到时候像先帝一样,年纪轻轻就秃头。” “也没天大的事,就是想看看那帮大臣是如何骂朕的。” 太后...... “那他们是怎么骂的?” “儿臣发现,文人骂得比较凶,武将嘛,心里想骂来着,到底是粗人,奏折上发挥不下,干着急。” 闵简云淡风轻,虽批改奏折的时候,也是脑子里嗡嗡的,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跟那帮老臣计较。 太后却心疼得紧,赶紧让小厨房熬了去火的绿豆汤,熬得稀碎稀碎的,喝起来绵软绵软的,亲自盯着皇上喝尽了,才算完。 越王面带微笑看着这一切,等皇上喝了绿豆汤,才躬身给皇上行礼:“恭贺皇上又得绝色佳人,听说是夜郎送来的。” 越王是何等聪明的人,又比皇上大了几岁,天南海北都去过,见多识广,自然知道皇上找他有事,干脆自己先开口。 皇上倒也不藏着掖着,只说让越王去送亲。 送亲,皇上闵简没有子嗣,当然不是送公主出嫁,太后老了,更不可能送太后,送亲,能送的只有妃嫔。 太后大惊失色,看来宫中的传闻都是真的? 听说皇上要把杜仅言跟史景送去夜郎为妾,太后急得无法,史景那个爹史遇,急得嘴唇直冒白沫子。 皇上又想起来这茬儿了? 越王微微一笑:“不知往哪里送亲?送谁?” “送云贵人去夜郎。” 众人脑海里都是一团毛线。 捋一捋。 捋一捋。 上官云儿是夜郎送给皇上的,皇上喜滋滋地把她封为云贵人,皇上把云贵人幽禁起来了,皇上要把云贵人送回夜郎去。 好善变的男人。 绕这一圈子是意欲何为? “皇上,上官云儿好歹是你的妃嫔,幽禁了就幽禁了吧,陈国富足,不在乎多一个人的饭食,如今再把她送回夜郎去,岂不是扫了夜郎人的面子,两败俱伤。”太后叹了口气,语重心长的叮嘱皇上。 皇上默默掏出了纸条。 纸条是夜鹰从夜郎千里迢迢带过来的。 上头写的是:“谢陈国皇帝厚意,若能将云贵人此等吉祥之人送来夜郎为妾,吾等不胜欣喜,定然好生相待,才不辜负美意。” 众人看的一头雾水。 只有皇上跟高让知道事情的原委。 那一夜太和宫里彻夜不眠,就在杜仅言跟上官云儿干仗的时候,高让已经得了皇上的吩咐,带着侍卫掳了夜鹰,劫下了送往夜郎的纸条,而后按着皇上的意思,重新写了纸条封于竹筒内,让夜鹰带去了夜郎。 纸条上写的大概意思是,听闻夜郎君病了,很是挂心,夜郎君送了美人给陈国国君,礼尚往来,陈国国君在陈国物色了一个绝佳的女子送于夜郎君。 此女姿色出众,迷倒众生,关键是她出生时,天放红光,家里卧床了六年的父亲,听到她的哭声,扛起锄头去锄了两亩地,家里怀孕的母猪连夜赶着生了四个小猪崽,就连她家邻居老奶奶,平时拄着拐棍,这天丢了拐棍跟开了疾跑似的一溜烟跑山里挖了半袋子野菜。 当听到这些剧情时,高让都惊得合不拢嘴,这生的是什么? 纸条上说,钦天监算了那个女子的生辰八字,她是极好的命格,只要跟她沾上关系,多半会走好运,陈国皇帝纳了她为贵人后,陈国国力一天比一天强,周边的小族连吱一声都不敢,如今送去夜郎冲喜,以襄两国睦邻友好。 夜郎君病得不轻,收到字条,简直不胜欣喜。 即使夜郎太子三番两次劝说,怕其中有诈,夜郎君也不改主意,定要让陈国的云贵人入宫为妾。 陈国到夜郎,远隔山水,得有人送亲。 送亲的人,皇上早就想到了,越王。 太后撰着佛珠道:“既然皇上让你去,你便去一趟吧。” 越王却有些迟疑之色。 皇上端坐高台,端起酒来跟越王共饮了一杯,而后松了松蹀躞,用手指摩擦着腰间的雕龙纹玉佩悠悠坐着。 皇上在等越王回话。 越王低头想了想,放下了酒杯:“臣近来腰上的病又犯了。” “高让,叫太医。” “是。” “臣回来不过区区几日,还未在太后面前尽孝。” “带太后去夜郎,路上相伴。” 高让...... 太后惶恐,狗孩子你在说什么大逆不道的混话,哀家都半截身子埋土里的人了,你开哀家的玩笑。 “臣怕边塞有什么风吹草动。” “放心,副将镇守,越王也能歇歇。” 越王多番推辞,皇上总能找到对策。 越王只得道:“臣虽在边塞,却也耳闻云贵人的事,云贵人是夜郎送给皇上的妃嫔,皇上转手把她送给夜郎君做妾,合适吗?” “合适,据探子来报,夜郎君比朕还好色,且夜郎民风粗犷,去年夜郎君刚娶了他守寡的二嫂,此事不足为怪。” “可是......即使如此,云贵人是夜郎人,她是什么人,夜郎人一清二楚,皇上把她吹嘘得如此出神入化,夜郎君会相信吗?他又不是三岁的孩童。” “他信,总好过不信,毕竟谁会舍得放弃一次冲喜的机会,他也不会在意,后宫多一个女人。” 看来是推辞不掉了。 越王也只得答应。 于是当时就商量定了,六日之后是钦天监看的好日子,由越王带兵五百人,亲自把上官云儿送去给夜郎君为妾,大概是哪里来的,还回哪去。 太和宫偏殿,上官云儿再也坐不住了,往日刁蛮且灵动的小脸,如今也变得蜡黄,一天十二个时辰,全都用来骂皇上,闵简遭不住,高让赶紧拿布塞上她的嘴:“云贵人,很快就送你回夜郎了,你且忍忍。越王已经去准备车马干粮了。” ------------ 第八十二章 第一个死的 初六,宜嫁娶。 终于能把上官云儿送走了,再不走,皇上都要被她骂得七窍生烟了。 天一亮,高让欢天喜地去通知上官云儿:“云贵人赶紧梳洗起来,马车已经齐备了。” 上官云儿却不动。 她是带着使命来的,想让她回去嫁给年老色衰的夜郎君,想都不要想。 “当初云贵人撺掇着杜小主跟史小主嫁于夜郎君呢,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反倒扭捏起来。”高让抱着拂尘劝说她:“夜郎君多好啊,年纪大,知道疼人。” “若我还有蛊虫在手,第一个死的就是你这个死太监。” 嚣张。 高让吃瘪。 皇上直笑。 还好穿着铠甲背着长剑的越王徐徐而来。 皇上闵简束手立于太和宫,望着拾阶而上的越王对高让说:“你不行,得看越王的。” “越王当真能劝动她?” “当然。” 越王去了偏殿,上官云儿伏在榻上,没有了初来陈国时的骄傲神色,眼神里的光芒似乎也暗了不少,嘴边金色的口脂也不再涂了,眼角闪亮的脂粉也不见了踪影,似乎这些天她瘦了不少,腰间盈盈一握。 感觉到有人进殿,上官云儿还以为是高让:“狗皇帝使的阴谋诡计我是不会就范的,要嫁夜郎君,你个死太监去嫁。” 越王握着长剑进了殿,他宽大的黑色铠甲带进来一片阴影,带进来一阵阴冷的风。 上官云儿不禁抬头看。 “跟我走。”越王道。 “不过是狗皇帝的附庸罢了,狗皇帝我且不放在眼中,你又是谁。” 高让踮脚往内看,听到上官云儿骂了越王,叹了口气去给闵简报信儿:“以前是骂皇上跟奴才二人,现在连越王一起骂了,一箭三雕。” “你的成语用的不错,跟着朕有长进了。”闵简夸他。 “看样子越王也拿那个女人没办法。” “是吧?”闵简望着那个幽深的偏殿。 只见越王从偏殿里出来,整了整铠甲,又握了握长剑。 “如何了?”皇上问。 “请皇上叫宫女为云贵人梳洗吧。她愿意去嫁夜郎君。” “越王是如何说服她的?” 越王双目一垂,望着十几级台阶缓缓道:“臣只是跟她说,如果敢忤逆陈国皇帝的意思,便是死路一条。臣是个粗人,从来不会怜香惜玉。” 越王的脸,跟他的长剑一样阴冷。 站在日光里,皇上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天下臣民都说,越王对皇上忠心耿耿,这些年越王领兵打仗,从未输过,是陈国的坚实靠山,天下臣民都说,只有越王,才能让皇上安枕无忧。 果然这一日,上官云儿利索地梳洗了,坐上了马车,踏上了回夜郎的归路。 走了约三日,夜里在沿途停歇,越王的手下赵伯皆进了越王的房间。 暗夜寂静。 一盏孤灯。 越王坐在灯下拭剑,赵伯皆是他的亲信,提剑跟越王对坐,坐了一盏茶的时间,赵伯皆低声道:“王爷,要不要处置了那个女人?” “哪个女人?” 越王在明知故问,那便是对处置上官云儿的事不赞同。 赵伯皆有些疑惑:“王爷可知放此女回夜郎,到时候夜郎会......” 越王当然知道把上官云儿送去给夜郎君会引发什么样的事端,可这是闵简的意思,他也不能违逆。 那日在偏殿,上官云儿死活不愿意屈服,不想嫁给夜郎君,越王只是握了握他的黑檀剑鞘,上官云儿便马上改了主意。 黑檀剑鞘上有个小小的螺钿装饰,螺钿的颜色形状,是夜郎太子亲手制做的。 “你会带我去夜郎太子身边是不是?你跟太子是何关系?你是来救我的吗?”上官云儿曾问。 越王只是阴沉着脸,声音不带波澜:“你若想活,便不要多话。” 浩浩荡荡的队伍行了三日,早已不见故人,深夜的客房,越王才跟赵伯皆推心置腹:“看样子她喜欢夜郎太子周无疾,她来陈国,或许也是周无疾在后面指使,如今事情暴露,皇上把她嫁给夜郎君,恐怕会离间了夜郎君跟太子的关系,到时候因为一个女人让夜郎陷入是非,得不偿失。” “所以属下才说——”赵伯皆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越王摇了摇头:“你想的简单了,如果这个女人死了,无论怎么死的,皇上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到时候得不偿失的便是本王了。” “可是.......若夜郎内斗?”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他们举荐来的女巫本事不精,反被陈国将了一军。” “属下认真看着,咱们皇上看似狂浪不羁,但骨子里并不是个蠢人。” “他若是蠢人,便坐不到如今的位置了。” “那他是装蠢。” “你写一封信,赶在我前头,把信送到夜郎太子那里,让他心里有个准备,若他不喜欢此女,便无事,如果他喜欢此女,也要告诉他,一个女人而已,为了大局,牺牲就牺牲了。” “是。” 灯熄了。 太和宫的灯也熄了。 已经是越王走的第九日了。 已是月中。 皇后带着她妹妹卫昭宁陪着皇上用午膳。 高让悄悄带进来一封密信。 皇上饮了一杯桂花酒,不抬头就知道是好消息,高让的眉毛都快翘到天灵盖上去了。 高让努努嘴,想第一时间把好消息告诉皇上。 皇后端坐着,盯着皇上手里的琥珀杯子,琥珀杯,桂花酒,真好看。 酒过三巡,菜也用的差不多了。 皇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皇上咳嗽了两声,算是赶客。 皇后忙道:“皇上呛着了?” “没。” “要不要叫太医?” “不用。”皇上皱眉,把话说得更直白些:“皇后可吃饱了?” “吃饱了,御膳房的饭菜真是越来越精致了,今儿的饺子馅料新鲜,皮儿也滑嫩,本宫吃了少说有二十个。” 皇上一滞,皇后你这是背着猪来的啊。 暗示这一招,对皇后不管用,得来点直接的。 皇上无奈地放下琥珀杯:“今日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皇后你用了午饭不去睡个午觉吗?平时这个时辰,你都该困了。” 皇后一愣。 皇上竟如此关心自己?平时是谁总嫌弃自己打瞌睡来着?君恩来得猝不及防啊,皇上竟然记得她的喜好。 ------------ 第八十三章 对女人的动机 卫昭宁跟皇后虽是一母同胞,却比皇后机灵多了,连太后都常说,许是皇后的脑子都长到昭宁头上了吧。 卫昭宁起身福了一福:“皇上,嫔妾想起还要陪太后赏花,想先走一步。” 皇后打了个呵欠:“昭宁,太后叫你赏花了?什么时候,怎么未通知本宫?” 卫昭宁尴尬一笑:“我正要跟姐姐说,不如一起去吧。” 卫昭宁不由分说拉起皇后的手出了太和宫。 长长的甬道上,皇后还似有回味:“昭宁,你坏了我的好事。” “姐姐为何这样说?” “他都关心起我困不困了,是想跟本宫重修旧好吧。” 重修旧好。 若皇上对皇后有情,卫家也不会让卫昭宁再进宫了,何来的重修旧好呢。 皇上的意思,皇后理解的很劈叉。 皇后跟卫昭宁走了以后,高让就屁颠儿屁颠儿把信件呈给了皇上。 皇上看了信,连喝三杯桂花酒,心情大好。 据密探所报,上官云儿被越王送到了夜郎,夜郎君本就病着长年未好,听说有了美人冲喜,喜不自胜,当夜就要宠幸上官云儿。 所幸太子周无疾赶了过去,他本想跟夜郎君说,上官云儿是听命于他的,转念一想若说听命于太子,难免会让夜郎君误会,为了一个女人父子失和不划算,当即转头要走。 上官云儿还当周无疾对她爱得深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说她的身子已经给了周无疾,她是周无疾的人,不能再伺候夜郎君。 夜郎君惊诧不已,难道自己儿子在自己身边也安插了眼线? 第二日便召见了太子周无疾,询问之下,太子周无疾也有些害怕,毕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虫还未死,何况夜郎君还在位,大臣们还听他的差遣,此时万万不能闹翻,只得说是上官云儿胡说,他跟上官云儿没有男女之情,全是她的污蔑。 往日种种,犹在耳畔。 上官云儿有一瞬间后悔没看清周无疾此人,还以为他比他父亲夜郎君英勇智慧,没想到也是一个没担当的。 比起夜郎父子,倒不如当初委身于闵简,陈国那个狗皇帝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可是后悔已经晚了。 上官云儿一怒之下发挥自己的特长,连着两晚伺候的夜郎君妥妥帖帖,夜郎君被她弄得五迷三道,似乎身上的病也好了三四分,竟还坐起来了。 接着,上官云儿便制了蛊虫要让周无疾痛不欲生,不料周无疾早有防备,又觉上官云儿如今只是累赘,留着怕后患无穷,拉扯间周无疾掐住上官云儿的脖子直接要了她的命:“闵齐还送了一楠木盒子贵重的首饰,说是让我送给你以做安抚,本想让你潜伏在父王身旁做为内应,不料你不识抬举,那些首饰,你也不配了,妄想做本太子的良人,是你一厢情愿。” 岂有此理。 夜郎君连夜训诫了太子,又召了其它儿子入宫,摆明了要架空太子,重新考虑接班人。 太子周无疾知道自己没有退路,表面恭顺,暗地里却蠢蠢欲动。 平静的夜郎开始波折横生。 大臣们观望,皇子们跃跃欲试,百姓吃瓜围观。 夜郎又开始了内斗。 对于陈国而言,这当然是好消息。 不费一兵一卒,便搅浑了夜郎的水。 夜郎,得有一阵子不安生了。 夜郎想用美人陷陈国于危亡,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一切皆在闵简预料之中。 得让御膳房弄两个菜庆祝一下。 御膳房的佛跳墙刚端上来,高让又递了一封信进来。 是越王的信。 越王在信上说,他已将上官云儿平安送至夜郎宫殿,他要从夜郎斜插去边塞守疆土,便不回来给皇上汇报了。 言简意赅。 没有多余的一个字。 也没有感情。 或许这就是男人写的信,或许这就是越王对皇上的态度。 夜郎的内患,越王只字未提,或许,他不想让皇上知道。 闵简心里跟明镜似的。 佛跳墙是热乎的,用砂锅子吊着,冒着热气。 闵简带着佛跳墙去了慈宁宫。 太后正在喂鹦鹉,见闵简去了,便净了手问他:“怎么这么香?” “是上好的佛跳墙,鲍鱼、海参、鱼唇、牦牛皮胶、杏鲍菇、蹄筋、花菇、墨鱼、瑶柱、鹌鹑蛋文火煨制而成,软嫩柔润,浓郁荤香,荤而不腻,且名字又叫福禄寿,儿臣想着意头极好,送来给太后尝尝。” 皇上亲自端了碗,拿了羹勺,侍奉在侧。 太后浅浅尝了一口,直夸味道好,御膳房的饭菜,用的是天底下最好的最新鲜的食材,厨子们又都是层层选拔才能上来的,做出的饭菜,当然没得挑。 可是太后却忧心忡忡。 “太后怎么了?” “越王可有信儿吗?上次一见,匆匆而别,还没说上几句话。” “王爷来信了。”高让陪着笑道:“太后尽管放心吧,王爷来信,说一切安好,差事啊,也都办明白了,夜郎离边塞近,王爷便顺道去了边塞,不再来回折腾了,毕竟路上车马劳顿的。所以啊,请太后宽心,王爷无碍的。” 太后这才有了笑意,皇上拿着勺子,又给太后喂了两勺。 慈宁宫里,香气四溢,母慈子孝。 太后抚摸着皇上的袍子道:“上官云儿的事了了,很好,不过,前些天哀家定的规矩,还得接着来。” “什么规矩?” “皇上莫不是忘了?” 不能说忘,但确实也没想起来。 “后宫妃嫔,还是要轮流去太和宫伺候,这样皇上才能早日有子嗣,陈国的江山才能稳固。” 原来是这事。 老生长谈。 丝毫不慌。 皇上早有良策:“太后说的很是,太和宫里还有奏折等着朕批阅,朕先行一步。” 敷衍。 太后擦了擦嘴角:“前几日那个杜仅言去伺候的就挺好,哀家想着,景仁宫.......” 别是让景仁宫的侍寝吧?皇上心头有不好的预感,皇后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太后又总把姓卫的女子往他怀里塞,现在一听到景仁宫三个字皇上对女人就丧失了动机。 ------------ 第八十四章 颠婆娘 皇上丧失对女人的动机,那不是和尚了? 塌天大事。 不行不行。 为了皇上的子嗣着想,太后也不能太自私,凡事随机应变不能勉为其难,皇上不想让景仁宫的侍寝,那换永福殿那一批好了。 那个杜仅言,皇上对她,好像还没丧失动机。 那就她。 太后安抚着皇上:“景仁宫皇后近来准备菊花展,怕是不能好好伺候皇上。哀家私底下觉得,永福殿的杜秀女还算本分的,就是出身不高,可对待后宫诸人,皇上该一示同仁,毕竟前些日子皇上降了她爹的职,少不得安抚她一些,皇上觉得呢?” “皇后要办菊花展,这很好,要表扬,银子够不够,朕让宫中再给她拨一千两银子,让她放心大胆的去干。” 太后...... 不想让皇后侍寝表现的如此明显。 听说皇后不侍寝皇上的欢喜呼之欲出,压都压不住。 “那今晚杜秀女侍寝的事?” “朕最近忙着国事,日理万机,不太近女色,谁侍寝都一样。” 皇上松了松袍子,歪歪地靠在窗下,望着斑斓的鹦鹉,嘴角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如果是杜仅言侍寝,那就很好,她洗头的技术不错,按摩的技术也不错,这几天很累,正好让她给舒活一下筋络,不像别的女人侍寝,一进太和宫就忙着脱衣裳,还没到床上就恨不得把皇上就地正法了,弄得皇上好几次都想喊救命。 半下午的时候,小道消息就传出来了。 说没了上官云儿,皇上要宠幸后宫诸人了。 这泼天的富贵。 景仁宫里,花草繁盛,各种菊花渐欲迷人眼,白色的带着绒毛的菊花,每一朵都是圆的,开得比拳头都大,上头还带着水珠,深紫色开得嚣张的,听说名叫“赛张飞”,还有金黄色张牙舞爪的,绿油油一丝一丝跟菜蔬一样的,围拢在一处,竟比春花还绚烂。 都是花房半年前就开始培育的了。 姹紫嫣红的菊花,皇后简直是爱不释手。 卫昭宁坐在菊花丛里抚琴,她抚了一首婉转的《蝶恋花》。 在景仁宫里闲来无事,她在藏书阁里选了一些曲子来练习,这一首《蝶恋花》弹的最熟,本想弹给皇上听,最近总没有单独见皇上的机会,好容易上官云儿送走了,卫昭宁又翻出琴谱,熏上梨香,早早就练习上了。 “昭宁你坐着我的菊花了。”皇后爱惜地捧着那盘白菊。 卫昭宁心思不宁:“姐姐,听说今晚皇上要选人侍寝。” “是啊。” “姐姐难道......” “我没空侍寝,我要侍弄这些菊花。” 好吧,年纪轻轻的皇后已经有侍弄花草的爱好了,侍寝跟侍弄花草,哪轻哪重,她分得很清。 卫昭宁有些失望:“可是......” “我不侍弄菊花,皇上也不会宣我的,这是我们俩之间的默契。这些年都是这样的。” 卫昭宁更失望了,脸上的喜悦也压了下去,琴也不能好好弹了,当初住景仁宫,就图一个方便见皇上,如今发现是错了,皇上对景仁宫三个字颇为过敏。 皇后再傻也能看出这其中不对劲,于是安慰她道:“昭宁,你放心,今晚皇上不会宣咱们景仁宫的人,太后那边让关姑姑带了话的,让咱们不必等着伺候,所以不必练了,咱们去吃小厨房新做的茯苓饼开心开心吧。” 开心个鬼咧。 长乐宫。 孟玉珠新制了一身舞衣,薄如蝉翼,上头金钱密织,缀着宝石,这舞衣隐隐约约,在太阳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单是这一件衣裳,就要银子四十两,需要十来个秀娘忙上七八天才好。 光有舞衣还不够,孟玉珠还订了一双粉色的冰嬉鞋。 如今无冰,孟玉珠差人把夏天纳凉用的冰铺在长乐宫的地砖上,好大一片冰场,她新做了一支冰嬉舞,正在日夜勤加练习,要知道宫里的女人,穿上冰嬉鞋走路都不成,到时候她穿了这鞋子,身轻如燕,迎风飞舞,这新鲜玩意,还不得把皇上弄得五迷三道啊,毕竟书上都说,男人最爱新鲜了。 练到一半儿,宫女跑进去给她传信儿:“娘娘,今晚皇上要召幸永福殿的人。” “那些嫩瓜秧子?”孟玉珠一个失神,冰嬉鞋不稳,差点儿给她摔个仰倒:“皇上要召幸那几个嫩瓜秧子?” “是啊。” “那些半吊子能管什么用?她们有何姿色?又有什么手艺?为什么是她们?” “可能是.......新鲜......也未可知。” 是啊,瓜果新鲜最好吃。 可不是这道理嘛。 孟玉珠气不打一处来,好像自己努力刷了一百道题,到最后不考试了,直接给别人发了奖状。 气。 “自己掌嘴。” 这倒霉的一天。 消息传到永福殿的时候,史景在井边泡西瓜。 虽然已经过了吃西瓜的季节了,可是又大又红的西瓜谁不爱呢。 把西瓜放进木桶里,把木桶放进井水里泡一泡,再捞上来切开,吃一块,冻得牙齿都打颤,吃了鸡鸭鱼肉,弄块西瓜吃吃,最能解腻。 刚捞上来西瓜,就有小太监递进来一封信,这是史景花了二两银子一个月包的跑腿太监,平时给他传递个东西收发个书信什么的,最及时了。 信是她爹史遇写的,史景抱着西瓜囫囵吞枣地看了一遍,小跑着去找杜仅言出主意。 杜仅言正在煮桂花茶,宫中的桂花开得早,金黄金黄的桂花挂满了枝头,清晨她带着婢女木瓜去拾了半篮子,回到永福殿洗干净了风干,用来泡茶最好不过了,到时候桂花在茶碗里绽放,喝一口仿佛坐在桂花园里,整个人都是香喷喷的。 “杜仅言,我恐怕要怀孕了。”史景把西瓜丢到小木桌上,盘腿上了炕。 “何出此言?”杜仅言被这虎狼之词震得脸一红,赶紧关门,赶紧关门,然后手按在史景脑壳上摸一摸,没发烧,是发癫。 史景了解杜仅言的心里活动,贴着杜仅言的耳朵小声道:“你肯定以来我是个颠婆娘是不是?” 这...... 杜仅言轻咬嘴唇。 史景心里有话憋不了半分钟,她只管听就好了。 ------------ 上架感言 十一月一日上架。谢谢我的编辑可乐,人好又温暖。谢谢我的书友,你们有耐心,给我投票,也给了我很多鼓励和陪伴。 ------------ 第八十五章 皇上等不及了 “今晚该我侍寝了,我有点儿慌。”史景仰躺着,望着永福殿的雕花房顶,眼神放空。 自从进了宫,这身清白就任人宰割了。 慌也没有用。 所以杜仅言不慌,还要安抚史景,告诉她侍寝是好差事,夜班福利好,皇上闵简还有几分美色。 “我好害怕,我害怕万一皇上看中我,跟我我要是怀了身孕,现在是九月,等到生下孩子,就是明年夏天,夏天热,坐月子不舒服,到时候一个月不让洗澡我得生蛆。” 史景本来好好的在泡西瓜,接了封信就魔怔了。 得看看那封信。 信写得很长,足足有两页纸,是史景的爹史遇写来的。 大概意思是说,早朝上皇上特意关照了我,送了我一支老参,说念及当年我的教导之恩,心中感慨,我说做人要有感恩之心,既然如此,就关照一下史景吧。闺女,如今宫中三分,皇上正值壮年,正是你施展手脚的好机会,你爹我就你一个女儿,你爹我也有年纪了,你娘也不可能再有生育了,你可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啊。 史景却是辗转反侧:“我爹也真是的,感情的事是不能勉强的,施恩怎么能图回报呢,逼皇上就范似的,你说是不是,杜仅言。” “是。” “你快帮我看看,我穿哪件衣裳好看,配哪件首饰合适。” 杜仅言 史景你暴露挺快的。 史景把衣裳从柜里拉出来,一件一件的挑选,然后端出一盒子首饰簪子,一样一样在脸上比,赤金簪子太俗气,宫里不兴这款式,红玉髓簪子太亮,万一闪着皇上的眼 最后,史景挑了件雪花蓝串珍珠的广袖束腰裙,梳了高髻,插了一支水晶蓝粉彩的宝石簪子,穿戴好后,打开香粉,对着脸、脖子、咯吱窝一顿洒。 真香甜啊,就像掉进了蜜罐子里。 杜仅言笑她:“不用扑咯吱窝了吧,谁会闻那里。” “或许有人有这爱好。” “那够变态的。”杜仅言心想,比我这老变态都变态。 田令月已经将西瓜切成了月牙儿,拿乌木盘子托了端上来。 铜镜里的史景神采奕奕,水晶蓝粉彩的簪子熠熠生辉。 “忙了好一会儿了,姐姐们吃点西瓜吧。”田令月给史景捡了块儿大的,圆圆的西瓜红红的瓜瓤,透着一股子甜味儿。 这些日子总得田令月的照顾,有点不好意思。 她出身不高,为人谨慎,在永福殿里总是干些任人驱使的活。 哪怕杜仅言跟她说过几回,你如今是秀女了,不要妄自菲薄,她只是笑笑,说做这些累不着的,反正无宠,闲着也是闲着。 因此,永福殿的人,没有哪个不喜欢田令月的。 等高让开着凤鸾春恩车来永福殿的时候,史景已经跑了三趟茅房了。 高让心里还纳闷,太后说让杜仅言侍寝,史景的爹史遇硬是给史景加了个塞儿。 毕竟前阵子史遇骂皇上骂得最凶,皇上躲他还来不及,为了不再被史遇骂,也为了安抚安抚他,皇上决定出卖一回自己的色相,召唤史景到太和宫上夜班。 皇上怀着万分悲愤的心情,差高让开着凤鸾春恩车接人,谁曾想,史景不中用啊。 接连跑了茅房,头上的高髻也松了,小脸蜡黄,上气不接下气地扶着凤鸾春恩车:“高公公你来了,高公公你走开,哎哟我得去茅房。” 高让抱着拂尘捏着鼻子,眼见一件广袖束腰裙从自己面前飘过来,又飘过来,像个鬼。 真是懒人上轿屎尿多啊。 这个史景。 高让直摇头。 天天蹦着喊着要侍寝的是她,一到侍寝的时候,掉链子的也是她。 高让等了一会儿,眼见天色已经不早了,日头越坠越低,眼瞧着已经坠落到宫墙外去了,余光晚霞,满天的烟彩,由粉到红,再到灰,再到惨白,渐渐地人脸都朦胧了。 杜仅言端了锦凳来给高让,另捧了香茶来奉上。 高让刚打开茶盖,一阵风又吹过来,史景又从他眼前飘过去了。 “史小主这是?”高让干脆把茶水放下。 “让公公久等了。”杜仅言福了一福:“史景她” 这拉肚子来得太猝不及防。 杜仅言已经召唤了系统,想着给史景买点药服上。 小电的屏幕亮了亮:“宿主,治疗腹泻的药暂时断货。请问要不要选择其它的药?” “其它的什么药?” “感冒灵。” 杜仅言摇摇头,感冒灵不治腹泻。 “系统里还有板蓝根。” “换一样。” “蚊不叮。” “你退下吧,小电。” “好的宿主,有事再召唤小电。” 系统里买不到速效药,那只能叫太医了。 杜仅言一面叫木瓜去太医院请太医,一面想办法稳住高让:“公公,永福殿新制的糕点不错,我去给公公端一盘来。” 直到太医来了,才把史景按住。 把了脉,开了药,说要喝上三天才能好,如今史景身子虚弱,需多喝汤水调养,不宜挪动,当然了,她腿软,也挪动不了。 史景有一颗好强的心,扶着炕沿也要站起来,高让都看得目瞪口呆惊为天人:“史小主,你走路都打颤了,还要去太和宫哪?您可真够拼命的,万一再瘫床上皇上还要伺候您哪。” 倒是这个理儿。 “我。”史景说话都喘气,虽暗恨自己不争气可到手的肥肉也不能便宜了外人,有好事得想着自家姐妹方不算辜负,于是紧急叫来了杜仅言:“你上。” “上哪?” “上车。” “不这.我.”杜仅言有点尴尬。 “你难道想把机会让给贵妃再让贵妃羞辱咱们?” 倒也不想。 “想想你那七品的爹,还能降职不能了。” 不能了。 “进宫是干什么来了?” “光宗耀祖。” “快上车。”史景推了杜仅言一把。 稀里糊涂成了替补,又到了太和宫。 本来想见皇上应该梳洗一番,可天色晚了,误了时辰是大罪,皇上就将就看吧,毕竟谁不认识谁呢,都是老熟人了。 杜仅言一双绣栀子花的墨绿绣鞋,一件寻常的衫子,发间的簪子,也是史景临时从头上薅下来插她头上的。 敷衍加随便。 太和宫的宫灯一排一排亮起来。 长长的回廊像拴了一串朦胧的星星。 星光温柔,灯影温暖。 皇上穿一件银白束腰宽袖细绢袍,系苍色织玉带,绢质柔软,玉带温润。乌黑如墨染的头发,用一支银冠松松束着,显得有些惬意。 白雁乱飞秋似雪,清露生凉夜。 窗外有些凉意了。 二十二支黄蜡在烛台上闪动着淡黄色的荧光。 许是点了二十二支黄蜡的缘故,太和宫里如同白昼。 皇上歪在小几旁,手里捏着一颗棋子,面前的棋盘上,是还未下完的对局。 一想到史景要来,皇上提前拿出了棋盘。 心想着一夜太长,跟史景下下棋或许时间能快些。 装备也都准备好了,二十二支黄蜡,足够下到天亮了。 见太和宫的门帘动了一下,皇上头也未抬,只是捏着黑子轻轻放置在棋盘上:“这么快就接来了?” 高让一脸黑线,平时这个时辰,八个秀女都接来了,今天已经耽误了不少时辰了,皇上竟还嫌早。 “史景,来,跟朕下棋。” 高让乖顺地走到皇上身后:“皇上,史小主没” “没什么?” “没接来,史小主拉肚子了。” “哇哈哈哈哈。”皇上棋子一扔,盘腿坐在榻上,窗户打开,吹一吹夜风,夜风真好,风里都是桂花的残香,九月的荷叶也枯了,池塘的水见长,偶尔有几声蛙鸣,伴着鲤鱼跃出出水,真是惬意的很哪。 赶紧让高让把棋盘收起来,顺便让御膳房弄两个菜来吃吃,对了,酒也要倒上一壶,葡萄美酒夜光杯,喝了一杯再一杯。 史老师,不是朕不召幸你女儿,实在是你女儿接不住这泼天的富贵啊。 朕好容易鼓起勇气召唤她,她偏偏拉肚子。 酒喝了两杯,渐渐有些红晕爬上了皇上的耳朵,如云雾朝霞一样的颜色渐渐晕染了皇上的鬓发,他眸子里的神彩闪亮又清澈。 高让躬身倒了杯酒,有些欲言又止。 “说吧。”闵简一饮而尽,这心情,不用夹菜都能喝饱。 “皇上,秀女还在外头等着哪。” “不是说她拉肚子了吗?怎么,拉肚子也要硬来?”皇上莫名有些紧张,侧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不是史小主,是杜小主。” “杜仅言来了?”皇上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没召唤她吗?她来做什么?自告奋勇?” “史小主不能来侍寝,觉得过意不去,于是推荐了她的好姐妹杜仅言来伺候皇上。” 皇上眉头一皱。 什么叫史景不能来侍寝,推荐了她的好姐妹。 自己这个皇帝是什么商品吗?可以让这些女人推来让去。 再说自己又不是什么老色批,史景不能侍寝,这一夜皇上自己睡就好了,毕竟自己还有高让的嘛,不至于没个女人就睡不着,怎么还把杜仅言给编排来了。 高让怕皇上生气,赶紧跪下:“奴才没有禀告皇上就私自做了决定,都是奴才不好,奴才知道错了,奴才现在就把杜秀女送回永福殿去,不能扰了皇上的清静。” 皇上又倒了一杯酒。 高让却站着未动。 “不是说去送吗?怎么站着不动。” “奴才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说。” “奴才想到,今晚跟以往不同了。奴才听敬事房管事的人说,从今晚起到皇上顺利诞下皇嗣,这些敬事房的奴才,要每两人一班,轮流到皇上太和宫里伺候,顺带的,带一个教引老嬷嬷,三人是标配。” 敬事房隶属内务府,并不是由朝廷官员管理的,而是由太监掌管。 敬事房独立于二十四衙门之外,宫廷之中的太监和宫女皆由敬事房管理,他们有权利对这些下人直接进行赏罚。 除此之外,敬事房还需要对皇帝的内帷之事进行登记在册,所以关于皇帝子嗣的问题,除了太后、朝廷官员之外,敬事房也是非常关心的。 平时到点儿给皇上呈绿头牌的就是敬事房的人。 皇上有些纳闷:“晚上太和宫有太监宫女伺候,敬事房的人来伺候什么?” 看来皇上还蒙在鼓里。 “皇上,敬事房的人是来监督的。” “嗯?” “太后交代过了,以后每晚两个敬事房太监配一个教引嬷嬷,三个人一组,来皇上的太和宫,记录并指导皇上的” “什么?” “来记录并指导皇上的内帷事宜。” 内帷事宜,那不是房事? 太后让人来旁听? 好家伙。 该说太后变态,还是这帮敬事房的人变态? 内帷之事是私密的事,也是能旁听的?别说是宫中了,便是民间也没有这么变态的事吧,谁睡觉还需要旁人在一边指挥着给意见的?皇上晚上若是不卖力气这帮人岂不是要给差评? 受不了,就受不了。 这还让人怎么发挥? 高让知道皇上委屈,可太后下的懿旨谁敢不从呢?在太后那,皇上都得毕恭毕敬。 皇上也不能从容淡定了,太后直接派下来了督查组啊。 皇上沉默了五秒,表示无声的抗议。 抗议也不管用。 高让作为皇上的贴身跟班,不得不提醒他注意分寸:“皇上,敬事房的人等了有一会儿了,等太久了毕竟不好给太后交代,该开始了。” 该开始了。 谁还有心情开始。 看着窗外迫不及待拿着本本的那三个货,皇上就一肚子的无奈。 可皇上不就寝,那伙人就无法给太后交差,太后那边还等着呢。 “传杜仅言进来侍寝。”皇上一副生无可恋。 高让咳嗽了两声。 皇上不明所以。 “皇上,咱们得——”高让咧咧嘴,做出个微笑的表情来,试图告诉皇上,您得假装的高兴点,如今是点秀女侍寝,是传宗接代的好事,皇上你千万不要弄得跟被人侮辱了一样垂头丧气的,不然敬事房的这伙人要记档的啊。 皇上只得装作老色批的样子,夹着嗓子对着高让的耳朵嘹亮地喊道:“高让——传杜仅言进来侍寝,立马,马上,朕——等不及了。” 蟹蟹宝贝们的陪伴。 ------------ 第八十六章 给皇上配音 杜仅言进殿的时候,身后还有三个保镖。 两个敬事房的太监托着笔墨纸砚,一个嬷嬷摇着手帕子在后面跟着。 杜仅言请了安,皇上只是歪着,从这三个保镖进殿那一刻起,皇上就抑郁了。 敬事房太监尴尬地看了看高让,主子兴致不高,如何记档? 高让咳嗽了两声,给皇上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皇上,有人监督呢,该逢场作戏了,不然太后那里不好交代啊。 皇上心领神会,马上满脸堆笑:“杜仅言来了啊,朕甚是想你啊,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好虚伪的男人。 杜仅言有一点儿恍然,来太和宫这么多次,从未见过皇上如此敷衍了事不带半分感情的热情。 皇上还等待着她的互动。 杜仅言只好挤出一抹笑来挂在嘴边,笑得像青楼台阶上摇着手帕招揽生意的老鸨:“皇上,奴婢也很想您呢。” 皇上:“果真哪,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杜仅言:“困坐南窗下,数对清风想念他。” 皇上:“直道相思了无益,未妨惆怅是清狂。” 杜仅言:“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不愧是皇上,果然会得多。 杜仅言暗暗想,皇上你快住嘴吧,我的知识储备马上见底了。 敬事房的人听的十分认真,握着毛笔陷入茫然,一双无辜的眼睛不知该看哪好。 高让赶紧回禀皇上:“知道您学识渊博,好歹说得通俗一点儿,敬事房的公公没读过什么书,听不懂皇上跟杜秀女在说什么,不好记档啊。” 敬事房的人赶紧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炫耀了一下文采,本想着他们记下来,向太后报信的时候,太后听说皇上如此文采飞扬,还不得狠狠一顿夸,谁知道他们听不懂。 野猪吃不了细糠,算了。 还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吧。 皇上握住杜仅言的手腕:“走,跟朕去睡觉。” 杜仅言脸一红。 皇上,这么直接好吗? 敬事房的人听了这话,喜上眉梢,来活了。 那个教引嬷嬷更是欢天喜地跟她要入洞房一样欢喜雀跃,毕竟这宫中一部分的教引嬷嬷,平时教后宫诸人行走坐立的规矩,也教她们如何伺候皇上,内帷之事,她们了然于胸,随便拉出来一个,都是能把车开到高速上的老司机,这业务她熟。 三个人齐刷刷地绕过十二扇屏风,来到卧房外。 卧房狭窄,龙床离二门仅有三米。 皇上跟杜仅言在卧房,这三个督查会在门口仔细地听,竖着耳朵听。 “你们值夜是很辛苦的,要不,让高让带你们下去用些点心吧。”皇上试探着。 敬事房的太监忙跪下来:“奴才的使命是记录皇上的内帷之事,这是太后亲自交代的,奴才不敢有丝毫放松,一刻也不能离开,不能漏过任何一个细节。” 真让人绝望。 “你去用些点心?”皇上问教引嬷嬷。 教引嬷嬷的劲头也很足,她在陈国后宫浮游半生,什么样的主子没见过,皇上心里在想什么,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皇上也不必害羞,您是天子,天子的内帷这事便不是私事而是关系陈国命脉的大事,奴婢奉旨行事而已,皇上不必放在心上,也不必放不开,权当奴婢不在就是了。过了时辰,奴婢自然就回去复命了。” 高让也小声劝着皇上:“您什么大场面没见识过,不过是几个奴才旁听而已,影响不了您英明的发挥。” 发挥个鬼咧。 皇上的笑挤也挤不出来了。 杜仅言才明白过来,这群人是干嘛的。 通俗一点儿说,这是太后派过来的,皇上夜间生活的质检员? 皇上真可怜。 银白束腰宽袖细绢袍,系苍色织玉带,绢质柔软,玉带温润。乌黑如墨染的头发,用一支银冠松松。 皇上好姿色。 可惜了,夜里不好好干活就会被投诉。 金钟敲了十一下,已经很晚了。沙漏里的沙已经落了一大半儿,鳄梨香也快燃尽了,房里香气氤氲,气氛正好。 皇上抚摸着杜仅言乌黑的头发,一脸温柔:“高让.” 高让的脸直抽抽:“皇上,错了。” 有旁人在侧太紧张了,重来。 皇上重新抚摸着杜仅言的头发,一脸温柔:“杜仅言” “君上.” 咳咳咳,不好意思,仙侠看多了。 杜仅言忙改口:“皇上.” “已经很晚了,咱们去歇息吧。” “好的,奴婢这就服侍皇上您就寝。” 二十二盏黄烛,独留了一盏。 太和宫很快暗了下来。 卧房里,皇上跟杜仅言相视而站,眼里都是温柔,似乎一刹那间,她眸子里的星光跟他眸子里的星光能交汇成银河,这些星星闪闪,能散发出烟火一样绚烂的神彩。 他搂着她的肩膀,像霸道总裁一样,把她览在胸口。 她搂着他的腰,小鸟依人,温顺可爱。 敬事房跟教引嬷嬷退到卧房外头跪好,高让满脸堆笑地关上了卧房的门。 “诸位,都看见了吧,皇上跟后宫妃嫔和睦有爱,这子嗣的事不是朝夕之间吗?今儿的情景大伙都瞅见了的,明日到了太后那里,诸位一定要多多美言哪。” “是是是。” 既然卧房的门已经关上了,那应该不用逢场作戏了吧。 杜仅言跟皇上各自弹开,退后两丈远。 刚才皇上搂得太紧,像夹包袱一样夹着杜仅言,杜仅言觉得胸骨都快被他夹断了,挣脱着松开他的怀抱,退后两步靠着门咳嗽了好几声。 不等杜仅言说话,窗纸上映出三个黑黑的脑袋瓜子。不对,是四个。 定然是太监跟嬷嬷在听动静。 皇上做了个“嘘”的手势,让杜仅言不要乱说话。 他袍子一撩,张腿坐在乌木铺兽皮靠椅上,从青瓷花瓶里掐了一支粉菊,一丝一丝地撕着,嘴里念道:“杜仅言,你就这么想朕吗?朕的脖子被你勒得好疼,你这个女人,平时看不出来啊,见了朕竟然一步也挪不开了。” “奴婢倾心于皇上,时时刻刻日日夜夜没有不想念的,见皇上一面不容易,奴婢自然要抓住跟皇上相处的机会,皇上,你就从了奴婢吧不要让奴婢等太久。” 皇上没想到杜仅言的演技这么好。 后宫里真是藏龙卧虎啊。 他做为皇上喜怒不形于色已经习惯了,演起戏来也是水到渠成,这都是从小师傅们教的,毕竟他是按照帝王之道培养的。 杜仲的这个女儿杜仅言,简直是这方面的天才吧。演起戏来声情并茂,要不是亲眼所见,皇上都以为自己起猛了活见鬼,这个女人睁着眼睛说瞎话竟然面不改色心不跳,当然了,他也是这样的货色,真是卧龙旁边必有凤雏啊。 敬事房的太监规规矩矩支着耳朵听。 光聊天也不行。 侍寝这活,比较复杂。 如果得不到他们想要的情报,那个三人小组是不会走的。 卧房外极静。 杜仅言知道,那三个人在恭恭敬敬听着,准备记档。 皇上跟杜仅言虚伪地把彼此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身材、长相、性格、谈吐,每方面都能写八百字的小作文。 直说的二人都渴了,叫高让递水进来。 高让端着银盆,里头装着半盆子温水并一条白毛巾。 卧房门敞开着,敬事房的太监小本上什么都没记,教引嬷嬷探着头悄悄往屋里瞅。 “奴才伺候皇上用水。”高让拧了条毛巾。 就离谱。 皇上把毛巾丢回盆里:“朕是口渴。” 啊。 误会大了。 高让赶紧收拾了盆子端出去。 杜仅言忍不住笑出了声。 皇上没好气道:“笑什么,你不渴?” “渴。” “喝了水再演。” “是,皇上。” 高让捧来个大茶壶,足足有原先的茶壶两倍大。 皇上跟杜仅言你一杯,我一杯,演戏演到嗓子冒烟。 不容易。 卧房的门又一次被带上。 敬事房的太监又支起了耳朵。 教引嬷嬷忍不住叮嘱高让:“高公公是皇上身边的老人了,怎么这点儿事反而伺候不明白起来,叫水那也是侍寝之后叫水,皇上尚未安歇,怎么会叫水,不过是口渴罢了,公公偏端过来个银盆。” 高让讪讪的:“教引嬷嬷您经验丰富,奴才只是个太监。” 教引嬷嬷颇为自豪:“那是当然,当年先帝爷成亲的时候,本嬷嬷也亲自教习过规矩的。” 高让陪着笑:“嬷嬷您怎么知道,皇上尚未安歇哪?” “你没看见卧房蜡烛还亮着的吗?再说,也没听见什么异样的动静,奴婢们这边仔仔细细听着呢。包括何时安歇的,说了些什么话,何时结束的,过程如何,奴婢们都得心中有数,干涉到皇上的子嗣问题,都是大事。” 卧房里的蜡烛熄了。 皇上的脸抽了抽。 一股压抑的气氛笼罩在太和宫上空。 皇上从未如此紧张过,即使被那帮老臣堵在书房里骂,即使雪花般的奏折飘进太和宫,皇上都不改颜色,可外头这三个奴才这死出,皇上算是服服气气。 金钟敲了十二下。 宫墙外的守夜人敲响了清脆的梆子。 月落了。 不闹出点什么动静,怕是过不了这关。 皇上扶着榻叹气,想了许久才终于开了口:“杜仅言,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 “你能不能.适当的闹出点动静?” 杜仅言一头雾水,却又忽然明白。 闹出点动静。 闹出点动静让那几个人完成任务。 了解。 她跟皇上在房内,那三个人在房外,那所谓的动静,估计就是配音吧? “嗯哎呦好疼啊.疼死我了我忍不住了.皇上”杜仅言蹲在门口叫起来。 皇上摸黑捂住了她的嘴:“朕还没开始呢,你怎么就先开始了?” “皇上.嗯.我受不了了.好疼” 皇上傻眼:“杜仅言,杜秀女,你别装太像了,显得朕像个流氓。” 皇上急得团团转,袍角带起一阵阵的风,如今还没到床上去呢,杜仅言就吭哧吭哧喊开了,隔墙有耳,哪有在门口就地正法的,岂不是要暴露吗? 皇上扛起杜仅言就往床边去。 “皇上.我要下来好疼啊。”杜仅言挣扎着从皇上肩膀上下来,忍无可忍把皇上按到了龙床上。 帷帐颤动,金钩摇晃,十二扇屏风影影绰绰。 “杜仅言你想来真的?朕现在没兴致。”皇上闵简的脸都红了,直红到耳根,还好是暗夜里,不然他自己都臊得慌。 杜仅言顾不得许多,伸手抓住能抓的东西,像是抓住了一团稻草,柔软的,滑滑的,还有栀子花的香气,原来是抓住了皇上的头发,杜仅言用力按压着皇上的头发,直按得皇上龇牙咧嘴:“疼” “皇上忍忍。” 皇上气,还不敢大声喊:“你混账,你快把朕薅秃了,哎——哎——杜仅言,你起来,你压死朕了。” “我不起来。” “那我起来。” “可是我疼。” “朕也疼。” 一对龇牙咧嘴,茶杯落地的声音。 外头听动静的敬事房太监握着笔都哆嗦,这内容不好记录啊,七上八下的。 倒是教引嬷嬷见多识广见怪不怪:“杜小主自然是手生,以后经常伺候就好了。无妨碍的,你们只管记档。” “嬷嬷,咱们也是头一次记,没有经验,这种情况,该记什么?” “记一下时长。”教引嬷嬷熟悉地从怀里掏出小沙漏,时长这东西,力求准确,做不得假。 竟然还带着仪器?这一出把门外的高让都整紧张了:“嬷嬷,您还带着沙漏哪?” “是啊,时长得记好。” 皇上死的心都有了。 今晚是皇上被记档的第一晚,事关皇上的荣辱。 杜仅言告诉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掉链子,不能拖皇上后腿。 可是肚子真的很疼。 疼得实在受不了。 要拉肚子,想去茅厕。 可史景把侍寝的活儿交给自己,自己不能半途而废。 况且如果因为拉肚子去茅厕影响了侍寝,明天这消息传遍了后宫自己还怎么混? 可是拉肚子不好忍。 “检测到宿主需要服药,系统商城里有药品可供挑选。”屏幕一亮,是小电。 风油精。 感冒灵。 蟑螂药。 灭蚊清。 最下面一排是什么?好面熟。竟然是治腹泻的药。 竟然有治腹泻的药? 杜仅言赶紧花十五个积分买了一盒,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服一粒。 皇上:我好难 杜仅言:我侍寝也不容易 ------------ 第八十七章 皇上 系统里的药都是好药。 小电是个好卖家。 前一分钟肚子疼的想把皇上挠死,后一分钟突然肚子不疼了闻着太和宫的鳄梨香还有点儿舒服。 夜深人静,月坠霜落,温暖的被窝,杜仅言的眼皮有点儿沉,慢慢就要合上。 皇上偷偷捅了捅杜仅言的胳膊:“喂。” “怎么了?” “你怎么没动静了?” “什么动静?” 皇上咬牙切齿,刚才装动静不是装的挺像?朕还没开始呢你就嗷嗷叫了,一顿虎狼之词吓得朕面红耳赤,如今朕准备好了,你熄火了?在床上躺的跟个木桩子一样,朕怎么办?外头还有监工呢,你别想偷懒。 杜仅言翻了身,打了个呵欠。 “杜仅言,你好歹替朕想想。”皇上声音软了下来:“外头那三个,还等着计时呢。” 是啊。 倒把这事给忘了。 时长,关系着皇上的名声。 杜仅言往被窝里顾涌顾涌,摆了个舒服的架式躺着,刚才那阵肚子疼,疼的她鬓边的头发都湿了,如今方好受些,得躺着养精蓄锐,再说金钟转了一圈,又响了一下,已经是夜里一点了,什么事都该消停了,总不能没日没夜吧,杜仅言的态度就有点懒散:“皇上,奴婢累了,要不然,皇上你闹点儿动静,奴婢觉得,刚才皇上喊的也很像真的。” 皇上无法,只得咳嗽两声,喊了一下:“疼” 惊觉不对,他是个男的。 只好改口:“朕此时此刻想起一首诗来,杜秀女你听.良辰美景花好月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 虚伪。 做作。 “皇上,别拽诗词,外头那三个听不懂,无法记档。” 皇上被泼了盆冷水,紧紧地抓着锦被,好半天一句词也憋不出来,让他平白无故无中生有地闹出点儿动静,这样的事无论如何做不出来,帝师也没教过。 “皇上再没动静,他们会觉得一切都结束了。”杜仅言提醒。 “那——如果现在结束,朕时长多少?” 黑夜里杜仅言翻了翻白眼,时长这个东西,她没拿沙漏,记的可能不大准备,可金钟滴答滴答的声音,她闲来无事数着的,大概有半分钟吧,对,半分钟,半分钟有点短,用来形容皇上不太恰当,得适当的夸大一点儿:“如果现在结束,皇上时长有不到一分钟。” “不行,坚决不行。”皇上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动员杜仅言闹动静,杜仅言又不配合,他只能自己发挥以求挽回脸面,夹着嗓子道:“杜秀女,你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朕真是越看越喜欢。” “皇上,别整文词。” “你这个女人真是扫兴,朕不干了。”皇上气鼓鼓地起身,靠床坐着,哀怨地揉捏着柔软的帷帐:“刚才你还高一声低一声的,把朕都蒙骗过去了,现在你处处打击朕,还不配合,你明明是想朕出丑。” 该怎么解释自己刚才只是拉肚子,吃了系统里的药又好了,所以现在才发挥不出来的? 杜仅言只得低声道:“皇上,奴婢刚才肚子疼。现在不疼了,所以.喊不出来。” “你的肚子疼真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谁说不是呢。 多谢系统护体。 卧房外头那三个已经起了疑心。 先是三个黑黑的脑袋在窗外缓缓升起,而后又迅速落了回去。 夜阑人静,卧房外的声音也清晰可辨。 先是敬事房太监:“这就结束了吗?奴才们惶恐,刚记了两行。” 而后是教引嬷嬷:“看来症结在此啊,时间太短了。” 教引嬷嬷可不是胡说八道,人家自带仪器,怀里的沙漏就是证据,如今沙漏才漏了几粒沙呀,就完事了?这稍瞬即逝的活儿略显粗糙。 教引嬷嬷举着沙漏给高让看。 高让赶紧别过脸去。 时间再短那也是他的皇上,岂容外人置喙,可如今人家顶着太后她老人家的旗都置喙到太和宫来了。 教引嬷嬷默默道:“高公公,你也不用逃避。” 教引嬷嬷伺候过先帝,说话就是大胆。 高让窘迫的很:“嬷嬷说笑了,奴才只是一个太监,某些方面,奴才是不懂的。” “本嬷嬷说说,你就懂了。” “还是算了吧嬷嬷,奴才不想在这方面钻研。” “你多钻研些,才能更好地伺候皇上,像今晚这种情况,你心里就得有数,等明儿就得叫太医来,多多地给皇上开几个方子调理调理,皇上还年轻,或许调理一下就好了,到时候生几个孩子陈国也有后了不是?无论如何今晚这时间是不过关的,明儿太后问起来,本嬷嬷都不知如何交差,你瞧瞧,敬事房小太监的记档还空余一大截儿呢,龙体有恙,得赶紧医治方是上策。” 龙体有恙。 这四个字让皇上颜面尽失。 不行,无论如何要争回点排面,不然还怎么做雷霆万钧一统天下的帝王。 “杜仅言。” “奴婢在。” 皇上这是要发飙,还是要发威?难道皇上要开始整活?难道不作假账了,真要她侍寝了?杜仅言心里就七上八下。 “杜仅言,你帮朕想个办法。”皇上抱着帷帐,两眼放空。 “奴婢这倒是有个妙计,保准能度过今晚的难关。” “快说。” “不如来场真的。到时候他们得到想的,自然就走了。” “你这妙计是很妙,可惜.现在不行。” 嗯? 是现在不行,还是一直不行,还是皇上不行? 又不好细问。 一瞬间杜仅言头顶飞过好多乌鸦。 皇上叹了口气:“朕今晚没兴致,外头那些人盯着,朕发挥不出来。” 一时陷入僵局。 假的不行。 真的也不行。 开个挂吧,召唤小电。 系统屏幕亮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小电都随叫随到。 “宿主何事召唤小电?” “系统里可以买语音包吗?比如那些声音咿咿咿.呀呀呀” “宿主是要听戏吗?系统里有上百首戏曲可以挑选。四积分一首。” “不是不是,我是说,语音包,就是只有那种语音,咿咿咿呀呀呀啊啊啊之类的。” “宿主请自重,系统里不能存储此种语音,否则将会强制瘫痪。不过宿主说的语音包,系统里有其它几款可以挑选。二积分一个包。” 只要是语音包,就可能有用。 管她是夹子音,绿茶音,御姐音还是什么音,万一有用呢,先买回来试试。 二积分挑选一个黄色软糯的语音包,打开一听“叽叽叽叽.叽叽叽叽” 是鸡叫。 再挑选一个黑色的语音包,打开一听“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是池塘里的青蛙叫。 再买一个紫色的:“朕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接着奏乐接着舞。” 不死心,再买一个银色的:“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哪,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小电,你这语音包是订制的手机铃声吧,不敢再买了,小电你赶紧退下吧谢谢。 皇上分明也听到了语音包,围着床摸索了好一会儿,不死心还把黄烛给点上了:“杜仅言,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什么?” “朕好像听到有小鸡在床上叫,后来又变成蛤蟆叫,别是池塘水满把青蛙漫上来了。” 杜仅言装作一脸懵懂。 皇上揉揉自己的脑袋:“大概是朕熬夜熬太狠了出现幻觉了,刚才还听到有个男的有个女的在太和宫吵架。” 卧房的灯亮起来,卧房外的人又开始探头。 看来是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了。 “皇上,奴婢有个好主意,可以蒙混过关,不过需要皇上配合,只要皇上肯配合,保证万无一失。”杜仅言拍着胸脯保证。 皇上也只能相信她了。 毕竟太和宫里没有其它人了。 黄烛跳跃,荧火闪闪,皇上直勾勾盯着杜仅言,如果杜仅言能帮他度过难关,能挽回他的声誉,别说是配合了,简直是随便她折腾都行。 皇上如此慷慨,杜仅言也只好牺牲一下形象了。 她按着皇上的肩膀让他坐好,撸起他的衣袖,对着他的胳膊就拧。 疼。 很疼。 真疼。 皇上的脸色都变了,从小到大,不管是亲娘还是太后,就是先帝,也没舍得让他吃过这样的苦头,这是朝死里拧啊。 皇上猝不及防就叫出了声。 “弄疼皇上了吗?”教引嬷嬷在卧房外急得团团转:“要不要奴婢进去看看顺便指导?杜秀女你得知轻重啊,注意方式,小心姿势,别把皇上弄伤了,皇上还无子哪,皇上龙体重要,兹事体大。” 教引嬷嬷想亲临现场指挥,皇上没给机会:“你们只管在外头伺候着,房内的事无需你们照看。” 杜仅言掐腰凝视着皇上,意思是皇上你还好吗?皇上你还忍的住吗?皇上这法子行不行。 皇上的眼圈都红了,胳膊疼得抬不起来,可跟面子比起来,这点疼算什么。 即使是疼得掉泪,也得忍。 大丈夫能屈能伸,来吧。 皇上红着眼圈咬紧牙关,此时此刻,一定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杜仅言把握住机会,又给皇上胳膊上来了一下。 “啊——啊啊——”皇上发出猪叫声:“你这个女人,你要了朕的命了,你太会了,你这都是在哪学的,你是不是忍了很久,今天终于爆发了。”皇上拍着大腿嚎。 卧房外的几个人却听得津津有味。 教引嬷嬷捧着沙漏直点头:“杜姑娘真是聪慧啊,这么短的时间,进步的如此飞速,老奴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可造之材。” 敬事房太监听着皇上的哀嚎,陷入了沉默。 作戏要做全套。 皇上招招手,让杜仅言上前。 杜仅言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上语重心长道:“不是朕计较,也不是朕玩不起,可是只有朕叫你不叫,他们会起疑心的,杜仅言,委屈你了。” “不要。” “不行,你非得要才行。” “那咱们石头剪刀布,谁赢谁先,不能抵赖。” 好。 皇上跟杜仅言凑到灯下,第一局,杜仅言赢。 皇上:“嗷——” 第二轮,皇上赢。 杜仅言“啊——” “打人不打脸。” “别弄胳膊,胳膊受不了了,捏腰吧。” “捏大腿。” “吸咿.” “啊嗷.”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有一个多时辰?反正太和宫的鳄梨香已经熄了,教引嬷嬷怀里的沙漏也滴的一点儿不剩,那个沙漏,从开始到结束,最多小半个时辰,已经是极限了,太和宫的动静一直未停,教引嬷嬷的嘴张得老大。 敬事房的人跪好了,恭恭敬敬在纸上写,写了好长一篇,最后加上:如鱼得水,时间漫长。 是时间漫长,几个人的腿都跪酸了。 高让十分得意:“如何,都见世面了吧?” “见世面了,见世面了。” “知道在太后面前怎么说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 卧房内传来了皇上的声音:“高让,水。” 高让端着银盆带着毛巾就进了房去。 黄烛昏昏,皇上满头是汗,杜仅言把整个人裹在锦被里哭哭啼啼。 皇上用毛巾沾了温水隔被拍打着杜仅言的腰,劝她起来洗把脸。 杜仅言只是抽泣。 皇上无法,只得把银盆留下来,把毛巾丢回盆里。 地上的茶盏,翻倒的花瓶,挂在屏风上的细绢袍子,丢在床沿上的玉佩,扔在地上的绣百合花的手帕,两双鞋,皇上的赤脚,隐隐约约的胸口. 好凌乱。 好狗粮。 高让一双眼睛都看不过来。 伺候皇上多回了,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战绩。 高让心中暗暗佩服,别看我们皇上年纪不大,却很知道轻重缓急,这一夜,太后那里有交待了吧,威风也立住了吧,那三个来监督的,哪一个不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就连老司机教引嬷嬷,也惊的连滚带爬,直呼自己以前孤陋寡闻见识浅薄。 卧室的门重新关上,皇上拍拍杜仅言的肩膀:“好了,他们走了,不必做戏了。” 杜仅言还是哭,皇上拧的太疼了,这货一点儿也不知道怜香惜玉,大直男,就知道输赢。 这晚点儿背,石头剪刀布一直输给皇上。 皇上新仇旧恨拧了她七下,拧的她的腰火辣辣的疼。 她才拧皇上三十二下,最后那六下是赖来的。 皇上:杜仅言你侍寝侍的很好,打朕打的也狠 杜仅言:皇上你时间长 皇上:我谢谢你 ------------ 第八十八章 跟朕玩欲擒故纵 “你别哭了,朕错了还不行吗?你要是不解气,朕还让你拧好了,不过说好别拧脸,朕明天还要上朝。” 皇上如此慷慨,倒显得杜仅言小家子气。 不拧他了,讹他一碗饭吧。 于是半夜高让又捧了食盘来,还好御膳房有专门值夜的厨子,随时预备着皇上的膳食,枸杞鸡汤还是热的,炸的豆沙卷子又酥又绵软,熏好的鸭肉一片一片切好,备上上好的甜酱,别提多有滋味了。 已是午夜。 太和宫里黄烛燃起,皇上跟杜仅言并排坐着,谁也不客气,你吃一片酱鸭,我吃一个炸豆沙卷子,鸡汤也是一人一碗,直吃到黄烛流泪,越来越短,渐渐的要熄了。 二人躺回床上,回想着这一夜,又觉得可笑。 皇上翻身躺于龙床上,枕着胳膊望着床头的香包:“杜仅言,今夜你的表现还算不错,帮朕过了这一关,朕念你的好。” “谢皇上夸奖。” “夸奖倒不至于,跟朕的一个朋友比起来,你还差得远。你想听听朕跟那个朋友的故事吗?” 其实不想听,因为瞌睡了。 可都躺到龙床上了,不听也不行,因为皇上他想讲,又不能堵住他的嘴,太和宫还是皇上说了算。 皇上提起了杜公公。 “杜公公那个男人,是朕新认识的朋友。他脸上有红色的胎记,可是朕交朋友,从来不看长相的,人品好才最重要,杜公公帮了朕不少忙,他聪明,智慧,有担当,是个很有义气的人。” 皇上真不会讲故事,讲的人犯困。 皇上贴着杜仅言的头:“你睡着了?” “呵”杜仅言打了个呵欠,揉了揉眼睛:“没有.” “那你怎么不提问?” “提问什么?” “你对朕的这个朋友一点儿也不好奇吗?能跟朕做朋友的人,自然不是一般的人。” 杜仅言觉得好笑,皇上不了解杜公公,她还不了解杜公公吗? 那个杜公公只是她在游戏里的IP名字罢了。 要说杜公公聪明智慧义气够朋友,倒也算不上,不过在游戏里,杜仅言确实救过皇上,也保护过皇上。 既然皇上问了,那好歹得敷衍几句:“皇上,那个杜公公是个太监吗?” “是。” “那肯定在陈国皇宫里当差了,皇上怎么不把他调到太和宫来?” “说来话长。” “那就不说了吧,咱们睡吧。” 就知道睡。 “其实有时候朕挺想念那个友人的,只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再见他,每一次见他,都是飘渺如梦,朕虽富有天下,却把握不住想见的人。” “难道他死了?” 皇上气噎。满肚子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这个女人,竟如此没有情调,大家吃饱了本想聊聊天的,谁知道刚躺下她就想睡觉,还没聊两句她就扫人兴致。 皇上翻个身,没想到杜仅言也翻身,二人贴脸躺着,有些尴尬。 细看之下,皇上的桃花眼莫名有些好看,他的眸子真深啊,深不见底,就像一个漩涡,盯着看了一会儿,就有些头晕,觉得自己要陷入那个漩涡里去了。早就说狗皇帝有几分美色,随着年纪渐长,这份美色愈发放肆,明明是一个端庄的皇上,眸子里竟是端庄与邪魅并存,嚣张与清澈共生。 皇上忍不住托着杜仅言的下巴。 杜仅言还是挣脱了:“皇上,记档的人已经走了,咱们不必逢场作戏了。” “如果朕不是逢场作戏呢?” “皇上说了今晚没兴致。” “朕要是突然来了兴致呢?”皇上咬着嘴唇盯着杜仅言。 杜仅言自然能随机应变,带着系统的人,怎么会轻易被这个小皇帝拿捏,再说,天快亮了,她太困了,要是一夜不睡,传出去后宫众人准会说她妖孽,到时候被众人指点,那滋味可不好受,还是得低调行事。 杜仅言坐起身就要下床。 “你去哪?” “我去拿沙漏。” “拿那个东西干什么?” “记时。” 皇上恨不得一脚给杜仅言踹到床下去。 呵,女人。 教引嬷嬷教的那些勾引男人的手段你没学会,教引嬷嬷拿着沙漏计时的事你学会了是吧,而且学的很快,还会灵活运用。 你可真会扫朕的兴。 皇上顿时偃旗息鼓,好不容易长起来的兴致也无影无踪了。 睡觉,睡觉。 黄烛低垂,直到天亮。 早朝也睡过了,高让在门口喊了三遍,皇上也未起来,杜仅言更是眯着眼翘着腿睡的死了过去。 慈宁宫。 太后还没用完早膳,昨晚的偷听三人组已经来汇报工作了。 敬事房太监恭恭敬敬递上昨晚上写的本本,当看到“如鱼得水,时间漫长”八个字时,太后笑得合不拢嘴,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就少了好几条,连夸皇上有先帝的影子,又谢祖宗保佑,说先帝果然没有看错皇上,生在皇家,资质聪慧会当皇上重要,能绵延子嗣同样重要。 敬事房太监的记档,让太后的心稳住不少。 教引嬷嬷凑上去,笑眯眯地跟太后说了几句耳语,然后跪回去道:“奴婢在宫中伺候这么多年,这样的动静,这样的能耐,也就先帝了,说出来奴婢自己都不相信,若是捧了两个沙漏去计时,怕都不够用啊。” 太后已经是笑开了花。 皇上英勇能干,陈国后嗣无忧。 三人组问道:“以后夜夜都要去守着吗?” 太后笑着道:“看来守在那儿,效果还是好的,哀家本想着,皇上有嗣之前,要每晚都派人去,不过想想,皇上夜夜如此,怕会掏空身子,凡事不可太过,以后什么时候需要去旁听,你们且听吩咐吧。” 太后一高兴,把那些早膳,什么红枣乌鸡汤,铁棍山药粥,都赏给了三人。 关姑姑放下帘子,轻轻地给太后捶着背:“听说,皇上今日又没早朝。” “为何?” “因为.”关姑姑有点难以启齿。 太后捏着佛珠自己先笑了:“哀家知道了,皇上少年郎君,昨夜太过辛苦,所以早上才起不来,偶尔一回也无伤大雅,无妨无妨。” “可是这风气怕是那帮朝臣又要上折子。” “阴阳之道罢了,哪有那么些折子上,若因昨夜的事上了折子,哀家第一个不愿意,难道皇家无嗣是他们愿意看到的?” 太和宫。 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杜仅言先坐起来,突然觉得身边好像多了个人,再一看,竟是个男人,不由得“啊——”了一声。 要知道以前都是挨着史景睡的,这狗男人是谁? 仔细一看,这不是皇上吗?昨晚太累,睡迷糊了,晕头了,万一再把皇上吵醒了,他还得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 皇上已经被吵醒了,看到旁边躺了个女人,他虽没叫出声但也愣了两秒钟。 缓一缓。 滤一滤。 昨晚是跟这个女人逢场作戏来着,掀开被子看看,自己裤子还在,没事没事。 想到此皇上稳了稳心神,这是自己的太和宫,是自己的主场,自己得镇住场子。 “杜仅言,别装睡了,起来给朕更衣。”皇上躺着发号施令。 皇上的命令就是圣旨,不得违抗。 杜仅言一秒钟结束装睡,屁颠滚起来给皇上穿衣裳。 刚起身就忍不住“哎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再挣扎着想起来,怎么也起不来了。 “你这是哪一出?”皇上歪头盯着她:“跟朕玩欲擒故纵呐?” “皇上,奴婢起不来了。”杜仅言显得委屈。 “怎么了?朕有毒?” 倒也不是,大概是夜间跟皇上演戏,戏演的有点过了,睡起来就觉得全身疼,也可能是睡在皇上身旁觉得不自在,夜里也不敢蹬腿儿伸胳膊,睡得像个被挟持的木桩子,醒来才会腰酸背痛。 “皇上,你还能起来吗?” 皇上不信邪:“朕少年郎君,年轻力壮,朕……” 啪啪打脸,皇上刚坐起来,疼得嘴角直抽抽。 鬼知道他全身怎么那么疼。 是了,昨夜跟杜仅言演戏,杜仅言肯定在公报私仇,下那般狠手,鬼见了都害怕。 “粗鲁的女人。”皇上躺着,气哼哼的念叨。 杜仅言白眼一翻。 “别人见朕都是精心打扮,某些女人见朕,恨不得光脚就来,真是没把朕放在眼里。” 杜仅言白眼又一翻。 “有些女人,竟敢对朕动粗,要不是朕天下第一仁慈,她还能活吗?还笑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皇上的声调越来越高,说完还侧脸看看杜仅言。 杜仅言心里跟明镜一样。 这真是军书十万卷,卷卷有爷名啊。 高让好容易才把皇上扶起来,千辛万苦地给皇上穿了袍服。 皇上腿很疼,昨晚杜仅言像个螃蟹似的压着他的腿睡,甩了三回都没甩掉。 高让心疼的直转圈,说什么也要去给皇上请个太医瞧瞧,皇上却突然忌讳起来:“请什么太医,非得闹到太医院让那帮太医说朕昨夜无度要给朕开滋补的方子吗?再说秀女侍寝一夜朕累的腿疼如何解释?怎么就用到了腿?朕丢不起那个人,还有,赶紧叫人来,把杜仅言给弄回去,朕估摸着过一会儿有些妃嫔就要来请安了,到时候看到她还未起,又要传朕白日宣什么什么……” “宣谁?”高让恭恭敬敬扶着皇上的胳膊:“皇上要白日宣谁?奴才这就去叫。” 皇上噎住了。 一时接不住高让的话。 杜仅言把过去一百年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还是没忍住“扑哧”了一声。 冷不防笑这一声彻底惹着了皇上。 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竟然还笑的出来。 “立刻、马上把她抬回去。”皇上生无可恋地望着窗外,那里昨晚跪了三个检查员,这一夜过的都是泪。 凤鸾春恩车摇摇晃晃行在长长的甬道上。 车前的银铃铛叮铃铃响个不停,鹅黄色的凤鸾春恩车,四角悬着五彩的璎珞,车窗外垂着一层一层的纱帐。 寂静的宫墙内,铃声清脆,车轮缓慢前行,每经过一个宫殿门口,里头的婢女都要探头张望。 深宫里,大家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若是皇上翻了绿头牌,傍晚的时候,太和宫的太监就会开着凤鸾春恩车来接人,对宫里的女人来说,能坐上这车子,便是荣耀,便是恩宠,多少人为了坐上这车子,给太和宫的太监们塞银子,最终也没能买到票,还是空欢喜一场。 所以大伙翘首以盼的是它,心心念念的还是它。 只知道凤鸾春恩车是傍晚接人的,怎么这日上午它就响起来了? 透过一层一层的纱帐,瞎子都能看出里头坐的是杜仅言。 车子里的杜仅言,神情疲惫,像是刚犁了二亩地,不施脂粉,睡眼朦胧。 这病西施的模样。 车子从长乐宫门口经过,长乐宫的婢女赶紧去向孟玉珠汇报:“杜秀女伺候了一夜,如今快晌午了才送出来,而且还是坐着凤鸾春恩车,皇上都不舍得让她走路。” 孟玉珠把她的冰嬉鞋扔出去八丈远:“早知永福殿那几个蹄子不是省油的灯,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那个史景不能侍寝,谁知道便宜了这个杜仅言,妖女乱国,昨晚不知把皇上折腾成什么样。” 宫女小声道:“是杜秀女被皇上折腾也未可知呢,奴婢瞧着杜秀女脂粉全无,憔悴的紧,一看就是昨夜没睡好,肯定是伺候了整整一夜。” 孟玉珠抬手给了宫女一嘴巴子:“显得你会说,显得你嘴乖。” 宫女捂着脸退了出去。 车子从景仁宫门口经过,里头传来丝丝琴音,卫昭宁正临风抚琴,皇后卫昭南在修剪她的菊花。 凤鸾春恩车就很过分,铃铛不停地响,像挂了两个喇叭,这真是把瓜喂到嘴里来了。 宫女小声跟皇后说:“是杜秀女侍寝归来了,皇上体恤,赏她坐凤鸾春恩车。” 皇后放下剪刀,捧着白色的大团菊花:“皇上真体贴。看来杜秀女伺候的不错,皇上该赏赐她才是。” 卫昭宁默默收了琴,来到皇后身旁。 皇后以为她要剪菊花,还递了一把剪刀给她。 “姐姐难道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吗?”卫昭宁感慨,她生得美,出身又高贵,还有太后撑腰,一向不跟宫中其它人有太多交集,高门贵女的冷傲是要保持的,她也只有皇后这个姐姐,可皇后这不上进的死出儿,卫昭宁又实在看不下去,这皇后当的丝毫没恩宠,太窝囊了。 杜仅言:皇上昨晚满意吗? 皇上:别说话,快走。 ------------ 第八十九章 他吸了你的阳气 危机感? 不存在的。 皇后心道,本宫能有什么什么危机感,自从皇上把她抬进这陈国后宫,她成日间吃香喝辣,闲的一天能窜三个门子看五场戏,哪来的危机感? “姐姐就不怕别人抢了风头?” “不会不会。”皇后淡定地调理着她的菊花,挪了一盆粉紫色的菊花放在前头仔细欣赏着:“今年的菊花会,是本宫一手操办的,没听说别宫的妃嫔弄这个的,怎么会被抢了风头。” 卫昭宁一滞。 怪道皇上并不待见自己这个姐姐,这个姐姐的思路有点鬼畜。 卫昭宁怏怏道:“杜仅言此次侍寝,东西六宫都知道了。皇上对她,当真宠爱。” “昭宁,你是不是想坐凤鸾春恩车了?”皇后似乎迷过来了。 “并不想。” “没事,又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你要想坐,改天本宫把凤鸾春恩车借过来,让你坐两天。” 卫昭宁眼睛一闭,算了,还是弹琴去吧。 永福殿。 嬷嬷们早已迎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跪倒在地。 赵嬷嬷为首的嬷嬷都是宫中的老人了,规矩都是不差的,见杜仅言回来,纷纷道:“杜小主承蒙圣恩,奴婢们恭喜杜小主。” 杜仅言哈着腰福了一福回礼,憔悴,虚弱,无力眼睛青的,像挨了谁两拳。 去的时候还好好的。 那两拳是皇上打的? 大伙很是吃惊,可也不敢问发生了什么,毕竟那个小皇帝的性子就像七八月的天气,随时都会变。 史景拉了一夜肚子,服了太医的药,才勉强支撑些,听说杜仅言回来了,她强撑着身子趴在枕头上向外张望。 艳阳高照,日光扑脸。 金色的光线照亮了整个永福殿,秋日里这样的日头并不多见。 杜仅言发髻松松歪着身子有气无力扶着门,眼下的淤青像趴了两条蚯蚓,即使是浓郁的日光包裹着她,她的气色也不好。 别人侍寝都是风风光光的送回来,先不说位分会提高一些,单是皇上赏赐的那些东西,就得有几箱子。 自己姐妹光秃秃回来的? 看看这惨兮兮的颜色,这一夜是受了多大的委屈。 十年饮冰,难凉热血,何况是自己的好姐妹被糟蹋。 以往看过的梁山一百零八好汉的故事浮现在脑海里,史景抱着枕头咬牙切齿:“杜仅言,他是不是吸了你的阳气!” 杜仅言强打精神摇摇头。 皇上虽不着调,但史景的说法也挺瘆人。 史景并不相信杜仅言的话:“他没吸你的阳气,那你被夺舍了?” 夺舍? 小电还生怕杜仅言不明白:“宿主,夺舍是一种借别人身体还阳的理论,在修真中的意思是夺取他人的身体为己用,有借尸还魂的意思。” “昨晚发生了何事?你怎么变成这个鬼样子了?”史景心疼坏了。 “昨晚.说来话长。” “没事,我有的是时间,你说说,昨晚发生了何事?”史景摆出了吃瓜的架势:“我听说昨晚太后还派人去门外偷听?” “不是偷听,是正大光明地记录。” “所以皇上才使了变态手段是不是?我就知道这个皇上不正常,召我侍寝的时候,硬是跟我下了一夜棋都不肯上床,轮到你侍寝,瞧把你折磨的,他是拿鞭子抽你了,还是罚你跪着不准睡?或者拿蜡油往你身上滴了?” 史景你会的挺多,玩的挺花花。 经史景这么一说,杜仅言的瞌睡都没有了。 天知道史景你这正儿八经的帝师之家,这旁门左道的知识都是在哪个宗门修来的。 史景的知识储备有时候很稀疏,有时候又很扎实,让人难以捉摸。 永福殿的嬷嬷轻易是不吃瓜的,可如今也免不得私下议论。 “杜小主多乖顺一个人,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伺候这么些年,也未曾见皇上对谁下这样的狠手啊。” “说不清是怎么回事呢,我听说皇上也伤的不轻,早朝都没上,连给太后请安都省了,说是走不动。” “互殴?不会吧?” “啧啧,年轻人。” 虽然在太和宫里伺候了一夜,可给皇后请安是万万少不得的,不然便是不懂规矩。 景仁宫里飘着菊花香。 皇后特意叫人泡了菊花茶,说是明目去火,对身体大有好处。另外又让绣娘拿晒干的黄菊做了菊花香囊,每位宫妃都有份儿。 往常来请安,都是稀稀拉拉。 这天来请安,大伙很齐整。 杜仅言规规矩矩跪下去给皇后请安,皇后端坐着受了礼,还赐了她一盘杏仁酥:“你如今得了宠幸,更要小心侍奉皇上,争取早日为皇上绵延子嗣。” 孟玉珠看到杜仅言眼底脂粉都盖不住的黑青,心下明白这是一夜未睡好哇,小蹄子太狂了,侍寝的事都让你写到脸上来了:“杜仅言,皇上才十七,你竟丝毫不顾念皇上的身子,折腾了皇上一夜?万一龙体有损你可担待的起吗?皇后也该管束管束,人人都这样折腾皇上还如何得了,皇上的身子如何遭得住。” 史景嘴一撇:“贵妃昨晚在太和宫偷听吗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不好好在永福殿拉肚子跑到这里来卖乖。” “贵妃是嫉妒自己不能折腾皇上。” “史景你才十五如此伶牙俐齿掐尖卖乖难道想折腾皇上不成。” “难道皇上只能二十岁的折腾?” 孟玉珠出身南府,正好二十岁。 史景就差点孟玉珠的名了。 孟玉珠比皇上年长,太后总嫌她花活多,说是害怕她掏空了皇上的身子,所以曾几次三番的提点她。 太后旁敲侧击就算了,永福殿的史景也敢指手画脚。 孟玉珠的脸有了蟹青色:“史景,这里岂容你放肆。” “不容放肆也放肆多回了,请贵妃娘娘惩治吧。”史景膝盖一软,头一歪跪到了孟玉珠面前。 这欠欠的模样,孟玉珠就忍不了。 史景有违宫规,以下犯上,正是皇后立威的时候,孟玉珠心想,皇后抬手给史景两个大比斗才好。 皇后正欢喜地跟大伙品茶,菊花香囊真香啊,正张罗着给大伙发放福利呢,史景跟孟玉珠就吵吵起来了。 后宫的和睦,是皇后的职责。 众人不由得望向皇后,等着她的杀伐决断凌厉手段。 皇后打了个呵欠:“最近养菊花太耗神了,困。” 皇后总能抓不住重点。 大伙忙道:“皇后娘娘养的菊花真好,白色的那个品种,跟雪团子似的,臣妾甚爱。” “那一会儿回宫的时候,你带上两盆。” “没想到皇后娘娘还有养菊花的手艺,臣妾浅薄,竟现在才知。” 皇后心中暗暗得意,在这宫里,除了养皇上养不成,其它的,养什么什么活。 就好比这些菊花,花房匠人送来的时候,花朵只比拳头大些,如今一团一团的,有些竟跟圆月一般丰满可人。 就连花房的人都暗暗诧异,说皇后娘娘侍弄花草很有天赋。 英雄所见略同,皇后自己也觉得,除了伺候皇上没天赋,其它的,她都还可以。 孟玉珠还等着皇后惩治史景,皇后却没那个意思。 回到长乐宫,孟玉珠先扔了一个茶壶,后扔了一个茶碗。 婢女安慰她,说史景本是帝师的女儿,皇上又敬重帝师,所以史景才会无法无天,贵妃且忍忍吧毕竟史景又没什么位分不过是个秀女翻不起什么浪花。 孟玉珠连皇后都不看在眼中,何况史景。 天一黑,孟玉珠就跟婢女耳语了几句。 不多时,婢女出了长乐宫,又过了一会儿,带回来一个穿红斗蓬的人。 那人穿着红斗蓬,看不出是男是女,斗蓬很大,遮挡的严严实实,就连那人的脸,也被斗蓬盖着,看不出五官,只觉得斗蓬里黑黑的,深不可测。 那人跪下来给孟玉珠行礼,红袍子一松,绒毯上便开了一朵红色的萎靡的花。 孟玉珠光脚走下台阶,将手伸进那人斗蓬里,捏着她的下巴问:“我交待给你的事,你做好了吗?” 那人跪下去,身子更低了:“已经办妥了,这两日,永福殿稍微得脸的秀女都拉了肚子。史景因为拉肚子,还错过了侍寝。” “既然都拉了肚子,怎么杜仅言无事?她不是侍寝了吗?” “这” 孟玉珠的指甲划过那人的脸,她的指甲那么冰凉,就如她说话的声音一样冰凉:“你休想敷衍我。” “奴婢不敢。” “既然得了我的好处,便要替我做事,否则什么下场,我想你是明白的。” “奴婢明白。” 孟玉珠让婢女捧了个匣子进来,匣子里有一粒小小的红色药丸,红色药丸不知什么原料制的,味道浓郁。 “这药丸能无声无息使别人变成疯子,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穿斗蓬的人点点头,却不敢接药,在宫里给别人下药,风险太大了。 陈国皇宫在皇上太后的带领下,一向其乐融融。 再说皇后仁德,后宫争风吃醋的也少,祸害宫嫔的事也是少见。 孟玉珠轻蔑一笑:“怎么,不敢下毒?既然心慈手软,那你也没什么用了,这颗金色药丸就赏赐给你吃吧,或者你宫外的爹娘,是不想要性命了。” “奴婢.这就去办。” 穿斗蓬的人起了身,把药丸揣进袖里,小心谨慎地出了长乐宫,往东一拐,就没入了黑暗里,消失的无影无踪。 “娘娘,她真会去下药吗?” “万一她真下了呢,在后宫里,永远不要小瞧一个人的野心。”孟玉珠歪躺着,若有所思闭上了眼睛。 永福殿。 这一天对杜仅言来说,是光宗耀祖的一天。 高让亲自来宣旨了。 因为侍寝有功,杜仅言的位分见长,有原来的秀女变成了杜答应。 答应的位分在后宫虽屈居末流,但已经算是正式编制了,每个月可领六两银子的月俸。这六两银子是单独发放的。 除了这些固定的月俸,答应位分的人,每月还可能获赐一些珠宝首饰、服饰衣裳,如果运气好,又得宠,或许还能喜提宫殿房屋,身边伺候的人也会增加,少不得要添上两个太监两个婢女,与此同时,太医院那边也会记档,以前杜仅言等人病了,只能临时去叫太医,从这日起,每隔一两日,太医就得主动来给她请脉一次。 且陈国后宫录记录的很详细,答应位分的人,每日可分得鸭子一只,鸡子一只,瘦肉一斤,逢年过节的话,宫内大肆采购,还能额外分些鹿肉、獐子肉、野兔肉等一些野味,每日还可以领两斤粳米,一斤糙米,一斤小米,当季的蔬菜,夏天的叶菜,茄子,面筋,冬天的萝卜土豆大白菜,也能分一竹筐。 其它的,还有很多。 比如,答应每日可分得黄蜡十支,白蜡八支,羊油蜡二十只。 而到年底,还可以分得貂皮一件,蟒缎一匹,妆缎两匹,云缎两匹,宫绸四匹。 到了冬季,每月还可以分红箩炭两筐,银炭一筐。 总而言之,位分提高了,福利待遇就水涨船高。 后宫容易争风吃醋,有时候也并非全为了皇上,毕竟也不是每个人都爱男人,但福利待遇谁会拒绝呢? 福利待遇比皇上香。 至少高让端来的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差点儿晃瞎了杜仅言的眼。 杜仅言要将银子赏给高让,高让忙拒绝了:“杜答应昨夜不容易,这些银子都是辛苦挣来的,奴才不能要。” 高让还带过来一个小道消息,说皇上念及杜仅言侍寝有功,杜仲教女有方,升了她父亲杜仲的官,升他为五品监察御史,以后还留在皇上身边写折子伺候,什么时候看皇上不顺眼了,觉得皇上做事出格了,还可以蹦出来骂,像上回一样。 与时同样,太后那边也嘉奖了杜仅言,毕竟敬事房的记档在那儿放着呢,太后觉得杜仅言侍寝十分卖力,特意拿出两支金镶玉如意簪子并两匹上好的苏绣衣料差关姑姑亲自送来。 永福殿好久没有这样的荣耀了。 赵嬷嬷等人因为伺候有功,也得了赏赐,每人多发一个月的月俸。 永福殿上上下下喜气洋洋,史景更是抱着杜仅言的胳膊讲述她的豪情壮志:“看来以后我得好好努力了。” “是啊,在后宫里,好好努力,升一升位分。” “我并不想升位分。” “那你想干什么?” 一到周末就瘫痪,至少半天起不来 ------------ 第九十章 有老鼠 “想抱紧你的大腿,做你的小跟班。”史景憧憬着:“答应、常在、贵人.杜仅言,你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一步一步跟着你,到时候你吃肉,我喝汤,咱俩配合好。” 杜仅言 田令月躺在榻上,静静地听着这一切。 那日史景拉肚子,田令月也未能幸免,后半夜开始跑茅厕,到天亮就去了四趟。 她在永福殿的存在感极低,闲暇时间,她总是静静地抄抄经书,或是做做针线。柔柔弱弱,悄无声息。 或许是他爹的官职不高,她的出身不好,所以处处谨慎,十分小心,生怕错了规矩,凡事能忍则忍,不愿意出什么风头。 永福殿的风气不坏,嬷嬷们并不会见风使舵,田令月与人为善,秀女们也愿意跟她好。 得知田令月也拉肚子时,第一碗药,史景留给了她。 因为田令月也拉了肚子,史景很是内疚,睡不着觉反复想为何永福殿的人会腹泻,最终她得出一个结论,肯定是吃了用井水泡的西瓜,用井水泡西瓜的点子还是她想出来的,难辞其咎。 为此史景叫来了她花二两银子雇的跑腿小哥二条,买了两盒精美的脂粉带进宫里送给杜仅言田令月二人,算是赔罪。 “都是我不好,不该让你们吃寒凉之物,进宫前我娘还亲自交代的,说女人的身体得养,寒凉之物是忌讳,我倒忘了,害你们受罪。”史景低着头。 田令月挣扎着想坐起来,到底也没能起来,只能躺在那儿拉着史景的手:“姐姐严重了,姐姐也不是有心的,人食五谷,生病在所难免,姐姐不要自责,我也从来没有怪过姐姐。” 田令月又拉着杜仅言的手:“姐姐获封答应,是一件大喜事,妹妹不能起来恭喜姐姐,真是对不起。” “无妨。” “姐姐从此以后怕要平步青云了,不像我,姿色并不出众,侥幸进了宫,皇上或许已经忘了我这样一个人了。”田令月眼角泛红,勉强挤出一点儿笑:“姐姐的大喜日子,我在胡说什么,真是不应该。” 杜仅言静静听着,并不接话。 房里的气压好像不大对。 史景帮着田令月打圆场:“都是我那个西瓜惹的事,都是我不好。” 史景掏出手帕给田令月擦泪,田令月忙推辞,一不小心,袖子里掉出来一封信。 田令月慌忙去捡信,不料身子一歪,扎在地上。 看来这封信对她十分重要。 史景捡起信扫了一眼:“田妹妹,你母亲病重需要银子?” 信上头一句话就是:令月,你母亲病重需要银子。 田令月十分窘迫地收了信折好放回袖里:“让你们见笑了,我母亲生了病,需要些名贵的药材,她又没有多少银子傍身,所以.” “所以你爹就写信让你往家捎银子啊,虽然你进宫做了秀女,可没有名分你又没多少月俸,你哪里有银子补贴家里?你爹不是一个官吗?再小的官也有年俸的吧,难道不能给你母亲看病吗,还向你张口,你本来就过的紧巴,在宫里处处都需要花钱哪里还有钱接济家里?” 田令月默不作声。 杜仅言咳嗽了两声,拉拉史景的衣袖。 田令月的家世,杜仅言曾听赵嬷嬷讲过。 说田令月的父亲田光是七品直隶州州判。 当年他的父亲不过是沿街卖炊饼的一个小贩,风里来雨里去,连个CP都找不着,好在他做一手好炊饼,她母亲又爱吃炊饼,算是接上了头。 田令月的母亲张氏有一手做衣裳的手艺,经常出入高门大户给人量体裁衣,因这一手手艺,积累了一些钱财,又因缘巧合认识了一两位高门大户的夫人,花了钱,使了银子,才给田令月的爹捐了一个七品的官。 田令月的父亲做了七品,从此趾高气昂,只是在官场混迹,懒惰又昏聩,这些年焊在七品位置上一直未动,官场混的不行,娶老婆的本事渐长,当了七品之后,成日间喝酒娶小老婆,直隶州的青楼被他逛了个遍,每个青楼的老鸨都留了他的手机号,一有新姑娘进来会马上给他发消息加微信。 据说田光在档的小老婆都有六个,天天忙些帷帐之间的事,一三五二四六不重样,一把年纪了周末都不休息,早就把当年卖炊饼的事忘的一干二净,但凡张氏敢提炊饼二字,就要被田光呵斥一顿。 张氏成日间给人做衣裳,眼睛越来越花,慢慢的看东西模糊,就做不了衣裳了,只能歇在家里,又因色衰,田令月的父亲更是不能多看她一眼,平时也是处处针对,可怜一个大房娘子还要受一帮小妾的欺负,她心生暗气,长长久久地病了。 一开始,凭着张氏积累的一些钱,偶尔还有一两个大夫登门。 后来张氏的钱日渐少了,田光恨不得张氏早日归天,也不愿意再给她找大夫,这几年一直这么熬过来的。 每每谈到这里,赵嬷嬷等人都唏嘘不已。 田令月命苦,不像别的宫嫔有可仰仗的家世。 于是在永福殿,嬷嬷们也是在自己职责范围内给田令月制造方便。 比如需要花钱买的菜式,嬷嬷们会多炒一点儿,只说吃不完,硬是塞给她一盘。 比如她抄经用的笔墨,也是嬷嬷们帮着磨。 这封信的出现,让大伙有些尴尬。 史景也觉得自己唐突了,田令月的家事,岂是她一个外人置喙的。真恨自己嘴快,没轻没重。 当然了,史景家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史景一向示钱财如粪土,当即拍着胸脯:“田令月,你母亲的病包在我身上了,我这里有三十两银子你先用着,对了,我娘还让人给我带进来两支山参,山参滋补,留着给你娘熬汤。要是不够,我再问家里要,我家不差这点东西。” 田令月感动到眼圈泛红。 史景又悄悄拉着杜仅言算账:“我听说京城里请一个大夫出诊,诊费要一两银子,张氏长期病着,两三天请一个大夫,三十两银子也使不了多久,我得问我爹再要点银子贴补田令月,她娘太可怜了。” 杜仅言也觉得,信上的张氏,十分可怜。 那封信,史景只看到了开头,杜仅言却看完了。 并不是她有一目十行的本事,而是小电直接把信件扫描到了系统里。 杜仅言看到信的时候,头一个念头就是让小电把屏幕关了,那是田令月的家信,她并不想窥探谁的隐私。 但好巧不巧,她的目光落在“巴豆”二字上,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便又多看了几行。 信是田令月的父亲田光所写,开头写的是张氏病了,说张氏因早年到处做衣裳太过劳累落下了病根,这个月已经请了四个大夫到家里瞧了,大夫说张氏的病无法除根,只能好生养着,就少不了服用一些滋补的药材,而滋补的药材又很贵。 田光说自己虽是七品直隶州州判,但年俸低微,当年张氏并没有本事给他谋更好的前程,所以全家熬油似的熬到如今,省吃俭用才送田令月进了宫,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更没有银子给张氏看病。 田光又说,如今田令月进了宫,宫里稀罕的东西多,随便弄个一两件出去,倒也不用柜子床榻那些大件,只需小物件比如玉镯子、金簪子、南珠项圈什么的,他在外头接应着,宫中的东西很好出手,他连当铺都找好了,到时候张氏便有救了。 有这样的爹,何愁女儿不被枪毙。 田令月的处境,田光未必不知,她从来没有什么玉镯子金簪子南珠项圈,田光却怂恿她往宫外拿,很明显,田光想让她偷东西。在宫里盗窃,按陈国律法,轻则二十棍子,重则砍头。 别人都是孩子坑爹。 到了田家,反过来了。 杜仅言看到此处,心里还替田令月忿忿不平。宫中戒备森严,田光做为七品官不会不知道,他大概是为了养小老婆,把自己女儿豁出去了。 再往下,杜仅言便看到了“巴豆”二字。 巴豆,又名巴菽,别名老阳子。 主治宿食不化,大便闭塞,气味辛、温,有毒。 巴豆过量,则会腹泻。 寻常的家信,怎么扯到巴豆上来了? 田光在信上说,田令月托付他准备的巴豆,已经齐备了,因为张氏常年卧床,药方子里就有巴豆一方,积累几副药,巴豆就够了,他按田令月交待的,将巴豆磨成粉状,用油纸包好了,夹在书信里,让太监二条偷偷递进来。 那个叫二条的太监,杜仅言知道,是史景专属的跑腿小哥,并且跟各个城门的守卫都很熟,又常常出宫采买,所以帮着夹带些东西。 或许是史景好心,把小哥介绍给田令月驱使,小哥的工资,还是史景来发。 田令月若想要巴豆,太医院里就有。 宫里主子多,难免谁食多不消化或是腹胀难受,偶尔也需用些巴豆配药。 她为何舍近求远,要让她爹从宫外带呢?而且信上田光说的很清楚,田令月不让他买巴豆,而是让他偷偷准备些巴豆,不要让外人知道。 巴豆而已,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如此鬼祟? 原因或许是,巴豆的用途,见不得人。 杜仅言首先想到的,就是她跟史景那莫名其妙的拉肚子。 那天的西瓜,杜仅言记得,是田令月切了端上来的。 吃了西瓜以后,史景就开始了疾跑模式,从永福殿正殿往茅厕这段路,史景都跑出重影来了。 是因为吃了凉西瓜拉肚子吗?杜仅言曾经一口气炫过两个冰淇淋,冻得牙齿打摆子也没拉肚子。 若说怀疑田令月,田令月也拉了肚子,脸色蜡黄在床上躺了几天了,听赵嬷嬷说,田令月身子都拉虚了,饭都吃不下。 如果是田令月下药,她会对她自己动手? 再则杜仅言史景跟田令月的关系不错,田令月曾送杜仅言抄好的经文,杜仅言也曾送她一对儿耳环,史景财大气粗,送过田令月一支银簪子并几件小首饰。 田令月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平时也就跟杜仅言史景二人走的近些,也是互相帮忙,彼此照顾。 无冤无仇,田令月没有理由害她们。 杜仅言的脑子嗡嗡的。 怎么能怀疑田令月这个老实人?自己去太和宫睡一觉睡疯了? 可万一田令月的拉肚子是装呢?贼喊捉贼?那她跟史景不是很危险? 杜仅言觉得自己的CPU不够用了。 还是试试田令月吧。 前一晚跟皇上演戏,后一晚在永福殿演戏,这日程,排得满满当当。 又是演戏的一夜。 对于演戏,杜仅言已经信手拈来。 到了半夜,杜仅言悠悠地从炕上坐起来,嘴里喊着:“老鼠,有老鼠——好大一只灰老鼠——” 史景挨着杜仅言睡,听到有老鼠,睡眼惺忪爬起来鞋都没穿就蹦出三丈远:“老鼠在哪,快用拖鞋拍死它——” 其它几个秀女也惊的坐起来,抱紧了被子不敢动弹。 田令月挨着史景睡,她已经好几顿没吃东西了,身子虚弱,面白如纸。 夜深人静,正是睡觉的时候,人在这个时候,会放松警惕。 如果田令月像史景一样蹦起来,那说明,她精力尚可,虚弱只不过是表象。 田令月并没有起来,而是有气无力睁开了眼睛,虚弱地望着杜仅言轻声道:“永福殿里进了老鼠吗姐姐,吓到姐姐了没有。” 田令月的淡定,杜仅言有些意外,女孩子一般都怕老鼠,秀女们听说有老鼠,都惊慌不已,只有田令月是淡定的,反常即妖。 赵嬷嬷端着白烛进来,仔仔细细搜寻了一圈,连针线盒子里都翻了,什么也没找到。 “杜仅言,你真看到老鼠了吗?”史景问。 “也不太真,恍恍惚惚的,也可能是做梦。” “我就知道不能去侍寝,你看你都吓得做噩梦了。”史景打了个呵欠,重新钻回被窝里。 赵嬷嬷关上门退了出去,正殿外一轮圆月,皎洁宁静。 渐渐的,房内传来秀女们均匀的呼吸声。 杜仅言不知道田令月睡了没有,她睡不着,系统屏幕太亮了,小电激活了。 “宿主想查询田令月名片吗?”小电闪了闪。 杜仅言点了确定。 小电不太支持杜仅言查询他人隐私,每次查人名片都要跟小电商量好一会儿,或许这次小电感觉到了宿主有危险,竟主动把田令月的名片推送了过来。 史景:杜仅言去侍寝一趟,回来都做噩梦了,啧啧啧 (本章完) ------------ 第九十一章 噩梦 姓名:田令月 年龄:十四岁 擅长:针黹刺绣、书法 家庭构成:父亲田光,母亲张氏,同父异母弟弟一个,同父异母妹妹四个 害怕的东西:阳明与蛇 婚姻状态:未婚 杜仅言看的一脸懵逼。 田令月家庭构成复杂,她父亲田光有几房小妾,所以有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这一点,杜仅言是理解的。 可田令月明明嫁给了皇上,进宫做了秀女,为什么她的婚姻状态是未婚? 小电,你是不是随便拉的名片。 小电屏幕一闪:“宿主,根据一夫一妻制原则,只有皇后是已婚,宫中其它女人婚姻状态都是未婚。” “我也是?” “当然。” 好吧。 小电你就挺与时俱进的。 系统提示,田令月最害怕东西是阳明与蛇,阳明与蛇是什么鬼?四个字的名字,外国进口的蛇? 小电:“田令月父亲田光,字阳明。” 啊,明白了,小电的意思是,田令月害怕的东西,是她父亲田光与蛇。 田光自从当了他那个便宜的七品直隶州判,一直嫌弃田令月的母亲张氏没有显赫的家世背景,不能帮助他在官场青云直上,对张氏所生的女儿田令月,也看不进眼里,反而是对庶出的那几个子女爱惜的很,所以田令月跟她父亲关系就像耗子见了猫,她害怕田光,也在情理当中。 田令月怕蛇,这是个有效的信息。 她怕蛇,如果遇见蛇,总该会一蹦三尺高吧。 已经是黎明了,窗外有了鱼肚白。 杜仅言推了推史景:“有蛇.有蛇。抓蛇呀。” 史景翻了个身,发出了均匀的呼噜声:“怎么会有蛇,你又做噩梦了杜仅言。” 大伙也都没反应。 田令月也没反应,丝毫没有反应。 系统小电的消息一般情况下都是准确的,小电说田令月怕蛇,为什么喊有蛇的时候,田令月没反应呢? 她睡死了? 她在假睡? 因为夜里杜仅言折腾了两回,白天的时候,史景顶着两个黑眼圈,疲倦得像上了夜班蹬了一夜缝纫机。 午饭很精致,杜仅言侍寝赏赐下来的东西很多,只需花十两银子,便让小厨房里加了餐。 桂花鱼翅、西湖醋鱼、清炖肥鸭、蜜饯荔枝、玫瑰酥。 没办法,干啥啥不行,干饭第一名。 挣的钱都炫在嘴里了。 史景端着饭碗盖了一点儿桂花鱼翅边吃边打瞌睡:“杜仅言,昨晚上你做了两场噩梦。” “噢,是吗?” “是,你还梦到了蛇。 “可能也不是梦到,是我真见了。” 史景瞌睡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怎么可能,永福殿天天都有人洒扫的,铺盖箱子都整理的妥妥当当,赵嬷嬷她们都很仔细的。” 嬷嬷们忙点头。 “不知道吓着田妹妹没有,她这两天拉肚子,饭也没能好好吃,夜里再睡不好,身子吃不消的。”史景有点担心。 脸色苍白的田令月躺在炕上,盖着薄薄的锦被:“没关系的姐姐,今儿太医来瞧了说快好了,药我也喝了,还喝了杜姐姐给我泡的蜂蜜桂花水,再躺两日,便能起来了。” “桂花鱼翅你吃点不?” 田令月无力地摇摇头。 史景只能把桂花鱼翅炫自己嘴里。 “西湖醋鱼能吃点吧?” 田令月又摇摇头。 史景只能把西湖醋鱼炫自己嘴里。 一会儿就炫不动了。 田令月的脸色更苍白了,看起来比昨天还要虚弱。 这就奇怪了。 晨起时杜仅言曾打开系统,买了治疗腹泻的药,放进蜂蜜桂花水里端给了田令月。 这种药杜仅言亲自服用过的,那晚在太和宫,她因为腹泻,肚子疼的,像一胎生了八个儿子,服了这药后,立竿见影的好了,怎么田令月服了之后,毫无起色? 杜仅言又打开了系统。 小电第一时间就亮起了屏幕:“宿主有什么吩咐?” “小电,给我弄条蛇。” 系统画面静止了两秒钟。 两秒钟之后,系统闪了闪:“系统需要知道宿主要蛇的用途。” “用来吓人。” “对不起宿主,系统不能帮助宿主做伤天害理的事。” 看来是表述方式有问题。 杜仅言换了个说法:“我觉得有人在害我跟史景,所以想用蛇验证一下,只是验证一下,并不会害人,小电你也知道,我不害人,也不能让别人害我,不然我死了,你这系统不是也没地方去了?” 小电思考了两秒钟,接着屏幕一闪,蹦出来几行字:“金环蛇,有较宽的金黄色环纹,是体形较大的剧毒蛇。体长多在1—1.5米之间。蟒蛇,一次可吞食与体重相等重或超过体重的动物。消化能力强,饱食后可数月不食。白唇竹叶青,有冬眠习性。冬眠期由大雪至惊蛰,五月份出洞。这三种,是系统可供选择的蛇,八积分选择一次,秒到账。” “小电,我不要这种蛇。” “宿主想要更剧毒的蛇?” “不是,我是说,有没有玩具蛇,那种假蛇。” 隔着屏幕都感觉小电松了一口气。 很快,屏幕里出现了一条玩具蛇。 竹子编制的,软软的,上面涂着颜料。 两积分一条,时效五分钟。 也就是说,这条玩具蛇只能存在或者显示五分钟。 杜仅言果断下单一条。 很快到货。 杜仅言偷偷将玩具蛇扔了出去。 计时开始,不能浪费这两积分。 “有蛇啊——”杜仅言戏精上身。 史精显然不吃这一套,她放下饭碗摸了摸杜仅言的额头:“我感觉你从太和宫回来就不正常了,是不是应该找个太医给你看看,可这头也不热啊,也没发烧,怎么总是胡言乱语呢。” 赵嬷嬷在旁边帮着布菜,听史景这样说,小声道:“奴婢以前在乡下也曾见过主子这般,或许.不是奴婢多嘴,或许找个神婆跳一跳大神就好了。” 连玄幻都整上了。 这条玩具蛇,只显示五分钟,不能浪费了。 杜仅言想把玩具蛇扔到炕上去,谁知被枕头一挡,玩具蛇弹了回来,一下子咬住了史景的脸。 黑黝黝的一条还在晃悠。 史景还当是掉下来一捋头发,当看明白是一条蛇时,史景顿时魂飞魄散:“妈娘.母亲救命” 史景一把揪过玩具蛇扔到了炕上,不偏不斜,蛇落到了田令月脸上。 田令月正闭目养神,感觉有什么东西凉丝丝地落在脸上,抓起来一看,是一条黄色带黑点的毒蛇,黑色的眼睛透着诡异的光,还在吐信子。 田令月小时候在家里曾被蛇咬过,自那以后看见草绳都要退避三舍,这条蛇的出现,简直要了她的命。 赵嬷嬷拿着火钳子将蛇夹起来,火钳子下扭动的蛇更是吓得田令月蹦到墙角几乎是爬到了箱笼上:“蛇——” 因为激动,田令月的脸变得通红。 赵嬷嬷捏着火钳子,也是紧张的很。 “赵嬷嬷,这蛇怎么会进咱们永福殿的?”史景心有余悸。 “奴婢也不知道.永福殿一向是奴婢带着打扫,角角落落都收拾了的,端午节的时候,里里外外还洒了雄黄。” “我怎么瞧着,这条蛇像是死了?”杜仅言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演技。 一开始大伙不信,这么粗壮一条蛇,怎么可能会死,明明被火钳子夹着还会动哪。 赵嬷嬷到底年纪大些,大着胆子仔细一瞧,好像是死的,好像重量不对,哪有这么轻的蛇?把这条蛇放到水缸里,蛇竟然飘浮起来了,掉颜色了,没了颜色,大伙都看清了,这是竹子编的玩具,只是这玩具做的精巧罢了。 “是谁这么促狭,弄这个来吓人。”史景扶着田令月的胳膊:“看把田妹妹吓的,都能下地走路了。” 刚才赵嬷嬷夹着那条玩具蛇,半个永福殿的人都跟着看稀罕,田令月也追了出来看热闹。 “田妹妹怎么下床了,身子虚弱,还得养着。”有个秀女道。 “妹妹感觉如何?”杜仅言问。 田令月的脸更红了:“我我.还是晕的厉害,我还是回去躺着” 田令月大步流星地奔回了炕上。 永福殿内,大伙还在议论着那条蛇。 “这么精巧的手艺,这么逼真的蛇,得是宫制。” “不会的,宫里谁会做这个,娘娘们会害怕的。” “难道是有人故意扔地来吓咱们的?” “这么重要的物证,咱们要不要送去给皇后娘娘,请她公断?” 一想到请皇后娘娘公断,众人又气馁,请皇后娘娘公断是公断不了了,还会吓皇后娘娘一跳,万一再吓着皇后娘娘,那又是一桩子事。 关键是,刚才还在水缸里飘浮的玩具蛇,一瞬间又不见了,就见赵嬷嬷拿着火钳子左夹夹右夹夹,就连缸底都探了,最后一无所获,在大伙的眼皮子底下,这条玩具蛇又没了,真是怪事。 于是大伙得出了一个结论:蛇的事,只能永福殿的人自己知道,若是传出去,连物证也没了,别人会以为她们在胡说八道,在宫中胡说八道的女人,没有好下场,大伙都得把嘴闭紧。 田令月又老老实实躺了回去。 杜仅言心里有了不详的预感。 看田令月刚才的状态,卧病在床很可能是装的。 况且她爹从宫外给她弄了些巴豆粉,那些巴豆粉难道是留着她自己熬粥喝的?也不可能喂狗,很可能喂给了杜仅言跟史景了。 不知哪里得罪了田令月,难道是因为被皇上拉去侍寝? 看来最近得低调些。 谁曾想不到天黑,高让又开着凤鸾春恩车来了。 叮叮当当的挂着帷帐的凤鸾春恩车开到哪里都能吸引一圈人的目光,何况这车又停在了永福殿门口。 要知道上午刚把永福殿的秀女送回来,下午这车又来接人了。 永福殿的生意如此火爆,凤鸾春恩车都成了永福殿秀女的班车了。 赵嬷嬷等人早已恭恭敬敬地侯在殿门口:“高公公亲自前来辛苦了,不知今晚宣哪位小主侍寝?” “秀女都在吗?”高让拂尘一甩。 “除了田秀女病着身子虚弱,其它都在候着呢。” “史景呢?病好了没有?” 史景跟杜仅言在窗下坐着正酿桂花蜜,把一层一层的桂花叠好了后封入坛子里压实,然后再加上几块冰糖,再倒入一些蜂蜜,还未把坛子填满呢,凤鸾春恩车的响动就传来了。 “我听到高公公叫你的名字了。”杜仅言捏了捏史景的手。 史景迅速起身,在铜盆里净了手匀了面,坐到铜镜前开始梳头:“算皇上识相,还知道我爹是帝师,还算卖我爹面子,我都坐多少天冷板凳了,也该轮到我了。” 得赶紧梳妆。 田令月咳嗽了两声,躺在那儿有气无力道:“恭喜史姐姐了,此一去,必定荣华富贵。” “田妹妹客气了,等我侍寝归来,再让家里送二十两银子给你娘看病。” “谢史姐姐了。” “不用客气,我家不差儿这点儿。”史景取下发间簪子,拿篦子沾了油,细细地把头发梳了一遍。 高让已经推门进来了,半暗半明的宫殿里,有浓浓的桂花甜香,史景对镜梳妆,十分专注,梳妆台上,宝石簪子,珍珠耳环、镂空雕花玉镯都已经齐了,水粉色织金百合广袖束腰裙也备下了。 就差登车了。 “史小主气色真不错。”高让靠着门欣赏。 史景嘴角一翘,眼睛一低:“那就走吧。” “去哪?” “你不是开凤鸾春恩车来接我了吗?跟我玩欲擒故纵。” 高让不得不后退一步,站在门槛外,尴尬的脚趾头能扣出三室两厅,他跟赵嬷嬷对视了一下,到底也没明白怎么又让史景误会了。 “刚才还未进殿呢你就叫我名字了,难道不是喊我去侍寝吗?”史景手里的篦子停在了半空中,铜镜里的气压明显比刚才低了。 “奴才上回来,史小主你身子欠佳,所以这回来,奴才特意问了一嘴,不曾想让主子误会了。” “不让我侍寝,那准备让谁去侍寝?”史景幽怨地继续梳头。 “皇上的意思,还是让杜答应去。” 晦气。 杜仅言暗暗跺脚。 都藏到角落里了,还是没躲过。 “让杜仅言去?不行。”史景掐腰护在杜仅言前头。 管天管地,管皇上召幸妃嫔哪。 这事连皇后娘娘都不敢置喙。 史景你胆子真肥。 而在史景看来,杜仅言从太和宫回来便不停做噩梦,皇上肯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既然太和宫是龙潭虎穴,那也该她去闯一回,薅羊毛也不能逮着自己的好姐妹一个人薅。 ------------ 第九十二章 骷髅头 初进宫时,史景为姐妹两肋插刀,为皇上插姐妹两刀。 现如今,史景为姐妹能插皇上两刀:“高让觉得,凭我史景的姿色,是不配侍寝吗?我的姿色配不了皇上?” “史小主您可别什么都往外说,奴才害怕。” “难不成是皇上认为,我史景不配侍寝?” “皇上他” “听说我爹半个多月没上过折子了。”史捡了只宝石簪子插在头上。 史遇上折子,那八成说不出什么好话。 史景这是在威胁谁。 高让面露难色:“怎么把史大人扯出来了。史小主别为难咱们了,皇上还等着哪。太后那边派的三个记档的奴才都过去候着了。” “不然,我替姐姐去.”田令月挣扎着坐起来。 “还是我去吧。”杜仅言视死如归。 一夜西风紧。 这一夜的故事并不曲折。 皇上跟杜仅言同喝桂花酒,一不小心喝醉了。 “举杯邀明白,对影成三人。”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杜仅言又喝了一杯。 皇上一时噎住。 陈国的诗他背的也不少,怎么杜仅言背的诗,他闻所未闻哪。 但是杜仅言这诗做的又上乘,倒也不像是现场瞎编的。 皇上那该死的胜负欲又上来了。 毕竟他是个男人,是陈国的皇帝,自幼是几任状元郎教习,他怎么会输,怎么能输。 “朕要接着做诗。” “臣妾困了。” “赢了就想跑是不是。是不是输不起?” 小皇帝你不要不知好歹。杜仅言当即坐回去,酒水一倒:“作诗也可以,作什么诗吧,赌什么?” “赌什么,那就赌朕这绣金如意的腰带好了,朕是男人,让着你,题目你来说。” 赌皇上的腰带。 呵,杜仅言心里想着,皇上你就该庆幸陈国人穿的都是袍子,如果是放在现代都穿裤子的话,你这腰带肯定是保不住,以你这不服输的架势,怎么也得让你输掉裤衩。 “那就作一首关于荔枝的吧。我先来,罗浮山下四时春,卢橘杨梅次第新。日啖荔枝三百颗,不辞长作岭南人。” 杜仅言不紧不慢地喝着酒水。 皇上一愣。 杜仅言喝完了杯中酒水,皇上还在发愣。 “做诗吧皇上。” “什么是荔枝?”皇上一脸狐疑,这玩意他只在书上见过呐,好像是圆的,没吃过不了解,怎么作诗?完全没有思路啊。 杜仅言:“没想到还有皇上不知道的东西。” 皇上:“这个不算,朕都不知道荔枝,没法作诗。” 杜仅言:“皇上是不是输不起?” “怎么可能。” “腰带拿来。” 皇上像个小媳妇似的,委委屈屈将腰带解下来压在桌上:“你胜之不武。” “天下之大,无边无崖,皇上有不知道的东西并没什么,不过今日不知,明日知了,便是了,我只是比皇上早知道十几年罢了,皇上也不必气馁。” 道理是对的。 杜仅言在系统里可以召唤李白,可以召唤杜甫白居易区区皇上,根本不是对手,就是对诗对到天亮,杜仅言也丝毫不怂,如果侍寝是对诗的话,杜仅言不谦虚地说,能把皇上对的口吐白沫。 记档的奴才跪到半夜,不知道这档该怎么记。 这一晚的侍寝格外有雅兴。 还是高让智慧:“今晚皇上跟杜答应二人饮酒作诗,十分愉快,皇上与后宫和谐美满,怎么就无法记档了呢?皇上跟杜答应都如此的有文采。” 教引嬷嬷会意,忙道:“高公公说的是,皇上与后宫和谐美满,太后听了便会高兴,前几日皇上太过辛苦,也得适当的休息休息,龙体贵重,杜答应若是弄坏了皇上的身子,反而无法跟太后交代,毕竟后宫不准许妃嫔当木桩子,也不准许妃嫔当妖女,作作诗,好着呢。” 正是这个意思。 果然记档的太监就记了:“陈国九月,皇上召杜答应侍寝,太和宫内二人饮酒作诗,共作诗二十二首,皇上真乃文曲星下凡,杜答应也发挥出色,一举赢了皇上的腰带。” 难得有这样清新高雅的侍寝。 太后看了记档喜欢的很,当即就下了懿旨,封杜仅言为杜常在,另赏银二百两金子六锭。 金银倒是其次,封为杜常在,那就是品级又升了。 答应的位分,月俸跟每日领的东西就已经十分丰富了,封为常在,每月的月俸变为十两银子,每日领的东西更是过分。 答应位分的人,每日可分得鸭子一只,鸡子一只,瘦肉一斤,常在每天就可以多分一只鸭子一只鸡子,瘦肉每天可得三斤,另外还有一些海鲜,比如红魔虾半斤,海螺肉一斤,三文鱼一条。 答应每日可分得黄蜡十支,白蜡八支,羊油蜡二十只。常在位分就加倍。也就相当于,常在的宫殿都比答应的明亮一些。 答应到年底,可以分得貂皮一件,蟒缎一匹,妆缎两匹,云缎两匹,宫绸四匹,常在可以得貂皮一件,狐狸毛一件,其它丝绸若干,总归比答应要多一倍以上。 到了冬季,答应每月还可以分红箩炭两筐,银炭一筐,常在就可以分红箩炭三筐,银炭一筐,另外每日熏香可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比如鳄梨帐中香、檀香、沉香等可领一两。 配备的太监宫女,也比答应多,太监加一人,宫女加一人。另外还有个掌院的嬷嬷伺候着。 反正在后宫里,皇上是个稀罕物,不一定时时处处见到,但封了位分,福利是真实抓在手中的,每个月每天都会领取。 跟那些常年在宫中熬着的妃嫔来说,未生育子嗣的杜仅言这段位升的有点快。 新进宫的秀女里,只有卫昭宁凭借着自己的家世轻轻松松封了贵人,其他老老实实向上爬的人,都没有她这样的福气。 长乐宫。 孟玉珠正拿着玉轮在脸上滚,玉轮凉飕飕的,她一边滚一边皱着眉。 宫女把她喝的药端了上来,这是宫外新得的方子,说是喝了之后极易坐胎。 为此再苦的药,孟玉珠也咬牙喝了下去。 这天的药还未喝,宫女便来汇报了。 实在是凤鸾春恩车的动静有点大。 “昨夜里又是永福殿的杜答应侍寝,不对,听闻太后已经下了懿旨,升她为杜常在了。” 平白的又升了段位。 孟玉珠脸色更不好看了。 “昨夜她又怎么狐媚皇上了?” “听说杜常在并没有狐媚皇上。” “一派胡言,没有狐媚皇上,她怎么做的常在?” “听宫里人说,杜常在跟皇上饮酒作诗,杜常在满肚子的才华,作的那些诗词,连太后都称赞,这些都有太监记档,是做不得假的。”宫女连说带比划的。 孟玉珠就要抑郁了。 以前大家都说她狐媚皇上,凭着她出色的舞技,皇上确实也曾流连忘返。她跟皇上常常饮酒划船,对酒当歌,那时候南府的歌姬都要跟着与有荣焉。 自从这帮秀女进了宫,皇上的爱好也变了。如今去侍寝,狐媚的都得靠边站,得跟皇上一起学习科学文化知识了?诗词歌赋也得通晓了? 这对孟玉珠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她出身微贱,诗词歌赋这东西,她并不精通,秀女们把皇上掰成这样,她心里就没安全感了:“皇上跟她都说了什么诗词?” “奴婢打探得知,皇上说了什么一杯一杯复一杯,杜常在说什么,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杜康又是谁?杜仅言的表哥吗?” “奴婢也不知。” “听这名字就是个男人,杜仅言真是胆大包天,敢在皇上面前提别的男人的名字,皇上竟还放纵着她,皇上真是变了,变的没有原则,生生是被这些小蹄子给勾引坏了。” “谁说不是呢,她还未有子嗣呢,就连升两级了。”宫女端起熬好的药,拿勺子搅了喂给孟玉珠,孟玉珠哪里还喝的下,如今皇上都没召幸她,光凭着喝药,能生出子嗣才出鬼了。 “奴婢还听说,杜常在她赢了皇上的腰带。” “什么?” “皇上对诗没对过杜常在,把腰带都输给她了。” “皇上是天下第一有才的,怎么会输给她一个五品官的女儿,什么输了腰带,明明是她解了皇上的腰带,如此不知羞耻,留下来只会是祸患。”孟玉珠阴着脸叫宫女近前,偷偷跟她耳语了几句。 长乐宫屋檐上,停了几支黑鸟。 黑鸟振翅又突然飞远。 宫女眉头一皱:“娘娘是说,让她赶紧下手?如今杜常在正得意,对她下手好吗?皇上会不会查。” “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情,去哪里查?即使她被人发现,那也只是她没本事,本宫量她也没有胆量把长乐宫供出来。” 宫女得了孟玉珠的吩咐,偷偷的去传话了。 永福殿。 凤鸾春恩车停了下来。 环佩叮当。 内务府早早地送来了金银首饰,衣裳布料,另外当季的果子也送来了两筐,另有果酒四坛,糕点八碟,虽还未下雪,但内务府考虑周到,早已把内务府第一批红萝炭送了两筐子来。 这些东西,远比皇上赐的还多。 历代后宫,得皇上宠幸,伺候的奴才们就更用心。 杜仅言还担心,因为自己的侍寝,史景会失落,不料史景十分看得开。 “没有你侍寝也会有别人,还不如你侍寝呢,再说我挣着抢着去侍寝,也是给我爹看的,我爹这个人,听说小的时候干什么都是名列前茅,我又是他的独生女,所以他也希望我名列前茅,不能丢了他的面子,进了宫以后,他希望我能早早侍寝,不过皇上不愿意我爹也没办法不是,不能侍寝就不能侍寝吧,没什么大不了,离了男人又不会死,什么时候搂席?” “搂席?” “你又升了一级,现在是杜常在了,咱们永福殿好歹该庆祝一下,弄桌席面。” 是。 凡事要有仪式感。 永福殿的小厨房很快忙碌起来。 加上内务府新抬进来的酒水点心,满满当当摆了一大桌。 秀女们喜气洋洋地坐下来,唯独少了田令月。 过了一会儿,田令月从永福殿小厨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盆子番茄牛肉羹。 “你病着,怎么还去张罗这些?”史景忙把番茄牛肉羹接了过去。 田令月擦了擦额头的汗,强打着精神道:“杜姐姐升为杜常在,是永福殿的大喜事,我怎么能还躺着,岂不是没有规矩,这番茄牛肉羹是我最拿手的汤,看起来红艳艳的,特意做了出来,权当恭贺姐姐了。” “都是姐妹,不必客气。”杜仅言请田令月坐下来。 烧花鸭、烧鹿筋、黄焖鱼翅、荷包里脊、锅包海参、鱼泥丸子、烩银丝、炸绣球、蟹肉羹、番茄牛肉羹、花盏龙眼、双色马蹄糕香气扑鼻,满殿生机。 正好配上内务府送来的果酒。 “杜姐姐如今青云直上,以后不要忘记咱们妹妹才是。还请杜姐姐关照。” “请杜姐姐关照。” 只有田令月愣神。 史景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田令月才尴尬地端起酒杯站了起来:”请史姐姐关照.请杜姐姐关照。” “田妹妹,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回去躺着?” 田令月强挤出笑来:“我没事,没这么娇贵的,太医的药我都按时喝了,加上晨起时喝的那碗,身上已经好多了,劳姐姐挂心了。妹妹很是过意不去。” 众人又喝了一盏酒。 很快,一坛果酒见底了。 嬷嬷们正要去倒酒,田令月却抢在前头:“姐姐们还未尽兴,我去温酒来。” “你身子弱,还是让嬷嬷去吧。”史景拦着。 田令月眼睛里突然红了:“我在府中时也做这个的,进了宫得姐姐们照拂,只想给姐姐们温杯酒罢了,难道姐姐还要客气吗?” 史景只得坐回去。 很快,田令月进了侧房,温了酒又端了上来,先是给杜仅言倒了一杯,然后给史景倒了一杯,接着,她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里:“多谢姐姐关照,我先干为敬。” 田令月一饮而尽。 果酒真香,淡黄的酒酿像是洒了一层金箔。杜仅言刚端起酒杯,酒杯上面就飘浮起一个骷髅头,系统屏幕亮了起来:“有毒。” 小电:又是鉴毒的一天 ------------ 第九十三章 皇上的腰带 那个骷髅头瞎子都能看见。 面前的酒真有毒。 奇怪的是,之前喝的果酒,一直是没毒的,自从田令月去温了酒以后,这酒就有毒了。杜仅言又撇了眼史景杯里的,果然也是好大一颗骷髅头在上头飘浮着。而田令月面的杯子,也显示有毒。 田令月温的那壶酒,一共倒了三杯。 她自己也喝了一杯,她既然知道有毒为什么要喝?田令月不可能自带解毒功能。 杜仅言看看地上,地上并没有酒渍,那酒难道倒进了田令月的衣袖里? 杜仅言故意扯住田令月的衣袖,装作看上头的花纹:“田妹妹这衣裳,料子是妆花锦吧。” 田令月一缩。 杜仅言还是摸到了,她的衣袖是湿的。 毒酒果然被她倒进了袖里。 田令月见杜仅言端酒不喝,还上来劝了:“杜姐姐怎么不喝?一会儿就凉了,这个季节喝凉酒不好。” “杜仅言你快喝吧,田妹妹的一片心意。”史景端起酒杯要喝,杜仅言故意踩了下她的脚,史景脚下一软,酒杯落地,酒洒了。 田令月静静看着。 “杜仅言呢——”殿内传来皇上的声音。 皇上轻易不驾临永福殿这种小地方,如今来了,简直是蓬荜生辉。惹得守门的嬷嬷们都心里嘀咕。 “夜里才召见了杜常在,如今又追过来了,看来皇上一点儿也离不开杜常在啊。” “谁说不是呢,杜常在为人和气,不但对皇上的胃口,连太后都夸她呢。咱们也在永福殿伺候半辈子了,从未见哪位小主如此得脸。” “杜仅言——”皇上穿着水绿镶银边束腰袍子,一支白玉冠束发,踏步而来。 永福殿的秀女慌忙之中,赶紧提衣跪下,头也不敢抬。 正在搂席的大伙,也不敢搂了。 史景暗叹晦气,搂席搂的好好的,皇上来做什么。 “他瘾这么大吗?追你都追到永福殿来了。”史景跪在杜仅言身旁。 “嘘——” “杜仅言,朕的腰带呢。”皇上往椅上一坐,一股鳄梨香就弥散开来:“朕来取腰带了。” 秀女们脸上一红。 皇上真大胆,真奔放。 大白天跑到永福殿来要腰带。 廊下光线尚好,一片一片的芭蕉耷拉着油墨绿的叶子,层层叠叠的花开始凋落了,一层花瓣铺在草上,满地残红。 “荔枝的诗,朕已经做出来了。”皇上很是得意,上早朝的时候,他把宫里的官员召集起来,让他们做一首关于荔枝的诗,这不就有了么。 “红颗珍珠诚可爱,白须太守亦何痴。十年结子知谁在,自向中庭种荔枝。” “世间珍果更无加,玉雪肌肤罩绛纱。一种天然好滋味,可怜生处是天涯。” 杜仅言从衣袖里抽出了皇上的腰带。 秀女们的脸更红了。 史景离杜仅言近,她都不好意思抬头看。这俩人玩的真花花。 难道以前杜仅言一瘸一拐的回来是因为这条腰带? “皇上英明神武举世无双知识渊博臣妾佩服的五体投地。”杜仅言留住了皇上,端起了那杯飘浮着骷髅头的果酒:“皇上辛苦了,臣妾敬皇上一杯酒。” 好大一颗骷髅头。 好强的毒。 连系统都忍不住蹦了出来:“有毒。” 杜仅言知道果酒有毒,所以才端给皇上。 系统又闪:“宿主绑定了宫斗系统,不可以谋害皇上,否则自身性命不保。” 杜仅言当然不会谋害皇上,谋害皇上是灭九族的大罪。她只想看看田令月的反应。 果然田令月的指甲几乎插进了肉里,她跪在角落里静静观察着动静,直到杜仅言把果酒端到皇上嘴边,眼看皇上就要喝下去,她直接上前夺过了酒。 一向温婉的田令月吓了皇上一跳。 高让忙护在皇上前头:“田秀女,你惊着皇上了。” “奴婢是怕酒凉了,所以想给皇上换一杯。”田令月捧着酒小心翼翼。 “你有心了。”皇上赞许地看了田令月一眼。 很快田令月去换了一杯温酒给皇上喝,当然,新端来的酒是无毒的。 送走了皇上,杜仅言叫田令月一起去御花园看看,担心田令月身子还未痊愈,史景自发扶着她的胳膊。 毕竟是秋末了,御花园也不像春日那般绚烂多彩。 百花争艳的季节过去了,很多花已经凋落,一地的枯叶。 菊花倒是明艳照人,在灰暗的秋日里,那抹耀眼的黄色大老远都能看着。 鸿雁展翅,白云悠悠,池里的鱼无忧无虑地浮来浮去。 池上回廊连环,回廊尽头,是一处凉亭。 史景蹲在回廊喂鱼,杜仅言跟田令月在凉亭里说话。 “我跟史景是否哪里得罪了你?”杜仅言开门见山。 田令月明显一愣,接着跪了下去:“姐姐何出此言?是不是妹妹哪里做的不好?还请姐姐明示,妹妹一定改正,还请姐姐不要生疏了我。” “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姐妹之间还讲那些虚礼。田妹妹身子弱,杜仅言你不要为难她。”史景笑嘻嘻地拨弄池里的水。 “田令月,我知道你不是个傻子,真正的傻子,是史景那样的,你都要害死她了,她还在为你说情。”杜仅言背靠凉亭坐下来,低着头看着自己鞋子上的绣样:“田令月,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吗?你想谋害我跟史景吧?不然那杯端给皇上的酒,你怎么抢了去呢,你知道那杯毒酒让皇上喝了,查出来便是灭九族的罪。” “我” “你不必不承认,温酒的壶,我已经让木瓜收起来了,如果我没猜错,那把壶里,应该还多少留有残酒,只需太医一验,也就真相大白了。” “我” “那天我跟史景腹泻,也是你下了巴豆粉吧,虽然你已经把信烧毁了,可是剩下的巴豆粉,还在你枕头里藏着未能销毁,而你的腹泻,是装的。” 多亏了系统的扫描功能。 杜仅言看了田令月的家信以后,花六积分开通了一次扫描功能,果然在田令月的枕头里,就发现了巴豆粉。 田令月脖子里有大滴的汗。 她以为做的神不知鬼不觉,不想这一切都被杜仅言洞悉。 其实留有残酒的壶,剩下的巴豆粉,都不能让田令月认罪,毕竟只要她不承认,那些物证上又没写她的名字。 杜仅言云淡风轻地掏出一张宣纸:“这是你爹从宫外写来的信,又问你要银子了,还有,他在信上问,上次让太监二条给你夹带进来的巴豆粉够不够用,让你弄些玉镯簪子小物件出去变卖你答应了的,不过你只送出去一只簪子不顶什么用,还需你再张罗,田令月你太不小心了,二条是史景御用的,他是我们的人。” “不要再说了。”田令月突然变了脸色,眼神里有说不出的凌厉。 还记得那个春暖花开的日子,一群粉衣秀女背着包袱跟着掌事姑姑亦步亦趋来到永福殿。 一群秀女里,数田令月的话最少,不善言谈,没有存在感,每天午饭过后,她都围着炕桌坐下,专心地抄经,或者做一两样绣品,别人说话她只是听,从来也不顶嘴,偶尔才插一句话,手上的活也没停。 就连掌事姑姑也夸奖她,说这么耐得住寂寞的性子最适宜在宫里生活,宫里的人只需要伺候好皇上,并不需要能言善辩的,话多了反而容易惹事。 几个秀女互帮互助,那时没有皇上的恩宠,大家都是一样的。 小厨房里端来了燕窝,田令月只当是粉丝,还引得史景笑了一场,但她虚心好学,过了几天就会做金盏燕窝了,倒让人佩服。 跟她在永福殿生活了这么久,她是从什么时候改变的,杜仅言竟想不起来了。 田令月望着池子尽头的那片芦苇,飘荡的芦苇是烟灰色的,远远望去,像一片乌云:“既然我父亲的信都在你手上了,我又有什么说的,你去告发我好了。” “如果我去告发你,便不会约你到这里来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恨我跟史景。” “我恨你跟史景吗?我应该恨我自己才是。我有个七品直隶州州判的爹,有个做衣裳做到几乎眼瞎的娘,还有好几位掐着尖争宠的小娘。我娘自从生了我,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连我这个女儿,也不受我爹的喜欢,对我从来都是呼来喝去。后来恰遇宫中选秀,为了给我谋个好前程,我娘几乎掏空了她所剩的仅存的嫁妆去打点。我不像你们,有个好家世,有个好爹娘,皇宫,对你们而言,是新生,对我而言,是牢笼。” 池里的红鱼一荡。 史景的绿衣白裙格外明媚清新:“哈哈哈,这条鱼翻着肚皮游。” “如果你嫉妒我侍寝得宠,害我就是了,为何要害史景?她是无辜的。” “我会害你们吗?一开始,我从未想过害你们,毕竟宫里你们不得宠,还会有别人,只是有人见不得你们得宠,想通过我的手害你们罢了。” “谁?” 田令月没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田令月不说,杜仅言心里也明白。 在这深宫里,皇上太后掌握着生杀大权,想杀谁,下一道旨就是了,他们一向不玩阴的,皇后没有远大的志气又大肚能容,贵妃都骑到她头上去了,她也能一笑而过,皇后不会借刀杀人,新进宫的秀女,又没谁能指挥的了田令月,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我知道,皇上宠幸秀女,犯了贵妃的忌讳,可你也是秀女,为何不想着青云直上,而去攀附贵妃,替她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杜仅言能准备说出幕后指使的人,这让田令月意外,她没想到杜仅言如此聪慧:“杜仅言,你果然比史景聪明。我投靠贵妃娘娘,自然是贵妃娘娘会帮我。” “她给了你银子还是找人给你娘医病?” 田令月心里一动。 没想到杜仅言知道这么多。 天边的云沉到了山那边去了。 池里水深,凉亭日晚,秋末风生寒。 玫红色束腰袍服的田令月打了个哆嗦,眼中的寒光,像凌厉的刀刃:“托贵妃娘娘的人脉,有人按月给我娘送十两银子,并定期找人给她医病,我娘病的很重,如果不是医术高明的大夫,我娘恐怕活不过今年。” 杜仅言不明白,既然贵妃孟玉珠愿意帮忙田令月以使她归服,那田令月的爹为何几次三番的哭穷?还要让田令月往宫外偷东西? “我爹其人,贪财好色,当年为了几个姨娘,逼着我娘拿家底,恨不得把房子卖了,娶了姨娘又逛青楼一掷百金,他那点年俸如何够用,你以为他好心让我进宫吗?不过是他觉得宫中日子宽裕,想让我当他的摇钱树,他问我要银子要东西,自然也不是为了给我娘医病,而是供他吃喝玩乐罢了,可如果我不从,他便发狠要让我娘不好过,他那种下作小人,有的是办法,我只有一个娘了.” 被田令月暗害,杜仅言本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可听田令月这样说,杜仅言又觉得心中酸涩的很。 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有多少人,情非得已,被宿命的浪花卷着,最终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做了那个自己都看不上的自己。 “我也想平平淡淡过一生,找个如意郎君,哪怕穷一点儿,也没有关系,他为家奔波,我相夫教子,可最终我进了宫,那些只是一个虚幻的梦了,我不依附贵妃娘娘,我娘就会生不如死,为了我娘,只有得罪了,贵妃娘娘看不顺眼的人,便是我田令月的敌人。” 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田令月有她自己的路要走。 一起刺绣,一起用点心,一起躺在永福殿的炕上傻笑,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终会过去,人是会变的,人跟人的关系也是。 “既然我爹的信在你手里,你只管去告发我好了,要杀要剐,随你的便。”田令月整了整衣袖,掏出手帕擦净了眼角的泪滴,大步出了凉亭。 史景像个青萝卜似的,猫着腰拿着根草棍逗鱼,一大片红鱼像红色的云彩聚拢过来,又钻进水里去了。 田令月的眼睛还是红的。 史景站起身问她:“怎么了田妹妹,是不是杜仅言欺负你了,回头我说她。” ------------ 第九十四章 展示才艺 田令月脚步一顿。 “我家里捎进来一盒上好的黄芪,回头都送到你家去。” 田令月却突然盯着史景:“你以为家里有钱就了不起是不是?” 史景 田令月从未用这种语调跟史景说过话,还有那种眼神,像是能把史景当场给火葬了。 史景有些错愕,以为田令月病了几天,病糊涂了。 田令月扶着回廊的栏杆喃喃道:“你家有钱,自从进了永福殿你就到处施舍银子,给伺候的宫女银子,给伺候的太监银子,就是那个传消息的二条,你都按月给银子,如今还给我娘银子,你把我比作那些宫女太监之流是么?” 史景 史景的娘就她一个女儿,自打她出生起,就开始宠她,她不爱读书,那便不读,如今连《女则》《女训》都背不下来,那也无所谓,只要会花钱就行,只要能把钱花出去,那便能解决绝大多数的麻烦,史景没想到,花钱而已,竟让田令月误会了。 “我虽贫贱,可我有尊严,进了宫,我也是皇上后宫里的女人,不是你们能随便践踏的。史景,别再用你的钱作践人,没有人愿意低人一等受人施舍。” 史景 黑夜降临,冷风吹起田令月的衫子,她毅然决然大步而去,空余史景一脸懵逼。 凉亭里,杜仅言打开了手里的信。 这封信,说是信,不过是一张纸,一张白纸,根本不是田光写给田令月的信。 俗话说,做贼心虚,杜仅言只是诈了田令月一下,田令月就上当了,把她的事,和盘托出。 “史景,如果我有个朋友做了不好的事,怎么办?”杜仅言心事重重。 “我哪里错了?你说出来我改还不行嘛。” “我是说,如果有人要害咱们呢?” “不可能,这宫里谁敢害咱们,如今你这么得宠,谁敢害宠妃。” 杜仅言 眼看就是菊花节,要举行菊花宴,皇后让后宫妃嫔都准备些节目,比如,跳舞、唱歌、唱戏、或者作些关于菊花的诗,好活跃气氛。 跳舞,算了,再闪着腰。 唱歌,五音不全。 唱戏,没这方面的造诣。 只能作诗。 作诗这活,杜仅言熟。 史景握着毛笔发呆,砚台都被她磨得冒火星子,到底也写不出来,作诗不是她的强项反而会要她的命。 “你不必写了,等我写出来赠你一首。”杜仅言道。 史景将毛笔放在笔架上,揉了揉手腕儿拨弄着白烛:“田妹妹最近不爱搭理咱们了,那天在御花园,她还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 杜仅言拿过笔架上的笔,轻轻沾了沾墨汁。 田令月的事被杜仅言发现,她跟她们决裂,也属正常。 有些事,不说破,还能敷衍。 一旦说破,就没有回头路了。 “杜仅言,是不是谁得罪了田妹妹?” “也不是不可能。” “你得罪她了?” “或许。” “你哪里得罪她了,给她赔个罪就好了嘛。最近她早出晚归的,也不跟咱们好了,大伙都住在永福殿,多别扭。” 杜仅言也觉得,最近田令月早出晚归了,甚至是,披星戴月。 这期间,田令月不止一次去过长乐宫。 孟玉珠总是拿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她。 田令月姿色并不出众,家里没钱,衣着打扮也不出挑。 在后宫中,几乎是泯然众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 田令月穿一件墨绿色素面衫子,梳着低低的发髻,发髻里插了支素银簪子,跪在长乐宫冰冷的台阶上,孟玉珠背倚暖榻,冷眼看着她跪。 小火炉上烤着蜜薯,火气氤氲,蜜薯渐渐变得焦黄,这是进贡来的蜜薯,糖分很高,很远就能闻到甜味了。 冬日萧索,锦帐内烤蜜薯热气腾腾。 宫女将烤好的蜜薯剥去外皮,用银刀切成小块,然后用金盘装了,摆上金叉,递到孟玉珠面前。 孟玉珠用金叉扎起一块蜜薯吃了,嘱咐宫女把红萝炭熄掉一些。 殿内有点儿热,孟玉珠的薄衫湿了。 田令月跪在那儿牙齿打颤。 又过了一会儿,孟玉珠用过了蜜薯,喝了宫女递上来的菊花茶,方让田令月起来,赐了个矮凳。 跪久了乍然起来,田令月几乎晕倒,双腿不自觉打颤,觉得大殿都是虚浮的。 “永福殿的小蹄子如今很得意吧?”孟玉珠问。 田令月低着头,不敢接话。 “让你办的事,你并未办妥,如今那帮小蹄子愈发得意了,听说再过些日子,永宁殿修缮妥当,就会让她搬进去,所以,本宫要你有何用?你又来做什么?” “奴婢与母亲张氏卑微,全凭娘娘照拂,如果没有娘娘,奴婢与母亲便没有今日。如今天冷,母亲喘得更厉害了,还请娘娘怜悯,让大夫多去几趟。” “如果不是我差大夫给你母亲瞧病,她恐怕活不到现在,不过你要知道,在宫里只有永远的利益,你帮不了我,我为何要大费周章去帮你?” “奴婢愿为娘娘鞍前马后,任娘娘驱使。” “我为何要信你?” “娘娘颇有姿色,又精通舞蹈,只因没有家世帮衬,屈居人下,娘娘在宫中行走,怎么能没有左膀右臂,奴婢虽愚蠢,但对娘娘忠心耿耿,愿为娘娘效劳。”田令月从发间取下银簪对准自己的脸:“在宫里伺候,最重要的是姿色,娘娘若不信奴婢的忠心,奴婢愿自毁容颜,哪怕做一个洒扫的奴婢伺候在娘娘身旁,奴婢也心甘情愿。” 簪子尖利,透着寒光。 田令月紧握着簪子,眼神坚定。 长乐宫里透着一股子阴森。 宫女们紧张地望了望孟玉珠。 孟玉珠拿金叉挑着如意糕,头也没抬:“那你就自毁容颜给本宫瞧瞧,放心,即使你伺候不了皇上,伺候本宫也是一样的。” 田令月暗暗咬牙,握着簪子对准自己的脸,眼瞧着脸上迸出血珠,在周围人的注视下,她又狠狠心,把簪子往下压了几分,最后,她哭着将簪子扔到地上:“娘娘,奴婢下不去手” 孟玉珠却捡起了簪子,将它插回田令月的发间,而后挽起她的手,让宫女把红萝炭盆端过去,让田令月取暖。 待田令月的身子不哆嗦了,孟玉珠方道:“你有这份勇气,我便再给你一些机会,你娘那边,我会再照看一阵子的。你且回去吧。” 天更加阴郁。 抬头望去,整片天空犹如旧年草毡劈头盖脸压下来。宫墙高耸,红墙林立,青色瓦砾次序延伸。 像是要下雪了。 压抑低沉。 暗青色甬道七七八八,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尽头。 田令月踉踉跄跄出了长乐宫,掏出手帕按了按脸色的血珠,抬抬看看四角的阴郁的天,将沾了血的帕子塞回袖里,决绝的回了永福殿。 宫女给孟玉珠续了茶水,另加了两块炭火。 寒风呼啸,吹得长乐宫的绣花门挡晃了晃。 “娘娘可相信田秀女的忠心?她说要划伤脸一心伺候娘娘的,看来不过是谎言,她下不去手,娘娘也看见了。” “如果她真划伤脸,那本宫反而不会再用她了,在这深宫里,一个没脸见人的宫嫔,还有什么用处吗?当初本宫让查秀女们的家世,也只有她,身有软肋,如今才会被本宫拿捏,本宫家世单薄,明常在死了以后,本宫没了左膀右臂,皇后如今都有她妹妹帮衬,本宫正是用人的时候,留下她只会有好处。” 永福殿。 杜仅言已经誊抄了两首诗,自己一首,给史景一首。 写好的宣纸上,墨汁未干,杜仅言摊开宣纸,小心用手扇着。 恰遇田令月回来,推开永福殿二门,带进来一阵风,把桌上宣纸吹得飞了起来。 史景忙去追宣纸,不小心撞到田令月身上,才发现她的脸有个小小的伤痕,在流血。 “田妹妹你受伤了?疼不疼?要不要叫太医?”史景还是热心肠。 田令月只是冷冰冰地侧过脸去:“不劳费心。” 杜仅言只是收拾宣纸。待半夜史景睡熟了,杜仅言披衣起来,跟田令月在永福殿的廊下说话。 夜已深,唯有灯影与人作伴。 杜仅言靠在栏杆上,田令月站在窗外。 以前杜仅言做什么,田令月都喜欢凑到她身旁,如今二人越来越远了,中间隔着长长的走廊。 “你的脸怎么了?” “不小心挂的。”田令月还是不冷不热:“你有什么话直说吧。事到如今,大家都不必掩饰了。” 田令月并未说出她的伤是怎么来的,看来是心有防备。 杜仅言也不想打破砂锅问到底自讨没趣:“我只是跟你说,我跟史景不会去揭发你。” 如果去揭发田令月,田令月轻则会被夺秀女位分,重则剥了位分还会押去慎刑司受罪。她只是个秀女,又没有家世,慎刑司的人自然不会客气。 但想到张氏砸锅卖铁也要送她进宫,可怜天下父母心,又有些于心不忍。 “是吗?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田令月低着头。 “你不愿意相信就算了。” 星子单薄。 玄月半坠。 田令月抬头望着混沌的天色,冷声道:“从我爹背叛我娘开始,我就已经不再相信人了。” 永福殿的二门开了,史景趿着鞋出来,睡眼惺忪的,看到杜仅言跟田令月站在漆黑的夜里,她还有些奇怪:“你们俩不睡觉在外头嘀咕什么?参加菊花会你们要合演一个节目?” 田令月没接话,转身进了殿。 这倒让史景睡不着了。 总感觉最近田令月像换了头似的,对她跟杜仅言冷淡的很,又像一只刺猬,靠近她就得挨扎。 真是捉摸不透。 很快就到了菊花节。 这些天皇后可没有白操劳,大片大片的菊花摆放在御花园,红的像落日渲染的晚霞,白的像十二月积的皑皑雪,黄的明艳灿烂,紫的低调高贵。 冬日的御花园因这些菊花,变得明媚不少。 这一个月来,每次开早会,皇后都早早让大伙散了,就是为了侍弄这些花。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皇后坐在花丛里,笑得格外灿烂,气色都好了许多。 自打进宫,在侍寝方面,她没什么造诣,如今这菊花节,她没让太后失望,好歹这个花匠,她是合格的,这一点儿,花房的太监们都可以作证。 曲水流觞,宴席摆好了。 对于皇后弄的这些菊花,太后跟皇上赞不绝口。 赏了菊,又到了展示才艺的时间,气氛还是要活跃一下的。 太后心想,皇后好歹弄出了点儿事业,合该皇后侍寝一次,也算是为卫氏争了光,于是就亲切道:“皇后,养这些花不容易吧,哀家瞧着,这些菊花也很合皇上的心意,今儿晚上,你去太和宫好好跟皇上讲讲菊花的事。” 皇后俯身行了个礼:“太后,不必去太和宫讲了,刚才我跟皇上讲过了。” 太后想把皇后扶上树,皇后一直往下秃噜。 太后就很无奈:“讲过了也能再讲讲。” “夜里皇上还要翻牌子,我就不去讲了。” 太后…… 是是是,晚上皇上翻牌子,皇上翻牌子挑人侍寝,你皇后不也包含在内吗?怎么自己把自己择出来了? 皇后真谦虚。 皇后做为国母,这种谦虚包容的品格,一般人学不会。 “赏皇后白银十锭。”皇上也不小气。 皇后得了银子,高兴的果酒都多喝了两盅。白花花的十锭银子,顶她几个月月俸了。 太后恨铁不成钢:“财迷。” 皇后听了笑眯眯道:“谢太后夸赞。” “不但财迷,耳朵还长。” 皇后的才艺表演就这样错过了。 皇上点名叫杜仅言表演。 杜仅言已经知趣地往后缩了,还是被皇上揪了出来。 前些天她接连侍寝,实在有点吃不消,毕竟雨露均沾是正道,在宫里搞垄断的女人没有好下场。 杜仅言刻意低调,拿出之前写的诗敷衍了事。 “一片一片又一片,两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飞入芦花都不见。” 皇上左看右看没明白这诗跟菊花有什么关系。 孟玉珠给皇上剥了个石榴:“皇上,杜常在的诗,似乎跟菊花没有干系。” 杜仅言也不藏着掖着:“皇上恕罪,臣妾跑题了。” “杜仅言,你退步的真快。”皇上贴上她的耳朵恨恨道:“在太和宫里跟朕对诗,你不是挺能耐的,对二十首都不带歇的。今儿这诗,透着一股子敷衍啊,说,你是不是在敷衍朕。” 谢谢姐妹们的投票 ------------ 第九十五章 烫手的山芋 “臣妾不敢。”杜仅言一蹲。 “朕看你——”皇上话音未落,就见史景站了出来。 “史景朕没叫你。” “皇上嫌杜常在的诗敷衍,奴婢知道有人做的不敷衍。” “谁?说出来给朕听听,难道这后宫还有像杜常在一样才华出众的女子?千万不可埋没了,她叫什么名字?” “史景。” “皇上面前,岂容你放肆。”孟玉珠又给皇上剥了块石榴:“皇上,这个史景分明是在调戏皇上,她有没有才华,皇上最清楚了,她能作什么诗,笑话。” 皇上当然知道史景几斤几两。 不过看在她爹的面子上,也不想为难她,挥挥手,让史景去一边儿。 史景从袖里掏出一张宣纸递了上去,只见上头龙飞凤舞写着几行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皇上反复看了几遍,简直不敢相信,这么豪言壮志的诗竟然是史景呈上来的,这诗一看就是出自杜仅言之手啊,史景这作弊作的挺明显的。 看来看去不尽兴,皇上还诵读了两遍,别说,这诗写的极好,皇上都甘拜下风。 虽然明白这诗是谁帮着写的,但看透不说透,还是好朋友,史景愿意拿这诗出来,说明她在乎皇上,后宫女人为皇上争风吃醋,皇上有点受用:“谁写的诗,怎么还不敢承认,畏畏缩缩。” 史景脖子一梗着:“回皇上,我写的。” 睁着眼睛说瞎话,史景胆子挺肥,这可是欺君之罪。 当然,皇上并不愿意追究,无伤大雅。 孟玉珠道:“皇上,臣妾自认没读过多少书,不会写什么诗,不过史秀女写的诗,听着好像透着一股子谋反的意思。” 谋反可诛九族。 还好皇上并不放在心上:“不过是写首关于菊花的诗罢了,不要那么紧张,有朕在,谁能谋反?” 孟玉珠只得尴尬陪笑:“皇上英明。” 太后当即赏了史景一个宝石戒指:“到底是史遇的女儿,跟其它人不同,这诗作的极好,哀家觉得,光有诗有些寡淡,不如让昭宁弹奏一曲助兴,也不枉费这良辰美景,皇上以为呢?” 太后时时惦记着卫家的女儿,这一点,皇上很清楚,不能拂了太后脸面。 很快,朱红色古筝被抬了出来。 有宫女摘取了暗紫色菊花瓣,一篮子一篮子洒在地上,很快,厚厚一层菊花瓣堆积起来。 卫昭宁穿了烟紫纱袍,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踩上了那层花瓣,双手置于古筝之上,稍微试了一下音,便开始弹奏。 她的手法极好,轻重有序。 古筝在她的弹奏下,一会儿安静如诉,一会儿如疾风暴雨。 她一双柔弱的手似乎有千军万马的力量,时快时慢,时急时缓,那些音符像长了翅膀,直往人耳朵里钻。 那些菊花像是灌入了灵魂,竟随着她的手指飞舞起来,一时间分不清是花瓣,还是紫色落雨。 漫天的花瓣,悬浮缠绕,将卫昭宁裹挟在里头,像是一幅侍女图。 满眼的紫。 这曲子听得众人屏声静气,一时间又提心吊胆,像是置身于万花丛中,又像置身于硝烟滚滚的战场。 倒是个新鲜的曲子,后宫女人会弹古筝的不止卫昭宁一个,但弹来弹去,皇上都快听会了,这次卫昭宁弹奏的,竟是史景刚刚作的诗。 史景的诗已经是大气磅礴,加上卫昭宁弹奏的气势,简直浑然天成,即便是宫中的乐府,一时半会儿,未必有这样的造诣。 皇后忍不住拍手:“昭宁弹的越来越熟练了,她自幼就喜欢弹奏,请了好几位师傅,如今果然……晚上得给昭宁炖只肥鸭补充补充。” 太后招招手,让卫昭宁上前来,示意她端杯酒给皇上。 卫昭宁把酒端了过去,皇上一饮而尽。 太后笑着道:“皇上觉得昭宁如何?” “卫贵人弹的很好。” “皇上若是晚上有空,让卫贵人去太和宫弹一曲儿。这曲子也新鲜,想必皇上还未听腻。” 这是让卫昭宁去侍寝的意思了。 皇上又怎会不明白。 可皇上做为一个男人,也不喜欢强迫,就有些迟疑。 孟玉珠凑了上去:“皇上,臣妾新创了一支冰嬉舞……” 太后一个眼神,孟玉珠赶紧退后三尺跪了回去。 孟玉珠的冰嬉舞练了一个多月,还没露面呢就夭折了。 田令月远远望着这一切,心中有了打算。 孟玉珠吃瘪,大家都看见了。 敢抢卫家女人的宠幸,太后自然是不依的。 田令月从人群里挤了出来,直接跪到了太后脚下。 这盈盈一跪,透着柔弱,一身素衣,是米色的妆花锦,素的连个花纹也没有,虽梳着高髻,但发间只插一支淡青色菊花,别无它物,耳朵上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小的几乎看不到,这通身加起来,估计也值不上二两银子,宫里女人都有月俸,再寒酸的穿戴,估计也就这样了。 