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1章 她要退婚! “鸢儿醒了吗?” “回太后娘娘,公主高热还未褪下。” “哎,眼看便是大喜日子,怎这个时候出事了!” …… 上官鸢迷茫的睁开眼睛,满是懵然的打量了片刻,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青禾!” “公主!您醒了!”她的贴身宫女青禾惊喜喊道。 上官鸢抬眸,见她的生母、如今的太后楚如云匆匆走过来,保养得宜的脸上全是焦急。 坐在上官鸢床边,楚太后一边去摸她额头一边嗔怪的说道:“好好的怎么还落水了,险些便要误了成亲的好日子……” “母后,我不想成亲。”上官鸢哑声说道。 她高烧一天一夜,此时还虚弱至极,但想起梦中种种,上官鸢还是努力争取道,“周泰宁此人心性不端,看似温和实乃阴险小人,女儿不——” “你在胡说什么啊!”楚太后猛然拔高声调,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官鸢,仿佛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上官鸢艰难的咽了口口水。 她也知梦中的一切说出来,旁人只会以为她是个疯子。 但那所有,她却像是亲身经历了一遍,鹤顶红的味道还堵在喉间,上官鸢实在害怕一切会像梦中那般发展。 她试图说服楚太后:“我这次落水,并非不小心,却是周泰宁所为,他已经被那唐玉儿完全迷了心智——” “鸢儿!”楚太后严厉的打断她的话,继而又温和下来劝道,“哀家知你自来不喜那唐玉儿,哀家也不爱见她。” “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迷的你皇兄连六宫都不爱去了。” “但她如今是后宫贵妃,与周泰宁又能有什么关系?” “你是当今皇帝的同胞妹妹,是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那周泰宁能做我鸢儿的驸马已是十世修来的福分,怎么还可能去看别的女人?” 上官鸢一时无言以对,青禾端了一盏温水给她,上官鸢一边喝,一边细细回忆着梦中的种种。 那喊着“男女平等”“独立自主”的唐玉儿,不仅迷的她皇兄上官今安神魂颠倒,又让以后偶然见到她的周泰宁爱她如狂,甚至为了博她一笑不惜要动手杀害自己的妻子。 在梦中,上官鸢察觉出端倪后,向楚太后求助,换来的却是斥责:“好好的,泰宁怎么会杀你呢?” 她又向皇兄诉说,却唤来上官今安毫不留情的训斥:“胡说什么!玉儿在后宫安分的紧,莫要胡乱攀扯她!” 连自小喜欢跟在她身后的六弟上官今阳都不高兴的说道:“皇姐与驸马相处不好,为何要怨在玉儿姐姐身上呢?” 而听说这一切的她那好夫君,则是在当晚就捏着她的嘴灌下满满一壶的鹤顶红。 月光下,周泰宁那原本温和俊雅的脸却显得格外可怖,厉声质问上官鸢为什么要跑去皇上面前胡说八道,害的唐玉儿伤心。 他们连唐玉儿伤心都会心疼,却毫不在意她的性命。 全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当真好笑! 上官鸢将茶盏“砰”的一下放在小几上,态度坚决,一字一顿:“母后,我必退婚。” 大约楚太后也察觉到她态度,慢慢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看着她:“这是先帝的旨意,你愿不愿意,都要嫁给周泰宁!” “母后!”上官鸢忍不住问道,“父皇让皇兄娶魏家女为后,皇兄也没听啊!” “你如何能与你皇兄比!”楚太后瞪大眼睛,有些生气起来,“鸢儿,你只是女子!” “我是女子又如何!夺嫡之时,母后与皇兄都裹足不前,那日大皇兄围剿宫城,六弟都要降了,若不是我拼死跑出去寻了金戈军——” “那不是你应做的?”楚太后略有些不耐烦的再次打断她,“鸢儿,你我所为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皇兄的如今。” “如今哀家为太后,你为长公主,小六也封了一字王,咱们母子都如此尊贵,不是很好?” 楚太后循循善诱,“身为女子你总要嫁人的,不嫁给周泰宁,你还想嫁给谁?” “放眼整个大盛,周泰宁那般家世才学,配我儿也算合适,待以后你皇兄也会为你撑腰,不好吗?” 上官鸢没再说什么,只沉默的看着楚太后。 恰在此时,窗外一声炸雷响起,秋雨瑟瑟而下。 楚太后听见,忙张罗着让人去看外面挂好的红绸莫要被风雨打坏了,别误了成亲。 而上官鸢却是在一怔之后,马上跳起来往外跑去。 她记得,梦中有这一幕,而且因为雷雨过大,将前院挂好的一个红灯笼给劈坏了。 梦中所示,是真是假,她要确定一下! “哎呀!鸢儿,你还病着呢怎么还能淋雨!还不快去给你们公主撑伞!”楚太后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带着浓浓的关切。 上官鸢想不明白,她母后明明也很疼爱她的,可为什么在让她嫁给周泰宁这件事情上,如此执着呢? 她顶着风雨,一路跑到前院。 大约也是天意,上官鸢才站定,便看到眼前的红灯笼被一道细雷不偏不倚的集中,歪斜了去。 与她梦中见到的、被劈歪的灯笼一模一样。 是真的。 她真的会死在周泰宁手上…… 上官鸢脚下踉跄一步,伸手撑住身边的柱子才没摔倒。 “参见长公主。”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上官鸢茫然回头,对上一张并不太熟悉的脸,顿了一下后才点头道:“叶督主。” 叶随云却是微微蹙了下眉,抬手将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她的身上。 也是这时,上官鸢才察觉自己一身寝衣就跑了出来。白色寝衣已经被雨水淋透,而她的身子亦在微微颤抖着。 温暖从肩膀处传来,上官鸢抬头,对上叶随云那双比常人颜色更淡的瞳孔。 叶随云…… 梦中所有位高权重的男人都喜欢那个唐玉儿,除了叶随云这个宦官…… 而且叶随云似乎对唐玉儿尤其不喜,甚至还几次谏言让上官今安雨露均沾才好。 这也导致上官今安很是厌恶叶随云,想除之而后快。 但无奈叶随云虽是一个太监,却得了先帝器重,几年之间便掌握了杀人不眨眼的金戈军,整个皇城的安危全系他一人之身。 当年大皇子逼宫准备的再齐全都要趁着叶随云外出办事的机会,但最后还是被匆匆赶回的金戈军制服。 而如今朝上换了新帝,众臣亦有更迭,只叶随云,依旧手握滔天权势,便是楚太后见了他也要称呼一声“督主”。 有权有势,不喜唐玉儿,甚至在楚太后和她皇兄面前都有一定的话语权…… 这是个可以拉拢的人,是个可以站在她这边的而且有用的人。 上官鸢眸光转动,伸手一把拽住叶随云的袖子,故意压低声音哀求道:“叶督主,本宫不想成亲!” 叶随云似乎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随之又淡漠的笑了起来。 他长的实在不像是一个太监,星眉剑目俊朗非凡,这也让他在外行走很是方便。 这会儿便是淡漠的笑也好看的很,只说的话却实在不怎么好听了:“长公主成亲与否,与本督又有何关系呢?” “你帮帮我。”上官鸢低声下气,带了些央求。 ------------ 第2章 叶督主,帮帮我 上官鸢记得在梦中,这位督主几次见到自己时态度还算不错,刚刚还脱下披风给她,应该……不讨厌她吧? 如今也实在没有可以寻求帮忙的人,叶随云似乎成了她唯一可以争取的助力。 但叶随云此人,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上官鸢心中百转千回,见他要开口,怕被直接拒绝,连忙又说道:“督主帮我一次,我便欠督主一件事,以后不管督主需要我做什么,我都绝不推辞!” 她连自称都不用了,在一个太监面前放下身段架子,楚楚可怜,仿佛只求他能出手相助。 当然,若上官鸢自己执意不愿意这门婚事,大闹一场也是可以的。 但那般的话,要她自己去面对楚太后,面对皇兄和众位臣子,以及她最不想见到的周泰宁。 便是成功退婚,也是惨胜。 可若有叶随云相助,她便可轻松许多,而且有来有往,还可与这位权势赫赫的督主搭上关系。 一瞬间,上官鸢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面上却依旧是楚楚可怜又紧张期待的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也在看着这位长公主。 瓷白的小脸还挂着不知是雨水还是泪珠,一双明媚的眼睛含着忐忑不安看着自己。 她之前在生病,所以没了往日那盛气凌人的娇艳模样,却更显得……触手可及了些。 他移开目光,声音依旧冷淡:“本督能有什么事情需要长公主做?” 上官鸢一愣,表情暗淡下去,却不想叶随云又开口说道:“不过……” 见上官鸢巴巴的看向自己,叶随云眸中含了丝笑意:“过几日有件事情,若长公主能帮忙一二……” “能的能的。”上官鸢连忙应道。 至于是什么事,不重要,在梦中看来叶随云也不是个坏人。 “嗯。”叶随云应了一声,便抬步径直离开。 绕过长廊拐角,叶随云忽然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红灯笼,莫名的笑了一笑,低声自言自语:“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 “督主?”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不解询问,叶随云摇摇头,大步往前走去。 上官鸢见叶随云态度模棱两可,犹豫之后原是想追上去问问他是不是真的会帮自己。 但来寻她的宫女已经围了上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叶随云走远。 青禾一边惶恐的解释着一边抖开手中的披风:“奴婢等看到督主在和公主说话,一时没敢上前,求公主责罚。” “这有何可罚的。”上官鸢笑起,“怎么这般表情,他也没那么可怕吧。” 青禾看着上官鸢身上的披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也是此时,上官鸢才后知后觉想起:“叶随云来公主府做什么?” “似乎是太后娘娘叫他来的,为着主子后日成亲之事。”青禾小声说道,“那般热闹的日子,总要加强守卫的。” 上官鸢对梦中的这段倒是没什么记忆,此时有宫女发现被雷劈歪了的灯笼,想去扶正又发现其上一片漆黑,不由惊呼出声。 “不必去管了。”上官鸢看这满院子的红就觉得烦躁,恨不得全被雷劈了才好。 青禾举着披风有些不知所措:“主子,这,还换下来吗?” “不用了,回头浆洗干净了再还给叶督主吧。”上官鸢抬手拢了一下,见青禾眼神不对,又笑起来,“一个太监而已,难道还能与本宫传出什么闲话不成?” “是奴婢想多了。”青禾也觉得自己是太过紧张,便没再多说什么,扶着上官鸢回了寝殿。 楚太后已经不在这里,或许去前厅和叶随云说话去了。 不知道叶随云会怎么帮她,上官鸢也不敢将全部希望都放在他的身上,思索之后,决定还是去寻她皇兄。 虽说上官鸢和周泰宁的婚事是先帝定下的,不过也只是口头约定,并无明旨。 便是一时无法解除,由她皇兄出面拖延一段时间应该是没问题的吧。 “更衣,本宫去寻皇兄——” 上官鸢的话没说完,就见楚太后急急走了回来。 边走着她似乎还很是烦躁的甩了下袖子,见到上官鸢站在这里,便一下顿住脚步,然后叹了口气才走过来。 而楚太后开口第一句,便震惊了上官鸢:“你和周泰宁的这桩婚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竟有这般好事? 上官鸢惊喜非常,努力不动声色:“为何?” “还装呢,高兴坏了吧?刚不还哭着闹着说不要成亲?”楚太后白了她一眼,“好了,你快去床上歇着,病还没好又去淋雨,莫要乱跑了。” 说完,她又风风火火往外走去,嘴里还念叨着,“还得去与你皇兄说一声……真是的,钦天监是干什么吃的?这般大事都未能算出来。” 钦天监? 上官鸢眼睛微微瞪大,惊讶之余也隐约猜到楚太后态度转变的原因。 只是不知道,叶随云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的呢。 她马上吩咐道:“叶督主可还在前厅?请他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寻他。” 有宫女依言出去,上官鸢转去屏风后面换下淋湿的衣服,才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常服出来,便见叶随云已经站在门口廊下,像是正在赏雨。 她走过去屈膝行了半礼,叶随云侧身避过,不咸不淡开口:“长公主这是何意?” “多谢你帮我,母后已经去寻皇兄将婚事延后了。”上官鸢轻笑着说道。 叶随云目光扫过上官鸢,视线微微一顿,又很快移开:“公主还是整了衣衫再出来吧。” ------------ 第3章 教导穿越女 上官鸢疑惑的低头看了一眼,又不甚在意的拢了拢衣襟:“无妨,这里又没有旁人——督主是怎么说服母后的?” 说话间,青禾已经带着其余宫人退开了一段距离,跟着叶随云来的太监也并未走近公主的寝宫。 这会儿廊下,倒是只剩了他们二人。 叶随云看着细细秋雨,云淡风轻的开口道:“婚事将近,公主却意外落水生病,又有雷电专劈前院红灯笼,加之钦天监的预测,此桩婚事,怕是会防克公主。” “钦天监之前还说测算的都是大吉。”上官鸢好奇的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淡声道:“他们算错了。” 上官鸢信他才是傻了,但也更加直观的感受到了叶随云的权势。 直属皇上的钦天监测算吉凶的结果,竟也只在此人的一念之间。 上官鸢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再次道谢:“多谢督主。” 见叶随云依旧是那般没什么表情的淡然模样,她笑着说道,“答应督主的事情,本宫定会做到。” 叶随云可有可无似的点了点头,似乎很想马上就离开。 上官鸢实在摸不准他的意思,有心与他多亲近一二,便问道:“督主可用过午膳了?” “已是酉时了(下午五点)。”叶随云这般说道。 上官鸢从善如流的改口:“督主可用过晚膳了?公主府有一道八宝鸭做的还不错,督主可要尝尝?” “不劳公主费心了。”叶随云又看了她一眼,目光随意的很,只是似乎在她唇上停了一下? 但很快他又移开视线,开口说道,“此事仓促,暂也只能延后。公主若无事便在床上多躺一躺,将病重之事坐实了才好。” 上官鸢有些不解,见叶随云要走,她又连忙喊住:“只能延后?那退婚……” “放心。”叶随云头也不回,只答了这么两个字。 但上官鸢如何能真的放心? 梦中被掐住下颌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依旧清晰,谁能想到呢?如她这般尊贵万分的长公主,关上房门,也挣扎不过一个普通男人的蛮力。 这婚事,只延后是万万不想行的,必须得想法子彻底退掉。 回到寝殿,坐在床上时她忽然问道:“青禾,本宫的嘴,有什么不对吗?” “奴婢没觉得哪里不对呀,只比往日里苍白了些。” 青禾叹道,“从前公主唇不点而红,如今病的憔悴多了。” 上官鸢觉得应该不是这个,叶随云一个太监还会关注她的嘴巴红不红? 大约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吧。 她放下这个疑惑,重新躺回床上。 原本就还在病中,如今又稍稍放松下来,上官鸢很快又睡着过去。 再醒来时,她觉得身上轻松不少,看外面却是天色暗着。 她才稍微一动,趴在她床边的青禾便马上清醒过来,唤了一声“公主”,又来摸她的额头,之后长长松了口气。 上官鸢疑惑问道:“怎么了?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应是卯时了吧(早上五点)。”青禾说着摇了摇床头的铃铛,很快外间烛火点起,有宫女端了托盘进来。 青禾一边扶着上官鸢坐起身一边说道:“公主昨日什么都没吃,天黑之后又发起热来,叫都叫不醒,可吓坏奴婢了,忙使人去请了太医。” “太后娘娘听说后又过来了一趟,皇上也特意来看了公主……” “皇上连夜下旨,公主和周大人的婚事已经暂时延后了,公主还是先把身子养好再说。” 上官鸢“啊”了一声,也是没想到自己眼睛一闭一睁竟会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青禾端了碗清粥递到她唇边:“太医叮嘱,公主醒了先吃饭再用药,昨儿个公主就什么也没吃,快用些吧?” 确定婚期延迟,说明梦中所预事情虽为真,但并非不能改变。 上官鸢自觉暂无性命之忧,便放下一桩心事来,很快病就去了大半。 这日,楚太后正絮絮叨叨的看着上官鸢喝药,外面来报,说皇上和瑞王一起来了。 “哎呀,你们兄弟怎么一块儿的?”楚太后惊喜的看着两个儿子,习惯性的就要将上官今阳搂在怀里。 却不想,上官今阳这回竟然闪开了,还有些不满的嘟囔:“母后,我都已经是大人了,母后莫要再抱来抱去的了吧。” 上官鸢正含笑看着弟弟,忽觉有道视线似乎一直在盯着她。 她不解的抬眸看过去,在见到那小太监的时候便惊讶喊道:“唐贵妃?” “哎呀,长姐,嘘!”上官今阳连忙比划,“小点声,玉儿姐姐出来一趟不容易。” 上官今安也不满的看着上官鸢:“认出来便认出来了,喊什么。” “真是胡闹!”楚太后顿时怒道,“贵妃这般装扮,还偷溜出宫来,成何体统!” 上官今安和上官今阳兄弟俩不约而同的挡在了唐玉儿身前,上官今阳更是生气的嚷嚷道:“母后气什么呀,玉儿姐姐天天在宫里多闷啊,出来走走怎么啦!” “而且玉儿姐姐也是听说长姐生病了,专门过来探望长姐的,这般有心,母后和长姐应该是感激才是!”上官今阳很是理直气壮的说道。 上官鸢却冷笑一声:“我用她来探望吗?她是神医还是药者,瞧我一眼我就好了?” “长姐!”上官今阳不满道。 上官今安也皱着眉头:“阿鸢这般与皇嫂说话?” 贵妃而已,算哪门子皇嫂?上官鸢懒得和他们讲道理。 她的这对兄弟被唐玉儿迷的厉害,甚至允许唐玉儿见到谁都不必行跪拜之礼,简直没有规矩。 楚太后也是气这一点,当即别过脸去,不再看那两个糟心儿子。 唐玉儿扒开上官今阳,上前一步对上官鸢说道:“我是有事来找你的。听说你不想要周大人做驸马了?” 上官鸢斜斜看了她一眼,没搭话。 殿内一时寂静,上官今安也没想到唐玉儿竟会提起外男,难免有些不悦,便也没帮她解围。 无人搭理,唐玉儿自也感觉有些尴尬,话也说的更冲了些:“我听闻周大人已是人中龙凤,你连这样的人都不想要,还想要个怎样的驸马?而且这是先帝的意思,你直接悔婚,便是这般直接抗旨不尊的吗?” 上官鸢眯眼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来管本宫的婚事?” “还与本宫你啊我啊的,在本宫这里,贵妃还是要称呼一声长公主的吧。” 上官鸢说完又看上官今安,“我不管皇兄对她多么纵容,但她今日专门跑到公主府来管我的事情,皇兄觉得合适吗?” 上官鸢笑意变冷,“皇兄啊,这公主府附近有不少臣子府邸,下人难免来往,今日唐贵妃这般没有规矩的话若传扬出去……” 上官今安面露难色,显然也觉得唐玉儿这般说话确实不对,但他竟还帮着打圆场:“玉儿只是有口无心……” “今日在公主府有口无心,得罪本宫,明日便可去大明宫有口无心,得罪满朝上下文武大臣,到那时皇兄便高兴了?” 上官鸢看着上官今安哑口无言,唐玉儿却是面色一变,摆出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小声说道:“那我、我与长公主道个歉吧?” 上官鸢才不理她。 楚太后踟蹰的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上官鸢察觉,扭头对楚太后说道:“母后,我今日这般说也是为了皇兄着想。” “毕竟皇兄刚登基不久,又极其宠爱贵妃,若贵妃行为不端,难免被人诟病啊。” “万一皇兄这般是非不分的偏袒被传扬出去,有臣子上书的话……只怕不好呀。” 这话实在说到了楚太后的心坎上,她最在乎的就是上官征的皇位,也早就对唐玉儿多有不满。 楚太后当即马上面色一改,点头道:“确实如此,皇上可以纵容贵妃,哀家代管六宫,却是不能不管的。” 她这会儿四下看了看,唤道:“青禾,去寻把戒尺来,哀家今日要好好教教贵妃的规矩!” ------------ 第4章 从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母后!”上官今安大惊,上官今阳也连忙将唐玉儿挡在身后,又央求道,“母后不要为难玉儿姐姐吧……” 他也才十二岁,比唐玉儿还矮一些,却以一种保护者的姿势站在对方身前。 “皇兄,小六,是她不对在前,母后只是要教导她一二,你们都要维护与她吗?”上官鸢看着这兄弟俩,梦中体会过的心寒再次出现。 但兄弟俩表情动作都未变,确实要维护唐玉儿呢。 上官鸢不由去仔细打量唐玉儿。 从前上官鸢只知道对方的存在和那些奇怪的语言行为,却未曾将其放在眼中。 但在她那梦里,唐玉儿却像是一个主宰一般,各种事情一帆风顺,便是偶尔有些小困难,也会有不同男人迫不及待来帮忙解决。 经历过的梦境那般真实,上官鸢醒来后却依旧不愿意相信那就是真的,便是因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她皇兄这样的人,竟能忍受有外男觊觎自己的嫔妃而毫不在意呢? 同为女子,上官鸢并不觉得唐玉儿多么貌美,也感觉不出唐玉儿的什么纯真活泼无暇可爱——这是都是在她梦中出现过的形容词。 论美貌,上官鸢自认第二,无人敢认第一,但她依旧不认为自己配拥有唐玉儿那样的“好运气”。 就是这么一个略显普通的女子,到底能打破她皇兄多少的规矩? 上官鸢眸光流转,又看向楚太后:“母后,贵妃几次三番在后宫破坏规矩,后宫早就议论纷纷……” “原想着皇兄宠爱贵妃,又只在后宫也无大碍,但谁能想到,贵妃出了宫还是这般性子……” “这般只怕日后会酿成大错,到那时再管也就晚了呀!”她痛心疾首。 楚太后面色更肃:“青禾!没听见哀家的话么?戒尺呢?!” 青禾还有些不太敢上前,但被楚太后用眼神催促着,只能壮着胆子,举着手里的戒尺,准备去递给楚太后—— 然后就被上官今安一脚踹翻在地。 上官鸢一下恼了,豁然在床上站起:“皇兄!你踹我的人做什么!” “这奴婢胆实在没有眼色!”上官今安一脸不满,他拉住唐玉儿的手,皱眉看上官鸢,开口就是指责,“你现在怎么是这个样子,看母后生气也不知道劝着点!” “皇上,你当真要为了一个女人顶撞母后,还要斥责与我?”上官鸢还是不敢置信。 “玉儿只是说话随意一些而已,你莫要想的太多!”上官今安冷声道。 上官今阳也喊起来:“就是啊,本来就是长姐你不答玉儿姐姐的话,她有些着急了而已!” “长公主这般得理不饶人么,都说家和万事兴,长公主却非要看着皇上和太后母子不和么?”唐玉儿偏此时开口说道。 “确实如此,家和万事兴,母后也莫要生气了,拿什么戒尺,没得让旁人看了笑话。”上官今安趁机对楚太后说道。 上官今安跑去摇晃着楚太后的手臂道:“母后,玉儿姐姐只是皇兄的后妃,母后教训她做什么?” 看楚太后面露犹豫,上官鸢实在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如今没有皇后,是皇兄亲自求母后来管理后宫的,为何母后连教导一个后妃的资格都没有!” 楚太后对唐玉儿自是极其不满的,但更怕看到儿女这般争吵的模样,尤其刚刚一句“家和万事兴”她还是很认可的。 她下意识伸手拦住上官鸢,开口便是斥责她:“行了鸢儿,你不能这般与你皇兄说话!” “母后!” “罢了,罢了,到底是你皇兄看重的人,便让一步吧。”楚太后无奈的低声劝道。 她觉得自己是为了上官鸢好,毕竟身为长公主,若失了圣心又算什么呢? 唐玉儿不过一个女人而已,上官今安便是再喜欢,又能影响什么呢?哄着他高兴又怎么样呢? 但在上官鸢看来,却是她和旁人的争吵中,母后再一次的选择了她的对立面。 每次都是这样。 每次都是这样! 她咬着牙,慢慢说道:“一个平民女子,无甚家世无甚贡献,仅凭着皇兄的喜爱便成了贵妃,还想要本宫让着她?笑话!” 唐玉儿委屈喊道:“我本来也不想做这贵妃的啊!是皇上答应我做了贵妃也不会有什么改变,我才愿意进宫的……算了算了,这贵妃我还是不做了,我还不如做个普通百姓自在!” “上官鸢!”上官今安最不愿意听到唐玉儿这般说,当即怒道,“向贵妃道歉!” 上官鸢咬紧牙关,拧眉看着上官今安。 “鸢儿!这是与你皇兄说话的态度么!