难得宫中还有这么素净的人。 太后一时也没想起来是谁。 看穿戴发式,又像是皇上的哪个小老婆。 “奴婢是永福殿的秀女,叫田令月,是七品直隶州州判田光的女儿,得太后皇上关照,有幸进宫,一直在永福殿居住,并未能伺候在太后跟前,所以太后眼生。” 看着怯怯的,口齿却是伶俐的,也算应答得当。 “抬起头,哀家看看模样。” 田令月抬起头,一双细细的眼睛里有斩不断的哀愁,有几分怯懦,还有几分果敢。似乎怕被人瞧,可头又抬得很高。 脸颊很瘦,不算白,嘴唇单薄,连耳垂都是薄的。 按卦象上说,这样的人,是无福的。 太后叹了口气。 “你跪在哀家面前做什么呢?”太后问。 “奴婢看娘娘们都展示了才艺,如今是皇后娘娘办的菊花展,奴婢不敢偷懒,所以也准备了些东西呈上来,还请太后皇上笑纳。” 又一个展示才艺的。 太后接连看了好几个节目,有些乏了,加上太后想让卫昭宁侍寝,凭空杀出来个田令月,太后觉得她出来的不是时候,至少,没眼色。所以说话就不是很热乎:“既然你准备了东西,皇上也在这,那你就呈给皇上吧。” “奴婢的东西,是专门给太后准备的。” “是吗?是什么东西?”太后受宠若惊,要知道菊花展,后宫的妃嫔都是冲着皇上才准备节目的,田令月另辟蹊径,竟是给太后准备了东西。 只见田令月双手举过头顶,手里是一个布包。 关姑姑把布包接过去放在太后面前。 打开布包时,里面是几卷经文。 “奴婢没有什么过人的才艺,听说太后理佛,所以熏香静心,抄了这三卷经文,还请太后不要嫌弃。” 知道太后理佛,后宫妃嫔愿意投其所好的人不少。 沐浴熏香抄写经文,也没有什么稀罕的。 太后只是淡淡道:“你有这份心,很好,关姑姑收起来吧。” 关姑姑正要把经文收起来,田令月道:“太后,奴婢抄的经文与别人的不同。” “哦?哪里不同?” 宫里妃嫔抄写的经文,左不过是《般若波罗蜜多心经》、《金刚般若波罗蜜经》、《观无量寿经》或是《妙法莲华经》、《地藏菩萨本愿经》,这些经文,太后的慈宁宫里有好几本。 “太后打开看看,便知了。”田令月卖了个关子。 敢在太后面前卖关子的人不多,太后的好奇心也被她吊了起来,既然跟别的经文不同,那得打开看看了。 工工整整的字体,无功无过,在后宫,这字体尚可,再一看,字都是红色的,一个一个的红字,像是盛开的火莲。 “你沾了朱砂写的?倒是用心。”太后抚摸着经文。 “回太后,并不是沾的朱砂。” “哦?” “这些红色的字,是用奴婢的血写的。” “啊?” “奴婢想着,太后宫里并不缺经文,奴婢没有别的本事,唯有一片孝心。听说用血写出来的经文格外灵验,所以奴婢割破手指,沾着血写,一愿陈国国运昌隆,二愿太后皇上万寿无疆。” “这”太后捧着经文,又放回案上。 是了,怪道经文有一股浓浓的血气,原来是田令月用血写的。 妃嫔们从未听说有人这么狠。 虽然为了争宠大家各凭本事,前些天南府的戏班子还演了一出戏,说有个妃子跟另一个妃子同时怀孕,为了赶在前头生下孩子,偷偷给另一个妃子下药让她难产,以至那妃子最终难产而死母子皆亡,先帝朝时也偶有陷害妃嫔的事出现,但那都是对别人下手,对自己下狠手,田令月算头一个。 厚厚的三卷经文,那得流多少血,想想都可怕。 连孟玉珠都忍不住暗暗心惊:“我倒小瞧她了,没想到她为了上位,这么不择手段。这宫中的女人,有几个有这般志气?” 杜仅言倒没诧异。 当初跟田令月同居一室彼此照应是一个战壕的队友,田令月都能把队友往坑里推。区区一点儿血写几卷经文,算得了什么,她做的出来。 史景哪见过这阵势,她从小接受的教育还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损”,那厚厚的经文,不得要了田令月的命啊,史景就心疼:“杜仅言你看田妹妹的嘴唇多白,肯定是流血过多,喝上一个月的老母鸡汤也不知道能不能补得过来,唉,宫里的女人太难了,这一点,我比不上,我针扎下手指都能蹦两天。” 田令月只是静静跪着。 “怪不得最近田妹妹总是不见人影,原来是躲起来偷偷写经文去了。”史景佩服的五体投地:“这次的菊花节才艺,我是自愧不如,就连卫贵人也未必能争过田妹妹,看来,田妹妹的出头之日终于要到了。” 关姑姑把田令月扶了起来。 太后把她的手放在手心里,秀女的手本该白嫩柔软,田令月的手却显得粗糙,她常做绣活,抄经抄得又多,如今中指都磨的生老茧了,食指上的割伤还未完全长好,看来就是取了食指的血用来抄经的。 “很疼吧?”太后问。 “能为太后抄经,奴婢不疼。” “真是个好孩子。” “奴婢出身低微,能得太后夸奖,是奴婢的福气。” “虽是你一片孝心,但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你的心意,哀家领了。”太后说着,取下自己手腕上的玉镯,轻轻地套在田令月的手腕上:“这镯子还是当年先帝送给哀家的,哀家一直随身带着,今儿便送给你吧。” 这镯子的分量,可见一斑。 多少人从十四熬到四十,也没有得过太后的赏赐。 太后都表示了,皇上那也不能小气。 “赏田秀女银六两。” 敬事房已经把绿头牌端过来了。 高让深知这种时候,哪能翻绿头牌,卫贵人跟田令月两个人让皇上选,那不是给皇上挖坑嘛,赶紧挥挥手,让那帮太监把绿头牌端回去。 敬事房的太监支着耳朵:“高公公,是换个地方翻牌子吗?” 高让无奈闭上了眼睛,这帮小崽子。 “既然敬事房的人都来了,皇上不如就在这里翻牌子吧。”孟玉珠给皇上端了碗银耳汤,她想看看,在卫贵人跟田令月二人中间,皇上会选谁,卫贵人是卫家的脸面,太后还在这儿坐着呢,而田令月,没有家世,跟她一样,是下层出身,到底能不能斗过卫贵人呢? 皇上并没有接孟玉珠的银耳汤,显然对孟玉珠不满意。 这烫手的山芋扔还来不及,孟玉珠直接抱过来塞皇上嘴里了。 “既然是这样,皇上就在这儿翻吧。”卫昭宁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她觉得自己得宠,一靠撼动不了的家世,二靠专业的技能,她的表演可称国手,田令月不过是使些不上档次的手段让人怜悯感动而已,根本不必放在眼中。 看来是没有退路了。 皇上只好叫敬事房的人上前来。 皇上的手落到了卫昭宁的绿头牌上。 田令月眼中的泪差点儿落下来。 皇上的手又落到田令月的绿头牌上,接着,皇上拿起了田令月的绿头牌。 田令月松了口气。 “今晚就让田秀女侍寝吧,太后以为如何?” “侍寝的事,皇上自己做主就行,哀家没有什么意见。” 天冷了,姐妹都多穿点衣服。 ------------ 第九十六章 太后训话 慈宁宫里。 关姑姑捧着那三卷经文给太后看。 一股血气又涌上来。 太后几乎干呕。 “太后,这三卷经文要收到哪个柜子里?” “焚了。”太后闭目,看也不愿意再看一眼。 慈宁宫里,升起一股子浓烟,铜盆里,是田令月摘抄的经文。 太后是理佛的人,崇尚良善少血光之灾。这血糊糊的经文,太后实在喜欢不起来。 “太后收了这经文,也全了田秀女的面子。”关姑姑给太后捶着背:“只是田秀女会错了意,以为用血写经文,太后会喜欢。” “虽然哀家并不喜欢这经文,也不管她是真惦记着哀家还是假惦记着哀家,但在菊花宴上,她恭恭敬敬奉上经文,后宫妃嫔皆在,哀家便只能说她的好,不然以后哪个妃嫔还敢对哀家好?” “太后说的极是,不过田秀女这是抢了卫贵人的风头了,不然今晚侍寝的得是卫贵人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就听到皇后的声音传来:“咳咳咳好呛得慌,盆里烧的什么,冒这么老大烟。” 卫昭宁跟在皇后身后,默不作声,只是偷偷拿手帕掩了掩鼻子。 关姑姑端来了果子,皇后远远坐着吃起来。 卫昭宁坐在太后左边儿,先给太后递了个果子。 太后接了果子,细细的吃完了,见卫昭宁不说话,便道:“今儿委屈你了。” “太后知道我的委屈,我便不委屈。” “你真是个懂事的了孩子。这次是个意外,本以为是你侍寝的,不曾想田秀女她不过来日方长,你有这般才艺,又是卫家的女儿,自然是差不了的。” “谢太后。” 长乐宫。 宫女去打探了消息,果然见田令月去了太和宫。 “连杜常在都吃瘪了,奴婢看的真真的,是田秀女去侍寝了。” “她倒有些本事。”孟玉珠拿金叉扎了块点心:“这样的人,如果收为已用,倒也省了本宫出去得罪人,也能为本宫的左膀右臂。” “可是娘娘,她狠起来对自己都下手,娘娘不怕她不服管教?” “怕什么,她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她还能跳出我的手掌心吗?” 太和宫。 皇上有些没精神。 如果是别人侍寝,皇上尚能应付。 田令月,皇上本来对她印象是不深的,今儿见了她写出来的那些血迹斑斑的字,皇上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 田令月的目的达到了。 她来侍寝了。 怕皇上反悔似的,田令月一进卧房,就开始脱衣裳。 她穿的单薄而素净,先是拆了高髻,取下发间的淡青色菊花,而后开始解自己的衣扣。 妆花锦的素衣,银丝盘扣,解开一粒,便能看到她雪白的颈子。 她坐在床边,就这样安静地解衣裳。 皇上走到屏风的另一侧去了:“田令月,你不必这样。虽然是你侍寝,但有时候侍寝也不是直接解衣裳的。” 田令月的手停在了半空。 过了一会儿,田令月接着解起了银扣:“皇上,敬事房的太监还在外头记档,教引嬷嬷也在外头候着。奴婢哪里伺候的不好,可以改,还请皇上不要动气。” “朕没有动气。” “那皇上请安歇吧,奴婢给皇上宽衣。” 隔着屏风,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 皇上生怕田令月捉他过去,脱他的衣裳。 这一晚他真的没想让田令月侍寝,他也是人,也不能天天召幸妃嫔,也得有歇着的时候。 皇上也不是生产队的驴,能一直拉磨。 但田令月明显有点上头,或许是机会难得。 皇上贴着屏风道:“田秀女,朕让你来,不是为了……朕是想告诉你,你对太后一片孝心,明日,朕封你为田答应。” “谢皇上。”田令月流下泪来。 “这几天抄经你也累了,今晚你回去早点歇着吧。晋封的事,明日一早高让会去永福殿宣旨。” “皇上,奴婢还有个请求.” “你说。” “请皇上让奴婢搬出永福殿。” “搬出永福殿?”皇上有些疑惑,永福殿一向和睦,永福殿那两个跟田令月看起来关系还不错,难道是闹崩了? 皇上吃瓜心起,撩起月色织金澜衫临窗坐下:“为何要搬?” “奴婢想离皇上近一点儿。这是奴婢的私心。” 这话,听起来像假话,细品也不真。 当然,宫里也没几个女人敢跟皇上说真心话。 皇上想了想道:“你想搬去哪住?” “奴婢想搬去长乐宫,住长乐宫偏殿。” 长乐宫是孟玉珠所居的宫殿,孟玉珠骄横,乌鸦从长乐宫门口飞过都要因为长了两个翅膀被扇两巴掌,更别提宫人了,宫里的人躲着孟玉珠还来不及,从未有人主动要求去长乐宫住的。 “你想好了?” “奴婢想好了。” 既然田令月想好了,反正孟玉珠的长乐宫好几进的院子,偏殿也有空余,那就让她搬过去好了。 田令月匍匐在地上给皇上磕头:“皇上隆恩,奴婢伺候您安置。” “不必了,你也累了,回去吧。” 外头的记档太监低头看看自己光秃秃的本子,有些无奈。 教引嬷嬷经验丰富,只是跪在那儿静静地听。 高让抱着拂尘打了个呵欠。 敬事房太监看看天色,不早了。远处的天早已看不清颜色。 刮了一个多时辰的风,天愈发冷了。 长长的回廊远远近近挂着那么些鹅黄色八角宫灯,一个个摇曳的像鸭蛋黄。 不知何时,天际有冰凉的东西飘下来,因为天黑,倒也看不清,抬头看看鹅黄的宫灯,才发现是北风卷着细小的雪花飘落下来,白色的,一片一片,有的贴在宫灯上,很快融化,宫灯慢慢就潮湿起来,有的落在青石地砖上,因为雪薄,青石地砖上的雪片来不及堆积,也很快融化殆尽。落在十几丈远的守夜太监袍子上的雪花也化了,新的雪花又落下一层。 红墙绿瓦,宫院深深,夜里格外寂静。 这一年的雪来得早些,或许是天气突然变冷的缘故。 高让又打了个呵欠。 敬事房太监面有难色:“皇上好像睡了,今儿该如何记档?” 教引嬷嬷温和道:“皇上累了一天,跟妃嫔说说话就睡了,也属正常。” 高让点头:“嬷嬷说的很是,皇上这一天啊,又是批阅奏折,又是参加菊花宴,可是不轻松。” 几个人小声说了几句,就听到太和宫的门“吱——”一声开了。 一股鳄梨香味儿夹着炭火的余温扑了出来。 淡若菊花的田令月从太和宫里走了出来。 殿外的几个人一愣。 时候不早了,外头还下着雪,太和宫里皇上大概已经安置了,怎么田令月又出来了? 高让乖觉:“田秀女,外头落雪了,您是有什么需要吗?” “今儿晚上我在殿外守着皇上。” 田令月已出寝殿,记档太监跟教引嬷嬷便先撤了。 高让守着太和宫的门,恭恭敬敬站在灯影里。 夜里的雪更大了。 之前小小的雪片不到半个时辰,就变得鹅毛一般,裹着北风,纷纷扬扬落下来。又密又冷。 宫灯被扑的湿漉漉,太和宫的青石地砖上开始积雪,十几丈远的守夜太监袍子上也开始积雪了。 田令月一句话也不说,就跪倒在高让对面。 太监守夜是不必跪的,站着即可。 可田令月直接跪下了,高让也不敢站着,只能跪到冰凉的青石地砖上。 风雪夜,地砖凉的厉害。 高让这个从小就伺候皇上的太监,也冻得咬了咬牙关。 田令月一个弱小的女子,跪得端端正正,一声不吭。 一夜的雪。 次日天亮,太和宫的雪已经没人鞋袜。 扫洒的宫女开始扫雪了,又有宫女进殿来添炭火。 田令月冻得嘴唇发白,几乎昏厥。 “小主,这——”高让有些为难:“您等着,我进去给您通传一声。” “不必了,谢高公公好意,我先回去了。”田令月扶着柱子站起身,稳了稳精神,走下一级一级的台阶。 太和宫里,高让小心翼翼的给皇上系扣子。 紫金雕花炉里的红萝炭烧得正旺,房内热气腾腾,宫女将东边两扇窗户打开,又添了些鳄梨香。 香气氤氲,压了外头的雪气。 房外已经是银装素裹了。 隔着打开的两扇窗,看外头的宫殿,也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高让给皇上系好了扣子,又给皇上系上香包。 皇上理了理衣袖:“晨起时你在跟谁说话,好像是个女人。” “奴才在跟田小主说话。” “哪个田小主?” “永福殿的田秀女。” 皇上有些错愕,明明昨晚上已经让田令月回永福殿了,难道她没回去? “她在殿外守了一夜?” “是。田小主在殿外跪了一夜,晨起皇上醒了她才回去。” 这个女人。 皇上突然有点看不透了。 菊花宴上,她获得了太后的青目,从而曲线救国,成功进了太和宫的门。 皇上虽表面没说什么,但也不喜欢太急功近利的女人。田令月表面孝敬太后,无非是想皇上对她刮目相看,搭建她接近皇上的桥梁。 皇上便顺了她的意,准备赏她一个答应的位分。 这个女人竟然在殿外冒着严寒跪了一夜。 先是割手抄经,后是风雪夜跪足一晚,她对自己挺狠的。 一时间皇上竟不知如何评价她了。 “你觉得田令月如何?”皇上问高让。 高让实际上跟皇上一个想法。但他不敢胡说:“皇上,奴才觉得田小主很喜欢您吧。” 不敢胡说,只能瞎说。 皇上叹了口气:“你觉得是这样吗?” “奴才也是瞎琢磨的。” 正说着话,太后来了。 往常都是皇上早朝后去给太后请安,这日雪大,没想到太后来得这样早。 皇上忙将东暖阁收拾了一下,又让高让捧来暖炉放在太后脚下。 太后给关姑姑使了个眼色,关姑姑便将炖好的姜汤呈了上来。 太后怕皇上冷,又是今年的头一场雪,所以特意吩咐关姑姑炖了姜汤,想着赶在皇上早朝前让他喝一碗,驱驱寒气,暖暖身子。 皇上打开盖碗,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只好将盖碗又放回去。 一看气氛不对,高让赶紧给太后奉茶。 太后看也没看。 “太后一路辛苦,这么大的雪,何苦跑这一趟。” 太后握着佛珠道:“哀家坐着肩舆,有何妨碍,有些人就可怜了。” “太后是说?” “刚才哀家来太和宫的路上,遇见了昨晚侍寝的田令月。细问之下,哀家才知道她在太和宫殿外跪了一夜,她犯了什么错,皇上罚她跪一夜,难道是她给哀家抄了经文,落了皇上?” 原来是太后遇见了田令月。 “田秀女没有犯错,都是误会。“ “哀家瞧着她可怜的很。跪了一夜,腿都软了,这样冷的天,她穿的那样单薄,嘴唇都冻得发白,哀家看不下去,把给皇上的姜汤赏她喝了,简儿,先帝一直以宽仁治天下,当初先帝很喜欢你,常说你,为人宽仁,颇有他的风范,如今你怎么能这般苛待宫人?“ 太后训导,皇上只有听的份。 “你不说话,是不是哀家说的话,你不服。” 总感觉哪里不对,好像是田令月走了一步棋,把皇上给圈进去了,可眼下,皇上也只能表示:“太后,朕服。”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弄个轿撵把田秀女抬回永福殿安置?不然这么冷的天,她一步一挪的,让满宫的人看见,还不得背后议论皇上刻薄。” 太后总是为皇上的声誉着想的。 高让听了,麻溜的去开了凤鸾春恩车,出了太和宫去追田令月了。 田令月还在长长的甬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发髻上本就没什么首饰,如今更是落满了雪,像是顶着一头白发,发间那朵淡青色的菊花也被染白了。 时辰尚早,甬道上的雪还未来得及清扫,似乎天地间都是雪气。 一长窜的脚印密密麻麻。 高让亲自掀着车帘请田令月坐进去。 雪更密了。 甬道上鲜有行人,隔着纱帘,连外头的红墙也模糊起来。 田令月坐在轿撵上轻声道:“高公公,辛苦你这一趟了。” “奴才不辛苦。“ “是皇上让你送我回永福殿的吗?” “是。” 田令月脸上闪过一丝笑意,或许是怕被人看见,她掏出帕子,假装拂去脸上的雪。 宫墙高耸。 轿撵缓慢。 一层一层的雪压下来,天愈发冷了。 皇上:朕这个皇上做的,憋屈 太后:简儿,你说什么? ------------ 第九十七章 滤镜碎了 宫中的消息都长着翅膀。 田令月一大早就失魂落魄地在甬道上独行,那些去内务府领东西的宫女太监瞧见了,不免要议论几句,或是汇报给自家主子听。 毕竟前一日的菊花宴上田令月可是独得恩宠,荣耀光环护体,皇上还翻了她的牌子。隔一日就像被发配了宁古塔一样,那模样实在可怜。 于是一大早,就聚集了几个吃瓜群众。 “你看,小门小户出身,即使是去侍寝,皇上也不喜欢,听说在太和宫殿外跪了一夜,这么冷的天,不得冻僵啊,为了恩宠她真是够拼命的。” “听说田秀女惹着了皇上,皇上罚她在雪夜里跪足了一夜的,皇上什么时候舍得体罚咱们姐妹了,皇上还是爱我。” 永福殿的赵嬷嬷早已守在台阶上,风言风语,她去内务府领炭火的时候,也听了几句的,但她秉承不信谣不传谣,田令月总是永福殿的秀女,她这个嬷嬷责无旁贷,还是得迎一迎的。 远远的,凤鸾春恩车来了。 帷帐随风起,重重帷帐下,田令月发间的雪已经融化了,那朵淡青色的菊花又显现了它本来的颜色,而且愈发的娇艳欲滴起来。 “是田小主回来了。”赵嬷嬷赶紧上前去放脚凳。 田令月却是伸了伸胳膊,赵嬷嬷会意,赶紧将胳膊抬了起来。 田令月扶着赵嬷嬷的胳膊,缓缓下了轿撵:“脚坐麻了,嬷嬷不要怪罪。” “奴婢伺候主子是应该的,外头天寒,主子赶紧回永福殿暖一暖。” 永福殿的秀女们都守在窗下,做的绣活儿也都停了。 本以为田令月是受了委屈回来,还想着该怎么安慰她,不料走进来的田令月,虽姿色寡淡,但眉宇间尽是喜悦,压制不住的喜悦从她的眉梢蔓延到她的嘴角。 在永福殿里这么些天,从未见过田令月如此喜悦。 要知道田令月给太后递的那三卷经文,密密麻麻的字,永福殿还住着这么些人,她都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弄成了,这样的城府,自然是喜怒不形于色,今儿这么高兴,高兴的都绷不住了,那肯定是有天大的好事。 果然,高让来宣旨了。 说是田令月一片孝心感动天地,皇上特封她为田答应,以后每月按答应位份支领东西,一应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添上,另外,赏田令月居长乐宫。 等高让走了,赵嬷嬷亲自把田令月扶进了永福殿。 “恭喜田答应高升了。”赵嬷嬷满脸的笑:“田答应总算是熬出头了。” “赵嬷嬷不相信我能熬出头吗?还是说,赵嬷嬷觉得,我熬的太久了,不像别人出头那么快。” 这话把赵嬷嬷闹了个脸红。 她一惯在永福殿伺候的,伺候的秀女没有一百个也有八十个了。 自认为兢兢业业,一视同仁,尽量在职责范围内给秀女们行方便,所以秀女们对她,多半是感激,从不见哪个秀女找过她的麻烦。 以前田令月还是田秀女,知道她家世不好,赵嬷嬷还额外给她做饭菜,弄些好汤水补身子,不想田令月这样跟她说话。 赵嬷嬷只得跪下来:“是奴婢不会说话,还望田答应不要生气。” “我生气了吗?你是说我很小心眼?”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赵嬷嬷直接在积雪的台阶上跪下来。 永福殿的气氛有些不大对。 秀女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它几个嬷嬷缩着头回了小厨房准备饭食,谁也不敢跟田令月说话了。 史景本来想恭喜田令月的,毕竟是一宫住着的姐妹。 可见她这般为难赵嬷嬷,史景有些不忍心,上去就要扶赵嬷嬷起来。 田令月不说话,赵嬷嬷并不敢起来。 “田妹妹,地上这么冷,何况赵嬷嬷她没有恶意。” 田令月冷冷地瞧着史景,言语有些玩味:“有些人说话,总是没轻没重的,被罚了也是长教训的好事。” 这话横竖听着都不对味儿,像是在讽刺谁。 如果是对杜仅言说的,杜仅言一定会想,这是军书十万卷,卷卷有爷名啊。 史景单纯。 “你先让赵嬷嬷起来吧。”史景有点着急。 “她在永福殿伺候那么多年,还是如此不会说话,我不过是教教她罢了。”田令月坐回炕上,拿着暖炉,手渐渐地暖了,脸色也红润了。 还是杜仅言扶起了赵嬷嬷:“厨房里还炖着汤,嬷嬷去忙吧。” 赵嬷嬷含着泪去了。 内务府的人恰好来了,提醒田令月准备收拾箱笼。 她进宫的时候,家里花了一些银子打点人情,余下给她的钱,几乎没有,所以她带的包袱最小,小的几乎没有,如今下雪了,厚衣裳也没有几件的,加上平素她的刺绣,也就星星点点的东西,实在经不起收拾。 还好内务府的人来了,毕竟田令月获封答应,相应的待遇就得水涨船高。 答应位分的人,每日可分得鸭子一只,鸡子一只,瘦肉一斤,鹿肉、獐子肉、野兔肉等一些野味等等都是有的。 每日分得黄蜡十支,白蜡八支,羊油蜡二十只也不可少。 如今到年底,还可以分得貂皮一件,蟒缎一匹,妆缎两匹,云缎两匹,宫绸四匹。 红箩炭两筐,银炭也是现成的。 内务府的人抬抬扛扛弄了五六个箱笼,系上红绸缎,动用了好些个太监,才把这些东西弄过来,嘴上说着吉祥话,办的十分体面。 田令月听着内务府分管太监拿着单子向她汇报,不动声色地喝着茶水。 “恭喜田答应了。”太监们跪地。 “赏吧。”田令月示意婢女。 因为她如今是常在,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已经到位,有个叫山竹的,被田令月点为贴身伺候的。 山竹打开盒子,从里头掏出碎银子,每个太监赏了二两。 二两银子不少了,够寻常百姓一两个月的花销。 内务府的人欢天喜地的去了。 雪地里五六个箱笼格外体面,上头的红绸缎很是耀眼。 杜仅言去小厨房里炖野鸡子汤。 天寒地冻的,就想弄些汤水喝喝。 如今她是杜常在,不但有月俸,每日内务府还送野味儿,吃穿用度比以前好多了。 野鸡子汤热气腾腾,鲜美得很。 杜仅言两碗汤下肚,史景一碗还没喝完。 大雪纷飞,炭火熊熊。 史景怔怔地望着永福殿大院里,拿着单子清点东西的田令月。 内府务送来的披风她已经穿在身上了,大红色的披风很应景,显得她人添了不少精气神。 “我觉得田妹妹好像变了。” “喝你的鸡汤。”杜仅言头也没抬。 田令月早就变了,史景后知后觉。 真等史景发现田令月真面目那一天,恐怕田令月已经能白日飞升了。 “杜仅言,你有没有觉得田妹妹变了?” “是吗?” “以前总觉得她不声不响的,只是做做刺绣抄抄经,也愿意跟咱们好,现在好像都不对了,说出来你可能不信,那天你在凉亭里跟田妹妹说话,我在那儿喂鱼,我感觉田妹妹看我的眼神好可怕,像是想一脚把蹬湖里喂鱼一样,我还以为我想错了,田妹妹那么好一个人,可是今天……我感觉她看人的眼神好吓人,像是要把赵嬷嬷生吃了。” 赵嬷嬷在灶前添柴,听史景这样说,忍不住抹眼泪。 她是宫里的老人了,做事又有分寸,皇上身边的大太监高让见了她还好声好气,今天田令月直接给了她一个下马威,倒不是说做奴婢的金贵不能受委屈,实在是这委屈来得莫名其妙。 杜仅言望了望窗外,田令月似乎已经清点过东西了,扯着披风往小厨房的方向来了。 史景还在自顾自道:“感觉以前还好好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我们天天在一处,她割破手指抄经,我们竟一点儿也不知道,刚才她说,有人说话没轻没重,说的分明是我。” 杜仅言已经踩了好几下史景的脚,告诉她不要乱说,感觉史景的脚都该被踩肿了。 毕竟她这帝师家的独女,自幼从不受委屈。 田令月已经来到了小厨房,史景的话,她是听到了的。 她倚门着着,不动声色。 身后新上岗的婢女山竹识趣地给她抖抖披风上的雪,又给她扶了扶鬓边的赤金镶玉水滴簪子,一对指肚大的珍珠耳环被雪映衬的珠光宝气。 人靠衣裳马靠鞍,加上首饰点缀,田令月看起来贵气不少,说话底气也足了:“史景,你好像变聪明了。” 史景直接站了起来:“田妹妹,你有话直说,别话里有话的我听不懂。” “我没什么话了,如今我是答应,你是秀女,我们各自有各自的路走。”或许知道史景性子暴,田令月也不想事情闹大,只是倚门道:“我来是告诉你们一声,我要搬去长乐宫住了,此一别后,大家各自珍重吧。” 太监宫女们抬着箱子,抱着包袱,前呼后拥地出了永福殿。 雪落无声,永福殿里密密麻麻的脚印很快被掩埋了起来,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只有临窗的小几上,还有几张剩下的宣纸,被田令月揉成团扔在一旁。 这个临窗的位置,田令月坐的最多。 天热的时候,史景在井里冰西瓜,每次把西瓜捞上来,都要冲殿内的田令月喊:“田妹妹,别抄了,准备吃瓜。” 田令月便会笑眯眯地放下毛笔,拿了木盘来切西瓜,等吃完了西瓜,史景盘腿坐在炕上讲她爹给她讲的那些神鬼故事,田令月便乖乖地听着,顺便拿出她的针线筐子,绣一些荷包或者香囊。 窗还是开着的。 田令月搬走了。 往日历历在目,却再也不会上演了。 史景早早躺到炕上,裹着锦被不吱声。 杜仅言知道她没睡。 果然过了不到五分钟史景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你说,田妹妹为什么要去长乐宫住?” “皇上赐的吧。” “皇上疯了?” “嘘——长乐宫一直是贵妃娘娘一人住着,偏殿还有剩余,皇上让田答应住进去,也很正常。” “贵妃凶悍,田妹妹住进去不是要受她的气?” 史景到底心善。 或者说,从小被帝师夫妇宠大,从未经历过社会的毒打,她看田令月,一直是开着柔光滤镜的。 杜仅言猜测,田令月搬去长乐宫,大概是田令月自己的主意。 毕竟宫中空余的宫殿还有不少,虽旧些,修缮修缮,也不是不能住。她如今是杜常在,比田令月还高一级,如今还在永福殿住着,田令月这么心急火燎的搬走,大约是她自己要求的。 宫里人人忌讳长乐宫,贵妃娘娘凶悍善妒人人皆知,就连皇后景仁宫的大门,贵妃娘娘看不顺眼了也敢踹几脚,以往那些受宠的妃嫔,贵妃轻则奚落几句,重则处处刁难,大伙躲着她还来不及,怎么能住到她脸上去,长乐宫离皇上的太和宫虽不远,但如果皇上去长乐宫,大约是去找贵妃处CP的,别的妃嫔住在那当电灯泡能有什么好处? 所以一般正常人是不会去长乐宫居住的,谁也不想犯贵妃的忌讳。 田令月不一样。 背后给田令月帮忙的人,极有可能是贵妃,这样的话,二人便是坐了一条船。 住在一起,反而省去很多中间环节。以后也能互相照应。 田令月需要一棵大树。 贵妃需要左膀右臂。 贵妃有权势。 田令月有脑子。 这是一拍即合的事。 很明显。 史景当然看不透这些,她只是心疼她的田妹妹:“虽然感觉田妹妹跟以前不同了,或许是她娘病重她心里烦,有时候我爹催我勾引皇上,我心里烦也会暴躁,所以我也不怪她,只是皇上太离谱,田妹妹好歹侍寝一场,他随便挑个宫殿赏给田妹妹就好了,偏把她扔进长乐宫,那不是把田妹妹扔老虎嘴里去了吗?早知道这个男人不能沾,还好我不争气,皇上看不中我,不然把我扔长乐宫,我跟贵妃一天吵三顿,贵妃当天就要扭掉我的头。” 长乐宫。 因下了雪,正好可以练冰嬉。 孟玉珠系好鞋子穿一套水红色掐腰衫裙就练习了起来。 菊花宴的时候没能展示才艺颇为遗憾,想起那起小蹄子才艺又多又稠孟玉珠就急的嘴角长泡。 自己年纪不占优势了一定要有一门过硬的技术。 冰嬉这才艺,据她所知宫里只有她一个人会,有一个小常在想学来着,听说摔断了腿床上躺了仨月了。 (本章完) ------------ 第九十八章 杀人 练了两圈儿,身子就冒汗了。 孟玉珠扶着殿外水缸暗暗叹气。 以前得宠,人呢,就容光焕发,精气神就好,跳上一个时辰,面不改色心不跳。 如今被永福殿那起子小蹄子克的,恩宠少了,跳舞也没力气了,才跳两圈,心里就好像揣了七八只兔子,七上八下扑腾乱撞。 婢女腰果贴耳过来,悄悄给孟玉珠说了几句话。 孟玉珠眉毛紧皱:“什么?当真?” “当真,田答应这会儿正往咱们长乐宫来呢。路上好些人都看见了,奴婢怕看得不真,还问了沿途的太监,原来田答应一夜得宠,坐着轿撵回的永福殿,这消息,宫中都传遍了。” 孟玉珠再无溜冰的心思,还溜个鬼。赐了她答应的位分,还赐她住长乐宫偏殿。 岂有此理。 长乐宫内红萝炭烧得泛红。 腰果拿银筷子轻轻掀开旧炭,又加了两块新的上去。 孟玉珠捧着绣金织鸳鸯的暖炉在殿内走来走去,绕过屏风穿过帷帐,只觉得心里有一股邪火。那团火在她胸口燃烧的比炭火都旺,烧得她脸都红了。 田令月去太和宫侍寝她是知道的。 毕竟田令月下了血本,看在那几卷经书的份上,皇上敷衍一下,也是该当的。赏田令月一个答应的位分,对孟玉珠来说,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毕竟田令月想做她的左膀右臂,田令月在宫里过得好,也算壮大了孟玉珠的势力。 但这小蹄子要住长乐宫是怎么回事? 宫里谁人不知,她孟玉珠是专宠,如今皇后的景仁宫都住了两位妃嫔,她孟玉珠的长乐宫,从没有外人踏足。不管是不敢也好,皇上不准也好,这都是专属于孟玉珠的体面。 田令月出身上不得台面,位分也低,她何德何能,竟能住进长乐宫。 皇上难不成昏聩了不成。 “定然是田答应自己求来的。”腰果扶着孟玉珠坐下来,轻轻给她捶背。 “即便是她求的,皇上也不该答应。” “奴婢听说——”腰果看了看孟玉珠的脸色,孟玉珠脸色阴郁,她便不敢往下说。 炭火沙沙地响。 “听说什么?腰果,你因为故弄玄虚,已经挨了好几次打了。” 腰果忙道:“奴婢听说,田答应是下了血本的。” “不就是那几本带血的经文吗,下次本宫也可以依葫芦画瓢,到时候割破你的手,滴出半碗血来,有多少经文是写不来的,还是什么难事吗?” 腰果心中骇然,都是田令月开的这头,要是被孟玉珠学会了,那自己这个奴婢可不得遭殃,放血也放死了啊,于是赶紧跪下道:“娘娘,倒不是为那几本经文,奴婢听说,侍寝当晚,下着大雪,皇上乏了,让田答应回永福殿去,田答应愣是没回,穿着单薄的衣裳在太和宫外跪了一晚,或许是因为这个,皇上怜悯她,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她对自己这么狠?” “千真万确。”腰果信誓旦旦。 没想到田令月有这样的勇气。 下着大雪的冬夜,在外头跪一晚,可能会被冻死。 田令月这是拿命换的荣耀啊。 孟玉珠都要叹一声,这个娘们疯批了。 实际上,田令月不但疯批了,而且跑得比曹操还要快。 说话间,田令月一行人已经来到了长乐宫门口。 那五六个系着红绸的箱子自不必说,还有好几个太监宫女跟着伺候,因为是迁宫,内务府的人也跟着来打点了。 几个人拿扫把的,拿簸箕的,风风火火开始在长乐宫大扫除。 本想留点儿雪冻成冰更好练冰嬉,这下好,全扫走了。 那个伺候田令月的婢女,叫山竹的,扶着田令月就登堂入室了。 这家伙,来势汹汹,谁能想到,前两日田令月还蜗居在永福殿,是个不入流的秀女,在景仁宫开早会的时候,她都快坐到门外面去了。 既然田令月住进长乐宫是不能避免的事,孟玉珠决定给她来个下马威。 孟玉珠的款儿还没拿住,台阶上的田令月便扶着头站住了,丝毫没有进殿给孟玉珠问安的意思:“贵妃娘娘,臣妾的头突然疼的厉害,想先去歇一歇。” 孟玉珠一肚子火没处发。 想着田令月竟比她还会拿架子?头一天进长乐宫不好好给主位娘娘请安想滚去躺着? 孟玉珠自然也不惯着:“腰果,去叫个太医来给田答应看看。” 腰果会意,小跑着去了。 一会儿太医来了,去到偏殿给田令月把了脉,抖抖官袍上的雪躬身给孟玉珠回话:“田答应烧起来了,脉细虚弱,想来是天气骤冷,感染了风寒。臣已经开了方子,按方子熬药,两日退烧,再养上两三日,便无碍了。” 送走太医,孟玉珠让腰果把燕窝粥给熬上,腰果熬好端上来,却被吩咐,把燕窝粥端去给田令月喝。 腰果不解,怎么还要伺候田答应? 孟玉珠咬牙切齿:“她虽有些冒犯,本宫也想施威,可她如今是真病了,本宫能怎么办。” “定然是那晚在太和宫着的凉。” “她一进长乐宫就病了,外人岂不是要传闲话,到时候说本宫撞克着她了,或说本宫责罚她了,本宫的名声不就坏了?别说太后那里无法交待,皇上那若问起来,本宫一身嘴也说不清,所以当下之计,只能让她赶紧好起来,再做打算。” “娘娘不跟她计较了?” “怎么计较?进偏殿去,趁她发烧拿绳子勒死她吗?”孟玉珠瞪着腰果。 田令月断断续续地病着,药也是熬了一碗又一碗。 孟玉珠自认为练舞出身,平时锻炼的多,身体强壮,好长时间都没病了,田令月一搬进来,这药锅子一天炖到晚的,长乐宫比太医院药味儿都重。 田令月带进来的那帮奴才没伺候过人似的,格外勤快。 那个山竹,早上熬粥,中午包饺子晚上做酸辣牛肚汤,半下午还能蒸几个如意卷子,要是田令月饿了,还能黑灯瞎火的整一顿夜宵。 院子里再没存过雪,统统扫光,而且是天不亮就开始扫。 孟玉珠每每睡得正香,就被沙沙沙的扫雪声惊醒,再也睡不着。 太医不断来给田令月把脉,如今烧退了,又养了几日,气色也好了。天天有新鲜汤水喝着,比永福殿的伙食强多了。 特别是这一日,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田令月竟比孟玉珠还早到。 宫里人都知道田令月大病初愈,竟比孟玉珠去的早,难免会让人议论。就连平时晕晕乎乎的皇后,也赏了田令月一袋扁桃仁。 回到长乐宫,孟玉珠就气的扔掉了手炉。 田令月病好了,也该教教她规矩了。 当孟玉珠还在想,要找个什么理由来立威的时候,田令月已经捧着扁桃仁登门了。 扁桃仁已经剥去了外壳,只有果肉。 当田令月捧起果盘的时候,露出了她的手指,手指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山竹道:“贵妃娘娘,这些扁桃仁,是我们主子用心摘的,一个一个手剥,怕凉,还放在烤炉上暖了暖才端过来孝敬的。” “多嘴。”田令月跪捧着扁桃仁训斥山竹。 孟玉珠心道,田令月果然会来这一套。 前头把太后感动的差点落泪,这会儿又来这一出。 孟玉珠只是不接,田令月便一直跪着。 跪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田令月低声道:“贵妃娘娘不肯接我的果子,那便是在生我的气。今日去景仁宫请安,我不敢等贵妃娘娘同行,实在是因为病初好,怕过了病气给娘娘伤了娘娘的身体,之所以去得早,是怕去晚了,别人说我进了长乐宫就坏了规矩,怕给娘娘惹来非议,皇后娘娘问及我的病,我也说是贵妃娘娘您亲自请的太医,对我关怀倍至,皇后娘娘赏赐的扁桃仁,我不敢私用,剥好了便借花献佛,还请贵妃娘娘原谅。” 情真意切。 孟玉珠竟挑不出错了。 “先放着吧。”孟玉珠阴着脸。 田令月小心翼翼把果盘放到小几上,而后捧过一盏茶端在手中。 “这是我新泡的茶,这茶叶要滚水泡才好喝。” 孟玉珠没接。 茶水滚烫,冒着热气。 看样子是比一般的茶水烫。 田令月捧着茶碗,手指泛红,不自觉开始哆嗦,但她规规矩矩跪着,硬是没动一下。 眼见她手指上起了水泡,孟玉珠最终接过了茶:“你起来吧。” “没有经娘娘同意,便私自求了皇上,搬进长乐宫来,娘娘不愿意,奴婢不敢起来。” “你为何要住进长乐宫?” “我私心想着,离娘娘近一些,这样有什么事,也能跟着娘娘长长见识,若是离娘娘太远,每日进进出出的,人多眼杂,怕是不好。” 孟玉珠听了,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你的手不碍事吧?腰果,去拿药膏给田答应涂上。” 晚间,山竹又给田令月涂了一遍药。 因为被热水烫伤,田令月的手肿了起来。 “主子受罪了,还好贵妃娘娘原谅了您,做这些都值了。” 田令月却想着其它的事:“咱们宫里的小太监都用上了吗?” “用上了。以后娘娘跟家里传消息,都是咱们自己的人。” “家里来信了吗?” 山竹左右看看,确定没人,才把袖里的信掏出来。 田令月在灯下看了信,叫山竹把炭盆端近些,将信放进炭盆里烧掉。 这次的信,有两封,一封是她父亲田光写的,另一封,是她娘贴身的侍女写的。 田光在信上说了两点,一,家里缺银子,你娘看病快把家底都花光了,爹这点年俸根本供应不上,如今全家老小都打饥荒。二,听说你进了答应位分了,算是光宗耀祖了,田家还从未出过娘娘呢,既然你做了娘娘,皇上肯定赏赐了不少好东西,捡着贵重些的,弄些出宫正好给你娘瞧病,你娘天天有好药吊着,病还见轻了。 而张氏的侍女在信上写,因为天冷,张氏的病愈发重了,以前有几个大夫轮番去看诊,如今田老爷见张氏无有起色,又说张氏不停地开销什么时候是个头,那些大夫开的倒有些好药,诸如人参、鹿茸、阿胶之类,全被田老爷捡了去倒卖,他跟几个小妾过的有滋有味,那些小妾更是恨不得张氏早死她们好扶正,有两次张氏都被气到吐血。 田令月总结了下,她父亲来信是要钱,而侍女的信,是说张氏快被他父亲给折磨死了。 田令月从小跟张氏相依为命,张氏的苦难让她夜不能寐。 雪后红梅好看,孟玉珠想去红梅树下跳舞。 年底宫中的祭祀项目多,庆祝活动多,娱乐项目也多。 孟玉珠的特长是跳舞,不能荒废了。 田令月作为拉拉队,自然是乖乖跟着去的。 雪压御花园,只留了几条小道。 正是红梅绽放的季节,远远望去,那些梅花一大片一大片像是火苗。 孟玉珠舞了一曲儿,见田令月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是本宫跳得不好看?” 田令月跪倒地雪地里:“是我家里有事,所以才晃了神。” 二人在梅花树下说话。 孟玉珠觉得奇怪,她托的人脉,让大夫定期去给张氏看病,怎么田令月反倒一脸愁容。 “是你母亲病重了吗?” “一则是母亲病重,二则是父亲实在不争气,宠妾灭妻,如今药也不肯好好给母亲用,都被他倒手卖了。” 孟玉珠系了系披风。 这一家子破事,若不是田令月还有利用价值,她也懒得管。 “你想如何?直说吧。” 田令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孟玉珠一惊。 她知道田令月不像表面那么柔弱,至少骨子里是个狠人,但没想到,她竟这么狠:“田答应,你爹宠妾灭妻,你如今升了答应,自然可以写信去警告你父亲,或许他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会收敛,不至于把小妾给杀了吧?据我所知,你爹田光贪财好色,府中养了好几房小妾,杀小妾,哪里杀的过来呀。” “娘娘说的极是,杀小妾,是杀不过来。” “所以?” “所以,干脆把我爹杀了。” 孟玉珠一个没站稳,差点儿仰倒。 天菩萨这就离谱。 纵是孟玉珠在宫中叱咤多年,见惯了女人们勾心斗角,那也都是对外人,从未听说,哪个女人要杀自己亲爹的。 孟玉珠只当田令月在说气话。 显然不是。 (本章完) ------------ 第九十九章 弑父 田令月连剧情都想好了:“贵妃娘娘在宫外有人,还请娘娘帮忙。” “本宫宫外是有不少人脉,只是帮你杀你爹,若是查出来,可是大罪。” “并不需要杀他,而是让他自杀。” “这话从何说起?” “我爹这个人我很了解,他一生好色,娶了那几房小妾之后,还时常出入各大青楼,他的年俸,多数是花在这上头,所以,这也是他的死穴。如今陈国新律,官员一律不准夜宿青楼,不然仗二十,所以不管多晚,我爹一定会回府去,娘娘只管找一个姿色出众的青楼女子故意接近我爹,然后把他灌醉,他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再找人把他带到一处人少的街道,一夜风雪,他定不能活,到时候,雪掩踪迹,又无人证,大伙都会认为,他是喝醉了在外头冻死了。” “你当真要你爹死?” “如果他不死,我娘恐怕就不能活,一则我娘需要药吊着,二者我娘受不得大气,家里那些小妾在我爹的宠爱下愈发没有规矩,这样下去不出一年我爹必死,没有我娘,便没有我的现在,如今为了我娘活着,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还望娘娘看在我娘可怜的份上吧。”田令月不住地给孟玉珠磕头。 孟玉珠想了许久,决定帮田令月这个忙。 找个青楼女子灌醉田光,易如反掌。 这一年雪大,一个好色之徒喝醉了酒冻死在外头,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如果田光就这样死了,田家碍于名声,自然不能声张。到时候田令月又多了一个把柄在她手里,拿捏她不是更容易吗?到时候二人就真的是一条船上了。 田令月连亲爹都能杀,那后宫这帮上窜下跳的小蹄子算得了什么? 于是叫了腰果上前,吩咐了她几句,腰果便出宫去了。 史景在御花园里折梅花,下了雪,四处白茫茫的,闲来无事,想着折了梅花来插在绿瓶里,会格外好看。 折了满怀的梅花,鞋子湿了。 刚要弯腰清理鞋子里的雪,不想听到了孟玉珠跟田令月的说话声。 雪天寂静,雪落无声。 孟玉珠跟田令月的对话一字不落钻进了史景的耳朵里。 史景虽然没读过几本书,可也知道父母之恩。 听田令月说要杀了亲爹,史景惊的半天没回过神。 听说过弑君的,弑父,怎么敢的呀。 史景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没想到风平浪静的宫里,还会有这样的事。 这御花园也不干净了。 早知道不来折梅花了。 怪道最近总觉得田令月变了,一开始史景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如今听的真真的,真是田令月变了。 田令月连她爹都要杀,何况他人。 史景只想赶紧回去。 或许是抱了许多红梅遮挡了视线,地上又滑,史景一个没留神摔倒地上。 绿裙青袄,水色的围脖,连发间的宝石簪子都摔出去两丈远。满怀的红梅撒在她背上,将她盖的结结实实。 “什么动静?”山竹警惕。 田令月走了过去,好近了,近的史景能看到田令月鞋尖上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刺绣。 史景还在想田令月要不要杀她灭口,御花园地方空旷,这么冷的天,又鲜少有人,田令月这心狠手辣的劲儿用在她身上,她未必是对手。 史景紧张地闭上了眼睛。 不想田令月逛了一圈对山竹说:“地上有几个猫爪子,或许是野猫。天冷,野猫乱窜也是有的。” 田令月带着山竹回去了。 御花园又恢复了寂静。 怕田令月折返,史景硬是趴着数了三十只羊才敢起来,一起来就奔回永福殿。 炭火真暖。 沉水香淡淡的。 果子很酥软。 杜仅言正拿着毛笔练字。 倒不是因为练字能静心,而是自打田令月开了个头之后,这股子练字的邪气就在后宫传开了,妃嫔们不管识字多少,都拿着毛笔开始捣鼓,抄出的经文,要不是送给太后,要不是送给皇上,就连皇后也不能幸免,开早会的时候,愣是收到了四卷《金刚经》。 杜仅言不想随大流。 一来她字写的丑。二来没有抄经的习惯,冬天冷,手也不想伸出来。最重要的一点,懒。 谁给皇上送过手抄的经皇上可能记不住,但谁没送,皇上一眼就瞧出来了。 杜仅言没送。 史景没送。 史景算了,帝师的女儿,少招惹为妙。 杜仅言没跑。 皇上把她叫过去说了一通,说别人都送你不送,是不是看不起朕,赶紧给朕抄一份名字最长的经,抄好了送过来朕好留档。 这苦哈哈的差事干了两个时辰,手都要断了,写的字一个不如一个。 史景伏在小几上喘气,一不留神,杜仅言刚写的字全花了。 “啧啧啧,完了。”杜仅言支起毛笔,看来写字这活自己真干不来,这永福殿就不是这干细活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完了?”史景接过杜仅言递上来的茶直接喝光了,才觉得心跳的没有那么快。 “不是去折梅花了吗?怎么空手回来的。”杜仅言还不知道御花园的事。 史景是个有话就说的直肠子,心里一向藏不住事。 她尽量压低声音说了她在御花园的见闻,说完之后,长长吐了一口气。 杜仅言则是愣了愣神,随即重析摊开一张宣纸,把经文摆在架上,开始抄写。 “你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可能是。” “那田答应竟然要谋害亲爹?” 杜仅言点了点头。 田令月能做出这样的事,她觉得并不奇怪。 “这么大的事情,要不要告诉皇上?” 杜仅言摇摇头。 一来皇上日理万机,并没有时间管谁生了谁死了。二来这件事还没落实,贸然去告,到时候再落个诬告的罪名。 “御花园人少,你偷听的这些话,她们没发现你吧。”杜仅言放下毛笔。 “没发现。说起来也算我运气好,我跟她们只隔了一道矮墙,她们密谋这些事,我又不敢动,可最后还是出了岔子,我滑倒了,还好雪大,红梅把我盖住了,田令月并没看到我。” 杜仅言却不信。 雪大,御花园白茫茫的一片。 那么鲜艳的梅花,瞎子也能看出来。 再加上史景穿着绿裙青袄,水色的围脖,这么出挑的颜色,跟个行走的青萝卜一样,即使是摔倒了躺在地上,也是一个躺着的青萝卜,即使这个青萝卜上盖着红梅,田令月一样能看的出来。 史景发间少了一支红宝石簪子。 她说雪大,戴着红宝石的簪子才更好看。 去御花园溜了一圈儿,簪子不见了。 史景全身摸摸,才想起来,摔倒的时候,簪子掉了出来,就在她眼前,忘捡了。 杜仅言陪着史景回去找,找到了那堵矮墙,可却没有簪子的影子。 簪子丢了。 田令月手握着红宝石簪子细细地观赏。 赤金打底,圆润光滑,这么一颗红宝石,这么精致的雕工,虽不是宫制,也是民间的大师所作,这样一支簪子,少说得三十两银子,够她母亲张氏吃好些天的药,够普通老百姓过两年日子了。 秀女里有这头面的,只有史景。 以前也曾见史景戴过。 冰凉的簪子躺在田令月的手心,她反复抚摸着簪子,心里有些酸涩,她这样一个不受宠的女儿,又有田光那个不争气的爹,活了十几岁,从来没戴过这么贵重的首饰。 以前只是羡慕史景有钱。 如今愈发觉得史景讨厌。 怎么哪哪都是她,在御花园也能碰见她。 “主子既然看到她了,怎么装作看不见?” “史景肤浅,如果在御花园跟我吵起来,让外人知道,那我岂不是暴露了?” “可是主子,史景明明听到了您跟贵妃娘娘的话,只是不知道偷听了多少。她会不会跑去告发主子。” 田令月将宝石簪子收入盒子里,并不在意。 过了十来天,景仁宫请安的时候,田令月一身素色衣裳,未戴首饰,只在鬓边插了一朵黄花,红肿着眼睛坐着哭。 “马上年下了,宫里要祭祀,要庆典,来来往往的人多,各宫都注意些自己宫里。”皇后说完了这一件大事,给众人分发了果子,她自己也炫了两块,因烧着炭火,殿内暖如春日,皇后有点儿困乏,扶了扶额头才稳住了心神:“各宫的炭火内务府有没有按例分发?” “回娘娘,都分发了。” “一应日常用度都够吗?” “回娘娘,够了。” 大伙规规矩矩的一问一答,田令月的哭声就有些突兀。 再看田令月穿的那样素净,众人不免小声议论。 “才搬到长乐宫没几天,田答应就瘦了不少,哭的这样痛,自然是惹着了贵妃娘娘了。” “也是田答应命苦,好容易有了宠幸,怎么还分配到长乐宫去了,那不是成了贵妃娘娘的眼中钉吗?” 杜仅言吃着果子不动声色。 史景对田令月的鄙视呼之欲出,她再不愿意相信田令月的眼泪了,田令月在她心中的形象已经崩塌了。 皇后心善,让人在侧室里准备了温水给田令月洗了脸,而后才坐回来。 “田答应这是怎么了,是炭火不足了?” “回娘娘,炭火很足。” “是菜蔬上不够了?” “很够。” “那是怎么了,田答应哭的这样伤心。” “回娘娘,这本是家事。”田令月跪了下去:“如今天冷,夜里少有行人,家父回府的路上,不小心跌入护城河里淹死了。” “还有这样的事。”皇后错愕。 不过转念一想,天冷,人少,夜里各家铺子早早就关张了,路又滑,护城河的水也涨了,如今天寒地冻的,掉进去扑腾不了两下就冻死了也在情理当中。往年也曾听说过这样的事。 “田答应,本宫这里有制好的菊花茶一罐,赏赐给你,菊花茶能静心,你节哀吧。” “谢皇后娘娘。”田令月抽泣着。 史景还在想,田令月的爹果然死了,死的这么蹊跷,会不会是田令月跟孟玉珠搞的鬼,孟玉珠就说话了:“田答应,你如今是宫里的娘娘,不单是你爹的女儿了,现在外头,哪天不死人呢,你爹死了,礼部自然会按例给安抚银子的,你在皇后的景仁宫里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难不成让大伙都陪着你哭不成?” 田令月这才不哭了,拿着手帕子擦擦眼泪:“皇上已经知道了此事,着礼部按例给了田家一百两银子安葬,念着我在宫中伺候,又额外给我爹升了一级以示哀荣。皇上也派人查了,我爹那日喝醉了酒,跌跌撞撞就掉进了护城河,是他自己不小心.也是天意,我不该在娘娘的景仁宫失了体统,还请皇后娘娘责罚。” 田令月说的恳切,又是刚失了父亲,谁能去责罚。 皇后也只有安抚的份儿。 从景仁宫出来,史景攀着杜仅言的胳膊一道儿往永福殿去。 史景觉得脚下虚得很,像踩在云里。 “田令月果然把她爹杀了。”史景面色苍白:“哪有那么巧的事,正好喝醉了酒掉进了护城河。一定是田令月找人把她爹推进去的。” 如果田光是被人谋杀,那幕后指使自然是获利的人。 田光死了,谁会获利呢? 张氏是田光未发迹前娶的发妻,是府里正正经经的夫人。 即便她现在病在榻上,也改变不了她正室的身份。 那些个小妾,按陈国律法,不过是可以发卖的下人罢了。以前虽风光,但那是田光还在世,如今田光死了,张氏说了算,她随便找个由头把看不顺眼的小妾发卖了,也是合情合理谁也不能说个不字。 还有田光的几个小妾生的那几个庶出的孩子,一旦田光死了小妾发卖,他们几个的下场可想而知,陈国重嫡出,庶出连爵位也继承不了,何况田光这个小小的官员,田令月才是田家嫡出女儿,那几个庶出的,只能靠边站。 最终获益的,只能是田令月跟张氏。 太和宫里,皇上点了杜仅言侍寝。 二人躺在床上,背手着想心事。 也不去管外头记档的嬷嬷跟太监记了什么账,反正横竖也习惯了,侍寝几次,杜仅言对流程熟得很。 “杜仅言,你在想什么?”皇上问。 “臣妾在想,皇上在想什么。” 皇上一笑,转过脸望着她:“你有没有听说,田答应的爹死了。” “听说了。听说是失足掉进湖城里淹死了。” “你相信是失足吗?” “皇上以为呢?” ------------ 第一百章宫女 “田光此人,官位太低,朕没印象。昨儿朕让高让去查了查,才发现他贪财好色,这样的人,死就死了,不过,朕听说他常去青楼,这次死,也是从青楼回府的夜里,落了水。” “所以?” “陈国律法,官员不得眠花宿柳特别是不能在青楼留宿,这田光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啊,也不知有多少官员把朕的话当耳旁风。朕听说,陈国京城里的青楼多达三十几家,你说这青楼到底哪里好,怎么那些人一个个的都喜欢去?” 这问题,杜仅言答不上来。 毕竟她也没去过青楼,只是在电视里见过,青楼女子多细腰,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特别是那些花魁娘子,随便一个眼神,都能勾得人魂飞魄散。多少男人流连青楼,大把的银子流水般送了进去。 皇上也来兴致了? 皇上你还年幼啊。 皇上你可学点好吧。 “朕真想去看看,到底是怎样的销金窟,让这些官员前赴后继,比来宫里上朝都积极。到时候,朕就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抓他们个现形。” 杜仅言忙道:“皇上不可啊。” “为何?” “万一被官员看到皇上进青楼,皇上不是百口莫辩?他们还以为皇上去逛窑子呢,传出去可不好听。是吧,皇上您这么英明可不能就这么毁了。” 倒是这么个理。 杜仅言也不是随便杜撰的。 宋朝时,宋徽宗喜欢上青楼名妓李师师,还挖了条地洞幽会。 有一天宋徽宗半夜去了李师师那里,正巧李师师正跟她的好友周邦彦在作诗,吓的周邦彦只好躲到床底当吃瓜群众。 谁想到他还是个大嘴巴,把宋徽宗跟李师师在房间里发生的事写成了一首诗,第二天传的满京城都知道了,全京城的人都津津有味地吃瓜:“并刀如水,吴盐胜雪,纤手破新橙。锦幄初温,兽烟不断,相对坐调笙。低声问:向谁行宿?城上已三更。马滑霜浓,不如休去,直是少人行。” 皇上果然不敢再有去青楼微服私访的念头:“快过年了,还要祭天呢,朕要折腾出什么有辱祖先的事,祖宗估计会气得坐起来。” “皇上所言甚是。”杜仅言赶紧拍马屁,一年马上到头,雪一下,就到了年底,陈国这么大个国家,就像个大公司一样,年终还要开年会的。万一这时候总裁皇上传出什么不好的绯闻,还怎么上台?陈国先祖的棺材板还能盖住吗? 高让在外头守着,听到杜仅言这样说,脸上露出姨母笑。 杜常在果然有两把刷子,随便跟皇上扯几句,就把皇上拉到正道上来了。 好的妃嫔,合该如此。 怪不得杜常在在秀女里这般受宠呢,不像那些妖妃,皇上说想吃人,她们能立马抓个太监放在笼屉上。 黑暗里有东西在闪闪发光,那种淡蓝色的光扑朔迷离,星星点点,蓝色光斑里,又夹杂了一点儿红光,十分好看。 杜仅言以为是系统小电换皮肤了。 叫了两声小电,那个蓝色的东西没有回应,才知道不是小电。 可那个东西明明真实存在的,不是杜仅言眼花。 这么魔幻的东西,像是荧光,就是不像人间的东西。 皇上点着黄烛,那个蓝色的东西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弓。 “这弓箭是陈国开国皇帝的心爱之物,名叫御如弓,据钦天监的人讲,这弓箭可射日月,开天辟地只此一件,可庇佑陈国祥瑞,逢年过节都是要摆在祖宗牌位前供奉的。”皇帝爱不释手:“以前都是摆在太庙里,前些天先帝的忌辰,想到先帝在朕小时候拿着御如弓教朕骑马射箭,朕就把这张弓拿到太和宫供奉几天。” 杜仅言静静观察着这张弓。 弓身长而细,呈弧形。周身是比暗夜还要纯粹的黑色,这种暗黑,亮得神圣而耀目,弓弦同样是用柔韧的黑色丝线制成,弓身雕刻飞龙,飞龙口衔黑宝石,“斯须九重真龙出,一洗万古凡马空”也不过如此气势。 太和宫的暗夜里,这张御如弓竟散发出熠熠神彩。 这弓大概率不便宜。 “这御如弓历代以来皆为皇帝所用,征边塞,平叛乱,为陈国的江山立下了汗马功劳,基本可以媲美尚方宝剑。”皇上抚摸着弓箭,又想起小时候骑在马背上,就靠在先帝的怀中,先帝教他骑马射箭,那些幸福的时光好似就在眼前,童年的幸福感包裹着皇上,他忍不住拉开弓箭对准黄烛。 就听到“呯”的一声。 因为没有装箭矢,御如弓发出了闷闷的声响,黄烛灭了。 杜仅言捂着胸口,啊了一声伏在床头。 “你怎么了?”皇上忙问。 “被御如弓射中了。” “你敢讹诈朕。” “皇上这么有钱,难道还怕讹?” “朕有钱,这倒是实话。”皇上笑起来,要手把手教杜仅言射箭。 杜仅言本不想学的,这拉弓射箭的活,她一个女子,干不来。 华丽的御如弓,她摸一下还可以。 皇上却坚持要教她。 只能由着他。 “向左,向右,对,举高点。” “皇上,胳膊疼。” “你要是嫌累,那不练了,你歇一歇。” “谢皇上。” “你坐着歇,顺便把果盘里的苹果放一个在头顶。” “为何?” “让你见识一下,朕高超的箭法,只需一箭,便能射穿你头顶的苹果。” 皇上我真是谢谢你咧。 你要是一箭射不穿苹果,那就可能一箭给我的头射穿了。 杜仅言当然不相信小皇帝的箭法,毕竟她只有一颗脑袋,不能被小皇帝给开瓢了。 皇上又想了新点子:“要不,把苹果放朕头上,你来射箭,朕看你能不能射穿苹果。” 杜仅言怎么敢。 万一没射中苹果倒把皇上开瓢了,那她不是要死吗? 还是接着练箭法吧,哪怕有点枯燥呢。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突然又感兴趣了。” “你这个善变的女人。” 太和宫内,传出阵阵笑声。 太和宫外,高让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了。 他自小跟着皇上,哪见过皇上如此有耐心,半夜三更不睡觉,教一个小女子拉弓射箭,喜欢人家就直说,还要把人家培养成天下第一武师不成,呵,男人。 教引嬷嬷笑:“皇上真是文武双全哪,跟先帝一样一样的。怪道打小先帝就喜欢他。” 敬事房太监只觉得这晚的记档分外好发挥,随随便便记一记,就记了两大张:“皇上跟杜常在讨论青楼的利弊,皇上跟杜常在夜里睡不着起来弯弓射箭……” 长乐宫。 长案上摆放着冻好的酥梨。 小厨房里做了热气腾腾的锅子端上来,孟玉珠跟田令月一左一右用饭。 雪天吃锅子最好了,至少吃到最后,饭菜都不会凉。 田令月胃口不错,对着锅子吃了半个时辰,最后还用了一碗燕窝粥,然后吃了一个酥梨。 孟玉珠拿玉轮滚着脸,脚踩着雕花的铜暖炉道:“你爹的事,我已经办妥了。你可满意?” “娘娘没有留下蛛丝马迹。我当然满意。” “倒也不是我的人办得好,是你爹太没个成算,还没把他推湖里呢,他自己一脚给滑进去了。对了,你爹死了以后,我已经让人去了田府帮着你娘支撑门户,那几个成日间勾搭你爹的小妾,一个不留全部发卖披甲人为奴,你那几个庶出的兄弟姐妹,如今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即便你娘不出声,他们也不敢造次了。以后这田家,还是归你跟你娘。” “谢娘娘。” “本宫在后宫行走多年,一向不喜欢听谢谢。”孟玉珠放下玉轮,眯眼闻了闻铜炉里的暖香:“本宫只相信,礼尚往来四个字,互相亏欠,方得长久。” “娘娘有何吩咐,我自当尽力。” 恰好腰果端着马蹄糕进来,放下马蹄糕欲言又止。 “说吧,这里没外人。” 腰果伏身道:“奴婢听说,昨晚上又是永福殿的杜常在侍寝。” 杜仅言侍寝,没什么奇怪的。 最近皇上总叫她侍寝。 孟玉珠握着一个马蹄糕问:“还有什么?” “奴婢听说,昨晚上皇上跟杜常在说什么青楼的事。” 青楼的事。 孟玉珠脑子飞速转动,难道是杜仅言那个小蹄子,学了什么青楼的手段用来勾引皇上?现在宫中内卷至此了?怪道皇上最近不看她跳舞。 这可不是把皇上教坏了吗? “杜常在不识体统,皇上可有罚她?” “听说皇上拿出了御如弓。” “御如弓是陈国开国才有的神器,平时供奉在太庙轻易不拿出来的,怎么,皇上要射死杜常在吗?皇上如此英明?”孟玉珠眼神放光。 “并不是要射死杜常在,而是皇上拿着御如弓教杜常在射箭,教了足足一个多时辰,敬事房的太监都有记档的。” 长乐宫一片死寂。 御如弓那神器,也就每年祭祀的时候,后宫的人才可能见一眼,还得站前排,后排连看一眼也不能,皇上竟教杜仅言射箭?杜家祖坟上冒的什么颜色的烟,让杜仅言如此受宠? 孟玉珠的冰嬉鞋湿了,宫女还在偏殿烘烤,只因想趁着结冰,多练几次,如今冰嬉没练成,又被杜仅言给插了一刀子,她都跟皇上弯弓射箭了? 孟玉珠脸色难看,食不下咽。 新制的马蹄糕也没了胃口。 腰果看出气氛不对,扶着孟玉珠坐到暖榻上:“娘娘放心,如今娘娘有了田答应帮衬,田答应聪慧,定能帮娘娘想到压制杜常在的法子。” 田令月只得跪着道:“娘娘,此事就交给我来办吧。” “你有何主意能压制杜仅言?” “她行事小心,又无错处,倒没有什么把柄。” “你是说拿她没办法了?” “倒也不是。我在永福殿住了几个月,深知杜仅言跟帝师的女儿史景关系要好,我虽无杜仅言的把柄,却有史景的把柄,到时使个一箭双雕的法子” “什么一箭双雕的法子?” 田令月左右看看,孟玉珠会意,屏退了伺候的人。 田令月附耳跟她说了几句话,孟玉珠听了,嘴角浮现出笑意。 永福殿外的甬道。 史景的御用跑腿小哥二条已经等在那儿了。 这是他跟史景的约定,若是史景有什么信件想跟家里传递的,或者帮着买些脂粉,他手脚快,人也踏实,还能准时完成任务。 这天史景又塞了封信给他,让史家人以后不要再往田家送东西了。以前看田令月可怜,想着送些金银药材给张氏,还能帮衬一二,现在想起来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二条不但快递送得好,而且不多嘴,什么都不问就去办事了。 走到角门时,二条被一个人叫住,递给他一个包袱,里头是一件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 “二条,这是杜常在的东西,史小主说,让你帮着去当铺兑换成银子,如今杜常在升了位分,需要打点的地方多,手上缺银子可不成。” 来人穿着粉色宫装,梳着双髻,双髻插着深红色绒花,这是普通宫女的打扮。 雪天黑得快,角门处又僻静,宫门口连绵不绝的宫灯更衬得这里昏暗,朦朦胧胧的,只看到粉色宫装下那人戴着面纱,看不清长相。 “姐姐是?”二条有点警惕,但是不多。 “我是伺候杜常在的木瓜,怎么你也不认得了?” 二条只跟木瓜打过一次照面,不过说过一两句话而已,是没什么印象了。 “姐姐为何以纱覆面?” “我感染了风寒,怕过病气给主子,最近都以纱覆面。” 二条看看怀里的东西,有些为难。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看款式就知道是宫中的东西。 这种宫制的东西,几乎每个宫都有几件。不好区分是谁的。 宫女似乎看穿了二条的心思,从袖里拿出一支宝石簪子塞入二条手里:“原来你这么谨慎,这支簪子你总认得吧?这回还不相信?” 借着灯笼的光,二条认出那支宝石簪子是史景的。 好几次跟史景接头,都见她戴着,特别是下雪以后,这支簪子上的宝石红得耀眼,错不了,看来真是史景吩咐他去干的。 虽然私自运送宫中物件去变卖是违规的事,但想到史景一向好心对他,二条还是答应了下来。好在这些东西小,塞入怀中,倒也容易出宫。 ------------ 第一百零一章 慎刑司 二条把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裹进怀里,冒着风雪往宫门口去,如果能赶在当铺关门之前兑换了,明儿一早就能把银子带进来,不耽误主子们使用。 宫门口的守卫好像换人了。 二条经常出入宫禁,跟好些守卫都熟,今儿这俩有些面生。 像往常一样报了姓名,说是内务府出去采买些东西,眼看就能出去了,不想守卫道:“年底了,上头交待要好生搜检,别出纰漏。” 说着守卫就开始搜身。 二条怀里的东西很快被搜了出来。 放在以前,打声招呼,守卫象征性地摸摸二条的袖子也就过去了,这天搜检的格外严苛,就连二条的头发丝都摸了。 很快,二条被带去了慎刑司。 长乐宫。 孟玉珠坐在铜镜前,由腰果伺候着松去发髻,又将发间的赤金簪子一支一支取下来。 田令月由山竹扶着,乖顺地来到孟玉珠身后,净了手伺候着孟玉珠梳头。 见田令月气色不错,孟玉珠便明白了几分:“事成了?” “那个太监已经被压去慎刑司了。身上的荷包跟镯子被守卫搜到了。还好娘娘派人跟守卫打了招呼。” 慎刑司那种地方,活人进去得扒层皮,死人进去也得坐起来说话。 听说里头的刑具数上一天都不重样。 什么水牢、贴加官、猫刑.没有几个人能经受住拷打的。 二条被关进慎刑司,估计也凶多吉少。 “过不了今晚,那个太监就会把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了,到时候史景跟杜仅言偷卖宫中物品,可得让皇上好好定夺。” 永福殿。 赵嬷嬷端着新煮的茉莉细米羹并四个小菜进了房。 酸白菜、酸萝卜、海带丝、海蜇丝,配着细米羹最好了。 杜仅言一碗细米羹还未喝尽,就见史景从外头回来了。 史景已经听说了二条被抓的消息,慎刑司那边,她并不认得什么人,只能回来跟杜仅言商量。 “二条被抓到那地方去,不是要命吗?”史景犯了愁:“不过是递了信而已,就要被抓进慎刑司拷打吗?陈国律法这么重吗?杜仅言,你识字多,你说说。” 陈国律法,杜仅言了解的也不多。 如果只是递书信,慎刑司不会太为难二条。 史景揪着手帕子:“我听说,守卫从二条怀里搜出来一个荷包和一个金镯子,所以怀疑他盗窃宫中物品出去变卖。可我从来没有让他递过这些东西,难道二条还帮别宫的娘娘办事?可我已经一个月二两把他包起来了啊,专门替我跑腿,难道他还接私活?” “如果不是接私活呢?”杜仅言放下细瓷碗。 “不是接私活?他怎么可能有那些东西。” 杜仅言最担心的,是有人把东西塞给二条,然后诬陷史景。 为免史景担心,杜仅言并没有把她的担忧说出来。 因为二条的事,景仁宫的请安气氛格外凝重。 孟玉珠梳着飞天髻,插着支凤凰于飞的簪子,戴了一对暗黄色珍珠耳环,穿的是内务府新制的绣百子如意敞衣,一对碧绿碧绿的镯子趁得她手腕都白嫩了不少,手炉的护套,也是织锦措银,精致又富贵。 想必孟玉珠昨晚睡得极好,面如桃花,又涂了粉色胭脂,整个人年轻了好几岁。 田令月挨着孟玉珠坐下,穿的衣裳虽不如孟玉珠那般贵重,但也是用上好的苏绣制成,往日田令月总在发间插朵花,这天也一样,只是这日的花,颜色比往常浓郁,花瓣下面,还插了一支赤金镂空簪子。 二条的事,皇后已经知道了。 大伙都在等皇后的示下。 皇后却不慌不忙冲了些菊花茶赏给众人喝。 皇后是种菊小能手,景仁宫的菊花向来不断,所以菊花茶也能从年头喝到年尾,哪个宫里哪个人上火了,皇后的菊花茶都能治。 这日也是一样。 皇后淡定地喝了茶问:“味道如何?” 妃嫔们困在宫中,长日无聊,特别是下了雪以后,愈发的懒怠出门,娱乐项目也少,就连南府的戏班子也有一个多月没进行歌舞表演了,零星开着花的御花园,逛来逛去也快逛吐了,大伙都憋闷着,好容易逮着二条的事,心想着这回得牵连不少人,赶紧坐在前排吃个瓜吧,包熟。 谁知道皇后根本不摘瓜,而是聊起了茶叶,果然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皇后娘娘啊。 孟玉珠可没那么好性儿,她看也没看菊花茶一眼,直接问皇后:“那个太监的事皇后娘娘自然也知晓了。皇后娘娘打算如何处置呢?” “太监的事不归本宫管。”皇后摸了块果子。 孟玉珠. 卫贵人坐在皇后下首,帮着解释道:“那个太监犯了宫规,已经按律交去了慎刑司,慎刑司在审理之后,会给主子们一个答复,到时水落石出,查出了来龙去脉,牵扯到后宫的,皇后娘娘会跟皇上一起处置。” 孟玉珠冷冷一笑,分明也没把卫昭宁放在眼中:“卫贵人在景仁宫里住了阵日子,果然进益了,话说的伶俐,只是,慎刑司什么时候给答复呢?” “这得看那个太监肯不肯老实招认了。” 田令月放下菊花茶跪了下来:“皇后娘娘。” 皇后一瞧,这不是刚死了爹的田令月吗,记得前几天她还哭哭啼啼,今儿这气色真好,唇红齿白的。 “田答应,你有事?” “皇后娘娘,关于那个偷递东西出宫的太监,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不要讲,故弄玄虚。”史景嘟囔了一句。 妃嫔小声笑起来。 田令月默默咬了咬嘴角。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皇后娘娘,宫里的太监宫女加起来,少说有几百个,保不齐哪个是不好的,宫规虽严,防不住有人铤而走险,只为一个利字。那个太监敢偷宫里的东西,我想着,只有两个可能。” “哪两个可能?” “一,他是自己偷来卖的。不过各宫里的东西都有数,各宫主子也不是只有一个人伺候,人多口杂,想私自偷东西并不容易,就像娘娘您宫里有哪些东西,平时账本上都有登记的,一般不会少,少了也能看出来,所以太监自己偷,并不容易。二、那些东西,是别人拿给他的。” 皇后眨巴着眼睛:“有人拿给他的?为何?赏赐吗?” 皇后赏人赏惯了,逢年过节没事就要给下头的人一些奖赏,泡茶泡得好皇后一高兴还要劈头盖脸赏一吊钱出去。赏赐这个词,皇后熟。 “如果是宫中赏赐的,一般也会记档,某年某月,谁人赏了什么。如果是主子赏的,那个太监也不必惊慌,只需说出什么时候得的就是了,更不会被慎刑司扣起来,所以这些东西并不是赏赐,而是有人托付那个太监拿出去。” 田令月的推断有几分道理。 “托付他拿出去干什么?” “或卖或当或送人,那就得问托付他的人了。”田令月跪在那,嘴角有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只是不知道,托付他的人,是哪一个。” 史景坐不住了。 田令月绕了一大圈子,就差点点史景的名了。 史景显得有些委屈。 她一向光明磊落,也不会藏着掖着,当即就跪了下去,将她怎么认识二条的,怎么让二条做她的跑腿小哥的,平时主要传递点啥说了出来,但史景对天发誓,真没让二条传什么荷包跟镯子。 田令月笑了笑:“如果发誓管用的话,还用律法何用,满殿的神佛,难道会出来指认你吗?” “田答应,你不要妄议神佛,景仁宫的几本经书本宫刚让人开了光你别犯了本宫的忌讳。”皇后不愿意了。 田令月脸一红。 妃嫔们不禁议论起来。 有的说,慎刑司打人专挑疼的地方打,打完了皮肉无伤但骨头可能断了,以后只能落个残疾。 有的说,拷问了一夜,也没能撬开那个太监的嘴,慎刑司有的是手段,不知那个太监能不能受得住。 杜仅言决定去一趟慎刑司。 婢女木瓜拿了一包银子,打点了看守,见二条一面并不难。 二条受了刑,孤零零地躺在最东边一间阴暗潮湿的监牢里。 慎刑司的人下手狠,二条被打得满身是血,脸都肿了。 见杜仅言来了,二条爬了上来,双手握着木门还是无法站立。 “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些东西是哪里来的?”杜仅言小声问。 二条握着木门,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给杜仅言听。 “主子放心,他们即使打死奴才,奴才也不会供出主子们的。”二条很忠心,史景一个月给他二两银子,算是雇佣关系,没想到他这么仗义,宁愿自己扛下所有,也不牵累主子们。 杜仅言已经猜到是谁做的局了。 除了田令月跟孟玉珠,还会有谁呢。 回到永福殿,木瓜解开粉色宫女服坐到炕上:“果然是有人陷害咱们,当初进宫时,我爹告诉我,人心险恶,不能以坏心思害人,但也不能无有防备,现在想想,我爹说的对,是我明白的晚了。” 陪杜仅言去慎刑司的,当然不是木瓜,而是担心二条的史景。 杜仅言怕她露馅,让她跟在身后不要出声。 回到永福殿史景就憋不住了:“二条虽然没招认,但慎刑司会屈打成招,到时候把二条打死了怎么办?” “谁死了?”高让抱着拂尘来了:“史小主,谁又气着您了?” 史景心里跟猫抓一样,才没功夫应付高让。 高让却叫史景:“跟我走一趟吧史小主。” 史景抬头看看天色。 雪停了。 天际放晴。 多日不曾见到的太阳也从云里钻了出来,像个红扑扑的蛋黄悬在殿顶,冬天暖阳,到底不如夏日那般热烈,但光线所至,明朗清澈,让人莫名多了份希望。 “如果放在以前,高公公宣我去侍寝,我或许还兴高采烈,今儿却一点儿兴致也没有。”史景吊着脸。 “史小主净想好事呢,谁说让史小主您去侍寝了。” “那跟你去哪?” “太和宫啊。” “去太和宫做什么?” “皇上有事召见您哪,走吧,别让皇上等急了。” 史景脚步沉重,像挂了两块石头,此时的心情,不像是去见皇上,像是被发配到荒无人烟的宁古塔守灵,每一步都千斤重。 还未进殿,就听到太和宫里传来皇上的读书声。 不知皇上读的什么,反正朗朗上口的。 过了一会儿,史遇的声音从殿内传了出来:“皇上的学问又长进了,如今凭我的才能,是教不了皇上了。” “老师不要谦虚,朕要学的地方还很多。” “皇上现在参加科考,即使不中状元,也是三甲之内,皇上还年轻,又上进,臣已经老了。” “老师老了,也是朕的老师。” 太和宫里,传出皇上跟史遇的商业互吹。 史景进了殿,只站在殿角,远远望着她父亲的背影,心里踏实不少,至少有父亲这个帝师在,二条的事,皇上不会发飙吧。 “今日朕召史大人进太和宫,太和宫离永福殿近,所以把史景叫来,让你们父女聚一聚。”皇上招呼史景上前。 史景有心事,所以有些心不在焉,还有些惶恐,何况这里是太和宫,谁敢在这里造次。 所以此次父女相聚,史景也只是跟父亲对了个眼神,互相问候了几句而已。 二条被抓的事,史遇是知道的,看这情形,皇上应该也知道。 史遇躬身道:“小女若做错了什么,皇上只管发落,不要因为臣是帝师,便手下留情。律法的口子一开,再难堵上了。” “那朕,听老师的。” “不徇私情,方为明君,皇上这样,臣很欣慰。” 史景觉得这味儿不对,自己的爹说话有点无情。 出了太和宫,史景跟史遇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 史景小时候,每次下雪的时候跟他父亲出门去,总喜欢走在他父亲的脚印里,两人一前一后,大脚印套着小脚印,非常温馨。 这次却没有。 她只是忧心忡忡走在后头。 史遇回过身,温和道:“这点小事就经受不住了?” “父亲……” “我知道,你来之前,皇上召见了慎刑司的人,听他们说,那个二条,什么都没招供。” “可是……” “景儿,爹跟你讲过,天道昭昭,且等着瞧吧。” ------------ 第一百零二章 开个美颜特效 瞧个鬼。 等于没说。 文人说话就是这样,特别是她爹这样的文人,话不说清,总是引人遐想。 史景的脑袋瓜子想不明白。 她只知道,慎刑司那伙人心狠手辣,再不去救二条的话,二条的命可能要没了。 如今谁能救二条呢? 宁愿挨打也不松口,杜仅言觉得,二条这个奴才的嘴比自己的都紧。 这样的奴才不能让他枉死。 得救。 怎么救呢。 杜仅言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 不过她有系统。 她召唤了小电,问:“该怎么救牢里的人。” “答案,四积分。” 小电永远有办法。 杜仅言付了四个积分。 小电给出了三个方案: 一、劫狱 二、洗白 二、换个人救 第一种方案明显行不通,朗朗乾坤,皇上还活着呢,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菜鸡去劫狱那不是作死吗?到时候救不出二条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第二种方案,洗白,洗白二条的冤案,倒是能把二条放出来,但明显二条招人暗算,人赃并获,等洗白的那一天,二条早被慎刑司那帮人送走投胎了。 第三种,换个人救,倒是个好主意。自己救不了二条,换个有能力的人救,或许有转机。 宫里有能力的人,非皇上莫属。 怎么让皇上救二条呢? 他是一国之君,当然不会听小女子的一面之词,再说自己虽救人心切,到底没有证据。 得想个办法。 系统里的办法很多,花十二积分再买一回答案。 一、色诱 二、一哭二闹三上吊 三、变形易容术 四、托梦 第一种,色诱,算了,别说自己姿色一般,就是姿色出众,皇上不是好色之人啊,再说皇上天天生活在美人堆里,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在宫里,女人的姿色对皇上来说并不是稀缺资源,这条路走不通,反而会弄巧成拙把自己搭进去。 第二种,一哭二闹三上吊也行不通,自从进了这陈国后宫,从未见哪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是那些在冷宫里的先帝妃嫔,也没有这一号的,这说明一个问题,这一招在后宫行不通,简称,皇上不吃这一套。 第三种,变形易容术,这个有点儿抽象,杜仅言点开说明书,上头写着,系统提供一种药丸,吃了之后,能变形成自己想变成的人,比如可以变成美人,可以变成太监,可以变成太后等等,这倒是个好主意,要是变成了皇上,那不是还能谋朝篡位?更别说救个二条了,几条都能救,系统显然防着无限开挂这一点,这个变形易容术,有效时间只有两分钟,而且还有一半的概率变形不成功。 想想多可怕,变形变到一半,失败了,半人半兽?美人鱼?到时候还不得被当成妖孽逮起来啊。 第三种也行不通。 第四种,托梦。托梦,即可以进入别人的梦里给别人造梦。听起来有点神奇,加上前三种都不稳妥,只能试试第四种了。 但第四种有个条件,要跟被托梦的人同床共枕才可以。 也就是说,想给皇上托梦,要去跟皇上同床共枕。 世间许多事,都有缘由。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午餐,就像想救二条,想给皇上托梦,就得去跟皇上同床共枕。 杜仅言这么一个矜持的人,只考虑了半秒钟就决定去太和宫上炕。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大丈夫能屈能伸。 太和宫。 皇上打了个呵欠。 高让把灯火调暗了些,伺候着给皇上更衣。 皇上抬头就看见杜仅言歪着头垂着手跪在太和宫的灯影里,一动也不动,像个怨妇。 “你跪在朕宫里让朕还怎么换衣裳。”皇上撵她。 天地良心,杜仅言又没偷看,再说她又不是没看过。 皇上有什么好害臊的。 “你跪远点。”皇上摆摆手:“去廊下跪着。” 杜仅言乖顺地膝行到廊下,整了整衣衫,端端正正地跪直。 没办法,有求于人,态度要端正。 小媳妇的姿态要拿捏住了。 多一分做作,少一分不够诚意。杜仅言心里有数。 八角宫灯又熄了一盏。 太和宫陷入了昏暗。 星子稀少。 大殿寂寥。 雪夜有点冷。 宫女进去换了炭火,太和宫里温暖如春,十几支黄烛依次点燃,像一颗一颗坠落的黄色星子。星子棋布,把太和宫照得如同白昼。 六扇屏风上的美人图被这黄澄澄的灯火一照,像是活了一般,活色生香。 帷帐低垂,鳄梨香冉冉上升。 “让她进来。”皇上看着窗外那个皱皱巴巴、委委屈屈的暗影,终究有点不忍心。 高让就等着这句话了,小跑着前去把杜仅言请了进去。 杜仅言还在想,该怎么开口骗皇上去床上,她好托梦,皇上先开口了:“知道朕为何让你跪着吗?” 杜仅言摇摇头。 “杜常在,你现在有月俸了是不是。” “是。” “你的月俸都花哪去了?” “臣妾……”杜仅言感觉皇上话里有话,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你好大的胆子,领了月俸有钱了,财大气粗,跑去慎刑司贿赂看守,每人银子三两,你是生怕朕不知道吧,你这个蠢女人,你难道不知,这宫里,多的是朕的耳目,你是怎么敢的。” 杜仅言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还是暴露了。 皇上日理万机,慎刑司这种偏僻地方发生的小事他也能知道。 看来宫里不少碎嘴子啊。 真是的。 还想骗皇上同床共枕来着,看这架势,估计不好骗。 “说说吧。”皇上歪在炕上,眼角的余光盯着杜仅言:“敢诓朕一个字,罚你抄一百遍。” 啧啧。 比班主任都很。 杜仅言在心里鄙视了皇上一把,这不是拿皇权压人吗? 可是在陈国,谁又敢忤逆皇上的意思。 可杜仅言又不明白,皇上想让她说啥。 “那个二条的事,慎刑司的人都已经跟朕说了,虽然他什么都不招认,但据朕的了解,二条是史景的人,史景每个月给他发二两银子月钱,让他跑腿。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皇上的耳目果然多。 情报也相当准确。 连史景每月给二条几两银子皇上都知道。 杜仅言也只能点头。 “你们过分了,朕每月才给那个小太监发一两银子,史景竟然比朕还大方,史家是干什么发家了吗这么豪气。” 杜仅言跪着不敢吭声。 “你们去慎刑司见二条,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二条是你们的人哪,真是蠢到家了,当初朕选秀的时候,设置了几个条件,第一条就是不要蠢的,那帮选人的太监肯定没好好把关,竟把你跟史景这么蠢的放进来了。” 士可杀不可辱。 杜仅言跪直了昂着头:“臣妾并不是不知道去慎刑司有风险,但又怕二条有什么不测。所以……” “所以你来求朕放了二条?” “臣妾不敢。” “慎刑司的人来跟朕汇报过了,除了史景的书信,那个太监还夹带了一个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一个赤金雕刻莲花镯子正在慎刑司作为证物,这俩东西怎么解释?” “皇上,这个荷包跟镯子不是我们的。” “是谁的?” “不知道。” “那就是你们的。” 杜仅言真想翻个白眼,刹那间昏君两个字在脑海里盘旋。那个荷包跟镯子又不会说话,也没写名字,怎么断定是她们的。 皇上分明是看穿了杜仅言的心思:“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两样东西不是你们的吗?” 杜仅言摇摇头。 确实没有。 哪里说理去。 似乎是因为二条是史景的人,这两样东西就成了杜仅言跟史景的了,然后大家就认为,这是她们俩伙同太监倒卖宫中器物。 可能皇上也这么认为的。 “谁让二条被史景收买了是史景的人呢。” “说起来算臣妾放肆了,但二条暗地里是史景的人,明面上可是皇上的人哪。”杜仅言灵机一动。 皇上一愣。 倒是这个理。 不对啊。 本来是想审杜仅言的,怎么审来审去,审到自己身上来了。 好像是哪里不对。 皇上心里毛茸茸的。 二条的事,虽是后宫的事,闹得前朝都知道了。 不然帝师史遇不会平白无故给皇上补课,自皇上登基以后,史遇就不敢再在皇上面前很卖弄学识了,今儿在太和宫还认认真真地跟皇上切磋了一把。或许史遇是想皇上念着他的老脸,谨慎考虑二条的事,毕竟事关史景。 皇上也知道,史景干不出那样的事,一是史家的家风还算正经,帝师待遇优渥,史景又是唯一嫡女,家里银子花不完史景进宫是为了当妃嫔不是为了倒卖二手荷包的,多掉价啊,她又不缺银子使,一天没事干到处赏人银子比皇上都大方。 皇上也知道,杜仅言也干不出这样的事,杜仅言的爹杜仲五品监察御史一天到晚没事干睁着眼睛盯着朝廷里的人谁又贪腐了谁又发迹了,有事没事就给皇上折子,他自视清高门风端正,杜仅言自然也错不了。 可凡事讲证据。 “如果慎刑司再关几天,二条怕是要没命。” “那怎么办?”杜仅言紧张了。 “你想让朕救他?” 杜仅言眼巴巴地瞅着皇上,心思被皇上看穿了,就有点尴尬。 一身樱花红的敞衣,束银灰色宫绦,梳着精致的高髻,发髻间一支银簪子,两朵浅色绒花,不夸张,不媚俗,很好。 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眉毛是远山含黛,唇色绯红,特别在鼻尖点了一颗小小的痣,有趣可爱。 凤鸾春恩车接杜仅言来侍寝的时候,她装扮的都没现在得体。 看样子是精心打扮了才来的,这样一身装扮,在廊下跪了一阵子,颤颤巍巍,竟让人有些怜惜。 黄烛摇曳,灯影重重。 皇上抚上了杜仅言的下巴:“杜常在,你特意装扮来引诱朕放了那个太监是不是?” “皇上误会了。”杜仅言赶紧把脸扭到一旁。 “朕误会了?难道你不是精心装扮的?” “不是,臣妾的美,是天生的。” 皇上无语凝噎。 这个女人好会睁着眼睛说瞎话。 皇上再瞎,也能看出她那精致的打扮,脸上的脂粉,都快能刮下来一层了,还说是天生的。 杜仅言没时间跟皇上扯装扮的事,她一心想的,是给皇上托梦。 因为凭她的智商,很难说服皇上,让他放了二条。 如今二条的性命危在旦夕,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那就来得更直接的吧。 太和宫的金钟响了十一下的时候,杜仅言打开了系统屏幕。 “宿主有什么需要?” “小电,给我来个美颜特效。” “宿主想要哪种美颜特效?” “就是那种,最美的,开美颜开到底的,皮肤白嫩的连一颗黑痣都看不见的,人见人爱的美颜特效,要让皇上惊为天人,不敢直视。” “三个积分,有效期半个时辰。” 划算。 只要能把皇上骗去同床共枕。 杜仅言果断花了三个积分换了个美颜特效。 那就看看皇上的反应好了。 如果皇上给出好评,那三个积分也算没白花。 伴着“叮咚”一声,杜仅言的美颜特效到账了,随之而来的,是皇上的诧异。 皇上先是皱眉,然后是紧闭着双唇,忍不住盯着杜仅言打量,左看右看,还是皱眉,最后,皇上裹紧了自己身上的锦被,一双手也握起来了。 皇上真的不敢直视她了。 一定是太美了,皇上已经忍不住主动跳到床上去了。 杜仅言心里美滋滋的。 小电从来都是靠谱的。 男人的爱好,小电拿捏的死死的。 这个美颜特效,要给好评,五星好评。 “是杜仅言吗?”皇上声音都颤抖。 “皇上,我是杜仅言啊。”杜仅言装作害羞的样子:“皇上难道认不出臣妾了吗?只是皮肤好了一点儿而已,臣妾最近敷一款草药,据说是敷了以后,白如宣纸,肤若凝脂……皇上觉得呢?” “朕觉得…..朕得缓缓。”皇上一副朕要呼吸不上来了朕已经缺氧了的样子。 “皇上你怎么了?” “朕觉得见了鬼。”皇上扶额,表情抽象。 看皇上的样子,像是戴了痛苦面具,不像看到美女那种老色批的样子。 难道是美颜特效没开好? 为了看到效果,杜仅言掏出了藏在袖里的镜子,刚看了一眼,就吓得杜仅言把镜子扔出两丈远。 皇上:杜仅言你想害朕的命 杜仅言:皇上,误会啊 ------------ 第一百零三章 托梦 该怎么形容镜子里的杜仅言呢。 脸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连嘴唇都是白的。 这造型有点面熟。 对了,黑白无常里的白无常没伸舌头,大概就是这样的。 美颜美过头了,小电还额外送了一张女鬼的贴纸。 果然是开美颜开到底的,皮肤白嫩的连一颗黑痣都看不见了。 皇上抱着锦被:“你那草药是哪个太医开的,以后别再敷了。” 杜仅言就觉得很抱歉,这一波美颜开歪了,把皇上吓得不轻。 这鬼样子还得维持半个时辰。 还怎么骗皇上同床共枕。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 “不然,我先回去了。”杜仅言低着头。 皇上背对着她躺在床上:“朕是那么肤浅的人吗?朕对一个人的态度难道只取决于她的脸吗?” “皇上圣明。” “你,睡床边,背对着朕,不准扭过头。” 啧啧,男人。 前一秒还说不看颜值,后一秒就让人家背过脸去。 杜仅言不死心,毕竟二条的事迫在眉睫。 过了半个时辰,这个美颜贴纸过期了,又花了积分在商城里买了美颜贴纸,这次有经验了,杜仅言挑了个唇红齿白的古代美人贴纸,贴纸一到账,赶紧套脸上,以防万一,害怕再出纰漏,杜仅言偷偷掏出小镜子自己先照一照,恩,不错,我见犹怜,随便眨下眼睛,都顾盼生辉,迷倒皇上,没一点儿问题。 “皇上.”杜仅言夹着声音叫了一声。 皇上没吱声。 “皇上.” “杜仅言,你要敢扭过头对着朕,一年俸禄没了。” 啧啧。 一遭怕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白白浪费了积分,买了这么好看一张贴纸。 皇上竟然不肯看一眼。 不看也没用,反正已经同床共枕,先给皇上托梦吧。 杜仅言打开系统,进入托梦选项,选了确定。 托梦时间,可以维持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足够了。 选了确定之后,杜仅言忽然就坠入了一个熟悉的地点。 御膳房里,一个系着围裙的嬷嬷正在切萝卜,还有个嬷嬷在择芹菜。 御膳房里有人参鸡汤,用小砂锅吊着,小砂锅下面有小小的火苗,火苗扑扑闪闪,一股热气喷到杜仅言脸上。 这场景好熟悉。 这不是自己玩的那款游戏吗? 不是说给皇上托梦的吗?自己怎么进入游戏里了?系统BUG了? 只见皇上穿着纱衣,暗红色纱衣绣着金花,身后还背着个花包袱,乖乖地进了御膳房。 “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NPC嬷嬷笑呵呵地说着设置好的台词,皇上并没跟NPC嬷嬷说话,而是走去灶间。 NPC嬷嬷就一直跟着皇上,嘴里反复说着:“欢迎四喜丸子进入游戏,四喜丸子想吃点什么?” 灶间蹲了个人,穿着银蓝绣云纹太监服,好像在烤红薯,草灰弄脏了太监的脸,皇上走过去,轻轻给他擦拭。 你侬我侬? 烤红薯烤出了基情? 皇上跟一个太监情深深雨蒙蒙? 真要命。 难道皇上在游戏里处对象了? 等那个太监回过身,杜仅言才看清,那不是自己吗? 原来皇上做了个梦,梦见他跟杜公公在大融御膳房烤红薯。 皇上你游戏瘾也挺大的。 托梦的时间有限,杜仅言决定抓紧。 杜仅言将皇上拉到城内,城内花坊香甜,酒坊林立,长长的甬道两旁立满了做生意的人,有的卖些油绿的菜蔬,有的卖鲜红的糖葫芦,还有卖彩绳的,卖药材的,卖鱼的,摩肩接踵。 真繁华。 梦里是不冷不热的季节,花盛云高,暖暖的风扑在脸上,像手帕子拂过似的,温暖的,痒痒的。 长长的护城河,满地的飞花。 明媚的光线穿过酒楼高高的屋顶投射在皇上的白玉冠上,衬得皇上干净明朗,明眸皓齿。 梦里的皇上有些好看。 杜仅言贪婪地盯着皇上:“皇上,你能不能放了二条?” 皇上道:“杜常在有时候出来闲逛,欠朕的经文是抄完了吗?” 梦里的账算得还很清楚。 “皇上.” “后宫妇人不得干政。” 啧啧。 皇上的嘴真严。 看来用杜仅言的身份是无法达成目的了。这个托梦不管用,有点后悔没选那个变形易容术了。 如果选了变形易容术,虽然只能维持差不多两分钟,而且有一半的概率变形不成功,比如变到一半卡住了,但好歹变成位高权重的人,皇上愿意听他们的话,比如变形成皇上的爹,先帝爷,用先帝爷的口吻命令皇上放人,皇上总不敢忤逆先帝的意思吧,两分钟的时间应该也够用了。 后知后觉了。 只不过脑子里这样想想,就觉得不对劲。 怎么自己的衣裳变成了明黄色龙袍?脸上痒痒的好像长出了胡须?再摸摸头发,竟是九龙冠?再摸摸裆下,算了,不摸裆下了。 皇上正在小摊上看风车,呼啦啦的风车声音真脆,风一吹转得真快。 杜仅言拍了拍皇上的肩膀,将一个风车递到他手里。 皇上看她的眼神不对劲。 那种敬畏里带着崇拜,崇拜里带着温情的眼神,杜仅言还是头一回看到。 “父皇——”皇上握着杜仅言的手:“父皇,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宫里陪母亲吗?” “朕只是出来走走顺便告诉你一件事。” “父皇请吩咐。” “如今陈国皇宫里出了冤案,那个叫二条的,并没有偷窃,幕后主使也不是史景杜仅言二人,你要把二条放了,别让慎刑司的人弄死了人。” “可是那两样东西慎刑司的人给朕送了过来,就在太和宫小几上,朕得给后宫众人一个交代。” “你不听父皇的话了?”杜仅言故意装作凶悍的样子。 皇上握着风车盯着她愣神:“父皇,朕突然想起来,父皇你已经驾崩了。你是谁?你为什么要冒充朕的父皇。” 没想到睡梦中的皇上还有一丝清明。 果然不好忽悠。 杜仅言赶紧闪身钻进人群里,万一被皇上发现他父皇是杜仅言变的,还能有好吗? 皇上闵简锲而不舍地在后面追,皇上自幼弯弓射箭,文武双全,每天跑两公里眼睛都不眨一下,身体素质极好。追一个杜仅言,易如反掌。 卖菜的小贩摇着手中的菜蔬:”新鲜的芹菜,绿油油的蔬菜,来买啦。” “早上刚摘的李子,又脆又甜,五文钱一个咧只要五文钱。” “刚出锅的豆腐脑,刚出锅的热包子,里面坐。” 吆喝声此起彼伏。 大融城内还是很繁华的。 街上人多,挤来挤去,眼看皇上就要追上来。 前面已是城外的小径。 记得游戏NPC曾经介绍,城外小径,有野怪,那里是死路,不能再往前了,只能闪进城边一座小庙里。 小庙里供奉着一尊泥像,头戴冕旒,两侧垂香袋护耳,身穿荷叶边翻领宽袖长袍,双足着靴,双手在胸前捧笏,正襟危坐。 是阎王。 大融的民俗真稀奇。 别的地方都是供奉观音娘娘或各路神佛,大融供奉阎王爷。 皇上已经追进了殿。 两分钟的时间已过,先帝爷不见了,杜仅言又恢复了自己的模样。 不管三七二十八了,不能让皇上认出先帝是她假装的,不然皇上幼小的心灵会受不了。 要是能变成阎王躲一躲就好了。 这个念头在杜仅言心里闪了一下,就觉得腿动不了了,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幻化成了阎王的模样,套用了阎王的模版了? 皇上在庙里转了一圈,一无所获,心里正觉得纳闷,突然听到说话声:“你便是陈国的国君闵简吗?” “你是?” “本座是阎王。” 阎王,皇上是知道的。 阎王即酆都大帝,为天下鬼魂之宗。凡生生之类,死后均入地狱,其魂无不隶属于酆都大帝管辖,以生前所犯之罪孽,生杀鬼魂,处治鬼魂。阳司亲属如有为阴间鬼魂超度赎罪者,亦由酆都大帝决断赦免。换句话说,活人归皇帝管,死人归阎王管。 皇上不但知道阎王,也看过宫中藏画,见过关于阎王的画像或是石雕、泥塑,但会说话的阎王,真是活久见,而且这个阎王的声音还有些熟悉,竟像自己后宫中某位妃嫔,只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是谁了。 皇上有些懵逼,心想自己莫不是阳寿将近竟能看到阎王爷了?又觉得不对,自己才十几岁,无病无灾怎么会死。 想到自己是这人间的皇帝,皇帝闵简就挺直了腰杆:“朕在找一个人,不知——” “不知道”。 好敷衍的阎王。 “本座听说,你宫里有个叫二条的太监正在慎刑司受罚,本座掐算了一下,若你不把他放出来,再有一日,他就得死了,到时候你的罪过就大了。本座好心提醒你,回去赶紧把他放了。 ” 阎王还管民间事? 这是个多管闲事的阎王。 竟然连陈国后宫里一个三等太监的名字都知道。 似乎对陈国的事还了如指掌。 神仙都是这么大法力吗?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时,杜仅言退出了皇上的梦境。 黄烛淡如星子,金钟响了九下。太和宫一片沉寂,已经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了。 太监宫女在廊下值守,殿内铜炉里的炭火熹微温暖。 长案上的琉璃盏散发着幽绿幽绿的光,这种幽绿,像是祖母绿一样贵重醒目。 壁画上的侍女提着篮子,俯身捡拾粉色的花瓣,一层一层的花瓣被风卷起,掩埋了侍女的绣鞋,花瓣画得真好,又肥又轻,被风裹挟着,四下飘飞,摇摇欲坠。 卧房二门口两个齐腰高的细肚大花瓶,花瓶上一簇一簇的牡丹花鲜艳欲滴,雨后天晴,牡丹初放,层层叠叠的饱满花朵,每一朵都有碗口大。那朵绿的,据说是当年武后最喜欢的品种。 小几上放着一个锦盒,锦盒是打开的,里头放的是一个荷包和一个镯子。 这是慎刑司送来的物证。 就因为这两个东西,二条被抓了起来。 慎刑司把这两样送过来,请皇上定夺。 杜仅言点开小电,黑暗里屏幕一闪:“宿主有什么需要?” “想买两本书。” “宿主想看什么书?” “以前买过,叫什么总裁来着” 系统商城打开,花花绿绿的书里蹦出来两本。 《霸道总裁中了降头之偏偏爱上我》 《狂傲少爷千里追妻之你上我下》 对对对,就是这两本。 杜仅言果断用积分买了两本放进锦盒里,而后悄悄回到床上,背对着皇上假寐。 皇上从睡梦中惊醒了,就不该睡觉,不但梦到了先帝,还梦到了阎王,祸不单行。 皇上后背汗涔涔的,再也睡不着,提袍起来,去看慎刑司送过来的证据。 皇上记得,锦盒里是一个荷包和一个镯子。 黄烛下,锦盒还在原来的位置,荷包在,镯子也在,还有两本书,好像多了两本书? 皇上以为眼花,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 好家伙。 是多出来两本书。 而且,这两本书很面熟。 当初不是从苏嬷嬷袖子里掉出来的吗? 当初还嘲笑苏嬷嬷玩得挺花,羞的苏嬷嬷连夜扛着火车就跑了。 这两本书怎么到自己太和宫来了? 明明记得慎刑司送来的不是这玩意。 皇上又揉揉眼睛,错不了,就是这俩玩意。 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把锦盒关上了。 皇上一向光明磊落,什么时候这么慌张过,慌张之下,锦盒就落到了地上,两本书直接弹了 出来。 杜仅言戏精上身,打了个呵欠隔着屏风问皇上:“皇上怎么起来了?是什么东西掉地上了?” “没什么,你接着睡。” “要不要臣妾帮忙?” “不需要,朕自己可以。” “还是臣妾来捡吧。”杜仅言作势要起来。 皇上一屁股坐在两本书上:“杜仅言,你给朕躺床上——不许动。” 好吧。 皇上把两本书装回锦盒里,抱着锦盒像抱着个炸弹,觉得放哪里都不合适,万一再被杜仅言发现了。 “啪——”皇上碰到了屏风,锦盒弹了出去,两本书落到了地上。 就在杜仅言眼皮子底下。 杜仅言有点儿尴尬,装作看不见也来不及了。 “你看到了什么?”皇上无奈地扶着屏风。 “臣妾…..不大识字。” “朕记得你还抄经文,不像不识字的。” “这…..” “不准说出去。” “臣妾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讲。” ------------ 第一百零四章 皇上的节操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跟赤金雕刻莲花镯子能不能送给臣妾?” 百子百孙彩花荷包是用鹅黄色锦缎为底,用各色丝线绣了几十个神态各异的孩童,孩童虽小,但神情生动有趣,有的在扑蝶,有的在弄水,毕竟是宫制的荷包,一针一线都很扎实。颜色也鲜亮。 赤金雕刻莲花镯子,中间镂空,镂空处镶嵌着一颗亮晶晶的珍珠,而赤金部分雕刻的莲花,犹如在水中盛放一般。 这俩东西少说值几十两银子。都是内务府制的。 杜仅言想发笔横财的心按也按不住。 皇上觉得哪里不对劲:“杜常在,二条的事朕还没找你跟史景的麻烦,你还惦记上这些东西了?” “也不是必须要这两样,其它的也行,就那两本书,《霸道总裁中了降头之偏偏爱上我》、 《狂傲少爷千里追妻之你上我下》,臣妾好像没看过,皇上也知道,长夜漫漫的,不如把这两本书赏给臣妾吧,臣妾一定好好研读。” “其实朕早想赏赐你点东西了。”皇上拿起荷包塞进杜仅言怀里,二话不说就把赤金雕刻莲花镯子套到了杜仅言手腕上。 再没有这么雷厉风行的皇上了。 很上道。 皇上只有一个条件:“这两本书的事,不准说出去。” 是是是。 不说出去。 杜仅言提醒皇上:“宫里都在等信儿呢,二条的事总要有个了断,皇上打算怎么解决?” 杜仅言在灯下狂秀那个荷包跟镯子。 荷包寓意吉祥,镯子金光闪闪。 皇上无奈:“这件事包在朕身上了。” 次日请安的时候,景仁宫依旧是坐无虚席。 有的说:“那个太监又在慎刑司挨了一天,不过他的嘴倒是硬,真真一个字也不吐出来。” 有的说:“听闻慎刑司已经把证据送呈皇上了,咱们皇上最为英明,这件事皇上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个太监就是铁嘴,也会被撬开的。” 田令月端起一盏菊花茶细细品着,茶香氤氲,她涂着水红色胭脂,细眉细眼轻笑着:“咱们都是守规矩的人,也不知是谁敢触犯宫规,勾结太监偷盗宫中物品,倒是坏了后宫妃嫔的名声,其心可诛。” 孟玉珠捏着手帕子:“这件事定然要细细的查,把那人揪出来,后宫方能安生,不然这后宫的金银家伙,还不都被她发卖到宫外去啊,传出去也不像个样子。皇后认为,谁是幕后指使?” 景仁宫皇后打了个呵欠。 因为二条的事,最近这帮妃嫔请安都又早又准时。 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吃这个瓜了。 特别是孟玉珠跟田令月,蹦的最欢。 先头举办过菊花宴,收的一堆经文还没看,马上过年了,还要张罗宫中物品的点算,祭祀节礼的安排,还有那些诰命夫人,也要约见赏赐,太后那里也需得操些心,太后上了年纪,天冷,一应供应要足,太后若有什么需要,也得勤去伺候。 哪哪都是活,睁开眼睛就一堆活。 好容易开个早会,跟大伙一块坐坐吃吃果子,孟玉珠又来了。 每次孟玉珠的发言,都让皇后有一种上班的紧迫感,脑瓜子就嗡嗡的。放着有吃有喝的好日子不过,成天的撺掇事。 “皇后娘娘,您倒是说话呀。”孟玉珠抚摸着手腕上的玉镯子。 “这件事,本宫不便处置。”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哪个妃嫔犯了错,都是皇后娘娘处置,怎么如今皇后娘娘不处置这个幕后指使,是要纵容吗?” 孟玉珠这样一说,众人纷纷望向卫贵人。 如果皇后娘娘要纵容,那肯定是纵容卫贵人。 卫贵人可是皇后亲妹妹。 难道这事跟卫贵人 皇后道:“本宫也是刚接到信儿,正想跟妹妹们分享,贵妃就来问了,既然这样,那就一块说了。指使二条的人,是皇上,所以本宫不便处置。” 孟玉珠直接站了起来。 指使二条夹带东西的人是皇上?她一百个不信。 可皇后敢诬陷皇上吗?当然不敢。 所以这个答案,应该是皇上给的。 皇上要包庇二条? 孟玉珠不敢再追问了。 景仁宫里点着淡淡的沉香。 长案上摆放着一个灰蓝色大肚细口瓶,瓶里插着几枝晒干的,淡黄色的野菊。野菊开的肆意放纵,虽然晒干了还保持着傲霜的姿态。 博古架上放着几本手抄经。 正殿左边挂着一幅《桃花源图》,右边挂着一幅《十色菊图》。 皇后手持暖炉坐着,织锦绣白鹤的敞衣贵重端庄:“皇上已经着慎刑司放了二条,说起来是一场误会。那个荷包跟镯子,是皇上让内务府的人制的,做为杜常在侍寝的奖赏。不料被宫门口的侍卫拿住了,闹了起来。” “既然是皇上让二条送给杜常在的,那为何会被宫门侍卫拿住?” 孟玉珠问的也有道理。 毕竟从太和宫到永福殿,怎么走也走不到宫门口去。 “史秀女让二条往家里送封信,二条想着先把信送了再回来送镯子。所以才被侍卫拿住了。” 又问杜仅言:“皇上送你的东西你可喜欢?” 杜仅言故意露出手腕上的赤金镯子,还有腰间的荷包,言语里都是宠妃炫耀的意思:“回皇后娘娘,这荷包精致,镯子贵重,我很喜欢。” 孟玉珠还是不信:“据我所知,皇上许久没召见娘娘了,这消息是哪里传来的?” 皇后尴尬。 打人不打脸。 皇后不受皇上待见,十天半个月不见皇上一回,孟玉珠老拿这事戳皇后心窝子。 吃瓜群众议论纷纷。 “原来二条是为皇上办事啊,这真是误会了,怪不得他在慎刑司挨打都不肯招认呢,谁敢供出皇上。” “慎刑司那帮人越来越离谱了,连皇上的人都敢审。” 田令月跟孟玉珠二人阴着脸,计策失败,白张罗了,还赔了一个金镯子,真是有苦说不出。 早会一散,二人便夹着暖炉回长乐宫了。 杜仅言决定去向皇上磕头。 皇上力挽狂澜,不计个人得失,硬是把二条的事扛了下来,这是何等的情操,何等的大义,于情于理,杜仅言都得道谢。 来到太和宫外,听到皇上跟高让正在说悄悄话。 “皇上,这可非同小可,祭祀的时候,太后也在场,太后肯定会问,到时候钦天监那些人,定然要说,不吉祥。” “朕让你找工匠修一修,找到了吗?” “那些工匠听闻是皇家的御如弓,首先就被震慑住了,凡夫俗子谁有本事能修缮它,那些工匠,不敢接活。”高让叹了口气。 皇上一不小心把御如弓弄掉到地上,弓就折了,想修好,并不容易。 如若被太后发现,那还不得被骂出翔。 御如弓这么祥瑞的东西折了,钦天监又得掐算半个月来找原因,到最后保不齐会说是因为皇上不好好勤政惹着了上苍,这是上苍给的提示。 宫中的匠人也都挨个问了,并没有谁能修缮。 “如果谁能修好,朕宁愿赏他一锭金子。”皇上也是下了血本了。 高让委屈巴拉的:“皇上,工匠都是识货的,看到这张弓,首先就吓破胆了,怕是无人敢领这一锭金。” 一锭金。 十两。 杜仅言在宫中行走,很缺银子。 比如,太后、皇上、皇后各宫主位过寿辰,妃嫔们要准备贺礼。 比如,逢年过节想添置点东西,或是小厨房添两个菜。 比如,给伺候自己的太监宫女一些赏赐。 等等。 没有银子可不行。 自己还是秀女时,花银子的地方少。 随着自己品阶上升,要打点的地方就多了,需要银子的地方就多。 她的爹监察御史杜仲为官清廉,上参皇上,下参百官,平时连个狐朋狗友也没有,两袖清风,小妾都娶不起,所以也无法补贴自家女儿。 凡事得靠自己。 明明是来给皇上道谢的,这会儿道谢的心淡了,挣钱的心活络起来。 “哟,您怎么来了。”高让眼疾手快,把折断的御如弓藏到身后。 皇上如惊弓之鸟:“太后来了?” “是杜常在。” “那你慌什么。”皇上坐回软榻上:“跟她说不必谢朕了,让她回去吧,朕这还有事。” 杜仅言跪直了道:“臣妾不是来道谢的,臣妾来有正事。” 这回答让皇上摸不着头脑,将杜仅言叫进来:“什么正事?” “臣妾是来挣钱的。” “挣什么钱?” “那一锭金子。” “什么金子?”皇上有意隐瞒,御如弓的事,知道的人越多,他挨太后骂挨得越狠,在修好御如弓之前,皇上不想节外生枝。 “臣妾知道有人能修弓。” 喜悦之情浮现在皇上的眉梢,一瞬间皇上眼里的神彩溢了出来:“既然你都知道了,朕也不瞒你了,御如弓折了,急需匠人修好,不能耽误了十日之后的太庙祭祀,你说你知道有人能修好御如弓?谁能修好?” “臣妾.” 皇上迫不及待地等着杜仅言往下说,谁料没下文了。 “你不是说知道有人能修御如弓吗?谁能修好?” “臣妾.” 皇上感觉自己被调戏了。 “高让,把这个女人叉出去。” 杜仅言只见过一次御如弓,她怎么会修? “皇上听杜常在说完,万一她真会修呢。”高让捧着御如弓给杜仅言看,不是她相信杜仅言有修弓的才艺,实在是因为京城的木匠他找了不下十个,全都是口口相传的好木匠,但无一例外,没人能修,宫里宫外问遍了,祭祀又迫在眉睫,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朕虽然帮了你,救出了那个太监,知道你有心谢朕,但杜常在,你也不能胡乱揽活。” “臣妾并不是胡乱揽活。” “你凭什么说能修好御如弓?” “凭臣妾这一身过硬的技术。” “你有一身过硬的技术?”皇上纳闷,怎么没见杜仅言施展过呢:“就你那点儿技术,朕还不知道。” “皇上又没见识过臣妾的技术。” “朕怎么没见识过?” 高让已经羞红了脸,倒退一步再倒退一步马上就退到门外去了。 “高让你干什么去?” “奴才在这里好吗?” “你想哪去了,你回来。”回过神的皇上耳朵都红了。 皇上到底不相信杜仅言能修弓,杜仅言却打着包票:“修不好的话,皇上可以不给金子。” “要是修坏了呢?”皇上担心杜仅言三捣鼓两捣鼓的,再把御如弓弄散架了,到时候更加无法收场。 杜仅言为了那一锭金子也是拼了:“有臣妾在,只能修好,不能修坏。” “你这胡说八道的样子就挺”皇上握着她的手腕:“工期多少天,十天够不够。” 十天已经是极限了。 如果十天还不能修好,那就该暴露了。 “三天。”杜仅言拍着胸脯。 一看这信口胡说的样,皇上心里就没底,但已经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三天就三天。 这三天,杜仅言驻扎在太和宫偏殿。 她跟皇上有了个约定,偏殿归她,她在里头专心致志地干活,其它人不能打扰。 那个从慎刑司放出来的太监二条,从此以后做杜仅言身边的管事太监,他的嘴严,人也靠得住,如果这三天杜仅言有什么需要,就让二条来传递。 三天时间修缮御如弓,时间紧迫,皇上还以为杜仅言会只争朝夕,点灯熬烛不敢有一丝放松,不想进去头一天,杜仅言就让二条给她端进去一壶果酒并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宫保鸡丁,另外一碟子百花糕,二条出来的时候,盘子比脸都干净。 第一天没过完呢,又让二条进去给她送饭,送了一碗米酒汤圆桂花羹,一碟子白斩鸡一碟子红烧鸭一盒子佛手金卷儿。 这些菜肴,都是从皇上的御膳里匀出来的,看着盘盘盏盏被送进太和宫偏殿,皇上虽不动声色,眼睛的余光却不停往房里扫。 “杜常在你是猪托生的吗竟然比朕还能吃。” “这个女人指定是来太和宫混吃混喝的朕竟然还相信她能修缮御如弓。” 一会儿又觉得偏殿内没声音了。 杜仅言喝多了果酒睡过去了。 皇上不停地在太和宫里走来走去,金钟又响了。 入夜,杜仅言捧着御如弓,细细打量了一番。 以前只知道七彩华光,见了御如弓才知道,原来黑色也有华光。 黑色耀目,熠熠生辉,这么冷峻而耀眼的黑,像响尾蛇一样震慑人的心魂。 这沉甸甸的重量,曾被历代帝王捧在手心里的至宝,书写着陈国历史的兵器,如今就这样安静地躺地她的手上。 它就像一个受了重伤的战士,终其一生厮杀战场,如今如今残了骸骨,有些凄凉。 这一瞬间,杜仅言只想修好它。 ------------ 第一百零五章 栩栩如生的皇上 还记得绑定系统的时候,系统曾提示过,宿主在后宫挣了积分,可以兑换物资、技能、特效、辅助英雄等。 杜仅言看看系统面板,有四百积分了,这些积分,除了侍寝挣的,其它都是零零散散累积的。 那就召唤个辅助英雄修弓吧。 召唤辅助英雄,需抽卡一次,抽一次40积分,不一定能抽中心仪的人物,100积分抽三连,必中心仪英雄。 杜仅言算了一笔帐。 抽三连划算。 抽中辅助英雄帮忙修弓,是一条捷径。 在历史的长河中,有各式各样的人才可供挑选,武艺高强的,舞蹈精妙的,歌声曼妙的,比比皆是。 事不宜迟。 杜仅言果断花了100积分抽了个三连。 屏幕散发出团团流光,光芒四射,这团流光里,出现了三位辅助英雄。 “辅助英雄已到位,请宿主选用。” 辅助一:潘金莲 辅助二:唐僧 辅助三:鲁班 辅助一潘金莲?专业不对口。 潘金莲长相貌美,业务繁忙,她不是忙着给武松做饭,就是忙着给武大郎熬毒,说不准也可能还在跟西门庆约会,或者在帮王婆做针线,她一个弱女子,不会什么木工活,修不了御如弓。 辅助二,是唐僧。 以前只在电视里见过唐僧。 系统里,唐僧穿一件大红色嵌红宝袈裟,手握九环锡仗,低着头拿袈裟挡着半边脸:“贫僧唐三藏,从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取经。还请女施主行个方便,早日换了通关文牒放我西去。” 系统里的唐僧跟电视里的长相不一样。 但这羞涩的死出跟电视里的一模一样。 唐僧不会修弓。 所以不能召唤。 辅助三,鲁班。 鲁班,战国时期鲁国人,出身于世代工匠的家庭,从小就跟着家里人做木工活,他曾帮着楚国制造兵器,创造了云梯。 据说木工师傅们用的手工工具,如钻、刨子、铲子、曲尺等工具,都是鲁班发明的。 杜仅言按了辅助三选项,果然就召唤到了英雄鲁班。 鲁班手艺精湛,看了杜仅言递给她的弓摇摇头:“这张弓,太古老了,修缮不了。” 温迟如心里一咯噔。 100积分是花出去了,牛也吹下了,如果鲁班都修不好,那100积分可就打了水漂,皇上那也无法交待。 “不要担心,虽然这张弓无法修缮了,但我可以再给你再做一张。” 说干就干。 鲁班随手带着刨子、铲子等工具,他找来合适的木料,量好了尺寸,便开始在太和宫干活。 等做好了弓身,又雕刻了龙纹,然后把原来弓身上的宝石等镶嵌上去。 最后再打磨,做旧,蹲在地上刨木头,而且刨得很起劲,深一下浅一下,刨出来一堆木头花。 时间一点儿一点儿流逝。 天亮时,太和宫传来一阵哭泣声。 皇上睡得正香,被这哭泣声弄醒,掀开层层帷帐,侧着耳朵细细听了听,是的,没错,就是哭泣声。 一股不详的预感笼上皇上心头:“是不是那个女人把御如弓给修崩了?” “是田答应在外头哭呢皇上。”高让已经去看了好几趟,天蒙蒙亮田令月就来了,跪在太和宫外头很伤心的模样。 田令月穿一身素服,没戴首饰,只在发髻里斜插着一支鹅黄色的桂花,更显得她的脸苍白瘦弱,她跪在冰凉的殿石上,眼泪不停地往下落,低头间发髻里的桂花也不住地颤动。 高让把田令月请了进去。 田令月俯身磕头:“皇上——” “发生了什么事?”皇上有点心不在焉,他这会儿没心情召见召见妃嫔,他满心都是御如弓。 田令月的眼泪滴在太和宫厚厚的棕色绒毯上:“皇上,臣妾的母亲不在了。” “朕记得,前些天你父亲不在了” “是,母亲思念父亲,也去了” 田令月的父亲死去的时候,田令月表面哀戚,心中毫无波澜。 如今母亲去世,流下来的每一滴眼泪,都是发自真心,自幼跟张氏相依为命,就连挡了张氏路的父亲,她也能铲平,没想到张氏无福。 短时间内失去双亲,田令月凄婉地跪在太和宫,等着皇上的怜悯。 皇上只是道:“朕知道了,高让,着礼部,按着田答应的品级给田家赐丧葬银子。” 只是按规制走,并没有额外恩赏。 “人死不能复生,田答应,你节哀顺变。”皇上又道。 皇上的态度有些敷衍。 田令月心细,当然明白。 偏殿传出“吱吱吱”的声音,像拉二胡。 隔窗看去,似有人影。 太监二条捧着一盒子如意糕送了进去。 透过开启的房门,能看到杜仅言正蹲坐在地上,身边刨的都是木头花,木头花像饱满的泡沫将她包裹起来。淡黄色的木头花里,她赤金的镯子发出黄澄澄的光。 “原来是杜姐姐在呀。”田令月起身抹了抹眼泪:“臣妾看杜姐姐很忙,好像在做木工活?” “恩,她闲来无事,把太和宫的桌椅板凳打磨打磨。” “杜姐姐还有这手艺。” “恩,朕也才知道她有干粗活的天份。” “臣妾无能,不能给皇上分忧。” “都是些粗活,不用帮衬,你先回去吧。”皇上嘴角带着三分笑意,一双深沉的眸子透出清澈而宠溺的光,他看田令月的时候,可不是这种眼光。 田令月敏锐地觉察到这一点,行了礼退出了太和宫。 沿途风雪扑脸。 刮了一阵西北风之后,雪又下起来了。 皇城东北角的摘星楼上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八角宫灯快要被风给扑灭了,光线暗淡。 一百二十级青石台阶,每一层上头都覆着雪,湿滑难行。台阶之外,已有冰凌。这年的冬天格外的冷,整个皇城似乎快要被雪给淹没了。 田令月提着层层裙摆,抬阶而上,一直走到了摘星楼上。 摘星楼是先帝时候所建,年代已久。 当年皇城里没有更高的建筑,这个摘星楼,也算是半个瞭望台。 站在摘星楼上,向外望,能看到陈国京城的繁华,街道四通八达,酒肆、茶坊林立。护城河,运河码头,往来运货的船只,卷起裤角扛货的纤夫,一览无余,晴好的天气,甚至能看到远处山脚下,长街之上的行人和车马。向内望,能看到大大小小的宫殿,东西六宫皆收眼底,太和宫的殿堂,光洁的殿石,暗黄色琉璃瓦殿顶,幽深的宫门,就在脚下。 田令月望着宫外,那片不算繁华的锁子街尽头,便是田家,如今父亲没了,母亲张氏竟也死了。她费尽心机想给张氏谋一个晚年,不料张氏无福。 田令月并没能见张氏一面,张氏临死,让伺候她的侍女给田令月递了封信。 信上张氏说,当年她还年轻时,遇见了田光,这一生便是为田光而活。 田光从孤身一人,成亲结婚,后来又谋了官,还娶了几房小妾,生下了几个庶出的孩子,田家也算是支撑起来了。 虽然后来田光他宠妾灭妻,对小妾好过对发妻,但张氏自知容颜不在,试问京城的官僚,有几个不疼小妾的呢,田光一直保留着她正室的位置,便是顾念当初他们的初遇之情。且自己病体沉重经常卧床不起,田光也没休妻,便是很大的恩德了。 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田光跌入护城河死了,小妾们被发卖,兴旺的田家一下子散了。 “我这辈子,无非是为你跟你爹而活,你已进宫,自有好前程,你爹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如今病体沉重,决心不治随他而去,令月自当好生活着。” 田令月当场就把信烧了。 她接到信时,张氏已死。 她一边烧信,一边笑。 她也不知道为何而笑。 或许是为张氏,被自己父亲苛待一生,却愿意为他去死。 或许是笑自己,间接害死了她最爱的母亲。 太和宫掩映着厚厚一层雪。 杜仅言在太和宫里还未出来。 宫里人都说,杜常在没日没夜地在太和宫呆着,跟皇上没日没夜地欢好。 田令月只是不信。 如今瞧过了,也信了。 什么干粗活,即使是干粗活,皇上也愿意用温柔的目光看着她干粗活。 “皇上只惦记着杜常在,一点儿也不关心主子,主子的母亲没了,正是伤心的时候,皇上也没有多加安抚。”山竹将披风给田令月系上:“摘星楼上风大,主子回吧。” 本来约定的工期是三天,杜仅言提前了两天。 第二天,御如弓就修好了。 修好的御如弓漆黑闪耀,流光四散,弓身黑气环绕,似有黑龙透云而出。 皇上摩挲着御如弓,却头一回见到它这般的耀目。就连弓身上的龙,都似活了一样,龙身上的宝石,黑得透着寒光,就像最暗时分天际那抹云,黑得让人敬畏。 这样一张弓,不负宝弓的称号。 原来断折的地方,竟连一点儿缝隙都看不到了。 不是说破镜难圆,损坏的东西总归会留下瘢痕吗? 御如弓竟比原先还闪耀。 皇上简直是爱不释手。 在这张弓上,似乎又看到了先祖们当年的厮杀跟千军万马的气势。 这手工活,很稳当。 杜仅言在皇上心里的地位蹭蹭蹭又升了一个台阶。 这可是会干木工活的常在娘娘。 稀缺资源。 这手工活,比内务府那帮奴才都厉害。 “皇上,杜常在真让人刮目相看啊。”高让捧着御如弓:“瞧瞧这活计做的,太庙祭祀一事,皇上再不用发愁了。杜常在这本事,真是深藏不漏啊。” 杜仅言还在偏殿用功。 剩下一点儿木料,鲁班帮她雕刻了个木头人。 木头人只有手掌那么大,却很精致。 松松的交领袍系着玉带,玉冠束发,眉如刀刻面若桃花。 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人物,竟好像在哪里见过,皇上一眼就看穿了。 皇上隔窗道:“杜常在,你竟对朕爱慕至此。” 皇上总是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杜仅言擦擦小人上的木屑:“皇上何出此言?” “你这是做了个朕出来啊。” “是。” “朕天天陪着你还不够,你还要雕刻个朕陪着你。” “臣妾是要把它送给皇后娘娘。” 皇上 皇上以为杜仅言爱自己爱得深沉,专门拿木料做了个自己的人偶。不料杜仅言准备把人偶送给皇后。 这个永福殿的杜常在,是准备左手抓皇上,右手抓皇后?两手都抓两边都拍马屁? 皇上有些失落:“杜常在,你就没想过,自己留着?” 皇上的话外之意,杜常在,你就不在乎朕?就这样把朕拱手让人了? 杜常在脱口而出:“没想过。” 皇上 杜仅言细心地给木偶擦脸,对皇上都没这么上心过。 皇上的心一抽一抽的:“杜常在,你真的就没想.” “想了,皇上富有天下不会赖账的吧。御如弓修好了,一锭金子皇上会给的吧?” 她竟然只惦记金子。 就无情。 这个轻重不分的女人,玉树临风的皇上就在跟前她表现得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一锭金子她记得很清。 这脑子,分明是一点儿都不顾及皇上的心态。 这样的脑子是怎么攀上皇后娘娘的。 皇上嘴上虽没有夸奖杜仅言,但系统给出了反馈: “做好御如弓,获得皇上好感,宿主积分+50” 哗啦啦. 虽然这次挣了五十积分,但召唤辅助的时候,花了一百积分,算算账,还赔进去五十积分,在宫中行走,需要用积分的地方很多。 不能懒惰,要好好挣分。 请安的时候,杜仅言将木偶送给了皇后。 这个小木偶很实用。 没事就可以放在手里盘,越盘越亮,像盘核桃一样。 这可把皇后高兴坏了。她跟皇上不是擦肩而过就是在擦肩而过的路上,如今这么生动的木偶独属她一人,这真是太好了。 上次皇后在永福殿里拿了包括葫芦娃和爷爷等四五个玩偶,摆放在景仁宫一天看好几遍,现如今杜仅言推出了新款,栩栩如生的皇上,真是让人爱不释手啊,总觉得这木偶比真皇上都招人待见,毕竟真皇上会训人,可木偶不会。 “杜常在,本宫才知道,你还有木工手艺。”皇后夸赞。 皇后一夸,杜仅言就得了两积分。 哗啦啦. 东西六宫也羡慕坏了。 谁不想单独拥有个皇上摆件。 这个栩栩如生的皇上,把那些不出名的,天天潜水摸鱼的娘娘都炸出来了。以前这些娘娘都是来景仁宫吃个瓜,喝个茶,如今也抢起来了。 ------------ 第一百零六章 娘娘们下订单了 赵答应位分低,一年半载的也见不着皇上一面。她也很想拥有,就小心翼翼地道:“杜常在,我这儿有一枚银簪子,能跟你换一个木偶吗?” 一旁的包贵人摇着帕子:“一支银簪子怎么能换一个木偶,听说杜常在做了一夜,才做了这么一个,多珍贵啊。杜常在,我用一块兔皮子跟你换,你也帮我做一个吧。” “我用狐狸皮子跟你换。” “我用玉珠子跟你换。” 妃嫔都来了兴趣,甚至主动取下手腕上的玉镯子硬是套到杜仅言的手腕上,死活要换。 之前听田令月说,杜仅言在太和宫里做木工活,孟玉珠还不信,如今那个精致的木偶勾搭得娘娘们心里直痒痒。 这是在后宫现货现发了?十五天预售期都不要。 看来这个杜仅言就是手段了得,为了勾搭皇上,连木匠活都学会了。 “什么粗糙东西,贵妃娘娘才瞧不到眼里。”腰果小声给孟玉珠旁边嘟囔:“那个木偶不过是个死物。” “蠢东西,那是皇上。” 腰果赶紧闭嘴。 “那娘娘要订一个吗?” 孟玉珠咬了咬后槽牙:“无宠的才订,本宫有皇上,要那东西干什么。” 气人的是,本来杜仅言只是永福殿的一个小人物,以前景仁宫请安,都是她孟玉珠独占鳌头,众人说话,也都是围绕着她,连皇后她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她的地位被小小的杜常在抢了?瞧瞧那帮浑水摸鱼的妃嫔,如今一个个围着杜仅言订货呢。 皇后咳嗽了两声道:“做木偶也很劳累。” “求皇后娘娘我长年无宠,不求皇上垂怜,但愿能得一个木偶。”赵答应直接跪倒。 妃嫔们也纷纷跪了下去。 各自诉说着自己的不容易。 像赵答应这样的妃嫔,在后宫里都快积灰了,自从进了宫,连个暗号都没能跟皇上打上,带皇字的,跟皇上最近的,她能接触到的,就是皇后了。 像包贵人这样的,寂寞得连宫里有多少块砖都数清了。 还有梅贵人,上次见皇上,还是她进宫选秀的时候。如今秀女又选了好几茬子了,她都记不清自己是哪一茬子的秀女了,熬着熬着,就成宫里的老韭菜了。 不说不知道,一说起来,谁都有一本心酸史。 说到底僧多粥少,皇上不够用。 屏幕一闪,是鲁班大师。 鲁班大师做好御如弓,杜仅言还以为他已经回去自己的世界了。 这一次的鲁班大师,影像有点稀薄,不像初见他时那般明亮。 大概是召唤辅助英雄是有时间限制的,并不是召唤一次就能一直使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召唤来的英雄会越来越淡,慢慢便看不到了。 杜仅言抓住了这稀薄的机会:“大师,能不能教我做木工手艺?” “为何?” “宫里女人可怜,一个木偶不够用,我想多做几个。”杜仅言心里想着,万一以后召唤不到鲁班大师了,那皇上再下订单怎么办?娘娘们再下订单怎么办?岂不是要玩完?俗话说,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人不远虑必有近忧,还是学会最保险,主要还是发现,这技术来钱挺快的。 “世间事最怕肯专研,我鲁班的弟子有许多,都是出色的人才,只要你肯学,便没有什么难的,我教你。” 杜仅言反应过来,赶紧接单,在景仁宫里支着桌子,拿着笔墨纸砚开始记账: 赵答应银簪子一个。 包贵人兔皮子一块。 梅贵人狐狸皮子一块。 杜仅言数了数,除了孟玉珠跟田令月不要,大家都下了单。 一共24个。 需要做24个“皇上”。 杜仅言叫木瓜跟二条去内务府领了木头,就在景仁宫开始整活。 袖子一撸,衣衫一撩,把木头架在长椅上开始刨花。 定型、雕刻、打磨. 妃嫔们在一旁看得专心致志,以前只能在宫中看看戏文,或是唠一唠八卦,谁能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看到妃嫔秀这种才艺。 以前老听说杜常在侍寝,东西六宫这些不起眼的娘娘还有几分嫉妒,想着杜常在怎么就那么遭皇上喜欢,不知用的手段获得圣宠,现如今才算明白了,杜常在凭借的是过硬的木工手艺啊。 这可真比不了,不能嫉妒,只有崇拜。毕竟官宦人家的女儿,有几个能整这个活的? 宫里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当然,也不缺会才艺的,比如,会跳舞,会写诗,会弹琴.但会木工活的,打先帝朝算起,只有杜仅言一个。 这真是另辟蹊径。 有妃嫔都开始懊悔了。 “当初家里找嬷嬷教我才艺,我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我只是随便学了几个字罢了。” “我倒是读过《女则》与《女训》,也颇识得几个字,不过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做过粗活,早知道我也学学修缮房子、打理花园子、劈材、种地的粗活了,说不准皇上喜欢呢,你看杜常在会木工,皇上就总召幸她。” 说话间,杜仅言又做了几个木偶出来。毕竟有鲁班亲自教授,又有二条木瓜等伺候的人帮衬着打下手,效率就是高。 “看看眉眼,真像皇上啊,连鬓角都像。” “回去我得把它放进被窝里,以后可以天天暖着了。” 娘娘们欢天喜地。 景仁宫的动静,很快传到了太和宫。 要知道除了妃嫔们去景仁宫请安,其它时间,景仁宫闲的能长蘑菇。 难得景仁宫里热火朝天的,竟比皇上早晨在朝堂上面对文武百官还热闹。 就离谱。 皇上束手立于廊下,望着景仁宫的方向问高让:“景仁宫沸沸扬扬的,皇后在谋什么大计不成?” “回皇上,皇后娘娘没谋什么大计,是杜常在在景仁宫做木工活。” 什么? 又是杜仅言。 杜仅言怕不是侍寝太轻松了,一股子力气没处撒憋的,前脚刚修缮了御如弓,后脚就去景仁宫揽活了? 在太极宫做木工活没做过瘾? 穷疯了? 皇上百思不得其解:“她都做了什么?” 高让吱吱牙,没敢说。 “难道她做了朕不成,呵,你怕什么,大胆说。” “杜常在是做了皇上。” 皇上 高让一半描述,一半添油加醋:“单看杜常在修御如弓的手艺,就知道她有些本事,她做的皇.她做的木偶,真真很像皇上,东西六宫的娘娘们,订了24个呢。” 后宫现有27个在编娘娘。 有24个找杜仅言下单。 那就是还有三位娘娘没下单。 皇上暗喜自己如此抢手,又吃瓜道:“还有不喜欢朕的?是谁?” “一个是杜常在。” “哦。”皇上知道,杜常在喜欢皇后胜过喜欢他这个皇上。 “还有谁没要?” “还有.怕就是贵妃娘娘了,毕竟贵妃娘娘独得恩宠~”高让故意拉着长腔,捏着兰花指。 皇上给了他一巴掌:“好好说。” “贵妃娘娘独得恩宠,经常能见到皇上,当然不用订什么木偶。另一个没订的人是田答应,田答应的娘刚刚病逝了,她闭门不出皇后娘娘免了她最近的请安,所以可能她不知道这件事。” 皇上掐腰仰头,有点得意:“竟有二十多个人预订。” “是啊皇上,您真抢手。” “原来朕后宫有这么多人。” 虽然比起先帝爷,皇上的后宫已经缩减了不少规格,但比起寻常人家一夫一妻或一夫一妻两妾,皇上这后宫还是遥遥领先。 高让平生对皇上的崇拜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如今对杜仅言的崇拜也是:“皇上,杜常在做这么些木偶,个个像皇上,喜得娘娘们合不拢嘴哪。” “是吗?” “应该是杜常在对皇上您观察入微,皇上的一举一动,杜常在都看在眼中,她对您在意,所以做出来的木偶,才格外相像啊。” “你说的有理。”皇上喜滋滋坐起来:“你也觉得杜常在很在意朕?” “是啊。那个木偶奴才也看见了,雕刻的真是精美。” 皇上心里乐的冒泡泡,嘴里却说:“朕看杜常在是个财迷无疑,她修御如弓是为了挣那一锭金子,做木偶,估计是想在后宫里捞一笔,朕也给杜仲发了年俸的啊,怎么他教出来的女儿这么财迷.” 杜仅言累得不轻,好在有收获。 看看都兑换了什么。 她把包袱放在床上,把灯挑亮了些。 又是难得的舔包时光。不过这可不像游戏里,都是虚拟的背包,在陈国皇宫里兑换的,都是真金白银好东西。 包袱里有两个翡翠镯子,一支金簪子,一支银嵌红宝步摇,一块玉佩,一锭金,三锭银,一张狐狸皮子,一块兔皮子,一张银鼠皮子,两颗玉珠子. 系统也给出了奖励。 “宿主获得众人好感,积分+15” 哗啦啦. 这活能干。 永福殿的秀女福利待遇低,内务府给的东西少,长年累月苦哈哈。 现在好了,自己晋级成了杜常在,凭借过硬的技术挣了金银,还有一些簪子首饰,且每个月还有几两银子的月钱,这样一算,比以前好过多了。 算起来,如今可是比自己那个拿年俸的爹都要富裕啊。 杜仅言不但自己富裕了不少,连带的,还提高了皇上的风评。 要知道自古后宫怨女多。 毕竟都是好年华,却经常见不到皇上,人人跟守寡一样,可不得有怨气吗? “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白头宫女在,闲坐说玄宗。”表达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气氛。 一个皇上永远不够分。 杜仅言也曾想,若是给后宫女人每人发个手机,连上wifi,估计大家就不用抢皇上了,到那时皇上去谁宫里,还会遭谁嫌弃,毕竟在宫中有吃有喝有福利,再刷刷手机,刷到一些小哥哥扭腰摆胯,谁还有时间伺候皇上。 毕竟这条行不通。 但给妃嫔们做些小玩偶,她们情感有了寄托,效果是一样的。 以前天一黑,她们就在宫里坐等了。 比如赵答应,每次吃饭的时候,都望眼欲穿的,饭桌上,常常都放一盘桶子鸡,因为她花银子打听到,皇上喜欢吃脆生生的桶子鸡肉。 可每次都是空等,等久了见不着皇上,就有些失落。 比如包贵人,闲的直数宫砖,天一擦黑就在宫门口等皇上,等来等去八角宫灯都熄了,皇上的凤鸾春恩车也没来接人。 现在不一样了。 人手一个“皇上”。 赵答应吃饭的时候,把木偶摆在桌上,吃一口看一眼木偶,果真多吃两碗饭,肉眼可见赵答应胖起来了。 包贵人早早就洗漱完了除去钗环抱着木偶进了被窝,晚上的梦都踏实多了,有空就能看看木偶,数宫砖的习惯也改了。 长乐宫。 孟玉珠靠着软枕,歪在西窗下由腰果伺候着捏脚。 帘外雪纷纷。 殿内炭火正盛,她穿着单薄的纱衣,露着半个雪白镶银丝的肚兜,闭着眼不发一言。 房内雪梨香浓郁,两个大宫女一左一右给她揉着肩。 虽如此,心里的火也压不下去。 一刻钟前,小太监进来报说,这一晚皇上召皇后娘娘侍寝。 这晚是十五,按惯例,该皇后娘娘侍寝的。 可话虽如此说,多少个十五,皇后娘娘都是独守空房的。 有孟玉珠在,皇后娘娘都是哪凉快去哪呆着。 世道变了? 皇上竟想起来召见皇后侍寝? 本以为皇后日薄西山,眼瞅着皇后不行了,怎么她又行了? 太监报说,听说是后宫的妃嫔们得了杜常在做的木偶,一个个喜气洋洋的,大伙和睦相处,后宫一片祥和,皇上心里一高兴,就让皇后去侍寝汇报工作以示嘉奖。 还是杜仅言。 那个杜仅言是专门蹦出来克自己的。孟玉珠就头疼。 犹记得那时皇上宠幸她,她仔仔细细地打扮了,梳高髻,扫峨眉,嘴若樱桃,眼含秋波,衫子轻薄,几乎从肩头滑下来,坐着凤銮春恩车,趾高气昂去到太和宫。 那时皇后或许还闲坐在景仁宫里啃果子。 如今,皇后还是悠闲地坐在景仁宫里啃果子,皇上竟主动邀请她去侍寝。 孟玉珠在软榻上翻了翻身,火气腾腾的炭火让她耳边有了细汗。 帘外风雪急,孟玉珠让人叫来了田令月。 田令月刚进殿就瞧见了孟玉珠脸色不对,立在门口便给她请安,进了殿便给她捶背。 孟玉珠头也不抬:“听说你娘死了。” 田令月心一坠。 “在偏殿窝了这么久,姿态也做够了,反正皇上又不会来,你也省省那份心,哭坏了眼睛,以后如何侍寝。” 田令月的心又一坠。 “你想办法病一场,明儿我去请皇上,让他来长乐宫陪你。” ------------ 第一百零八章 赏她侍寝一晚 “可是娘娘.”田令月有些为难。她好好地在长乐宫呆着,怎么能说病就病呢,太医院那边会把脉的。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若被他们瞧出装病,那还得了。 “本宫没让你装病。”孟玉珠的眼睛里透出别样的神彩,田令月的母亲死了,田令月多少有些憔悴,这憔悴的模样,不用来生病是可惜了,于是给她出主意:“你思念母亲心切,病一场也是难免的,为了皇上的恩宠,你也该争点气,你看永福殿那个,如今连木活都干起来了,你无才无能,再不用些手段,如何笼络皇上的心?在宫里,无宠便跟死了一样。” 田令月默默听着。 回到偏殿时,雪已埋膝。 苍穹无光,暗夜深沉,只有几盏宫灯在角落里发出幽暗的光,也不大明亮。 矗立在长乐宫偏殿的田令月取下了身上的斗蓬交给宫女山竹,只穿着单薄的青绿色薄衫立在廊下。 一夜风紧。 山竹欲把炭火端过来让她取暖,也被拒绝了。 第二日,田令月病倒了。 傍晚时分,长乐宫的太监跑去太和宫找皇上,说是田令月病了,烧得厉害,想见皇上。 皇上来到长乐宫的时候,田令月还在偏殿躺着,太医刚开了药,说是受了寒气,需得养养。 皇上摸了摸田令月的额头,果然烫得厉害。 山竹跪着道:“因主子的母亲去了,主子伤心过度,茶饭不思,近来体弱,如今雪大,受了些凉,就病倒了。” 孟玉珠亲自端了汤药来喂到田令月嘴里:“妹妹也该看开些,人死不能复生,你是后宫的答应,该想着好好伺候皇上才是,你看这么大的雪,皇上来看你了。” 田令月嘴里想说什么,孟玉珠一勺子汤药灌了下去。 “皇上,天色晚了,天冷路滑,不如就在长乐宫歇着吧。”孟玉珠攀着皇上的胳膊,任凭敬事房的太监端了绿头牌来,她也只当没看见,势必要留住皇上。 “田答应病了,得好好歇歇,怕是不能伺候皇上,不如到臣妾那里,臣妾给皇上炖了上好的汤水。” 孟玉珠拥着皇上走了,独留田令月躺在榻上,额头热得能烫熟鸡蛋,眼睁睁看着皇上来了又走。 山竹给田令月掖了掖被子,听着正殿里太监宫女忙碌的声音,山竹低声道:“明明说主子病了让皇上来陪主子的,不想皇上一来就被那边抢走了,主子不是白白病了一场吗?昨晚上那么冷,主子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久.” “嘘——”田令月的小脸烧得红扑扑的,隔壁的声音她何尝没有听见,但她有什么办法,如今她虽眼孟玉珠坐一条船,但孟玉珠是贵妃,是长乐宫的主位娘娘,她只不过是依附在孟玉珠身边的一棵藤蔓罢了。孟玉珠这些天连皇上的手也没摸到,正好借这个机会跟皇上亲近,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答应,就像后宫的一只蚂蚁,分量太轻了,她抢不过。 卧房里。 玫红色绣金牡丹帷帐一重又一重。 绣着杨贵妃华清池沐浴图的屏风上,挂着孟玉珠肉粉色金线乘云绣的敞衣,皇上来长乐宫之前,她已经坐在铜镜前捣鼓了一个时辰,梳着飞仙髻,黑如乌云的头发松松盘着,满头珠翠乱入晃人眼,一支赤金镶南珠簪子,一支银嵌双玉珠步摇,堆叠的红宝蓝宝冠子上,还插着一朵鲜艳欲滴的海棠花,一对儿珍珠耳环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泛白的光,衬得她脸色也白了几分,她的胸口更是如积雪一般,白得透亮,她只穿一件若隐若现的掐腰束身裙子,裙摆上是朦朦胧胧的繁花。 屏风透着荧荧的光,她站在屏风前,伴着长乐宫的暗香,缓缓起舞。 朦胧既美。 这一刻很朦胧。 孟玉珠是精心打扮过的,就是跳的这支舞,也是练了好几遍的。 本以为这一晚的侍寝会格外有情调。 后来发现想多了。 孟玉珠舞了半柱香时间,皇上竟没抬头看她一眼,只是怔怔盯着窗外,看高让倒影在窗户上的影子。 孟玉珠什么时候坐过这样的冷板凳? 难不成那个太监高让比自己还勾人? 皇上一直盯着他看是什么意思。 后来孟玉珠才知道,皇上是关心他的御如弓。 等孟玉珠跳完了两支舞,皇上让她赶紧穿好衣裳。 半夜三更的,皇上让她把衣裳穿好。 孟玉珠只是把衣裳套上去,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可是有什么东西让皇上魂不守舍的?” 皇上拍拍手,高让便屁颠屁颠把御如弓捧了进来。 皇上抚摸着那张御如弓。左看看,右看看,又拿到烛火下看。 爱不释手的死出。 孟玉珠在后宫行走多年,自然知道爱屋及乌的意思,忙奉承道:“据说这弓箭是先帝爷赐的,一弓射千人。好弓配英雄,也只有皇上这样的上天之子才配使。” “你也觉得这弓好?” “是啊,看着漆黑发亮,上头还镶嵌着宝石,定然是能工巧匠的手艺。” “你当真这么认为?” “当然。一般的人哪有这高超的手艺呢。这弓箭自先帝传给皇上,也有好些年了,还保管得这么好,看来皇上格外用心了。” 孟玉珠把能想到的,用来夸皇上的话,都夸了。本以为皇上会一高兴,如遇知音一般,搂着她把酒言欢也是有可能的,不料皇上道:“这多亏了杜常在。” 一提及杜仅言,孟玉珠就像吃了个苍蝇。 “据臣妾所知,这弓箭一直供奉在太庙里,跟杜常在有什么关系?” “御如弓时间久了,得保养,杜常在会木活,把这御如弓保养的不错。” 是是是。 御如弓保养的不错。 明着说御如弓,句句不离杜常在。 孟玉珠心里已经翻来覆去为杜仅言想了一百种死法。 “她爹不过是个五品,就在五品上还坐不牢。在监察御史这官位上碌碌无为多年,前年因下暴雨说朕得罪了上苍,朕还罚了他三个月的俸禄,谁能相信,他们杜家在为官之道上能力有限,在木器上却大有造化啊。”皇上抚摸着御如弓。 孟玉珠无可奈何地拨了三趟烛火,亲眼看着皇上提了八遍杜仅言,摸了十三下御如弓。 皇上才想起她来:“贵妃,你来。” 孟玉珠忙提裙坐到床上。 “你来这儿,去床上干什么。” 孟玉珠一讪,去到皇上身边。 “你看看这些绿头牌,是不是都旧了。” 本以为皇上要宠幸她,不料是给她看绿头牌? 一会儿让她看御如弓,一会儿让她看绿头牌,侍寝的事,他是一点儿没想起来啊。看来打扮的花枝招展没用,疯狂的秀舞蹈才艺也没用。 绿头牌一向有内务府安排。 孟玉珠的绿头牌用得最多,内务府的奴才几乎是天天打理,不断上漆,所以她的绿头牌,像是新的一样。 而其它人的,就没这么好命了。 横竖皇上又不爱搭理,渐渐的,绿头牌上的字都模糊不清了,那个赵答应的绿头牌,早就褪色了也没人管。反正皇上也记不起这么些人,何况是她们的绿头牌呢。 去年九月下旬,就因为看不清绿头牌上的字,皇上叫错了人,睡到一半儿才发现。吓得皇上做了三晚噩梦。 孟玉珠委屈道:“有臣妾的绿头牌还不够吗?皇上还想召谁?” “朕听满宫的人都说,杜常在的木活做得最好。” 又是杜仅言。 孟玉珠暗暗握了握手帕。 皇上这明显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 “这么晚了,皇上不会想看杜常在做木活吧?” “倒不是,朕是想着,让她重新做些绿头牌,你瞧瞧这些绿头牌,脏的脏,破的破,毕竟是给朕看的东西,不像个样子。” “皇上说的是,只是天色不早了,该上床歇着了。” “朕还不困。”皇上一点儿也没有睡觉的意思。 夜已三更了呀。 孟玉珠只能躺到床上,露着香肩摇手帕:“皇上.该就寝了。” “朕再看看绿头牌。” 活色生香的美人皇上不看,偏要去看什么绿头牌。 孟玉珠摆着撩人的架势躺在床上深情地望着皇上,望得黄烛渐渐熄灭,最后,孟玉珠实在没忍住,睡着了。 一睡醒就不见了皇上。 就连偏殿的山竹,在给田令月熬药的时候,都悄悄跟田令月报信儿:“昨儿晚上皇上去了贵妃房中,只是坐着说话罢了,并没有……早早的,皇上就走了。” 孟玉珠阴着脸坐在铜镜前,由宫女们伺候着梳洗。 听腰果说,皇上天刚亮就走了,这一夜奴才们在外伺候着,卧房里什么动静也没有,贵妃先睡着的,贵妃睡着后,皇上磋磨着那些绿头牌许久,含情脉脉的。 “娘娘,皇上似乎对木头做的东西很上瘾。”腰果小心地拧了一条毛巾给孟玉珠擦脸,孟玉珠却将毛巾丢进盆里,溅起的水弄湿了孟玉珠的寝衣,腰果等人赶紧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不该乱说。” 铜镜里人影昏昏。 孟玉珠的脸色比铜镜里还要阴郁。 为了这晚的侍寝,她利用田令月为诱饵,好不容易把皇上弄过来了,然后听皇上聊了一晚上杜仅言? 这是什么清汤寡水的侍寝。 皇上分明是想着杜仅言。 铜镜里的孟玉珠姿色出众,目光灼灼。穿戴好后,红宝绿宝交映生辉,乌黑的发髻像是一团黑云。 凭借着姿色与才艺,她坐稳了贵妃之位。 现如今,皇上倒被姓杜的弄得晕头转向? 腰果给孟玉珠戴好翡翠绿耳环,又端了燕窝粥来。 “主子不必气馁,那个杜常在不过是会做几样木活罢了,主子要想学,奴婢这就去请宫里的木匠。” 孟玉珠将燕窝粥按在铜镜前,哪里还有胃口:“去打探一下,皇上从长乐宫出去以后去了哪。” “奴婢已经打探过了,皇上出了长乐宫便去上早朝了,不过派了高让去永福殿,只是不知传什么信儿。” 出了长乐宫的门,皇上吩咐高让往永福殿一趟。 高让也是机灵:“皇上,听说给娘娘们的手工,是拿金银、簪子、玉珠换的,如今皇上让杜常在做绿头牌,给点什么赏赐呢?” “她若做得好,赏她侍寝一晚。” “是。” 杜仅言正在永福殿收拾她的斧子、刨花刀等工具,在鲁班大师的教导下,她连工具箱都有了, 史景看的目瞪口呆:“我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爹说,女子也可识得些字方知大体,可谁也没教我,做木活也能召皇上喜欢,杜仅言,你这一招是哪个嬷嬷教的。” “我只是随便做做…..” “无师自通是不是?我就知道,迷惑皇上,你自有一套,跟着你,保准没错。” 杜仅言… 高让堆着笑来给杜仅言行礼:“皇上说了,请主子给各宫娘娘做绿头牌。如果做得好,赏主子侍寝一晚。” 赏侍寝一晚? 杜仅言有些不情愿。 随便赏赐点金锭子银锭子也好,赏赐侍寝一晚,这不是要自己倒贴吗?不但得干活,干好了还得伺候皇上?皇上这算盘珠子打的,她在永福殿都听见响了。 “皇上想让你侍寝就直说,还让你给娘娘们做绿头牌,做好了赏赐侍寝一晚,啧啧,虚伪的男人。”史景撇撇嘴:“直接说让你侍寝又不丢人。” 杜仅言心里想的可不是侍寝的事。活了两世,杜仅言越来越明白,想要在陈国后宫活得好,皇上的宠爱占一份,金银珠宝跟积分,也得老老实实地挣。不然做个穷鬼,在哪里都不招人待见。 “难道主子不愿意做绿头牌?”高让问。 “不是不愿意做,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愿意免费为娘娘们做绿头牌,赏赐的事,就算了。” 高让觉得不可思议。 杜常在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 别宫的娘娘都是哭着喊着求侍寝。 杜常在竟然拒绝了,她要免费给娘娘们做绿头牌。 皇上也觉得不可思议。 “她当真只干活,不要赏赐?” 高让点点头。 这是为什么呢? 皇上思索良久,最后终于得出一个答案:“这个杜常在,她在嫌弃朕?” “不会吧,皇上,宫中的女人哪个不是巴巴地盼望着您哪。” “那……杜常在为何跟她们不一样?她别是不喜欢男人吧?” 高让正给皇上倒茶,差点儿倒手上。 皇上犹在自言自语:“朕这般风流倜傥举世无双的公子,她竟然不垂涎?她八成是喜欢女人,不然总是追着皇后跑呢。” ------------ 第一百零九章 皇后支棱起来了 高让手里的茶壶要稳不住了。 皇上,你这是什么危险的想法。 杜仅言追着皇后跑,是因为她想给皇后做一块绿头牌。 虽然陈国后宫规定,每月初一十五,皇上得让皇后侍寝,可一到初一十五,皇上大概率会头疼脑热,每个月的初一十五,皇后都是自己呆着。 杜仅言主动帮皇后做绿头牌,都把皇后弄害羞了。 “杜常在,本宫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皇上甚少到景仁宫来,机会还是让给姐妹们吧。” 皇后的意思是说,后宫众人,盼皇上如盼甘霖。 她这个当中宫的,明白皇上的心不在她这儿,那不如把机会让给有需要的人。 皇后的胸怀,一直都很宽广。 杜仅言认为,皇上不喜欢皇后,可皇后可能喜欢皇上啊。 皇后是女人,偶尔可能也会需要点男人。 绿头牌怎么能少呢。 “皇后娘娘身子弱,时常药不离口,伺候皇上,恐怕是力不从心的。”孟玉珠拨弄着盘子里的甜枣,冷不丁给了皇后一刀。 皇后的脸就红了起来。 “我看皇后娘娘的脸色最近挺好的,娘娘们觉得呢?”杜仅言问了一嘴。 大伙都等着杜仅言给她们做绿头牌,当然要向着杜仅言说话。 “皇后娘娘的脸色红润多了,比旧岁还圆润了些。” “皇后娘娘一日比一日强壮了。” “皇后娘娘的瞌睡也少了。” “皇后娘娘若不要绿头牌,大伙就都不好意思要了。”史景加了一句。 皇后略带羞涩,算是答应了杜仅言给她做绿头牌,能不能得皇上召幸是一回事,杜仅言的手工,皇后一直很爱啊,谁还不喜欢点小东西呢。 “大伙都想要什么样式的绿头牌?”杜仅言掏出了她的小本本,这业务她相当熟练了,给后宫众人做木偶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流程。 “杜常在,你觉得本宫用什么样的绿头牌好?”皇后询问着,内务府的绿头牌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是寻常的一块板子。大家的绿头牌都是一个样子。 杜仅言想给大伙弄个私人定制,这把大家整懵了。谁享受过这待遇。 “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这首诗常用来形容牡丹,凸显了牡丹的超群姿色和华贵雍容的气质。”杜仅言搜肠刮肚引经据典,正想要用牡丹来给皇后做绿头牌,皇后却截住了她的话:“庭前芍药……那庭前烧窑是烧的什么窑?” 这…… 孟玉珠掩嘴笑起来。 杜仅言只得道:“回皇后娘娘,烧的可能是瓷器” “烧的瓷器啊。” “不如我给娘娘做个胭脂红粉彩尊图样的绿头牌如何?胭脂红粉彩尊,是很好看的瓷器。” 中国瓷器,历史悠久。 历朝历代,不管是官窑还是私窑,出过多少巧夺天工,赏心悦目的瓷器。 碗、盘、瓶、罐、盒、觚,黄地粉彩器、绿地粉彩器、蓝地粉彩器、豆青地粉彩器,加以纹饰图案融合装饰技巧,如绘画、开光、描金、压印、剔划、色釉、镂空,做出的器皿能坐着大船航行万里进行出售。 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智慧跟技巧,是独属于国人的骄傲。 而胭脂红粉彩尊,既有尊的大器,也有女儿家的烂漫。 既符合皇后一国之母的身份,也符合皇后天真烂漫的性情。 光听名字,胭脂红粉彩尊,就丑不到哪里去。 皇后当即准了。 接着到贵妃。 孟玉珠有些瞧不上杜仅言。 这个小小的常在,她懂什么审美,懂什么是好看的样式,她连怎么伺候皇上都整不明白。 腰果给孟玉珠捧着暖炉:“娘娘,不如给您做一个牡丹花样式的。” 孟玉珠表示满意。 腰果便仰脸道:“杜常在,我们贵妃要一个牡丹花样式的。” 欠欠的。 杜仅言也不惯着:“不会。” 孟玉珠. 其它的妃嫔已经坐不住了。 她们知道,杜常在最近忙得很,向杜常在求东西,得趁早,有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挑三捡四。 赵答应几乎跪在杜仅言脚下:“杜常在,可怜我连皇上枕头朝哪个方向都不知道,给我做个绿头牌吧。” “你想要什么样式的?” “我能吃两碗大米饭,想要个碗状的。” 好吧。 赵答应是务实型,她只想要一个踏踏实实的碗状绿头牌。 安排。 包贵人:“我喜欢撸猫,特别是那些安安静静的喜欢母鸡蹲的小猫最讨喜了,我想要个小猫形状的。” 杜仅言把娘娘们的爱好一一记下来。 最后,统计得出: 皇后:胭脂红粉彩尊型 苏妃:石榴簪子型 香嫔:合欢花型 包贵人:小猫型 赵答应:碗型 统计完了各人的喜好,杜仅言就回永福殿干活。 鲁班大师留下来的工具还能使用。 木工这活,杜仅言是越干越熟练了。 这一堆形形色色的绿头牌,虽然是杜仅言免费做的,但后宫里的娘娘们都不小气,也都上道。 赵答应派人送来了五两一锭的银子。 包贵人派人送来了一支玉钗。 梅贵人送来了一个玉镯。 皇后那边更不用说,让宫女给杜仅言送了一锭金子,卫贵人对她的琵琶型的绿头牌也很满意,赏了杜仅言一把宫制的金线绣满月的蚕丝扇,连扇坠儿都悬着美玉。 杜仅言悄悄打开她的小包袱。 好家伙,在宫里做木工比给皇上做小老婆还有前途。 给皇上做小老婆,一个月是固定的月俸,眼前这些钗环镯子,竟比她一年的俸禄还要多。 似乎是找到一条生财之路了。 孟玉珠没混到绿头牌,有些生气,当即就着内务府赶紧给她打制新的绿头牌。 内务府的小太监只能新做了绿头牌给孟玉珠递过去。 孟玉珠摔了绿头牌生气:“做的这般呆头呆脑还敢送来,不要脑袋了吗?” 重做。 内务府太监又小心翼翼送了新的绿头牌过去。 “没有新意。” 绿头牌被扔得远远的。 内务府的小太监吓得不知如何是好。 腰果伺候着孟玉珠洗脚,小心翼翼道:“娘娘,杜常在已经把她们的绿头牌都做好了,娘娘想做怕来不及了。” “啪”一巴掌给腰果扇到地上。 “认真洗脚。” 腰果再不敢吱声。可她瞧得出来,贵妃孟玉珠也看中杜仅言做的绿头牌了,只是憋着一口气不肯张嘴罢了。 新做好的绿头牌很快送到了太和宫。 有粉色的,有绿色的,有米黄的,有碗,有小猫,有栀子花、合欢花 真是各式各样,巧夺天工。 皇上抚摸着一个一个的绿头牌,直夸杜仅言手艺好。 “皇上翻牌子吧。”高让陪着笑,皇上翻了牌子,他就可以开着凤鸾春恩车去接人了。 皇上摸了摸赵答应的牌子,又摸了摸包贵人的牌子,最后,落在杜仅言的牌子上。 杜仅言的牌子,是长方形的。 无花无草,没任何修饰,这么敷衍的制式,是有多不想侍寝。 “皇上想让杜常在侍寝吗?” 皇上摇摇头。 杜仅言把自己的绿头牌做得这样潦草,看来她不想侍寝。 是为什么呢? 后宫女人不该都盼望得到皇上吗? 皇上抚摸着绿头牌,百思不得解。 突然想到杜仅言好像是皇后的狗腿儿,她一直对皇后爱戴有加,为皇后做的绿头牌,一看就是精心设计过的。 皇上的手就落在胭脂红粉彩尊上:“这尊做得大气。” 高让何其机灵。 当夜就开着凤鸾春恩车去接了皇后。 非年非节,高让竟然开着着凤鸾春恩车把皇后接去了太和宫,而且是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 皇后何曾有过这种待遇。 大伙自然把皇后的福利归结于杜仅言做的那块绿头牌上。 自然是绿头牌做得好,皇上看了喜欢,所以想起来皇后的好处,于是迫不及待让高让来接人。 长乐宫里红萝炭一直未断,内务府的那帮奴才伺候的殷勤,大雪纷飞的季节里,长乐宫暖如夏日。 孟玉珠靠在暖榻上,手心里汗涔涔的,却感觉有一股凉意顺着她的脚底往上升,一直升到她的头顶,头顶戴着狐狸毛暖帽,却感觉有无数冰凌在暖帽里散开,到处都是寒气。 好端端的,皇上竟然想起皇后来了。 最近,皇上跟皇上的关系似乎有些缓和? 长乐宫的小太监跑出去打探消息。 说是皇上在太和宫门口亲自迎接皇后。 二人和和睦睦进的太和宫。 御膳房流水似的送去了许多菜肴。 皇上跟皇后还共饮了一壶酒。 又说用过饭不久就熄了灯,伺候的奴才也都退到了二门外。 吃饱了熄灯。 接下来的剧情都不用小太监打探,孟玉珠自己都能脑补两千字。 “皇后那样羸弱的身子,竟还能侍寝?”腰果给孟玉珠布菜。 孟玉珠一点儿也吃不下去。 “娘娘,咱们该怎么办呐?” “怎么办,难道本宫这时候去抢皇上不成。” 腰果赶紧闭嘴。 孟玉珠却突然来了主意,叮嘱了腰果几句,腰果就小跑着去了太和宫。 不一会儿,腰果又从太和宫跑了回来。 “怎样?” “奴婢说了贵妃娘娘您病了,皇上说,让奴婢去太医院给您叫个太医。” 孟玉珠. 以前但凡她有个头疼脑热,皇上跑得比太医还快,就是田令月病了,皇上也来探望了一回。如今说她病了,皇上竟如此敷衍? 变天了呀。 没爱了呀。 自从这个杜仅言冒了尖,不知怎的,皇后的身体是一天比一天硬朗,如今连侍寝的活都接二连三的接,他这个贵妃就处处吃瘪。 孟玉珠真的就头疼起来。 太和宫的一夜过得既快又慢。 皇后在皇上身旁躺了一夜。 皇上要去早朝,皇后亲自为他更衣。 为皇上系好了香囊,整理好朝服,正了正朝冠,皇后跪了下去:“臣妾知道,皇上并不喜欢臣妾。” 皇上扶起了皇后。 “你是皇后,朕召幸你是应该的。” 皇后感动的几乎流下泪来。 自打她进宫,一直坐冷板凳,难道是冷板凳快要暖热了吗? 因为皇上让皇后侍寝,前朝哗然。 五品监察御史杜仲乐呵呵道:“皇上皇后阴阳调和,实在是天下人之福,臣夜观天象,紫薇星闪烁光明,主大吉,是吉兆啊。” 帝师史遇直点头:“皇上皇后天作之合,这都是该当的。” 钦天监灵台郎默默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帮马屁精,把钦天监的话都说了。 下朝后,皇上束手走在甬道上:“高让,杜仲是不是杜常在的爹?” 高让…… 皇上这是明知故问哪。 “这父女俩怎么回事,是被皇后收买了吗?” “未曾听说。” “朕瞧着皇后侍寝,杜仲高兴得比他自己女儿侍寝都高兴。” “奴才瞧着帝师似乎也很高兴。” 皇上看出来了,帝师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朵上去了。 皇后似乎是支棱起来了。 太后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连午膳都多用了一碗,饭后还破天荒吃了个葡萄柚,又让太医院赶紧去给皇后把脉,关姑姑笑着伺候太后用完午膳,又挪了一张暖榻扶太后歇着:“太后,皇后娘娘算是苦尽甘来了。皇上近来颇爱见她。”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是哪阵风,皇上怎么突然愿意对皇后好了,当初让她娶卫家的女儿,他是一百个不愿意,哀家瞧得出来。现下好了,皇后的爹在朝堂上胸脯也能抬起来了。” “听说是杜常在为皇后做了一块精致的绿头牌,皇上看了很喜欢。” “杜仅言?” “是啊,最近后宫里,就数她最忙了。”关姑姑一边给太后揉腿,一边把宫中近来发生的事讲给太后听,太后听着这剧情,感觉跟看戏似的就不敢相信:“她真能做出一模一样的皇上?就用几块木头?这帮后宫的女人未免有失体统,怎么能明目张胆让杜常在做“皇上”呢,外人听见了岂不是要笑话?” “太后所虑甚是。“ “得空了你去永福殿一趟,把杜仅言叫到哀家的慈宁宫,慈宁宫里有先帝的画像,到时候让她照着先帝的画像做个“先帝”出来,哀家也好有个寄托。” 关姑姑…… “一晃先帝走了许多年了,留下我们这些孤老婆子,以前还打打吊牌,听听戏曲,如今眼也花了,你把杜常在叫来,让她可着先帝的画像,做几十个先帝出来,给寿康宫的太妃们,每人一个,让大家都高兴高兴。 关姑姑…… ------------ 第一百一十章 私设灵位 杜仅言觉得自己该换个大些的柜子了。不出所料,又在慈宁宫赚了一笔银子,连躺在寿康宫里养老的那帮太妃,都激动地拿出了银子、首饰、布料来兑换,毕竟杜仅言的木活做得好,她雕刻的先帝栩栩如生,太妃们愿意花这个钱。 从慈宁宫归来,怀里又多了个沉甸甸的包袱。 太后赏赐银十两。 周太妃赏赐银六两。 刘太妃赏赐金瓜子一枚。 惠太嫔赏赐银雕花簪子一支。 曹太嫔赏赐金耳环一对儿。 另有珍珠项链一条,珊瑚手串一对儿,还有一个瓷瓶,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后宫地方不大,转来转去都是些熟面孔,自从杜仅言的手艺被人所知,一传十十传百,算是刹不住车了,谁能想到,杜仅言一个小小的常在,连先帝的老婆,老太妃们的钱都能挣着。 掐指一算,柜子里现有玉镯子三个,金镯子四个,银镯子两对,珍珠项链两条,玛瑙项链一串,金簪四支这满柜的珠宝皆是内务府精制而成,每一样都价值不低。何况柜子里还收着些银锭子、金瓜子。 就连史景见了那发着耀眼光芒的柜子都要叹一声自愧不如,这挣钱能力太强了。 自进宫以来,没混到孩子,混到了银子。 真是东方不亮西方亮啊。 杜仅言抱着包袱雀跃地行走在长长的甬道上。 四角的天明朗干净。 一行大雁在湛蓝的天际盘旋高飞。 就见史景揣着个暖炉在御膳房旁边的垂花门等着,见杜仅言来了,史景忙将暖炉塞进她手里,亲自给她背着包袱:“赵答应差人来说,想请你帮着打磨打磨“皇上”木偶,她不留心木偶摔掉了一块,磕磕巴巴的不大好看,不知你有没有空。” 说着,史景从袖里掏出二两银子:”呐,赵答应先把费用给结了。” 卖出去的东西,得讲个售后,何况赵答应十分上道,还给了二两银子呢。 二话不说,转去赵答应宫里给赵答应售后去。 皇上带着高让刚从摘星楼下来。 钦天监那帮人说近几个月来天象有变,四星连珠,月食于房,怕是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钦天监信誓旦旦邀请皇上到摘星楼上观天色,一行人来到摘星楼上掐算了半天,这帮人有的说陈国未来会有地震,有的说会有水患,还有的说会有火灾,还有的人更离谱,说夜观荧惑星呈红色,主大凶,预示着皇上可能会死亡。 高让急得汗珠子都出来了,这帮钦天监的人真是比监察御史都敢说,皇上才多大,别说是荧惑星呈红色,就是荧惑星着火了皇上都不会死亡吧,高让一个劲儿的朝他们眨巴眼睛,钦天监那帮人还说他“高公公若是风沙迷了眼,便先下去吧,摘星楼是风大些。” 广开言路,就是这点儿不好。 底下的臣子什么都敢说,皇上还不能生气。 好不容易摆脱钦天监的人,绕过两个小花园一座假山,过了清凉殿,再过御膳房,过垂花门就要到太和宫。 不想看到杜仅言跟史景正喜滋滋地商量着去给赵答应做售后的事。 那个包袱里的东西沉甸甸的,看起来收获颇丰。 “听说杜常在做了一堆先帝?” “是啊,杜常在按着太后的意思做了一堆先帝,寿康宫的那帮太妃都分到了,太妃太嫔们高兴,赏了杜常在不少东西,想必那个包袱里就是。” “人家进宫都是为了伺候朕的,她进宫是为了赚一票。” “是啊,杜常在的木活做得好,如今在宫里很抢手呐。” “比朕还抢手?” 高让 钦天监的一伙人把皇上拘到摘星楼上一顿嗷嗷叫,皇上都未生气,怎么看皇上这会儿脸色有点不对呢? “不好好给朕当妃子,天天想着赚钱。”皇上阴着脸。 “皇上想让杜常在侍寝了吧?” “朕是这意思吗?”皇上哼了一声。 高让背过身去,望着天际的雁群偷笑。 是没说,脸上写着呢。 明显是杜常在忙着挣钱冷落了皇上,皇上心生不满了。 再往前走,过了御膳房,就是太和宫了。 皇上带着高让走了过去,又退了回来。 御膳房的嬷嬷洗菜的洗菜,煮肉的煮肉,或是蒸鸡蛋,或是杀鱼杀鸡,个个都忙着。 有个穿紫衫梳矮髻的女人鬼鬼祟祟在御膳房门口张望。 “是不是她?”皇上停住脚。 “谁?” “木工。” 高让眯眼一瞧,可不就是杜常在嘛,瞎子也看出来了。 “她鬼鬼祟祟在那干什么呢?”皇上不解。 永福殿里有小厨房,包括杜仅言在内的主子们的伙食就在永福殿小厨房里解决,即便有什么是小厨房里没有的,需要到御膳房要的,一般也是奴才们跑腿儿,杜仅言探头探脑在御膳房做什么? 高让也不知道。 “你盯着她,再来向朕汇报。” 不多时,高让就回去跟皇上汇报,说杜仅言给了一个婆子二百钱,从她手里买了一筐子鸡蛋。 皇上只当是永福殿的伙食不好,大概是想买点鸡蛋改善一下?不对啊,杜仅言是常在位分,俸禄不说,每天还有定额的菜蔬肉品,内务府是定时定点送的,杜仅言最近都胖了,明显不缺嘴,怎么会差那几个鸡蛋。 高让又说,杜仅言另外给了婆子一锭银子。但没有要东西。 给了银子不要东西,皇上没想明白杜仅言是想干什么。 但看她鬼鬼祟祟的样子,不像是干什么正经事。 “你给朕盯着她,看看她想搞什么花样。” 自此高让除了伺候皇上,又多了一项任务,监视杜仅言。 自此后,高让时不时的就向皇上汇报永福殿的情况。 “杜常在去御膳房买了一只小鸡。” “杜常在去御膳房,给了婆子二两银子。” “杜常在去御膳房,买了两只鸭。” 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她这是要开饭馆子了?主菜都买齐全了。 杜仅言的鬼鬼祟祟,当然逃不过孟玉珠的眼睛,毕竟孟玉珠的心思用不到皇上身上,就用在杜仅言身上了,以前派去的用来监视皇后的太监,也都调派过去监视杜仅言了,杜仅言那边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孟玉珠都要用心掂量。 很快,孟玉珠就告到了太和宫。 暗红色绣海棠花广袖衫子,暗金色宫绦,束着细腰,垂着金禁步,满头珠翠摇曳生姿,孟玉珠跪倒在皇上面前。 皇上第一反应是孟玉珠打扮得如此窈窕,是要来侍寝的。自然是太久不召幸她,这一次她要先下手为强,要来强取了。 想到此皇上紧张地从榻上弹起来,吮吸着鳄梨香让自己尽量平静。 孟玉珠跪下道:“皇上,杜常在在永福殿里私设灵位。” 皇上一滞。 私设灵位是大罪。 女人进了宫,便只能祭拜皇家祖宗。 而私设灵位一向见不得光,祭拜的当然是见不得光的人。 依宫规,轻则禁足,重则打入冷宫。 如果杜仅言私设灵,皇上不信。 在他记忆里,这个杜仅言温温吞吞,被分去永福殿以后,就在永福殿里生根发芽,也没闹出过什么幺蛾子,属于本本分分的一个人,除了有点儿财迷,总想着法儿的赚银子,别的没什么大毛病。 可联想起这几天杜仅言的行为,又觉得确实有点儿鬼鬼祟祟。 就是鬼鬼祟祟,跟御膳房那帮婆子窃窃私语。 孟玉珠帮着分析:“皇上哪知杜常在的用心,她去御膳房买鸡鸭,只有一个目的。” “什么目的?” “做祭品。” 私设灵位,可不得摆些祭品吗?苹果梨子香蕉,鸡鸭鹅都是可选的范围。陈国的风俗,设立灵位,总要摆些面贡、果品、猪头三生等物。 要这样说,杜常在私设的灵位不少啊。 光是高让向皇上汇报的,杜仅言就买了少说三只鸡四只鸭,还有俩白毛兔子。 得去看看。 永福殿大门紧闭。 待皇上进了永福殿,杜仅言赶紧端了茶水上去。 皇上是这后宫的大老板,难得有闲情逸致到永福殿来,真是蓬荜生辉。 皇上接过茶,不停地打量着。 大殿破旧了些,打理的倒还算干净。 门口的宽口瓷瓶里插着绿植,博古架上放着一套半新不旧的茶具。长案上摆着个白瓷盘,瓷盘里盛放着暗黄色圆滚滚的桂圆。 屏风单调了些,上头还是旧年的款式,画着山水图。 锦帐有些落色了,想来这里住的最高位分的人,是杜常在,其它的秀女连位分也没有,日子紧巴,赏赐少,东西都是将就着用的。 杜仅言穿一件银红色广袖衫裙,发间插了一支银簪子,一对小小的银铃铛耳环,显得她气色明媚,有一股小家碧玉的柔和。 皇上看看孟玉珠,意思是说,你不是说杜仅言私设灵位吗?灵位在哪呢。 孟玉珠给腰果使了使眼色。 腰果很快在永福殿溜达起来。 御膳房的婆子收了杜仅言的银子给她提供小鸡仔,腰果给了婆子两倍的银子,问她杜仅言在憋什么坏,婆子说,杜常在写了好几个灵牌,鬼鬼祟祟,她看得真真切切。 这可是个大瓜。 腰果当即给孟玉珠做了汇报。 如今大伙把永福殿围得水泄不通,杜仅言是跑不掉的了。 腰果找了一圈又一圈,就连永福殿院里的水缸也得拿棍子搅一搅,势必要找出些什么证据来好把杜仅言按在地上摩擦。 毕竟自从得到杜仅言私设灵位的消息后,孟玉珠已经摩拳擦掌就等着杜仅言倒霉了。 秀女们忧心忡忡地望着杜仅言,皇上此次来带着孟玉珠,看孟玉珠的架势,不像个好相与的。 嬷嬷们垂手立在东院墙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眼见腰果气势汹汹地带着人来搜查永福殿,这保准没憋什么好。看起来皇上也不是来宠幸杜常在的,而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叽叽——” 皇上眉头一皱:“你们听到什么没有?” 孟玉珠一脸懵逼:“听到什么?” “叽——” “皇上你饿了?”孟玉珠赶紧攀着皇上的胳膊:“要不要让小厨房先给皇上来盘果子顶一顶。” 皇上叹了口气:“朕是说,有叽叽的声音,你们仔细听听。” 孟玉珠竖着耳朵一听,果然是叽叽叽的声音,而且声音很近。 永福殿的锦帐一晃。 叽叽叽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孟玉珠掀开锦帐,发现锦帐后面是一个竹筐子,筐子里放着一堆鸡鸭,还有一只银色的猫,一只呆头大鹅。 小动物们或是急了,仰着头不停地叫唤,要吃的,要喝的,要自由,争先恐后想从竹筐子里跳出来。 银色的小猫像个母亲一样,卧在竹筐子里,挨个给这些小动物舔毛。 好家伙。 竹筐子端出来,皇上眉头一皱。 这些天杜仅言跟御膳房的婆子私相授受,积攒了这一堆玩意? 开什么玩笑。 永福殿是新进宫的秀女们居住的地方,怎么弄得跟饲养场一样? 成何体统。 不像话。 “这是什么?”皇上问。 杜仅言赶紧跪下:“回皇上,这是鸡,那个是鸭。” 这个蠢东西。 皇上叹了口气,他难道分不清什么是鸡什么是鸭吗? “朕是说,你弄这些东西干什么?” “杜常在自然是为了把这些东西做成祭品,那个鸭,煮熟了拿草绳子捆起来就是一道菜,那个鸡,白切。”谢迎紫搂着皇上的胳膊。 皇上半信半疑。 要说鸡鸭宰杀了做祭品,是有先例的,可猫总不是祭品吧。 腰果等人在永福殿翻找了半天,果然有了收获。 她在杜仅言的柜子里发现了几张硬纸写的牌子。腰果不识字,兴冲冲地捧来了给孟玉珠鉴定:“娘娘,大概是这些灵位。” 孟玉珠捧着牌子呵道:“杜常在,你可知罪了?” 杜仅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可也只能跪在皇上面前:“皇上,臣妾知罪了。” “你有什么罪,说说。”皇上饶有兴趣。 “我不该在永福殿里养鸡鸭。” 皇上…… 陈国后宫有宫规。 一应吃穿用度都是有内务府供应。 每位妃嫔,按月领月例银子,每日的用度,比如几斤肉几只鸡几斤米也都有规定,混得好些的妃嫔,还能得些额外赏赐,当然了这些是福利。 有了福利,便得守规矩,比如每日需早起向景仁宫皇后请安,比如不得嫉妒,不得无事生非,比如宫嫔要注意仪容仪表,要把自己打理得妥妥帖帖。 而在宫里养着鸡鸭这事,这不是瞎胡闹吗? 别说是皇宫里,便是王侯将相的内宅,也不准有这样的事发生。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套圈 多新鲜哪。 陈国后宫从先帝那时候算起,也没发生过这么离谱的事。 “杜常在在避重就轻。”孟玉珠生怕皇上忘了重点,赶紧将纸牌递给皇上:“证据都在这些纸牌上了,好些名字,一定是私设的灵位,还请皇上过目。” 厚厚一叠纸牌。 皇上一张一张看过去,有些看不懂。 纸牌上的名字不少。 “一两” “二两” “三两” “杜仅言,你有亲戚叫一两、二两的吗?” 杜仅言摇摇头。 “这定然是死人的名字,所以才写在白纸上。”孟玉珠表示质疑。 皇上需要杜仅言给个合理的解释。 “皇上也知道,我在永福殿里闲得很,所以做了些纸牌出来,想玩玩游戏打发时间。” 杜仅言闲得很皇上是知道的。 毕竟她不争宠。 可这几个纸牌怎么玩游戏? 皇上自认为会玩的游戏不少。 比如投壶,用盛酒的壶口作为靶子,在一定距离内投掷箭矢,看谁能投中多少。投中者得分,未中者罚酒。 比如双陆,唐代诗人李肇在《国史补》中写道:“今之博戏,有长行最盛,其法生于握槊,变于双陆。”是由握槊演化而来,握槊是北朝魏宣武帝时从西域传入的胡戏,在陈国也很流行。 比如六博,据《新唐书》记载,唐高宗李治曾经与武则天玩六博,输了一件金甲。李白的《送外甥郑灌从军三首》之一写道:“六博争雄好彩来,金盘一掷万人开。” 或者,藏宝图。游戏规则是由一个人设计一张藏宝图,上面标明一些线索和提示,指引其他人去寻找隐藏的宝物,如果找到了,就算赢;如果没找到,就算输。 皇宫里的游戏太多了,飞花令,猜灯迷,踏歌数都数不过来。 皇上自认为见多识广,人又贪玩,不管是宫中的还是民间的游戏,他都信手拈来。 杜仅言若说这几张纸可以玩游戏,皇上根本不信。 为了让皇上明白,杜仅言决定现场演示一下。 她把兔子,鸭,鹅,猫等都摆在小筐子里,然后拿出柳条编的圆环出来。 “一两银子三个柳圈儿。”杜仅言的摊子很快摆好:“有愿意尝试的,可以买三个柳圈儿往小筐子上套,如果套中,小筐子里的东西就是你们的。如果你们套中了,又不想要筐子里的东西,可以找我兑换银子,比如,一只鸡,可以兑换我手中的一两银子的纸牌,一只鸭,可以兑换我手中的二两银了的纸牌” 皇上似乎有了两分兴致。 “杜常在,你这游戏叫什么名字?” “套圈。” 好通俗易懂的名字。 这是什么没玩过的民间游戏。 皇上自认为见多识广,却从未听过套圈这款游戏,不过细想想,跟投壶倒有几分相似。 当年皇上五岁,在承明殿投壶,所有皇子里皇上拔得头筹,十投十中,先帝都被震得目瞪口呆,直言孺子可教。后来皇上骑射不断精进,如今投壶,更是不在话下,想来那个套圈,也难不到哪里去。 主要是套圈还能挣银子。 皇上心里暗暗盘算,以自己这十拿九稳的本事,套只鸡,挣一两银子,套只鸭,挣二两.自己套上一个时辰,杜仅言这些天做木工挣的银子都得给他,还不一定够。 皇上何其聪明,当即要九个柳圈儿。 “三两银子。”杜仅言算盘打得哗哗响。 “朕没带银子,先欠着行不行。” “不行,不赊账。” 无情。 皇上就有些无奈,杜常在啊杜常在,你跟朕好歹是同床共枕的关系,朕富有天下,欠你三两银子都不行?你可真小气啊。 “皇上玩不起,三两银子也要欠帐。” 皇上…… 皇上出门从来不带银子。 陈国皇宫里什么没有,他仓库里的宝贝几天几夜都拉不完,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常在鄙视了。 谁还玩不起个套圈儿。 男人的好胜心让他顾不得许多,当即解下腰间玉佩拍在杜仅言的手心里:“给,给朕九个圈。” 皇上就是阔气。 一块无价的玉佩被他换了九个柳圈儿。 孟玉珠看得暗暗皱眉,本来是拖着皇上来抓杜仅言的,现在剧情好像不是这么回事了。 这个杜仅言,明显是在骗皇上的钱。 皇上接了柳圈儿就要往小筐子上扔,筐子很小,柳圈儿很大,九个圈,笑话,那保准能套得杜仅言哭爹叫娘,就她柜子里藏的那些金银家伙,还有内务府给她送的俸禄,全都得掏出来。 皇上正要扔圈儿,却被杜仅言往后拉了十步。 “干什么?” 杜仅言果断拉了一条线,让皇上站在线外,告诉他如果跨过这条线去套圈就不做数。 皇上…… 十步远就十步远吧。陈国皇帝从小骑马射箭,手上都是有些功夫的,射箭的时候都能百步穿杨,区区套圈,小意思。 皇上朝着大鹅扔了一个柳圈儿,大鹅好像值三两。 大鹅头一低,柳圈儿弹走了。 出师不利。 皇上朝那只猫扔了个柳圈,猫一缩,柳圈又弹走了。 只能降低难度,朝那只黑鸭扔个柳圈。 柳圈落在永福殿的台阶上,这回蹦得有点远儿。 柳圈弹走+1 弹走+1 弹走+1 最后一个柳圈儿,皇上实属无奈,准备去套那个不会动的冬瓜。 冬瓜总不会躲吧。 柳圈弹到冬瓜上,冬瓜是没躲,柳圈弹到了永福殿的琉璃瓦上下不来了。 杜仅言的小算盘敲得噼里啪啦。 “九个圈,一圈未中,把臣妾的柳圈弄到房顶上下不来,该赔一两银子,臣妾大度,就不计较了。” 九个圈中了个寂寞? 皇上有些不敢相信。 自己可是骑马射箭样样精通的皇上啊,先帝的棺材板子要压不住了。 “皇上,杜常在这是故意骗皇上的玉佩,皇上该惩治她。别带坏了后宫的风气。”孟玉珠给皇上捶着背。 “你觉得朕套圈套得如何?” 这…… 孟玉珠心想皇上你套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没数吗?可嘴上又不好这么说,还特意奉承道:“皇上英明神武,这把戏,都是杜常在耍的手段。” “该你套了。” 孟玉珠一滞。 皇上刚刚赔了一块玉佩,那么名贵的玉佩,孟玉珠看了都心疼,这个不知道柴米贵的皇上竟还让她来套圈,她会套个鬼咧。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孟玉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虽是贵妃的俸禄,但到手的银钱,一向没有流出去的道理,何况是便宜杜仅言。 皇上悄声道:“贵妃状告杜常在私设灵位,是不是诬告?” “臣妾正想套圈。”孟玉珠心中一紧,在荷包里一顿掏。 一两的银子没有,最小单位是十两的。 皇上直接拿了孟玉珠十两给了杜仅言:“给贵妃来三十个圈儿。” 孟玉珠……. 皇上我真是谢谢你。 你自己败家就算了你还给你订购了三十个圈儿。你看看旁边那些秀女那些嬷嬷,脖子扯得比鹅都长,正看咱们的热闹呢。 这么多圈儿,孟玉珠套到手软。 套到最后,终于有收获了,套了一只小鸡仔。 十两银子套了一只小鸡仔,传出去真让人笑话。 “娘娘,奴婢这就把小鸡仔扔了,免得娘娘看见心烦。”腰果捧着小鸡仔就要去处理。 皇上却不让:“扔什么,你这个宫女能不能有点爱心,这鸡仔是活的,再说这是你主子的战利品。要留做纪念。” 孟玉珠只得挤出一丝笑来:“皇上说得是,这是战利品,得留着做纪念,腰果她哪里懂得这些,这小鸡仔我自然好好养着的。” 嘴上这样说,孟玉珠却把小鸡埋哪儿都想好了。 她堂堂的贵妃,怎么可能养活着叽叽叫唤的小鸡仔,何况还是花了十两银子才套中的,传出去都怕丢人,后宫那些对头,还不得笑掉大牙吗? 杜仅言也不勉强:“贵妃娘娘如果不要战利品,也可以还给我,我可以一两银子的价格把小鸡仔回收过来。” 孟玉珠扔烫手山芋一样,果断把小鸡仔扔给了杜仅言。 能换一两就换一两吧,回来一点儿算一点儿,总比十两银子都打了水漂强啊。 皇上也凑上去:“杜常在,朕能不能挽回点损失?” “挽回不了,因为皇上什么也没套中。” 皇上……. 可皇上毕竟是九五之尊,且是杜仅言的第一个顾客,也不能太小气了。做生意嘛,要大方一点儿,才得长久,别学的抠搜的:“臣妾送皇上一个安慰奖。” “什么安慰奖?” “把那个大冬瓜扛走吧,十几斤呢。” “不要。”皇上气哄哄走了,太和宫里什么没有,要你那个大冬瓜,岂不是让全宫的人嘲笑。 抠搜的。 本来是到永福殿找杜仅言的茬儿,没找到茬儿,皇上倒赔了一块玉佩,孟玉珠倒赔了十两银子。 宫里妃嫔寂寞,除了听曲看戏做做针线抄抄经文便没多少消遣的地方了。 听说杜仅言琢磨出了一个套圈的玩法,妃嫔们都兴奋坏了,这不是跟开party一样吗?正好多多少少都有俸禄,于是便拿着银袋子聚到一块儿玩儿。 首先是有请老演员登场。 兔子,鸡,鸭,猫一样一样冷到竹筐子里放好,然后柳圈儿备齐。 皇上要退后十步才能套,在妃嫔们这里,规矩可以松一点儿,退后五步就能套。 首先是赵答应,赵答应花二两银子买了六个圈,套到第五下,套中了一只猫。这只猫可爱温顺,眼睛水汪汪蓝湛湛的像玻璃珠子一样,毛色又顺滑又干净,赵答应抱着就不肯放下来,高兴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宫外的猫,一吊钱就可买两三只成色上好的了,赵答应二两银子套了一只,如获至宝。 接着是包贵人,包贵人花三两银子买了九个圈,套到第二下,套中了一只大白鹅,对这只威风凛凛的大鹅,包贵人也是喜欢的紧:“我在宫里闲暇的时间多,有这么一只鹅陪着,打发时间也是好的。” “田答应也去玩吧。”皇后娘娘坐在楠木软椅上道。 田令月撩了撩衣袖,露出水青色的镯子给皇后行礼:“皇后娘娘,我一向不擅长这个,就算了。” 孟玉珠有点上头。 那个不成器的赵答应跟包贵人都套到东西了,她不信自己套不着。好歹把之前赔进去的那几两银子捞回来,不能让杜仅言白占了便宜。 孟玉珠又拿了十两银子换了三十个圈,一个又一个圈扔出去,果然就套中了。 腰果欢心鼓舞:“贵妃娘娘,您套中了一个大冬瓜,说少有十几斤。” 孟玉珠脸上挂不住,本来想套玉镯的,不料套中了一个冬瓜。 妃嫔们便笑起来:“贵妃娘娘,这冬瓜也极好,回去炖个冬瓜汤水,很滋补。” 妃嫔们各自抚着暖炉,永福殿的气氛从没这么热烈过。 “梅贵人也套二两银子的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套一只兔子,还能做个伴儿呢。” “苏秀女也可套一套,那支玉钗极漂亮,若是套中了,便是赚了。” “昭宁,你也去套一套吧。”皇后叮嘱卫昭宁。 卫昭宁系一件天青色锦缎披子,穿着墨绿的绣百花汉袍,双手交叠,稳稳当当地站在皇后身旁,眼角的余光早已将竹筐子里的奖品看了个遍。 那些小动物,卫昭宁这样的贵女自然是不屑于套的,那些菜蔬,也不稀罕,几件簪子项链,卫昭宁也不缺,只有一个小小的木头琵琶,雕工精巧,涂着粉色油彩,应该是杜仅言做的,卫昭宁喜欢乐器,这琵琶做得不错,小巧精致,算是卫昭宁的心头好,但她并没有像别的妃嫔那样放开了玩儿,而是谨慎地观望了一会儿,小声道:“皇后娘娘,我自幼学的都是琴棋书画,并没有玩过这种游戏,所以也不喜欢。” “既然你谦虚,那本宫玩一会儿。”皇后娘娘兴奋得像个小孩子一样,花两粒金瓜子换了十个柳圈。 她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即便是玩游戏,玩的大概也是投壶之类的游戏,套圈,皇后并不擅长,一连扔了好几个圈,皇后一无所获。 孟玉珠套了个大冬瓜,本来气的不轻,见皇后什么都没套着,孟玉珠心中突然舒服了三分:“皇后娘娘虽是中宫是天下之母,但未必样样精通的,像这套圈,皇后娘娘看了半天,还是学不会。” 明目张胆的讽刺皇后。 卫昭宁轻轻握了握手里的帕子:“皇后娘娘什么都不用做,就是皇后娘娘,贵妃这样跟皇后娘娘说话,是为不敬。”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上赔本了 臣妾失礼了。”孟玉珠敷衍地福了一福:“臣妾宫规不熟,冲撞了娘娘,是臣妾的不对,不过卫贵人一个贵人,这样跟本宫说话,也是失了体统的,卫贵人在景仁宫住了这么久,宫规还没学会不成?” 孟玉珠横行惯了,皇后那里她还要斗上一斗何况卫昭宁。 卫昭宁听了这样的话,也不生气,或许是卫家这样的家世,她的喜怒不形于色,比皇后的段位要高不少。 皇后显然不想听孟玉珠嘚嘚,手一挥:“贵妃,你先别说话。” “怎么皇后娘娘这么大威风,竟不准许妃嫔们说话吗?皇上那里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孟玉珠扶着鬓边步摇,摆出贵妃的款儿。 “你影响到我套圈了。” 孟玉珠. 孟玉珠自然不信皇后能套中什么。 在她眼中,皇后一向是蠢笨的象征。 不想皇后娘娘争气,扔了区区两三个圈,就套中了那个小小的木头琵琶。 木头琵琶卫昭宁喜欢,正好送给她。 皇后又扔出去一个圈,套中了一支簪子。 赏了。 皇后再扔一个圈,套中一块玉佩。 玉佩温润,上盘着龙纹,还雕刻着一个“简”字。 这玉佩还是皇上套圈时输的。 皇后竟套中了皇上的玉佩,杜仅言也不小气,直接把玉佩交到皇后的手中。 孟玉珠看愣了神。 好家伙还以为皇后蠢笨,皇后时来运转? 真是看上什么套什么啊。 皇上的玉佩也被她套去了。 连围观吃瓜的妃嫔都忍不住交口称赞。 “皇后娘娘不愧是中宫,瞧瞧这套圈的手艺,我等真是自愧不如啊。” “皇后娘娘要是认真起来,什么学不会。” 孟玉珠却道:“别人都套不中好东西,只有皇后套得多,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杜仅言手里还剩余有柳圈。 孟玉珠一把抢过去,一个一个折了,想看看阴谋到底藏在哪里,可惜什么都没发现。 妃嫔们就议论起来。 “贵妃也忒霸道了,自己赢不了就毁杜常在的东西。” “玩不起。” 孟玉珠臊得脸红,撺掇着田令月去试一试。 田令月本来不想玩的,耐不住孟玉珠盯着她,毕竟孟玉珠吃了瘪,还想着田令月能挽回一点儿局面。 田令月是答应,月俸少,加上平时需要上下打点,手头更紧,统共也没有几两银子傍身。可也只能拿出银子来换了几个柳圈。 一试,未中。 再试,还未中。 试了又试,全军覆没。 田令月头一低。 孟玉珠脸更阴了。 长乐宫的人在永福殿里吃了瘪。 孟玉珠倚着暖榻许久没缓过来。 倒不是为了那几两银子,实在是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 银子事小,面子事大。 田令月亲自熬了薏米红枣粥端到正殿里,粥水的甜味儿弥散开来,正殿里都是香甜的滋味,内务府送来的琥珀香染成了白丝,这份香甜里又夹着一丝雪松的凌冽跟甘甜。 孟玉珠叹了口气:“本宫没套中,你竟也不行,你但凡有点本事套个一两样,也算给咱们长乐宫长脸。” “是我无能。”田令月捧着薏米红枣粥跪了下去,这几日给太后抄经,田令月的手都磨了老茧,端着青瓷细碗手都微微颤抖。 正好腰果进去汇报:“皇上觉得这游戏好玩,在太和宫里摆了好几样瓷器玉石,都是贵重的,让娘娘们去太和宫里套圈了,赵答应花七两银子套了一个玉扳指,包贵人花六两银子套了一个粉底兰花窄口瓶,史秀女花三十两银子套了一个玉如意,一个天蓝彩釉花樽。” 孟玉珠脑子嗡嗡响,杜仅言不靠谱,弄出来套圈这么个游戏。 皇上这么快学会了? 还在太和宫里支起了摊子?永福殿那些东西不上台面,太和宫里的东西都是内库里搬出来的,实实在在的好东西。那些扳指玉如意等物,都是皇上近身的,那些瓷器花樽,都是内造的很多都是孤品,随便一件也能值个几十上百两,皇上竟从内库搬东西出来,让妃嫔套圈? 赵答应那个落灰的答应竟套了个玉扳指?她祖坟着火了? 包贵人那个天天没事坐着数宫砖的贵人,套了个粉底兰花窄口瓶? 富婆史景套走了玉如意?这是什么运气? 这等好事怎么能少得了长乐宫。 孟玉珠理了理头发瞬间站了起来:“腰果,咱们去太和宫。” “娘娘要去太和宫?” “那些个好东西,不能都便宜了那些小蹄子,本宫也得去看看。” “娘娘,太和宫里的套圈已经结束了,东西全套走了。” 孟玉珠只觉胸口吸进一把刀子般疼得厉害:“你怎么才来禀报?” “奴婢一直在太和宫那边探听消息,见娘娘们都出来了,看得真真切切的,奴婢才跑回来的。” 孟玉珠脸色铁青。 不管是永福殿套圈,还是长乐宫套圈,她都没占上便宜。 田令月见孟玉珠脸色不对,也不敢多嘴说什么,只是低着头乖顺地捧着薏米红枣粥。 孟玉珠接过粥用了一口,便把碗盖在地上。 瓷碗碎了一地,薏米飞溅得田令月身上都是。 “你只会做这些末尾功夫,自从你进了长乐宫,长乐宫百事不顺,焉知不是你不吉利。” 田令月跪在那儿,并不敢吱声。 浓重的香气在长乐宫里晕染起来。 红萝炭烧得火红。 过了不知多久,孟玉珠猛地睁开了眼睛,恍惚间打了个盹,醒来发现田令月正伏在地上,认认真真地捡拾地上碎裂的瓷片。 青瓷细碗在地上炸开,瓷片像是烟花,到处都是。 田令月匍匐着,一块一块将碎片捡起,尖利的碎片割伤了她的手掌,鲜血流出来,一滴一滴落在正殿的绒毯上,绒毯上便浸出血一般的花来。 捡完碎片,田令月的手掌已然嫣红。 “你在永福殿住了许久,就不曾发觉杜常在有这些把戏吗?亏得你以前跟她们经常在一处,你离她可是差远了。”孟玉珠垂目。 田令月的头更低了。 回到偏殿,田令月的手掌里宛如撰着一条血蛇。 喷涌而出的鲜血让奴婢山竹有些惊慌,拿干净的棉布来给田令月包上,又吩咐小太监去请太医。 “主子受委屈了——”山竹低声。 田令月望着那一地碎片,再看看偏殿地上那一滴滴的血,还有自己沾满血的手,喃喃道:“我的血,帮过我很多回了。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割伤了手,怕不能这么轻易了局。” “都是因为那个杜常在,贵妃娘娘吃了亏,心中有火,才对着您撒气的。” 田令月比了个嘘的手势,让山竹不要多话。 毕竟是住长乐宫偏殿,寄人篱下,隔墙有耳,许多话说出来就是祸患。 太和宫的一场套圈,杜仅言跟史景收获颇丰。 史景有钱,所以舍得下本。 三十两银子下去,一个玉如意,一个天蓝彩釉花樽是稳住了,单是那个天蓝彩釉花樽,就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听说当年先帝时,在一个阴雨天做了个梦,梦中见到了一个天蓝色的宝瓶,醒来后便让官窑工匠照着他梦境里的颜色烧制,梦是最虚无飘渺的,先帝梦里的天蓝色不好拿捏,工匠们用了两三年时间烧制了无数瓶瓶罐罐,也没试出天蓝色。 后来也是在同样的一个阴雨天,机缘巧合,才得了一对天蓝彩釉花樽,其中一个裂了纹,只有这一件完好无损的,连先帝看了都要夸赞。 史景进宫,位分不升,获得的最金贵的东西,便是这花樽了。 杜仅言也赚了一笔,太和宫里套圈,她是最后套的,记得四海归一的绒毯上,还有一个青花加矾红彩海水龙纹金钟碗,一个百子百福花瓶,一个白地绿彩瓷,一个胭脂红地开光珐琅彩牡丹纹杯,两锭金元宝,十锭官银, 杜仅言掏出四两银子套下去,什么都没套着。 皇上端着茶碗念叨:“不是朕套不着的时候了,杜常在,也让你尝尝这套不着的滋味。” 杜仅言当即又摸出一两银子换了个圈儿。 再套。 一个圈扔下去,直接扔到了皇上脖子里。 众人当场呆住。 谁也没料到是这种结果。 套圈从来都是套物件,哪有套人的。 杜仅言也没想到能套中皇上,谁能想到,发挥的如此炸裂。 皇上饶有兴致握着她的手腕摩挲着:“杜常在,你故意的是不是?” “臣妾真不是故意的.” “虚伪,明明是你想得到朕。” 杜仅言脸一红。 “算了,朕不是那输不起的人,朕归你了。”皇上托起她的下巴,凝望着她的一双水一样干净清澈的眸子:“朕归你了,这是你凭本事赢的。” 妃嫔们当时还投去了羡慕的眼光。 赵答应包贵人等人眼睛都看直了。 杜仅言却有些忧心忡忡。 “怎么,你不高兴?” “皇上,能不能换点东西?” “嗯?” “臣妾是说,皇上是属于陈国百姓的,不是属于臣妾一个人的,臣妾不敢独占,套中皇上纯属误会,所以能不能给臣妾换点东西?” 皇上就有点儿失望。 如果是别的什么人,比如赵答应等人套着了皇上,保不齐当时就要拉着皇上去洞房。 杜仅言这扭捏的样子,真让人生气啊。 明明到手的皇上,她竟然推辞?还是说,她在欲拒还迎? 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皇上不高兴,眼中明媚的光芒忽地散了一半,睫毛一垂,余光淡淡:“你想拿朕换什么东西?” “臣妾也不挑,随便几两银子就行。“ 皇上脸色更沉了。 她套中了皇上,竟不要,还说只要置换几两银子就行? 皇上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朕给你个机会,重新说,你想用朕,换什么东西?” “那一堆吧。”杜仅言指指地上。 地上的东西可真不少。 青花加矾红彩海水龙纹金钟碗、百子百福花瓶、白地绿彩瓷、胭脂红地开光珐琅彩牡丹纹杯加上金元宝,银锭子,杜仅言在宫里领一辈子俸禄,未必有这么多。 众妃一滞。 杜常在可真敢要。 敢情套一次皇上,地上的东西随便挑?三年内财务自由了? 皇上也无奈,自己一个做皇帝的,当然不能小气。 杜仅言叫来了永福殿的嬷嬷,借了两辆小木车,才把东西运回去。 这么两车东西啊,装的满满的,穿过长长的甬道,惹得各宫人等探头张望。 “杜常在真是好福气,在太和宫里赢了这么些东西,啧啧,少说值几百两。”一个端着脏衣的宫女低着头。 “皇上真大方,从内库里取了这么多好东西供娘娘们玩乐,皇上要是能看上我就好了。”一个捧着香粉的宫女小声道。 这么多瓷器物件,永福殿的柜子是要装不下了。 那些瓶瓶盏盏,金银锭子,是小小的永福殿遮挡不了的光芒。 果然一入宫门深似海,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一心专研皇上可能专研不透,但专研宫里的钱,杜仅言好像找到路子了。 太和宫里皇上有些郁郁。 听说杜仅言在永福殿里摆摊子套圈挣了一笔,皇上想着内库里那么些东西,随便拿出来几件做诱饵,到时候不也能大赚一笔?赚不赚的不要紧,关键是也要让杜仅言那个女人吃回瘪,让她也套不着,不能皇上一个人被人笑话。 天知道她上来就套中了皇上。 且那帮妃嫔,一个比一个有准头,连那个眼神不好的梅贵人都套了一对玉瓷茶盏回去。 “皇上,自从永福殿里开展了这个套圈游戏,娘娘们可是日夜加紧练习呐,练了这么几天,手上的准头都比以前好了。”高让给皇上端来了一碗红茶。 帘外天远云高。宫墙重重。 皇上搓着手立于空旷的大殿上:“是朕大意了,本以为只有在伺候朕的时候这帮女人才会上心,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套圈游戏,这帮女人都这么用功。” “到底是杜常在赚了,皇上您赔了。” “帮朕算算,赔进去多少。” 高让拿出算盘珠子,噼里啪啦敲了一通:“那个蓝彩釉花樽,市值一百八十两,那个胭脂红地开光珐琅彩牡丹纹杯,值六十两,还有玉如意,是番邦进贡的,值一百三十两,不加金银锭子.从内库拿出来的东西,折算到一起,一共是一千五百二十两。” “皇上收回多少银两?” 收回的银两,也就是娘娘们拿来买圈的钱,不用想都知道,这些都是小钱。 皇上一块一块的数了,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那奴才知道了,本钱是一千五百二十两,除去收回来一百二十两,皇上您此次一共赔了一千四百两银子。” ------------ 第一百一十三章 饺子 一千四百两,啧啧。 一品官的年俸,不过百十两。 皇上悔的肠子都青了:“朕不该把内库的东西搬出来。不过不要紧,内库的东西还有很多,三千两千件总有的,朕还赔得起。” 高让忧心忡忡,皇上您真是太乐观了,内库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您还在这儿乐呢。 皇上瞧出高让的担忧:“朕说的哪里不对吗?” “内库那边的账目正好呈上来,皇上要看看吗?” 皇上点点头。 自继任以来,后宫有多少位妃嫔勉强能数清楚,内库有多少金银那就不好说了,不过皇上很乐观,先帝常跟他说,陈国国富民强,内库充裕,他打下的江山,够闵简挥霍两辈子的。 皇上决定好好看看内库单子,看看陈国怎么个富得流油。 单子并没有想象中的长,这说明,内库的东西可能没他想象的多。 单子上写的是内库的存余: 金二千两 银十一万两 除此之外,便是一些器皿瓷器摆件。 比如,红珊瑚树,聚宝盘,玉如意,象牙床….但前前后后加起来,不足千件。 皇上心里咯噔一下。 据他所知,内库不该穷成这样,不是说够挥霍两辈子吗? 先帝不是大手大脚的人,又没有什么败家的爱好,他登基以来,也没有铺张浪费酒池肉林,那银子去哪了? 是了,他的哥哥闽齐带着几万兵长年在外驻扎,时不时的,跟边境就有些摩擦,几万兵将的吃喝用度,一应安置,一个月少说几万两。 朝廷百官,后宫妃嫔,有爵位的王爷、诰命、侯爷、小至县主,每个人的俸禄,月例,也是不小的一笔。 陈国太平便好,若是哪个州县出了地震,或是冰雹减收,江河泛滥,上万的灾民,也都需京城赈灾拨款。 内库虽大,挡不住消耗也大。 每天从内库出的银子不计其数,如流水一般。 先帝时虽国富民强,税收也不少,但先帝朝跟边境异族打过几场恶仗,一直把异族往北赶了几百里,吓得他们蜗居在天寒地冻的边塞二十年不敢来犯,这仗打的血流成河,也耗费了几十万两的银子,说起来每一场战役,都是拿银子堆积起来的。 加上先帝后宫庞大,宫外公侯伯爵众多,先帝又仁慈,先帝朝福利待遇好,每年给下面拨发的俸禄、月例都不下三万两。 先帝朝后期,西部州县一连好几个月不下雨,五六月里麦子颗粒无收,农民苦不堪言,到了秋季,依旧是不见一滴雨落下,秋收更是无望,田里绝收,农户无粮,上万人拖家带口出来讨饭,为了稳住局面,先帝从内库拨了三十两银白银赈灾,还是不够,到最后据统计,饿死的灾民有好几千人。 先帝朝虽繁华,但这繁华,也是用银子堆砌起来的。 没有银子,不能养兵,无兵,则国不稳。 没有银子,俸禄发不下来,谁还愿意为皇上卖命,不能用爱发电。 没有银子,陈国一旦遇到突发事件,老百姓就命悬一线,百姓不安,朝廷就安生不了,皇帝就坐不稳。 先帝常说内库充裕是没错。 但内库充裕,花出去的也多。 到闽简这里,内库已经大不如前了。 是了,养兵,养官,养老婆,养百姓,先帝去了之后,大赦天下,还免了天下一年的税收。 如今内库捉襟见肘。 估计哪个大贪官的家里,都得比内库的银子还多。 手里的库存单子真薄啊,只有短短的几页纸。 皇上托着这单薄的几页纸,心里有深深的不安。 金二千两,银十一万两,陈国百姓千万,这点银子,喝西北风都不够。 自己竟还跟妃嫔们套圈输进去一千四百两。 败家精。 皇上合上库存单子,陷入了沉思。 这么少的钱,万一陈国遇上什么危机,这连仗都打不起。 家里的账算不清还能睡得着,一旦算清,皇上愁得翻来覆去。 杜仅言守着沉甸甸的钱柜子,突然有了种进了深宫当富婆的感觉。 有了本钱,还能接着整活。 夜里打开系统,买了菜谱两本。 陈国是古老的封建国家,宫中虽有御膳房,御膳房的饭菜始终有限,但系统里的菜谱,汇集了中国上下五千年的精华,历朝历代,只要是吃了让人赞不绝口的菜,这上头都有收录,川菜、鲁菜、淮扬菜、粤菜应有尽有,记录的还很详细。 宫里人有钱。 宫里人除了争皇上,便是论吃穿。 吃,是很重要的一环。 永福殿做饭的厨子,有一手煎炒烹炸的好手艺,而杜仅言有菜谱。 一拍即合。 杜仅言花五两银子囤了一批菜。 荠菜、蒲公英、马兰头、野笋、野鸭、野鸡等被抬到永福殿的时候,引来了不少人观看。 荠菜绿油油,上头还挂着水珠,冬季里荠菜难寻,味道虽然比不得春季的,但好在味道浓郁,不管是做汤还是做菜,清香的味道都让人忘不掉。 蒲公英上头还挂着黄花,是花房那边养花的暖房里长出来的,一共也才一斤多。 野鸭、野鸡肉质紧实,炖的汤香气浓郁,最是滋补。 宫里人吃得精细,做饭的米都要分好几种,何况是菜呢,吃的多数也是精心挑捡出来的水嫩的菜,像荠菜、蒲公英这种粗野一点儿的菜,确实罕见。 史景这样养尊处优的贵女更是没见过这阵仗,她自幼大鱼大肉鸡腿掉地上都不带捡,这一篮子一篮子碧绿碧绿的东西,她一样也叫不来名,听杜仅言说都是野菜,史景还以为是杜仅言想不开:“我想着你若缺银子,我这里有不少随时可以接济你,近来你也不缺银子,怎么想起来吃野菜?野菜粗粝难咽,书上都是这样记载的,这些东西,无论如何我也吃不下去。” 杜仅言先让厨子照着菜谱做了道荠菜鸡蛋饺子、又做了道蒲公英乳鸽红枣汤,当把荠菜鸡蛋饺子端到史景面前时,史景连吃了十八个:“嗯,真香。没想到民间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今儿才算知道。” 杜仅言心里已经想好了路子。 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她用食盒带了新鲜的荠菜跟蒲公英乳鸽红枣汤。 皇后是后宫的表率,这些东西得让皇后尝尝。 皇后家世庞大,从小金尊玉贵,这些野菜别说吃了,更是见也没见过。 景仁宫小厨房做的虾仁猪肉饺子、炙烤羊肉、仔姜鸭、人参炖鹿肉都是油腻腻的,皇后更是吃不下。 杜仅言将食盒打开,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本宫不饿。”皇后扶着头,一脸愁苦,天天圈在宫里活动量太少,饿得慢。 “皇后娘娘且尝一尝吧。都是臣妾的小厨房里新做的。”杜仅言在一旁递银筷子。 皇后尝了一个饺子,细细的品了,又忍不住夹了一个。 一口气吃了四个饺子。 杜仅言已将温热的乳鸽蒲公英汤水端了上去。 皇后喝了一碗,还意犹未尽。 之前没有胃口,一直食不下咽,身子发虚,杜仅言带来的饭食打开了皇后的味蕾,皇后吃的筷子都停不下来。 景仁宫的厨房害怕皇后营养不够,再加上皇后的俸禄多,内务府送的东西也多,按着皇后的规格,每餐饭大鱼大肉是少不得的。 这种清淡又营养的东西,皇后还是头一回吃到。 妃嫔们闻着香气,默默咽了下口水。 “难怪人家是杜常在,都给皇后送饭了,皇后的景仁宫里什么没有,难道还差这两个饺子?真是显眼。”孟玉珠冷呵了一声。 “这些手段,咱们是无论如何学不来的。”田令月默默笑着。 “学不来就别说话。”史景冷哼一声:“皇后娘娘难得有些胃口,还要听田答应在这儿聒噪。” 田令月脸一红。 其它几个人对杜仅言的态度就缓和多了。 毕竟杜仅言的木工活可是笼络了不少人心。 “杜常在木活做得好,厨艺也了得,怪道人家能得皇上青目呢,这都是该当的。” “是啊,杜常在做的饺子,这清香味儿,我都闻到啦,跟宫里御膳房做的,不是一个味。” 皇后吃了十来个饺子才停筷子,乳鸽汤也喝了两碗,忍不住打了个嗝儿。 孟玉珠撇撇嘴,拿手帕子半掩着脸。 “杜常在,你这是什么馅料的饺子,为何如此鲜嫩?” “回皇后娘娘,这是荠菜馅儿的。” “荠菜是什么?” 系统屏幕一亮:“荠菜,中药材名。为十字花科植物荠菜的带根全草。3到5月采收,洗净,晒干。功能主治为:和脾,利水,止血,明目。治痢疾,水肿,淋病,乳糜尿,吐血,便血,血崩,月经过多,目赤疼痛。” 小电真专业。 但这些皇后肯定听不懂。 杜仅言尽量解释的通俗易懂。 “荠菜是一种野菜,多数生长在春天,是民间常食的东西。” “皇上最喜欢民间的东西了。”卫昭宁道:“听说这几日皇上胃口不怎么好,正好送些野食让皇上尝一尝,或许皇上就有胃口了。皇后娘娘,不如让杜常在回去照着这两样再做一回给送来。” “这样好吗?”皇后心想着,太和宫里什么美食没有,巴巴去给皇上送饭,皇上会不会以为她图谋不轨,这么做作的邀宠行为,皇后有点拒绝。 “皇后娘娘体贴皇上,用心良苦,我这就回去再做一份饺子一份汤。” 皇后 饺子和汤送到景仁宫的时候,皇后直接赏了杜仅言五两银子:“你做的很好,这五两银子全当奖励。” 杜仅言握着银子福了一福:“皇后娘娘客气了。以后娘娘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皇后带着卫昭宁把食物送到太和宫的时候,皇上正望着满案的账本发呆,内库的账目是越盘越少,盘得皇上焦头烂额。 御膳房早已准备好了上好的饭食,烤鹿肉、炖羊肉都凉了。 高让也不敢多劝,只是静静地立在帘外等着。 皇上见皇后提着食盒到了,有点儿意外:“知道朕宫里的东西吃不完,带着食盒来装了?” 皇后 皇上一席话,把皇后噎了一下。 皇后本不善言辞,望着满桌的汤汤水水,又是烤肉又是点心,尴尬道:“御膳房做得真丰富,瞧那盘子素面筋做的牛肉,跟真的一样。” “那是真牛肉。”皇上坐下去揉了揉额头。 还是卫昭宁上道些,捧着食盒打开,放好饺子,又另放了一碟子醋,一碟子酱油并一个腌酸萝卜,一个腌酸白菜。 酸味儿浓郁,饺子清香。 皇上的肚子不觉咕噜了一下。 “这是专门为皇上做的,不知合不合皇上您的口味,还请皇上试一试。”卫昭宁福了一福。 “对对对。”皇后笑。 “是什么馅的?若是肉馅的,朕现在不想吃。” “是荠菜鸡蛋馅的,听说最近皇上不喜油腻,这荠菜是暖房里长的民间野味儿,最是清香,鸡蛋点缀,做的饺子一点儿也不油腻,再配上两个腌酸菜,最是下饭,皇上尝一尝。”“对对对。”皇后笑。 皇后对自己妹妹这个发言人十分满意。 她嘴笨,有些心里话总是说不出来。 还是卫昭宁略胜一筹。 “皇上用饭,臣妾这里新做了一首曲子,是首清新淡雅的,就在此献丑了。” “对对对,昭宁弹奏一曲吧,皇上爱听你弹。”皇后附和。 卫昭宁将带来的古筝放在帷帐外,十指收拢又松开,她修长的手指如雨后的笋子又白又嫩,声音从古筝里流淌出来,果真是首清新淡雅的曲子,就好像身处春日的丛林,雨后,竹叶斑驳,绿草没靴底,山石长青苔,长长的溪流顺势而下,滴滴答答往瀑布下面去了,瀑布下是深潭,潭水幽静,让人的心也安静了下来。 皇后听得忍不住点头打拍子。 看着皇后那享受的样子,真是不知愁滋味啊。 皇上无可奈何用了一个饺子,一股清新在嘴里炸开。 这是什么神仙滋味,简直不能更好吃。 御膳房也做过饺子,或是猪肉香菇的,或是鹿肉芹菜的,或是西红柿鸡蛋的,或是香菜鸡肉的,这荠菜味儿的,真是别具一格,配上些酸菜,真是越吃越饿。 一碟饺子被皇上吃了个底朝天。 蒲公英乳鸽汤,皇上也喝得干干净净。 皇上高兴,便夸皇后跟卫贵人用心,隔天赏赐就到了,赏皇后侍寝一晚,赏卫贵人玉簪两支。 ------------ 第一百一十四章 能砸死狗 赏赐什么东西不重要,赏赐侍寝一晚,这可真香。 何况旧年皇后还不得宠,如今却跟开了挂一样,月余时间,侍寝两三回了。 连皇后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仔细想想,好像她的每一次侍寝,都直接或间接的跟杜仅言有点儿关系。 “杜常在旺我。”皇后由桂圆伺候着梳头,铜镜里皇后的气色竟比以前好了许多,以前从早起坐在软榻上就开始打瞌睡了,现如今精力也好了许久,镜中的皇后明眸皓齿,眼睛里透出明媚的光。 就连太后私底下都忍不住跟关姑姑说:“当初皇后不长进,长年无宠,哀家都觉得卫家无望了,才让昭宁进的宫。如今昭宁刚进了宫,皇后就被皇上召幸了好几回,焉知不是昭宁带来的好福气呢。” “太后,奴婢听说,这次是因为皇后给皇上送去了可口的饭食,皇上一高兴,便让皇后娘娘侍寝了。” “皇后进献了什么可口的东西?“ “听说是饺子。” 太后不解,饺子并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太和宫也不是没有。 “听说是野菜饺子,皇上是天子,所食所用皆是上品,自然没尝过这些乡间野味儿。” “皇后怎么会懂乡间野味儿?” “听说是永福殿的杜常在做的,皇后吃着好,又给皇上送了点儿,皇上也挺喜欢吃。” 太后暗暗琢磨着,这个杜仅言不得了,木活做的满宫皆知,现如今又干上厨子了? 她爹是五品监察御史,也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怎么就多了这么其它方面的手艺?太后也有点儿好奇:“想当初哀家还是姑娘的时候,家世富裕,家里有两三个庄子,偶尔去庄子上,也尝过野菜,一晃多少年过去了,自打进了宫以后,再没有那样无忧无虑的时光了。得了空,你去永福殿看看,若有什么可吃的新鲜东西,让杜常在给哀家弄一点儿来,让哀家尝尝,她的手艺,是不是你们说的那样好。” 长乐宫。 因为皇后的侍寝,孟玉珠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听说是因为皇上吃了皇后送的野菜饺子才留皇后侍寝的,孟玉珠的心思就开始活络起来。 把田令月提溜到正殿里,孟玉珠特意给她准备了两样果子。 田令月欠着身子坐在椅上不敢吃。 孟玉珠将果子推到田令月面前:“跟本宫还客气什么?” 田令月只得小心翼翼吃了果子。 无功不受禄,果然果子还在喉咙里,孟玉珠便道:“听闻杜常在因做得一手好饭食,又火了起来,皇后侍寝都全靠她,什么野味野食,不过是粗野之物,本宫记得你家世不好,你爹官位低,你娘当初也不过是个裁制衣裳的,你自小也曾在郊外住过,那些粗食野味儿,你也吃过的吧?” 田令月觉得喉咙里一酸,果子是精细果子,却难以下咽。 孟玉珠把她调查的底朝天,连她小时候住在郊外乡下都知道,看来一定是有所图了。 “回娘娘,那些野味儿,我倒是吃过一两样,时间久了,不大记得清了。” “我找人弄了些野菜来,你做成野味儿,我先尝尝。”孟玉珠眼皮一抬,腰果不知从哪里提过来几个篮子,篮子里装着绿油油的荠菜,墨绿色的萝卜苗,青色的蒲公英,还有几只野鸽子,一只花白的斑鸠,还有半篮子鹌鹑蛋。 宫中暖房的野菜,已经被永福殿的人拔干净了。 这些野味儿,还是托人从御膳房每日的采买里弄过来的,倒也新鲜可人,一点儿也不亚于杜仅言手中的原材料,特别是那半篮子鹌鹑蛋,花了快二两银子,听说都是野鹌鹑生的蛋,蛋黄又大又香,很是珍贵,寻常人家不常吃,偶尔给太后炖的汤里才会放一个。 田令月有点儿局促。 她是过过苦日子,也吃过野菜,但吃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天知道杜仅言怎么能做出那种好吃的饺子。 孟玉珠抚摸着那一篮子一篮子的青菜,转身望着局促的田令月:“你也知道,本宫最不喜欢没用的人。这宫里能住到长乐宫,能住到本宫身边的,只有你,你,明白本宫的意思吗?” 田令月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似乎被孟玉珠看穿了一般。 孟玉珠好像在跟她商量,但在长乐宫里,从来不存在商量二字,孟玉珠的话,是命令。田令月除了照做,没有别的办法。 提溜着一堆野味儿去了小厨房,田令月加上整个偏殿的奴才一起想办法,想想那些寡淡的没有油水的不油腻的野味儿该怎么做。 忙活了两个多时辰,日光暗了,月亮浮到屋顶,满殿的月光与雪色相交,一地的银白光芒与刺骨的寒凉涌上来。 田令月双手托着做好的荠菜团子来到正殿里,低眉顺眼将荠菜团子举过头顶。 荠菜团子刚蒸好,倒是有一股荠菜的清香之气,在这雪夜里,寒气逼人,冒着滚烫热气的荠菜团子让人有了几分食欲。 孟玉珠窝在狐狸毛的软榻上,枕着鹅毛软枕,由宫女腰果伺候着捶腿,等野食等的她都要睡着了,殿里暖,隐约听到腰果说野菜好了,孟玉珠强打着精神,深深吸了一口房内的沉水香,扶着小几缓缓坐起来,抚了抚戴着金色宝石的护甲,悠悠抬起困倦的眼皮,慢慢打量着跪在炭盆旁的田令月。 田令月谨小慎微地举着菜团子,头也未敢抬。 孟玉珠吸吸鼻子,觉得似乎有一种特别的幽香在殿里飘散,这味道,跟景仁宫里的味道有点儿相似。 她知道,这是荠菜的味道。 再看看盘子里的食物,虽是野菜做的,但里头好像还掺了几枚红枸杞,花红柳绿的,颜色倒是好看的。 “不愧是在乡下呆过,这东西看着像模像样。我就知道,这宫里人才济济,不过是做饭罢了,杜仅言一定不是独一份儿。”孟玉珠嘴角有一抹笑意,像是弯月一样慢慢勾起来:“说说吧,你做的这叫什么?” “回娘娘,这是荠菜团子。” “团子,团团圆圆,这名字也是好的。”孟玉珠来了兴致:“做了有两个多时辰了吧,天都黑了,看来田答应你是下了功夫的。来,拿一个本宫尝尝,若是好吃,明儿本宫也送几个到太和宫去,便宜不能都让那些蹄子占了。” 腰果忙拿来小碟子跟金叉,叉了一个菜团到小碟子里,殷勤地捧到孟玉珠唇边。 孟玉珠含笑咬了一口,脸上顿觉晴天霹雳。 再一闻,差点儿把前几天的饭食都吐出来。 看看这菜团子的卖相,倒也可以,怎么吃起来像在嚼抹布? “野菜做的团子,自然是粗鄙些,都是民间穷人吃的,不大合胃口也是有的,若娘娘嫌弃,我再去做两样精细的给娘娘端来。”田令月眼瞅着孟玉珠脸色不对,赶紧将头低下去。 孟玉珠又叉起一块荠菜团子嚼了嚼,脸色还不如刚才。 风头不对。 长乐宫警报拉响。 太监宫女自觉退避三舍,谁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响动。 “田答应,你这荠菜团子是怎么做的?” “回娘娘,荠菜团子是用荠菜跟面粉蒸出来的,荠菜是娘娘宫里的新鲜荠菜,面粉,是内务府送的精粉,枸杞,是边塞那边进贡的,都是好东西,我想着,这些东西太淡了,做出来的菜团子必定寡淡,想起来小时候做菜团子我娘都会放一点儿油水进去方能回味无穷,于是用一只野鸽子,一只鹌鹑一只鸡煨了汤,用这汤底和面做了团子……” “我还以为你很有天份,看来是我抬举你了。”孟玉珠丢下金叉,抓起一个荠菜团子扔到了炭盆里:“就这硬梆梆的菜团子,狗都啃不动,亏你做得出来。” 田令月赶紧低身跪下去。 孟玉珠又抓起一个菜团子,越看田令月就越气,干脆将菜团子扔到田令月头上:“这等东西送给本宫吃,是想噎死谁吗?蠢东西。” 菜团子又热又烫,田令月的脸顿时被烧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田令月硬是忍着,不敢乱动。 帘外风声鹤唳,又落雪了。 寂寥的冬夜,寂寥的宫殿,田令月跪在那儿,强忍着没让眼泪流下来。 腰果给孟玉珠端了碗参汤来,小心捧着道:“天冷了,娘娘早些安歇,不要气坏了身子。那些粗鄙的东西,本来就不是娘娘这样尊贵的人吃的,只是杜常在太不安生,皇上封了她为常在之后,她便在永福殿里不安生,各宫的饭食,有各宫的小厨房打理,从来也没听说过,一个宫嫔,能在宫里买卖饭食的。” “你也是个眼皮子薄的。”孟玉珠哪还喝得下参汤:“因为她做的那些饭菜,皇上召幸了皇后,咱们长乐宫,谁有这做野菜的本事?” 腰果便不敢吱声了。 下半夜,田令月才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偏殿。 偏殿的炭火已熄,房里冰凉。 隔窗看着廊下八角宫灯在风里摇曳,雪花一片一片包裹着灯火在飞舞。 锦被凉,心里更凉。 一盏烛火,一面铜镜。 田令月静静坐在铜镜前看着脸上那一抹红,那是被菜团子烫出来的痕迹。 对于宫中的女人来说,姿色尤为重要。田令月先天姿色不足,好容易熬到答应的位置,挪到这长乐宫偏殿,不想孟玉珠一时生气就把滚烫的菜团子扔到她脸上,她不敢反抗,也不敢喊疼,生生忍回房间。 宫女山竹已经端了温水拿着毛巾赶来伺候,看到田令月的脸红肿成这样,山竹有点儿哽咽:“主子,奴婢瞧着您的脸肿了,要不奴婢去请个太医来瞧瞧吧?” 田令月摇摇头:“太晚了,请了太医,明天全宫上下都知道了。” “可是……” “抹点药膏就好了,不要声张。” 田令月打开药膏,用银簪子挑了一点儿在手心里抹匀,然后轻轻覆盖在脸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像是有什么虫子钻进了她的肉里一般,她紧紧握着手中的银簪子,才使自己没叫出声,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头,静静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虽不是肤白貌美,倒也是长发及腰,有种小家碧玉的感觉,只是脸上那么红的一片,有碍观瞻,不知是否会留疤,田令月叹了口气,又将药膏抹上去一层。 “都怪那个杜常在,好生在宫里当常在,有俸禄,有赏赐,有奴才伺候多好,为什么非要折腾什么美食,这下好了,白白让主子您遭殃,在正殿里跪了这么久,脸上的伤也不知能不能好。” “如果不能好,那我便划烂了它。”田令月举着银簪子,轻轻在自己脸上划过,银簪子冰凉的触感,像是一条冰凉的虫子在她脸上爬动。 山竹吓得目瞪口呆,直接跪倒在田令月面前:“主子可不要吓奴婢……主子还要伺候皇上,怎么能如此想不开。若是脸坏了,以后就无路可走了。” 田令月却想着,不留疤当然是最好,如果真留疤,以后无宠,那也只能一不做二不休,划烂了脸求得皇上怜悯,也能拉正殿的贵妃下水,或许自己还有一线生机。 帘外的风透骨的凉。 雪花顺着窗子钻进了偏殿。 一阵凉风吹起田令月的黑发,黑发飞舞如蛇,铜镜里的她眼神异常的坚韧。 永福殿。 因为杜仅言不小气,所以下头的人争抢着给她干活。 内务府的奴才每日都会送些菜蔬到永福殿,一则是杜仅言自己的俸禄,该领的,一则是杜仅言让人采买的。 每次内务府的人送来了好东西,杜仅言都要赏赐跑腿的太监半吊钱。 所以一听说是永福殿杜常在的差事,不但内务府的买办用心,就是那些跑腿的小太监,也是排着队的想谋这活。 永福殿小厨房炒菜的人,从一个,很快发展到了三个,外加一个打荷切菜的。 天刚亮,收到内务府送过来的菜,小厨房便洗的洗,切的切,红萝卜、白萝卜、紫苏、鲜虾仁一一装在盘子里备用,火上还放着两个小砂锅,一个里头炖着红枣银耳汤,一个里头炖着野鸡山药汤,小厨房里烟气缭绕,香飘很远。 杜仅言伏在案上,握着毛笔想了许久,才在木牌上写好:野鸡山药汤一吊钱,红枣银耳汤半吊钱,红薯叶窝窝半吊钱。 史景盯着木牌上那些字,再看看帘外那些浮动的人头,不禁替杜仅言担心。这明显是供不应求啊。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落灰的妃嫔 自从杜仅言灵机一动发明了荠菜饺子跟蒲公英汤,特别是皇后用这两样东西成功侍寝,杜仅言的名气,算是在东西六宫打响了,试问在这深宫里,谁不想侍寝呢?随之而来,是永福殿的门槛都快被踩塌了,这泼天的富贵,真是防不胜防。 天未亮,永福殿里的积雪还未清扫呢,就听到有人拍门。赵嬷嬷披衣去开门,正要说是哪宫伺候的人不懂规矩扰了主子们休息,却不知责怪谁好,外头站着十几个宫的宫女太监,大伙像吹号子集合的一样,规规矩矩地站成两排,赵嬷嬷刚把门打开一条缝,这些人便如水流一样涌了进来,不住地往赵嬷嬷怀里塞着铜钱:“嬷嬷请关照,我们是来买饭的。” 就觉得铜钱像雪花儿似的不住地往手里落,赵嬷嬷还没看清这些人长什么样,大伙已经在窗外集结完毕了。 最开始的时候,你挣我抢,还有点儿乱哄哄的,过了几天,大伙都识规矩了,还自觉排队,不但排队,还能做到不争不抢,一个一个地报菜名。 皇后娘娘宫里的桂圆姑娘当然是头一份儿的。 桂圆姑娘客客气气地奉上一两银子,点了一个清炒菜蔬,一个清蒸萝卜叶酿肉丸子:“皇后娘娘最近想吃点儿素的,特意点了这两样,让杜常在瞧着做,卫贵人想吃一个胡萝卜山药汤点心,糖少一点儿的,请杜常在一块儿安排。皇后娘娘说,让杜常在慢慢地做,不要着急,天黑前送到就行。” 桂圆后头,是包贵人宫里的宫女:“包贵人说,她小时候喝过一次野鸡汤,已经许久没喝过了,甚是想念,不知杜常在宫里能不能做,包贵人愿出半吊钱,这两日做好就成,包贵人能等,对了,包贵人不食辣椒,一点儿辣都不行。” “这里是赵答应的半吊钱,赵答应要一个辣炒鹌鹑肉,要多放辣椒跟花椒,赵答应口味重,饭量大。赵答应说,如果能明日吃上就谢天谢地了,还请杜常在行个方便。” 史景隔窗望着高高低低的宫女太监,不禁摇了摇头。 好大的阵仗。 自从上次给皇后做了饺子一炮而红之后,永福殿的大门算是关不上了。 景仁宫的桂圆常拿银子来买吃的,买的都是景仁宫的小厨房没有的菜品。 皇后娘娘闲着无事,正好可以换换口味儿。 奇怪的是,包贵人、梅贵人、赵答应这种位分的妃嫔,说起来位分不高,俸禄也没有多少,但最近她们也是把银子都炫嘴里了啊。 就说这个赵答应,拿着答应的位分,以前还鼻子一把泪一把的诉说自己无宠的悲凉,现如今赵答应似乎早就把无宠的悲凉忘到九霄云外了,就数她宫里的小宫女跑的最勤,多的时候一天能跑两趟永福殿,汤汤水水的不停往赵答应房里端。 以前的包贵人,也是无宠的命运,哭诉自己成天数着殿里的青砖度日,自从杜仅言的专属小厨房开起来,包贵人是换着样儿的点餐吃,贵人的俸禄稍微多一些,包贵人也不亏待自己的嘴,从早到晚的,使唤宫女提着食盒来进货。请安的时候,肉眼可见的,包贵人胖了一圈儿。 就连慈宁宫的小宫女都来了,提着食盒,拿了一两银子乖乖呈上:“昨儿给太后订了一份玉米糕,少糖的,不知做好了没有?” 杜仅言一面收银子一面把六块玉米糕放进小宫女的食盒里。 连史景都要跪服,这个杜仅言做生意做成精了,连太后的银子都赚。 关键是太后还就喜欢吃杜仅言小厨房里做出来的玉米糕,或许是玉米糕新鲜,正合太后的口味,而且杜仅言还给玉米糕设计了一些造型,六块小小的玉米糕,硬是做出了六个人的样子,何仙姑、张果老、吕洞宾……每一个人物都惟妙惟肖,于其说是玉米糕,不如说是一幅生动的人物图,这样活灵活现的人物造型,太后都是爱不释手地观赏半天才舍得吃下去。 有了太后跟皇后的赞许,就像是打了广告似的,杜仅言的生意越来越好。 史景干脆给杜仅言当了账房先生,拿着钱袋子负责收钱。哗啦啦的银子装进钱袋子,哪一天不能进帐十两八两。 以前总觉得在宫里好好混,混到了位分,每个月可以领些俸禄,现在思路打开了,开个小厨房,挣的比当妃嫔还多。 就连长乐宫都偷偷派了宫女来买饭菜。 头天是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宫女,在永福殿外探头探脑的,惦着脚尖不停地往里头张望,当问及她来做什么时,她一会儿说要买荷叶丸子,一会儿说她不是长乐宫的,前言不搭后语,一看就是长乐宫派过来的。 后来腰果亲自前来,只是蒙着一块面纱,说是感染了风寒,提着个食盒,交过来一两银子,谁都能认出来那是腰果,谁也没说破,她愿意掏银子买,何乐而不为呢。一两银子,至少能赚半两。 腰果把荷叶丸子提回长乐宫的时候,孟玉珠本来还不抱多大希望,只是听说东西六宫的人排着长队去永福殿提货,难道杜仅言的小厨房真能做出来什么神仙美味不成?看到荷叶丸子,孟玉珠就知道自己轻敌了。 荷叶丸子是用新鲜的鸡汤煨的,荷叶,是用菜蔬混着糯米粉用模子压出来的,混着丸子在鸡汤里慢火煨上半个时辰,又软又糯,还透着一股子荷叶的清香,打开食盒,这种香气就扑面而来,不但不油腻,最重要的是,这个汤颜色好看,汤底淡黄,荷叶油绿,丸子雪白,雪白的丸子在淡黄的汤里漂浮着,荷叶涌动,倒像是夏日荷塘月色的缩影。 当然了,只好看没用,饭菜有好的味道才行。 孟玉珠拿起调羹尝了一口,没有吱声,接着又尝了一口,依旧是面无表情。 腰果托着小碗道:“娘娘没有说话,定然是这汤做的不合胃口,奴婢也瞧着,这清汤寡水的,连点儿油水也没有,哪有咱们长乐宫的乌龟鸡汤滋味好。” “你懂什么,这荷叶丸子汤看着寡淡,滋味全在汤里,这汤吊的好。不然那么多人去排队呢,真是让杜仅言给赚着了。” “是啊,只有田答应没去买。” “她从小穷惯了,从不舍得多花一文钱。”孟玉珠端起荷叶丸子汤叹了口气:“同样是永福殿住过的秀女,杜仅言的汤水做得这般滋味,田答应做的野菜团子能砸死狗。” 田令月一滞。 站在长乐宫正殿门口正要掀帘子的手陡然缩了回去,跨了一半的脚也赶紧收了回去,只觉得心里似乎是塞了什么东西似的又酸又涩,只能回去抄经。 山竹在旁研磨,见田令月写满了两页纸,才敢小声提醒她:“主子,许多人去永福殿买吃食了,主子要不要尝尝?主子要是想尝,奴婢可以去试试。” “不必了,我不爱吃什么粗鄙的东西。” “可是……” “不必再提了。”田令月握紧了手中的毛笔:“我说了不吃便是不吃。” 太和宫。 御膳房的饭菜已经端上了桌。 按照旧例,热菜、冷菜、汤汤水水、点心都是必不可少的。 每餐里鹿肉、牛肉、羊肉、人参、鹿茸各式补品、酒水也都有。 长长的案子,几乎占了一大半。 皇上若有所思地坐在长案一头,由高让伺候着布菜。 高让握着银筷子,皇上看哪一个菜,高让便会夹过来。 奇怪的是,皇上只是盯着廊外看。 廊外风雪已停,积雪绵延到目光尽头。 红色宫墙静默着,不时有小太监来来往往,只是垂着手,并不多话。 高让抬头望望帘外,又偷偷观察观察皇上,皇上凝望着外头,看也没看面前的御膳一眼。 高让还在暗自琢磨着,难道是御膳房的饭菜不合皇上的胃口?还是皇上有心事了不饿? 皇上收回了目光,垂下了眼眸:“高让,什么时辰了?” “是用午膳的时辰了皇上。” “等于没说。”皇上轻咬了下嘴唇,这几天宫里的女人有些癫狂,这风气还是皇后那里传出来的,自从皇后给太和宫送了野菜饺子以后,便陆陆续续有妃嫔往太和宫送饭了。 要知道陈国后宫最大的厨房便是皇帝的御膳房。 只要是各宫小厨房有的,御膳房里都会有。 所以皇上太和宫里的伙食,比妃嫔的小厨房好,偶尔皇上会赏赐给妃嫔饭食,现在反着来了,妃嫔开始给皇上送吃的了。 先不论皇后给皇上送汤水,卫贵人给皇上送点心,就连在后宫很没有存在感的,若不是高让提醒,皇上几乎都叫不上她们名字的,绿头牌天天呆在角落里落灰的赵答应包贵人等人,也开始换着花样给皇上整活了。 先是赵答应给皇上送了一碗马齿苋鸡汤,别说,那鸡汤里的马齿苋,不知用什么菜蔬制的,跟马齿苋有八分像,味道非常的鲜,配着鸡汤,真真是好喝,皇上连赵答应的脸也没看清,但那碗马齿苋鸡汤,皇上算是记住了。 包贵人给皇上送了糯米圆子,甜甜的米酒汤里飘着糯米丸子,糯米丸子里包着清新的玉米糊,每咬一口都爆浆,皇上直接连喝两碗,喝完了竟然还不过瘾,又让高让去给包贵人传信儿,让她改日再送一份儿并赏赐包贵人一对耳环。 包贵人熬油似的在后宫熬着,什么时候得过这么大型的赏赐,当即喜得直掉眼泪,恨不得朝着永福殿的方向上柱香。 奇怪的是,这日时辰差不多了,却不见有人来送饭。 皇上的胃口被吊起来了,这帮女人又不来了? 玩欲擒故纵呢? 看看御膳房的饭菜,皇上叹了口气。 如果说妃嫔送的饭菜是清新的,御膳房的饭菜就是粗暴的,就面前那个炙烤鹿肉,也不知道鹿到底是犯了天条了还是怎么了,饭桌上顿顿少不了它,月月全勤,不是炙烤鹿肉,就是炖鹿肉,或是焖煮鹿肉,瓦罐鹿肉,虽然食材新鲜,调味上乘,但就是一个没胃口,天天连个花样儿也没有,就审美疲劳,这样的饭菜,皇上从小吃到大。 “皇上还不饿吗?”高让给皇上夹了点芹菜。 皇上问高让:“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哪里不对?” “还请皇上明示。” “朕觉得最近各宫小厨房的手艺都精进了,大有超越御膳房的架势,好像一夜之间,朕后宫的这些女人都厨艺精进了,连那个什么包,对了,包贵人都吃得浑圆浑圆的,她端来的糯米丸子,真是好吃,就是那个杜仅言小气些,到现在为止,什么都没给朕送,朕估计,八成,有什么好吃的,她都炫她自己嘴里了,高让,你觉得呢?” 高让还未回答,就听到太和宫外有熙熙攘攘的声音。 “进来。”皇上突然来了兴致。 就见妃嫔们打扮的花枝招展,提着各样食盒就进来了。 首先进来的是孟玉珠,孟玉珠梳着高髻,眼角涂着暗紫色脂粉,亲自提着一个热气腾腾的食盒送到皇上面前。 打开一看,是一碗荷叶丸子,薄薄的荷叶在淡黄的汤汁里浮动,真是美的很。只是闻一闻,皇上便觉得对胃口。 “皇上,这是臣妾亲自选的汤水,皇上尝一尝可喜欢。” 包贵人不分三七二十一又上前了:“皇上,这是一盘刚蒸好的乳酪,还冒着热气呢,冬天喝最好了,皇上一定要试试。” 赵答应也挤到了前头:“皇上,这盒绿豆红枣点心虽小,但馅料充足,且精心捏制成桃子的形状,掰开来软糯香甜,皇上尝一个。” “皇上尝尝我带的这个……” “皇上……” 高让都被挤了个仰倒。 孟玉珠的簪子都被挤掉了,眼角精心装扮的暗紫色脂粉也被挤的掉渣,心里暗骂这帮小蹄子反了天了,自己好歹是贵妃,贵妃娘娘来送个汤水,这帮小蹄子不知道靠后,竟然还敢奔到前头来抢风头,自己送的汤水皇上还未喝呢,这帮小蹄子恨不得把食盒塞皇上嘴里去。 还有没有尊卑,有没有规矩。 皇上竟然也没斥责她们。 这都是哪个角落里扫出来的落灰妃嫔,如今有了美食仗腰子,也蹦跶起来了,像雨后春笋似的冒出来,一摇一摆到太和宫集合了。 皇上好像还有点受用。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皇上想白吃 皇上被喂了个肚圆。 从小到大,没吃过这么多稀奇古怪的饭菜。 饭毕,又到翻牌子的环节,恰遇关姑姑亲自送了一份凉拌莴苣:“太后觉得这份凉拌莴苣不错,让奴婢送来给皇上您尝尝。” 凉拌莴苣上头洒着白芝麻跟芝麻酱,还淋了一些白醋跟芝麻油。 一看就不是膳房的手艺。 又是被投喂的一天。 宫里的女人,像包贵人,肉眼可见胖了,皇上也觉得自己狂炫了几天炫胖了,手腕竟比前几日粗了一些,本来高高的眉骨,现在也没有那么凌厉了,显得柔和了不少。 “高让,你说这些女人是不是去哪里学了厨艺,为何她们做的饭菜都这么好吃?” “皇上您呆在太和宫里,恐怕还不知道,这些饭菜,并不是她们各宫里单做的,而是娘娘们买的。” “买的?” 想来解释不清,高让决定带皇上去一趟永福殿。 别的宫殿门可罗雀,永福殿车水马龙。 内务府的嬷嬷又挑了不少菜蔬送去,另外还送了一些果子,满满的三筐子。 还有几个宫女在殿内探头探脑。 “我们主子想喝个椰子红枣汤。” “我们主子想吃块玉米糕。” 很快,小厨房里的人把椰子红枣汤端了出来,汤水并不是盛在碗里,而是把一个棕色的圆滚滚的椰子做成碗状放在瓷盘上,椰子做碗,碗中有椰汁,有红枣,闻着清甜爽利,淡而不寡。 玉米糕做的黄澄澄的,端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这股热气扑在脸上,整个人都带着玉米的香甜。 这味道,有点儿熟悉。 是了,近日妃嫔们端的汤水点心,味道、外形的精致程度,跟这很像。 杜仅言跟史景在窗下数银子。 开设小厨房以后,各宫里指派宫女来买,三三两两的算下来,不到半个月,除了本钱,上下打点的花销,还盈余二十二两半吊钱。 这活能干。 宫里的人有钱,也舍得花钱。就像这天杜仅言推出的椰子红枣汤,号称养气血,喝了能皮肤好,红润有弹性,断断续续的,有三个宫的娘娘派人来买了。 窗外有个暗影,雪地里有一抹暗黄色。 史景盘着银子小声嘟囔:“去侍寝顶多挣个月俸,还没开小厨房挣得多,看来开小厨房有前途。” “嘘——” “叹什么气,是不是最近没见着皇上?我也觉得似乎好久不见皇上了,刚才打个盹,还梦到皇上来永福殿了,真晦气,还把我吓醒了。”史景把窗户支高些,探头向外一瞅,好家伙皇上正束手站在雪地里,那抹暗黄色就是皇上的袍服,皇上身旁,矗立着高公公。 果然是皇上来了。 史景尴尬的脚趾头能抠出二亩地。 皇上束手进了内殿,走了这么远,他的鬓发上落了一层雪花,数九寒天,皇上的嘴唇冻得发白。 杜仅言赶紧将手里的暖炉递到皇上手中。 皇上发白的骨结摩挲着暖炉,饶有兴致地看了看杜仅言的脸。 小厨房里的香气不时飘进来,杜仅言尴尬地搂着她的钱袋子。 “做起生意来了?” 杜仅言赶紧跪下:“皇上.” “说说吧,怎么回事。” 杜仅言翻来覆去想着该怎么跟皇上解释这件事。 要知道这后宫里的女人,哪怕是刚进宫的秀女,也是不愁吃喝的,娘娘主子们更是有不少工资补贴,逢年过节的太后皇上还有赏赐,安生度日是足够的,便是赵答应那种不受宠的落灰妃嫔,也能积攒不少金银首饰。 杜仅言是皇上的常在,如今谋划着生意,这半个月以来,天天关心的是内务府送来的菜蔬新不新鲜,小厨房里的汤水火候是不是刚刚好,确实也冷落了皇上。 听说别人都去给皇上送饭了,她也没去。 说起来自先帝爷算起,从没听说后宫哪个女人倒卖汤水的。 虽陈国律法没有规定这一条,但皇上怎么想的,杜仅言不清楚。 皇上的黑靴上还沾着雪,想来他是从太和宫走到永福殿的,这么远一截子路,皇上冒雪前来,应该不是来表扬她会挣钱的吧? 瞧着皇上也没有喜悦之色。 杜仅言心里有点儿慌。 浓郁的果香从小厨房里飘出来,接着是一股更浓郁的香味,这香味儿有点儿上头,直往人鼻子里钻。 高让抱着拂尘吸了吸鼻子,皱皱眉头。 皇上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史景利索地关住窗子,拿帕子在脸前摇着:“这是什么味儿,怕不是马桶没倒干净,永福殿这么大臭味你们可闻到了?” 高让差点儿呕出来:“史小主,各宫的清洁每日都没落下的,当然不是马桶未倒干净了,只怕是别的什么味道。” 高让关切地给皇上捧了碗茶,皇上打开茶盖,只觉得铺天盖地一股臭味熏得他要掉眼泪,这莫名其妙的臭味把他整个人都包围住了,这又甜又臭的味道可真是上头,当这么多年皇帝闻所未闻,如今茶碗里都透着臭,这臭味真是腌入味了。 杜仅言小声问史景:“你是不是动那个榴莲了?” “是不是那个满身是尖尖的东西?我想着生吃有些寒凉,像烤红薯一样烤一烤,热乎乎的应该好吃,闻着倒是甜的,怎么烤一烤这么臭吗?” 史景去捧了烤榴莲进殿,好家伙,臭得人窒息,赶紧小跑着去扔。 高让拿着拂尘不停地在殿内驱味儿,窗子都打开,散了好一会儿,殿内勉强能坐人。 因为是试验菜式,偶尔也有翻车的时候。 比如这个烤榴莲,就当场翻车了。 “最近你起早贪黑忙什么呢?”皇上握住杜仅言的钱袋子,钱袋子就挂在杜仅言腰上,皇上轻易就捏住了她的大腿:“你是缺钱用了?” 杜仅言摇摇头。 “既然不缺钱用,那是为何?难道是想利用美食诱惑朕?” 杜仅言又摇摇头。 “给朕一个答案。” 杜仅言跪下去,尽量装出可怜的样子:“皇上,臣妾在后宫闲着也是闲着,做点事情,时间也好打发不是吗?” “闲着也是闲着,哪种闲?是不用伺候朕闲的吗?” 杜仅言 “既然这么闲,晚上去伺候朕。” 杜仅言 杜仅言面露难色。 “怎么了,你不愿意?” “不是臣妾不愿意,只是小厨房里还炖着汤水,梨水是梅贵人订的,半吊钱我已经收下了,椰子山楂水是赵答应订的,半吊钱昨儿都给了,皇后娘娘订了一盅八喜丸子还没做,皇后娘娘已经让桂圆把一两银子送来了.” 皇上暗暗叹气:“你可真忙,比朕都日理万机,你的那些饭菜也比朕重要。” 杜仅言也不敢多嘴。 殿内暖热。 杜仅言一身雪色织银茯苓花衫子,戴着一支翠玉步摇,耳环是一对银镶黄宝,或许是挣了银子心情大好,人的气色也好,眸子温润,嘴唇泛红。 “都有什么菜式,拿过来给朕瞧瞧。” 在系统里买的两本菜谱就派上了用场。 厚厚的两本书捧到皇上面前,皇上翻了几页,显得力不从心,好家伙,怪道最近宫里的饭菜好吃了,瞧瞧这两本菜谱,编制的多么精细,有菜名,带做法,每一本都比他典藏的字典还厚。 皇上对这两本制作精美的书有些兴趣。杜仅言又不能说是系统里买的,只得道:“是臣妾的祖上传下来的。” “那你爹可惜了,做朕的监察御史,竟未能去做个厨子,这两本书,朕瞧着甚好,能否借朕看两天,让御膳房的那帮厨房也学一学。” 当然不能。 全靠这菜谱生意才能红火,若是借给御膳房,凭借着御膳房那伙人的厨艺,永福殿的生意不是要黄? 这是要断了杜仅言的财路啊。 断人财路,如同挖人祖坟。 杜仅言福了一福:“不过是两本普通的书,跟皇上那两本什么霸道总裁的比起来还差很远,臣妾对皇上那两本书一直念念不忘,不知皇上能否赏光借给臣妾看两天?” 又提那两本书。 皇上的脸都红到耳根,这个女人竟还记得那两本书的事。 算了,不要她的菜谱了,只要她把嘴佐住,别提什么霸道总裁的书。 “他们都能点菜,朕能点不?” “当然能,皇上您是一国之君,只要是永福殿有的菜品,您都可以点。”一看有生意,杜仅言又挂起了她那招牌式笑容。 “那行吧,晚上给朕送份枸杞豌豆尖,朕听闻这豌豆尖的滋味不错。” “皇上真识货,永福殿的豌豆尖又嫩又新鲜,加上枸杞火爆炒一下,滋味一绝。等晚上臣妾亲自给皇上您送过去。” 这还差不多。 杜仅言却将手一伸。 皇上明显一愣。 “枸杞豌豆尖,半吊钱一份。” “朕是皇上,你还收朕的钱?” “皇上不会想赖臣妾的半吊钱吧?”杜仅言哭丧着脸:“臣妾做的都是小本买卖,油盐酱醋哪一样不要钱哪,皇上您富有天下,英明神武,定然不会白吃白喝的,对吧?” 皇上垂眸。 民间有俗话,一日夫妻百日恩。 皇上跟杜仅言这也算夫妻了,自己要吃个简单的枸杞豌豆尖,杜仅言还要他先给钱?半吊钱我的天,皇上都没听说过这么少的钱,他手边最小号的银子也得个三五两,半吊钱,笑话,难道还赖她的不成。 可皇上真没有半吊钱。 “你晚上把枸杞豌豆尖送到太和宫去,朕给一吊钱。” “不赊账。” “你……如此小气的宫嫔,朕活这么大才见着。” “不赊账。” 皇上十分无奈,本以为凭借着夫妻情份,凭借着自己在宫里的地位,杜仅言还不得屁颠屁颠地流水线似的给他送吃的,不想她如此有骨气,不但不白送,而且不赊账,不但不赊账,而且还想着办法让皇上掏钱:“臣妾知道,皇上出门是不带银子的,不过高公公伺候皇上,高公公一定随身带着银子呢。” “高让——”皇上把压力给到高让。 高让上下摸摸,一脸为难:“皇上,奴才出来的急,忘记带银子了。” 主仆二人都没带银子。 尴尬。 一个陈国至高无上的皇帝,一个皇帝身边的当红大太监,两个人加在一起凑不齐半吊钱。 传出去得让人笑话。 史景看贼似的看着这俩人,这俩人看着仪表堂堂威风凛凛,一个玉树临风皇袍加身,一个黑蓝太监制服恭恭敬敬,但这不给钱还想要菜的死出,妥妥的耍流氓啊。 妃嫔买菜还得给钱呢。 永福殿的小厨房也不容易。 洗洗涮涮,买菜买肉,哪一样不是花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就知道冷不防皇上奔过来准没好事。 史景忍不住伏在杜仅言耳旁小声道:“我算看明白了,皇上他想白吃。” “我也看明白了,皇上想白嫖枸杞豌豆尖。” “堂堂皇帝抠搜的。”史景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半吊钱的便宜也想占。” 皇上的脸一下子绯红,甚至连耳朵都是红的:“史景,麻烦你说人坏话的时候,小声一点。” 史景…… 看来皇上是真没带钱。 急的面红耳赤还掏不出银子。 算了。 料想他也跑不了。 再说做生意也不能太小气,拉个回头客还是要的。 就是让他白吃个枸杞豌豆尖也穷不了。 杜仅言帕子一摆,掏出老板娘的架势:“您是皇上……” 后半句还没说出来呢,皇上就不愿意了。 “不吃了。”皇上转身就走。 高让赶紧追了上去。 主仆二人沿着长长的甬道往太和宫去,出来的时候雪还不甚大,一片一片不过沾湿头发,回去的时候雪埋了靴底,看看天色,愈暗愈低,黑云压顶,那些黑云似乎要压到宫殿上了,沉甸甸的,都是雪水。 风雪扑面,甬道上几乎结出冰来,走在上头,就有些湿滑。 高让直接跪倒在皇上面前。 皇上紧绷的脸突然有了笑意:“蠢东西,还摔一跤。” “回皇上,奴才并不是摔跤。” “那你跪地上干什么,还不快起来。” 高让嘿嘿一笑,从怀里套出一个绣大雁的荷包,皇上接过荷包,倒是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头少说有七八两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带在身上,高让刚才却哭穷。 “刚才在永福殿皇上问奴才是否带了银子,奴才说没有,是欺君之罪。”高让说着又要跪下去。 “起来吧,就咱们两个,你跪给谁看。” ------------ 第一百一十七章 皇后吐了 还是皇上对奴才最好。”高让赶紧扶着皇上的胳膊,就惺惺相惜。 “明明带了银子,为何说没带啊?” 高让小眼睛一转:“奴才是想着,若是把那半吊钱给了杜常在,杜常在卖给皇上您一碗汤,那不是太无趣了?奴人才近来听南府唱戏,戏文里说,人与人之间,应多亏欠,有了亏欠,才有下次奇遇呐,此时皇上欠着杜常在半吊钱,不就是亏欠吗?皇上跟杜常在之间,才好有下文呐。” 皇上就笑起来:“你这个人精,还藏着掖着,早跟朕说不就.不过亏欠这种事,应该不会发生在我跟杜常在身上,毕竟她那么小气,半吊钱的东西都不肯赊账。看来朕是吃不上永福殿的枸杞豌豆尖了。” “或许不好吃呢。”高让迈着小碎步跟在皇上身后。 “永福殿烤的那个裂口的果子,黄澄澄的,奇臭无比,差点儿没把奴才熏晕过去。”高让嘟囔着。 “熏得朕差点儿流泪。”皇上也是心有余悸。 夜幕降临,繁星满天,却又是淡淡的星子。 遥望摘星楼上宫灯摇曳,高墙林立的宫禁已经鲜有人行。 风雪之夜,若是无事,各宫早早上了门闩,基本上酉时娘娘们就开始卸妆梳洗了。 太和宫的金钟响了八下。 皇上伏在案上打开一本奏折,奏折是请安的折子,上头写着“皇上您好吗?臣很想念您想借着年下回京一趟看望您。” 落款是崔真。 皇上左思右想也没想起这个崔真是谁。 “是崔家的,五品监察御史杜仲的连襟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的小儿子,前年宫里宴席,皇上您发现他有些武艺在身上,又闻崔真其人,力大无比,颇有力拔山兮气盖世的架势,所以让他跟着越王去边塞历练。历练了两年,据说大大小小的功劳也有四五件,边塞的小孩听了崔真的名字都要吓哭呐,看来皇上慧眼识珠,懂得重用人才。” 崔真。 力拔山兮气盖世。 是他。 有印象了。 不就是宫里宴席的时候,各人展示才艺,人家都是喝酒划拳,做诗行令,他一弯腰把整桌酒席举到头顶让一桌的人举着筷子干瞪眼的那个半吊子吗? 没想到这个半吊子写起奏折来还很深情。 “臣很想念您想借着年下回京一趟看望您。”这么深情款款的话,是从一介武夫嘴里说出来的,可惜杜常在她学不会,这个无情的女人,半吊钱的东西都不赊账,一个枸杞豌豆尖都不舍得送来,她都多少天没到太和宫问安了。 见了鬼,明明在专心致志看奏折,怎么脑海里突然蹦出杜仅言这个人,皇上也觉得匪夷所思。 难道自己竟在思念那个女人不成? 长案上都是折子。 金钟响了八下。 高让贴心地拨了拨灯芯。 灯芯一跳,皇上眸子里有火红的东西在闪。 他的眸子本就清澈深沉,跳动的烛火衬得他多了一份热烈,很快这份热烈被压了下去,皇上的眸子,冷得像冰。 高让躬身伺候着:“恕奴才多嘴,是不是崔真崔大人的奏折写的让皇上不高兴了?崔大人他是武将,读的书不多,皇上多担待一些也就过去了。” “高让,宦官干政,罪该处死。” 高让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皇上啊,奴才再也不敢了,都怪奴才多嘴,奴才知道错了。” 皇上坐在楠木雕龙椅上,左一本右一本的奏折翻起来又放回去,就看不下去,干脆以手支头,靠在长案上懒懒道:“起来吧,朕还舍得杀你不成。” 高让咧嘴一笑。 皇上又把崔真的折子翻了出来,这个崔真,印象不深。但崔真是五品监察御史杜仲的连襟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的小儿子,那就是说,他是杜仅言的表兄? 杜仅言千里之外的表兄都上折子表示对皇上的关切了,近在咫尺的杜仅言是冷淡的很呐。 是不是生意做起来了,赚着钱了,忘记她进宫的正事是什么了? 高让伺候皇上多年,皇上的心思他怎么会不懂:“皇上想吃枸杞豌豆尖了?奴才让御膳房做一份送过来吧?” “你是故意的吧,高让。” “嘿嘿。皇上要是真想吃枸杞豌豆尖,奴才这就去永福殿传旨” “不必了,朕不想吃,一点儿都不想吃。”这个一点儿都不想吃,皇上说的咬牙切齿,自己的这点心思连高让都看懂了难道那个杜仅言什么都不明白?难道一碟儿枸杞豌豆尖还要皇上接二连三的去要?丢不起老脸。 皇上伏在长案上,贴着一堆折子叹了口气。 黄烛跳了一下,门帘有响动。 高让机灵地奔出去,接着扯着嗓子通报起来,连声音都透着喜悦:“永福殿杜常在来给皇上问安了。” “让她进来。”皇上忽地从长案上坐起来,坐得端端正正,一丝不苟,就像是小学生看到了班主任进教室一样,还特意理了理头发,整了整龙袍,顺带的,把长案上的奏折摆放端正,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他面前,营造出一种朕很忙朕日理万机朕是搞事业的皇帝的错觉。 高让掀帘子进来,正好瞧见皇上拿着毛笔沾了朱砂在奋笔疾书,那奋笔疾书的专注模样,跟刚才软乎乎趴在长案上哼唧的样子,判若两人。 皇上的戏也挺多的。 高让忍着笑:“皇上,杜常在来给您请安了,提着东西呐。” “朕正忙着国事,让她去偏殿里等着吧。”皇上一本正经,摊开奏折在上头奋笔疾书,这模样,妥妥的工作狂。 杜仅言只得在偏殿里等着。 当然了,杜仅言心知肚明。 自然是皇上在永福殿里吃了瘪,所以给她一个下马威,得把她放在太和宫里晾一会儿以示权威。 高让捧了茶水来,又瞄了瞄小几上的食盒。 食盒里散发出一股淡淡的甜香,这种甜香,让人仿佛置身于春日的草原,大片大片清澈的滋味笼罩在太和宫,太和宫里点的鳄梨香都没这清甜。 皇上还自顾自在那批奏折。 高让小声道:“皇上,杜常在已经在偏殿里等着了。” “那就让她等着吧,朕这活多,这些奏折,少说得批半夜。” “皇上,一会儿菜就凉了。” “她带了什么菜?”皇上支起毛笔合上奏折。 “皇上还没吃呢,奴才怎么敢打开食盒,不过闻着味道倒是清香可口,毕竟是送给皇上您吃的东西,杜常在还不得使出全身解数。饭菜这东西啊,热着好吃,凉了味道就打折扣了。皇上您说呢?” “你都说完了朕还说什么。”皇上抚抚手,大步去了偏殿。 “这么晚了还想着给朕送饭,杜常在对朕真是关怀倍至啊,跟永福殿里那个为了半吊钱锱铢必较的杜常在是一个人吗?朕得仔细看看。”皇上说着,伸手揽住了杜仅言的脖子,他的脸贴着杜仅言的脸,贴的那么近,杜仅言都能看清他长长的睫毛,能看到他眸子里的戏虐。 “这是臣妾该做的。”杜仅言装作恭恭敬敬的样子。 “杜常在关心朕,朕也念着杜常在呢。” “臣妾的荣幸。” “朕的爱妃。” “臣妾怕皇上太劳累,特意做了饭食亲自送来。” “天寒地冻的爱妃辛苦了快把手伸出来朕为你暖一暖。” 两个人拿着腔调,一个比一个说话好听,这些好听的话,二人几乎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啊。 皇上甚至还拿出十两一锭的银子塞给了杜仅言:“爱妃心灵手巧,但也不能让爱妃你白跑一趟。” “谢皇上赏。皇上真是体恤有加。” 看似商业互吹,实际上分别想捅对方一刀子? 气氛诡异。 此地不宜久留。 高让又不是傻子,赶紧窜。 于是赶紧抱着拂尘退了出去,顺便把宫女太监都撤了下去。 热热闹闹的太和宫瞬间只剩下皇上跟杜仅言二人。 待宫门关上,皇上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抚着杜仅言脖子的手也马上收了回去,多一秒钟的戏都不能演。 杜仅言也自觉跪在绒毯上,头一歪,一副任人宰割的羔羊模样,要多乖顺有多乖顺,要多卑微有多卑微,一副小媳妇的架势。 “怎么了,说话啊。”皇上大咧咧歪坐在软榻上,撩起袍子盯着杜仅言:“刚才不是挺会夸朕的吗?再夸两句来听听呢。” “皇上的英明神武,哪里用臣妾夸。” “虚伪。”皇上笑,杜仅言好些天不到太和宫问安,皇上倍受冷落,想着生她的气,可见了她那委屈的模样,皇上的气也消了大半:“专门给朕做了枸杞豌豆尖?朕就知道,你还惦记着朕,明明惦记着朕,还非要收那半吊钱,口是心非的女人,弄得朕在奴才们面前下不了台,朕不要面子的吗?” “臣妾知道错了,可是” “可是什么?” 杜仅言跪在那,委屈巴巴地盯着皇上的靴子,靴子上用银丝勾勒出万里云层的花样,绣娘们的手艺可真好,这双靴子少说值个三四两银子吧,够陈国百姓小半年的开销了。 皇上束腰宽袍,腰系玉带,袍子织锦,玉带温润,这身穿戴,少说得让绣娘们忙活一两个月的。 可她只是做点小买卖,半吊钱半吊钱的挣,皇上还要赊账,若是开了口子,以后人人都赊账,自己一个小小的常在,总不能追在各中娘娘屁股后面要账吧。 想到此,杜仅言抬起头来,试图挤出两滴眼泪:“皇上也知道,臣妾做的是小本买卖,挣不了几两银子” “既然如此,不如停了这买卖来伺候朕,朕一高兴,还能赏赐你点东西。” “臣妾还是.接着做小本买卖吧。” 这个不上道的女人。 皇上闭上了眼睛:“进宫来做买卖,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朕苛待了你们,你们日子清贫,朝不保夕,才想着法子生钱,杜仅言,朕没有苛待你吧?” 杜仅言摇摇头。 “那你为何这般拼命挣银子?” “说来话长。” “没事,朕的时间可以浪费一点儿。”皇上饶有兴致,做好了吃瓜的架势。 杜仅言却打开了食盒,食盒分三层,第一层放着枸杞豌豆尖,第二层是一碗蒸三色米,第三层是半只果木熏乳鸽。 枸杞红彤彤的,豌豆尖极新鲜,果木熏乳鸽也恰到好处,有果木的香甜,也有乳鸽的独特的香气,表皮暗红酥脆又挂了一层糖霜,银筷子一碰,能听到沙沙声。那碗三色米倒是寻常的米,只是用蔬菜、果汁染了三种颜色,颜色好看,让人忍不住想多吃一碗。 “皇上先用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了。”杜仅言亲自给皇上布菜。 皇上还想拿起腔调,奈何饭菜味道真好。 开饭。 果木熏乳鸽刚吃了一口,就听到廊下有说话的声音。 是景仁宫的桂圆。 “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卫贵人让奴婢来跟皇上说一声。”桂圆跪在皇上面前。 皇后时常有病,多数是叫个太医看看就行了。 这次桂圆亲自跑到太和宫传信儿,皇后恐怕病得厉害。 果然就听桂圆说:“自半下午开始,皇后娘娘就呕吐不止,三四个时辰,呕吐了七八回,皇后娘娘本就体弱,哪里经得住这些,脸色也黄了,东西也吃不下,躺在景仁宫里手都是哆嗦的,说话的力气都要没了,奴婢们心里害怕,还是卫贵人稳住了局面,叫了太医给皇后娘娘看诊,又让奴婢来太和宫请皇上您做主。” 果木熏乳鸽也没了滋味,皇上忧心重重:“太医怎么说?” “奴婢来请您的时候,太医还未到。” “去景仁宫。”皇上叫高让。 出了太和宫的门,皇上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回来,温声对呆若木鸡的杜仅言道:“雪天路滑,你回永福殿当心脚下。” 杜仅言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皇上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殿外。 殿外唯余满天飞雪,寒风瑟瑟。 雪落无声,宫里静悄悄的,各宫的门早已合上,这会儿恐怕都要睡了。 长长的甬道上,杜仅言提着宫灯深一脚浅一脚往永福殿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她想了许多。 皇后娘娘虽不是生龙活虎的身子,但也不是病怏怏的底子,怎么突然呕吐的这么厉害? 皇后娘娘虽出身名门但并不娇气,平时身子有什么不爽,也都是自行解决,鲜少到太和宫去请皇上。 难不成皇后娘娘病得很重? 可太医几乎是每日都去景仁宫请脉,并没说皇后有什么异样。 ------------ 第一百一十八章 皇后怀孕了 一般呕吐,首先想到的,就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最近皇后娘娘一直在永福殿订饭。 难道跟永福殿的饭食有关吗? 可永福殿的饭菜是她亲自督造的,错不了。 没有头绪,只有迎面而来的风雪,很凉,落在眼睛里,很快就融化了,提着食盒的手也渐渐没了知觉。 慈宁宫。 太后听闻皇后呕吐的事,也是急得披衣坐起。 关姑姑端着烛台上前,又给太后理了理被子,并贴心安慰道:“太医已经在把脉了,皇上也已经去了,平素皇后娘娘的身子尚可,太后也不必太挂心,保养好自己要紧。” “皇后宫中的膳食一向讲究,怎么会突然呕吐起来?”太后始终不放心。 “听说最近皇后娘娘总让宫人去永福殿买吃的。” “这一点儿哀家也知道,不过杜常在那边的膳食哀家也看了,哀家瞧着,是可以的,想来不是杜常在的饭食不妥当。” 灯花跳了一下。 太后歪在床上,眼神里也有跳动的火花:“难不成,皇后有孕了?” 皇后入宫好几年,前几年无宠,无孕也是情理当中。 近来皇上也愿意看皇后了,皇后有孕,也有可能。 若皇后有孕,那便是中宫嫡子,极有可能被立为陈国太子。那么卫家的地位便更无法撼动,太后日日夜夜为卫家的前途命运操心,也该能安心了。 关姑姑显然一愣,她没想到这一层:“太后所言极是,若皇后娘娘有孕了,那可是天大的喜事,奴婢这就让人再去打听。” “天晚了,不必闹出那么大动静,天亮再去看吧。若是真的有孕,那皇后便是卫家的大功臣了,以后的吃穿用度都得堤防,那些伺候的人也得叫到慈宁宫来,哀家要逐个交待,毕竟是皇帝的第一个孩子,意义非同小可。看来哀家送过去的茵墀香皇后点着还是有用处的,此香助孕,想来是真的。” “若皇后娘娘有孕,那太后可就当祖母了。” “是啊,哀家寡居后宫多年,若是当上祖母,也算不寂寞了。”太后就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密了。 景仁宫里。 太监宫女忙里忙外准备着热水毛巾,皇后穿着暗红色中衣躺在榻上,几次呕吐,几乎用尽了皇后全身的力气,满头大汗,睁眼的力气都要没了。 卫昭宁拿着温热的毛巾伺候在侧,时不时的给皇后擦擦脸上的汗。 “桂圆果真去了吗?”皇后问。 “是,这会儿该回来了。” “我的身子是小事,景仁宫关起门来自己处置就行了,何苦还要叫皇上漏夜前来,皇上皇上忙得很。” “姐姐是中宫之位,姐姐病了,应该让皇上知道。” “下次不要这样了叫太医来瞧瞧就行了。” 皇上正好来到景仁宫,隔门听到皇后这样说,心里有一丝感动,皇后不娇气,也从不争宠。 说话间皇后又吐了一次。因为吐了太多回,渐渐的吐不出什么来,只是虚弱地躺着。 见皇上到了,皇后眼睛闭了闭,又努力睁开:“皇上您来了。” “好好躺着,让太医给你仔细瞧瞧。” 太医赶紧提着药箱子上前来,隔着帷帐给皇后把了脉,又悄悄退到偏殿开方子。 “皇后娘娘什么病?是否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卫昭宁追出来无不担忧道:“在呕吐之前,皇后娘娘吃了永福殿杜常在送过来的枣泥糕,自那以后,便不停吐了起来。” 皇上眉头一皱,只是没说话。 “是否是吃了枣泥糕不舒服?脉象如何?这样吐下去可不是办法。” 太医跪着道:“却不像是吃了枣泥糕不舒服。依臣之见,皇后娘娘是闻了什么不该闻的东西。记得早几年前,皇后娘娘宫里点过一次茵墀香,当时娘娘便吐了,调理了两日才好,若臣没说错,如今景仁宫里点的,正是茵墀香,此香虽好,但皇后娘娘闻不得这味道,以臣之见,还是换了好。” 怪不得一进景仁宫,就闻到一股甜中带腥的味道。 茵墀香,本是边塞进贡的香料。听说有助孕的效果。 太后专门赏了一些给皇后,皇后愿意听太后的话,虽然闻不惯这味,却也强忍着。 眼见茵墀香要被撤下去,卫贵人忙跪下道:“听闻此香是越王殿下特地从边塞带回来的,贵比黄金,一则助眠,二则催孕,对女人是极好的,皇上可否让姐姐忍一忍,或许因为有孕了呢?岂不是好事?” 皇上眼睛一闭。 心道这个卫贵人平时挺机灵一个人,说话也有分寸,难道是这茵墀香把她熏傻了不成,皇后有孕,得靠他这个男人,关这个什么茵墀香什么事,什么贵比黄金,皇后闻了这香吐得起不了床,这还是催孕的香吗? 好歹卫贵人也是皇后的亲妹妹。 “把香撤了。”皇上交待。 高让一甩拂尘,便有七八个宫女太监抬走香炉,重新换了一种淡淡的沉水香进来,接着洒扫殿堂,挥走原先的茵墀香的余味。 沉水香淡淡的甜味儿在景仁宫时弥散。 桂圆给皇后换了干净的中衣,重新换了汗湿的枕头。 服了太医的安神药丸,皇后深吸了一口气,顿觉胸口没那么沉闷,也不再想吐了。 皇上从景仁宫出来,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 这夜的雪很大。 抬起头,无边的夜幕又深又黑,竟连一颗星子也看不着的,深夜如同一张网,将整个皇宫都罩在下面,纷纷扬扬的雪一刻不停,洒的到处都是,放眼望去,除了寂寥的夜空,便是沉沉浅浅的雪了。 宫殿一重又一重,掩映在雪里。 皇上的袍子湿了,雪花落在他的发间,很快化成雪水流到了他脖颈里。 他冷峻的眉目更觉冷峻,长长的袍子在雪地里拖行,宫灯下他的影子投在雪上,他的脚步很快,快得高让几乎追不上。 “皇上,要不奴才叫顶轿辇吧,雪太深了。” “不必了。” 过了垂花门,又过一道角门,二人踏上向北的甬道。 高让回头望望来时路,早已漆黑看不见了,前路漫漫,那是永福殿的方向,与太和宫背道而驰。 高让小跑着跟在皇上身后:“皇上……您这是要去哪里,不回太和宫吗?夜已经深了,皇上该安歇了。” 皇上的步子很快,只留给高让一个高大而寂寞的背影。 “皇上……”高让只得把手里的八角宫灯举高一些,再举高一些。 前方雪地上,是一行深深浅浅的脚印,看大小,应该是女子的。 皇上望着那行深深浅浅的脚印,愈发加快了脚步。 一直追到永福殿门口。 永福殿朱门紧闭,宫女木瓜缩着手提着灯等在台阶上,左右张望。 杜仅言的裙角湿了一半儿,睫毛上都是风雪。 “主子可回来了。”木瓜欲上前迎接。 “咳咳咳”传来男人的咳嗽声。 皇上离杜仅言几丈远的地方,脚步慢了下来,挺直了腰,束着手像观风景一样晃到杜仅言面前。 突然出现的皇上吓了杜仅言一跳,木瓜赶紧打开殿门,想着请主子们进去。 皇上丝毫没有进去的样子,只是在门外停住脚。 高让何其机灵,忙上前把木瓜打发了:“你且回去睡吧,皇上这儿有话问杜常在。” 木瓜懵懵懂懂回了永福殿,高让也远远地等着去了。 殿外只余皇上跟杜仅言。 皇上欲张口说话,才发现寒夜疾走,嘴唇早已冻得哆嗦,话是说不利索了。但疾走之下,身上热气腾腾,喘息之间,一股子热气从脚底窜到头顶,连头发丝都冒着热气,像是要升仙了。 杜仅言也是一样。 嘴唇冻得哆嗦,手几乎没有知觉了,但一股热气绕着全身,就觉得整个人像坐进了蒸笼里,汗涔涔的。 好容易回到永福殿,却被皇上给拦住了。 这深更半夜的,鬼都没有一只,还要应付皇上,杜仅言就有点敷衍:“皇上,皇后的病怎么样了?” “她无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明天就好。” “那臣妾可以回永福殿了吗?” “你很急着回去?” “外头太冷了” “哪里冷?” “手冷,一路提着食盒,手冻得没有知觉了。”杜仅言只是实话实说罢了,本来穿的不厚,一双手冻得通红。 “那还不伸出来。”皇上吵她。 杜仅言懵懵懂懂,把手伸出来?手不伸出来还冷,伸出来不是更冷? 不伸。 “蠢。”皇上直接拉过杜仅言的手,解开袍子在胸口暖着,皇上的衣襟里很暖,胸口更暖。杜仅言的手抚在他胸口,甚至能触摸到他胸口软软的棉棉的汗涔涔的中衣。 一股温热顺着杜仅言的手一直延伸到她的胸口。 好暖。 有点舒服。 杜仅言恨不得把手贴紧皇上的胸口,以缓解手上的疼。 但她又不敢,那样会不会显得比较色狼? 虽然他有姿色,但她也不能得寸进尺,毕竟他是皇上,他的龙体十分金贵,可不是给她当火炉子用的。 想到此,杜仅言自觉把手往外伸了伸,不料皇上直接钳住她的手,自顾自解开里衣的衣襟,直接把她的手按在他的胸膛上:“你是在跟朕玩欲拒还迎吗?” “臣妾.不敢。” “是不敢在朕身上暖手,还是不敢贴着朕?”皇上的下巴低下去,他的眸子又亮又深,看杜仅言的时候透着戏谑:“敢不敢的,不都敢了么?还是,最近没见朕,手生了?” 杜仅言被他说的面红耳赤,就这样用手按着他的胸膛,脑中一片空白,比雪都白。 他的胸膛真热啊,就像一团火,他的心跳得那么样,噗通噗通,几乎是要跳出来一样。 她贴在他胸口,整个人跟他近在咫尺。 这种滚烫的温热,在雪夜里很可贵。 杜仅言几乎要陶醉在这温热里,可理智又把她拉了回来,皇上深夜到永福殿,难道只为给她暖手? 皇上有这么好么? 杜仅言仰脸问道:“皇上为何这么晚还到永福殿来?” “怕你冷行不行?” “也不是不行” “朕匆忙去景仁宫,忘记给你叫个轿辇了。这一路走回来,朕又怕你冻着。”难得皇上说出这么情真意切的话来。 杜仅言也有些动容:“皇上这样想着臣妾,臣妾便不冷了。” “还说不冷,手跟冰一样凉。”皇上低下头来,正触到杜仅言仰起的脸。 他的唇冰凉。 皇上伸出手,用拇指轻轻划过杜仅言冰凉的嘴唇,有些心疼似的道:“嘴唇这样凉,也不知道暖一暖。” 皇上这样说着,头愈发低了,他冰凉的唇马上就要触到杜仅言的唇边。 高让忙转过身去,把手中的宫灯又往地上压了压。 “吱——”永福殿的门开了,披着鹅黄色衣裳的史景披头散发探出个头来。 雪夜视线不好,史景就看到门口有个黑影,杜仅言的灯笼跟食盒放在地上,便催道:“怎么还不回来?听说皇上刚才来了?半夜三更他又来咱们永福殿什么事?别是半夜想吃个夜宵,小厨房半夜可不开火。” 史景打了个呵欠。 杜仅言明显听到皇上叹了口气。 史景踩着台阶走了下来,将手里的灯笼高高举起:“外头多冷啊,你站外头干嘛.呢?” 史景呆住,她看到了皇上。 皇上又叹了口气。 这个史景,来得可真是时候。 杜仅言迅速把手从皇上胸口抽了回去。 皇上迅速地理了理里衣,外衣的扣子还没能扣上:“史景,你半夜不睡出来干什么?” 史景只好福了一福:“回皇上,我听木瓜说,杜常在回来了,只是一直不见她就寝,放心不下,所以出来看看。” “这样啊。” “皇上怎么来了又不进来?史景问了一嘴。她一向有话当场就说。 皇上有些尴尬:“朕杜常在去给朕送饭,朕一时忙碌,没顾上用,所以过来再用些。” 皇上说着,捅了捅杜仅言。 杜仅言忙道:“啊,是是是,皇上是来吃饭的。” 做戏做到底。 杜仅言找开食盒,食盒里的饭菜还在,只是早已没了温度。 那盘果木烤乳鸽上头还挂了一些薄薄的冰茬儿。 皇上面露难色。 这个蠢常在,这时候打开食盒,是要他吃吗? 他的嘴唇冻得生疼,还要啃这个挂着薄冰的乳鸽? 皇上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皇上搞突袭 史景还在那看着呢,明显是一副吃瓜的表情,而且还是看得津津有味的吃瓜群众一号。 做戏都做到这程度了。 皇上也只能抓起那个挂着薄冰的乳鸽,犹豫再三皇上将乳鸽送到了嘴边。 真凉。 杜仅言咬了咬后槽牙,天寒地冻,皇上您老人家也够拼的。 史景更是咧了咧嘴。 高让急得恨不得替皇上把这挂冰的乳鸽吃了,皇上的饭食一向讲究食令,夏吃冰粉冬吃锅子,谁敢让皇上寒冬腊月半夜三更啃硬梆梆的乳鸽。 皇上顿了顿,对一脸吃瓜表情的史景道:“朕用膳是一件讲究事,史秀女,你不要盯着朕看。这是君前失仪。” 史景不情愿地转过身面向永福殿大门,心里腹诽:“半夜三更追到永福殿啃鸽子,你当我史景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咩,你就装吧。” “皇上——”杜仅言生怕皇上吃坏了肚子,到时候自己就罪该万死了,到时候挣不上银子还得在后宫挨批斗,得不偿失。 “你关心朕的身子?” “我……” “还不好承认?” “我……” “朕不想再听我……了。”皇上一笑,一手将杜仅言揽在怀里,低下头亲上她的嘴角,没有丝毫的犹豫跟迟钝,就那么雷厉风行那么果断干脆。 就感觉一瞬间天旋地转。 一瞬间脑海里似乎有万千烟火乍然绽放。 一瞬间空白。 一瞬间呼吸不上来。 一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一股温热从他的嘴角到她的嘴角。 他的唇贴的那么近,他的唇有淡淡的鳄梨香的滋味。 杜仅言目瞪口呆。 任凭他搂着她,像个螃蟹似的,将她紧紧地搂在他怀中。 这一刻似乎雪也止了,风也停了。 似乎冬夜也没有那么冷了。 那股暖意顺着她的嘴角向下蔓延,她的身子,她的十指,她的指尖都是热的,热气腾腾,热得她面红耳赤。 高让自觉把手里的宫灯又向下压了压,不敢抬头看,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很久,又似乎就是那么一瞬间。 杜仅言觉得自己懵懵的。 虽然也曾到太和宫侍寝,虽然,但是猛然被皇上偷袭,如此猝不及防,特别是史景跟高让还在旁边,这心态,要崩。 皇上就淡定许多。 特别淡定。 一边稳扎稳打地把那个挂冰的乳鸽塞进衣袖里藏着,一边揽着杜仅言的腰不松手。他的脸贴得那么近,黑暗里他的眸子闪着深深的光。 “皇上吃完了吗?我脚冻麻了。”史景嘟囔了一句。 杜仅言紧张的推开皇上。 皇上拉了一把,拉了个空。 杜仅言小跑着去提了宫灯跟食盒。 皇上还一脸淡定地说:“朕吃过了,挂冰乳鸽的味道不错,杜常在的手艺很好。” 啧啧。 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 难怪人家是皇上呢。 “天色不早了,朕回了,你们也回吧。”皇上揣着衣袖。 高让赶紧小跑着上前,帮皇上理了理肩膀上的雪,小心翼翼提着宫灯照着亮。 皇上走出十来丈,突然又回过头来,见杜仅言跟史景还傻傻站在永福殿门口,便笑道:“舍不得朕走?” 史景暗暗呸了一声。 杜仅言一慌:“恭送皇上。” 真是的,半夜三更心都被他搞乱了。 平时自己稳妥的很,哪像这般不知体统,被他亲一口,腿要抖半天。 待皇上走远了,史景打了个呵欠,接过杜仅言手里的食盒,打开看看,果然没有了那只乳鸽。 杜仅言还试图掩饰:“皇上……饭量好大哈。” “我是位份低,又不是智商低。”史景撇撇嘴,望着皇上远去的方向,又提起灯笼照照杜仅言的脸。 杜仅言更慌了,赶紧低下头去,顺便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跟头发。 “一会儿去洗把脸吧,口脂亲的到处都是。” 啊。 杜仅言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听我解释……” “我又没吃醋,解释什么。”史景搂着杜仅言的腰小声笑:“没想到皇上还很会,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愧是我爹的学生,我爹在府上有时候就这死出。” 杜仅言…… 因为景仁宫皇后夜里呕吐的事,第二天请安的时候,妃嫔们都早早到了。 想着皇后吐了一夜,肯定脸色蜡黄病容难看,或许,皇后娘娘根本起不了床。 没想到皇后不但强撑着起来了,而且气色也不差多少。 到底是皇宫里太医伺候的周到,药也是现成的。 皇后端坐在软榻上,喝了一碗桂圆端上来的银耳汤。 孟玉珠插着一支一尺长的金簪,这金簪那么长,比筷子都长些,少说得有好几两金子,乍看上去,还以为她要接收信号。 “听闻皇后娘娘呕吐不止,全宫上下心里不安,不知是何缘故?”孟玉珠问。 “贵妃娘娘听闻皇后娘娘病了,半夜没有睡好,本想夜里就来,只听说皇上来了景仁宫,又怕耽误了皇后娘娘休息,所以才没来。”田令月福了一福,帮着孟玉珠说话。 孟玉珠什么时候有过这好心眼子。 皇后端着碗喝光了银耳汤,又叫桂圆盛了一碗,然后三勺子就喝光了,夜里胆汁都要吐出来了,身子瓤,喝了药调理了一下,觉得整个人被掏空了,好饿,迫不及待就想吃东西,银耳汤又热乎又香甜还好消化,这时候喝最好了。 孟玉珠看看皇后那没出息的样,叹了口气,皇后胃口大增,不是什么好事啊,难不成她有了? 皇后放下汤碗对孟玉珠说:“贵妃放心,本宫无孕。” 孟玉珠…… “既然皇后娘娘不是有孕而呕吐,那定然是照顾的不周了。”田令月起身道:“难道是皇后娘娘的衣食住行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臣妾的娘有一次就是因为吃了一碗发霉的豆腐,整整吐了两三天,人都瘦了好几斤,不得不防着。” “皇后最近常在永福殿买东西,焉知不是杜常在的饭食里不干净?或是放了什么东西也未可知。”孟玉珠装作关心皇后的样子:“皇后娘娘的贵体事关国体,皇后娘娘若有个好歹,那后宫无主大伙可怎么办哪,所以这件事不得不查,依臣妾的意思,首先就该把杜常在等人关起来好好查查,定然是她那里出了岔子。” 杜仅言一凛。 果然早起听见几只乌鸦在永福殿上空盘旋叫唤,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孟玉珠跟田令月正愁抓不着杜仅言的小尾巴,这回皇后娘娘凤体欠安,正是滴眼药的好机会,二人怎会错过,当然要蹦出来踩上一脚。 杜仅言倒是不动声色的。 毕竟她消息灵通,昨晚皇上从皇后的景仁宫出去以后,并没有责怪于她,这就说明,皇后的事,不干她的事,要不然昨晚上皇上就跟她通风报信或是治她的罪了,还用等到孟玉来审案。 史景显然受不了这窝囊气,自进了宫以后,按着月例,每个月发那一点儿窝囊费,本来就够少了,像她们这种豪门贵女,哪有这么抠搜过,不但窝囊费少,还要被这帮女人指指点点,明里暗里陷害,她自然是有仇当场就报:“若说永福殿的饭食不干净让人吃坏了肚子,贵妃娘娘也点了饭,没见贵妃娘娘闹肚子呢?” “或是本宫底子好,皇后她体弱。” “贵妃娘娘诋毁皇后娘娘,按律该关禁闭。”史景腰一叉。 孟玉珠气的脸白:“你区区一介秀女,进宫这么久连个答应的位份都没挣上,你敢以下犯上出言顶撞本宫?来人啊——” 好大的官威。 众人都是一凛。 孟玉珠在宫里一向属螃蟹的,常常横行霸道,看树不顺眼就砍树,看人不顺眼随便赏两个嘴巴子也是常有的事,许多人都怕她。 不想皇后却温和道:“贵妃,这是本宫的景仁宫。” “是。” “景仁宫是谁做主?” “是……皇后娘娘做主。” “到年底了,快要敬祖宗神灵了,别打打杀杀的,史秀女只是个秀女,贵妃位份高,何苦跟她计较呢。” 孟玉珠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到底是皇后最近有点儿支棱起来了,说话也变了呀。 孟玉珠吃了瘪,斜了眼田令月。 田令月手里的帕子一抖。 史景那张嘴,跟机关枪似的,从小娇生惯养的人,嘴里从来没把门的,田令月一般情况下不想招惹她。 但孟玉珠明显想找回场子。 毕竟此时不诬陷杜仅言,下回不知又到什么时候了。 田令月施施然站起身:“贵妃娘娘也是担心皇后娘娘的身子,所以关心则乱,还请皇后娘娘不要生气。最近杜常在宫里的饭食,许多人都点了,这是不假的,听说味道不错,我也有幸尝过,的确是新鲜可口,听说皇上吃了也是称赞的。不过饭菜这种东西,都是人做出来的,又是奴才们做的,难保有人手脚不干净,出了什么纰漏也是有可能的,杜常在又要伺候皇上,也不是一直在灶上盯着,所以……” “就知道她憋不出什么好屁。”史景愤愤地对杜仅言道。 杜仅言倒是不慌不忙。 清白之身还能被这俩货陷害了不成。 毕竟这俩货从来都是手下败将。 再不济自己还有系统。 昨晚皇上的突袭,系统又涨了六十积分,正愁没地方用呢。 田令月显然是有备而来。 她那些长篇大论,皇后听的头懵,正当皇后一句一句的品呢,她从袖里掏出银勺子“听说皇后娘娘喝的银耳汤也是永福殿里做的,我就大胆一回,为皇后娘娘验一验吧。若是有不干净的,银勺子变黑,喝了之后自然会身子不适,若是银勺子不黑,喝了之后安然无恙,那便一切妥当。” “可是……这汤本宫已经喝过两碗了。”皇后娘娘有些迷惑:“本宫并没什么妨碍,看起来这汤水也没什么妨碍…..” “皇后娘娘如今在用药,或许看不出来。” 好像有道理,有好像没什么道理。 孟玉珠时常霸道,这时候已将膳桌上还未喝完的银耳汤端了过来。 众妃嫔也是伸长了脑袋,等着吃瓜。 “试试无妨,也好让人安心,毕竟是进嘴里的东西,小心使得万年船。” “那田答应你试试吧。”皇后端坐着。 田令月将银勺子往银耳汤里一插,搅动了两下,银勺子竟然变黑了。 众妃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后就觉得这一出挺莫名其妙,怎么孟玉珠跟田令月突然这么关心她的安危了。 史景看看杜仅言。 杜仅言倒还是不慌不忙的,就静静坐着看田令月那一出。 田令月大惊失色,掩着胸口装气喘吁吁:“我只是随便试试……不想银勺子竟然黑了…..看来这汤水不安全,还请皇后娘娘示下。” 孟玉珠已将发黑的银勺子递给桂圆。 桂圆捧着那个发黑的银勺子也是惊诧的不行。 皇后眉头一皱:“本宫……本宫刚才喝了两碗。你现在来说,这汤水有毒?” “谁也想不到…..” 妃嫔就议论起来。 那个最爱订饭的赵答应揪着手帕道:“我吃了那么些饭,银子花出去有三四两了,从未有过不妥,怎么偏偏送进景仁宫的汤水有毒?若是永福殿送来的饭食有毒,那不就是说杜常在给皇后娘娘下毒吗?这么简单的道理,杜常在怎么会不明白?我觉得不可能。” 赵答应常吃永福殿的饭,吃着吃着,人就变聪明了。 包贵人还一脸惊诧:“怎么办,我昨儿也吃了一顿,别是慢性毒吧?” “是烈性的,吃了会七窍流血。”史景瞪了包贵人一眼,觉得这个贵人就挺草包的。杜仅言生意做的风声水起,怎么会砸自己的招牌,何况即使下毒,也是给孟玉珠之流下吧,怎么会下到敦厚的皇后娘娘饭碗里,皇后娘娘在后宫一向得人心,万万没有害皇后娘娘的道理。 “皇后娘娘,此事非同小可,杜常在敢毒害皇后娘娘,难道皇后娘娘还要一味纵容吗?依我之见,这件事就该交到慎刑司去,让慎刑司把永福殿杜常在之流统统抓去,重刑之下,必得真话。我早说过,这个杜常在,在后宫里不安生,必定是包藏祸心。”孟玉珠抚摸着自己的金护甲,一字一顿。 蟹蟹姐妹们的投票,谢谢姐妹们的留言鼓励,蟹蟹打赏支持。 ------------ 第一百二十章 看歌舞 又在逼皇后做决定。 事情到这份上,皇后不给个说法也得给个说法了。 “送慎刑司,没那么严重吧?”皇后仁慈。 “皇后娘娘,今日她敢毒害皇后娘娘,那后宫妃嫔,不是尽数遭她毒手?到时候整个后宫,不是唯她独大了吗?这个杜常在,平时对姐妹们收买的收买,拉拢的拉拢,不想她有这么坏的心思,变黑的银勺子,皇后娘娘可是亲眼见了。”孟玉珠不肯罢休,一心想要惩治杜仅言。 倒是杜仅言提了一嘴:“皇后娘娘喝了两碗汤水,是否该叫太医来看看?” 此话倒是提醒了众人。 只顾着说汤水的事,把皇后娘娘的安危忘得一干二净。 “皇后娘娘凤体要紧,该当请个太医来仔细看看。”史景福了一福。 “一定得叫太医来给皇后娘娘好好把把脉,顺便验一验那些汤水,到底是什么毒。” 皇后的妹妹卫昭宁伏在皇后脚下,一脸欠意低下头去:“我一时被下毒的事惊住了,没想到请太医的事,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你还小,这样的场面难免害怕,本宫不要紧。”皇后抚着她的手安慰。 很快,太医提着药箱前来,亲自为皇后搭了脉,却道皇后身子安好,并无什么妨碍。 “可是本宫刚才喝了两碗有毒的汤水。” 太医一惊,又重复把了脉,却又疑惑:“皇后娘娘的脉息安稳,并无不妥。” “可是银勺子变黑了,太医,汤水还在这里,请太医验一验。”孟玉珠指了指汤水。 太医端起剩余的汤水闻了闻又放回去:“这银耳汤里,有黎卢,黎卢粉末,有催吐作用。皇后娘娘刚才服了两碗汤水?” “满满的两碗。”皇后握紧了手。 史景的手心也是汗涔涔的,唯有杜仅言看戏似的看着这一切。 太医也很纳闷,若是喝了两碗,该吐了,皇后娘娘不会如此平静。 妃嫔们吃瓜也吃不明白了。 赵答应:“什么是黎卢?咱们宫里还有这东西?” 包贵人:“不会吧?怎么可能?我喝了也没吐啊。” “杜仅言,你还有何话说?”孟玉珠一掌拍在可怜的小桌上,震得小桌抖了几抖:“杜仅言妄图谋害皇后娘娘,证据确凿,理当交给慎刑司……本宫是说,理当严审杜仅言,这种女人,万万不能留在皇上身边伺候。” “可是这汤水,是高让送来的,说是御膳房里做的。”皇后有点难为情:“贵妃,你是不是弄错人了?太医?你是不是也弄错了?” 众人一愣。 不是从永福殿买的吗? 怎么又变成高让送来的? 杜仅言只得站出来解释。 原来,一早起皇后娘娘想喝银耳汤,让桂圆到永福殿去买。 前几天给皇后娘娘做过几顿银耳汤,恰好银耳用完了。 正好皇上也让高让到永福殿买些银耳枸杞汤,说是要补身。 杜仅言不敢懈怠,只能亲自去皇上那里告罪。 原材料短缺,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料去到太和宫的时候,皇上正在喝银耳汤,还跟杜仅言解释,就是想看看杜仅言做的银耳汤跟御膳房做的有什么区别。 听说皇后也想喝,皇上倒也不小气,当即就让高让提了食盒亲自送到皇后的景仁宫以示关怀。 皇后听说是皇上让送的,自然也很感激,一时发挥出色就连喝了两碗。 本来平平静静的请安,大伙都好好的,偏生孟玉珠跟田令月蹦出来,非说汤水有毒,且银勺子也黑了。 就弄得皇后心里不知怎么个滋味。 “这些汤水是御膳房做好了端到皇上的膳桌上,皇上亲自封了盒让总管太监高让提来的,臣妾全程并无沾手,若说汤水有毒,那事关皇上的安危,这事一定要禀告了皇上并把这些汤水提过去当证据,让皇上好好地审一审才行。”杜仅言不卑不亢。 皇后听了连连点头。 田令月脸色苍白。 孟玉珠也有些眩晕。 若是此事闹到皇上那里,真相就会呼之欲出。 宫中审人,有的是法子。 何况一些并不高明的小伎俩。 孟玉珠偷偷看了看田令月。 田令月深吸了一口气,握着那个发黑的银勺子道:“这些汤水既然是御膳房的,皇上喝了也无碍,那自然是好汤水。一早上来给皇后娘娘请安,我还未用早膳,不如这汤水,就赏给我喝吧。” 皇后一惊:“田答应,这汤水有毒。” 田令月一笑:“或许是误传呢,皇上皇后都可以喝,我有什么喝不得呢?” 田令月说着话,端起剩余的银耳汤,咕噜咕噜都喝到了肚子里,喝完了汤水还给皇后福了一福:“这银耳汤浓稠甘甜,果然是御膳房的好手艺,谢皇后娘娘的赏。” 皇后…… 本宫什么时候赏过你,是你主动喝的,本宫都没拦住。 史景不禁腹诽:这个田令月果然是个狠人。明知道汤水里黎卢,喝了会致人呕吐,她还是喝得一干二净,这是不留一点儿证据啊。 毕竟用汤水诬陷杜仅言是田令月跟孟玉珠想出来的馊主意,如今计划落空,她俩可不得把这证据给消灭了吗?进肚子是最快的解决方式了。 果然消灭了汤水,俩人还把责任推到了太医头上。 孟玉珠盯着太医:“你也是宫中的老人了,从皇上当政起你就伺候着了,怎么医术反倒退回去了,说什么汤水有毒,田答应喝了不一样好好的?危言耸听。” “我喝了这汤水,觉得身子暖暖的十分舒服,太医怕是误判了,以后需得注意才是。” 太医…… 好好的来请脉,莫名其妙背了个锅回去。 没办法,谁让人家都是皇上老婆都是后宫主子呢,孟玉珠等人污蔑太医,太医也不敢顶嘴。 倒是皇后宽仁:“太医一向尽心尽力,今日误会罢了,许不干太医的事,退下吧。” 田令月也急着要退下。 毕竟是喝了带黎卢的汤水,她怕一会儿忍不住会吐出来。 皇后还有些挽留,说是南府新排了歌舞,备着过年的祭祀,正好妃嫔们都在,不如一起看一看,好好挑一挑,哪一首合适。 孟玉珠扶着头上那根信号一样的金簪:“臣妾宫中还有些事。” “有什么是比祭祀还重要的吗?南府的歌舞一向出色,贵妃不如看看再走,也别拂了皇后的好意。”杜仅言道。 皇后忙点头。 她就是这个意思,只是嘴上说不利索。 其它妃嫔也都有看热闹的意思。 毕竟久居深宫,平时的娱乐活动不多。 一时从景仁宫散了回到各处,不是抱着枕头睡觉,就是坐着看炭火熹微,或是看太监宫女们干活,或是收拾收拾花木,就很无趣,还不如看看南府新排的歌舞,毕竟这待遇,也就在太和宫或景仁宫才能有,不是沾皇后的光,位份低的妃嫔,还没这待遇。 孟玉珠不想看,一则是怕田令月当场吐出来,二则是她南府出身,看这帮南府的歌姬表演歌舞,就好像看到了前同事,她忌讳自己的出身,不想在妃嫔们面前丢了面子。 可皇后不发话,谁都不能走。 景仁宫的大门一关,乐意不乐意的,都得坐着看,看不进去也得看。 为祭祀所排的歌舞有些沉闷,又不能大起大落,哀伤得像是给谁添坟。 歌姬的衣裳非白即蓝,手里拿着羽扇,披散着及腰的黑发,三人一排,伴着低沉的调子,就舞了起来。 孟玉珠如坐针毡。 田令月拿手帕子捂着嘴,脸上有豆大的汗珠子落下来,看她的表情,好几次想吐出来,看看孟玉珠的脸色,又只得咽回去。 其它人倒是沉浸在看歌舞的气氛里。 赵答应:“南府的歌舞真好,歌姬的腰真细,难怪当年贵妃娘娘跳舞让皇上眼睛都移不开。” 孟玉珠脸一黑。 包贵人:“贵妃娘娘的手段可比这些歌姬高多了这些人懂什么皇上的喜好。” 孟玉珠脸更黑。 史景:“这么好看的歌舞,听说南府排了一个多月了,我怎么瞧着,有些人要看吐了,可别不识趣。” 田令月暗暗咬牙,可肚子里翻江倒海,只能拿手帕紧紧按住嘴,话也不敢说一句,嘴都不敢张。 皇后叫人端了果子给杜仅言,还安抚她:“杜常在觉得这歌舞如何?” “皇后娘娘挑选的,自然是合适的。” “你真会说话,怪不得皇上喜欢你呢。快吃点果子,刚才的事有没有吓着你?” “有皇后娘娘在,臣妾不怕。” 皇后听了这话更欢喜了,昨夜的身子不适也忘得一干二净,顺嘴就叫桂圆去端果酒来,说是内务府那边亲制的,用的是边塞最好的葡萄,统共才酿出来那么两桶,一桶送去了太和宫一桶送到了景仁宫,皇后甚少饮用,如今跟杜仅言说话,真是投机,那不如把酒言欢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好了。 妃嫔们跟着沾光,人手一杯。 有了酒,不能没有菜。 果断又端了些烤肉酱鸭点心。 娘娘们喝着酒吃着肉看着歌舞,真是无比的惬意。 这果酒香气四溢,十分可口。 妃嫔们喝着酒,谢着皇后的赏,竟还high起来了。 这该死的气氛。 田令月不动筷子,也不喝酒,干坐。 “田答应刚才不是说未用早膳吗?桂圆,再给田答应加一盘烤包子。”皇后好心。 桂圆很快端了六个烤包子上来。 闻着浓郁的烤羊肉包子的味道,田令月再也忍不住,太想吐,憋的她眼泪都流了下来,起身给皇后娘娘一跪,快步出了景仁宫。 皇后还在纳闷:“田答应这是怎么了?好像还哭了?眼睛都是红的。” 孟玉珠只得道:“前些天田答应失了爹娘,想是这气氛让她有点儿想爹娘了,所以失了态,臣妾也回了,顺便劝劝田答应。” 孟玉珠逃得飞快。 追过两个角门,就闻到浓郁的呕吐的味道。 孟玉珠站在雪里,拿手帕掩着口鼻再不肯上前一步。 田令月脸色苍白,汗珠子早已湿了她的里衣,如今吐得七荤八素浑身无力,她一下子跪在雪地里半天起不来,吐的她眼泪哗哗地流。 婢女山竹轻轻地给她抚背。 孟玉珠一想到陷害杜仅言不成,反倒在景仁宫里丢了面子,心就气得突突直跳,如今田令月那要死不能活的样子,跪坐在雪地里呕吐不止成何体统,可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吗? “你就不能忍忍,让外人看去岂不是笑话。” “贵妃娘娘,我……”田令月含着泪。 “这计谋还是你出的,说什么万无一失。偷偷的派你的婢女山竹去永福殿偷听消息,听说桂圆去买银耳汤,你就巴巴地准备了银勺子,又准备了黎卢粉,说是拿银勺子验汤的时候,银勺子上沾的梨卢粉会混进汤里,到时候再清白的汤水也不清白了,杜仅言就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结果呢。”孟玉珠一脸嫌弃。 田令月只得低下头去。 “你打听的消息就不真,景仁宫的银耳汤,是高让送去的,你竟不知,还巴巴去陷害杜仅言,反被人拿住,为了毁灭证据你只能喝下那汤水,怪得了谁?怪你做事不精,偷鸡不成。” 田令月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山竹有些心疼,跪到孟玉珠面前央道:“还请贵妃娘娘为我们主子请个太医。” 孟玉珠心里正有火,当下一巴掌给山竹扇坐到地上:“你去探的什么消息,还敢到本宫面前说话,请什么太医?是怕别人不知道咱们长乐宫下毒?” “山竹,你不要惹贵妃娘娘生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该当的。”田令月努力扶着山竹才站起来,看也不敢看孟玉珠一眼。 孟玉珠此人,她是了解的,若对她有用最好,若对她无用,敢在她面前呼吸都得挨扇。 孟玉珠青着脸,由腰果扶着往长乐宫去了。 田令月强忍着不适,由山竹搀扶着,一步一步跟着孟玉珠而去。 这里离景仁宫近,又是路口,在这里吐,人多嘴杂的,不合适。 