你快服个软,别让你皇兄生气……”楚太后看上官今安面色不好,连忙劝道。 上官今阳也很是担心的看着唐玉儿:“玉儿姐姐,你别生气了,是长姐的错,是她说话不对,让她与你道歉……” 上官鸢站在床上,抿紧唇看着这一切。 所有人!所有人都在安慰、都向着那个唐玉儿! 从没有一个人站在她这边! 如她所梦见的那般,不管是谁的错,只要唐玉儿露出那种要哭不哭的表情,那就是成了她上官鸢的错! 简直可笑,可笑至极! 怒气在增加,上官鸢甚至有了一种与全世界为敌的悲凉感; 她甚至想着罢了,这长公主之位她不坐也罢,这破气她不受了—— “是臣孤陋寡闻了,竟是不知,皇上的亲妹妹,当朝一品长公主,竟需要向一个无功无子的二品贵妃低头?” 淡漠的嗓音从门口传来,却在这一片糟杂中精准的传进上官鸢的耳中,神奇的抚平了她满心的火气。 她缓缓望过去,看到一身玄衣的叶随云站在门口,也正抬眼向她看过来。 两人隔着混乱的人群,隔着委屈的唐玉儿和那些只顾安慰她的人,轻轻对视了一眼。 视线一触即离。 但上官鸢却忽然就不生气了。 原来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人是向着她的。 上官今安蹙眉回头,表情一顿,然后不太情愿的开口:“叶督主怎么过来了?” ------------ 第5章 给她两巴掌 “参见皇上。”叶随云没有回答上官今安的问题。 楚太后接口道:“是哀家叫叶督主过来的,鸢儿这里的侍卫实在不够上心,公主落水那般大事过了许久才被人发现。” “母后是想让叶卿调遣金戈军到公主府?金戈军戍守皇城,怎可随意调出?”上官今安不满说道。 楚太后一时讷讷,没有说话,上官鸢也无所谓——她府中的侍卫都是先帝赐给她公主府的府兵,是只听她的话的侍卫,来了旁人她还不喜欢呢。 上官今阳只拉着唐玉儿的袖子,微圆的小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的神色。 而唐玉儿则从叶随云开口后就是一副受惊的模样,也不说话,只缩在上官今安身后。 叶随云低头开口道:“若太后担心公主的安危,也不必调动金戈军。预备营中有些不错的苗子,可堪保护公主之责。” 预备营? 上官鸢不解的看了他一眼,楚太后也不甚明白,只是看上官今安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了,点头笑道:“那如此甚好,你给长公主调一队来,务必要保证长公主的安全。” 叶随云应了声是,却听上官今阳喊道:“给玉儿姐姐也调一队!玉儿姐姐也需要保护!”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片刻后,只叶随云不紧不慢的声音响起:“预备营中都是男子,只怕不方便出入后宫。” “瑞王开玩笑而已,叶督主不必放在心上。”上官今安笑道,又问起,“朕仿佛记得,预备营是先帝在时,让叶督主全权建立的?” “是,为金戈军和五成兵马司培养预备侍卫的地方。”叶随云答道。 上官今安状似无意的问道:“如今依旧是叶督主主理?” “臣只负责金戈军预备营的训练,其余的已经交给五成兵马司的诸位大人。”叶随云答道。 上官今安应了一声,语气微变,眉目却舒展了些。 上官鸢不动声色的观察着这些,之后忍不住在心中轻啧一声。 看来她皇兄真的很忌惮叶随云啊…… “皇兄,咱们也该回去了吧?”上官今阳催促着说道。 上官今安点点头,才要走,忽想起自己的来意,又转身问上官鸢:“你病这几日,周泰宁可来探望过?” “并无。”上官鸢说完,又冷笑起来,“皇兄,他对我无心,我也对他无意,那婚事不然还是算了吧!” 上官今安沉吟着蹙起眉,才要点头,余光却看到唐玉儿带了些期望的表情。 他顿时心中一紧,想到唐玉儿对周泰宁的青眼有加,第一个念头就是决不能让周泰宁取消婚事! 他故作为难的开口:“此事到底是父皇在世时定下的,怎可随意更改?你莫要胡闹,朕看着你与泰宁,甚是般配。” “皇兄?”上官鸢惊讶极了,她刚刚感觉上官今安似乎就要答应了呀?怎又反悔? 等等,她皇兄刚刚看了唐玉儿一眼,便又改了口? “皇帝,那周泰宁既防克鸢儿,不若还是……”楚太后有些犹豫的开口,上官今安脚步一顿,却还是坚持道:“容后再议。” “皇兄!”上官鸢还想争辩一二,却见她母后担心的看过来,知对方怕她又与上官今安起冲突。 正强压怒气间,上官鸢瞧见唐玉儿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中竟带着几分不屑和嘲笑,还有些世人皆醉我独醒的超然。 当即上官鸢便感觉脑袋一热,她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鞋也没穿便三两步冲到唐玉儿面前,抬手便是毫不犹豫两个耳光! “啪啪”声响清脆,众人震惊,一时竟一个上前来拦的都没有。 “母后说要教导你没来得急,便由本公主亲自动手,也算你的福气!”上官鸢拍拍手,只觉心口堵着的郁气总算舒畅了些。 上官今安和上官今阳这才反应过来,齐齐跳起,一个两个都慌忙去查看唐玉儿的脸。 上官鸢也不傻,打完气势一卸扭头就跑,转眼便又重新回到床上,又将床帐拉起,只露出一个脑袋看着众人。 上官今安想找她算账,却看到妹妹这般模样,忍不住一愣。 他记得小时候,每次上官鸢做了错事都会这般藏起来,露个小脑袋委委屈屈的喊“皇兄救我”,只能又气又无奈的叹道:“上官鸢!不可再这般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走吧。”上官鸢装傻摆手,对上楚太后嗔怪的目光时还悄悄吐了吐舌头。 再目送众人离开之后,上官鸢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屋里……还剩了个人。 叶随云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身气势收敛,如今房间里空下来会让人觉得他无法忽视,但刚刚上官鸢气血上涌,却是忘了还有个他也在屋里。 完了,前几日那可怜模样白装了。 上官鸢心中叹息,轻咳一声,明知再柔弱也晚了,却还是放低了声音不好意思的说道:“叶督主……怎还在?” “臣还要与公主商议一下侍卫之事。”叶随云这般答道。 “好,那请督主稍等,本宫换件衣服。” 上官鸢说着想起青禾刚刚挨了一脚,便让别的宫女先扶她去看看伤势如何。 她则是边吩咐着边又自己跳下床,只着一身寝衣赤脚跑去寻了衣衫,又回到屏风后去换。 叶随云也是没想到她行动这般的快,此时再避嫌也晚了,只能继续站在原处垂眸等待。 上官鸢依旧系不好腰带,她就这么一边拢着衣襟一边走了出来,头也不抬先问道:“预备营是什么意思?” 叶随云眼睁睁看着她把个腰带胡乱系了个巨大的结却还是拢不住衣襟,忍不住叹了口气,试探的抬手:“公主?” 上官鸢也不是没被太监伺候过,很是随意的往前凑了一下,又看他:“预备营里的是不是还不算真正的侍卫?这样的靠谱吗?” “公主放心,臣会为公主选几个身手好的。”叶随云声音依旧清冷,但莫名似乎多了些无奈的意味。 宫中太监去.势的早,一般个头都不高,只叶随云实在是个例外,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比上官鸢高出去一个头还多。 这会儿他弯腰塌肩,高大的身躯在她面前完全是一副臣服的姿态,白净纤长的手指又在灵活的解着她的腰.带,竟让上官鸢微微有了些异样的感觉。 正此时,门口传来一声怒喝:“你是谁!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 第6章 养男宠?! 这声音莫名的耳熟,上官鸢闲闲抬眼过去,竟见是周泰宁站在那里,一脸正气的怒视着他二人。 好,她还未去找他,他倒是先来了。 抬手按在叶随云肩膀上,制止他回头的动作,上官鸢甚至还靠近了一步,与他看起来更亲密了些。 她挑眉轻笑:“本宫怎么了?” “你……你莫要忘记,你是定了亲事的!”周泰宁竟是真的生气的模样,他甚至口不择言问道,“你不会是想学前朝的温阳公主,那般作为,惹人耻笑吧?!” 前朝温阳公主不喜驸马,又因得当时的皇帝喜爱,便在公主府养了众多男宠,被人诟病到如今。 周泰宁这般说她上官鸢,实在是……可笑。 上官鸢笑着笑着,忽然表情一收,对周泰宁冷声斥道:“滚!” 周泰宁不妨她变脸这般快,被吓的往后一个趔趄。 也就是他退了这一步,上官鸢疾步走过去,抬手,亲自“嘭”的一声将两扇大门关闭,把周泰宁关在了门外。 她那腰带刚被解开一半,衣襟微有散乱,落在周泰宁眼里,便像是果真坐实了什么一般。 他气恼的一跺脚,上前想拍门,但沉思之后,却又负气的一甩袖子径直离开了。 门里,叶随云已经转过身来,见上官鸢不紧不慢重新站在他跟前,便无奈又伸手去帮她继续整理腰带。 一边整理,他一边仿似随口一问般的说道:“臣听说,公主之前落水是周大人所为?” “不是啊,我在母后面前随口说来诬赖他的。”上官鸢轻笑一声,又哼道,“可惜一点用处也没有。” 叶随云不由笑了起来,还轻轻摇了摇头,却什么也没说。 上官鸢忍不住想逗他:“大人是不是觉得本宫这般很是为人不齿?” “公主想退亲,自然用尽手段,乃是常理。”叶随云轻描淡写道。 上官鸢轻轻挑眉,却是觉得他莫名可爱。 眼珠儿一转,上官鸢忽然抬手拉住叶随云的领子,拉的那人又低了低头。 她微微垫脚,红唇轻启,压低声音说道:“那如果本宫想杀个人呢?” 不知为何,眼前的耳朵竟微微泛起绯色,上官鸢看的好笑,忍不住又吹了口气。 下一刻,她便被人突然推开。 叶随云面不改色的后退几步,站定后才若无其事说道:“公主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人都该臣服与公主。” “哦?包括你?”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眼神微微闪烁,片刻后才道:“臣,自然也应该。” “那你帮本宫一个忙。”上官鸢不再虚与委蛇,她本就不是这般的性子,还是直接来的好。 走近叶随云身边,她抬眸,对上他略淡的瞳孔:“帮本宫,杀了唐贵妃。” 叶随云注视着她,并未说话。 上官鸢以为他不愿意,想了想,开口劝道:“唐贵妃对我皇兄影响至深,实在不是好事,我真怕皇兄因为她,在朝政上都要不分青红皂白了。” 而叶随云却仿佛没听见,依旧只看着上官鸢。 上官鸢挑眉望过去:“你不觉得?” “公主是怕,贵妃与周大人……”叶随云这么问道。 上官鸢轻笑一声,并没回答,只问叶随云:“能不能做得到?” “臣无能,求公主赎罪。”叶随云低下了头。 上官鸢轻啧一声,显然是不满意的。 但这场交锋,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叶随云已经给出了答案,上官鸢自然不能紧追不舍,她进他退才是能继续的道理。 不能便罢了,不能她自己再想办法。 大约察觉到她情绪瞬间的变化,叶随云难得的解释了一句:“皇上加派了人手保护贵妃,万一我等潜入后宫不能得手,只怕还会打草惊蛇,让皇上更加强防范,再动手就更难了……” “所以,只能一击即中,还需一些时间规划。”叶随云轻轻弯腰,对上官鸢说道。 上官鸢已经背过身去,甚至忍不住蹙了下眉。 不想做便不做,还找什么借口呢? 之前上官今安还在说,侍卫都是男子,进出后宫不便,又怎么可能真的派遣侍卫守在唐贵妃的长乐宫呢? 再说了,宫中侍卫不都是他叶随云调遣的么…… 但转念一想,叶随云拒绝了她也就拒绝了,还费心编了个谎话,便也算他有心吧。 上官鸢唇边含起笑意,回头对叶随云点点头,顺水推舟的说道:“那便劳烦督主了。” “公主言重。”叶随云微微蹙了下眉,只到底没再说什么。 上官鸢“啊”了一声,已经找到了可以转移的话题:“秋水,将督主的披风取来。” 叶随云还愣了一下,那边上官鸢已经拿到了一件黑色厚重的披风,竟是亲自踮起脚要给叶随云披上。 叶随云难免有些受宠若惊,就算他平日性子再冷淡,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些不同的神色来。 上官鸢微微笑着,还拍了下他的肩膀:“低一些。” 叶随云怔愣一下,竟真乖乖矮下身子。 上官鸢帮他系好披风——依旧是一个很丑的且不怎么牢固的大疙瘩。 她自己看着都忍不住皱了下眉,叶随云却已经直起身,面色恢复如常:“多谢公主。” “叶督主客气了。”上官鸢笑道,“叶督主很是聪明,本宫喜欢和这样的聪明人做朋友。” “那公主之前答应臣的话,应还作数吧。”叶随云问道。 上官鸢却是一下高兴起来,她毫不犹豫点头:“自然!” 但等叶随云说出请求,上官鸢眉毛又微微皱了一下。 她追问道:“本宫只需要在旁人问起的时候,说你那两日在京中就好?” 见叶随云点头,上官鸢不解:“这般简单?” 她向来信奉公平交易,叶随云找她帮的是这般小忙,岂不是意味着,这人并不会在她退婚的事情上出大力气? 也不知叶随云是不是猜到了她的想法,沉声道:“此事对臣特别重要,还请公主牢记日期,日后不管何人问起,都能为臣做个见证。” “好,本宫答应你了。”上官鸢也不是傻子,脑筋一转就知道他要去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但切忌交浅言深的道理上官鸢还是明白的,她并未追问太多,只又保证了一句:“本宫说到做到。” “那臣也定会让公主无忧。”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却听的心中微动。 叶随云这句话说的,似乎……格外郑重?! 那她的表态似乎就有些敷衍了。 上官鸢拍着胸脯:“你想做什么就去做,让旁人知道你那几日不在京中,便算本宫输了!” 什么就输了,叶随云也没问,只是看上官鸢这般形容实在莫名的可爱。 他低低笑出声,抬手拉了下略有些下滑的披风,又开口道:“侍卫,公主府再加一队够吗?” 原以为事情都说完,叶随云也该走了,却没想他又提起一个话题。 上官鸢微微歪头,想了想:“那本宫还能要更多?” “可以。”叶随云眸中真真切切含了笑意,而且愿意被上官鸢看到。 上官鸢继续歪着头看他,试探的伸出两根青葱手指:“要两队?” “可以。”叶随云还是这两个字。 这般好说话? 上官鸢微微瞪大眼睛,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低头看着她,这次不光眸中含笑,连唇角都微微扬了起来。 而叶随云也没想到,上官鸢竟会这么郑重的对待这件事情。 ------------ 第7章 她们喜欢一个太监?! “公主叫臣过来,是为了,看他?” 叶随云长眉微微扬起,不解的隔着半座湖,按上官鸢的要求看向坐在亭子里的男人。 上官鸢最近被楚太后要求养病,门都不许出,实在无聊的紧。 这会儿便是和叶随云说着话,也有些兴致缺缺的模样:“你看他不觉得眼熟吗?” 叶随云看了眼那应该是侍卫的人,不知道为什么要觉得眼熟。 上官鸢站起身来,比划了一下自己和叶随云的身高差距,又指了指那男子:“看背影不觉得和你有些像吗?” 她专门从一众侍卫中找出来身量和叶随云相似的人,准备等他不在京中的时候,让对方偶尔在公主府露露脸、啊不是,露露背影。 叶随云顿了一下,颇有些哭笑不得,拱手道:“多谢公主费心。” “好说好说。”上官鸢笑着摆摆手。 叶随云却面色颇有些复杂的又多看了几眼那穿着玄衣的背影,不知为何,轻轻叹了口气。 等叶随云安排好公主府的新侍卫便出了京,上官鸢病已几乎全好,却还被每日都要来看她的楚太后要求不许出门。 “公主,明之郡主求见。”青禾笑着说着。 楚明之是楚太后的家里小辈,性子活泼直率,倒也是上官鸢难得能说得上话的人。 她点点头,却依旧是百无聊赖的翻着手里一本书。 楚明之进门就笑道:“表姐,病这般久,可闷坏了吧。” “还好。”上官鸢答道。 楚明之坐在她身边:“今儿她们都在京郊坐游船呢,一起去玩?” “母后不许我出府。”上官鸢自己也不愿意去的。 那群世家女子,来来回回说起的只有那些个话,无聊透顶。 楚明之笑叹:“好吧,好吧,那我陪表姐聊聊天?” 上官鸢看着楚明之,却是想起一事,起身道:“也好,不过这屋里闷了些,咱们去湖中亭子那里坐坐。” 出门之际,上官鸢对着青禾使了个眼色,手指在披风上比划了一下。 于是等两人刚坐在亭子里,便见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湖边。 楚明之先是漫不经心看了一眼,之后猛的变了脸色,大惊之下抓住上官鸢的胳膊,颤声问道:“那、那不会是……” “嗯?怎么了?”上官鸢自也看到了那道身影,却一派坦然。 楚明之深深倒吸一口冷气,抓着上官鸢的手无意识用力:“难道、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 “什么传言?”上官鸢还真不知道。 楚明之深呼吸几口气,神神秘秘凑近上官鸢:“据说公主与周家婚事延期,乃是因为……叶督主?” 上官鸢正扒拉掉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闻言人都懵了:“啊?” “就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这个传言哪里来的,听说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知道了……” 楚明之挠挠头,又忍不住再去看那道身影,八卦道,“是吧?那是叶督主吧?” 上官鸢就是想着让小郡主见见那道背影,以后也能给叶随云做个证人。 她点点头:“但那传言实在空穴来风,叶随云一个太监……” “哎呀,太监怎么啦!”楚明之一拍巴掌,不知道为何似乎很是兴奋的模样。 说着,她又来凑近上官鸢,甚至还想再次抓她胳膊。 刚刚被抓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上官鸢不着痕迹蹙眉避开她,嘴里答道:“太监能进后宫伺候各位主子,自不能算是正常男子。” “可是叶督主和其他太监不同啊!他那般的权势……啊!你竟还不知?” 楚明之压低声音,却压不住那股兴奋感,“不少大人愿意将家中庶女送给他为奴为妾,不过都被他拒绝了而已!” 上官鸢缓缓瞪大眼睛:“啊?” “哎,抛开权势不说,叶督主那般相貌,那般身量……” 楚明之说着捧住脸,眼睛亮晶晶的,“据我所知,这京中不少女子对他芳心暗许呢!” 上官鸢更迷惑了:“啊??” “哎呀,你啊什么呀!那你与他交好,难道不是因为那张脸实在悦目?”楚明之用一种“别骗我了”的表情看着上官鸢。 这话说的没大没小,实在越矩了,但上官鸢一时来不及计较这些。 她还在震惊中,不由又追问一句:“她们喜欢一个……太监?” “看来公主当真不是因着叶督主才推迟婚事的呀。”楚明之却有些失望的叹道。 上官鸢无话可说,与她大眼瞪小眼的愣了片刻,才笑出声来。 为了一个太监推迟婚事?这等流言,竟也有人信? 不过她也懒得解释,更懒得去说周泰宁那些花花事。 看天色差不多了,她招呼楚明之留在公主府用膳,两人对着秋日的湖景倒也起了兴致,喝了点小酒。 再看到那道玄色身影后,有些喝高了的楚明之忍不住叹道:“如表姐这般的身份,便是真因叶督主那张脸将人留在身边伺候,也不过一句话的事儿。” 上官鸢端着酒杯,但笑不语。 世人只知叶随云权势滔天,但像楚明之这般的闺阁女孩,却实在不够了解那是怎样的人。 男宠?禁脔?叶随云? 怎么可能。 “表姐,我都还没和他说过话……”楚明之撒娇道,“能不能将他叫过来,我、我看看?” 上官鸢手指一顿,侧目看楚明之:“不太方便吧?” “若是表姐的人,那我是肯定不敢造次的;但既然不是,美男当然大家共赏。”楚明之振振有词。 上官鸢却沉默下来。 若是真的叶随云在,请他过来说句话也无妨。 但问题是,叶随云,他不在啊…… “表姐?”楚明之抱着酒壶,有些喝多了的模样,“我要看美男。” 上官鸢放下酒杯,犹豫片刻,吩咐青禾:“将新来的侍卫中长相不错的请来,陪小郡主喝酒。” “表姐?”楚明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为何叶随云不行?!” 说完,她自己猛的一下捂住嘴:“他真的是,表姐的人?!” 上官鸢此时,便是不想承认,也只能承认了。 “不、不必叫什么侍卫来了,表、表姐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楚明之兴奋的小脸红扑扑的,激动的这就往外跑去。 上官鸢微微蹙着看着她的背影,总感觉她的保证,一点也不能相信。 “公主,叶大人回来了,从后面角门进了公主府。” 也是巧,此时有人来回禀道。 收回目光,上官鸢放下酒杯,心中第一次对叶随云有了奇怪的好奇心:“本宫去瞧瞧他。” ------------ 第8章 有些脸热 便是长的再好看的太监,那不也就是太监么? 怀着这般的想法,上官鸢才进厢房,就敏锐的闻到一股极淡的血腥味。 叶随云是穿了夜行衣出门的,也专门放了一套衣服在公主府,便是为了能换好后光明正大的走出去。 虽然上官鸢当时不太理解他这个想法,但也无所谓,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这会儿她来的不巧,男人刚把上衣褪掉,里衣才放下一半,露出的半个后背结实漂亮,实在是有些出乎上官鸢的意料。 察觉到有人来了,叶随云拉起里衣,回头见是上官鸢,便行礼道:“参见公主。” “你受伤了?”上官鸢随口问道,目光却扫过叶随云微微敞开的领口。 白。 叶随云顿了一下:“已经无事了。” “可包扎了?”上官鸢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轻咳一声说道,“本宫瞧瞧?” “……不劳烦公主了。”叶随云竟绯红了耳根? 上官鸢疑心自己看错了,忍不住多瞧了几眼,瞧的叶随云默默背过身去:“公主,臣……还要更衣。” “你更你的。”上官鸢随口说完,之后才发现自己这话说的似乎不太合适。 她这,怎么像是个色中饿鬼一般。 她又轻咳一声:“那本宫到门外等你?” 不等叶随云回答,她又想起一事,“你那伤口……” “公主。”叶随云无奈开口,低着头背着身,不敢让上官鸢看到他的耳朵。 但之后,他未转过身,只微微撩开腰间衣摆,轻声答道,“真的已经包扎好了。” 细到恰到好处的男子腰身缠了一圈白布,丝丝血迹透了出来,不显得难看,到更有一种战损的美感。 莫名的,上官鸢忽然觉得有些脸热。 她随意应了一句,略有些仓惶的转身推开门出了厢房。 但站在门口,被冷风一吹,她却又感觉不对。 不过是个太监而已,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便是她愿意,让叶随云伺候她洗澡也不是不行。 真是的,都怪楚明之说的那些话,都怪今晚喝了点酒。 上官鸢觉得没面子,也不等叶随云了,扭头回了亭子,只是这次没喝酒,只对月饮起了茶。 “臣,参见公主。”换了一身日常深蓝衣衫的叶随云很快也过来,他向着上官鸢行了一礼,目光一扫,看到桌子上的两个酒杯,神色微顿,低声道,“臣来的不是时候?” “坐。”上官鸢没答,微微抬起下颌,对他点了点。 叶随云垂眸坐下,月光皎洁,印的他侧颜格外好看。 上官鸢看了一眼,忽想起今日楚明之说的话,眼珠一转,也算为自己之前的失态找补,她戏谑笑道:“叶督主实在好颜色。” 叶随云一愣,有些不解的看向上官鸢,微薄的唇轻轻抿了一下:“公主这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想问问,叶督主……”上官鸢顿了一下。 问一个太监是否准备娶妻,是不是……在骂人? 见叶随云侧目看过来,上官鸢嘴瓢了一下:“叶督主,可有心上人?” 完了。 上官鸢看叶随云脸色一变,连忙哈哈笑起来:“本宫开个玩笑,督主莫要放在心上……那个,时间有些晚了,本宫困了,这便先回去了。” “督主就先住在厢房,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上官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急忙忙就离开了亭子。 青禾都忍不住跟在她身后问道:“公主今日怎么了?” 怎么了? 还不是被小郡主那家伙害的! 上官鸢自觉窘迫,不愿再提,挥挥手便算今日这话题过去了。 只剩下叶随云独自坐在亭子里,皱眉深思,不解其意。 第二日一早,上官鸢起身就听说叶随云已经离开了。 从做了那场梦之后,上官鸢还未出过公主府,她自觉身子已经大好,当即决定也出去逛逛。 “公主,不若还是与太后说一声吧?万一太后来了未见到人,只怕会生气……”青禾小心翼翼的建议道。 上官鸢想了想:“母后天天来探望我,今日我好了,也该去向她请安。” 说去便去。 上官鸢进了宫,没走几步,却眼尖的看到宫墙后隐隐约约站着的两人。 她脚步一顿,引得青禾也看过去,之后大惊:“公主!那不是周大人和唐贵妃?!” “嘘。”上官鸢看了几眼,冷笑一声,“找个人在这里盯着,我去叫母后过来!” 这宫中来对了,今日就是她退婚的好机会! 慈宁宫里还挺热闹,没走进上官鸢就听到上官今阳的声音,带着笑大声说着什么。 “小六在啊。”上官鸢说着走进去,却听到上官今阳在说的竟是唐玉儿? “玉儿姐姐好聪明的,母后你看,这是玉儿姐姐自己做的可以用来洗手的东西,叫什么香皂,母后闻闻,当真香气扑鼻!” 楚太后无奈的敷衍着,显然是不想打击儿子的兴趣,但也不想承认唐玉儿的好处。 上官鸢走过去顺手拿起那圆溜溜的小东西,又蹙眉丢回上官今阳手里。 “长姐!这个做起来可麻烦了,你别给弄坏了!” 金尊玉贵长大的小王爷,跟看宝贝似的抱着那块疙疙瘩瘩黄灿灿的东西。 上官鸢无声翻了个白眼,走到楚太后身前行礼,又压低声音急急催促道:“母后快跟我来一趟,有件事必得您处理才行!” 楚太后也正好被上官今阳吵的头疼,当即起身跟着上官鸢往外走。 一边走,她一边还在念叨着:“你病可全好了?不是让你再休息几日,怎么这就乱跑了?” “女儿也没乱跑,这不身子刚好些就来给母后请安了么。”上官鸢撒娇道。 楚太后露出点笑意,又忍不住和女儿吐槽起来:“那么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小六非得说用着洗手洗的干净,哀家试了一下……难用的紧,洗完手上还一层油似的。” 上官鸢听的好笑,聊了不几句就到了刚刚看到唐玉儿的地方。 上官鸢见守着的人还站在那里,便拉了楚太后一把:“母后,你看那边。” 那边,唐玉儿和周泰宁相视而笑,甚至手还交握在一起,几乎要将“有奸情”三个大字明晃晃顶在脑门上了。 ------------ 第9章 你是女子 上官鸢期待的看着楚太后。 按她的想法,楚太后如今掌管六宫,贵妃做下这般事情,楚太后自然要管的! 哪怕不罚的太重,唐玉儿禁足,周泰宁打一顿板子,然后解除和公主的婚约,这应该是最基本的了吧? 然而在她期待的目光中,楚太后先是震怒,却又很快平复下来。 她甚至在片刻思考后,一言不发,拉着上官鸢扭头就往回走。 上官鸢不解极了:“母后?” “嘘,莫要被他们察觉了。”楚太后却这般说。 上官鸢目瞪口呆:“母后!” “哎呀,这么大声干什么?”楚太后蹙眉训斥她,“若被周泰宁听到,你们日后可怎么相处啊。” 这一刻,上官鸢简直以为搞偷情见不到人的是自己了? 她将桃花眼瞪圆,不敢置信的问楚太后:“我们为什么还要相处?他做出这般事情……而且母后之前不也说过要退婚么?” “之前是哀家考虑不周,你眼看已经十七了,又与周家定亲这么久,临近婚期却忽然退了婚事,旁人会如何想你?” “他防克我……”上官鸢将之前的理由找了出来。 “什么防克不防克的,哀家专门派人拿着你二人的八字去无垠寺询问了明善大师,根本没有的事儿!” 楚太后唉声叹气,“退了这个,日后再选驸马,哪里还能选得着好的?哀家思来想去,都不如周泰宁。” 上官鸢瞠目结舌,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反驳楚太后。 楚太后继续说道:“至于贵妃……哎,你皇兄不让哀家多管她的事情,哀家也才懒得管呢,等有时间和你皇兄说说,整日的乱出后宫算什么事儿啊。” 上官鸢不理解:“就,就这样?” “还能怎么样?”楚太后也很委屈,“那是你皇兄心尖尖上的人,哀家哪里能动得?” 上官鸢:“……那把周泰宁打一顿,然后退婚——” “不是说了,退了周泰宁,你还能招个什么样的驸马?”楚太后嗔怪的看她一眼,似乎嫌她不够懂事。 上官鸢只能沉默。 她此时满心不敢和疑惑,却又找不到一个出口,甚至无法回答楚太后的疑问: 退了周泰宁,她想找一个什么样的驸马? 她就非得,嫁人么? 但这话,上官鸢不问也知楚太后会怎么回答,便连说出口都不必。 “母后,我还有些头疼,就先回去了。”上官鸢无精打采的说完,草草行了一礼,便往回走去。 楚太后顿住步子,看了她一眼,似乎也颇无奈。 想一想,楚太后又追上来低声劝道:“你也是,平日里柔弱些,与周泰宁相处时撒撒娇,不要总是这般昂着下巴,软一些,才能讨男人喜欢么。” 见上官鸢满眼不耐烦,楚太后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细细说道:“你这孩子,自小性子就硬……可咱们身为女子,诸事做起来都不方便,便你是长公主,还是要依靠男人多一些的……” 她絮絮说着自己的人生感悟,上官鸢听的真的头疼起来。 张口预言却又无话可说,上官鸢捂着额头叹了口气,随意应了楚太后两句便赶紧离开了。 真是还不如在家歇着呢! 半路遇到叶随云,上官鸢也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便梦游般的出了宫。 叶随云回头看了她一眼,扭头询问的看向身边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拱手行了一礼,很快消失在原地。 那边上官鸢匆匆出了宫,才走了两步就听到一声惊喜的“表姐!” “明之?”上官鸢没什么精神的抬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给姑母请安,不过遇到表姐,便不去了吧——表姐,快跟我来,今日贵绣房那里有热闹看呢!”楚明之也不管上官鸢表情好不好看,拉着她就往最热闹的青鸾大街走去。 “表姐估计还不知吧,贵绣房虽然是今年才开起来的,但绣品精致漂亮,配色也都很大胆——对了,上次我送给表姐的裙子便是出自贵绣房!”楚明之与她的姑母一样,实在话多。 但好在她的话比楚太后的好入耳多了,上官鸢有一下没一下的应着,被提醒才想起那条走动起来时如涟漪般的裙子。 楚明之笑道:“表姐还记得吧?那条裙子真的极美——这般的贵绣房,也有人敢去砸场子!” “砸场子?”上官鸢总算来了点精神,“怎么回事?” “我也不太清楚呀,快快表姐,咱们去看看!”楚明之拉着上官鸢上了马车,催促着车夫快一些。 上官鸢这也才明白过来,楚明之哪里是来和太后请安的,估计就是来找自己看热闹去的。 她颇有些哭笑不得,好在被这么一闹,刚刚的郁闷也缓解不少。 只是,退婚之事,还得快点。 “表姐,你看!真的吵起来了!”楚明之兴奋的掀开车窗帘,指着外面喊上官鸢看。 青鸾大街是京中最热闹的一条路,和皇宫同在东城,过来也近的很。 上官鸢往外看了一眼,果见一群人站在绣房门口,正在指指点点的争论着什么。 “快看!那个就是贵绣房的胥老板!”楚明之真的是京城百事通,什么她都知道。 上官鸢按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一眉间带着英气的女子正站在台阶上,垂眸淡定的看着下面的混乱。 “看起来到显得年轻。”上官鸢随口说了一句。 楚明之却高兴的一拍巴掌:“哎呀!表姐我和你说,这位胥老板年纪才不大呢,或许没有二十岁?她一直未成亲,走南闯北的做生意比男人都厉害!” 上官鸢心中一动,不由又往贵绣房门口看去。 此时那位胥老板已经走下台阶,正不卑不亢的与来闹事的人说着什么。 楚明之继续说着:“别看她在京中只开了一家绣房,但是据说她从南到北,开的店面无数!总之很有钱,又很厉害!” “这样吗?”上官鸢也不知道自己在感慨什么,楚明之已经兴冲冲拉她下了马车:“表姐,我在对面茶楼定了位置,临窗的,咱们去坐着看!” 两人才坐下没多久,楼下的热闹就已经逐渐平息。 楚明之还有些失望,随之却又眼尖的看到那位胥老板竟然和砸场子的领头人一起进了她们所在的茶楼。 ------------ 第10章女子做老板 “表姐!表姐!我想去看看!” 楚明之实在太好奇了,“胥老板怎么做到的?刚才吵的那么凶,怎么这么快就能一起喝茶了?” 上官鸢也垂眸看了眼已经不见人影的茶楼大门,回头看了眼跟在身后的侍卫,对着旁边包厢示意了一下。 “对对对,正好咱们听听!”楚明之好奇极了。 侍卫领命而去。 这能开在青鸾大街的茶楼,就算一个伙计也很是个聪明人。 不一会儿,上官鸢和楚明之就听到了隔壁门打开的声音。 守在上官鸢身后的另外一个侍卫默不作声走到墙壁那里,“嗖”的一下,用筷子捅出个小洞来。 楚明之激动的倒吸一口冷气,形象也不要了,恨不得爬到墙上去听隔壁的谈话。 上官鸢也侧耳听着。 那两人倒是很好分辨,一男一女,只不过令她微有意外的是,女子声音也不如她想象中那般故意压低压沉,带一些装出来的沉稳。 这位胥老板说话,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完全就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对面的男人起初还有些蛮横不讲理的语气,但胥老板不急不缓的与他说着,态度温和坚定,很快将其说的哑口无言。 男人似乎觉得丢面子,一拍桌子怒道:“大家卖一样的东西,你非得便宜一成,那谁还去我那里买?!” “那安老板也可以便宜一点嘛?”胥老板笑道。 “老子是做生意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那便不巧了,我就是做慈善的呢。”胥老板也懒得继续和他分辨了。 她依旧是带着笑的,“定价是我的自由,也是安老板的自由,万万没有非得强迫谁的道理吧?” “你这个臭biaozi!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安老板果然被惹怒,破口大骂。 之后却又顿住,片刻后,声音里带了些其他的意味,“早听说胥老板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但女人到底是女人,胥老板至今嫁不出去,不若跟了安某?” “以后咱们的绣房就并在一起,胥老板便安心在家给老子暖被窝便好了,这些苦差事交给男人——” “哗啦”水声想起,上官鸢也跟着忍不住站起身。 她甚至准备如果有需要的话,就让侍卫去帮忙,但那边胥老板声音依旧温婉含笑:“安老板嘴巴这么脏,实在该好好洗洗。” “你这贱人!好好好,今儿老子就教教你女人应该是什么样子!” 上官鸢眉毛一竖,刚要喊侍卫去救人,却听到隔壁已经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以及男人的痛呼。 “子雨,去看看。”上官鸢蹙眉吩咐道。 楚明之却已经忍不住,提着裙子就跟着侍卫走了过去。 上官鸢看了身边最机灵的宫女秋云一眼,垂眸继续品茶。 片刻后,秋云先回来了。 她低头在上官鸢耳边说道:“没想到那位胥老板看起来身量纤纤,身上却是有些力气的。两把椅子砸的安老板见了血,一个字也不敢多说了。” 上官鸢轻轻点了点头,就那“砰砰”声响起,她就猜到了。 “安老板也是够恶心的,竟然想直接强迫胥老板……”秋云似乎是怕上官鸢误会,解释道,“奴婢看着,胥老板也是被逼无奈才还的手。” 她刚将事情简单说完,那边楚明之就拉着胥老板走了进来。 上官鸢才一抬眼,就见那位胥老板弯腰,对着她恭恭敬敬行了大礼:“草民胥凝琴,参见长公主殿下。” “你见过本宫?”上官鸢一看楚明之那懵了的模样,就知道不是她告诉胥凝琴自己身份的。 胥凝琴没敢抬头,诚恳说的:“草民有幸,曾在公主府门口远远见过长公主一次。” “这般么,那你与本宫也算有缘。免礼,坐吧。”上官鸢笑道。 胥凝琴直起身,却有些不敢坐。 上官鸢却是真有事情想问她,便转头去看楚明之:“明之不是还要进宫去向母后请安么?快去吧。” 楚明之“啊?”了一声,颇有些不舍的看了眼胥凝琴。 但青禾已经弯腰笑道:“小郡主,奴婢送您下去吧?” “表姐身边的人,实在是一个比一个机灵。”楚明之嘀咕着,无奈起身离开。 胥凝琴垂手弯腰恭送楚明之离开,再看向上官鸢的时候,她微有些惊讶:“长公主是有事要吩咐草民吗?” “不算什么吩咐,本宫只是好奇,你多大了?”上官鸢微微歪头,不再掩饰自己的兴趣。 胥凝琴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的答道:“草民今年,二十有二。” “未婚?”上官鸢又问道。 胥凝琴茫然的点点头,却听那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又追问道:“你父母不管么?” 这位长公主完全没有“别人的私事不该问”的观念,胥凝琴也明白。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之前还催促,但每催一次,草民便一个月不给他们银子,慢慢的他们就不催了。” 上官鸢从没听过这么新奇的办法,不由又追问起来:“他们自己不挣银子么?” 胥凝琴只得从头给她解释:“草民十二岁的时候,险些被他们拿去给大哥换亲。之后草民从家里逃出来,因算数不错,一个好心的大娘教我算账,后来逐渐有了第一家店……” “草民家中穷苦的很,但是这几年因为草民的生意做的还不错,家中一应开销便都是草民来出。” “如今草民那父母兄嫂已经很是适应奢侈的生活,若草民断银,不到一个月他们便坐吃山空了。” 上官鸢听的忍不住抚掌笑出声来:“好好好,你这般作为实在聪明,本宫喜欢聪明人。” “长公主不会觉得,草民这般行为,实在不孝么?”胥凝琴也是没忍住。 上官鸢笑意一顿,继而面色变冷:“都说母慈子孝,母若不慈,子何必孝。” 说完,她自己却愣了一下。 若是像胥凝琴的父母那般,直接将女儿当做货物一样,那不孝不悌也算有个原因。 她却不是,也不能的。 正叹息间,上官鸢却见胥凝琴忽然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自己行了个大礼。 她埋着头低声说道:“草民有一不情之请,求长公主应允。” ------------ 第11章 只觉世间女子辛苦 “说说看。”上官鸢现在对胥凝琴感官不错,话也说的很是和煦。 胥凝琴抬头看了她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草民想求长公主……北城有块地,被官府空占着却无用,草民想将那块地买下来。” 这话未说完,上官鸢便冷了表情。 她平生最不喜徇私枉法,更讨厌这种事情找到自己头上来。 正遗憾此事竟会发生在她尚觉得有趣的胥凝琴身上,却听她继续说道: “那块地周围都是些贫苦人家,草民想在那里建一座剿丝厂,好让附近的女子都能入厂劳作,得些银钱。” “官府早前有心卖地,但草民几次去问,官府却直言,那块地不是草民这等人能买的。” “草民多方打听,才知那地是预留给一位郡王要建来做马场的……” 上官鸢面色缓和了些,听到最后又皱起眉来:“北城?马场?” 胥凝琴抿了下唇,深深低下头去:“是,那附近住户很多。” 言下之意便是,不适合建马场。 上官鸢冷笑一声,看向青禾:“你陪胥老板往北城走一趟,本宫的马场都只能建在城郊,去看看是谁这么有面子,竟在城墙之内随意圈地。” “是。”青禾屈膝行礼。 胥凝琴惊喜的抬头去看上官鸢,上官鸢对她抬抬手:“起来吧,等事情解决了你到本宫府中来一趟,本宫还想听你详细说说那什么厂的事情。” “是,是,多谢长公主!”胥凝琴明显是真的高兴,笑意都真实了很多。 不过半天的功夫,青禾和胥凝琴再回公主府的时候事情已经办妥,而北城的管辖者为了讨好上官鸢,要直接将那块地直接送给公主府。 “奴婢也与荣瑞郡王的小厮碰了头,没直接要那块地,按市价留下了银票。”青禾说道。 上官鸢点点头,这确实是她公主府一向的作风,她手下人从不允许占便宜。 胥凝琴高兴的脸色绯红,对着上官鸢拱手道:“多谢公主相助,草民这就回去取银票——” “等等,银票不急,你先和本宫说说你那什么厂。”上官鸢笑道。 “是,草民已经在城郊处建了一家养蚕厂,那边桑树茂盛,适合养蚕……” 见上官鸢真的有兴趣,胥凝琴把如何养蚕、结茧、抽丝、剿丝、织布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大盛如今的剿丝还是很简单的人工泡发、震荡后引出丝绪再由人工抽丝,但胥凝琴手中有木质剿丝机,用起来更方便。 上官鸢听的津津有味,忍不住追问道:“你的店铺都是这般的?” “回公主,并不是,草民南方的基本都是绣房或者布坊。这是草民第一家养蚕剿丝的厂子,京中贵人多,才能用得起这样的矜贵东西。” 胥凝琴笑道,“要做一件最简单的丝绸衣服,大约要三四千只蚕茧才可以……” 上官鸢听到这里,也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她刚刚已经知道养蚕和剿丝的艰辛,这会儿明白蚕丝的贵重,心中已经有了差不多的价格——只怕比黄金也没什么区别。 “剿丝工艺繁琐复杂,又需手指纤细者,草民便想着,只招些女子便好了。”胥凝琴轻声说道。 上官鸢心中一动:“你说,好让她们得些银钱?” 胥凝琴似乎犹豫了一下,又悄悄抬头来看上官鸢。 片刻后,她才下定决心似的,小声开口:“草民走过这许多地方,只觉世间女子辛苦。便想着,若女子也能挣钱,或许会过的轻松些。” 上官鸢托腮坐在上首,慢慢看着眼前的女子。 胥凝琴一身浅紫色的衣裳,并不如何出挑,却也是落落大方。她站在那里,对着自己这个长公主,虽然也俯身甚至下跪,但莫名的,上官鸢觉得她是一直直着腰的。 甚至,从她身上,上官鸢莫名看到了唐玉儿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人平等。 上官鸢并不觉得被冒犯,只笑起来,点头:“本宫觉得,你想的对。” 胥凝琴放下些心:“那草民这便回去取银票——” “这块地算本宫的,给你用了。”上官鸢笑着用指尖敲着脸颊,“毕竟是从荣瑞郡王手中抢过来的,若无本宫,只怕你连什么厂子都建不起来。” 上官鸢原以为胥凝琴怎么也得再犹豫一下,却没想她眼睛一亮,拱手行礼道:“那草民就却之不恭了,多谢长公主。” 上官鸢一愣,又看她片刻,忽然笑问:“你说之前在公主府门前远远见过本宫一眼?你那时是准备做什么去的?” “不怕长公主笑话,草民那日,原是想来求见长公主的。”胥凝琴也坦白的答道。 上官鸢大笑起来,胥凝琴含笑继续说道:“草民一介女子之身,想在京中立足实在不易,思来想去,又问过多人,才找来了公主府。” “京中众人皆知,长公主善恶分明,又极负侠义,草民当时就想着,若长公主知道草民要做的事情,许会支持一把呢。” “而草民,果然猜对了。”胥凝琴真诚的看着上官鸢,眼睛都在闪闪发亮。 这样戴高帽的话上官鸢听过不止一次,但还真就都没胥凝琴的听起来舒心。 她矜持的点点头,但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胥凝琴所言所行实在让人喜欢,上官鸢让人给她赐座上茶,又与她聊了一会儿。 因着走过的地方多遇到的事情多,胥凝琴实在言之有物,上官鸢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外面传来通报,说叶督主来了,她才不舍的让胥凝琴先离开。 胥凝琴笑道:“那草民往后便常来,也与公主说说剿丝厂建立的事情。” “好啊。”上官鸢心情好,便格外大方,手一挥赏给胥凝琴不少宫中制造处做的布匹,胥凝琴自然高兴,连连道谢。 她出去的时候,叶随云正好进来。 见是个布衣女子,叶随云便守礼的没多看,进门后发现上官鸢心情还挺好。 他正斟酌着该怎么开口,就听上官鸢笑道:“叶督主,本宫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那预备营,能不能再匀出一队人来给本宫?” ------------ 第12章 公主可是下定决心了? 见叶随云疑惑看来,上官鸢笑道:“本宫想在北城开个厂子,但……遇到点事情。” 说道这里,她轻轻叹了口气,“只怕会有人来找麻烦,想请叶督主帮忙……” 她像是想起什么,又半掩住口,眼珠儿微微一转,微微蹙起眉头,“不过……预备营到底是为金戈军准备的,是不是不能私用呀……” “公主的事情,哪里算是私用。”叶随云答道,“那臣便调出两队来,供公主调遣?” “预备营这般多的人呀,两队又两队,叶督主大方。”上官鸢试探的问道。 叶随云只四两拨千斤的回答:“人数不够再招便是了,公主的事情自然是要紧的。” 上官鸢笑了笑:“那便劳烦叶督主了。对了,督主过来,所为何事?” 这会儿已是黄昏,叶随云无缘无故想来不会往公主府走一趟。 但上官鸢这话问完,半晌没等到叶随云的回答。 她忍不住疑惑催促:“叶督主?” “臣……听说,皇上似有意重新为公主和周大人选定婚期。”叶随云犹豫之后,还是照实说的。 果然就见上官鸢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 她“嗖”的站起身来,不敢置信追问道:“选定婚期?为什么?怎么这么快?” 这才说了延后多久呀,怎么又要定下来了?! 叶随云看看周围的人,上官鸢手一摆:“青禾。” “是。”青禾原还想犹豫一下,但转念想起叶随云的身份,又觉得没什么好避讳的。 她带着其余宫人下去,自己守在门口等着。 上官鸢再看向叶随云,就听他低声道:“公主今日进宫,想来也看见周大人和贵妃……” “是。”说起这个上官鸢就想起楚太后的那些话,不由烦躁起来,在胥凝琴那里得到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叶随云继续说道:“皇上也看见了。” 上官鸢缓缓的不解的看向他,片刻后恍然大悟。 她亲皇兄!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密,不去罚他喜欢的女人,反而要把那男人塞给自己亲妹妹? 这是什么想法啊? “公主应也是想到了,皇上大约是觉得,周大人成亲后,与贵妃之间便能再无可能。” 叶随云轻咳一声,“毕竟,贵妃一直说自己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感情。” 上官鸢忍不住做出一个恶心的表情。 不过也多亏了唐玉儿这句话,在梦中,她和周泰宁始终没有圆房。 否则真是要恶心到吐出来了啊! 她当即就要往外走:“本宫去与皇兄说一声,这般做法并不能打消贵妃的念头。” “公主,此事的症结并不在皇上。”叶随云连忙拦住她。 上官鸢微微抬头,对上叶随云的目光。 叶随云喉结微微滚动一下,退后一步,与上官鸢拉开距离,这才继续说道:“请公主细思,只靠言语,能否打动皇上的心意?” 上官鸢眉目一沉,缓缓摇头。 别说本就艰难,如今上官今安发现唐玉儿和周泰宁的亲昵,只怕恨不得更快的把周泰宁亲事定下,怎么可能任由自己真的退了婚? “皇上不允,此事难成。”叶随云目不转睛看着上官鸢脸上的表情,小心的问道,“公主可有什么法子?” 上官鸢闭了闭眼睛。 皇权为大,一言九鼎,若上官今安执意要给她和周泰宁定下婚期,她又能怎么办呢? 求楚太后吗?但她那母后,绝不可能做得了上官今安的主。 偏叶随云又问道:“公主可是下定决心,必要退婚?” “你再问本宫这样的话,本宫就要生气了。”上官鸢闭着眼睛,缓缓答道。 不真退婚,等着被毒死啊?! “那臣有个馊主意。”或许是上官鸢听错了,叶随云的声音里怎么像是含着些笑意? 而且,谁会说自己的主意是馊主意啊? 她睁开眼睛,先看叶随云的表情,却见对方是往日里的那般云淡风轻的模样,便又移动视线往他举起的手上看去。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个深蓝色的小瓷瓶。 上官鸢马上明悟:“对,本宫不退婚也可以,周泰宁只要死了——” 正好算是为自己梦中的事情报了仇! 但,若只毒死一个周泰宁,那留下的唐玉儿岂不是还能好好过她的贵妃日子,甚至可能和上官今安感情更好? “有没有什么法子,让他们两个都死……”上官鸢近似喃喃自语的说道。 叶随云眼神一顿,慢慢举起另外一只手。 一个淡粉色的小瓷瓶。 上官鸢询问的看向他,他言简意赅的举举那个蓝色的瓶子:“毒药,见血封喉。”默了一下,又举举那个粉色的瓶子,“催情之药。” 上官鸢微微挑眉,忍不住笑出来。 这叶随云,准备的还挺齐全。 她却只笑着伸出两只手,一一推了回去:“本宫不喜这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眼看着那纤细的指头掠过自己手心,叶随云忍不住又想往后退一下。 他好歹忍住没动,开口问道:“公主不要?那……准备怎么做?” “本宫自是,让他们自己做选择。”上官鸢回头看他,“叶督主还要帮本宫么?” 这药是他给的,她若拿走了,便是给他留了把柄。 但她如今还不能完全信任他,自也不想他知道更多。 她只笑道,“叶督主此举倒是让本宫有个想法,只是能不能成,本宫如今还不确定。” 叶随云点点头,没多言语,收起小瓶,说道:“臣答应过,此事会帮公主做到。” “好,那回头本宫再找你。”上官鸢想着自己的事情,敷衍的漫不经心。 