杜仅言跟史景从景仁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 史景抱着个暖炉,亦步亦趋跟着杜仅言:“还好二条机灵,晨起就看见长乐宫的山竹在咱们永福殿探头探脑,果然是没憋什么好。这回可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第一百二十一章 炸香蕉 太后知晓皇后无碍,松了一口气。知道皇后无孕,不由得暗自伤感。心道看来皇后真是扶不起的阿斗了,被宠而无孕,天天一张嘴还不停地吃,跑永福殿比跑太和宫都勤,唉,无治。到底指望不上了,让皇后生个孩子,估计比让太后生个孩子都难。 永福殿。 正在研制冰糖燕窝的杜仅言听到殿内一片嘈杂,原来是有人吵起来了。 “是我先来排队的,我来的时候前头只有两个人,现如今前头三个人了还说你不是插队?别以为你假装提鞋偷偷插队我没看见,谁又不是瞎子。” “你没来之前我已经来了,只是去小厨房里看了看罢了,怎么倒成了你先来的。” “听说前儿赵答应派伺候的宫人来买芝麻叶面条,那宫人在路上跟相熟的姐妹聊天,把给赵答应带的饭忘了,等她回去的时候,芝麻叶面条已经成了浆糊。” 天气寒冷,各宫主子都希望自己先吃上。 皇上不舍得以权压人,派出小太监到永福殿买一份烤面筋,小太监乖乖排队,一直排到半下午,饿得皇上前胸贴后背两眼直冒星星。 高让给皇上捶着背可是心疼坏了:“皇上,下次奴才亲自去给您买饭,万万不可让您等这么久,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饿坏了可怎么办。” 皇上舔着嘴角的酱汁:“别说,杜常在宫中的烤面筋,软糯甘香,越嚼越有味道,高让,你也尝尝。” 高让拿起烤面筋一尝,皇上说的没错,这烤面筋竟比肉还香。 “下回再去买十串。五串不够吃。” “那可得早点去买,听说永福殿那边的队伍越排越长了。” “宫中这么多吃货?” 高让也纳闷,永福殿杜常在的生意是什么时候红火起来的啊,以前门可罗雀,如今她可是后宫的大红人,永福殿厨房的大老板。 杜仅言支着头,开始想办法。 人人都到永福殿排队,永福殿的接待量却有限。而且她们自己来拿,难保路上不耽搁,就像那个给赵答应买面条的宫女,一时耽搁了时辰,面条就不能吃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永福殿里疏忽,岂不是要倒招牌。 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二条小跑着从外头回来,附耳跟杜仅言说了几句话。 原来是史景去御花园看花,脚下一拌,一只绣鞋掉进了湖里,回不来了。 杜仅言让二条收拾了一双鞋子,包好了去给史景送去,过了小半个时辰,史景感激涕零地回来了:“倒霉催的我摘的花落进湖里,本想着捡出来,不料脚下一滑摔了个仰倒,鞋子都摔飞了,顺着水流飘到了湖心,还好二条给我送了鞋子,不然可怎么回来呢。” “你平安就好,天冷地滑走路需得注意。” “我才不怕,若我有难,你会去救我。”史景得意。 杜仅言脑子里灵光乍现。 是了,既然可以让二条给史景送鞋子,为什么不能让二条去送外卖?除了二条,杜仅言还有几个太监,另外还有三四个伺候的宫女。 后宫就这么大,宫殿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这些宫女太监时常在宫中行走,对这些宫殿的位置烂熟于心,随便派她们去哪,都能送到,而且这些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更好监管,除此之外,还可以收一点儿配送费,虽然不多,也可以补贴一下这些可怜的宫女太监,她们在宫中伺候,每个月的月钱极有限,又得自己花还要补贴家里,也不容易。自己如今混得风生水起,位份虽然不高,但不缺银子,自己有肉吃,也要保证底下的人有汤喝。 说干就干。 永福殿小厨房一口气做了三十多份炸香蕉,新鲜的炸香蕉外酥里嫩。由二条带头,领着几个小太监,用锦盒装了,一路小跑送到各宫里。 慈宁宫太后还在梳洗,品了杜仅言做的炸香蕉,直夸好吃:“香蕉这东西哀家吃过多回了,头一回吃到这么香甜软糯的,对我们老人家来说,这是极好的,亏得杜常在她想的出来。” 关姑姑都要帮着说话,毕竟她隔几天便要到永福殿买吃的,慈宁宫离永福殿并不近,她们这上了年纪的跑一趟小腿都要哆嗦:“杜常在真是会变着法的做吃的,如今还主动送到太后宫中来了。” “回太后,以后每日上午奴才们会来统计,太后您若是有需要,奴才们统计之后回永福殿汇报,然后会按着您需要的时间把饭菜送来,您就不必派人到永福殿另取了。”二条跪着道,他以前帮着史景传递消息,宫中的弯弯绕绕都知道,人也机灵,说话也利索,用来送外卖真是合适的很。 太后显然也很满意:“如此甚好。” 景仁宫。 皇后正在翻看历年的官封诰命名单及画像,年下是大节,各位诰命要随夫君进宫谢恩,她这个做皇后的,要准备宴席并跟这些人交谈,顺便笼络,交谈跟笼络这两件事,皇后一件也不不擅长,加上这些诰命甚少进宫,皇后识人的本事也不精,所以旧岁遇见她们,竟面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还把这家的夫人安到那家的将军身上的,闹出不少笑话,新一年可要加快识人的本事了,可这么些诰命画像,看了一会儿皇后就开始揉头,揉得发间的凤凰簪子一晃一晃的:“看不下去了,怎么人人长一样。” 二条恭恭敬敬呈上炸香蕉的时候,皇后正好借着由头放下画像歇一歇:“炸香蕉真甜,本宫正好饿了。这炸香蕉多少银子?本宫好像没点吧?” “回皇后娘娘,炸香蕉不要钱,是我们主子送的。” “送的,回去转告本宫的谢意,你主子也不容易,做这些挣个小钱,还要免费赠送,又是一笔开销。”皇后娘娘仁慈地赏了二条一吊钱:“你也不容易,大冷天的跑这么远。” 当听说以后不必去永福殿点餐了,而是由永福殿的人送到景仁宫来,皇后颇为满意:“还是杜常在想的周到,这样以后买饭就更方便了。” 长乐宫。 孟玉珠正在洗鲜花浴,热气腾腾的鲜花浴洗了半个时辰,宫里竞争激烈,以前只需防着谁长得美,家世好,现如今还有妃嫔另辟蹊径,在经商上拔得头筹了,又多了一项防备项目,就心累,就得好好保养。 听闻鲜花浴能致人皮肤白皙,肤若凝脂,那得泡一泡。 只是这鲜花浴十分消耗体力,洗完了就饿得慌,觉得腹内空空,刚要梳妆,听闻永福殿的人到了,孟玉珠就有些慵懒:“永福殿的人来做什么?本宫这里又不待见他们。” 二条捧着炸香蕉说明了来意。 孟玉珠撇了眼炸香蕉:“什么不值钱的东西也来邀买人心,区区一根香蕉,也值得兴师动众送到本宫的长乐宫来,难道本宫经营多年还差这一根香蕉?” 听二条说以后可以往各宫送外卖了,节省了各宫时间,孟玉珠不屑地哼了一声:“杜常在是穷疯了不成,为了挣银子连这招都想得出来。” 田令月在榻上躺了好几日,吐得眼睛都肿了。又不敢擅自请太医,只能自己悄悄忍着,连哭都不能大声。 见二条给她送炸香蕉,她让山竹接了,淡淡道:“贵妃娘娘怎么说?” 山竹附耳跟田令月说了几句话,田令月听了眼皮一垂对二条说:“谢你主子的好意了,只是我并不喜食香蕉。你回吧。” 其实长乐宫这态度,杜仅言不用掐算就能猜出。 毕竟长乐宫一向跟她不对付。 但是不对付的情况下长乐宫也没忍住订购永福殿的饭菜,能挣长乐宫的钱也挺好的,毕竟长乐宫的银子又不讨厌。 二条又风尘仆仆跑到太和宫。 太和宫里,皇上正写毛笔字。 帝师常说他的字写的不正,字不正则人不正,皇上的字都歪好些年了。 高让在一旁捧着茶水:“皇上您辛苦了,这都练了约有一个时辰了,练得如此专心,如此专注,这么肯下功夫的皇帝,真是少见呐。” “永福殿宫人求见。”二条跪在廊下自报家门。 皇上的毛笔瞬间搭到笔架上,见高让不可思议地望着他,皇上有些尴尬:“朕最体恤下人,天冷别让宫人在外久跪,给朕宣进来。” 明明昨儿晚上长乐宫的腰果来太和宫请皇上去长乐宫跟贵妃娘娘一起沐浴,皇上让她在殿外跪了半柱香的时间才宣进来,宣进来以后也是神色庄严地说“朕的奏折还没批完国家大事要紧哪有什么闲功夫跟贵妃一起洗澡沐浴,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自行安置吧。” 怎么对腰果是一个态度,对永福殿的太监又是一个态度。 偏心的有点儿明显。 高让暗觉好笑,抱着拂尘在一旁伺候着。 二条将炸香蕉递到皇上面前。 “这是什么?” “炸香蕉。” “这么小?” “杜常在说,太大了炸不透,不好吃,陈国富强,宫里好吃的多,炸香蕉只是偶尔换个口味,权当点心,若是多吃,怕耽误正餐。”二条解释。 “这么点儿的炸香蕉多少银子?朕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再说,朕不喜吃香蕉。”皇上有些肉疼,又想到他那不堪直视的内库,若是一两半两银子买个乳鸽汤,买个酱鸭,咬咬牙,也就算了,这么一根炸香蕉拿出来卖,这明明可以抢的事情,还偏偏给个香蕉。 “回皇上,炸香蕉不要钱。” “不要钱?当真?” “当真,我们主子说,这炸香蕉是送的。” 送的。 真香。 皇上两口就吃完了,意犹未尽:“朕虽不大喜欢炸香蕉,但不可浪费,还是勉强吃了。” 是够不喜欢吃的,是够勉强的,勉强的一脸陶醉。 二条跪着没走。 皇上见他在那儿跪着,赶紧叫高让屏退了伺候的人,又叫高让也退到二门外去。 太和宫静悄悄的,内殿只余皇上跟二条。 皇上双手交叠,理了理交领衣衫,问他:“是不是杜常在让你带话给朕?说吧,杜常在是不是想杜常在是不是思念朕了,借着炸香蕉的名义,让你来带话的。” 二条一脸懵逼:“不是。” “不是?” “那是杜常在让你给朕带别的好吃的了?朕就知道,她心里惦记着朕呢。让你送东西,肯定不是炸香蕉那便宜货。” “不是。” “恩?” “杜常在没让奴才给您带别的东西。”二条跪得端端正正。 皇上的心凉了一半:“那你还跪着干什么,回永福殿去吧。” “回皇上,杜常在让奴才跟您说——” 皇上眼中又燃起希望的火花:“还说你主子没让你带话,欲擒故纵被你们玩的明明白白,说吧,你主子让你说什么。” “主子说,皇上以后想吃什么,不必派人到永福殿取了,从今以后各宫想吃什么加餐,永福殿的人每日来统计,然后按各宫需要的量需要的时间送到。主子说,以后要在宫中开启送外卖模式。各宫另点的饭菜都有永福殿统一配送。” 皇上眉头紧锁。 送外卖模式? 头一回听说。 杜仅言的花花肠子倒是很多。 不必去永福殿取,永福殿配送到各宫门口,这服务意识可以。 关键是头回听说。 做皇上做到这地步,为了每年的政策夙兴夜寐,也时常想不起什么好法子。这个杜仅言,区区一个后宫常在,想的点子却是又多又稠,还不重样,听名字就十分新鲜。 这个女人的上限在哪里?这个女人心里还有多少致富的点子? 这个女人要是把致富的点子都用到他身上,那他岂不是无处可逃乖乖被拿捏? 皇上觉得,杜仅言真是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人说老酒弥香,杜仅言这个新人,也挺香的,或许这就是传说中那种,让人琢磨不透。越是琢磨不透,越是想琢磨。 皇上不愧是皇上,很快就想到了一个重点:“八条——” “奴才叫二条。” “啊,二条,朕问你,如果由你们统一配送,那收不收配送费。” “收。” 看看。 皇上就知道,里头有弯弯绕绕。 “配送费怎么收?” “听主子说,慈宁宫每次收十文钱,景仁宫每次收二十文,长乐宫每次收二十文,太和宫每次收四十文。” 太和宫每次收四十文?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窝囊费 皇上听得咬牙切齿:“朕是皇帝,是她夫君,为何别的宫最多收二十文,到朕这里收四十文?” 这难道不是杀熟? 皇上也不是冤种。 就气。 二条却一本正经道:“我们主子说,她进了宫以后,承蒙皇上关怀,心里感激不尽,皇上宫里的配送费之所以贵,是因为得配得上皇上的身份,皇上富有天下,是天下之尊,皇上宫里的配送费,若是比别宫的便宜,倒显的慢待了皇上似的。” 这是什么胡言乱语。 听着竟有几分道理。 皇上袍子一撩,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歪着:“算你主子了解朕。” “主子说,以后若是太和宫里叫外卖,永福殿都送小福利,送赠品。” “什么小福利?什么是赠品?”皇上眼睛一亮。 “奴才不知道,杜常在说,这是秘密。”二条神神秘秘的。 皇上听了此话,眼睛里的神彩犹如傍晚天边的流光。 好个杜仅言,原来你的配送费收的贵,并不是因为朕的身份高贵,而是因为你要送朕小福利,想一想也是,各宫人为了争夺皇上,想尽了办法,真真是挤得头破血流,杜仅言看似不挣不抢,看似一心搞事业对皇上淡的很,原来她这是曲线救国。 表面上是卖东西,背地里却想跟自己暗通款曲。 什么小福利,自然是她绣的帕子,或是她绣的香囊,或是她做的情诗,写的信笺。 啧啧,女人。 你很会。 皇上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果断叫来了高让,赏赐了二条一两银子。 二条欢天喜地去了。 高让还有些迷茫:“听闻皇上跟这个二条太监对话良久,看来十分投机。” 高让背景音:皇上,奴才失宠了吗? 皇上抚掌笑道:“二条这个奴才,也挺机灵。” “是吧。”高让蔫蔫的。 “高让,你记住了,明日永福殿的人来统计的时候,给朕叫一份——炸鸡。” “炸鸡,咱们御膳房里也有呐。” “御膳房的炸鸡跟永福殿的炸鸡是一个味儿吗?名字都不一样。”皇上乐呵的。 高让故意道:“怕是做炸鸡的人也不一样吧。” 放在平时,皇上要骂一句,狗奴才你大胆。 这回皇上心里却舒畅的很,说话也透着莫名其妙的甜蜜滋味:“知道你了解朕,还跟朕调皮起来了,你就调皮吧。” 高让 他这个冷面冷心的太监头子,别宫的人见了他都得退避三舍,莫说奴才们见了他不敢言语,各宫主子见了他也得三分好言,这么一个凶悍凌厉的角色,皇上如今拿调皮二字形容他。 皇上自打跟杜仅言接上头,变化就挺多的,这还是以前那个冷酷的不务正业嬉笑调侃的皇上吗?怎么奶里奶气的。奶味儿还很重。 二条将后宫跑了一遍,回去跟杜仅言复命。 各宫的反馈可以。特别是太后、皇后、皇上宫里,还给了赏赐。 单是去传信儿,就有赏赐,若是送起外卖,经常得见主子们,不说赏赐,但是配送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呢。 杜仅言盘腿坐于炕上,心里细细地盘算着。 史景拿着毛笔在一旁伺候着,嘴里也念叨上了:“从明日开始永福殿送外卖,这送外卖是一个新鲜东西,得有条条款款的约束才行,也就是规则,我知道,你也正为此事发愁,虽我不成才,但好歹我爹是帝师,你帮我研磨,我好好想想,或许能想出一两条来。” 哪用史景想呢,现成的系统可以召唤。 最近皇上对杜仅言不错。皇上一高兴,杜仅言就涨积分,系统里有积分,不花就难受,横竖是狗窝里藏不住剩馍,还是花了吧。 系统屏幕一亮,小电出现了:“宿主有什么需要?” “我开了个小厨房,需要系统给一个菜单。好让各宫人按着菜单点菜。” “请稍等,滴——系统给出的菜单为:御用佛跳墙,黄焖鱼翅,百鸟朝凤,清蒸八宝猪、江米酿鸭子、罐儿野鸡、罐儿鹌鹑,熘鲜蘑、熘鱼脯,酿山药、杏仁儿酪. 真丰富。 杜仅言果断选了重置:“不能让宫里人吃太好。” 系统也是一滞。 从来没听说这样的要求,不准人吃太好。 杜仅言却有自己的打算。 各宫基本都有小厨房,谁也不缺那口吃的。高档的饭菜,自然也都不缺。 永福殿要做的是精,是少见。是独树一帜的滋味。 在宫里,什么样的食材都有,新鲜的食材并无多大优势,毕竟各宫都可以获得,但独树一帜的味道,却不是哪个小厨房都能做出的。 果然系统重置了一下,给出了一些平民的菜单,什么佛手卷子、杏仁奶瓜,都是寻常百姓也能吃到的,但因价格便宜,宫里倒不常吃。 这就出其不意。 杜仅言拿起毛笔,记下了系统里的菜单,然后是关于送外卖的一些要求了。 在这方面,史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首先是不能偷吃,不然送到地方,盘子到了菜没了,那如何交差。” 对这一点儿,杜仅言倒不担心。 她身边这些太监宫女,得力的也有好几个,只要一人送一条线,中间不假手于人,基本不会出现偷食的事。毕竟偷吃被发现,往上一查就知道是谁干的,在宫里当下人,本来地位就低,伺候的又是宫中的主子,谁也不敢怠慢了去,否则挨杖责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再说永福殿添了外卖这项业务之后,那些三三两两的配送费,杜仅言并不要,全给下人们,下人们为了这项收入,也得保证送去的东西又完整又新鲜。 那句话是怎么说的,如果给员工三千块的工资,那员工错了,你说他,他会狡辩,如果给员工三万块的工资,你错了,员工都要给你狡辩。 高薪之下,众人都会约束自己的行为。 当然了,关于外卖配送的条款,系统里一查一个准。 杜仅言只需拿毛笔抄一抄现成的: 要有良好的身体素质,有良好的体力和耐力。 地理位置熟悉。 有安全意识。 服务意识好,能保持良好的态度跟客户进行沟通和交流,解决客户的问题和需求。 对于第一条,永福殿的小太监们都是过关的,常年在皇宫里伺候,干着粗活累活,守夜的时候一站就是半夜,给主子们跑腿的时候,满宫里乱转,挨主子们批评的时候,从来都是默默招认,一句硬话也不能说更不能跟主子们顶嘴。这一点,是小太监们必备的素质。 地理位置熟悉,那更不在话下,宫里就这么大地方,各个娘娘在哪里住,小太监们也轻车熟路。 要有安全意识,这里的安全意识,指的当然不是走路摔倒跌了饭盒,而是指在送外卖的过程中,要严保食品安全,比如路遇其它宫人要打开食盒瞧看,或是食盒脱离了自己的可视范围,那万万是不行的。 服务意识好,有好的态度,小太监们当然能做到,毕竟都是进宫伺候主子的,进宫的时候,宫里是什么规矩,上头都交待过,大伙也都统一学习过,自然没有人做出格的举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待遇要到位。 陈国是封建社会,五险一金是没有的。 但实实在在的银钱却是必不可少的。 下人们跟着主子,心不受委屈,钱上不受委屈,下人们又怎么会不好好干呢。 杜仅言直接给众人开会,言明了各人的配送费给各人,这样以来,大伙更不会在路上停顿,自然是想尽快送完一单再接下一单。 史景见杜仅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出来,对杜仅言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你真该是我爹的女儿,虽然我识字不多,但看你文采挺好的。就是那个抄经的,都没你会写。” 杜仅言羞涩,并不是她会写,是系统储备的知识多。 只需花上五积分,这些知识就可以导出来。 该省省,该花花,在吸取知识上,杜仅言并不小气。 二条在内的奴才们高兴的不知怎么办才好,谁能想到在宫中当了这么多年太监,本以为每个月领那点儿银子直到去世,谁知道这中间还有意外之喜。 “咱们以后就好好给杜常在送外卖,谁敢砸了杜常在的招牌,便是扒了咱们兄弟的路,逮住不饶,可都听清了?”二条背着手。 太监们纷纷点头。 “以后我们唯杜常在马首是瞻,杜常在说什么就是什么,杜常在说往哪个宫里送饭,咱们就往哪个宫里送饭,绝不会迟一步,绝不会偷吃一口。谁若懈怠,就如这根筷子。”小太监一用力,手中的筷子就折成了两半。 “当年奴才因家贫所以进宫当了太监,这些年虽挣了些月钱,但家中父母身子俱损,又有幼弟,日子着实艰苦,以后跟着杜常在,只有自己肯干,月月有额外银子挣,还是凭自己本事挣的,花着就踏实,顺便还能兼顾家里,等挣上钱了,再给家里置一两亩地。” 小太监们憧憬起未来。 永福殿里开会到很晚,说是开会,不过是讲一讲,送外卖的注意事项,顺带的,考试一下。 说是考试,实际是面试,顺便测一测太监们的反应能力。 头一个接受考验的太监是菜包。 “如果你在送外卖的途中,突然腹痛难忍,附近正好有茅厕,你该怎么办?” 菜包嘿嘿一笑:“主子说了,不能让饭食脱离自己的视线,恐怕有人会下毒,奴才即使去茅厕,也要带着饭盒,决不让坏人有机可乘。” 恩,认真听课了。 很实在。 就是不能派出去送外卖,会砸锅。 这个菜包送去小厨房烧火。 菜包还哭唧唧:“主子,奴才也想送外卖,求求再给奴才个机会。奴才一定想好了再回答。” “如果你在送外卖的途中,见有两个宫女打架,打的头破血流,你该怎么办?” 菜包这次确实好好想了,想的眼睛都瞪大了:“不知是哪个宫的宫女在打架,按照宫规,宫女是不准打架斗殴的,不然会杖责,若是让奴才遇上,奴才一定好生劝姐姐们,以合为贵。是以和为贵吧主子?” 史景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对杜仅言说:“赶紧送他去小厨房烧火,一刻也不要耽搁。” 这次换二条回答。 二条不愧是二条,比菜包机灵多了:“宫女打架,自有宫中主子管束,不干奴才的事。奴才只需去踏实送饭。再说宫女是否真是打架,或是想吸引奴才注意趁机对奴才的外卖下手还未可知。总之去送外卖的路上,要警惕小心。” “二条哥,你好聪明。”菜包哭唧唧:“看来我真合适去烧火。送外卖我应付不过来。” 下一个问题:“如果送到妃嫔那里的饭菜,她们嫌简陋,怎么办?” 史景:“都吃上外卖了,难不成还想吃满汉全席吗?自己花多少钱点的心里没数? 杜仅言:“咳咳咳二饼,你来回答。” 二饼也是杜仅言升为常在之后内务府配送的套餐太监,平时做人踏实,也不偷懒。 二饼跪着道:“如果嫌简陋,奴才会把咱们宫中的菜单拿给娘娘们看,总有一款娘娘们会喜欢。” “如果娘娘们吃了饭菜不高兴打了你呢?比如说汤水稀了,卷子太干了,菜里油放多了。”杜仅言的问题刁钻了一些。 “娘娘们打奴才是天经地意的,若吃了奴才送的饭菜娘娘们不高兴打了奴才,奴才自然会忍着,不敢有一丝冲撞娘娘,只要不给主子惹祸,挨一点儿打奴才也认了。” 杜仅言有些感动。 这些懂事的神仙太监都是怎么集合到自己门下的啊,简直是自己的福气。 做为他们的主子,杜仅言当然不想自己门下的人受委屈。 “若是有人故意找茬,借着饭菜的名义苛待你们,你们只管来回我,我给你们包窝囊费。” 窝囊费? 这个词倒是新鲜。 “就是受了委屈的费用,虽然按照宫规,你们做下人的不能得罪各宫娘娘,但做为我的奴才,我也不能让你们白受委屈,窝囊费一项,自明日起正式生效。凡是送饭时受了委屈,被言语攻击或是受了皮肉之苦,回来永福殿皆可领一个。” 太监宫女们感动的眼泪花花的。 史景都坐不住了,这会儿听着杜仅言的发言,史景只觉得一口真气在她胸口荡漾起伏。虽然她是帝师的女儿,帝师为人还算仁慈,她们史家也并不苛待奴才,但若说给奴才们窝囊费,那还真是闻所未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就连她这个皇帝的小老婆,自进了宫以后,常常受长乐宫那起子女人的窝囊气,皇上也没给她发个什么窝囊费。 现如今在杜仅言手底下当奴才,都有窝囊费一项了。 史景觉得她都想去送外卖了。 送外卖比给皇上当小老婆前景好。 史景当然不能去送外卖。 到底得考虑一下皇上的尊严。 好歹说起来她也是皇上后宫的女人,规矩礼节不可乱。 史景撇嘴。 呵呵,皇上的女人。 除了窝囊费,杜仅言还给出了一项保险费。 虽然交不了五险一金,但给下人们提供一项保险费却能让大伙更安心。 所谓保险费,便是多一重保障的意思。 在宫中行走,特别是要在各宫穿梭着送外卖,说起来容易,却也有一定的风险。 这里宫殿几十上百间,不论角门走廊,台阶高阁,便说夏天炎热,容易中暑,冬日寒冷,长长的甬道都是青石板铺成,湿滑得厉害,听说前些天内务府的一个奴婢洒扫的时候滑了一脚,硬是把两颗门牙都给摔飞了。 送外卖都想早点送到,讲究一个时效,简单来说,就是快。 凡事快则险,万一摔了或是伤了,那就需要医治修养。做为主子,要提前预知这些而不是坐视不理。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这些都该是未雨绸缪的事。 杜仅言明确表态,一旦送外卖的时候受了伤,跌了或是碰了等,只管回来歇着,到时候看诊吃药的钱,由她账上来出,除了这些免费,每日的吃食还有补贴,算起来虽然没有送外卖的时候挣得多,但也是不小的一笔了,至少不会因为自己躺着干不了活就捉襟见肘。 有了这一层,下人们去送外卖就更安心了。 连夜赶制了菜单,又制定了外卖配送的规矩跟福利,杜仅言才去休息。 领了任务的小太监们激动的半夜都睡不着,恨不得天快点亮好爬起来做事。 只有史景唉声叹气,唉,早知道进宫时竞选外卖员了,做皇上小老婆,守着内务府领那一点儿月例银子,还不如做永福殿的外卖员有前途。 次日天刚亮,小太监们便拿着菜单出发了。 第一站到了慈宁宫。 这是杜仅言特别交待的,要尊老。 太后还在梳洗,见小太监恭恭敬敬捧上了菜单,喜得太后白头发都少了两根:“哀家就知道,这个杜常在心思活络,你看,如今都有外卖送了,不用咱们宫里的人去取,这些小太监的手脚最是麻利,又是经她调理过的,用着也放心。” 太后轻轻翻动菜单,见上头有一道拔丝铁棍山药,就有点想吃:“你回去说,哀家要吃这一道,只是哀家还要诵经,你过半个时辰再把这山药送来,别送早了。” “是,太后。” 点餐成功,小太监拿着菜单,飞速往下一个宫殿而去,沿着线路,一直往永福殿的方向,回去交了单子,永福殿里做好了饭菜,便能沿着最近的路线一一送到了。 长乐宫。 孟玉珠懒洋洋地坐在铜镜前,由田令月伺候着梳妆。 田令月吐了这几天,气色很差,站在孟玉珠身后,瞧着比孟玉珠还显老。 “你是被谁吸了阳气不成,病怏怏的。难怪皇上不肯到咱们这里来。”孟玉珠有几分嫌弃,等梳好了头,擦了桂花油,又在发间插了两支金光闪闪的簪子,另挑了一对黄宝石镶金珠的耳环戴着,才宣饭。 饭菜都是固定的模式,长乐宫小厨房长年就是这几样菜,或许是吃得有些腻了,孟玉珠没什么食欲,而是靠在那儿摆弄着自己的一对儿赤金护甲。 田令月见孟玉珠不动筷子,她也不敢动。 一时沉默。 这日光线不好,暗红色的盘盏透着阴暗的光,像是孟玉珠的唇彩。 朱门轻启,永福殿的太监到了。 小太监躬身将菜单举过头顶。 田令月接了菜单,细细看了一遍,又把菜单丢还给了小太监,言语里全是奚落:“就这些菜?还以为送外卖会有什么好吃的,连长乐宫的饭菜都不如,这道清蒸槐花,我娘在我八岁的时候就蒸给我吃,我早就吃腻了。” 孟玉珠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要老提你娘你娘的,你娘不是已经死了吗?” 田令月脸一红,赶紧捧着菜单交到孟玉珠手里。 一时大意,竟抢在孟玉珠前头看了菜单并发表了意见。 显然孟玉珠对此颇为介意,毕竟这个长乐宫,还是她说了算。 孟玉珠翻了翻菜单,当然了,等于没翻,毕竟她一个搞艺术的,能随便跳上两支舞,认字的水平却不行。菜单上粗黑的字,加起来她也不认得几个。 勉强看了一会儿,又不想别人看出端倪,只得随便点了一个菜道:“就它吧。” 原来是奶蒸南瓜。 奶蒸南瓜又软糯又香甜,是可口的点心。 也算没点错。 但孟玉珠有自己的要求:“半柱香时间内,送到长乐宫,晚一点儿,我给你两个嘴巴子。” 小太监一顿。 菜单上不单写了菜名,也写了哪种菜大概多长时间可以送到。 这奶蒸南瓜虽然不繁琐,但为了保持好的口感,饭菜都是点了之后才做,算来回在路上的时间,半柱香实在是做不出来的。 小太监面有难色,指着菜单后的一行小字道:“回贵妃娘娘,奶蒸南瓜,得半个时辰方可送到。奴才路上跑快些,半柱香的时辰怕也不够,还请娘娘宽恕。” “你是不想给本宫送了?还是你主子的意思?” “奴才不敢。” “本宫看你敢得很。”孟玉珠直接给了小太监一巴掌,打得小太监面红耳赤:“回去告诉你主子,半柱香的时间,奶油南瓜送不过来,她这外卖生意不要做了,分明是藐视本宫。” 小太监红着脸退了出去。 完蛋,头一单生意就挣了个窝囊费。 田令月见孟玉珠生气,也不敢说嘴,只是乖巧地给孟玉珠添饭,又给孟玉珠夹菜。 孟玉珠的脸色方缓和些:“本宫量着杜仅言也不敢慢待本宫,本宫点的奶蒸南瓜,让她半柱香送,她必得送来,否则本宫自然不饶她。连这个简单的菜式都做不好,永福殿的小厨房也不必做了的。” 田令月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娘娘为何要点永福殿的菜呢,倒让她赚了银子。” “还是你太年轻,你难道不知,戏文里有一句词,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了解她在永福殿里搞什么名头,还怎么收拾她?” “难道娘娘想娘娘可不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你想哪去了,本宫娇贵,怎么会拿自己的身子陷害她。”孟玉珠抚摸着自己的赤金护甲笑着:“她让人送外卖,总会有纰漏,本宫只要抓住纰漏,还愁治不了她?说到底,她是一个贪财的女人。” 对这一点儿,田令月表示赞同。 杜仅言是够贪财的,在宫里卖小玩具还不算,还做起了外卖生意,陈国建国百年,什么时候出过这样离谱的妃嫔,若不是穷疯了,万万做不出这样的事。 “当年我家里穷,听我娘说,我爹刚当上官,家里正是需要用钱的时候,我娘起早贪黑的做针线活,也没像杜常在这样,见缝插针,好好的妃嫔不做,偏偏做这些行当,奴才们提起来,都要笑话这后宫没有规矩。” 田令月说着,又给孟玉珠夹菜。 景仁宫。 皇后贪睡未起,本来冬季天寒,皇后受不住寒,能推的活动都推了,推不掉的也推迟。 桂圆怕有人吵着皇后,便站在宫殿门口守着,恰遇上永福殿的小太监呈了菜单来,桂圆细细看了,给皇后点了一道奶白菜小油卷,昨儿晚上皇后还在念叨,想吃油卷,没想到这么快永福殿就出了菜单。这道奶白菜小油卷,定然合皇后的胃口。 一大清早小太监们沿着长长的甬道一路奔路,直跑得满身的汗。 按着计算好的路线,小太监跑了一圈,成功把饭菜推销了出去,把点好的菜单送回永福殿,等永福殿做好了,再沿着固定的路线给主子们送过去,时间刚刚好,或许还有剩余。 二条从永福殿里挨了打,脸上出现五个红红的手指印。 想着二条机灵,跑得又快,长乐宫一向不好伺候,二条便自告奋勇往长乐宫去,谁曾想一大早孟玉珠就赏了他一个嘴巴子,二条又委屈又心酸,可也不有耽误手下的活。 按着路线,该到太和宫了。 皇上已经早朝回来了,正在太和宫里换衣裳。 高让半跪着给皇上解下腰间的玉带挂在楠木雕花衣架上,又给皇上解下交领衣裳,换上一件水青色银镶边宽袖袍子。 取下金冠换上银冠,铜镜里的皇上身姿挺拔,卓尔不凡。 窗下有个暗影。 皇上只瞟了一眼,便问高让:“那不是二条么?” 高让赶紧去叫了二条进殿。 二条进了殿,只是跪着,并不敢抬头。 皇上还笑他:“怎么了?怎么跟你主子一个样,头也不敢抬,怕朕吃人?” 二条伏身呈上菜单,恭恭敬敬道:“这是杜常在连夜赶出来的菜单,还请皇上过目,今天是送外卖的头一天,皇上若是有什么想吃的,尽管开口,奴才们一定以最快的速度送过来不让皇上久等。” 这便是送外卖? 真新鲜。 这皇宫都是皇上的,皇上却点起外卖来了。 皇上总觉得哪里不对,可二条伺候的妥妥当当,似乎也挑不出毛病来。 那就看看菜单吧,菜单未看完呢,就听见高让呀了一声:“二条,你这脸是?” 二条将脸埋得更低。 “抬起头。”皇上放下菜单。 二条只得将头抬起。 红红的半边脸,五个指印清晰可辨。 “谁打的?”皇上收回了笑容。 陈国皇室一向宽容,平时谁也不能无故责罚奴才。 据皇上所知,二条是杜仅言身边的大太监,想来也是识规矩的,不会失了体统,一大早的挨了这么重的巴掌,他不能不过问。 二条支支吾吾。 高让是太监头子,宫里头的小太监挨了打,他这个太监头子也是面上无光,更有几分同情:“皇上问你话呢,谁打的你,只管照实了说,有皇上为你做主呢。” 二条只得一五一十将长乐宫的事说了。 高让听得眉头一皱。 皇上显然有几分不悦,当即握住茶盏道:“贵妃这是在找茬儿了。” 贵妃跑得比曹操还快。 皇上只说这一句,孟玉珠已经扑进了太和宫。 两支金簪支棱的能把皇上戳死,大红的口脂像是吃了个小孩。 皇上不由得往后挪了挪,想要离孟玉珠远一些。 不料孟玉珠一头扎进皇上的怀中,一嘴口脂蹭了皇上一脖子:“皇上要为臣妾做主,杜常在她欺负人。 皇上不动声色。 孟玉珠掏出手帕子来假意抹了抹眼泪,委屈地伏在皇上肩头,吮吸着皇上身上的鳄梨香味儿,抽噎着道:“臣妾听闻,永福殿开始送外卖了,虽臣妾跟杜常在算不上十分和睦,但臣妾是贵妃,她是常在,臣妾没有跟她计较的道理,即使她有失当,臣妾也都大小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直接说事。”皇上正襟危坐。 孟玉珠明显感受到了皇上的冷淡,有些讪讪的擦了擦泪:”听说永福殿开始送外卖了,臣妾还特意点了一个菜算是支持杜常在的生意,不想她却交待了奴才,故意掉臣妾的面子,说什么蒸南瓜蒸不出来,让一个小太监出言顶撞臣妾,顶撞臣妾便是顶撞皇上,臣妾便替皇上赏了他一耳光,让他长长记性。” “贵妃都能代表朕了?”皇上问。 这话问的一字一顿,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孟玉珠果断感受到皇上的气压,也不敢再蹭皇上的脖子,而是提着裙摆伏到地上去,跪得低低的道:“臣妾一时失言,臣妾只是看不惯永福殿的奴才没有规矩,才想着教训他。” “他没有主子吗?” “有” “既然知道他有主子,贵妃为何动手?” “这”孟玉珠脸上红一道白一道,往年跟皇上撒撒娇,什么事情都能过去,如今为了一个太监,皇上竟然当众落她的面子? 她深知,现如今她的宠幸不如杜仅言了。 不如杜仅言就算了,难道她的宠幸还不如杜仅言身边的太监? 这是什么道理。 好歹她是皇上亲封的贵妃。 贵妃的含金量这么低了吗? 看看跪在太和宫的那个太监把皇上心疼的吧,又是让高让拿药膏,又是让高让亲自给他上药。 这哪里是心疼太监,分明是变相心疼杜仅言。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把贵妃拉黑 而且表现的还很明显。 这偏心眼的皇上。 孟玉珠知道今非昔比,造次的心也淡了三分,但又想着,她到底是贵妃,是上了皇家玉碟的,难道皇上会为了区区一个太监治她的罪不可?荒谬。 皇上理理袍角,不苟言笑,盯着孟玉珠的眼神能给孟玉珠当场戳两个窟窿:“贵妃在后宫多年,后宫规矩尚不识得?随意打骂奴才,犯了陈国宫禁忌讳。” 孟玉珠手一哆嗦,手上的赤金护甲落到了地上。 “臣妾知错了。” “既然如此,贵妃回去背宫规吧,背熟了就去景仁宫让皇后审核,真记住了,再出来走动。” 这真是戳了孟玉珠的肺管子。 陈国宫规繁多,花样百出,这些年来,孟玉珠在后宫横行霸道,都是按照她自己的心情行事,什么时候忌讳过陈国宫规?再说她也不大识字,这些抄写背诵的东西一直是她的软肋,平时看个菜单子都心急如焚,看的磕磕巴巴,现如今给她整了个大活,让她背宫规?背宫规还不算,还要让皇后验收,这又糊弄不过去,这分明是要了她半条命啊。 孟玉珠后悔来太和宫这一趟,出门没翻黄历,正撞在皇上的忌讳上。 正欲服软求情,皇上又道:“既然是在长乐宫背宫规,想必也花不着钱了,月例银子扣三个月的。” 孟玉珠踉踉跄跄回到长乐宫,失魂落魄的样子吓坏了众人。 腰果正要扶她去休息,孟玉珠长长的指甲抠着铜香炉,眼神里能冒出火来:“休息什么,还不去内务府给我弄几本宫规过来,本宫要背。” 腰果一路小跑去借宫规,一口气抱回来三本,每一本都有五厘米厚。 孟玉珠翻了其中一本都觉得眩晕,这么厚的宫规,天爷。 偏殿里,田令月在围炉吃小火锅。 内务府新送的羔羊肉,入口即化,味道浓郁,冬天吃小火锅热乎得很,弄几样小菜,再温一壶果酒,半开着窗子,一边吃酒一边看外头雪景,再没有比这更舒服的了。 山竹小声回禀:“贵妃娘娘在正殿骂腰果呢,说腰果走来走去像个陀螺耽误她背宫规。 ” 田令月嘴角微微上场,又夹了点羊肉放入小火锅之中。 “这次皇上竟为一个奴才拂贵妃的面子,听说贵妃还被扣了三个月的月钱。” 田令月嘘了一声,眉头舒展,似乎外头的雪色也更好看了。 太和宫里,高让给二条抹完了药,二条不忘提醒皇上:“这菜单上若有皇上喜欢吃的菜,皇上只管选,奴才一定以最快的速度给皇上您送来。” 皇上摩挲着菜单上杜仅言那狗爬似的字:“二条,你挨了一掌,真无事吗?” “奴才无事,贵妃是贵妃,奴才是奴才,贵妃打奴才,奴才不敢有怨言。” “你倒有些心胸,不愧是杜常在的人。” “我们主子说,若是送外卖受了委屈,回去可以领一份窝囊费。” 皇上显然很感兴趣。 听说过窝囊废,头一回听说窝囊费啊。 “跟朕说说,怎么个窝囊费法?”皇上解了解交领衣袍,太和宫的鳄梨香缓缓地浮动,铜炉里炭火烧得很旺,热气在殿里弥久不散,皇上眉边有浅浅的汗。 二条便将开会时杜仅言定制窝囊费的事跟皇上禀明了。 “除了窝囊费,你们还有什么费?” “奴才们还有保险费。” “保险费?说说呢。”皇上听得有滋有味,简直比听南府唱戏还用心。毕竟南府那些剧目,什么《汉宫秋》、《琵琶记》、《孙悟空大战白骨精》,看的多了,什么剧情什么台词,皇上都能哼上两句,但这保险费却是闻所未闻呢。得长长见识。 待二条将保险费的事情解释清楚了,皇上不禁感慨:“别说,你们主子还很有远见,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你主子能未雨绸缪,这很好,且她实实在在是为你们考虑,做她的奴才,算你们有福气。” 皇上夸奖杜仅言,二条就高兴。 这简直是知音哪。 二条也炫耀起来:“除了窝囊费、保险费,奴才们还能得一份配送费,给各宫送饭几文到几十文的配送费,都让奴才们自己拿着,我们主子并不要。就这一点儿,奴才们也能挣不少体己。” “她还很大方。” 皇上掐着手指,细细地算着,自己这后宫有多少人口,有多少宫殿,一天大概能卖出去多少特色小吃,能挣多少利润,除去给奴才们这些,杜仅言有多少收入进账,算过之后,皇上感慨,杜仅言做生意是比给他当小老婆有前途,给他当小老婆,算是委屈她了。 这个女人,不但做生意有一套,而且还深明大义,体恤下人,这是多么宽广的胸怀,当初自己的多么的英明神武,在那几百号秀女里,千挑万选之下,准确地把她提溜进了皇宫,做了他的女人。 连高让都感慨,二条这帮小崽子,算是走上了光明大道了,这个挣法,以后准是后宫太监的佼佼者。 皇上决定帮衬一下杜仅言的生意。 “昨儿说的,朕想吃炸鸡了,那就一份炸鸡,一个时辰之后给朕送到太和宫来。” 一个时辰,时间倒是很宽松,横竖都能准时送到。 皇上又加了个条件:“上次你们说,朕若点外卖,永福殿会额外给些福利,赠品,朕若点炸鸡,你们送什么?” “这赠品事宜,得由我们主子决定,奴才们不敢擅自做主。” “小气。”皇上扶了扶额:“那就让你们主子亲自把炸鸡送来吧,顺便跟朕解释一下赠品的事。” 二条回去复命,杜仅言看到二条脸上的指痕,给自己队伍仗腰子的心思又起:“她凭什么打我的奴才?才挣她几个钱?” 二条怕生事,赶紧跪倒:“主子,皇上已经罚过贵妃娘娘了,贵妃娘娘下了单子,说要一份奶油南瓜,请小厨房半柱香的时间做出来,奴才好去给长乐宫送饭。这会儿估计贵妃娘娘已经在等着了。” 宫里的消息以光速传播,孟玉珠吃瘪的事杜仅言已经知道。 本以为二条会来诉苦,不想二条深明大义,还是以永福殿的生意为重。 这么忠心又赤诚的奴才,谁能不喜欢呢。 当然,也不能让这样的人受委屈。 杜仅言当即给二条发了个窝囊费,另外交代众人:“长乐宫的奶油南瓜不必做了。” 小厨房的奴才:“或许赶一赶时间,半柱香虽做不出来,但也差不多,选个跑腿最快的奴才去送,贵妃或许放咱们一条路。” 杜仅言将菜单一按:“昨天开会我说的事都是算数的,难道大伙忘了不成?自今日起,对于长乐宫这样找茬儿的客户,拉黑一个月处理,如有再犯,拉黑半年。” 赵嬷嬷等人伺候在台阶上,就觉得杜仅言说话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像是有点厉害的样子,只是大伙并不晓得,拉黑是什么意思。 “拉黑长乐宫一个月,就是这一个月之内,不做长乐宫的生意,她有钱,咱们也不卖。” 长乐宫的生意不做,其它宫的生意还要做。 小厨房里叮叮当当,很快就将做好的饭菜送了出去。 唯有太和宫的订单让人犯难。 二条将皇上的要求说了,说皇上要赠品。 杜仅言细心包好了皇上要的炸鸡,又从菜篓子里翻出来一个紫皮洋葱。 “皇上买一只炸鸡,照顾咱们的生意,咱们也不能小气,送皇上一份水果。” “主子,水果在哪?” “紫皮洋葱就是,这种洋葱皮薄水多,咬一口甜滋滋的,富含维生素ABCDEFG,最主要是便宜实惠,皇上该多吃一些便宜实惠的东西,这是与民同乐。” 不过是区区一个紫皮洋葱,被杜仅言说的这么高攀不起。 二条说:“皇上让您亲自去送。” “我现在掌管着永福殿小厨房,点单的人多,我忙的团团转,若是我去,送到都凉了,还是你去吧,好好跟皇上解释。” 二条提着炸鸡去太和宫交差了。 高让远远见着二条到了,赶紧隔窗给皇上报信儿:“皇上,永福殿的人来了。” 皇上正跟帝师、监察御史及军机处的几位大人说话,本来正听他们说夜郎太子周无疾跟夜郎王的曲折关系,说到夜郎国力败退如今也在休养生息,又说到年底了边疆苦寒,十二月一场大雪冻死不少牲畜,越王殿下的折子是需京城再支援白银五万两以做军备。 这些军机处的大人都是先帝爷留下来的老臣,忠心耿耿,他们的消息,应该是无误的。 帝师束手站着,冷静地帮着分析。 监察御史杜仲被提溜过来,实属有些意外,毕竟他这五品官职,平时属于看皇上脚跟儿的,哪有什么机会亲自面盛,况且还跟一伙军机大臣一起议事,实在是高攀了。 杜仲心想皇上提拔也不能辜负了圣意,于是手一恭高声道:“据臣所知,边疆虽苦寒,越王殿下带的兵士,朝廷里已经正常拨发了饷银,再支援白银五万两以做军备是何道理?陈国国力虽然强盛,但州县众多,外有夜郎虎视眈眈,内有千万黎民嗷嗷待哺,五万两银子不是小数目,不能递折子就给银子,好歹越王殿下该写了明细账目来,一一写清了,再有朝廷审验是否拨发。” 帝师咳嗽了一声。 杜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拿越王说事,自先帝以来,越王带兵,想要银子朝廷就得给,偶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时候,朝廷也不能说什么,毕竟他是陈国皇子,不会害了陈国去,谁还敢说个不字,杜仲这是中了哪门子降头。 军机外的几位大臣见杜仲这种小官来参政务,本已不满,听杜仲在这聒噪,几位大臣脸色就不好看。 “杜大人你别在这嗷嗷叫,军机大事你一个五品监察御史懂什么?你成日参天参地怕不是魔怔了。” “杜大人是想着女儿嫁进内宫便有人撑腰了不成,军务大事乱议当死,杜大人你有几颗脑袋,越王殿下需要军备也是你能置喙的。” 杜仲却是表面不慌不忙,背地里汗流浃背:“微臣虽不才,拿着皇上的俸禄,也要为皇上考虑,皇上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说的好。”皇上简直想给杜仲鼓掌,唯有杜仲知道他的难处啊,内库现在那点儿银子够干什么的,越王一年十二个月有七八个月都在要军饷要银子,皇上东拼西凑也是艰难。杜仲说的对不对暂且不论,杜仲至少是心向皇上的。 皇上揣着手,暗暗观察着窗子,窗外有个小小的黑影。 臣子们正议论呢:“皇上,这杜仲在太和宫大放厥词扰乱军心,该惩治了他以儆效尤。” “是啊皇上,杜仲此人定然是居心不良,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皇上嘴角一扬:“爱卿们的意思我何尝不知,杜爱卿啊。” “臣在。” “你此次的话说的很对,不过下回不要说了。” “臣遵旨。” “可是皇上——”军机大臣还要揪着不放,不想皇上舔了舔嘴角:“爱卿们说了半天话,也该累了,朕请大家吃炸鸡。你们不知道,这永福殿最近开了小厨房,朕的杜常在啊,有一手做饭的好手艺,做的饭菜,保准你们吃了过目不忘。” 帝师一凛:“皇上,过目不忘,最早出自于唐·房玄龄《晋书·苻融载记》,指看一遍就能记住,形容人记忆力极强。用在这里不恰当。” “朕知道,朕的意思是,朕是请你们吃炸鸡心切,关心则乱嘛,都别走,人人有份。” 军机大臣叹了口气,纷纷告退。 炸鸡的香气已经飘进来了,还说什么呢? 皇上笑着问杜仲:“杜仅言在家做女儿时,也有做饭的手艺吗?” 杜仲把杜仅言过去十几年的履历重新捋了一遍,角角落落都捋了,也没想起杜仅言有什么做饭的天份,或是其它方面的什么特长,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启蒙也不早,长的也不是天姿国色,自己也是一般家庭,也没培养过她其它方面的兴趣特长。 “这就奇怪了,难道是进了宫才学的?朕倒不记得,哪个宫人有这样的手艺。” (本章完)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上点外卖 “定然是仅言她进了宫,知道了皇上的喜好,为了皇上才努力学的,人哪,最怕有什么目标,一旦有目标,进步就快,大概是为了皇上,仅言才进步这么快。” “爱卿此话有理。”皇上紧紧握住杜仲的手:“爱卿是个聪明人,朕让你监察百官,你也实实在在照着做了,只是你为人耿直,有些话,你私下跟朕说,或是上折子就行,万不可在百官面前直抒胸臆,要知道,欲速则不达。凡事讲究方法,也要有个时间。” 知音。 皇上竟如此了解他。 杜仲感动的差点儿落泪:“皇上如此恩遇,臣跟臣的女儿唯有严谨奉上,好好伺候,才能报之万一,若仅言在宫中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还请皇上看在臣的面子上,宽恕一二。” “你放心,她比你靠谱。” 杜仲 皇上也有些尴尬,说太快,话不过脑,唐突了,赶紧迂回婉转:“朕的意思是说,杜常在她聪明机敏,又踏实肯做,为人仗义,心思通透,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在宫里很好,伺候的也很妥当,你不必为她担心。” 杜仲松一口气,揩了揩额头的汗。 炸鸡的香气真勾人。 皇上迫不及待想吃炸鸡。 或者说,皇上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送炸鸡的人。 等宣进来一看,却是二条。 皇上有三分失望,也有一分生气,说了让那个女人来,她竟然抗旨不成? 但外臣在,皇上又不好表露,看了看炸鸡,确实也焦黄酥脆,闻着就是新炸的,皇上的肚子就咕噜了一下:“杜爱卿,朕请你一起吃炸鸡。” 先给杜仲这个老丈人撕一个鸡大腿。 杜仲自然是感激涕零,这辈子能吃上皇上亲手撕的鸡大腿,放眼望去整个陈国几人有这样的待遇?这简直是隆恩了,不得不夸自己女儿杜仅言争气,进宫以来,位份涨了,皇上爱屋及乌,连他这个五品官的爹都能沾点福气。 杜仲接着大鸡腿,满脸骄傲。 皇上在食盒里翻了翻,问二条:“赠品呢?不是说会给赠品?” 二条指指紫皮洋葱:“主子说,这是赠的水果。” 皇上心道你们忽悠傻子呢。 陈国有什么水果他一个当皇帝的能分不清? 什么时候紫皮洋葱成了水果了? 这水果辣眼睛不说,着实敷衍啊。 不想送赠品就不送,送个紫皮洋葱,欺负谁。 不但小气,而且气人。 头天送外卖就敷衍客户是不是? 皇上捏着那个拳头大的紫色洋葱,一本正经地问杜仲:“杜爱卿,在你们府上,这紫皮洋葱叫水果?” “啊,这——”杜仲心里直骂自己女儿瞎胡来,这紫皮洋葱在自己家也是洋葱啊,是做饭用的,什么时候也没叫过它水果。 生怕皇上生气,杜仲也不敢多呆,手里的炸鸡也不香了:“皇上.臣家里还有事” “你且回吧。” 杜仲爬起来,一路狂奔出宫去。 皇上皱眉望着那颗洋葱,不过是寻常的紫皮洋葱罢了,撕开表皮,恩,还很辣眼睛。 皇上的眼睛红红的,几乎落下泪来。 高让赶紧捧着手帕子上前,心疼的手忙脚乱:“皇上唉,杜常在不能前来,许是有原因的,皇上不要难过。” “朕被洋葱熏着了,赶紧端盆水来。” 高让忙不迭端了一盆温水,心想着杜常在胆子也够壮的哎竟然敢给皇上送个洋葱当水果还把皇上给熏的直掉眼泪。一边又轻轻地给皇上擦拭眼睛,顺便把那个洋葱放到八丈远之外。 皇上被熏的抽泣,只觉得一股辛辣顺着他的鼻子直逼他的天灵盖。 竟比辣椒还毒。 “二条,你主子用洋葱当赠品是什么意思?”皇上哼了一声:“这分明是藐视朕。” “皇上,冤枉啊。”二条赶紧磕头:“听主子说,洋葱这种水果——” “洋葱不是水果,你们当朕是傻子吗?” “皇上,主子的意思是说,这种紫色洋葱,闻着味道不好——” “吃起来味道也不怎么样。”皇上更气。 “皇上,主子的意思是说,这种紫皮洋葱,富含什么.” “富含什么?”皇上揪着那只炸鸡,支着耳朵要听二条编下去。 杜仅言说富含什么来着,二条有点记不住,好像有点长,他只能尽量描述出杜仅言的意思:“主子说,这种洋葱富含什么生,催生.” “生?”皇上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什么生? 二条倒是拍着胸脯:“主子是说生,奴才记性不好,不能记全。” 高让咳嗽了两声,摇了摇拂尘,假装赶蚊子。 生这个字,在后宫有几个意思? 意思还不够明显吗? 他一个太监都心领神会了。 皇上拍了拍额头,顿时笑容满面,深深的眼眸里都是得意:“还跟朕打哑谜,朕读的书比她吃的盐都多,不就是想给朕生孩子嘛,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朕懂她的意思,她是说,吃了这紫皮洋葱容易生孩子。” 二条懵懂,自家主子是这意思吗? 自己领会对了吗?皇上领会对了吗? 高让嘿嘿直笑:“话虽如此,只是这紫皮洋葱难以下咽。” “这就是你肤浅了吧,俗话说得好,良药苦口利于病,为了那什么,吃几个紫皮洋葱又算得了什么?” 高让连忙点头,皇上就是有文采,说的话引经据典,就是有道理。 “紫皮洋葱呢,拿过来朕吃,不能辜负了杜常在的一片心。” 高让去犄角旮旯里把那个洋葱找出来,亲自剥开。 恩。 味真冲啊。 高让的眼泪也哗华的,拿着手帕子都擦不及。 皇上显然是上了头,直接捏起一片就塞进了嘴里,嚼了两下,又嚼两下,嚼不下去了,太刺眼。 没想到小小的紫皮洋葱这么大的能量。 整个太和宫都不能呆了。 鳄梨香一日燃十二个时辰,都抵不过这葱。 屏风上,博古架上,墙上的字画,窗下的盆栽,哪一个都逃不过被熏陶的命运。 皇上仰天深吸一口气,扒开一片洋葱递给高让:“你尝尝。” 高让赶紧拒绝:“奴才是太监,生不了孩子,吃这东西浪费了。” “明明是你不想吃吧。”皇上流着眼泪。 高让偷偷笑起来:“皇上,即使这紫皮洋葱能助生养,吃起来也太受罪,不如让御膳房用它做个汤水,或是炒个菜,或许好一些?” 皇上把洋葱扔进高让怀里:“不早说。” 皇上净了脸,把弄着酥脆的炸鸡对二条说:“你主子为何不亲自来送啊?是不是害羞,有些话不敢当着朕的面说?” 二条云里雾里:“主子说,小厨房里活多,她得看着。” “是吗?” “是。” 二条不会撒谎。 皇上有些失望。 唉,这个女人果然是经商上瘾呐。 皇上若是召唤别的女人到太和宫,不出一个时辰,少说得来七八十来个,这个女人竟拒绝? 大概是又来欲拒还迎这一招。 想起二条在长乐宫还挨了一巴掌,皇上问他:“你主子可知道了?” “回皇上,知道了。” “她有没有给你窝囊费?” “给了。” “恩,你主子还算是好主子,知道你受了委屈,给你点银钱补贴也好,毕竟那边是长乐宫的贵妃娘娘,你主子是惹不起的。她才是常在的位份,差的远呢。” “我主子说,把长乐宫拉黑一个月。” 拉黑一个月? 皇上眉头一皱:“把长乐宫拉哪去?长乐宫又不会动,拉到天黑也是白费劲。” “主子的意思是,拉黑长乐宫一个月,这一个月不接长乐宫的单子。” 呦。 皇上暗叹。 这个杜仅言倒有几分志气。 长乐宫惹了她的奴才,她敢给长乐宫甩脸子了,直接不让长乐宫点餐了。 倒是有些脾气的。 宫里有脾气的女人不少,但能为了自己的奴才有脾气的不多。 杜仅言算一个。 皇上写了个纸条交给二条:“拿回去给你主子,这是朕点的菜,亥时给朕送过来,不必着急。” 高让拿着团扇将太和宫里扇了一遍,许久洋葱的味道散了,高让又添了些鳄梨香,拿金叉把鳄梨香给洒匀了,盖好铜盖,轻轻给皇上捶着背:“皇上,您的炸鸡凉了。” “朕不饿。赏你了。”皇上伏在案上,揪着一盆兰草的叶子,又复将叶子摆成一个杜字:“朕要留着肚子晚上吃。” “皇上刚才点的什么菜?定然是一顿好饭,留着晚上慢慢享用。” 皇上却不答,只是笑。 杜仅言在永福殿写写算算,一本帐上,记的是每日的进项,一本帐,记的是每日的开销。 两本帐都很厚,上头的蝇头小字写的不算端正,但帐记的还算清楚。 史景搂着锦被翻了个身,她睡着之前,杜仅言在记帐,她睡醒了,杜仅言还在记帐。 看来这帐也挺稠的。 二条送完了饭回来,把纸条拿给了杜仅言。 杜仅言一心算账,并没有打开。 史景听说这道菜皇上吩咐亥时送到,亥时,也就是夜里九点到十一点,这个时候,各宫都下了钥,差不多都睡了。 皇上这是叫夜宵不成。 倒要看看他想吃什么,史景打开纸条,上头写着“杜仅言”三个字。 三个字写的龙飞凤舞,分外癫狂。 史景撇撇嘴,盯着纸条上的字感慨:“啧啧.啧啧啧啧” “皇上写的字烫嘴吗?”杜仅言握着毛笔。 “倒不烫嘴。” “那你啧啧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啧啧什么,我不识字。”史景将纸条塞到杜仅言手中:“我不识字,不如你有才华,你看看皇上点的什么菜。” 杜仅言三个字映入眼帘。 一开始以为是皇上开玩笑,想通了之后杜仅言的脸也红了。 史景坐在旁边看着她的窘态,呱呱呱地笑起来。 快到亥时了,史景把杜仅言按到铜镜前。 “该去太和宫了,你怎么还不梳妆打扮,在小厨房里忙了半天,衣裳该好好换换,头发也要仔细梳,我这有对儿品相极好的珍珠耳环,你戴着最衬脸色。” 虽然史景识字不多,但在审美上,史景从小锦衣玉食,华服美饰是基本装备。 在她的装扮下,杜仅言穿着水红色掐腰蜀锦宽袍,腰系白玉禁步,系着石榴红织锦披风,梳高髻,插着一支白玉雕石榴花簪子,发后又插一朵饱满的暗红色绒花,珍珠耳环在夜里发出赢弱的光,这种并不耀眼的光芒扑在人脸上,映衬得杜仅言皮肤白嫩,多了一种神秘幽暗的美。 倒也是环佩叮当。 太和宫内烧着地龙。 皇上还在奋笔疾书。 每天的折子就像作业一样写不完。 批一本来两本。 暖洋洋的东殿内,皇上伸了伸懒腰,端起案上的茶喝了一口,有些凉了。 摊开的奏折,是边疆写来的。 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的小儿子崔真,杜仅言的表兄又来信了。 “皇上您在京城还好吗?听闻京城下雪了,雪之厚,一脚踩不透,边疆也下雪了,足有半人深。军营里冻死七马匹,皇上您要好好的。” 这个崔真,让他跟着越王去学本事,三天两头往宫中递信。 都说崔真崔真武功倒是可以的,也有几分蛮力,但在文采上,通过奏折就能看出,确实挺欠缺的。 皇上用朱砂笔给他批了四个字:“朕知道了。” 多一个字都不想写。 杜仅言半夜前来,袍角都湿了,听说皇上伏案办公,便也不打扰,乖乖在廊下跪着。 太和宫的金钟响了十下的时候,皇上伸了伸懒腰,腰间的玉带实在太重,坠得他腰酸,取下玉带,松松交领,皇上揉了揉手腕从长案后走出来。 高让早已捧了参茶端上来。 温热的茶水有氤氲的水气。 地龙很热,又燃着炭火,整个太和宫里暖如春日。 皇上薄薄的袍子也觉闷热,不由得又松了松袍领,露出他的起伏的脖颈来。 少年郎君,有一股松垮不羁的美。 皇上的眼睛里雾蒙蒙的:“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还没来?” “来了,在朕外侯着,不敢打扰皇上批阅奏折。” “糊涂。”皇上掀帘子出了东殿,诺大的殿外空荡荡的,杜仅言依着规矩跪在灯影里,显得很瘦小。 一阵风吹的廊下灯笼直晃。 风雪沿着十几级台阶扑面而来,单薄衣衫敞着衣领的皇上被风雪扑了个满脸。就觉这股寒气像是冰刀子似的坠入他的怀中。 ------------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上迟到了 高让赶紧捧着大毛的敞衣追上来:“皇上当心身子啊。” 皇上接过大毛敞衣,披到了杜仅言身上。 “冷不冷?还不快起来。” 杜仅言颤颤巍巍站起身,不禁打了个哆嗦。 皇上一把拉过她的手握在他手心里,像提小鸡子似的就把她提进了太和宫。 地龙滚烫。 炭火熊熊。 是熟悉的鳄梨香。 杜仅言靠着炭火暖了一会儿,身上才有了温度。 杜仅言取暖的时候,皇上手拿着一本书,偷偷地打量着她。 这晚她倒是精心打扮的。水红色掐腰蜀锦宽袍,腰系白玉禁步,倒是规规矩矩的打扮,头上的绒花很不错,那对珍珠耳环光泽也不错。这身穿戴,少说二十两银子,看来真是挣着钱了,不像刚进宫时,浑身上下找不出一样值钱的东西。 杜仅言抬起头,正撞上皇上的目光。 皇上忙将目光移到书上。 杜仅言也装模作样拿出一个绣绷,又掏出几样丝线一根银针,闲坐看灯花飘落,不如做些针线活。 皇上窒息。 叫她亥时来太和宫,难道她不知是何深意?竟然带着绣绷子来绣花了? 杜仅言腹诽:亥时让我来,难道是陪你看书。 还是皇上先忍不住的:“把你的绣绷子先放一放,太和宫里光线弱,别把眼睛弄坏了。” “皇上也要爱惜身体,把书也收一收吧。亥时了不宜看书。” 杜仅言前头放下绣绷子,皇上后脚就放下了书。 “不知皇上让臣妾来有何事?”杜仅言问。 “朕让你亲自来送炸鸡,你又不肯,只好点名让你来。怎么,你不高兴?” “臣妾喜不自胜,无限光荣。” 皇上 “你不要谦虚,朕知道,你想给朕生个孩子。” 杜仅言 皇上你可不要睁着眼睛瞎说八道啊。 最近忙生意忙的焦头烂额,天天忙着数银子,根本没有闲功夫想皇上。 “皇上此言,从何说起啊。” “你不是让二条给朕传话吗,说什么紫皮洋葱可以催生。你催生都催到太和宫来了,朕又怎么好拂了你的意思,所以今夜才让你过来,表示切磋。” 切磋个鬼。 杜仅言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杜仅言是说,紫皮洋葱可以补充维生素ABCDEFG,可没有说这东西有催生的意思。 怎么传到太和宫皇上耳朵里,这意思就变了。 杜仅言还欲解释,皇上根本没给她机会。 抱着她的人直接扔到了床上。 “在这后宫里,敢对朕催生的人,你是头一个。” “皇上.臣妾没有” “杜仅言,收起你的欲拒还迎。” “皇上.臣妾真的没有” “晚了。” 人家是皇上。 人家是帝王。 自己是后妃。 要认清自己的地位。 杜仅言眼睛一闭。 黄烛摇曳。 灯影深长。 屏风上十二个红楼女子或笑或痴,神态各异。 墙上挂的侍女图,侍女拿着团扇,小心翼翼地游走在花丛里扑蝴蝶,侍女脸颊的粉红,艳若桃花。 博古架上,一件烟粉色宽口矮瓶静静立着,烛光一照,烟粉色矮瓶散出粉粉的光。 殿内极静。 只有炭火时不时炸开一下,又很快归于平静。 水红色宽袍掉到了地上,白玉禁步掉到了宽袍上,皇上的淡青交领袍从锦帐里滑落,然后是他的靴子。 锦帐暖。 香炉里的鳄梨香,味道淡了,氤氲的香气若有若无,该添香了。 已经过了半个时辰。 皇上满身的汗,气喘吁吁躺在床上,侧着脸,盯着杜仅言。 杜仅言闭着眼睛,咬着嘴唇。 皇上笑,伸出手来抚摸着杜仅言的睫毛:“杜常在,睡着了?” “并没有。” “那该叫水了。” 叫水。 多难为情。 杜仅言决定装死,闭着嘴不发一言。 “杜常在,该叫水了。”皇上看她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 “我不叫,要叫皇上叫。” “朕堂堂一国之君,你让朕叫水?成何体统,高让——递水进来。” 杜仅言的脸瞬间红到耳根。 一堆衣裳还在地上扔着,还有她钗环簪子,那对儿珍珠耳环也不知道去哪了,锦帐里的她连个肚兜也没有,天爷。 就听到外头敬事房的人跟嬷嬷的说话声。 “呦,时间可真不短,掐头去尾的,也有半个时辰。” “奴才掐算着,半个时辰恐怕还不止,吾皇英明啊,不是寻常人可比。奴才得赶紧记到本子上,把皇上的英明记下来。” 又有吱呀的开门声。不用眼睛看都知道,浩浩荡荡进来了好一批奴才,拿毛巾的,端水盆的,拿梳子的,拿铜镜的,捧熏香的,少说得有七八个人。 七八个人在屏风外有条不紊地排着队,有人捡起杜仅言的衣衫搭在衣架上,有人捡起皇上的袍子拍了拍收起来,还有宫女将杜仅言的簪子首饰捡起来放在小几上,另有宫女将毛巾放进水盆里沾了沾热水。 下人们都是轻手轻脚的,但每个人做什么,又是循规蹈矩,几乎可以预见。 这. 还有什么隐私可言。 杜仅言抱着锦被气都不敢出。 见她这样,皇上愈发有兴致:“怎么说也是永福殿的大掌柜,做的也是银钱买卖,手底下也掌管着十来号人,怎么,害羞了?” “臣妾才没有。” “你看,死鸭子嘴硬。” “臣妾不是死鸭子。” “朕知道你是活的。”皇上咬着嘴唇将手伸进了锦被里:“朕探一探就知道,听说,活人是有心跳的。” 嘿,明目张胆耍流氓,仗着他皇帝的身份为所欲为。 杜仅言的脸烧得厉害。 如此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皇上对自己耍流氓了,这泼天的富贵一定要接住了。不然过期不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杜仅言果断将锦被向下拉了半分。 皇上拿下巴蹭着她滚烫的脸颊:“你要不要探一探,朕的死活?” 这种事还用问吗?争分夺秒安排上。 杜仅言伸出手抚上皇上的胸膛。 皇家的孩子自幼练习扎马步、骑射、围猎等一系列强身健体的运动,所以皇上的胸膛格外紧实。 皇上的胸膛很滚烫,夹带着湿滑的汗。 他脸上也是汗,汗涔涔的像围着皇家猎场跑了一圈。 外头似乎收拾妥当了,高让领着小太监们退了出去。 帷帐一动,便见两个宫女举着铜盆捧着毛巾跪在床前。 毫无隐私。 杜仅言赶紧缩进锦被里。 帷帐挂于金钩之上,摇曳的烛火一下子照上了床榻。 本来昏暗的帷帐内,霎时亮如白昼。 锦被上多子多福的花样都看得一清二楚,皇上里衣上绣的金龙就在她眼前。 “奴婢们伺候皇上杜常在用水。”宫女声音微微的,透着好听。 皇上欲坐起,见杜仅言在锦被里顾涌,强压着嘴角的笑意:“放在矮几上,你们退下吧。” “是。” 待宫女退到屏风后,高让机灵地关上了东殿的门。 皇上捏了捏杜仅言的耳朵:“杜常在,她们已经退出去了,怎么,还在害羞?” “并没有。” “那起来伺候朕用水。” “臣妾.不大会。” “不大会啊。”皇上的眸子闪着狡黠的光:“这活朕熟,来,朕教你。” 不由分说的,杜仅言就被皇上从被窝里提了出来,她雪白的肩,她平坦的腹,她盈盈一握的腰身,她就这样暴露在皇上面前。 皇上的手滑过她的肩,她的腹,滑过她不敢睁开的眼睛,直到滑过她的脚。 就觉得温热的水流过她的身体,她本来燥热的身体更加燥热,忽而又有点凉,然后是柔软的,像云一样软的毛巾将她包裹住,包得她如同婴孩。她就躺在那片云里,眼皮好沉好重,重得怎么抬也抬不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就睡了过去。 梦里有大片大片繁花,她赤脚在山谷里奔跑,春日和煦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她额头有金光的光芒,周身都和暖,突然一跌,掉进这大片繁花里,脚下柔软,像是腾云驾雾永远也踩不到底似的,心里害怕,抓住半空中一棵树,紧紧地抱着,不敢松开。 山谷里云雾缭绕如同仙境,一簇一簇的云像是冬日的雪,由日光托着,缓缓地在她脚下飘浮,她把那棵树抱在怀里,抬头望,树上是一枚一枚火红的果子,那些果子每一枚都是鸡蛋大小,虽然没有剥开,却能闻到果子的清甜,竟是鳄梨香的味道。 鳄梨香是太和宫的味道,这山谷的果子怎么会有这般味道,杜仅言正想着,突然一只大鸟从半空中俯冲而下要吃果子,大鸟凶悍,杜仅言心里害怕,手一松就落进了云里,不停下坠,又落进一层一层的繁花里。 “啊——”她拼命挣扎。 突然就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并没有什么山谷,也没有什么云与繁花,更没有那棵挂着果子的树。 太和宫里很暖。 金钟滴答滴答走着。 屏风上的十二金钗坐的坐,躺的躺,很是悠闲。 只是房中有些昏暗,屏风隔着光,帷帐一层又一层,床上影影绰绰的。 这影影绰绰之间,杜仅言看到皇上龇牙咧嘴躺在她身旁。 甚少见皇上这样。 “皇上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杜仅言关切道。 皇上龇牙咧嘴:“是啊。朕腰疼。” 杜仅言低头一看,皇上可不得腰疼吗?她像个荷包一样挂在皇上腰间,双手掐着皇上的腰,掐得皇上腰上青了两三块儿。 难道梦中的树是皇上? 自己就这样挂了一夜? 真是罪过。 不过她自己也不好过,不知是晚间活动量太大,还是做了那样一个噩梦太消耗体力,就觉得全身疼的厉害,像是被谁打了几棍子,手都要抬不起来,腰更是柔软无力,腿好像也不是自己的了,完全没有知觉,躺在锦榻上,只有一双眼睛还是灵活的,滴溜溜地乱转。 “高让——”皇上叫了一声。 高让躬身进来了。 “什么时辰了?” “巳时了皇上,早朝的时间已经过去许久了。” 错过了早朝是大事,一旦无故辍朝,皇上肯定要被大臣弹劾。这些年能让皇上害怕的,辍朝算一件。 但这回皇上却是不慌不忙:“反正已经错过了早朝时间,那再睡一会儿吧。” 杜仅言掰着手指头算起来,巳时,也就是差不多上午十点了。 上午十点。 天爷。 杜仅言腾地坐了起来:“完了完了,永福殿的小厨房还得我张罗饭呢,这个时辰,怕是要迟了。” 皇上把她按了下去:“既然迟了,那再睡会儿。” “不不不,卖饭是正事。” 皇上 卖饭是正事,朕的早朝就不是大事。 这个贪财的女人。 每日的早朝,皇上都会自然醒,很多时候不需高让叫的,这一日也是一样,虽然光线昏暗些,皇上像往常一样也醒了,只是看着杜仅言紧紧地挂在他腰间,睡的很沉,皇上并没有叫醒她,而是躺在她身边,静静地盯着床顶帐子上绣的石榴花看。 这石榴花帐子挂上有月余了,皇上还是头一次看清,原来顶上绣了二十一朵石榴花,而且每一朵都是不一样的。 两人又躺了一会儿,皇上双手枕在脑后:“你是不是有个表兄?” “臣妾是有个表兄,叫崔真。听说如今跟着越王殿下镇守边塞。” “说说你这个表兄呢。” “进了宫以后,还没见过他。以前在家里时,逢年过节的,他随他的父母倒时常来走动的,这个表兄为人仗义,力大无穷,早些年他父亲就请了京城的武师教导他,他有些武功在身上的,而且他喜爱读书,很有些文采,当年他的父亲也请了师傅专门为他指导文章,在我们这些表兄妹间,他文武双全,最有智慧,每年家里的对联,都是他写。他的文章,连夫子看了都竖大拇指。” “是吗?”皇上非常怀疑。 若说这个崔真会武功,皇上是知道的。 若说他会写文章,文武双全,皇上是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别因为崔真是她表兄,这个女人就睁着眼睛瞎说八道。 崔真自打去了边塞,接连不断给皇上递折子,皇上总结起来,百分之九十的折子写的都挺没文采的,好像也没什么正事,不过是请安折子。 “皇上不信我表兄有文采?” “你表兄的折子写的,比较一言难尽。” 杜仅言脸一黑。 她表兄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皇上你会不会识人?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小车牛肉 皇上的权威不容质疑,他把崔真的折子拿给杜仅言看。 奏折内容:皇上您在京城还好吗?听闻京城下雪了,雪之厚,一脚踩不透,边疆也下雪了,足有半人深。军营里冻死七匹马,皇上您要好好的。 恩,看起来文采是有点欠缺。 记忆里自己这个表兄文采飞扬,虽不及李白杜甫,但在京城贵子里,名声也是响当当的。怎么一去边塞退步了这么多吗? “你觉得你表兄的奏折写得怎么样?”皇上问。 杜仅言赶紧将头扭到一边:“回皇上,后宫妇人不得参政。” “朕准你参政。” “臣妾不敢违背祖训.” “越王又送了八百里加急,说边塞遭遇了暴风雪,牲畜死伤无数,为了扩充下军备,需京城拨发白银五万两,近年虽有小战,到底没大乱,百姓刚刚休养生息,朕也不想加重赋税,可这银子.“ “以臣妾愚见,这五万两银子皇上要好好考虑考虑。” “为何?” “皇上再看看臣妾表兄的奏折,那上头就有答案。” 皇上将崔真的奏折拿起来,仔细看了看,不过是请安的折子,这上头有什么答案。 杜仅言指了指折子上的几个字“边疆也下雪了,足有半人深。军营里冻死七匹马”。 “臣妾虽未去过边疆,却听人说过,边疆苦寒,冬日天寒,落雪有半人深,年年如此,不足为奇,今年的雪如往年一样,冻死七匹马,应该也如旧年一般。” “可是越王说,遭遇暴风雪,牲畜死伤无数。” “据我所知,表兄他表面大大咧咧,私底下却是个仔细的人,所谓的死伤无数,表兄大概是数了的,一共七匹,所以表兄给皇上上了折子,告诉皇上实情。” 皇上一愣。 崔真的折子还可以这样解读? 自己竟没想到。 他翻出旧年崔真写的折子,每一封都平平无奇,除了请安之外,还有一些不轻不重的话。像是唠家常。 比如,旧岁七月十六,他说“边塞下了场大雨,滋生了虫蝇,死了三个老百姓。” 旧岁九月初八,他说“军营里有七八个兵拉了肚子,不过服了药四五天就见好了。” 旧岁十二月十五,他说“快到年下了,将士们领了饷银,高兴坏了。” 再翻翻越王上的折子。 旧岁七月十一,越王写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边疆局部爆发瘟疫,死人三百,竟至有绝户,请皇上拨发赈灾银五千两。” 旧岁九月初一,越王写八百里加急折子:“军营里有七八十个兵腹泻不止,为免局部扩散,军中下拨中药一万多副,另每日消毒事宜连绵一个月,耗银三千两,请皇上酌情添补。” 旧岁十二月初四,越王写八百里加急折子:“快到年下了,将士们领了饷银,因一年征战,饷银无增,将士们颇有怨言,如今请银一万两以做奖励,请皇上定夺可否。” 也就是说,越王的加急折子写在前头,崔真的请安折子紧随而来。 但折子的内容,却大相径庭。 越王的严重,崔真轻描淡写。 以前每次越王来折子,朝廷都按着他的意思给了银子,算起来,没有十万两,也有八万两。 但如果按崔真的意思,这些银子,大可不必。 谁真谁假? 皇上心里跟明镜似的。 “皇上还是派人去查一查,万一越王殿下说的若是实情,那五万两银子也不可省,毕竟是军务。” 皇上沉默,而后重新拿起崔真的折子细细研究。 难道是崔真在以这种折子提醒他? 他调派崔真到越王手下,有越王在,崔真凡事得以越王马首是瞻。 他写的信,说不准越王也曾看过,并不是什么秘密。 能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法儿把真相禀告给京师,足以说明崔真此人,有智慧谋略,并不是表面上那么蠢笨。 “你有一个好表兄。”皇上放下折子:“年下崔真回京,朕要见一见他。” 杜仅言可没功夫想她表兄的好坏。 她还惦记着永福殿的生意。 做生意最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外卖生意刚做起来,这一日起迟了,若是不能准时给各宫送饭,那岂不是砸自己招牌影响自己的信誉? 还好有史景在,小厨房的灶上一早就忙活起来。 小太监们虽手忙脚乱,但也送出去好几份外卖,就是没人统筹,有两份送迟了。 其中一份,是皇后娘娘要的如意酥,晚了有小半个时辰。 杜仅言让小厨房另做了一份如意酥,她亲自提着去景仁宫赔罪,并把皇后娘娘的半吊钱还了回去。 “这次是永福殿疏忽了,如意酥做好放凉,就不好吃了。还请皇后娘娘担待,我重新做了一份,还热乎的,请皇后娘娘品尝。”杜仅言恭恭敬敬将如意酥举过头顶,翠绿色的盘子上,金黄金黄的如意酥少说有十来层,轻轻一碰,就能听到沙沙的声音。 炸制的火候正好,送的也快。 皇后颇为满意,昨夜杜仅言在太和宫侍寝,情况颇为惨烈,听说皇上直接罢朝一日,日上三竿了还在太和宫里顾涌。想来杜仅言恩宠不浅,但她并没有仗着皇上的恩宠就失了分寸。 先头送的如意酥不合格,吃起来凉牙,也不酥软了,卫贵人吃了一口便放到了一边,说杜常在收获圣宠,便忘了自己的本份,半吊钱买的如意酥,竟还不如景仁宫小厨房做的,岂不是慢待皇后吗?并提醒皇后,该给杜仅言提点提点。 如今杜仅言不但送来了新的如意酥,还把半吊钱还了回来,又说皇后的景仁宫点餐,是她的荣耀,以后皇后宫里点餐,不必每次给钱,一月一结就行,这样大家也方便。 皇后嚼着如意酥:“一月一结,那岂不是很久,如果一天点一样,一个月就是三十样,那也是不少钱呢,万一本宫忘记了,或者漏算了,你岂不是要吃亏?” “我信任皇后娘娘,愿意往景仁宫送吃的。” 皇后笑成一朵花。 卫贵人坐在旁板,看似抚琴,手却没动,一双眼睛盯着杜仅言,心想这个女人果然上道,堂堂皇后怎么会漏她的银子,她还把话说的这么漂亮。 景仁宫西北角,孟玉珠抱着宫规书籍,急得脖子里都是汗。 皇上说了,让她背熟宫规,背熟了以后让皇后检查。 请安以后众人散去,她就开始背宫规了,背的有半个时辰,才蹦出来两三条,还磕磕巴巴。 皇后用了两个如意酥,歪在锦榻上,看宫女桂圆做针线活。 桂圆的针线活做得很细腻,皇后又叫卫贵人弹了一首淡雅的曲子。 这样听曲儿吃点心,也很惬意,就是贵妃在墙角背也背不出,赶也赶不走,杵在那儿就挺多余的。 皇后也知道孟玉珠大字不识几个,厚厚的几本宫规也确实难为她了。 不忍责罚,便对她说:“贵妃,今日背的可以了,你回吧。” “皇后娘娘表面这样说,怕是背后还要跟皇上告状吧。臣妾背不下来,以后再难见皇上的。” 卫贵人手里的琴弦突然挑了一下,琴弦就断了一根,很明显,卫贵人不高兴了:“贵妃娘娘,你因不守规矩,开罪了皇上,皇上罚你熟背宫规,你若背不下来,或者想见皇上,尽管去太和宫,像杜常在那样,在太和宫留宿一夜让皇上罢了朝也算贵妃的本事,何苦来皇后娘娘这里无事生非,背了半个时辰,竟只背出两三条,岂不是让人笑话。” “你区区一个贵人.”孟玉珠脸色铁青。 “卫贵人是本宫的妹妹。”皇后又吃了一块如意酥:“贵妃,你还背不背。” “背。”孟玉珠咬牙切齿。 孟玉珠坚持要背,皇后只能勉为其难地听着。 桂圆绣好了一朵粉色牡丹花,卫贵人弹奏了三首曲子,杜仅言吃完了一盘坚果,皇后打了个呵欠,地龙暖,炭火足,外头落雪,正是睡觉的好时候,孟玉珠磕巴个没完,就像哪钻进来一只苍蝇似的,嗡嗡嗡个不停。 “不可大声喧哗,不可随意走动,按时起床,按时熄灯,嗯……卑位者得见高位,无论关系亲疏,均要行礼问安。圣驾暂未临幸时也不可心急,不准争风吃醋,不准勾心斗角,不能有损皇后贤德……” 背着背着,怎么把皇后扯出来了。 皇后睁开半睡的眼睛:“不能有损后妃贤德……,不是皇后贤德。” 皇后虽在太后那风评不好,但到底身居高位,又是高门贵女,进宫前进宫后都有顶级的嬷嬷教导,所以在规矩上,至少在宫规上,是不差的。 孟玉珠明显背错了。 皇后指正了以后,孟玉珠抠着黄金镶宝石护甲:“不准争风吃醋,不准勾心斗角,不能有损皇后贤德……” 皇后 这是教不会啊。 “贵妃这是在藐视皇后了,皇后娘娘已经告诉你哪里背错了,贵妃却不改正。” 孟玉珠只得跪下来:“宫规生涩难背,臣妾又着实饿了。” 皇后听了这么大会儿宫规,也饿了,于是叫桂圆捧出永福殿送来的菜单子,点了一样牛油果拌三文鱼,又一样蒸奶酪。 “臣妾也随皇后娘娘点一份牛肉果拌三文鱼,一份蒸奶酪。”孟玉珠有点儿馋。 杜仅言接了皇后的单子,却把孟玉珠的单子给拒了。 “怕本宫不给你钱吗?杜仅言你为何不接本宫的单子?”孟玉珠皱眉。 “贵妃娘娘想一想,为何要在皇后宫里背宫规,就明白我为何不接你的单子了。” 孟玉珠心知肚明,自然不好再问。 皇后来了兴致:“为何啊?为何不接贵妃的单子?” 卫贵人收起琴来笑了一笑:“听说,永福殿把贵妃拉黑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不准长乐宫的人点外卖。起因大约是,贵妃打了永福殿的太监,因此,皇上罚贵妃来景仁宫里背宫规,是这样吧,贵妃娘娘?” 孟玉珠的脸霎时红了。 宫里就这点不好。 有时候消息不用打探,自己就往耳朵里钻。 她被皇上罚背宫规的事,算是人尽皆知了。 后一日,杜仅言让小厨房做了几样精致的小菜,又做了几个热乎乎的锅子。分冷菜和热菜和清淡的汤水三个系列。 又找内务府借了一辆平板推车。拉着这些冷菜、热菜、汤水,先是去了太后的慈宁宫。 “这是?”太后疑惑,还没点餐呢,怎么送进来这么一大堆。 “回太后娘娘,杜常在说,每月逢十,永福殿推出送货上门服务。这推车上的菜肴,太后看中哪一样,便可取下,月底统一结算就行。” 还有送货上门服务?还是月结。 太后喜得不得了,当即点了一个枸杞米酒羹。 小推车又到了皇上那,皇上还以为他侍寝卖力,杜仅言亲自为他做了一车吃的,于是还假装客气了一下:“她挣个小钱也不容易,这一车饭菜少说好几两,全送到太和宫来朕也用不完啊,你说是吧高让。” 高让贴耳跟皇上说了几句悄悄话。 皇上尴尬:“原来是送货上门任君挑选,朕说呢,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她能主动给朕送吃的。” “那,可有皇上喜欢的?” “就选一样小车牛肉吧。” 高让挑了小车牛肉端下来,二条等人又推着平车往景仁宫去了。 小车牛肉薄如蝉翼,肉质粉红,是把牛肉煮成之后切成片跟煮的汤混在一起,而后冻成一块,吃的时候,用刀切成一块一块,这极考验厨子的刀工,切成的小车牛肉几乎透光,汤里含肉,肉里带汤,又嫩又滑,像食果冻。 陈国后宫,这是头一份的小车牛肉。 皇上夹起一片肉尝了尝,果然与众不同,宫中做的牛肉一向坚硬,牛肉太硬,则味同嚼蜡。 这个女人,还挺能研究。 寻常的牛肉竟被她研究出花样来了。 高让捏着银筷子在旁边布菜:“皇上,杜常在做的菜如何?奴才看这小车牛肉白里透红,薄得发亮,闻着味道清香扑鼻却不油腻,看来杜常在是下了功夫的。这味道,皇上可喜欢吗?” “一般。” “那就是不好吃了,奴才这就撤下去。” “狗奴才,你越来越会伺候了。” 高让就笑起来,赶忙拿银筷子又夹了两片小车牛肉放进皇上的盘子里。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教皇上挣钱 这一轮营销下来,杜仅言的口碑又上了一个台阶。 信誉好的客户,可以月结。 偶尔还有送货上门任君挑选活动,节省了客户时间,促进了销售业绩。 杜仅言风生水起,皇上却忧虑不已。 皇上翻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内库单子,果然还不如上个月的,内库存银更少了。 “越王的五万两还是要给。”皇上束着手在房中踱步:“如今去哪凑这五两银。” 高让还纳闷:“杜常在不是说,这五万两还需斟酌吗?” “朕治理国家,关系千万百姓之生死,而边塞的兵士,尤为重要,有些事,朕虽心知肚明,但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鲁莽。” 听起来好像有些道理。 但什么意思,高让没听明白。 “把杜常在给朕叫过来。” 杜仅言一心扑在小厨房里研究她的菜式,皇上又让高让来叫她,杜仅言有点不情不愿。 但做生意要紧,伺候皇上也要紧,毕竟她的第一身份,是皇上的老婆。 那就速战速决吧。 绕过屏风,杜仅言直挺挺躺于锦床上。 帷帐摇曳,细纱帷帷混着金银线绣了花,每当有光线隔着帷帐照到锦床上,光线都像被过滤了一般,变得轻柔而和缓,因帷帐里的金银线又亮又密,锦被上日光熹微,金银线跳跃,帐内虽暗,金银线的光芒却奢华明媚。 杜仅言就躺在这片奢华明媚里,伸手解开自己脖子里的盘扣,露出肩膀上一片白皙,而后眼一闭,腿一蹬。 任人宰割的死样子做的足足的。 没一点情调,有的只是敷衍与例行公事。 皇上在长案后等了一会儿,就见杜仅言进殿,绕过屏风人就不见了。 起身一瞧,好家伙,她躺于锦帐内,那一副皇上赶紧的我还赶时间回永福殿卖饭的架势,就差写在脸上了。 陈国后宫哪个女人敢这样敷衍皇上。一般被叫到太和宫,妃嫔都是欢欣鼓舞,恨不得敲锣打鼓。 杜仅言人是来了,但这死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皇上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还没有谁敷衍他敷衍的如此明显的,于是伸手捏住杜仅言的下巴,而后顺着移到她的脖子里,又抚摸上她的锁骨,她的锁骨真细,似乎是轻轻一按就能断掉,她的皮肤真白,帷帐上的金银线投射在她的锁骨上,明的暗的光在她胸口游离,她的整张脸也被这明间交错的光给笼罩着。 “杜仅言,你是不是想送朕个罪名。” “什么罪名?” “白日宣淫。” 杜仅言腾地从锦床上坐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扣子扣好,从袖里掏出手帕子在肩膀上一甩,轻轻松松换了个无辜的表情:“皇上——臣妾怎么敢哪,臣妾完全没那个意思。臣妾是冤枉的啊皇上。” “好好说话,别夹着嗓子。” “皇上,臣妾不敢。” “既然不想伺候朕,为什么又躺到床上脱衣裳?” “臣妾.进了太和宫不都得这样吗?” “你以为朕是昏君?朕就沉迷于美色,叫你们来就是为了.”皇上有些生气。 他对待杜仅言的情感有点复杂。 如果说论美色的话,杜仅言并不是后宫的佼佼者。 如果论魅惑,杜仅言也得靠边站。 但她就有一种魅力,大概就是那种虽然进了宫,但却视皇上于无物,并不上杆子追捧,反而专心经营她的事业,这种女人,让皇上不好拿捏。况且,在挣银子方面,这女人有些头脑。这是别宫的妃嫔所没有的。 “杜常在,你经营小厨房,挣下多少银子了?”皇上坐于案后,手里端着一杯清茶,拿茶盖研磨着茶碗,有些悠闲,有些审视。 杜仅言脑子里一串火花,她在想皇上为何要问这个,难不成皇上想收她的税? 摸不清皇上的心思,杜仅言只能保守点说:“一共挣了有十几两吧。” “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死罪。” 杜仅言腿一软伏到地上,就伏在皇上脚下,顺势给皇上揉着大腿:“皇上,臣妾刚才迫于皇上的淫威.” “嗯?” ”迫于皇上的天威,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臣妾细算了算,经营小厨房,一共挣下白银三百一十两。” “一共多少天?” “三十五天。” 皇上一通掐算,三十五天挣三百一十两银子,也就是说每天合八九两,除去本钱开支,少说也能剩个五两有余,按每天五两算,一月三十天,就是一百五十两,一年十二个月,少说得有快两千两。 做他的妃嫔,一年省吃俭用满打满算,也不过几十两,那些王公大臣,一年的俸禄,也不过一百多两。 对比一下,也难怪杜仅言一心扑在事业上。 自古都说,君恩如流水,东去不回头。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一直圣宠不断,后宫女人一旦没了宠爱,下场就很凄惨。 能挣到银子就不一样了,像杜仅言这样在宫里搞事业的,有银子傍身,即使把她忘到角落里,即使被冷落到落灰,她也能在角落里开出花来。 别的妃嫔,只能依傍皇上而活,杜仅言不同,她不是藤蔓,而是一棵树,一棵与皇上并肩的树,她虽靠着皇上,却不是完全依傍。 这让皇上忍不住把她叫来研究。 甚至,皇上把内库的单子拿给她看。 杜仅言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过是几页纸,没有多少内容。 杜仅言把单子又还给了皇上:“陈国宫规注明,后宫嫔妃不得干政。” “你看都看了。” “臣妾.没有。” “没有看你怎么知道是干政。” 这. “既然看了,就发表一下意见吧。”皇上放下茶盏,饶有兴致等着听杜仅言的高论。 要知道每到年底,户部对皇宫内库进行审验,内务府三司六院都得配合检查。 单是盘库,都得半个月。 瞧瞧现如今宫里穷的,估计要不了两天就审完了。 到时候户部的人把皇上的家底爆个底朝天,那帮文武大臣还不得造反,毕竟先帝时库银少说得有百万两,先帝才崩几年,内库就穷成这样,那帮监察御史又有活干了。 所以得把杜仅言弄来,好歹给点意见也行。 杜仅言仔仔细细看了一回单子,面露难色。 皇上:“说说,有什么感想。” “没想到皇上如此英明,还养了这么大一个贪官,贪官是国之蛀虫,得剔除了才是。瞧瞧这个贪官,不但贪银子,还有金条,连女人的钗环簪子,禁步项链,乃至一些摆设瓷器都贪,真是人神共愤。” 皇上 见皇上不吱声,杜仅言还以为皇上在犹豫,还帮着出招:“皇上也可以暂时不动他,未免打草惊蛇,等他贪够一定数额,皇上可抄没他的财产,到时候财产充公也不迟,不过是一个贪官的家财账单,皇上您不必忧心,历朝历代都有贪官,何况依单子看,这个贪官只是一个小贪官,家底很有限。” 皇上:“这不是贪官的财产单子。” “那是?” “这是朕内库的单子。” 杜仅言 “皇上您好穷。” “你说什么?” “臣妾是说.皇上您好清廉” 杜仅言都没想到宫里竟这么穷。 怪不得皇上眼热她那点儿银子,皇上不会想给她没收充公吧? 陈国是三省六部制,不说六部有多少官吏,但说内务府,掌宫廷事务,其下就有御茶房,御药房,御书处等,所属机构达二十处以上,职官三百多人,这些人不论官职大小都有俸禄,算起来一个月就是一大笔。 何况文武百官,后宫妃嫔,哪一样都是开销。 这单薄的账单,维持这么大个陈国,真是难为皇上了。 皇上抚摸着杜仅言的手,语气十分温柔:“杜常在——” “皇上,永福殿的锅上还做着饭呢,皇上若想点什么吃的,臣妾这就回去做来” “你给朕想个法子,朕就放你回去。” 想法子,这还不容易。 杜仅言自带着系统,什么样的法子想不出来。 就说想什么法子吧。 皇上:“你给朕想个法子,短时间内凑够五万两。” 杜仅言觉得眼前一阵眩光。 五万两? 那不是开玩笑吗? 就内库这账单子,上哪去凑五万两? 就这要求,输进系统系统都要崩。 杜仅言点开系统,果然小电迟疑了好一阵子才刷新出页面:“短时间凑够五万两的法子,都写在陈国律法上。” 系统弹出一本陈国律法,刚翻了一页,杜仅言就翻不下去了。 首页上倒是有凑够五万两的办法。 但这些办法后面,全是死刑。 杜仅言看着系统里五百多积分,突然灵机一动。 “小电,能不能用积分换银子?”如果积分可以快速换银子的话,那五万两也不是不可能,那不就解了皇上的燃眉之急?皇上一高兴还不封自己个诰命夫人或是护国大将军啊。 屏幕一闪:“宿主,系统里无金银兑换。” 看来是无法靠系统获得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鳄梨香添了两回。 皇上也知道,这件事是强人所难。但他又不能直接去问文武大臣。 文武大臣或许能出一两个点子,但能不能成,还是未知数,一旦这事被文武大臣知道,那边塞肯定都知道了,这可是会乱军心的。 皇上惆怅,这些文武大臣,据他的小道消息,贪腐者有之,宠妾灭妻者有之,一到关键时候,这些人就高高挂起了。 杜仅言来太和宫之前,不知皇上这么穷。 看到皇上这么穷,杜仅言又有点不忍心,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呐,给皇上出谋划策,那也是份内的事。 杜仅言将账单放在案上:“臣妾倒有一计,只是不知能不能成。” “说出来朕听一听。” “臣妾问皇上,文武百官里,可有贪腐者?” “有。” “皇上可知是谁?” “朕自然知道,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朕的这帮臣子,朕很了解,有的是先帝朝的老臣了,门客众多,为了稳固朝堂的局面,只要不是太过分,朕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好办了。 杜仅言指着账单上的明细: 天青色桃式洗二十件、百鸟归巢官窑梨壶两件、鱼游江海日月罐六件、龙腾九宵白底观音尊两件 这是陶瓷器的单子。 《江船楼阁图》、《唐宫侍女》、《人物龙凤帛画》、《职贡图》、《鹿王本生图》. 这是字画单子。 镶红宝蝴蝶金簪四支、南珠比翼双飞凤簪一支、万年吉庆簪六支、日月恒升万寿簪四支 这是首饰单子。 无论是陶瓷还是首饰,都是内务府官制,用料考究,手法细腻,而那些陶瓷器,有些还是一二百年前的器物,稀少而珍贵,而那些首饰,无论是簪子还是镯子,或是金银项圈,都是陈国最好的匠人打制,按着官制的印,随便哪一件,都价值不菲。 “你的意思是?” “皇上可曾听过鸿门宴与杯酒释兵权?” 皇上点点头:“鸿门宴,出自《史记·项羽本纪》。讲的是秦朝灭亡后,两支抗秦军队的领袖项羽和刘邦在秦朝都城咸阳郊外的鸿门举行的一次宴会。诗人曾作诗云:寰海沸兮争战苦,风云愁兮会龙虎。四百年汉欲开基,项庄一剑何虚舞。殊不知人心去暴秦,天意归明主。项王足底踏汉土,席上相看浑未悟。而杯酒释兵权,是宋太祖赵匡胤在陈桥兵变中被部下黄袍加身,篡位登基。建隆二年七月初九日,赵匡胤为防止历史重演,采纳赵普的建议,在一次宴会上对石守信等大将威逼利诱,迫使其交出兵权,回家养老,从而收回了大将的兵权。” 杜仅言:“所以,请皇上办一场年宴。” “年宴?怎么说?” 杜仅言附耳跟皇上说了几句。 皇上听了,嘴角忍不住上扬:“朕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只是朕要亲自上场吗?朕可是天子骄子——” “咳咳.穷.” “别说了,朕答应,就照你说的办。三日后是年二十九,是除夕的前一天,朕办一场年宴,把那些贪腐之人及其夫人全都叫来,还有几位表现得可圈可点的大臣,朕要好好的招待招待他们。到时候,你的永福殿负责出五桌酒席,饭菜要精致些,不要粗食,食材要贵一点的。” “那臣妾有个条件。” “你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皇上要做游戏 “年宴的邀请名单里,请务必加上我父亲。” 皇上 要知道年宴可不是单单让他们来吃饭的,皇上还以为杜仅言要大义灭亲,皇上都还没提呢,杜仅言亲自把她爹给献出来了?这种大公无私的精神实在值得歌颂,皇上感动的一塌糊涂:“杜常在,你这种自我牺牲的精神朕了解,不过你父亲好歹也算是朕的丈人,说起来不过区区五品监察御史,他两袖清风,就别让他来了吧。” “还是让我爹来吧,毕竟他是监察御史,到时候让他拿着小本本,好好记录一下年宴的盛况,若是有什么纰漏,也好向皇上汇报。” 倒是这个理。 自从杜仅言在后宫升了常在以后,明显看出杜仲在朝廷里更卖劲了。 不但帮着监督百官,时不时的还要上折子给皇上打小报告。 杜仅言坚持让她父亲参加,皇上只好准了。 除夕前一日,是宫中的年宴。 为了这次年宴,永福殿里马不停蹄准备了酒席。按照皇上的意思,要精细,不要粗食,食材要贵一点儿的,杜仅言在系统里又买了本烹调书,精心准备了年宴的菜单。 金沙椒盐蟹、红胡椒焗黄鱼、酿炖白玉狮子头、脆皮鹅肝、鲜椒豉香牛仔粒、松露红烧活鲍鱼、桂花四宝雪梨、鳗鱼蛋黄卷 以前的菜谱主打一个小众时令清爽不油腻,当然了,也便宜。 年宴的饭菜,每一道都不马虎,用料也上乘。但凭这些菜式,也算数一数二了。当把这些菜式呈报给皇上的时候,皇上都夸赞“朕的杜常在是个好厨子啊。” 杜仅言负责做饭。 皇后娘娘负责招呼官员的家眷。 有才艺的妃嫔还可以出些节目。 根据节目单,出节目的妃嫔有贵妃孟玉珠,跳九天玄女舞。 卫贵人,弹琴,曲目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赵答应,表演击鼓。 田答应,表演书法。 算下来,后宫的节目也有十来个。 年宴在畅音阁举行。 畅音阁坐落在荷塘之上,为三层楼阁,几十级青石台阶宽敞壮观,抬阶而上,能看到四方宫墙跟高低起伏的屋顶,远处是山峦,脚下是荷塘。山峦白茫茫连绵不绝,一带千里,荷塘肃静,犹如一面灰白的镜子。 冬季雪大,残荷听雨,白雪覆头,荷塘方圆开阔,一支支残荷顶着白雪傲立水中,荷塘已结冰,足有半米深的冰面上冻着几艘木船,偶有白鹤从屋顶飞落,裹挟了疾风落于木船上。 畅音阁内,暖如春日。 万字流水摩尼珠纹地衣铺满了三层楼阁,宫灯高悬,彩绸连绵,万福万寿屏风摆于正中。长长的几案上,摆放着大簇大簇新摘的花,红如艳阳,让人眼前一亮。 花束的左边是官员的座位,右边是其家眷。 来的人非富即贵,都是些有身份的,官员皆穿着正蓝色广袖袍服,其家眷亦佩戴了上好的头面,或是翠绿如水的翡翠镯子,或是赤金镶蓝宝的簪子,或是整套点翠的凤簪,金镶红宝的项圈,一看便知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随便一件首饰,都够寻常百姓过一辈子。 皇上与太后高坐于两层台阶之上,高让轻轻拍了拍手,永福殿的饭菜也端了上来。 接着便是表演节目的时间。 卫贵人表演了弹琴,高山流水遇知音这曲子南府里也能演奏,但卫贵人的琴声淡雅干净,如倾如诉,听得人几乎沉醉。 太后都要忍不住夸赞:“卫贵人的琴艺又长进了。” 孟玉珠的九天玄女舞也可圈可点,只听见鼓声一动,她整个人竟从荷塘的木船上飞了过来,身系彩绸,梳着高髻,穿着单薄如丝的鹅黄色百褶束腰低胸衫裙,嘴里咬着一朵艳如骄阳的红花,踩着万字流水摩尼珠纹地衣翩翩起舞。 官员也都知道,皇上的这位贵妃是南府出身,在南府里就舞技高超少有人极了,贵妃一舞结束,人群里掌声雷动。 田令月用金箔沾墨,在薄如蝉翼的宣纸上写了“太平”二字,而后举着蜡烛在宣纸的背面一照,太平二字竟像是活了一样,发出熠熠光辉,竟比头顶的八角宫灯还亮。 妃嫔们各自展示了绝活,节目一个接一个,终归是皇上的妃嫔能文能舞,皇后吃着西瓜目不转睛地看着,看到兴头上,忍不住放下西瓜抚手:“平时甚少见包贵人展示,没想到她舞剑舞的还挺好,舞的本宫眼花缭乱眼睛里都是星光。” 抬头见太后正盯着她,皇后赶紧抹了两口西瓜,尴尬地笑着招呼各位家眷:“别客气,这些好酒菜都是永福殿的杜常在准备的,她手艺极好,这些饭菜你们在宫外吃不着的,快尝尝。” 杜仅言的饭菜,连太后也称赞。 太后有年纪了,平素不喜吃油腻的,年宴上这些菜肴,红胡椒焗黄鱼、酿炖白玉狮子头,吃起来都是清香可口,饭菜造型美观,滋味上乘,就连配的酒水也是紫里透红的葡萄酿。 皇上端起葡萄酿,走下台阶来敬百官。 百官喝了酒,坐了回去,一个个正襟危坐,像是上朝。 “不要拘谨,都是朕的爱卿,要跟在府中吃饭一样。”皇上又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底下的气氛稍稍活络些。 杜仲喝了两杯葡萄酿,又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手中的筷子就没停过,一会儿夹个狮子头,一会儿夹点牛肉,别人吃没吃饱不知道,反正杜仲是一点儿也不认生。 杜仅言借着倒葡萄酿的功夫,穿着太监服偷偷来到杜仲身旁。 杜仲赶紧扶着酒杯:“多谢公公了,待我将这杯喝完再倒。” 杜仅言伸手捂住他的杯口:“不准喝了。” 杜仲一愣,这太监的声音好熟悉。 是了,是自己闺女的声音。 抬头一看,可不就是杜仅言吗? 听说自己闺女在后宫吃香喝辣很对皇上脾气,怎么大庭广众之下做太监装扮?难道皇上有这癖好?还是自己闺女胆大妄为? 杜仲正要说话,却见杜仅言附耳悄声道:“别只顾着吃,干点正事。” 杜仲 杜仅言又塞了个银票在杜仲手中:“这是五百两银子。” 杜仲当场惊呆,在宫中挣钱这么容易?五百两银子,是他多少年的俸禄:“仅言啊,这银子都是正道上来的吧?咱们杜家可是世代清白” “这银子很清白。” “在哪挣的?挣的谁的?” “挣的皇上太后的。” 杜仲 “这些银子你留着自己花,宫中少不得打点的地方。” “这银子爹你留着花。” “爹没花钱的地方” “马上就有了” 杜仲 “一会儿皇上会卖个东西,爹你先买,拿五百两银子买。” “皇上卖东西?”杜仲紧紧地握住那五百两的银票:“皇上卖什么?” 眼瞧着同桌几个人的目光像火车灯一样照射过来,杜仅言嘘了一声,转过屏风,去了官员的家眷那里。 皇后看到杜仅言犹如见到救星,她本就不善于应酬,何况是面对这些穿戴比她还要金贵的妇人,干坐着吃饭,何况是跟自己连名字都几乎叫不上来的一群女人一块吃饭,皇后把这辈子能想到的话都说了,从她如何进宫如何住进景仁宫讲到她养菊花她点外卖,听得一众妇人尴尬赔笑。 一个戴着红宝头面穿暗红色赤金织栀子花蜀锦斜襟衫的妇人翘着手指吃了一颗葡萄,说话的声音透着不屑:“皇后娘娘贵为中宫之主,怎么还吃外卖?臣妾吃遍了京城各大酒楼饭舍,就连最出名的一品鲜饭馆,臣妾也常去的,却并未听说过外卖是什么,大约是些不上台面的东西。不好吃,所以在京城未能流行起来。” 皇后尴尬地搓搓手帕,作为皇后,她父亲一等辅国公地位已算崇高,这位妇人当然明白皇后的家世地位,却毫无顾忌的这样说话,显然这妇人来头不小。 “说起来臣妾父亲是当年的领兵大将军魏成,现如今越王的兵,当年也是在我父亲手底下卖命的。臣妾的夫君,是当朝三品,兵部侍郎主辖武器库的袁央。臣妾魏氏是皇上亲封的诰命。” 怪道,原来是三品兵部侍郎袁央的正妻,前一品大将军魏成的女儿。当年的一品大将军,连先帝都要敬服他三分,如今的兵部侍郎辖武器库,掌管天下兵器,可以说是又闲又肥的差事,难怪魏氏如此嚣张了。 就连一旁的命妇都要偷偷议论:“魏氏真是好福气,她的爹挣得了满门荣耀,她的夫君借着丈人的光,不但主辖着武器库这肥差,而且对魏氏一心一意,听说成婚多年,不但从未有过妾室,更是连在外留宿一夜都没有。魏氏为怕落人话柄,还曾半开玩笑要为他纳一小妾,没想到他反而恼了,说这一世除了魏氏谁也不要。” 家眷们说着话,皇后张罗着让大伙用些饭菜,葡萄酿也给每人倒了一杯。 其它几个谢过皇后,只有赵氏不喝酒,也不用饭。 皇后让桂圆亲自泡了一壶碧螺春来给赵氏倒上,赵氏端起来闻了闻味儿,拿衣袖掩了掩鼻子,重新将茶放了回去,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皇后尴尬的能扣出三室一厅。 赵氏又是什么身份,竟这般挑剔? 赵氏起身福了一福,微微笑道:“臣妾夫君不才,是三品吏部侍郎刘贺,臣妾赵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吏部,下设吏部司、司封司、司勋司、考功司。主管天下百官的任免、考课、升降、勋封、调动等。吏部尚书之下,便是吏部侍郎了。 “这是南面新贡的碧螺春,怎么不合胃口吗?”皇后关切道。 赵氏咳嗽了两声:“这碧螺春臣妾喝不惯的,臣妾在家一向喝雨前龙井。” 皇后让桂圆泡了雨前龙井端过来,赵氏只闻了一下便道:“这是旧年的茶了吧,皇后娘娘当真节俭。” 这明明是内务府刚送上来的新茶,赵氏说是旧茶,看来赵氏要么是不懂,要么是赵氏家里,有更好的茶,毕竟没有更好,就无从比较。 何况端茶的时候,赵氏手腕上那一对碧绿碧绿的翡翠镯子,没一丝杂质,就连宫中,也没出过这样的好东西,赵氏自然不像没见过世面的。 而桌上的饭菜,赵氏显然也没有胃品,在与皇后推让的时候,赵氏夹了一块儿蟹肉放进嘴里,勉强咽了:“这些蟹太瘦了,所以不鲜,想做出好滋味,得有好食材,这蟹肉得肥上三分才有滋味,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当场懵逼。 在她看来,这盘子里的螃蟹已经够肥美了,比寻常时候吃的还要肥上一些,已经是宫中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螃蟹了,赵氏竟还觉得不好。 看来是皇后孤陋寡闻了。 皇上端起一杯酒跟众人干了。 高让捧着个锦盒站在一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何意思。 “众位爱卿,又辛苦一年了,这一年里,陈国也算风调雨顺,百姓安乐,这多亏了大伙齐心协力,众志成城。咳咳.知道大伙辛苦,所以朕才举办了这次年宴,大伙尽管吃着喝着。” “谢皇上。” “朕知道,在众爱卿眼里,朕还是个孩子一般,未到二十岁,说话也时常不靠谱,不过今晚,朕决定好好暖一暖众爱卿的心。朕要跟众爱卿,做个游戏。” “皇上这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怎么好端端还要做什么游戏?就知道嘴上没毛办不牢。”一个老臣叹了口气。 “不过是做游戏而已,全当消遣,何乐而不为?”三品兵部侍郎袁央笑呵呵喝了一杯葡萄酿。 “臣哪见过这么繁华的年宴,就是先帝时也未曾有过这样的盛景,这桌上的饭食,这么大的螃蟹,这么肥的鲍鱼,臣真是头一回见呢,那个脆皮的是什么?看着酥脆的很,只是没吃过。”三品吏部侍郎刘贺拿着筷子不知先夹哪一个好。 “您好歹是三品吏部侍郎,掌管着武器库,过您手里的银子那可跟流水一样,怎么瞧着您还跟没见过世面似的,也不怕人笑话。”三品兵部侍郎袁央打趣。 “袁大人有所不知,我自幼家贫,又没有袁大人那样得力的岳丈,全靠我在朝廷里尽心尽力,全心全意为皇上办事,才坐到哪今的位置上,经手的银子虽多,也都是皇上的,微臣可是一两银子也不敢妄想啊。” 这几天病了,一直没怎么码字,再码就有点接不上,一章码的七零八碎,姐妹们将就看吧。 谢谢姐妹们投票。谢谢姐妹们支持,天冷了都穿厚点哈。 ------------ 第一百三十章 皇上当上了主播 “咳咳.”皇上咳嗽了两声。 底下马上安静了下来。 “大伙不想知道朕玩的什么游戏吗?” 三品兵部侍郎袁央来了兴致:“宫中的游戏一定比外头的好玩,还请皇上明示咱们吧。” “今儿咱们来玩拍卖游戏。” 大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外头倒听说过拍卖的,比如先帝朝时就有一位大贪官,先帝让抄没了他的府邸,又觉得那三进的房子闲置着太浪费了,所以在陈国范围内拍卖,价高者得。这便是拍卖的雏形了。 道理都懂的,只是拍卖什么东西? 高让打开盒子,盒子里是一个镇纸,黑色,材质是陶瓷,上头雕刻着蓝色花鸟虫鱼。 这镇纸并不名贵,样子一般,材质也不是玉石,雕刻的花鸟也是寻常图案。 “这个镇纸,是内库的东西。有哪位爱卿想出银子买的吗?”皇上望向众人,示意高让把镇纸举高。 几位大臣是人,不是草包。 这镇纸能值几个钱,大伙心知肚明。 陶瓷镇纸罢了,哪怕是内库里出来的,它还是镇纸。值不上大价钱。 “皇上怎么拿这不值钱的东西让咱们买?咱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如今我荷包紧着呢。”三品兵部侍郎袁央皱眉。 三品吏部侍郎刘贺笑:“袁大人家里富裕,丈人家有权,又只有一位夫人,家里的钱材是无论如何花不完的,怎么反倒说这么小气的话。” “要我说,这镇纸十两银子都不值。” “哎呀完了,皇上往我这儿看了,我该怎么办?若是不买皇上指不定会生气哪,可买的话谁也不想当这冤大头啊。” 因为没人当冤大头,所以气氛有点诡异。出现了皇上卖货卖不出去的情况。 出师不利。 皇上要冷场。 杜仅言赶紧捅捅她爹。 杜仲也觉得,买这镇纸挺白痴的。他倒要看看,买镇纸的白痴是谁。 杜仅言拧了杜仲一把。 “五百两,臣买了。”杜仲把银票拍在桌上。 众人纷纷望向冤大头。 十两银子都不值的镇纸,杜仲他花五百两银子买? 这不是哄抬物价吗? 杜仲一个五品官年俸少的可怜谁给他的底气花五百两买镇纸? 皇上暗叹自己这个岳丈识大体,害怕冷场还专门出五百两银子给自己捧场。这是何等高尚的情操。 杜仲拿着镇纸,心在滴血。 本以为来赴一场年宴,不料还花五百两银子,买了这无用的镇纸,早知道不来了,败家啊。 其它官员也抱怨起他来:“杜大人,你年俸才几何啊,巴结皇上也要量力而行。” “把价格开这么高,让我等怎么办?岂不是把我等陷入水深火热之中吗?” 偏偏皇上道:“如今边塞银缺银子,众爱卿都知道,边塞关系着咱们陈国疆土的安危,为了开疆护土,越王殿下都不能赶回来赴宴。所以杜爱卿买镇纸这五百银子,将记下来,之后统一调拨用作军费,也算是众爱卿为国尽力了。” 皇上的意思很明显,军费不够了,大家想办法吧。 “皇上,为国尽力是为臣该尽的本份,只是臣出身贫寒,实在拿不出什么银子,就脚上的靴子,也是补了又补的。”三品吏部侍郎刘贺开始哭穷。 皇上瞄了眼袁央,袁央赶紧低下头装作没看见,心里又骂刘贺,什么出身贫寒,难道我这出身不贫寒的就得出银子吗? 一时间就连家眷们也纷纷探头张望。 看的人多,附和的人少。 皇上暗暗哼了一声,如今都把你们集合起来了,一个都别想跑。 皇上拿出一张单子,高让捧出一对南珠耳环。 南珠耳环油黄圆润,平素只有皇后配戴。 灯光照在耳环上,这熠熠的光辉让家眷们看呆了眼。 “这耳环不错,便是五百两银值了。” “你们刘府当然不差这五两百,这南珠耳环可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官员们却不为所动,皆不出声。 “朕呐,前些时间看南府排过一出戏,说是在西海国有个人啊,本来仕途一般,娶了个有权有势的妻房,仗着妻子的家世,平步青云,扶摇直上,一直到官居一品,在外人看来,他对妻子忠心耿耿,言听计从,又像柳下惠一般,坐怀不乱,实则眠花宿柳,在南巷之中偷养了两个外室,连孩子都生下了。纸里包不住火,他的妻子知道以后……” “皇上——”袁央跪了出来:“那等狼心狗肺之人,真是让人唾弃。” “恩,爱卿高见。” “皇上,那对南珠耳环十分好看,想来跟臣妻魏氏十分相衬,臣想拍下来送给她。” “爱卿对夫人真好。只是这南珠耳环十分贵重……” “不怕贵,臣觉得魏氏值得。” “一万两。”皇上狠了狠心。 “臣买了。”袁央颤抖着手接过南珠耳环,恭恭敬敬端到魏氏脸上。 众人都赞魏氏有福气,如此年轻有为又真心疼她的郎君,真是让人羡慕啊。 魏氏戴着南珠耳环,耳环的光辉映衬着她细嫩的皮肤:“袁郎,你虽是三品,还需更努力才行,万不可学着戏里那般,不知检点,可明白了?” “明白,自娘子嫁与我时,便立了规矩的,袁某这一辈子都不会纳妾。” 魏氏这才满意地坐下,袁央擦擦额头的汗,悄悄坐了回去。 刘贺捅了捅他的胳膊小声道:“袁兄,说你家底丰厚你还真丰厚啊,一万两银子说拿就拿,刚才咱们还说杜大人败家,你可是尤甚呐。你可知道这南珠耳环虽然好看,但在黑市上也不是没有,就这样的成色,六百两银子已经是到头了,你竟然出一万两。” 袁央脸色绯红,偷偷望一望魏氏的方向,却不敢多言。 又一个盒子被打开,是一个削苹果的银刀。 “朕呐,想起旧年时,听人说过这样一件离奇的故事,说的是有个武功高强的人呐,叫关意,自幼开始练功,十岁那样就可单手举鼎,方圆百里都觉得这是一个可造之才,但在比试的时候,因为无钱打点考官,分发给他的兵器竟折在当场,造成他乱了心神,郁郁而归,刘大人,咱们陈国的武器库,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吧?” 刘贺只觉头顶一串火花带闪电,炸得他脑子空白一片,听到皇上点他的名,他才哆哆嗦嗦道:“自然是不会的,皇上英明,在皇上治下,怎么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银刀,刘大人觉得如何?” “甚好,甚好,银光闪闪,做工精良,内库所出,一定是好东西。” “你觉得这银刀,值多少?” “臣觉得,少说得值个一万五千两。” 袁央一口茶差点儿喷出来。 好你个刘大人,刚才你还人模鬼样说什么我一万两买对南珠耳环是不识货,这么小的一个银刀,往多了说也不值十两银,你竟然出价一万五千两?是谁说自己是穷苦出身,一双靴子都是补了又补,刘大人你变化挺快的啊。 “所以哪位爱卿愿意买了这银刀呢?当然了,也不必勉强,都要满意才行。“ “臣——愿意买这银刀。”刘贺跪了出来。 “朕知道你出身不好,在官场沉浮多年才坐上如今的位置,你的钱来之不易,可不要勉强。”皇上还假意劝说。 “皇上,臣是真心喜欢这银刀。” “那好吧。”皇上叹了口气,既然刘大人这么坚持,也不好不卖给他。 高让欢天喜地把银刀送给了刘贺。 “刘大人真是深藏不露。”袁央打趣他:“我记得刘大人是布衣出身,这一万五千两,得是从祖宗那辈积攒的银子都掏出来了吧。” 刘贺将银刀揣进衣袖,却是连头也不敢抬。 袁央掏了一万两,刘贺掏了一万五千两,短短的一盏茶功夫,皇上进账两万多两。 众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但来都来了,又不能走,只能眼巴巴看着高让又捧了东西出来。 对于高让捧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大伙都挺好奇,还想着看一看热闹。 看着看着,就觉得自己如瓮中之鳖,大事不妙啊。 平时厉害如袁央,抠门如刘贺,都乖乖的掏了银子出来,其它人估计也没跑。 果然,皇上左一个“朕前天听了一出戏,戏里说有个七品小官也敢在城中作威作福,任凭他养的狗咬伤别人还要怪别人冲撞了他的狗,还把人家逮起来打了一顿……”右一个“朕做了一个梦,梦到有个官员绑架了一个民女,不敢拉回家里,便偷偷藏于妓院,等着风头过了去妓院使坏呢。” 不一会儿,金项圈卖了五千两,银镯子卖了三千两,白玉簪子卖了两千两。 一开始,皇上还拿着这些东西在身上比划比划,顺便带点儿解说,比如“这金项圈还是先帝所赐,上头镶嵌着十二颗红宝,一看就是大富大贵的东西,用来传家也再好不过的。众爱卿要不要仔细瞧瞧?” 后来干脆不解说了,因为实在太抢手,高让刚打开盒子,这些官员就抢起来。 “皇上,这白玉簪子非常适合我娘戴,求皇上卖给微臣吧。” “皇上,这银镯子工艺上乘,闪闪发光,三千两,卖给我吧。” 要雨露均沾,不能厚此薄彼,皇上给高让使了使眼色,高让很快又抱了几样东西过来,总归要做到人人有份,让大家都满载而归。 等每个官员都买到了东西,天色也不早了。 官员们或是骑马,或是坐轿,在宫门口辞别。 魏氏摆弄着耳朵上的一双南珠耳环,坐在马车里傲娇道:“我的袁大人,你不高兴吗?难道给我买这耳环是虚情假意吗?” “当然不是,是真心给你买的,一万两银子又算得了什么。” 刘贺坐在轿子里也是神情恍惚,心中像是被插了一刀一样,他又不能喊疼,只能一路唉声叹气,他的妻子赵氏小声道:“你出身困顿,最看重银子,库房里的银家伙,你一个月少说要数十来遍,怎么花这一万两你如此大方,不过是一把银刀罢了,能值几个钱?你怎么就当了冤大头?难道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卖弄吗?”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刘贺气不打一处来。 其它买了簪子或项圈的人,也是郁郁寡欢,如丧考妣。 太和宫的算盘却打得噼里啪啦响,炭炉冒着火星,皇上拿着毛笔坐于案后。 宣纸上记载的,是年宴上的收获。 几处加起来,卖出去十三样东西,收回来九万一千五百两银子。 杜仅言在旁边给皇上研磨,看到她做生意挣的五百两银子,眼睛都直了。 皇上将那五百两银票还给她:“怪不得你坚持让你爹参加年宴,原来是让他来做诱饵,有了他捧场,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皇上英明,抓住了那些人的短处,所以才让他们乖乖拿出银子。”杜仅言只是不明白,皇上为何短时间内,就能抓住这么多臣子的短处,就算是让人收集,也没这么快吧。 皇上当然有办法,在太和宫的暗格里,常年有一个箱子,箱子里记载的是一些臣子被参奏的奏本。 比如袁央,背着他那位凶悍的老婆,在外头槐花街里另取了一个小老婆,小老婆给他生了个儿子如今都两三岁了。 比如刘贺,当年因关意等人未向他行贿,他便利用职务之便害得关意等人落选。 比如许大人,年愈六十,头发花白,皇上早许了他告老还乡他还颤颤巍巍地来早朝,说是先帝朝的忠臣,实在不放心皇上年纪轻轻便要独掌朝政,一定要像蜡烛一样燃尽自己最后一丝光亮来服务陈国,背地里呢,又偷偷使人抢了民女,怕留在府中名声不好,就偷养在妓院,妄想着找个时间一树梨花压海棠。 这些折子,皇上收到以后便压了下来。 俗话说,水至清则无鱼。 朝堂如水,臣子如鱼。只要有朝堂,便需有臣子,皇上驾驭臣子,是用忠臣,远奸佞,但人无完人,玉有瑕疵,十全十美是不存在的,只要不是大的过错,能被鞭策,有错能改,便也算可用,如有不改的,等到合适的时候再捎去他们的官职,那些贪墨的,查抄了家产便可。 如今朝廷缺银子,皇上只是稍稍用了点手段,有些臣子便不打自招了,为免皇上动怒,自愿花钱消灾。 ------------ 第一百三十一章 皇后进步了 这样一来,除去军费五万两,还有赚,竟然还赚了。 皇上骄傲起来:“朕今晚稍稍表演了一下,就赚了这么多银两,看来挣钱是信手拈来的事啊,并不像百姓说的那么艰难。” 杜仅言切了一声。 “杜常在,你有不同意见?” “那些掏银子的大臣只是迫于皇上您的淫威。” “什么?” 说太快,嘴秃噜了。 杜仅言赶紧跪下:“臣妾是说,那帮大臣还不是迫于皇上您的天威吗?要知道皇上您挣回来的钱,多数也是他们贪的陈国的钱。他们害怕皇上追究,所以才捧皇上您的场。只是陈国养了这么多昏官贪官,看来皇上您有点儿昏聩。” 皇上咬了咬后槽牙。 这个杜常在,总能捡他的心窝子戳,这是恨不得一刀子攮死他吗? 历朝历代哪个皇帝手底下没几个昏官贪官,就先帝那么英明神武了,他手底下那几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挑挑捡捡,有几个不贪荤腥的。 没有绝对的良臣,得看做皇上的怎么驾驭了。 转念想想,小女子们懂什么朝廷之事用人之道,算了不跟她计较,总归她想出办年宴的点子,让内库度过了难关,甚至,还扩充了内库存银,就值得表扬。 皇上挣银子也上瘾,幻想着如果他也做些饭菜买卖,岂不是也能挣钱?后宫女人哪个不卖他几分面子? 得知皇上竟试图抢自己生意,杜仅言的一双眼睛能把皇上戳几个窟窿,你都这么有钱了,陈国万人之上的存在,竟然跟一个常在抢生意? 又不敢驳了皇上的意思,杜仅言装得温温柔柔地给皇上捶腿:“皇上——这些粗活您怎么能干呢,再说卖饭这活,不好干。” “有何不好干?御膳房把饭菜做好了,朕可以吃给大家看啊。朕吃得香,吃得多,大伙肯定就想买。这生意不就来了吗?” 啧啧,皇上你是做主播上瘾。 还想直播卖饭呢。 这不是抢生意是什么。 决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他要是开了这买卖,那自己的买卖就要黄了。 利益面前,决不能妇人之仁。 杜仅言飞快地捶着皇上的大腿:“皇上,后宫这点小买卖,一定不会入您的法眼。” “瞎说,朕觉得做做生意挺好玩。” 好玩。 呵呵。 他竟然说好玩。 岂有此理。 杜仅言捶腿的力气也大了三分:“皇上,后宫女人的日子本就不好过啊,您想想,一个月才那么几两月例银子,守着月例银子过日子,多不容易。皇上若是卖饭,姐妹们又不好不买,那皇上岂不是变相强迫?姐妹们岂不是很可怜?” 皇上眉头紧锁。 杜仅言赶紧推波助澜:“皇上,整个陈国都是您的,您富有天下,只要您好好治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内库还怕没银子吗?这才是皇上该走的大道啊。” 皇上的眉头锁得更紧:“杜常在,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别掐朕的大腿。” 啊。 只顾着说话了,下手有点儿狠,把皇上的大腿都给掐红了,真是抱歉。 但好歹改变了皇上做生意的主意,也算没有白掐。 次日太后带着皇后及卫贵人到了太和宫。 太后直接拿出了两万两银票:“这是哀家的积蓄,皇上不是说边塞需要用钱吗?边塞的稳定要紧,这两万两,皇上只管拿着去用。” 怎么能花老太后的银子,皇上当即拒绝:“内库有钱。” “内库那点儿银子够干什么的。” “年宴上朕也挣了点儿钱。” “那也是杯水车薪,勉强应付,皇上掌管着天下,哪哪都是用钱的地方,这两万两,皇上且拿着,边塞的五万两银,算哀家出一份。” 太后如此通情达理,皇上感动之情溢于言表,赶紧让高让给太后奉茶,又叫端了各色果子来。 太后看了看皇后。 皇后有点燥热,解下围脖,凑在炭火旁吃烤板栗,一吃一个嘎嘣脆。 太后给皇后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 皇后后背一凉,尴尬一笑,亲自剥了三个烤板栗送到太后跟前。 太后眼睛一闭。 唉,不中用了。 卫贵人坐在太后下首,见此从自己袖里掏出银票一张,恭恭敬敬递到皇上手中:“这是我入宫的时候,带的傍身银子,一直未用。听闻边塞有需要,特意拿来,请皇上充做军费。也算是我为陈国尽的一点儿力。” “卫贵人月例不多,这一千两就算了。”皇上推辞。 “皇上若是不拿,便是嫌少了。”卫贵人有些委屈,但委屈里又透着坚定,虽带着恳求皇上的眼神,但却是不卑不亢地坐着,颇有妃嫔的规矩。 皇上只得把一千两银子收下。 皇后已经剥好了一颗板栗塞到卫贵人手中:“昭宁,天冷,给,用热板栗暖暖手。” 就知道吃。 太后无语凝噎。 “皇后娘娘,我不饿。”卫贵人推辞,板栗掉到了地上,咕噜噜像个球似的就滚走了。 皇上亲自剥了一个板栗递给卫贵人。 卫贵人含羞捏住了板栗,只是小心翼翼放进荷包里,并不吃。 “昭宁,皇上给你剥好了,你怎么不吃?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皇后嘎嘣一声,又吃了一颗。 卫昭宁脸色绯红:“因为是皇上亲自剥的,我不舍得吃。” 皇后嘴里的板栗顿时不香了。 这场面话再借她个头她也说不利索。 太后显然对卫贵人的表现十分满意,拉住卫贵人的手向皇上推荐道:“皇上,难得卫贵人有这样的胸怀,皇上该珍惜才是。” 太后一番举荐,卫贵人当晚就留宿在了太和宫。 皇后扶着太后走出太和宫,太后握了握皇后的手,语重心长对她说:“昭南——” 皇后一听太后呼唤她的大名,三魂没了七魄:“还请太后明白示下。” “哎,昭宁去侍寝了,你是不是心里不舒服,我瞧着你从太和宫出来心事重重的。但咱们脚下是皇宫,皇宫不比民间,在这里,姐妹共侍一夫,也是常有的事。你要知道,皇上子嗣稀薄,你也没有福气,进宫这些年,你是什么也没生出来,太医也时常给你诊脉的,汤药你也喝下去不少,哀家瞧着,你恐怕是” “太后——”皇后打断了太后的话。 “哦?”太后一愣。 “太后,您说的话,我有点儿听不懂。”皇后回望着灯火通明的太和宫:“炭火上还有两个烤板栗呢,别再烤焦了就可惜了。” 太后 皇后这是油盐未进哪。 想教导也不知从哪头教导起了。 太后一说到太和宫捐钱,卫贵人马上拿出自己的傍身银子,二话不说就要捐出。轮到皇后的时候,皇后倒也干脆,站起来就挎上了太后的胳膊:“走啊,一起去太和宫,也好有个伴。” 太后气的仰倒,心里暗自想着,好歹皇上愿意宠幸卫昭宁,也算是卫家的福气,一旦卫昭宁一举得男,那卫家也算稳住了,就可以放养皇后,反正提拔她甚是费劲,也提拔不动了。 果然卫昭宁侍寝以后,从卫贵人升为卫嫔。 卫昭宁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皇后喜滋滋地请她吃烤花生,皇后亲自剥了烤好的花生放在卫昭宁的手上,卫昭宁指缝一开,花生米掉到了地上。 “不合你的口味吗昭宁,桂圆啊,去给卫嫔端些如意卷子,如意卷子是甜的,卫嫔打小就爱吃。” 桂圆去端了如意卷子来,金黄金黄的卷子累在乳白色的瓷盘里,卫昭宁却未看,只是轻轻抚摸着手上的玉镯子道:“皇后娘娘,如今我是皇上亲封的卫嫔了。” “本宫知道啊,你是皇上亲封的卫嫔,本宫是皇上亲封的皇后。本宫又不傻,难道不明白这个?” “虽是嫔位,到底离妃位差了一级,我本是辅国公的女儿,姐姐你已是皇后.” “昭宁你不会是想当皇后吧,这么大逆不道的事你可不要想。” 卫昭宁微微一笑,紧紧握住皇后的手,难得露出几分亲昵的神情:“姐姐说哪里话,咱们本是一母姐妹,妹妹怎么敢有那种想法,我的意思是说,以后需得更加上进,更殷勤奉上,才能为卫氏争光。” 提起“争光”二字,皇后有点不感兴趣。 前些年太后天天在她耳朵边聒噪,句句离不开为卫氏争光的话,好不容易太后不聒噪了,她妹妹卫昭宁又续上了。 平平静静过日子不好吗?卫氏一族不也好好的吗?为何要想这些让人脑子嗡嗡的话题。 皇后想不明白。 有想这个的时间,还不如吃个烤花生。 卫昭宁却是忧心忡忡:“昨夜侍寝,皇上问了我一件事。” “他是不是问本宫为何不捐银子?”皇后背着小手在景仁宫里走来走去:“本宫大意了,该捐一点儿的。” “皇上根本没提及皇后你。”卫昭宁叹了口气:“皇上说,这两日要给杜常在搬宫,问我觉得杜常在这个人怎么样。” 对于杜仅言,皇后挺赞赏的,觉得她为人仗义又不拘小节,虽招皇上喜欢,也并不谄媚高傲,对她这个皇后也恭恭敬敬,还时常为她解围,有了杜仅言以后,贵妃孟玉珠都吃了好几次瘪。在皇后看来,杜仅言简直就是观音娘娘派她下凡来拯救她的啊。 “你怎么回皇上的?” “我只是实话实说,说杜常在此人,聪明有余,只是眼界不高。” 皇后 “杜常在有些机灵在身上,也常常能化险为夷,但做为后宫妃嫔,不想着怎么更好的侍奉皇上,反而把精力用在那些饭菜上,这不是本末倒置吗?我们这些后宫女人,担负着绵延香火的责任,皇上无有子嗣,我们该日夜反省才是,杜常在却时常为了几两银子奔波劳碌,可不是罔顾皇上的宠幸,可不是眼界不高吗?” “这她.可是”皇后长长叹了一口气,一到关键时刻,她这张嘴就不利索,她总觉得卫昭宁哪里说的不对,也想为杜仅言辩护几句,可却又不知从哪头说起,终究是吃了嘴笨的亏。 卫昭宁也觉得,跟皇后这个姐姐说不到一处去,干脆借着侍寝累了的由头去自己房里弹琴了。 弹了有两首曲子,听到高让来传人,原来是皇上叫皇后去太和宫。 卫昭宁追了出去,站在廊下问高让:“是太和宫有什么事吗?” “皇上宣皇后娘娘说说话,天冷,卫嫔娘娘歇着吧。”高让带着两分笑。 “皇后娘娘,需不需要我陪着?” 皇后一顿。 高让甩了甩拂尘:“皇上单叫了皇后娘娘。” 卫昭宁轻轻咬了咬嘴唇,眼看着皇后坐了撵轿出门去,她扶着景仁宫朱红色的廊柱,有些失神。 皇后自然是受宠若惊,到了太和宫门口才想起来,还未好好装扮,穿着常服梳着寻发髻就来了,真是失礼。 皇上却拉着她的手把她带到东殿里,炉火上还烤着板栗。 皇后看到板栗,咽了咽口水,想起太后斜她的眼神,又想想自己皇后的身份,再想想陈宫的宫规,才按捺住想吃板栗的心,恭恭敬敬给皇上磕头行了礼。 皇上亲自扶起皇后,还给她剥了好几个板栗,又让高让亲自去端了皇后爱喝的杏仁奶茶。 皇后看看皇上那宠爱的眼神,果断吃起了板栗,喝起了奶茶。 “咳咳——”皇上咳嗽了两声。 皇后像是小学生见了班主任,赶紧放下奶茶伏在地上:“皇上,臣妾失礼了吗?” 皇后嘴里还嚼着板栗,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像个松鼠。 “干什么这么客气,做了皇后还把胆子做小了吗?起来。”皇上扶起皇后,又给她投喂了几个板栗:“太后没在这儿,你只管吃你的,又没人说你。” 是这个理。 皇后放开胆子炫起来。 炫了七八十来颗板栗又觉得哪里不对,放下奶茶仰着脸:“皇上叫臣妾来,是有事吧?” 赤金镶南珠项圈挂在皇后脖子上,南珠的光芒衬得皇后的脸又白又圆还软糯糯的。这一年里皇后胃口见涨,肉眼可见的跟充了气一样变胖了。毕竟杜仅言小厨房的榜一大哥,非皇后莫属。 还有她那种单纯无辜又有点儿蠢的眼神,在这帮聪明智慧的后宫女人当中,纯属鹤立鸡群。 啧啧。 皇后吃着板栗还能举一反三,还问是不是有事才叫她来。 皇上觉得,皇后有那么一点点进步了。 今天写的很晚,我的猫病了,一天在围着猫猫转。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嗑瓜子 皇后,朕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觉得杜常在如何?” 皇后心中暗喜。 皇上这是问到她的强项上来了。 若问别的,皇后可能答不上来,关于杜仅言的,皇后那是信手拈来,随随便便也能整上八百字。 “杜常在浓眉大眼,头发乌黑,戴着宝石簪子一摇一摇的,别提有多好看了。”皇后星星眼。 “还有吗?” “杜常在为人谦虚和顺,从来不在宫里惹是生非。” “杜常在脑子灵活,在宫里头做起小生意,不但方便了大伙,还能挣一笔收入。” 皇后越说越激动,杜常在的好处,她一张嘴根本夸不过来,难得皇上也不嫌她啰嗦,就那样盘着腿坐在软榻上,一边给她剥板栗,一面听她唠叨,时不时的,皇上还要笑两声,跟老乌鸦似的,笑的嘎嘎响。 “皇上该多宠幸杜常在几回,让她为皇家传宗接代。”皇后双手合十,开始祈福。 皇上甚至还有点感动:“皇后,你不祈求自己多福多子,还替杜常在求。” “臣妾是中宫,中宫庇护姐妹们是应该的。” 这胸怀。 皇上思虑了一下:“杜常在获封常在以后,还未搬宫,前些日子让人收拾了宫殿准备给她住,如今内务府回话说收拾好了,那个宫殿叫什么来着?” 皇后也想不起来:“臣妾得回去查查,臣妾也记不住了” “不必查了,朕想着,杜常在是新人,如今宫殿修缮完了,她正好搬进去,朕应该给这宫殿赐个新名字。”皇上翻了翻字典,低头又想了想:“朕觉得就叫万如殿吧。万般皆如意。” 在皇后眼中,皇上博学多才,皇上取的名字当然错不了。 皇后一毛钱意见也没有。 钦天监看好日子以后,杜仅言便带着细软搬进了修缮一新的万如殿。 她是常在位份,万如殿又只有她住,她便是一宫主位,掌管着一宫的事务。 史景在永福殿里揣着小手哭唧唧:“你去万如殿了,我怎么办?我也想去万如殿跟你作伴。” 杜仅言也想带着史景。 这其间,史景先去求了皇上。 史景仰着红扑扑的小脸戳到皇上脸上,说话也透着可怜:“皇上,把我也弄去万如殿吧,我若离开杜常在,日子还有什么滋味,不能活啊。” 皇上的脸直抽抽。 好家伙史景你进宫是来给朕当小老婆的,没见你怎么伺候朕,你反倒对杜常在惦记的紧哪。离开杜常在不能活,呵呵,那就更不能放你去万如殿了。 “史景啊,你要知道,万如殿离永福殿很近,以后你想见杜常在,也很容易。” “皇上是不同意我搬去万如殿吗?” “史景,杜常在是凭本事搬进万如殿的,你若想移宫,那也得给朕给其他妃嫔一个理由啊。”皇上束着手。 “皇上是说,我若想去万如殿,也得先去伺候皇上您,伺候好了才能移宫?那算了,我还是住永福殿吧。”史景眼一翻,草率而粗糙地给皇上行了个礼,麻溜回了永福殿。 皇上在风中沉默不言 杜仅言找皇上说情时,皇上正在马场里温习骑射。一身铠甲,戴着黑色的帽子,帽子罩着脸,几乎是只露出一双眼睛。 马场广阔,圈养着七八匹汗血宝马,有石榴红色的,也有银白似雪光的,全是皇上的心头好,有时候批奏折累了,或是在后宫里闷了,皇上便来到这里,骑马射箭,全当散心了,顺便也能熟练下骑射功夫,毕竟做为一个皇帝,能文能武,那是标配,祖宗就是这样传下来的,文能坐江山,武能上战场。 皇上伏在马背上,用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杜仅言,马鞭在他手里来回摩挲了几回,皇上先发制人了:“若是来给史景说情的,就免了。” 杜仅言 当真是来给史景说情的。 皇上有些失望,抬腿夹了夹马腹,一甩马鞭,黑色汗血宝马便扬蹄飞奔,溅起飞雪腾空而起。 杜仅言有的是时间可以浪费,干脆让马场的太监搬来了椅子,坐在马场看皇上骑马。 皇上马术很好,骑射也精良,堂堂国君一表人才,秀色可餐哪。 杜仅言又让随行的木瓜给她端来一盘瓜子,一边吃瓜子一边看节目,时间就好消磨。 皇上本以为杜仅言会知难而退,没想到她还在马场消遣起来了。 “皇上慢慢骑,臣妾不急。呦,皇上您的汗血宝马可真好看,尾巴都透着宝光,像一道闪电。” “皇上您手上的功夫可真稳,这匹马被您收拾的服服帖帖。” “皇上您骑马的样子真好看,举世无双,一骑红尘妃子笑” 皇上差点儿从马背上溜下来。 这女人不但消遣,还拿他消遣。 这马是骑不下去了。 不骑了。 皇上双腿一夹,马鞭在空中一甩,汗血宝马就稳稳停到了杜仅言面前。 “说吧。”皇上取下面罩,露出一张俊俏的张扬的脸,一双又深又亮的眸子几乎能把杜仅言看穿。 “皇上.臣妾跟史景一起住惯了,自打入宫时臣妾跟她就是挨着睡的” “你想挨着她睡,不想挨着朕睡?”皇上取下手套,摩挲着长长马鞭笑得意味深长。 杜仅言脸一红。 “皇上,万如殿是皇上您专门为臣妾修缮的宫殿,里头的装饰总比永福殿要好一些,臣妾私心想着,万如殿两进的院落,除了正殿,还有偏殿七八间,总有空余,臣妾一个人住在那里有些寂寞,若是史景去了,还能跟臣妾作伴,说说话也好。” “你只想跟史景说话,不想跟朕说话?” “臣妾.” “回去吧,坐风口里嗑瓜子,生怕朕看不见。”皇上伏在马背上身子一歪,便把杜仅言从椅子上拉了起来。 看来皇上是不批准史景同住万如殿了。 杜仅言有些失落。 害,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皇上不准,那也没办法。 皇上骑到马场西角,马场的小太监早已等候在那儿,先把皇上扶下来,然后牵马喂马。 褪去戎装的皇上穿浅灰蓝色绣明黄猫眼图案宽袍,束着暗黄色雕龙纹发冠。 高让早已捧着暖炉迎了上去,一面叫太监们抬过龙辇。 皇上歪在龙辇上,若有所思看着地上那一排弯弯曲曲的脚印,脚印很小,一看就是女人的。 高让何其机灵,忙带笑道:“皇上,半个时辰前,杜常在从这儿经过了。” “这个蠢女人。”皇上远远望向东西六宫的方向,雾色浓重,飘渺的雾气笼罩着红顶的宫殿,近处朱红色的宫墙也模糊难辨了,更没有杜仅言的影子。 “高让,你说后宫的女人盼不盼望跟朕独处?” “那是当然,谁不愿意独得圣宠呐。”高让仰着脸笑:“皇上是天子,天子的宠幸,那可是祖上修来的福气,更何况是跟天子独处,这独一份的宠幸,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皇上,咱们要去万如殿吗?杜常在刚搬去万如殿,皇上要不要去看看?” 万如殿刚修缮好时,皇上已经提前去转过两趟了。 如今杜仅言搬了进去,依着皇上的性子,好歹一天得去两回。 却不料,皇上有些不大乐意似的:“算了,朕还有公事,没时间去万如殿,让她自行修整吧。” 高让低头想想皇上的话,也不敢多问,只能吩咐抬轿辇的太监往太和宫的方向去。 万如殿。 杜仅言刚换了衣裳,穿一件薄锦织花敞衣,靠着软枕看菜谱。 如今小厨房从永福殿挪到了万如殿,一切得从头开始,好在万如殿自己是大老板,不必看别人的眼色,且自己手底下的木瓜、二条也是忠心耿耿的奴才。 皇上的太和宫赏了一个太监过来,皇后娘娘也按惯例赏了个伺候茶水的宫女,贵妃的长乐宫也送个了叫油桃的洒扫宫女,算起来,杜仅言身边伺候的人又多了三个,加一块有十个了,这规模算很庞大了。 史景坐在炉前看她爹写给她的信,毕竟认字不多,看来看去也看不明白,干脆让皇后赏的茶水宫女小雾来读。 “景儿,你需得好好侍奉皇上,得了皇上宠爱,再搬到万如殿岂不是明正言顺?”小雾读下去:“景儿,你平时需得留意皇上的喜怒哀乐,皇上喜则你喜,皇上乐则你乐,长此以往,皇上自然会喜欢上你。在这之前,你要好好保养自己,银子够花不?爹再附银票一张共五百两银子你用作打点吧。” 史景叹了口气:“我爹是个男的,偏他还教我取悦皇上的办法,我进宫日久,却取悦不了皇上,看来我在取悦皇上方面没有天份,不过俗话说,不能一条道走到黑,撞了南墙需得回头,我看如今取悦你挺好的。” 杜仅言 “因为有你关照我,内务府的人瞧见了我还笑着跟我打招呼。”史景吃了个烤得热乎乎的无花果,反复回忆着她爹的话:“我爹说,搬到万如殿要名正言顺,杜仅言,皇上怎么说?他还不同意我搬过来吗?” 杜仅言点点头。 木瓜给史景端了盏茶:“我们主子去了马场,说起让小主您搬来万如殿的事,皇上他.” “不必说了,我知道,皇上肯定怕我来了万如殿他再来就不方便了。毕竟刚进宫时,我一心觊觎皇上,也花了不少银子打点,就想占皇上便宜。如此好色之徒,声名远播,皇上肯定听说过我的名号,心底指不定把我当成采花大盗,所以死活要离我远一些,他怎么会把我放在万如殿。” “等我收拾好了万如殿,找个皇上高兴的时候,再去求恩典。”杜仅言安慰她。 反而是史景还要反过来安慰杜仅言:“你刚搬到万如殿,先别急着管我,我住在永福殿有赵嬷嬷她们伺候着也挺好的,最主要是离皇上远,不必伺候皇上,落得个清静。” 杜仅言 “说起来万如殿修缮一新,但是新的才容易出问题。”史景吃着无花果,眼睛却在新来的那几个人中间扫,她目光锐利,像是个扫描仪,扫的皇后送来的宫女小雾端着茶盘退了三步远。 史景又扫了扫贵妃送来的宫女油桃,见油桃穿了一双青绿色颜色极鲜亮的鞋子,站在廊柱下闷声不吭地扫雪,便问杜仅言:“贵妃赏赐来伺候你的,你也推辞不了。不过贵妃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坏屁,她分派过来的人你要当心。” “我问了这个叫油桃的宫女,她说原先在长乐宫伺候,因粗手笨脚的,也不能到贵妃跟前伺候,都是干些粗活,洒扫洒扫罢了。最近因扫雪扫到贵妃的脚上,害贵妃湿了鞋袜,贵妃生气,就把她派到万如殿了,说是让她有多远死多远,再也不能回去。”杜仅言倒是不急不慌的。 二条附和着:“前儿送油桃来的那两个长乐宫的小太监,奴才听他们说悄悄话,好像是说这个油桃不大机灵,只能干粗活,是得罪了贵妃才被发送到咱们万如殿的。” 自从见识了田令月的转变,史景算是对长乐宫过敏了,只要是长乐宫送进来的,史景都持怀疑的态度:“皇后娘娘送来的小雾自然是没问题的,那个油桃,你们小心堤防着她。” 对这个油桃,杜仅言倒没怎么上心,她梳着油黑的发髻,发髻里戴着一朵绒花,手脚粗大,关节比别人大些,其它印象深的,只有一两次。 比如,有一回皇上来用了一次晚饭,说是用饭,跟杜仅言说了会儿话就走了,留了一大桌子的好饭菜,一筷子也没动,杜仅言便把饭菜赏给了底下的人。 万如殿的人吃饭都规规矩矩,只有新来的油桃撸着袖子,一个人炫了三碗米饭一大盆毛血旺,还把冷切牛肉干掉一盘,顺带喝了一盅燕窝一碗米酒。 这吃相惊呆了众人,从没见一个人吃饭从晚上吃到半夜。不过杜仅言倒没在意,人的饭量有大小,有人吃得少,自然有人吃得多,做奴才的不容易,多吃两碗饭也没什么。 倒是油桃半夜肚子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咬碎后槽牙,杜仅言知道以后让人叫了太医,太医院新晋太医张昭意,原太医院院判张屹章之子,诊脉之后,说油桃是吃多了堆积在胃里不消化,开了几个山楂丸让油桃嚼了也就好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撑死 油桃伏在杜仅言脚下红着眼:“奴婢自幼因家贫进了宫,被内务府分派到贵妃娘娘那里干粗活,因为饭量大招人嘲笑从没有吃过一顿饱饭,请杜常在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把我赶走,以后奴婢再也不贪吃了。” 不过是几碗饭罢了,杜仅言也并未责怪她。 倒是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贵妃孟玉珠反咬了一口,向皇后告状,说是杜仅言虐待她长乐宫出去的宫女,逼着宫女油桃使劲儿吃东西,差点儿把油桃撑死。 皇后正在院里欣赏雪中月季,那些白皑皑的雪落在大红色的月季花瓣上,有红有白,柔嫩的花瓣挂着冰碴儿,严霜下的绽放,别有一番美感。加上卫昭宁在高台之上悠然地弹琴,天高云淡,琴声悠远,这么美的氛围,偏偏贵妃又来生事。 不待见。 皇后拍拍月季上的雪,那雪落在手心里就融化了。 皇后心想,得摆驾到一个暖和点的地方,好听贵妃哔哔,反正她一哔哔就挺长时间的。 “皇后娘娘,杜常在仗着自己一宫主位的身份,差点儿撑死油桃。” “什么?油桃?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有油桃?内务府有新水果了?”皇后不解。 “油桃不是桃,是我长乐宫的宫女,因杜常在新搬了万如殿,才送她到万如殿洒扫伺候。” “啊,这样说,那油桃已经不是你宫里的人了,你不要在本宫这里咋咋呼呼。” 孟玉珠. 这真是咬碎后槽牙。 “皇后娘娘,虽然油桃已不在我长乐宫伺候,但她还是后宫宫女,杜常在虐待后宫宫女,皇后娘娘难道不责罚她吗?” “虐待宫女?”皇后懵懵的:“咱们陈国可不准这样,贵妃,你可有证据?” 油桃已经被提溜到了景仁宫,一双青绿色颜色极鲜亮的鞋子也掉了一只,非常狼狈。 史景捏了捏杜仅言的手:“你看,就说贵妃憋不了什么好屁,她把油桃放到万如殿果然不安好心。” 油桃抖着肩膀跪在景仁宫里。 皇后看她光着脚,尚有些不忍心,孟玉珠却冷冷盯着她恐吓道:“油桃,敢说一句假话,拉去打死。” 油桃一哆嗦。 “贵妃娘娘,皇后娘娘还未说话呢。”史景看不惯孟玉珠那张狂的样子。 当然了,孟玉珠也没惯着史景:“这里难道还有史小主说话的份儿吗?关你何事?区区一个末位秀女——” “还让不让油桃说了。”皇后叹了口气,你看吧,就知道贵妃一说话,就恨不得把别人的嘴都堵上。 人群里顿时安静下来。 油桃小心翼翼看看孟玉珠,又看了看杜仅言的脚尖,嘴唇动了动,竟没发出声音。 恰好给皇后请安的太医张昭意,正是那天在万如殿给油桃看肚子疼的人,孟玉珠便叫来了张昭意:“张太医,那晚是不是你去万如殿给这个宫女瞧肚子疼的?” 张昭意放下药箱行了礼,看看月季花丛下的宫女,确实是那晚的人,便点了点头。 “她是何病啊?” “她是吃多了积食,伤了胃。” 孟玉珠便呵斥油桃:“你说,那晚在万如殿,你都吃了什么?老老实实说,错一个字,打死。” “三碗米饭一盆毛血旺,冷切牛肉一盘,一盅燕窝一碗米酒。”油桃垂着头。 妃嫔里发出感叹声。 皇后娘娘都惊呆了,万如殿连宫女都吃这么好?果然是当主子的会挣钱连手下的奴婢都跟着沾光啊,景仁宫的下人还没吃上燕窝呢。 