叶随云带了些无奈的看她一眼,上官鸢却已经在扬声道:“青禾!” 青禾疾步走了进来,叶随云识趣告退,却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两眼。 金线绣成的牡丹裙摆被她漫不经心踩在脚下,金尊玉贵的长公主单手托着脸颊,指尖红蔻一下一下敲着瓷白的面孔,眼中带了些居高临下的思索出来。 这一刻让叶随云更加明白。 她是主,而他,不过是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臣。 叶随云收回目光,没什么表情的转身离开。 “明儿去找小郡主问问,她性子活泼又整日爱打探那些八卦,问问她那里有没有本宫要的东西。” 上官鸢吩咐着,同时在心里反复思索着自己的计划。 ------------ 第13章 可怜没用 躺在床上的时候,上官鸢还在想着,她这计划只能等到下次宫宴才能实施。 而距离今日最近的宫宴,是八月中秋宴。 还有七日,上官今安再着急,也不能把婚期定到七日之内吧? 不,还是想办法再拖延一下,别让他把成亲日子定下才好! 心里揣着事儿,上官鸢一大早就醒了。 看看外面天色未明,她闭了闭眼睛,又在心里过了一遍如何说服上官今安的话,才摇了床头的铃铛。 “主子先用完早膳再进宫吧?皇上这会儿也没下朝呢……”青禾劝道。 可上官鸢实在吃不下,她昨晚一夜都不知睡没睡着,实在怕自己又做那个梦,在梦里再死一回。 说也好笑,她明明是大盛最尊贵的长公主,却连自己的婚事都掌控不了。 到了大明宫,上官今安确实还在早朝未归。 便是大明宫的太监都认识上官鸢,也无一人敢放她进去。 上官鸢也明白利害轻重,但她就这么倔强的站在门口等了半个时辰,才等来了上官今安。 估计上官今安自己心里也有数,见到上官鸢脚步就顿了一下,之后叹气:“这是等多久了?” “回皇上,公主天还未亮就进了宫,等了已近一个时辰了。”青禾替自家主子心疼道。 上官今安忍不住微微皱眉,他身边的太监总管胡云格外机灵,对着大明宫几个守门的太监就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竟让殿下在门口等着?!” “也不必骂他们,皇兄宫中贵重,我也是知晓的。”上官鸢在早秋的晨风中冻的小脸发白。 她努力笑了笑,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皇兄,我有点冷。” “备热茶,再拿个手炉过来!”上官今安在上官鸢刚开口的时候眉头就皱的更紧。 他一边走,一边对胡云吩咐道,“以后长公主再来,请到偏殿就是了。” “是。”胡云低头应道。 上官鸢在后面听到这句话,眼神微微一闪。 好,这半个时辰的冻也没白挨,还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开了个好头。 她暖暖烘烘的抱着手炉,又端起热茶喝了一口,开口时却还是带了点颤音:“皇兄,我……” “鸢儿。”上官今安叹了口气,他已经许久未叫过她的小名,“此事母后应该也与你说过了,便不是周泰宁,满朝文武任由你选,谁能做我们长公主的驸马?” 他来软的,上官鸢只会比他更软。 眼圈儿一红,泪珠儿要落不落的挂在眸间,上官鸢可怜兮兮的看向上官今安:“皇兄,我……我不想嫁人……” “鸢儿选驸马,是驸马嫁给我们上官家,不是鸢儿嫁人。”上官今安这般说道。 上官鸢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吸吸鼻子,含着眼泪:“我、我害怕……” “别怕,到时候如果周泰宁敢对鸢儿不好,皇兄定会为你做主的。”上官今安继续敷衍。 上官鸢沉默了一下,抬眸看上官今安,又垂下眼去。 上官今安以为她无话可说了,舒了口气:“鸢儿你想,那周泰宁成亲后也是常住公主府,若你不乐意见他,便是不许他进府门,皇兄定会为你撑腰。” 上官鸢彻底明白了他的心思,知道上官今安这是铁了心,非要把周泰宁塞给她了。 行,讲道理没有用了。 她长睫一眨,眼泪收回,看着上官今安说道:“皇兄,周泰宁有意中人——” “什么意中人,这是皇命,他不敢违抗!”上官今安忽然就烦躁起来。 他起身,在地上踱步了个来回,又看上官鸢,“你知道了。” 这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上官鸢对上他的眼睛,没有点头,但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你就该理解朕。”上官今安收敛表情,“周泰宁早日成亲,对朕对贵妃都是好事。” “那我呢?” “周泰宁的学识能力,做驸马绰绰有余。”上官今安竟这般说道! 上官鸢一下子站起来,这次眼圈是货真价实的发红了——不过是气的! 她问道:“所以我的感受就不是感受了吗?!周泰宁若是非得找个人成亲,可以是别人啊,为什么非得是我?” “再说,皇兄如今是帝王,那周泰宁竟敢秽乱后宫,皇兄直接罚他啊!将他关在大牢里,打他的板子啊!” 上官鸢看着上官今安,颤声问道,“若那周泰宁,便是成亲了也不肯收敛,依旧与贵妃联系,皇兄又该如何?” 提到“贵妃”的时候,上官今安表情终于变了一变。 他先是叹了口气:“朕罚他倒是一句话的事儿,只……玉儿会伤心,会觉得朕蛮横无理。” 上官鸢愣了一下,上官今安继续说道,“成亲后你约束着,他应该会好些。” 上官鸢彻底无言以对了。 好,唐玉儿的伤心是伤心,她……就不该有情绪是吗? 深吸几口气,上官鸢直接说道:“皇兄,我不会和周泰宁成亲的。” 不等上官今安再说什么,上官鸢继续说道,“不管婚期定与不定,我必不与他成亲。” “上官鸢!” “皇兄!你清醒一点!没有周泰宁还有李泰宁王泰宁!那是唐玉儿的问题,不是把一个男人硬塞给自己妹妹就能解决的!”上官鸢沉声说完,不管上官今安变的铁青的脸色,规矩行礼后便扭身离开。 她实在生气! 快气死了! 于是便走的更快,下颌也抬的更高。 不由的,上官鸢又想起楚太后的话。 是,这些人一个个知道周泰宁心有所属,还非要将他塞给她! 还软和些讨他的喜欢,他配吗?呸! 气冲冲出了大明宫,上官鸢虽不想去给楚太后请安,但多年的教养和应尽的孝心还是让她举步往慈宁宫走去。 楚太后见到她,眼神多少也有些不自然的躲闪。 上官鸢实在没心力再去掰扯什么,向其请安行礼后便离开了。 好在回到公主府后,等着她的却是两个好消息。 ------------ 第14章 本宫再不求人 叶随云答应的两对预备营侍卫已经到了公主府,而巧的是,胥凝琴也来了。 上官鸢才坐下,秋云过来低声说道:“小郡主派人来回禀公主,说没有公主要的东西,但可以为公主寻一寻。” “嗯?”上官鸢听着似有未尽之意,便抬眉看过阿里,“她想要什么?” 秋云有些无奈道:“小郡主说……最近家中管的严,她出不来,想求公主帮一帮。” 上官鸢一怔,又摇头苦笑起来。 她倒是能帮楚明之暂时出来一次,但以后呢?大家族的女子,能有几个保持住活泼性子的? 眼看着再过两年,楚明之也该议亲了,就楚家那般家风,只怕往后她越难出来了…… 秋云早察觉到上官鸢的情绪不好,这会儿逗趣也不好用,便有些发愁的悄悄看了青禾一眼。 青禾则对着她轻轻摇头,她跟着上官鸢进了大明宫,自然知道上官鸢此时确实没有逗趣的心情。 也是这时,胥凝琴来了。 她换了一身浅蓝色的短打,兴致勃勃的模样显然是遇到什么好事。 只她也确实是个敏锐的人,进门察觉气压不对,行礼后便沉默的站在一边,没贸然开口。 上官鸢对她倒也温和:“怎么一早过来本宫这里?” “想回禀公主一件喜事,昨日公主刚帮草民解决了地的问题,正好草民的船昨晚就到了,剿丝机到了两台,公主可有兴趣先看看?” 胥凝琴也是觉得上官鸢对这个感兴趣,才专门赶过去问一声,谁知道遇到长公主心情不好的时候。 上官鸢点点头:“也好。” 她又想起一事,“本宫请叶督主选了两队侍卫,回头让他们去你那厂子周围巡逻着。” “啊!”胥凝琴有些惊讶,继而喜悦漫上她的脸庞,“长公主实在考虑周到,草民之前还想着要雇些打手……” “那草民建厂的时候,给他们的住处也都准备好,多谢长公主费心!”胥凝琴高兴坏了,甚至提出要和上官鸢分红。 这应该是她早就想好的,甚至还带了文书过来,要将剿丝厂收入的五成分与长公主府。 上官鸢也没拒绝,她不缺银子,但也明白有银钱往来,会让她和胥凝琴的关系更牢固。 等再看剿丝机的时候,胥凝琴自己上去给上官鸢演示了一下操作方法。 这确实新奇有趣,上官鸢也试了一下,没见过的东西,多少冲淡些她郁闷的心情。 胥凝琴察言观色,见上官鸢终于带了些笑意,便在之后坐下休息的时候,低声道:“草民那里还有不少新奇玩意儿,长公主若喜欢,草民多拿一些过来给长公主瞧个乐?” 她这话原是想讨上官鸢的欢心,却听的上官鸢心中一动。 那东西小郡主那里没有,或许,像是胥凝琴这般的人,或许能知道? 反正上官鸢也不准备动用宫中的渠道,以免被上官今安提前察觉,倒不如问问“合作伙伴”。 让青禾带着其余人退开一些,上官鸢看着胥凝琴,犹豫片刻,还是问道:“你那,可有迷香这种东西?” 胥凝琴马上挺直了身子,问也不多问:“草民这些年来来去去,总也遇到些不自量力之徒,那迷香,还真备了一些。” 见上官鸢眸光微亮,她继续说道:“草民去取来给长公主?可要些上等香料?” “无所谓上下,得用便好。”上官鸢笑道。 “那草民这便去给公主取来。” 胥凝琴实在是个利索的人,午膳都没用,就急急送来一小盒迷香。 按她的说法,这迷香看起来少的很,但迷倒十个大汉没问题。 上官鸢趁着午睡时让宫女试了一下功效,很是满意,又小心的将烧了一半的半根香收了起来。 好不容易找到合心意的东西,结果临近黄昏时,一道圣旨到底还是送到公主府。 “九月十五成亲?!”上官鸢拿着圣旨,直接气笑出声。 好好好,上官今安真是迫不及待了。 想来若不是宫中还要过九月节,恐怕她都等不到九月十五! 婚期定下,礼部和内务府都跟着来了,说要按照规矩给长公主备嫁妆。 上官鸢眼尾一挑:“上次不是备过了?怎还要劳烦各位大人?” “太后娘娘担心是上次备的嫁妆中有不妥之物,特让臣等前来一一筛查。”内务府的公公赔笑说道。 上官鸢嗤笑出声。 嗯,她生病啊灯笼被雷劈啦,都是因为嫁妆不详,才不是婚事不好呢! 她摆摆手,有宫女上前领着众人往摆放嫁妆的院子去了。 “公主。”青禾有些担心的看着上官鸢,“不如,再去求求太后娘娘?” “本宫以后,谁也不求了。”上官鸢闭着眼睛答道。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通报声,是叶随云来了。 他一身黑色盔甲还未换下,显然来的匆忙。 见到上官鸢,他稍犹豫,便单膝跪在地上,低头说道:“臣有罪,答应公主的事情没能完成。” “还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一切未定,还有时间。”上官鸢抬起眼睛看着他,“大人可还愿助我。” “臣当日应诺公主,便该信守诺言。” “你先起来吧。”上官鸢单手撑着头,咬牙又将自己的计划想了一遍,觉得应该是没问题的。 她刚想说话,就听叶随云用压低的声音快速说道:“若实在无法,臣便使人潜进周宅……” 顿一下,他又道,“只是怕那般,会给公主带来不好的名声。” 上官鸢顿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哦,她和周泰宁婚期已定,若周泰宁此时暴毙在家中,只怕她会冠上个克夫的名头。 “无所谓,但也不必。”上官鸢真心实意的笑起来,“督主莫要为那般蠢货,脏了自己的手。” 叶随云似是没想到上官鸢会这样说,顿了一下后,轻声开口:“今日皇上忙完回后宫,却发现唐贵妃……实在好客,竟邀了好友到宫中饮茶。” 他这话说的突兀又奇怪,上官鸢硬的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那所谓好友,不会姓周吧?” “长公主聪慧。”叶随云抬眸看她,唇边含了一丝笑意。 ------------ 第15章 男人而已 上官鸢却被气笑了。 好家伙,那是后宫,是贵妃住所,唐玉儿还真当是自己家了啊? “皇上有些不悦,决定下的格外快,臣……反应不及。”叶随云低头,轻声解释。 上官鸢明白了他的意思,倒是没有不满,反而还有些惊喜。 叶随云这个态度,倒是表明他是将两人的约定放在心上的。 上官鸢温和了语气,叹道:“此事哪里能怪得着督主?便是本宫,也万万没想到的。” 叶随云没说话,上官鸢却道:“本宫如今,倒有一计划,督主可要助我?” “公主之事,臣义不容辞。” 这话说的就有些站立场了,上官鸢愣了一下,才噙上一抹真心实意的笑来。 不管叶随云心中真正的想法是什么,总归如今是愿意站在她这边的。 那她自然要,好好用起来了。 第二日,楚太后身边最得用的嬷嬷灵芝一早便到了公主府。 上官鸢起身的时候,灵芝嬷嬷已经等了一刻钟。 她一边出来,一边佯怒道:“这群奴婢也不知叫本宫起床,让嬷嬷好等。” “是奴婢没让人打扰长公主的。”灵芝笑道,“奴婢原也是奉太后娘娘之名来探望长公主,怎好再打搅长公主休息呢。” “母后可好?”上官鸢礼尚往来问道。 灵芝却在此时收敛了笑意,叹了口气:“太后娘娘牵挂长公主婚事,至深夜都睡不安稳……” 上官鸢也敛了眸子,没答这一句。 灵芝看一眼上官鸢,说的:“奴婢也算是自小看着公主长大的,托大多说几句,长公主的婚事,太后娘娘从几年前就开始操心了。” “娘娘常说,皇上和瑞王的婚事她懒得管,但是长公主,娘娘却是一直牵挂的。” “也不完全是先帝选中了周大人,在那之前,娘娘已经多番比较,为长公主考虑良多,才定下周大人啊。” 灵智长吁短叹,再瞧瞧看一眼上官鸢的神色,见她实在淡淡,便叹了口气,“昨日皇上圣旨下的急,娘娘担心长公主心里不快,原想早些过来劝劝长公主,不过……” “母后怎么了?”上官鸢知道,此时她应该问这一句了。 “娘娘一夜未睡好,早起头晕胸闷,还惦记着长公主。” 灵芝低头答道,“但实在无法起身,只能派遣奴婢过来,想劝劝长公主宽心。” 上官鸢静坐片刻,到底叹一口气。 她问道:“母后可用早膳了?” 灵芝抬头,扬起一个笑脸来:“尚未呢,若长公主同去用膳,娘娘心里定然欢喜。” 从慈宁宫用完早膳出来,上官鸢装了一脑子的“泰宁如何如何”、“女子当如何如何”、“哀家当年就是如何如何”的话,只觉得整个脑袋里都乱成一团浆糊。 楚太后是大家族里培养出来的贵女,性子温婉贤淑,也因此颇得先帝喜欢,得以早早生下皇子。 之后也算一直有恩宠,到先帝薨逝前已至德妃之位。 她也无甚野心,之前便是想过或许儿子有更进一步的一天,却也从未真的做过什么。 也是大皇子当年想不通非要造反,宫中又无嫡子,这泼天的富贵才轮到上官今安头上。 先帝大约觉得上官今安便是不能做个开拓明君,守成应是无碍。他将满十五岁的三个皇子全都分封要求就藩,为其扫清一切隐患。 到现在,一切几乎只是天意,但楚太后大概觉得全是因为先帝对她的情意。 也因此,一直教导上官鸢要柔和温软,立志要让她学会如何笼络男人,去将那周泰宁的心争抢回来。 ……但上官鸢实在无甚兴趣。 男人而已,蠢成周泰宁那般,连皇上的女人都敢染指,还要来做什么? 更何况,万一成亲,上官鸢或许还要搭上性命…… “公主小心脚下。”青禾柔声提醒,将陷入思绪中的上官鸢拉了出来。 看着那微微翘起一边的石板,上官鸢深吸一口气,抬脚踏了上去,将其踩平。 但等她走过,那石板却像是不屈一般竟又缓慢翘了起来。 上官鸢驻足回头看了片刻,青禾低声道:“奴婢使人去与内务府说一声,修一修这宫道吧。” “不必,随它翘着吧。”上官鸢却道。 所有石板都是平铺在地面上的,所有石板都应该平铺在地面上的,唯它非要翘起一角,便是被踩踏过,依旧要再立起来。 那便立着吧。 难看一些,也立着吧。 上官鸢看了片刻,忽然转身,重新回到慈宁宫。 “鸢儿要帮哀家一起筹备中秋宫宴?” 楚太后又惊又喜的看着女儿,忍不住抚掌笑道,“好好好,鸢儿总算是长大了。” 上官鸢抿唇坐在一旁,楚太后忍不住又叹道:“你皇兄也是,非得宠那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后宫这些事情还要哀家来做。” “不肯立后也就算了,再纳几个世家女为妃也好呀。”楚太后叹道。 上官鸢心中一动,看向楚太后:“如今孝期已过,母后可是想重启选秀之事?” “哀家有心选秀,也得你皇兄答应呀!”楚太后叹道。 上官鸢眉目微动,想起之前去赏花宴时总有那些闺女明争暗斗想抢一个进宫名额。 她笑道:“便是不大张旗鼓的选秀,母后为后宫添几个得意的妃嫔,也是应该的。” 楚太后自然听的心动,上官鸢又继续说道:“皇兄眼看便要二十了,后宫加起来也只三个妃嫔,还无一喜讯……” “可不是么!你父皇在他这个年纪,儿子都有三个了!”这点简直是直戳了楚太后的心窝! “那不如趁着中秋夜,母后看看谁家女儿愿意进宫,叫进宫中一起赏月好了。”上官鸢笑道。 要动真格的,楚太后却又有些不敢,上官鸢建议道:“中秋宫宴,大人们自是要入宫赴宴的,母后稍微暗示一下,有那愿意的人家,带了女儿来便是。” 听得这般,楚太后左思右想,觉得应该也不会引起上官今安的反感,或许可以试试。 她当即坐不住了,起身对上官鸢说的:“那宫宴的事情,鸢儿你多安排一二……” “母后且去,宫宴之事交予我便是了。”上官鸢笑道。 ------------ 第16章 简直太蠢了 都是有旧例的东西,又不必上官鸢亲自去办。 她坐在慈宁宫的偏殿,将宴上事情一一安排好,着重看了场地的安排,以及男女宾客更衣休息的屋子。 “男子不必在最里面吧,相比较,女子更衣处安排的安全一些较好。”上官鸢温声建议道。 内务府被派来协助公主的嬷嬷连连称是。 她原还有些战战兢兢,毕竟宫中都说这位长公主平日里都是眼睛长在头顶上的。 但这般接触下来,这位嬷嬷觉得,长公主比从前后宫几位掌事妃嫔好说话多了。 对于长公主提的几个小要求,她都笑着应下,心中却在想,回去一定要和人说个清楚,长公主脾气好的很呢。 事情定个差不多,上官鸢起身伸了个懒腰,就听到通报声,说皇上过来了。 她抿了下唇,到底还是出门行礼恭迎。 “朕听说你在这里帮母后做事,还以为是假的。”上官今安笑着与她打趣,“怎么今日这般勤快?” 上官鸢皮笑肉不笑的怼他:“母后年事高了,还要管着后宫之事,这般辛苦,我身为女儿自要帮一把的。” “你呀你呀,又来揶揄朕。”上官今安无奈笑道。 他大约是想着,上官鸢应是认下那婚事,甚至做好了为人妇的准备。 上官鸢也没再说什么,和他一起进了正殿,陪着楚太后说了几句话,便回了公主府。 内务府和礼部的人每日都来,忙忙碌碌把装着嫁妆的院子腾来挪去。 上官鸢也不管他们,每日里只去宫中给楚太后请安,顺便再处理一下宫宴的事情。 若无事,她便回府,多数时间待在亭子里,或是读书或是作画。 连青禾都说:“感觉公主最近变了,沉静了好多。” 上官鸢只看着她笑。 梦中之事或许不能当真,但经那一梦,上官鸢真有种自己已经过完一生的感觉。 眼看便要八月十五,上官鸢原以为自己会紧张的,但却没有,她心中稳的很。 哪怕是听说周泰宁到公主府来求见,上官鸢竟也没多少情绪。 “他来干什么?”上官鸢正在画着一副芍药图,头也不抬的问道。 来传话的侍卫自然不知周泰宁来干什么,站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 上官鸢描完一片花瓣,站起身来,思索之后道:“让他进来吧。” 狗嘴吐不出象牙,上官鸢早就知道,但周泰宁进来后就各种乱吠还真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长公主还是放弃这幢婚事吧,对长公主对在下都好。” “实不相瞒,在下对长公主并无男女之情,便是强行成亲,只怕也成怨侣。” “所以还请长公主放过在下,莫要多加为难吧。” 他一揖到底,挺直的脊背带着不屈和倔强,仿佛他被逼良为娼的那个良。 上官鸢沉默以对,片刻后问道:“你既如此想法,为何不去与我皇兄说?” 不屈的脊梁微微颤抖一下,周泰宁苦笑抬头:“若不是公主执意如此……” 上官鸢:“……你从哪里看出本宫执意要你做驸马的?” 周泰宁也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想过这个答案:“公主不愿?” “不愿到恨不得杀了你。”上官鸢平静说的。 周泰宁一惊,之后面色几变,最后竟然叹道:“公主莫要说气话了,公主确实貌美又尊贵,可惜感情之事不能强求,还望公主放过在下吧。” 上官鸢险些撑不住翻个白眼。 她甚至想问问周泰宁,到底是自己哪里给他这种错觉——思来想去,之前他们二人也只见过两三次面。 那时她知道周泰宁是父皇为她选定的驸马,对他不过是脸色好些罢了,怎就成了周泰宁口中的这般……情根深种的模样呢? 她诚恳说道:“本宫真的不想与你成亲,之前延期就是因此。之后,本宫也会想办法,尽快解除这幢婚事。” 上官鸢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很坦白很诚恳了,谁知道周泰宁又变了几下脸色后,说:“公主难道真的与……叶督主……” 他有些不解,还有些气愤,“难道公主也是那等只会看皮囊之人?他是个太监啊!公主便是这般羞辱在下吗?” 上官鸢微微挑起眉,片刻后笑出声来。 见周泰宁还不甘委屈的看着自己,上官鸢觉得刚刚还与他说那么多的话,简直太蠢了。 她收敛笑意,轻启唇瓣:“滚!” 真是恶心,就不该让他进来。 周泰宁瞪大眼睛还想说什么,但在公主府,上官鸢的命令就是一切,当即就有两个侍卫快速过来,按着周泰宁将其拉走了。 上官鸢抿了下唇,还是觉得心中烦躁。 青禾小心的劝她:“公主若是恼了周大人,以后不许他进公主府就是了。” “以后他胆敢靠近本宫这里大门,便让人将他打出去!”上官鸢怒道。 “是。”青禾连忙安抚,“奴婢马上去与巡逻的侍卫说清,公主保重身子,莫要生气了。” 上官鸢长长吐出一口气,还是忍不住,一拍桌子起身就进宫了。 到了大明宫,上官今安又不在,这次上官鸢可以进到偏殿。 龙涎香在香炉中袅袅升起,上官鸢深吸一口熟悉的味道,又想起先帝在的时候。 她作为第一个出生的公主,也算受尽宠爱,先帝当时已经有四个儿子,对这唯一的女儿自然疼惜,基本是她要什么就给什么。 这帝王专用的龙涎香,她公主府如今还放着两大箱子。 上官鸢放下手中茶盏,起身在这侧殿走了一圈,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通报声,竟是上官今安回来了。 她迎出去,却见她皇兄一脸怒容气冲冲的走了过来。 好,不必问,这是又在唐玉儿那里受气了。 见到上官鸢,上官今安顿了一下,到底调整了下表情,对她点头:“起身吧,怎么忽然过来了?” 上官鸢眼珠一转,叹道:“想到再过不久,我就要成亲了,总不自觉怀念起小时候与皇兄一起在未央宫中玩耍的场景……” 这话说的上官今安脸色更霁,也跟着说道:“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刚去学堂时才桌子那么高……” ------------ 第17章 灵光一闪 兄妹二人回忆着小时的场景,边说边聊进到正殿。 正好有太监送了奏折过来,高高一摞压在御案上。 上官鸢看了一眼,见那一摞旁白还散落着一些,便好奇问道:“怎还一日送两次奏折?” “哦?哦,那是昨日的。”说起这个,上官今安就皱起了眉头,又叹气,“有事无事,他们总要上个折子来说那些废话。” 见上官鸢满眼好奇,上官今安随意的摆摆手:“你翻着看看吧,最近也无甚大事。” “眼看就是中秋,也没那些不长眼的来烦朕,应都是些过节折子。”上官今安说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相比较这些烦心的琐事,他更想问妹妹一些女子的问题。 见上官鸢很有分寸的打开昨日一个折子看起来,他状似随意的问道:“鸢儿,你……若是喜欢一个男子,会常与他争吵吗?” 上官鸢心神被手中的折子吸引,无意识的敷衍道:“嗯嗯,会啊。” 上官今安松了口气,手指在扶手上摩挲片刻,又问道:“那你……若喜欢一个男子,还会与旁的男子来往密切么?” “往密切?那又怎么了?”上官鸢随口答道,又蹙着眉去翻下一道折子。 上官今安了然的点点头,又低低笑了起来:“她那般清澈单纯的女子,又习惯随心所为,确实不会为规矩限制,是朕太着相了。” “皇兄,江南真是在下雨么?”上官鸢此时抬头问道,“黄河真的很容易决堤吗?” “秋季潮湿,本就容易下雨,如此也是常事。”上官今安不甚在意的说道,“只不过不是什么大雨,应该无事的。” 上官鸢却翻着一张奏折:“可是这上面说,雨势连绵半月不见减弱——” “这些人都是故意把事情夸大,之后无事,好显得自己功绩非常。”上官今安哼笑,“若真出事,早该有急奏进京了。” 看上官鸢似乎还有些担心,上官今安笑道:“放心吧,朕已经使人带了银子往南方去查看了,若真有什么事也能及时应对。” “如今国库充盈,暂无内忧外患,倒也不必担心这些天灾。”