赵答应:“天爷,怪道是人家杜常在开着小厨房呢,她的宫女都喝上燕窝了,比我伙食都好。” 包贵人:“我这贵人当的,还不如去万如殿当宫女。” 史景:“这宫女真能吃,一顿饭赶上别人三天口粮。” 眼看话题要跑偏,孟玉珠果断摇了摇手帕子,顺带瞄了眼田令月。 田令月不知从哪里捡来了油桃那只鞋,先是让油桃把鞋子穿上,而后装作十分温顺心疼的样子来:“这个油桃我是知道的,在长乐宫伺候好几年了,贵妃娘娘觉得她有力气,洒扫的活计做得好,又因杜常在刚搬到万如殿,想着万如殿一定有不少要洒扫的地方,所以贵妃娘娘好心,指派了油桃到万如殿伺候,岂料刚去几日,竟有此劫,太医可作证,油桃一个宫女,怎么会吃那么多东西,杜常在对长乐宫主位有不满,只管当面说,姐妹们有什么不能说的呢,何必去为难一个奴婢。” 田令月这惯做好人的样子让史景有火,杜仅言却拉住了史景的胳膊,让她不要冲动。 毕竟如今是皇后娘娘理事,杜仅言便把那晚的情况跟皇后说了。 皇后掐着手帕想了想,问油桃:“是你自己愿意吃的,还是杜常在逼你吃的?” “是杜常在逼她吃的,不然谁会把自己吃得吐出来?”孟玉珠上前一步。 “贵妃,油桃是哑巴吗?” “不是。”孟玉珠退回去一步。 “既然她不是哑巴,本宫问她话,贵妃怎么还代答。” “这” “别这个那个,你往后站站,本宫要秉公处置了。”皇后让桂圆搬来锦凳,自己坐于锦凳上:“油桃,你说。” 皇后审案一向审不明白。 但这次架势是做足了。 “回皇后娘娘,是奴婢自愿吃的,奴婢因为粗笨,在长乐宫从没有吃饱过。”说到这儿,油桃缩着身子拿手护着头,恐惧地看了看孟玉珠,看样子在孟玉珠身边没少挨打,当然,现在是在景仁宫,众目睽睽之下孟玉珠蹦跶不起来,油桃跪在皇后脚下,眼泪几乎滴在皇后的绣鞋上,她宽大的指节伏着地,身子一抽一抽的:“在长乐宫,奴婢干的是最脏最累的活,也知道自己笨,不像别的姐姐那么机灵,所以从不敢喊累,只是饿得快,多吃一个馒头,便会招来一顿毒打,上个月多吃了一个花卷,腰果姐姐还扇了奴婢五个耳光,到现在奴婢的眼睛里还有血丝,左眼看东西还模糊。” 油桃的眼底,果然有一块血斑。 待她撸起衣袖,胳膊上的陈旧瘢痕,一看就是鞭子打的。 “后来主子.后来贵妃给了奴婢一锭银子,让奴婢来伺候着杜常在。”油桃从怀中掏出一锭二两的银子:“奴婢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坏了,总归到万如殿不会挨打的吧。奴婢想着,没想到才到万如殿没几天,杜常在就赏了我们一大桌好吃的东西,我又饿坏了,所以就敞开肚子多吃了一点儿,吃坏了肚子,杜常在还给奴婢叫了太医,奴婢感激不尽” 唉,也是个可怜人。 腰果偷偷往孟玉珠身后站了站,悄悄把头低了下去。 孟玉珠青着脸质问油桃:“杜常在给了你什么好处,或是拿什么威胁你了,你要这样帮着她说话?” 油桃只是摇头。 太医也出来作证,那晚油桃吃多了,确实是杜仅言派人请的太医,还嘱咐太医好好给油桃看病,油桃的样子,不像是被逼的。 这就过分了。 陈国宫规里都强调,不准主子随意责罚奴才。 油桃这受的委屈不小啊。 赵答应:“真是可怜,饭也不给奴才吃饱。” 包贵人:“那个腰果也是个奴才,竟敢打得油桃眼睛出血,刁奴。” 皇后也有些不忍,一面叫太医张昭意给油桃看看眼睛,一面询问孟玉珠:“贵妃就是这样对待宫女的?” “这” “看来还是宫规背得不熟。”皇后叹了口气,迎面是温暖的阳光透过回廊照射下来:“上次皇上罚贵妃背宫规,贵妃肯定是背了又忘了。” “臣妾没忘。”孟玉珠赶紧跪了下来。 “那你再背一遍来听听。” “这”孟玉珠龇牙咧嘴,努力想着宫规上的内容,上次背宫规几乎要了她半条命,闹得她睡到半夜做恶梦惊醒都要念叨两句宫规,谁知好不容易背出来交了差,如今又忘得一干二净,竟一个字也想不出来。 更可恨的是,旁边这些小蹄子似乎是看热闹的多,竟无一人提醒她。 皇后也没惯着她:“贵妃,你回去接着背宫规吧,背会了来景仁宫,本宫检查。” 孟玉珠一阵眩晕,田令月赶紧上前扶住。 孟玉珠一跪,腰果就露出来了,穿一套紫灰色的的衣裳,像根甘蔗似的杵在那儿。 早听说这个腰果仗着孟玉珠横行霸道,今儿算她撞枪口上了。 皇后一向仁慈,倒没说什么,卫昭宁借着端茶的功夫,悄声对皇后说道:“姐姐若轻纵了这个腰果,下人们岂不是没了规矩?” “依你该怎么办呢?” “让她自己打自己五十个耳光以儆效尤。” 皇后面露难色:“这打的有点狠。” “姐姐是中宫皇后,为正宫闱,该拿些手段出来,不然下头的人怎么信服?她们如此做派,分明没把姐姐您放在眼中。” “腰果,你无故打伤宫女,如今,就在景仁宫跪两个时辰吧。”皇后喃喃道。 腰果偷偷看了看孟玉珠的脸色,孟玉珠低头看鞋。 “贵妃教导不善,罚俸一个月当做油桃的诊费。” 孟玉珠心里暗气这个不上道的腰果,你被罚就算了,赶紧跪下去认了错大家无事,偏生眼巴巴盯着她这个贵妃,这下好,皇后顺着腰果的目光罚了她一个月的俸禄,虽然没有几两银子,到底面子重要,堂堂贵妃被罚俸,又成后宫的笑柄了。 出了景仁宫,孟玉珠青着脸坐在辇轿上,田令月在辇轿一旁伺候着。 没了腰果在身边,孟玉珠的手炉也是田令月捧着。 甬道深长。 青石板上水迹未干。 田令月捧高了手炉想递给孟玉珠:“贵妃娘娘小心手冷。” 孟玉珠一巴掌扇了田令月一个趔趄。 田令月顿觉头晕目旋,差点儿给手里的炉子甩出去,又追了几步,在一处角门,方追上孟玉珠的辇轿,又恭恭敬敬举着道:“贵妃娘娘打我不要紧,别气坏了身子,手炉里的炭还暖着。” “刚才在景仁宫,你是没嘴的葫芦?让皇后那个老妇处置了本宫跟腰果,你在来看热闹的?平时你的主意不是挺多的吗?” “我也没想到,那个油桃.” “不是你给本宫出的主意吗?说油桃蠢笨,扔到万如殿里,也不引人注意,平时留着她打探个消息也好,消息呢?消息没打探到,反把本宫折进去了。” 孟玉珠那一个嘴巴子打得田令月发型都乱了,田令月却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轿辇在长乐宫停了下来,田令月赶紧充当腰果的角色,伸出胳膊来扶着孟玉珠进了正殿。 铜镜前,孟玉珠由田令月伺候着,一一取下赤金红宝护甲。 赤金红宝护甲暗黄色光芒映着孟玉珠白皙而阴冷的脸。 铜镜里的孟玉珠面若冰霜。 田令月只能小心陪在她身侧,婢女端来茶水,田令月赶紧接过了递到孟玉珠脸前。 “早知那个油桃不管用,在长乐宫的时候就头一个愚蠢。”孟玉珠扶了扶额头。 “我本想着,她在长乐宫不受待见,拨她去万如殿,也省得娘娘您看见她心烦。不想.” 铜镜里的孟玉珠皱了皱眉:“怎知被反咬了一口。这个死蹄子,接下来该怎么办?” 田令月小声道:“娘娘难道忘了咱们的谋划?” 孟玉珠没功夫听田令月卖关子,皇后娘娘罚的背宫规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火大。 “她刚搬到万如殿,一切还是新的,凡事未立,咱们机会就多,等腰果回来,咱们可让她去” “腰果不如你机灵,你去。” 田令月. 以身犯险的事,田令月并不愿意做。 好歹她现在是田答应,是有身份的人,跑去万如殿使坏,那不是奴才们干的吗?让她去,岂不是失了身份? 偏殿内,山竹端来了一碗紫米粥又配了两三样小菜。 田令月勉强用了些紫米粥便将筷子放下。 山竹探出头去望了望,长乐宫寂静,想来孟玉珠已经睡下了,这才将窗子关上,小声对田令月说: “贵妃娘娘让主子去万如殿办事,是否危险?” “若不危险,岂会轮到我。” “奴婢瞧着,万如殿那一位并不好对付主子当真要去吗?” “我寄人篱下,仰人鼻息,还有路供我选择吗?”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新来的太监 这一年越王闵齐并未回京,他的手下赵伯皆与崔真二人回京复命。 皇上太和宫宴请了这两人。 问及边塞境况,赵伯皆道:“在越王带领下,将士一心,边塞平稳,虽有游牧之族几次三番想有起伏,但有越王镇守,他们也是溃不成军。如今边塞的小孩儿夜哭,只要一提越王的名字,便可立即止住。越王在边塞的耕耘终不付皇上的托付。” 赵伯皆眼神坚定,不急不缓,果然是越王的心腹。 说到越王未回京过年,赵伯皆道:“越王关心边务,虽十分想念太后皇上,却不敢有所放松,皆因冬季游牧之族有所迁移,冬季水草短缺,他们补给不足,易生歹意,还是小心防范为上。” “朕已调拨五万两银子,越王可收到了?” “八百里加急已经在路上了,越王已收到银子,除去补足军备,前阵子草原刮起半个月的白毛风,又加固了营房所费不少。” 赵伯皆回答的滴水不漏,皇上一句话问下去,赵伯皆有七八十来句回上来,简而言之,赵伯皆像是越王的新闻发言人。 轮到崔真回答时,崔真的回答比他给皇上上的奏折还潦草。 赵伯皆说什么,崔真都在一旁:“恩,臣也是这样想的。”或者“臣,附议。” 听赵伯皆讲了一些边塞见闻,可赵伯皆三句话离不开越王闵齐,本来是一场谈话,最后变成了越王闵齐的表彰大会。 还是看歌舞吧。 南府的歌舞很醉人。 摇着粉色羽毛扇的歌姬,杨柳细腰,顾盼生辉。 琉璃般光泽的大殿内,十几个歌女伴着箫声翩翩起舞。 觥筹交错间,皇上喝了个脸红,歪在那儿一丝不苟地盯着歌姬的腰。 “赵爱卿,怎么不喝?是这酒不合你的胃口吗?”皇上问。 赵伯皆起身,拱手:“回皇上,臣因长期驻守边塞,养成了少酒的习惯,并不是酒不合胃口。” “那崔真,你喝。”皇上扬了扬琉璃环。 崔真正专心致志地看歌姬跳舞。 该怎么形容崔真的专心致志呢,手里的酒已经洒到了袍子上,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一脸花痴,眼神随着那些歌姬的腰姿不停地晃动,酒菜几乎没动,光看节目了。 推杯换盏也给忘了,眼中只有美色。 倒也是,边塞苦寒,娱乐项目少的可怜。 南府的歌姬出了名的好看,崔真难得进宫一次。 “这歌舞比边塞的如何?”皇上歪在那儿喝着酒,面色绯红,眼神游离,袍子上大片大片绣金丝飞龙纹散着又亮又荼蘼的光,倒是一副昏君的模样。 崔真几乎要流哈喇子。 赵伯皆目光炯炯望了望皇上,又望了望崔真。 “你俩,来倒酒,给朕的爱卿满上。”皇上指了两个粉衣歌姬。 歌姬端了酒壶赤脚上前来倒酒。 “你俩,来,近身来舞。”皇上又指了两个歌姬。 两个低胸束腰百褶裙歌姬拖着长长的头发来到赵伯皆跟崔真面前,歌姬的胸脯几乎压到二人身上。 好饱满的身材,歌姬腰姿柔软,低下身去几乎贴着这两个糙汉。 崔真简直不敢睁开眼睛,一脸幸福地吸了吸鼻子。 真香。 空气里都是歌姬身上的香气。 庸俗。 歌姬揽着崔真的脖子:“大人,共饮一杯可否?” “可可可可可”崔真仰天大笑。 歌姬搂住赵伯皆的脖子:“大人,喝个交杯如何?” 赵伯皆有些烦躁,似乎是坐不住了。 皇上满饮了一杯,盯着赵崔二人:“爱卿别拘束,看上哪个,一会儿送到你们府上去,你们常年征战在外辛苦了,这些歌姬,朕,赏赐给你们。” 赵伯皆叹了口气,起身告辞:“臣已醉,怕失礼,先行告退。” 皇上再三挽留,赵伯皆坚持要走。 崔真却是乐不思蜀,在太和宫里开心到起飞,一会儿跟歌姬同饮酒,一会儿又跳到绒毯上,要给皇上练一套他自己创造的拳法,皇上还没夸赞两句呢,他兴奋得抱起歌姬直接举过头顶,把歌姬旋转得像个风车。 赵伯皆是按也按不住,速速退出了太和宫。 走下几十级的台阶,出了宫门,赵伯皆坐在马上回望皇宫的方向。 宫中的摘星楼屹立不倒,城墙巍峨耸立。 赵伯皆不禁想起越王来,越王能吃苦,又善战,哪是这个小昏君可比的。 太和宫乌烟瘴气,赵伯皆真是一分钟也坐不下去。 随行的人骑着马跟在后头,一行铁骑浩浩荡荡沿着官道行入城中。 微雨,薄冰。 城中笼罩着雾。 “赵大人可见那崔真的嘴脸了?这次越王让他跟赵大人一起进宫,真是丢了您的脸。” 赵伯皆没接话,只是拉了拉缰绳。 “那个崔真,在边塞的时候除了力气大,就没干过其它什么正经事,亏得越王赞他有才。真不知皇上留他下来做什么。” “今日我才知道,崔真这小子跟皇上真是投缘。”赵伯皆哼了一声。 “他跟皇上投缘?他竟然跟皇上投缘?皇上看中他哪一点?” “看中他腐朽好色。”赵伯皆呸了一口,在赵伯皆眼中,越王如日中天,名声好,有才情,一身的真本事,这个皇帝闵简,就差远了,平时跟一帮女人在后宫里打打闹闹,有政绩的事没见他做过几件,先帝那时候不知中了什么降头,偏生要把皇位传给他。 太和宫的一幕在赵伯皆心中挥散不去,皇上跟崔真那色迷迷的模样,简直了,几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恨不得在太和宫就把那群歌姬就地正法。 “大人您出宫了,崔大人还留在太和宫呢。” “你小子懂什么,咱们大人跟那个姓崔的又不是一路人,他怎么能跟咱们大人比。” 一行人浩浩荡荡去了。 杜仅言一脚踏入太和宫,只见粉衣歌姬正在翩翩起舞,推杯换盏间,酒气弥漫,香气四溢,真是歌舞升平,好奢侈,好不务正业。 皇上身旁堆了两个歌姬,崔真身旁堆了四个歌姬。 真是郎情妾意,热闹的很。 倒不像进了太和宫,像进了盘丝洞,一群小妖精使尽了各种手段狐媚皇上跟崔真二人。 当然了,也不用歌姬狐媚,看这样式,说皇上跟崔真在狐媚歌姬也不为过。 不忍直视。 杜仅言撇撇嘴,拿手帕子在脸前摇了摇。 经过歌姬的身边,眼神一飘,才发现歌姬白皙如雪,眉眼都是温柔。 怪道皇上跟崔真十分流连呢。 美这种东西,谁不爱看呢,太和宫里可不缺发现美的眼睛。 本来是皇上邀请她来的,不看白不白。 又有歌舞,还有美酒佳肴,就当是参加爬腿了。 人生得意需尽欢,开心一天是一天。 杜仅言在皇上下首坐了,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好酒,再倒一杯,这葡萄酒十分香甜,喝了酒看这帮歌姬,另有一番朦胧的美。 “再上一壶。”杜仅言叫宫女。 崔真走了出来,要给皇上表演一段举鼎舞。 这倒是稀罕,没见识过。 太和宫的方鼎少说有二百斤,崔真马步一扎,丹田一收,竟将二百斤的方鼎举了起来。 大伙都看呆了,这真是天生的神力啊。 “爱卿举得好啊。”皇上咳嗽了两声,高让拍了拍手。 皇上身旁的歌姬就像潮水一下退了下去,围绕在崔真身旁的歌姬也散得一干二净,悄无声息。 待歌姬褪去,伺候的人也退了下去,高让退到了二门外守着。 “崔爱卿不但勇武有力,而且演技也不屈于南府名伶。”皇上夸道。 崔真有些不好意思:“皇上怎知臣在演戏?” “朕了解过你,所以今日你的好色肤浅,都是装出来的,朕知道。” “皇上英明,皇上的演技也不错,演出了一个昏君该有的样子。” “还是崔卿了解朕,真是不好意思,在朕的太和宫,朕想跟臣子说两句知心话,还得先演一出戏,弄走不相干的人。” 皇上的意思是说,为了弄走赵伯皆这个灯泡,他跟崔真二人还合演了一出戏。 “今见了皇上,臣方知皇上年轻有为,心思深沉。” “朕的爱卿也是粗中有细,腹有才华,不愧是朕看中的人。” 两个男人你一句我一句,商业互吹。 杜仅言吃了个肚圆,皇上是她夫君,崔真是她表兄,太和宫的宴席,更像是一场家宴。 从太和宫回万如殿的时候,皇上让崔真送杜仅言回去。 旧年长见,自打杜仅言进了宫,崔真去了边塞,见面的机会就愈发少了。再见崔真,比原先胖了些,黑了些,粗糙了不少,还记得以前他能写诗做赋,头戴纱帽,帽插红花骑马穿巷的样子,引得京城的姑娘小媳妇忍不住驻足观看。 果然边塞风沙粗粝,渐渐抹去了崔真少年郎君的模样,让他变得雄壮不少。 小时候杜仅言常跟在他身后,这次杜仅言在前头走,崔真跟在她身侧。 “边塞凶险,你要小心保重。如今皇上器重你,你的凶险便又多了一分。” “男人立于天地之间,一点儿凶险算不得什么,劳妹妹记挂。”崔真伸手拂去角门上攀墙的花草,又伸手挡在杜仅言额前生怕藤蔓碰到她:“皇上对妹妹好吗?” 杜仅言仰起明媚的眸子:“皇上对我很好。” “听说皇上赐妹妹居万如殿,想来妹妹很招皇上喜欢。后宫凶险,妹妹也要处处小心。” 皇上虽让崔真送杜仅言到万如殿,但毕竟男女有别,后宫又是禁地,崔真心中有数,自然不会乱了分寸,只在万如殿外站着跟杜仅言说话。 万如殿红墙朱门,二进的院落倒也宽敞,“万如殿”三个字又是皇上亲笔,想来皇上对杜仅言的宠爱是真的。毕竟杜仅言才常在的位份,能独当一宫主位,且万如殿的规制除了比景仁宫小一点儿,就连贵妃居住的长乐宫,也不如万如殿气派。 一个男人是不是爱一个女人,嘴上说的,是信不得的。且看他愿意为女人做什么,且看他为女人做了什么,这是骗不了人的。 皇上朝务繁忙,每天的奏折翻到手软,却还能在百忙之中,事无巨细的操心着杜仅言的事,足见皇上的用心了。 杜仅言跟崔真在万如殿外说了些话,就见垂花门转过来一个火红的身影,像是着了火似的火红色,头上梳着旋风土豆的造型,旋风土豆上又插了一些红宝簪子,戴着一副明闪闪的银铃铛耳环,,胳膊上左一个右一个镂空雕花金镯子哗啦哗啦地响,她的声音也是清脆的,清脆里带着喜悦:“快看看我新制的这身衣裳怎么样,花了二十两银子新裁的。” 史景从永福殿里来,她闲着无事,手上的银子又花不完,没事就想裁件新衣裳买支新簪子,刚制好了新衣来给杜仅言炫耀,顺便捧出一件鹅黄色镶金织花交领宽袖袍来送给杜仅言,毕竟有福同享,有好东西也得想着杜仅言。 “这件鹅黄色的衣裳送给你穿,如今你住了新殿,得摆起宠妃的派头,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咱们去。” 鹅黄色镶金织花交领宽袖袍针脚细密,用料精良,一看就是上等货,竟比内务府绣娘的手艺还好,一定是用了不少银子。 “不多,八个绣娘耗时一个月,花费二十八两银子而已。”史景丝毫不把银子看在眼中,只是在意杜仅言这个姐妹。 崔真自觉退后了两步。 崔真是个生面孔。 史景抬头就望见了他,她面前的崔真挺拔威武,长眉入鬓,面若刀裁,一张脸粗糙里透着冷酷,冷酷里透着温柔,三分文弱,五分硬朗,眸子里深的,似乎能看到春日花鸟,又透着夏日的暖跟冬日的冷若冰霜,甚至,还有一分冷眼旁观,另加一分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的铠甲黑如曜石,交领处一抹白又透着干净利落。头戴黑冠,目不斜视。 巍峨的万如殿外,他如松柏一般,屹立当场。 这是怎么样复杂的一个人,这是怎么样的秀色可餐一支独秀,竟丝毫不输皇上,史景从未见过。 “杜仅言,你又得新太监了?” 崔真 这一刀来得猝不及防。 杜仅言有些尴尬,难怪史景错把崔真认作太监,能在后宫穿梭的男人,除了皇上跟太医,也就是太监了。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隔墙有耳 “他不是宫里的.”杜仅言话音未落,史景已经围着崔真绕起了圈圈,左一圈又一圈地打量着崔,又用手捏了捏崔真的胳膊跟脸蛋,一副验货的样子:“我知道他原本不是你宫里的,你宫里的也没这么好成色的太监啊。说吧,他原先是哪个宫里的太监,哪个好心的娘娘赏给你的?” “他不是太监,他是我表兄崔真。” 史景闪电般缩回手愣在当场,心道杜仅言你还有如此姿色的表兄?我真是小瞧你了呀。 “臣,崔真,见过娘娘。” “啊。”史景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里,先是自觉弹出去三丈远,离崔真远的不能更远了,更不敢抬头看崔真,只是摆手:“我不是什么娘娘.” 史景是带着荣耀家族的使命进宫的,如今却在一个外人面前头一回否认了自己的身份,还是潜意识地否认。 杜仅言给崔真介绍:“这是皇上的史小主,是帝师的女儿。” 崔真拱手行礼。 史景破天荒规规矩矩拢着腿,掏出手帕子福了一福:“不必客气,我只是最末位的秀女。” 送杜仅言回了万如殿,崔真告辞。 杜仅言跟史景站在台阶上望着崔真远去。 或许是行军打仗的人自带一种威严不可侵犯的气质在里面,崔真腰背挺直,一身曜石黑的铠甲拘束得他行走起来像一幅墨画,红墙黄瓦映白雪,崔真的背影越来越小,跨过蠡斯门便不见了。 史景呆呆的立着,手里捻着送给杜仅言的鹅黄衣裳。 杜仅言咳嗽了一声。 史景这才回过神来:“崔真.那个,姐妹,请问” “你不要这么客气咱们之间还用请字。”杜仅言想笑。 史景收回了心神:“崔真是你表兄?他多少岁?在哪里当职,是在京城护卫营吗?他怎么跑到后宫来了?让贵妃看见了,不得参你一本啊。” 难得史景这么有雅兴,杜仅言告诉他,崔真是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的小儿子,并不在京城护卫营,而是跟着越王在边塞打仗,难得能回来一次,是皇上命他送自己回万如殿的,不过是想着兄妹难得一见,让二人多说几句话罢了。 史景的表情明显失落了不少,似乎杜仅言这几句话解说的不够详细似的,她独自喃喃道:“四品钦天监灵台郎,这个官职有些陌生,是个什么官?” “是测看天相算吉凶祸福的。” “原来是个算卦的官。” “算卦的官还有这么风姿卓越的孩子,我今儿是头一回见了。这么风姿卓越的人,皇上还让他去边塞跟着越王去打仗护边,那是九死一生的吧。” “虽是九死一生,但为了陈国安生,这些总得有人做,好在皇上体恤,又有越王推荐,皇上已经升了他的官,如今他是四品防守尉。” 四品防守尉已经是皇上能给他的最高职位了,如今他在越王手下,虽偶有建树,到底年轻,又无重大军功,贸然提拔会引人侧目。皇上即便欣赏崔真,也需他一步一个脚印往上走。 “我说他也不像个太监。”史景抬头望着宫殿的飞檐,飞檐之上,立着一只飞鸟,飞鸟展翅,轻盈活泼,飞鸟雕刻的极有功夫,像是展翅能飞进云层里去,那么自由的飞鸟,崔真在边塞也是自由的吧,不像她,只能困在四角的宫墙里,别说边塞与其它城镇了,连宫门都难出去,即使是去一趟太和宫或是慈宁宫,还要先打报告,请示了之后皇上跟太后批复了才可以觐见。 史景第一次觉得皇宫不好,便是这时候了。 角门处悬的藤蔓晃了一下。 “出来吧。”杜仅言道。 果然从角门就出来两个人,是田令月跟她的婢女山竹。 田令月拿着手帕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原来是走到姐姐这里来了,刚才见姐姐在私会外男,所以不敢打扰。” 私会外男这名声可不好。 特别是把这个不好的名声安在崔真身上。 史景当即道:“不会说话就好好回长乐宫抄经。” 田令月一讪。 山竹倒是护在她主子面前:“我们主子不过是出来散散心,要去清凉殿正好路过此处,怕冲撞了才没有立即出来,史小主这是在训斥我们答应吗?” “不但训斥你们答应,还要训斥你这个低阶宫女。什么私会外男,那位崔真崔大人,是皇上亲封的四品防守尉,是杜常在的兄长,皇上让他送杜常在回万如殿,他为避嫌,连万如殿的台阶都没踩,到你们嘴里竟成私会外男了?两个碎嘴子。” 田令月只看见杜仅言跟一个男人在宫墙下走,沿路盯梢,却又不敢太近,倒没听清二人在说些什么,凭她的私心,恨不得杜仅言跟这个男人有什么出格的事,那现成的把柄不就落她手中了? 如今听史景一说,才知道是皇上的安排,田令月有两分慌乱,但很快镇定了下去:“虽如此,杜常在在后宫里与一个男人并肩行走,亲密交谈,咱们不知道的,可不就怕杜常在吃了亏吗?” “谁像你这样闲,来万如殿门口嚼舌头。”史景没惯着她。 田令月在杜仅言这里没占到便宜,仓促逃走。 回到长乐宫时,腰果正在给孟玉珠捶背,见田令月低着头回来,夹着尾巴的老鼠一样躲回偏殿去,就知道她没有成事。 孟玉珠免不得又给田令月来了一顿:“最近几日你常去那边溜达,可有可乘之机啊?” “回贵妃娘娘,杜常在她对我颇有防备。” “难道没法子了?” “我想着,能不能换腰果去万如殿.” “腰果是本宫的奴婢,若是暴露出来,不就把本宫牵扯进去了吗?此事还得你去。” 田令月心中虽不情愿,到底也不敢反抗。 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太监大福回到长乐宫给孟玉珠报信儿,说是皇上宴请了赵伯皆跟崔真两位大人,晚上还要看折子,所以这一晚并不翻牌子。 赵伯皆此人,孟玉珠是知道的。 但崔真的名字却生的很。 “奴才已经打探过了,那个崔真,是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的儿子,如今官居四品,是尊着越王的意思回京面圣的。此人在宴席之上贪酒好色,最要紧的——”大福看了看众人。 “你只管说。” “最要紧的,这个崔真,是杜常在的表兄。” “当真?” “千真万确。” “我在万如殿那倒见了一个陌生男人,听史景说,那个男人叫崔真,确实是杜常在的表兄。”田令月叹了口气:“那个崔真,如今是四品防护尉。没想到她还有这门亲戚,以后她岂不是更目中无人了?” 孟玉珠并不这样看。 凡事有利有弊。 同一个人,可是蜜糖,也可是砒霜。 “你说这后宫里,一个女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田令月想了想答:“是家世。” 家世故然重要。 比如皇后,虽不机灵,姿色也欠妥当,但丈着辅国公女儿与太后侄女的身份,也是稳坐后宫。 但孟玉珠认为,有比家世更重要的,那便是一个女人的贞洁。 屏退了下人,正殿里只有孟玉珠跟田令月二人。 孟玉珠悄声对田令月说了几句话,田令月正帮着孟玉珠整理钗环,一时愣住,手里的簪子就落到了案上。 重新握着簪子,田令月心里砰砰直跳:“娘娘,这样妥当吗?” “你不是看清了那个崔意的长相身量了吗?” “看清了。” “那这事就妥当。” 田令月将簪子插入孟玉珠发间,心中七上八下。 万如殿还是静悄悄的时候,宫女油桃已经抱着扫帚把殿外打扫了一遍,将角角落落都清理干净了,又去灶上帮着烧火。 她在长乐宫做的都是洒扫的活,所以做起来熟能生巧,做完洒扫又不肯闲着,灶上的活计她也抢着干。 木瓜伺候着杜仅言试穿史景送过来的衣裳,油桃已将温水端了进来。 乍暖还寒的天气,油桃竟累得满头的汗,汗珠挤在她乌黑的头发里,她的头发都是亮的。 二条来跟杜仅言汇报:“万如殿的小厨房,主子选了固定的几个人做饭,毕竟主子说过,厨房重地,闲人免进。近来油桃格外勤快,厨房上的活她也抢着干,所以奴才来回主子。” 二条的意思杜仅言很明白。 毕竟油桃曾在长乐宫伺候,长乐宫又视杜仅言为眼中钉,长乐宫派进来的人,自然得小心堤防着。 史景也曾提醒过,说万一是孟玉珠跟油桃合演了一出苦情戏呢,为的就是让油桃充分获取万如殿的信任以后才方便行事。 油桃隔窗听到以后,冲进殿内取下银簪子要自尽以表清白,说是景仁宫一事,更让她明白,长乐宫永远都回不去了,她家贫进宫,只想老老实实地干活,以前在长乐宫即使挨打,也老实本分地忍着,现在到了万如殿,更想好好伺候主子,主子若是不相信,她愿意以死明志。 若不是杜仅言眼疾手快,油桃的银簪子都能扎进脖子里。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宫女,她的话又有什么不能信的呢。 油桃忙得不亦乐乎。 杜仅言跟史景去景仁宫给皇后请安,从景仁宫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 快到上元节了,京城里到处张灯结彩,舞龙灯,挑灯笼,一片繁华景象。 杜仅言还未进宫前,每年的上元节,都要去城里逛上半夜,看各式各样的灯笼与烟火,买糖葫芦糯米丸子花灯各样果子,如今进了宫,这些恐怕是看不成了。 她跟史景又爱热闹,就顺着景仁宫往摘星楼去。 摘星楼地势高,站在楼上能俯瞰几乎大半个京城。 二人到了楼上,果然见京城里熙熙攘攘,上元节前的气氛已很浓烈。 犹记得辛弃疾那首《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算是对上元节最好的诠释了。 “听说许多才子佳人的故事都发生在上元佳节,杜仅言,你识字颇多,肯定知道才子佳人的故事吧?”史景笑。 杜仅言嘘了一声:“别说出来,显得咱们好色。” “说说都不行啊。” “可以心里默默地想。” 二人扶着围栏笑。 田令月看着杜仅言与史景往摘星楼去了,便差了山竹去万如殿叫油桃。 油桃一心杵在万如殿干活,并不想出来,山竹却说,是路遇了她的主子杜常在,杜常在的镯子丢了,让她去找找。 油桃听了,顾不得万如殿的活,跟着山竹往北走,过了清凉殿又走了一段路,直到能看见摘星楼了,还是没看见杜仅言,却看到了田令月。 “杜常在呢?”油桃问。 田令月笑着从荷包里掏出一两银子塞给油桃:“这是我赏你的。” 油桃把银子还给田令月:“奴婢是来给杜常在找镯子的。” “这里并没有杜常在,是我寻你来的。”田令月笑了笑:“怎么,你这么着急找你主子?她才当了你几天的主子?” 油桃摸不准田令月的心思,但她觉得田令月似乎不是什么好人,也不愿意跟田令月走太近,福了一福就要告辞。 “正好我也要回去,一起吧。”田令月把手搭在油桃的胳膊上,让她扶着。 史景在摘星楼上,远远看着脚底这一切,急得咬后槽牙。 油桃是长乐宫送过来的奴婢,只要是长乐宫的不管是东西还是人,史景都持怀疑态度。 “你看那不是油桃吗?那是在跟田令月狼狈为奸吗?”史景哼了一声。 摘星楼上风大,田令月跟油桃在脚底,只看见拉扯,却听不见说话。 “依我说这个奴婢不能留。” 杜仅言默默打开了系统。 站在楼台之上,脚下皆如蝼蚁。 如果她不要油桃,长乐宫也饶不了油桃,油桃的命运,很可能是流落去洗衣裳或是涮马桶。 油桃虽然不机灵,但勤快能干,去洗衣裳或是去涮马桶,有些委屈了。 系统屏幕一闪,小电跳了出来:“宿主有何吩咐?” “我想听听她们在说什么。” “隔墙有耳功能,可听到三百米范围内的细小声音。一次十积分,有效时间半个时辰。 (本章完)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皇上偷听 十积分,不差钱。 杜仅言在陈国后宫跟皇上皇后关系和睦,这两大主子一有赏赐,杜仅言的积分就要涨,现如今积分都七百多了,得想办法花出去,毕竟在后宫生存,本来娱乐项目就少得可怜,花积分也算一种娱乐。 果然买了隔墙有耳功能以后,田令月跟油桃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奴婢现在是万如殿的奴婢,身份有别,不敢跟田答应同行。”油桃福了一福就要走,又被山竹抓住:“我们主子跟你同行,是看得起你,你反倒不识趣。” 田令月擦了擦嘴角的口脂,望着手帕上那一抹鲜红笑着:“是怕跟我同行惹人非议吗?油桃,你难道不知隔墙有耳?你在这里跟我私下会面,已经是犯了忌讳了,万如殿的那位主子,无论如何不会再相信你了,你不帮着我们做事,也没退路了。” “你们.” “你既然是长乐宫的奴婢,即使派到万如殿,也是长乐宫的奴婢,死了也是长乐宫的鬼,你若一心帮着贵妃娘娘办事,尚有回转,若不识相,那只有死路一条。” 油桃眼含着泪:“奴婢只想好好做个奴婢伺候主子,现在奴婢死了,也是万如殿的鬼,不是长乐宫的鬼。” 油桃不愿再跟田令月说话,转身回去万如殿。 田令月带着山竹在后面跟着。 山竹小声道:“主子,这个油桃不识抬举。” “她以为回万如殿就没事了?今日她私下见我,杜常在肯定是认为她吃里扒外,岂会再相信她?” 田令月的笑声很轻,超出三百米的范围,杜仅言就听不见了。 当初入宫时,从未料到角落里缩着的田令月如此有心机,小看她了。 “朕忆起一首诗来,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皇上还能看到天上有人?” “狗奴才,朕是说,咱们头上有人。你难道没听见那俩女人在高阁之上叽叽喳喳。” “皇上您说的是杜常在跟史小主吧?” “恩。” “皇上一路尾随而来,这不正好撞上了吗?” “狗奴才,什么叫尾随而来。朕只是想到摘星楼上看看城外风景,上元节快到了,城中热闹繁华。” 高让嘿嘿一笑,跟在皇上后头。 眼见快到高楼之上,皇上却不再往前走,而是呆在楼梯台阶上,侧耳听着楼上的动静。 杜仅言耳朵里嗡嗡的。 谁能想到,听田令月跟油桃说话,这中间还插播了一段广告? 她买的隔墙有耳功能可以听到三百米范围内的声音,而且是离得越近,声音越大。 皇上就在她脚下埋伏着,皇上跟高让说话的声音清晰可辨,而且声音很大,像在她耳畔开了扬声器。 史景站在城楼看风景,看到有百姓举着长长的龙灯在城里绕行,目光被吸引着,看得格外入神。 “皇上,您当心脚下。”高让虚扶着皇上,生怕他猥琐在台阶上会脚一滑站不住。 “没事,你小声点,别被那俩女人听见。” 史景目光一转:“杜仅言,你看那城中花灯,当年我还在府里时,每到上元节,我爹娘都会带我到街上,各式花灯,只要我看上的,统统都买。再没有比那更开心的时候了,可惜啊,被我爹送进宫里来,过这清汤寡水的生活。” “这个女人,竟说宫里过的是清汤寡水的生活,朕哪顿没让她吃三菜一汤。”皇上贴着墙角。 “杜仅言,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杜仅言握了握史景的手,又不能告诉她皇上在偷听,只能委婉地提醒她:“看花灯。” “你当真没听到什么声音?” “什么声音?” “男人的声音,像是皇上的说话声。” 杜仅言:“看花灯。” “花灯我已经看过了,难道是我出现幻觉了?在宫里憋坏了?憋出病来了?我怎么听到皇上在我脚下说话?” 杜仅言心想,你没病,是皇上有病,一个男人干什么不好,猥琐在人家脚下的台阶上偷听。 像她偷听,都是凭真本事,用的隔墙有耳功能。皇上还得委曲求全,匍匐在台阶上。 “难道我想皇上想魔怔了不成?应该也不会吧?我对皇上又——” 杜仅言伸手捂住了史景的嘴,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一面又道:“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哪来的皇上?”史景莫名其妙的,高耸的摘星楼,明明只有她跟杜仅言。 不料皇上却从墙角走了出来。 青绿色织银镶边袍子,系着水色玉带,束着银冠,剑眉星目,款款来了。 一边走,一边还跟高让交流:“上元佳节就快到了,京城繁华热闹,朕不由得想起一道诗来,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著词声。” “皇上好诗文哪。”高让抚掌。 明明来了半天了,还要装作刚到的样子,就是为了掩饰他在台阶上偷听的事,皇上的演技也挺浮夸的。 史景还捅了捅杜仅言的胳膊:“皇上来了,皇上真来了。” 他当然来了,还来了半天了,难怪买了隔墙有耳就听到有脚步声,原来那是皇上的脚步声。 杜仅言携着史景给皇上行了礼,摘星楼上凉风习习,吹动皇上水青色的袍子翻飞起舞,他的脸格外冷峻,看着杜仅言跟史景,就像看着一截儿木桩子似的不带感情色彩,语气全是敷衍:“这不是杜常在跟史秀女吗?怎么如此有雅兴啊。” “马上到上元节了,臣妾跟史秀女想来摘星楼上看看城外风景。” “是宫中的日子太清汤寡水吧?” 清汤寡水这词怎么这么熟悉? 史景惶恐地拉住杜仅言的手。 杜仅言有三分尴尬,不自觉并拢了脚尖。 果然有些话心里可以想,说出来就不安全。 皇上喃喃道:“高让,你是不是觉得咱们这宫里的日子清汤寡水啊?” “奴才.” “说。” “奴才觉得,伺候着皇上,便不算清汤寡水。” “朕就知道你是忠臣。” 啧啧。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分明是说给杜仅言跟史景听的。 高让是忠臣,可不是说她跟史景是奸臣吗? 史景尴尬的脚趾头能抠出二亩地。 杜仅言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皇上的心情似乎不大好,皇上心情不大好的时候尽量避免在他面前晃悠,否则凶多吉少。 不想皇上站在台阶上,把逼仄的台阶堵得严严实实,还略带戏谑道:“高让,你可听过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 高让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皇上今儿怎么老问他问题,他没读过什么书,知识欠缺,再说才子佳人的故事,他一个太监也不爱打听,皇上这问题真刁钻,像是在问他,又好像在问那两位娘娘。该怎么回答呢,高让想了又想,几乎是揉断了拂尘才挤出一句:“皇上想听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南府的戏折子里都有。若有不全的,奴才去提醒她们早些排起来。” “史景,你想听什么才子佳人的故事?”皇上垂目,把弄着腰间玉带,直接把问题甩给了史景。 这烫手山芋。 史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干脆豁出去了:“我我不识字。” “那你总识人吧?史秀女不喜欢才子吗?” 这要命的问题。 史景很窘迫:“我我.我.” 史景算是回答不上来了。 杜仅言只好硬着头皮救场:“回皇上,才子佳人的故事,臣妾倒是听说过。” “那你说说。” “臣妾听说才子佳人的故事,也都是在戏折子上。才子佳人虽好,但总是佳人薄命,才子难觅,不过是戏文里唱唱罢了,只是说起才子,臣妾心中倒有一个人选。” “哪一个才子?” “当然是皇上您了。”杜仅言挤出一脸笑意,咧着嘴开始奉承皇上:“自古以来,哪有像皇上您这样的,年纪轻轻就登基为帝的,而且外能震慑八方,内能安抚百姓,能文能武,能批奏折,亦能作诗词歌赋。不但有胆有识,而且俊朗明媚。” 史景倒吸一口凉气,同时暗恨自己没有多读书,想拍皇上马屁都不知道从哪头下手,相比之下,杜仅言就得心应手厚脸皮多了。 皇上似乎听入了神。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皇上有这首诗里的放浪潇洒,也有身能擘两雕弧,虏骑千重只似无。偏坐金鞍调白羽,纷纷射杀五单于诗里的勇猛能干,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皇上又岂是才子二字可比拟的?” “杜常在不但善做饭,而且善诗文,杜常在对朕的夸赞,真是.恰如其分啊。”皇上心道,你这个虚伪的女人,对朕的夸赞已经浮夸到不能更浮夸了你自己没发现吗?你那小脑袋瓜子是怎么在短时间内想到这么大容量的诗来拍朕马屁的,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了。 可这被夸的感觉又真的让人很受用。 皇上当即对杜仅言发出了邀请:“杜常在,上元节,朕邀请你一起去宫外赏灯。” 跟皇上一起去宫外赏灯,相当于陪老板出差,哪有什么乐趣可言。 杜仅言虽心中不愿意,奈何人家是皇上,谁敢拒绝皇上的邀请。 而且杜仅言的回应稍晚了一秒,史景已经在小声催促她了:“快答应,快答应,不然皇上该邀请我了。” 杜仅言 “怎么,杜常在不乐意?是朕强迫了?”皇上持怀疑的态度。 杜仅言只好福了一福,摇着手帕子假装欢喜雀跃:“臣妾,不胜欣喜。” 回到摘星楼时,小厨房里已经在备饭了。 “摘星楼风大,主子快去躺一躺,别受了风。”木瓜给杜仅言端来温水。 听到摘星楼三个字,廊下洒扫的宫女油桃差点儿跌倒。 恰好二条进来说,长乐宫的山竹有事求见。 油桃看见山竹更是紧张得握紧了她的扫把。 山竹给杜仅言行了礼,捧出一盒点心,说是田令月新得的,送给万如殿的油桃。 油桃进来就跪在杜仅言脚下,死活不肯受那盒点心。 山竹笑着道:“油桃姑娘,你若不收,奴婢回去不好回话的。” 杜仅言冷眼瞧着这一切,就像看戏。 山竹向杜仅言解释,说是今日在摘星楼,田答应偶遇了油桃,油桃如今虽不在长乐宫伺候了,但对主子们依旧恭恭敬敬,田答应的手帕子掉了,山竹还捡了起来,小跑着给田答应送了上去,手帕子虽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到底下头的人一片好心。田答应特意赏赐一盒上好的点心,让油桃不必客气。 油桃摇着头:“奴婢并没有捡到田答应的手帕子.奴婢是去了摘星楼,可那是因为” “哎,油桃,在长乐宫的时候,你可没这么扭捏。摘星楼那里,你的的确确捡了我们答应的手帕子,我们答应瞧着你不错,还跟你攀谈了一会儿,这有什么不敢认的,我们答应是赏赐你点心,又不是图你什么。” 油桃不肯接。 还是杜仅言让油桃把点心接了下来。 不接白不接。 长乐宫的人明目张胆送过来的,还能有毒不成。 不要浪费了好点心。 山竹走了以后,油桃捧着那盒点心,像是捧着烫手的山芋,自从摘星楼见了田令月,她心惊胆战回了万如殿,生怕别人误以为她吃里扒外,还跟长乐宫人有勾结,毕竟谁都知道,万如殿跟长乐宫不对付。 谁曾想长乐宫还追过来送点心。 这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油桃只能伏地磕头:“杜常在,我” “你不必说了,既然是田答应赏你的,趁热吃吧。” “我我没有.” “起来吧,你现在是我万如殿的人,我自然信得过你。”杜仅言心想,小电的隔墙有耳真好用,摘星楼发生的事,包括田令月打了几个呵欠她都知道,田令月用这盒点心来离间人心,有点儿嫩了。 小雾见油桃跪着,便亲自扶了她起来:“主子已经让你起来了,你就别再跪着了,吃完了点心好去干活了。” 油桃抱着果子出去,帘外的微光倾泻进来,打在小雾淡茶色的头发上。小雾的头发不太浓密,发色也是浅浅的,她的眉毛也是淡茶色,整个人白得透光,看上去又透着能干与利落,甚至在这一群宫女里,她因为个子高,挺拔的像个男人似的,还自带一种鹤立鸡群的光环。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皇上的行踪 小雾本是景仁宫的一等宫女,用皇后的话说,小雾跟桂圆她们,都是贴身伺候她的,小雾的俸禄在宫女里最高,但她伺候的体贴,做事稳妥,嘴又严实,从来不爱说人是非,知规矩又不卑不亢,在景仁宫里,除了桂圆,皇后最倚重的就是她了。 有小雾在,景仁宫大大小小的事还算有条理。那些宫女太监,也愿意听小雾的话。 得知杜仅言搬来了万如殿,入新殿,琐事多,皇后特意赏了小雾来伺候。 小雾来了万如殿以后,自觉在万如殿里值夜,端茶,看到杜仅言房中的灯火暗了,她也是头一个去添灯油,若是杜仅言洗澡,她总是先去花房讨一篮子新鲜花瓣洒在洗澡水里,在杜仅言洗澡的时候,她若不能亲自服侍,便先一步去泡茶水,准备茶点。夜里杜仅言睡了,小雾做为新来的奴婢,本可以去歇着,她还要去小厨房里巡察一遍,整个万如殿的灯火也会再检查一番。 有回史景冒雨来万如殿,乍暖还寒的天气,不等杜仅言吩咐呢,小雾已经去厨房熬煮姜茶了。 这等细腻的伺候,没有几年的历练是做不出来的。 所以连史景都在杜仅言面前夸赞她:“皇后娘娘真是大方,把小雾这么能干的人都拨给你了,我看小雾的做派,跟永福殿的赵嬷嬷似的,体贴的很。” 所以万如殿的宫女太监们,也都愿意尊小雾一声姐姐,平时也愿意听她分派。 杜仅言看着微光里的小雾,愈发觉得她淡茶色的发色与众不同,平时倒甚少留意这个小雾,如今看来,她发间眉梢的淡茶色多了几分清冷的美,像是病弱,又不大像。 小雾一面给杜仅言端枣子茶,一面回道:“奴婢十一岁进宫,听我娘说,我四岁那年病了一场,高烧了两天两夜浑身冒热气,像是去鬼门关闯了一趟,好容易喝了药好了,头发跟眉梢的颜色却褪了不少,不过好在除了这个,其它地方并没有异样。” “小雾你是十一岁进宫?” “是啊,按着宫中规矩,进来伺候的宫女太监一般都是七八岁,七八岁开始学规矩,学上一年半载,才可以伺候主子,奴婢进宫时有些大了。只因奴婢的家世还可以,从小也算有几分体面,只因我娘认为,天下的规矩再大也大不过宫里,又觉得女子多学点规矩是极好的,所以让奴婢进了宫。” ““然后你就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了?” “奴婢去了内务府,正好景仁宫挑伺候的人,皇后娘娘说,其它奴婢个子小,看着小鸡子似的,不忍下手。景仁宫事务多,奴婢个子高些,壮些,皇后娘娘便挑了奴婢。自那以后,一直在景仁宫伺候,如今被拨到万如殿,再干上几年,等能出宫的时候,奴婢就出宫去了。” 小雾回答问题时,是恭恭敬敬站着的。 答完了杜仅言的话,她又端过桌上的茶水:“这茶水有一阵子了,怕是凉了,奴婢给主子换一杯。” 这便是眼中有活。 哪个主子能不喜欢呢。 长乐宫。 山竹送完了点心,见田令月正陪着孟玉珠挑内务府送进来的首饰,便自觉退到一旁。 “我瞧着你让人往万如殿送东西?”孟玉珠拨弄着手中的珍珠,珍珠熠熠生辉,每一颗都有眼珠子大,那一盒子,少说有六颗,价值不菲。她是贵妃,贵妃的位份,时常有首饰布料送来,孟玉珠的匣子里早已装不下了。 “回贵妃娘娘,我让山竹给油桃送了一盒子点心。” “给那小蹄子送点心?那个死小蹄子,在长乐宫多年,饭多吃了两碗,没见长一个心眼子,你给她送东西有什么用,白糟践了东西。” “娘娘可曾听闻离间计?” 离间计,南府出身的孟玉珠当然心知肚明。 戏文里的离间计,她演起来得心应手。但对油桃这个蠢奴才,还有那个不可拿捏的杜仅言,她心里又没有多少把握:“即使离间得逞,即使杜仅言不喜欢油桃这个奴婢,对咱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离间计是没什么用,但连环计与声东击西,有些人就未必招架的住了。”田令月从盒子里挑了支镶嵌着黄宝的珠钗递到孟玉珠手里,又附耳跟孟玉珠说了几句话,孟玉珠听了,脸色顿时喜庆起来,当即把那支镶嵌着黄宝的珠钗插入田令月鬓边,又抚摸着她的手道:“本宫果然没看错人,这些进宫的秀女里,算你有谋略。你放心,宫中的事你来安排,宫外的事,本宫来安排。” 因孟玉珠高兴,还留了田令月一起用饭。 饭桌上,孟玉珠亲自给田令月夹了个大鸡腿:“你该多吃些,这些天你都瘦了。” 田令月受宠若惊。 孟玉珠又盛了一碗西红柿牛肉汤递到田令月跟前:“这牛肉汤做的十分软烂,本宫素来爱喝,你也尝尝。” 待田令月喝了牛肉汤,孟玉珠问她:“就定在上元节行事?可有准?那天她真会跟皇上出宫吗?” “当真。奴婢为太后抄了经送过去的时候,恰好遇见皇上跟太后在说话,说起上元节,皇上说那日他要去宫外看看京城百姓,微服私访,太后问皇上什么人随行伺候,若是皇后不方便,带着卫贵人也是一样的。” “太后就想着卫家那两个女儿。”孟玉珠哼了一声:“皇上怎么说的?” “皇上说,太医说,景仁宫的两位娘娘最近都在调理身体,上元节城中人多,怕冲撞了娘娘,所以决定带杜常在去。” 孟玉珠放下筷子:“太后就准了?” “太后一向宠着皇上,皇上要干什么,太后大抵都是准的。皇上跟太后说,杜常在于宫中开着小厨房,天天风里来雨里去,身子硬朗,所以是可以带出去的,太后哪有不准的道理。” 皇上要带杜仅言出宫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景仁宫里给皇上请安的时候,皇后说起上元节宫中要置办东西,也要像民间一样让内务府准备些花灯,再给湖里放几艘小船,到时候可以一边放花灯,一边放烟花,还可以坐船游湖,岂不是很欢乐。 妃嫔们七嘴八舌起来。 赵答应:“皇后娘娘真是太体贴了,说起来上元节民间都很热闹,后宫里更应该热闹起来。” 包贵人:“我最喜欢坐船游湖了,到时候坐在船上看烟花,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孟玉珠不慌不忙抚了抚发间的珍珠镶金簪子,看众妃憧憬着上元节的样子就有点想笑:“皇后娘娘的心意是极好的,可若是皇上不在,咱们姐妹弄这些给谁看?” “皇上不在?上元节皇上要留在宫中给祖宗上香,本宫从未听说哪一年皇上不在宫中过上元节的。”皇后表示不相信,关键是也没接到皇上要出差的信儿啊。往年上元节,都要到庙堂里给祖宗们上香磕头,算是年已经过了,自这日起,要兢兢业业为百姓谋福祉了,这些老规矩,皇上从来都是守的。 赵答应也表示认同皇后的话:“去岁上元节,祭祀的时候我站的靠前,皇上还赏赐了我一碗饺子呢。” 包贵人:“前年我生病了没能参加上元节,皇后怜悯,让人送了我两样精致果子两样花灯,皇上还派了个太医去给我把脉。” 赵答应包贵人这流,在宫里算不入流的,不太受宠,所以消息也滞后。 孟玉珠一向瞧不上那几位:“看来你们是真的不受宠,皇上的行踪,你们竟一点儿也不知道。怎么会讨皇上的喜欢?” “谁知道了朕的行踪?”皇上束手而来,高让都来不及挑珠帘,皇上抬脚进殿,震的珠帘摇曳起来,摇曳的珠帘明一层暗一层,映得景仁宫也明暗交替,妃嫔们穿红挂绿,珠钗满头,一时恍惚,犹如来到了仙宫。 皇后赶紧站起来迎接。 皇上坐在皇后的位置上,又让皇后坐下。 在妃嫔们面前,皇上就挨着皇后,皇后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他的呼吸都是鳄梨香味儿,皇后就有些走神,伸手从盘子里拿了个黄澄澄的桔子剥着:“这是内务府今日新送的桔子,个小,皮薄,说是叫什么沙糖桔,臣妾给皇上剥一个。” 皇上点了点头。 皇后欢喜地剥了桔子,手一抬送进了自己嘴里:“果然这沙糖桔很甜。皇上以为呢?” 皇上 孟玉珠暗叹皇后智障。 这么智障的皇后竟也能稳坐中宫之位。 皇上也没责备,甚至还关怀皇后:“你喜欢吃,朕改日再让内务府送来。这些沙糖桔,你们散一散,都吃吧。” 下首妃嫔,特别是赵答应包贵人等人,天天盼望皇上而不得,如今皇上跟皇后亲昵,又有沙糖桔吃,一个个喜上眉梢:“皇上跟皇后对咱们姐妹真好。” 孟玉珠捏着个沙糖桔,心中有些忐忑。 皇上问孟玉珠:“刚才贵妃说的话,像是知道朕的行踪?” 田令月手中的桔子掉到了地上,御前失礼,田令月赶紧跪下,孟玉珠也跪了下去:“臣妾.的意思是说,皇上朝务繁忙上元节的祭祀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孟玉珠伏在地上:“是臣妾多嘴胡乱揣测了,请皇上恕罪。” 皇上亲自剥了一个沙糖桔递到皇后手中,眉梢一扬,袍子一甩起了身:“上元节的活动,皇后尽管安排,朕,在宫里过上元节。” 皇后自然是喜滋滋的:“臣妾一定多做些花灯,听说今年的兔灯好看,臣妾.恭送皇上。” 赵答应:“皇上真跟咱们姐妹一起过上元节啊,那我还想站前头,万一皇上再赏我饺子呢。” 包贵人:“皇上刚赏了你沙糖桔,你又想吃饺子,你可真贪嘴。” 只有孟玉珠跟田令月二人跪在地上,皇上也没说让二人起来的话。 大伙坐着又吃了一轮桔子,眼见筐子里空了,皇后才想起来孟玉珠还跪在地上,便正正衣袍道:“贵妃跟田答应起来吧,以后桔子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你看,差点儿惹了皇上生气。” 只有卫贵人不动声色坐在后排,怀里抱着她新制的琴还在调音。 她虽心中纳罕,却并没有表露出来。 那日皇上跟太后的谈话,除了田答应在场,她去给太后送汤水,她也在。 皇上要带杜仅言出宫的事,卫贵人也是亲耳听到的。且皇上走了以后,她还多留了一会儿,太后还拉着她的手安抚她,说是以后跟皇上相处的机会还很多,前阵子杜常在为皇上出点子挣了好几万两的军费充盈了内库,皇上最近疼她一些也是有的。再说上元节城中挤挤扛扛,人声鼎沸,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宫里一样有烟花跟花灯。 卫贵人当时乖顺的像只猫一样。 如今皇上又说上元节要在宫里过? 变化太快了。 卫贵人偷偷瞧了瞧杜仅言的表情。 她本以为杜仅言会失落难过,没想到杜仅言高兴得像过年,不但跟史景谈笑风生,还狂炫了三五个桔子,吃得手上都黄黄的,哪有一分难过的样子。 卫贵人暗叹杜仅言心态好,这个女人果真这么宠辱不惊吗?皇上本来欲跟她出宫赏灯,这会儿又不约她了,她不该是这表情啊。 杜仅言心里跟明镜似的。 来景仁宫之前,皇上先去的万如殿,说是想喝万如殿的玉米蛋花冰糖粥了。 喝完了玉米蛋花冰糖粥,杜仅言便劝他:“皇上龙体为重,宫外虽热闹,但喧哗之中,暗藏凶险,陈国百姓的安危全系在皇上您身上,所以上元节这种节日活动,皇上您为了安全,也不能去。” “你就能去?” “臣妾.臣妾也不想去。” “呵呵,女人。”皇上放下粥碗,一把拉过杜仅言放在他腿上:“明明是想去,偏偏说不想,说话吞吞吐吐,当朕听不出来。” 杜仅言 皇上您真是英明神武千古一帝啊。 臣妾在宫中憋得慌,恨不得出宫去撒欢。 皇上分明也瞧出了杜仅言的心思:“今日太后宫中的关姑姑来传话,说是太后染了风寒,上元节的晚上,朕得在宫中祭祀,又得去慈宁宫看望太后,还要跟三位辅国大臣议事,怕是不能跟你一起去宫外赏灯了。” ------------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百个暗卫 皇上说的无比遗憾,杜仅言听得心花怒放。 能出宫赏灯。 出宫赏灯还不必陪老板。 有点舒服。 皇上又补充道:“你一个人出街恐怕也没意思。” “啊,不会不会,臣妾很能自娱自乐。臣妾自幼在民间长大,上元节臣妾参加过好几回了,上元节放花灯啊,猜字谜啊,城里还有放烟花的,还有说书的,唱戏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臣妾走走看看,不会没意思的。”杜仅言想象着出宫撒欢的盛况,差点流口水。 “朕本来想着,让史景陪着你一起出宫,看来是朕想多了。” “啊。”杜仅言忙伏地:“皇上,臣妾一个人出宫是怪没意思的,虽然臣妾想让皇上陪着,可是皇上您日理万机,抽不出空来,有史景陪着臣妾那再好不过了。” “还说不是善变的女人。”皇上叹气。 “朕已经决定了,上元节的晚上,你跟史景出去也不安全。朕,派出暗卫一百人,沿途保护你们。” 杜仅言脑子里嗡嗡响。 暗卫一百人是什么概念。 陈国的暗卫,飞檐走壁自不必说,那都是有些真功夫在身上的。隔空拿取项上人头也是轻而易举,以一敌百更是小菜一碟,听闻这样的侍卫,陈国培养一个,便要花费百金,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暗卫的,得有天分,也要能吃苦,人更要机灵,家世也得清白,随时随地都可以不顾个人性命。 这些暗卫平时都用来保护皇上或是刺探消息,一般单独行动或是两人一队,极少听说有三人同行的,皇上竟要弄一百个暗卫来护她周全? 天爷。 皇上你开什么玩笑。 一百个暗卫眼皮子底下,让她跟史景出宫,那她跟史景还有一毛钱的隐私可言吗? 恐怕到时候扯着脖子像长颈鹿一样吃糖葫芦流哈喇子的丑样,还有沿途看了几眼帅哥,都会被事无巨细地禀告给皇上。 到时候围绕在杜仅言身边的,潜伏在酒楼饭庄里的,爬到树上,蹲在屋顶的,甚至卖糖葫芦的,卖冰粉的,唱戏的,都有可能是暗卫假扮的。 那她跟史景还溜达个什么趣儿? 不好玩。 杜仅言叹了口气。 没自由。 皇上早就觉察到了她的异样,故意打趣她:“怎么,没享受过这么高的待遇?也是,皇后归省都没有过这待遇。” “谢皇上,臣妾突然有点儿不舒服,不想去看花灯了。” 看到杜仅言耍小孩子脾气,皇上明知道杜仅言心里想的是什么,还是忍不住逗她:“你要知道,朕从生下来起,身边就徘徊着暗卫,朕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无不在暗卫的保护之下,是保护,也是监视。你跟史景是朕的妃嫔,你也说了,上元节外面凶险,民间夫妇尚且互相关怀,朕派这一百个暗卫来保护你们,杜常在,你应该感到荣幸,怎么还闹起小孩脾气了。” “哼。” “多少人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你若真不出宫,那可没下次了。” 还是得出宫。 即使自己不出宫,史景还想出宫去逛逛呢。 不能把姐妹的梦想给掐灭了。 “臣妾谢皇上好意,臣妾愿意出宫去,一百个暗卫就一百个暗卫吧。” “朕的这一百个暗卫,那可是忠心耿耿,即使他们死了,也不会让你有危险,随时随地,听你差遣,你跟朕说句实话,这一百个暗卫,你打算怎么用?” “白天电子厂,晚上送外卖。” “什么是电子厂?” “就是,当小厮。” “所以你想让朕这一百个训练精良的暗卫,白天当小厮,晚上送外卖?杜常在,你可真是比朕都活阎王。” “所以皇上还要派一百个暗卫跟着我们吗?“ “当然,毕竟像你这样的活阎王这后宫里仅有一个,丢了怎么办?” 杜仅言:皇上我真是谢谢您咧。 别的皇帝给自己媳妇封号,都封什么良妃、柔嫔、丽贵人,皇上你倒是省事了,直接称呼我为活阎王,怪好听的。 上元节这天,史景高兴坏了,毕竟能跟杜仅言一起出宫去,天天蛰伏在后宫里,跟老母鸡暖蛋似的,实在无聊,出了宫门,似乎又回到了没进宫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天也宽了地也广了,呼吸都顺畅了。 为免打草惊蛇,二人皆穿着寻常太监的服制,把头发也藏进了帽子里。只要能出宫看灯,别说是女扮男装,就是扮演街角的垃圾桶都行。不挑。 正月十五日,元宵佳节。 整个京城笼罩在一片烟雾里,空气里都是烟花燃烧的气味儿。 天际边,烟火此起彼伏,藏蓝色的花,火红的蜻蜓与飞鱼,伴随着一声一声的爆炸,烟火腾空而起,在漆黑的夜幕里炸裂开来,像是谁拿了画笔,给天边画上了各种各样的彩图,明艳照人,映得人群都明艳艳的。 舞龙灯,跳花鼓,果然是一夜鱼龙伴舞。繁华的京城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正是万人空巷的时候,城中百姓拖家带口出了门,小孩子们提着花灯,大人们拉着孩子,或是驻足在茶水摊子,要上些茶水听说书,或是抬头看着天际的烟火评头论足,骑在父亲脖子里的小孩子手里舞着风车,风车呼啦啦地响,小孩子高兴地咯咯咯地笑:“风车呼呼呼——呼呼呼——” 杜仅言跟史景穿着太监服制,到底低调,在人群中并不起眼。 难得看一回烟火,二人手拉着手,边走边看,遇到卖冰粉的小贩,花五文钱买上一碗,上头飘着葡萄干跟山楂片,还有芝麻跟果脯,别提多有滋味了,就是吃上一口,冻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两位相公要不要吃糖葫芦?新鲜的糖葫芦哎,今儿下午才做好的。”一个老汉举着一排糖葫芦。 谁能拒绝又酸又甜的糖葫芦呢。 杜仅言来了一串桔子味儿的,史景来了一串葡萄的。 二人边走边吃,不知不觉,走过了两条街,来到了京城最繁华的街市里。 站在桥上往下看,街市里灯火通明,沿街的铺面皆挂上了红灯,红灯绵延数里,照得青石街道都红灿灿的,花灯起伏,行人摩肩接踵,护城河里的花船一艘连着一艘,里面传出让人慵懒的让人迷醉的声音。三三两两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船头摇着手帕子,冲岸上的人喊着:“小相公,来听曲儿。” 杜仅言站在桥上,水波粼粼,人声鼎沸。这种接地气的热闹,自然跟宫中不同。 “听说皇上派了一百个暗卫来保护咱们?在哪呢?”史景左看右看,咬了口杜仅言手中的糖葫芦:“一百个暗卫应该是好多人吧?我怎么一个也没看见?皇上不会是糊弄咱们的吧?” 杜仅言也没看到暗卫。 虽然心里想着,或许这些暗卫就在人群里,比如,她跟史景可以假扮成太监,那些暗卫也可以假扮成路边的路人甲,路人乙,这样也好,又不会影响她跟史景逛街。 果然皇上训练的暗卫训练有素,潜伏在她们周围,杜仅言却丝毫没有发现。 突然从人群里跑出来三五个七八岁的小孩子,手里提着花灯,或是拿着花炮,一边放花炮一边笑嘻嘻地往前跑。 突然出现的孩子像是水流,把人群冲出了一条缝。 史景躲闪不及,歪到了杜仅言身上,杜仅言身子一歪,差点儿从桥上掉下去。又觉得自己腰里一松,手一摸,完了,钱袋不见了。 抬头望去,她的钱袋竟出现在刚才那个孩子手里,眼看那个孩子只剩下个头顶,摇着她的钱袋子欢天喜地的向前跑去。 突然桥下的水哗啦啦地响,大伙还以为有人落了水,不料却见有个穿着黑色镶金边飞鱼服戴铁盔的人从水中一跃而起,直接飞身上桥挡了杜仅言一下,杜仅言一下子就扶了正,稳稳当当地站住了。 茶楼屋顶上也飞身下来一人,同样的飞鱼服与铁盔,竟然踩着树梢往前飞,短短几秒的功夫,就听见有小孩子的哭声,而后杜仅言的钱袋竟又回到了她手里。 离了个大谱。 太快了,杜仅言甚至没看清那两人的长相。 潜伏在水底跟屋脊? 这么冷的天,暗卫如此敬业? 动手这么快? 快的让人以为,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依然是摩肩接踵的行人如潮水般推着杜仅言往前走,史景还踮脚指着一处玩杂耍的人给杜仅言看:“你看那个人会吞火球,那个人后面有人把长长的一把剑也吞下去了,啊,上次看到这样的杂技还是我十来岁的时候,现在来看,真有滋味。” 史景说话是女声。 旁边有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学着史景说话:“呦,真有滋味。”一面又笑:“这俩不是宫中的太监吗?说话呀,嗓子眼里跟夹了两只鸭子似的。” 人群里暴发出一串笑声。 “我跟你们一路了,这二位公公,同吃一碗冰粉,走路也是手拉着手,哎哟——”男人话未说完,便一脚坐在地上揉着小腿带着哭腔:“谁绊了我一下,哎呦,疼死我了——” 不用说就知道,是暗卫出手了。 出门带着保镖就是好。 暗卫就很会拿捏细节。 不能让杜仅言跟史景吃了亏,又不影响二人游玩。 史景喜欢看杂技,上元节的杂技也足够惊险。 吞火珠的还不算,还有人嘴里叼着一根竿子,竿子上立着个人,那人像猴子一样灵活,竟在竿子上做着翻滚的动作,看的人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还有人赤脚走上刀山,白森森的刀山,看得人脊背发凉,那人走在上头却如履平地,毫发无伤。 还见一根几丈高足到屋脊的木棍上缠着几根绸带,一男一女两个人系着红绸在空中飞舞,飞的那么快,简直让人目不暇接。那个女人解开绑在她身上的红绸,大伙的心又提了起来,不料她却轻轻松松跳进了男人怀中,二人又随着红绸缓缓地落了地。 人群中暴发出叫好声,这么惊险的节目在宫中是看不到的,毕竟娘娘们胆子小,万一把娘娘们吓出个好歹,那就事大。 杜仅言从钱袋里掏出二两银子让在他们盘子里,又接着往前走。 前面是个酒楼,酒楼外搭了个粉色的戏台,戏台上几个人正咿咿呀呀地唱。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迎张郎把诺言来践,又谁知兄妹二字断送了良缘空对着月儿圆。” 是《西厢记》的唱词。 一会儿《西厢记》唱过了,戏台上又蹦出来七八个小猴子,还有一个猴子,戴着金纱帽,纱帽镶绒球,后面带翅,上边戴翎子,应该是孙悟空了。 原来是一出《西游记》。 宫外的戏虽没有宫里的细腻,但胜在生动有趣,灵活自然。 杜仅言跟史景看得禁禁有味儿,还忍不住评头论足。 “恩,这应该是要闹天宫了,你看孙悟空都上天了。” “也可能是要当弼马温了。” 二人正说着话,突然有个人头从她二人中间钻了出来。 还有插队的。 看样子还是个女人。 梳着发髻,戴着银簪子,穿一件半新不旧的夹裙。 这个女人的个子还不低,少说得比杜仅言高两个头。 在女人中,这身高算是极限了。 史景将她的头往下按了按:“这位民女……这位大嫂,你挡着我们的光了。” “一起看,一起看。”女人背对着二人。 这声音怎么有点儿熟悉。 陌名还有点儿夹。 就像刚才那个男人形容她俩的,嗓子眼里夹着鸭子似的。 “这位大嫂,你往旁边挪动挪动,你这一挡,我们看不见了。”史景央着。 女人往旁边站了一个身位,把杜仅言挡得严严实实。 “大嫂——” 女人又往旁边挪了一个身位,这下看清了,画着粗眉,系着花布围巾,只露出半张脸。 等等。 这半张脸有点儿面熟。 杜仅言踮脚想看个清楚,不料女人扭头看起了《西游记》。 女人身上,竟有熟悉的鳄梨香。 身上有鳄梨香的人。 难道是? 杜仅言又望了望那女人的侧脸。 史景还觉得奇怪:“你认识这个大嫂?” “好像认识一点儿。”杜仅言凑到史景耳畔小声道:“我跟你说,你千万别声张,好像是皇——” “黄什么?你还有姓黄的朋友?我怎么没听说?” ------------ 第一百三十九章 让皇上接客 有时候就觉得史景很机灵。 有时候就觉得史景跟机灵丝毫不沾边。 《西游记》很好看,史景看得欢喜雀跃。 人群像潮水,不断翻涌。 《西游记》还未看完,就见一处空旷之地搭建了一个十来米高的花棚,花棚上有个穿大毛敞衣的男子,用手中的花棒沾了高温的铁汁洒到棚顶,一时间铁花绽放,足足有十几米高,十几米高的铁花蔚为壮观,像是繁星落入人间,忽明忽暗,看得人叹为观止。 史景高兴得像个孩子:“杜仅言你看,铁花比烟花更明亮,在宫里就看不见这个。” 是啊,宫里的上元节,大概是燃放烟花而已,哪有城里的节目热闹。 “要是能一辈子不回宫就好了。”史景憧憬着:“杜仅言,你说是不是。” 皇上就在旁边,那位大嫂明显是支着耳朵在偷听她俩说话。 杜仅言只得道:“其实.或许宫里也有宫里的好。” “那你说说,宫里哪好了?” 这. 掰着手指头想想,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到宫中的好处,后宫竞争激烈,一个不小心就脑袋不保,提心吊胆的日子确实挺艰难的,她带着系统,随时随地能开挂,还得小心堤防,何况其他没有系统的平凡姐妹。 “宫里好的地方多了。”皇上又夹着嗓子说话了:“皇上不好吗?” “小老婆比铁花都多。”史景撇撇嘴。 皇上 铁花腾空,天际霎时白了,皇上的耳朵红了。 “杜公公也是这样想的吗?”皇上回过头来。 为了出宫一趟,皇上也够不容易的。 酉时跟皇后一起祭祀宗庙,戌时去探望太后,并跟后宫妃嫔一起用汤圆,看烟花。亥时见过三位辅政大臣,太和宫的金钟已经响了十下。 后宫妃嫔都知道,皇上不陪杜仅言出宫赏景,做皇上的一言九鼎,不能反悔,情急之下,皇上让高让找了套嬷嬷的衣裳,又梳了个粗糙的发髻系着块头巾就欲出宫,皇后把他带到了宫门口,说是差宫女出宫买些胭脂水粉,又有腰牌,京畿守卫才放了行。 因为暗卫的关系,皇上想找到杜仅言那是易如反掌。 本以为自己不能陪着她游历这上元节的京城,她会很失落甚至魂不守舍,哪知道她跟史景有吃有喝,舔着糖葫芦看着节目比他这个当皇上的都潇洒。 看杂技的时候,杜常在出手大方,一下子给了二两银子的打赏,真是财大气粗。看京戏的时候,跟史景二人还磕着瓜子讨论剧情,若不是自己横插在二人中间,恐怕二人要图谋那台上细皮嫩肉的唐僧啊。 自己做为一个男人,堂堂的一国之君,为了出来陪她,算了,她好像不需要皇上陪。 杜仅言当然知道,脸前的老嫂子是皇上。 鳄梨香不说,老嫂子穿着宫中嬷嬷的衣裳不说,哪个老嫂子这时候不是牵着相公孩子看烟火,皇上这位老嫂子只往她身边蹭是几个意思。 再说皇上那标致的长相,那个细皮嫩肉的样子,还有那潦草粗糙的化妆技术,她闭上眼睛都知道皇上在男扮女装。 杜仅言直接给皇上福了一福。 史景直接拉着她的胳膊:“她踩你脚了?” “咳咳——”皇上抬起头。 铁花又亮起,十几米高的铁花几乎照亮了每个人的脸。 史景觉得这位老嫂子有点儿面熟,再看看那深沉而干净的面容,那漆黑入鬓的长眉,不是皇上又是谁? “皇皇.皇.” “咳咳.” 史景反应过来,皇上穿成这个鬼样子,明显不想惊扰了吃瓜群众,大家都是微服出来混的,哪能暴露皇上的老底。 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叫皇上。 还是皇上干脆直接,直接拉住杜仅言的手挤到前排去看打铁花。 “哟,这位公公还有这么俊俏的媳妇呢。”围观群众打趣。 “可别小瞧了公公,咱们陈国的公公地位可高着呢,就说那位高太监,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连娘娘们都要高看他三分。” 说的是高让了。 为免身边的人打扰他跟杜仅言游京城,皇上已吩咐高让跟暗卫不必跟太近,至少百米之内,不能出现。 “瞧瞧,公公都带着媳妇出来看打铁花了,有的男人哪,还让媳妇一个人在家里带七八个孩子,他自己出来玩乐,真真不如一个太监。” 皇上有些尴尬,百姓口中的“公公的媳妇”说的就是他吧? 杜仅言尚且能随机应变:“来,靠在本宫.靠在本公公的肩膀上,一会儿本公公给你买糖葫芦吃。” 皇上脸红到耳根,只得装作小媳妇的样子靠在杜仅言的肩膀上。 他本高大,这样半蹲的样子着实委屈。 “哟,这位夫人很会撒娇。” “这位夫人竟比我家太爷还高大,一看就好生养。” 皇上的脸上几乎着火,民间百姓说话这么放肆吗? 一旁的人忙道:“人家相公是公公,本就不能生养,你说这话若是惹怒了人家,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又有铁花洒到了棚顶,千树万树梨花开,空气里都是铁汁的味道。 突然出现了两个打手,带着一个老鸨模样的女人挤进了人群,不由分说夹着皇上就往护城河边去。 有人抢皇上? 杜仅言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皇上有些功夫在身上,挣脱了两个打手往回跑,不料寡不敌众又被打手抓回去,老鸨一脚就踢在皇上肚子上:“怎么,签了卖身契卖到我们妓院的还想跑?还没有谁能从老娘的手底下跑掉的。”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史景忙道。 “有什么误会,这是她的卖身契。”老鸨从怀中掏出卖身契来,杜仅言还是头一回见青楼的卖身契,造假技术有待提高,不过细节还是有的,比如,这卖身契上竟然还有照片,是用毛笔画的画像,这画像有点儿面熟,有七八分像杜仅言,没有一分像皇上。 老鸨坚持抓着皇上:“她因家贫,无钱给父母安葬,自愿卖身到我们青楼来,我们可是花了一百两银子的。她收了银子安葬了父母,又从我们青楼里逃脱,若不是今日上元节她出来观灯,我们还找不着她呢。” 老鸨说的有模有样。 任凭皇上挣扎,她提着皇上犹如提一个小鸡子。 皇上算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奈何老鸨直接挺着胸脯往皇上身上蹭:“你难道还想打我不成?” 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皇上把手缩回去。 “老娘什么样难缠的主没见过,你花了老娘的银子还不想给老娘干活,来人啊,架回花船上接客。” 接客。 误会大了。 杜仅言也顾不得许多,自己夫君都要被拉去接客了,真是亘古未闻哪。 “你们放了他。”杜仅言抓住老鸨的胳膊。 老鸨像个螃蟹似的钳着皇上,又一手抓住杜仅言的手臂直接把她扔了出去:“我们只抓这个女人,跟你这个男人没关系,我劝你识相点,不然丢了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老鸨称呼杜仅言为男人,这有点儿奇怪。 上元节在城中游荡了半夜,人人皆称她为公公,陈国太监的服饰,京城中的人都识得,为何这个老鸨称呼她为男人? 难道她不识太监服饰? 奇怪的是,这个老鸨看似女人,手上的力气出奇的大。 杜仅言被她推了一下,直接扔出三四米远,就觉得像是被牛踹到了心窝子似的,好半天眼冒金星,伏在地上爬不起来,只觉得嘴里咸咸的,用手一抹,竟是嘴里流血。 系统直接闪起了红灯:“检测到宿主身体受伤,系统商城里有跌打损伤的药丸,宿主可随时购买。” 杜仅言全身没有力气,伏着未动。 系统的灯光闪得更频繁:“检测到宿主没有反应,宿主是否已死亡?” 我谢谢你咧,小电。 麻烦你检测一下我的心跳。 我现在挨了一脚心都快从嘴里跳出来了。 死人的心跳可没这么快。 皇上见杜仅言受了伤,再也顾不得那老鸨是男是女还是不男不女,脚踩着老鸨的腿一掌就要劈到老鸨天灵盖上,这一掌如果劈下去,老鸨八成要活不了。 但老鸨丝毫没有闪躲,而是袖子一扬,一团白雾升起来。 不知这是什么戏法,竟像幻境。 老鸨试图去抓杜仅言,皇上奔过去,却被老鸨的白雾给笼罩了,他整个人被白雾包围,身上顿时没了力气,很快就软了下去,说话的力气都快没了。 史景正要冲上前,却被那两个打手揪住脖子扔进了护城河里。 河水冰凉,史景被扔进河里,呛了好几口水。 河上花船灯火通明,花船上的女子穿着薄薄的纱衣倚船招揽生意,本就是一夜鱼龙舞的节日,岸边发生了什么,河上的人毫无察觉。 史景不会游泳,在水中扑腾了几下就要沉底。 河水刺骨冰凉,史景觉得身子在下沉的时候,突然温暖起来。 眼前的河水似乎变得透明,那片透明里,竟出现了她从小长大的地方,那是帝师府,恍惚中她看见父亲母亲在花园里喝茶,她坐在花园的秋千上,随着风越荡越高。花园里的花一层一层的真好看,父亲母亲温柔地看着她,谁也不说话。 突然这些画面都不见了,迎面或明或暗的光线里揉揉着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是崔真。 史景眼前越来越模糊,崔真又消失在她面前,耳边却又传来崔真的声音:“醒醒,不要闭眼。” 史景只当自己快死了。 不然怎么会看见崔真。 缓缓睁开眼睛吐了几口水之后,才发现面前的人竟真的是崔真。 崔真将她从河底捞了出来,她就躺在崔真的臂弯里。崔真满身的水,不停地向下滴落。 “快救.杜.咳咳快救” “不要担心,皇上跟杜常在不会有事。”崔真让史景靠在围栏上,飞身上前,掏出靴子里的短刀,三两下的功夫,两个打手一个老鸨就躺在地上哼唧起来。 崔真正要转身救皇上,老鸨又跑上前来,取下发间簪子对准皇上就要刺下去。 崔真伸出手来挡在皇上面前,老鸨的簪子直接刺中崔真的掌心,崔真拔出手中簪子刺向老鸨眉心,老鸨当即气绝身亡。 “抓活的。”皇上喊了一声。 或许是动静太大,暗卫已围拢过来,高让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扶着皇上心疼得直皱眉:“皇上哎,让您受苦了,把那几个歹人杀喽。” “听你的还是听朕的。” 高让忙跪着道:“当然是听皇上的。” “抓活的。” “皇上有旨,抓活的。”高让喊着。 暗卫保护着皇上的安全,这些年从未出过纰漏,唯有这一次,皇上不准暗卫跟太近,暗卫就不敢不遵,不过远了一点点儿,皇上差点儿有危险。 若皇上有个万一,这一百位暗卫没有一个能活。 毕竟暗卫的规矩是,若皇上遇害,暗卫一律斩杀。 皇上一声令下,暗卫轻轻一纵便上了房顶树梢,水底船上,已是布下天罗地网。 老鸨已死,唯留两个打手。 两个打手当然不是暗卫的对手,过了几招,就招架不住,眼看要被暗卫捉住,两个打手重重咬了咬牙,嘴角流出几滴黑血,死了。 “回皇上,他们早有准备,口里含着毒药,如今已经服毒自尽了。” “查。” “是。”暗卫来去无踪。 京城又恢复了平静。 “崔真,你的手如何了?”皇上甚是关切。 “臣的手不要紧,谢皇上关怀。只是一点儿小伤罢了。”崔真的手还在滴血。他在边塞防守,也算身经百战,这点儿小伤实在不足挂齿。 史景从袖里掏出手帕,亲自为崔真包上。 崔真惶恐,几次欲拒绝,还是皇上劝他:“包上吧。” “臣不敢违制。谢皇上好意。” “迂腐。”史景揉着手帕。 “谢娘娘好意。臣告退。”崔真难得回京,本想出来看看京城的夜色,不料远远看到了皇上跟杜仅言。 在军营里养成的职业素养,看到暗卫离皇上那么远,又是人潮拥挤的时候,崔真便多了一分警惕。 不想却阴差阳错救了皇上等人。 他并不想邀功,确认了皇上的安全便走。 回去的路上,杜仅言还心有余悸。 如今才知道,那些暗卫的好处。 马车一路飞驰,风驰电掣快如闪电。 史景身上湿了,如今卷着一个毯子歪在马车里打寒颤。 皇上:离了个大谱。 ------------ 第一百四十章 一律处死 岂有此理”皇上半躺在马车里,浑身乏力。 “没力气就不要说话了。皇上还是歇会儿吧。”史景打了个哆嗦。 “史景.你看似有点儿惨啊。”皇上盯着车顶。 “皇上您看起来也好不到哪去.” 狗胆史景。仗着自己的爹是帝师,跟皇上说话也是没轻没重。 皇上胸口伏了伏。 “前几日崔真的爹,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跟朕说,依天象论,上元节朕适宜呆在宫中,看来崔真的爹测算的不差。杜常在,你无事吧?” 杜仅言坐在马车里,听着皇上跟史景斗嘴。 她只盼望着,马车能快一步回到宫中。 虽然知道如今身旁可能潜伏了许多暗卫,但宫外的凶险离的这么近,她若有事,不足挂齿,若皇上有个好歹,估计杜家九族不保。 “杜常在?”皇上又叫她。 “皇上.皇上臣妾无事。” “一会儿回去,叫个太医给你诊诊脉,若有不妥,把药喝上。” “谢皇上。” 史景还在滴水。 才被崔真捞上来,身上没有一点儿热气。 想着水底的黑冷,简直像去了一趟鬼门关。 皇上竟不关心。 史景着实委屈:“皇上不必担心,一会儿我也叫个太医,再熬些姜汤喝一碗,我身子壮实。” “恩。”皇上毫无感情地恩了一声。 敷衍的男人。 史景撇撇嘴。 几个人回宫的消息传了出去,后宫炸了锅。 烟花在长乐宫上空炸开,碎裂出一条条银丝花树,半边天空都是亮的。 孟玉珠着实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贴身宫女腰果快步进来,附耳跟孟玉珠说了几句话。 孟玉珠长长的护甲几乎扎入手心。 田令月亲自捧着茶,试了温度,才小心翼翼捧到孟玉珠脸前。 孟玉珠一甩衣袖,茶盏落在地上,粉色茶盏碎裂成渣。 腰果伏地把碎裂的茶盏一点儿一点儿捡出去,田令月给孟玉珠捏着背,嘴里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那帮蠢货。”孟玉珠揉着太阳穴,觉得头都胀成两个大:“那三人说是边塞的高手,说什么让人闻风丧胆,就这么轻易就死了?本宫又没让他们杀人,只让他们三个把杜仅言给胁持到花船上,过一夜放了便是。只要她在花船上呆上一夜,哪怕半宿呢,众目睽睽之下,她肯定名声不保,这后宫断然容不下她了。这么简单的事,他们竟然办不到?” “一开始也办到了。只是他们抓错了人。” “抓错了人?” “他们把皇上当成了杜常在要把皇上抓到花船上去接客。”腰果回道。 “皇上出宫去了?皇上不是在宫里见辅政大臣吗?” “定然是有些人狐媚了皇上,皇上才偷偷出宫去跟她私会。” 孟玉珠一双眸子阴沉的厉害:“一帮蠢货,皇上一个男人,他们竟把皇上抓去接客?还差点儿误伤了皇上?若皇上有个好歹,那这件事不就暴露了?只是让他们胁持杜仅言而已,真是岂有此理。死了便死了,尸体可处置了?” “尸体已经被府衙里押起来了。不过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万万不会查到娘娘这里来。”腰果十分警惕地望了望窗外。 孟玉珠松了一口气。 最紧要的,是不留痕迹。 此次事情败露已成定局,只要查不到她这里,便是万幸,相比之下,死几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呢。 过了一夜,皇上的手肿了。太医院的太医全体到岗商量着如何给皇上医手。 上元节的事还是没有盖住。 皇后那里还好应付,皇后亲自熬了些猪蹄黄豆汤,说是书上的方子,喝了这汤能强筋健体,特意炖了让皇上补补,或许手上的伤就能快些愈合。 皇上让皇后把汤放在案上,并嘱咐皇后:“女子无才便是德,以后少看些书吧。” 皇后喜滋滋去了。 为免太后怀疑,服过汤药之后皇上便去了慈宁宫。 太后还在跟廊下的鹦鹉说话,那只越王送的鹦鹉,时不时的还能学着越王的语调说两句话,所以太后闲暇的时候,总喜欢跟鹦鹉聊上两句。 皇上来请安,太后却让他站着:“听说皇后给你炖了猪蹄汤?” “是。” 皇后的好心一向用不到点子上。 太后颇为头疼。 “皇后做为中宫,做这个欠妥当,只是她一片好心,也是关心你的意思,皇上不会怪罪她吧?” “自然不会。” “皇上这日似乎格外听哀家的话。”太后看着皇上那肿得像萝卜一样的手,又心疼又生气:“皇上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如此胡闹?钦天监已禀明,上元节这几天与皇上的八字冲撞,皇上你最好呆在宫里不要出去。皇上做为皇帝,一言九鼎,可有信守承诺?” 皇上嘿嘿一笑:“儿臣知道错了。” “你还能笑出来。”太后用手指点着皇上的额头:“就怕你不听话偷偷跑出去,那晚哀家还让你在慈宁宫留了一会儿,又听说你跟辅政大臣见面,这样以来天也晚了,你自然不会再出去,不想你有的是主意啊,简儿,你还是偷偷溜了出去,竟还伤了手。你瞧瞧你的手肿的,荒唐。” 皇上只是笑:“一点儿小伤,不足挂齿。” “你是皇上,是天子,天下百姓可都指着你。万一你有个好歹,哀家可指望谁去,天下可指望谁去?”太后是上届的宫斗赢家,口才了得,眼见皇上还吊儿郎当的,太后便道:“那晚跟皇上一起偷溜出去的都有谁?” 皇上心知不妙,并不愿意把杜仅言跟史景供出来。 太后耳聪目明,其实心中早知答案,却故意吓皇上:“不管是谁,纵容皇帝出宫与她游乐,罔顾皇帝安全,害得皇帝受伤,她都该死,传哀家旨意.” “太后,儿臣知道错了。”皇上做出可怜样:“上元佳节城里热闹,儿臣想出去逛一逛散散心,不小心伤着了手,并不干妃嫔的事,还请太后明鉴。” “即使不关妃嫔的事,那些暗卫可是成天跟着你的,暗卫有失,一律处死。” 皇上忍不住笑出声。 太后一向仁慈。奴才们犯了错,太后还想着求一求情,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吓皇上。 太后的演技这么好,皇上也不能落后,于是也装出很害怕的样子来:“上元佳节朕已经在祖宗面前许过愿了——” “在祖宗面前许愿?” “朕是说,上元佳节的时候,朕在祖宗面前细数了旧岁的得失,以后将更加勤勉与民为善,若朕因一点儿小事便大开杀戒,岂不是成了个暴君?” 倒是这个理。 皇上做的怎么样不知道,好歹是个良善的小君王。 这一点儿,太后颇为满意,但因皇上受伤,太后又不想轻纵了去,便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皇上说,杜常在应该怎么处置?” “宫中的太医都很出色,那个张昭意,就让他来给朕看看吧,张太医的医术是极好的。” “哀家是问,杜常在应该怎么处置。” 看来是忽悠不过去了。 “那就罚杜常在侍寝两晚。” “皇上,你这是什么态度。” “那太后若是不满,便罚她两日不得侍寝,太后,宫中女人不能侍寝,那可是大事。” “那就罚她两个月不得侍寝。”太后给出了最终答案。 在后宫里生存,没有宠幸,那就没有地位,没有地位,连帮奴才的都瞧不上,那些没有宠幸的妃嫔,不是坐着数宫院中的落花,便是躺着数寝宫里的地砖。就连内务府分发份例,或许也会克扣。日子就难过多了。 如果君王是薄情的,两个月时间,足够使他忘掉一个人,若皇上忘记了她,那她在后宫就举步维艰了。 皇上心中抗议。 两个月不让近杜常在的身,两个月可是六十天哪。 “这些妃嫔越来越没有规矩,想来也是皇上惯坏的。皇上你要知道,恃宠而骄这个词不是白来的,皇上你要雨露均沾,方得长远。” “朕知道了。” “从今日起,晚上的侍寝,让皇后来吧,哀家瞧着皇后很愿意伺候皇上。” “算了,朕晚上还有公务。” “皇上不愿意让皇后伺候,那定然是皇后心大,伺候的不妥当,哀家这里倒有个妥当的人选,卫贵人懂事,妥当,话也不多,在慈宁宫伺候哀家的时候,是极好的,今晚起,便有卫贵人来侍寝吧。” 皇上叹了口气。 太后不愧是卫家的女儿,时时刻刻不忘为卫家推销。 以前推销皇后,皇上尚能拒绝,现在拒绝了皇后,还有卫贵人当替补。 或许太后的心中就没考虑皇后,她就中意卫贵人来侍寝。 太后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便是不孝了。 只能同意。 万如殿。 杜仅言在听二条等伺候的人汇报工作。 “这些烟花叫仙女花,这些是上等的汤圆,是皇后娘娘让桂圆送来的。” “内务府送来了这个月的月例银子,还有上元节的一些摆件器物。” 史景忧心忡忡坐在窗下,手帕子被她搅得乱纷纷。 难得这日她的妆容如此潦草,或许是夜里没睡好,眼圈下都是青痕。 “上元节皇上受了伤,不知要如何处置咱俩?” “太和宫那边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 “可是——我听说太医去了太和宫给皇上开了药,正了骨,皇上去了慈宁宫,许久才出来,不知这中间——” “高公公到。” “我这乌鸦嘴。高公公来肯定没好事。”史景嘟囔着。 高让来到万如殿,给杜仅言带来了一个消息,皇上说了,两个月不让她侍寝。 “杜常在好生养着,皇上说了,两个月很快过去,等过了这俩月,皇上还会召幸您的。”高让表示同情与安慰。 杜仅言心中暗喜。 两个月不能侍寝,还有这么好的事。 两个月不侍寝,那这两个月肯定不会怀孕,又不用上夜班,那自己时间就无比充足,自己正经工作是当皇上的妃嫔,副业是开饭店送外卖,主业不行了,副业该旺了啊,狠狠挣上俩月的钱,银子不香吗? 去太和宫侍寝,不但要小心伺候皇上,某些小心眼的妃嫔还要嫉妒,侍寝之路一死,副业可不就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了吗? 杜仅言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等高让走了,杜仅言直接叫二条:“快叫小厨房做两个好菜,对了,我还想吃个酸菜鱼,用那条最大的青鱼做,再弄二十个烤串儿。史景,你有什么想吃的,点个菜。” 史景抚着胸口坐回到窗外,明媚的日光裹着她胖胖的腰身,近宫多日,宠幸没有,愁得多吃了几碗饭,腰变粗了,还胖了七八斤:“皇上本来最宠你,如今两个月不让你侍寝,会不会忘了你?若被君王遗忘,那不是跟死了差不多吗?可惜我也无宠,不然我还能分你一点儿宠幸,算了,我也没胃口,给我做个糖醋里脊,桂花肥鸭,再来个黄焖鱼翅,再来碟豌豆黄。” 小厨房很快叮叮当当整了起来。 没男人又不会死。 还是得好好吃饭。 自己宫里有小厨房,嘴上就不吃亏。 那二十个烤串,外酥里嫩,大青鱼做的酸菜鱼里多放红辣椒,辣得嘴里冒火身上冒汗,配上一碗米饭别提多美味,豌豆黄做得金灿灿黄澄澄,又糯又甜,糖醋里脊又脆又爽口,肥鸭汤里独特的桂花香,喝了唇齿生香回味无穷。 菜甚好,可不能只有菜没有酒。 “二条,温一壶杏花酿来,我跟史小主喝了爽快爽快。” “拿俩大杯子。” 二条很快温了酒水,杜仅言跟史景你一杯我一杯开怀畅饮,分明是把皇上忘到了九霄云外。 太和宫。 太监端了茶水来,是皇上爱喝的铁观音。 碧绿的茶水,瓷白的盖碗,悠悠茶香。是新茶。 整个太和宫都是茶水的清香。 高让来回话了,说是已经到万如殿宣了旨,杜常在已经知道她两个月不用侍寝了。 皇上颇有些同情杜仅言的意思,拿茶盖研磨着茶水中飘浮的铁观音:“那杜常在一定.痛心疾首吧?” “这” “朕是说,两个月不能侍寝,这么沉重的打击,杜常在一定很难承受吧?她有没有哭?” “皇上,奴才瞧着不像。” “恩?你仔细说说。” ------------ 第一四一章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高让是皇上贴心的小狗腿儿,高让只管实话实说。 “杜常在听说两个月不用侍寝,高兴坏了。” “杜常在听说两个月不用侍寝,叫小厨房准备了两样好菜,准备跟史小主吃起来。” 皇上无心饮茶。 什么叫让小厨房准备两样好菜准备跟史小主吃起来,那明明是庆祝。 不让她侍寝,她非但没有难以承受,反而庆祝起来了。 呵呵。 女人。 皇上开始心绪不宁,满殿转悠着找茬,最后目光落在茶盏上:“谁泡的茶,朕只喝八分热的,这茶都凉了,还怎么喝。” “回皇上这茶就是八分热的。”伺候茶水的太监赶紧跪下。 “狗奴才,皇上说凉了就是凉了,还不快去给皇上换一杯。”高让给小太监使了使眼色,皇上找茬从来不分对错,不然还怎么叫找茬呢,当奴才的,只管顺着皇上就是了。 高让毕竟是老油条,见小太监不利索,就要自己去换茶水:“皇上您稍候,奴才这就亲自去给您泡茶来。” “你别去,朕还有事要交待你去办。” “是。”高让乖乖立着。 皇上的手虽肿了,可太医院的太医医术高明,用了药正了骨,手上即刻就不疼了。皇上拿起毛笔沾了些墨汁,提笔在宣纸上写了个杜字,欲接着写,又不知从哪头写下去。 高让已然惊慌:“皇上您的手还未愈,不宜写字啊。” “大丈夫这点儿伤算什么。你看这杜字写的如何?”皇上提起宣纸。 “皇上写的.极好。” 皇上却放下毛笔,把宣纸揉了揉扔进纸篓里,不写了,让高让去叫杜仅言。 “不知皇上为何宣杜常在?” “就说.朕伤的重,她做为妃嫔,该来伺候着。” 高让去到万如殿时,杜仅言跟史景还在你一杯我一杯。 史景读书少,如此有酒有肉的好日子只能说“开心、高兴、舒服”。 杜仅言的词就多了。 “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喝酒还喝上气势来了。 两人喝得面红耳赤。 高让抱着拂尘来请:“皇上请杜常在往太和宫一趟。” “皇上.皇上这名字听着有点熟悉。”史景已经是醉了:“杜仅言,你可认识一个叫皇上的太监吗?” 杜仅言也已微醺:“高公公,不知皇上叫我,所为何事?” “皇上说,他受了伤,需要妃嫔伺候着。杜常在赶紧的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皇上让去伺候,只能去伺候。 太和宫。 皇上正在案后翻南府呈上来的戏折子,一出《狸猫换太子》,一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看到精彩处,拿手拍着长案轻轻哼唱戏词。 听说上元节皇上出宫看戏了,对于南府来说,那是耻辱。南府什么样的曲目排不出来,赶紧加班加点写了本子递给皇上过目。 正看到白骨精幻化成一个妙龄少女的模样给唐僧送馒头,想要掳走唐僧,殿外传来杜仅言的脚步声。 皇上赶紧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戏折子压在奏折下,一本正经地坐好,故意将衣袖撸了撸,露出有些肿胀的手背。 屏风外的杜仅言身上的酒味儿传了进来。 皇上看到《狸猫换太子》的戏折子还摊开着,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戏折子压在最下面,然后整整衣冠等着杜仅言进来。 杜仅言面色微红。 绕过屏风给皇上行了礼。 吃太饱了,蹲下去差点儿一屁股坐地上。 皇上差点儿站起来扶住,想起他还有伤,忙将手缩了回去。 “杜常在喝酒了?” “是。” “怎么青天白日喝起酒来?什么缘由啊。” “因为.臣妾听闻,两个月之内不能侍寝,心中着实悲伤。”杜仅言谎话篓子。 “是吗?”皇上哼了一声。 女人,你就撒谎吧。 据高让的奏报,明明是知道不用侍寝开心兴奋的没边儿,要了好酒好菜以示庆祝,竟敢睁着眼睛说瞎话,说什么不能侍寝,着实悲伤。 什么悲伤,明明是想敲锣打鼓的庆祝。 “你说的是实话吗?” “臣妾说的.是.实话。” “是实话啊,那就只喝酒吗?没吃点儿菜?” “吃了。” “都吃了什么?” 一说到吃的,就说到杜仅言的专业上来了。 专业的东西,自然是对答如流。 “酸菜鱼,用那条最大的青鱼做的,二十个烤串儿。糖醋里脊,桂花肥鸭,黄焖鱼翅,豌豆黄。二十个烤串没够,又添了十串。” 皇上听得直皱眉。 好家伙,就是这样悲伤的。 吃的喝的一样不少,还多添了几样。 回答了皇上的问话,杜仅言也有些后悔,不该嘴快,说这些不该说的。但毕竟多饮了两杯酒,酒一上头,脑子就有些犯混,思维也不那么清楚了。 挡不住皇上一直问问题,一两个问题尚能应付,回答的多了,便出现了纰漏。 防不胜防啊。 “朕受了重伤。”皇上狠狠地强调了重字:“朕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们竟还又吃又喝,你们这些没心没肺的女人。” 杜仅言赶紧跪着,装弱小,装可怜。 早知道要来伺候皇上,就少喝点了。 可现在说这些也晚了,就看皇上处置吧。 “朕的手肿了,多有不便,你来伺候着。”皇上故意冷脸。 “听宫里人说是卫贵人侍寝” “她侍寝是她侍寝,白天你来伺候。” 噢明白了。 卫贵人是夜班。 杜仅言得上白班。 白班不用伺候皇上睡觉,干些鸡零狗碎的活还是必须的。 伺候皇上本就是分内之事,这活杜仅言熟。 察言观色,杜仅言也会。 一听说皇上需要伺候,杜仅言果断帮皇上捏起胳膊,从胳膊捏到手腕,从手腕捏到手上,捏得皇上龇牙咧嘴:“杜仅言,朕的手是受伤了,你打算把朕的手弄废吗?” 杜仅言忙松开手,给皇上端茶。 新沏的茶还冒着热气。 杜仅言殷勤地把茶水端到长案上,顺便把茶盖打开:“皇上您请用茶。” 皇上斜了她一眼,努了努嘴。 “皇上您请用茶。” “朕耳朵好使。” “那皇上”杜仅言心中还纳闷,皇上既然听到了,自己也把茶水端过来了,皇上怎么还不用茶,看上去还有些不满的样子?生的哪门子气?自己也没落东西啊,又不是吃饭还得递筷子勺子,这喝茶多简单啊,自己把碗盖都打开了。 “朕的耳朵好使,朕的手不好使了。”皇上憋着气。 “啊,臣妾忘了,皇上的手肿了,没法端茶碗。”杜仅言后知后觉。 这个蠢女人。 皇上叹了口气,将头往前伸了半分。 既然知道他的手不灵活,端不了茶碗,还不赶紧端起茶水来喂给他喝吗? 杜仅言端起茶碗递给高让:“皇上不能端茶,端走吧。” 高让杜常在你这意思领会的可不行啊,还不如我一个太监。可说来也奇怪,前一回皇上明明可以端起茶碗,还说茶水不够热,这会儿怎么突然不行了,端不起来了?突然间病情加重了?不应该啊。 皇上心里告诉自己,杜常在喝醉了,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高让捧着茶殷勤地端到皇上嘴边,怎么着也不能渴着皇上啊。 皇上明显的拒绝:“朕的妃嫔都不在了吗?显着你。” 高让尴尬。 杜仅言听懂了皇上的话外之意,忙端过茶水亲自递到皇上嘴边。 小太监倒是机灵,这次的茶水沏了八分烫,还专门把茶盘烤热生怕凉了一分。 果然就是实实在在的八分热,杜仅言端的手指都红了,着实不好端,又怕烫着皇上,只能好心提醒:“皇上.茶水热。” “朕就喜欢喝热茶。”皇上倨傲。 那好,皇上你喜欢喝热茶臣妾喂就是了。 杜仅言端着茶碗抵着皇上的唇。 皇上嘴唇才碰到茶碗就后悔了,天知道这个八分烫怎么这么烫,皇上喝了一口,觉得舌头都木了,慌乱间想伸出手推开茶碗,才想起来他跟杜仅言说了,手受了重伤,不能用。 那就忍着吧。 皇上喝了三口茶,脑门开始冒汗。 又喝了三口,发间开始冒起白烟,像是太上老君炼丹似的,氤氲的白烟缓缓升起还冒着热气。 “皇上喜欢喝这么热的茶水啊。”杜仅言表示关切。 “朕自幼就有这爱好。” “臣妾觉得好烫啊,皇上您不怕烫吗?” “烫什么,一点儿也不烫。”皇上嘴硬。 嘴硬的下场就是,喝了一盏茶,嘴都烫红了。 高让在一旁急得偷偷跺脚。 这不知事的小太监,倒了这么热的茶来,让皇上受了多大的罪啊这是。 本以为喝完了茶该休息了,不料皇上还有项目。 横竖把杜仅言叫来了,不能轻纵。 “朕饿了,要吃点心。” 好。 吃点心。 豌豆黄端上来了。 黄橙橙的豌豆黄真软真糯。 还有龙须酥,龙须酥真细啊,细得跟头发丝儿一样,一盒子少说有上千根。而且上头都是糖霜,别提有多甜了。 皇上依旧坐着,手不能抬的模样。 杜仅言把豌豆黄喂进皇上嘴里,皇上品着软软的豌豆黄,脸上才有了半分笑意:“这豌豆黄还不错。里面的枣子也甜。” “龙须酥更甜呢,皇上要不要尝尝?” “来一点儿尝尝。” 杜仅言卷了些龙须酥,大概有龙眼大,放进皇上嘴里。 龙须酥入口变大,皇上噎着了,咳嗽了两声。 杜仅言赶紧拍背,又叫小太监去冲杯茶来。 想想喝茶受那酷刑,皇上可不想再受第二回,忙咳嗽着道:“别朕就喜欢干吃,不需要茶。” “皇上您可真与众不同,干吃龙须酥可不好咽。” “朕说能咽.就能咽.朕就喜欢干吃。”皇上噎得直翻白眼,吞了好几口唾沫,一卷龙须酥才算咽进了肚子里。 皇上的眼睛都红了。 高让跺脚跺得直冒火星子。 天爷,这是让皇上受了多大的委屈。 茶不能多喝,点心也不能多吃了,不然会要命。 皇上想了个新点子:“朕想看戏曲了。” 毕竟吃饱喝足,该有点娱乐项目了。 高让听闻皇上想看戏曲表演,当即去请南府的伶人。 皇上略歪了歪身子,从奏折下抽戏本子《狸猫换太子》:“就演这个吧。” 高让咳嗽了两声。 皇上您受了重伤,您的手几乎不能用了,您可千万别用手把戏本子抽出来,那样就露馅了。 皇上分明没反应过来。 高让又咳嗽了两声。 “高让你喉咙要是不舒服就让张太医给你开点胖大海泡茶喝。” 高让扫了扫那戏折子,使劲儿眨巴眼睛。 皇上恍然大悟,突然明白了过来,高让这是在提醒他啊。 草率了草率了,差一点儿露馅。 皇上让高让把戏本子拿出来。 高让捧着《狸猫换太子》给杜仅言看。 “杜常在,想看戏吗?” “想。” 古代看戏,相当于现代看电影。 古代娱乐项目少,看戏是一种不错的消遣。杜仅言又不像有的妃嫔那样,在后宫争风吃醋,她就喜欢嗑瓜子看戏。 《狸猫换太子》,指的是清世宗胤禛与海宁陈氏换子的传说。 浙江海宁陈氏,从明末起,累世簪缨。位至极品。稍后,陈氏一家,如陈说、陈世倌、陈元龙等父子叔侄,都是高官厚禄,尊宠备至。 康熙年间,世宗为皇子,与陈世倌尤相亲善。恰巧碰着两家同时生子。 世宗听说,十分高兴,命陈家抱子入宫,过了许久,才送回去。陈家人发现,送还的已经不是自己的男孩,而是变成了女孩。 这类宫禁秘闻,皇上是不大信的,宫禁森严,能换孩子的可能微乎其微。 “朕不看那一出,让南府的人排《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吧。” 很快,南府歌姬来了。 有化妆成孙悟空的,有化妆成白骨精的,还有化妆成唐僧的。 演的正是孙悟空一个筋斗云十万八千里外出化斋探地形,白骨精幻化成村姑的模样,提着一篮子馒头来引诱唐僧。 杜仅言看得津津有味。 太和宫的宫女还上了一盘子南瓜子,一盘子西瓜子。 左手一颗南瓜子,右手一颗西瓜子。 南瓜子咸,西瓜子甜。 一甜一咸正好,渴了宫女还端了茶水。 皇上:杜仅言我谢谢你贴心的伺候 ------------ 第一四二章 吐皇上一身 南府的戏唱得比宫外还好。 《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这折戏写的生动,演得也生动。 杜仅言瓜子都多嗑了几颗,茶水也多喝了两盏。 一开始皇上还有滋有味地看戏慢慢就觉得不对了。 明明是叫杜仅言来伺候,杜仅言这哪里是伺候他? 她自己看着戏嗑着瓜子喝着茶,这是来太和宫享受来了。 这女人,分明没把皇上的伤放在心上。这女人的状态好惬意。 皇上脸色不对,高让赶紧让戏停了。 “怎么停了?还没演完吧?”杜仅言还催上了,戏看到一半不让看,就像游戏打了一半没了网一样,就抓耳挠腮。 待南府的人退下去,皇上赌气似的道:“朕困了,来给朕更衣。” “皇上,天色尚早哪。” “天色尚早朕就不能困了吗?” 也是。 人家是皇上。 皇上想什么时候困就什么时候困。 她这个做妃嫔的,只需伺候,无需多言。 帘后挂着沉香荷包。 皇上立于帘后,束手望着杜仅言。 杜仅言伸手给皇上解扣子,大概是喝多了,杏子酒也上头,眼前朦朦胧胧,像是一团雾,渐渐的皇上的脸都朦胧起来,那颗金盘扣上面雕刻着龙纹,只是比黄豆大些,杜仅言解来解去就是解不开,直到手心里冒汗,一颗扣子也没解下来。 皇上倒也不急,就静静看着她解。 杜仅言额头都开始冒汗。或许是太和宫里太暖,熟悉的沉香混和着鳄梨香的气味扑到脸上,杜仅言打了个呵欠。 “困了?你想侍寝是不是?”皇上低下头,他低头的瞬间,脸就贴到了杜仅言脸上。 “臣妾.不想。” “老夫老妻了,不要扭捏做态。” “臣妾.只想给皇上解扣子” “都想给朕解扣子了,还说不想侍寝。” 这逻辑。 杜仅言脑子里嗡嗡的。 明明是皇上说困了想去休息,让她伺候着脱衣裳解扣子,怎么成了她想侍寝? 皇上你这是在冤枉人哪。 可谁让人家是皇上呢。 杏子酒喝下去,耳朵都是红的。 皇上的脸贴着杜仅言的耳朵,感受着来自她耳朵的温暖跟酒气:“杜仅言,你是不是在欲绝还迎?” “皇上,这两个月臣妾都不能侍寝,太后有旨,皇上要让景仁宫的卫贵人侍寝。” 卫贵人侍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后宫几乎人人皆知。 想必卫贵人那里已经做好了侍寝的准备。 杜仅言若敢抢卫贵人的宠幸,那便是跟太后作对,那不是作死吗? 皇上却丝毫不在乎:“朕想让谁侍寝,就让谁侍寝。” 是是是。 “可是皇上.天还未黑呢.” “天未黑就不能让你侍寝了吗?”皇上半眯着眼:“朕行事,还需看天色?” “可是皇上.按规矩,侍寝该叫卫贵人.或许这会儿卫贵人已经准备好了。” 皇上直接把她抵在床上,喝得晕晕乎乎的杜仅言脚下无力,眼前模糊,只觉得皇上离她很近很近,皇上的呼吸贴着她的嘴唇,皇上说话的声音带着不容质疑的稳:“杜仅言,在朕的后宫里,你得明白三点。一、朕是同意卫贵人侍寝,但卫贵人的侍寝,是晚上,现在朕让你侍寝,并不矛盾,你也拒绝不了。二、不要跟朕玩欲拒还迎,朕有的是耐心跟手段。” “那第三点呢?” “第三点,你都到朕床上了,还跑得掉吗?” 杜仅言脸一红。 自打侍寝以后,发现皇上说话越来越放肆了。 以前可能讲究一些修辞手段,现在直白的离谱。 高让站在屏风外怪不好意思的,可又不得不小声提醒:“皇上,小心着您的手哇太医说,可不能再伤着,会影响恢复。” “退下。” 皇上显然没把太医的叮嘱放在耳边,毕竟他认为,手也好得差不多了,之前让杜仅言伺候,不过是想证明,她在乎他。如今都放下帘子到了床榻之上了,那就不必藏着掖着了,皇上两手撑床,把杜仅言压在身下:“杜常在,你的机会来了。” 高让退的晚了一步,就听到了这般让人脸红的话,赶紧关上二门,并让伺候的人都往后退一退,别耽误了皇上发挥。 皇上两手撑床,脸越伏越低,低得杜仅言恍惚间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跟长长的眉。他深不见底的眸子此时像是无边的镜,这镜里全是杜仅言。 他的唇几乎是贴着她的脖子:“朕本来是想让你来伺候茶水的,不过,朕心意变了。” “皇上,你的手——”杜仅言慌张,早听说皇上的手受伤了,现在皇上撑着床把她按在身下,万一再损伤了手,那她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不但太后饶不了她,就是那帮妃嫔,也要说她魅惑主上吧? 皇上显然并不在意:“即使手伤了又如何呢?此时此刻,朕的面前,有比这双手更重要的东西。” “可是.” “朕的手没事。” “上元节皇上毕竟受了伤,万一其它地方” 杜仅言的意思是,皇上万一其它地方受伤,更不适宜了,万一害得皇上加重伤情,后果她承受不起。 皇上嘴角一扬:“其它地方,你指什么地方?” “臣妾.” “不要害羞,告诉朕,其它地方,是什么地方?” “臣妾.” “你告诉朕,是不是.”皇上的唇顺着杜仅言的脖子划到她的耳朵,耳鬓厮磨间,他低声跟杜仅言说了几句话。 杜仅言觉得脸烫的厉害。 床榻上的皇上是她的梦寐以求。可她只觉天旋地转,身子都是虚浮的。 “臣妾.” “朕听说,民间女人,称呼自己的男人,叫相公,杜常在,你叫一声来给朕听听。” 皇上这与民同乐的嗜好。 杜仅言咬着嘴唇。 “叫声相公。” “臣妾.” “朕今天要做你相公。” 气氛已经烘托到此处了。 若再拒绝显得不识时务。 杜仅言做生意得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机会在跟前一定要抓住,不然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下一次再轮到自己就不定是哪年哪月了。 杜仅言胸口起伏,浓烈的酒味儿像波浪一样涌上来:“皇上.臣妾要吐了.” 皇上 杜仅言你岂有此理。 要吐了,这时辰挑的,让皇上猝不及防。 可杜仅言也不像装的。 总不能让她吐在龙床上。 “高让——”皇上叫伺候的人:“水——” 高让还纳闷,错觉?皇上在叫水?怎么这么快吗? 前后加起来不到两分钟? 上次皇上可是折腾了一个时辰哪。 相比之下,这次的时间如此短暂?快如闪电? 高让还当自己是幻听,耳畔皇上的声音又急迫了三分:“高让,赶紧端水来。她吐朕身上了。” 高让端水进去的时候,杜仅言已经抱着皇上了,像是睡去了似的,还在皇上身上吐了一口。 皇上水青色盘金龙袍子上本是鳄梨香,如今是不能要了。 “看什么呢,赶紧给朕更衣。” 高让才反应过来,赶紧给皇上更换了衣裳,宫女们也赶过来,帮着擦洗。 殿外传来卫贵人的声音:“皇上,臣妾卫氏给皇上请安了。” 并未到天黑,卫氏已经到了。 平时妃嫔侍寝,多数是凤鸾春恩车去接,卫昭宁奉了太后的命来太和宫侍寝,并不想坐凤鸾春恩车,而是用脚丈量着,一步一步从景仁宫走了过来。 高让探头一瞧,卫昭宁还带了个婢女,婢女怀里还抱了把琴,毕竟卫昭宁是有才艺的人,她来侍寝,太和宫里不寂寞。 杜仅言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不想当电灯泡。 于是摇晃着起了身,跌跌撞撞要回万如殿去。 皇上如何放心,叫高让用凤鸾春恩车把她送回去。 杜仅言却不愿,她并未侍寝,坐着凤鸾春恩车回去,岂不是让人侧目,到时候后宫流言一起,自已唐僧肉没吃着,还落了一身骚。 皇上哪容她拒绝:“朕说送就送,你怕什么?” “臣妾……” “老老实实坐上去。” 皇上天威。 皇上说坐就坐。 杜仅言坐了凤鸾春恩车回了万如殿,卫贵人进了太和宫,把琴摆在长案上,屈膝给皇上行礼。 她身上有好闻的桃花香。 “皇上是放心不下杜常在吗?”卫昭宁问。 她见皇上一直盯着殿外,即便杜仅言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皇上还是多看了一眼。 卫贵人冰雪聪明,会察言观色,不是皇后可比。 皇上一向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臣妾来的不是时候。”卫贵人低着头:“太后说皇上的手受了伤,臣妾想早一点儿来伺候着。” 皇上坐在长案后翻奏折,又放下,开始划拉卫贵人的琴。 是一把古琴,看成色,少说有两百年了。 卫贵人低声道:“皇上受了伤,该早些歇着,臣妾伺候皇上歇着。” 唉,女人。 后宫多数女人见了皇上,都恨不得生扑。 既然是太后敲定卫氏来侍寝,那皇上的表现,不但有外头敬事房的太监记档,恐怕太后那里,也会直接询问卫氏。 这场战绩几乎是直播。 那就交差吧。 毕竟寝殿里的事,关系着社稷,也是皇上的分内之事。 卫贵人侍寝没引起后宫的议论,杜仅言坐着凤鸾春恩车回万如殿倒招来一通流言。 史景是头一个来八卦的:“杜仅言,皇上昨晚临幸了卫贵人。” “我知道。” “听说皇上在临幸卫贵人之前先临幸了你?听说你从太和宫出来的时候,路都走不成了,还是高公公亲自用凤鸾春恩车把你送回来的。皇上这可真是天生神力啊。也不知道吃了几千年的人参,那么大补。” 杜仅言…… “史景你忘了,昨儿咱们喝酒来着,我喝醉了去的太和宫,还吐了皇上一身……” “你吐了皇上一身皇上竟还有心思下手?皇上的口味真是越来越重了,连喝醉酒的妃嫔都不放过。” 杜仅言…… 皇后就开明多了,晨起大伙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说起这件事,孟玉珠还想给杜仅言上眼药,当着杜仅言的面给皇后打小报告:“皇后娘娘,皇上这两个月都不准杜常在侍寝,全宫的姐妹,都知道吧?还不是因为杜常在私自出宫连累了皇上,皇上不准她侍寝,也是英明之举。” 皇后在吃核桃露,正吃的香甜就听见贵妃聒噪,孟玉珠夹枪带棒的话皇后就不待见:“贵妃想说啥?” “太后已下令不准杜仅言侍寝,可杜仅言竟魅惑皇上,在太和宫里行秽乱之事,事毕还是凤鸾春恩车送回的万如殿,全宫上下的妃嫔无不侧目震惊啊,这分明不把太后的旨意放在心上。” “这么…….大胆吗?贵妃亲眼见的?”皇后放下银勺子开始吃瓜,她这个皇后也喜吃瓜,可吃的都是别人剩下的瓜,贵妃孟玉珠都来告状了,她才后知后觉,拿手帕子擦擦嘴,盘腿坐着道:“贵妃怎么就这么好命,恰好见着,快给本宫讲讲。” “我……也没有亲见,只是听满宫的人说的。” “谁说的?快让她给本宫讲讲。”皇后颇有些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顺便让桂圆给大伙上一轮点心,坐着说。 孟玉珠望了望田令月,意思是让田令月给个助攻。 田令月扶了扶簪子跪下了:“皇后娘娘,我也听说了,说……皇上在召见卫贵人之前,还召见了杜常在。” “宫规也没规定皇上一天不准召见两个人呀。”史景撇了田令月一眼。 田灵月助攻失败。 想到赵答应等人宠幸少,自然该嫉妒那些宠幸多的,孟玉珠故意挑起话头:“赵答应久居深宫,怕是连皇上长什么样都要忘了。本来皇上宠幸谁,都是翻牌子,杜常在不按牌子来,而是私下勾引皇上,这不是抢了姐妹们的宠幸吗?赵答应,你说说,这事你怎么看?” “我在宫里吃皇后娘娘赏的汤圆,别的也没听说啊。” 包贵人也道为:“这事是真的吗?可有证据?” 问题又抛给了孟玉珠。 孟玉珠又没亲见,说着说着就有些气短:“臣妾……也只是听说。” “原来是听说啊,眼不见不实。”皇后摇摇头,看来这瓜不包熟。 倒是桂圆附耳跟皇后说了几句话,皇后听了方道:“本宫已经知道了,是皇上的手伤着了,做事不便,才让杜常在去伺候,贵妃你多心了。” ------------ 第一四三章 请高僧进宫 万如殿。 史景一边绣手帕一边跟杜仅言说话。 “你去太和宫伺候又碍着贵妃了,贵妃总想找你的茬儿。” “田令月自从去了长乐宫,一天比一天坏了。” “哎呦,好疼。” 史景一块手帕没绣成,手上扎了七八个血珠子。 她本是帝师府贵女,在府上时伺候的人少说有几十个,什么针线活也不用她来做,她只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好。所以在各项才艺上,包括女红,她都有点儿欠缺。 好容易想学些绣活,可手帕没成,手快废了。 杜仅言给她擦去手上的血珠子,夺下她手中的银针放在一旁:“这些活有人做,你又是何苦。” “以前我总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现在想想,如果一个女子什么都不会,男人怎么会喜欢呢?总得有一样让人喜欢吧?不然怎么相配?” 这些话竟是从史景嘴里说出来的。 听着味道不对。 比太阳从西边出来还可怕。 难道史景谈恋爱了?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最容易产生自卑,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配不上。 史景分明看穿了杜仅言的心思:“你别多想,我可没喜欢皇上。” “那你.” “天下又不是只有皇上一个男人。” 倒也是。 “虽然天下不止皇上一个男人,但皇上如今是我的男人。”史景有些惆怅:“算了,还是绣手帕吧,总会熟能生巧的。” 小雾捧来了剥开的龙眼。 龙眼很甜。水份也足。 杜仅言吃了五六个,史景一个未吃。 “史小主的绣活比前几日好了,绣的花红扑扑的,像人脸上的胭脂。”小雾夸赞。 怪不得当初小雾能去景仁宫伺候皇后,有眼力,话不多,但又能说到点子上。 这时候的史景很需要鼓励。 小雾的夸赞让史景眉飞色舞:“怪不得皇后娘娘喜欢你,小雾说话真好听。” 小雾羞赧一笑,转身捧来了账单。 近来杜仅言去太和宫伺候的殷勤,呆在万如殿的时间就少。 二条等人负责配送,小厨房里大大小小的事务,几乎都是小雾在看管。 虽然她接手的晚,但她悟性好,不偷懒,所以小厨房也算井井有条,就连账目,也清楚明朗。 “主子只管去忙,万如殿大伙都很尽力。” “最近可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吗?”杜仅言问。 小雾想了想:“若说不寻常的事,一件是赵答应包贵人亲自过来点菜,厨上做了,奴婢亲自送她们出的宫。一件是长乐宫的田答应来找了油桃两回,油桃跟她出去半个时辰回来的。”怕杜仅言多心,小雾还帮着油桃解释:“奴婢看着油桃,也觉得她勤快能干,每天天不亮就起来洒扫,虽出去见了田答应,也不是她主动的,上头主子的吩咐,她也不得不从,还请娘娘不要怪她。” 杜仅言倒不会怪油桃。油桃这个人,干的是粗活,并无什么心机,也没什么歪心思。 赵答应跟包贵人亲自过来点菜,实属想看看新菜单,上次在景仁宫,二人在跟杜仅言聊天的时候,也说过了。 都是些寻常事。 史景握着银针直夸:“小雾真是心细,什么事都记得。” 小雾更羞赧了,转身去小厨房干活。 史景望着小雾的背影有点儿愣神。 小雾高挑,比一般的宫女高得多。 这身量,倒跟那些暗卫差不多。 皇上的手一日未好,杜仅言就得去伺候一日。 张太医去给皇上看诊开药的时候说,再过两日皇上的手就可完全消肿了,再用些消肿的药喝了也就是了。 皇上还拒绝来着,说这一点儿小伤,不碍事,反而是药三分毒,朕无大碍,就把药断了吧。 张太医不明所以,听说过讳疾忌医的,头回听说怕好太快的。 高让心知肚明,皇上分明是想让杜仅言接着伺候。 在杜仅言面前,皇上总能装得特别可怜。 “朕的手怕是不中用了,怎么还不灵活了。” “哎呀筷子都握不到,奏折也翻不开,杜常在你快来给朕揉揉。” 人家是皇上,只能由着人家任性。 杜仅言乖乖伺候在旁,累得气喘吁吁。 不过还好,这期间跟皇上一起翻奏折,看戏本子,给殿中的花浇水,一起修金钟,多了好些在一起的时光。 用膳的时候,皇上怕杜仅言饿着,不停地给他夹菜,一会儿给她夹藕盒子,一会儿给她夹酱牛肉,肉丸、炸鸡蛋、酿山药 杜仅言面前的盘子堆成了小山。 皇上得意:“没有白伺候朕吧,朕疼你吧?” “皇上.” “是不是感动得热泪盈眶想以身相许?” “皇上,您的手能夹菜啦。”杜仅言明知皇上是装的,憋到现如今才拆穿。 暴露了。 皇上尴尬地放下筷子:“或许.大概朕这是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呵呵,睁着眼睛瞎编的典型。 “既然皇上的手好了,那臣妾也该回了。”杜仅言福了一福,来伺候这些天,她又胖了三斤。 “别走啊,朕又不会吃了你。” “瞧着时辰,一会儿卫贵人该来侍寝了,臣妾总在这里也不好。” “你吃醋了是不是?”皇上捏着杜仅言的小脸。 “最近来照顾皇上,臣妾的小厨房都快荒废了,慈宁宫太后娘娘,景仁宫皇后娘娘还有其他妃嫔还等着照顾臣妾的生意呢。”杜仅言出了太和宫,皇上掀帘子追了出来:“杜常在,欲擒故纵这一出被你玩的明明白白,等朕抓到你——” “景仁宫卫氏给皇上请安。”卫贵人照例早早就来了,此时刚走上台阶,见杜仅言跟皇上你追我赶的,心里也明白个大概,只是并不声张,只是温和地看着皇上。 皇上扶着栏杆刹住了脚步:“卫贵人来了啊.进来吧。” 长乐宫。 孟玉珠在灯下做袜子。 袜子宽松,上绣着金龙的图案。 田令月坐在下首,抚摸着已经缝好的袜子不由得由衷感叹。贵妃舞跳得好,做袜子的手艺竟也不输内务府的绣娘。 不但金龙绣的活灵活现,袜子也做得又软又轻便。 “贵妃娘娘的手艺,皇上一定很喜欢。” 孟玉珠一边做袜子,一边问田令月:“最近都是杜常在去太和宫伺候,大福去太和宫打探消息,说是每日申时,她回万如殿,不到酉时,卫贵人便去太和宫了。你去见了油桃几回,可让万如殿的人看见了?” “我以答应的身份要见油桃,并无人敢拦着,只是油桃对我防备的很,也不愿意跟我多说话,我把她叫出来走一段路,就让她回去了。” “那”孟玉珠拿针线在袜子上比划着。 田令月何其聪明,马上将声音降低了三分:“一切都听娘娘的安排。” 当天夜里,长乐宫出了一件事。 据奴才们说,睡到半夜听到房顶上有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有人坐在屋檐上吹口哨,又比口哨声凄惨些。过了一会儿又有落石子的声音,又像是脚步声。 等到二更天的时候,贵妃娘娘口渴,想要些水喝,掀开帘子坐起来,就看到窗旁吊着一个蓬头垢面的人,插着银簪子,穿着皇上赏的香云纱做的衣裳,手里拿着一把银红色团扇,像是要扑蝴蝶的样子,倒像是宫嫔。 借着微弱的光,贵妃娘娘想看清那人的长相,只见那个人撩开自己脸上的长发,长发之下,看不清五官,脸色惨白无一点儿血色,鲜红的舌头伸了一尺长。 那人先是悬浮在窗外,然后左右移动,速度飞快。一双黑洞洞的眼睛里并没有眼珠,反而有几滴血泪。 贵妃惊恐万分,端茶上来的宫女吓得跌了茶盏,值夜的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 接着贵妃娘娘就病了,去景仁宫请安的事也免了。 听着田答应描述那夜的情景,皇后娘娘的眉头皱得像蚯蚓。 其他胆子小些的妃嫔如赵答应、包贵人等人,更是又害怕又想听。 “贵妃当真病了?贵妃可不是胆小怕事的人。”皇后叹气:“太医可去瞧了?” “太医已经去瞧了,说是惊惧过度伤了心神,开了静养安心的方子给贵妃娘娘服用。” “长乐宫真的闹鬼?田答应你可亲见了?” 田令月一副老实的样子跪于景仁宫内:“那夜我为太后抄经,抄着抄着伏在桌上就睡着了,所以不曾亲见。不过听伺候的宫女太监说,端茶的宫女跟值夜的太监是亲见了,那鬼从房梁上飘下来,香云纱的衣裳,拿着银红的团扇,像是要扑蝴蝶。眼眶里没有眼珠,舌头伸的有一尺长,一直在长乐宫.飘浮。” 皇后长年体弱,常食补也未能补过来。 田令月描述的绘声绘色,皇后惊得吃了两块点心才压住噗通乱跳的心。 卫贵人悠悠道:“既然田答应同住长乐宫,如果有鬼,为何她只找贵妃娘娘而未去找田答应?” 卫贵人私心想着,她连续侍寝有些日子了,这是太后为她争取来的福利,后宫忌讳鬼神之论,孟玉珠却在这时候吓着了,大概是在装神弄鬼,不过是想获得皇上的怜惜,想要争得一份宠幸。 皇后道:“昭宁,你还小,自然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 “请皇后娘娘明示。” “田答应她常年抄经,那些鬼怪,最怕经文,所以并不敢找她。” 如果是别人,卫贵人恐怕要说一声,昏聩。 皇后这样说,卫贵人只得默默坐着听。 大伙听了一轮故事,又吃了一些茶点,田令月伏在地上说出了孟玉珠的请求:“贵妃娘娘服了药汤,还是心绪不宁,想是心不归位,贵妃娘娘的意思,想请宫外的高僧进来做做法事,驱一驱也好。” “驱一驱?驱到哪里去?”皇后骇然。 “娘娘说,有高僧念下佛法,或许就能化解了。” 大伙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从景仁宫回去的时候,各人都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三五结伴,也不敢单行了。 赵答应跟包贵人走到御花园的时候,落花飞舞,一阵阴风,二人吓得倚着山石不敢再动。 “你听到田答应说的了吧,说那个鬼穿一件香云纱衣裳,拿着银红的团扇,你想想,宫中谁爱这样的打扮?” “谁?” “你怎么忘了,以前贵妃娘娘身边有个明答应,明答应最爱跟着贵妃娘娘到处转悠了。” 提起明答应,包贵人也有点印象,那个明答应仗着贵妃娘娘撑腰子,到处为非作歹,恨得人牙齿痒痒,后来被皇上罚去了冷宫还死在了那里。 “明答应一定是恨贵妃娘娘没有去冷宫救她,或者,在冷宫里死得冤屈,所以阴魂不散,到处飘荡,之前是飘在长乐宫,以后不准往哪飘呢。” “不是说她活着的时候喜欢在御花园扑蝴蝶吗?”赵答应多了句嘴,又觉得哪里不对,怪不得阴风阵阵,现如今她俩就身处御花园中。 此地不宜久留。 赵答应跟包贵人拔腿要走,突然听到山石后的花丛里传来幽怨的声音:“赵答应——包贵人——别走——陪陪我。” 赵答应跟包贵人只觉要死了,腿上像灌了铅的,怎么走也走不动。 “回过头来。” 赵答应包贵人呆住。 “回过头来!” 不回头是不行了。 赵答应跟包贵人拿手帕子捂着眼,互相搀扶着才能站稳。 “许久不见,你们还好吗?”花丛里有个穿香云纱的身影,披散着头发,拿着银红色团扇在花丛里飘来飘去,她的手中,还撑着一把大红色的油纸伞。 二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觉察到那个鬼影离得越来越近,二人顾不得许多,一边哭喊一边跌跌撞撞往回跑,一路上不知跌了几个跟头。 直到关上宫门,缩进被窝里,盖着头,二人才觉得自己还是活的。 “包贵人,你看清了吗?是不是明答应。” “看清了,就是她。那扑蝶的样子跟生前一样一样的。” “她怎么还撑了一把红纸伞?鬼难道怕下雨吗?” “我常年无宠,平时除了数地砖,偶尔也翻翻书,听说,鬼并不怕下雨,而是怕烈日。这会儿太阳正毒,如果鬼被太阳照到,会立时灰飞烟灭,明答应死了许久了,肯定是厉鬼,看她撑着伞敢白天出来活动,就知道咱们凶多吉少,不知下一个她会害谁。” ------------ 第一四四章 魂魄 赵答应跟包贵人撞见明答应鬼魂的事在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这期间,长乐宫的贵妃又叫了好几回太医,据太医院的人说,贵妃受的惊吓不轻,如今天天卧床不起,饭也用不下了。 而据田令月向皇后的汇报,长乐宫人又多番听见殿顶有动静。 因为贵妃执意要请高僧来瞧,皇后做不得主,得去请示皇上。 卫贵人侍寝的时候,伺候着皇上批奏折一直到深夜。 太和宫的灯火几乎一夜未熄。 “皇上可曾听闻,近来长乐宫闹鬼之事。”卫贵人默默整理着宣纸。 “你怎么看长乐宫之事?” “臣妾资历尚浅,未见鬼怪.只是…..” “你说。” “只是贵妃娘娘总让请高僧进宫,不知——” “请高僧进宫驱鬼,成何体统。” “若真要请高僧,也不是没有法子,毕竟为民祈福的时候,也可安排他们入宫。”卫贵人试探着皇上的意思。 “若真有鬼怪,真是明答应,是朕罚她去的冷宫,她该来找朕报仇,何故纠缠着贵妃?”皇上显然不听这一套说辞。 皇上未准高僧入宫,皇后不安,又去请示太后。 太后平时吃斋念佛,日头好的时候,临窗坐着,听宫女们诵读诵读佛经,倒也惬意,皇后冒冒失失来说什么鬼怪吓人之事,太后动也未动,手里的佛珠不疾不徐的拨弄着。 “太后请用些点心。”卫贵人给太后递了茶点。 太后爱惜地抚摸着卫贵人的手道:“如今你侍寝多,侍寝多,得孩子就容易,你年轻,底子好,哀家已经让太医院院判给你补了方子,多滋补,说不准很快便有孩子了。” 皇后默默坐着,也吃了一块糕点。 “昭南。”太后抬头望了望皇后。 一块点心卡在脖子里,皇后咽了口唾沫,用力仰了仰头:“太后,近来长乐宫闹鬼,贵妃瘦了好些,夜夜睡不好,赵答应包贵人等人,也都见了鬼.想来那鬼十分厉害到处乱窜” 太后无奈地闭上了眼睛,手中盘着那串油亮的佛珠,皇后心思单纯,什么时候才能改掉偏听偏信人云亦云的毛病呢,做为皇后,也该有点儿自己的主意,便说贵妃孟玉珠,她风光无限的时候,给皇后使过多少绊子,皇后能坐稳这中宫之位,全靠着卫家在背后支撑,如今长乐宫传出贵妃遇鬼遭受惊吓之事,皇后竟还替贵妃担忧,如此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啊。 “昭南,那鬼可曾窜到你景仁宫了?” 皇后摇摇头。 “你可亲眼见了?” 皇后又摇摇头。 “那你来干什么?”太后的声音严厉了几分:“哀家在后宫生活多年,先帝爷在时,有个妃嫔妄想争宠,有晚先帝在本宫的房中歇着,那个妃子赤脚在雪夜里奔跑,跑了那么远的路,脚都要冻伤了,说是夜里遇了鬼,吓得魂不附体,想着先帝阳气旺盛,所以只能呆在先帝身旁以求庇护。这种装神弄鬼的手段,哀家见多了。” 皇后听得合不拢嘴。 原来先帝朝时也有闹鬼之事。 “后宫的女人虽优渥,到底皇上只有一个,为了争宠,用些手段也属正常。但你是皇后,该有所警惕,不要跟着瞎胡闹,你也不想想,如今是谁受宠?是昭宁,昭宁若生下孩子,便是皇上第一子,意义重大,有人急了,想要夺了昭宁的宠幸也说不准,不然早不闹鬼晚不闹鬼,偏偏这个时候闹鬼呢?你做为中宫,竟还跟着胡闹,哀家听说,最近景仁宫请安的时候,你们绘声绘色,跟听戏本子一样。” 皇后赶紧低下头去。 太后深谋远虑,不是皇后能及。 皇后是万万想不到这一点的。 “皇上对此怎么看?” 卫贵人总是陪着皇上,她有发言权:“长乐宫的人倒是去请过几次,皇上推说忙,并没有去。” “皇上比皇后明白,没有被这些所蒙蔽。”太后看皇后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有点儿恨铁不成钢:“回去以后,好好守着景仁宫,万一昭宁有孕,更要小心才是,其它的,都不重要。” “可是太后.” “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皇后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皇后不敢说不明白。 皇上太后对此冷处理,皇后愈发忧心忡忡。 毕竟如今宫中人人自危,有些胆子小的,竟罔顾宫中不准烧纸的规定,偷偷给明答应烧纸钱,说是她泉下有知,不要害了不该害的人,无冤无仇,只是在宫中当个奴才,还请明答应高抬贵手。 另一个奴才赶紧踩灭了燃烧的纸钱,小声催促着同伴离开:“你疯了,在宫中烧纸钱是死罪,咱们又没伺候过明答应,也没得罪过她,她若报仇,也找不到咱们头上。” “听说这女鬼颇为厉害,贵妃娘娘那么厉害的人,都被她折磨的茶饭不思,听说喝了太医院开的药也不管用,如今一天撞见女鬼两三回,贵妃怕是凶多吉少。咱们同在宫中住着,那女鬼害了长乐宫的人,离害咱们还远吗?若不烧些纸钱化解一下她的怨气,等她找上门时再烧可就晚了。” 虽然不让烧纸钱,零零散散的,也有三五个太监偷偷去园子里烧了,又赶紧扑灭,还有两三个宫女捧着烧鸡苹果等祭祀品,在冷宫的门口偷偷地祭拜,生怕被明答应的鬼魂缠上。 当初跟明答应打过照面的,或有过过节的,更是害怕,去内务府领点东西都要小心翼翼,左顾右盼,更别提走夜路了,陈国本没有宵禁,可一到酉时,各宫宫女太监就担惊受怕,生怕各家主子再分派什么任务,万一要在后宫行走,那岂不是遭殃,宫中地方大,角门、垂花门、犄角旮旯,谁知道明答应在哪悬吊着呢。 赵答应跟包贵人也是魂不守舍,她俩是亲眼见过明答应的,那场面,特别是红伞下面那没有眼珠的眼睛,看一眼能做一年噩梦。 到最后,去景仁宫请安的人越来越少了。 皇后仁慈,并不怪罪,反而还关心杜仅言:“近来宫里不安全,杜常在,你可要小心提防。” 皇后做为中宫,为了姐妹们的安全也是操碎了心。 从景仁宫出来时下起了微雨。 微雨湿裙角。 长长的甬道浮起一层白白的雾色。 杜仅言穿着油绿色绣银薄荷图样的束腰裙,跟史景并肩行走在回万如殿的路上。 田答应在后面跟着,自从贵妃惊吓过度卧病在床,去景仁宫请安田答应都是独来独往。 过了角门,田答应竟追上了二人的步伐。 “杜常在近来可好?”田答应福了一福:“宫中不太平,杜常在要当心身子。”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们怕什么。”史景见田答应梳理得一丝不苟就撇了撇嘴,田答应最会抱贵妃的大腿,有贵妃撑腰,田答应也要在后宫支棱起来了,如今贵妃吓着了,田答应打扮得如此水灵,怎么看怎么别扭。 “我只是好心提醒杜常在,史小主却不知好歹起来。”田令月也不生气,依旧微笑着:“宫中闹鬼的事越传越烈,听说,是明常在的鬼魂回来了。我记得当初杜常在您跟明常在很有些交情……” 明常在讨厌杜仅言。 当然了,杜仅言也不喜欢明常在。 明常在给杜仅言使过绊子,杜仅言也没惯着她,也是有仇当场就报了。 田答应这话的意思,是吓唬杜仅言了。 毕竟如果真是明常在的鬼魂作祟,那她自然要找杜仅言报复。 听说最近很多人都心惊胆战,独独万如殿的人没受影响。 果然听了田令月的话,杜仅言依然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田答应知道的不少,说的如此绘声绘色,看来明常在的鬼魂已经去找过你了吧?” “明常在以前是贵妃娘娘的人,找的自然是娘娘,我素日抄经,那些鬼怪,自然是不近身的。” “那可不一定,要知道明常在以前是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如今她死了,田答应你却成了贵妃娘娘的左膀右臂,她可不是得嫉妒吗?既然她已经到了长乐宫多回,保不准哪一夜田答应你睡着了,她飘去你床前了呢?” 史景听得牙齿咯吱咯吱响。 那画面,她都不敢往下想。 田令月很淡定,甚至还笑了笑:“该说的我已经说了,杜常在跟史小主保重吧。” 田令月很快便消失在角门一头。 史景贴着杜仅言的胳膊,突然感觉后脑勺很凉。 “你真不怕吗?宫里人传的越来越邪乎了。” 杜仅言不是不怕,是根本不相信。 宫里的流言她已做过统计,总结下来中心思想是这样的:明答应的鬼魂回来了,首先去了长乐宫,然后在后宫乱飘,飘到哪里,遇见谁,那就说不准了。就连贵妃这么金尊玉贵的人都吓病了,其它人若是遇见明答应,那只能自求多福,或者,凶多吉少。 对于这个流言,杜仅言曾求助过系统。 她输入问题:如何探测宫中有没有鬼 系统回复:宿主,我是正经系统。 “什么是正经系统?” 系统:也就是说,我是科学的系统。此问题超出系统感知范围,但系统可以探测,谁心中有鬼。 杜仅言花了十六个积分兑换了这个功能。 好家伙,当时杜仅言就懵了。 这后宫的女人多,心中有鬼的女人更多。 那日在景仁宫请安,杜仅言就用了一次这功能,脑子当时就要死机,一瞬间大量的消息映入眼帘,简直让人目不暇接。 比如: 表面上: 后宫妃嫔说:“皇后娘娘宫中的点心真好吃。” “皇后娘娘今儿的发髻梳得真好。” “卫贵人才艺出众,曲子弹奏得真好。” 背地里: 孟玉珠:都什么时辰了,皇后竟还坐那儿吃点心呢,做皇后做到她那份儿,真是让人笑话,除了吃跟睡,竟找不出一件正事干,还有皇后那个妹妹,成日弹琴编曲,瞧着安静斯文,还不是暗暗争夺皇上的宠幸,为了皇上的宠幸,竟天天去巴结太后。 田令月:今日史景怎么没骂我?平时一进景仁宫她就看我不顺眼了,今日好生奇怪。看上去史景呆呆的,难不成在宫中没有宠幸快过不下去了? 赵答应:今日来得急,鞋子穿的不是一双,可千万别让贵妃娘娘看见,不然闹起来,贵妃娘娘肯定要拿我立威。 面前信息密密麻麻,看都看不过来。 史景就坐在杜仅言旁边,连史景心中那点儿鬼主意杜仅言都瞧得清清楚楚:“按惯例,再吃一盘果子就能回去了,我还等着绣手帕,别耽误了我绣手帕。” 系统无法判断有无鬼怪,也不能做出提醒。 但如今鬼未伤杜仅言分毫,但她小厨房的生意,却实实在在受了影响。 以前小厨房是门庭若市,即使是下雪的冬天,一大早订单就来了,娘娘们要喝冰糖燕窝,要喝冰糖雪梨,要吃蟹粉狮子头。 如今却门可罗雀,万如殿一天连个生人也不见的。出去送外卖的二条等人也是垂头丧气的回来,细问之下才知道,东西六宫平时车水马龙如今甬道上连个人影也不见,各宫都紧闭了宫门,去敲了门也不开,好容易有隔门回话的,听说是别宫的人也是避之不及:“我们娘娘说了,现如今是非常时刻,为了避免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殿,大门是不能开的,请回吧。我们主子也不点饭了。” 原来宫中传闻,明常在已经不单单是夜里出来了,传闻说她法力高深白天附在人身上,也能随着人到处行走。 娘娘们白天晚上害怕,对各自手下的人也是千叮咛万嘱咐:“没事不准出宫,也不准乱放人进来,不然请神容易送神难,万一不三不四的东西留在咱们宫里,都别想活。” 以前万如殿的人去送外卖,各宫娘娘都是欢天喜地的迎接,现在却都退避三舍。 杜仅言心下明白,这小厨房的生意是受到重创了。 以前每日能挣下些银子,现如今一个多月过去了,一共才挣六两,还是永福殿的史景瞧不下去,想着帮衬姐妹的生意,故意让二条去送的饭菜。 鬼不鬼的不重要,耽误挣银子就忍不了,再次去景仁宫开早会的时候,杜仅言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给贵妃装监控 听说宫外有个道士写的符咒特别灵验,若不能在宫中驱邪,差人买些符纸贴在门上或许也能保个平安。” 妃嫔们七嘴八舌。 “贴个符纸也不像样子,明答应那样的厉鬼,难道是一张符纸能镇压的?我听说,昨晚有个小太监去内务府领银子,回来被明常在绊倒摔伤了腿半个月起不来呢。” 自从闹鬼以来,到景仁宫的为数不多的妃嫔也是人心惶惶。三人成虎,宫里人多,传得又快,她们嘴里的明答应已经可以上天遁地,隔空取人性命了。 杜仅言不慌不忙地摆弄着皇后养的花。 那些红色的花开的正艳。 赵答应看到红色的花就发抖:“明答应白天出来活动,就撑了一把红伞。” “杜常在,你怎么看这件事?”皇后问。 “臣妾倒有一个法子,可以治住这闹鬼之事。” 这话一出,大伙都来了兴致。 “怎么治?杜常在有何法子,说出来听听。” “把鬼捉住,就不会再闹鬼了。” 切。 大伙集体给了杜仅言一个白眼。 这不等于没说吗?大伙躲还来不及,谁能把鬼捉住?那不是送命的事吗?皇上太后又不准高僧进宫,就宫里这些人,谁能斗得过明常在的魂魄,贵妃孟玉珠如今还躺在榻上哼唧呢。 “杜常在,宫中谁有捉鬼的本事?”皇后问。 “皇后娘娘,臣妾可以捉鬼。”杜仅言恭恭敬敬答道。 胭脂色绣银如意袍服,腰系银丝宫绦,垂着晚霞色白玉禁步,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渌波。 怎么看都是柔弱女子,谁信她能捉鬼。就杜常在这样的,有一百个,也得被明答应给捉走。 史景偷偷按了按杜仅言的手:“姐妹你别信口雌黄,说你能捉鬼,还不如说我能捉鬼。我还比你强壮些。” 大伙并不相信杜仅言能捉鬼,皇后平时挺愿意相信杜仅言的,这回也不知该不该信了:“杜常在,若你真能捉鬼,那是干了一件大好事。你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回皇后娘娘,听闻最近贵妃受了惊吓病得愈发重了,所以.臣妾有个想法,不知皇后娘娘以为如何。” “你说。” “臣妾想着,咱们是不是该去长乐宫探望探望。” 此话一出,大伙窒息。 长乐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明答应出没的地方。 如今提及明答应大伙吓得三魂没了七魄,躲还躲不及,杜常在竟想让大伙去长乐宫探望贵妃?那不是挑衅明答应是什么?焉知明常在的鬼魂不会趁机附体作乱? 赵答应头一个拒绝:“哎呀,昨儿我吃多了,今儿肚子不舒服.” 包贵人:“我宫中的猫还没喂.” 皇后知道大伙都害怕,可如果不听杜仅言的,后宫这摊子谁能解决? 做为中宫皇后,她也该拿出点款儿了,于是点心一放,坐直了身子:“就定在下午吧,大伙都准备准备,去长乐宫探视贵妃,毕竟姐妹一场。” 大伙逼逼赖赖的散了。 赵答应:“完了,上回是被明答应追着跑,这回要去长乐宫找明答应了。” 包贵人:“明答应连贵妃都治住了,何况咱们这些虾兵蟹将。” 史景也是不明所以,为此还专门去了趟万如殿。 杜仅言正在包榴莲。把榴莲放进木桶里,又装了几个猕猴桃、莲雾跟石榴。 榴莲独特的味道差点儿给史景熏吐了。 “你当真要长乐宫捉鬼?” “是啊。” “从未听说你有捉鬼的本事。真有把握吗?”史景表示担忧。毕竟如果长乐宫真有邪祟,杜仅言又不是法师,她怎么能震慑得住,如果长乐宫没鬼,那杜仅言去长乐宫做什么?慰问贵妃?贵妃多番为难于她,难不成杜常在要以德报怨? 史景本不想去,可又怕杜仅言危险,只能舍命陪君子。 “我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捉鬼的本事。” 史景 殿内臭味儿一阵一阵的,用脚想都能知道,是榴莲散发出来的味道。 “你还带了礼物给贵妃?” “是啊,这榴莲很甜,又软糯,在火上烤一烤比红薯要甜十倍。” 若不是吃过小厨房做的烤榴莲,史景差一点儿就信了。 如今烤榴莲熏得她眼睛疼。 长乐宫。 暗影浮动。 打开的箱子内,是码放整齐的,一双又一双袜子,每一双上面都绣着金龙,有的飞龙在天,有的蛟龙入海。 孟玉珠正抚摸着袜子出神,就听到许多脚步声入了殿。 腰果小跑着进来,禀报说皇后娘娘带着诸位娘娘来探望了。 孟玉珠做梦也没想到,皇后能带着妃嫔到长乐宫探望,长乐宫是孟玉珠的专属宫殿,她做人跋扈,不爱与位份低的妃嫔交往,所以并没有人到长乐宫串门。 皇后这是闹的哪一出。 经腰果提醒,孟玉珠才发现自己还身穿着华丽的戏服,两颊之上,是水红色的胭脂,画着远山眉,嘴唇涂得猩红。 这些天不必去景仁宫请安,她窝在长乐宫中,翻着南府的戏折子,又练了几首曲子几折戏词,腰身更加柔软了。 皇后已经到了廊下:“贵妃呢?” 孟玉珠几乎一个鲤鱼打挺躺回床上,又将重重帐子拉上,想起自己脸上的妆容还未褪去,赶紧用手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哎呦.不要找我冤有头债有主,你活着的时候本宫并没有亏待你,怎么你总是在本宫身旁走来走去.谁跟你有仇,你找谁才是.”锦睡里传来孟玉珠的哀嚎声。 胆小的赵答应自从进了门就不敢再动一步,似乎浮动的纱帐,屏风后的博古架,墙上的字画后面都可能藏着古怪,浑身都是不自在。 “回皇后娘娘,我们主子夜里受了惊吓,没有睡好,不便打扰。”腰果跪地道。 没等皇后开口,卫贵人便先训斥她:“如此跟皇后娘娘说话,该当何罪?” 腰果吓得跪去一旁。 妃嫔们也带了些小礼物。 皇后带了一本经书,卫贵人带了一串佛珠,赵答应带了两盒如意糕,包贵人带了一盒桃酥,其他妃嫔,或多或少,也都带了慰问的礼物,连最末等的史景,也带了一支参,轮到杜仅言时,杜仅言祭出了她的木桶,木桶里是榴莲、猕猴桃、石榴等物。 榴莲一出,谁与争锋。卧榻之上的孟玉珠被熏得差点儿坐起来,想起来自己还是个病号,只好拿手帕子捂着鼻子。 “这些都是大伙的心意,盼望着你早点好的意思。”皇后捡了把锦凳坐了,看到小几上有碗药,药也没热气了,想必已经放凉了,便道:“贵妃没服药吗?” 田令月忙道:“贵妃娘娘每日都按时服药的,只是今日贵妃特别难受,才错过了用药的时辰。” 田令月的回答,比腰果得体多了。 皇后好骗,杜仅言却看到小几上的一株石斛兰几乎枯萎。石斛兰下面的土,隐隐发黑,有浓浓的药味儿,想来有人把药汤倒了进去,一来可以不用喝药,二来可以使房内有药味儿。 “不知贵妃娘娘的气色如何。”杜仅言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田令月忙道:“最近不太平,长乐宫人心惶惶,贵妃娘娘总是能看到有东西飘来飘去,所以.