上官今安说着,又看一眼那几乎半人高的奏折,眸中闪过不耐。 因为刚刚上官鸢两句敷衍的应答,上官今安这会儿心情好了许多,见上官鸢这一会儿就把昨日的奏折全看完了,就笑着问道:“怎么,可看到什么有用的折子了?” “这几个是上表祝皇兄中秋节日的,这几个说的是下雨和河堤的事情,只有这一个,皇兄看看。” 上官鸢将昨日的那几本分门别类的整理好,将一个回禀工作情况拿出来,那是唯一一本需要上官今安看的。 上官今安看着看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据记载,帝王身边常常会有一个得宠的妃嫔,能识文断字,帮帝王将奏折分类好,或可以共同讨论政事。 但以唐玉儿那般天真的性子,定是无法面对庞杂的政事的,他也不舍得她吃这份苦。 而他已经答应唐玉儿,今生只她一人,断不会再有旁的嫔妃得宠。 不过相比较有外家有孩子有私心的妃嫔,同母妹妹,难道不是更能让人信任吗? 上官今安沉吟片刻,带着考教的目的问上官鸢:“你看他这回禀写的如何?” “一般。”上官鸢撇撇嘴,“太过繁杂,言之无物,浪费皇兄时间。” 上官今安顿时大笑起来,他就是因为不喜此人的回禀风格,才故意将其落下没看。 他又指了指当日的奏折,对上官鸢笑道:“那你再看看这些,也帮朕分一分,写的像是这般的,便不必让朕看了。” 上官鸢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脸上的疑问几乎都要溢出来:“啊?” “怎么,做不到?”上官今安没解释,反而用起激将法。 上官鸢脖子一梗:“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到?” 她一目十行的扫过奏折,无用的恭贺奏折先放一边,剩下的相同分类的再分一分,最后将需要上官今安处理的事情摆在右手边最容易拿到的位置。 一边看着一边整理着,上官鸢被激怒的心情平复,不由有些疑惑起上官今安的目的来。 而见她整理的又快又好,上官今安却是“哈哈”一笑,直接对上官鸢道:“鸢儿每日闲着也很无聊,便都这个时辰过来,先帮朕分一下奏折吧。” 上官鸢“啊?”了一声,满脸疑惑和不敢置信。 哄人的时候上官今安就很会说话了:“鸢儿与朕一起在北雍读书近十载,平日勤奋刻苦,如今这般荒废着也实在可惜,这般正好。” 上官鸢想说自己现在每日也有读书,但转念一想,她也没拒绝。 能接触到政事,对她来说也是好事,总不至于闭塞愚蠢到世事不知。 但她不会这么轻易的答应,反而眉毛一拧:“皇兄,我也不是每日都得闲的……万一要去花宴或者去游船呢?” “哈哈哈哈,还是这般贪玩,那你有时间便过来,帮帮你皇兄,好不好?”上官今安笑道,“朕再给你的公主俸禄升一升可好?” ------------ 第18章 公主艳冠大盛 出大明宫的时候,上官鸢眉目间含着藏不住的满意,甚至连来意都忘的一干二净。 还是青禾提起,上官鸢才“哎呀”一声:“忘了和皇兄告状了!” 她想回转,又想起刚刚上官今安的承诺,到底还是只能先算了。 但这口气不能白忍,上官鸢已经记下周泰宁的恶心,准备等到中秋那日,好好给他瞧个好看! 这日之后,上官鸢几乎每天都呆在了宫里,上午她就在慈宁宫陪着楚太后筹备中秋宴的事情,下午午歇后就去大明宫看当日的折子,日子过的忙碌又充实。 但因此,在宫中的时间也多了起来,一些事情部署的便不会引人注意了。 叶随云在宫中几次见到她,都只是匆匆一瞥,或许互相见个礼,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八月十三,还有两日就是宫宴,叶随云站在自家廊下,看着几乎满月的夜,沉默不语。 一个黑影“嗖”的出现在他身边,年轻又轻佻的声音响起:“主子在想嫦娥?” “你若无事,便去与长和比试一番。”叶随云淡声说道。 长印轻啧一声,斜倚在门框,黑色面罩被他拉下,露出一张年轻的脸,此时嘴里还很不稳重的叼着根草:“主子再这般无趣,便没有姑娘愿意与你说话了。” 话音未落,叶随云的目光已经像是利箭般射来。 长印耸耸肩,倒是不怎么怕他:“说句实话嘛。” “长和。”叶随云冷声唤道,另外一个黑影很快落在他身边,单膝跪地俯首听令。 “长印罚一个月月俸,加练二十圈每日。”叶随云说完,就听到斜靠着的长印“嘎”的一声站直了身体。 他欲哭无泪:“果然人就是不能说实话啊……” 长和领命而去,长印也不敢随便说话了,只用脚尖搓着地叹道:“这不是看主子您心情不好,想逗逗您么……” “话多。”叶随云垂眸,不再去看月亮。 两日过的很快,八月十五这日,上官今安给自己和上官鸢都放了假,不必处理政事。 上官鸢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装扮着自己。 今晚,她有一场大仗要打,自然要好好准备。 “公主,宫中都妥了。”青禾站在她身后低声回禀,声音里却带了止不住的颤抖。 上官鸢对着铜镜中的青禾笑了笑:“看本宫。” 青禾依言抬眸。 “好看吗?”上官鸢轻笑道。 青禾面上微有的惶惶终于褪去,也露出些笑意来:“公主艳冠大盛。” “哈哈哈哈……”上官鸢大笑起来,她起身,大红色裙摆拖地,铺出一地艳色,“走,进宫。” 长公主专属的车辇已经停在府门口,八匹骏马昂扬,十二个侍卫守在周围,气势迫人。 半路上,上官鸢还看到周泰宁。 周家是耕读世家,最是清廉,周泰宁坐的也是个单匹马拉的马车,帘子都无,颇为寒酸。 上官鸢目不斜视的让车夫直接从旁边越过,头也未回。 不过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上官鸢又在想,或许她应该回头看一眼的。 毕竟今晚之后,能不能再见到周泰宁出现在外面,都不好说呢。 “臣见过长公主。”叶随云竟然正在宫外等着她。 上官鸢扶着青禾的手下了马车,略有些惊讶的挑了挑眉,又微微蹙了下。 叶随云也知道今日最好他们不见面,但……他已经好几日未找到机会与她好好说话了。 今日从宫门口到花萼楼,他至少能陪她走上一刻钟。 上官鸢倒是也没在这件事上在意太多,她走过去,问叶随云:“有事?” “臣听说周大人酒量不佳……”叶随云话说一半留一半,仿佛这是个很重要的信息。 但上官鸢已经在梦中知道了。 不过叶随云有这份心便很好,上官鸢含笑点头:“那便将他的酒换成淡一点的。” “臣也是这般想的,那这便吩咐下去。”叶随云低声说道。 上官鸢颔首,又笑看他:“督主果然是一言九鼎之人。” “答应公主的事情,臣自然要做到。”叶随云温声道。 上官鸢有些惊讶的看他,倒不是因为他的话,而是他的语气。 竟这般温和? 她忍不住问道:“难道督主有事要求本宫?” 否则怎么会这般殷勤,态度这般好? 叶随云一顿,脸上闪过些尴尬之色,片刻后才涩然道:“是有一件事……” “那你说。”上官鸢放下心来。 叶随云现编道:“臣宫外住处颇为冷清,不知该加些什么……公主府的设计倒是极好。” “小事,等有时间本宫去你府上看看。”上官鸢大气的一摆手,又好奇起来,“督主的府邸在何处?” 叶随云又顿一下,含糊说道:“宋官巷那边。” 上官鸢不太熟悉,也并太在意,随便点了点头,便快步往花萼楼走去。 …… “鸢儿这宫宴准备的极佳,朕心甚慰。”宴到酣处,上官今安笑着夸赞上官鸢道。 上官鸢笑着起身:“皇兄谬赞,还是母后教导的好。” 楚太后正坐在上官今安身边靠前一点的位置,闻言也是一脸喜气,儿女和睦就是她最喜欢看到的了。 上官今阳坐在另一边,挨着唐玉儿,此时闻言也抬头笑道:“长姐安排的菜色极好。” “那回头本宫还要赏赐内务府和御膳房。”上官鸢笑道。 说话间,她余光瞥见坐在对面的周泰宁一脸不耐的起身,大约是不愿意看到有人夸她,趁机要去更衣了。 上官鸢坐下时,对着身后的青禾使了个眼色。 青禾轻轻点头,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 上官鸢轻笑一声,举杯看向楚太后:“母后,儿臣瞧着今日来的闺秀不少,各个都好看的紧,能不能叫她们走近些,好让儿臣瞧瞧?” 楚太后正愁此事呢,闺秀们是来了,但总不能挨个领到上官今安面前给他看吧。 那也太直接了些,毕竟不是正经选秀。 上官鸢的话虽然略有些不妥,但让楚太后眼前一亮,却还是嗔怪道:“哪有你这般说话的,当闺秀们是什么?” “太后娘娘,民女正想给长公主敬一杯酒呢,求太后娘娘成全。”有那胆大些的早就在注意这边的情况,当即自荐道。 楚太后简直心花怒放,忙不迭就答应了:“好好,都是同龄人,鸢儿与她们说说话也好。” 说话间,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上官今安。 ------------ 第19章 “哦豁!” 上官今安略有些烦躁的皱起眉来,看也不看排着队向上官鸢敬酒的女子们。 相反,他略带些期待的看向唐玉儿,似乎希望看到对方出现点什么表情。 但令他失望了,唐玉儿毫无所觉不说,甚至还有些兴致勃勃的伸着脑袋去看那些漂亮的世家女。 上官今安不爽的喝下一杯酒,带了些赌气的成分,也扭头去看闺秀们。 上官鸢今日心里揣着事,但越这样,她反而越沉得住气,面上言笑晏晏,一点儿错处也让旁人挑不出来。 楚太后看的满意,连上官今安都逐渐舒缓的神色,带上了微微的笑模样。 而就在此时,上官鸢余光瞥见一个青衣宫女走近唐玉儿身边,正低头和她说些什么。 唐玉儿面上有些惊讶,随之毫不犹豫起身,对那宫女点了点头。 ……好奇怪。 上官鸢收敛目光,心中非常不解。 算算时间,她做梦的时候唐玉儿和周泰宁还毫无交集。 这满打满算十几天的时间,怎就让她恨不得生死相许了? 上官鸢心中思绪百转,抬眸却正好与对面走过的叶随云对上视线。 他对着她不着痕迹的微微颔首,又用眼神使了个方向,上官鸢也垂眸,点了下头。 闺秀来的不多,上官鸢很快挨个见完,身边重新空闲起来。 她极富耐心的等着,偶尔与楚太后说话也很正常,丝毫不急躁。 直到一声惊慌的尖叫响彻在众人耳边。 上官鸢心中大定,面上却如同其他人一样,露出些震惊不解的神色来。 “什么声响?”楚太后也被惊了一下,往那边看去。 上官今安则是先看向唐玉儿的方向,见人不在,他霍的起身:“贵妃呢?” “皇兄,玉儿姐姐刚刚说去更衣了。”上官今阳答道。 上官鸢也已经起身,蹙眉问道:“派人去叫声那边看看,是怎么了?” “皇上……刚刚、刚刚主子好像就是往那边去了……”唐玉儿桌案旁边的宫女小声说道。 上官今安瞪大眼睛,上官鸢趁机说道:“哟,不会是贵妃出什么事了吧?” 眼看着上官今安匆匆忙忙离席就往那边找去,上官今阳也连忙跟了上去。 一行人浩浩荡荡都快走出宫门了,上官鸢才不紧不慢的起身,对楚太后说道:“母后,儿臣也去瞧瞧。” “去吧去吧,叫那般大声,吓哀家一跳。”楚太后还以为那叫声是唐玉儿发出的,很是不满的拍了拍胸口。 上官鸢含笑起身,动作看似不快,但脚下步子走的极急。 她很快赶上上官今安,见她皇兄脸上担心不似作假,上官鸢微微一顿,心中无声叹息。 只希望她皇兄等下不要太生气吧。 但很显然,上官鸢的希望毫无用处。 在看到敞开的屋门里,床上交颈而眠的二人时,上官今安脸色一瞬间变的极差。 上官鸢则完全表现出一副又惊讶又在看好戏的模样:“哦豁!” “玉儿姐姐!”上官今安的心思最单纯,当即就冲进去将人拉了起来。 只见那更衣处的小床上,周泰宁是好好的躺在那里,而唐玉儿则趴在他身上,头枕在他的肩膀。 若不是两人都衣衫完好,瞧着这姿势还真是暧昧极了。 当然,上官鸢想要的可不只是这些。 她看上官今安还回不过神,便转头对胡云说道:“劳烦胡公公,拿盆凉水来。” 胡云愣一下,连忙让人去取。 上官鸢已经走进屋里,没管拉着唐玉儿摇晃的上官今阳,站好姿势,劈头就给了周泰宁两个大耳光。 无人拦她。 毕竟在场的,多数都知道躺在床上那位,正是长公主已经定了婚期的未婚夫君。 周泰宁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便是昏迷中,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上官鸢甩甩手腕,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 原本的计划中并没有她亲自动手这一环,但谁让前几天周泰宁专门跑去恶心她呢? 两巴掌而已,已经算他赚了。 “长公主……”胡云站在门口喊她,上官鸢回头,接过那盆冷水,直接对着周泰宁兜头泼去。 周泰宁惊呼一声,猛的坐起,惊的一下子睁开眼睛。 上官鸢没搭理他,转而看向被上官今阳扶着的唐玉儿。 上官今阳有些不舍,但看看双眼发蒙但明显清醒了的周泰宁,还是不舍的起身,示意上官鸢泼唐玉儿。 在上官今安一声“不要”出口之前,上官鸢已经愉快的直接泼了过去! “啊!”唐玉儿尖叫一声,睁眼后又是一声尖叫! 门外,原本被胡云尽量赶走的众人,在听到这一男一女的声音后,全都不约而同又挤了过来。 上官今安不想被人看笑话,但法不责众,而且唐玉儿一睁眼就喊了一句他极不喜欢的话:“周哥哥,你怎么样了!” “玉……贵妃。”周泰宁也回过神来,当即感觉不妙。 再对上上官今安阴鸷的目光,周泰宁头皮发麻,连脸颊为什么会火辣辣的都顾不上,连忙起身跪在地上:“臣,参见皇上。” “怎么回事?”上官今安冷声问道。 那边上官今阳也在担心的问唐玉儿:“玉儿姐姐怎么会睡在这里?” “睡在这里……”唐玉儿喃喃重复后,忽然明白过来,她大喊道,“有人陷害我!有人陷害我们!” 听到这些,上官今安表情微微缓和,只是再看周泰宁的时候,却依旧是掩饰不住的厌恶。 周泰宁连忙附和道:“是,是,臣来更衣,不知为何就昏了过去……” “哦?那贵妃怎么会出现在男子更衣处呢?”上官鸢适时问了一句。 唐玉儿瞠目结舌,喃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那边周泰宁已经不耐烦的低喝道:“都说了是有人陷害!或许贵妃也是被迷晕了送过来的呢?” “哦?是吗?那为何会有宫人看到,贵妃是自己走过来的呢?”上官鸢似笑非笑的看着唐玉儿。 上官今安闻言,也不由看了过去。 众目睽睽之下,唐玉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偏偏周泰宁就看不惯她被人这样逼迫,竟对着上官鸢怒道:“长公主何必这般咄咄逼人?不管贵妃是如何过来的,臣与贵妃,都是被人陷害的!” ------------ 第20章 那此事就是一场误会? 众人一时哑然,上官鸢冷笑出声:“本宫咄咄逼人?好好,本宫倒是想问问贵妃娘娘,到底是别人将她抬到这里的,还是她自己来的?” 唐玉儿眸光闪烁,闭口不肯答。 “或是有人用刀子逼迫了贵妃娘娘,让娘娘非得趴在一个定了亲的男子身上?”上官鸢微微眯眼,红唇微扬,“是吗,贵妃娘娘?” “你、你莫要血口喷人!”唐玉儿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见他这样,便是原本不悦的上官今安都有些不忍心,更何况周泰宁呢? 他怒吼道:“够了!长公主何必这般质问与贵妃?不管她是如何过来的,此事都有蹊跷, 何须怪她?!” 转向上官今安,周泰宁有些尴尬的飘忽了一下视线,又咬牙道,“臣不过是在宴上多喝了两杯,来此更衣,谁知道莫名其妙就睡了过去,醒来时便……” “皇上,臣对天发誓,此事绝对不是臣与贵妃本心所为!定是有人设下陷阱想让诸位看到这一幕!” “那人阴险至极,竟想用这般法子,毁了臣与贵妃的清誉!” 周泰宁喊的斩钉截铁,仿佛很有道理。 上官今安面色微缓,刚要点头,却听上官鸢哼笑道:“什么陷阱,不过是本宫看你最近像是休息的不好,眼下青黑骇人,才命人在你休息时为你点上安神香。” 见周泰宁面露惊愕,上官鸢微微抬起下颌,理直气壮,“怎么?本宫关心一下未婚夫君都不可以?” “不是,你怎……你……安神香?”周泰宁张口结舌,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上官鸢不愿看他那蠢样子,扭头对上官今安说道:“皇兄可令太医来查,确实不过是些安神香而已。” “胡云。”上官今安这意思,便是要查了。 上官鸢完全不怕:“皇兄之前说让我与周泰宁好好相处,我听了皇兄的话,关心与他,难道也不行吗?” 这话说的周泰宁面上微红,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上官鸢。 上官鸢才不理他,反正之前周泰宁已经误会,她再这般说,也无所谓。 只不过站在众人身后的叶督主目光一厉,仗着身高,远远的盯住了跪在地上的男人。 上官今安未说话,周泰宁一时也哑了火,倒是唐玉儿先急了。 她忍耐不住的轻轻推开扶着她的上官今阳:“什么安神香?我不过才走进来,就马上失去了知觉,怕是强力迷香也差不多!” 闻言,上官鸢微微挑眉,缓缓将目光移到她身上。 而上官今安则一瞬间沉下脸去,周泰宁也着急的喊道:“玉儿!” 上官鸢忍不住又“哦豁”一声。 人真的不能着急,这一个两个,竟然都这么自爆了? 她乘胜追击:“走进来?所以贵妃娘娘并不是被人迷晕后抬进来,也不是被人强迫,而是自己走进来的?” 唐玉儿一噎,随后脸色一点点白了下去,她有些不敢看上官今安,唇瓣嗫嚅片刻,却说不出一句话。 “皇兄,还是问问贵妃娘娘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吧。”上官鸢气定神闲开口,“我关心自己的未婚夫君,不管是下安神香还是迷香,也都与贵妃娘娘无关吧?” 唐玉儿不敢吱声,上官今安沉沉开口:“贵妃?” “皇上……”唐玉儿还是第一次听到上官今安这么与她说话,难免也有些害怕,她哆嗦了一下,一双眼睛含着泪看向上官今安,带着祈求和委屈。 上官鸢侧目去看她皇兄,见就这么一眼,上官今安竟就有些动容了。 她忍不住抿了下唇,回身问道:“所以贵妃娘娘是怎么知道,周大人在这里的?” 上官鸢这话问的其实有问题,唐玉儿完全可以反驳说自己只是随便走走,察觉到这里不对才过来看看的。 但被上官鸢这么一问,唐玉儿一时想不起该怎么辩驳,只略有些无措的说道:“是、是有人告诉我,说周大人在这里昏倒了……” “所以你很担心,便过来看看?”上官鸢问道。 唐玉儿犹豫着想点头,却终于察觉出了不妥,周泰宁忍不住替她答道:“长公主问的实在叫人往歪处想,臣与贵妃无甚私交,贵妃何故会……担心臣呢?” “是吗?哈。”上官鸢轻哼,状似不经意的回头扫视一圈,与叶随云对上视线。 见对方微微点头,她知道,上官今安叫的太医来不了,而她要找的人证却要出现了。 果然,一个小宫女战战兢兢站出来,当即扑跪在地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什么饶命?”上官今安正气不顺,见状险些一脚直接踢过去。 上官鸢连忙问道:“怎么了?难不成你知道些什么?” “奴婢不敢欺瞒皇上,不敢欺瞒长公主……是,是奴婢、是奴婢……” 那宫女抖如筛糠,仿佛真的怕被责罚一般,抽噎的说道,“是奴婢告知贵妃娘娘,周大人在这里昏倒了的……” “你?”上官今安皱眉,上官鸢便问道:“你为何要去告知贵妃娘娘?” “奴婢……奴婢曾私下碰见过贵妃娘娘与周大人说笑,当时看到周大人昏倒在这里,心中着急,没想太多,便、便去回禀了贵妃娘娘……” “真是好笑,如今掌管后宫之事的是太后娘娘,而周大人,却是本宫已订亲的夫君。” 上官鸢眸光流转,含了一丝暗嘲的看向周泰宁,“你这奴婢,为何不来回禀太后娘娘或者本宫,反而要去回禀给贵妃呢?” 她这话几乎问出所有人的疑问,原本也有人怀疑这宫女是上官鸢安排的,但她竟这般直接问出,倒又有几分不像了。 那宫女也是一愣,喃喃道:“奴婢……奴婢以为贵妃娘娘与周大人交好……” “胡说八道!贵妃是后宫之人,怎么可能与、与我交好!”周泰宁面红耳赤的吼道。 上官鸢轻“啧”一声:“那看来此事完全就是一场误会了,若不是宫女传错了消息,贵妃也不至于出现在这里……” 话说到此,似乎没问题,但又好像确实哪里不对。 还是上官今阳傻乎乎的问了出来:“玉儿姐姐,就算宫女找错人了,那周大人昏倒与你也无甚关系啊?你来做什么啊?” ------------ 第21章 既是本宫有理,为何要饶人 唐玉儿顿时脸红如滴血,再看上官今阳的时候忍不住到带了些怨恨。 还是周泰宁开口:“或许贵妃只是关心臣下……” “哦,都关心到床上去了。”上官鸢冷冷接话。 “鸢儿!”上官今安沉声斥她,上官鸢一扭头,对上他的目光便委屈撇嘴:“皇兄,你看周泰宁啊,一直都在帮着贵妃说话……” “我瞧见那一幕,心里自然是不舒坦的,他不仅毫无悔意,一直出言顶撞与我,还偏袒旁的女子!” 上官鸢用力挤出一些眼泪,“皇兄,他对我这般不好,我不要与他成亲了!” 她实在知道,此时若是抓着唐玉儿来质问,只会让上官今安更下不来台,大约只会草草了结此事,并不许任何人再提及。 所以上官鸢只能避重就轻,之前她对着唐玉儿发难,也不过是想逼迫周泰宁露出更多真心。 所以她此时才能说,“皇兄,此事或许是个误会,或许是个乌龙。” “但我是因为关心他,才点了安神香,他却……只会吼我。” 上官鸢越说越伤心,“皇兄,父皇常说要我以后找个我喜欢也喜欢我的驸马,可他周泰宁不是,他对我一点都不好,一定是不喜欢我的。” “大庭广众的,说什么喜欢不喜欢。”上官今安无奈的斥了她一句,却忍不住去想——那周泰宁,是喜欢谁? 答案呼之欲出,上官今安烦躁的看了周泰宁一眼,终于不得不承认:就算把婚期定下,似乎也无甚用途。 上官鸢察言观色,继续哀声道:“皇兄细想,他可有一丝一毫觉得对我不住?完全没有!” “我不要嫁给他了,皇兄,他也不愿意与我成亲的。”上官鸢说着越发悲戚,“他前几日还到公主府寻我逼我退婚,我也是没想到,他竟然为了退婚,能敢出这样的事情……” 上官今安没有说话。 唐玉儿略有些不安的看向周泰宁,又抿唇低下头去。 她还有些站不稳,上官今阳好心的想去扶她,却被她不着痕迹的推开。 而周泰宁似乎此时才终于意识到上官鸢的目的,他脸色不太好的看过来:“长公主想退婚直说便是,何必这般陷害臣与贵妃!” “本宫说了,只是关心你点的安神香,何来陷害?” 上官鸢简直要被气笑了,“是我拉着贵妃来寻的你,还是我将贵妃打昏送到你床上?” 上官今安又不悦的看过来,上官鸢马上说道:“若说本宫今日有错,也错在不该关心你!为你点什么安神香!就是多余!” 周泰宁抿唇,但看唐玉儿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咬牙道:“长公主莫要得理不饶人……” “你也承认本宫占理了,既是本宫有理,为何要饶人?” 上官鸢轻哼,“你不占理,还这般跋扈,若今日理在你那边,你岂会轻易放过本宫?” 周泰宁彻底无言以对。 上官鸢转过身子,对着上官今安俯身一拜:“皇兄也看到了,我与周大人,实在是无甚默契也无甚缘分,还求皇兄收回圣旨,莫要造出一对怨偶吧。” 上官今安眸光一扫,周遭的窃窃私语顿时不见。 但刚刚众人的话,他也听的分明。 上官鸢是大盛长公主,这般尊贵的身份,却得不到未婚夫君的一丝尊重。 他自也看的分明,此时更是无比厌烦周泰宁这个蠢货,干脆先道:“来人啊,周泰宁不敬长公主,不敬皇家,拉下去责打十五大板!” 上官鸢一下子瞪大眼睛! 哦豁,还要打板子! 好,好的很啊!简直是意外之喜! 与她一起瞪大眼睛的不止周泰宁,还有猛然看过来的唐玉儿。 唐玉儿眼圈微红,瞧着就要哭出来,但唇瓣几次张张合合,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她再如何也看明白,此时为周泰宁求情,就是将对方更加的往火坑里推。 只能忍耐,却实在忍不住,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上官鸢眼看着上官今安表情更黑沉,连忙提醒自己的事情:“皇兄,我那婚事……” “婚事作罢,周泰宁竟对公主心生不满,实在是胆大包天!”上官今安就算罚人,竟都不舍得带上唐玉儿一点,他一字一句,沉声说道,“暂时剥夺周泰宁身上官职,责令其在家反省!” 哦豁!还有这种好事! 上官鸢可太开心了,再看周泰宁忽然颓在地上的模样,和唐玉儿忍耐不住的爆哭,她都觉得好爽,好爽好爽! “皇兄明鉴,周泰宁就是一直对我不满的很!这不仅是对我的不满,婚事毕竟是父皇定的呢!”上官鸢实在高兴,忍不住又加码道。 大约实在看不下去,一道苍老的声音在上官今安再次开口前忽然响起:“皇上饶命,长公主饶命!” 上官鸢回头看到来人,便知今日只能到这里了。 周泰宁的父亲周翔,国子监祭酒、曾经的皇子师急急出列,踉跄着就要跪在上官今安身前。 上官今安见到他也是一顿,蹙眉扶住:“老师不必行此大礼。” “皇上仁慈,老臣……无颜见皇上与长公主。”周翔也不敢多提后宫女眷,只说道,“孽子顽劣,如何能配得上公主?此婚事便如皇上所言,彻底作罢吧。” ------------ 第22章  他的话是圣旨 上官鸢闻言自是大喜,险些就要笑出声来。 困扰她这么久的问题终于终于解决,上官鸢简直喜的不知如何是好。 这会儿她面上也端不住了,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却听熟悉的女声喊道:“等一下!” 是楚太后过来了。 楚太后来的甚是着急,走近后来不及叫众人平身,先与周翔说道:“周大人刚说的什么话?为何就要将婚事彻底作罢了?” “母后,此事儿臣回头再与您细说。”上官鸢怕另生枝节,连说道,“今日周泰宁所为实在大错特错!皇兄还要罚他呢!” 说话间,已经有侍卫上前来押住周泰宁,二话不说就带到了侧殿门口。 那门口不知何时,竟已经摆好了一条长凳,有执了木板的太监站在一旁。 这是要当众打周泰宁的板子?! 上官鸢惊讶的瞪大眼睛,下意识在人群中搜索叶随云的身影。 叶随云也在看着她,对上她的目光之后,叶随云微微颔首,清楚表明没错就是他。 没错,就是他让人准备的这么快的。 上官鸳忍住笑意,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木板击打皮肉的声音便突兀的响起,伴随着周泰宁忍耐的闷哼,就这么响在众人耳边。 有好奇跟过来的女眷已经不好意思的背过身去,反应过来的唐玉儿惊呼一声就要跑过去。 上官今阳用力拉住她,小少年此时也知事情轻重,低声道:“玉儿姐姐,他对长姐不敬,是要受罚的。” 唐玉儿怔了一下,还真被拦住了脚步。 说到底,周泰宁受罚是什么原因众人皆知,但如今似乎都成了统一的口径。 那她,确实不应该过去…… 唐玉儿撤了,那边楚太后听到板子声后一惊,随后也明白过来。 这桩婚事,怕是无可挽回了。 她叹了口气,看了眼周翔,对上官今安低声道:“别太过分。” 说完,又怒其不争的看了上官鸢一眼,“随哀家走走。” 上官鸢抿唇,知道楚太后并不同意——但也无所谓了,事已至此,众人见证,皇上金口玉言,再无更改的可能。 她跟在楚太后身边,不用对方问,已经将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最后小声道:“反正唐玉儿也不是我推进去的,她听宫女说周泰宁昏倒自己就担心了。” “而周泰宁醒来后对她百般维护,也总不是我逼迫的,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楚太后别的才能没有,后宫手段却是很熟悉的。 她冷笑一声:“安神香?宫女慌乱之下找错了人?” 上官鸢抿了下唇,这两处确实都是她所为,但她还是要辩解:“只是安神香不是么?若下药之人直接用催清香,他二人便不能像如今这般体面了。” 楚太后又叹一口气:“你说的是。” 从前后宫争宠,手段频出,催清香又算什么? 确如上官鸢所言,那两人她都给了选择的机会,若唐玉儿自持身份不管此事,便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若周泰宁醒来后马上与唐玉儿划清界限,亦不会受罚至此。 可那两人,都做出了最错误的选择。 “这桩婚事,哎,实在可惜……”楚太后还在叹气,“但也没办法了。” 上官鸢才放心一点,就听楚太后继续叹道,“周泰宁惹恼了你皇兄,怕是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母后,要与他成亲的是我,为何他惹恼了我就无所谓,惹恼了皇兄便彻底完了?”上官鸢原本的好心情都要被破坏了。 楚太后也察觉到她的情绪,哎呀一声说道:“你怎可与你皇兄比?你皇兄的话,那是圣旨呀。” 上官鸢无言以对,却又真心实意的烦躁起来。 而令她更烦躁的还在后面。 唐玉儿不知道怎么说动了上官今安,让上官今安相信这件事全程都是上官鸢的计划, 甚至大半夜的带着她到公主府来讨要说法。 刚睡下就被叫起来的上官鸢一脸懵,看着对面气鼓鼓的唐玉儿,她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道:“要本宫什么?” “道歉!你要向我!向周泰宁!道歉!” 唐玉儿尖尖的下巴一扬,“今日你为了退婚设计我二人,我可以不计较,但是你必须承认是你错了!” “本宫错了?”上官鸢冷笑,“是,本宫错了,错在不该下安神香,而是应该点燃催清香,再让人将你打昏扔去那里,这才叫设计你二人,明白吗?” “腿长在你身上,不管你听到什么你都可以不去,不去就没有后面的事情了,明白吗?” “嘴也长在周泰宁身上,他可以解释,可以向本宫认罪,而不是全用来维护一个后宫贵妃,明白吗?” 上官鸢看唐玉儿变了脸色,便看向上官今安:“皇兄好雅兴,都快子时了还陪贵妃出宫游玩,只是我今日累极,便不陪皇兄了。” 上官今安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上官鸢说的那些他何尝不知?但他生唐玉儿的气,却又不舍得气她,只想着若能找个理由与她和好就罢了。 但上官鸢却非得将这赤洛洛的真相揭示出来,甚至让上官今安忍不住去想,若上官鸢用的真的不是迷香,那唐玉儿…… 他深呼吸几口气,就听唐玉儿带着哭腔说道:“可是那个宫女肯定是受你指示去找我的!” “不管她是谁的指示,并无逼迫,是你自己选择要去的。”上官鸢淡声道。 唐玉儿还在纠缠若不知道我就不会去了,上官今安已经颇觉的丢人,不愿再多留,扭身便要离开了。 唐玉儿匆忙追上他:“皇上,你信我呀,都是长公主陷害的我呀!” 上官鸢轻哧一声,耽误她睡觉,真是有意思。 不过,第二日上官鸢再去大明宫的时候,却被小太监委婉的拦住了。 那小太监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奴才见过长公主,长公主赎罪,皇上有命,他不在的时候,任何人都不得进入大明宫。” “包括本宫?”上官鸢挑眉。 小太监恭敬答道:“皇上并未另外吩咐,想来,是包括公主的。” ------------ 第23章 一出大戏等着她 这便还是恼了她了。 上官鸢忍不住冷笑一声。 就算明知这件事情不是她的错,但上官今安依旧迁怒了她。 偏这迁怒,上官今安还不肯明着告诉她,反而用这种暗戳戳的手段,真是…… 上不得台面。 上官鸢撇一撇嘴,转身离开。 什么破折子,当她稀罕看! 气冲冲回到公主府,上官鸢也没想到,还有一出大戏等着她呢。 马车未到门口,车夫便停下马车,有些迟疑的喊道:“公主,府门口好多人……” “好多人?”上官鸢撩开车帘一看,可不满,围的满满的一圈人。 她才蹙了下眉,就听到有人喊道:“长公主回来了!” 人群一阵噪杂,竟自动分开成一条路,让上官鸢清楚的看到府门口的一切。 ……周泰宁只着了一身中衣,背着一捆长长的荆条,一脸憔悴的跪在地上。 他昨日才受了十五板子,虽然不至于要人性命,但对于一个书生来说也是够呛。 这会儿周泰宁跪在那里,脸色发白,唇色也白,瞧着就是随时要昏过去的模样。 他父亲周翔站在一旁,见上官鸢下来,便拱手行礼道:“参见长公主。” “周祭酒,这是何意?”上官鸢蹙眉看着摇摇欲坠的周泰宁。 周翔未直起身,只拱手继续说道:“逆子周泰宁,对长公主不逊,不忠,不满,臣教导无方,只能命他前来向长公主负荆请罪。” 上官鸢皱起眉头:“不必,婚事作罢,以后本宫与小周大人再无瓜葛,周祭酒不必如此。” “长公主可是原谅逆子周泰宁了?”周翔却这么问道。 上官鸢顿了一下,微微眯起眼睛。 很显然,周翔并不是真心为了什么负荆请罪,来负荆逼迫的可能性还更大一些。 逼她原谅,下一步呢?是要逼她到上官今安面前去帮周泰宁求回差事? 好好好,一个两个都欺负到她头上是吧。 什么天子师,什么天下学子师,不敢去找皇上要公道,来堵她家门口! 上官鸢露出一抹冷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听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然后是一声冷淡的呵斥:“谁人在此聚集喧哗?” 叶随云来了。 上官鸢情不自禁露出些真心的笑意来,而这一抹笑,恰好被咬牙看过来的周泰宁看到。 他一愣,咬的紧紧的牙都忍不住松了一些,片刻后才想起回头去看来人。 却正好看到叶随云对着上官鸢轻轻颔首微笑的模样。 周泰宁忍不住皱了皱眉,又去看上官鸢。 那边叶随云已经对着周翔抱拳道:“周祭酒,本督收到报信,说有人在此处聚众闹事。” “到底是天子脚下,如此危险之事,本督自要过来瞧瞧。”叶随云一派自然的彷佛自己说的事情是真的。 周翔有点懵的样子:“臣只是携逆子来给长公主请罪……” “可请完了?祭酒还是早些离开的好,今日只是状告到本督这里……”叶随云意有所指。 周翔一顿。 他自知道当前皇上对他父子二人都颇有微词,原想得了长公主原谅,去皇上面前表演一个冰释前嫌。 但若事还没成,就被有心人闹到皇上面前,只怕会适得其反…… 今日大约只能到此了。 周翔叹了口气,才要让周泰宁起身算了,却听见那逆子含怒问道:“你们二人,难道真有苟且?” 上官鸢一时没明白周泰宁在说谁,好奇的望过去,却发现对方正在看着自己。 她微微歪头,就见周泰宁冷笑道:“长公主与叶督主几次眉来眼去,互相默契至极!好好好,却是周某碍了两位的眼,既这般,长公主直接退婚便是,何苦还要陷害周某!” 上官鸢再不想向任何一个人解释是不是陷害,她只好笑问道:“眉来眼去?默契至极?这般欲加之罪,周大人如此才学,竟才寻出这么两个词来,实在有些可笑了。” “是与不是,众人皆能看到!” “哦?比看到旁的女子趴在周大人身上睡觉,而周大人醒来后还要时时处处维护,为她与本宫争吵还要明显吗?” 上官鸢笑着说完,就见周泰宁一张白脸涨成猪肝色,竟讷讷不能说出什么来。 周翔叹了口气,拉住周泰宁:“长公主赎罪,臣这便带逆子离开。” “长公主!竟会和一个太监有染,实在可笑,实在淫——”忽然发疯的周泰宁最后一个字没说出,就被忽然出现在面前的银光闪闪的大刀吓一跳。 叶随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眼神比刀光更冷。 “你不能……”周泰宁的话被周翔捂在嘴里,原本就不年轻的老头儿被气的浑身哆嗦:“逆子!逆子岂敢!!” “周祭酒,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小周大人这般口出妄言,本宫倒是想问问周祭酒如何看呢?”上官鸢笑问道。 祭酒之名,放在此处,简直嘲讽加倍。 周翔老脸一红,周泰宁挣脱开来:“周某又没有说错!长公主与一个太监暗通款曲,难道也是养不——” 他的话再次被人打断,周翔简直要掐住他的脖子,再无一句辩解可言,连忙按着他就要往马车上去。 上官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至于周泰宁的话,她完全没觉得有需要解释。 她和一个太监?怎么可能。 淡紫色的曳地长裙在地上滑过长长的一道,明明还带着缱绻缠绵的意味,却又毫不犹豫拐了个弯,并未将最后一点痕迹带到叶随云面前。 他低头看着,直到那点淡紫色彻底消失在视线角落,才缓缓吹下长睫。 所以,长公主和一个太监有了首尾,是如此让人不齿之事对吗。 是呀,他从前,就知道的呀。 不过是最近接触过多,让他有了不该有的妄念罢了。 “胥姑娘来了。”门房的声音打断叶随云的思索,他抬眸,见一道青色的影子踏进了公主府的大门。 稍稍思索之后,叶随云也跟了进去。 上官鸢正趴在湖边亭子的围栏上,在叶随云走过去的时候,恰好听到她说:“所以人为什么要成亲呢?” ------------ 第24章 侍卫不够吧 叶随云微微抬眸,见那位胥姑娘正含笑站在上官鸢身边,开口说的却是有些骇人的话:“自然不是,人不成亲也没什么的。” 上官鸢却是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叹了口气:“本宫有时都要羡慕你。” “草民有什么可羡慕的,家中那般,父母那般。”胥凝琴带着叹息的笑道。 上官鸢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青禾注意到叶随云站在那里,小心的提醒了上官鸢一句。 上官鸢有气无力的回头看了一眼,对着叶随云点点头:“你来了。” “公主心情不佳?”明知不该问的,叶随云却忍不住问了一句。 上官鸢叹了口气:“没什么。” 从楚太后到大明宫到周翔,都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事情。 叶随云低声劝道:“但公主如今,总算将婚事彻底退掉,也是喜事一件呀。” 他这话说完,一直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的胥凝琴忍不住惊讶的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是没想道他能说出这么温柔的语气。 上官鸢已经见怪不怪,她点点头,总算打起几分精神:“叶督主说的对。” 婚事退了,说明她应该暂时不会死在周泰宁手里了! 梦中预示之事确实是可以改变的! 她的命运是掌握在她自己手中,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梦! 再换个想法,那奏折原本就不是她该看的,如今便是失去也没什么。 而因为退婚之事,不管楚太后还是上官今安,或者唐玉儿与周泰宁,都来找过她,但都铩羽而归! 这么算来,她已经很是成功了! 上官鸢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说的对。” 她终于退掉了那该死的婚事! 上官鸢忽然有了无事一身轻的感觉,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起来:“本宫忽然觉得天都蓝了几分。” 这两日被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恶心,上官鸢险些就要忘记高兴了! 见她这般,胥凝琴趁机说道:“那不如长公主明日去散散心?草民之前与长公主说的……” “好,明日去看看你那什么厂子。”上官鸢笑道。 胥凝琴顿时大喜,当即就要行礼,却被上官鸢制止:“不必,你若做的好,本宫还要赏你。” “那草民就期待着了。”胥凝琴说了句俏皮话,又深呼吸一口,“那草民今日先回去了,准备一些,迎接长公主大驾。” “去吧。”上官鸢笑看着她。 等她走了,叶随云还依旧站在原地。 秋水有事来问上官鸢,但见叶随云铁塔似的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几番踌躇,在上官鸢的目光催问下才走过来小声说道:“公主,嫁妆……怎么处理啊?” 上官鸢愣了一下。 楚太后审了几次的嫁妆单子,内务府和礼部协同办了多日的好东西。 “先留着吧,本宫下次成亲的时候再用。”上官鸢摆摆手。 秋水哭笑不得:“……公主莫要说这样的话呀!公主又未成亲过!” “那把院子锁了,找几个人巡逻的勤快些,别丢了东西,万一回头母后想起来再说吧。”上官鸢叹道。 叶随云趁机说道:“臣今日发现,公主身边还缺少两个护卫。” 上官鸢不解看他:“本宫府里有护卫近百人。” “但他们都离公主太远了。”叶随云说着,目光扫过青禾和秋水,示意他要说的话不想被二人听到。 上官鸢便摆了摆手,青禾已经有些习惯,低头就退了下去,秋水却仿佛还有话要说,但也忍住了。 叶随云上前一步,站在上官鸢身前,低头看着她,缓缓说道:“公主或许不知,大盛朝每一任皇帝手中都有一支特殊的侍卫。” 上官鸢被引起好奇心,抬头看他:“此话怎说?” “那之侍卫人数并不多,大约也就五六十人,或许更少,不过从不显露与人前,所以也无人知晓。” 叶随云声音压低,又没有对外的冷漠淡然,竟带了一丝哑意,挠的上官鸢耳朵有些痒痒的。 她挠了一下:“然后?” “然后,人数虽少,却可以一敌十。”叶随云目光被她纤长的手指和洁白小巧的耳廓吸引,目光不由多流连了几分,声音也放的越柔,“而且那支侍卫一直都在暗处,若皇上遇到危险,出其不意的出现也让他们更有利。” 上官鸢抿唇听着,挠耳朵的手指也停下了动作。 这是历代皇帝所知之事,她自不可能知晓。 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臣也是掌管金戈军又负责戍卫皇城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暗查后才知晓的此事。” 像是猜到上官鸢的疑惑,叶随云缓声解释道,“这些年,臣便自己考虑着,训练了一支这样的侍卫。” 上官鸢豁然抬头看他:“你!” “臣绝无不轨之念,只是近年来,想要臣性命的人越发多了。”叶随云轻笑道。 上官鸢抿了下唇,不由想起上官今安对叶随云的忌惮。 此时她也明白了几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与其联盟,是不是与虎谋皮了。 “臣这些年也不过培养出不到十个暗卫,如今……想派两个到公主身边,跟随保护公主,可好?” 叶随云这话说完,只觉得心脏狂跳。 他几乎已经将自己的底牌全都掀出,甚至隐晦的表达了一个意思:只许皇上用的暗卫被皇上派去保护贵妃,他也将自己的暗卫派来保护上官鸢…… 上官鸢,能明白吗? 很显然上官鸢不能。 她甚至在眯着眼睛打量叶随云,心中翻滚着各种猜忌和念头。 片刻后,她才展颜一笑:“好啊。” 又顿一下,她微微颔首,带着矜持和教养,“多谢你。” 叶随云心中微有失望,却也没再说什么,只道了一声“臣不敢”。 亭子里一时沉默,上官鸢看着湖水上如碎金般的波澜,轻轻开口:“叶督主入宫几年了?” “已八年有余。”叶随云答道。 上官鸢还有些惊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叶随云的名字被提起也就这一两年的事情,上官鸢真是没想到他已经进宫这么久。 她追问道:“叶督主今年多大了?” ------------ 第25章 臣愿护送长公主 “臣今年二十有二。”叶随云低头答道。 他心中有些微的惊喜,没想到上官鸢竟然会问他一些这般私人的问题。 就仿佛是,上官鸢终于开始对他这个人好奇起来了。 而对一个人开始好奇,至少意味着,在上官鸢心中,他已经不是无所谓的路人了。 上官鸢点点头,心中却在计算。 八年前,叶随云也就十四岁,如今上官今阳的年纪,就已经净身入宫…… 但十四岁,对一个太监来说,却是年纪有些大了。 此时上官鸢确实对叶随云有些好奇,好奇他的来处他的过去他的经历,但她不会再问的更深了。 八年间,叶随云不动声色的爬到如今的位置,忽然在这两年名声大噪,便是谁也得罪不起的存在。 谁也得罪不起…… 她深呼吸一口气,扬起一抹笑来:“明日本宫要去北城一趟,胥老板在那边建了个养蚕厂,听起来很有意思。” 叶随云心中一动,忙道:“臣愿护送长公主出行。” “那便劳烦叶督主了。”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低声道:“正好臣也觉得好奇,所谓养蚕厂,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话说定,却没想第二日两人出门的时候,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周泰宁被两个小厮扶着,站在公主府门口,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齐齐走出来的两个人。 他甚至咳出一口血,手指颤抖的抬起:“一大早的,你们两个……你们……你……” 叶随云自然不会解释自己是从后门进的,上官鸢更是懒的抬眼皮看他,直接就要上去马车。 “等一下!你们等一下!”周泰宁才追了一步,就被侍卫用刀逼停。 后上车的叶随云眼尾扫过他,带着淡漠和嘲讽,之后车帘甩下,将两人遮的严严实实。 “伤风败俗,简直是伤风败俗!”周泰宁不知为何竟非常生气,他甚至有种追上去再质问几句的冲动。 他身边的小厮提醒道:“公子,老爷让你来求原谅的……” 这话一说,周泰宁就僵住了动作和表情,片刻后才怒声说道:“你看她那个样子!怎么可能会原谅我!” “公子,那位……到底是长公主,公子还是尊敬些吧。”另外一个小厮忍不住劝道。 周泰宁一瞪眼睛,想说那不过是他不要的女人,好歹的忍住了。 他自觉如今很是厌烦上官鸢,又实在看不起她竟与一个太监纠缠不清,当即一甩袖子:“回府!” “公子,老爷说公主不原谅您的话,不许您回去——” “去别院!”周泰宁气怒道。 马车上,叶随云正在与上官鸢说着:“周泰宁没了官职,只怕周家还会纠缠不休一阵子。” “随他们去。”说起这个,上官鸢就忍不住冷笑道,“都说他周泰宁才高八斗,那还要什么荫封的官儿,自己考个状元去啊。” “公主再不肯原谅他,只怕周家老爷子便要去求见皇上了。”叶随云笑道。 上官鸢才不在乎:“随他去。” “臣昨日说的暗卫,还是给公主安排上吧?”叶随云又试探的问道。 如今他怎么看,都感觉周家、甚至周泰宁都有了要后悔的意思。 他实在担心自己有时候不能陪在上官鸢身边,被周泰宁寻了空子便麻烦了。 上官鸢也想知道那什么暗卫到底有多厉害,矜持的点头道:“既然督主这般坚持,那本宫便看看吧。” 叶随云微微笑了一下,抬掌拍了三下,顿时两道黑色的影子便突兀的出现在马车里。 这一下,惊的上官鸢险些蹦起来。 还是那两个黑色影子开口道“奴才见过长公主。”才让她勉强保持了仪态。 她点点头:“起吧。” “请公主赐名。”两人却这般说道。 上官鸢却好奇的弯了弯腰:“抬起脸来,本宫瞧瞧。” 两人似乎犹豫了一下,叶随云轻咳一声,两人才慢慢抬起头,又将脸上的黑布巾摘下。 都是很年轻的面孔,带着常年不见天日的苍白,却也不算丑。 上官鸢满意了:“好,本宫身边不留丑人。” “至于名字,你们速度那半块……”她想了想,指着左边那个稍高点的说道,“你,流风。”又指另一人,“你,流光。” 两人齐声应道:“流风/流光多谢长公主赐名。” “本宫要叫你们出来,也是拍三下手吗?”上官鸢追问道。 得知叫名字,或者拍手都可以后,她终于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挥手让两人先离开。 叶随云目光柔和的看着她略有些幼稚的举动,在她看过来之前垂了眸,又抬眼笑道:“这二人都是前几日才训练出来的,公主放心用便是。” 上官鸢却只笑了笑,并未接他这个话茬。 这么一耽误,马车已经出了城门,眼看就要到城郊了。 叶随云有心再提起一个话题,偏一道女声响起:“草民参见长公主!” 他眼睁睁看着上官鸢露出笑来,又撩开窗帘对外面道:“胥老板怎么在这里?” “草民在此处恭候长公主!”胥凝琴笑着说完,从车窗看到另外一张脸,马上收敛笑意,含蓄开口,“草民参见叶督主。” “你上车来,还有多远?”上官鸢笑着邀请道。 胥凝琴闻言忍不住悄悄看了叶随云一眼,见这些能止小儿啼哭的督主大人竟露出一个似乎有些委屈的表情,之后便很快消失在车厢里。 她吞咽了口唾沫,在上官鸢的催促声中,小心的上了马车。 见车厢里只有上官鸢和青禾,她自在许多,开口说起养蚕厂的种种。 骑马跟在后面的叶随云垂眸,听着车厢里传出的笑声,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到了,长公主,前面那个白色的屋子就是。”胥凝琴高高兴兴的指着不远处一个大门说道。 上官鸢好奇的看过去,刚想说她这里瞧起来干净的很,就看见一个络腮胡子的男人从那门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拖着一条腿。 两人都惊了一惊,接着瞧见一个满脸是血的姑娘,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就那么躺在地上被男人拖了出来。 “小春!”胥凝琴惊呼一声,顾不得上官鸢还在就冒冒失失的跳下马车,追着那男人而去。 ------------ 第26章 本宫就是王法 “快!跟上胥老板!” 上官鸢怕胥凝琴吃亏,忙喊了两个侍卫跟上去。 那男人看着身量不壮,脚步却快的很,眨眼间就已经转过拐角不见了踪影。 胥凝琴竟也就这么追了上去,上官鸢扶着青禾的手下了马车,又担心又好奇的往那边看过去。 叶随云走过来站在她身后,低声道:“臣让人先去里面探查一番。” “……也好。”上官鸢原想说不必,但是瞧着那地上醒目的一道血痕,又叮嘱道,“看看还有受伤的吗?再派两人去最近的医馆请个大夫过来。” 有宫人应声去安排,上官鸢又往那边走了两步,刚安排好人的叶随云才走过来,又听上官鸢说道:“小心探查,莫要惊扰到其余姑娘。” 之前胥凝琴就与她说起过,这厂里全是女子,上官鸢怕那些侍卫鲁莽,才特地加了这么一句。 叶随云便只好再回头让人去传话。 堂堂督主,在外还被人称九千岁,却被个女子指挥的团团转。 