心中惊惧,如今床也起不来了。” 皇后听了,甚是关切,掀开锦帐望了望床上的孟玉珠。 孟玉珠脸上有红有黑,只是躺着不动。 赵答应踮脚看了一眼,心中暗暗念佛:“天爷,平时瑰丽张扬的贵妃,如今被折磨得妆也花了。” 皇后仁慈:“贵妃,姐妹们都来瞧你了。你觉得怎么样?” “臣妾.咳咳怕是活不长了。” “有太医在,不要说不吉利的话,药还是得喝的。宫里伺候的人呢,把药热了端上来。” 腰果很快热了药端了进来。 孟玉珠皱眉才将药喝下去。 腰果赶紧拿了甘草来给贵妃含着。 “你好生养着,若是缺什么少什么,可以跟本宫说。” “皇后娘娘,臣妾宫里闹鬼,如何是好?” 这可把皇后难住了,长乐宫闹鬼,皇后也不是捉鬼天师。 对了,杜常在说她能捉鬼。 杜常在在长乐宫殿里转了一圈儿,田令月就跟在她身后。 铜镜里的杜仅言眉目清秀,一支银簪子显得清新脱俗,衣裳料子是皇上上个月赏的,做的银镶边的掐腰衣裳,内务府绣娘的手艺就是好,衣裳做得很贴身。衣服如皮肤,换了身皮肤,整个人清新中透着明艳,艳丽里透着明媚。 “杜常在说自己能捉鬼,牛已经吹下,不干些捉鬼的事,怎么还有心情照镜子,是在拖延时间吗?”田令月就冷哼,她站在杜仅言身后,时刻关注着杜仅言的一举一动。 “不照照镜子,怎知谁是人,谁是鬼呢?” 田令月心知杜仅言在说她,只得压着火:“若杜常在捉不了鬼,便是欺骗皇后,此罪可不轻呢。” “田答应就静待佳音吧。”杜仅言胸有成竹。 随便在长乐宫走了两圈,杜仅言去给皇后复命:“臣妾已经看过了。” “啊,那杜常在你可看到鬼怪了?” “看到了。” “啊。”皇后不禁缩了缩手:“真的?” 杜仅言点了点头。 赵答应本就坐在椅上瑟瑟发抖,听说杜仅言看到了鬼怪,赵答应吓得赶紧将脚抬起来,腿顿时也残疾了,动也不能动了,生怕鬼怪从地底下钻出来会上了她的身。 包贵人更是贴着赵答应,一刻也不愿意离开,生怕一独行,鬼魂就会对她下手。 田答应只是静静看着杜仅言的表演,还不忘火上浇油:“杜常在深得皇上喜欢,自然有的是手段,若能成功捉了长乐宫的鬼,那姐妹们自然敬服,可若是捉不到鬼.” “你别乌鸦嘴。”史景打断田答应的话:“杜常在捉不到鬼难道你能捉?” “你我.”田答应揪着手帕,哪都有史景呢。而且这个史景还是杜仅言的狂热粉丝,不管杜仅言说什么,史景都愿意相信,如果有别人说杜仅言的坏处,史景她蹦得比杜仅言还高,恨不得蹦起来给那人两个大嘴巴子,这一点儿,田令月深有体会。 “田答应既然不能捉鬼,就赶紧去干点别的,不要杵在这儿瞎咧咧。” 田令月. “既然杜常在说了她能捉鬼,那她就一定能捉鬼,皇后娘娘都愿意相信杜常在,田答应难道在质疑皇后娘娘的眼光?” 皇后娘娘一向没眼光。 所以皇后娘娘的眼光,大伙都质疑。 但心里知道跟说出来,是两回事。 田令月心中一慌,赶紧跪下:“我我只是听闻杜常在能捉鬼,心中振奋,又怕这鬼怪太厉害,心中担忧.我也是为姐妹们着想.并没有别的意思,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皇后并不关心田令月说了什么,她只想知道结果。 “杜常在,你什么时候开始捉鬼?要不要在长乐宫布下天罗地网?” “不用,长乐宫一切如旧就行了。” “那鬼到底怎么捉?” “不必捉。” “恩?” “长乐宫的事我已知晓,等回了万如殿,我支个摊子,隔空念上几句法咒,什么鬼怪都会暴露。” 杜仅言的话,长乐宫的人半分也不信。 等妃嫔一走,长乐宫就关起了大门。 腰果捧了水来给孟玉珠净了脸,又给孟玉珠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镜中的孟玉珠眉眼凌厉,珠翠加持,显得很富态。 田令月有些忧心。 “娘娘,杜常在说,她回去念上几句法咒” “你信她?” “她鬼主意很多,娘娘不得不防。” “区区一个常在,能翻出什么花来不成。”孟玉珠翻查着妃嫔们送过来的礼品冷笑起来:“若不是闹鬼的事,她们怎么会颠颠儿的往长乐宫送东西。” 翻着翻着,就翻到了杜仅言送的榴莲等水果。 榴莲的味道真上头。 “那个榴莲甚大,田答应,就赏你了。” 田答应. “猕猴桃跟石榴,摆在宫里,留着果味儿吧。”孟玉珠道:“她送的东西,本宫岂会敢吃。” 万如殿。 杜仅言装模作样地摆起一张供桌。 供桌上供奉着几碟点心跟一个香炉。 杜仅言手中拿着石榴左照右照。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个妃嫔来串门儿,见杜仅言握着个石榴三百六十度的照,心下忐忑。 ------------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抓鬼 未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僧人们做法事她们也不是没见过,有时候那些人还要写一点儿符咒烧了化水,到了杜仅言这儿,剧情不一样了?这业务看着眼生。 “杜常在是在念法咒吗?” “大概是吧,瞧着甚是认真。” “那个石榴是什么?怎么杜常在一直托着?” “大约是个法器吧。你想想看,观音娘娘手里还有个净瓶呢,杜常在既然能捉鬼,那自然得有一两样法器傍身,石榴可能就是法器。” 史景听了这些人的话,心中还暗暗不安,好家伙,她刚才还在万如殿炫了两个石榴,那不是炫了两个法器? 只有杜仅言知道,手中的石榴是什么,当然不是什么法器,而是监控器。 自从搬进万如殿,做了一宫主位,身边伺候的人多了,需得更加小心。特别是长乐宫闹鬼以来,人心惶惶,杜仅言便想装个监控。 在系统里搜寻了半日,终于发现,系统商城里有监控器出售,为免监控器的出现吓坏了陈国后宫诸人,系统里的监控以水果为外形做为伪装。角度合适的话,皆可探查。当然了,六十积分买的一堆水果监控器也有时间限制,一旦水果被吃了消化了或是坏掉了,监控效果也就没了。 这些监控器商城中并不是一直有货,杜仅言也是等了又等,才等来了一桶。 为保万无一失,当时她还在万如殿试用了一回。 放个石榴在小厨房,她拿着另一个石榴,便能看到小厨房里的情形,切菜的,煮肉的,烧火的,篮子里放着一堆白花花的鸡蛋,炭火上烤着新鲜的鹿肉,只是石榴小,像素应该不是太好,也就能看到个大概。 她试着把石榴放置在皇上的寝宫,小皇帝身材好,长的英俊,晚上没事看看他全当消遣,可是石榴上传回来的画面更模糊了,估计是离太和宫有点儿远,信儿不好? 但这些水果有监控功能是毋庸置疑的。 杜仅言出主意,让皇后带领着后宫诸人去长乐宫探望贵妃,当然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探望是假,装监控是真。 那些水果留在长乐宫,就相当于在长乐宫某些地方装上了监控。 首先传回来的,是田答应的视频。 田答应卸去了簪子,惨白着一张脸,拿着毛笔像是要抄经,山竹在一旁研磨。 突然田答应将毛笔扔到了砚台上,溅起黑色的墨汁。 山竹忙端了水来清洗:“主子似乎闷闷不乐。” “什么难吃的果子也拿来赏我,就知道杜仅言没安好心,这个叫榴莲的果子熏得我头痛。” “奴婢这就把榴莲扔出去。” “这是贵妃赏赐我的,如何扔得?岂不是又让贵妃生气?到底她不肯要的,才会给我。”田令月由山竹伺候着擦去手背上的墨汁,重新换了支毛笔:“还是抄经吧。下半夜又该折腾了。” 怪不得能看到田令月的画面,原来是孟玉珠把榴莲赏给她了。 这个榴莲监控器是最大的,所以像素高,画面最稳最清晰。田令月手背上落了几滴墨,杜仅言都能看清。 那些石榴监控器,效果就差一点儿。 不过还好,石榴摆在长乐宫正殿里,三百六十度几乎无死角,探查起来也很方便。 那就看看孟玉珠在做什么吧。 杜仅言托着石榴,看着那上头的画面。 太医院去了两位太医,给孟玉珠开了新方子。 孟玉珠扶额叹气:“本宫是受惊才病的,你们开的安神方子本宫也喝了不少,怎么毫无效用,你们怕不是在敷衍本宫?” 太医赶紧跪下:“臣等一定尽力。” 太医走了之后,伺候的人按方子抓了药端了上来,孟玉珠并没有喝,而是将滚烫的药倒进了花盆里。 “今晚还让人扮鬼吗?娘娘。”腰果小声问。 “当然。” “这些天宫里人多数都相信了有鬼的事,只是皇上那边” “本宫想对付的又不是皇上。今晚,该万如殿的人见一见鬼了。”孟玉珠抚摸着快要枯萎的花:“装扮得怎么样了?杜仅言鬼机灵的,必须得装扮的像,才能吓到她。” 不一会儿,腰果便带进来一个人。 因为石榴监控的清晰度有限,只能看到一个悬浮的女鬼模样的东西飘进了长乐宫,先给孟玉珠行了礼,果然是伸着舌头散着头发,香云纱的衣裳银红的团扇,撑着红油伞,脚上的鞋子似乎也是大红的绣花鞋。 “甚好,不过脸上要更白些才像样。”孟玉珠让腰果给女鬼再涂点儿粉。 女鬼飘进长乐宫时,杜仅言看到了她的影子。 既如此,当然不是鬼,而是装神弄鬼。 更期待的是,这个鬼,晚上就要到万如殿了。 杜仅言念诵了法咒,觉得手中的石榴甚是滚烫。连续看了好一会儿监控,石榴都要承受不住了。 妃嫔们坐着用茶,可一双双眼睛却是盯着杜仅言,杜仅言过一下门槛,她们的心都要提起来。 “杜常在是不是已经施了法咒?不知那女鬼有没有被制服?” 风吹进来,吹熄了炉子里的香火,妃嫔们紧张的握紧了帕子。 “我已探查到她的动静了。大伙不要害怕。” 赵答应还是提心吊胆的:“杜常在,你也掐算了半日了,杜常在你的本事,我们也是知道的,只是那女鬼现在何处,又要去哪?” “她现在长乐宫,晚上会出来活动。” 包贵人缩着脖子:“晚上出来活动,那不是又要害人?听说到了晚上暗无天日鬼怪会更厉害。我们凡夫俗子怎么遭受得住。杜常在,今儿那女鬼不会去我宫里吧?” “女鬼飘来飘去,这个也不好说。” “杜常在可能制服她?” “天机不可泄露。”杜仅言故作深沉。 妃嫔们越听越害怕,趁天未黑,赶紧往各宫里跑。 万如殿却是宫门大开。 杜仅言换了件波光浮动的织锦衣裳,拿着把圆扇倚在门口看日落。 日落的余晖照着静默的宫墙,红墙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一半光影落在墙上,一半光影落在杜仅言身上,光影混着杜仅言织锦的衣裳,她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鬓边的银簪子也格外安静温柔。 小雾福了一福:“主子,晚饭备好了。” 杜仅言在等二条回来。 等巷子里暗下来,人影几乎难辨的时候,二条悄悄回来了:“主子,宫中闹鬼,奴才沿着宫道走了几圈,几乎没遇见人,各宫早早就关上门了。” “那一切安计划行事。” “是。” 待杜仅言回了殿内,二条谨慎地关上了万如殿的大门。 这一晚,杜仅言睡得很早。 躺在床上,睁着眼睛,静静地听着动静。 果然到后半夜,约是三更的时候,听见房顶似乎有声音。听了一会儿,声音又消失了。 过了一会儿,有开门声。 院中有人说话。 “小雾姐姐,奴才已经看过了,外头安静着呢,什么都没有。”小太监提着灯笼立于台阶上。 小雾披着衣裳立于院中:“小心些总是好的,刚才听到房顶有动静,怕有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不得不防着。” “小雾姐姐真是细心。” “不早了,你赶紧去睡吧,我再守一会儿。” 万如殿又恢复了平静。 杜仅言也开始有了困意,甚至在想,是不是长乐宫改变了计划,难道是监控器监控的不准?怎么所谓的女鬼到现在还没出现? 再不出现要睡着了。 杜仅言的眼皮开始不听使唤,帘外月光朗朗,纱帐上的银丝一层一层,一层一层的纱帐,将朗朗的月光均匀地播撒在房内。 杜仅言觉得眼前一晃,似乎是月色,似乎是人脸。 睁开眼睛一瞧,屏风前竟出现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嘴角有血,眼睛漆黑像两颗珠子。 香云纱的衣裳,银红的团扇做着扑蝴蝶的模样,可不就是明答应的样子吗? “杜仅言你害得我好惨啊.该是你偿命的时候了。”隔着屏风,她开始左右移动。 “二条,抄家伙。”杜仅言坐了起来,拿把簪子在手里握着以做防备,不知来人是谁,小心总是没错的。 二条早已经得了杜仅言的吩咐,最近要小心堤防,若是夜里有鬼,直接上来抓。 万如殿的捉鬼小分队正式启动,二条手脚麻利,上来用绳子去捆。 眼看捆到了人,小雾木瓜等人也来帮忙,女鬼踢了一脚,踢翻了小雾,她自己也磕在台阶上,或许是逃生的本能,她直接踩着小雾的肩膀,飞奔出宫去了。 打着灯笼再找时,那个人早已没有影踪。 台阶上血迹斑斑,装神弄鬼的人磕破了头。 虽没有抓住她,但她身上的温度,大家都感知到了,那是人的体温。 二条收回绳子有些懊恼:“主子猜测的很对,果然女鬼是人假扮的,只是不知是谁装神弄鬼吓唬人。” “可惜让她跑了。” 小雾强撑着坐起身,胳膊已经脱臼了:“对不起主子,若不是我.可能歹人也不会逃脱。” 那个人踩了小雾一脚,小雾胳膊脱臼,看那人身手,像是有些武功在身上的。 万如殿伺候的奴才虽然忠心耿耿,到底只是奴才,又不大会功夫,所以那人跑了,也在情理之中。 人跑了,杜仅言一点儿也不担心。 横竖她有监控。 石榴耐放不会坏,估计能监控个十来天都没问题。 既然这人是长乐宫安排的,那只需调一下长乐宫的监控,什么就都明白了。 杜仅言拿出那个石榴,坐在床上静静地托着。 木瓜给杜仅言端来蜡烛,有了烛光,监控更清晰了。 可能是长乐宫没有点灯,那边的监控黑漆漆的,并没有画面。 杜仅言再醒来时,天已大亮。长乐宫那边的画面,正在直播。 孟玉珠正拿着银筷子用早膳。面前的碟子里放着两块豆腐乳。 有个太监跪倒在孟玉珠脚下磕头:“娘娘,都是奴才无能。昨夜本来成功潜入了杜常在的寝殿,没想到她们竟有所防备差一点儿用绳子捆了奴才,奴才想着若自己被逮住,那娘娘岂不是要受牵连?所以拼死跑了回来.” “娘娘,杜常在竟能有所防备,难不成,她真的能知鬼神?”腰果给孟玉珠布菜。 孟玉珠哼了一声:“她何时有那种能耐?是你们无用罢了。” “可是咱们这事都是悄悄的,她怎么会察觉?难道有人走漏了风声?”腰果望了望一早来请安的田令月。 田令月跟杜仅言在一起住过。这也成了她的嫌疑。 好在孟玉珠还算清醒:“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抓住你。后院有个地窖,里头虽简陋,却能躲藏些日子,大福,你去躲几日吧。” “谢娘娘。” “记得把那些衣裳首饰一块带到地窖里去。不能露出马脚。” “是,娘娘。” 大福退了出去。 大福这太监,杜仅言知道,是长乐宫的大太监,在孟玉珠身边伺候了多年,算是孟玉珠的心腹。 大福退出去以后,孟玉珠叹了口气,放下银筷子,抓起了一颗石榴在手心里团着。 腰果赶紧剥开石榴递给孟玉珠:“娘娘,杜常在虽讨厌,她送的石榴奴婢瞧着还算不错,娘娘尝尝。” 孟玉珠尝了一颗,倒也酸甜可口。 石榴进了孟玉珠的嘴,几乎是给孟玉珠做了个胃镜,果然石榴一剥开,监控就看不清了,这个监控算是报废了。 不过不要紧,杜仅言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信息。 装神弄鬼的是长乐宫的太监大福。 大福如今就藏在长乐宫地窖里。 她若贸然去长乐宫,孟玉珠肯定有所防备,更别提搜那个地窖,孟玉珠根本不会给她机会。 还是得攀上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她要去长乐宫,还可以捎带上杜仅言。 皇后听闻杜仅言夜时撞了鬼,还安慰她:“自然是你身子弱,去长乐宫那趟招惹了不干不净的东西,你得好好在万如殿歇着,再让太医给你抓点药。” 听闻杜仅言要二闯长乐宫,皇后娘娘是拒绝的,连妃嫔们都觉得杜仅言太过大胆。毕竟杜仅言去过一趟就夜里见鬼,谁还敢去? 赵答应:“杜常在你命硬,若是明答应去找我我这胆小的性子恐怕要死在她手里.” “杜常在那明答应不好惹啊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女鬼藏在什么地方我已知晓,此去,自然是抓鬼的。”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晾尸三日 长乐宫。 听说皇后又带着妃嫔到了,孟玉珠一分钟换了两个表情,最后装出病体沉重的样子,无力地歪着。 杜仅言手里托着石榴,在殿外徘徊。 妃嫔们喝着茶,研究着杜仅言的怪异行为。 “杜常在做什么呢?手里托着石榴鬼鬼祟祟。”孟玉珠人在殿中,眼睛却没离开过杜仅言。 皇后不愿意了:“杜常在不是鬼鬼祟祟,贵妃你恐怕不知,那石榴大约是杜常在的法器,可以帮她找到鬼的影踪。” “是吗?从未听说石榴有此妙用啊。杜常在那些骗小孩子的话皇后娘娘也相信。”孟玉珠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慌张,给腰果使了使眼色,让她赶紧把之前杜仅言送来的石榴等水果丢出去。 杜仅言在后院找了一会儿,并未找到地窖的入口。 这就奇怪了,在监控里明明听到孟玉珠让大福藏进地窖里,地窖又不会凭空消失。可是入口在哪呢? 杜仅言想到监控里一个奇怪的画面,长乐宫偏殿有个圆圆的浴桶,应该是孟玉珠常在那儿泡澡,那天在监控里,看到腰果坐进了木桶里,只见她进去,却并未见她出来,再见腰果时,她已经出现在正殿里伺候孟玉珠用饭了。 那个木桶有古怪。 “我想看看,贵妃娘娘洗澡的地方。”杜仅言捧着石榴。 孟玉珠咬着后槽牙:“杜常在,你可别没了分寸,本宫洗澡的地方,岂是你能看的?” 妃嫔们也觉得奇怪,不是来捉鬼吗?为何要看贵妃洗澡的地方? 皇后一门心思想快点捉到鬼,便道:“杜常在既然想看,贵妃便让她看看吧。” “本宫的地方,本宫还做得了主。你们若想看,去皇上那里请旨好了。”孟玉珠分明不让。 去皇上那请旨,这中间需要时间。夜长梦多,请旨可能来不及了。 还是开个挂吧。 杜仅言点开系统,在商城里买了一盒牛奶。 趁着转头的功夫,含了牛奶在嘴里,然后当着妃嫔们的面,一点儿一点儿往外吐,牛奶顺着她的嘴唇,冒着泡往下滴,碧蓝衫子湿了一大片,也吓坏了大伙。 “杜常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捉鬼太过耗神,病了?” “怕不是被鬼附身了吧?” 杜仅言却朝纱帐后面去了,通过监控,她早已知晓那个木桶的位置。 杜仅言直接爬进了木桶里。 孟玉珠惊得起了身,腰果已经扑了上去:“杜常在,这是贵妃娘娘洗澡的地方,你一个小小的常在,怎么能坐进贵妃的木桶里,你快出来。” 杜仅言扒拉着桶边,就是不出来。就像小时候跟着父母去游乐场,要坐小飞机,父母不允,她就挂在公园栏杆上,躺着耍无赖。 “杜常在如此放肆,皇后难道不管吗?”孟玉珠把压力给到皇后。 皇后确实也没看明白杜仅言这是哪一出。 毕竟杜仅言也没给她汇报过,这应该算是临场发挥。 “杜常在,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回皇后娘娘,臣妾自幼有羊癫疯,时不时的,就犯病。” 啊这。 妃嫔们识趣地往后退三步。 也不知道羊癫疯犯病有多疯,万一再咬着她们。 皇后颇为同情:“没想到杜常在年纪轻轻.要不要叫个太医给你看看?” “谢皇后娘娘好意,臣妾的病,臣妾自己知道,不用叫太医,只需把身上清理清理,泡一泡澡就好了。” 说到底,还是要用孟玉珠的木桶。 “贵妃啊,杜常在的病你也看见了,就让她在这桶里洗一洗吧,你若介意,以后本宫让内务府再给你做个桶。” “不行。” “为何不行?” “因为.”孟玉珠鬓边有细细的汗珠:“因为本宫有洁癖。” “洁癖是什么癖,比羊癫疯还严重吗?” “那倒不至于,只是——” “既然没羊癫疯严重,就让杜常在先洗。”皇后还是向着杜仅言的。 未等宫女把水提过来,杜仅言已经在木桶里捣鼓开了,捣鼓了一圈,只是普通的木桶,并无异常,不应该啊。 敲敲桶底,有很大回声。 有古怪。 杜仅言又把木桶摸了一遍,很快在角落里摸到一个凸起的木头,往里面一按,木桶底部竟然收了进去,杜仅言猝不及防落了下去。 妃嫔一阵惊呼。 眼见杜仅言坐进木桶,怎么木桶还掉了底? 木桶下面怎么有个大洞? 宫中的房子不是豆腐渣工程,其中必有缘故。 大伙起了吃瓜之心。 “贵妃娘娘,木桶下面的洞是怎么回事?” “这么大个洞贵妃娘娘从不知道?” 孟玉珠的脸色很难看,杜仅言找到了机关,她也只好掩饰着:“本宫也不知为何会有这样一个洞,看着黑漆漆的,恐怕不安全。腰果,还不快把杜常在扶出来,愣着干什么。” 腰果要去扶,杜仅言却不出来。 “皇后娘娘,洞中好凉爽,一块儿进来看看吧。”杜仅言发出了邀请。 皇后从未见识过这样的邀请,拉着杜仅言的手就进去了。 接着是史景,然后是赵答应,一口气进去了十几个妃嫔,好家伙,这个洞真是别有洞天,跟个大口袋似的。 “贵妃娘娘既然从不知道,也下来见识见识吧。”杜仅言又邀请孟玉珠。 孟玉珠明白杜仅言的心思,杜仅言一定是怕妃嫔都进去了她在外头使坏。 算她考虑周全。 孟玉珠只好下到洞里。 “二条,打着灯,抄家伙。” 杜仅言一声令下,二条等太监已经提了灯带了绳子进了洞。 果然是有备而来。 说是洞,不如说是长长的通道。 通道有快两米高,蜿蜒曲折,虽蜿蜒曲折,但好在宽敞,二十来个人进入通道,竟一点儿也不拥挤,外头很热,通道里却极阴凉,通道无霉味,说明时常通风的。 二条打着灯笼在前头带路,大伙跟在后头。 “杜常在捉鬼都捉到地底下来了,难不成那鬼就躲在地底下?赵答应夹在人群里,即使人多,也觉得害怕,毕竟人人都说鬼喜阴,这地底下的通道,可不就阴森森么。 包贵人踢到个东西,借着微弱的灯光一看,吓得叫出了声。 原来她踢到了一把油伞,大红色油伞。 犹记得那天在御花园白日见鬼,看到明答应的魂魄飘来飘去,明答应撑的,就是这样一把红伞。 孟玉珠却咳嗽了几声道:“包贵人一惊一乍成何体统。不过是个寻常通道罢了,或许是当年修建宫殿时,工部的人挖的,也值得大惊小怪。” “贵妃娘娘,那是明答应的红伞。”包贵人显得委屈。 “什么明答应的红伞,明答应死了以后,她的东西都被小太监送去焚化了。这里怎么会有她的红伞。” “二条,把灯拨亮点。” 二条会意,拨了灯芯,又添了两个火把,通道里顿时亮多了。 走了约有二十多米,通道变得更宽敞。 通道的尽头,还有陈设。 铺好的床,一盏油灯,还有一张方桌,桌上放着几个碗碟,还有一个水壶。 看样子像是有人居住。 “怪不得长乐宫里闹鬼呢,原来鬼就藏在地下。” “如果是鬼,难道鬼还睡觉吃饭吗?你瞧,桌上的饭还未吃完呢。” 杜仅言摸了摸水壶,水壶还是温热的。 这说明,通道里住着人,监控是准确的。 那么躲在这里的大福在哪呢? 大福既然能从万如殿逃脱,说明有些功夫,这么些人进了通道,他肯定有所防备。 找了一圈,被子也翻了,还是没有大福的踪迹,难道这通道还有出口? “贵妃,你做何解释?”皇后问话了。 孟玉珠装懵懂:“本宫.被鬼怪之事闹得病了一场,这通道里的情形,并不知晓.或许是有人埋伏在通道里,想暗害本宫.” 杜仅言又祭出了她的石榴。 她托着石榴左右转。 孟玉珠看到她手中的石榴心里就担忧,通道这么隐秘的地方,杜仅言都能找到,焉知不是她手中的石榴立功?那石榴也不知是何法器,效用如此强大。 杜仅言找了一圈,暂无收获。 孟玉珠只想众人赶紧离开这里,毕竟在这里逗留的时间越长,大福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 杜仅言突然笑起来:“出来吧,我看到你了。” 竟没把他骗出来。 走到桌旁,看着碗里的饭跟一杯茶,杜仅言突然发现,茶碗里有个倒影。那个倒影是个人形。 于是拿过二条手中的火把举了起来。 火把有浓烟,不一会儿,就从头顶落下来个人。 是大福。 杜仅言的火把差点儿杵到他脸上,像熏腊肉一样,熏得大福眼睛都红了,再也坚持不住,就落了下来。 平时腰果进来送饭送水,皆给暗号,这次没有暗号,突然这么些人闯进来,大福心知不妙,便踩着桌子爬到了通道顶上,不料茶碗里的倒影出卖了他。 大伙都在左顾右盼,谁也没看头顶。 落下来的大福吓了大伙一跳。 二条等人也在床下搜检出了一堆衣物鞋子。 香云纱衣裳,一双红色的绣花鞋带一些首饰。 这不就是明答应的装扮吗? 赵答应跟包贵人在御花园可是亲眼所见,对这堆东西熟悉得很。 “难道是大福在装神弄鬼?怪不得一直抓不到,原来是藏在地底下。” “他一个太监为何要跟大伙过不去啊,最近后宫乱糟糟的,大伙连门都不敢出。” 很快,大福被抓了起来。 孟玉珠做为他的主子,也难辞其咎。 后宫妃嫔的意见出奇的统一,一致认为,是贵妃指使手下的奴才在后宫作乱。轻则吓得人不敢出门,重则索命。 孟玉珠坚持不认:“若是本宫指示,本宫怎么会吓得魂不守舍?太医天天给本宫把脉,本宫的身子太医最清楚不过。不能因为大福是本宫的奴才,便认为是本宫指使,或许他是受了别人的指使诬陷本宫呢?赵答应,本宫还说是你指使的呢。” 赵答应. 好家伙,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平白无故天上掉个锅? 但大福坚称跟孟玉珠无关,即使是在慎刑司吃了些苦头,他也坚称,是看着自己的主子贵妃娘娘由原来的宠妃,变得如今这样闷闷不乐,全是后宫的那些妃嫔太过狐媚,用各种手段笼络了皇上的心,为了给自己主子报仇,所以才出此下策,经常出来吓人。 提到为何要吓自己的主子孟玉珠。 大福也有理由:“主子心善,如果知道奴才做这样的事,一定会出来阻止,有几次奴才穿戴好后准备出去吓人,恰好被主子撞见,所以才吓到了主子。 “为何要躲到地下?那个通道,当真不是为了隐匿吗?” 大福便说,躲到地下,是为了方便自己落脚,也避免吓到自己主子。 至于谁送的饭菜,大福便说,是自己从厨房里偷拿的。他有些武功,又是长乐宫的大太监,拿些吃的喝的,易如反掌。 孟玉珠由害怕转为得意。 大福当年是越王的人,说是伺候越王的时候犯了错,被罚进宫当了太监,就分派到了孟玉珠身边。一直伺候了这些年。 大福对孟玉珠的忠心,日月可见。 临死前,他还在为孟玉珠考虑。 “皇后娘娘,奴才得贵妃娘娘提拔,不但不能为娘娘分忧,还给娘娘带来了麻烦,差一点儿毁了娘娘的名誉。奴才自知犯下了大错,只有以死谢罪,还请皇后娘娘看在贵妃娘娘一无所知的份上,不要为难贵妃,奴才愿意以死谢罪。”大福跪在地上给皇后磕头,给孟玉珠磕头。 皇后一时不知所措。 抓鬼抓鬼,最后抓了个奴才。 这奴才还揽下了所有的错。 杜仅言深知,若大福死了,孟玉珠恐怕会逃脱,于是赶紧阻止,谁知孟玉珠却递给大福一支簪子:“你在宫里做下这些罪孽,死有余辜,看在你曾在长乐宫伺候的份上,就赏你个全尸吧。” 大福接过簪子,毅然决然插入了自己胸口。 立即毙命。 鲜血喷溅。 探了探鼻息,已经没气了。 妃嫔们骇然,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了。 皇后也受了惊:“这奴才贵妃,你说该如何处置?” “大福在本宫身边伺候多年,本宫竟不知,他还有这胆量,但罪孽不可饶恕,也是给后宫诸人一个警示,以后哪宫奴才敢作孽,这便是下场。所以本宫以为,在宫院东北角的烧埋场,大福晾尸三日,以儆效尤。” ------------ 第一百四十八章 皇后娘娘一向仁慈。 晾尸三日是什么鬼刑罚。 当初先帝时有反贼做乱,也不过是砍头示众,晾尸三日太唬人了。 何况大福伺候贵妃多年,算是贵妃的亲信。 “贵妃,这样处置是不是太”皇后难为情。 “本宫一向严守宫规,自己宫里的奴才出了问题,当然要按照宫规处置,本宫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啧啧。 贵妃要重责大福的尸体,其他人也只能吃瓜。 贵妃身边的田令月站了出来,几乎是扑倒在皇后脚下,抚着皇后的脚踝战战兢兢,像一只受了惊吓的鸟:“皇后娘娘。” 田令月差点儿给皇后扑坐到地上。 皇后本有些头晕,被田令月一吓,扶住杜仅言的胳膊才站稳了。 什么要紧事,做为宫嫔不能细嚼慢咽的说,差一点儿给皇后铲翻了。 卫贵人皱眉道:“田答应如此没规矩,中宫娘娘也是你能胡乱攀附的。” “实在是我心中有许多话,除了皇后娘娘,不知该说给谁听,一时慌乱,请皇后娘娘见谅。”田令月抽泣得梨花带雨。 “娘娘正在过问闹鬼之事,田答应有什么事也该压一压。” “是啊,有什么事也等娘娘处置了大福闹鬼之事再做打算。” “回皇后娘娘,我都快被吓死了,还请皇后娘娘您允准,我想回房躺着了。” 众人 “以前只知道田答应埋头抄经,竟不知胆子竟这么小。” “住在长乐宫贵妃娘娘身边,还是这么的不上台面。” 这事最后得皇上定夺,因为大福已死,免去受刑,拖去烧埋了。贵妃做为大福的主子,御下不严,罚俸三个月。 罚俸三个月,对孟玉珠而言,可以忽略不计。 田令月给孟玉珠插着一朵粉牡丹:“贵妃娘娘,皇上这样处置,显然并没有责怪您的意思。” “本宫跟皇上多年夫妻,皇上岂会为了一个奴才治本宫的罪?” “那日娘娘说要把大福晾尸三日可是真心话?” “一个对主子没有用的奴才,留着还有什么用处?如果晾尸三日可以解除本宫的嫌疑,那他也值了。” 田令月点头称是,又在木盘里挑了一朵大红色的芙蓉花轻轻给孟玉珠插在发髻后面,大红色的芙蓉花开得热烈张扬,铜镜里的孟玉珠珠圆玉润。金镶玉簪子斜插发间,金光闪闪之下,贵妃一张红唇透着血色。 “你的戏越来越好了。”孟玉珠抚摸着田令月的手背:“这些点子本是你帮本宫出的,你却装作受了惊吓的样子,连皇后娘娘都骗过了。” “我撇清了关系,不就是娘娘撇清了关系吗?以后娘娘扶摇直上,我还指望着娘娘看护一二。” “大福的事暴露,杜仅言难辞其咎,那个地窖入口,如果不是她,旁人岂能找到?”孟玉珠想到这事,心中有火,戴着赤金护甲的手指忍不住拨弄着腕上玉镯,手一用力,玉镯拍在锦案上,立即碎成几片。 田令月不敢吱声。 “那么隐蔽的地方,只有本宫、腰果、你等几个人知道,杜仅言怎么会知道?难道咱们中间出了内鬼?腰果跟了本宫多年,是信得过的。”孟玉珠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审视着田令月。 田令月是后来者,田令月的忠心,孟玉珠还得思量思量。 田令月已经跪了下去,几乎是贴着孟玉珠的脚踝:“娘娘,我自进宫以来,无德无能,全靠着娘娘的提拔,才能住进这长乐宫,此生愿为牛马,侍奉在娘娘身边,我与娘娘,一荣俱荣,万万不敢做有损娘娘的事。” “是吗?”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孟玉珠见田令月情真意切,匍匐在她膝下,竟比那日在皇后膝下更甚,便将她扶了起来:“一荣俱荣,田答应你说的极好。本宫记得当初你爹的事,可是本宫帮你办的。若让外人知道你谋害亲爹,那田答应你的前途恐怕就没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好好替本宫办事,有些事,本宫自然会让它烂在肚子里。” 田令月脸色发白,炎热的天气里竟觉得手心不自觉开始冒汗。 “本想借着闹鬼的事,吓一吓杜常在,不料她毫发无损,本宫倒折了一个奴才。田答应,你说能扳倒杜仅言,不会让本宫等太久吧?” “当然不会。只是还需娘娘您配合。” “如何配合?” “进出宫禁还需娘娘的腰牌。还有,娘娘的人,也得为我所用。” 放在平时,这是僭越。 田令月不过是小小的答应,不能用贵妃的腰牌,伺候贵妃的人,她更没资格指使。 孟玉珠只想早些扳倒杜仅言,当即答应了田令月的要求。 大福死后,宫中的风气好像又变了。 以前是大福装神弄鬼,大福死了以后,宫中人人自危,毕竟大福就死在众目睽睽之下,宫中只有皇帝一个男人,阳气弱,阴气重,大伙生怕大福的鬼魂出来作乱,所以没事也不敢在宫里乱溜达。 皇后的伤早已好了,却还巴巴叫杜仅言去伺候。 说是杜仅言伺候他,不过是在他看折子的时候,递上一杯茶,或是皇上饿了,杜仅言给他预备点心。 反正是她上白班,卫贵人让夜班。 卫贵人上夜班,估计是有夜班补贴吧,毕竟连上了一个多月的夜班之后,皇上便下了旨,封卫贵人为卫嫔,卫昭宁未育子嗣,却升至嫔位,在宫里还是第一个。 这期间,杜仅言就焊在常在的位份上没动。 为此事皇上还特意向杜仅言解释:“虽是朕下的旨,升卫贵人为卫嫔,可这也是太后的意思,毕竟卫嫔她是太后的侄女。” “臣妾明白。” “卫嫔是太后的侄女,又侍寝了多回,于情于理,朕不能忤逆太后。先前朕倒想着,干脆升一升皇后的位份,也算全了太后的面子。后来想想,皇后她已是中宫之位,升无可升,再说皇后懒怠,又不喜虚名,升她的位份她还嫌麻烦,如果在卫氏女中升一人,那卫嫔是合适的人选。” “臣妾明白。” “杜仅言,你在敷衍朕。” “臣妾明白。” “嗯?”皇上放下折子,像提溜小鸡子似的,把杜仅言给提溜到怀中,一手摸着她的头发,一手抚着她的脖子:“杜常在,你还敢说没敷衍朕?” “皇上,臣妾知道错了。” “你这个知错不改的女人,哼。” “皇上,您还渴不渴,臣妾给你端点茶水?” “朕不渴。” “皇上,您饿不饿?臣妾给您端点点心?” “朕吃不下。” “那臣妾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皇上一定是惦记着卫嫔来侍寝的事。毕竟这些天皇上都已经养成习惯了。” 皇上 心里骂骂咧咧,嘴上又不忍心斥责她。 她就无法无天。 杜仅言贴心地看看太和宫的金钟,再过半柱香的时间,卫昭宁就该来上夜班了,卫昭宁上夜班十分积极,从不迟到早退,这时辰,杜仅言都能掐算得准。 为了迎接卫昭宁的到来,杜仅言欢天喜地给铜炉里点上鳄梨香,又把瓷瓶里有些蔫吧的花束挑出来,重新换上花房新送的百合花,又给花束洒点水。 皇上喜欢喝热点的茶水,卫昭宁喜欢温热的,赶紧把八分热的茶水端上来,一会儿卫昭宁到的时候,茶水变成四分热,正好。 对了,卫昭宁喜欢吃雪绵豆沙,准备一碗。 卫昭宁喜欢吃贵妃酥,准备一碟儿。 杜仅言忙活得不亦乐乎。 皇上静静地看着她忙活。 这些吃的喝的,都是为卫嫔准备的,皇上又不是瞎子。 把瓷瓶里的花都换了,啧啧,这份心思。 对他这个皇上都没这么尽心哪。 这是多盼望卫昭宁赶紧到来。 皇上手里拿着一本书,余光在书上,也在杜仅言身上。就看着穿一身水绿衫子乳白长裙系墨绿宫禁的杜仅言像个陀螺似的忙东忙西,时不时的望望那个金钟,随着指针一点一点挪动,杜仅言整个人轻快得像要起飞。 “杜常在,你有喜事啊?”皇上盯着手中的书,书上的字是一个也没瞧进去。 “没有啊。臣妾并无喜事。” “别掩饰了,朕都看出来了。” “没有没有。” “是不是该回去了,不用伺候朕了,心里掩饰不住的高兴?” “啊,臣妾不敢。” “朕还不知道你。”皇上翻了个白眼。 杜仅言直接匍匐在皇上脚下,就像那日田令月匍匐在皇后娘娘脚下似的,田令月那回差点儿扑翻皇后,杜仅言这次差点儿扑翻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 本想梨花带雨,硬是没挤出眼泪。 算了。 那就带着哭腔吧,跟窦娥冤似的嚎两嗓子也行。这样显得情真意切。 不过是匍匐在皇上脚下嚎两嗓子,基本没怎么挨到皇上,不想皇上灵机一动,直接歪在台阶上,作出被杜仅言撞倒的样子。不但如此,还故意伸长了腿,以手支头,理理他绣金丝银线的袍子,焊在地上不起来了。 看似轻松,实则狠狠地拿捏了姿态。 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曾批给雨支风券,累上留云借月章。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玉楼金阙慵归去,且插梅花醉洛阳。 有这意境了。 主要是,杜仅言碰到他的一刹那,他倒下去了。 皇上这是碰瓷啊。 皇上果然是碰瓷。 “杜常在,你谋害亲夫哪。”皇上理理袍子。 “臣妾——不敢。” “还说不敢,朕都被你撞倒了,来,抱朕起来。”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纵然杜仅言叱诧江湖自带系统都自愧不如。 太和宫哪哪都是人。伺候的奴才排了两队,四个粉衣宫女在门口低着头,虽低着头,殿中发生了什么,她们清清楚楚,皇上的小狗腿儿高让正喜滋滋地站在帘外,虽不用他研墨了,他有更多时间研究皇上的心思了,皇上此时在想什么,他心里跟明镜似的,所以只站那儿笑,也不说话。 杜仅言不过迟疑了两三秒,皇上已经哼唧起来了:“杜仅言,这地上,可是冰凉的很哪。” 皇上人高马大,杜仅言正在想从哪头下手,皇上已经揽住了她的胳膊:“杜常在,你把朕撞倒了,是不是就等这一刻?” “哪一刻?” “可以跟朕亲密接触这一刻。” 杜仅言觉得这太和宫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皇上不正经的厉害。像是中了什么不着调的毒。 自从连日到太和宫上白班以来,皇上这不着调的毒好像愈发深了。 “你这个狠心的女人,准备让朕在地上过夜吗?”皇上就歪在台阶上不起来。 杜仅言刚伸出手要扶,不想有人捷足先登。 一道玫红的光映着落日余晖款款进来,玫红的衣裳,金线绣的喜鹊登枝,梳着嫦娥奔月髻,发尾插着一朵娇艳的鲜嫩的栀子花。周身都是香味儿,像是从花丛而来的仙子。 是卫昭宁来了。 远远望见皇上歪在台阶上,卫昭宁三步并作两步蹲下去扶住了皇上。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要不要叫太医?”卫昭宁发间的栀子花一颤一颤,颇为好看。 皇上有些尴尬:“不用叫太医,朕无碍。” “依臣妾愚见,还是叫太医来看一看为好。毕竟皇上龙体贵重,容不得一分一毫的损伤。” “咳咳.不必了,朕刚才不过踩空了。” “伺候的奴才也该谨慎些。若伤了皇上可怎么办?高让,你伺候多少年了?如此疏忽,该罚去一月月例。” 高让正在帘外吃瓜。 心道皇上你果然心思活络啊。面对杜常在,你赖地上装可怜,这会儿卫嫔来了,你又装的不能更正经。 皇上是玩高兴了。 可怜了这帮当奴才的。 晴天霹雳。 一个月月例银子没了。 谁都知道卫嫔比皇后娘娘还难对付。卫嫔出身豪门,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做一位知书达礼能镇住场子的主母,没有人比卫嫔更识规矩了。 她进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台阶上哀嚎,大太监高让站在帘外笑眯眯地看着。 这算什么。 简直是失了体统。 皇上忍着笑由卫嫔扶着站起来:“卫嫔,依朕的意思,就算了。高让伺候朕多年了。” “伺候皇上多年,却如此没有规矩,理当罚奉三个月,看在他伺候皇上多年的份上,罚俸一个月,已是皇家恩典。”卫嫔把宫规背得滚瓜烂熟。 谢谢姐妹们的投票。 最近有个书友,叫魔女,看书很认真,帮我挑了很多错别字,每次看后台评论,我都很感动。很用心的姐妹,在这里对魔女姐妹表示感谢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表妹 “可是.” “若皇上徇私,那更得处罚这个奴才了。他若能让皇上为他修改了宫规,那这样的奴才一定留不得了。”卫嫔义正言辞。 皇上有些恍惚。 卫嫔如此,颇有戏曲里皇上昏庸,中宫娘娘当仁不让律法严明的意思。 皇后卫昭南坐镇中宫多年,从未在皇上面前说过如此有气魄的话,卫昭宁是她的妹妹,进宫日浅,尚能如此不卑不亢,公私分明,果然青出于蓝。 本来就是皇上胡闹。 高让无故顶了一个锅。 皇上欲为高让分辨,高让紧张得不停地咳嗽,顺便把他手中的拂尘摇得比狗尾巴都快。 高让就差说出来了,皇上啊,如今卫嫔娘娘要处置奴才,就让她处置好了,若皇上再阻拦,卫嫔娘娘告到太后那里去,到时候别说是罚俸的事,就是这大太监的帽子也得给摘了呀。皇上您可千万别再阻拦了。 果然,高让被罚了俸禄。 杜仅言机灵,赶紧告退。 卫嫔:“杜常在伺候了一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皇上:“杜常在——” 卫嫔:“皇上还有什么需要杜常在处置吗?” 皇上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杜仅言能干的,卫嫔也能干,何况如今天色已晚,是卫嫔侍寝的时候了,把杜仅言留在这儿,实在是灯泡。 杜仅言也在心中求爷爷告奶奶,希望皇上赶紧把她撵走。 高让已经是前车之鉴,她伺候的还不如高让。 忙活了这些天,就端茶倒水上点心了,其它正经事一样也没干。 何况她的小厨房不能一日无主,她还想赶紧回去当小厨房的霸道总裁,看这时辰,还能给宫里供应一顿夜宵。 “杜常在伺候了一天,辛苦了。”皇上拿着腔调:“杜常在好好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伺候的不周的地方,毕竟你是妃嫔,伺候朕是第一要务,可别有什么不妥当。” 皇上的意思是说,杜仅言,你赶紧找个理由留下来。 杜仅言自然不负众望:“皇上,臣妾要做的已经做完了,茶水也沏好了,点心也上过了,臣妾就不打扰您跟卫嫔娘娘了,臣妾告退。” 皇上 杜仅言一抹绿色衣裳消失于夜色当中。 卫嫔端起茶水尝了尝,笑着道:“杜常在伺候人倒是尽心,她倒的茶水,很合臣妾的口味。” “那是当然,她一听说你要来,伺候的格外殷勤。”皇上束着手,望着殿外隐隐的月光叹了口气。 杜仅言,你溜得倒是快啊。 月光下哧溜一下,连个影子也没留就不见了。 这晚的月色很好。 月明星。 皎洁的月光倾泻在殿外青石板上,像是镀了一层银霜。 重重宫殿在银霜里起伏,高高低低的屋脊雄伟庄严。 天幕似白似蓝似青,犹如一张织好的网,悬在天的尽头。 皇上望着殿外,卫嫔望着皇上。 “如此良辰美景,臣妾突然想起一首诗,还算应景。” “什么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卫嫔娓娓道来,她琴棋书画都是精通的,区区几首诗,根本难不倒她。 如此以来,共同话题不就来了么。 皇上文如泉涌,师从史遇,关于月亮的诗,他懂得自然不少。 不料皇上有些没兴致似的:“今晚的月亮很好吗?” “月光倒是不错的。这会儿天空高远,月光如银。皇上要不要出去走一走,看一看?想来月光下的御花园,别有一番美感。” 这点子好。 皇上正有此意。 “那便由卫嫔陪朕一块走走吧,趁着月色尚好。” 这晚的月色真好。 长长的甬道即使没有灯也不显得黑。 温柔的月光洒在长长的甬道上,甬道都是银白的。 穿过垂花门,再过两个角门,就会到御花园了。 天气逐渐热起来,御花园的花已经次第开放。 牡丹、芍药、月季、栀子、长寿花、绣球.有的花开的热烈,花朵都有碗口大,单说那些绣球,有天蓝色有粉色还有红色,一片一片的,倒不像是花,像是绣球做成的毯子。 近来到太和宫伺候,几乎都是这个时辰,这条路,那些花香,隔着宫墙远远就能闻着。 这些路,杜仅言闭着眼睛也能走。 只是这一晚,夜很静。 或许是因为大福刚死不久,死的又那么惨,闹鬼的事又把大家弄得不安,所以天一黑,宫里就安静下来,往常走动的妃嫔,少了许多。往来领东西的太监宫女也都尽量在白天把事情完成,免得入夜开关宫门,会遭主子盘问。 长长的一段路,杜仅言走的出了细汗。 袖中的石榴差点儿掉出来。 这个石榴,还是在系统里买的监控器。当初放了一些在长乐宫,留了几个在她的万如殿。被孟玉珠吃过的石榴没法再发挥功效,剩余的几个,还勉强能用。 只是过了这些天,石榴慢慢变得干枯。 一旦彻底干枯,那石榴监控器就不能用了。 趁机再看一眼监控吧。 杜仅言拿出石榴左右照照,似乎是没信号,再上下照照,还是没信号,她走到角门处,站在门槛上又举过头顶照了照,这回能看清了,监控里是长乐宫。 看监控得出的经验,平时这个时辰,孟玉珠要么在铜镜前梳头,要么吃小厨房端上来的夜宵燕窝,或是有腰果伺候着用温水泡手,水盆里还飘一些花瓣。但奇怪的是,这一晚,监控里没有孟玉珠。 不但孟玉珠不见了,田令月也不见了。 田令月房中有个很大的榴莲。 那个榴莲监控器看的最清楚,像素最高。 但顺着监控器的角度,房中根本看不到人。 杜仅言心中纳闷。 怎么这个时辰,长乐宫不见主位呢? 难道是监控器的角度问题,她俩去了监控器照不到的地方? 再看看万如殿的监控吧。 万如殿的奴才做事,杜仅言一向都很放心。所以并未在殿里放监控,只在殿外屋脊上放了一个石榴。基本上进出万如殿的人是能看清的。 能看到二条搬了一筐子青鱼进殿,木瓜抱着浣衣局那边洗好的衣裳回来了,其他宫女太监也都是各司其职。 并不是她做为老板,要监视手下的太监宫女干活。 只是最近宫中颇多变数,像长乐宫那样憋着坏的,不得不防。 月光下的杜仅言那抹绿色衣衫很显眼。 皇上跟卫嫔跟在她身后,远远地看着。 “杜常在手里拿着什么?左照右照的。”卫嫔忍不住问。 皇上也没看清,有点儿远。 “或许是铜镜吧,你们女人爱美。”皇上心中美滋滋的,心道杜仅言你还跟朕装呢,装做不在乎朕的样子,实际上呢,恨不得时时刻刻整理自己的仪容仪表,就是回宫的路上,都不忘举着镜子打扮,还不是为了取悦于朕。 “臣妾看不像是铜镜,铜镜会发光。杜常在手中的东西不会发光。”卫嫔有些不解:“臣妾小时候见过巫师呼风唤雨,呼风唤雨的时候,也是举着个东西,左照右照。” 皇上哪里信。 他宁愿相信他自己会呼风唤雨都不信杜仅言有这样的能耐。 “杜常在小门小户出身,她没那本事。朕还不了解她。”皇上得意。 他自认为,杜仅言那点儿小九九,都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去。 卫嫔显然有些尴尬:“皇上,臣妾并没有诋毁杜常在的意思,臣妾只是觉得她的行为有些反常。似有些鬼祟。” “是吗?”皇上语气并不和善,就差跟卫嫔说,你不要诬陷朕的爱妃了。 卫嫔只得道:“可能是杜常在少女情怀,纯真可爱,是臣妾想多了。今晚皇后娘娘邀约众妃嫔到御花园赏月赏花,这会儿估计都到了,如此良辰美景,皇上若共同赏月,姐妹们一定很高兴。” 皇上的目光却停留在杜仅言身上。 那一抹绿,瘦瘦小小,像个绒球。 杜仅言正欲往前走,突然有个苍色的身影从房顶翻了下来。 苍色衣衫,上面有银织如意纹。 盘着头发,戴着黑冠。 黑冠之下,覆着银色的面罩,面罩雕刻着彼岸花,将整张脸遮挡的严严实实,几乎是把眼睛都盖上,只看脸,竟认不出是谁。只觉得银色面罩在他脸上,月光照在面罩上,一切显得那么神秘莫测。 杜仅言一顿。 她第一反应是宫里出现了刺客。 能从那么高的房顶翻下来,没有些功夫是做不到的。 如果是刺客的话,一般着夜行衣,这人穿着苍色衣裳,衣裳上的如意纹看做工价值不菲,自然是定制的,这极容易被人查到,这不是欲盖弥彰吗? 看穿戴,是个男人,只是比一般男人单薄。 后宫中除了皇上,严禁有男人。 特别是已入夜,一个男人在后宫行走,又从房顶翻下来,明显是见不得光,定然不是什么正经人。 杜仅言已有些防备。 卫嫔远远望着这一切,已是受到惊吓,但她出身辅国公府,自然是经得起风浪,虽害怕,但却还是稳稳扶住皇上的胳膊,声音颤也没颤:“皇上,好像有些情况。” 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皇上的心已提了起来,他是男人,自然也明白跳下来的那个人有些功夫:“不知哪里的贼子入了宫,想要劫持朕的妃子。” “要不要叫护卫?”卫嫔握着皇上的手。 “不必。”皇上定了定神。 如果是小小贼子,不用叫护卫,他自己都能搞定,如果是厉害的主,那他跟卫嫔这距离早已经被人发现,想走是不可能的,于其这样,还不如临危不乱大胆留在此处,或许离近了还能看看热闹。 最重要的是,皇上周围都有暗卫。 此时虽然看不着,但周遭之内,暗卫像夜鹰一般,随时准备护卫皇上的安全。 这里是皇宫,皇上当然不怕。 只是皇上不允准,这些暗卫就像是耳边的风天边的星一样,并不能发出一点儿响动。 杜仅言紧紧地把石榴托在手中。 苍色衣裳的人,紧紧地贴着杜仅言,手一碰,杜仅言手里的石榴掉到了地上。 杜仅言的心也咯噔了一下。 此人的身高明显在杜仅言之上,杜仅言努力抬起头,也不能到他肩膀,在绝对的身高跟力量面前,杜仅言的反抗毫无意义。 他的影子那么长,几乎把杜仅言的影子掩盖的结结实实。连影子都无法逃脱。 既然他稳稳落于自己面前,那肯定是针对她而来。 “你想做什么?”杜仅言双手护于胸前。 “表妹,你还好吗?”竟是崔真的声音。 杜仅言有些恍惚。 年后崔真已奉命前往边塞当职,在越王手下带兵,边塞离此千里之遥,黑灯瞎火崔意怎么到宫里来了,而且戴着面罩,鬼鬼祟祟,倒不像崔真的作风。 “年后去了边塞,因得罪了越王,被越王厌弃,越王欲杀我,我逃了回来却不能回家,怕越王的人在我家里埋伏,只能偷偷入宫来见你。因为人多嘴杂,只能乔装了一番,希望没有吓着你。” 上次见崔真,他救了皇上,还被皇上升了职,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被越王追杀? 这剧情有点烧脑。 杜仅言还不敢相信,崔真已经扶上了她的胳膊:“表妹——”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杜仅言心里想着,若此事是真,崔真找她,要么是借银子逃命,要么是求她向皇上求情,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别的理由。 崔真却直接将杜仅言搂在怀中:“当初跟表妹青梅竹马,心里对表妹魂牵梦绕,只可惜表妹你进了宫,做了皇上的妃嫔,此生再不能跟表妹交好,是我死都不能瞑目的事情。如今我费尽千辛万苦摸进宫中,只为见表妹一眼,只为——” “为什么?” “只为临死可以为崔家留一个后。”崔真央求。 离谱。 杜仅言几乎蹦起来。 为崔家留后,打着灯笼也找不到自己身上来啊,自己好歹是皇上的妃嫔,这不是混乱皇家血脉的事吗?皇上那个小心眼子知道了,岂肯善罢甘休。 正常人谁能想到这么癫狂的事情。 再说自己的兄长崔真为人可靠,即使要死,也会是昂首挺胸的死,怎么会出这样的馊主意? 这个人虽然看不清楚长相,但肯定不是崔真。 ------------ 第一百五十章 浸猪笼 那假冒的崔真想干什么? 劫财? 她不是最有钱的,该去劫皇上,皇上有内库。 劫色? 这黑灯瞎火的,她的长相不过尔尔,劫卫贵人都比截她划算。 更不会看中她满腹才华。她平时很低调的,轻易不展示自己的内在美。 如果不是对她有所图,那便是要对她不利。 杜仅言一番推理下来,觉得这个假崔真肯定没安好心。 崔真却紧紧搂着她,装的比皇上还情深:“表妹,此生我不大求人的,只是想跟你生一个孩子。即使我死了,孩子由你照顾,就当皇上的孩子养着,也是锦衣玉食,你也能母凭子贵,毕竟皇上无一子嗣,足以说明皇上不行,你跟着他,是生不出孩子来的。倒不如跟我生,到了母凭子贵那一天,我们也算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啊。” 皇上不远不近地站着,这些话真是不大中听啊。什么叫皇上不行,皇上最忌讳有人说这个。 若是在太和宫,皇上保准得抽出御用宝剑给这崔真攮死。 这么晴天霹雳的事,简直欺人太甚。 卫嫔小声道:“原来是杜常在的表兄,是旧识。” “朕聋了吗?”皇上咬着后槽牙。 “你是谁,为什么要害我。”杜仅言反抗。 可她根本不是假崔真的对手,假崔真将她搂在怀中,情不自禁要亲她的额头:“表妹,你我青梅竹马,本是好因缘,以前的你最纯真无邪,进了宫怎么变得虚伪起来,难道不敢认我这个表兄了吗?犹记得当初你未进宫,咱们那年春天,在你的厢房里喝酒作乐,那时候的表妹,可不是如今这样拒人千里的样子。” 那年春天,厢房喝酒作乐。 呵呵。 时间地点人物都有了。 皇上脑海里有画面了。 只不过是出来散散心,竟无端挣了一顶绿帽。 皇上握了握拳头。 “我已经打探过了,前头的凉亭没有人,表妹看在我崔家无后的份上,就跟我同去吧。”假崔真朗声道:“不然,我崔真抱表妹你过去。” 卫嫔的脸一红:“原来杜常在有位叫崔真的表兄。” 皇上:“这崔真作死。” 杜仅言已经察觉了皇上跟卫嫔就在不远处吃瓜。 心下正不知如何解释,又看见皇后娘娘带领着贵妃、赵答应、田令月等人欢欢喜喜的走过来。 果然是屋漏偏逢连阴雨,祸不单行。 大伙同去御花园赏花,月光下看到有绿色衣衫的女子跟苍色衣衫的男子抱在一起,大伙都吃了一惊。 田令月:“南府新排了夜戏了?这是什么曲目?还覆着面罩,像个刺客,演的是荆轲刺秦王吗?” 孟玉珠:“田答应,说你见识少,你还不信,什么荆轲刺秦王,明明是男女幽会的戏码。皇后娘娘,您以为呢?” 皇后由桂圆扶着,借着月光与八角宫灯的荧光细看了看,摇摇头:“怎么还安排了打打杀杀的戏吗?这戏眼生。” 孟玉珠大笑起来:“皇后娘娘您真是说笑了,这哪是什么戏,本宫瞧着,像是有人在此偷情。” 偷情二字一出,惊呆了众人。 在宫中偷情,是死罪。 大伙不信谁有这狗胆。 孟玉珠接过腰果手中的灯笼举高了些,月光如银,火光明亮,月光下有个苍色衣裳的男人紧紧搂着杜仅言。 “没想到,竟是皇上宠爱的杜常在跟男人私会。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呀。” 苍色衣裳的男人松开杜仅言,飞起一脚踢在孟玉珠手中的灯笼上,八角宫灯顷刻着了火,火光之下,男人翻身上墙溜走了,孟玉珠眼明手快,从他腰间扯下一个玉牌。 玉牌上是个崔字。 皇后娘娘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接受不了如此剧烈的画面。 孟玉珠已经提着玉牌送到了皇上面前,怕皇上不识字似的,还帮着注解:“皇上看看,这便是杜常在与人私会的证据,这玉牌上是个崔字,京城里姓崔的少年郎君可不多。” 皇上默不作声。 “皇上,杜常在秽乱宫闱,其罪当诛,臣妾以全族人性命作保,求皇上严惩杜常在。”孟玉珠握着玉牌振振有词:“这些见不得人的画面,皇上或许没眼看,但臣妾跟姐妹们可都看在眼里了。” 皇上眉眼一垂。 谁说朕没眼看。 朕比你们还早到。 朕看的剧情比你们还多。 皇上拍了拍手。 暗卫从屋脊上飞下来就把杜仅言按在地上。 皇上叹了口气:“你们抓她做什么,抓那个男人。” 暗卫一身锦衣跃上宫墙不见了。 御花园的花是赏不成了。 大伙直接分成了三队。 一队以孟玉珠为首,以证据为准绳,要求皇上治杜仅言个秽乱后宫的罪,如果罪名成立,那就是个死。 二队是以皇后为首。皇后搬出老黄历,细数杜仅言进宫以来如何关照姐妹体贴用心,说即使她这个皇后私会男人,杜仅言都不会私会男人。 皇上听的汗涔涔的,皇后你不会说话就去一边歇歇,你堂堂一个皇后,举的是什么三长两短的例子。 而三队,就是皇上卫嫔等人了,主张什么都看到了,但什么都憋在心里,就是不说,让别人猜。 这种紧要关头,田令月怎么会错失机会呢,掐准时间就上去踩了一脚:“我记得杜常在是有位表哥姓崔的,叫崔真。没想到竟在这儿碰着了,只是那崔真为何覆着面具?恐怕是夜会杜常在怕别人瞧见吧?我瞧着杜常在衣裳也算齐全,二人应该没发生什么事吧?” 这诛心的话分明是说给皇上听的。 生怕皇上联想不够丰富,还告诉皇上衣裳齐全不齐全。这会儿衣裳是齐全,谁知道其它时间,二人衣裳齐全不齐全呢? 史景这样心思单纯的人也听明白了田令月话里有话,当即盯着她道:“田答应天天想着男女之事,是不是憋疯了。” 田令月. 皇上:咳咳. 史景朕抬你进宫是给朕当妃嫔的,不是让你来当纪律组长的,这会儿大伙都在研究杜常在私会男人的事,你不要因为跟杜常在有几分交情就不分青红皂白出来袒护于她,这让外人看了,显得你不分是非无理取闹。 不过史景无理取闹的样子倒有两分可爱。 至少她怼了田令月之后,田令月是消停了。 孟玉珠上前来跪在皇上面前:“若今日之事皇上不能公正处理,那后宫的风气还怎么了得?求皇上严惩杜常在,以正宫闱。” “贵妃觉得,要怎么惩治杜常在呢?” “以臣妾之见,把杜氏浸猪笼。” 浸猪笼,这死法有点粗俗。 皇宫这种高大上的地方,没有这种刑罚。 孟玉珠显然是有备而来:“臣妾倒忘了,浸猪笼是民间的法子,咱们姐妹在宫中,即便是处死,那也有冠冕堂皇的死法,不如,就车裂吧。” 车裂,啧啧。 乱臣贼子都没这待遇。 皇后显然有些懵逼,左顾右盼,悄悄问卫嫔:“何为车裂?” “就是把人的头和四肢分别绑在五辆车上,套上马匹或者牛,分别向五个不同的方向拉,这样把人的身体撕裂为五块,所以名为车裂。” 皇后娘娘嘴张得能塞俩螃蟹:“不行不行,杜常在罪不至此。” “皇后娘娘,杜常在她背叛了皇上,她在宫里私会外男,行苟且之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难道这种事情也不处置吗?如此放纵,怎么显示中宫的威严?” 孟玉珠步步紧逼。 皇后心里也不痛快,心想贵妃你如此伶牙俐齿,不如本宫这皇后给你做好了,看起来你比本宫会当皇后呢。 不管孟玉珠怎么添油加醋,皇后都没听进去,而是扶着杜仅言的胳膊把她扶了起来,揉着她的手心安抚道:“是不是吓坏了?没事的,做两道菜缓缓就好了。明早给景仁宫送一盘酥炸百合,本宫想吃了。” 孟玉珠. “什么大不了的事,本宫知道你不是那种人。要怪就怪今晚本宫不该带姐妹们到御花园赏花。若不来赏花,便看不到这些,不就什么都没发生。” 孟玉珠. 这是公然包庇杜仅言啊。 不知杜仅言给皇后下了什么药,让皇后对她如此关照。 她好不容易说服皇后娘娘,今晚召集姐妹们赏花,为的就是经过此处,让大伙都做个见证,不料皇后是非不分,即使亲眼所见,也要睁着眼睛说瞎话,一味护着杜仅言。 皇上默默盯着杜仅言。 若是偷情,杜仅言此刻一定会慌乱害怕。 她一点儿也不害怕,而是从地上捡起一个石榴拿在手里转着圈儿地看。 大伙都在看她,她在看石榴,看得很专心。 “皇上,杜常在不但做人不知检点,分明也没把皇上您放在眼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抱着石榴玩儿,甚至都不想给皇上您一个解释。皇上难道就这么忍下去吗?”孟玉珠带着哭腔:“臣妾替皇上您不值,皇上偏疼杜常在,皇上您的一片真心,到底是辜负了。” “我们这些秀女里,就数杜姐姐最合皇上心意。皇上对杜姐姐也最好,不料今晚发生这样的事,或许这是头一回吧,还请皇上看在杜姐姐往日情分上,不要重罚于她。该罚的,是那个崔真,崔真藐视宫规,做下这有辱皇上名声的事,该抓起来处死,以免这种事传出去.”田令月在一旁小声附和。 田令月的话有两个意思,一是说,私会男人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杜仅言恐怕不是头一回干了,皇上你可长点心吧。二是说,只有杀了杜仅言跟崔真,才能一了百了。 皇上还算淡定。 杜仅言比皇上更淡定。 贵妃跟田令月在月光下咋咋呼呼,杜仅言甚至有点儿想笑。 皇上敏锐地察觉了杜仅言的酒窝。 “杜氏,你笑什么?”皇上冷着脸。 啧啧,杜氏。 连名字也不配有了吗? 男人。 杜仅言摆弄着手中的石榴,只淡淡一句:“我没私会男人,贵妃你看错了。” 这话简直在侮辱贵妃的智商。 若不是皇上在此,杜仅言如此放纵不羁的话语,孟玉珠都得蹦起来给她两巴掌。 “皇后娘娘也看见了的,怎么说本宫看错了?”孟玉珠眼光如利刃。 皇后:“本宫啥也没看清。” “赵答应就在皇后后面,赵答应肯定看清楚了。” 赵答应:“我只顾着抬头看月亮了,今晚的月亮真美啊,皇上您说今晚的月色怎么样?” 孟玉珠气噎。 还得是她的狗腿田令月进行助攻:“即使姐妹们都未看清,皇上是看清了的,这事还得皇上定夺。” 皇上望着杜仅言,想听她的解释。 杜仅言托着石榴不慌不忙道:“我在这里说三点。其一,刚才是有人抱着我,但不是我的表兄崔真。” “别的男人抱,难道性质不一样吗?不知姐姐是单纯还是觉得皇上好骗?或者,都懒得骗皇上了。”田令月嗤笑。 “田答应能不能别插嘴?”史景就看不惯田令月时不时想插杜仅言一刀的样子:“这会儿不在长乐宫抄经,出来凑什么热闹?杜常在若被惩治了,对你有何好处?那个男人会归你吗?” 田令月. 皇上看了杜仅言一眼,示意她说下去。 “刚才抱着我的人,不是我的表兄崔真,而是个女人。” 大伙 “刚才那个女人去了哪里,我也知道。” 大伙 “大家若是不相信,只管随我来,我不但能找到假扮我表兄的女人,她那套行头,我也知道藏在何处。” 大伙 “谁指使她陷害于我,我也清楚。” 好家伙。已经不是偷情的戏码了,改探案的戏码了。 大伙已经摩拳擦掌,如此这般,那杜常在赶紧带路吧,反正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月下吃瓜,也挺惬意的。 只是孟玉珠的脸色不大好看,见大伙成群结队要去看热闹,她凑在皇上身旁道:“杜常在的说辞,简直匪夷所思。为了洗脱罪名,便开始胡说八道了吗?若她找不出刚才私通那人,又该如何?” “但求皇上定夺。”杜仅言信誓旦旦:“皇上英明神武。” 这明晃晃的马屁。 若在平时,皇上或许会乐呵。 这晚不一样,这晚皇上觉得头上有点儿沉重,也笑不起来。硬是挤出一丝笑想佯装淡定,却是比哭还难看。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是谁指使的 孟玉珠坚持认为杜仅言偷人:“臣妾告发杜常在与人私通,秽乱宫闱,其罪当诛,臣妾以全族人性命作保,求皇上严惩杜常在。” 皇上心中默念:朕没瞎。 杜仅言:“皇上请跟臣妾来。” 杜仅言一身绿衣,像是深夜里的一个花苞,沿着甬道往前行。 妃嫔们跟在后头,整齐有序。 贵妃:“杜氏犯下这样的错,姐妹们都看见了,她还敢嘴硬。真是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田令月:“杜姐姐进宫以来颇受皇上宠爱,或许是恃宠而骄忘了宫规,杜姐姐也不是故意的吧?” 皇后:“杜常在已经说了,抱她的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贵妃田答应,你俩不要瞎说。” 皇上束手走在最前面,杜仅言跟在他身后。 皇上故意慢了两步等杜仅言上前,然后一把握住杜仅言的手,装作云淡风清朕无所谓的样子:“杜常在,你说,抱你的人不是男人?” “皇上英明神武,那是个女人。” “哦,哦哦,原来你喜欢女人。” 杜仅言 皇上你的阅读理解能力水火无情。 皇上大步流星在前头,那架势,像个折不断的豆撅子:“如此说来,杜氏你对朕是虚与委蛇?咱们之间,都是假的?” “不是啊皇上,臣妾对您是真心的。” “哦,哦哦,难道杜氏你男女通吃?如此说来,杜氏你真是八面玲珑爱好广泛哪。” 杜仅言挣脱了皇上的手,这个男人,在胡诌什么。 皇上显然有些生气了:“你都不给朕个解释吗?” “皇上想要什么解释?” “啧啧,你看,都懒得敷衍朕了。怪不得每次去太和宫伺候朕,都心急火燎想要跑,原来是佳人有约了,是朕碍事了。” 皇上就阴阳怪气,其他人就浩浩荡荡跟着瞧热闹。 杜仅言心里也暗叫晦气。 好好的回万如殿,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 贵妃跟田令月欲治她于死地就算了,毕竟平时跟这两位也不和睦,可皇上您是天子,您有天子的威严与手段,眼界与胸怀,你瞅瞅你说的那些话,挑来挑去挑不出一句好听的。 走了一程,过了御花园,杜仅言朝着万如殿去了。 众人懵懂。 按道理杜常在该去抓奸夫以证清白吧?怎么要回万如殿去? 杜仅言自然明白,一切证据都在万如殿。 “先头杜常在说,那是个女人,连衣裳藏在哪里,杜常在也清楚。怎么如今杜常在要回万如殿?难不成是说大话拖延时间吗?”贵妃孟玉珠快走几步,揽着皇上的胳膊。 “贵妃娘娘没听说过吗,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谋害我的人,如今就藏在万如殿里,如今大伙一块到万如殿看看,就水落石出了。”杜仅言胸有成竹。 如果没有那个石榴监控,那一切都是徒劳。 夜里捞人如大海捞针,她一个弱女子能找到什么证据。 有监控就不一样,有人进出万如殿,她看的真真切切。 两个暗卫落在万如殿门口,手中的短刀还在滴血。 “怎么回事?”皇上问。 “那人熟悉地形,飞檐走壁十分熟练。我们紧随而来,投掷的短刀割伤了他的小腿。” 那就是说,宫中谁的小腿受了伤,便极有可能是歹人。 查。 先从万如殿查起。 万如殿的奴才很快集合起来。 以二条为首的太监,以木瓜为首的宫女,纷纷站到廊下,微微提起裤角,并无人小腿受伤。 “杜常在,你怎么说?”贵妃孟玉珠嘴角一扬。 “人都齐了吗?”皇上问。 “回皇上,除了病着的小雾姐姐在房里躺着,其它人都到齐了。”二条答。 听说小雾病了,皇后还有些心疼:“小雾在景仁宫的时候,身体一向强壮,就是不能受风,难道是换到万如殿水土不服吗?” 众人纷纷赶到小雾住的房间,房间里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因为窗纸糊得厚,即使是这样一个月凉如水的夜晚,她的房间也是漆黑的。大伙都知道她不能受风,容易犯头疼,所以也都习惯了。 二条掌了灯,却发现小雾并不在床上。 小厨房里有动静。 大伙赶到小厨房时,灶上正煮着青鱼豆腐汤。 青鱼豆腐汤在砂锅里热气腾腾,上头还飘着葱花跟姜丝。 小雾披一件粉色外衣,立在灶前盯着汤水。 青鱼豆腐汤在砂锅里滚动,小雾拿毛巾垫着端起砂锅,突然进来的一伙人似乎吓到了她,她手中毛巾一松,砂锅烫了手跌落下来,青鱼豆腐汤洒了出来,滚烫的汤水洒到身上,小雾疼得伏在地上捂着腿。 皇后心头一紧。 皇上眉头一皱。 小雾欲给众人行礼,挣扎着却没能站起来,只能伏在地上发出虚弱的声音:“奴婢见杜常在一直没回来,想着杜常在可能未吃晚饭,怕杜常在饿肚子,正好二条担回了青鱼,奴婢就做了青鱼豆腐汤,想着杜常在回来便能喝上,只是奴婢粗笨,这点儿活也做不好,平白洒了汤水,在主子们面前失态,还请主子们责罚。” “小雾在景仁宫的时候也时常伺候汤水,对本宫很体贴,她带病做汤水,皇上就开恩吧。”皇后替小雾求情,又叫桂圆回景仁宫去拿烫伤药。 “掀开小雾的裤角看一看。”杜仅言声音冷冰冰的。 这让众人诧异,杜仅言对人一向和善,对下层的奴才们,从没有这么不近人情冷冰冰过。 连田令月都看不下去了:“杜姐姐,小雾她精心伺候姐姐,一言一行无一不为姐姐,这么深更半夜也想着给姐姐做羹汤,如今她烫伤了,姐姐难道不是该先叫太医来瞧瞧吗?咱们宫中,可没有苛待下人的例。” 二条对杜仅言忠心耿耿。 反正杜仅言说扒谁的裤子他就扒谁的裤子。 虽然心中觉得小雾人不错,可如今他也只能掀起小雾的裤子。 裤角下小雾的腿血肉模糊。 红的白的肉血淋林的。 毕竟是滚烫的青鱼豆腐汤,直接倒在腿上,可想而知。 小雾脸色苍白,几乎要晕过去了, 皇上冷眼看着。 贵妃孟玉珠看不下去:“这个奴婢虽不是长乐宫的人,但杜常在对下人也太无情了些,瞧瞧她腿上被烫的,难不成杜常在怀疑她是歹人?” “不是怀疑,是肯定。” “杜常在你不要信口雌黄,这个奴婢是皇后娘娘赏赐给你的,在景仁宫的时候,她就伺候的体贴周到,如今到了万如殿,杜常在却说她是歹人?怕不是因为杜常在偷人被逮着了,无法自保,随便抓个奴婢来顶罪吗?” 小雾的脸愈发单薄苍白,她颤抖着嘴唇伏在孟玉珠面前:“杜常在对奴婢很好,还请贵妃娘娘不要责怪她,若杜常在为了什么得罪了娘娘,还请娘娘高抬贵手,若实在无法宽容,奴婢愿意替杜常在领受任何责罚。即使要了奴婢这条命也没关系。” 小雾的陈述,让皇后娘娘都红了眼眶。 犹记得那年大雪,皇后娘娘因一直不得宠,在慈宁宫里挨了训斥,挨三个时辰的训斥滴水未进,回景仁宫的路上就头晕眼花差点儿跌倒,是小雾这个奴婢冒着严寒霜雪把皇后娘娘背在背上,一直背回到景仁宫。 雪地里深深的脚印让皇后印象深刻,那次回去,小雾整整发了三天的高烧。 杜仅言也觉得,小雾的戏挺好的。甚至,不在孟玉珠跟田令月之下。 一开始皇后把她送到万如殿来伺候,她的确很用心。万如殿大大小小的事务,她皆过问,凡事她都操心,倒省了杜仅言许多麻烦。 就连小厨房里的事,小雾也用心专研,那些菜谱,她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滚瓜烂熟。 若说她露出了什么破绽,倒真没有。 她为人勤快,对杜仅言用心,对太监宫女也都宽容友爱。 就连那个总出纰漏的油桃,她也包容善待。 坏就坏在,杜仅言有监控。 监控虽然不大清晰,但监控不会骗人。 杜仅言通过石榴,明显看到穿着苍色衣裳的小雾从房顶上跳回了万如殿,因为那个石榴监控就在屋顶,所以小雾从旁经过的时候,石榴监控还给她来了一个大特写,脸部特征,杜仅言看得一清二楚。 就是小雾假扮崔真,惹人误会,不过是想给杜仅言安一个偷人的罪名,如果这罪名成立,不但杜仅言得死,恐怕崔真也死无葬身之地,一箭双雕的计谋,很歹毒。 小雾肯定不会承认。 监控又只有杜仅言一个人能看。 大伙对小雾的评价很高,连皇后娘娘都觉得小雾忠诚可靠。 惩治小雾,便是与大家为敌。 如何让大伙看清小雾的真面目呢? 杜仅言早已做了准备:“二条,把小厨房的灯熄了。” 小厨房的灯熄了之后,顿时陷入黑暗之中。 黑暗之中,小雾身上发着淡紫色荧光。这抹淡紫色荧光就像朝霞初起时的模样,淡淡的,透着光,却又连绵未断。 灯火再次亮起时,大伙才看清楚,小雾白色的鞋子上有不少淡紫色粉末。 小雾赶紧脱下鞋子,可已经晚了,她回来的路上,多多少少都有这些粉末,这晚的月色很好,这些粉末在月光照耀下,闪着幽光,犹如散碎的星子。 沿途洒落的萤石粉,汇集成了一条发光的线。 小雾的踪迹,一览无余。 前次宫中闹鬼,杜仅言就知道,有人欲借鬼神之事生事。 为防不测,她先在系统里买了萤石粉。 如果是鬼怪无踪迹,那萤石粉便无用。 如果是装神弄鬼,萤石粉就能让他原形毕露。 小雾当然不知道,在她紧紧搂着杜仅言的时候,杜仅言悄悄从衣袖里掏出萤石粉,洒在了她的鞋子上。 “假扮我表哥崔真的人,我给她鞋子上洒了萤石粉,小雾你跑了这么一路,虽躲过了暗卫,可沿途的萤石粉是骗不了人的。如果大家不信,可以顺着这淡紫色的萤石粉走出去看看。萤石粉不会撒谎,它记录了小雾今晚的动向。” 向外望去,果然小厨房外头,万如殿篱笆花丛下,有淡紫色的痕迹,应该就是洒落的萤石粉。这淡紫色的线翻上宫殿又落下宫墙,沿着长长的甬道一直延伸出去,正是大伙来时的方向。 小雾抵死不认:“杜常在,请您不要诬陷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为何鞋子上会有萤石粉,奴婢是被人陷害的。” 孟玉珠望了望那些萤石粉道:“萤石粉又不会说话,难保不是杜常在诬陷别人的证据,宫中谁不知道,杜常在的鬼心眼子多得很。如果说让大伙相信,今晚跟你私会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小雾,那请杜常在拿出证据来。本宫记得,那个人穿苍色衣衫,小雾穿着粉衣,明显不是。” “那件苍色衣衫,就在小厨房里。”杜仅言不急不慌。 杜仅言是常在的位份,位份不高,所以小厨房也不大。 除了两个灶台,两张案子,一张大柜,另有三五口铁锅,几个砂锅炉子,也就是全部了。 大柜打开,里头有一篓子洗好的青鱼,有两篮子鸡蛋,还有一些芹菜等物,并没有衣物。 “杜常在,那苍色的衣裳在哪呢?”孟玉珠冷笑。 杜仅言当然不知道在哪。 小雾翻到她的卧房,因有暗卫追踪,生怕暴露,赶紧抱着衣裳到了小厨房,明着是给杜仅言熬汤,却是偷偷的来焚烧衣物。 小厨房里没有监控,杜仅言看不到小雾把衣物藏在哪了。 但仔细一相,为防暴露她一定会想办法焚烧。 灶膛。 杜仅言往灶膛里一瞧,果然里面塞着苍色的衣裳,衣裳上还沾了不少血迹,应该是逃回来的时候,被暗卫所伤流的血。 证据确凿。 皇上嘴角有不易觉察的笑。 看来杜常在私会外男是个误会了,看来杜仅常还是爱自己的。 皇上给高让使了使眼色,高让果断去搜小雾的身。 粉衣之下掉出来一个面罩,正是之前那人戴的。 看来私会杜仅言的人,是小雾。 小雾假扮崔真,最终露出破绽。 高让抱着拂尘轻声道:“小雾,如今你老老实实说,皇上仁慈,还能留你一条性命,若是有不实的地方,那可能会吃些苦头了。说说看,是谁指使你的?” ------------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造反了 没有人指使。”小雾被揭穿,干脆不装了。忍着腿上的疼痛笑了笑:“之前我一直生活在皇后娘娘身边,皇后娘娘对皇上一片真心,可惜后来杜常在进了宫,皇上把宠幸都给了她,皇后娘娘独守景仁宫,很是凄凉。皇后娘娘对下怜悯,奴婢常受皇后娘娘恩典,便想着给杜常在使使绊子。” “然后呢?” “然后,皇后娘娘把奴婢送到了万如殿,说是让奴婢伺候杜常在。奴婢想着,若是能假扮男人扳倒了杜常在,杜常在倒了,奴婢兴许还能回到皇后娘娘身边伺候,所以奴婢才做下这事。” “为何挑在今晚?” “因为最近杜常在常去太和宫伺候皇上,每天都是酉时末回万如殿,奴婢心细,偷偷观察几次便记住时辰了。跟着杜常在去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听说今晚皇后娘娘要带众娘娘经过那个角门去御花园赏花,奴婢心想,今晚是个绝佳的时机,众目睽睽之下,杜常在定然百口莫辩。不想杜常在对我早有防备,是奴婢失算了。” 皇后本来跟着来吃瓜,不料瓜直接落到了她头上。 她宫里出来的婢女在万如殿惹了祸,难保大伙不怀疑这跟皇后有什么瓜葛,毕竟一个是深宫怨妇,一个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若是出于嫉妒,也说得通。 皇上冷冷瞧着小雾的脸,挤出一句:“还好你没攀扯皇后,不然你即刻得死。” 皇后的心里泛起阵阵水花,皇上这么力挺她,那是真爱吧?就知道皇上虽然对她冷冰冰的,其实还是在乎她这个中宫的。 皇上:“皇后一向蠢笨,万万干不出指使人使阴招的事。” 皇后 高兴早了。 妃嫔们因为小雾的一番言论颇多感想。 “说起来小雾也不算太坏,她倒是一个忠心耿耿的奴婢,还想着为皇后娘娘争宠。” “若小雾一直在景仁宫伺候,或许就没有今日之事了,唉。” 伏在地上的小雾瑟缩着。 皇上却是以审视的目光望着她。 在宫中飞檐走壁,这不是普通宫女的修为。 在宫中男扮女装飞檐走壁,这就更难了。 被人发现以后,为掩盖真相,不惜用滚烫的汤水把自己烫的命悬一线,这更不是普通宫女该有的气魄。 凡事反常即妖。 皇上的目光落在小雾淡茶色的头发上。 小雾回宫后才匆忙梳的发髻,发髻下插着一朵粉色的小花,淡茶色的发色极为少见,至少宫中只此一份。 联想到上元节时在外遇刺,那些行刺的人,头发也是淡茶色。据府衙大人的奏报,那些死去的淡茶头发的人,是边塞的人,最后是一个叫小霜的淡茶色头发的的少年帮他们收的尸,据那个叫小霜的少年说,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背井离乡不过是讨口饭吃。 小霜,小雾,真的有这么巧合的名字吗? 因为那些行刺的人已经死去,所以那件案子便收了尾,如今小雾在宫中作乱,焉知其中没什么瓜葛? 皇上心中起伏良久,但面上却是波澜不惊。 月已西斜,就要落到宫墙外去了。宫墙静默,倒影昏沉。 乌鸦开始趁着黎明前来寻食。乌鸦的叫声响彻了四方宫殿,大群的乌鸦拍着翅膀俯冲下来又四散而去。 皇上的眸子深得一眼望不到底:“小雾。” “奴婢在。” “你的头发很特别。” “奴婢的头发是娘胎里生的。只因奴婢的娘怀着奴婢的时候,缺衣少食,奴婢自幼营养不良,身子虚弱所以头发也不似别人好。” 小雾极易伪装。 “朕前几日收到一份奏折,说是几个淡茶色头发的人趁着上元节在外行凶,行凶不成,反折了性命。府衙将他们的尸首交给一个淡茶色头发的少年安葬。“ 小雾的眸子一缩。 “那位少年倒是很能干,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只是可惜,少年安葬了他们之后,又被一伙歹人给杀了。” 小雾眼睛一红。 京城里淡茶色头发的人极少,那些人是谁小雾心知肚明。可她不愿意相信似的,睁大了眼睛呆呆地仰望着皇上:“皇上可知道那少年的名字?可知是谁杀了他?” 皇上沉默。 小雾突然匍匐着抓住孟玉珠海棠花织锦的衣裳,嘴里带着哀求的语气:“贵妃娘娘,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 孟玉珠脸一白,一脚给小雾踢到一旁,小雾用尽了力气揪着她海棠花织锦的衣裳就是不松手,嘴里喃喃着:“贵妃娘娘,你告诉我,是谁杀了他,是谁?” “你这奴婢作死吗?”孟玉珠拔下发间金簪对准小雾脸上扎了一下,金簪不偏不斜插入小雾的眼眶,一股鲜血顺着她的眼眶流了出来,小雾捂着满脸的血倒在地上痛苦哀嚎,过一会儿就没了动静,连一声哀嚎也没了。 妃嫔们都吓坏了。 虽查出小雾行了不轨之事,但宫里有宫里的法度,皇上皇后都在呢,贵妃娘娘这是闹哪样?她怎么就对小雾下了狠手? 替天行道? 高让蹲下去探了探小雾的鼻息,又探了探小雾的脉搏,摇了摇头。 殷红的血在地上蔓延,小雾整张脸都被血水糊住。她标致性的淡茶色的头发也染了血,淡茶色与血色交叠在一起,像死去的花。 妃嫔纷纷退后。 贵妃跪到了皇上脚下:“皇上,臣妾失态了。” “怎么说?” “小雾她突然抓住本宫的衣裳,本宫甚是害怕,太害怕所以有些失态,只想让她远离了臣妾,拿簪子只是想吓唬她一下,不料失手都是误伤” “小雾临死前为何要拉贵妃你的衣裳?”皇上束手问她。 “大概是这小雾迷了心智,慌乱之中才拉了臣妾.皇上,臣妾跟这个小雾并不熟悉,小雾以前是在皇后娘娘的景仁宫伺候,深得皇后娘娘的欣赏,小雾犯下这些不可饶恕的罪,也是皇后娘娘管教不严.” 皇后:贵妃你一下子攮死了小雾是不是还想一下子攮死本宫呢。 妃嫔们也是议论纷纷。 即使小雾犯下天打雷劈的罪,也轮不到贵妃替天行道。 贵妃就挺狠,一招毙命。 别人都在惊慌,只有孟玉珠在佯装镇定。 那她就是装的。 “说起来,小雾似乎并没有伤害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为何要取小雾的性命呢,难道贵妃娘娘有什么秘密怕小雾说出来?”史景一向口无遮拦。 “你一个小小的没有位份的秀女,也敢来质问本宫?” 史景撇撇嘴:“谁让贵妃害死了小雾呢,难道贵妃说误伤就是误伤?” “本来就是误伤。” “那怎么没见贵妃误伤皇上,把皇上捅死呢。” 众人吸了一口凉气。 皇上绷着脸。 史景你是不是去景仁宫请安请的太频繁了,学会了皇后那不着调的习气,或者说你爹帝师史老师身上的才华你是一点儿也没继承到,大庭广众之下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史景如此无状,就该掌嘴。”贵妃轮圆了巴掌就朝史景的嘴扇过去。 瞧她的力度,如果扇得准的话,那史景少说得掉两颗门牙。 皇上:“皇后。” 皇后::“皇上,臣妾在这儿呢。” “咳咳.” 皇后才明白过来:“贵妃,本宫还活着呢,你就要代执宫规了吗?” 孟玉珠只好把手收回去。 一个粉紫色身影跪倒在皇上面前。 哭哭啼啼,拿手帕子捂着脸,头上的珠花轻轻颤动,瘦弱的身子像经受了不知几年的风吹雨打似的,抬起头时,却是田令月。 都知道田令月是贵妃的狗腿儿。 都以为田令月要帮贵妃说话。 “皇上,我要告发贵妃娘娘。” 田令月一向唯孟玉珠马首是瞻,孟玉珠坐着,她只能站着,孟玉珠哭,她就不敢笑。 她家世卑微,才艺也捉襟见肘,在秀女里并不出众,好容易傍上孟玉珠这棵大树,靠着大树才好乘凉,她该处处护着孟玉珠才是,毕竟如今她跟孟玉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况且长乐宫只住着她跟孟玉珠,孟玉珠是一宫主位,田令月若敢得罪孟玉珠,孟玉珠有的是办法惩治她。 杜仅言只知道田令月有些小手段,从未想过,她能检举孟玉珠,她敢检举孟玉珠。 田令月既然敢站出来,那说明,她手里一定有孟玉珠的把柄,而且是能扳倒孟玉珠的把柄,否则惩治不了孟玉珠让孟玉珠有可喘息的机会的话,苦的不是别人,首当其冲倒霉的就是田令月。 孟玉珠自然不会想到,出门赏花时还扶着她的胳膊让她小心门槛当心脚下的田令月,一夜还未过去,她就反水了换了一副嘴脸了? 真是小看她了。 孟玉珠只一脚就把田令月踢得人仰马翻:“小蹄子,你反了。” 孟玉珠宁愿相信皇上背叛她,都不相信畏畏缩缩的田令月敢背叛她。 在她看来,田令月不过是她手中的一枚棋子,谁能想到一枚棋子也会咬人了。 田令月脸上出现一个大大的脚印,嘴角也出了血。她扶着半边火辣辣的脸,拿手帕子沾了沾嘴角的血,硬是把泪憋了回去:“贵妃娘娘能做下那些事,还怕别人说吗?” “小蹄子,你胡说什么?本宫做下哪些事了?本宫撕烂你的嘴。” 皇后这回机灵了,挡在田令月前头摇着小手帕,端着皇后娘娘该有的架势不急不缓道:“贵妃你稍安勿躁,也不能不让田答应说话呀。” 田令月的嘴角一直在滴血,她十分委屈地伏在地上诉说着孟玉珠犯下的过错。 “贵妃娘娘之所以杀了小雾,是因为怕小雾说出陷害杜常在的事是贵妃安排的。” 这些女人事真稠。 皇上干脆搬了把椅子坐下来。 “贵妃娘娘嫉妒杜常在有宠,想让小雾假扮崔真坏了杜常在的名声,上元节那晚宫外遇险,那几个人也是贵妃娘娘安排的。至于那个死去的少年,他叫小霜,也是贵妃娘娘派人杀的。” 孟玉珠差一点儿又一脚给田令月蹬死:“小蹄子,你敢信口雌黄。” 皇上只扫了孟玉珠一眼,孟玉珠马上退回去跪着了。 “贵妃娘娘之所以要害小霜,是因为上元节的事暴露,贵妃娘娘害怕小霜暴露了行迹会被府衙的人顺杆追查到她,所以便叫人杀了小霜以绝后患。而小霜正是小雾的哥哥。小雾明着是皇后娘娘宫里的人,实际上却是贵妃娘娘安插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小雾小霜之所以听话,是因为贵妃娘娘许他们兄妹,只要好好做事,便给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回边塞给他们父母治病,实际上,小雾跟小霜的父母,旧年里就已经病死了。” 皇上沉默不语。 “其实大福装神弄鬼,也是受贵妃娘娘指使。贵妃娘娘指使大福装神弄鬼,并不是为了吓其它宫嫔,就是为了趁机索杜常在的命,若事成,即使杜常在死了,那也可推给鬼神,贵妃可保自己无虞。可惜大福的事被揭穿,贵妃才安排了小雾的事,当然也是冲着杜常在去的。” “田答应,你不要以为在长乐宫住了几天,便可以胡乱编造。这些事本宫并没有做过。” 若说这些事是贵妃做的,大伙也相信,毕竟贵妃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但凡事讲究证据。 田令月得有证据。 田令月当然有证据。否则拉不下贵妃,她自己更不会有好下场。 没有绝对的把握,她也不敢揭贵妃的老底。 “贵妃梳妆台下面的暗屉里,装着小霜写给小雾的信,还有小雾写给小霜的信,贵妃娘娘全都押下了。还有,大福扮鬼时戴的假指甲假髻等物。” 很快,高让带人搜检到了贵妃的长乐宫。 果然在田令月说的暗屉里,发现了十几封信笺,还有长长的假指甲假髻。 证据面前,贵妃最终无法抵赖。 这些证据的所藏之处,还是田令月去长乐宫伺候贵妃的时候,一点儿一点儿发现的。 田令月由山竹扶着才站了起来,就听到妃嫔开始议论。 史景:“就知道贵妃憋不出什么好,没想到田答应更坏。” 赵答应:“可不是,贵妃做下这些造孽的事,田答应明明都知道,竟如今才说。” 皇后:“田答应竟然也有心眼子?” ------------ 第一百五十三章 废妃 田令月的告发,对孟玉珠造成了致命的打击。 皇上下令,贵妃孟玉珠禁足长乐宫,非死不得出。死后烧埋,不得入葬皇陵。 对于告密的田令月,皇上表彰她心细如发,立了大功,破格升她为田贵人。依然居住在长乐宫。 长乐宫内,孟玉珠像泄气的皮球,这些年在后宫经营,皇上对她最重的处罚,不过是罚奉罢了,如今禁足长乐宫非死不得出,那就是让她自生自灭了。 内务府的人按照惯例送来了田令月晋升的赏赐,金银器物,玛瑙首饰,布料帐子,凡是贵人所有用的,一点儿不落,谁都知道,能咬贵妃一口的人,在后宫里不好惹。田贵人算是支棱起来了。 孟玉珠看着流水一样的东西由内府务太监送到田令月的殿内,扶着廊柱嗤笑:“踩着别人的头坐到贵人的位置上,难道能坐稳吗?” 田令月擢升贵人,虽内务府送来了东西,但后宫姐妹一个来送祝福的都没有,想当初卫昭南升为贵人的时候,景仁宫里热闹得跟过年似的,长乐宫就冷冷清清。 更奇怪的是,孟玉珠虽被禁足,但位份并没降。 她虽然得了贵人的位份,但依例,还是得向孟玉珠行礼。 田令月抚摸着那些金簪银碟玉手镯,心中有些不快。 山竹小声提醒:“主子,按例该向贵妃行礼了。” “她虽是贵妃,可皇上如今已经不愿见她,那她跟死了有何区别,我何需再向她行礼?” 孟玉珠冲进偏殿打肿了田令月半边脸:“小蹄子,你才区区贵人,也敢无礼。” “皇上未要你的命,也未把你送进冷宫,便是宽容,你还敢在长乐宫惹事?”自从搬到长乐宫以来,田令月头一回敢忤逆孟玉珠的意思。 孟玉珠冷笑:“贵妃就是贵妃,贵人就是贵人,差一级,就差着规矩呢。” “你不过是个弃妃罢了。” “说得好。”孟玉珠的脸抽了抽,抬手一个耳光给田令月扇坐在地上:“这一耳光,是你凭本事得的。” 田令月心下恼怒,揪着孟玉珠的头发要跟她拼命,她身单力薄,可不是孟玉珠的对手,孟玉珠轻轻松松又给了她两个耳光,打得田令月眼冒火星子。 这日子没法过了。 田令月哭哭啼啼找到皇后那里去告状,说孟玉珠被禁足长乐宫以后,脾气愈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指桑骂槐,对她这个贵人非打即骂,长乐宫怕是不能住了。 皇后沉思了一番:“这日子是挺艰难的。” 桂圆小声提醒皇后,孟玉珠虽非死不得出长乐宫,但皇上还保留了她贵妃的位份呢。 皇后又一沉思:“那……贵妃的位份总是在你之上。” 最后,皇后得出一个结论,兹事体大,得去请示皇上。 请示皇上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后宫的事,归皇后管。 皇后一向仁慈,赏了田令月一些滋补的药材,就让她回去了。 自此以后,田令月算是求告无门。 打又打不过,骂还骂不赢。 孟玉珠时常攻到她的偏殿:“别以为扳倒了我你便有好日子过了,卖主求荣的人,皇上会不防备你吗?田贵人,你到底太年轻。” 皇后娘娘赏的滋补药材倒是不少,可田令月隔三差五不是脸肿就是掉头发,这些滋补药材也咽不下去了。 田令月也想利用恩宠压制孟玉珠,可她的绿头牌早就落了灰了,皇上也没想起来翻,旁敲侧击问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吃着哈密瓜一脸无奈:“让内务府把本宫的绿头牌一块儿擦擦吧,本宫的绿头牌也落灰了。” 田令月一度想用毒害死孟玉珠,不过孟玉珠的饭食一向有人检验,再说如果她中毒暴毙,那谁是凶手傻子都能看出来,孟玉珠虽被禁足,人却不傻,若是下毒也是她给田令月下毒,还轮不到田令月来毒害她。 宫里的下人很会看主子的脸色行事。 孟玉珠跟田令月菜鸡互啄,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内务府往长乐宫送东西,以前是三天一次,后来变成六天一次,十天一次。 长乐宫的奴才去内务府领东西,以前是到了内务府领了就走,每每领的都是新鲜的上等的,如今长乐宫的奴才去领东西,等上一两个时辰是常事,有时候甚至东西都领不到,一两句话就给打发了。 山竹还想反驳两句,内务府的人先堵上了她的嘴:“山竹,有些人攀咬他人而扶摇直上可是不怎么光彩呀。” 腰果听了这话,还当内务府的人向着贵妃呢,凑上去想领东西,也是被内务府一顿输出:“腰果,贵妃做下什么事你是没记性了吗?关在长乐宫禁足就别那么些事了,万一惹怒了皇上,怕是要往冷宫转移,到时候腰果你可也要往冷宫去伺候的。” 二人赶紧灰溜溜回去,再不敢多言一句。 在景仁宫请安的时候,没了刁钻的贵妃,便没人敢头硬跟皇后对着干了,皇后娘娘坐在软榻上,左一盘提子,右一盘如意糕,耳畔是卫嫔弹奏的悦耳曲子,有点儿舒服了。 “听闻贵妃最近瘦了不少,唉,真是自作孽。” “田贵人也甚少出来走动了,八成是没打过贵妃又挂了彩。” 皇后嘴里塞着吃的,像个仓鼠,鼓着腮帮子嚼着如意糕又喝了一碗蜜汁山楂水:“如今天热,各宫每天多领一份山楂水,对了,下头的奴才,每人每天也加一碗绿豆水,可以消暑。” “皇后娘娘仁慈。” 皇后头上有点儿眩晕,就好像调的五颜六色的颜色在她面前泼洒了。早会是开不下去了,得去躺着缓缓。 卫嫔红着脸伏在皇后床前,说是这个月的月例还没来。 皇后眯着眼枕着绣花的枕头:“这都十二号了,内务府的人还未将妹妹的月例银子送来吗?” 卫嫔的脸更红:“不是那个月例。” “本宫想着内务府的人也不敢拖欠妹妹的月例,难道是拖欠了你手下奴才的月例?” 卫嫔皱皱眉头,俯下身去:“是我身上没来。” 皇后眼睛一睁坐了起来:“可是没有葵水?” 卫嫔点点头。 皇后一拍大腿:“听闻女子六十岁就会没有葵水,妹妹你才多大,这……这….实在不该啊。” 皇后毕竟没有生育过,宫中其它女子也未生育过,所以皇后经验就浅。 还是卫嫔心思多些,红着脸跟皇后说:“我听人说,若女子未来月例,可能是……” “你大胆地说,若是什么恶疾,这宫中的贵重药材都有。” “可能是我有身孕了。”卫嫔低下头去,嘴角的梨涡很深。 皇后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 这可是皇上的孩子。 有一阵子是卫嫔一直到太和宫伺候的,卫嫔伺候得勤,有孕也是应该的事。 倒把这一层忘了。 皇后激动得光脚下床像是梦游:“如今你有孕了,生下咱们卫氏的孩子,太后就不会催本宫生了。” 卫嫔…… “以前宫里宫外还有流言,说皇上不中用,这次你有孕了,看来皇上是中用的。” 卫嫔…… “你好好养着身子,俗话说母凭子贵,我八成是生不出什么来了,以后你若生了皇子,万一皇子再有出息,等本宫没了,这后座得是妹妹你的。” 卫嫔拿手帕捂着脸:“姐姐这说的是什么话。” “都是本宫不好,先前还让你抚琴来着,来来来,你躺到床上,本宫伺候你。”皇后不由分说把卫嫔按到锦床上,又派桂圆去太医院请太医来诊脉。 来的太医是张昭意张太医。 张太医年轻有力,在太医院也是佼佼者。 在给卫嫔把了脉之后,张太医似乎有难言之隐。 皇后屏退了伺候的人,小声问张太医卫嫔如何了。 张太医努了努嘴。 “你只管说。”卫嫔侧着脸:“我想听实话。” “卫嫔并非有孕,只是葵水不调。而且……” “而且什么?”卫嫔追问:“我要你说实话。” “卫主子的身子,恐怕是无法生养的。”张太医叹了口气:“此乃先天不足,没有坐胎的地方,所以……” 卫嫔的手帕一下落在地上。 皇后跌坐在矮椅上,手里端的滋补汤水差点儿洒出来。 就因为她这个皇后不能有孕,这些年来喝的滋补汤水也白喝了,太后才想办法让辅国公府送来了二小姐卫昭宁。 卫昭宁有才艺,主打一个年轻貌美。她若有孕,也可弥补一下皇后无孕的尴尬局面,顺便也能保卫氏一族的安稳。 自从卫昭宁进宫,太后总是有意无意给她安排侍寝的机会,就连皇后也多番在皇上那里替卫昭南美言,卫氏一族都把机会寄托到了她身上。 张太医却说卫嫔不宜有孕,这不是晴天霹雳吗? 难道卫氏这么命苦,两姐妹竟然生不出一个孩子? 这不是全军覆没了? 皇后觉得,她是没希望了,但卫嫔不能没希望。 她让张太医再给卫嫔诊一次脉。 卫嫔的眼中有些惊恐,胸口起伏的厉害,看到张太医再次摇头后,卫嫔的眼泪夺眶而出。 给卫嫔把脉的太医少说有三五位,并没有人说她不能生育的事,张太医是头一个。 转念一想,卫嫔是卫家的希望,即使有太医能看出来卫嫔不能有孕,谁又敢说出来呢。 皇后的头更晕了。 “臣瞧着皇后娘娘不太舒服,臣给皇后娘娘看一看。” “不必了。”皇后无力地伏着。 “臣有责任护佑皇后娘娘的凤体安康。” 皇后无奈伸出胳膊。 张太医搭起皇后的脉搏,下一秒已经跪了下去:“娘娘您有身孕了。” 皇后…… 皇后甚至有些惊慌。 以前她总觉得,后宫谁有孕都不可能是她有孕。 现在她有孕了? 张太医又搭脉一次,更加惊喜:“皇后娘娘怀着龙凤双胎。” 不怀就不怀,一怀就怀两个。 这些年皇后的葵水一向不准,稀稀疏疏,时有时无,所以近来她没有葵水,也并未放在心上,没想到竟是怀孕了。 上次皇上宠幸于她是什么时候,她都记不清了。 这胎怀的真是离谱又尴尬,皇后还有点儿不知所措。 卫嫔已经拉开被子跪到了皇后脚下,泪水顺着卫嫔的眼角流到了她的下巴,平素她都是恬淡示人,从未有过这样失态的时候,如今贴着皇后默默流泪:“妹妹恭喜姐姐有孕了。” “本宫…….我……”皇后不知该高兴还是忧伤。 “卫氏一族送我入宫,就是为了生下皇上的子嗣稳固卫氏的地位,如今知道,这辈子我都不可能有孕了,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能有孕的事若传出去,只会丢卫氏的脸,所以,不如我死了,也是个解脱。”卫嫔说着,拔下发间的簪子就要对准自己的脖子扎进去。 皇后吓坏了,赶紧捉住卫嫔的手:“妹妹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姐姐是皇后,如今又怀有子嗣,以后自然是前程似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怜我以后在深宫之中无立足之地了。一个不能生的妃嫔,皇上还有宠幸她的必要吗?到时候没了宠幸,又不能生育,人人都瞧不起我。于其活得让人笑话丢了卫家的脸,不如现在就做个了断,死了一了百了,只是可惜,再不能在宫里陪伴姐姐了,姐姐对我的好,这辈子是无法报答了。” 卫嫔说着,簪子又深了两分,脖子里流的血已经浸湿了她的衣领。 殷红的血触目惊心。 皇后的手都是哆嗦的:“昭宁,凡事都有办法的。” “我先天无法生育,难道还能逆天而行?姐姐,你让我死。” “昭宁,你听姐姐的话,容姐姐想一想,总能想到办法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姐姐就只有你一个妹妹。”皇后也流下了眼泪。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不知,姐姐愿意不愿意。若姐姐不愿意,只管让我死,若姐姐愿意,便是救了我一命,下辈子昭宁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姐姐的大恩。” “你说。” “这个办法,一则可以保住姐姐的中宫之位,二则可以保住卫氏满门荣耀,三则可以护住妹妹的名声。”卫嫔手中的簪子微微发抖:“就看姐姐,愿不愿意接受妹妹这个一箭三雕的法子了。” ------------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日子到头了 一箭一雕的办法,皇后想着都费劲。 一箭三雕,皇后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种法子。 “你说。” “姐姐怀着龙凤胎,只要生的时候,给我一个孩子。” “姐姐放心,姐姐怀着龙凤胎,到时候生下的男孩肯定是姐姐的,生下的女孩,归我便可。女孩归了我以后,我此生又不会有别的孩子,一定会好生对待她。而姐姐有男孩,到时候自然是稳坐中宫之位。但因为这个女孩,便可以堵住悠悠之口,免得有人说咱们卫氏的女儿不能生育。” 皇后有些迟疑。 毕竟她也初知自己有孕,本就有些震惊,卫昭宁又说要她一个孩子,她还有点儿反应不过来。 卫昭宁垂泪:“我知道,十月怀胎不容易,谁又愿意把自己的子女给别人呢。姐姐不答应也在情理当中,是妹妹不知深浅了。妹妹在此辞别姐姐了。” 卫昭宁说着,又拿簪子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皇后有些慌张,夺了她手中的簪子丢在一旁:“我答应你,你不要想不开,我答应你。可是,即使十月之后我给你一个孩子,可这十个月,你的肚子……凭空多出的孩子,你该如何解释呢?” “这一点就不劳姐姐费心了。”卫昭宁反手拿了一个软枕垫在她腹部,果然腹部就隆了起来:“只要按月给衣服里塞点东西,便可掩人耳目,不过这十个月只能由张太医来给我诊脉,以免出了纰漏。到时候生产时,咱们卫家找个稳妥的稳婆,只需把姐姐的女儿抱过来即可。” 张太医默不作声。 在宫里做这样的事,是大罪。 “张太医,一直是你来景仁宫诊脉,若这件事抖搂了出去,那便是你泄露的了。”卫嫔盯着张太医的脸,低声说道:“若此事暴露,我的命是没了,张太医你们全家,也不能全身而退。” “臣——自当尽力而为。” “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去太医院配药了,太后皇上那里也会收到消息,我跟皇后娘娘都怀有身孕了。此事若成,张太医你自然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 果然,皇后跟卫嫔同时怀孕的消息传了出去。 慈宁宫里,太后喜得给菩萨连烧了好几柱香。 她天天拜了又拜,希望卫氏能出一个皇子,果然卫嫔怀孕了,顺带的蠢蠢的皇后也跟开了挂似的,突然也有了身孕。 如此以来,卫家的地位算是稳住了。 “我们卫氏一族跟闵氏一族相辅相成已有多年,这些年来,皇上无子,皇后无孕,哀家甚是挂心。如今中宫有孕,卫嫔有孕,实在是上苍保佑。” 又让嬷嬷叫了张太医亲自过问此事,听张太医说开了什么方子,又赏了张太医银一百两,托付他好生照看着景仁宫的肚子。 如此双喜临门的事,当然要跟皇上分享。 皇上才从床上起来,由杜仅言伺候着更衣,太后就进了太和宫。 “贺喜皇上了。”太后满脸堆笑。 皇上也笑了:“宫中有何喜事?” “皇后还未派人跟皇上说吗?皇上有孩子了。皇上的妃嫔怀了身孕了。” 皇上被惊得不轻,握住杜仅言的手腕道:“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不告诉朕?” “臣妾……也不知道……” “怪不得最近你总喜欢吃辣的,你小厨房里做的饭菜,不是酸辣豆皮就是辣白菜,原来你有了身孕,所谓酸儿辣女,你怕不是怀了个公主,朕有女儿了?”皇上欢天喜地。 杜仅言一脸懵逼。 最近她是喜欢吃辣的,隔三差五就弄个火锅来吃吃。 内务府的菜品很新鲜,这季节菜蔬的种类又多,涮火锅不能更舒服。 特别是辣辣的红油锅底,菜蔬涮上两秒吃起来脆生生的。 吃火锅也能怀孕? 杜仅言深知这是胡思乱想。 前阵子一直都是卫嫔侍寝,她刚刚沾上皇上的荤腥,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怀了身孕了。 太后临窗坐下眼角有几道皱纹:“不是杜常在有孕,是皇后跟卫嫔有孕了。” “皇后跟卫嫔有孕?” “可不是嘛,张太医已经查了好几次了,二人都有了身孕,且日子差不多,皇上后继有人了。我们卫氏,终不辜负皇恩。” “高让,叫太医院院判亲自去看看。”皇上吩咐。 很快,太医院院判到了景仁宫,后面跟着提药箱的张太医。 张太医的额头有细细的汗。 皇后正窝在锦床上喝梨水,大概是因为怀了两个孩子,肚子比一般的大,也不想吃油腻的,只想吃点甜的。 院判奉命来给皇后卫嫔诊脉。 皇后怕的不行,生怕院判大人看出了真相。 卫嫔匆匆赶来,挡在锦床前,说皇后最近不想见生人,请院判回去。 “可是皇上亲自交待,让臣好生给二位娘娘看看。” 卫嫔扶着肚子装作痛苦的样子:“院判大人是要惹皇后娘娘生气吗?皇后娘娘的脉一直是张太医在看,就不劳院判大人了。” 院判吓得不轻,万一因为应对不当让卫嫔有了闪失,那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院判只得去给皇上回话:“皇后娘娘躺着,说是不愿见生人。臣没能诊脉。” 皇后不想见生人? 还是太后见多识广,笑着说道:“皇上是男人,当然不明白这女子怀孕的怪癖。有的女子怀孕,就喜欢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平时不喜吃辣,突然改了胃口,有的女子怀孕一天能哭好几回,有的女子怀孕,就从头吐到尾。个人不同罢了。皇后如今有了身孕,不愿意见生人,倒也不必勉强,不是有张太医给皇后把脉吗?” 太后说的倒有两分道理。 众人走了之后,皇上独独把太医院院判留了下来。 “不能叫院判你白走一趟。给她把把脉。”皇上指指端着茶水正吸溜吸溜喝的杜仅言。 原来是让院判大人给自己体检。 杜仅言忙摆手:“皇上,臣妾身体壮着呢,没病。” 皇上:“有没有病你说了不算,院判,给她把脉。” 好吧。 院判大人将小手帕搭在杜仅言胳膊上,略一沉吟:“杜常在身子壮实,脉搏强劲有力。最近胃口也比较好吧。” 杜仅言点点头。 “脉搏跳跃规律,这是上好的脉象,最近杜常在的睡眠也好。” 杜仅言点点头。 皇上似乎是有些着急了:“院判,你给看看,她有没有身孕?” 院判又摸了摸杜仅言的脉搏。 前几个月一直未侍寝,要是能有孕,那才是出了鬼。 “回皇上,杜常在并无身孕。” “没身孕啊。”皇上有些失落:“可看准了。” “看准了。” 皇上摆了摆手,让院判回去。 杜仅言是个瞎子也看出了皇上的失落之情,当务之急,还是先撤退吧。毕竟皇上辛苦劳动自己却颗粒未收,那皇上岂不是白干活了? 杜仅言大步流星迈到门口,皇上轻轻松松就把她逮回来按在榻上。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 “臣妾听闻皇后娘娘跟卫嫔有孕,臣妾心中欢喜,急着去恭喜。” “别人有孕,你欢喜什么?” “我……” “杜常在,朕看你能吃能睡,可你无孕啊。你是不是不行?”皇上手指抬着杜仅言的下巴。 士可杀不可辱,皇上当初宫中盛传你不行,你气得跳脚,如今你刚有子嗣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你就凌辱你的妃嫔哪。你可真仁慈啊我的皇上。 杜仅言当然不会承认自己不行。 脖子一梗眼一斜:“是臣妾不行还是谁不行,那也说不准。” “谁不行?哪个谁?朕怀疑你在说朕。” “呵呵。” “朕明明是行的。如今皇后跟卫嫔怀孕,便是佐证,至于杜常在你没有身孕,只有两种可能。” “哪两种可能。” “一,你不行。” 杜仅言哼了一声。 “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了。不是你不行,是你不够努力。” 皇上伏在她耳畔,他清澈的深深的眸子盯着她的睫毛。 杜仅言都能看到他眸子里的她。 他有梨涡。 他轻轻咬着嘴唇。 他身上的鳄梨香真清新。 他领口的金扣还未扣上,露出他的锁骨跟修长的脖颈。 杜仅言脸一红:“臣妾是个女人,女人还能怎么努力。” 杜仅言的意思是,这事不是男人努力皇上努力吗? 皇上不以为然,列举了从古至今受皇上们宠爱的女子都有哪些手段,都做出了什么努力。 比如皇上喜欢细腰,她们便节衣缩食,宁愿晕过去都要把腰给勒细。比如皇上爱看舞蹈节目,妃嫔便在冬季里踩在结冰的湖面上光脚跳舞,即使落进湖里冻得嘴唇发紫也在所不惜。比如有的人为了怀孕,一天三遍喝坐胎药,喝到小脸都黄了。或者为了能让皇上的羊车在自己宫门口停下来,费尽心思在门口洒上盐巴。 总之,为了恩宠跟子嗣,妃嫔不但要有好身材,也要有好才艺,好心思。 皇上滔滔不绝的时候,杜仅言炫了一盘紫皮花生。 御膳房的紫皮花生是伴着腰果炒的,又脆又香,回味无穷。紫皮花生放在榻前小几上,杜仅言伸胳膊捏一个,伸胳膊又捏一个,真好吃。 皇上摇摇头:“朕看出来了。” “皇上看出来什么了?” “看出来你不想努力了。” 在皇上面前疏于应付,那不是让皇上不快吗?还想不想在宫中混了? 杜仅言当然不敢太放肆,赶紧伏在榻上装作可怜样:“皇上,不是臣妾不努力,实在是从古至今那些深受皇上喜爱的女子,所行的那些手段,臣妾蠢笨,学不会啊。” “不是学不会,朕看你是不想学。你现在就惦记着你的小厨房,朕还不如你小厨房里的砂锅。” “皇上怎么会不如砂锅,臣妾又不会搂着砂锅睡。” 皇上心中想笑,却又忍住。长长的眉轻轻一挑,将杜仅言往下压了压:“别人都有子嗣了,你却没有,你还不努力,你想干什么?” “臣妾也想怀,只是怀孕这事,得看机缘。机缘到了自然就有了,机缘不到,臣妾急也是无用的。” “瞎说,什么机缘不机缘,还是你不肯努力。” 你看看,皇上你就不讲道理吧。 又反驳不过他。 杜仅言撇撇嘴:“臣妾是真的学不会。” “你不会不要紧,有一个人很会,可以让他教你。” “谁?” “朕。” 杜仅言…… 皇上还未穿好的衣裳又开始往下脱,他已经在解扣子了,本来脖子里的金扣就没扣好,如今又解开一颗,好家伙,胸膛都露了出来。 这个时辰,日头已过了房顶,皇上你可别瞎整活,传出去皇上不要名声,她还想要。 “皇上,请注意您的言行。”杜仅言往下缩了缩:“天色不早了。” “天色不早正好睡觉。”皇上按着她的肩膀:“说你不努力你还不承认,朕这么好的老师来教你,你都不肯学,你还在等什么?” 好吧。 皇上坚持要上操作。 那就按皇上的意思来吧。 杜仅言一瘸一拐回到万如殿的时候,史景正等着她一起吃火锅。 滚烫的火锅,把毛肚放进去烫上几秒,捞出来脆生生的,平时这种毛肚,杜仅言少说能炫两盘。这天却是史景在那儿狂炫,杜仅言的心神还在太和宫的床上。 好大一张床啊。 皇上不知哪来的牛劲啊。 “皇后娘娘跟卫嫔都有了身孕了。下一个可能是你有孕。”史景吃了口蘑菇。 “你可别咒我。”杜仅言放下筷子,若是怀了身孕,那火锅大概是炫不成了,她这具身体还年轻,怀孕太早对身体不好,她可不想这时候怀孕。 史景嚼着蘑菇表现了她的担忧:“景仁宫两位怀孕,贵妃失宠,田贵人失宠,皇上是个男人,总得……总得找女人你说对吧。” 杜仅言点点头。 “我怕是凶多吉少了。”史景缩着脖子:“后宫里我也算混了个脸熟,这时候皇上若是想起我来让我侍寝,那我不是完了。我还是多吃点火锅吧,吃胖点,跟吹了气似的,让皇上看见我调头就走。” 杜仅言笑。 “你别不信,皇上最近走了狗屎运,他临幸谁谁有孕。你看皇后娘娘都能怀孕了,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反正皇后跟卫嫔怀孕了以后,杜仅言的好日子是到头了。 ------------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顶替侍寝 一是两位娘娘怀着身子,怀着身子的人嘴刁。 平时喜欢吃的食物,现在反而不喜欢吃了。 景仁宫小厨房里做的饭菜,皇后跟卫嫔成年累月的吃,也吃倦了。 以前隔三差五点万如殿的外卖,现在是个隔三差五吃景仁宫小厨房的饭,常常点万如殿的外卖。 杜仅言对皇后娘娘一向敬重。 皇后娘娘这一胎十分贵重。杜仅言亲自忙活皇后娘娘的饮食,一点儿也不敢懈怠。就连给皇后娘娘送外卖,除了二条跟木瓜几个心腹,其它的,杜仅言也不敢假手于人,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皇上就有点不愿意了。 皇上不愿意的地方主要有两点。 其一,皇上的的原话是这样的:“杜仅言你首先是朕的常在,其次才是皇后的狗腿送外卖只是你的兼职,朕瞧着你主业荒废的不轻,倒是送外卖有瘾。” 太后听说此话把皇上怼了个仰倒:“皇上你没怀过身孕,自然不知道怀孕女子的艰辛,如今皇后跟卫嫔从早吐到晚,吃了太医开的山楂丸都不管用,得是万如殿小厨房做的饭食,皇后才勉强用些。既然如此,杜常在常去伺候着就是了,皇上你何故阻挠,难不成你不关心皇后跟卫嫔的胎?” 这一条,皇上说不过,只好打住。 其二,皇上的原话是这样的:“杜常在,在后宫生存,最忌讳厚此薄彼,皇后那里,你伺候的得体,别的宫殿,你也不能冷落了。” 这粘酸的语气,谁又不是傻子。 杜仅言小手帕一摇:“皇上您想吃什么外卖,臣妾也给您送。” “朕又不是那只管口腹之欲的人,朕能点什么外卖,朕的意思是” “皇上有什么话可以直接示下。” “如今景仁宫有孕,敬事房的绿头牌还是依例送来。照例怀有身子不便侍寝,那没怀身子的人便有福气了。比如今晚你就可以侍寝了,杜常在。” “是啊杜常在,这可是难得的福气啊。”高让捧着拂尘笑。 杜仅言心想,高让你不愧是皇上的心腹,哪都有你呢,什么福气,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可皇上钦点侍寝,杜仅言只好一躺。 接着躺。 还躺。 这是焊床上了吗? 皇上您这是哪里来的牛劲。 多大仇,这整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就连系统小电都弹了出来:“宿主最近奋发图强,奖励十个积分。” 不是奋发图强啊。 是赶鸭子上架啊。 在第六天侍寝的时候,杜仅言跟皇上来了一次促膝长谈。 对话如下: 杜仅言:“皇上,俗话说再一再二不能再三再四,皇上您翻我的牌子都快翻八回了。” 皇上:“被朕专宠的滋味怎么样?” 杜仅言翻翻白眼:“皇上,虽然景仁宫主子怀了身孕按规矩无法侍寝了,但后宫的妃嫔还有很多。像赵答应,包贵人也是曼妙的很哪。俗话说,雨露均沾。方得长久。” 皇上:“朕不想听俗话。” 杜仅言:“皇上也需节制,若是亏空了身子,朝廷大事可该谁做主呢,黎民百姓又该倚靠谁呢,俗话说臣妾是说,民间有云,色是刮骨之刀啊。” “你就是不想侍寝。瞧你那点儿能耐吧,当初卫嫔连续侍寝一个月,每天都早早到了太和宫等着了,轮到你就迟到早退,你分明是敷衍朕,害怕生孩子。” 杜仅言 怀孕这事得靠机缘哪。 皇上您能不能讲讲道理。 帘外一动,有窸窣的声音。 天色暗下去帘外唯有灯光。 高让捧着拂尘小声道:“史小主,皇上就要休息了。” “我不找皇上。” “找杜常在也不行啊,没有她,谁侍候皇上就寝哪。” “后宫姐妹不是多的很吗?田贵人,赵答应,包贵人,随便谁来顶替一下不就行了。” “史小主,莫说宣谁侍寝奴才一个太监做不得主,即使是做得主,如今是夜里了,哪能再去接一位主子哪,远水解不了近火,皇上也等不及了。” 远水解不了近火。 这话说的。 皇上倒底有多饥渴。 史景迎风立于太和宫台阶上,身上水红色绣桔梗花的衫裙飘浮着,盘着发髻,插着银簪,银珠耳环闪着细碎的光。 虽不是十分绝色,但好歹是个女的。 史景叹了口气:“走吧。” “走哪去?”这话把高让给说迷糊了。 “去伺候皇上啊,你不是说远水解不了近火吗?我进去伺候皇上换杜常在出来总行了吧?这又不会耽误很长时间。” 高让一脸尴尬。 史小主你是真敢说啊。 这里可是太和宫,你这是宣布自己侍寝了?都不用皇上点名翻牌子了? 你爹史遇一身正气,博学强识,堪称本朝太师,你这一身凛然的样子,这视死如归的气质,堪称太奶啊。 就听到帘内传出一声:“让她进来。” 皇上宣了。 史景脚步匆匆进了太和宫,双层浮光锦帐挂在金钩上,鳄梨香淡淡的,袅袅娜娜。 杜仅言像被绑架了似的,委屈地坐在床边。 皇上领口的扣子已经解开了一个,见史景进来,皇上还掩饰地扣起了扣子。 史景倒是直接:“皇上不必忙,我不是来找皇上的。” 皇上尴尬的手悬在半空。 杜仅言忙从床上秃噜下来,脚踩着绣花鞋正要站起来,就见皇上那火车灯一样明亮的眼光把她扫描了一遍。 好家伙。 皇上的心思傻狗都能看出来。 杜仅言只好乖乖坐回去,脱去绣花鞋蜷腿坐在床上:“我是怕史小主有急事寻我,是不是万如殿里出了什么事?” “万如殿里一切正常,就是皇后娘娘想吃你做的上汤豌豆尖了。桂圆到万如殿里去请,你又不在,我怕皇后娘娘饿坏了,所以才来的。” 史景这番话杜仅言能发挥出一篇小作文来。 “皇上,皇后娘娘身子金贵,怀着龙子千万不能饿着,一夜这么长,饿坏了龙子那可是罪过,臣妾得快马加鞭回去做饭。” “太医说最近天热,皇后娘娘的胃口本就不好,很多东西都吃不下,皇后娘娘都清瘦了。难得她有点儿想吃的,可不敢耽误了。” “皇上,上汤豌豆尖这菜听着简单,做起来却很复杂,要做到汤鲜菜嫩不油腻,其它的事,万如殿的厨房子都可以做,但这道菜,得臣妾亲自操作。” “做菜的时候你是挺会操作的。”皇上长眉一挑。 杜仅言正尴尬间,史景已经脱了鞋子爬到了床上,垫着枕头一躺,胳膊腿一伸,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 皇上心中明白了八分,但也没见过这么离谱的妃嫔,脸一别问她:“史景你干什么?” “侍寝。” “朕未宣召。” “我知道皇上您未宣我。皇上您宣的是万如殿杜常在,可现下杜常在要去给皇后娘娘做羹汤,这床上不是空出来了吗?我来顶替吧。” 听说过顶替考试的。 怎么还跑来一个顶替侍寝的。 说话的功夫,躺到床上姿势都摆好了。 “朕又不是那种帝王,你们把朕看成什么了。”皇上的脸几乎红了,这个史景,有事说事,往那一躺是怎么回事,传出去人家说太和宫里皇上夜御两女,那皇上的名声不是踩在地上摩擦吗? “起来吧。”皇上叹口气。 “那臣妾告退。”杜仅言摇着小手帕,飞速跨出太和宫的门槛。 史景跟在后头给皇上福了一福:“永福殿史景告退。” 皇上摆摆手。 史景又奔了回来。 皇上吓得直接把扣子系好。 “皇上如果还需侍寝的,横竖今晚我没事,可以顶替杜常在。” “朕说了,今晚不召人侍寝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史景扶着太和宫的门坚毅的像要加入少年队:“杜常在今晚要伺候皇后娘娘。” “知道了知道了,快走吧。”皇上敷衍。 真是的,好端端的一个侍寝,史景跟个护法似的,还追过来了。 杜仅言跟史景手牵手出了太和宫,皇上立于廊下看着二人欢喜雀跃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倒像个多余的。 杜仅言回去,花了半个时辰就做好了上汤豌豆尖,因为皇后娘娘最近的食欲不佳,杜仅言又做了几样清淡的小菜。想着每个孕妇的口味都不一样,万一皇后娘娘不喜清淡想吃点口味重的呢?于是又叫小厨房做了麻婆豆腐溜肉段等民间菜品,另外冷盘也准备了三个,三文鱼寿司也捏了一盘。 送到景仁宫的时候,皇后娘娘果然还在灯下等着。 皇后娘娘的肚子愈发大了,似乎是比寻常的孕妇还大一倍。 这又是皇后娘娘的第一胎,所以怀的有点儿辛苦。 常吐不说,头也是晕的,这会儿歪在灯下,整张脸清瘦得厉害。 杜仅言带着史景把三文鱼寿司、上汤豌豆尖、麻婆豆腐等菜品摆了一桌。红的绿的倒是好看的。 “这两天偏想吃点清淡的。”皇后娘娘笑了。 桂圆赶紧给皇后盛了一碗豌豆尖。 “这么晚了皇后娘娘是饿了吗?”卫嫔来了。 卫嫔的肚子跟皇后娘娘的一样大。 只是比起皇后的瘦弱,她的脸色可好多了,很圆润,像秋后的苹果似的红扑扑的。 “我也饿了,最近总觉得吃不饱似的,怀着孩子就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卫嫔挨着皇后坐了。 “妹妹看看,可合胃口?” 卫嫔指指那些辛辣的菜:“最近总想吃点辣的。俗话说酸儿辣女,我以后恐怕会生个女儿。皇后娘娘您说呢?” 皇后有些愁容,放下了汤碗,有些不知所措。 卫嫔笑了笑:“皇后娘娘命好,听张太医说,皇后娘娘这一胎怀的是个阿哥,这个阿哥以后肯定是栋梁之才了,不像妹妹我,只能生女儿,聊胜于无罢了,皇上是不会重视的,姐姐你说是吧?” 皇后娘娘有些慌乱。 杜仅言觉得有些奇怪,怎么听卫嫔说话怪怪的。 以前跟她沟通不多,也不算熟,但每每卫嫔说话,都透着大户人家贵女的气度,如今听她说话,夹枪带棒的,跟枪打了脑袋似的,皇后娘娘好意让她吃饭,她还说了一通没头没脑的话。 转念一想,怀有身孕的女子跟平素是不大一样的,或许是怀孕辛苦,所以有时候会发发脾气,也是情理当中。 卫嫔年纪轻轻的怀了身孕,她有些脾气,也不为过。 卫嫔盛了一碗辣椒丸子汤喝了起来,汤水滴到衫子上,红了一片。 皇后看到了,拿手帕给她擦了擦。 桂圆怎么舍得自己主子劳累,亲自蹲下去给卫嫔擦身上的红油。 红油正好在卫嫔腹部。 桂圆轻轻一擦,卫嫔的肚子竟然凹下去不少。 史景在一旁正好看见,卫嫔的肚子里是怀了个什么,怎么还能屈能伸,轻轻一按就凹下去了? 卫嫔直接把桂圆推开,动作太大,桂圆跌坐到地上,卫嫔扶了扶簪子,掩饰道:“不要紧,不过是一点儿红油罢了,多大的事呢,桂圆你不要慌慌张张的,万一惊着了皇后娘娘,我的肚子不要紧,皇后娘娘怀的可是龙胎。” 桂圆赶紧磕头:“奴婢知道错了。” 回万如殿的时候,史景跟在杜仅言身后,半天没有说话。 史景的嘴一向没个把门的,她又没什么心思,她不说话,自然是有心事。 “怎么了,怎么去送了一回饭就忧心忡忡的,在永福殿里受谁欺负了吗?” 史景摇摇头。 最近宫中太平,以前喜欢作妖的贵妃被关了起来不能嚯嚯了,田令月时常挨贵妃的打,脸上时常挂彩,也觉得无脸见人,所以更愿意在长乐宫抄经,出来的也少了许多。 后宫里就她俩人喜欢怼史景。 如今她俩都消停了,史景的日子还算好过。 “杜仅言,你有没有察觉什么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你看到卫嫔的肚子了吗?” “看到了,愈发大了。” “不对,刚才,就是桂圆为卫嫔擦拭的时候,我明明看到卫嫔的肚子凹了下去,你说怀孕的人,肚子会越来越大,怎么还能缩回去吗?” 那一幕,杜仅言也看到了。 可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杜仅言没怀过,手生,也说不上来。 但她知道这事传出去的话,指定没好。 于是便嘘了一声:“咱们没怀过,怀孕之事咱们不清楚,景仁宫的脉一向由张太医看,张太医没说什么,那便是无碍吧。”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守点妇道 景仁宫。 卫嫔让伺候的人都下去,独留她跟皇后围着小几吃东西。 没有桂圆在身旁,皇后有些怯怯的,嘴里东西也不香了。 卫嫔取下衣服下塞的棉布包扔在小几上,她的肚子马上瘪了下去。 皇后吃了一大惊,赶紧把布包往她衣服下塞。 卫嫔跪了下去:“姐姐。” “怎么了?” “刚才当着杜常在跟史景的面,桂圆是不是故意的,还是,姐姐你交代她这样做的。” “本宫没有.” “姐姐要明白,现如今咱们卫家的女儿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太后跟皇上已知我有身孕,若有什么闪失.” 皇后扶着肚子站起来。 自从她答应了卫嫔的事以后,怎么路还越走越窄了呢。 她有了身孕,身子比以前重,一天除了吃,多半时候在打瞌睡。 但不知为何,卫昭宁一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她就有些心神不宁,也害怕卫昭宁肚子的事会露馅。 “姐姐。”卫昭宁跪在皇后面前,谦卑地握住皇后的手:“我知道姐姐是不会害我的,如果姐姐要害我,也不会等到今时今日了。如果姐姐要害我,岂会愿意将来给我一个孩子?只是姐姐也知道,我无法生育子嗣,所以心里.姐姐是天下之母,大人大量,就原谅我吧。” 卫嫔风一阵雨一阵,弄得皇后不知所措。 为免卫嫔的肚子露馅,皇后也不愿意见生人了,连景仁宫的请安,也是能免则免,毕竟人越多,卫嫔越容易露出马脚。 有几次杜仅言给皇后送东西吃,也是桂圆接了,就把杜仅言给打发回去了。 太和宫里也有些诡异。 那些天皇上连续召杜仅言侍寝,不知为何,皇上又突然不召她侍寝了。 有一回在御花园远远看见皇上,杜仅言正欲上前行礼,皇上突然带着高让走了。 明金袍子一扫而过,杜仅言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史景陪着杜仅言在御花园里摘花做香粉,看到皇上的一刹那,史景还嘟囔着,完蛋了香粉做不成了又被皇上偶遇了。 岂料她们还没躲皇上,皇上先躲过她们了。 不该啊。 史景摇着手里的梧桐花出神:“杜仅言,好像你许久没侍寝了。” “是啊。” “难道他有了新欢?”史景把梧桐花丢在花圃里,又摘了一朵栀子花摇着:“他不应该有新欢啊,又没到选透的时候,宫里也都是旧人。新欢何来啊。” 男人这东西,谁知道呢。 杜仅言蹲在花圃里,拿着小剪刀剪了一朵桔梗花放进篮子里。 “是不是上次我去太和宫叫你惹着他了他在记仇?” “不应该吧,皇上应该没那么小气。” “那我知道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 “他大概是在装高冷?” 装高冷?这个词杜仅言熟悉。 史景的意思是说,皇上在装杯呗。 但皇上好像不是什么装杯的人哪。 杜仅言对他还算有些了解。 匆匆摘完了花,杜仅言决定去给皇上送些菊花茶汤。 史景看着她在灶上忙碌,嘴里喃喃道:“怎么了,憋不住了?要去太和宫给他送茶汤?” 杜仅言捧来陶罐,把菊花茶汤装进去,温热的菊花茶汤冒着热气,淡黄色的干菊花吸饱了水在茶汤里飘浮,黄橙橙的一层,很养眼。 按着系统给的单子做的茶汤就是好。 杜仅言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有些白色粉末。 杜仅言小心翼翼打开瓶子,手一抖,把粉末倒进了茶花茶汤里,倒的有点儿多,拿银勺子搅搅,恩,看是看不出来了,闻也没闻出来什么,陶罐里的菊花依旧很香。 杜仅言拿起盖子把陶罐盖上,又把陶罐放进食盒里。 史景把嘴巴闭得紧紧的,有种咬牙切齿的架势了,生怕一个不留神,嘴里没个把门的就把秘密说出来了,她关上小厨房的门,把杜仅言按在板凳上:“杜仅言,你来真的?” “恩。” “咱们皇上虽不是英明的君王,到底还算个好人。就因为他最近没有召你侍寝,你要给他下药了?”史景按着杜仅言的胳膊:“这是不是书上说的,催情之物?催情散?合欢药?逍遥丸?” 史景,你不识字书还看的挺杂。 “在宫中下药谋算皇上,可是死路一条,姐妹,下药会死,没男人可不会死,你可不要冲动,那些茶汤,你可要三思啊。” 想哪去了。 杜仅言嘴角一扬。 在御花园的时候,她远远看着了皇上。 谁知她自带的系统竟然跳了出来,接着,她就看到皇上的头上蹦出了一个数字40。 关于这个40,她还想了好一会儿,40肯定不会是皇上的身高。 难道这是皇上鞋码的大小? 后来才看清,40前头还有“体温”两个字。 体温40,那不是快原地飞升了吗? 皇上竟然还能在外头闲逛? 当时杜仅言就想叫住他,押着他回太和宫去服药,可转念一想,她跟皇上离那么远,突然窜出来说皇上有病了,别人会以为她有病吧?毕竟系统的事不能说出来。 回到万如殿,正好遇见来给她请脉的太医,杜仅言装作无意问了问太和宫的情况,太医说,皇上发热有五六天了,太医院的太医开的方子没有十张也有八张,可皇上一直不见好,发热也没给治下去,最近两天,皇上连药也不肯用了。 杜仅言心中一慌。 连烧40度不用药,这是准备请大伙吃席? 不行不行不能由着他。 杜仅言去厨房里准备了茶汤,又花了十个积分在系统商城里买了一些退烧药。 陈国封建落后,退烧的草药屈指可数。 系统商城里的退烧药就不一样了。毕竟是提纯过的药, 这些白色的退烧药,在这个时代,堪比黄金。 只要一点儿,效果就立竿见影。 史景以为杜仅言要去给皇上下药,还一个劲儿的劝她:“我爹以前教我读书,他常说,忍一步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他是皇上,皇上怎么会没有新欢呢。好歹你也受宠过,不像我,现在还九成新呢。杜仅言,没有男人真的不会死,你千万不能冲动。皇上那身子骨,你下这么猛的药。” 杜仅言耐心地给她解释:“这是治病的药。” “治病的药?治什么病?治皇上的高冷病?你当我是神经病?” 杜仅言笑。 她提着食盒到太和宫的时候,高让正抱着拂尘在殿外走来走去,见杜仅言到了,高让小跑着迎了上去:“杜常在,您可来了。” “皇上怎么样了?” “哟,皇上都烧了好几天了,这身上热的呀,像火炉子,这两天饭也吃不下,说是太医院开的药不管用,药也不用了,这不是.杜常在您可得好好劝劝啊。” 帘内是太后的声音:“皇上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热成这样还要批阅奏折,难道这些奏折竟比皇上的命还重要吗?” “朕无事,母后请先回吧。” “哀家再不来,皇上怕是要病得晕过去了,听太医院的人说,这两天皇上药也不肯好好用了。若皇上有个好歹,陈国怎么办?”太后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 高让机灵,赶紧喊了一声:“杜常在来看皇上了。” 帘内一阵沉默。 过了一会儿,关姑姑扶着太后走了出来。 太后穿着褐色绣绣球花衫子,见杜仅言提着食盒,叹了口气道:“你若能劝得下皇上,也算你的本事。如今皇后跟卫嫔都怀着孩子,受不得惊吓,皇上这里千万不能有什么好歹,杜常在,你是有分寸的吧?” 杜仅言点点头。 放心吧太后,分寸这个东西,以前是不大懂,在宫里学习了这么久,面对皇上该是什么样的分寸,已经拿捏的死死的了。 帘内皇上正在看折子。 苍绿色宽袖圆领袍服,系腰墨绿色玉佩。 杜仅言踏进殿内,召唤出了系统,得让系统量量皇上的体温。 系统的量体温功能即刻生效,皇上头顶又冒出40的数字。 好家伙,又烧到40度了还在那看折子,太不把身体当回事了。 “臣妾给皇上做了些汤水,皇上喝一点儿吧。”杜仅言放下食盒,将菊花茶汤端到案上。 案上还有两碗药,都是伺候的人端上来的,皇上没喝,药也凉透了。 皇上没喝药,自然也喝不下什么菊花汤水。 “这是臣妾熬了一个时辰才给皇上您熬好的,皇上日夜操劳,菊花茶汤能明目去火,皇上喝一点吧。”杜仅言央着。 皇上凝眉不动,长长的睫毛像是黑色的蝶。侧脸冷峻,唇色苍白。 这死出。 又整快死这死出是不是。 刚进宫时就是他装死,杜仅言以为要去陪葬了,吓得魂都飞了。 既然好好央着他喝,他不肯喝,看来是不吃贤良淑德这一挂。 这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杜仅言决定按太后的意思,做点有分寸的事。 “皇上不喝药是对的。” 皇上抬起头,咬了咬苍白的唇。 “臣妾早就知道,太医院那帮太医看个小病还行,若有点大病,他们的医术差的远呢。皇上这病他们不就看不好吗?等皇上驾崩了,让他们陪葬。” 皇上咬了咬后槽牙:“杜常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臣妾听说了,皇上近来烧得厉害,跟火炉子似的,横竖都是那帮太医不管用。反正也治不了病,不如不喝,落个痛快。” “你是盼望着朕早日驾崩了?” 杜仅言嘿嘿一笑,小脸凑上去喜滋滋打量着皇上苍白的脸:“皇上若是驾崩了,那皇后娘娘生下皇子正好赶趟,到时候臣妾作为先帝遗孀,这待遇估计还要涨一涨。每月少说能多领二两银子。” 皇上深沉的眸子突然抬了起来:“杜常在想的可真深远。” “谢皇上夸奖。” “今日你送菊花茶汤,算你有心了,你说朕该赏你点什么好呢?” “咱们宫中的女人也不求别的,臣妾一心一意伺候皇上并不求回报。要是能升一升位份就再好不过了,每月能多领银子还能多领二斤肉。” 皇上……. “要是每月多领二斤肉,那日子就更好过了,平时没事炸个酥肉丸子,做个上汤牛肉,这样下去还要胖上几斤呢。得挑几样料子预备着好做新衣,手上的镯子也是老款式了,得让内务府给臣妾弄几个新款式的镯子来戴戴。这样以后年宴的时候,众王爷及其家眷,侯爵伯爵,那些男人看到如此出挑的美人,还不得流哈拉子。” 皇上:“朕还未死,请你守点妇道。”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臣妾是个未雨绸缪的人。” “杜常在真是深谋远虑。”皇上咬着后槽牙:“把药端过来,朕要喝。” 杜仅言把黑黢黢的药端起来,直接倒进一盘绿竹里:“太医院的药不喝也罢,反正也喝不好。” 皇上…… “皇上试试臣妾的菊花茶汤。” 皇上没答应呢,杜仅言直接用灌的。当然了,贤良淑德那一套对付皇上也没用,药用猛的,对付皇上,得用狠的。 杜仅言直接捏着皇上的嘴,把皇上给捏懵了,咕噜咕噜喝了两大口。 “你这茶汤味道不太对。”皇上皱眉:“朕以前也喝过菊花茶汤,好像不是这个味儿。你这里面放东西了,这里面放了什么……”皇上说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杜仅言一愣。 药下猛了? 剂量不对? 明明只是退烧的药,皇上怎么晕过去了?系统,小电,你出来啊。 小电一闪:“宿主有何吩咐?“ “皇上怎么晕过去了?小电你没卖假药吧?电哪……” 小电:“滴……系统卡住…..了…..系统重启中……” 太和宫里有些混乱。 宫女太监奔走相告。 “不好了,皇上晕过去了。” “不得了,皇上没知觉了。” 高让给了挑事的太监宫女一人一拂尘:“喊什么喊,规矩呢?太和宫的事谁敢抖搂出去一个字,站着进来横着出去。” 太监宫女赶紧把嘴闭上,垂手立于殿外不敢吱声。 “你,去请太后。” “你,去请太医。” 宫女太监小跑着去了。 高让抱着拂尘进了内殿,看到晕在床上人事不醒的皇上,再看看一旁的杜常在,高让擦擦额头的汗:“杜常在,皇上这是怎么了?” “烧糊涂了。” “老糊涂了?咱们皇上可年轻着哪,怎么会老糊涂了,杜常在你一定是吓坏了是不是?唉,奴才也是头一回见这阵仗。” ------------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妖法 太后匆匆而来,伺候她的关姑姑差点儿没追上。自先帝死了以后,太后深居简出,出来走走也是缓慢散心,哪像今日这般慌张。 太监报告说是皇上晕过去时,太后心里就七上八下的。 晕过去可以有几种解说。 如果是单纯的晕过去,那还会转醒,就无碍。 可这些天皇上一直病着,这时候他晕过去,万一是没了,那不是刨了闵氏一族的祖坟吗? 听说是喝了杜仅言端的茶汤才晕过去的,太后攥着佛珠不发一言。 太医来了之后,把了皇上的脉,说皇上脉象混乱,怕不是什么吉兆。 是吉兆才出了鞋。 皇上都烧到40度要见他太奶了,可不得脉象混乱吗? 杜仅言乖顺地跪在床前。 关姑姑把菊花茶汤端给太医看,太医闻了闻,又拿银针探了探,银针上残留了一点儿白色的粉末,这粉末面生。 “不知杜常在给皇上用了什么?” “是” “你们太医素来是尝百草的,银针上面是什么,太医来尝一尝。”太后攥着佛珠低声道。 太医 “若是皇上醒不过来,哀家会放过你们哪一个。”太后的脸色十分阴郁,甚少看到她如此郁郁寡欢的样子,如此局面下,太后攥着她的佛珠,攥得佛珠能冒火星子,好在她老人家什么世面没见过,还算震得住场面,但有些话还是要说的:“这十来天太医院一直在给皇上开方子,皇上病体却愈加沉重,可是你们无能。杜常在送来菊花茶汤喂给皇上以后,皇上晕了过去,如今脉息混乱,若有什么不妥当,你们且自求多福。” 哪里能自求多福。 杜仅言算了一笔帐。 若皇上有个三长两短,那太医跟她估计都凶多吉少。 特别是刚才皇上晕过去的时候,床头悬的黄带子竟被皇上给拉断了。 床头的黄带子断了就是个信号。 如果杜仅言没记错的话,黄带子断,君死有疑,身边的人不论缘由一律处死。 皇上晕的时候,就杜仅言在场,黄带子已经断了,若皇上死了,那她也没日子活了。 皇上不能死。 死也得给他弄活。 杜仅言召唤了系统。 好在系统重置了一会儿,这会儿能打开了。 “量体温。”杜仅言花费积分点了个业务。 “36.5,体温正常。” “不是量我的体温,量皇上的体温。” “体温40。” 还是40度,怪不得皇上已经烧得直挺挺躺着不动了。 “皇上呼吸困难,需要宿主救治。”小电闪了闪。 呼吸困难,需要救治。 这超出妃嫔的业务范围了吧。 说真的除了做做饭侍侍寝,杜仅言还真干不来急救的活。不过心肺复苏倒是懂一些。 听说心肺复苏必须在几分钟之内进行,不然预后不好。 管他谁在现场呢,皇上的身体要紧。 作为皇上的枕边人,当然要以皇上的安危为重。其它人的看法,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杜仅言在众目睽睽之下,提着衫裙上了床,把皇上的扣子一解,皇上便露出了结实的胸膛。 先是骑坐在皇上腰上,然后双手交叠按在皇上胸口。 太后的脸色更不好看。 都什么时候了,杜常在还跟皇上拉拉扯扯。 杜仅言没空看太后的脸色,双手交叠一下两下三下按下去,按了之后还进行一次人工呼吸。 太后坐不住了:“杜常在你疯魔了?” 皇上已经直的像腊肠一样了,死活未知呢,小小的一个常在竟然爬到皇上身上放肆,还要跟皇上亲嘴?皇上都这样了还想着亲嘴?杜常在真是狗胆壮啊。 太医也忍不了:“杜常在,现如今皇上虚弱,一点儿也经不起磋磨,杜常在还是让皇上静躺着吧。” 小电也弹了出来:“宿主错了。” “恩?难道是我的心肺复苏做得不标准?” “不是宿主不标准,皇上是口腔异物需要处置。” 啊,原来是口腔异物。 杜仅言捏着皇上的下颚,拔下发间簪子撬开皇上的牙齿,朝里一看,果然是口腔异物,刚才皇上喝茶喝得急,又晕的突然,好些菊花在口中,他高烧昏厥,本来呼吸就不畅快,嘴里再有异物,就容易呼吸困难。 杜仅言三下五除二把菊花给扒拉出来,重新给簪子插在发间。 太后脸铁青:“杜常在你这是做什么?拿簪子撬皇上的嘴,你可知这是什么罪过?来人,把杜常在押下去,等着慎刑司问一问,她到底给皇上服用了什么。” 皇上突然坐了起来。 直挺挺坐起来,眼睛还未睁开:“母后。” “皇上醒了。皇上你醒了。”太后眼圈都红了。 说话的功夫,皇上又晕了过去。 很快杜仅言被押去了慎刑司。 慎刑司里黑的可怕。那些严刑逼供的器具比十八班武器都全。一间一间的牢房垫着蒲草,犯人们歪在蒲草里哼哼唧唧。 杜仅言个弱鸡哪见过这阵仗。 进宫日久,混着混着还混进慎刑司来了。 慎刑司的人接手了之后,给杜仅言找了东边一间扔了进去。 一入慎刑司深似海,这种地方,经常有人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听说那些嘴硬的,出去连个全尸也没有。 刑具就不说了,光是用刑的手段,这里都不带重样的。 比如有一种叫贴加官。 主要是用于刑讯逼供。 首先司刑的人将预备好的桑皮纸揭起一张,盖在犯人脸上,嘴里含着一口烧刀子,使劲一喷,喷出一阵细雾,桑皮纸受潮发软,立即贴服在犯人脸上。紧接着又盖第二张,如法炮制。犯人起先还手足挣扎,用到第五张,人不动了,死透了。 慎刑司的人凑在灯下议论。 “杜常在胆子真大,皇上病得那样重,她还敢给皇上下药,如今皇上一直未醒,若有万一,她怕是要死。” “文武百官都在等信呢,听说太后一直伺候着都没合眼。” “皇上病体如何了?” “听说太医都束手无策。太医院的太医可都是国手,连他们都摇头,皇上恐怕是若是皇上有个好歹,这个杜常在,自然也不能活。” 史景给看守递了两块银子才成功进到慎刑司。 她说的情况跟这里的人说的一样,皇上未醒。宫里如今还在传,说皇上怕是熬不住的,太后那里已经对景仁宫严加保护,如若皇上有个万一,景仁宫的肚子就是陈国的将来,不容有失。 “杜仅言,这回你倒霉了。”史景隔门握着杜仅言的手:“没听说过皇上是个病秧子啊,怎么这回就不行了呢?听太医说皇上不吃不喝的躺着,能不能醒还不知道。” 史景从怀里掏出一只烧鸡给杜仅言一塞:“坐牢归坐牢,别饿着。” “我吃不下。” “有什么吃不下的,皇上不是还有气吗?” 杜仅言 “万一皇上不行了,你也不能做个饿死鬼。再说你也没有谋害皇上,万如殿小厨房做出来的烧鸡味道好着呢,快趁热。” 也是。 有什么吃不下的。 又不是犯了什么泼天大罪。 自己又没谋害皇上。 身正不怕影子斜。 史景从怀里掏出一壶酒来:“这是新酿的,你尝尝。” 烧鸡配酒,很好。 “行了行了,怎么还吃上了,这里不宜久留,上头看见不好,走吧走吧。”有人来催了。 史景恋恋不舍的离去了。 门一关,慎刑司又黑漆漆的一片。 监牢里几乎是没有落脚的地方,坐在一片蒲草里,杜仅言感觉像是进了水塘子下蛋的野鸭。 肚子早就饿了,还好史景及时送来了吃的。 杜仅言撕下一个大鸡腿吃起来,顺带喝上一盅酒,除了有点儿燥热,其它都挺好。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打开了。 好像有个人影进来。 这里经常有人进进出出,杜仅言也没在意。 直到有人打开二门上的铁锁,杜仅言抬起头,看到皇上竟站在她面前,吓得手中的鸡翅膀都掉了。 出现幻觉了? 不应该啊。 皇上不是在太和宫晕倒了吗?怎么出现在慎刑司? 见鬼了? 杜仅言掐了掐皇上的胳膊。 皇上吸了口凉气:“朕是活的。” 皇上是活的,那自己这个低阶妃嫔不用死了?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消息来的太突然,喝杯酒压压惊。 杜仅言喝了杯酒,又咬了口烧鸡。 皇上喉结动了动。 “杜常在,你在这里生活的挺好。”皇上挨着杜仅言坐下来。 慎刑司里已经沸腾起来了。 在这里当了半辈子差的衙役们谁见皇上亲临过? 真是蓬荜生辉,担待不起啊。 为首的几个还在商量要不要上前行礼。 “皇上来了,咱们也没什么准备,如此简陋的地方,岂不是委屈了皇上。” “谁说不是呢,这种地方哪是皇上该来的呀。要不要给皇上准备些酒菜点心?” “不要聒噪。”皇上顺了顺袍子垂目道:“这里不用你们伺候。” 慎刑司的人顿作鸟兽散。 几日不见,皇上清瘦了。 “烧鸡香吗?”皇上问。 杜仅言左手烧鸡右手酒壶,颇有梁山好汉过了今天不讲明天的架势。 见皇上这样问,便拿衣袖抹抹嘴角:“其实这几天臣妾一点儿也吃不下。臣妾担心皇上的身子,夜不能寐,食之无味。臣妾早晚都要念佛盼望着皇上您能早点好。臣妾的心思可都在皇上您身上呢,至于吃的什么粗茶淡饭,臣妾也不在乎了。” “虚伪。”皇上的嘴唇依然没有血气。 “皇上你吃烧鸡不?” 皇上嘴角有梨涡,在太和殿醒过来的时候,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恨不得把高让吃了。可是太后跟太医一致认为,大病初愈的人不能暴饮暴食,那些油腻的鸡鸭鹅是不能吃的,最好是喝些清汤寡水的东西,先把身子给理顺了。 皇上饿的眼冒金光,跌跌撞撞来找杜仅言,本来以她一个弱女子肯定被吓坏了,慎刑司那帮人,可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皇上还想着,杜仅言少说得瘦好几斤,看到杜仅言大嚼烧鸡,皇上还不敢相信,那烧鸡的味儿真香啊,闻一闻就知道是万如殿小厨房做出来的。 “给朕撕个鸡腿。” 杜仅言一愣。 皇上指指鸡腿。 啊,是是是。想吃饭是好事。 杜仅言赶紧给皇上撕了个鸡腿。 皇上像是几辈子没见过鸡腿了,对着鸡腿狠狠地啃了几口。