偏他还心甘情愿。 上官鸢自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她焦急的看了眼拐角那边,简直要忍不住跟上去的时候,胥凝琴终于走了回来。 她手里搀扶着一个姑娘,正是刚刚被男人拖走的那个,此时已经醒来,虽然脚步虚浮,但人已经能站起来了。 跟过去的两个侍卫大力押着男人跟在胥凝琴身后,到上官鸢面前,便行礼道:“长公主,人带回来了。” 原本还略有些挣扎的男人在听到侍卫对上官鸢的称呼后,惊讶的瞪大一双眼睛,喃喃开口:“长,长公主?” 上官鸢正眼也未看他,只望向胥凝琴:“可还好?” “多亏长公主相助,小春无事。”胥凝琴勉强笑笑,“没想到被您看到这些。” 说话间,去寻了大夫的宫人已经回来,上官鸢看了眼那小春,对胥凝琴道:“找个地方给她疗伤吧。” 进了院子,一片血迹已经被人胡乱打扫过,却也能看得出来。 青禾几人伺候着上官鸢从旁边干净的地方走过去,秋水怕小春伤的难看,将其带到一旁去治疗。 收拾好的主屋也有数狼藉,胥凝琴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草民……长公主赎罪,草民万万没想到,他会今日过来。” “他是谁?”上官鸢坐下便好奇问道。 “是小春的……”胥凝琴顿了一下,叹了口气,“长公主若不怕脏了耳朵,草民便给您讲讲小春的故事吧。” 上官鸢此时满心好奇,自然不怕什么脏了耳朵,颔首示意她讲。 “小春家中贫苦,上有两个姐姐,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和一个弟弟。”胥凝琴垂眸说着,“家中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下面两个妹妹才出生就直接送人了。” “除了大姐,小春和二姐长到十二岁就被卖给了人家。”胥凝琴顿了一下,才叹气道,“小春被卖的那家,男人比她大了十岁不止,前头已经有过一个媳妇,但是……” 上官鸢目光忍不住往院子里看去,络腮胡子男人大约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了不得的贵人,跪在那里十分安分。 但在胥凝琴的描述中,却不是如此。 “但是,被他打死了,然后又用半袋糙米,换了小春。”胥凝琴慢慢说道。 “打死了?”上官鸢慢慢重复道。 “是,此时在庄子里众人皆知,那户死了女儿的人家来闹,也不过得了半斗米。”胥凝琴抿唇,闭了闭眼睛,“草民是在乱葬岗遇到小春的,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才十四岁,浑身上下却一块好肉也无。” “草民看她还在喘气,就将她拖出来,救治之后留在厂子里。但不知被哪个认识的人看到,回去告诉了他……” “他还敢来闹事?”上官鸢再看那男人的目光,确如看死人一般。 胥凝琴低声答道:“起初常常来闹,吓的厂子里人心惶惶,草民怕影响蚕的长大,与他商议后给了一两银子,算是买下小春。” “草民也知此乃下下策,但……草民无法时时在此,姑娘们的安全总得有所保证。” “给钱之后,他便再没来过,也不知为何正巧是今日来了。” 胥凝琴叹了口气,又有些惴惴不安的抬眼,悄悄看了上官鸢一下,又很快低下眸去。 上官鸢没太注意胥凝琴的表情,她只看着外面跪着的男人,冷笑一声:“不知为何又来了?” “竟能随意打死人么?”上官鸢手指敲着椅子扶手,随口问道,“本宫怎么不记得我大盛律法中允许这般?” “回长公主,律法中确实不允许随意夺人性命。”叶随云站在她身边,微微弯腰答道。 上官鸢微微挑起眼梢:“哦?” 她起身,今日因要出游特意穿了简洁的衣衫,却依旧有几要拖在地上的裙倨。 裙倨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后,往院子里走去。 “长公主……”胥凝琴有些紧张,不知她要做什么。 上官鸢走动时随意抽出一个侍卫的长刀,在众人惊讶的注视下抬手架在络腮胡子男人的脖子上。 男人目呲欲裂,却被身后两个侍卫按的不敢动。 他嘶声喊道:“我——草民没有随意杀人,她们是我买来的媳妇,是我的人!” “便是奴仆,也没有随意打杀的道理,更何况是你的娘子。”上官鸢手中长刀送入几分,“杀人者偿命,此乃正理。” “我赔、赔了粮食!”男人嘶吼,“他们家中都不管了,他们爹娘都不管了!” “本宫偏要管。”上官鸢勾起唇角,笑意冷淡中带着嘲讽,“本宫就是王法,你待如何?” 话落,手上忽然用力,男人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只能瞪大眼睛看着自己脖子里喷出鲜血来。 叶随云早有所料,适时的甩出一个披风挡在上官鸢身前,未让那血迹溅到她身上一丝半点。 上官鸢看着倒在地上的人,随意的将长刀一扔,回头看胥凝琴目瞪口呆的模样,笑道:“你这脾性也太好了些,还与他银子,那他岂不是花光了就能来你这里闹一场?还从未有过这般轻省得钱的方法。” “是草民考虑不周……”胥凝琴回过神来,“公主,这般,无碍吧?” “有什么碍?便是夫妻,也没有一言不合就杀了对方的道理。”上官鸢垂着眸,像是在看地上的男人,又仿佛不是。 她笑了一声,“杀人偿命,天理如此,律法如此。” ------------ 第27章 太后生病了 “长公主说的是。”叶随云沉声道。 上官鸢这才反应过来他还在,笑着抬眸:“叶督主见笑了。” “这般事情吩咐臣等便是,长公主何必脏了自己的手。”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摇了摇头,这个人,她必须自己杀。 “那臣让人去他家中看看,长公主放心。”叶随云又道。 这些上官鸢就不管了,事情已经办完,她也懒得管那么多,随意的点点头,又想起什么:“小春怎么样了?” 这事儿青禾知道,她答道:“秋水在照顾着,大夫说是被钝器砸伤了额头,好在没伤的太深,休息几日,应就无大碍了。” “多谢公主。”胥凝琴像是终于回过神来,她俯身在地,叩拜上官鸢,抬起脸的时候竟红了眼圈,“草民认识小春两年多,早将她当成妹妹,多谢公主,为小春主持公道。” “小事。”上官鸢摆摆手,“那咱们去看看你说的什么,车间?” “对,公主这边请。”胥凝琴爬起来,顾不得整理仪态,引着上官鸢往里走。 巨大的一个屋子里,只有几根柱子顶着拱形的屋顶,一眼看过去,能瞧见近百个姑娘都在认真的管理着面前的藤萝。 那藤萝里铺满了绿色的叶子,其上涌动着白色的蚕。 “这一批是秋蚕,马上也要吐丝结茧了。”说起自己在做的事情,胥凝琴语气终于恢复往常。 她边走边跟上官鸢介绍着,不管是工厂、车间,还是女工,以及外面的桑树和桑叶采摘一条龙的设计。 上官鸢边听边点头,最后笑道:“那这般算来,等剿丝厂建好,正好蚕茧也已经结成了。” “是,多亏长公主帮草民将地的问题弄好,否则这一批蚕茧便要麻烦了。”胥凝琴真心实意的谢道。 上官鸢笑睨她一眼,倒是有些想知道若那日自己没在茶楼遇到她,胥凝琴又会如何做呢? 想起那日在茶楼,上官鸢倒是惦记起许久未见到的楚明之了。 她轻轻咦了一声,扭头问青禾:“明之是不是中秋那日都未进宫?” “是呢,说是生病了,那日楚家姑娘都没来。”青禾点头。 上官鸢记住此事,想着回头去看看楚明之。 那边叶随云知道的更多,但他来未来得及和上官鸢说起,外面便急匆匆跑进来一人。 “公主,宫中急报,太后娘娘突发疾病,皇上请公主马上进宫!” 上官鸢惊的猛一转身,见是自己府上的门房,哪里还有猜不到原委的? 她当即有些慌乱起来,对着胥凝琴一点头,来不及说更多,便疾步往门外走去。 叶随云也惊了一下,太后病重是大事,他怎么可能没收到消息? 他看了眼身边的侍卫,一边往外走,一边便已经有消息发回去询问。 等上官鸢进了马车,叶随云已经得知了确切的情况。 他原本见上官鸢那般担心,还想着是不是要去和她说一声,但搞明白楚太后这场病是怎么回事后,叶随云却不好说了。 但看上官鸢露在窗帘处的脸,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叶随云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上了马车。 他开口便吸引了上官鸢的注意力:“楚府出事了。” 上官鸢一惊:“与母后的病有关?” “或许也有些关系……”叶随云也不知该怎么开口,正踌躇着,上官鸢已经着急的抓住了他的袖子拉了两下:“到底怎么回事,你快说啊!” “……中秋之前,楚府有表小姐来走亲戚,住下之后却颇生事端,那阵子郡主不能外出,大约也是因为此事。”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听不明白,瞪着眼睛看他:“都生了什么事端,你倒是说清楚些啊!” 叶随云无奈:“这……臣的人也不甚清楚,只知道楚家几个姑娘和表小姐之间起了些龃龉,郡主还暴起打伤了楚小姐被禁足。” “那母后的病还与之有关?” “……那位表小姐,与楚家次子……珠胎暗结,被发现了。”叶随云含蓄说道。 上官鸢一惊,拽着叶随云袖子的手无意识用力,“刺啦”一声,竟是将他的袖子硬生生扯掉一截。 楚家次子,她表哥楚宝存,若上官鸢没记错的话,应是早就与首辅嫡次女定了婚事,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了。 此时与什么表小姐搞出个孩子? 那确实可能会将她母后气病。 “……那位表小姐来了多久了?”上官鸢忍不住问道。 叶随云沉吟片刻:“应是不足两月。” 好家伙,这是一来就在一起了? 上官鸢皱紧眉头,在她的印象中,大表哥楚宝文沉稳内敛,二表哥楚宝存活泼有礼,都是很好的男子。 而且楚宝存在国子监读书成绩一直不错,楚家还有想法让他下场应试,他也是因着这个,才能与首辅家中定下婚事。 虽说楚家如今因楚太后的关系得封国公,但上官鸢的舅舅们最高官职也只做到从四品——与被罢官之前的周泰宁一般无二。 眼看年龄在那,前途无望,楚家的未来便都在楚宝文和楚宝存身上,现在却是出了这般事情? 上官鸢思索之后,让青禾去楚家看看,最好能见见楚明之,问清楚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她则急急赶进宫中,直接将车驾驶到慈宁宫门前,不等人来扶就一下子跳下马车,往宫中而去。 “长公主来了!”慈宁宫的宫人见到上官鸢很是高兴,不一会儿灵芝嬷嬷便迎了出来。 她看起来很是疲惫的模样,走过来与上官鸢行礼:“长公主可算来,太后娘娘一直惦记着您呢。” “母后如何了?”上官鸢急切问道。 “长公主先进去看看吧。”灵芝并未正面回答,只这般说道。 这让上官鸢越加担心,急匆匆就冲进了殿门。 楚太后靠在一个大引枕上,头上还绑着抹额,正捧着一碗药皱眉喝着。 上官鸢走近行礼,又坐在她床边,先看她脸色,见还不算太难看,便稍稍放下心来。 扭头发现太医院刘院正还守在一旁,上官鸢急切问道:“刘院正,母后这是怎么了?” 刘院正面露难色,拱手似乎正在考虑应该怎么回答。 上官鸢却感觉后背被人大力拍了一下,她毫无防备,疼的“嘶”了一声,扭头却看见楚太后正怒目瞪着她:“哀家怎么了?哀家还能怎么?还不是被你们一个个气的!” ------------ 第28章 是怎么有孕的?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声音,上官鸢愣了一下,倒是想起梦中的一个场景。 她和周泰宁成亲后并不和睦,楚太后说过她几回,上官鸢依旧不太愿意和周泰宁亲近。 就因为这事儿,楚太后病了一回,蔫蔫的也是说着都是被上官鸢气的。 ……那时候她并不知晓楚家也出了事情,还真以为楚太后是被自己气病了,当晚捏着鼻子和周泰宁进了一个屋。 却没想到,周泰宁避她如蛇蝎,宁肯秋日寒夜里打地铺,也不沾她床铺一下。 好好好,他们做戏的做戏,有骨气的有骨气,就她上官鸢是个可以被来回摆布的是吧? 上官鸢笑中满是凉意。 她站起身来,回头对楚太后道:“见母后精气神这般好,儿臣便放心了。” “你!”楚太后起的将碗“嘭”的放在小几上,“你哪只眼睛到哀家精气神好了?” “两只眼睛看到了,后背也看到了。”上官鸢轻哼。 刘院判轻咳一声,拱手说道:“长公主怕是误会了,楚太后胸闷心慌,气短喘咳,更是险些昏厥过去,应是气怒攻心太过。” “气怒攻心?我如何气到母后了,竟让母后这般生气?”上官鸢微微扬眉。 楚太后怒道:“你都不肯成亲!” “是我那好夫君在宫宴上与别的女子抱在一起,又对我非常不满,我才不得已退婚的。” 上官鸢勾唇,“母后,我是受害者啊。” 受害者这词还是她今日听胥凝琴提起的,直接就拿来用了。 楚太后哑然,上官鸢继续问道:“让母后生气的,定不是我吧。” 看楚太后面色微变,上官鸢心中猜到,火气却也不由冒了出来。 因楚家之事生气便生气好了,为何非要怪在她身上? 此次是这般,梦中也是这般! 甚至因为梦中楚太后的做戏,上官鸢无奈开始与周泰宁同住一屋,也给了那狗东西便利,可以趁夜毒杀与她! 也不知她死后,她的好母后是会后悔伤心,还是觉得她这个不听话的女儿走了也是件好事? 越想越气,上官鸢干脆的告退就要离开。 “上官鸢!哀家如今管不得你了是不是!”楚太后气道。 上官鸢回头,抿了下唇,平了平心情,才开口说道:“那母后是要我替您去楚家看一看?收拾一下楚宝存?” “……那是你表哥,怎可直呼其名?!”楚太后一拍床板。 灵芝已经很机灵的将刘院判和旁的宫人都带了出去,这殿中只余她们母女二人,话便也好说了。 上官鸢冷笑开口:“楚宝存毁了和首辅家中嫡女联姻的机会,还让楚家丢了面子,母后是该因此生气的,但何苦怪在我的身上?” 楚太后面子上似有些挂不住,嗫嚅片刻后,还是怒道:“你就没有一点儿错了?” 这话说的实在毫无道理,便是圣人也不敢说自己毫无错处。 上官鸢的火气却一下子就散了,她只感觉到无尽的疲惫,忽然不明白自己和楚太后到底要争论些什么。 见她不答,楚太后却一下子来了精神,一边拍着床板一边喊道:“你都十七了!这般定下婚事又退了婚,以后还能寻到什么好的夫君?” 上官鸢只静静听着,心中竟一片平静。 “哼,哀家看你是心高气傲很了,连自己未来的路都看不清楚了!”楚太后又絮絮说了半晌,最后总结出这么一句话。 上官鸢只觉得好笑:“母后不是说,我是全大盛最尊贵的女子吗?未来的路还能难得了?” “那你也只是个女子!没有夫君没有孩子,你连人生都不完整!”楚太后急道。 上官鸢凉凉开口:“哦,那楚宝存是挺完整的。” 连孩子都有了,完整吧。 楚太后却不妨她这样说,被噎了一下,瞪大眼睛看着上官鸢,半晌才自己拍着胸口顺气:“你、你这真是要气死我啊!” “母后气楚宝存,便叫他进宫训一顿便是了,何苦来找我的不痛快?”上官鸢实在想不通这一点。 以楚太后的身份,不管是作为姑母还是作为太后,训斥楚宝存都太有理由了。 偏楚太后就不。 楚太后也被上官鸢问的懵了,下意识答道:“哀家训楚宝存做什么?他又不是哀家的孩子。” 上官鸢微微挑眉,这意思是楚太后训她,只是因为她是她的孩子了? “而且宝存到底是男子,弄出庶长子是不太好听,但也无所谓,妥善处置一下还是丢不了与首辅家的联姻。”楚太后叹气似的说道,又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看上官,“若你是男子,哀家也不必管你那般多了!” 上官鸢竟无言以对,半晌才问道:“什么叫妥善处置?” “看宝存的意思了,若想要那孩子,便置个外室,到时候看是去母留子或者如何吧。”楚太后扶额叹气,似乎觉得颇为麻烦。 很显然,若楚宝存不想要那孩子,只怕此时便直接处置,一尸两命罢了。 上官鸢看着楚太后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只觉得齿冷。 她忍不住问道:“难道与姑娘私下安暗结珠胎,只是姑娘自己的错吗?” “那贱人蓄意勾引,宝存年轻不经事,怎么可能抵挡得住?”楚太后理所当然答道。 上官鸢不知事情具体过程,更不了解这些男女之事,此时犹豫片刻,竟问道:“那她是怎么怀上孩子的?楚宝存什么都不需要做吗?那怎么知道是楚宝存的孩子?” 这次换楚太后说不出话了。 她瞪着眼睛看着上官鸢,无语片刻后才怒道:“你一个姑娘家,问这些做什么?” 上官鸢:“?断案子不需要知道事情经过吗?” “谁用你断案子了?闲的没事便去多参加些花宴多认识些人,莫在这里烦哀家了,快走快走!” 上官鸢忍不住皱眉。 叫她来的是她,让她走的又是她,楚太后年纪也不大呀,怎这般变化无常。 出了慈宁宫,上官鸢依旧面带疑惑,见到叶随云还在马车边等她的时候也未细想,上车后坐下便问道:“叶督主可否为本宫打听一下,楚家这段日子到底出了些什么事?” 叶随云才点了下头,就听上官鸢疑惑开口,“也不知道楚宝存到底做了什么,才让表姑娘怀上了他的孩子。” ------------ 第29章 她有他想要的东西? 叶随云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了两声,才微哑开口:“……臣去打听一二,公主先上车,回去休息吧。” 上官鸢点点头。 她也已经让青禾往楚家去了,到时候两方一起,她总能弄清楚事情的全貌。 一早就出了公主府,如今都已经过了午膳的时间,上官鸢才回来。 下车时还不觉得,走到她最熟悉的亭子那里,上官鸢才深深吐出一口气,瞬间就想倒在软榻上。 但看看身上的衣服,上官鸢还是强撑着回到寝殿,换了一身家常的衣服又洗净了手脸后,她才长舒一口气,直接躺在了寝殿的美人榻上。 叶随云进来便见到她这闲散的模样,忍不住脚步微滞。 但上官鸢已经看到了他,叶随云只好问道:“不然臣明日再来?” “叶督主今日陪着本宫耽误许久,想来也未用过午膳,不如一起?”上官鸢不答反问。 与两人初识时邀请他共进晚膳,此时的上官鸢放松了许多。 她甚至不等叶随云回答,直接吩咐道:“午膳丰富些,让膳房将拿手菜都做上,好好招待叶督主。” 叶随云也无意见,甚至问道:“八宝鸭?” “对,八宝鸭一定要有,让督主尝尝。”上官鸢笑道。 她说完,又歪头看向叶随云,“真是没想到。” 叶随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不知是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了,还是没。 上官鸢却是觉得世事无常,过去他们同在皇城待了八年,却从未相识。 像是天意一般,如今不过短短一个多月,却已经熟稔到可以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 不过对叶随云应该有的提防上官鸢也没忘记,尤其今日之后,她才知道常听说的、所谓金戈军的可怕,究竟可怕在哪里。 府宅之中的琐事,金戈军竟都能探听的出来? 那岂不是满京城中,就没有叶随云不知道的事情了。 这般想着,上官鸢却弯着眉眼笑了一笑:“来人,给督主看座。” “臣不敢。”叶随云这般说着,但在秋云真的搬来一把椅子后,他还是在上官鸢的示意下坐了下来。 上官鸢知道,她皇祖父当初设立金戈军,就是为了拥有可以探听到朝廷上所有琐事的耳目。 似乎如今,在叶随云手中,金戈军更厉害了。 上官鸢目光流转,试探的问道:“楚家之事……” “公主赎罪,臣的人暂时也查不出太过详细的东西。”叶随云答道。 上官鸢不知该不该信,只笑了笑:“是本宫太过心急了,督主尝尝这个茶,有些甜的。” “多谢公主。”叶随云端起茶盏,似乎是沾了唇,似乎也没有,但他还是赞道,“果然好茶。” 上官鸢笑了起来。 她现在开始有点儿好奇,不知道叶随云忽然与自己的亲近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肯弯下腰陪她聊这些废话,又肯费时间陪她去京郊,还将楚家的消息透露给她。 或许,她这里,也有叶随云想要的东西? 一顿姗姗来迟的午膳吃完,上官鸢等来了自己的两个宫女。 叶随云有事先离开,与上官鸢约好有了楚家的消息便会尽快告知。 上官鸢并不太在意,她已经明白,那些详细的消息,叶随云大概率“不可能”打听到的。 秋水从京郊养蚕厂回来,先与上官鸢说起养蚕厂的事情,同时回禀了叶随云手下人对小春婆家的处理。 “小春已经无事,大夫过两日还会再去诊治。据说那男人来的时候还想打砸车间,小春原本已经躲起来了,但是怕男人乱来,就主动跑了出来,将男人引到院子里……” 秋水略带了些叹息,“她说自己习惯了,大不了被打一场,就怕胥老板的心血白费。” 上官鸢也沉默了片刻,想起马车还未停稳时看到的从门里被拖出来的少女,点头道:“是个好姑娘,本宫喜她心性,明儿你再跑一趟,取些布匹首饰去送给她,让她安心养伤。” “是,奴婢遵命。” 秋水说完又想起,“胥老板说今儿还要在那边留一晚,明日再来给公主请罪。” 上官鸢摇摇头,并不觉得胥凝琴有什么罪需要请。 她让秋水先回去休息了,青禾上前来,低声道:“公主,那位表小姐姓秦,闺名永芳,今年刚刚及笄。秦家说是往楚家来送节礼,打的主意却是想让秦姑娘住下,再在京中择婿。” 这也是常有的事,上官鸢轻轻点头。 秋云过来给她轻柔的按着额角,她闭着眼睛说道:“继续。” “秦姑娘比较沉闷,但相貌姣好,便引发了一些冲突……” 说到这里,青禾顿了一下,小心的去觑上官鸢,“自然,在小郡主口中并不是这般的。” “明之怎么说?” “小郡主说,秦姑娘虽然话不多,但那作态那模样那动作还有摆出的那些个表情,就不是个正经人!”青禾学着楚明之的模样说完这句话,自己忍不住便带了几分笑意。 上官鸢也想笑,这确实像是楚明之能说出来的话。 在青禾的叙述中,楚明之还举了不少例子,比如秦永芳就会在她大哥归家的路上摆个造型,看起来像是很不经意,但其实应该是排练许久的; 再比如,“勾引”大哥不成,便去二哥那里,摔个跤撒个娇什么的,很快就将楚宝存钓上钩了。 上官鸢只当是话本子听,脑中想象着楚明之叽叽喳喳的语气,忍不住想笑。 青禾最后又道:“奴婢也去瞧了这位秦姑娘。” “嗯,如何?” “瞧不出什么,奴婢今日去的不巧,秦姑娘刚被大奶奶训斥过,瞧着眼睛肿的像桃子一般,不过确实是……嗯,公主从前说过的那个词,我见犹怜。” 上官鸢笑起来,她睁开眼睛:“有些意思。” 一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就把个国公府搅的上下都不安宁? “明日本宫想去楚家做客。”上官鸢唇边含着笑意,“青禾,你先遣人去与外祖母说一声吧。” 语毕,她想起什么,“哦,与母后也说一声。” 不过上官鸢也没想到,楚太后反应会这么大,特地派了灵芝嬷嬷来陪她一起往楚府去。 还带了话,说让灵芝嬷嬷看着她,莫要乱问不该问的东西。 上官鸢耸耸肩,她会乱问什么啊?也就是去看看那位秦永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有孕的而已。 到了楚府,一行人都等在门口恭迎长公主驾到。 除了楚国公和楚老夫人,小辈应该都在这里了。 上官鸢扶着青禾的手下了马车,第一眼便瞧见站在人群中翘首以盼的楚明之,还有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一身淡轻烟紫色的忧郁美人儿。 ------------ 第30章 楚楚可怜表姑娘 被人群热热闹闹的簇拥着,上官鸢一边往里走,一边状似不经意的笑道:“许久不见明之去本宫那里玩了。” “哎呀,她前段时间生病,怕将病气过给长公主,没敢出门。” 楚明之的母亲,楚二夫人笑的像是一朵花似的,从后面将那不省心的女儿给揪出来,大力推到上官鸢身边。 楚明之干巴巴叫了一声“表姐”,眼睛一眨一眨,很是委屈,似乎在说:你怎么才来救我!! 上官鸢好笑的看她一眼,进屋先与楚国公和楚老夫人互相见了礼。 楚老夫人心肝肉的喊着,让上官鸢坐在她身边,先拉着她的手细细看了片刻,非说她瘦了,又拍着她手背叹道:“哎哟,你那婚事,哎哟……” 竟也是在可惜她与周泰宁的婚事。 上官鸢保持完美的微笑,一字不发,只等着老太太感慨完了才离开。 “表姐,你……你还好吧?”楚明之与她熟悉,早看出她眼底的不耐烦,忍不住问道。 上官鸢斜睨她一眼:“我还想问你呢,什么病,连中秋宴都未来?” “别提了,昨儿表姐不是让青禾来问过我了?”楚明之还在愤愤不平,“表姐你瞧见那个没有?可会装样子了!” “和我说说。” 此时跟在上官鸢身边的只有一些同龄人了,两个舅妈自知跟着她们会有拘束,已经借口离开。 秦永芳跟在最后面,她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男子,单看相貌,应该是兄弟。 上官鸢目光扫过二人,又收回,听楚明之尽量压低声音却又语速飞快的说着:“……就那娇娇娆娆、还会平地摔跤的模样,也就傻二哥看不透!” “她是怀了楚宝存的孩子么?”上官鸢直接问道。 楚明之咬牙:“正是呢!