然后身子一歪,躺到了蒲草上。 长长的睫毛,略带苍白的面容。没有血色的嘴唇,玉冠束发,有些凌乱与潦草,一动不动的死出。 天哪。 杜仅言赶紧摸皇上的脉搏。 不会把脉。 探探皇上的鼻息。 前一次给皇上喝菊花茶汤被流放到这慎刑司,好容易皇上醒了,吃了她的烧鸡,皇上又死过去了? 怎么又是这死出啊。 还让不让人活。 要死也得死远点啊,这牢房里就他跟自己,凶手是谁脚丫子都能想的出啊。 杜仅言捏着皇上的脸,像捏个苹果:“皇上,你可别死啊,臣妾就是一万张嘴也说不清了,这烧鸡是正经烧鸡,没有下毒啊。” “别动。”皇上嘴唇动了动。 杜仅言赶紧收回手:“皇上您还好吗?” “朕从未吃过这么美味的烧鸡。此鸡只应天上有,奔流到海不复回。朕的后宫,怎么还有如此绝色之鸡。” 怎么皇上说话缺根弦子似的。 难道烧坏了脑子变成傻子了? 杜仅言当机立断召唤了系统。 “量一量皇上的体温。”杜仅言下了命令。 “滴36.5。”小电闪了闪。皇上头上被标记了温度,果然是36.5. 皇上退烧了? 系统商城里的药果然好用。 皇上都烧的见了太奶了还能救回来。 皇上却有点儿疑惑:“杜常在,你在跟谁说话?” “臣妾并未说话呀。” “不对,刚才朕听见你说,量一量皇上的体温。” 之前杜仅言召唤小电,只需在心中默念就行了,刚才是说秃噜了,竟当着皇上的面叫小电出来干活。 若小电暴露出来,皇上会以为她会妖法吧? 大意了。 杜仅言赶紧掩饰:“臣妾的意思是说,太医院的人应该摸摸皇上您的脉,看看皇上您是否发热,您病了一场,怎么能轻易出来走动呢。” “朕还以为把你关傻了,你在自言自语。”皇上起身拉起杜仅言的手:“跟朕走吧。这里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 第一百五十七章 昏君妖妇 皇上的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太后喜欢的不得了,当即大赏后宫。 太医们天天伺候着几乎不合眼,每人赏月例半年。 杜仅言也得了两锭金子。 去慎刑司呆几天,收获了两锭金子。 这活也不是不能干。 两锭黄澄澄的金子呢,杜仅言眼里冒光。 皇上叹了口气:“财迷。” 也不是头一天财迷了,女人嘛,有点金银傍身也不是什么坏事。总归男人会死,宠爱会无,金子不会。 外头又递了折子进来,高让一看是庸星城过来的折子,脸色大变。 果然折子后头,还跟着十来个臣子。 据杜仅言所知,这个庸星城靠近夜郎,算是陈国的边塞了。 庸星城虽不算安稳,但因贫瘠遥远,除了逢年过节,也甚少递折子的。即使递折子,也是给皇上太后请安的寻常折子。 高让看到庸星城递来的折子如临大敌,十来个大臣也尾随而来,看样子是有事发生了。 皇上让杜仅言藏在屏风后,不要吱声。 隔着屏风,能看到十来个大臣提袍进殿,黑压压一大片,满满的压迫感。 皇上翻了翻折子,坐回案后。 “爱卿们都来了。”皇上淡安如常。 “听闻皇上病了。”最前面的大臣道。 “谢爱卿记挂,朕已好了。” “臣倒不是记挂皇上,臣更记挂的庸星城的黎民百姓。”大臣道。 隔着屏风,隐隐约约看不清这些人的长相,不过听这位大臣说话,还真是人来了脑子没带。皇上病的快没了,好容易好了,你刚见着皇上做为臣子不该先向皇上请安问好吗,这个半吊子竟然说不记挂皇上。 这半吊子的声音还有点儿熟。 屏风上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图案,一串串鲜红的荔枝让人垂涎欲滴。却也隔挡了视线。 杜仅言眼睛贴着屏风,影影绰绰,看也没看清。 “庸星城距京城如此之远,旧年蝗虫泛滥,稻田绝收,秋季一场冰雹打死了结穗的玉米,农户已无存粮,今年虽无蝗虫与冰雹,却来了几场暴雨,暴雨过境,冲垮稻田,比起旧年,今年更是颗粒无存。旧年虽有灾荒,但好在朝廷救济,今年朝廷虽救济,但也杯水车薪,如今庸星城的百姓度日如年,庸星城的米价,竟比往年涨了百倍,农户们吃不起米,岂不是要暴乱?”大臣义愤填膺。 就听见他旁边的臣子小声地骂骂咧咧:“杜大人,你一个监察御史,做好你监察百官的活就好了,庸星城的事,归我们户部管辖,你这不是越俎代庖吗?” “可不是,咱们的话都让他给说了。倒显得咱们无能。” 杜大人,怪道这位大臣的声音有点儿熟,难道这个半吊子是自己的亲爹。自己的爹以前当差也当的明明白白,难道是越当越回去了? 杜仅言心中有些紧张,生怕她爹再胡说什么。 杜仲果然没闲着:“救灾之事若处置不好,黎民受难,皇上您的风评可不好,臣还得记皇上您的德行。” “杜大人,皇上的病才好,您怎么还威胁起皇上来了,皇上是不处置吗?皇上多关心百姓哪,就是因为太关心百姓的安危,所以才生了这场病来。” “不过如今庸星城的米面价格居高不下,因为绝收,百姓本就过的艰苦,如今仅余的钱,连买米面都不够,百姓的日子不好过啊。” 众臣附议。 “皇上可有良策?庸星城米面价格急需降下来啊。” 皇上若有良策,也不会遭这一场病了。 庸星城离京城甚远,旧岁庸星城因减产绝收,京城不但调拨了银两,而且让与其临近的城池紧急送了些米面应急。今年庸星城又连着闹饥荒,朝廷银子虽拨了过去,但拨银子这事,层层盘剥,到百姓手中的就很有限,加上米面价格飞涨,庸星城周边几个城池也不富裕,百姓就有些怨言。 前些日子庸星城的折子是一道接着一道,皇上日夜想办法,也没想出能把米面价格降下来的好点子。 也就皇上烧晕过去那几日,庸星城过来的折子被压了下去。 如今皇上刚病愈,压的折子又递上来了。 十来位大臣联合跪到御前,唱红脸的有之,唱白脸的有之,总之庸星城的事,需要皇上想法子。 “米面价格,关系民生,若百姓吃不饱,免不得生些鸡鸣狗盗的事,严重的,烧杀抢掠也再所不惜,皇上,您可要圣裁啊。” “皇上您到底年轻,没经历过几回这样的大事,若是先帝在时,凭借先帝爷的手段,那可是.说不准.”一个大臣仰着头。 皇上也没惯着他:“罗爱卿这么信奉先帝,不如派你去伺候先帝算了。” 姓罗的大臣赶紧跪倒:“皇上,您可不敢开这样的玩笑,先帝都驾崩多少年了。” “或者,把你送到那边去,问问先帝,庸星城的事该如何解决,米面的价格,该如何回落,你不是说了,先帝爷有手段。” 姓罗的大臣瘪着嘴,再不敢提了。 “周爱卿,你可有主意?” 大臣摇摇头。 “杜爱卿,你可有主意?”皇上问到了杜仲头上。 杜仲也结巴了:“皇上,臣只是个监察御史,米面价格这事,不属臣的范畴。” “那你还跟他们一起来胡闹。”皇上斜眼望着这黑压压的臣子,该说什么好呢,不让他们出主意的时候,比如皇后怀孕了以后出生的孩子该叫什么,这帮大臣巴巴的出主意,让他们出主意的时候,他们的嘴一个比一个合的紧。 “若有爱卿能解决庸星城百姓的吃饭问题,朕升他的官。能做到的,往前站一步。” 没人往前站。 “朕的爱卿们不都挺能耐的吗?就无人敢往前站一步吗?”皇上扫视着众人,深沉的眸子闪着寒光。 臣子们背上一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的往后退了一步。 杜仲正低着头思考,猛然察觉身边的人都退到后头去了,只有他像只出头鸟立于前排,心想坏了,被这伙人给阴了。明明是他们央着他来到御前,说是这么大的事,杜仲这样的出色的监察御史一定要在旁边留心记录,没想到是把他卖了。 “杜爱卿,这么快你就有主意了?” “没” “没主意你往前站什么?” “臣他们”杜仲百口莫辩。 自己的爹有难。 不能弃亲爹于不顾。 “皇上,我有一计可保庸星城无虞。” 皇上一喜,朕的爱卿进步了? 可打眼瞧瞧,这帮大臣一个个缩着脖子跟鹌鹑似的,哪像个有担当的。 倒是杜仅言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皇上,臣妾有一计。” “朕在跟爱卿们商量正事,杜常在你回去。”皇上给了杜仅言一个眼神,意思是朕正在办公事你怎么还出来了。 果然这帮大臣就有话题了。 “这位便是杜常在了?听闻皇上宠爱杜常在,既然杜常在有高见,不如说出来听听,若能救庸星百姓于水火,也算杜常在积福。” “杜常在不过是区区一个深宫妇人,能有几分见识?咱们这些栋梁之才也没人能想出法子来,杜常在就能想出来了?不过是哗众取宠。”姓罗的大臣眼睛一翻:“若杜常在这样的小女子也能想出办法来,臣也能想出办法。” 皇上也没惯着他:“既然罗爱卿能想出办法,来来来,你先说。” 姓罗的大臣. 杜仅言常有鬼主意,皇上是知道的。 但当下庸星城连年绝收,百姓的境况势如水火却不是开玩笑的。 就像臣子们说的,杜仅言只是一个深宫妇人,她能想出什么好办法来呢,皇上并不怀什么希望。 “既然杜常在说她有计谋,那便听她说说,若是行不通,全当玩笑,若是行得通,那她可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了。” 这倒像句话。 皇上坐正了身子,满怀期待地望向杜仅言:“你来说说。” “臣妾这一计,一能让庸星城不缺粮,二能让庸星城的粮价降下来。” “什么计?” “妇人之计。” 大臣 皇上浅浅一笑,见各位大臣黑着脸,便挥挥手:“爱卿们都回去吧,朕瞧着杜常在的方法可行,就按她说的办。”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皇上您老人家幻听了? 杜常在说了什么方法吗?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皇上您是在哪听到的? 皇上自有话说:“杜常在跟朕心意相通,她的心思不用说出来朕都知道,就按她的妇人之计。” “可是.” “朕的话不算了?” “皇上万岁。臣等不敢。” “退下吧。” “是。” 大臣们一个个义愤填膺,拔腿出了太和宫。 才出太和宫,在拐角的甬道上,户部的人就把杜仲围得水泄不通。 杜仲陪着笑,有些尴尬。 “杜大人,你养的好女儿,算是把皇上迷住了,刚才咱们商议的国家大事,她说她有计谋,咱们可是连那计谋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是杜常在的父亲,你可知道?” “老臣也不知啊。”杜仲打着哈哈。 “杜大人养的好女儿,如今皇上为着她,连黎民百姓的大事都不管不顾了,只顾着享乐。” 户部的人说的不无道理。 因为他们前脚走出太和宫,后脚高让就去南府里叫了二十多个歌姬,歌姬们穿着青绿色露肩衫子,梳着高髻嬉笑着从一群大臣身边走过,脂粉香甚浓啊。 “岂有此理。” “杜大人你看看,你看看,好好的一个皇上,啧啧啧.” “刚才出来的时候,老臣还听见皇上说,叫南府的歌姬过去,接着喝酒接着舞。庸星城百姓还吃不饱呢。” 皇上病好了,太后终于放下了她盘的油亮的佛珠,经书还未看两页呢,又听说一群歌姬在太和宫里搞起了派对,乌泱泱一群人,皇上哄走了大臣,独留杜仅言陪着他喝酒看表演,都两三个时辰了,太和宫的歌舞就没停过。 真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太后又搓磨起她的佛珠,心中静不下来,取下发间的金簪子,又让关姑姑开了箱柜,捧出一盒子的镯子耳环金锭,并把金簪放置其中。 沉甸甸的雕花盒子里,是太后私藏的金银家伙。 “给皇上送去,就说庸星城百姓日子艰难,哀家看不过去,这些金银家伙,让皇上收起来,一块送到饥民手中,让他们换些米面食物,也算哀家的一片心。” 关姑姑捧着盒子去,很快又捧了回来。 “皇上说,太后您的心意他领了,可如今庸星城的米面价格涨上了天,这盒子里的东西,未必能买得上二斤米,太后您还是留着戴吧。” 太后差点儿噎住。 这盒子里的东西,少说值几百两银子。 皇上竟说买不了几斤米?皇上是又想在太庙里跪规矩了吧? “皇上还说什么了?” “皇上说,他病了一场,身子还虚着呢,这几天得看看歌舞表演,听听戏什么的,补一补身子的亏空。这几日便让杜常在于太和宫里伺候着,旁人就别去打扰了。” 太后将佛珠拍在小几上。 活了大半辈子,活成别人了。 皇上宠爱杜氏也该有个度。 即使杜氏救了他的命,也不能这么惯着吧。 什么叫旁人不便打扰? 难道弃庸星城百姓于不顾了? 立志要当一名昏君? 所谓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难,列祖列宗好容易传下来的江山,皇上你不能不慎重啊。 次日皇上并未早朝。 文武百官在朝上议论纷纷。 太后拄着她的金丝楠木拐杖来到太和宫门口。文武百官也跪了过来。太和宫外头,已经是人头攒动。 高让见太后拾阶而来,赶紧跪下:“太后,奴才给太后请安。” “让开。” “太后,皇上说了,除了杜常在,不让外人进去。” “哀家的路你也敢拦,高让,你真是越来越会当差了。” 高让伏在地上,耳畔有细细的汗。 太和宫里歌舞生平,比起昨日,今日更是新添了六名舞姬。吹吹打打的乐师也加了两名。 葡萄美酒夜光杯,能饮一杯是一杯。 太后听着殿内传出的鼓点与笑声,手中的拐杖重重落在地上。 威武百官可都看着哪。 皇上这是丝毫不顾及自己的形象了吗? 昏君妖妇,真是岂有此理。 ------------ 第一百五十八章 把太后架进来 “高让,把门打开。” “奴才不敢啊太后,皇上说了,他在太和宫休息的时候,旁人不可滋扰。” “什么休息,明明是听些靡靡之音,不务正业至此,还说是在休息。”太后要硬闯。 高让赶紧拦住。 关姑姑一把给高让推坐到地上。 太和宫的门被推开。 旖旎风景映入眼帘。 皇上歪坐于主位,手握装满了葡萄美酒的琉璃杯子。 杜仅言坐在皇上脚边的台阶上。 露着肚脐的舞姬像海里的浮萍一样,踏着鼓点踩在大红色四方狐狸毛毯子上。 太后隔着门槛凝望着皇上。 还想着怎么能把皇上骂醒,要找一找词。 不料皇上先叫太后了:“太后久居慈宁宫太过清冷,难得遇见这么热闹的时候,来,高让,把太后架进来,把葡萄酒给太后倒上。” 高让缩了缩脖子,心想皇上您饶了奴才吧,太后已经恨不得拿拐棍子戳死奴才了,奴才哪有狗胆把太后架进殿里去。 太后阴着脸。 皇上拍拍手,让舞姬们停下来:“这些舞姬虽好,到底不合太后的口味,太后在慈宁宫里天天念经,难得放纵,来人啊,把南府新招的那些小太监,说是会唱戏讨人喜欢的,白嫩些的,叫过来十个八个,给太后演演节目。” 以前南府都是歌姬舞姬,现在拓宽了业务范围,还有小太监表演节目了。 要知道这些人虽然进宫做了太监,净了身,但穿了衣裳谁能看出来呢。 能进南府的,都是有些才艺的,个子高,长的帅,说话又好听,说不准还有八块腹肌,谁看了不迷糊。 杜仅言坐在台阶上,放下杯子眼睛都直了:“皇上,今日还有这等福利?” “你先不要急,有的是日子看。这次小太监的节目,太后坐前排。” 七八个小太监光着上身,露着饱满的腹肌,在太和宫里舞起来,银冠束发,面如满月,南府的审美果然是在线的,这些男色让端茶倒水的小宫女都直了眼。 “儿臣记得,太后的眼睛有些花,离这么远,恐怕看不清。所以母后,别在门口站着了,赶紧坐到前排来欣赏。”皇上要亲自来架太后了。 一排排男色。 腹肌。 肚脐。 白花花。 简直是闪光。 太后的拐棍子差点儿支不住。 皇上这是何意? 青天白日还弄了一堆面首? 也不对,都是小太监,不算面首。 可是不是太监谁知道呢,传出去总归是不好听。外头还跪着文武百官哪,若是进了这道门,自己这个寡居多年的太后颜面何存?先帝在天上都急得跳脚啊。 这个死孩子,竟拿美色考验太后。 太后年轻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世面。 临了临了,还要晚节不保不成。 太后转身便下了台阶,提溜着她的拐棍子心里砰砰直跳,甚至,还有点儿脸红。 文武百官跪于殿外,见太后这架势出来了,再听听殿内传出来的声音,都有些迷惑。 刚才还是丝竹管弦之声,这会儿吼吼哈嘿的,像是在练武? “太后,庸星城的百姓都要吃不上饭了,那些奸商哄抬物价,庸星城的事急需解决啊。” “太后,太和宫里如此吵闹,难道是皇上在殿里练兵吗?” “太后,臣等无法见到皇上,还请太后转达臣等的意思啊。” 太后脚步都不敢停,生怕皇上从太和宫窜出来把她架进去,为了清白着想,太后几乎是飞出了太和宫:“你们的意思哀家明白,哀家一个深宫妇人,庸星城的事等皇上出来再论。” “太后…….” “太后啊…….” 太后闪出了太和宫,留下一帮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怎么? 要说皇上出格,皇上也不是头一回出格。 太后来兴师问罪,落了个铩羽而归。 他们这些外人能把皇上怎么样? 大伙又拿杜仲出气。 “杜大人,你女儿如今可是杜常在,瞧瞧,在太和宫里陪皇上玩乐呢,把国家大事都给耽搁了。” 杜仲顺了顺胡子,头仰得高高的:“怎么,周大人也想去陪皇上玩乐?” “一派胡言。” “那咱们都别跪在这儿胡言了,撤吧。”杜仲头一个起来往回走。 他总觉得,皇上不至于昏聩,年轻人嘛,有时候虽然出格,但谁没年轻过呢。太后都没办法,他一个五品往上凑什么。 高让抱着拂尘出来,站在台阶上挥了挥:“皇上有旨,哪位爱卿想进殿看歌舞的,有请。” 百官皆不敢动。 “各位大人,南府的歌舞可比你们府上的好。那些歌姬个个都是绝色。你们若是有看上的,或许皇上还能赏赐给大人们带回去。”高让喜滋滋的。 百官一听,赶紧告辞。 谁会这么没眼色。 好赖话听不出来吗? 太和宫的门又一次关上了。 皇上这一补亏空,就补了十来天。 一开始太后还试图探探消息,后来发现每一天的消息都是一样的。 无非是说,皇上又让南府新排了曲目,在太和宫里唱新曲儿呢,伺候的人还是杜常在,杜常在的万如殿小厨房,还送了酱鸭跟酱肉进去。 或者说,皇上跟杜常在看节目看了三四个时辰,还赏了那些舞姬、小太监每人十两银子,南府的人都高兴坏了,皇上休养的这几天,南府的人可是得了脸了。 太后叹了口气,皇上的面是不能见了,还是去景仁宫跟皇后卫嫔说说话吧。 皇后跟卫嫔的肚子又大了些。 要放在以前,太后又要数落皇后这个中宫不管用,皇上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拉都拉不住,皇后这个中宫也不知是怎么辅佐的,把皇上都辅佐跑偏了,岂不是中宫失职吗? 现今不同往日,皇后怀孕了,一切当以身体为重。 皇后像往常一样,蜷在榻上吃坚果。 桂圆将剥好的果仁放在盘子里,皇后捏起来放进嘴里嚼着,轻轻抚摸着她的肚子。 太后坐那儿看着果子,又叹了口气。 “太后吃果仁吗?”皇后把果子往太后前面推了推。 “哀家嚼不动。” “我忘了。”皇后有点儿尴尬:“五年前太后您的牙就不好了,是吃瓜子的时候咬到一颗粗沙子,把牙给崩掉了一颗,太医都没能给您安回去。从那以后就吃不了硬东西了。” 太后双目一闭。 皇后我真是谢谢你呀,又提起那些陈年旧事生怕哀家忘了。 不然是你坐上皇后之位呢,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也不是人人都有的对吧? 管束不了皇上的肆意妄为,想着到景仁宫透口气,好家伙皇后你的话差点儿让哀家断气。 算了,看在皇后怀孕的份儿上,太后也不想多事。 卫嫔正在偏殿抚琴,听说太后来了,亲自煮了汤水,自己端着就进来了。 那么大一碗汤水,她晃晃悠悠地端着,进了正殿脚下一软,差一点儿被香炉给绊倒,吓得太后脸都白了,赶紧让关姑姑把汤水接过去。 “昭宁啊,哀家知道你疼哀家,不过你也有了身子了,这些繁琐的活可千万不能做了。这么大一个碗,你端来端去万一累着怎么办?瞧瞧刚才差点儿摔着,多危险,底下的人都怎么伺候的。” 伺候卫嫔的人赶紧跪下。 “我走来走去习惯了。闲不下来。刚进宫的时候每天都要走去慈宁宫给太后您请安的,现在有了身子,才去的少了,太后您别怪罪吧。”卫嫔笑着。 太后却不这样看:“依哀家的意思,这一点儿你不如皇后。” 皇后含着果仁懵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太后竟然跑来夸她? “皇后懒惰,一天也挪不了两个地方,除了吃就是睡,别的正经事她也做不来。这样啊,反而安全些。”太后抚摸着卫昭宁的手:“这点儿你得像皇后学学,毕竟你年轻,又是初次怀孕,贵重得很,若有个闪失,可怎么是好?以后好生呆着,可记住了?” 卫嫔点了点头。 皇后撇撇嘴。 算了,反正太后心里就不大喜欢她这个皇后。 在太后心里,她这个皇后估计就跟那个千年老鳖精一样吧,平时除了吃和睡,就会四仰八叉晒太阳。 不过太后说的好像也对,这些年不都这样过来的吗? 既然如此,那还是吃果仁吧。 皇后又让桂圆整了些棕色的果仁来,一个接一个放进嘴里嚼着。 太后要走,说是不让皇后跟卫嫔送了。 皇后就没挪动。 卫嫔追到了院子里,跪到了太后脚下。 “听闻皇上近来都让杜常在侍寝。” 太后攥着她的佛珠一脸平和:“昭宁,皇上是男人,你跟皇后又不方便,总归要有人侍寝的。” 皇后支着耳朵听了听,听到“侍寝”二字,皇后松了口气,原来是讲侍寝的事,反正谁想侍寝谁侍寝,她一向不争风吃醋,还是吃果仁吧。 卫嫔低声道:“我跟姐姐怀着身子不便侍寝,我也知道,只是我们怀着身子,皇上来得却不多。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议论?杜常在时常侍寝,皇上太过器重杜家了。” “谈不上器重,杜常在的爹只是五品罢了。” “听说这几日皇上跟杜常在在太和宫里门都不出,天天让南府的人去唱曲儿跳舞。听说以前都是女子表演,现在南府那帮奴才胆大包天,还弄了批小太监…….” 太后心一颤,紧紧握住关姑姑的胳膊才站住了。 皇后又听一耳朵,心中暗恨自己大着肚子在景仁宫里养胎,竟错过了看歌舞的机会。 “南府的歌舞有什么稀罕,等你跟皇后生了,让南府的人到景仁宫来跳。”太后快步出了景仁宫。 卫嫔有些失落。 皇后抱着盘子吃她的果仁。 以前进宫的时候,皇上虽尊她为中宫皇后,一向都不沾她的身子,她也只是个挂名的皇后。 现如今她连孩子都怀上了,她从未想过这辈子还能有孩子,就这一点儿,她就感谢皇上的八辈祖宗,别的,她也不敢奢望什么了。 卫嫔轻轻抚摸着皇后的孕肚,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自打皇后怀孕以来,她叹气叹得更多了。 卫嫔抚摸着皇后的肚子,皇后就莫名地紧张,盘子里的果仁也不香了。 “皇上宠幸杜常在,姐姐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卫嫔…… “如今本宫怀着身孕,张太医说,不好忧思的,能吃能睡最好。”皇后牢记着张太医的话。 卫嫔拿食指划着皇后的肚子:“是啊,姐姐是真的怀孕了,能吃能睡就好。杜常在再得宠,她也没有孩子,没有孩子的宠幸,到底是虚的,这些虚的东西,是靠不住的。我现在的东西都是虚的,我不能生孩子,对吧姐姐。” 一扯到生孩子上,皇后就紧张。 卫嫔掀开衣裳,从腹部掏出一个棉花做的布包丢在地上:“天天带着这个东西不能见人,闷死了。” 卫嫔也不是头一回扔她的假孕肚了。皇后还是吓得不轻,倒像是她自己做不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赶紧叫桂圆把门窗关上,又亲自给卫嫔捡起布包拍干净:“你这是何苦呢,昭宁。” “姐姐怀着孩子,孩子便是靠山,不像我,什么都没有。当初姐姐不得宠,很是让皇上厌弃,为了卫家的荣耀不断,我才进了宫。本想着凭借恩宠能生下孩子,不料我终生无法诞育孩儿,这一点,我就不如姐姐,没有孩子,再没有皇上的宠爱,那我还有什么呢?”卫嫔眼睛里有红血丝。她常常夜里睡不着。 刚入宫时,她是人人羡慕的卫氏女儿。 相貌好,有才学,家里宠爱,太后疼惜,姐姐虽傻一点,也是正位中宫。 那时候的她,并不把宫中这些女人放在眼中。 甚至那些出身豪门的贵女,在她眼中,提鞋也不配。 她的出身,她们努力一辈子也未必能达到。 她高贵淡定,从容自如。 在永福殿做秀女时,即使不被皇上召见她也不急,因为她知道,该是她的,总归是她的,她像是含了一颗定心丸,不管是弹琴还是写字,她的心都是安的。 知晓她不能怀孕以后,她就坐不住了。 一个不能怀孕的女人在后宫算什么呢? 以前她还有些宠幸,时常能侍寝,现如今她带着个假孕肚,杜仅言却常常陪在皇上身边,她有点儿急了。 孩子跟恩宠,她一样也没有。 ------------ 第一百五十九章 财神爷来了 “杜常在这样的人,姐姐觉得怎么样?”卫嫔问。 “杜常在她挺好的,对本宫也尊敬。”皇后对杜仅言,一向都是五星好评。 “可是她趁着姐姐有身孕,蛊惑皇上,姐姐难道就坐视不理吗?” 皇后伸手摸摸卫嫔的额头。 总觉得的近来自己这个妹妹跟以前不一样了。 也不发烧啊。 怎么像得了孟玉珠的真传?处处要跟杜仅言过不去? 卫嫔躲过皇后的手:“我好的很,姐姐不必这样。姐姐这样放纵杜常在,若有朝一日她怀了孩子飞上枝头,还有姐姐你什么事?” “杜常在又不是鸟,她怎么会飞上枝头?”皇后不爱听这样的话,还是吃个果仁吧。 皇后的果仁刚送进嘴里,卫嫔便把盘子扫落在地:“姐姐,未进宫时,你还算天真,可你难道打算天真一辈子吗?天天就知道吃,皇上在太和宫美人在怀……” “哎呦……”皇后的肚子突然疼了起来。 卫嫔把瓷盘扫落到地上碎成好几块,动静太大皇后受了惊,肚子就抽筋似的疼。 桂圆吓坏了,皇后的肚子可关系到社稷,一点儿也不能有损。皇后肚子疼,那可不得了了。于是小跑着去太和宫里想要告诉皇上。 高高的台阶之上,高让正抱着拂尘来回踱步,见桂圆慌慌张张跑来,料到景仁宫里可能有事,可还是伸出拂尘来拦住了桂圆的路,不管桂圆说什么,哪怕是说到皇后娘娘肚子疼怕龙胎有事,高让还是油盐不进的样子把桂圆打发了回去:“皇上正在休养,闲人不要打扰。” 果然太和宫里灯火通明,欢声笑语。气氛跟过年一样热闹。看来不但有才艺组,还有气氛组,怪不得宫里都说,这几日太和宫皇上又摆起昏君架势了。 桂圆委屈地望了望合得紧紧的两扇门,又小跑着去慈宁宫里禀报。 太后青着脸又拿出了她的拐杖,站起来就要到太和宫给皇上一顿教训,后来想想那些白花花的南府小太监,再看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天色,当初文武百官可都在呢,皇上都想把她架进去消遣看男模,这月黑风高的,万一皇上再把她架进去,不但解决不了景仁宫皇后的困顿,自己这个老太婆还要清白不保惹人非议。 太后定了定神,让桂圆去请了张太医到景仁宫去给皇后看诊。 好在张太医看了之后,说皇后只是受了惊吓,肚子无碍,太后才稳住了心神,心中却把皇上骂了一百遍:“闵简这孩子,从小就与众不同,哀家虽不是她的亲娘,可也羡慕他娘,那个小小的贵人姜如,生养了这么好一个儿子,就连先帝跟太傅们,也对他有极高的评价。” 那时候的闵简,可不像现在这么能整活。 这吃喝玩乐的本事,就是这几年才渐长的,渐渐的还刹不住了。 算一算日子,这几年,有一批新的秀女进宫,其中的皎皎者,便是杜仅言。 如今皇上跟杜仅言厮混,不但不见外臣,连她这个太后,连景仁宫皇后的胎相,他都不管不顾了。 岂有此理。 太后握着皇后的胳膊暗暗道:“皇上总有休养好的一天,到时候那个杜常在,怕是得好好惩治了。” 皇后一听,肚子更疼了:“太后,我肚子疼不干杜常在的事,请太后不要怪罪她。” “皇后,你到底太年轻,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太后叹了口气:“你不喜读书,识不得几个字,历史故事你也不大通的。但妲己迷惑纣王,害得殷商灭了国的道理你总归是懂的吧?如果不惩治杜常在,那下一个灭的,或许就是陈国了。杜常在,便是皇上身边的妲己,是那个狐狸变的。” “不可能,太后,杜常在不可能是狐狸。” “你凭什么这么说?” “杜常在的爹杜仲是五品官,都是有家谱可查的,人怎么能生出狐狸?我从未听说这样离奇的事。”皇后扶着肚子。 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果然还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唉。 “皇后你赶紧睡吧。”太后拂了拂衣袖走了。 高高的宫殿,十几级台阶之上起了夜风。 苍穹变幻,天际有黑云。 大片黑云在天边翻滚涌动,像是黑色的笊篱,把天都给罩住了,不透气,透着压抑。 又热又闷。 偶尔有一两道闪电划过夜空,闪电像是利剑,从南到北劈下来,劈开黑云,劈开一层层热气,凛凛的闪电白光犹如剑气,给天空划破了一道口子又一道口子,轰隆隆的雷声由远及近,像是在耳朵边炸开,击的人脑子都开始轰鸣。 突然一道更亮更白的闪电从天空直直而下,打在远处高耸的摘星楼上,暗夜中的摘星楼突然被照亮了,黄色的琉璃瓦红色的宫墙清晰可辨。 半个皇宫都是亮的。 风更大了,卷积着黑云跟风沙。 这夜的风沙很大,粗粝的沙打在人脸上,像是鞭子。 风扑在太和宫的门上,发出呜呜的鸣响,像是鬼魅夜哭,声音一抽一抽,一阵一阵,又细又尖。 高让缩着手立于高高的台阶之上,放眼望去,多数的宫殿都黑漆漆的。 那片光亮处,应该是景仁宫。 太和宫内的歌舞声渐渐小了,听听金钟的响声,十一下,已是夜深了。 高让拍了拍太和宫的门,拍三下,内里的动静便停了。 过了一会儿,三个歌姬从里头走了出来。 “天色不早了,皇上也困了,你们回吧,明日中午再来。” 待歌姬走后,高让召集太和宫伺候的宫女太监:“歌舞已完,该伺候皇上跟杜常在歇息了。你们两个,端茶铺床,你们四个,清理那些酒菜,那两个,把鳄梨香再给皇上补些,都轻着点儿,皇上困了。” 太和宫的门开了又关上。 太和宫上上下下十几个太监宫女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突然一声惊雷,窗外顿时亮如白昼。 呜咽的风不知吹向了哪里,了无踪迹,只有闪电在空中盘亘不去,两三声雷之后,大雨倾盆而下。 豆大的雨点儿从半空落下来,冰凉的雨冲刷着太和宫的殿顶,殿顶琉璃瓦上的小兽,一个个被冲刷的干干净净。 夜雨太大,冲击得人连眼睛也睁不开。 雨水落在地上,竟升起一层水雾,到人脚踝的水雾朦胧得像秋后的霜,到处都是白茫茫的。 高让向外望了一眼,八角宫灯在夜雨里显得格个孤独。 京城大雨。 这年陈国的雨似乎比往年多了。 千里之外的庸星城,已是半夜时分了,也是大雨不停。 京城里四通八达,街道通畅,即使下了暴雨也不要紧。 庸星城不一样,庸星城距离京城千里之遥,所谓山高皇帝远,这里地理位置偏僻,甚少得京城的关注,城中建设陈旧,一到大雨的时候,城中便要积水,若是遇到暴雨,积水能到人腰那么深。 旧年的雨水已经让庸星城的粮食绝收,老百姓吃了不少苦头。 今年的雨水不少反多,庸星城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城中积水,大不了闭门在家,或者撑上一艘小船,也不是不能出来活动,但因为年景不好,旧年的粮食未收,今年就不好过,今年又一年绝收,庸星城的粮价便扶摇直上,百姓吃不饱肚子,城中甚至出现了为二斤米而发生斗殴抢劫的。 入夜的庸星城十分安静,除了雨声,还是雨声,因为雨大,城中积了水,这个时辰了,已无人走动,显得空荡荡的。 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家悦来客栈,这是庸星城最大的客栈了,有上下三层,平素生意倒还可以,只是近两年庸星城不太平,如今又下着暴雨,想来没什么生意,客栈便早早下了钥,门口两个灯笼高高挂在杆子上,杆子上的布招牌也被雨水打个湿透。 客栈对面是一家赵记米店,比起客栈,米店倒是灯火通明的。两个伙计在店里支起一张桌子,喝着酒吃着牛肉,时不时的还说笑几声。 一辆油布马车从城外驶来,豆大的雨滴落在油布上,溅起一阵阵水花,水花落入车辙里,地上的水花更大,湿了人的袍角。 马车在庸星城里转了一圈,最后在悦来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马夫跳了下来,拍了拍悦来客栈的门。 雨水冲刷着大门,门上湿得厉害。 灯笼在风里摇曳,悦来客栈里头黑漆漆的。 马夫又重重拍了拍门,客栈里还是没人出声。 马夫抽出腰间鞭子,就听见啪的一声,鞭子软得像条蛇一样,不知怎的,就抽开了客栈的门。 对面赵记米店里的伙计嘴含着牛肉看热闹,当看到鞭子抽开了门时,二人都惊呆了。 “现在的马夫还带着绝活?那鞭子耍的快如闪电。” “看来还是饿得轻,再饿上几日,肚中无米,咕噜咕噜地叫唤,便没功夫再耍鞭子耍棍了,怪不得咱们老爷说,咱们赵记米店的米啊,价格还能再往上翻翻。” 马夫抽开了悦来客栈的门,就有一阵风从外灌了进去。 雨水倾泻着泼洒进悦来客栈,门口的桌椅马上就湿了。 小二端着烛台上前来:“嘿,哪来的不懂规矩的人,大半夜的抽坏了我们悦来客栈的门。知不知道,这是庸星城最好的客栈了,抽坏的门你这小小的马夫可赔得起么?” 马夫一甩鞭子,小二端的烛台晃也没晃,但烛台上的蜡烛却灭了。 “这蜡烛不亮,换一根亮的来。” 庸星城这地方,甚少见到外人。 借着暴雨闪电偶尔发出的亮光,小二看到这马夫戴着草毡子,看不清长相,可说话透着一股子狠劲儿,再看看手中的蜡烛,就马夫那一鞭子,抽灭了火光,蜡烛却纹丝未动,这人不但是马夫,估计还是个保镖啊。能请到这等功夫的保镖,估计是有钱的主。 小二赶紧去换了根粗些的蜡烛,又给悦来客栈一楼多掌了两盏灯。 客栈里顿时亮起来。 蜡烛亮了,小二才看明白,原来刚才马夫那一鞭子抽在门上,开始看时,门好好的,说话的功夫,门上竟出现一条裂缝,裂缝有鞭子粗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闪电给击的。 这马夫身手了得,小二也没惯着:“住店的弄坏了我们的门,按理该赔的,我们悦来客栈怎么着也是庸星城最豪华的客栈了,住一晚上就得半两银子。我们这里的摆设,自然也不便宜,平时来我们这投宿的人,都是小心谨慎生怕弄坏了赔不起,这位马夫,我不管你是谁家的,弄坏了我们的门,你得赔。” 小二说着欲去拿算盘,看看赔多少合适。 “赔他十两银。”马车里有个男声。 车夫听了,果断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拍在案上。 白花花的十两银子。 这也太豪了。 庸星城有几人能有这气派。 要多少给多少,都不带讲价的。 小二把银子放在嘴里咬咬,恩,是真的。 “原来是财主到了,快请进来吧。”小二笑嘻嘻。 “是哪里的客人,这么晚了投宿。”常掌柜从二楼下来,让小二赶紧去烧热水,这个时辰来的客人,又遇这暴雨的天气,恐怕是湿透了,好歹得烧些热水洗一洗,不然可怎么歇息呢。 “不过是区区一扇门,又不是什么贵重的物件,怎么能收您十两银子呢,一两银子足够了,其它的,还请客人收回去。”常掌柜只留一两银子,剩下的九两,要塞回给马夫。 马车里的人又说话了。 “给你们十两就十两,你们收下便是,有什么好推脱的。” “客人,我们悦来客栈做的是正经买卖,是多少便是多少,没有多收客人钱财的道理,这九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还请客人收回去。” “于你不是小数目,于我而言不值一提。”马车里的人笑了笑,声音在雨夜里透着洒脱与傲娇:“我家世代做生意,家财万贯银子多的使不完,区区十两银子,我根本不看在眼里。” 常掌柜一愣。 遇见豪客了?硬往店里砸银子?财神爷驾到了拦都拦不住? 小二后面烧着热水,不忘跑过来奉承似的对马夫说道:“真是不打不相识,小的也看出来了,您老人家有真功夫,您老人家再看看,这店里头还有什么看不顺眼的,让您不喜欢的,您再抽两鞭子。” ------------ 第一百六十章 开阎王殿 常掌柜赶紧撑着油伞到马车旁迎接贵人。 脚凳一放,帘子一掀,黑暗的马车里赫然出现一位华服少年。 缀金交襟圆领银衫袍,袖口绣了如意纹,通身刺绣,针线里都是金丝,每一个小图案上,都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银冠束发,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明珠。就连鞋子上,都镶着银纹。 少年手握一把折扇下了马车,漆黑的夜里,灯火的微光在风雨中显得熹微,少年的英姿与富贵却扑面而来。 少年之后,是一位盘着发髻的女子,女子穿一件明绿色香云纱裙,外罩一层水色香云纱衫子,香云纱又薄又轻,穿在身上凉爽滑腻,影影绰绰的香云纱上,绣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色仙鹤,仙鹤的眼睛,缀着珍珠盘着银线,就连仙鹤上空的云,都是银丝绣成。灰色禁步,累累垂垂。 女子明眸善睐,眉目清秀,鬓边斜插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牡丹花下,是粉色娇嫩的胭脂。胭脂朦胧恬淡,唇色如桃花般鲜艳。 女子手拿团扇,荧白的团扇上绣着五颜六色的牡丹花,每一朵牡丹花的花蕊都是金线绣成,而明黄的花蕊里,缀着更细更小的比米粒还小的珍珠。 少年与女子,倒像是佳偶,一对儿明媚的让人挪不开眼的佳偶。 庸星城是小地方,哪见过这样的阵仗。 漆黑的夜里,这金银珍珠闪的常掌柜眼都要瞎了。 看来是贵客到了,这贵客有多贵呢,就差点儿把有钱两个字写在脸上了吧。 常掌柜自认为见多识广,却还是被眼前的佳偶震住了。 悦来客栈的三楼是整个客栈最豪华的地方。 常掌柜直接把人领到三楼,开了一间最豪华的包间。 还未等常掌柜报出房价,少年便拍了五十两的银票一张。 掌柜惶恐:“这位大爷.小爷您这是?” “我们要在这住上一个月。” “够了够了,住一个月也用不了这么多,小爷您放心,一应酒水都涵盖其中,您只管安心住着。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开口,只要我们悦来客栈能供应的,定然不让您失望,有什么招待不周让贵人受了委屈的,还请贵人海涵。” 有钱就是好。 店小二贴心地端来了温水让二人净手,又把悦来客栈招牌酱牛肉等小菜端了上来,另外还上了壶上好的米酒,又说灶上还炖着鸡汤,过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这吃的粗鄙些,贵人将就用些吧。”常掌柜亲自伺候着布菜。 少年吃了一口便放下了筷子:“你这个掌柜挺老实,说的话也不差,这饭菜是有点儿粗鄙,夫人你觉得呢?” 女子摇着荧白团扇,扇子上细碎的珍珠一闪一闪犹如万千星芒,星芒之后的女子脸颊微红:“相公说的极是,不过这穷乡僻壤的,便勉强用些吧。” 酱牛肉是常掌柜祖上传下来的手艺,在这庸星城,人人吃了都说好,价格自然也高些,比寻常的牛肉少说贵上一倍,没想到这二人竟真觉得粗鄙? 店小二叉着腰:“不知二位客人平时吃的都是什么?” 这算是问到强项上来了。 女子轻轻摇着团扇信手拈来:“七星鱼丸、清蒸石斑、沙奈闷鸭、蜜汁乳鸽、鸡汤氽海蚌、黄闷鱼翅、桂花炖梨,梅花烧酒。” 少年:“青胡椒炖肥鸭、金腿烧圆鱼、蟹肉双笋丝、单笼金乳酥、筯头春炙、螃蟹酿橙。” 常掌柜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么多菜名,有的他甚至听也没听过。 看这二位的打扮气势,店里的酱牛肉属实有点儿粗鄙了。 “不知二位.来自何处?来庸星城所为何事?”常掌柜倒着酒。 少年一饮而尽:“我从京城而来,你就叫我四喜吧。这位呢,是我的夫人,叫丸子,你可以叫她丸子夫人。” 常掌柜一滞。 这是什么名字,怎么个叫法? 少年一笑:“难道常掌柜不懂情趣二字?不觉得我这名字十分亲切?” 你有钱你说的对。 常掌柜附和着:“啊是是是,四喜公子,丸子夫人。” “我跟夫人祖业丰厚,传到我这一代已是第六代皇商了,除了京城,别的地方也有我们的家产,听闻近年庸星城遭灾,粮食短缺,寻常人看是粮食短缺,在我们生意人看来,便是机遇。所以特来看看,不差钱。”少年说着,抖了抖包袱。 店小二趁着倒茶的功夫,想靠近包袱摸一摸,门口的马夫弹起一块小石子,店小二差一点儿被打掉牙。 “贵客就是贵客,小旺子你怎么这么没规矩,得了教训还不退出去,快给贵客预备好洗澡水,贵客也该乏了。” 叫小旺子的店小二捂着脸下了楼。 少年却解开了包袱,包袱里的银票堆的很高,少说应该有几万两。 常掌柜赶紧道:“贵人赶紧收起来,庸星城哪见过你们这样的富人,若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贵人怕是有危险。” 少年指指门口的马夫:“我家的马夫武功高强,以一敌百,若有心怀歹意的,我家马夫能把他的头拧下来。而这样的马夫,我家养着好几十个。” 常掌柜也算是见了世面,到了后厨见小旺子在往木桶里倒洗澡水,便交代他把一楼后跨院里的花剪下来些,把花瓣泡进水里,人家可是京城来的贵客,庸星城这么偏僻的地方,别是招待不周。 小旺子也觉得活见鬼,在悦来客栈打了这么多年工,头一回往洗澡水里扔花瓣啊。不过准备好洗澡水,三楼的客人直接赏了他一两银子的小费。 小旺子高兴得差点儿蹦起来,以前伺候客人,客人高兴了顶多赏几文钱,三楼的豪客出手就赏一两银子。 三楼的客人要是一天洗八遍澡就好了。 雨已停了,没了雨声,庸星城的夜很安静。 三楼窗子半开,里面的一男一女倒了酒对饮。 赵记米店的伙计也在灯下喝着酒,除了饮酒,时不时的还抬头往对面三楼看看。 刚才三楼的对话,楼下的伙计听得虽不是特别清楚,但也能听个大概,特别是小旺子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银高兴得直蹦,赵记米店的伙计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咱们一个月的月银才一两银子,这小旺子走了狗屎运了,半夜接了这么一波客人,不过是烧烧洗澡水就得了一两银子的赏钱。” “你没听到吗,这是京城里来的富人,京城那是什么地方,是皇上呆的地方,那地方的人,扫扫砖头缝,也够咱们过几辈子的,他们下车的时候你也看到了,那周身的气派,你在庸星城可见过?” “那倒没有。” “人家恐怕是来做大买卖的,就那富人带的小娘子,你瞧瞧,长的多周正,可着庸星城找也找不出一位那么标致的美人。” 正说着话,有个捧着木盆的老人蹒跚而来,进了赵记米店就气喘吁吁蹲坐了下去,眼睛却瞄着店里的米桶。 老人的盆子里有百十文钱。 赵记米店伙计看看盆子里的钱,动也未动。 “前年米价.十文一斤.旧岁涨了些,今年米价比旧岁又涨了些.我这里有一百文钱.烦请给我一斤白米.家里的儿子孙子.媳妇都已经饿得肿了,再没有白米下肚,我这儿子孙子恐怕要死了” 伙计不动。 “这一百文钱,放在以前可以买十斤白米,现下我只要一斤米只要一斤米你们行行好.我家等着救人” 伙计喝了杯酒白了老头一眼:“张老汉,你也知道那是以前,以前的米是十文一斤,可那是老黄历了,庸星城连年绝收,咱们这地方又偏远,我们赵记米店的米,都是大老远船运过来的,这成本老高了。。” “那现在多少钱能买一斤米?” “二百文。” “二百文?你们这不是趁机涨价吗?这不是黑心吗?” “黑心?现在庸星城就是这样的行市,你爱买买,不买就走,你不买有的是人买,到了明儿啊,说不准你拿了银子也买不着粮食呢。”伙计不由分说把老人推出门外,干脆直接把米店的门关了,顺带上了门板。 老人蜷缩在米店门口,低头望望盆子里的铜钱,哭着走了。 三楼的窗子关上了。 皇上跟杜仅言盘腿坐在床上开始盘算这一路的见闻。 “皇上你给臣妾取的名字也太难听了,哪有女人叫丸子的。”杜仅言揉揉肩膀,日夜不停地在马车上颠簸,感觉骨头都快散架了,还好奔波了几天终于到了庸星城,终于住进了客栈,虽然条件一般,好歹还洗了个澡,晚上有了住的地方。 “朕觉得丸子这个名字很好啊,很低调。”皇上靠在床头扭着脖子:“通俗易懂才最有深意。简单即复杂,这是参禅才能参出来的道理。” 我信你个鬼。 你就是懒。 杜仅言当然明白皇上为何要取这样的名字。 出了京城来到庸星城,当然不能暴露皇上跟她的身份,所以得找个假身份。 至于为什么叫“四喜丸子”,皇上那点小心思,杜仅言看得透透的,那不就是皇上在游戏里的网名吗? 皇上在游戏里叫四喜丸子,所以直接把四喜丸子四个字拆成了两个名字。 丸子就丸子吧,好歹比什么砖头、狗蛋好听点。 “明日还要去城中考察,皇上咱们睡吧。”杜仅言打了个呵欠。 皇上却睡不着了:“到了庸星城,朕照着你说的,处处都大手大脚,花钱如流水,该给十两的,朕给二十两,该给二十两的,朕给五十两,杜常在,你说这法子管用不?” “臣妾觉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朕花出去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你跟朕说成事在天,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女人。”皇上苦哈哈的:“国库空虚,朕还在这充冤大头,朕心中有愧。” “皇上难道没听说吗,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皇上想控制庸星城的米价,如今这舍出去的本钱都是皇上的诱饵。” 杜仅言跟皇上起了个大早。 天放晴了。 难得的晴天。 虽是晴天,庸星城却笼罩在一片烟雾里。 这里比京城冷的早些,又有雨水,初秋的薄雾已经笼下来了。 整座灰色城池笼罩在白雾里,像是幻境。 三三两两背着背篓的人在城中穿梭,或许是因为饿,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你可问了米价了?今日米价是涨了还是降了?一百文还能买一斤米吗?” “您老人家那都是什么时候的行情了,昨儿的米价是二百文一斤,就这,还有价无市呢,想买还得趁早,赵记米店桶里的米啊,也快空了。” 众人听说赵记米店的米也快卖完了,心下都有点儿慌。 若是赵记米店也没米了,那其它米店就更不用说了。 赵记米店是庸星城最大的米店,如果它也告急,那大伙手里的银子能买的米面就更少了。 于是大伙争先恐后往赵记米店里跑,到了米店才发现,店门口摆出了牌子,这日米价,改为三百文一斤了。 “都排好队啊,排好队,三百文一斤,到明天三百文一斤恐怕也买不着了,我们赵记米店的米也很有限了。” 大伙听了这话,纷纷往前挤。 米价虽然离谱,但谁能不吃粮食呢。 杜仅言跟皇上在城中转了一圈,便摸清了行市。 庸星城里约有十来家米店,又以赵记的铺面最大,那些零散的铺面做的都是小生意,可以忽略不计。 赵记的铺面大,货源广,听说周边洛离城的商人都给其供米,江上停泊的货船,有一艘就是他家的。 其它几家米店有的米桶已经空了,只有赵记还在维持着生意,但据赵记的人讲,他们的米也不多了,反正先到先得。 皇上果断找来了常掌柜商议,要在悦来客栈一楼开一间米店,就叫悦来米店。 掌掌柜觉得离谱,自家是开客栈的,怎么这位四喜公子一来,要给自家转行了?如今米价正是贵的时候,不但贵,而且无米,这时候开什么米店,那不是败家吗? 皇上直接将一百两银票拍到常掌柜手中。 有银票什么都好说,反正庸星城如今世道不好,住店的人也少,开米店就开米店吧,只要有人愿意出银子,别说开米店,开阎王殿都行。 ------------ 第一百六十一章 去青楼 很快悦来米店就风风火火开了起来,不到两天的功夫,米桶、长柜、招牌、伙计都弄好了。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皇上带着杜仅言去了趟赵记米店。 赵记米店的老板看到对面悦来客栈平地开起来一家米店,一天三顿嘴上骂骂咧咧,这是哪家不要命的死鬼抢生意抢到他赵明头上来了不是作死吗? 他赵明在庸星城赚了上万两的身家,这两年靠着灾荒挣的银子更加翻了一番,这么好的势头,若有人想从中插一杠子,那赵明自然先把他叉出庸星城。 对面悦来米店的那个嫩秧子,赵老板明里暗里也已打探明白了。 他手下的伙计,跟小喇叭似的跟赵老板汇报工作: “那个小爷是从京城来的,人称四老板。” “四老板?他前头还有三个老板啊?都在哪呢?” “不是前头还有三个老板,他叫四喜,常掌柜等人都叫他四老板,四老板此人有钱,任性,豪爽,小旺子给他烧了锅洗澡水,他就赏小旺子一两银子,租下对面的客栈,直接给了一百两银票,听路过的人说,他不过是给四老板打了声招呼,四老板心情好,硬塞给他二两银子。” “他们从京城来,世代是皇商,听说宫中吃的用的,很多都是他家供应的,四老板的夫人还带了不少胭脂水粉,不要钱赏给那些有缘人,啧啧,他们才来几天而已,名头都已经打响了,人人都说这俩人是活菩萨下凡。” 赵老板是生意人,生意人精明。 他当然知道,什么活菩萨下凡,这些生人千里迢迢赶到庸星城来,当然不是为了做菩萨,不过也是为了利而已。 这些人既然开了米店,那就是跟他的赵记米店打擂台。 庸星城里的米店,赵老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当年百花齐放,如今赵记一家独大,赵老板当然不允许有第二家冒头。 没想到他们还敢找上门。 赵老板拿捏了姿势,歪在长椅上喝着茶。 伙计报告说四老板过来的时候,赵老板已经想好了台词来吓唬他,就说庸星城可不是谁都能来插一脚的,外地人到了这地界,挣了银子也得看有没有命拿走。以前也有人来开米店,不出三天吃坏了人家的肚子,又有泼皮无赖去捣乱,还有些穷人饿得进店去抢米,那家米店开不到半个月便黄摊儿了,还赔了几百两银子进去,那家店的店主连夜卷铺盖跑了。 赵老板喝着茶,望着面前的人,心想等把这些台词扔出来,估计这位公子跟这位夫人会吓得掉头就跑吧。 不料他还没开门,穿烟雾灰锦缎圆领袍的公子先问他了:“赵记米店还有多少米?我都买了。” 赵老板想好的台词硬生生憋了回去。 “还有两千斤米,怎么了。” “多少钱一斤?” 赵老板有意吓他:“四百文一斤。” 往前收成好的时候,米价能卖到十文一斤已经是顶天了。四百文一斤的米,到了天边也没这价钱啊。 没想到公子丝毫不怂:“赵老板,这米,你卖的便宜了。” 赵老板 茶也喝不下去了。 赵老板摸不清对方的底细与来意了。 公子直接拍出一千两银票在桌上:“你店里两千斤米我买了,我的悦来米店刚开张,不能没有米。” 赵老板看着银票陷入了沉思:“四老板这是开玩笑还是要当救苦救难的菩萨?谁都知道庸星城缺米,四老板拿一千两买米,这么贵重的米,四老板是打算赈济百姓了?这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啊,四老板年纪轻轻做这样的决定,如此意气用事,令堂可愿意否?” “区区一点儿银子,简直不足挂齿。我买下你的米,当然不是赈济百姓,赈济百姓,那是朝廷的事,我虽是皇商,可也要挣钱的,买了这米我当然是为了卖出去。” “四老板买我的米,已是半两银子一斤,那卖价是多少呢?” “一两银子一斤米。” 赵老板惊骇。 京城来的人就是狠。 他卖三百文一斤米,都已经被人戳脊梁骨了,庸星城上下五千年米价都没这么离谱过,面前的公子竟说要卖一两银子一斤,那不是天方夜谭? 果然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妄想卖出一两银子一斤米,那不是开玩笑吗? 既然他想当冤大头,赵老板当然愿意满足他。 赵老板收下一千两银子,当即称了两千斤白米送到悦来客栈。 第二日,悦来米店开始营业,果然像先前说的,悦来米店的米卖一两银子一斤。 城中百姓还以为刚开业的米店有什么福利,一大早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看到挂出来的牌子上写的米价时,大伙不禁骂骂咧咧。 “姓赵的已经够黑了,这个年轻人比赵老板还黑,竟卖一两银子一斤米,肉都没这么贵啊。” “果然最可怜的还是咱们老百姓,辛辛苦苦干上一年,挣上的钱不够买米,我儿子女儿都快要饿死了。” 更有甚者,因为气不过,抓起篮子里的白菜萝卜往杜仅言跟闵简身上扔。 赵老板乐呵呵从库房里又运来一千斤白米,按着之前的惯例,他卖三百文一斤,城中百姓听说了赵老板的米才三百文一斤,也不说贵了,毕竟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大伙开始抢购赵老板的米,很快一千斤米都见了底。 以前人人都骂赵老板心黑,现在大家都骂新来的客商心黑,赵老板反而因祸得福了。 入夜闵简又找上了赵老板。 赵老板甚至有点儿同情他了:“小子,你不了解庸星城的行市,我劝你回京城去吧,再干下去,你有多少银子够赔的。” 闵简却笑着问:“赵老板还有米吗,我还想买两千斤。” “明日还有一艘船来,到时候可以给你两千斤。不过银子.” 闵简直接拍出一千两银子的银票:“如今我也打探过了,整个庸星城只有咱们两家有白米,只要咱们统一了价格,那些饥民又不能不吃米,到时候赚钱的是咱们。赵老板可以适当的把米价提起来了,若你一家卖一两银一斤,饥民可能不买,若咱们都卖一两银一斤,饥民没的选择,便只能选咱们。” 赵老板收了银票,只说再考虑考虑。 果然第二日又有一艘船来,三千斤米到货了。 悦来米店扛走了两千斤,赵老板自己留下一千斤。 隔了一日闵简又来了,赵老板还以为闵简要买米,不料闵简请他去一个地方。 坐着马车哒哒哒半个时辰,就到了春花楼。 春花楼是庸星城最大的青楼。 这里有赵老板最喜欢的姑娘。 赵老板当年靠着丈人发家,对原配妻子并无多少感情,反而在有钱有势后,喜欢到青楼里来消遣。 春花楼里的姑娘谁不知道赵老板的名号。 闵简本来不愿意到这种地方。 他一个皇帝来这种地方,若被言官发现,说不准得青史留名。 暗卫早已探查到赵老板的这种癖好。杜仅言不停地向闵简献策:“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您若想充分取得赵老板的信任,那可得跟他到酒桌上好好聊一聊。春花楼那种地方,赵老板最喜欢去了,在那谈事,容易成。” 皇上还扭捏了一回:“朕堂堂皇帝去那种地方,外人知道了朕的英名不保。” “没外人知道,只有臣妾知道。” “哪有把夫君往青楼里送的。朕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皇上,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那朕……”皇上还有点犹豫。 杜仅言已经把皇上推了出去。 果然到了春花楼,赵老板像来到了大本宫。 左手执壶,右手拿杯。春花楼老鸨很快安排好一桌上等的酒菜,又叫来七八个姑娘排成一排,水灵灵的姑娘向赵老板行礼,赵老板果断搂了两个在怀中。 这倒把闵简给整紧张了。 虽然他是一国之君,但这种烟花之地他真是生疏的很。 没经验,又怕别人瞧出他一个大男人没经验,于是故意装出豪放的样子来,端起酒来欲作诗一首:“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 姑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赵老板叹了口气把酒杯放在桌上:“四老板,你这就有点儿扫兴了,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归去,那银子不是白花了,这一桌席面可不便宜。” 闵简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今晚这里所有人的知喝我包了。” 果然是有钱的公子哥。 出手就是阔绰。 姑娘们欢欢喜喜地向闵简围拢过来,闵简的一颗心砰砰砰直跳。 宫里的女人一般比较斯文,有种欲拒还迎的美。 春花楼的姑娘就挺生猛的,动不动就要往人怀里钻。 闵简哪见过这阵仗,耳朵都红了。 “瞧瞧,四老板的耳朵都红了,可见没来玩过,还害羞呢。” 闵简灌了一杯酒掩饰:“谁说害羞,本公子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只是今日跟赵老板来此,心里畅快,多饮了几杯。今日是我宴请赵老板,你们把赵老板伺候好了,我自然有赏。” 既然是这样,那赵老板便不客气了。 左拥右抱,美人在怀,谁还记得家里的母夜叉。 “赵老板每次来春花楼,半夜就走,今天能不能不走。”姑娘问。 “走不走还不是我一句话吗?”赵老板得意。 “都说您怕家中的夫人。” “谁瞎说的我打掉他的牙,夫人有什么可怕的,四老板,你怕家中夫人吗?” 闵简嘴一咧,装作浪荡的样子:“区区女人,有什么可怕,家中一向是我说了算。” “这才算个男人。那母夜叉什么时候能管我,她敢多说一句话,我打的她眼冒金星。” 赵老板话音未落,就听到前厅里吵吵嚷嚷,不大一会儿,老鸨气喘吁吁跑了进来:“不好了赵老板,您夫人带着丫鬟杀进来了,说半夜不见您归家,料定您一定在这儿,若是搜查出来,怕您要受委屈。” 前厅里有个粗鲁的女声:“姓赵的,你在哪作死呢,还不给老娘爬出来。当年你穷得袜子都没有一双差点儿冻死街头,是我爹念你可怜,收到我们米店里当伙计,当了伙计你就开始算计我,把我算计到手,你就翻脸不认人,天天眠花宿柳,姓赵的,你等我找着你,我今天跟你拼命。” 就听到有人上楼梯的声音,好像有好几个人。估计是赵老板的夫人带着丫鬟。 赵老板喝花酒的心思凉了一大半,丢开姑娘打开窗户便跳了下去。 二楼虽不高,底下有个池塘。 赵老板一秒钟都没犹豫就蹦了下去,隐藏在一片荷叶之下动也不敢动。 赵夫人上楼寻了一圈,什么也没寻道,又捏着闵简的衣领质问道:“看你长相不像本地人,外地来的?” “悦来米店的掌柜。” “原来姓赵的说那个冤大头就是你,你可见姓赵的了?” “哪个姓赵的?”闵简装迷糊。 “当然是赵记米店的掌柜,我相公,你俩是不是狼狈为奸一起来的。” 闵简摇摇头:“人都在这儿了,夫人自己找找看。” 赵夫人搜了一圈,一无所获,气得扔掉了手中的字条:“哪个促狭鬼,写信报信儿,说我相公在这寻欢,害我白跑一趟。” 赵夫人走了以后,闵简亲自去扶赵老板上楼,赵老板已经喝了好几口水,换了衣裳喝了两杯酒才稳住心神:“那婆娘太凶了,早晚我得休了她。多亏四老板你机灵,不然我就露馅了。” “我初来宝地,凡事都不通,多亏赵老板帮衬,不然我米店里米都没有,如何开得起来。” “后天我的船还能运来一千斤米,到时候我不卖了,都送到你的悦来米店,还是原价,” 要的就是这句话。 闵简跟赵老板在春花楼里辞别。 赵老板喝得醉醺醺,唱着小曲儿带着伙计返家去。 半道上伙计忧心忡忡:“掌柜的,咱们米店已经无米,后天到的一千斤全都卖给姓四的吗?米都在他铺子里,那咱们可无生意可做了。” “怕什么,反正那个冤大头愿意出银子,不知京城哪一家的浪荡子,在这挥霍祖荫。” “姓赵的,你抬高米价,饿死了多少人,今天我就为民除害。”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两个蒙面人,一脚踢翻了伙计,另一人死死按住赵老板。 ------------ 第一百六十二章 妖妃 赵老板哪经历过这么凶险的事。 面前的人蒙着脸,只能看到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蒙面人手里拿的短刀在暗夜里发出幽幽的绿光,那是短刀上的宝石发出的光芒。 这么冰凉的短刀就架在赵老板脖子上,只要他敢动一动,估计就要身首异处。 赵老板吓得快要尿裤子:“好汉,别动手,我现在已经不卖高价米了。” “胡说,听说你的米卖一两银子一斤。” “好汉弄错了,我们赵记米店现下已经没有白米了,是对面的悦来米店在卖高价米,那个四老板把米价抬到一两银子一斤,是他抬高了米价。你们要报仇,只管找他。我赵明可怜庸星城的百姓没有米吃,万万做不出那样的事。” 蒙面人收回了他的短刀:“那暂且放了你,再让我们知道你抬高米价,你人头不保。兄弟们要替天行道。” 蒙面人向上一飞,飞到树梢,又借着树梢飞到了屋顶上不见了。 伙计心惊胆战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哆哆嗦嗦的赵老板:“掌柜的,这些人跟咱们是什么时候结的仇啊。” “就有一些人专门替老百姓出头,我卖了几天高价米,他们就不愿意了,呸。” 突然从房顶就弹下来一颗小石子,不偏不斜正好打在赵老板的膝盖上,赵老板当即跪了下去:“好汉饶命,我再也不敢乱说了。高价米我是再也不敢卖了,以后庸星城卖高价米的只有悦来米店的四老板了。” 房顶上的蒙面人不是别人,正是皇上身边的暗卫。 暗卫不过使了些末尾功夫,就把赵老板吓得魂不守舍。 果然去了一趟青楼,收获颇丰。 至少赵明这个庸星城的卖粮大户为了转移风险,愿意将他手里的货源高价卖给闵简。 赵老板这样的选择,闵简自然是求之不得。 果然不出三日,庸星城的风头就变了。 听说闵简高价收购白米,大小米店都愿意给闵简送货,其中以赵老板的货源最广,就连洛离城的米商也听到了动静,这么高的米价,远近的米商或是包船或是陆运,开始不间断的往庸星城供米。 又一天,赵老板再次送了五百斤米,闵简原价收了。但悦来米店卖出去的米,却是四百文一斤,算起来,闵简还赔了。 赵老板拍着闵简的肩膀:“小伙子,年轻了吧,你怎么能四百文一斤卖呢。” “没办法啊赵老板,你看看,这几日我收了多少米,悦来米店都要装不下了,总得卖出去一些。不过不要紧,反正庸星城如今我一家独大,先让他们尝些甜头,以后我还可以涨价。” 又过了一天,往来运送白米的商人更多了,平时冷冷清清的码头,如今停靠了数十艘货船,码头的工人卸货都要卸不过来,还有些赶马车陆运过来的,也都停到了悦来米店的门口等待卸货。 赵老板送来的五百斤米,一直等到天黑才验收通过,这次的价格,比上次低了三成。 “赵老板,我也不想压价,可是你看,闻风来送米的人实在太多了,低三成的价格,大伙还抢着送呢。” 赵老板暗暗叫苦,因为悦来米店大量收购白米,他想着从中倒腾白米,不用自己卖便能挣钱,所以还在洛离城交了银子,以一斤米一百文的价格订了五千斤。 现在白米不断涌入庸星城,米价一天竟比一天低了。 悦来米店挂的牌子每天都在变。 “今日白米,一斤二百文。” “今日白米,一斤一百文。” “今日白米,一斤七十文。” “今日白米,一斤三十文。” 又过了两天,白米一斤只需十文,又回到了受灾前的价格。 十文一斤的米,悦来客栈大肆供应,百姓带着麻袋推着木车来装,一个个高兴得咧嘴笑。 那些往来送米准备卖高价的商人暗暗叫苦,本来准备卖高价,谁知米太多了,价格就高不起来,自已不卖只能运回去,不管是陆运还是船运,运费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运回原地之后这些米一样卖不了高价,既然这样,只能咬牙在庸星城卸货。 赵老板这里愁得夜里睡不着,他从洛离城买的五千斤米已经送到,如今就堆在赵记米店,现在闵简把庸星城的米价打了下来,赵记米店反应过来想再卖高价,已经没机会了,毕竟十文一斤的白米,老百姓囤积了不少,货源还在源源不断的涌入,赵老板拿捏着这五千斤白米,如果卖不掉,来年什么行市又不知道,若米坏了,那真是一文不值。于其这样还不如卖给悦来米店,或者,只能卖给悦来米店。 悦来米店虽然刚开不久,但越来越低的米价渐渐赢得民心,老百姓认准了悦来米店,像赵老板这样发灾难财的米店本来就遭人诟病,如今更是因为失算赔了个底朝天,以前赚的那些黑心钱也差不多都赔了进去。 算一算,前些天庸星城的百姓还面黄肌瘦饿得走不动道儿,如今才十来天的功夫,家家户户都囤积了白米,有的家中甚至囤积了上千斤,两年都吃不完。 庸星城的米价,终于回落,到最后,跌到了六文一斤。比正常年份还跌了不少。 杜仅言跟闵简算了一笔帐,最开始来庸星城的时候,花费了千两银子,但后来低价买米再卖出去,这一趟出来,所有的花费不过千两,却成功挽救了庸星城的局势,每家每户都吃上了白米而且有所囤积。 常掌柜做了半辈子生意了也没见过这阵仗,杜仅言跟闵简临行前,常掌柜恭恭敬敬将二人送了出来:“二位京城来的贵客真是为庸星城的百姓做了一件大好事,城中百姓感念二位的大恩大德。没想到二位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气魄跟胆识智慧,果然京城里都是人才。” “您谬赞了。” “我们这里离京城远,听闻京城的小昏君……” 皇上:“咳咳咳……” 怎么前脚给你们调控了米价让你们吃饱了,后脚你们就跳脚骂人呢。 常掌柜笑着道:“听闻京城里咱们的皇帝是个小昏君。” 皇上心里哇凉哇凉的。 “听闻京城里咱们的皇帝是个小昏君,我看倒是未必。四老板您年纪轻轻就如此有计谋,看来京城人杰地灵,皇上又岂会是昏庸之辈?” “常掌柜真是高见。”皇上拍着掌掌柜的肩膀:“京城的小皇帝我很熟,他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成熟稳重,气宇轩昂。” 杜仅言,咳咳. 皇上差不多行了。 好词都让你安排完了。 那个雨夜的璀璨光华,马车上下来的一对佳偶,十来天的时间,便让庸星城的百姓有了米吃,这些粮食,恐怕庸星城再绝收两年百姓还有余粮。 回想起来,常掌柜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赵老板歪在赵记米店里,请来的大夫正在给掐他人中。 “姓四的,你骗我。”赵老板摇摇晃晃欲追出来,这次他上了闵简的当,家底赔了个差不多,从此一蹶不振,再没有东山再起的本事了。 先前在他店里吃过亏的百姓再次经过的时候,偶尔还要扔个西红柿或是白菜帮子:“就是这个姓赵的,我拿二百文愣是一斤米都买不到,现在他可是现世报了。” 皇上跟杜仅言没敢在庸星城多留,来庸星城本来就是私下行程,回程时便坐了船,坐着船一路顺流而上,比翻山越岭要快上不少。 只是杜仅言有些晕船,船在江上飘浮,杜仅言就直挺挺地躺在船舱里,也不知道是哪一天,就觉得碧波荡漾,万里无垠,时有海鸥,时有水鸭,青山倒映,余晖遍洒。 皇上在船头支起了一只小锅,时不时的在江里钓只螃蟹或是青虾放在锅子里炖一炖。炖好了端给杜仅言,杜仅言吐的更厉害了:“皇上,臣妾晕船,吃不下。” “不走水路了,下船坐车。”皇上当即下了决定。 “臣妾忍一忍,也不是不能坐,再说,走水路快些,文武百官还在京城里等着皇上呢。” “让他们等着吧。”皇上还是把杜仅言抱下了船。 暗卫的马车已经在岸边侯着了,马车宽敞,设有锦榻。 皇上摇着折扇,望着帘外不断倒退的青山感慨:“杜常在,这次庸星城的事,你立了一功,若你是个男人,朕高低得封你个官当当。” 杜仅言没吱声。 “朕不是赏罚不分的人,杜常在,你想要什么赏赐,尽管跟朕说。” 杜仅言还是没吱声。 皇上伸出手摸了摸杜仅言的额头,也没发烧啊,怎么就不吱声了。 杜仅言微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像是蝴蝶在颤动。 “杜常在?” “皇上,臣妾晕车。” 这把皇上整懵了。 坐船晕船,坐车晕车。 “坐朕身上呢?”皇上憋了好大一会儿,才憋出这么个大招。 “皇上,臣妾不晕了。”杜仅言挣扎着坐起来,亏皇上能想出这么个主意,赶车的暗卫还活着呢,这些暗卫个个耳聪目明,马车里的对话,他们听得一清二楚,杜仅言还要脸。 皇上就笑:“杜常在侍寝的时候手段不是挺多的吗?今日朕主动一点儿,杜常在就臊起来了。” “皇上请注意言行,您是一国之君。” “比起一国之君,朕更想做你的夫君。” 暗卫们虽有职业素养,不偷听不偷看,可皇上这么肉麻的话,还是让大伙都打了个哆嗦。 就这样颠簸了几天,远远的,能看到灰青色的京城了。 皇宫里已经快要掩盖不住。 人人都说,皇上把自己跟杜常在关在太和宫里吃喝玩乐,天天叫南府的歌姬太监献节目,一会儿戏曲一会儿舞蹈,不管太后急得如何团团转,不管文武百官如何催促监督,皇上是歌照唱舞照跳,丝毫不把这些人放在眼中。 高让天天在太和宫外守着,别说是太后或文武百官,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活着飞进太和宫。 文武百官跪到慈宁宫的时候,太后也鼓着勇气到太和宫去硬气了一回,可高让的一席话就让太后知难而退了:“太后啊,今儿南府那边新出了六位小太监表演碎节目,个个没穿上衣,这会儿正在表演胸口碎大石哪,太后,奴才这就给您开门,皇上一定安排您坐前排,前排看的清。” 啧啧。 六位太监。 没穿上衣。 表演胸口碎大石。 坐前排。 脑子里有画面了。 不行不行,老年人受不了。 太后没敢多话,捏着她的佛珠便回慈宁宫去了。 可初九这天,文武百官还是不愿意了,至少那些言官,一个个义愤填膺。 哪有皇帝这么久不上早朝的,收上来的奏折都有两人高了,皇上一个都没处置。先帝在位时,可没有这样的例。 有些言官便开始拿架势了。 先是拥着太后来到太和宫外,而后匍匐在台阶上像是中了毒似的边爬边哭:“皇上,自古亡国之君,皆有先兆。皇上年纪轻轻不思进取,不理国事,宠幸妖妃,陈国怕是要亡啊。” 太后把脸扭向一旁:“许大人,劝皇上归劝皇上,你也不要危言耸听。” 言官抹了把泪:“太后,皇上这样肆无忌惮,焉知不是那妖妃挑唆她天天伺候在皇上身边,皇上越来越没成算.” 这话说到太后心里了。 太后不能拿皇上怎么样,正想拿杜仅言做筏子。 做为后宫妃嫔,不能匡扶皇上,天天纵容皇上胡作非为,可不就是当年的妲己吗? 治不了皇上还治不了区区一个杜仅言? 太后直接把杜仅言的爹叫了出来:“杜仲,你这个五品监察御史是如何监管女儿的,皇上如此无状,你可是功不可没啊。” 杜仲膝盖一软,跪到了台阶上。 太和宫闭门的这些天,杜仲天天提心吊胆。 皇上若是一个人关起门来享乐还好,好巧不巧他带着杜仅言一起。 文武百官有气没头出,可不就把罪名安在杜仅言头上了,他是杜仅言的爹,当然也少不得受些奚落。 “杜大人教的好女儿,迷惑皇上,荒废国事,该当处死。” “太后,杜常在狐媚皇上,使陈国国事荒废,按宫规,该如何处置?” 按宫规,有两条路。 处死,或者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 第一百六十三章 皇上组cp “宫规森严,不容放肆,打入冷宫或是白绫一条,杜氏自己出来选吧。”太后的金丝楠木拐杖重重地落在地上。 太和宫的门骤然打开。 皇上牵着杜仅言的手缓缓走了出来。 缀金交襟圆领银衫袍,袖口绣了如意纹,通身刺绣,针线里都是金丝,每一个小图案上,都缀着一颗米粒大小的珍珠。银冠束发,发冠正中镶嵌着一颗明珠。就连鞋子上,都镶着银纹。 皇上手握一把折扇,立于太和宫的朝阳中,少年的英姿与富贵扑面而来。 杜仅言穿一件明绿色香云纱裙,外罩一层水色香云纱衫子,香云纱又薄又轻,穿在身上凉爽滑腻,影影绰绰的香云纱上,绣着一只只展翅欲飞的白色仙鹤,仙鹤的眼睛,缀着珍珠盘着银线,就连仙鹤上空的云,都是银丝绣成。灰色禁步,累累垂垂。 明眸善睐,眉目清秀,鬓边斜插娇艳欲滴的牡丹花,牡丹花下,是粉色娇嫩的胭脂。胭脂朦胧恬淡,唇色如桃花般鲜艳。 她手拿团扇,荧白的团扇上绣着五颜六色的牡丹花,每一朵牡丹花的花蕊都是金线绣成,而明黄的花蕊里,缀着更细更小的比米粒还小的珍珠。 这是在庸星城时的装扮。 这泼天的富贵。 这该死的CP感。 太后看得有些愣神。之前想好的控诉皇上跟杜仅言的台词竟一句也想不起来了。 还是皇上先行的礼:“儿臣给太后请安,太后金安。” “你还知道向哀家行礼。哀家都多少天没见过你的面了,亏你还知道哀家是你的母后。” “人可以缺大德,但不能失小礼,太后骂儿臣,儿臣听着便是,只是太后别气坏了身子。”皇上装的十分恭顺。 还好那些暗卫武功高强,从后门溜进皇宫以后,硬生生把皇上跟杜仅言送进了太和宫。 这十来天太和宫里歌舞生平,趁着这热闹劲儿,皇上跟杜仅言才偷偷跑了一回庸星城,还好没被人识出。 “皇上终归是天子,天子被人蛊惑,那人不可轻饶,皇上,你得给文武百官一个交代。”太后意有所指地望了望杜仅言。 “母后,不是她蛊惑儿臣,都是儿臣勾引的她。” “你”太后握了握拐杖,真是岂有此理:“你是要让哀家亲自下懿旨了?放着有孕的皇后跟卫氏不管,跟杜氏厮混,杜氏有违宫规,不能饶恕,如今皇后有孕,不宜挪动,哀家代行宫规,也是合情合理,皇上还要拦着吗?” 杜仅言直接跪了下去。 “跪也晚了。”太后阴着脸。 杜仅言一阵呕吐,差点儿吐到太后鞋上。 “杜常在,你怎样了?”皇上赶紧扶住。 “臣妾头晕。” “妄想装病躲过惩处,哀家见的多了。来人,叫当值太医来给她把脉,哀家要看看,皇上要袒护到几时。” 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来,把过脉后,喜滋滋地向皇上太后汇报,说是杜仅言有喜了。 杜仅言脑袋里一阵火花带闪电,什么?有喜了? 去了一趟庸星城怀上了? 怪不得去的时候觉得神清气爽,回来的时候却吐得一塌糊涂,原来是有孕的征兆,只怪她太年轻,没经历过,也不懂。 皇上也傻眼了:“杜氏,你有孕了,朕还以为你不能生养。” “呸呸呸。”太后赶紧扶住杜仅言:“皇上说的什么话,杜氏一看就是好生养的。这一胎来得很是时候,皇上子嗣单薄,多了这一胎,咱们陈国的江山可就更稳固了。” 太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言官还试图进言:“太后,皇上,杜氏虽怀了身孕,但也不足以抵消她犯的过错,总之她是蛊惑皇上不思进取,蛊惑皇上贪恋美色,这样的女人,若不惩治,后宫人人效仿,那岂不是乱套了。” 皇上真想一脚给这个言官从台阶上蹬下去,天天早朝天天早朝,你就不能长点眼色:“依你的意思,该怎么处置杜常在?” “死罪可饶,最低也得送到冷宫去。” 太后先不愿意了:“你想把哀家的孙子送到冷宫去?你是哪朝的臣子?” 皇上:“说不准是前朝的余孽。” 太后:“这些天皇上虽闭门.看歌舞,那是放松心情,心情一放松,孩子不就来了吗?比起给陈国承继香火,哀家觉得皇上十天不上早朝也不是什么大错。你们觉得呢?” 这风向变的就挺快的。 不然人家是一家子呢。 太后说起狠话是挺狠的,但狠事太后是一件也不干啊。 前头还拄着拐杖骂皇上骂杜氏,这会儿功夫喜笑颜开眼角笑的挤出鱼尾纹。 “皇上这几天辛苦了,高让,你快吩咐御膳房,把燕窝给皇上炖上,对了,一斤的海参给皇上蒸一只。” “杜氏怀着孩子,不宜劳累,关嬷嬷你吩咐下去,把哀家的辇轿留给杜氏坐。” “可是太后,您的腿脚” “怕什么,哀家的腿脚再不好,总能慢慢走回去,如今杜氏怀有龙胎,不可大意,一言一行都得有人看顾,辇轿就留给杜氏。” 都这么会见风使舵吗? 下首的官员已经拍起了杜仲的马屁。 “杜大人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杜常在有福气,这一胎怀的肯定是龙子。” “以后还需杜大人提拔,之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都是我们的错。” 皇上亲自扶着杜仅言坐到辇轿上,无法表达他的喜悦之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直接给杜仅言涨福利:“杜氏怀了龙胎,大功一件,特升杜常在为杜嫔。一应封赏,按嫔位计。” 礼部的人探了探头:“皇上,杜氏刚有身孕,便越级升到嫔位,怕是堵不住悠悠之口。” “悠悠之口在哪呢?”皇上指指礼部官员:“是不是你有意见?还是你?” 礼部的人吓得赶紧跪下:“皇上,臣等不敢,只是皇后娘娘怀了身孕也未见晋升,若贸然晋升杜氏,怕是不能服众。” “礼部的差事算是让你干的明明白白,你说说,皇后已经贵为天下之母,正位中宫,还要怎么晋升?把朕拉了,让她晋升太后?” 礼部的人头也不敢抬:“臣失言。” “朕说晋升杜氏为杜嫔,礼部的人按规制去操持就是了,谁还有意见?” “臣不敢。” 杜仅言坐着太后的辇轿回到万如殿,万如殿的太监宫女几乎哭出来。 一直以为自家主子惹了怨怼怕遭人清算,谁能想到,十来天的功夫,主子不但没事,还怀了个孩子回来了。 怀了孩子,那不是稳住了吗? 史景欢天喜地来到万如殿,先是给杜仅言端羊皮花丝,又端长生粥,水晶龙凤糕,缠花云梦肉,奶房玉蕊羹,姜醋香螺,把桌上堆得满满的,又怕杜仅言够不着,亲自给杜仅言布菜:“十天不见你都瘦了,伺候皇上不容易吧,赶紧吃点儿好的补一补。” 杜仅言的嘴被塞成小包子。 “你别说,皇上这个人,还真能处。” “恩?” “你看,陪他玩几天他就送你一个孩子。” 杜仅言 “以前我常说皇上怕是不能生育,想想是污蔑了皇上,心中有悔。”史景拿粉色手帕扶住胸口,不限感慨的模样:“如今看来,皇上并不是不能生育,你看现在宫里三个女人都怀了身孕,可见皇上功力深厚,武功高强。” 杜仅言 史景你就挺会整词。 姜醋香螺好吃,又脆又酸,杜仅言连吃了三块,皇上身边的高让就来了。 史景惊得合不拢嘴:“刚怀上就封你嫔位,一顿饭没吃完呢高让又来了,难不成皇上想封你为妃?” 高让是来传史景的。 “皇上召史小主太和宫觐见。” 史景端着饭碗,无助弱小地望着杜仅言:“皇后卫嫔跟你都怀有身孕,只有我闲着。果然闲着也不能瞎溜达,这会儿被皇上逮住了,肯定是让我去太和宫侍寝。你也知道皇上最近邪的很,谁挨他谁怀孕。” “若是侍寝,也是好事,进宫都会有这一天的。”杜仅言安慰她。 “惊闻噩耗,饭也吃不下去了。”史眼放下饭碗带着天打雷劈的表情跟高让去太和宫。 不一会儿,史景又欢天喜地的回来了。 原来皇上召见她,并不是为了让她侍寝,而是直接赏了她贵人的位分,而且还赏了一个乐字,乐贵人。 不侍寝直接赏贵人位分,也就史景了。 史景一扫脸上的阴郁,连干三碗长生粥,并且表达了两个意思。 皇上不用她陪睡。 皇上出于对帝师的感激决定升一下她的位分。 史景欢心鼓舞,升了位分又不用陪皇上睡觉,还不用生孩子,这么好的事她做梦到不敢想。 二月初七那夜,皇后肚子疼得厉害,张太医连夜守着,又是熬药又是施针,皇后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满头的汗。 景仁宫正殿的动静惊醒了卫嫔,卫嫔穿着薄衫趿着鞋子就到了皇后床前,询问得知皇后并不是要生,卫嫔有些失落,算一算日子也到了,皇后总是不生,皇后不生,她就还要假装有孕,怀孕辛苦,假装怀孕也辛苦,前些天赵答应包贵人她们到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卫嫔坐那儿弹琴,假孕肚就塞歪了。 赵答应等人都看着了,赵答应当时就指着卫嫔的肚子,说卫嫔的肚子怎么快长到屁股上了。 还好卫嫔淡定,她扶着假孕肚跟赵答应解释,说孩子的月份大了,时常在肚子里动来动去,也就是太医们口中的胎动,所以也没什么奇怪的。 赵答应宠幸少,又没怀过孩子。卫嫔怎么说她就怎么信,才算蒙混过关。 这晚卫嫔光脚趿鞋来探望皇后,纱帐下的皇后有些憔悴。 喝了张太医开的药,皇后垫着软枕靠在床头,抬眼就看见卫嫔肚子平平。 “妹妹,你的肚子。” “我的肚子怎么了?” “你忘记把布包塞进去了。” 卫嫔这才想起来,那个布包还在床上,赶紧去拿了塞到腹部,腹部才重新鼓起来。 一孕十月,这样的布包由小及大,每月卫嫔都要做一个。 所以假孕这几个月,她模仿着皇后的肚子,一点儿一点儿的撑大自己的肚子,也算有惊无险,并无人发现。 “姐姐就快要生了,咱们的好日子就快要来了。”卫嫔十分留恋皇后的肚子:“我早跟姐姐约定好了,等姐姐生下龙凤胎,便把其中的女孩抱给我,这样姐姐就会生下皇子,而我就会生下公主,咱们卫氏的荣耀,便可保全了。” 皇后轻轻咬了咬嘴唇。 她也知道,如果不答应卫嫔的建议,卫嫔便又要整那自尽的死出。 卫家就两个女儿,她就这一个妹妹。 她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死。 皇后虽蠢笨,但一向不做什么亏心事。 因为孕育孩子的事,卫嫔出这馊主意,皇后心里已经七上八下了,不料太医又给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后娘娘的胎,有变。” 卫嫔忙道:“之前说是一男一女龙凤胎,既然有变,是否是变成了两个男胎?” 张太医摇摇头。 “两个女胎?” 张太医又摇摇头。 卫嫔有些紧张:“那皇后娘娘的胎如何了,你好生说。” “皇后娘娘如今只有一胎了。”张太医小心斟酌着词句:“皇后娘娘肚子里只有一个孩子。” 卫嫔不信:“之前皇后娘娘怀胎时,也是你把的脉,这几个月,也一直是张太医你开方,现在皇后娘娘快生了,你说她肚子里只有一胎了?那另个一个孩子呢?” “回皇后娘娘,回卫嫔娘娘,妇人之怀孕,险像环生,九死一生。皇后娘娘初孕时,按脉搏看,确实是双胎,但双胎在腹中发育,其中一胎不及另一胎,或是慢慢没了,或是被另一胎所吸收,这在医书上,是有典可查的。” “不可能。”卫嫔歪坐于榻上:“是姐姐不想给我孩子,所以故意让太医这样说的吧?” 皇后冤枉。 皇后本以为自己怀了龙凤胎,如今变成一胎,皇后也不明所以。 只知道东西会越吃越少,怎么怀胎也能越怀越少呢。 卫嫔已经拔下了簪子对准自己的喉咙:“姐姐中宫之位,又怀着子嗣,自然是圆满,我活着只会让卫氏丢人,不如死了,也省得让人笑话。” ------------ 第一百六十四章 下药 卫嫔又整这死出。 皇后握住她的手安慰:“妹妹,总会有办法的。” “姐姐如今只有一个孩子,还能有什么办法?我的肚子怎么办?听闻杜常在怀了孩子——” “你可别打杜常在的主意。”皇后唬的不轻:“杜常在才刚刚怀上孩子,跟你的肚子不相符。混不了的。” “除非.”卫嫔的眼泪又流下来,匍匐在皇后脚下瘫软无力:“除非姐姐生下这一胎,先归我抚养,横竖姐姐还有宠恩,又有生育的能力,姐姐以后还有孩子。” 皇后是蠢了点,又不是傻。 谁愿意把自己唯一的孩子交给别人抚养。 可皇后思索的两秒钟,卫嫔的簪子又抵到了脖子上。 皇后最见不得这死出。 即便不想答应,也只能点头答应了。 早朝的时候,文武百官都在议论一件事,说是庸星城的粮食危机解除了,京城里有个叫四喜的少年商人,在庸星城中略施小计,便调控了整个庸星城的粮价。 吏部的人还出主意,让皇上好歹找到那个叫四喜的少年。 皇上坐在御座上心里直乐,叫四喜的少年,那不是他的小号吗?平时这帮老头死活看不上他这个皇帝,如今他换个小号,他们便喜滋滋地夸奖起来。 吏部的人说:“听闻四喜年纪轻轻便足智多谋,凭一已之力力挽狂澜,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庸星城的百姓吃饱饭,这样不可多得的人才,皇上您一定要好好珍惜利用,依臣之见,这个叫四喜的做商人可惜了,他不但有大气魄,还有大智慧,也有为国为民的大胸怀” “那个叫四喜的,真有这么好吗?”皇上梨涡乍现。 “真有那么好,臣一点儿也没夸张。” “比朕还好?比朕还有气魄?比朕还有智慧?” “您是一国之君,他是一介草民,但四喜的智慧,依臣之见,是不输皇上的。” 皇上咬了咬后槽牙。 依臣之见,依臣之见,依个鬼。 哪有早朝之上这么贬低皇上的。 他闵简这个皇上做的兢兢业业,绞尽脑汁,他们竟然视而不见。他假装成民间商人去庸星城逛了一圈,瞧把这些人迷的。 “皇上,还望您三思啊。”吏部的人语重心长。 “不用三思了,庸星城的事就此打住,那个叫四喜的,让他继续做商人吧。” 朝堂之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上对那个叫四喜的人不大热乎。 钦天监的人就跳出来缓和气氛了:“臣夜观星象,紫薇星一闪一闪,其它几颗星也光亮的紧,这便昭示着,陈国大吉,在此吉兆下,陈国定然会化险为夷,庸星城的事,便是上苍庇护,此非人力可为。” 钦天监的人更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听他这样一说,庸星城的功劳,全归天上了,跟皇上是一毛钱的关系也没有。 高让最懂皇上,杜常在有了身孕,想吃点酸的,皇上惦记着把御膳房的山楂汤送过去,这会儿山楂汤估计都该凉了,跟这帮臣子开会开得有俩时辰了,还未结束。 兵部的人站了出来,忧心忡忡递上折子:“西北边塞联合夜郎国围攻我陈国北定城,北定城是边塞第一防务重地,这些年越王在北定苦心经营,严防死守,才有了民众的休养生息。因西北边塞距京城千里,边塞游牧部落又分散,打打停停,走走回回,所以这些年一直焦灼,越王在那镇守,才算有短暂安宁。如今夜郎与西北边塞联合起来入侵我北定,怕是” “怕是什么?” “怕是难守啊皇上,往北定运粮草跟兵力都不是小数目,再则我方要一对二,一打起来,那些游牧部落便像饿狼扑食,保不齐会在哪里伏击一二,所以.” “说。” “依臣之见。”吏部的人拱手出主意:“依臣之见,如此焦灼的情况实在不宜拖延,定要速战速决才行。” “苏大人有何高见?”皇上微微蹙眉。 “依臣之见,自古京城就有跟边塞和亲的习俗,说起这习俗,也不是自咱们陈国起的,古有昭君出塞,文成公主去西域,现如今只要咱们派出一名公主去和亲,到时候不就迎刃而解了?不费一兵一卒而屈人之兵。且为国效力的事,无尚荣光。” 皇上脑壳疼。 都什么年代了,还讲和亲那一套。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呢。 大臣的心思皇上也很明白。 对于有的臣子来说,在朝廷里好好打工,安安稳稳养老,是最好不过的了。打仗,那是不能打仗的,万一打输了,陈国将是灭顶之灾,那现存的优渥生活可就没有了。 “苏大人,朕觉得你的法子倒也不是不行,只是.先帝没有公主在世,朕也没有女儿,若送公主和亲,该送谁去呢?” “倒不一定用真公主去。”苏大人的脑袋瓜转得飞快:“各王公大臣家有的是女儿,到时候皇上认一位当公主,再送去和亲,也能说得通。” 这馊主意,各王公大臣暗暗跺脚。 “朕记得苏大人你膝下就有两个女儿,且年纪相当,都是十四五岁,不如献出一名,认在先帝名下,送去和亲,光宗耀祖,无尚荣光。” “皇上英明,皇上这个法子臣觉得可行。臣附议。”王公大臣纷纷站出来说话了。 “臣也觉得这法子可行,一来苏大人的女儿可获封公主,实在是光宗耀祖。二来就像苏大人说的,送去和亲,凭一已之平息了来犯之敌,无尚荣光。” “臣附议。” “臣附议。” 王公大臣齐刷刷站出来一排。 吏部苏大人平时有事往后缩,出馊主意他跑最前头。为此不惜把别人往火坑里推,众人早对他咬牙切齿了。 听说要把他女儿送去和亲,苏大人吓得打哆嗦:“臣的女儿何德何能获封公主,实在是不敢当啊。再则臣的女儿蠢笨,也就留在京城里勉强嫁个人家,上不得那么高的台面,去到边塞和亲万万使不得啊皇上臣的女儿身子不好。” “身子不好,宫中有太医,到时候朕再赐个医女跟着她去边塞。” 苏大人差点儿仰倒。 看不惯苏大人行事的人纷纷站出来。 “苏大人,和亲是为陈国好,为了陈国,苏大人奉献一个女儿算得了什么。” “是啊苏大人,你在朝为官多年,皇上对你恩重如山,如今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况且苏大人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该当为皇上分忧。再说这主意是苏大人你想出来了,你的女儿又堪配和亲,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大人直接伏倒在地:“皇上,臣错了,臣再也不敢提和亲的事了。臣主张跟边塞叛贼、夜郎小国打。” “臣附议。” “臣附议。” “即使打起来,边塞弹丸之地,夜郎小国也不是咱们陈国的对手,有越王在边塞镇压,岂容他们放肆。”兵部的人摩拳擦掌。 “我们陈国民富国强,越王殿下自然打得他们落花流水,皇上只管在京城坐镇,定然让他们有来无回。” 钦天监也出来说吉祥话了:“臣夜观天象,西边出现一片红光,此红光实在是祥瑞,北定城定然安然无恙。” 文武百官,再无主张和亲退让的。 这很好。 万如殿。 小厨房里热火朝天,每天接的外卖订单都要堆积起来。 杜仅言扶着肚子坐在廊下,偏西的日光从殿外投在她脸上,白嫩的脸庞,几乎能透出光来。 廊下是一盏盏红色的小灯笼,闲暇时,杜仅言就坐在灯下看书,史景就在灯下学着绣手帕。 小厨房的油灯味儿穿过丛丛的栀子花飘到杜仅言身边,杜仅言干呕了两声,扶着肚子起身到小厨房看看:“还有多少单没做完?” “还有四单,皇后娘娘想吃个甜肉酱如意糕,赵答应想喝鲫鱼汤,包贵人想吃麻辣烫,剩下的.” “还有谁点外卖?” “是田贵人,让她的婢女山竹拿了二两银子来,说是要喝燕窝粥。” “给她做。” “主子,奴才听山竹说,田贵人如今的日子可不好过,贵妃失势以后,天天在长乐宫里折磨田贵人,田贵人真是求告无门哪。” 求告无门就求告无门吧。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当初的行为付出代价。 田令月也是这样。 她本以为扳倒了贵妃,可以在长乐宫为所欲为,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后宫诸人,除了那些被打到冷宫里的,就数田令月过得惨了吧。 隔日,山竹又来了,拿一两银子买白炸春鹅。 再后来,山竹又拿一两银子买五味焙鸡。 山竹每次都头一个到小厨房里,就跟到了她自已家一样,这摸摸那动动,一点儿也不老实。 这回还拿着勺子在那儿搅粥了。 “厨房重地,除了万如殿的人,其他人是不能进的。你怎么还动起手来了。”二条赶紧将她拉出来。 山竹委屈巴巴的:“二条公公,我不是有意要动这个粥的,是因为刚才闻到一股糊味儿,怕是这粥熬过了头,所以才帮着用木勺搅动搅动,公公若是嫌弃,下次我一定注意。” “没有下次了。”不知何时,皇上出现在小厨房的门口。 小厨房靠窗的位置,有个小小的蓝色的陶罐,那个陶罐,是杜仅言专用的。她有身孕以来,每日喝汤都是这个陶罐煮出来的。 山竹见是皇上,吓得赶紧跪下,手里端的粥水差点儿洒出来。 “杜氏真是谁的钱都敢挣啊。”皇上叫跟随的太医打开蓝色的陶罐,陶罐里的山药山楂粥正冒着热气,就快要好了。 太医掀开陶罐闻了闻,又将陶罐盖了回去:“回皇上,陶罐里有一味儿能致人落胎的药粉,只是放的量不足,不过如果喝上十来日,也可致人落胎且不易察觉,十分隐蔽。” 山竹手里的粥水落到地上,粥碗摔成了几片。 “皇上,皇上开恩,奴婢没有放,不是奴婢干的。”山竹磕头。 皇上哼了一声。 这个山竹胆子太小了,还没审她,她倒先心虚了。 之前田令月意气风发的时候,也曾让山竹到万如殿拿过饭菜,只是那时候的山竹,因主子得宠,又有贵妃做靠山,一向眼高于顶,来万如殿提外卖,也是高高在上的等着,并不愿意到小厨房那种油烟重的地方去。 现如今田令月失宠,连带的她这个宫女也灰头土脸的,她来万如殿提外卖,反而机灵起来,每一次来都要往小厨房里钻。 这五六天的功夫,皇上就见了她两回。这就很诡异。 这天皇上刚进来,就见山竹在小厨房门口探头探脑,可知有古怪。 皇上也不揭穿,就站在那儿静静看山竹表演。 小厨房里虽有好几个厨娘,但因为有外卖单子在手,一个个不是切菜就是炒菜,忙得不亦乐乎,并没有谁专门盯着山竹。 山竹便趁人不备,在小厨房里走走转转,一会儿摸摸鸡蛋,一会儿拍拍南瓜,最后走到窗下,从袖里掏出一个葫芦样式的小罐子,打开给杜仅言熬汤的陶罐,手一抖,就倒了些白色的粉末进去,或许是怕粉末会被人发现,她还故意拿了个勺子在陶罐里搅动一回。 二条操持着万如殿上上下下的事,又要送外卖,就让山竹钻了空子。 “你是现在说,还是受了刑再说,你自己决定。”皇上盯着缩成一团的山竹:“若是你现在不说,以后有没有机会说,就一定了。” 宫中的刑罚,山竹不是不知道。连鬼都能从地底下薅出来重新烧一遍,更不要说那些活着的人,总是嘴没棍子硬。 山竹自知躲不过去,于是开始装可怜,哭泣着抹眼泪:“奴婢并不敢做这些事,这些事都是田贵人跟贵妃娘娘指使奴婢做的。这些药沫,也是田贵人给奴婢的,奴婢因为胆子小,前两次并没有敢放,今天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再不放我回去要挨打的,所以才大着胆子放了一回。” 山竹哭得眼睛都红了,手按在一堆瓷片上,手都开始流血。 “朕从来不相信鳄鱼的眼泪。”皇上冷冷道:“你是真的只放一回,还是准备受了刑再改口?山竹,你要知道,朕想听真话,易如反掌。而朕的耐心,也是有限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五章 娘娘演戏 回皇上,这是奴婢第三次下药了,因为田贵人说,这种药,要连着下好几天才会有效果,奴婢在长乐宫伺候,主子们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啊。” 下三次药。 皇上无暇顾及山竹,他想知道杜仅言被毒成什么样了,她的肚子,是否异样。 杜仅言在回廊里缝小衣裳。 “你肚子里的孩子不足月余,就开始给他做衣裳了吗?”皇上弯下身去,语气平和,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这些衣裳,是给皇后娘娘的孩子做的,再过一阵子,皇后娘娘就该生了,虽然绣娘们已经给皇后娘娘的孩子预备了不少衣裳,但臣妾还是想亲手做上一些,算是臣妾的心意。” 要放在以前,皇上准会说,杜氏你又在拍皇后的马屁。 这次因为担心杜仅言的安危,皇上的话也好听不少:“杜氏,如今你也怀有身孕了,你要处处以自己的肚子为先。” “臣妾好好的。” “朕知道你好好的,不过张太医一直给景仁宫里请脉,朕瞧他医术可以,所以特意让他来给你把把脉。” “皇上,奴婢真的不是有心的,奴婢屈居末流,怎么敢谋害杜嫔,这一切都是田贵人跟先贵妃指使的,皇上,奴婢家里还有老母亲,求皇上饶命啊。”山竹跪在外头磕头。 皇上微微皱眉。 山竹下药的事,他没想打草惊蛇。 毕竟当下杜仅言怀着孩子,他怕惊着了她。 没想到山竹还在外头嚷嚷起来了。 皇上给了高让一个眼神。 高让出去,招招手让人拿手帕子给山竹的嘴堵上,又拿了绳子给山竹捆得结结实实。 “皇上,山竹是犯了什么错吗?”杜仅言明知故问。 田令月出身卑微,心里却孤傲。 自打住进长乐宫,她那颗高高抬起的头什么时候向杜仅言低下过。 听说先贵妃被幽禁以后,田令月过的并不如意,所以也甚少出来走动,这几日却让山竹接二连三来买吃的,而且每次一来,就着急忙慌往小厨房里钻,再说田令月不过是贵人位分,每个月的例银很有限,她又不像史景,家里有补贴,她就指着那几两银子过日子,今天一两明天二两的来买饭菜,似有反常。 反常即妖。 多提防一些总没错的。 杜仅言打开系统,买下了监控器。 苹果伪装的监控器又大又圆,清晰度还高。 杜仅言把苹果摆在厨房柜子上,角度不错,她坐在正殿里拿着另一个苹果,也能将小厨房的一切看的清清楚楚,而且三百六十度可调。 系统商城里的东西不断更新,现在的监控器清晰度比以前高了不少。 她当然能看到山竹往陶罐里下药。 为免打草惊蛇,她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就想看看,长乐宫还有些什么手段。反正宫里日子不比外头,宫里女人的娱乐活动很有限,偶尔看看监控器,跟看电视剧一样,也可以消磨时间。 没想到皇上竟然也发现了。 “山竹的事以后再说,朕现在很想知道,你的身子如何了。” 张太医已经把了脉:“皇上,杜常在的胎相很稳,脉搏沉稳有力,并未受到影响。” “那个陶罐里的汤,这几天你喝了几回?”皇上还是不放心。 “陶罐里的汤啊,最近臣妾胃口大开,总想吃些油腻的,陶罐里熬的东西清汤寡水的,臣妾不想喝,所以就没喝。” “真的?” “真的。” 皇上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如今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后吃的用的,都要当心,知道吗?” 杜仅言点点头。 皇上走时,带走了山竹。 山竹哆嗦着跟在皇上身后,一边走一边抽泣。 高让见她磨磨蹭蹭的,恨不得踢她一脚:“这时候你哭上了,你好大的狗胆哪山竹,敢往万如殿下药了,还好万如殿主子平安无恙,若因为你,伤了杜嫔跟她肚子里的孩子,你去地底下哭也来不及了。” 山竹直接原地跪倒:“公公,奴婢真不是有意要害杜嫔的,奴婢是有苦衷的,奴婢不能不听长乐宫主位的话啊。” “胡说,难道她们让你杀人你也杀吗?你若真是善良的人,大可以把此事禀告给皇上让皇上为你做主,你没禀告皇上,你选择的是害人。可见你鬼鬼祟祟。” “呜呜呜……” 山竹还坐地哭起来了。 皇上突然停住脚步:“高让,她若不想走,就地处置了。” 高让会意,抽出拂尘做出要把山竹勒死的样子。 山竹吓得赶紧站起来,夹着腿快步往长乐宫去。 “交待你的可记住了?明白话该怎么说吗?”高让问她。 山竹点点头。 长乐宫一向都是安静的。 当初贵妃得宠,行为霸道,不喜欢别宫的人在她宫门口走走停停的,所以当时的长乐宫连只蚂蚁从门口爬过都要夹着嗓子小点声。 后来先贵妃被幽禁,田贵人虽然名着涨了位分,但皇上一次也没来看过她,也是明涨暗降,所以长乐宫也是门前冷落鞍马稀。 宫墙的尽头,便是长乐宫了。 明黄的琉璃瓦落了尘,逢年过节也没人打扫,整个宫殿瞧着有一层灰。 两扇朱漆大门紧紧地合上,门口空无一人。 山竹站在台阶上,理了理头发,又理了理粉色的衫子,挤出一点儿笑挂在脸上,推开门进了院子。 皇上带着高让,小心翼翼跨过门槛,在进门的假山那儿站住了。 假山像是屏风,挡着外头的风。 当年贵妃还得宠的时候,院子里的摆设,比皇后的景仁宫还高档,这些假山还是从御花园中移过来的。 只是当年假山上打理的光溜溜的,如今伺候的人不尽心了,或许主子们也没有闲功夫欣赏了,假山上长出了青苔。 田贵人在廊下抄经,孟玉珠在旁边练舞。 “田贵人你也该抄累了,反正也没人看,还抄来做什么,不如歇歇。”孟玉珠的腰比原先还细了些。 田令月放下毛笔揉揉手腕:“咱们如今在长乐宫里跟活死人差不多,皇上总不来,便没有恩宠,没有恩宠,只有受人欺负。皇上那条线,我算是搭不上了。想着太后总归是念佛的,我抄些佛经让山竹送过去,或许太后念在佛经的份上,会记得我。” “那个老颠婆,你指望她。”孟玉珠轻蔑地笑笑:“当年先帝欲立越王为帝,就是那个不明是非的老颠婆,非要举荐当今皇上称帝,她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疼的,宁愿去疼别人生的儿子,这么个老颠婆,你指望她疼你吗?白日做梦。” “贵妃娘娘你已经被皇上幽禁了,恐怕这辈子皇上都想不起你来了,娘娘为何还要练舞呢,又有谁会看呢?” 孟玉珠端起矮桌上的一杯酒喝了,脸上带着红晕:“田贵人,你终究是太年轻,女为悦己者容,以前以后我练舞,都不是为了皇上。所以皇上他看不看,我一点儿也不在意。” “娘娘你莫不是喝醉了吗?当初娘娘得宠,便是凭借着跳舞的才艺,如今不如意了,说出这样的话,是为了安慰自己吗?酒伤身,娘娘少喝些。” 两个人竟有几分惺惺相惜的意思了。 皇上颇为不解。 因为孟玉珠欺负田令月,田令月多次让长乐宫的奴才去禀告皇上,皇上一直未给她做主,时间长了她才熄火了。 怎么她跟孟玉珠还好上了? 什么时候好上的? 为什么好上的?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这个做皇帝的竟然一无所知。 高让也觉得有些蒙圈。 实常听说先贵妃霸道,关起来以后更是霸气侧漏,把一个田贵人欺负的暗里抽泣。 怎么二人和好如初了? “皇上,奴才想起来了” “你想起来什么了?” “以前冷宫里也有这样的先例。” “什么?” “奴才听冷宫里那帮侍卫说,前朝的时候,关在冷宫里的娘娘没有了念想,在冷宫里度日如年,所以就……” “就什么?” “皇上听说过太监跟宫女对食吧。” 皇上点点头。 “所以娘娘们跟对食差不多,就是两个女人……”高让两根双指一靠。 皇上眼睛一闭:“瞎说八道。” 高让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总该有什么由头,才让孟玉珠跟田贵人化干戈为玉帛吧。 难道二人真因为寂寞好上了? 皇上觉得有人把他的面子踩在地上摩擦。 难道那些说喜欢他的女人,回头互相好起来了? 那他算什么? 不相信,不相信。 田令月抄了半页经文,好容易燃起来的念想又被孟玉珠给掐灭了,有些心灰意冷又有些怨恨:“说起来贵妃娘娘跟我如今的局面,都是那个杜仅言造成的。咱们是落了难了,她过的却如意,她进宫以前,贵妃娘娘恩宠不断,她进宫以后,抢了娘娘的恩宠,还让娘娘落到如今的局面,老天无眼,竟还让她有孕了。” “那她也得有本事生下来。” “山竹——”二人这才想起山竹来。 山竹恭恭敬敬跪了上去。 田令月是个细心的人,一眼就瞧出了不对劲:“你哭了,山竹,发生了什么事?” “回主子,万如殿……” “下药的事被杜氏发现了?”田令月紧张得站了起来。 山竹摇摇头。 “那些药你到底有没有顺利下到杜氏的汤锅里?”孟玉珠皱眉:“山竹,你不会连这一点儿小事都办不好吧?我跟田贵人这些天可花了不少银子,那些药,也是当年本宫的私藏,成败,就看你的了。” “奴婢已经给杜嫔下过药了。”山竹低着头:“今日太医还去了万如殿,说是给杜嫔把脉的。” “那……脉象如何?” “奴婢离得远,没听清。” “还能怎么样,杜氏怕是凶多吉少。”田令月笑靥如花,许久不曾这样笑过了,心头的大石一下子被搬开了似的,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空气里都是香味儿,很久没有仔细闻空气里的香味儿了:“杜氏以为了有皇上的宠爱便能长长久久下去了,休想。只要她失了孩子,那她的如意算盘就打空了,一个没有孩子的女人,即使有些宠幸,又有什么用,色衰爱弛,她又能比咱们强哪儿去。” “杜氏一进宫便处处跟本宫作对,本宫在长乐宫幽禁生不如死,如今也要让她尝尝失去孩子生不如死的滋味。” “贵妃娘娘,咱们喝两杯。”田令月搀着孟玉珠坐下,二人你一杯我一杯,喝的很惬意。 山竹跪着未敢起来。 “今儿心情舒畅,觉得这酒也比以前的好。”孟玉珠喝了个脸红。 “或许是我喝醉了,竟觉得这院子里有种太和宫鳄梨香的香味。”田令月醉眼迷离。 孟玉珠起身,打开那个装戏服的箱子,那个箱子,是她的百宝箱,也是她的工具,当初在南府的时候,她的首饰衣裳是最齐全的。满满好几箱的装备皮肤。 现在不比当年了,没了宠幸,很多东西也陈旧了,只有这几件还勉强可以入眼。 孟玉珠挑了一个灰蓝色的小生衣裳穿起来,袖子一摆,拉起田令月的手:“田贵人竟然闻到了鳄梨香,难不成是想念皇上了么?娘子啊——为夫这身衣裳,你看看,好还是不好。” 孟玉珠扮起男人来,自有一番英姿。 田令月似醉是醒,倚在孟玉珠的臂弯里,两人的脸越贴越近。 皇上静静地看着她们表演。 他早该猜出来,共同的敌人便是朋友,这二人为了对付杜仅言,紧紧地团结了起来。 他没想到的是,二人竟现场演起了CP,而且毫无违和感,他这个男人倒像是多余的。 高让的嘴能咧到耳朵上。 这画面他不太敢看。 他偷偷看看皇上的脸上,觉得什么也没看出来,皇上似乎很淡定,不然人家是皇上呢。 那边先贵妃跟田贵人都快亲上了,皇上还能忍着,皇上挺能忍的。 可万一两位娘娘真亲起来,传出去皇上的脸往哪放,皇上翩翩少年郎君,怎么能受此大辱。 高让忍不了,偷偷投了个小石子扔到纱窗上。 “皇上——”田令月赶紧推开孟玉珠。 孟玉珠凑上去把田令月抱在怀中:“妹妹疯魔了不成,好好的你叫什么皇上。” “不是,是皇上来了。” “你真疯魔了,皇上说了,一辈子不见本宫的。难不成他还来看我吗?”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六章 骗皇上感情 皇上或许是来看我的。”田令月理理鬓边头发,趁机在花丛里掐了朵芙蓉花戴在鬓边。 “皇上,臣妾许久不见皇上,不知道皇上突然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恕罪。”田令月一面说,一面捧起她抄的经文:“皇上,臣妾最近都在安安静静的抄经,一则为陈国祈福,二则为太后皇上祈福,本以为送不出去了,没想到皇上您来了,正好呈给皇上,您看臣妾抄得还算仔细吗?” 田令月捧着经文膝行上前,鬓边的芙蓉花一层一层又嫩又艳,衬得她皮肤也娇嫩起来。 田令月的声音斯文里透着谨慎,谨慎里透着喜悦。 孟玉珠冷哼一声。 平时一起受冷落的猪队友,一朝皇上来了,她变的可真快,跟现出原形了似的。刚才还一起痛骂宫嫔痛骂皇上,这会儿功夫她已经成功巴结上去了吗? 高让也颇为不解。 明明这俩女人前头还在密谋大事呢,桩桩件件听起来都费脑子,转瞬之间,田贵人就换了一副乖顺可人的模样,要多柔软有多柔软,那声音,能掐出水来,她看着皇上的眼睛,那拉丝的眼神,可真深情啊,比太后瞧皇上都深情。 看来做皇上是十分不易之事。 后宫诸多女人,好些都是演戏高手。 前一秒还在当怨妇,后一秒就变成红颜美人。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哄骗皇上。 皇上才二十来岁,行走在花丛里,可怎么应付的过来。 当皇帝太累了。 高让偷偷瞄了瞄皇上的脸色。 皇上波澜不惊。 皇上的这个表情高让很理解。 大意就是说朕就静静地看你表演,朕不想说话。 有时候大臣们在朝堂上瞎说八说,胡乱给主意的时候,皇上就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静静地看着,不说话。 “皇上你走了这一路一定累了,山竹,你不是去万如殿买了饭菜来吗?还不端上来让皇上尝尝。” 山竹不敢动。 “山竹——”田令月略大了点声,她还以为,山竹骤然见到皇上吓坏了,没想到山竹转身匍匐在皇上脚下又哭起来:“皇上,奴婢今年也不小了,等再过两年,奴婢就可以出宫去了,奴婢家里还有母亲,求皇上开恩,不要杀我。” 田令月脸一白。 孟玉珠也紧张起来,这日练舞,她涂了厚厚的胭脂,又多喝了两杯,脸就愈发红了。 孟玉珠轻轻扯了扯田令月的衣袖。 田令月心中七上八下的,她不明白山竹为何说这些话,但皇上乍然前来,似乎不是什么好事,当下她只想赶紧捂住下药的事,于是呵斥山竹道:“最近你病的重,咱们长乐宫缺衣少药的,所以如今你竟胡言乱语起来,万一吓着皇上怎么办,还不退下去。” 山竹的腿像是灌了铅,动也动不了。 皇上不动声色:“刚才田贵人说让山竹去端饭,怎么又说她病重?” “皇上,臣妾……” “主子,你就招认了吧,你让奴婢给万如殿下药的事,皇上已经知道了,太医也验过了,主子就不要再隐瞒了…..欺君之罪,是死罪啊。主子吩咐我去下药,贵妃娘娘给我拿的堕胎之药,这是骗不了人的。” 田令月手里捧的经文掉到了地上。 若论大场面,孟玉珠见过不少,但这日的阵仗也让她心里害怕。 “糊涂的奴婢,是不是看万如殿主子如今过得好,你便想易主伺候,不知受了谁的指使,来污蔑我们,你这奴婢真是胆大包天。” “我没有…..” “朕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皇上厌恶地垂下眼眸。 这些女人啊。 若是谋算他的钱,还尚可原谅,他是皇上,他有钱。 可有些人,偏偏谋算他的感情,嘴上说着对他情深几许,背后却干着见不得光的勾当,是觉得他这个皇帝好骗吗? “田贵人,朕犹记得,当初你进宫时,跟杜氏同住永福殿,那年梨花落得早,你在窗下抄经,杜氏给你研磨。一层一层的梨花映着窗子,文文静静的你,让人眼前一亮,宫中从未有过你这般文静娟秀的女子。只是后来,你变的太多了。” “皇上……”田令月见事情瞒不过,一瞬间脑子里想了八百个点子:“皇上,自从你把贵妃幽禁到长乐宫,贵妃颇有怨气,臣妾的日子过得十分艰辛。” “当初你做的事,也该受些惩罚,朕还想着,若有朝一日你改了……” “皇上,臣妾跟贵妃娘娘住在一个屋檐下,处处受她辖制,臣妾也是身不由已。贵妃娘娘听说杜姐姐怀孕了,心里气不过,所以掏出她私藏的堕胎之药,逼着山竹去下到杜姐姐的汤锅里。当年臣妾跟杜姐姐同住永福殿,毕竟是有情分的,臣妾是无论如何下不去手的。” 杜姐姐。 呵呵。 叫的真亲热。 若不叫那声杜姐姐,皇上或许还能听她瞎咧咧。 这长一声短一声的杜姐姐,让皇上有点儿水土不服。 “你别再叫她杜姐姐。” “为何啊皇上。” “你原本也不配。”皇上冷冷的。 田令月的眼泪落在经文上,那是她一笔一画抄写出来的经文,曾经她用经文赢得过太后皇后的青睐,可如今,她抄的经文,落进尘埃里,皇上连看也未看一眼。 “皇上,臣妾是冤枉的。臣妾心里只有皇上。这一切,真的是贵妃娘娘指使的。”田令月哭得,像那年永福殿梨花上的雨水,吧嗒吧嗒,一刻也停不住。 孟玉珠冷着脸。 若放在当初她鼎盛的时候,高低得赏田令月两个嘴巴子。这一件一件的事她哪一件没参加,当着皇上的面,她把她自己择的干干净净。 可这一次,孟玉珠只是静静望着皇上:“皇上说吧,怎么处置,大不了把我们送进冷宫去,反正这跟冷宫也没什么差别了。反正我们是想害杜氏的孩子,她夺了我的宠幸,她不配有孩子。” 皇上站起身,抬头望望四角的天空,屋脊上有小兽,虽落了尘,但不乏可爱。 有些人,注定是要离开的。 有些人,注定是改不了的。 长乐宫朱漆大门重重地合上了。 皇上立于台阶之上,背对着宫门长长的沉默。 自那日起,长乐宫诸人,只进不出,一应吃穿用度,内务府供应,其他,再无。 皇上还未走远,长乐宫诸人已经嚷嚷起来。 田令月:“皇上,臣妾真的知道错了,求皇上原谅臣妾吧,臣妾以后再也不敢了。臣妾以后只会好好抄经,再不敢了皇上。” 孟玉珠系好她的戏服,言语里带着揶揄:“田贵人一会儿换了好几副面容,别说是皇上了,连本宫都认不得你了。谋算别人的时候,你处处当先,甘为军师,一旦出了事,你先把自己择出来,真好。” 田令月不敢怼孟玉珠,便拿山竹撒气。 “只是让你去下个药,你竟闹得人尽皆知,白白教了你那么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出了事你先把主子供出来,这样的奴婢打死了也是该当。” 山竹匍匐在地上哭得厉害。 自从她伺候在田令月身边,虽没有大富大贵,但也水涨船高,谁知道如今越来越回去了。 听说要把她打死,山竹哭得更凶了:“主子,奴婢知道错了,还求主子原谅奴婢吧,奴婢家里有母亲,再过两年等奴婢出宫去了,还有一位表哥在等奴婢,奴婢若是死了,那我表哥就没媳妇了。” 田令月冷笑着把山竹推开:“你还妄想出宫嫁人,长乐宫诸人,只进不出,你想出宫去,除非等到死的那一天。自今日后,你就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 “那奴婢去哪伺候?” “恭房还需要人,你去恭房涮马桶吧。” 山竹听了,顿时晕了过去。 太和宫。 傍晚有凉风。 空荡荡的大殿里有些燥热。 皇上穿着白色的袍子,头发松松挽着,银冠明媚,他束手立于殿外不发一言。 大殿巍峨。 近处宫殿重叠,长长的甬道寂静幽深。 扶着栏杆往远处看,山峦叠嶂,护城河滔滔西去不复返。 护城河往西,再往西,穿过重重的山峦跟江水,再过十几座城池,便是北定城了。 自从收到北定城送来的折子,皇上几乎是水米未进。 折子是越王递过来的。 之前西北战事吃紧,游牧部落跟夜郎勾结来犯,朝廷已经出了一大笔军饷。 朝廷主张和亲或是议和的官员也被他给斥责了,如今朝廷内外大家团结一致一起对外,不料越王递来的折子却说,他病了,且病得沉重,一时半会儿连榻也起不来了,顺手带来的,还有军医的诊断。 那张诊断,皇上已经叫张太医看过了,军医开的方子也算得体,即使让太医院的太医开方子,所用的药,治疗的手段,也是大同小异。 单子上写了,前些天越王一直在领兵对战与夜郎的兵周旋,饿了也只是随口吃些东西,不知为何便开始呕吐腹泻,一夜能起五六次,用了药不但未好,反而更为沉重,渐渐的,无法起床,更不用说穿上铠甲翻上马背,不过两三天的功夫,越王瘦了一圈,手也抬不起来了,一天多数时间,都是昏昏沉沉的。 大敌当前,主帅病倒,且无好的迹象,这是乱军心的大事。 若此事让夜郎跟游牧部落知道了,那北定危险。不但北定的百姓难逃战乱,这些人一旦在北定得手,一定会沿途往东南方向进攻,到时候打到陈国京城,也不肖半月时间。 折子十万火急。 除了几个军务大臣,其它人,谁也不知道。 军务大臣急得团团转。 “当下军务紧急,只有越王一人可独当一面,他手下虽有赵伯皆、崔真两员大将,但二人稚嫩,并未经历过这么大的阵仗,此一战只能赢不能输,一旦输了,陈国危在旦夕啊皇上。” “是啊皇上,莫说皇上从来不愿意讲什么和亲的事,我们兵部也不赞成和亲,当下就算是去和亲,也会被他们两方看出端倪,也无法力挽狂澜了。越王此一病,病得又重,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游牧部落跟夜郎人又狡黠,他们见不着越王领兵,很容易就能猜到其中缘故,如此用不了几天,北定城就不保啊皇上,这可不是小事。” 废话。 皇上让兵部几位重臣来,本想听听他们的意见,不料一个个是来裹乱的。 这些年一直是越王在边塞经营,越王在边塞的威信比他这个皇上都大。 部落之间的平衡,夜郎的屈服,或许都离不开越王的震慑力。 就连过年时陈国百姓祈福,也会祈求上苍护佑越王长命百岁,英勇无敌。至于他这个皇上活不活得下去,百姓都不惦记。 如今越王病的不是时候,以后的事还未有定论。 北定城危险。 “若不然,明日早朝时,文武百官一起商议一下,毕竟人多力量大,大伙一块儿出主意,说不准就能想出好点子。” “能想出什么好点子?前几日想出和亲的点子才被皇上骂过,让那帮文人想点子,他们除了会跳上桌子指着部落跟夜郎人的鼻子骂上两句还能干什么,到了战场上,连匹马都爬不上去。依臣之见,这事不能拿到朝堂上去说。” 当然不能拿到朝堂上说。 皇上又不是傻子。 朝廷上的官员形形色色,谁知道有没有叛徒。 越王染病的事本就动摇军心,在朝堂一吆喝,那不是跟大喇叭似的吆喝的整个陈国都知道了吗?到时候不但军心不稳,恐怕老百姓的心都要不稳,这个家要散了啊。 皇上揉揉眉心。 这帮大臣,平时出馊主意的时候,点子一个接一个,还不带重样的。 现下让他们想点子,两盏茶的功夫了,一句正经话都没憋出来,更别说点子了。 “皇上,此事不宜拖延,皇上要尽快想出办法啊。” “朕知道。” “皇上可有良策?” “朕再想想。” “皇上,时间不等人啊,越王在北定那边势如水火啊。若不然,让太医院派上几名太医去北定给越王诊治诊治,或许太医院的太医去了,越王就好了呢。” “派太医过去,过于引人注目,很容易暴露不说,说不准沿路太医就被杀了,如今那边乱着呢。再说,军医的方子,太医也看过了,都是合适的。”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易容术 开会开了几个时辰,也没拿出什么好的方案。 太和宫里,帝师史遇穿着灰白色长袍缓缓而来。 一扇千里江山图的屏风,一壶一桌,两杯清茶,史遇跟皇上相视而坐。 如今的帝师,不再是当年那个严肃的帝师了,但一日为师,终身是师。这该死的压迫感。 皇上还是觉得跟小学时候的班主任同坐有些拘谨,双手垂于膝上,默默听着帝师的高见。 “陈国第一名将是越王,越王的地位,是无法替代的。如今想平了北定那边的危难,别人去恐怕不行。” “老师的意思是,朕去?说起来朕的脑子十分好使,纵横捭阖,谋略惊人而又武艺高强,英勇善战确实是去北定的不二人选。” 帝师翻了翻白眼。本帝师教你的夸人的词你全给自己套上了啊皇上。 清茶袅娜,茶香四溢。 乳白色屏风透出轻柔的光。 “皇上在作战上虽有天份,但国不可一日无君,京城也少不了皇上镇守,不然那些外敌知道陈国京城空虚,万一来犯,陈国危矣。” “那老师的意思是?” “不然老臣代皇上去一趟吧。老臣这把骨头,也该历练历练了,即使马革裹尸,也算死得其所。” 这不是开玩笑吗? 帝师虽有文韬武略,但在实战上他就是小白,纸上谈兵可以,要是他去领兵打仗,能不能把马骑走还得另说。 再说帝师在京城里虽有名望,但去了北定那种边塞,谁会拿他当回事?那些拿军功的人一向唯越王马首是瞻,帝师都得靠边站。 帝师若去,不但解不了北定的困顿,反而会让他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 不行不行。 总不能自己在京城里当缩头乌龟,转身把自己老师给献祭了。 “皇上,杜嫔来了。”高让传话。 帝师眉头一皱:“国家危在旦夕,皇上还召幸妃嫔。” “一同前来的,还有史贵人。”高让解释。 一听说有自家女儿的名字,帝师眉头又一皱:“怎么皇上还一次召幸两位。如今大敌当前,皇上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当年商纣王是如何灭的国,皇上你竟忘了吗?” “爹,你絮叨完了没有,以前在府上我就说你唠叨,如今看不住你,你更能唠叨了。”史景捧着汤水进来,开始怼他爹:“爹来了太和宫半日了,可给皇上出了什么好主意了?” 史遇窘迫:“并没有。” “那还不赶紧回去,我娘又该等着你了,一出来就不着家。” 史遇:“这这这” “杜嫔怀着身子,在门外等了许久了,爹你有点儿眼色。再说小厨房给皇上熬的汤水也快凉了。” 史遇 我这帝师养出来的好女儿。 唉。 别说九曲十八弯了,她说话真是一个弯都不会拐的。 皇上都不敢这么跟他这位帝师说话,史景的胆子是一天比一天大啊。 有什么办法呢。 亲生的。 娇养惯了的。 史遇叹口气:“老臣这就走了。” “老师为陈国夙兴夜寐,十分辛苦,小厨房熬的汤水就给老师喝了。另外老师跟史贵人见一回不容易,史贵人去送送老师。” 能喝上皇上赏赐的汤水已经是荣耀了,皇上还贴心的让史景陪着他走到宫门口。 帝师都感慨:“皇上似乎比我有眼色。” “爹,边塞的事真的没有法子吗?” “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知道边塞的事?这事可是绝密。”帝师惊骇,赶紧左右看看,看是否走漏了风声:“你是听谁说的,乱传国事,那可是死罪。” “还不是爹你,嘴上跟绑了个大喇叭一样,坐在太和宫中叭叭叭,我在殿外站着听得一清二楚。” “爹那是操心国事,你一个女儿家知道什么。” “爹是瞎操心,又想不出解决的办法。” 帝师 就不该进这趟宫。 被自家女儿怼不轻。 “我记得边塞有个大将,叫崔真的,武功高强,人也机灵,既然越王病了,何不让他做统帅,区区游牧之族,还有夜郎人,哪里是崔真的对手,到时候定然打的他们屁滚尿流。” “一个女儿家,成天说话就屎啊屁的,成何提统。”帝师皱眉:“北定的事是国事,文武百官都没主意,岂是你两句话的事?国事上不容你置喙,后宫里你倒要多用些力。” “用什么力?” “如今皇后等人都怀了孩子,你也是皇上封的贵人了,要有子嗣才行。别成天没心没肺的。”史遇给史景系了系披风,又给她理了理头发,就像小时候一样。 史景正想说她这个贵人是白捡来的,全靠他爹的面子撑着,皇上硬塞了个贵人的名份给她,可看到她爹那期待的眼神,这些话史景又说不出口了,只能塞了二十两银子给他爹。 帝师哪见过这么少的银子。 托着银子道:“哪来的这些散碎的银子,你在宫里用银子的地方多,留着打赏下人吧。” “这是我做贵人积攒的银子。” 帝师尴尬:“原来是我景儿挣的月例银子,我景儿真是长大了,都能挣回头钱了。爹培养你一场,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景儿还能往回拿钱啊。” “虽然银子不多,让我娘拿着做身衣裳吧。” 皇上看着杜仅言的衣裳,看入了神。 水绿色的宽袖衫子,乳白色留仙裙,衫子上裹着银线绣着白色栀子花,栀子花蕊层层叠叠,是用金丝穿宝石珠子做成的。 一支穿珍珠的米黄色步摇斜插入鬓,鬓边一朵粉色的牡丹花。 或许是怀着身孕,胃口大开,杜仅言人胖了些,本就白净的皮肤更是吹弹可破。 人比花娇。 要放在往日,这样的杜仅言,皇上能看一个钟头。 但如今案上还摊着越王病重的折子,皇上的眉头皱得像蚯蚓。 垂耳鸦立于架上,也学着皇上的样子叹气。 高让又递了新的折子来。 一看是北定来的,高让神色大变,不敢歇一口气就把折子递了上来。 “杜嫔,你看看,折子里写着什么。” “皇上,后宫不得干政。” “朕允你祸国殃民。” 杜仅言 杜仅言打开折子,里头只有区区两行字,第一行写越王病重。第二行写北定局势动荡请皇上想想办法。 皇上穿着中衣盘腿坐于床上,不发一言。 “奴才想为皇上您解忧。”高让伏地。 “说。”皇上头也未抬。 高让:“奴才本想为皇上解忧,可惜奴才未曾读过什么书,除了贴身伺候皇上,别的奴才也插不上嘴。要不奴才给皇上推拿推拿捏一捏?” “不必了,退下吧。” “是。”高让垂头退到了门外。 屏风上的千里江山图,山顶是油绿油绿的颜色,像是青苔一般的明艳。 那是陈国的江山,绵延千里,江河湖海皆在治下。 “皇上,要不要臣妾给皇上推拿推拿捏一捏?”杜仅言摇着手帕子福了一福。 “好,朕正好脖子疼。” 站在门口的高让撇撇嘴,恩恩恩,双标的皇上。 杜仅言给皇上捏了两下,皇上便握住了她的手。 说起北定的状况,皇上暗暗下了决心:“朕听了老师的分析,如今也只有朕去北定,才能带领着将士们奋勇杀敌,才能挽回如今的颓势。陈国的边塞岂容蛮夷侵犯,朕也不容他们如此放肆。” “可是那边是越王的天下,皇上若是打着旗号去了,京城里空虚怎么办?再被人抄了老窝。” “嗯?” “臣妾是说,再被人偷了家宫里可都剩下些老弱妇孺了。” “朕到了边塞,就可以穿着越王的铠甲,打着越王的旗号,带领将士与蛮夷周旋。但朕走了,京城空虚这是大问题,朕不在宫里坐镇,京城就危险。” 杜仅言并不想让皇上去北定。 自古将士马革裹尸,战场可不是闹着玩的。 万一皇上有个好歹,那陈国怎么办?岂不是要改朝换代?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未出生恐怕她就要去寿康宫养老了。这还是好的。 万一真的改朝换代,京城被蛮夷占领,后宫中这一帮女人下场岂不是很凄凉? 犹记得历史上宋朝为金人所破,靖康二年,汴京城破,宋徽宗赵佶、钦宗赵桓父子,为金人所俘,与后妃、皇室、贵戚、臣工一起,共约一万四千人的大队俘虏,分七个批次,押解北上。 跋涉数千里,行程近两年,沿途瘐毙的,被杀戮的,冻死的,葬身沟壑的,涉水没顶的,忍受不了蹂躏践踏侮辱糟蹋,以及被公狗似的押解兵丁,被沿途金朝官吏逐日逐夜地奸污而无颜存世的,到达终点,男十存四,女十存七。 按金官方统计,事实上死的人数超半,苟活的,为奴仆,为妾侍;更糟的,发往边远的荒漠,当牲口卖掉…… 不敢细想。 杜仅言担忧皇上的安危。 “若此时朕还畏畏缩缩,那更是置北定百姓于不顾,北定的下场,可想而知,若北定被占,京城也不远了。”皇上淡淡地分析着当下的局势,像在说一件小事。 杜仅言知道,此时他孤立无援,他要以身犯险。 皇上都要舍身取义了,她这个后宫的女人,自然也不能冷眼旁观。 同进退,共命运,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 “皇上既然想去领兵,又想京城有人镇守,想找一个两全的法子是不容易,但臣妾有办法。” “你能想到办法?” 不是能想到办法,是一直有办法,只是不得皇上召见罢了。 系统里有商城,还有各种才艺技能,区区一个办法而已,根本难不倒人。 “皇上还记不记得,咱们去庸星城的事?这次皇上若是去了北定,再在宫里营造出一种皇上您还在宫里的假象,那京城就不算空虚,而皇上也可以在外面奋勇杀敌,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所以.朕怎么能又去北定领兵,又在京城镇守?” “皇上当然分身乏术,但再变出一个皇上不就行了?” 切。 皇上差一点儿翻白眼。 到底是女人,想法就是简单。 再变出一个皇上。 当孵小鸡呢,拿几个鸡蛋就能孵化出好几个。 变出一个皇上是那么简单的事么? 当初去庸星城,不过区区数十天,关上太和宫的门,营造出皇上不务正业,日日歌舞的假象,便把这些人给哄住了。 如今大敌当前,局势紧张,文武百官几乎每天都要奏事,若此时再闭门不出也说不过去,太后都能一拐棍给太和宫的门捅个窟窿。 所以去哪变个皇上?不是天方夜谭吗? “皇上,你喝杯茶,听臣妾娓娓道来。”杜仅言给皇上端了一杯铁观音,小声说道:“皇上您大胆去北定,臣妾在家当皇上。” 皇上:“噗” “皇上,请您给臣妾一个机会。” 皇上黑脸:“朕想给你机会,那帮文武大臣也不愿意啊。杜氏,你要知道,冒充皇上是死罪,况且你是个女人,你一个柔柔弱弱的女人冒充朕,文武百官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子,你怎么能蒙混过去?” 看来皇上不相信她。 当然了,口说无凭。 杜仅言决定展示些绝活。 自打进了宫以后,有了皇上的宠幸,不管是获得皇上的赞赏还是皇上给了好评,侍寝,怀孕都能得积分。 现下她已经积攒了两千多积分。 打开系统,打开技能一栏,选中易容术。 易容术,通过一些化妆的手段,可以改变人样貌的技术,如果技术好,可以让人在短时间内改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 杜仅言一向手残,但花一百积分买下易容术之后,系统直接给出了化妆包并附带了易容技术。 杜仅言端着小镜子一阵摆弄,又把发间的粉色牡丹花取下来,簪子取下来,将头发拢到头顶上,银冠束发,长眉入鬓。 高让推门进来,看到穿着纱衣的杜仅言赶紧跪下磕头:“杜常在啊不皇上奴才不知皇上在跟杜常在玩耍,奴才有罪。” 皇上一脸懵逼。 玩耍? “奴才不知道皇上穿了杜常在的衣裳” 皇上低头看看自己的中衣,心想高让这是中了哪里的降头,怎么说话颠三倒四的? “皇上,奴才不是有意闯进来的,是御膳房的饭菜好了,想问皇上要不要现在摆进来。”高让头也不敢抬,当真是吓得不轻。 他一进来,就看到了杜仅言的身子上长了个皇上的头。 这么诡异的事,他以为撞邪。 就连称呼,他也不会了。 好家伙上半身皇上,下半身杜常在,这该怎么叫?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八章 买个变声器 瞧高让那死出吧。 皇上有点瞧不过去了:“高让,你好歹在朕身边伺候的,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怎么这般扭捏起来。” “奴才……奴才似乎是眼花了。” “瞧你那点儿出自息,怎么就眼花了。” 看来皇上不知世间险恶啊。 杜仅言转身给皇上端了杯清茶。 皇上接茶的时候,乍然看到了杜仅言的脸。 天。 怎么跟他这个皇上长的几乎一毛一样?就那长眉入鬓的造型,那一皱眉就会显现的梨涡都在一个位置。 “高让,朕好像也眼花了。”皇上痴呆。 杜仅言欠身要坐到床上。 皇上赶紧拒绝:“别……别别别别别…….朕……有点迷糊。” 谁看了不迷糊呢。 陈国律法,假扮皇上是死罪。 可杜氏这不是假扮,是直接变成了皇上啊。 别说,杜氏好像还美颜了。 他连续熬夜几个晚上,眼角有些淤青,像是被谁揍了两拳,杜氏的脸上却光滑的很,淤青不见了,像刚剥壳的鸡蛋。 真嫩啊。 皇上偷偷地向裤裆里摸了一把。 幸好还在。 万幸还在。 真是吓得不轻。 看到杜仅言的那一瞬间,他脑海里跟炸爆米花似的灵感迸发,就想到《聊斋》里有个鬼判官,法术高强,可以把两个人的头给换了而这俩人还都能活。 皇上还以为出了邪难道是谁把他跟杜仅言的头置换了,不然怎么能这么像呢。 于是才赶紧摸摸裆下,还好还好,还是全乎的。 心下放心不少,又让高让捧了小镜子前去,对着镜子照了照,恩,还是他,没变模样,高大帅气,英俊潇洒,看来不是换头。 那杜仅言是用的什么仙术不成? 杜仅言提着纱衣欲上床解释,皇上十万个拒绝:“你……杜氏……你现在这样……上床好吗?” “皇上跟臣妾生疏了不成,皇上不是要臣妾侍寝吗?” “半个时辰以前,朕是有这想法,不过现在……朕真是一点儿也不敢有这想法了。朕的思想,现在无比纯洁。”皇上小心翼翼伸出手,双手在杜仅言胸口比划着,又在杜仅言腰上比划比划,抓耳挠腮想证明那什么,但却下不去手,只能咬着嘴唇问:“杜氏,你…….那个……没变成男人吧?” “皇上,臣妾只是易容术易了容,身子还是臣妾自己的。” “那就好,那就好,不然你变成朕的样子,你又怀着孩子,到时候岂不是朕要生孩子?那不是奇耻大辱?不过杜氏,朕真是小瞧你了,你干着外卖生意,还能易容,你真是个人才啊。” “皇上,奴才有个妙计。”高让一脸欢喜。 “说。” “既然杜嫔娘娘有这易容术,何不易容成越王的样子?到时候岂不是能统领大军?” 皇上给了高让一个白眼。 杜仅言是有易容术,可那是易容术不是飞升术。 她易容成越王的模样去带兵打仗,估计还没上战场都能被马蹄子踢飞。 她又怀着身孕,别说是千里颠簸不能去,就是他同意放她去,太后也不会允准。 毕竟一个弱女子,怎么能让她以身犯险呢。 “杜氏怀着身子,又柔弱的很,即使能易容成越王的样子也不宜去边塞冒风险,不过高爱卿的话,却让朕灵机一动,朕倒有一妙计。” 高让崇拜地望着皇上:“皇上,奴才愿闻其详。” “杜氏,你能不能把高让易容成越王,让他去边塞带兵。高让见过越王多回,越王的秉性他也了解一些。” 杜仅言…… 高让:“皇上饶命,奴才只是个太监。” “那还不去干太监该干的事。”皇上眉目一垂。 高让赶紧退守到门口。 好险。 杜仅言有这么神奇可以如假包换的易容术,皇上便可以放心大胆去边塞冒充越王领兵。 毕竟皇上的心眼子也不比越王少。 皇家子弟一向文武双全,区区带兵,皇上胸有成竹。 可他去边塞,杜仅言就要冒充他在宫里行走。 高让这里倒可以蒙混过关,高让一向是他的小狗腿,杜仅言易容这事,高让的口风自然很紧。这事也就限于他们三个知道。 可是杜仅言一个怀孕的女人,真能在宫里假扮他这个皇上吗? 明显杜仅言比他矮了一些。 不过戴着高一些的发冠的话,或许可以弥补一点点。 杜仅言怀孕的月份小,肚子还不明显,倒也不算纰漏。 可她假扮皇上,总不能不说话吧?他又不是哑巴。 杜仅言跟他说话的声音是完全不同的。 这是致命的漏洞。 皇上不放心,准备测试一下。 “杜氏,你唱个小曲来听听。” “皇上,臣妾没有那方面的才艺啊,皇上若想听小曲,可以叫南府的人。” “不用叫了,朕主要想听听你是不是乌鸦嗓。” 侮辱谁。 听说过乌鸦嘴,什么时候还有乌鸦嗓。 皇上却自有定论:“朕知道了,你虽然易了容,但声音没变,果然还是乌鸦嗓。” 杜仅言翻了个白眼。 “有你这个假皇上守在陈国京城,也不是不行,只是…….” “皇上有何顾虑?” “只是你说话的声音跟朕完全不同,这会露馅的。一旦被外人所知你这个皇上是假扮的,那后果就严重了,说不准你跟京城的百姓都会有性命之忧。每每想到这一点,朕就放心不下,心里不安。” 不早说。 这根本不算事。 有系统在手,这些问题易如反掌。 杜仅言丝毫不慌:“皇上,臣妾有变声器。” “变声器是什么乐器?朕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是南府的乐器吗?还是民间的乐器?” 皇上懵了。 变声器当然不是什么乐器,而是杜仅言在系统商城里买的一种道具,两个积分,就可以用一天变声器,买一个月还可以打五折。 有打折就很香,杜仅言一口气买了一年的。 当然了,不能跟皇上说什么商城里买变声器的事,不然皇上肯定以为她是妖怪。 杜仅言只能跟皇上说,她跟一个民间艺人学的变声,这一年里都可以变成其它人的声音,毫无破绽,也就是说,这一年里,她都可以模仿皇上说话的声音。 皇上:“你真能模仿的好吗?” 系统里从来不卖假货。 当然能模仿的好。 “你跟朕学一个声音来听听。” “皇上喜欢什么样的声音?御姐音?萝莉音?少女音,糙汉音?太监音?” 守在门口的高让皱皱眉:太监惹谁了。 皇上对什么太监音,糙汉音不感兴趣,少女音也没什么兴趣,不过什么萝莉音、御姐音,恩,可以听听。 “那你给朕来点萝莉音,御姐音什么的,让朕听听,有没有那么一点点像。” 杜仅言花了积分,很快变声器到账。 那就试试效果吧。 “各位就在此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吧,累么?累就对了,舒服是留给死人的。这江山宝座,男人坐的,女人就偏偏坐不得了吗?” 皇上后脊背一凉,好家伙,这谋朝篡位灭九族的声音还很嚣张。 “让妲己,看看你的心,请尽情吩咐妲己,主人。主人的命令是绝对的。” 皇上露出姨母笑,恩恩,这个不错。 “左三圈,右三圈,扭一扭,转一转,人家也是萝莉控,男神是孟德大人,喜欢的宠物是阿典,梦想是养只羊驼。” 这个,虽然听不懂,但也不难听。 皇上嘴角一扬。 南府的戏曲舞蹈虽好,但看的有点儿疲倦了,杜仅言这声音一换,新鲜感可不就来了吗?好有趣的声音,不一会儿功夫,就好像有三五个人在太和宫里说话一样,真是稀奇啊。 “朕觉得你那灭九族的声音挺吸引人。”皇上双手抚摸上杜仅言的嘴唇,这是怎么样神奇的嘴唇啊,那些灭九族的话说的好有气势。 “皇上,说话就说话,您怎么还上手啊。”杜仅言道。 是高让的声音。 杜仅言竟然成功模仿了高让的声音。 这如假包换的声音,让皇上差一点儿尿盾。 好家伙前一秒还在摸自己的妃嫔,后一秒感觉在跟高让谈情说爱? 扑面而来的负罪感。 “杜氏你是女人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你这样吓朕会把朕吓得不行的。” “皇上您不行了?”杜仅言惊。 “胡说,现在还行。” “那咱们歇息吧,如今臣妾有易容术,就等同于皇上您有了分身术,皇上即日便能启程,现下要好好休息才行。” 锦帐垂下,明烛摇曳。 杜仅言拉着皇上的手坐于床旁。 “皇上,太后来了。”是高让的声音。 皇上捏捏杜仅言的脸:“皮是不是,没事老学高让说话做什么。” “皇上,是太后来看您了。”门口的高让声音拔高了两分。 原来不是杜仅言模仿,真的是太后来了。 皇上起身迎接,想到身边的杜仅言也是他的模样,顿时紧张起来,就杜仅言这易容术的水平,太和宫里出现两个皇帝,还不得把太后吓的仰倒当时就中风啊。 不行不行。 皇上让杜仅言藏到屏风后面去,千万不能出来。 他自己去迎了太后进门,把太后安置在榻上坐着,他自已伺候在旁边。 灯火很亮,屏风是用极细的蚕丝绣成,又轻又薄,几乎透光。 皇上明显看到屏风后有个人影。 万一被太后发现了,太后哪受的了这种刺激。 于是赶紧站到屏风前面去挡着。 太后坐于榻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开始数着她腕上的佛珠:“齐儿给哀家来了一封信,是八百里的加急,说是他病得重,军医说,这一个月怕都起不来床,以后能不能好,还是未知数。” 太后抽泣了一回,拿手帕子擦擦眼角:“如今听闻边塞跟夜郎都不安生,这时候正是用齐儿的时候,但他倒下了,皇上是否还有可用的人选?文武百官可有什么建议?万一那帮异族攻破北定可如何是好呢。哀家虽是后宫妇人,不得干政,可当下陈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哀家也不能不多问这一回。” 太后又抽泣了一回,静静等着皇上的回答。 高让真是的,生怕太和宫里不够亮吗,点了那么多蜡烛,照得太和宫如白昼一般。 太后这种眼神不好的,现在也瞧得清楚了。 特别是那么薄的屏风,屏风后藏的人是分分钟要暴露。 如今太后就在门口坐,想出去是来不及了,可屏风正对着太后,万一被太后发现杜仅言扮皇上,那杜仅言又得顶个雷。 皇上一心想护着杜仅言。 所以学着杜仅言的样子,夹着腿立于屏风前头。 又怕遮挡不住,故意伸伸手,掐掐腰,扩大点儿面积。 太后正在擦泪也不擦了,盯着皇上仔细瞧了瞧,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似的,可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清楚,不过近来还算稳当的皇上,这会儿捏捏捏捏的在那儿摆造型,好奇怪啊。 皇家子弟,从小就被教育走的正坐的直,这叫站有站相,坐有坐相,谁允许皇上这样了。 太后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简儿,你在那搔首弄姿的做什么。” “回太后,朕…..朕……身上有点痒。” “可有什么不舒服?是衣裳不舒服让皇上痒了还是吃了不对付的饭菜?站着别动,哀家看看。” 太后说着就要上前。 皇上吓得赶紧站定:“太后,朕又不痒了,可能是有点儿想…..想…..” “想什么?” “刚才茶水喝多了,大概是想去个恭房。” “那还不去,站那夹着腿,成何体统。” “是,太后。”皇上拔腿要去,突然灵光一闪,不能去啊,若是去了,这么薄的屏风,太后不就发现杜仅言了吗? 为了杜仅言,这恭房是万万不能去的。 “皇上怎么又不去了?” “朕突然又……不急着去恭房了。” 太后:“你如今也是皇上了,怎么想一出又一出的,这么大个人了,也没个定数。” 太后由关姑姑扶着坐了回去,叹了口气数她的佛珠:“哀家跟你说了这些话,你可听在心里了?你心里是怎么个算计,跟哀家说一说,哀家也听一听你的意思。” “朕是想——” “你别站屏风那了,都挡着光了。哀家近来眼神不好,看什么东西都有点儿模糊,简儿,你到哀家跟前来。” 啊。 就要躲不过去了。 皇上的双腿又不自觉的夹了起来。 太后:皇上今晚有点妖孽 (本章完) ------------ 第一百六十九章 皇上扮女人 这夹腿的死出,太后不爱看。 皇上瞧着太后那神情,就知道太后看不下去了,忙道:“太后,朕跟您做个游戏。” 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有心情做游戏。 太后叹了口气。 “太后,您把眼睛闭上。” 太后无奈,只得把眼睛闭上,顺便让关姑姑也把眼睛闭上。 皇上赶紧给杜仅言打招呼,示意杜仅言躲到床上去。 杜仅言眼疾手快,往床上一趟,可惜还没来得及盖上被子,太后已经睁开了眼睛。 皇上一咕噜翻到床底下,杜仅言只能背对着太后不敢吱声。 可层层叠叠的纱裙出卖了她。 太后眼睛是看不清楚,可不瞎。 床上多出来个人,她老人家一眼就瞧出来了。 “皇上说的游戏,是大变活人吗?”太后虽老了,但也能紧跟时尚。 “都什么时候了,皇上还有功夫召幸妃嫔。”太后扶额:“怪不得在屏风前那么不自在,原来是怕哀家发现你召幸妃嫔的事。她是哪宫的?” 杜仅言一窒。 关姑姑复道:“太后问话,要恭敬应答。” 当然,不能躺在床上回答。 “皇上,怎么办?”杜仅言低声问床底下的皇上。 皇上:“朕现在躲在床下,自身难保……” “那皇上躲床下不要吱声,臣妾正好去探一探太后的口风,顺便实验一下,臣妾这个皇帝,做的像不像。咳咳……”杜仅言突然硬气起来。 皇上:“杜氏,朕觉得你好像还有点儿兴奋。” 可不是兴奋吗。 可以COS皇帝了。 天下有几人有这待遇。 杜仅言整整纱裙,理理发冠,咳嗽了两声试试她的变声器,而后大大方方起了身,走着外八字的步伐,来到太后跟前,取下太后手腕上的佛珠放到关姑姑手里,轻声道:“太后的眼睛不好,天天数佛珠也累眼睛,该歇一歇。” 太后竟乖乖地坐着未动。 “高让,太后走这一路也该渴了,叫御膳房把夜里炖的参茶端上来一盏,上好的山参炖的茶最合适太后养身子。” 等高让把温热的参茶端上来,杜仅言又吩咐他,把进贡的好山参,挑大个的,有半个胳膊长的,收好了交给关姑姑拿回慈宁宫去,让太后好时常喝上。 “太后关心朝政,儿臣都记在心里了,太后放心,陈国文武百官众多,其中人才辈出,区区游牧之族跟小小的夜郎,岂会是咱们的对手?边塞不但有越王,也有赵伯皆、崔真等将领,都是可用之人,有他们在,北定自然固若金汤。” 太后点点头,只是眉眼还有些忧伤。 毕竟她的亲儿子越王卧病不起,太后这位老母亲自然牵肠挂肚。 “越王的方子朕已经让太医院研究了,也让太医院敲定了药方,八百里加急又送了两箱药过去可保无碍。” 太后乖乖地喝下参茶,又乖乖地拿手帕擦擦嘴角。 “天色不早了,还劳烦太后跑这一趟,都是朕的不是。有朕在,陈国无虞,太后只管在慈宁宫安心休养。” 太后喝完了参茶,竟一句话也没插上。 本来心中有千言万语想发挥的,生生给憋了回去。 从太和宫出去的时候,只觉得心中又是郁郁,又是感动。 这是什么复杂的情感,都把太后给整不会了。 关姑姑抱着长长的山参跟着太后的轿辇。 月光如银,倾泻在深宫屋檐上。 甬道的青石被月光抹了一层,发出银白的光芒。 一顶轿辇缓慢行走在长长的甬道里。 太后扶着额,细细品着太和宫里发生的事。 “不知越王病的如何了,太后最近日夜悬心,都未能好好休息。”关姑姑小声道:“如今都是越王领兵在外,越王怕是累倒了也是有的,说起来,总归是越王辛苦。” 越王为太后亲生。 太后是悬着心。 但这晚太后的心更是系在皇上身上。 脑海里全是皇上的样子。 “简儿怎么突然这么知书达礼体贴周到起来?”太后扶额:“以往哀家总像约束孩童那般约束于皇上,以至皇上并不爱跟哀家说体己话,可刚才,你也听到了,皇上是在关怀哀家啊。” “御膳房的山参汤,皇上还惦记着给哀家端一碗,临走还不忘提醒咱们带着山参。” 太后摇摇头:“哀家被这一切冲昏了头脑,竟忘了一件大事。” “何事?” “你看到没有,皇上他竟然穿着纱裙啊。那条纱裙层层叠叠的,颜色瞧着也熟悉,一时半会儿的倒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皇上穿着纱裙,那皇上…….”太后硬是把后面的话憋了回去,直到下了轿辇,进了慈宁宫,太后才在院中的一个石凳上坐下来接着道:“皇上穿裙子,列祖列宗在上,皇上这是在干什么?” 关姑姑没接话。 年轻人的事,她一向疏于打听。 皇上的太和宫,她也不是经常去。 哪想到这回竟然撞上皇上穿裙子。 这是什么兴趣爱好,她也不敢说。 毕竟,兹事体大。 太后琢磨了一盏茶的功夫:“以前,有人传皇上喜欢男人,后来,哀家瞧着皇后跟卫嫔她们都有了身孕,所以就觉得这些谣言不攻自破,也就不计较了,哪知皇上还有这奇葩的爱好。” “太后是指?” “说不准皇上爱穿女人的衣裳,而并不是喜欢宠幸女人。” 关姑姑惊呆。 她这个伺候在太后身边的老人,本就不大喜欢皇上。 听太后这些说,关姑姑汗毛直竖。 “原本是哀家大意了,刚才在太和宫,皇上他侍奉哀家十分殷勤,哀家总觉得哪里不对,又说不上来,如今想想,只顾着感动了,竟把他穿裙子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太后,您该歇歇了。” 太后却委屈地拿小手帕擦泪:“先帝,列祖列宗在上,哀家为保闵氏江山,一日也不敢懈怠,可皇上……他竟喜欢扮女人……如今大敌当前,哀家该怎么办才能把皇上掰回来呢……” 太和宫。 杜仅言都不敢相信太后竟然走了。 太后走了,她有点儿口渴,正好御膳房温热的参汤还有半锅呢,叫高让端上来一盏先喝着,肚子还有点儿饿了,御膳房烤的羊肉包子当夜宵,虽比不上万如殿的配方,但御膳房的手艺也算可以了。 怀着身孕胃口大,一口气炫三个羊肉包子。 有点儿舒服。 皇上从床下爬出来,本以为杜仅言独自面对太后会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本以为太后会好好挑一挑她的毛病,就冲她穿着女人的纱裙,太后就得发表一篇八百字的作文,太后最见不得一个男人娘炮兮兮了。 没想到杜仅言三言两语就把太后打发回慈宁宫了,临行前还感动的一塌糊涂,根本未提穿裙子的事。 事毕杜仅言叫高让端参汤,这一个假皇上,一个老太监,配合的还很默契。 好像他这个真皇上是充话费送的。 杜仅言又吃又喝还给她自己安排上了。 那张棱角分明的英姿爽朗的脸,在灯下散发着清冷又温暖的光。 皇上心里多少有点儿吃醋。 做皇上做到他这份上,真委屈。 “杜氏,做皇帝好吗?” “好。” “好在哪?” “御膳房的饭菜好吃,太和宫又大又宽敞。” “还有呢?” “等我再吃个包子,好好想想。” 皇上皱眉,杜氏,该说杜氏不认生好呢,还是说她乐不思蜀? 在太和殿里安排上了,一点儿也不想回万如殿哪。 杜仅言炫完了包子,才发现皇上还在一旁站着。 罪过罪过。 用了易容术怎么智商还变低了。 怎么能把皇上晾一边呢。 人家可是如假包换高高在上可拿捏人生死的皇上。 皇上还站着呢,她就在旁边坐着炫吃炫喝,不是作死么。 杜仅言赶紧从榻上弹起来,把皇上按下去,然后乖顺地伏在皇上身旁:“皇上您英明神武武功盖世雄才大略明察秋毫气吞山河尧天舜日,臣妾若能学到皇上您一点点的皮毛,便是臣妾的造化了,刚才都是臣妾献丑了,皇上您大人大量一定不会跟臣妾计较的吧。” 皇上面上冷峻,嘴角却是梨涡乍现。 这个女人,倒是能屈能伸。 前一秒还在COS高高在上的帝王,下一秒就变成了人畜无害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皇上觉得以前小看杜仅言了。 杜仅言要是坏起来,别人灭九族,她得灭十族,她的胆子比一般人都大,连太后都敢忽悠。 不过这样的杜仅言,却像是能撑住场面的。 假扮皇上,不是人人能做的。 即使有人长得像,但假扮皇上,也能吓破胆,毕竟这是灭族的罪。 杜仅言不一样,她明知是灭族的罪,却欢天喜地的COS。 “你要是个男人,朕高低得封你个官当当。”皇上抚摸着杜仅言的手,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把她留在宫中当皇帝也行,反正她COS的挺内行的,好像还乐在其中。 “朕想了想,事不宜迟,明日朕便带些一些人马往北定去。另外,朕会留一百暗卫守在京城归你调遣。当然,明日起你便是皇上,他们都归你使唤,以后你抬头低头房顶屋檐若是看到了他们,也不必惊讶,有他们在,你是安全的。” “皇上要去多久?十年之内能回来吗?” 纳尼? 皇上眉头紧锁。 朕是去杀敌平乱,不是要改朝换代或是迁都。 去北定十年,那不是去杀敌了,那是被俘虏了吧。 可去北定平乱要多久,皇上也说不好,若顺利,可能不出三个月便回来了,若不顺利,在战场上拖延起来,那也不能脱逃。 说到此皇上有一点点感慨:“你刚怀孕,正是需要朕的时候。” 想到自己怀着身孕可能会让皇上牵肠挂肚,或者让皇上分心,杜仅言忙道:“皇上只管去吧,宫里有太医,臣妾的身子好着呢,太医也会小心看顾的。” “朕听你这意思,恨不得快马加鞭把朕送走。” “臣妾惶恐,怎么敢有这种想法,不过北定正是需要皇上的时候,国事重要,臣妾只能留在宫里,以免暴露了皇上的行踪。” 这还差不多。 皇上心情稍缓。 烛火熹微。 月光更淡了。 天际星子寥寥,若隐若现。若隐若现的星子汇入天河,天河璀璨,如一条白练,悬于夜空。 屏风映着烛火,银白蚕丝上倒映出两个人影。 皇上给杜仅言分析了局势,最后提出了几点意见。 一、她来当皇帝,但朝廷事务一向是内阁整理了之后上报,有内阁把关,大事上一般不会出什么纰漏,她基本露露面做个决断就行,但万万不能暴露她真实的真份。 这一点儿,杜仅言可以做到,她的易容术如假包换。 二、后宫事务一向是皇后打理,如今皇后不方便,后宫事务得需杜仅言多操心。当然了在后宫也不能暴露身份。 这一点儿也没问题,只要不召人侍寝,谁能知她是男女? 三、皇后等人快生了,宫中虽有太医,到底需要稳婆,皇后等人的胎也交给杜仅言了。后宫的子嗣关系到陈国的命脉,这一点,不可掉以轻心。 这好说,虽然女人生产的时候需要叫稳婆,但稳婆基本都会提前进宫侯着,杜仅言带着系统,京城范围内的地图系统里都有,GPS能精确到稳婆住哪条街哪个胡同,到时候只需提前几天把可靠的稳婆提溜到宫中就行了。 四、“朕走了以后,你不可跟太监过于亲昵,不可宦官当道。” 高让已经膝行上前:“皇上,奴才不敢啊。” 皇上:“朕早说过,朕读书的时候高让你不要在旁边伺候,你看,书听多了,你都变聪明了。朕说什么,你都能懂。” 高让嘿嘿一笑。 不然他是皇上贴身小狗腿呢。 杜仅言当然明白皇上的意思。 皇上是想提醒杜仅言,不能叫太监伺候洗澡,也不能叫太监伺候更衣,去恭房也不能带个太监,等等等等, 杜仅言心里暗暗啧啧啧,哪个女的去茅房会带个太监。 “皇上放心,臣妾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后在太和宫,会尽量叫宫女伺候。” 皇上松了口气。 跟聪明人就是好沟通。 最后一点,皇上说的有点儿艰难。 “边关险恶,战场无眼,朕虽有皇天庇佑,又有将士十万,但万一朕有不测——”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章 皇上出差了 “有多不测?”杜仅言眨巴着眼睛。 皇上双眼一闭,蠢女人,还能有多不测,不就是死翘翘了么。 “若朕,出征北定出了意外,有一件大事,朕得先交待清楚。” “愿闻其详。” “朕可以死,陈国不可以亡。朕出征以前,会先写一份传位诏书置于太和宫正大光明牌匾后面,若朕有个三长两短,你要——” “不行啊皇上,臣妾只是个冒充的,继承不了大统。” 杜仅言你想多了。谁让你继承大统。 “陈国的江山,最终是闵氏子孙继承,皇后、卫嫔及你都怀有身孕.” “皇上英明,皇后娘娘怀着龙胎,张太医说是男胎,陈国的大统,该是皇后娘娘的孩子继承。” 倒是深明大义。 不争不抢。 皇后的这个孩子,是闵氏的后代,也是卫氏的后代。 有闵氏卫氏加持,即使皇上不在了,他未来的路也不会太难走,卫氏族人,还有太后在朝里的旧势力,都会保着他。 陈国十二年秋末,天微微发凉。 静穆的京城上头夜幕还未散去,神武门已经打开,官道上还有些朦胧的灰雾,皇上换了便装,黑色骑服,黑色靴子,黑色面罩,腰配长剑,银色剑鞘在夜幕里闪着白光。 几十个贴身的侍卫骑马跟在他身侧,大家都未说话,皇上伸手在面前一划,众人骑着黑马踏进了飘渺的雾色里。 官道一直往西北绵延,过十几座城池,就能到北定。 京城还未醒来,长街上鲜少有人。 空荡荡的长街上,酒铺旗杆上的灯笼还未熄灭,一队黑马哗啦啦地经过,荡起的尘与雾气把旗杆上的灯笼震的摇晃起来。 太和宫的门帘也摇晃起来。 太和宫的床真大啊,以前到太和宫伺候皇上,并不敢在床上放肆,睡觉也得小心翼翼夹着腿。 进宫的时候嬷嬷们就说了,四仰八叉睡觉,那是没规矩,会让人耻笑的。 现在好了,皇上不在了,太和宫她是皇上,好大的一张床,她想怎么睡就怎么睡。 四仰八叉。 翻江倒海。 鲤鱼打挺。 太和宫的锦被真暖。 太和宫的帘子又晃了晃。 “皇上,该早朝了。”高让在殿外催促。 杜仅言迷迷糊糊坐起来,才想起来她要COS皇上。 是了。 她要代皇上执掌江山。 文武百官眼里可容不得沙子,她得尽量表现的跟平时一样,不让大家瞧出破绽。头一天早朝,没有迟到的道理。反正干不干正事不知道,人得到。 “进来给朕更衣吧。”杜仅言打了个吹欠。 平时给皇上更衣,都是高让亲自下手,高让躬身进来,又觉不恰当,便叫了两个宫女。 宫女伺候着给杜仅言换衣裳,不经意就摸到了杜仅言胸口。 是起伏的? 宫女的手瞬间弹了回去,脑海里一路火花带闪电。 刚才摸到了什么? 坟包竟比自己的还大? 皇上发育了? 不应该啊。 杜仅言是女人,当然明白宫女的想法,她尽量表现的淡定:“高让,朕最近是不是吃胖了。” “啊,是是是。” 宫女松了口气。 开始给杜仅言梳头。 杜仅言没皇上高,这是硬伤,坐到正大光明牌匾下面的龙椅上,到时候容易让人看出破绽。 想增高也很容易。 杜仅言早有准备了。 她拿出一个二十厘米长的银色发冠,让宫女给她梳一个高高的发髻。 宫里也有人梳高高的发髻,上头插上金银簪子,再配一朵芙蓉花,很富贵,很美貌。 可这么长的发冠是正常的吗? 怎么跟变异了一样? 这发冠戴在头上,像杵着一根接收信号的天线。 宫女给杜仅言梳了头,杜仅言对镜照照,不行,发髻太矮。 宫女技穷,毕竟杜仅言想要的天线发型她们没整过。 杜仅言突然想到史景有梳头的才艺。 当初在太和宫秀女们皆未侍寝的时候,史景为了吸引人眼球,直接梳了个旋风土豆的发型。 旋风土豆的发型就挺高的。 还得是史景。 高让把史景请到太和宫的时候,史景还纳闷,皇上哪条神经没搭对,一大早的竟喊她梳头。 “朕想梳个高髻。” 高髻,史景有经验,都是她玩剩下的。 一盏茶的功夫,史景就把旋风土豆的发型搬到了杜仅言头上。 加上这发型,身高应该跟皇上差不多了。 高让在身后摇着拂尘伺候着,杜仅言扶着她的土豆发型坐到了龙椅上。 文武百官见到杜仅言的发型都惊呆了。这天打雷劈的造型,皇上的头发怎么还竖起来了呢? “您是皇上,举止需得体,这发式实在是不堪入目。” “给皇上梳头的那个人,得拉出来打死。” “是朕想梳个这样的发式,关梳头的人什么事。朕只是想换个发式新鲜新鲜而已,不要小题大做。” 百官犹在逼逼赖赖。 正经事是一件也没有,反而杜仅言的发型他们能讨论一早上。 “如今北定危在旦夕,各位爱卿,你们可有好主意为朕分忧吗?” 底下鸦雀无声。 鸦雀无声就没事了吗? 刚才谁在下面拿发型说事来着。 谁的声音最大? 你们不出声,那就提问。 提问到谁,算谁倒霉。 “周大人,朕听你声音挺洪亮,你说。” 周大人赶紧跪倒:“皇上,臣有点儿不舒服,想跟皇上告个假。” “李大人,你跟周大人一向同气连枝,你来发表一下看法。” 李大人瑟瑟发抖:“皇上,臣刚才并未讨论您的发式,是旁边的赵大人说您的发式不堪入目。” “是嘛,谁让你杵在赵大人身边呢,就你了,回答问题。” 李大人:“皇上,臣有点儿头晕,想告两天假。” 杜仅言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学着皇上的架势,双腿一开,双手扶着椅背:“赵大人——” 赵大人已汗流浃背:“皇上,臣今早起来发现夫人有了身孕,臣需告假十天。” 早朝才开始多大会儿啊,就有四五个请假的。 准了。 那几个提意见的请假了之后,其它人还算有眼色,并没有再对皇上的发型表示不满。 一时散了朝,杜仅言都饿了。 别说,上早朝跟上早自习一样,饿的快。 “杜嫔娘娘您头一天上朝就没落下风,杜嫔娘娘您威武。”高让摆摆手让御膳房的人摆饭,又拿着银筷子给皇上布菜。 菜不错,就是觉得天突然黑了。 杜仅言抬起头,发现太后正郁郁地站在殿外盯着她。那道黑光,是太后的眼神。 那零下几度的目光,盯的杜仅言有些心虚。 太后疼了皇上许多年,对皇上的了解自然匪浅,所以在太后面前COS皇上要格外小心。 看到杜仅言旋风土豆的发型,太后的脸色就不好:“谁给皇上梳的这发式,还不拉出来打十棍子。” “是左丞相兼文渊阁大学士兼太保御赐顶戴花翎入宫可骑马坐轿一品大员史遇的女儿史景梳的。” 那算了。 太后收回刚才的话。 “皇上也太任性了,平白梳这么个发式,成何体统。明日不可再梳了。”太后下了旨意。 不梳就不梳。 不让梳高髻,还要长身高,也不是没办法。 杜仅言打开系统商城,买了一双高跟鞋,想想不对,皇上怎么能穿高跟鞋呢,换一双内增高吧。 第二日,杜仅言踩着一双内增高的鞋子去了正殿开早会。 高让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杜仅言的脚,好家伙,那得有十几个厘米的鞋跟吧,比南府伶人的厚底鞋都厚。 杜仅言穿着内增高,像踩了个高跷。上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滑下去摔着。 高让吓不轻,赶紧伸出胳膊扶着。 “越王的病一直未好,听闻夜郎人又往北定发了一万兵,游牧部落昨夜还跟夜郎人在营帐里谈了两个时辰,不定是在憋什么坏,皇上总该想想法子,不然北定可要守不住了,臣等关心着北定百姓的安危,真是夜不能寐,想想北定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里,臣的一颗心哪,犹如油烹。”有人站出来发表意见。 “爱卿既然忧心北定,可有良策?” “并无.只是这满朝文武,拿着朝廷的俸禄,竟无一人为皇上您分忧吗?如何对得起自己的俸禄?如何对的起百姓?” 这人挺会演讲。 面生。 这些臣子,许多杜仅言都不认识。 高让赶紧低声打小报告,站出来发表意见的人,是兵部郎中肖城。 原来是兵部的人。 他是兵部的人,北定的事,本该他们拿些主意,非但拿不出主意,还蹦出来攀咬他人。 要他何用? 不惯这毛病。 “兵部郎中肖城,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实在是你等楷模,朕要好好的嘉奖才能不辜负你这一片赤诚之心哪。”杜仅言起身走下来,五级台阶铺着绒毯,一个不留神,杜仅言差点儿摔出去。 高让眼疾手快,死死扶住杜仅言的胳膊。 但杜仅言的鞋子还是飞了出去,那么厚的内增高,鞋子重的跟块砖头似的。 一下子甩到肖城身上,肖城直接退后七八步,退到了大殿外直接跌倒。 众人看呆了。 皇上这整的哪一出。 “朕忧国忧民,最近都没睡好,下台阶的时候差点儿摔了。”杜仅言关切地问肖城:“肖爱卿,你没事吧?” 高让安置好杜仅言,小跑着取回了杜仅言的内增高,顺便望了望跪坐在殿外的肖城,眼神复杂。 肖城何其聪明。 当即磕头:“皇上,臣成日忧心北定之事,又觉自己身为臣子,却无能为力,十分愧疚,特请皇上,把臣的官职下降一级。” “肖大人,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你这不是为难皇上吗?” “是啊肖大人,皇上仁慈,怎么会降你的官呢,肖大人一向是我等楷模,肖大人时时牵挂着北定的局势跟百姓啊。” 肖城竖着耳朵听皇上的动静。 杜仅言一手按着椅子:“肖爱卿说的,朕准了。” 肖城 百官禁声。 皇上的声音里透着喜悦啊。 “臣不但自请降级,还请皇上罚臣俸禄一年,以示惊醒。” “准了。” 大伙心里头都七上八下的。 “臣自请去庙里为百姓祈福一个月,食素一个月。” 大臣听出肖城有怄气的意思了。于是纷纷劝道:“肖大人是肱骨之臣,千万不能意气用事啊,如今朝廷正用人的时候,肖大人怎么能去庙里呢。” “是啊,皇上一定不会同意的。” “朕同意肖大人去庙里进修。”杜仅言连一秒钟都没有挽留。 肖城傻眼。 这狗皇帝够无情的啊。 杜仅言的暴击还在后头:“朕登基以来,赏罚分明,若是该赏,朕自然赏,若是该罚,那就好好领罚。肖大人的请求,朕已允准,各位爱卿,可有什么不同意见?”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太和宫从未有过的沉默。 大臣们一个个闭紧了嘴,钢筋都撬不开。 散朝的时候,高让都捏了一把汗,那个肖城,皇上早想撸他了,平时没什么政绩本事,搅水摸鱼他最在行,但冠冕堂皇的话,他说的最好听,简直是闻之落泪。 没想到今天肖城在杜仅言这里吃了瘪。 那一鞋底子,差点儿把肖城的屁给打出来。 “没想到杜嫔娘娘您这么有胆识,奴才还以为您穿那鞋子就是为了拔高个子,没想到那是您的武器。” “我这皇帝当的怎么样?” “真像。” “你这太监也当的好。” “奴才十分荣幸。” 主仆二人笑眯眯地一问一答。才磨合了短短的两天,就十分默契了,一点儿也没露馅。高让也是有些表演功夫在身上的,不然人家是后宫第一大太监呢。 天又阴了。 太后就像是天气预报的播报员,她一来,太和宫的气压就低。 皇上推开窗,大片的菊花在殿外绽放,菊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花房里的菊花培植的不错,绿菊尤其好看,一会儿让高让捧两盆绿菊送去慈宁宫。” “不要。”太后果断拒绝。 天天小恩小惠的收买谁。 一旦收了绿菊就不好批评他了。 太后拿定主意要给杜仅言下马威:“哀家听说,今日早朝,你拿鞋扔肖大人。可是真的?” “真。” “算你敢做敢当。肖大人犯了什么错,你这么对待他,当着百官的百拂他的面子。” “他话多。” 太后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一章 娘娘斗地主 早朝不就是让百官出谋划策的吗?肖大人很有些忧国忧民的意识,他指点江山的本事,哀家也有所耳闻。” “他那是瞎指。” 太后 “朝堂需要用人,但不需要夸夸其谈的人。若夸夸其谈的人也能坐上高位,朕不如去天桥招聘个说书先生。” 肖大人之事上太后憋着气呢。 朝廷官员即使有些失当,你可以处置,也不能当朝用鞋扔啊。 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觉得陈国朝堂儿戏? “哪个绣娘为皇上你做的绣鞋,该拖出去打十棍子。” “太后,这双鞋的好处多着呢,鞋子高,有雨水雪水的时候,湿不了袍子。站得高,看的也远。” 太后阴着脸。 杜仅言直接在系统里买了一双同款:“高让,给太后把鞋包起来,送到慈宁宫去。” 太后吓的拔腿就走。 好家伙这十几厘米的高度,穿上之后摔一跤,那不得把牙摔出来啊。好好的老年人再给摔死了。 皇上真是越大越离谱了。 高让却对杜仅言的表现竖起大拇指。 “娘娘,您在朝堂上一点儿也没怂。奴才从未见过哪位娘娘像您一样有气势。” “是嘛。” “那当然了,肖大人都灰溜溜地回去了,依奴才之见,以后朝堂上再不能有夸夸其谈的人了,毕竟娘娘您不喜欢。” 确实是。 后面几天,果然朝堂上就清净多了。 有事说事,有点子出点子。 没事又没点子的不敢瞎说话。 这就很好。 而且北定那边还递来了折子。 说是越王的病突然好了,越王已经能领兵打仗了。有越王坐镇,估计游牧之族跟夜郎的嚣张气焰被压下去不少。 朝臣也松了一口气。 “越王毕竟带兵多年,人又年轻,自然是年轻有为,这一点儿小病,越王怎么会倒下呢,越王好了,那边塞游牧跟夜郎人根本不值一提。” “说起来咱们陈国还是越王最英勇善战,堪为皇上的左膀右臂。” 朝堂上拍起了越王的彩虹屁。 杜仅言静静看着朝堂百官,心里却想着,或许是皇上已经到了北定边塞,代替了越王领兵打仗,所以才会传出越王病好的消息。 看来皇上已经平安抵达了。 皇上没有露馅,杜仅言也不能露馅。 晚上批改奏折的时候,杜仅言听到殿外有说话声。 是高让跟敬事房的人在说话。 “高公公,皇上已有月余没有翻牌子了,娘娘们都望眼欲穿了。”敬事房李太监托着木盘,十分为为难。 高让透过门缝,看到案后专心致志批折子的杜仅言,叹了口气道:“李公公,你也知道,近来皇上很为边塞的事忧心,皇上忧国忧民,自然就没空兼顾后宫,咱们做奴才的,可不能给皇上压力啊。你怎么还把绿头牌给捧上来了。” “害,奴才怎么会不知高公公的苦心,可是皇上不临幸后宫,非但娘娘们心中不悦,太后也不愿意啊,前日太后查了敬事房的记档,说起皇上最近并没有临幸后宫诸人,太后还生了一场气呢,说奴才伺候的不用心。” 看了敬事房的记档,太后当时就陷入了沉思,所谓女人是水,皇上一个月都不临幸女人,怪不得脾气这么大,这么刚,在朝堂上一点儿都不知道迂回婉转,必须得让他临幸女人。 所以敬事房太监就委屈巴巴端着绿头牌找上门来了。 高让挥了挥手让李太监回去:“等皇上忙完这阵子吧。” 李太监很坚决:“太后说了,若皇上不临幸妃嫔,让奴才不用伺候了。奴才家里还有老爹老娘,又净了身,不能丢了差事啊高公公。” 李太监犹为可怜。 高让也很纠结。 他深知太和宫里坐的是杜仅言。 杜仅言一个女人怎么临幸妃嫔,那不是要露馅? 正踌躇着,太和宫里突然传出皇上的声音:“高让,让敬事房的人进来。” 李太监膝行着将绿头牌捧到了杜仅言面前。 高让欲言又止。 这不是把杜仅言往火坑里堆吗? 杜仅言从容镇定,不慌不忙从木盘里挑了一个绿头牌,上头是赵答应的名字。然后又拿了一块绿头牌,上头是包贵人的名字。 “皇上,您——”高让不明白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上要爱惜龙体啊。”李太监蹙着眉,好家伙不要女人就不要女人,一要就要两个? “高让,你去把赵答应跟包贵人叫过来,今晚朕就宠幸她俩。” 高让:“皇上,您——” “怎么,怕朕不行?” “奴才不敢,皇上您行。不过御膳房这会儿正闲着,要不要他们给准备点鹿血酒?” “朕临幸区区两个女人,还用喝鹿血酒?要不朕再多翻一个牌子,好让你们见识一下朕的实力。” 高让连连摆手:“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您天赋异禀。赵答应跟包贵人今晚有福,奴才这就去让她们准备着。” 赵答应跟包贵人都快落灰了,天知道怎么高让就去通知她俩侍寝了。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激动的二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里的小手帕几乎要揉碎了。 “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我来,我什么都没准备呢,上午在御花园里斗蛐蛐,头发都没好好梳。” “我正躺在床上打盹儿,贸然见高公公前来,还只当自己做梦。” 二人按着时辰来到太和宫。 即使是两个人一起来,也显得笨手笨脚。 毕竟许久不曾侍奉皇上,太和宫的皇上,太和宫的摆设,对她们来说,都十分陌生。再说,侍寝这活,她俩的业务也不熟练。 见皇上目不转睛盯着她俩看,赵答应跟包贵人交换了个眼神。 二人红着脸,默不作声开始脱衣裳,脱衣裳的速度之快,犹如电闪雷鸣。 顷刻之间,二人便剩下肚兜了。为了来太和宫一趟,二人还特意装扮装扮,肚兜都是新的,一个上头绣着鸳鸯,一个上头绣着禽鸟。 杜仅言有些尴尬。 她自己还穿着肚兜呢。 千万不能让这俩女人脱她的衣裳。 赵答应跟包贵人果然就想上手,杜仅言赶紧往后弹了两步:“朕知道,你俩进宫日久,鲜少侍寝,所以今晚专门叫你们来,聊聊天。” 原来是聊聊天啊。 那就是不动手动脚呗。 赵答应跟包贵人有点儿失望,纷纷把衣裳穿回去,又扣上盘扣。 这就正经多了。 三个人盘腿坐在床上,烛火熹微,有点儿困了。 从生辰八字聊到各自星座,聊来聊去确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了,宫里的女人,天天生活在这一片四方城里,能有什么新鲜花样可聊呢。 杜仅言从袖里摸出一副扑克牌。 赵答应跟包贵人眼睛一亮,这是什么东西? 宫里倒有骨牌或是麻将,这白生生的像纸又光滑的东西是什么? “这是扑克牌,今儿晚上朕跟两位爱妃来打斗地主。” 斗地主,赵答应跟包贵人一脸懵逼,不会。 可以教。 这时候就显出内务府当年严选秀女的重要性了。 进宫的秀女需得层层选拔才能入宫。那些蠢的,根本进不来。 所以赵答应跟包贵人虽不得宠,但也不笨,教她们斗地主,五分钟她们就学会了。 “若是你们能赢,朕便赏你们金银首饰,布匹绸缎。若是打的好,朕还要进一进你们的位分。毕竟你们的位分也许久未动了。” 天下间还有这等好事。 如今竟让她俩遇见了。 赵答应跟包贵人撸起衣袖就开始拿牌。 “四个二。” “对王,压住。哈哈哈哈。” “完了,朕还剩一个三,赵答应,你怎么还有对王呢。” “哈哈哈,皇上,臣妾的牌好,你手里那个三怕是打不出去了。” 草率了,不该先出四个二。 果然是赵答应赢了。 “朕说话算数,赏赵答应绸缎两匹,银子两锭。” “皇上您对臣妾太好了,皇上您真是体贴。”赵答应忍不住在杜仅言脸上亲了一口。 第二局。 “三四五六七八,顺子,我赢了。”赵答应扔牌。 包贵人低头看看,大笑起来:“啊哈哈哈哈,什么顺子,你睁开眼睛仔细看看,哪里有七,你三四五六八,你肯定输。” 果然没七。 赵答应败下阵来。 这局包贵人赢。 “赏包贵人锦缎一匹,金如意簪子一支。” “臣妾谢皇上隆恩,臣妾谢皇上隆恩。”包贵人对着杜仅言的嘴来了一口。 “我只是亲皇上的脸,包贵人你怎么亲皇上的嘴。” “皇上临幸咱们姐妹,自然是哪都能亲,哪都能摸。”包贵人喜滋滋地想解盘扣。 杜仅言小声道:“斗地主有赏,睡觉无赏。” 包贵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好了衣裳:“皇上,咱们不睡觉,咱们斗地主。” “臣妾要跟您决战到天亮。” 殿外记档的太监看看管事的嬷嬷,摇了摇头。 这也太激烈了。 皇上一个男人,配上饥渴的赵答应跟包贵人,这一晚上房内叮叮当当,弄得外头的太监都面红耳赤。 这可怎么记啊。 嬷嬷装死。 皇上一晚上收拾两个妃嫔,到底是年轻啊。当年自己年轻时,怎么就没遇见这么英勇善战的郎君呢。落得如今只有跪在外头听的份。 一夜斗地主下来,赵答应赢了一车绸缎,一支簪子,八锭银子。 包贵人赢了半车绸缎,四支簪子,一锭金。 两人笑的嘴能咧到后脑勺。 带着各自的战利品回宫的时候,恰好遇见正在小池塘旁边看野鸭的史景。 这两人珠光宝气的,收获颇丰啊。 “史贵人别在这儿看野鸭了,该去太和宫走走,皇上近来很是大方,瞧瞧赏了我们这些东西呢。”赵答应福了一福,给史景行礼。 包贵人跟史景位分相当,并不需要行礼,但史景的爹是帝师,包贵人还是按照往常那样,向史景点了点头:“史贵人,现在去侍寝,皇上是不会让咱们姐妹吃亏的。史贵人可以去太和宫自荐。” 史景撇撇嘴。 瞧瞧这二人的赏赐吧,昨夜的侍寝,不知道遭多大的罪呢。 果然是小昏君啊。 她史景又不缺金银家伙,她又不喜欢太和宫的小昏君,她怎么会为这一点儿绸缎簪子失了气节而委曲求全去太和宫遭罪。 “史贵人一向不亲近皇上,臣妾以前也不敢到皇上面前,经过昨夜的事,臣妾才明白了,皇上平易近人,对咱们姐妹也好。” “是啊,皇上还跟我们两个玩斗地主呢。我们三个在床上可开心了。” 额。 三个在床上。 可开心了。 史景觉得耳朵都不干净了。 这些天她除了去景仁宫向皇后娘娘请安,便是去万如殿看望杜仅言。 可惜万如殿的大门一直关着,好不容易等到二条来开门,跟她说的也是,杜仅言专心在小厨房里研究新菜式,不方便见外人。 史景只好回去。 杜仅言才闭关多少天啊,皇上又得新人了? 还是一拖二? 还是什么斗地主? 虽不知斗地主是什么新鲜招式,但光听名字就不像什么寻常人玩的。 史景没功夫去凑那热闹。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 傍晚的时候,凤鸾春恩车就停到了史景面前。 高让恭恭敬敬给史景行礼:“皇上今晚翻的是史贵人您的牌子,请史贵人洗刷干净,再过一刻钟,便跟奴才到太和宫去见皇上。” 史景想推脱:“我突然有点儿头晕。” “太医——” 很快有太医钻了出来。 竟然还带着太医? 这是有备而来吧? 虽然以前让她侍寝,她也扭扭捏捏推说有病,混过去几回,但也不至于带着太医来吧。 算了。 看来这晚是抬也要把她抬到太和宫去了。 去就去吧。 史景也没心思洗刷干净,坐上凤鸾春恩车便往太和宫去。 车角的风铃迎着风沙沙地响。 风铃上的粉色的绒线来回摇曳。 史景那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啊。 皇上前脚临幸赵答应跟包贵人,这晚就要临幸她。 放在以前,赵答应、包贵人还有她史景都是哪凉快去哪呆着,丝毫无宠啊。 皇上不走寻常路了? 不按套路出牌了? 来到太和宫两扇门前,向内望,宫殿深深,静若无声。阵阵鳄梨香飘出来,那是皇上喜欢的香味儿。 史景脚步很沉重。 皇上跟赵答应包贵人玩什么斗地主。 这晚就她一人孤身前来,皇上要玩什么呢? (本章完) ------------ 第七十二章 把太后嫁了 史景进去的时候,皇上在案后翻书。于是接过小宫女递进来的茶壶,给皇上倒了杯水。 “史景倒茶有功,赏银百两。” 史景 即便杜仅言那种得宠的妃嫔,在后宫挣钱也是一五一十的挣,怎么到她这里,就给皇上倒了一杯茶水,皇上就赏了一百两? 皇上疯了? 这一百两要以什么为代价? 是不是后面还有什么项目? 史景惴惴不安,自觉离皇上远些,一个人乖乖坐在锦凳上也不说话,生怕皇上惦记她。 皇上放下书,伸了伸懒腰,然后叫高让端些吃的上来,说饿了。 御膳房已经在准备着了。 不大会儿,膳桌上就摆得满满当当。 单笼金乳酥、剔蟹细碎卷,不少都是史景喜欢吃的。 “快吃吧,一会儿就凉了。”皇上把小碟子往史景面前挪了挪。 史景受宠若惊。 什么时候她也有这待遇了? 一块金乳酥放进嘴里,史景小心翼翼观察了下皇上。 恰好遇见皇上正专心致志望着她。不但望着她的脸,还望着她的胸口,再往下,就连史景的脚,皇上也爱慕似的看了许久。 这变态的眼神。 史景有种不详的预感。 嘴里的金乳酥也不香了,悄悄地把脚往裙子下面收了收。 “金乳酥不好吃吗?怎么没胃口的样子?”皇上欲拉史景的手,却扑了个空。 史景紧张地揪着小手帕:“臣妾来这前,用过饭了。” “是嫌弃朕宫里的东西不好吃呢,还是嫌弃朕这个人?” “臣妾.不敢。” “天色也不早了。”杜仅言还特意向床上望了望,故意吓她。 果然就吓的史景从锦凳上弹了起来,刚想告辞,又想到她是来侍寝的,怕是跑也跑不脱,只能坐回去。 “皇上,如今皇后娘娘、卫嫔、杜嫔都怀有孩子了,陈国后继有人了,皇上您也可以歇着了,昨夜皇上刚宠幸过赵答应跟包贵人,今晚皇上该好好歇一歇。” “朕若是不想歇呢。”杜仅言想笑。 这天打雷劈的皇上,这使不完的牛劲。 史景觉得自己快要完蛋了。 难不成皇上看中了她稀疏的美色? 杜仅言还在闭关做饭,谁能抢救她? “史景,朕今日让你来,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 “朕想给你的位分升一升。” 恩? 史景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在后宫躺平惯了,又不喜侍奉皇上,怎么皇上要升她的位分? “皇上您不必碍于我爹的面子就升我的位分,现在我是贵人位分了,挺高的了。” “不行不行,以你我的关系,怎么着也得升你为嫔位。” 嫔位。 天哪。 卫昭宁跟杜仅言才是嫔位。 史景觉得自己无论如何是配不上嫔位的,万一这嫔位需要她侍寝才能得到,那不是要委身于小昏君?不行不行,史景赶紧拒绝:“皇上,臣妾无德无能,而且,又无子嗣,臣妾做为贵人,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所以,嫔位,臣妾万万不配,请皇上收回吧。” “你怎么就不能是嫔位,朕觉得你很配。”杜仅言拉起史景的手抚摸着。 狗皇帝想占她便宜? 史景叉腰退后两步。 杜仅言又把她叫上前,关了变声器,小声对她说:“史景,你不认识我了?” 是杜仅言的声音。 皇上发出了什么杜仅言的声音? 这妖孽啊。 史景愣在当场。 “你进宫的时候,日日盼着皇上临幸你,你有一件金黄金黄的九层镂空含红宝石凤钗,你还送过我一件白玉刻如意簪子,跟我说,戴着白玉刻如意簪子,下辈子如意,别再病怏怏的了。” 史景大惊。 “皇上,你夺了杜仅言的舍了?” 杜仅言笑起来:“姐妹,是我。” 史景惊的说不出话来。 杜仅言把她易容成皇上的事跟史景说了以后,史景当场就欢喜雀跃得过年一样。 “姐妹,你这辈子算是值了,进宫当妃嫔当到皇上的位置上,姐妹你是有前途的。” “看来我史景也是慧眼识珠,抱姐妹你的大腿没有抱错,你看姐妹如今飞黄腾达了。” “姐妹你对我真好,当上皇帝就给我封了个嫔位,想想小昏君也不会这么大方,还是姐妹你知道疼人。” 史景说了一箩筐感激的话,肚子也饿了,御膳房送上来的餐点是什么来着?对了,单笼金乳酥、剔蟹细碎卷炫起来,不够不够,再让御膳房弄两个小菜温一壶果酒。 没想到有朝一日在太和宫也能随心所欲,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喝什么喝什么。 “趁我还是皇帝,不如直接封你个贵妃当当。”杜仅言暗下决心。 史景差一点儿噎着:“皇上是去了北定,不是死了,你给我那么高的位分,前朝会弹劾我的,太后也不能愿意,不行不行,我不愿意。” 那算了。 既然不能赏姐妹更高的位分,那就赏些身外之物让姐妹高兴高兴。 金簪赏十支,银簪赏十支,四季衣裳十套,锦缎十匹,玉如意两柄,金项圈一打,主打一个富贵,下半生吃喝不愁。 两人一起睡到日上三竿。 经过御花园的时候,赵答应跟包贵人正在采花要做鲜花饼。 二人见史景后面跟着三四个宫女太监,抱的抱,扛的扛,那些金银伙,布匹绸缎,想来是皇上赏赐的,于是上前恭喜。 “皇上赏赐了史贵人这么多东西啊。” 一个宫女上前来:“史贵人如今已封史嫔,见了史嫔娘娘,还不行礼问安?” 赵答应包贵人赶紧蹲下去:“给史嫔娘娘请安。” 史景面带微笑,像个大扑棱蛾子似的飘走了。 说真的,进宫这几年,从未像现在这般傲娇过。全凭姐妹带啊。 史景的身影消失在墙角,赵答应跟包贵人捧着花开始八卦: “皇上赏了咱们那么多的东西,没想到赏史嫔的东西更多。瞧瞧那大如意,晃的人眼睛都花了。” “咱们那是陪皇上斗地主赢的,也不知道史嫔是陪皇上玩什么游戏赢的。要是皇上再召咱们侍寝就好了,我觉得我斗地主的水平又长进了。” 皇上疯狂赏人的事,太后在慈宁宫都有所耳闻。 关姑姑轻轻给太后捶着腿:“虽宫中有内库,但妃嫔们按位分皆有封赏,逢年过节另有打赏,这是定例,若按皇上现今这赏法,恐怕宫中的银子” “不过赏几个女人罢了,有什么打紧,不值什么。” “听说还赏了史贵人史嫔的位分。史嫔无有子嗣,又不常侍寝,得了嫔位,怕是会招来怨言。” 太后思索了一下,让关姑姑传了史景到慈宁宫。 史景虽笨,也知道是为了杜仅言升了她位分的事。 慈宁宫跪的,还有敬事房的记档太监跟掌事嬷嬷,看来史景来之前,太后已经问过他们详情了。毕竟皇上睡觉就跟直播差不多,还有监工的。 “说说你侍寝那晚的事吧。”太后淡淡的。 史景跪在慈宁宫里,也不知记档太监跟嬷嬷向太后回禀了什么,只能说:“太后想听哪一段?” 太后:“还分几段?” “至少分前半夜后半夜。” “那你说说吧。” “前半夜皇上跟臣妾一起吃果饼,后半夜皇上跟臣妾一块睡了。” 关姑姑的声音透着几分严厉:“史嫔说的是真话吗?记档的太监跟嬷嬷说,那晚你侍寝,夜里倒没什么特别的响动,太和宫里格外安静,事后你就被封了嫔位,这多少有点不正常。” “姑姑有所不知。”史景抬起头:“其实皇上不喜女子侍寝的时候嗷嗷乱叫。” 关姑姑脸一红。 太后摩挲着佛珠没发言。 “皇上说,外头有记档的太监跟嬷嬷监工,所以很多时候,妃嫔都喜欢弄出些响动好交差,其实皇上他喜欢安安静静的,皇上说那样他才可以在灯下静静观赏臣妾,臣妾身上哪有一颗痣他都能看清。” 关姑姑把脸扭向一旁,这也太细节了。 太后也皱起了眉。 “这就是皇上晋升你为史嫔的理由?” “也不全是。皇上说臣妾身上香,皇上闻了一夜——” 太后握住手中佛珠,一双眼睛不敢再睁开:“回去吧回去吧,哀家要诵经了。” 史景刚走,太后就让关姑姑点上檀香,要把慈宁宫给好好熏一熏。 太后守寡多年,清心寡欲,史景这一番话说的,太后都害臊。 关姑姑一边熏香一边打小报告:“听说皇上还赏了赵答应跟包贵人不少布匹首饰,赵答应跟包贵人以前并不得宠,太后,要不要召她们来问问。” “问什么?” “这……” “万一那两个再说点皇上宫闱之间的事,哀家年纪大了,听不得那种东西。”太后揉了揉发酸的额头:“算了算了,整个后宫都是皇上的,他爱赏谁赏谁吧。皇上如今都是要当父亲的人了,哀家不能再管那么多了。” 待到皇上向她请安的时候,太后诵经都诵的嘴角起泡了。 关姑姑给皇上端了杯茶,故意说道:“宫中传言,皇上您大肆赏赐妃嫔,太后为此颇为操心。” 杜仅言喝着茶眉头都没皱一下,这都小场面:“朕是赏赐妃嫔了,是不是有人嫉妒?” 关姑姑……. “定然是那些没有男人的女人背后嚼舌头。” 关姑姑:皇上你不如直接报我的身份证。 “再让朕听到这些混账话,便给她找个人嫁了。” 关姑姑心一颤。 好歹我五十多岁的人了,皇上你意思是把我嫁出去? 太后当然明白皇上在敲打关姑姑,有意替自己身边的人辩白,于是道:“都是哀家嚼的舌头。” “太后您想嫁出去了?”杜仅言脱口而出。 太后恨不得一脚给杜仅言踹出去。 这死孩子怎么说这种胡话。 赶紧撵走。 惹不起。 不管了。 当关姑姑又想为此告状时,太后免不得一句:“你想嫁人了?” 关姑姑马上把嘴闭上。 自从发现皇上是杜仅言变的,史景彻底开了挂。 有事没事就往太和宫跑,跟杜仅言同吃同睡。 杜仅言干脆每晚都翻她的牌子,也省得应付其它人。 史景成了后宫最红的人。 就连内务府往长乐宫送蔬菜白米,都忍不住议论:“史嫔现下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昨儿皇上刚赏了朝阳殿给她居住呢。朝阳殿可是先帝时太后居住过的宫殿呢。” “那可不是,当年太后在朝阳殿生下了越王殿下以后才搬去的景仁宫,朝阳殿实乃祥瑞福地,皇上把朝阳殿赏给史嫔住,让她做一宫主位,看来对史嫔抱有很大期许,史嫔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朝阳殿离长乐宫很近,因为是太后当年曾居住过的地方,加之太后偶尔去那里看一看,所以常有宫女太监去洒扫,保持的很干净。 谁能想到,竟给了史景。 史景自己都推脱:“你升了我嫔位,我们史家祖坟已经冒烟了,我住朝阳殿合适吗?” “朕说你合适,你就合适。”杜仅言一道圣旨,给史景弄去了宽敞的朝阳殿。 一宫主位,身边七八个宫女太监伺候。 每月的月例,绸缎,蔬菜、肉类,使也使不完。 这泼天的富贵,可都是姐妹给的啊。 姐妹就是比那个小昏君靠谱。 长乐宫孟玉珠跟田令月正对坐着看麻雀在院子里吃小米。 长乐宫被封禁以来,除了内务府隔段时间来送些菜蔬白米,油盐酱醋,其它时间,鬼影子都见不着一个。 孟玉珠跟田令月斗了几个月,斗了又好,好了又斗,彼此又翻不出花,甚至连长乐宫的宫门也出不去,毕竟宫门不远处有守卫竖在那儿,除了内务府的人可以随意进出,若是发现长乐宫的人跑出来,不管主子奴才,出来一个,死一个,出来两个,死一双。 孟玉珠跟田令月能知道的消息,也是内务府的人带来的。 比如皇后要生了。 比如卫嫔夜里肚子疼。 比如赵答应跟史贵人那两个落灰的低阶妃嫔也被皇上给临幸了。 每到这时,孟玉珠跟田令月都是咬牙切齿。 孟玉珠:“赵答应跟包贵人,呵呵,那是两个什么东西。当年我获盛宠,便是杜仅言那小蹄子,都得蜗在永福殿里乖乖绣荷包,如今我落魄了,她们倒浮了上来。” 田令月:“史景都能被封为嫔位?她无才无德,凭什么?论姿色,我远在她之上。” 内务府的人摇摇头,将长乐宫的宫门重新关上。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三章 皇后产子 唉,这宫中的两位娘娘,怨气比鬼重。” “谁说不是呢,皇后娘娘就仁慈多了,听说史贵人封了嫔位,皇后娘娘娘还说,许多人在宫中熬的不容易,皇上封她们位分,给他们打赏,是极好的,说皇上早该如此了。” 景仁宫的皇后娘娘并不好过。 日头落到山那边的时候,夜幕笼罩了整个陈国。 是个极静谧的夜,景仁宫的宫女太监交接过后,值夜的宫女守在二门口望望天上的月光。 这晚的月色很晦暗,无一颗星子。 月亮像是一块灰扑扑的布一样挂在云里,似乎是风一吹,月亮就要散了。 皇后已经到了月份,预产期还过了五天。 太医们已排好了班次,只要景仁宫有需要,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能调派人来开方诊脉。 按照规矩,从宫外千挑万选的两位接生嬷嬷已经就位,提前半个月就住在景仁宫后院的偏房里,以便为皇后及卫嫔接生。 这俩接生嬷嬷,也是内务府请的经验丰富的嬷嬷,听说一个有三十年的接生经历,还有一个,有四十年的接生经历,当年太后生越王的时候,便是她们接生的。 是老员工了。 入住景仁宫以前,太后把两个嬷嬷叫去慈宁宫,亦是千叮咛万嘱咐,说景仁宫的胎非同小可,让她们一定要小心伺候。 两个嬷嬷跪在慈宁宫里说,她们定然不敢怠慢。 太后又给太医院的太医们开会,让他们只管拿出平生的手段,不管用什么好药也好,要确保皇后跟卫嫔的平安。 十一月十二这天夜里,景仁宫果然忙碌了起来。 大约是酉时过去没多久,皇后娘娘吃了一块凉糕之后,隐隐觉得肚子疼,用温水擦洗了身体,这种疼还愈发严重了。 张太医伺候皇后娘娘整个孕期,自然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好在皇后娘娘要生产之前,宫中已经演练了多回了。 桂圆赶紧将重重帘子拉起来,一面叫宫女去准备温水剪刀等物,一面扶着皇后娘娘躺到宽敞的软榻上,又叫小太监去叫接生的嬷嬷。 嬷嬷还未到,卫嫔先到了。 “姐姐可是要生了么?”卫嫔扶着圆滚滚的肚子,看样子很是为皇后忧心。 皇后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靠着高高的软枕面色蜡黄。 本来肚子就很疼,看到卫嫔前来,皇后的心也慌了。就好像是拐卖孩子的人贩子来了。 “姐姐放心,我已经吩咐过那两个嬷嬷了,等姐姐生了孩子,她们会说,孩子是我的,以后我会好好待姐姐的孩子,不会让他受一点儿委屈。到时候他做了太子,他登基为帝,姐姐是皇后,一样荣升皇太后。姐姐的大恩大德,这辈子我都无以为报,下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姐姐。” “可是……本宫怀胎十月,一无所出的话……” “姐姐放心,妹妹已经想好对策了。” “什么对策?” “到时候就让张太医说,姐姐并不是怀孕,而是腹内积水,所以才大腹便便,是他误诊了。” “可是……” 说太医误诊,太医怕是在宫中干不下去了。 皇后总是于心不忍。 “姐姐,走到这一步,已经没有退路了。张太医那里,我会给他白银千两,够他养家糊口了。再说皇上仁慈,到时候咱们姐妹再为张太医求求情,或许他还能在宫中当差。” 皇后的汗珠滴到了唇上。 她默默咬着牙关,想着卫嫔的话。 怀孕以后,似乎是有一根线,一直牵着她往前走。 她的智商本就不如卫嫔。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毕竟如果她不照着卫嫔的意思做,卫嫔又会寻死觅活,到时不但这唯一的妹妹没了,卫家的脸面也没了。 皇后心中有些沉重。 张太医跪在帘外低声道:“臣愿遵皇后娘娘的意思。” “一会儿就照卫嫔的意思办。” “是。” 矤太医虽不情愿皇后受这样的委屈,但皇后的意思,他又不能违抗,只能心中暗暗叹气。 卫嫔眼角有笑意。 “哎呦——我的肚子好痛。”卫嫔戴着她的棉布包躺到皇后身旁:“姐姐,我怕是要生了。” “啊——好疼,姐姐,我快要疼死了。”卫嫔高声。 卫嫔痛苦的声音传出了正殿,宫女太监端着水盆拿着毛巾都暗暗祈祷,祈祷她跟皇后能平安生下孩子。 皇后的肚子也疼得厉害,可卫嫔戴着棉布包躺在她身旁喊疼,还喊的格外逼真,反而把皇后弄不会了。一时之间只顾着看卫嫔嚷嚷,她都忘记发生声音了,只是咬着牙关,默默忍受着。 豆大的汗珠湿了皇后的锦袍,暗紫色绣水仙花的锦袍汗涔涔的。 桂圆默默拿着棉帕子给皇后擦额头的汗。 卫嫔瞧见了,端起小几上的茶水,对着她自己的脸泼了下去。 卫嫔的头发、脸上、脖子里都是茶水,像是流了汗似的。 皇后皱眉看着,不禁感叹自己这个妹妹有天赋。 卫嫔的痛苦,看起来比她还重十倍。 产床上垂着长长的一条红纱。 按照之前上的培训课,这条红纱从房梁上悬下来,做为生产所用。 生产时若无力气,便可拉着这根红纱坐起来使劲儿。 皇后还没摸到红纱,卫嫔已经把红纱绕在手腕上呻吟起来:“好疼,姐姐,我快要疼死了,我快要死了。” 接生嬷嬷过来了,一一清点了宫女们捧上来的物件,木盘上是两碗催生汤,还有擀面杖、剪刀、棉布等物。 陈国有喝催生汤的习俗。 民间穷苦人家生前拜佛,会喝一碗香灰汤,算做催生。 宫中娘娘当然不用这一套,而是用催生的药材,由太医院熬好了以后备用。 皇后跟卫嫔喝下了催生汤,卫嫔疼得撕心裂肺。 皇后反而呆住了,静静地看卫嫔表演。 桂圆见皇后虽疼得满身汗却不吱声,心疼得不得了:“皇后娘娘,若是疼,您便叫出声吧,别忍着。” 皇后默默点点头。 妇人生孩子,几乎是鬼门关走一趟。 康熙的嫡妻孝诚仁皇后,女儿和硕温恪公主,以及大词人纳兰性德的原配卢氏,都是难产而死。 太后听闻景仁宫要生了,拄着她的小拐杖就坐到了景仁宫正殿内。 隔着重重帘子,听到卫嫔高一声低一声,太后不由得叹气:“为皇家开枝散叶多么不容易。等卫嫔平安生下孩子,也该给她升升位分。” 至始至终没听到皇后嗷嗷叫,太后又问:“皇后怎么不吱声?是否疼晕了过去?” “回太后,皇后娘娘在咬牙坚持。” 平时一块糕点都忍不住流口水的皇后,到了生孩子的关键时刻,竟能咬牙坚持。 太后有些感动。 到底是卫家的女儿。 太后不停拨弄着手中的佛珠,又叫关姑姑去给观音娘娘上香。 可等了两个多时辰,皇后跟卫嫔依然没能生下孩子。 两个接生嬷嬷跪了出来:“太后,皇后娘娘……怕是难产。” “当年接生越王的时候,也是你们俩,哀家相信你们的手艺。皇后跟卫嫔的胎,关系着陈国的命脉,如今陈国命脉在你们俩手中,哀家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接生嬷嬷狠狠心,那就只能用擀面杖了。 帘子内有血腥之气。 接生嬷嬷手上都是血。 鲜红的血喷到重重帘子上,米白色帘子上一片一片的红,像是冬日腊梅。 接生嬷嬷举起擀面杖放在皇后肚子上:“娘娘,您且忍忍,奴婢这就给您擀擀肚子。” 冰凉的擀面杖落在皇后的肚子上,皇后的肚子抽了抽,她有点儿害怕。 接生嬷嬷用擀面杖压着皇后凸起的肚子就向下擀,又疼又怕之下,皇后不禁落泪。 大片的血顺着皇后的身体流出来。 温热的血,咕咕地向外流,湿了软垫,湿了皇后的锦袍。 咕咕流出的血像是皇后的生命,一点儿一点儿流逝,皇后的脸色愈发白了,嘴唇也白生生的,先前因为忍着疼,一直没有叫出声,如今想叫出声,却觉得身上没有力气,像个幽灵似的躺在宽大的床上,抬头看米白帐子低悬下来,那条红纱飘荡着让人瞌睡。 皇后觉得眼皮好沉,沉得快要睡着了。 耳边是桂圆的声音:“皇后娘娘,您不要睡,皇后娘娘——” 张太医隔着帘子给皇后把脉,也是吓得不轻:“皇后娘娘气血不好,怕是撑不住……” 卫嫔看着皇后鼓鼓的肚子,又看看渐渐想合上眼睛的皇后,忍不住抓着接生嬷嬷的胳膊小声道:“你们两个到底行不行?若皇后娘娘有三长两短,你们两个怕是出不了皇宫大门。” “奴婢……奴婢当尽力而为,只是在城中为王爷侯爷家的夫人接生时,遇见难产的,擀一擀也就生下来了,皇后娘娘这胎却始终生不下来,可见皇后娘娘是不会用力的,皇后娘娘,您要半坐着,抓紧红纱用力啊。” 皇后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混沌,嬷嬷说话的声音在她耳旁飘来飘去,似真似幻,她努力想抓住红纱,可手上却无一点儿力气。 桂圆在一旁眼睛红红:“你们两个不能接生,反怪皇后娘娘不会用力。” “奴婢接生过这么多产妇,无一人像皇后娘娘这样不会用力的,奴婢也没有办法。” “别说了,你们快接着擀,无论如何要保住皇家血脉。”卫嫔给接生嬷嬷使眼色。 接生嬷嬷心下明白,举着擀面丈又压到皇后肚子上。 听高让说景仁宫皇后要生了,接生嬷嬷已经去伺候着了,杜仅言就放心不下。 陈国落后,没有现代的接生条件,这个时候妇人生孩子,能有一半母子平安就算烧高香了。 她惦记着皇后的安危,漏夜前往景仁宫,恰遇太后及几位妃嫔在殿内坐着。 院内太医急得团团转:“皇上,皇后娘娘难产,如今失血过多。” “皇上,接生嬷嬷正在里面看着,臣等已经为皇后娘娘熬了提气补血的药汤,如今药汤也灌下去了,可妇人生子,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若再生不下来,恐怕……” 皇上来了,院中一个跳大神的女半仙跳得更欢脱了。 这是陈国生产的气氛组。 女半仙手中拿着红鼓,赤脚穿黑袍,脸上涂着又红又黄的颜色,一边蹦一边拍打着手中的鼓,嘴里念念有词:“玉帝王母显显灵,驱邪庇护,恶灵走开,天灵灵地灵灵….”又蹦又跳,差一点儿踩了杜仅言的脚。 皇上在时,宫里也鲜少搞这样的封建迷信。 都什么时候了,皇后娘娘生死未卜的时候,女半仙还在这儿呜呜咋咋,还差一点儿踩倒杜仅言,若放在平时,高让高低得骂她两句。 杜仅言也嫌女半仙聒噪,只给女半仙一个冷冰冰的眼神,女半仙还算有眼色,收拾了红鼓夹着包袱跑了。 妃嫔们见皇上到了,纷纷行礼。 帘内皇后气息微弱静静躺着,卫嫔喊疼的声音一浪接过一浪:“太后…..太后…….我要疼死了…….好疼啊……” 卫嫔喊疼喊的中气十足,看来没事。 倒是皇后,听不到她的动静,恐怕凶多吉少。 得进去看看。 杜仅言上去就要掀帘子。 帘子未开,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妃嫔们已经拉住了杜仅言的衣袍。 “皇上,妇人生子虽危险,但也是每个妇人必走的路,皇上是男人,是不能进去的。免得冲撞。” “是啊皇上,妇人生产多有血光,皇上是九五之尊是天子,天子贵重,凡有血光之灾的地方皇上是不能去的,皇上您要保重龙体啊。” 见鬼的血光。 杜仅言要是怕,就把每月的大姨妈掐了。 如今皇后怕是凶险重重,她不能不顾皇后的安危。 皇上去北定之前,还特意交待杜仅言,让她看好皇后的胎,她不能辜负皇上的信任。如今这个孩子,能保的,她要保,不能保的,她还要保。 杜仅言执意要去看望皇后,太后都坐不住了:“皇上怎么不听劝呢,皇后跟卫嫔正在生产,皇上若是进去染上血光之灾,自己受罪也就算了,若皇上你有个好歹,陈国百姓该怎么办?” 杜仅言一顿。 又拿百姓说事。 每次一拿百姓说事,皇上就会乖乖就范。 还好杜仅言是假皇上。 太后想拿百姓绑架,硬是没绑架上。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四章 皇上接生 “钦天监已经看过了,说紫薇星明亮,向南有一排小星星也金光闪闪,向南,则利皇后,说明皇后此胎一定会化险为夷。皇上又何苦要硬闯进去,难道钦天监的话不足以让皇上安心吗?” 钦天监。 呵呵,去一边。 就陈国钦天监那几个人,杜仅言还不知道吗? 若她想听吉祥话,钦天监的人不打草稿能说两火车。 就钦天监的准确率,还不如天气预报呢。 信他们才出鬼。 如今皇后跟卫嫔要生,钦天监的人除了说些吉祥话,其它的,借他们俩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啊。 如今皇后的命要紧。 杜仅言欲硬闯。 太后拄着拐杖往她面前一立:“皇上要硬闯的话,先从哀家身上跨过去。” 太后也是很刚。 妃嫔们默默看着。 杜仅言想救皇后的心,一刻也等不了。 “高让,把太后叉出去。”杜仅言大声道:“天色晚了,太后该回慈宁宫休息了。” 高让…… 心中就七上八下的。 杜嫔娘娘您大恩大德,您偷偷做了皇上,如今在朝廷里颇有威望但也不能把奴才往火坑里推啊,把太后叉出去这活,哪个太监敢干啊。那不是作死吗?就连皇上见了太后还要跪着行礼呢,奴才算是哪个村的葱啊敢这么大逆不道。 高让二话不说叉起太后就往辇轿上按:“太后,天色不早了,有皇上在这儿,您老先回慈宁宫歇着,等景仁宫里有了好信儿,奴才一定头一个去向您汇报。” “你……你们……”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就见高让一抬手,做了个快把太后送回慈宁宫的手势,小太监们抬着太后,快马加鞭就往慈宁宫去了,真是一秒都没多等。 太后喜提快车。 妃嫔们再不敢多言。 连陪在杜仅言身边的史景都忍不住感慨:“杜……皇上……您跟皇后娘娘的感情可真深厚啊。臣妾都不敢相信,为了皇后娘娘,您能快马加鞭把太后叉回慈宁宫去。” “皇上——您可千万不能进来。”帘内是卫嫔的声音:“皇上,为您生育孩子是臣妾们的职责,可是臣妾如今正在生子,面容憔悴,未施脂粉,实在是难见皇上,求皇上不要进来,给臣妾留一点儿体面。” “没事,朕不看你,朕就是看看皇后如何了。” 卫嫔…… “皇后,你怎么样了?”杜仅言隔着帘子问了一声。 皇后未说话。 没动静。 隐隐约约听到桂圆的抽泣声。 桂圆是景仁宫的掌事宫女,是贴身伺候皇后的人,一向识规矩知礼节,算是见过世面的,如今皇后在生产,她却在抽泣,足以说明皇后情况不好。 张太医跪在帘外低着头:“臣为皇后娘娘把脉,皇后娘娘的脉越来越弱了,太医院熬的补气血的方子也灌了两碗,可皇后娘娘如今出血很多,若孩子一直生不下来……怕是……” 张太医虽被卫嫔胁迫,也明白若皇上发现卫嫔未孕,他是杀头的罪,可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危,他也顾不得许多了,毕竟皇后娘娘仁慈,他不想皇后娘娘有损。 杜仅言掀开帘子就走了进去。 卫嫔鼓着肚子,手抓着红纱满脸的水珠:“皇上——臣妾——好疼。” 先疼着吧。 杜仅言默默看了看皇后。 平日里皇后虽不明艳,也不是什么天姿国色,但好在胃口好,景仁宫又不缺吃的,皇后娘娘倒也白胖,现下躺在那儿,却蜡黄瘫软,像被人抽去了筋骨。 皇后娘娘的嘴唇白的毫无血色。 就连她的脸都是白生生的,白的像纸一样。 皇后闭着眼睛,睫毛无力地耷拉着,桂圆在一旁握住她的手,她的手腕也白生生的,桂圆再往她嘴里喂药的时候,皇后已经不能张嘴了,任凭桂圆在旁边呼唤,皇后也没有动一动。 史景在一旁看的害怕:“皇上,皇后娘娘不会是……啊呸呸呸,皇后娘娘是天下之母,自有神仙保佑,皇后娘娘不会有事的。” 一个接生嬷嬷搂着皇后的背,另一个嬷嬷拿着擀面杖往皇后的肚子上擀:“皇上,皇后娘娘身子虚,虽怀着龙胎,到底娇贵,不像民间女子那般能折腾,你看,奴婢早就说了,让皇后娘娘抓住红纱用力,可皇后娘娘不会啊,如今皇后娘娘下身一直流血,孩子又一直生不下来,奴婢只能用擀面杖给皇后娘娘擀一擀,或许擀一擀,孩子就生出来了。” 这是生孩子,又不是擀面条。 听这俩接生嬷嬷不着调的话,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自己再不进来,皇后怕要折在这俩人手中。 皇后的锦袍沾了不少血污,原本白生生的床单也红成一片。 皇后气息微弱,怕是要凶多吉少。 “你俩别擀了,擀坏了皇后,朕要你脑袋。” “皇上……皇后的胎一直下不来……”接生嬷嬷偷偷看了看卫嫔的脸色。 卫嫔抽泣着道:“臣妾唯有这一个姐姐,若姐姐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不想活了,如今姐姐她危在旦夕——” “谁说皇后危在旦夕?”杜仅言给了卫嫔一个冰冷的眼神。卫嫔是为了卫家的荣耀才进的宫,跟她的姐姐同伺一夫,她对皇后,又有几分真心呢? 卫嫔的泪像雨点儿:“这两位接生嬷嬷,是太后信得过的人,给宫中许多人都接生过,可如今,连她们都没法子……” “朕有法子。” 众人愣住。 皇上多明显是在吹牛啊。 经验丰富的接生嬷嬷都没办法,他一个男人有办法? 皇上虽是上天之子,掌管着偌大的陈国,但皇上有所长也有所短,妇人生产这块,并不是皇上的专业啊。 “皇上有什么法子?”卫嫔咬着嘴唇:“皇上可召了什么医术高明的大夫或是经验颇丰的接生嬷嬷?若是有,得请他们赶紧进来,姐姐怕是等不得了。” 没什么大夫,也没什么接生嬷嬷。 杜仅言有的,是系统。 杜仅言打开系统,在商城里一番挑拣。 有药。 商城里的药有七八种。 杜仅言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看过去。 第一格是治腹泻的,不能用。 第二格是治呕吐的,不能用。 第三格是治精神病的,不能用。 直到第八个格子,是改善出血,止血阵痛的药。 九个积分,杜仅言当即买了一粒。 现代的药见效快,温水服下去,杜仅言又开始在系统里翻找。 药是吞下去了,现下皇后是什么状况,肉眼是看不出来的,得上点儿仪器。 商城里有两个机器在售卖。 一个是全自动炒菜机,四百个积分。 这个用不了。 另外一个是全自动B超机。五百个积分。 这个好像是对口的。 杜仅言点了确定,买下了这台全自动B超机。 B超机落地的时候,史景的眼睛睁的比嘴都大。 这个东西是什么? 她是京城贵女,也算见多识广,这么个玩意却是从未见过啊。 接生嬷嬷也愣在原地:“皇上,这是什么东西,奴婢在京城接生圈子里也算头一号的人物,却不知这东西…..” 你当然不知道。 这东西比陈国先进了上千年。 本不是陈国的东西。 卫嫔偷偷拿锦被往肚子上盖了盖:“皇上,这么个庞然大物,是哪国进贡的吗?不知是何用处?看起来它不会说话,也冷冰冰的,像个什么物件。” “这是接生用的东西。”杜仅言把B超机推到皇后床前。 史景觉得离了个大谱。 这东西是接生用的? 这个不会说话像个摆件一样的东西会接生? “皇上,您要三思啊。”史景忧心忡忡。 可不得忧心么,一群太医外加两个京城闻名的接生嬷嬷都没能让皇后平安降下孩子,自家姐妹不知从哪里弄来个铁疙瘩一样的东西,说能给皇后接生。 这谁敢相信哪。 若是皇后有什么好歹,自家姐妹怕是要被太后怼死。 接生嬷嬷自然是不信的。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 “京城里人人都说皇上是个昏君,看来昏的不轻,妇人生孩子是一脚进了鬼门关的事,岂是儿戏吗?皇上不知弄了个什么冷冰冰的玩意儿在这儿胡闹起来。” “皇后如今是神仙难救,就让这昏君折腾去吧,到时候皇后死了,看这昏君如何收场。” 卫嫔的段位毕竟高些,见杜仅言把一些透明的膏状物往皇后肚子上抹,又拿一个镜子一样的东西在皇后肚子上转来转去,跟作法似的,那个冷冰冰的机器又一直滴滴个没完,心下就没底了。毕竟这诊疗手段,面生的很哪。 “皇上,这东西真能接生吗?”卫嫔心中忐忑,拿手捂着肚子。 “能瞧出妇人是否有孕,也能瞧出妇人肚中的胎儿是什么样的,或者,是男是女。” 卫嫔的脸一下子白了:“那皇上,这东西真的准吗?” “准。” “那这东西叫什么名字?” “B超机。” 卫嫔心中盘算着,她也看过许多典籍,并不知道这个B超机是个什么鸡,可皇上似乎很信赖这个东西,用它不停地在皇后肚子上划来划去。 杜仅言的手放在肚子上,面前是小电的屏幕。 闪着白光的屏幕上,是B超机给出的判断。 上面显示,皇后怀有一女,足月,四肤无缺如,心肺发育完善,面容姣好,头发细密乌黑。皇后之所以迟迟生不下孩子,是因为这孩子是臀位。 一般胎儿快要出生时,会是头朝下的姿势。 皇后的这个孩子,却是臀部朝下。所以皇后难产,拼了半条命也未能把孩子生下来。 臀位,在没有剖宫产的陈国,死亡率太高了。 看皇后如今的情况,怕是不能等很久。 还好全自动的B超机给出了解决的办法:利用按摩的手法,改善孩子的体位,若能让孩子头朝下,可保母女平安。 趁着B超机更新按摩手法的空当,杜仅言决定为卫嫔B超一下。 卫嫔显然吓坏了,捂着肚子向被子里缩:“皇上——臣妾无碍——臣妾是说,臣妾的身子一向很好,怀有身孕以来,并无不适,刚才接生嬷嬷也已经喂臣妾喝过催生汤了,想来再过一会儿,臣妾定能平安生下孩子,如今当务之急,是救姐姐……” B超机已经更新了按摩手法。 杜仅言把皇后的锦袍拉了拉,准备亲自动手。 不料皇后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嘴唇依然毫无血色,说话也有气无力的:“皇上……臣妾……不能生下孩子……都是臣妾不好…..” “别这么说,让你受委屈了,朕现在就为你接生。” 妃嫔们隔着帘子听着这话,一个个流下泪来。 赵答应:“皇上为了皇后娘娘,连血光之灾都不怕了,皇上真是仁慈啊。” 包贵人:“皇上为了咱们姐妹,连接生都学会了。” 接生嬷嬷满手的血,拿着擀面杖撇了撇嘴。 她俩行走江湖几十年,什么样的恩爱场面没见过,从未听说哪个男人能学会接生的,更别说皇上了。 只是皇上在产床上,卫嫔的计划就不好施展。 接生嬷嬷望望地上一个盖着黑布的篮子,又望望卫嫔。 卫嫔拉着红纱流眼泪:“皇上,臣妾实在是害怕,这里的血光冲撞了您,为了陈国,您也要爱惜自己啊。如今边塞不稳,夜郎人又撒野,皇上您若有什么不好,岂不是臣妾跟姐姐的过失?” 皇后微微睁开眼,眼神却有些涣散。 卫嫔一心想赶走皇上,皇后再蠢笨,也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总不能让皇上亲眼看着她生下了一个枕头吧。 想想卫嫔以后不能再生孩子,全凭这一胎。 想想卫嫔的难处,想想卫氏一族。 皇后红着眼圈狠狠心:“皇上,就让臣妾自己生吧,房内还有两个接生嬷嬷,臣妾……定会……” 两个接生嬷嬷听此话,往前站了站,扬了扬手中的擀面杖,做出又要擀面条的架势。 杜仅言叹了口气。 皇后不准她接生,若把皇后的命交给接生嬷嬷,那八成是皇后卒了。 已是下半夜了。 还好自家姐妹史景还在旁边侯着。 史景读书虽不机灵,但实操能力还行,毕竟万如殿炒菜的时候,史景打下手做的也挺好,跟史景配合的,也算默契。 这都是多年的姐妹练出来的默契感。 给皇后接生这么光荣而伟大的使命,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得给史景,不能便宜了外人。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五章 罪己诏 史嫔,你来给皇后接生。”杜仅言下了命令。 史景惊呆。 “皇上,臣妾……不会啊。” 史景眨巴着委屈的眼睛。 姐妹这可是接生,事关人命不是闹着玩的。 她虽然也受皇后恩惠不想皇后有任何损伤危险,但她从未干过接生的活,丝毫不通怎么能接生呢? 这赶鸭子上梁山的事,即使接了,也不知从哪下手哇。 “姐妹,我不是不愿意,我是真不会。”史景悄声。 “我教你,就像炒菜时那样配合我就行。” “可是……” “再迟疑皇后会有性命之忧。” “我干。” 果然是好姐妹。 杜仅言退到帘外,史景留在帘内。 “手放在皇后肚子上。双手摊平,先向左绕两圈。” 史景照做。 “再向左一圈,向右一圈。” 史景照做。 “向下推两次,一次两下。” 这样不知推了几回,史景突然在帘内喊起来:“皇后娘娘的肚子动了,皇后娘娘的肚子动得厉害。” “皇后娘娘的肚子又不动了。” 皇后疼得满头是汗,或许是刚才服了商城里的药,她稍稍有了一点儿力气,但依然在流血,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几乎不受她控制,她又是头一回生子,没有经验,心里害怕,身子又虚空,声音也混然无力:“皇上——” “朕在。” “皇上,我怕是活不了了……” “不要这样说。”杜仅言心想着,皇后娘娘一定不要有事,又暗暗祈祷系统商城里能多更新一点儿医疗器械就好了,若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万一,也好买一点儿抢救的器械进行抢救,比如呼吸机什么的。 “皇上,若我有什么不测,请皇上一定要先救孩子……我的命不值什么,可孩子……是皇上您的血脉。” “你跟孩子在朕心中都很重要,朕不准你这么说。” “皇上疼我,是因为我是卫氏的女儿,即使我死了,卫氏还有昭宁,但我的孩子,只有这一个……” “朕疼你,只因你是卫昭南,从不是因为你是卫氏的女儿,今日能救你,朕要救,不能救你,朕也要救,昭南,朕要你活着。” 史景给皇后按着肚子,默默擦了擦眼泪。 这个狗姐妹,演戏演的这样真。 若狗皇帝这么深情,她史景都要动心了。 果然是女人最疼女人。 杜仅言知道皇后的心病,如今对她大肆安抚,于皇后是有利的。 妃嫔们也红了眼圈。 皇上可真是深情啊。 对每个妃嫔都这么深情。 就连落灰的赵答应跟包贵人,跟皇上玩一夜斗地主,皇上还赏赐了她们满满两车好东西。 史景去侍寝一夜,直接给升到了史嫔。 还有万如殿的杜仅言,皇上还放纵她在宫中开饭店抢御膳房的生意呢。 以前总说皇上不待见皇后娘娘,如今可不是瞧出来了么,皇上多在意皇后娘娘啊。本来是过来看皇后生孩子,皇后的孩子未生下来,倒是吃了一嘴狗粮。见证了皇上跟皇后的恩爱情深哪。 在杜仅言的指导下,皇后咬紧了牙关,史景也在一旁为皇后打气:“皇后娘娘吉人天相,一定平安无事。” “皇后娘娘生了,生了。”是史景的声音,接着,史景便没了动静。 接生嬷嬷的擀面杖正好落在史景头上,就那么一下,快准狠,史景就没了动静。 帘内一阵骚乱。 “皇上,臣妾也要生了,臣妾的肚子好疼——”是卫嫔的声音。 “卫嫔生了,卫嫔生了,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跟卫嫔都生了。”接生嬷嬷的声音里透着喜悦。 帘内又安静了下来。 似乎是痛苦已经过去,皇后跟卫嫔生了一夜,也都乏了。 接着是孩子的哭声。 “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个皇子,卫嫔生了位公主。”接生嬷嬷将两个孩子裹好抱了出来。 杜仅言担心皇后的安危,又一次走到床前,看到面无血色的皇后静静躺在那儿,眼中噙着泪,也觉得有些悲伤。 做女人不容易。 即使是做皇上的女人,有些苦也得自己吃。 皇后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说话。 张太医为皇后把了脉,说皇后的出血已经止住,但身体虚弱,需要休养。 而可怜的史景,伏在床下没了动静。 “刚才姐姐费尽千辛万苦最终生下孩子,史嫔高兴的很,不小心摔了一跤,倒了下去就晕了。” 张太医为史景把了脉,又看了头上的伤势,说是史景伤到了头,要喝上两副药医治。 接生嬷嬷抱起孩子,妃嫔们争先来看。 “皇后娘娘生下皇子,便是皇上的长子,又是长子又是嫡子,皇后娘娘好福气,此子贵重的很。” “是啊,这位皇子眉眼英俊,皮肤白皙,不哭不闹的,一看就是乖孩子。” 不哭不闹。 杜仅言的心提了起来。 好像这孩子是不哭不闹,只有公主在嗷嗷大哭。 如此吵闹的环境,这位皇子像是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这不符合新生儿的情况。 难道是窒息? 不对啊。 做B超的时候,B超显示,皇后怀的是个女儿,怎么接生嬷嬷说皇后生了个皇子,反而是卫嫔生了个女儿? 接生嬷嬷见杜仅言面露怀疑,便抱着孩子上前道:“皇上,奴婢接生的孩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妇人所怀孩子,没生下来之前,是无法确定男女的,有的人家,即使找了半仙看,生下来也有不一样的,皇上用那个东西测出来皇后娘娘所怀是女儿,想来也有些出入。” “是啊皇上,那东西隔着肚皮,怎么能看清楚呢。” 这俩刁奴。 杜仅言只想先确认下孩子。这个所谓的皇子,从始至终眼睛也没有睁一下。 杜仅言拍拍孩子的脚底板,孩子依然没反应,再一摸,孩子身上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温热。 凉透的? 他是刚出生的孩子,怎么会这个温度? 不应该。 杜仅言把手放在婴儿鼻子下面探了探,没呼吸,又放在婴儿脖子的动脉处试了试,没反应。 杜仅言叫张太医上前给孩子把脉。 张太医轻轻搭了搭孩子的脉搏,手颤抖了起来。 这个孩子无脉搏。 是个死胎。 反而是刚出生的公主,面色红润,小手热乎乎,软乎乎的,即使包裹在襁褓里也停不下来,一双手在空中不停地抓来抓去,似乎是刚来到这个世界,还很不适应。 但这个男婴,就不对劲了。 妃嫔们心下已明白,纷纷跪了下去。 接生嬷嬷嘴快:“回皇上,皇子他……奴婢接生的孩子,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大约是孩子在皇后娘娘肚子里太久了,而皇后娘娘一直不能将孩子生下来,所以……孩子才…….” “是啊皇上,皇后娘娘整整生了一夜,才勉强生下孩子,而且刚才史嫔在皇后娘娘的肚子上按了好久,谁知道是不是史嫔的手法重了,压死了皇后娘娘的孩子。” 果然是刁奴。 一个暗指是皇后无能才生下的死胎。 一个暗指是史景按死了孩子把孩子的死算到了史景头上。 若这孩子是陈国第一位皇子,意义重大,尊贵非常,那他的死,自然需要一个说法。 按照接生嬷嬷的意思,不管是皇后背锅还是史景背锅,恐怕以后都很难翻身。 奇怪的是,这两个接生嬷嬷自进宫以来,一直住在景仁宫,并不能随便走动,却能轻轻松松认出史景,且知道她是史嫔,这就不寻常了。 帘后的皇后听了接生嬷嬷的话,欲起身来又被桂圆按了回去:“皇后娘娘,您身子虚弱,千万不能激动。” “皇上,那个孩子……”皇后的声音透着无奈跟怅然:“那个孩子,不关史嫔的事,是臣妾生的死胎……是臣妾的过错……是臣妾生太久了。” 皇后的弱点,便是太过仁慈。 太过仁慈,就让他人有了可乘之机。 卫嫔拉住皇后的手安抚她:“姐姐不要过于伤感,自古妇人生孩子,便是进了一趟鬼门关,咱们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姐姐即使生下了死胎,皇上也不会怪罪的,我生的这个公主,以后便是姐姐的女儿一般。” 皇后呆呆靠在软枕上,软枕已经湿透,那上面有她的汗水泪水跟她身体里的血。 她任由卫嫔紧紧握住她的手,感受着卫嫔手指间的温热,她的手却是那样冰凉,她的心也是那样冰凉,冰凉的像落入了冰窖,冰凉得她忍不住打哆嗦。 似乎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了,似乎没了灵魂,皇后突然沉默了。 太后一夜不能安眠,听到报信儿的小太监说景仁宫的主子生了一位皇子一位公主之后,太后激动得老泪纵横,当即搬出观音像来擦了又擦,直说是祖宗保佑陈氏子孙定然千秋万代。 见小太监嘴上蠕动着,欲言又止,太后又觉不妙,细问之下得知卫嫔生的女儿安然无恙,皇后生的皇子却是个死胎,还未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没了,太后手一沉观音像落在地上摔成了不数碎片。 若是这个又长又嫡的皇子能活过来,那以后一定会被册立成太子,那卫氏一族跟闵氏一族便能长长久久地共存下去,到时候这个孩子长大,卫氏家族再挑一位女子送进宫中为后,那卫氏的荣耀,便能依附着闵氏长长久久下去。 没有比这更好的捷径了。 没有比这更稳固的荣耀了。 偏偏这个孩子是个死胎。 “真是个死胎吗?生下来没有一点儿动静吗?” 太后不死心。 “回太后,生下来时便没有动静,太医也把了脉的……” “这个孩子无福。”太后强忍着眼泪才没有流下来,思来想去,想不通皇后为什么会生下死胎,她这个太后,是有点儿偏心,对卫嫔好过对皇后,虽也经常敲打皇后,但皇后有孕以来,她也多番提点,或是送好吃的,或是送好喝的,皇后在景仁宫也算顺遂,怎么就生下死胎了呢? “还好卫嫔生下了公主,也是皇上的第一女。” 太后静坐无言。 香炉里的沉香已经燃尽了,太后的白发似乎比以前更多了,灯影下她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说话也是闷闷的:“到底是皇后不中用。那个孩子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什么时候下葬?要给个什么谥号?” “奴婢刚问了报信儿的太监,说皇上把孩子抱回太和宫了,不打算下葬。所以也没有谥号。” “不打算下葬?”太后叹了口气:“这是皇上的第一子,皇上定然十分痛心,所以不舍得下葬吧?想要抱过去多看一眼,可是那毕竟……也是留不住的。” “不过皇后生下死胎,也算皇上的罪过。”关姑姑嘟囔着。 “你的意思是?” “自然是上天对皇上的惩罚,才让皇后生下死胎,皇上登基以来的那些错,可不是算在孩子头上了么,说起来,这事并不怪皇后娘娘。” 关姑姑背后这样议论皇上,是大罪。 或许太后也是被这个死去的孩子弄懵了,竟让关姑姑去叫了皇上。 杜仅言赶到慈宁宫的时候,见太后两个眼睛肿的像核桃似的,知道她在为那个孩子伤心,也劝她节哀。 谁知太后头一句话便是:“你下个罪已诏吧。” 罪已诏。 这个杜仅言熟。 历朝历代,不管是黄河发水了,还是长江决堤了,或是遇上了天降火球,冬天打雷夏天落雪,有什么异样的,皇上便会下罪已诏,大概是说,天不降祥瑞而又有如此多的祸端,都是朕不好,若上苍要惩罚,那就惩罚朕好了。 大约就是写悔过书的意思。 悔过书这东西,上学的时候,杜仅言写过好几回。 说起来也算熟练。 但这一回,她并不打算写。 如果真要写,系统里有无数模版,她只需抄一篇,自己都不用动脑子。 但如今明显景仁宫生子的事有内幕,她不能不查内幕而浑浑噩噩地把这事给掀过去。况且那个死去的孩子,真是皇上的孩子吗?总不能让皇上喜当爹。 “怎么,不会写?罪已诏这个东西,皇上你总要学会写的。”太后阴着脸。 “不是不会写,是朕不想写。” “为何不想写?” “朕想查查真相。” “什么真相?” “孩子死的真相。” “皇上是要改行做太医了么?”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翅膀硬了 杜仅言当然不是要改行做太医,而是要改行当侦探。 “皇上第一子惨死,焉知不是上苍的惩罚。”太后叹了口气:“皇上若不下罪己诏,那怎么堵住悠悠之口,若上苍生气,皇上以后的孩子也堪忧啊。” “太后不必忧心,毕竟这个孩子,也不一定是朕的。” “你”太后差一点儿把佛珠捏碎:“皇上你这是什么疯话。我们卫家的女儿岂是那种人。” “朕没说卫家女儿不贞,只是这孩子可能跟卫家人也没关系。” 太后 脑子里一团毛线。 捋一捋,捋一捋,没捋明白。 “太后,皇上这样说,应该是有皇上的道理。”高让在一旁劝和。 太后动不了皇上还动不了高让吗? 当即吩咐关姑姑赏高让两个耳光。 高让肿着脸站在一旁不敢吱声。 就委屈。 又生怕杜仅言再说出什么离谱的话,只能抚着脸劝道:“皇上,该回去了,太后该休息了。” 从慈宁宫出来,杜仅言决定叫两个接生嬷嬷问话。 两个接生嬷嬷正要夹着包袱出宫去,硬是被小太监抬到了太和宫。 宫殿威严,长长的台阶上,两个接生嬷嬷的腿都要软了。 杜仅言着明黄绣盘龙袍子,脖子里戴着珊瑚红的珍珠,腰挂棕色金龙香囊,坐在楠木椅上直直的盯着两个人。 二人来太和宫之前,杜仅言已经让高让查清了她们的底细,一个孔氏,一个胡氏。二人有些接生的手艺,在京城里小有名气。特别是当年为太后接生过以后,身价更是水涨船高,这些年京城的妇人很愿意让她们接生。 接生嬷嬷赶紧跪下,心下慌乱,包袱散开,里头是两个玉镯,三支金簪,两支银簪,一个宝瓶,一串南珠项链,另有金锭两个,银锭六个。 好有钱。 “你们接生有功,朕本来想给你们些赏赐的,不想你们已经得了。”杜仅言拨弄着手中的毛笔,毛笔滴下润润的朱砂,像是人血。 高让严厉道:“这些都是宫中的东西,你们怎么会有?是不是借着接生的名头进宫偷东西?” 两个嬷嬷对了对眼神。 “奴婢没有偷,这些都是景仁宫娘娘赏的。” “是啊,奴婢就是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偷宫中的东西,这些都是景仁宫赏的。” “说清楚。”高让甩了甩拂尘:“你们说的每一句话,皇上都能核查清楚,若有不实,先看看你们有几条命。” 两个嬷嬷互相对了对眼神。 “回皇上,这是卫嫔娘娘赏于奴婢的,说是奴婢接生的功劳。” “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问卫嫔娘娘。包袱里的银子,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她俩给皇后接生,接了个死婴,皇后还赏赐她们钱财,皇后果真善良。 卫嫔生了个女儿,赏赐了这么些首饰金银,不正常。 “有人说,你们在给皇后接生前,与卫嫔交往甚密。”杜仅言决定诈一诈这两人。 嬷嬷倒也不慌,毕竟当年还曾为太后接生过,她俩有些资历,也有些胆识。 “皇上,奴婢自进景仁宫,对娘娘们都是一样的,若说交往甚密,那也是跟皇后娘娘。” “是啊,皇后娘娘是中宫国母,奴婢们对皇后娘娘更用心也是有的。” 呵呵。 跟皇后交往甚密。 欺负老实人哪。 这两个婆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杜仅言用B超机验出皇后怀的是女儿,经过这俩货接生,皇后的女儿没了,变成了一个死去的男婴。 杜仅言相信,B超机不会撒谎,这俩货会。 从那后就多了个心眼,让高让把死婴抱回了太和宫。 如今那个婴孩还躺在襁褓里。 冷冰冰的婴孩就放在案上。 惨白略有青紫的小脸。 乖乖的躺着,无一点儿生机。 “这个孩子,你俩还认识吗?” 杜仅言让高让把孩子抱给她们看。 孔氏嘴硬:“不不.认识。” 胡氏赶紧补救:“这不是皇后娘娘所生的皇子吗?还是奴婢接生的。” 高让直接把孩子塞到婆子怀里。 史氏吓得一哆嗦:“别找我别找我.” 襁褓里的孩子像是烫手的山芋,两个婆子使始不肯接。 “高让,把孩子抱到屏风后面去。” 高让把孩子放回屏风后,躬身给杜仅言端了一杯茶。 绿色的茶汤在八宝茶碗里摇曳。 屏风后突然传出了婴孩的哭声,是男婴的哭声。 “你们两个害死了我,还不快拿命来。” 婆子一抖。 “我好不容易投胎,却死在你们两个人手里,我要你们现在就偿命。” 杜仅言不急不缓的喝茶。 高让拿拂尘恭恭敬敬守在一旁。 婆子心里七上八下,怎么她们就听到了男婴的哭声?难道真是男婴索命来了? 二人不禁东张西望起来。 杜仅言放下茶盏,站起身拍桌子。 声音之大,太和宫伺候的人鸦雀无声。 “朕已经让钦天监的人看过了,说皇后这一胎,利国利民,能保陈国百年无虞。朕为了皇后这一胎,一点儿也不敢怠慢。谁知好好的孩子,竟死在你们两个老妇手中。说吧,是谁掐死了孩子。” 孔氏跟胡氏呆住了。 本以为卷着包袱就跑了,谁能想到跑到宫门口又被抓了回来,小皇帝还不讲武德,竟把这死婴的事赖在她俩头上。 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高让,谋害皇嗣,是何罪过?” “回皇上,按律该立即处死。” “很好,既然这两人谋害了皇嗣,那就立即处死吧,拿绳子过来,直接勒死,以安慰小皇子的在天之灵。” 高让反应迅速,直接从怀里掏出麻绳捆在孔氏跟胡氏的脖子上。 随着麻绳一下一下勒紧,孔氏直接吓尿了裤子。 凭着过硬的接生手艺,这些年在宫外也算滋润,人活得滋润,就格外惜命。 她不想死。 “皇上,奴婢冤屈啊。”孔氏磕头:“胡嬷嬷,你倒是说话啊,咱们就快被勒死了。” 胡嬷嬷昂着脖子不出声。 “勒死。”杜仅言又拍了下桌子。 孔氏匍匐着来到杜仅言脚下,抽泣着道:“皇上,奴婢愿意招认,奴婢有话要说。” 高让松了手里的绳子,孔氏伏在地上道:“奴婢孔氏,跟胡氏二人,本是外头的接生嬷嬷,一个月前,有人给了一锭金子让我们进宫,进宫以后才知是为皇后娘娘接生。奴婢本以为会像当年给太后接生一样,不料” “不料进宫以后,那人跟我们说,是要给皇后娘娘接生,但要把皇后娘娘生的孩子抱给她,当是她生的,而且要奴婢们从宫外抱来一个死婴,到时候就说,皇后娘娘生了个死胎。” 见孔氏招认了,胡氏也低下了头:“奴婢们在宫外过的也算体面,凭着接生的手艺倒也不愁吃穿,那人虽给了金子,但我们也不想做伤天害理之事,何况是调换皇后娘娘所生孩子,奴婢们也怕人头不保,但那人说,既然找到了我们,我们便只能按着她的要求做,不然,得罪了她,奴婢们不但在京城过不下去,全家的性命都要不保。” “那人是谁?” “是景仁宫的卫嫔。” 卫嫔。 老熟人了。 杜仅言虽对卫嫔没什么好感,但也算不上讨厌。 她俩应该也不会随便攀扯卫嫔。 毕竟卫嫔是卫家的女儿,攀扯卫嫔的下场,她们不会不知道。 何况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卫嫔。 杜仅言不动声色:“你们可知道,诬陷妃嫔,是何下场?” “奴婢若诬陷了卫嫔,愿领死罪。” “那个死婴,是在哪里弄来的?” 孔氏流下泪来:“造孽啊,那是个男婴,是我们托了贩子,花十两银子买来的,本想买个死婴,岂料抱过来仍是活的。奴婢于心不忍,把孩子包裹严实抱到卫嫔那里,岂料孩子总是啼哭,卫嫔便命奴婢把孩子闷死。” “奴婢们下不去狠手,卫嫔娘娘便把手帕浸湿,又把手帕盖在孩子脸上,硬是把孩子闷死了。其实卫嫔娘娘本没有怀孕,她就是怕皇上您知道她无孕的事,所以才想夺皇后娘娘的孩子。” “你们说的不通,可见是瞎编的。”杜仅言哼了一声。 “皇上,奴婢无一句假话。” “既然你们说卫氏无孕,那你们从宫外抱来的孩子,她为何要闷死,当成她自己生的孩子不好吗?况且那还是个皇子。” “卫嫔说,若皇后娘娘知道她抱个男婴假装是皇上您的孩子,皇后娘娘说不准会揭发她,毕竟混乱皇室血脉,是大事。” 二人几乎磕破了头:“皇上,奴婢并非贪心,只是卫嫔非要奴婢来做这些事,奴婢为了一家老小,也不得不做。” 很好。 点子是卫嫔出的。 孩子是卫嫔弄死的。 天理昭昭。 杜仅言不想知道卫嫔为何没有孩子。 但她罔杀孩子又调换皇后的孩子,她的嫔位,怕是保不住了。 高让见杜仅言要出门去替天行道,贴心的为她披了外衣,又呵斥两个嬷嬷,让她们随行跟着。 帘外天际高远。 一行北燕拍着翅膀冲入云霄。 晃阳的日光让杜仅言眼前一亮。 “不准去。” 是太后的声音。 不知何时,太后拄着拐杖来到了太和宫外。 孔氏跟胡氏的话,太后听得一清二楚。 一开始太后觉得孔氏跟胡氏是在胡言乱语,卫嫔何等的温柔各顺,乖巧得体,在府上时,除了弹琴谱曲,对窗外的事几乎不上心的。 这样一个才艺出众的女子,一般人怎么配得上,自然是要入宫为妃的。 孔氏跟胡氏嘴里那些肮脏事,怎么可能是卫嫔做的。 可越往后听,越觉得脊背发凉。 太后在宫中多年,宫中的女人有什么手段,她一清二楚。 况且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明显是卫嫔。 除了她,还有谁会做这些事呢? 太后觉得脑子里一片混沌,卫嫔刚入宫时的乖巧模样还在眼前,她急于拦住要去景仁宫的杜仅言,手中的佛珠都掉到了地上:“皇上,此事宜缓不宜急。” “太后,卫嫔她害人性命,调换公主,太后也要姑息吗?” “若是旁人做下这等事,有一百个,皇上杀一百个,哀家也不管了,可是卫嫔不一样,她是卫家的女儿,卫氏一族若是出了这样的人,以后还怎么在朝堂里立足?皇上也不能没有卫氏的支持,皇上,你的羽翼未满,千万不能意气用事。” “那太后以为,该如何处置。” 太后默默看了看面前的两个接生嬷嬷。 接生嬷嬷缩着头,像是鹌鹑。 太后盯着她们看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 “既然如此,只能处置这两个知情人了,把这两个接生嬷嬷处置了,便是封了口了,当然,也不会让她二人白死,一人赏五百两银子做身后事吧,让她们家人领了去,这事就过去了。反正也没有混淆皇家血脉。” 接生嬷嬷心里骂骂咧咧。 果然是卫氏出来的女儿。 太后狠起来,跟卫嫔如出一辙。 为了保卫嫔,保卫家的荣耀,太后竟要把她俩杀了。 杜仅言抬头望望刺眼的日光。 日光真干净啊。 干净的没有一点儿杂质似的。 满眼的日光把她笼罩在其中,她长长的睫毛闪了闪,而后望着前方的山峦与云层悠悠道:“太后,儿臣的羽翼,已经丰满了。” “你——” “儿臣不再是小孩子,能分得清对跟错。况且儿臣即使还是小孩子,坐到皇位之上,便要分清对跟错。” “你——” “太后,趁着年岁好,去御花园转转吧,那里的花就快开败了,到了冬天,就没这么好的景致了。”杜仅言走下台阶,径直往景仁宫的方向而去。 太后站在太和宫外,望着杜仅言决绝的背景,长长的叹了口气。 她在后宫多年,一向顺着皇上的意,她不是吕雉,也不是武则天,从未想过要凌驾于皇上之上。 这回牵涉到卫嫔,牵涉到卫家,她不得不说出那些违心的话。 显然皇上连标点符号也没听进去。 “太后,皇上果然是翅膀硬了。”关姑姑扶着太后的胳膊。 “若是他顺了哀家的意,杀了那两个接生嬷嬷,那跟昏君有何区别?她不顺哀家的意,大概是要秉公处置,这样的皇帝,虽不是卫家之福,却是百姓之福。” (本章完) ------------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小佛堂 景仁宫。 刚出生的小公主水水嫩嫩,眉眼里有三分像皇上。 或许是饿了,小公主哭起来。 皇后急着去摇篮里抱公主,却被卫嫔拦住。 奶娘上前来抱着公主去喂奶,皇后眼睛红红坐了回去。 她是公主的亲生母亲,如今却连抱公主都是奢望。 卫嫔自有一番道理:“公主是我的孩子,喂奶也有奶娘,姐姐刚生产完,还是多歇息歇息。” “可是……” “没有可是。” 卫嫔使了个眼色,伺候她的人忙端了如意糕来给皇后。 以前皇后很贪嘴,如今如意糕也吃不下了。 卫嫔硬给皇后手里塞了一块糕,自己盘腿儿坐着,开始抚琴。 她抚的极好,琴音婉转悠扬。 皇后捏着糕,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 杜仅言背着手来到正殿时,皇后还在抽泣。 倒是卫嫔,长发及腰,粉衫婀娜,一首曲子被她抚的极为动听。 皇后抽泣了两声,抹抹泪,手里还捏着糕。 “怎么,吃不下?”杜仅言给皇后擦擦泪:“想吃什么,朕让御膳房做。” 皇后一向嘴笨。 卫嫔先回的话:“皇上,姐姐因为皇子的事,心里久久放不下,所以茶饭不思。” 皇后茶饭不思,卫嫔倒是很欢快。 杜仅言抬起头,正迎上卫嫔的目光。 恩,很好。 乌黑的眉,粉嫩的唇,一双眼睛灵动得很。 看来是请了化妆师的。 妆容很精致。 相较之下,皇后就邋遢多了。 一身旧衣,灰里透紫的颜色,针脚有些松了,未施粉黛,眼睛也是肿的。 “臣妾刚学了一首曲子。”卫嫔福了一福:“此曲哀怨婉转,请皇上皇后共赏。” 皇后都难过的吃不下糕了,亏卫嫔还能嗨起来。 杜仅言冷冷道:“卫嫔还新学了曲儿啊。” “是,臣妾侍奉皇上,不敢不用心。” “朕这儿有个新鲜故事,爱妃可想听一听?” 皇后没心情。 卫嫔是有几分兴致的:“皇上的故事一定有趣。” 高让拍拍手,把孔氏跟胡氏推了进去。 孔氏跟胡氏往地上一跪,高让又把二人的包袱扔了进去。 叮叮当当跟打怪落装备一样,金簪子银簪子在暗红色的绒毯上熠熠生辉。 卫嫔眼前一黑。 “这两个接生嬷嬷的故事非常好听,咱们听一听,当解闷吧。”杜仅言双腿一盘坐到榻上开始嗑瓜子。 孔氏跟胡氏也不敢再隐瞒,竹筒倒豆子一样,把前前后后的事又讲了一遍。 皇后突觉脑子不够用了。 这是什么剧情,怎么她这个主人公还云里雾里? 难道自己妹妹真有这么细的心思? 白白抱走了她生的公主,又另外安排个死婴塞她怀里? 卫嫔的脸白了又红:“皇上,臣妾没有做过那些事。是她们二人诬陷臣妾。” 杜仅言扶住了卫嫔白嫩而修长的手:“朕也觉得,是这二人诬陷了你。毕竟皇后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会做那样的事?再说你也是怀了身孕的,太医都有脉案,可不容她们信口雌黄。” 高让…… 捋一捋,捋一捋。 杜仅言不是到景仁宫维护正义的? 怎么又跟卫嫔亲亲我我起来? 孔氏跟胡氏也懵了。 皇上不是气势汹汹要来伸张正义吗?这又是演的哪一出?皇上的人格怎么这么不稳定呢。 “公主呢,朕想看看公主了。” 卫嫔点点头,很快,奶娘便抱了公主进来。 皇后的眼睛就没离开过公主,公主稍稍皱眉,皇后就跟着皱眉。 杜仅言抱过公主在怀里,轻轻掂了掂,皇后差点儿从软榻上站起来,生怕摔了公主。 “孔氏跟胡氏说,公主是皇后生的,不是卫嫔你生的,朕瞧着,公主的长相,又像你,又像皇后,所以…..” 皇后开始抹泪。 “皇后,你哭什么?”杜仅言问。 “臣妾……没哭。”皇后抽泣两声。 “皇上,这两个接生嬷嬷一派胡言,臣妾十月怀胎,一朝生女,其中艰辛,不是常人所能体会。公主就是臣妾生的。” “公主是皇后娘娘生的,卫嫔在骗皇上。”孔氏伏在地上。 “朕倒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什么办法?” “其实公主是谁生的,谁能分辩的了呢,公主又不会说话。不管是皇后生的,还是卫嫔你生的,公主都是尊贵的公主。朕觉得,谁生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公主归谁。” “公主归谁?” “你们两人一人拉公主一只胳膊,谁的力气大,代表谁更能护公主周全,谁便是公主的母亲。” 高让接过公主,解开包被,放在小几上。 公主穿着粉色夹袄,躺在小几上一动不动。 公主尚不足月,似乎什么也不明白,只是躺在那儿,望着景仁宫屋顶的彩色廊柱出神。 “卫嫔,你拉住公主的左手。皇后,你拉住公主的右手。” 等二人皆拉住公主的手,杜仅言道:“朕已经说过了,谁的力气大,公主就归谁。你们想要做公主的母亲,便要使出浑身解数了。” 卫嫔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皇后却是忧心忡忡。 高让一声令下,卫嫔开始拉公主的胳膊。 皇后却跪倒在杜仅言面前流泪:“皇上,臣妾不要公主了,皇上您把公主给卫嫔吧,臣妾不抢,臣妾不抢。” “十月怀胎,一朝生女,其中艰辛,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皇后辛辛苦苦生下了公主,自然不舍得公主受苦,所以公主,是皇后生的,卫嫔,你无意见吧?” “皇上,您这是……在儿戏吗?”卫嫔红着脸:“臣妾生的孩子变成皇后娘娘的,就是因为皇后娘娘没有拉公主的胳膊吗?臣妾不服。” 杜仅言专治各种不服。 既然卫嫔不服,那再上证人好了。 很快,高让提来了张太医。 皇后整个孕期,都是张太医在诊脉,当然,卫嫔的脉,也由张太医看护。 “张太医,你若不实话实话,便是害了皇后,也害了我。你一家老小还指望着你,千万不能犯了错,连累了家人。”卫嫔开始威胁张太医了。 未等杜仅言问话,张太医已经跪了下去,或许是愧疚,或许是于心不忍,即使卫嫔拿一家老小威胁于他,他还是把真相说了出来:“卫嫔娘娘并无怀孕,公主是皇后娘娘生的。” “那卫嫔的肚子?” “卫嫔娘娘塞了棉布包。大大小小的棉布包,卫嫔娘娘做了十几个。” 高让搜宫,是一把好手。 很快,就从卫嫔宫里搜出未来得及扔的棉布包两个。 “臣做为太医,帮助卫嫔娘娘……还请皇上责罚。” 皇后跪着为张太医求情:“这一切不关张太医的事,是臣妾让他保守秘密……张太医他只是个太医…..” 话虽如此,到底犯了宫规。 张太医、孔氏、胡氏三人被送去了慎刑司,该怎么处置,由慎刑司按律执行。那个死去的孩子,便由高让帮衬着,好生给葬了。 接下来,便是始作俑者卫嫔了。 卫嫔已经瘫软在地上。 地上掉落的,还有她的琴。 掉落的琴断了几根琴弦。 这把琴,是她从宫外带来的。 她做秀女的时候,把琴放在永福殿窗下,那时梨花正盛,她穿着梨花白的衫裙,从容地坐在窗下,不急不缓地弹抚着琴。似乎有没有皇上的恩宠,她都不在意,那一首曲子让她弹的,婉转悠扬,史景曾不止一次羡慕卫昭宁的才华,直恨自己没上个兴趣班。 而这把陪伴她的琴,也走到了尽头。 那个临窗抚琴的秀女,也变了样子。 太后一路跟随,站在景仁宫外亲眼见到了一切。 当看到皇后不忍去拉公主的胳膊而卫嫔似要拼尽全力去争抢公主的时候,太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果然公主是皇后生的。 卫嫔把所有人都骗了。 这还是那个温顺乖巧的卫嫔吗? 见太后进来,卫嫔忙跪于太后脚下。 太后并未像以前那样扶起她。 “太后,并非是我想侵占姐姐的孩子,我也有苦衷啊。” “什么苦衷?” “太医诊断,我一辈子都无法生孩子。”卫嫔流着泪:“太后知道后宫的女人一辈子无法生孩子的痛苦吗?当初因为姐姐无法生孩子,所以卫氏一族让我进了宫,若我不能生,那我的下场只会更惨。卫氏的小女儿一辈子无法生子,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卫氏,为了家族。” 太后低下头去,默默看着妆容精致的卫嫔:“哀家不知,当初让你进宫是不是害了你,若把你嫁到王侯将相之家,你为主母,会不会过的不一样。” 皇后也帮着卫嫔求情:“求皇上开恩,妹妹她不是有意要这样做,妹妹她已经知道错了。” 卫嫔冷笑:“皇后娘娘,你又凭什么做皇后呢?你进宫多年,不得宠幸,所生的,不过是个没有用处的女儿。你蠢笨,贪吃,懒惰,长的也不过尔尔,若是没有你,或许皇后之位就是我的,说起来,我哪一点儿不如你呢。” 皇后默不作声。 太后看不过去:“昭宁,你是疯了吗?” “我是疯了,也是被你逼疯的,若不是太后你说皇后不中用,跟卫家合谋把我弄进宫里预备着替代皇后,我又怎么会落得今天这局面?”卫嫔拿起装如意糕的盘子,摔去一个角,把尖锐的瓷片握在手中。 看样子像要行凶。 关姑姑赶紧护在太后前头。 如今卫嫔跟太后算旧账,看这样子卫嫔是想要把太后给送走啊。 岂料卫嫔直接把碎瓷抵在皇后脖子里:“若是她死了,卫家只剩下我一个女儿,太后,你一定会千方百计保着我吧。” “昭宁,你不要冲动。”太后的手按在小几上:“昭南她有什么错,她又蠢又笨,你杀她有何用?” 皇后:我谢谢你啊太后,在我临死前还能听到你对我的形象描述。 眼见卫嫔手里的碎瓷要割破皇后的脖子,窗外突然飞进来一个银色的影子,只一脚,就踢掉了碎瓷。 是宫中暗卫。 卫嫔被压在地上不能动弹。 太后看看杜仅言:“皇上想怎么处置卫嫔?” “太后的意思是?” “卫嫔虽犯了死罪,到底是卫家的人,还望皇上以大局为重,饶她一条性命。只是死罪可恕,活罪难逃,哀家的小佛堂,常年无人,偶尔哀家去瞧,冷清的很,便让卫嫔去小佛堂里清修赎罪吧。” 去小佛堂里清修赎罪,大约等于送卫嫔出家,只是碍于人言,把她幽禁于小佛堂罢了。 自那日后,卫嫔果真被幽禁于小佛堂内。或是给佛像添添香火,或是念诵一些经文,小佛堂里有百年的松树,参天大树掩映着小佛堂,果然是鲜少有人踏足的地方。 太后信佛,于人为善,小佛堂的打理,一向是太后亲力亲为,后来太后上了岁数,去的少了,小佛堂才冷清下来。 把卫嫔关在那里,也算让她多修行了。 但毕竟,留了她一条命。 太后拿着剪刀,打理着内务府送过去的菊花,不远处的小佛堂,传来阵阵清脆的木鱼声。 据关姑姑说,卫嫔刚关进去的时候,不吃不喝,睁着眼睛望着佛像愣神。 后来似乎是习惯了,也开始翻看经文,打理香火,一日三餐自己也能自理,再也看不到宫嫔的样子,反而更像一个寻常妇人。 后来,还能看到卫嫔跪于蒲团上,默默念诵《往生咒》,大约是念给那个无辜的孩子吧。 史景听闻了此事,连夜提着灯笼到太和宫吃瓜。 生怕高让叙述的不详细,直接把杜仅言按到床上。 “听说卫氏还要杀了皇后?胆子真壮。” “听说两个接生婆子被发配了一千里,张太医被发配了八百里,以后再也不能做太医了。” “皇上的后宫,满打满算就这么多人,贵妃跟田令月是那种下场,如今卫嫔又关进了小佛堂,掐指一算,又该招秀女进宫了吧?” 招不招秀女进宫,倒是次要。 秀女就像是天上的星子,只要皇上抬头,总能看到一两颗。 天下的女子哪有穷尽的时候呢。 皇上这个职业,从来不会缺女人。 只是如今,并不是选秀女的时机。 毕竟皇上在北定出征,生死未卜。 细算起来,已经有半个月未收到皇上的信了。 ------------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不祥之兆 入冬的第一场雪甚大。 夜里反而没什么动静,四处静悄悄的。只是再醒来时,巍峨壮观的皇宫已经披上了一层白霜。 厚厚的积雪踩上去沙沙地响。 天已大亮,雪还未有停的意思,鹅毛大雪从晦暗不明的半空中纷纷扬扬落下来,莹白的雪夹着雷声,震得太和宫的窗子晃了又晃。 杜仅言从太和宫的软榻上醒来,抬头看看暗黄的帐顶,只觉得身上燥热得很。 夜里落雪,高让怕杜仅言冷着,给铜炉里添了足足的炭火。 炭火将太和宫炙烤的火热,恍若夏日初进宫,住在永福殿里数梨花的时光。 用过早膳,杜仅言从匣子里拿出皇上写给她的信,一共有三封。 第一封是皇上出发十日之后,另一封,是小公主满月的时候,最后一封,是二十天前。 这二十天,皇上杳无音信。 杜仅言抚摸着肚子,终究有些忧心。 高让捧着茶,顺着杜仅言的目光向外看,宫殿深邃,雪更大了。 “或许是道路难行,北定那边的雨雪又大,所以皇上的书信迟了。”高让安慰。 帘外有响动。 杜仅言忙把信收进匣子里,又把匣子锁好置于暗格。 是钦天监的副史来了。 杜仅言有些纳闷,不年不节的,钦天监的人怎么来了。 不过陈国钦天监的水平一般,说起来还没天气预报准确率高。 杜仅言是不大信的。 但既然来了,那就听听吧。 钦天监副史擦擦额上的雪:“皇上,冬日响雷了。” “朕听到了。” “皇上可知,冬日响雷代表着什么?” “代表什么?” “代表着下雪的时候还响雷。” 杜仅翻了个白眼。 高让摇摇拂尘,吊着个脸:“副史大人,您这是开皇上玩笑呢?皇上日理万机,哪有功夫听你说这没头没尾的话。” 副史尴尬:“皇上,可能是臣没说清楚。臣的意思是,夜时落了大雪,本是祥瑞,可冬雪裹着响雷,便不是好兆头。依着史书记载,明年春日,怕是要死很多人哪。” “可有凭据?” “臣……暂时还没有想到……” “还有什么事奏报?” “暂时没了。” “退下吧。”杜仅言摆摆手。 钦天监副史磕头了退了出去。 帘外又响了几声雷。 冬天的雷声不像夏季的雷那样响,声音闷闷的,像是谁在偷偷击鼓。 随着雷声响起,雪愈发大了。 太和宫的台阶上又是厚厚的一层。 扑面而来的雪湿了太和宫的门帘,高主闪身进来,又给杜仅言续了些茶水。 “高让,钦天监副史的话,你怎么看?” “钦天监的人一向爱吓唬皇上,冬天响雷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哪有钦天监说的那样严重,奴才记得小时候,约有五六岁的样子,那年冬天雪很大,雷很响,第二年夏天收成不好,村子里死了有七八十人。” 杜仅言:高让你还挺深藏不露的。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也能憋着。 “你们村子一共有多少人?” “约有百十号人。”高让掐着指头一算:“说起来百十号人,除了死去的七八十人,整个村子只余二十来人,那时候穷的呀,喝水都不够一天三顿的,家里实在吃不饱,再后来奴才只能净身做太监。” 说起来这冬日响雷倒挺可怕的。 接着到了晚上,景仁宫那边又传来消息,说是小公主不知为何烧了起来,而且烧的厉害,额头热的冒烟。吓得皇后娘娘脸都青了。 杜仅言去看了公主,直到公主吃了药发了汗退了些热,才回去。 回去的时候,高让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大约是雪大路滑,视线又不大好,高让脚底一滑,连人带灯笼飞出去几米远,高让爬了几回也没爬起来,好不容易爬起来,才发现鼻血都摔了出来。 第二日又传出慈宁宫太后发噩梦的事情。本来梦这种东西,是虚幻的,噩梦这种东西,也属偶然事件,世人皆可能做噩梦,不单单是太后,只是太后做噩梦的时候还梦游,不知怎的,就撞到了八仙桌摔坐在地上,脚肿的鞋子都穿不进去。 杜仅言去看的时候,太后虽没龇牙咧嘴的喊疼,但看那皱眉咬牙的架势,估计摔得不轻,毕竟脚都肿成那样了,是骗不了人的。 “太后做了怎样的噩梦?”杜仅言问。 太后有些愣神。 “越王……越王…….”廊下鹦鹉叽叽喳喳。 关姑姑拿起竹竿把笼子用黑布罩上,略带欠意道:“这只鹦鹉有些吵,先前说越王在边塞病了,太后一直很挂念,如今又有些日子没越王的消息了,太后怕有什么好歹。” 太后拍了拍关姑姑的手:“皇上公务繁忙,何苦跟他说这些。越王如今已不需要哀家操心了,哀家心里放心不下的,是宫中。” “宫中?” “宫中何事劳太后挂心?” “钦天监副史来报,说冬日响雷不是什么好兆头,前儿夜里响了七声。” 钦天监就挺闲的。 到处天气预报。 不但去太和宫广播,还到慈宁宫广播。 太后这种有年纪的人,最容易上头。 这不,脚肿的硬梆梆的。 “太后,冬日响雷只是一种自然现象罢了。”杜仅言试图宽慰太后的心。 太后根本没给机会。 “什么自然现象,你年轻小,不懂其中的厉害。当年哀家还是卫家的女儿,也就十来岁的样子,那一年的冬天,也是跟现在这样,下着雪响着雷,京城里人人纳罕,怎么冬季有这么响的雷声,不过也就是听听,就过去了。” “然后呢?” “然后,第二年的春天,京城里暴发了一场瘟疫,那场瘟疫来势凶猛,一开始以为是普通的伤风,后来服了药不见好,最开始一人得病,后来全家得病,再后来,药铺的大夫也病死了。”太后眼圈都红了。 关姑姑小心地给太后奉茶。 “那一年,京城少说死了上万人。即便宫中的太医出来坐诊,也是回天乏术,哀家记得,那年太医都病死了大半。焉知不是那年冬天的雷所致呢?” 太后绘声绘色。 杜仅言夹着腿要逃。 因为按着皇上跟太后谈话的惯例,一般情况下,遇见了什么天灾人祸,或是难以解除的危机,朝臣跟太后便会把这个罪过安在皇上头上。轻则让皇上写个罪己诏,重则恨不得拿皇上祭天。 冬日响雷这事非小事。 不能再聊下去了。 再聊下去,太后说不准又会往皇上头上引雷。 做人要会把握时机,要会看脸色,更要学会未雨绸缪,先下手为强。 不等太后开口,杜仅言就要扶门出去。 “怎么不见高让跟着你?”太后纳闷,平时高让这个贴心的小跟班,片刻不离的跟着皇上,怎么这次皇上身边是个新太监? 高让失宠了? “高让是犯了什么错了?”太后问。 “他倒没犯什么错。” “那为何不用他了?” “他走夜路摔着了。” “看看,看看,这一次是高让替皇上你挡灾了,下一次摔着的就是皇上你。果然冬日响雷不是什么吉诏,高让这个奴才,也算谨慎小心,他在你身边伺候这些年,从未出过这样的纰漏。” 太后说的倒有两分道理。 高让伺候皇上多年,一直勤勤恳恳,是很少出纰漏,何况是当众摔得鼻青脸肿。现下还喝药养着呢。 难道果然像钦天监所说的,冬日响雷非吉诏,有什么不祥之事要发生? 鹅毛大雪下了三四天,期间很少有停的时候。 宫中的雪几乎扫不过来,每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太监宫女便将雪装到车子上,再推到烧埋处堆起来。后来雪太大,烧埋处也堆积不了了,只能往外运。 刚扫过的甬道,很快又被积雪掩埋。 宫中一片缟素。 金钟响了十一下,杜仅言有些困了。 刚眯上眼睛,就觉得帘外一闪,像是个人影。胖乎乎的,面生。 “谁?”杜仅言警惕地坐起来。 “是奴才。” 是高让的声音。 灯火亮起,双层帘子拉开,才发现是高让,高让摔那一下,直摔得眼冒火星,歇了一日,喝了两副药,肿得更厉害了,眼睛只余一条缝,嘴唇肿得像腊肠。 这倒霉催的模样,像是充了气。 怪不得隔着帘子都认不出来。 杜仅言本想让他多歇几天。 可高让惦记着伺候主子,又来值夜班。 放下帘子,加些炭火,高让盘腿坐于屏风外。 杜仅言躺在软软的金枕上,刚闭上眼睛,就听到殿外又响起了雷声。 轰隆隆的雷声有远及近,数一下,有六声。 已经数不清是第几夜有雷声了。 一开始,是钦天监的副史来汇报,说冬雷不吉利。 后来文武百官跟中了钦天监的降头一样,好好的早会也不能安安稳稳的开了,只要一开早会,百官就围绕着冬雷之事说事,又说太后摔着已是大不祥,定然是跟冬雷有关,还有人出主意,要皇上去寺里上香祈福。 杜仅言哪都不愿意去,更不愿意出宫去。 毕竟现在她是假扮皇上,假扮皇上,心里就没底,万一出宫了回不来怎么办?那岂不是很危险?皇上从北定回来之前,谁都别想把她骗出宫去。 这夜的雷格外响。 炸在头顶,震得人耳朵都麻了。 高让听到这彪悍的雷声,忍不住摸摸自己肿的变形的脸。 杜仅言也略担忧。 这么响的雷,可想而知,第二日上朝的时候,钦天监加上文武百官,各自又能写八百字的小作文了,上次是批判皇上不肯出宫去上香祈福,这次说不准要奏请皇上请巫师进宫做法驱邪。 只是没想到,第二日早朝,未及给文武百官开早会,便等来了越王要入宫的消息,而且是带着皇上入宫。 这消息是高让递进来的。 暗卫将此消息禀告给高让的时候,高让正在殿外看着宫女太监扫雪,乍然听到这消息,高让差一点儿魂飞魄散。 他闪身进了内殿,附耳跟杜仅言说了几句话,杜仅言低头看看自己的明黄龙袍,果断吩咐高让,关上太和宫的门,准备女人的衣裳首饰。 高让传信儿给杜仅言,说皇上跟越王已经到了神武门,神武门有禁军值守,不知为何,好像越王的人跟神武门的人还起了些冲突。后来越王带兵浩浩荡荡进了宫,暗卫蹲在屋檐上看见了,赶紧回来禀报,这会儿功夫,恐怕越王等人快要到太和宫了。 越王回朝了? 皇上也回来了? 这么快打败了游牧之族跟夜郎人? 皇上旗开得胜? 若是这样,皇上大可以大摇大摆的回宫,为何要越王开路?为何有皇上在,越王又跟神武门的禁卫侍卫起冲突?要知道越王的人设一直很好,和善、端良、甚有威严,宫中人对他的评价,是A级啊,对皇上的评价,也才是B而已。 事出反常,有妖气。 杜仅言当机立断,关掉变声器,除去易容术,换回女装,盘好发髻,戴好钗环,铜镜里的她,又做回了杜嫔娘娘。 她心下思量着,若皇上跟越王回宫,恰遇上她这个假皇上,那该如何解释?冒充皇上,死罪,到时候出现两个皇上,她跟闵简岂不是凶多吉少?这些天的事岂不是要暴露? 所以得在暴露之前,先进行补救。 还好有三分姿色,粉衣白裙,罩着银红色袄子,暗红色梅花状银簪有几分古朴之气,看上去不张扬,不出挑,但也不出错。 衣衫并不明贵,首饰并不贵重,全身上下,全靠气质。 特别是坐在长案后,手持毛笔,沾点朱砂打开奏折的样子,那句话怎么说的,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恩,是。 高让急得直摇拂尘:“杜嫔娘娘…..” “怎么了?” “您现在是杜嫔,不能坐在那儿批改折子了,让外人看到,又得参您好几本。” 啊是。 当皇上当惯了,天天没事就往皇上的宝座上蹲。 一时半会儿的,习惯还不好改。 不管是奏折,还是毛笔,还是太和宫的金钟,鳄梨香,字画,屏风,她都是摸了又摸,熟悉的不能更熟悉,在这里竟比在万如殿还自在,彻底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不能在这里了,万一暴露了呢。 看看天色,差不多了。 “咱们去早朝吧。”杜仅言脱口而出。 高让手里的拂尘摇得忽闪忽闪的:“杜嫔娘娘哎,上早朝那是皇上的活儿,您如今不是皇上了,万不敢再提去上朝的事了。” 谢谢青河小仙,一直都在投推荐票,很感谢。 ------------ 第一百七十九章 戳死 浩浩荡荡的步兵进了皇宫,步兵前头,是四匹漆黑的马。 最前面是一身银色戎装的越王。 越王右侧,是穿着黑色戎装的皇上。 二人身后,是越王的手下,穿着暗红色戎装的崔真跟赵伯皆。 按例,武将到了神武门,需下马步行,越王是先帝的儿子,更应遵守宫中法度,但如今的越王,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面色凌厉,似乎根本不把其它人放在眼中。至于那些守门的禁军,他一脚能踢飞两个。 或许这就是神武门的禁军跟越王的人起了冲突的原因。 但皇上跟越王同行,若皇上想要进宫,禁军怎敢阻拦? 这其中定然有缘故。 杜仅言穿戴好了,不疾不徐走下台阶,跟文武百官一起,跪到空荡深长的殿外迎接圣驾。 许久不见皇上了,也不知皇上怎么样了。 皇上伏于马背上,因为戴着面罩,看不清他的神情。 杜仅言小心翼翼观察了下,觉得皇上似乎没动。 越王翻身下马,崔真跟赵伯皆赶紧跟着下了马。 越王一招手,崔真跟赵伯皆扛起皇上便送进了太和宫。 文武百官有些纳闷。 不是说北定动荡吗,没听说陈国大获全胜啊,怎么越王还回来了?而且把他手底下两员大将也带回来了,而且还带着步兵进宫,这可是违制的。 崔真的爹,四品钦天监灵台郎崔意望着自家儿子那暗红的背影,又抬头看看晦暗不明的天际,叹了口气。 步兵直接在殿外列阵,手持长矛把文武百官围得水泄不通。 大伙偷偷观望了一下,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越王不及休整,便站上了太和宫高高的台阶上,银色戎装闪着耀目的光辉,越王居高临下对众人说道:“此次边塞异族跟夜郎王突然夜袭北定,造成百姓流离失所,死伤不计其数。皇上顾念北定百姓安危,放心不下边塞的局势,亲自去了边塞迎战,皇上一去,士气大涨,我方经过辛苦斡旋,终于在十八日前砍下了异族首领跟夜郎王的人头。” 越王话音一落,士兵抬过来一个黑色的绒布箱子,打开一看,里头码着两颗人头,血淋淋的,怒睁着眼,倒也认不清是谁的头,大约可能就是异族首领跟夜郎王的头吧,毕竟越王信誓旦旦。 “如今我军大获全胜,战绩喜人,一举击败异族跟夜郎,吓得异族余下的几个小首领纷纷投降于我军,异族之地,尽归我陈国。而夜郎王死的消息一传过去,夜郎国内群龙无首,夜郎太子亲自到皇上面前负荆请罪,愿做我陈国的附属之国,以后岁岁上供,另割让城池四座拱手送于陈国。” 文武百官鸦雀无声,像是在听戏文。 是跟越王在一个维度吗? 为什么越王说的话他们有点儿听不懂? 越王抬头看看风起云涌的天际,黑漆漆的云裹挟着闪电在头顶炸开,大片大片的云,密不透风,像是要落到人的肩膀上,把人压的几乎透不过气来。 “如今虽大获全胜,但皇上却身受重伤,前几日伤情严重,奄奄一息,边塞闭塞,医术有限,药品有限,本王便快马加鞭带着皇上往京城里赶,不料两日前,皇上还是晕了过去,到如今也没能醒来。” 文武百官大惊。 皇上受了重伤? 皇上晕了过去? 皇上醒不过来? 钦天监四品灵台郎崔意先发话了:“越王殿下,这些天皇上一直在宫里,日理万机,夙兴夜寐,期间还给皇后接生了长公主,越王殿下说皇上去了边塞带兵还受了重伤,这话从何说起啊。” “是啊越王殿下,皇上还按时早朝呢。咱们可都是看着的。” 杜仅言的爹杜仲上可弹劾皇上下可弹劾百官,越王在那儿信口开河,杜仲就不大相信:“越王殿下,皇上之事,关系着陈国上上下下数万人的性命,越王可不敢开这种玩笑。” 越王并没跟杜仲废话,而是抽出了腰间配剑。 寒光闪闪的剑抵着太和宫的青石台阶,发出沙沙的粗粝的摩擦声。 文武百官不禁缩起了脑袋。 越王杀人无数,一向是陈国出了名的拼命三郎。 在战场上杀人如麻,估计他杀个人,比杀个小鸡子都容易。 何况异族王跟夜郎王的人头,还在那儿睁着眼呢。 “叫太医来给皇上诊治,若治不好皇上——” 文武百官又缩了缩脖子。 这回压力给到太医了。 可怜的太医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被集体送进了太和宫。 云层在太和宫上空翻滚涌动,似乎又要响雷了。 钦天监副史心惊胆战看了看崔意:“之前我还跟皇上说,冬日响雷,怕不是什么好兆头,你看,皇上如今受了重伤,生死未卜。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些天皇上明明在宫里,越王怎么说皇上去了边塞负伤的呢?” 崔意摇摇头。 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如今谁的剑锋利,真理就掌握在谁的手里,很明显,越王的剑锋利。 钦天监副史又要嘟囔些什么,越王直接拎着剑走下了台阶,剑光一闪,寒凉的剑便抵上了钦天监副史的脖子:“你有意见?” “臣臣.”副史吓得脸都白了,他一个小小的天气预报员,什么时候被人拿剑指过?实在过于慌张:“越王.殿下微臣没意见。” 越王的剑又抵上了崔意的脖子,刚才就是崔意跟副史交头接耳,课堂上讲话,犯了越王的忌讳,加上钦天监的人一向爱说些祥瑞不祥瑞的话,越王嫌他们聒噪,又怕他们在底下带头起哄,干脆拿他们祭天:“崔意,你有意见?” “无。” “很好。”越王嘴角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笑。 杜仲跪在一旁叹气。 这还是陈国的朝堂吗? 这是什么风气? 犹记得前几日因为冬日响雷的事,钦天监这帮人还逼着皇上去庙里祈福呢,怎么今儿钦天监这帮家伙如此蔫吧,越王只是拎出剑吓一吓他们,他们便吓得声音都低了几分,瞧那猥琐又唯唯诺诺的样吧,亏得也是拿陈国俸禄的人,简直是丢了文武百官的脸。 如今皇上气息奄奄,越王说皇上是战时受伤又有几分可信?自古皇位最香,有多少人为了皇位做下见不得人的事,什么父子、兄弟,在皇位面前,都可忽略不计,焉知皇上不是受自己人所害?越王难道就能脱了干系? 想到此次,再看看越王那盛气凌人的样子,杜仲便高高抬起了头。 越王的剑磨着青石,缓缓来到杜仲身旁:“杜爱卿,你似乎有意见。” “臣无意见。”杜仲脱口而出。 越王仰天长笑。 杜仅言瞧着自己爹那没出息的样,暗暗咬了咬后槽牙。 西北风卷积着乌云在半空中飞舞,冬雪在空中飘荡,众人身上落了白白一层,像是雕塑。 或许是只有杜仅言一个女人,越王的目光不禁落到了她身上。 长剑幽光,越王的眼神寒若冰霜:“你就是皇上的杜嫔?” “是。” 在民间,越王是皇上的兄长,杜仅言算是他的弟妹。 但在宫里,越王虽年长,也应该尊称杜仅言一声杜嫔娘娘。 显然越王提着剑审问似的跟杜仅言说话,往小处说是失礼,往大处说是悖逆。 “你怎么会在这儿?” 杜仅言又不能说自己做了几十天的皇帝,刚变回女人,那不得被越王砍成饺子馅啊。又觉得越王来者不善,不想他瞧出什么端倪,便道:“我闲着无事,到处走走,恰好走到此处。” “怕不是恰好走到此处,而是故意的吧?”越王冷笑:“你们女人,总想离太和宫近些,想偶遇皇上而已。你回去吧,皇上最近都需养病,不能召见妃嫔。” 越王的话刚落,便有两个步兵举起长矛,护卫在台阶下,像是门神。 看来越王是要把太和宫看护起来了。 杜仅言有心去见皇上,奈何越王看得紧,只得作罢。 不过临走前,她给高让使了个眼色。 高让机灵,当即匍匐到越王脚下:“越王殿下,奴才惯会伺候皇上的,就让奴才去伺候皇上吧。” “你又是谁?” 高让缓缓抬起头:“越王忘了奴才了?” “你是?” “奴才是高让啊,伺候皇上的高让高太监啊。以前越王您跟皇上斗蛐蛐,奴才还给您端过茶哪。” “原来是高让啊。”越王打量着高让的模样,将长长的剑收回了鞘里:“你的脸怎么肿成这个样子?” “害,奴才眼神不好,走夜路摔的。” 越王玩味似的笑起来:“原来是这样啊,既然你惯会伺候皇上的,那你去太和宫里守着吧。” 越王回城的消息,很快传到了慈宁宫。 太后正在喂鹦鹉,当即走到门口盼望起来。 不料越王没到,先来了一批步兵。 步兵手执长矛,长矛尖利,闪着白光。 一个太监不小心差一点儿撞到士兵身上,士兵不耐烦的推开,嘴里训斥道:“走路不长眼睛的死太监,想被戳死不成。” 小太监吓得靠墙站着,差一点儿尿裤子。 迎面走来两个粉衣宫女,士兵直接用长矛挑起宫女的脸略带调戏:“两位姐姐去哪里啊,要不要我们护送?” 宫里甚少出现这样的油腻好色这徒,两个宫女有些害怕,想要走开,士兵却伸出胳膊拦住了她们的去路:“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去旁边那个小树林等我们,不然戳死。” “混账。”太后咬着后槽牙:“这就是皇上练出来的兵,如今竟跑到这里来撒野。” 关姑姑见士兵的装束跟京城的兵并不一样,心里隐隐约约有些惊喜,便道:“您看看,这哪里是皇上的兵,这怕是越王的兵啊。” 太后跟关姑姑只是说话的功夫,士兵就要把宫女押走。 太后实在看不下去,训斥道:“混账东西,这是什么地方,也容你们撒野。” 士兵扛着长矛就要戳上太后心口:“死老太婆,是不是让你吃太饱了,敢管爷的闲事。” 皇上跟越王也不敢这样跟太后说话。 关姑姑又急又气,只能伸着胳膊拦在太后前头:“你们做什么,也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管这死老婆子是谁,到时候都得滚出宫去。”士兵哈哈大笑。 太后气得心脏病都要犯了。 她正位慈宁宫多年,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死老婆子长,死老婆子短。 “噗——”只听一声闷响,领头的士兵的身体直接被长矛刺穿。 越王面无表情地把长矛刺进士兵身体,不等士兵回身,又迅速将长矛抽了回去,这一插一抽间,士兵的身体被戳出一个大洞,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慈宁宫门口的青石。 同行的四个士兵也未能躲过,每人身上一个血窟窿,士兵躺了一地,瞬间没了生机。 “母亲无碍吧。”越王欲扶太后的胳膊。 太后愣愣地回神,茫然地捻着她手里的佛珠。 太后一直知道,越王在边塞是个冷面王爷,眼见他杀人,却是头一回。刚才还活生生的几条人命,现下已经没气了,这还是她的儿子越王吗,这不是活阎王吗? 士兵的血冒着热气在慈宁宫外流淌,即使经过清洗,还是有一股浓重的腥气。 关姑姑给慈宁宫里熏了足量的檀香。 越王跪在东窗下给太后行礼:“刚才在太和宫耽误了些时辰,所以未能及时向母亲请安,还请母亲不要见怪。” 太后垂着头,声音很弱:“即使他犯了错,那毕竟是一条人命,不是十恶不赦的罪,齐儿你……” “他冲撞了母亲,便是该死。” “齐儿,母后知道,你是为母后好,只是先帝在世时,也常说做人要宽容,你怎么能随便就夺人性命呢。况且有的士兵并没有冲撞哀家,你怎么把他们也给戳死了。” “这人惊扰了母后,便是该死,那些看到他惊扰太后的士兵,只能怪他们运气差,留着也无用。”越王风轻云淡,不带一丝感情色彩。 太后觉得心中像塞了什么似的,闷闷的,要透不过气来。 她是盼望越王回宫的。 天下哪个做母亲的不惦记着自己的孩子呢。 可为什么越王就在眼前,她又觉得心塞了呢。 ------------ 第一百八十章 “母后放心,西北边塞已被平定,儿臣此次是带着异族王跟夜郎王的人头进宫的,四海生平,陈国繁荣,太后依然正位慈宁宫,安享晚年。” 太后心里有隐隐不祥的预感。 越王为何带兵入宫? 越王为何... “这是……”吴桐一惊,熔岩巨兽肯定没问题,地狱犬显然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唯一能够引发这种反应的,只有那颗诡异的黑色种子。 推门进去之后。幽水三位前辈果然不在。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是在茶几上放了一张纸条。萧天拿起纸条仔仔细细的看了下去。 一袭青衫掠至,叶扬凌空一剑,破炎剑锋芒大涨,火神力呼啸飞舞在剑身周围,轻而易举的将那青石打成了粉碎。 萧天认真的听着秦关说。同时也在深思着。实力始终无法提高。肯定是修炼出了什么岔子。像这种情况在修真界十分的常见。修炼不得法。实力自然是无法前进的。入世这个办法。用來提高实力。那是一点作用也沒有。 秦关身体往前一挺。一股暗劲从他的体内涌出。直接将那大胖子撞开了去。 许子华舔了舔嘴唇,说道:“什么意思?不单要人,还要船。你们这帮垃圾。不配拥有它。 两人同时修了修鼻子,对视一眼笑了起来,可怜的查瑞斯已经昏迷过去。 这个感觉很荒唐,但却是真真实实的感觉,也只有这个,才能解释为什么丧尸会增加的原因。 毫无疑问,双方怀着的目的,都只有一个,这就是把握着自己手中的权力,力求不被分化掉。只是有时间周远强总是在想,难道将军这么聪明的人,他会看不出商会的潜力,还有目前所拥有的军事力量? 在那两个姑娘走进房间的时候。秦关那早已练就的一幅如水般平静的内心忽然间波动了起來。好像是春天到了。 “你今天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容羽真切的看见了黎允眼底的悲伤和纠结。 见她不肯和他对话,华南信怀着一丝诧异,内心蠢蠢欲动又有些不太安分。 毕竟一个连自己的能力都不愿意展示出来的人,说不定就是因为自己没有那样的能力呢? “你……丫的现在给我闭嘴。”林川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里面已经有些咬牙切齿了。 蓝铭宇醒来后和龙伯一直耳语交流,吴忧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他们也把吴忧当透明人一样,根本看都没看他一眼,直到蓝沐雪带着医生进来。 正在这紧张时刻,头顶忽然传来“咔嚓”一声轻响。声音虽然很轻,但是在寂静的屋子里却十分的清晰。主仆三人齐齐抬头。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的悄悄话,孙月月带好了护具之后,便踩着滑板,先滑到了李苏秋的身边,笑着说道:“老师,你要不要先试一下?”孙月月说着,还将滑板滑到李苏秋的身边。 “三千?”周公子倏地起身,差点带翻了椅子,神情颇有些激动。“三千周某宁愿它烂在这里也不卖!”说完转身拂袖而走。 他问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店铺大门骤然被一股劲道关了起来,撞出一道响亮的关门声。 “你不会饶了我?你刚才就根本没有轻饶我好吧!你还想怎么办?真的宰了我?那你放马过来!看你能不能承担后果!”陆游龙梗着脖子说。 ------------ 第一百八十一章 宫变(结局) 杜仅言打开系统,在里面搜索游戏。 记得以前他跟皇上曾进入过宫斗游戏,既然能把皇上带进宫斗游戏,那是不是也能把皇上带入现代游戏? 果然搜到了一款《我在现代捡垃圾》的游戏。 杜仅言拉着皇上的手穿进游戏,她跟皇上顿时出现在了一个黑漆漆的垃圾场。四下无灯,少有行人。 果然是个垃圾场。 皇上已经晕过去了,直挺挺在垃圾场躺尸。 好家伙,想穿越到现代看病,难不成穿过来拾瓶? 好歹那是九五之尊的皇帝啊。 好歹自己也是受皇上宠爱的杜嫔啊。 还是入乡随俗吧,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杜仅言挣扎着走到路边,硬是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很快皇上被送进了医院。 付款时,杜仅言直接塞给司机二两银子。 司机吓得靠在车上不敢动:“大姐……你们那边的钱现在这么逼真了吗?平时我都是积德行善的,并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姐还是把银子收回去吧。” 这么客气。 杜仅言赶紧道谢:“谢谢这位大哥了,您真是好人。” “大姐,你带大哥到医院做什么?” “看病。” “你们那边的人病了不是归阎王管吗?怎么,也来医院看病?”司机觉得阴森森的,差点儿把车子踩冒烟。 医院内。 医生扒开皇上的铠甲,看了看皇上的伤势,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家属呢?”主治医生问。 杜仅言忙跑上前去。 “他现在受了重伤,烧到四十度,腹腔内多处感染,需要马上入院做手术,你是他什么人?” “小妾。”杜仅言谦虚道。 医生一愣。 还好杜仅言反应快:“我是他老婆。” “先去交钱吧。先交两万。” 杜仅言扭扭捏捏,从袖里掏出一锭银子。 医生又一愣。 难道是不够? 杜仅言又从袖里掏出一锭金子。怕不够,又从头上扯下一支金簪。 医生看呆了。 这是什么操作? 姑娘什么钱在医院流通你难道不知道吗?金银这东西,医院不好下手啊。 不过好在金锭够大,先押着吧。 很快有护士来登记其它信息。 “伤者姓名。” “闵简。” “年纪。” “二十三岁。” “为什么受伤。” “他”本想说被人砍的,可若这样回答,会有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先给皇上治病要紧,于是回道:“他拍戏的时候不小心受伤了。” “怪不得穿着戏服呢,原来是个演员。”护士看了看杜仅言的肚子:“你怀孕了?像是快生了,几个月了,可有做过产检?” “做…..过了。” “他情况危急,现在已经送去了手术室,你在外面等着吧。” 抢救室的灯亮了起来。 陆陆续续有医生走进去,墙上钟表指针转了三圈,抢救室的门还是没有开。 杜仅言的肚子却疼起来。 渐渐的,她额头生出了细汗。 “这个女人要生了,快快,推到产房。”护士把杜仅言按到小推车上,一路小跑给杜仅言推进了手术室。 杜仅言再睁开眼睛时,身边多了个光秃秃的小孩。 “这是你的孩子,恭喜你,看看你的孩子吧。”护士抱起孩子,张开孩子的腿给杜仅言看。 “看清了吗?” “看清了。” “你生了个什么?”护士问。 “生了个小孩。” “我是问你生了个男孩女孩。” “生了个男孩。” “可以了,歇着吧。” 杜仅言挣扎着欲坐起身,却被护士给按下了:“你刚生完,躺着好好养着。” “我想问问,推进抢救室的闵简,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护士推着小车走了。 杜仅言看看产房的表,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也就是说,她还有区区几个小时的时间就得退出游戏,不然越王便会发现传国玉玺是假的。 她趁护士不在,抱着孩子偷偷钻了出去。 抢救室的灯已经熄灭,她一个病房一个病房的找,终于找到了加护病房里的闵简。 谢天谢地闵简已经醒来。 身上包的像个木乃伊。 好歹气色好多了。 身上搭着许多检测仪器。 初进入现代社会,闵简的脑子还没适应,正在跟医生争辩。 “朕是皇上,你们是什么人,敢在朕身上动刀子?” “朕这是在什么地方,为什么房间里还有其它人,你们是哪个部族的,为何都身穿白衣?” “叫高让进来。” 一堆医生背着手问:“高让是谁?” “是伺候朕的大太监。” 医生们摇摇头。 见杜仅言提溜个孩子进来,忙问她:“你老公——” 医生指指头,意思是你老公脑子没毛病吧。 杜仅言赶紧打圆场:“医生,他是受了伤,没见到我,所以有些害怕,我安慰两句就好了。” 皇上见到杜仅言,脱口说道:“杜嫔,是你来了。” “皇上,是臣妾。” “杜嫔,你手里的孩子?” “皇上,刚才医生给你治病的时候,臣妾顺道生了个孩子。” 医生们直摇头。 这怕是一对癫公癫婆? 待医生走后,杜仅言忙贴到皇上耳畔:“皇上,在这里你要低调,千万不要自称皇上,不然——” “不然什么?” “不然就不是在这个医院看病了,他们会把你送去另一个医院。” “另一个医院?他们要把朕送去哪个医院?” “精神病医院。” 皇上听了,马上把嘴闭得紧紧的。 时间紧迫。 杜仅言先是找到医生,让他开了几天调养的药。然后开始捣鼓皇上胳膊上的针。 滴得太慢了。 得调快一些。不然回去晚了,陈国要变天。 想到此,杜仅言把输液调节器那个滚轮调到最大,这样流得更快,还能节省时间。 皇上觉得胳膊一抽一抽的:“杜嫔,你做了什么?” “早点输完,咱们好走。” “你想把朕.送走。” 掐着时辰,杜仅言把皇上带出了游戏。 游戏里的现代医院,给皇上做了缝补消毒,液体支持跟包扎,皇上又年轻力壮,恢复起来,自然是很快的。 越王又一次来到了太和宫外。 这一次来到宫外的,还有文武百官。 高让凑到窗口看了看,看到越王一袭黑衣昂首挺胸立于正门口,暗暗跺跺脚给杜仅言报信:“杜嫔娘娘,越王殿下又来了,这回怕是要逼宫。” “让他进来。” 高让一愣。 见鬼了他竟然听到了皇上的说话声。 难道是太思念皇上所致? 高让拧了把自己的脸,也知道疼啊。 “高让,让越王进来。”皇上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 高让喜气洋洋地打开太和宫的门,做了个请的姿势:“越王,您请吧。” 越王大步入殿,挥挥手让太医去给皇上诊脉,算着时辰,皇上这会儿怕是已经死了。 果然皇上躺在帘后动也未动,只有杜仅言伏在床前一脸哀戚。太医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也是叹气:“皇上,驾崩 “人死不能复生。”越王抽出圣旨来:“皇上他登基为帝,可惜福薄,但陈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皇上已经写下传位诏书,自今日起,本王便登基为帝了。” 赵伯皆与崔真赶紧跪下:“皇上万岁。” “爱卿平身。” 杜仅言冷哼。 “怎么,你一个妇人,有什么意见吗?” “即便皇上驾崩,让越王登基,也得有礼部宣旨,文武百官见证。哪有越王自己封自己的道理,岂不是让人笑话。” 倒是这个理。 越王叫来礼部的人,把圣旨塞到礼部官中手中,又命文武百官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因病重,自知不久于世,又无子嗣可承继香火,特让先帝第三子闵齐承继皇位,千秋万岁.” 百官禁声。 变数太大,百官心中存疑。 赵伯皆直接抽出了长剑:“见了新帝却不行礼,有人想死不成。” 杜仲从人堆里站出来,颤声道:“皇上真的让越王殿下继承皇位吗?我们百官可未听到此消息。” 赵伯皆直接将剑抵在杜仲脖子上:“刚才礼部的人已宣了圣旨,如今传国玉玺就在越王殿下手里,难道有假。” “越王殿下并没有传国玉玺。”杜仅言从殿内走了出来。 百官暗暗感慨,杜氏一族今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跟越王作对。 越王冷笑一声:“得玉玺者得天下,皇上驾崩之前,亲书圣旨难道有假?如今玉玺也在本王手中,你们难道是要造反?” “那越王殿下便拿出玉玺,给百官看看,免得名不正,言不顺。”杜仅言故意大声。 越王打开匣子,却突然愣住。 匣子里的玉玺,已然变成了冬瓜。 “你阴我?”越王抽出剑来对准杜仅言的胸口:“你敢阴我?” “越王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你找死。”越王的剑马上要穿透杜仅言的身体。 一个砚台从殿里扔了出来,打落了越王的剑:“朕的女人你也敢动。” 皇上身着龙袍,疾步从太和宫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的,是他的贴身大太监高让。 越王脸色大变。 赵伯皆跟崔真赶紧护在越王身侧。 “越王有勇有谋,却算不到朕还能活着吧。当初你先是假意跟夜郎王联手,说要消灭异族,到时给夜郎王两座城池,夜郎王上钩,你便砍掉了他的头,后你又用同样的方法,砍掉了异族王的头,接着,你在边塞装病,故意引朕去平乱,借机对朕暗下杀手,朕念你是哥哥,本想留你一命,不料你惦记的却是朕的王位。可惜,天意难违,要让越王你失望了。” “不可能——”越王手中的剑掉在地上。 他绸缪多年,本想一箭三雕,谁知到最后是一场空? 既然已到如今境地,到便没有回头路了。 “赵伯皆、崔真,杀了皇上,我封你们为万户侯。”越王下了命令。 万户侯。 足够诱惑。 赵伯皆也算英勇善战,提剑就冲皇上过去,没等他动手,崔真一剑刺穿了他的心窝。 “崔真,你背叛本王?” 崔真站到了皇上身前:“臣,是陈国之臣,是皇上之臣。” 崔真一声令下,手下兵卒马上包围了赵伯皆的人马,众人见赵伯皆已死,知道大势已去,纷纷缴械。 陈国十四年冬,越王兵变失败,自尽于太和宫前。 太后赶到时,越王的血已经流到了太和宫高高的台阶下。 太后将越王搂在怀中,眼中含泪:“齐儿.你为什么要死.哀家怎么办.” “儿臣终不及他.儿臣要走了.母后儿臣不服” “齐儿.哀家早说过,人这一生,有运,也有命,做皇帝并非天下第一得意事,你怎么就不能明白。” “儿臣.自从生下来起,便是您的儿子,当年您是皇后,儿臣本该是太子,为什么最后做皇帝的,偏偏不是儿臣……儿臣……不甘心。”越王重重垂下头去。 自此后数年,边塞异族再无变动。 夜郎在南部偏安一隅,年年向陈国上供,国力逐渐衰退,再没有跟陈国抗衡的能力。 次年初夏,满塘荷花绽放的时候,为安民心,皇上封杜仅言的儿子闵羽为太子,赐居东宫。杜仅言诞育太子有功,升位分为妃。 次年秋,芦苇满塘,杜仅言拉着跌跌撞撞的闵羽,皇后带着长公主闵婳一起去看太后。 慈宁宫已谢客多时,太后的白发也多了。 闵婳跟闵羽在慈宁宫里咯咯咯地笑。 太后爱惜地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逐渐就红了眼圈:“当年皇上跟越王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也总是围着哀家跑个不停。一转眼,几十年就过去了。” “太后,您总是不开门,我想吃宫里的点心,总也吃不着。”皇后抱怨。 太后笑起来:“你呀,还是那么贪吃。” “万如殿里有新做的粳米南瓜粥,极软烂的,晚些时候煮好了,请太后品尝。”杜仅言福了一福。 太后抚摸着杜仅言的手:“你的小厨房很好,只是闵羽一个,未免寂寞,以后你还要多多为皇家延续香火,也好让闵羽有个伴儿。” 皇上束手立于廊下,听到太后这样说,三步并做两步便进了内殿:“杜妃,太后的话你可听清了?做人要尊老爱幼,太后的话便是圣旨。” 啧啧。 杜仅言手帕一摆:“臣妾遵命。” 写到现在就要结束了。 在这里谢谢姐妹们的支持,谢谢大家给的评论,投的月票推荐票等等等等。感谢青河小仙姐妹每天给的推荐票,真的十分感谢大家,谢谢陪伴,鞠躬。 马上就是新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平安顺遂。 年后会开新书,期待下次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