最近家里正在闹这个,二哥那傻子,非得要娶她做正妻!” “……正妻?那祝家女儿呢?”上官鸢也是无语的,没想到楚宝存会这般想,看来楚太后又要急怒攻心一次了。 楚明之却没马上回答,只小心的看了上官鸢一眼。 上官鸢很快想明白:“他听说了我的事情,也要退婚?” 楚明之有些不好意思,却也只能点头:“昨日上午还闹了一大场,气的伯娘让他去跪祠堂了。” “难怪今日没见他。”上官鸢也是才反应过来。 大表哥楚宝文有官职,这个时候正常便是不在家。 却是二表哥也没见到,现在身后跟着的熟悉男子只有一个表弟楚宝仁。 楚宝仁是楚明之的亲弟弟,和上官今阳同岁,只是看起来沉稳的多。 再其他,便是一些上官鸢只眼熟却不认识的人了。 楚明之继续说道:“大伯和伯娘为此事吵了几日了,也没个结果,祖父要打死二表哥……” “她呢?”上官鸢往后示意一下。 楚明之却露出一些畅快神色来:“她啊?也就那样了吧。” 那样是哪样? 上官鸢没细问,或许,是如楚太后说的那般结局吧。 “不过二哥对她心意甚笃,那孩子也非要不可,伯娘应该是已经去寻个合适的院子了。” 楚明之叹气,“伯娘还说,真是后悔让二哥将事情嚷了出去,不然也好处置的多。” 楚明之来年便要及笄,又是楚家唯一的嫡出女儿,早就被带着学习处理家事了。 上官鸢明白大舅母话中的意思,如今这事儿连宫中的楚太后都知道了,祝首辅家中估计也有耳闻。 她顿住脚步,这次不再掩饰的回头看去。 秦永芳心有所感一般,小心抬头看过来,又连忙别开视线。 但大约察觉到上官鸢的意思,她一愣之后慌忙跑了过来,跪地行礼:“草民秦氏,拜见长公主。” 说着,便叩头行礼。 和她站在一起的男子也跟了过来,同样跪在身边对上官鸢行礼:“草民秦晓和拜见长公主。” “起身吧。”上官鸢并不会在行礼之事上为难旁人。 她又细细看了秦永芳几眼,见其瓜子脸长杏眼,淡眉微颦,便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正看着,不远处一阵噪杂声,上官鸢回头,见楚宝存被两个小厮架着,踉跄走到自己跟前,跪下便磕头道:“参见长公主。” “二哥!”楚明之小小惊呼一声。 楚宝存抬头,努力笑了笑:“让长公主见笑了。” 这是听说她来了,所以借了个台阶,将人从祠堂中放了出来? 上官鸢笑着点头:“表哥太见外了,请起。” 楚宝存已经站不住了,完全是被两个小厮硬撑着才能起身。 他一双桃花眼完全得了楚家的遗传,看人总含了几分脉脉深情,但此时望向秦永芳的目光,才让上官鸢明白什么叫真情实意。 上官鸢随着楚宝存的目光看向秦永芳,见她只是低着头躲避,不由好笑。 再看了楚明之一眼,楚明之了然的跳出来:“二哥你怎么样了?你快回去躺着吧,表姐不会因为这种小事介意的。” “是,多谢长公主。”楚宝存其实有些不舍得走,但留下确实也无甚益处。 他又不舍的看了秦永芳几眼,终于在小厮的大力搀扶下,扭身离开。 “都散了,回去歇着吧,莫要这么多人跟在公主面前。”青禾明白上官鸢的心意,将其余人都遣散。 只留了楚明之、楚宝仁和秦家兄妹还在。 “找个地方坐坐。”上官鸢与楚明之说完,就见这丫头双眼一亮,意有所指道:“表姐不是最喜公主府中的湖上亭?前面也有个亭子,表姐去休息一下?” 一个亭子有甚蹊跷? 上官鸢不解,跟着楚明之走了过去,才坐下,便瞧见秦永芳表情很是不自然。 微红微窘,似乎这亭子里,她做过什么不堪入目的事情一般。 上官鸢心中有了几分猜测,直接开口问道:“你就是在这里怀上孩子的?” ------------ 第31章 便是公主,也是女子 一时间四下静默,只灵芝嬷嬷连忙走过来拉住上官鸢,低声道:“公主在外头,可不能随意说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又是怎样的话,上官鸢并不十分明白。 只是她眼睁睁看着众人色变,沉吟片刻后,当自己什么都没问,笑道:“说起来,这位秦公子应该还在读书吧?” “是,草民已经中了举人,此次进京也是为了等待明年的春闱。”秦晓和很是温文尔雅的拱手行礼。 上官鸢点点头,并不觉得如何。 京中三年一会试,她见过的举子数不胜数,自也不了解其在地方上的珍贵。 只是秦永芳见长公主不甚在意的样子,忍不住为哥哥辩解道:“兄长是我们镇上唯一中举的,都可以见官不跪的。” 而且举人名下田地免租,秦晓和考上举人之后,族中不少人前来送礼,就是为了将田地挂靠在他名下。 秦家是以秦晓和为荣的,秦永芳也特别骄傲这个哥哥,此时见上官鸢这般,便还想说什么,却被秦晓和拉了一下。 秦晓和拱手请罪:“草民兄妹见识浅薄,口出妄言,求公主赎罪。” “无妨。”上官鸢其实对秦晓和并不太在意,她只着意又看了秦永芳几眼,只觉得虽貌美但确实愚蠢。 无话可问,便让他们兄妹回去了。 只剩下楚明之和楚宝仁,上官鸢放松了一点,楚明之也坐了下来,叹道:“哎,真是烦死了。” “姐姐又这般不守规矩,小心伯娘看到,还罚你。”楚宝仁含笑提醒。 楚明之轻哼:“表姐在这里,她才不敢凑近。” “怎么,大舅母罚的你?”上官鸢挑眉。 楚明之马上开始大吐苦水:“表姐不知道,伯娘,哎,秦家原就是伯娘的娘家,每次我和秦永芳吵架,伯娘都会怪我。” “所以你就被禁足了?”上官鸢笑问。 楚明之叹气:“是啊是啊,后来秦永芳发现伯娘只会偏向她,就专门来挑衅与我……” 楚宝仁鄙视她:“她挑衅,你就生气,还把她头打破了你怎么不说?” “你还打破人头了?”上官鸢惊讶,楚明之是性子急,但也没这般暴力啊。 楚明之翻白眼:“怎么可能,是她自己摔了一下,磕到了头,根本没破!就赖在我身上,让我禁足一个月!” 不过她很快又幸灾乐祸起来,“不过我禁足了,没人拦着秦永芳,这不就和二哥出事了!” “如今你再与她起冲突,伯娘应是会偏向你了。”楚宝仁笑道。 楚明之狠狠点头,又扬眉吐气:“我现在才不和她起冲突了呢!她做出这等事情,嫁人是不可能了,国公府也住不下去了——” 上官鸢听了半天没听到自己想知道的,忍不住打断问道:“秦永芳和楚宝存是怎么回事啊?” 楚明之随意说道:“还能怎么回事,一个有心勾引,一个把持不住,就那样了呗。” 上官鸢见她态度这般,虽然不知道那样是哪样,但连比她小的楚明之都知道,那她也不好再问了。 完全没察觉在一旁的灵芝嬷嬷险些就要扑过来伸出的手。 在楚家吃过午膳后,上官鸢就准备走了。 楚明之眼巴巴的看着她,而她到底也没让楚明之失望,说近来府中无聊,想让楚明之过去住上几日。 她退婚的事情楚家自然也知晓,还以为她是心情郁郁,自然不会不同意,还给楚明之收拾了足够穿到冬日的衣服,特遣车送到了公主府。 “表姐!感谢你,你对我太好了吧!”楚明之高兴的抱着上官鸢,在马车上拱来拱去的开心。 上官鸢如今倒也觉得身边多个活泼的人也不错,楚家人生女儿的少,这一辈也只有她和楚明之,自然关系更好一些。 灵芝嬷嬷功成身退,回宫复命去了,而上官鸢在楚明之的强烈要求下,没直接回府,先去茶楼坐了一会儿。 “表姐不知道吧,这茶楼可是得知各路消息最快的地方!”楚明之眉飞色舞的拉着上官鸢进去,连单独的隔间也不去,就直接坐在了大厅一角。 叫了一壶茶和小点心,楚明之继续说道:“就听就行,看看他们最近在谈论什么。” 她长长伸了个懒腰,“哎,这一个月可憋死我了,表姐你在干什么?怎么都不来找我啊?” 这话刚问完,就听到不远处响起一声巨大的拍桌声。 接着是一个男人声音喊道:“如此行为,就是不妥!” “李兄说的是,婚期已定,六礼皆全,忽然退亲确实不妥。”男人旁边一让努力拉着让他坐下,“但那是皇家之事,你我讨论归讨论,李兄还是小些声音吧。” 那所谓李兄却理直气壮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便她是公主,如此行为,却悖了女德!” 上官鸢这边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楚明之简直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她怎么忘记了她表姐刚退婚了么? 皇家的消息,不管真假,这些人是最喜欢讨论的,更何况是这种确凿的大事。 那李姓男子还在振振有词:“我还听说,周祭酒携子到公主府门前负荆请罪,却被那些阉党驱赶!” “女子应当以柔顺为美,便是公主,也是女子,自当如此!” “她却与那阉党勾连,对周祭酒这般不敬,那边是对天下学子都不敬!” 他旁边的人拼命拉他:“李兄,李兄啊!这里喝的是茶又不是酒,你怎还醉了呢!” “怕甚!那群阉党敢来捉我,我便敢当着他的面骂!”李姓男子话说的很是铿锵有力。 说也巧,恰此时窗户外面跑过一队金戈军,急匆匆的不知道去做什么。 李姓男子余光瞥见,忽就马上蹲在了地上,还试图用桌子隐藏住自己,口中喃喃:“不、不会吧……” 和他一桌喝茶的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纷纷对望,似乎都想起身离开了。 楚明之却只觉得痛快,忍不住大声说道:“呵,有些人话说的厉害,真瞧见人了竟吓的如同个蛤蟆样!” 上官鸢抿唇没有说话,那李姓男子话说的不好听,她却也没办法。 堵住这一个口,堵不住悠悠众口。 与之相比,被不痛不痒的议论几句,总比真与周泰宁成亲然后来个生死不明的未来好。 只道理是这般,她依旧顺不下这口气。 偏那姓李的听到楚明之所言,也看到外面金戈军已经过去,顿时又硬气起来,一边站起一边呵道:“来的若是阉党,我必定——” “必定如何?” 淡漠的声音炸雷般响在他的身后,就连上官鸢,也万没想到会这般巧的、在这里、在此时见到叶随云。 ------------ 第32章 公主可愿,下嫁与臣? 叶随云这张脸,在京城这片地方还是被众人很熟悉的。 尤其是这些自觉扛着“匹夫之责”的学子,对一个阉人有那般大的权利很是嗤之以鼻,动不动就拎出来痛斥一顿。 所以那一桌人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叶随云。 李姓男子直接一屁股坐在地上,唇瓣颤抖不停,开合之间却一个字也发不出,眼泪却现流了下来。 叶随云并未多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举步走到上官鸢面前,深深俯身:“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 长公主! 他声音朗朗,毫无遮掩,整个茶楼大厅都能听见。 ……这下那一桌子学子,再无一人能站的起来。 被议论的正主竟然就在身边! 还那么笑眯眯的看着他们! 李姓男子身边的男人率先反应过来,拿起茶壶就往他李兄身上砸:“你可真是,害死我等了!” 一桌子人软的软跪的跪,上官鸢只依旧笑眯眯的看着,一言未发。 叶随云微微移动脚步,挡住她的视线,然后拱手道:“臣将他们带下去关起来?” 巨大的倒吸冷气声响起,上官鸢却一摆手:“无所谓,不必如此。” 她说着起身,在茶楼所有人的跪拜中往门口走去:“本宫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为之事,都不怕人议论。” “本来就是周泰宁那狗东西和、和别的女子亲密被长公主看到了,才退的婚!你们这些人不知内情,还在这里乱说!” 楚明之也不再忍着,龇牙咧嘴的怒道。 众人哗然,万没想到还能听到这种内幕消息。 而有那见多识广的,已经在低声道:“这位是楚家的小郡主吧。” 楚家那是太后的娘家,小郡主更是长公主的亲表妹! 那她说的,肯定是真的! 上官鸢出了茶楼,还能听到里面窃窃不绝,明显众人对楚明之所言之事更加好奇。 她无奈叹了口气,上官今安将此事模糊处理,就是怕牵扯到唐玉儿,如今却被楚明之险些戳破。 还好楚明之尚算机灵,没说出具体名姓,不然麻烦就大了。 “公主脾气竟这般好么,就任那些人如此说?”叶随云跟在她身边,不紧不慢的问着。 只是莫名的,上官鸢感觉他语气中带了些不忿? 她还没生气呢,这人倒是摆出一副要给她打抱不平的意思。 ……也不知道到底图她什么? 思绪跑偏一瞬,上官鸢被楚明之拉了拉袖子才回过神来。 她轻咳一声,不答反问:“叶督主怎么会在这里?” “卫将军今日回京,皇上命臣等肃清青鸾大街。”叶随云答道。 上官鸢“哦”了一声,倒是想起,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出。 卫傅明卫将军确实是这个时候回来的,说起来,上官鸢小时候还和他一起玩过。 不过人家如今虽然才不到双十的年纪,却已经是能带领十万军队戍守边疆的二品镇国大将军。 不过这次带着军功回来,应是能再升一升的。 十八岁的一品大将军,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了。 楚明之也听说过这位卫将军,她不敢和叶随云说话,便和青禾小声嘀嘀咕咕的说着,期间全是对卫傅明的溢美之词。 上官鸢也只是感慨一下大盛人才济济,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举步上了自己马车。 倒是叶随云似乎多看了她几眼,上官鸢疑惑的看过去,叶随云顿了一下,摇摇头,并未说什么。 只是上官鸢也没想到,卫傅明刚回京却也不在家歇着,大晚上的便跑来了公主府。 彼时也是巧,叶随云才来,正与她说起今日剿丝厂也出了些事情。 那建了一半的厂子上,来了一群农夫,吵着说这地方要拐卖妇女不许建。 好在巡逻的侍卫很快发现,将那群人中故意煽风点火的抓了起来。 “公主可要见见那领头之人?”叶随云刚问完,便见门房小厮一脸惊疑不定的跑了过来。 上官鸢也看到那小厮:“怎么了?” “回禀公主,卫、卫将军求见?”小厮自己说着,仿佛自己都不信的模样。 “卫将军?”上官鸢惊讶,“卫傅明?” 见小厮点头,上官鸢疑惑的歪了歪头:“去请他进来吧。” 叶随云自告奋勇:“那臣去迎一迎卫将军。” “好奇怪,今日皇兄不是要在宫中设宴,宴请卫将军么。”上官鸢嘀咕着,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虽然家常,却也是可以见人的,便没去换。 天已经黑了,湖中亭子自不方便待客,上官鸢让人在花厅里点了几盏灯,又收拾了些点心果盘过来。 大门外,卫傅明正懒懒散散的靠在自己的马上,一张俊脸上略带醉意,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公主府的大门。 在那门“吱呀”打开的瞬间,卫傅明一下子站直了身子,又调整出完美笑意,正想拱手行礼,却见那里走出一个男人。 他微微眯了眼睛,片刻后嗤笑一声:“叶督主。” “卫将军。”叶随云负手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两人若论官职如今都是一品,倒也没有互相见礼的必要。 卫傅明只假笑着问道:“这般晚了,叶督主怎还在公主府上?” “是啊,这般晚了,卫将军怎还来公主府上?”叶随云也问道。 卫傅明才不会答他,大步走上台阶,直接从叶随云身边进了府中。 错身而过的时候,叶随云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皱了下眉头,回身连忙跟上。 上官鸢正奇怪怎么从门口走过来要这般久,就见一身白衣的卫傅明和照常玄衣加身的叶随云一前一后往花厅走来。 “黑白双煞啊……”上官鸢刚喃喃这一句,就见卫傅明已经站在她跟前,正如个端方公子一般拱手行礼。 上官鸢微微抬手:“将军免礼,请坐。” 再看一眼叶随云,上官鸢笑道:“叶督主帮本宫接人,辛苦了,也请坐吧。” 两个男人一边一个坐下,互相看了一眼,又都撇过脸去。 因离得远,上官鸢也未闻到卫傅明身上的酒气,只笑问道:“卫将军今日才归京,怎不回去好好休息一番?” “臣今日进宫得知一件事情,想当面问一问公主,是否为真。”卫傅明说着,身体不由自主的坐的笔直,竟仿似很是紧张。 上官鸢不解,却还是笑着点头:“将军请问。” “公主的婚事,可是真的退了?”卫傅明严肃开口。 上官鸢疑惑,却还是点点头:“是。” “那……”卫傅明缓缓站起身,他应该是有些紧张的,一双手放在身侧,竟不自觉的蜷缩着。 叶随云察觉到什么,手掌不自觉紧握成拳,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卫傅明,身体紧绷,像是随时能暴起的样子。 上官鸢毫无察觉,看着卫傅明还在问:“将军有话直说便是。” 卫傅明双手紧握在一起,终于开口:“那公主可愿,下嫁与臣?” ------------ 第33章 臣不愿,臣告退 “啊?” 上官鸢下意识发出这么一个疑问的音节,又忍不住看向身边的青禾。 目光扫过坐在另一边的叶随云时,上官鸢目光顿了顿。 怎么感觉叶随云的坐姿有些奇怪? 卫傅明继续说道:“臣……仰慕公主已久……之前公主忽然定亲,臣回京才知晚了——” “卫将军。”叶随云忽然开口,沉声打断他的话,“卫将军今日喝多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我没喝多!” 卫傅明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酒劲儿真的上来了,竟摇晃了一下。 上官鸢顿时松了口气,马上吩咐道:“来人,送卫将军回府!” “长公主——” “卫将军今日才归,又在宫宴上劳累一番,早些回去吧。”上官鸢忙说道。 叶随云在她说出那句后,便马上看向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 不必旁人动手,侍卫们已经冲过来,拖住了卫傅明的胳膊。 卫傅明蹙着眉挣扎了一下,又看上官鸢:“公主明察,臣今日所言并非醉语,乃是心中隐藏多年之话……” “臣最初上战场,便是为了能攒一些军功,才有资格求娶公主!” “但臣回来时却听说公主已经定亲,心中难过,又重新回了边疆……” 叶随云也已经站起身,他就这么走到上官鸢身前,挡住她看向卫傅明的视线,沉声道:“夜深了,还是不要喧哗的好。” 拉着卫傅明的侍卫一个激灵,忙伸手捂住他的嘴。 上官鸢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般和她说这种话,倒是有些个不知所措。 只是她面上依旧看不出什么,只微微颔首:“本宫知晓你的心意了,卫将军还请先回去休息吧,改日再说。” 她这话说完,便见叶随云猛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那表情那眼神,很是莫名。 上官鸢比他还莫名——怎么啦? 难道还非得今天说个清楚? 别的不说,就他叶随云还杵在这里,就不太合适吧? 却不想,叶随云不仅杵在这里,他还要开口建议:“公主还请三思,婚姻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将军此举实在不妥。” 上官鸢想想也是,刚要开口,却听叶随云继续说道,“而且公主刚退婚,他便这般贸然上门孤身求亲,实在是不为公主名誉考虑,臣觉得公主可以……三思。” “本宫的婚事,总要问过皇兄和母后的。”上官鸢总觉得他最后似乎是想直接建议她拒绝似的。 她轻咳一声:“此事,你、你先莫要说出去……” 叶随云看着上官鸢那仿佛是羞涩的表情,背着的手忍不住握成拳。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但…… 他还能说什么呢? 十八岁的少年将军,家世优越,能力卓越,相貌……也算不错。 他还能说什么呢。 叶随云缓缓放松手掌,低声道:“今日之事,臣不会说出去一个字。” “那便多谢叶督主了。”上官鸢对他客气的笑笑,总觉得他今日的情绪似乎有些奇怪似的。 哦!当着一个太监的面谈婚论嫁,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想一想,上官鸢试探的劝道:“其实,叶督主若想找个人作伴的话,也不是不可?” 她这话原也只是随便说说,却不想叶随云豁然抬眼,眸光带着莫名意味像她投来。 却又在一瞬之后掩去。 仿佛刚刚被看到心惊的感觉只是一种错觉,上官鸢无意识的抚了抚胸口,开口问道:“叶督主?” “臣不愿。”叶随云一抱拳,不在多看她一眼,“臣告退。” “诶,叶督主……”上官鸢惊讶起身,叶随云却已经快速转身离开。 他原本背在身后的手在转身的瞬间挪到了身前,将被指甲掐出的血色痕迹深深藏起。 上官鸢眨眨眼睛,不解的看向青禾:“本宫说错话了?” “这,叶督主到底是个……太监,算不得男人,可能就,对这方面比较在意?” 青禾跟在上官鸢身边,近来和叶随云接触的多,便也不怎么怕他,这还敢议论两句了。 上官鸢想了想,又问道:“本宫只晓得太监是去势的男子,说是没根,那到底有何不同,为何就不能娶妻了?” 青禾摇头,也不甚了解。 此时这花厅正巧没有太监伺候,侍卫也都在外面,上官鸢也无人可问,但很快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她又“嘶”了一声,掂起点心想吃,却又顿住,只抓在手里胡乱捏着。 “公主可是在忧心卫将军之事?”青禾笑着问道。 上官鸢郁闷的点点头。 她只记得小时候在宫中和卫傅明一起玩过几次,那是卫老将军进宫赴宴,父皇特许他带家人时的事情。 都已经太久了,上官鸢若不是今日又见到卫傅明,路上见到也认不出他是谁。 结果卫傅明说仰慕她许久?还说那般小的时候就上战场,是为了攒军功娶她? 毫无触动是不可能的,上官鸢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般直接的感情表达。 她抿了下唇,眸中却泄出几丝笑意。 甚至忍不住心想,楚太后不是总催她成亲么?那像是卫傅明这般的人才,她肯定没什么好挑剔的了。 不比那周泰宁更强? 第二日,上官鸢便准备进宫与楚太后说说此事,却没想一大早的,叶随云和卫傅明竟一起到公主府来了。 上官鸢看看左边依旧一身黑衣面色沉郁的叶随云,再看看站在右边满脸写着“我有话说”的卫傅明,头疼的按了按眉心。 这情况,怎么好像有点奇怪呀? ------------ 第34章 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上官鸢轻咳一声,思索之后,倒是找到一个简单的办法。 她对着叶随云点点头,然后看向卫傅明:“卫将军不若随本宫一起进宫?” 这样到时候就让卫傅明来说就好了。 不对,上官鸢又改了主意。 这种事情应该卫傅明自己去向她皇兄说明,求娶,然后皇兄再找她商量才是。 她跟着去算怎么回事呢? 又没答应,也不准备答应。 她再看看叶随云:“你随卫将军进宫吧,本宫不去了。” 叶随云慢慢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卫傅明此时轻咳一声:“臣……昨晚喝了些酒。” 上官鸢一顿,回头看他。 难道要说是醉话?然后不作数了? 这般想着,上官鸢却是有种心底一松的感觉,并没有被欺骗或者失落的感觉。 她露出笑意来:“无妨,酒后醉言而已……” “不是醉言,确实是臣的心里话。只是臣喝了酒,行为鲁莽,竟直接来寻了长公主,实在是……不妥。” 卫傅明说着,脸颊微微发红,“应该让家中长辈先去寻太后娘娘的……是臣乍然听闻长公主婚事作罢,实在高兴的按捺不住,有些失态,求长公主原谅则个。” 他说着,拱手一揖到底。 上官鸢懵了,连叫起都忘记了。 这,所以他是真的想求娶自己? 叶随云看着这两人,一个弯着腰拱手,一个站在那里发呆。 清晨的阳光从窗棂照进来,洒在这两人身上,一个娇美,一个威武。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觉得自己一早过来守着简直是……莫名其妙。 当初能接受她和周泰宁定亲,为什么又不能忍受别的男子么? 她早晚是要成亲的。 不过是这段时间的熟悉,给了他不该有的奢望,才让他此时难受成这样吧。 他放轻脚步,一步步倒退着,将自己与上官鸢之间的距离拉开,逼自己走出她的世界。 他原以为,事情也就这般了。 她不喜欢周泰宁,不喜欢那般愚蠢的书生,但像卫傅明这般英武的男子…… 叶随云喉结微微颤抖,轻轻闭上眼睛,继续后退。 偏此时,上官鸢声音响起。 他一时间甚至有种想扭头逃离这一切的冲动,但上官鸢的话,却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上官鸢认真看着面前作揖的男人,终于开口:“你既这般,本宫也认真答你。” “本宫如今暂时不想成婚,对你……也并无男女之情。”上官鸢认认真真一张小脸,说的话在这个时候、在她这个地位显得有些可笑,但任谁都能看出她的真心。 所以卫傅明也并未觉得太难接受。 上官鸢继续说道:“很感谢你告诉本宫的这一切,你很坦诚,所以我也只能坦诚答你。” “若母后愿意,皇兄下旨,那我会与你成婚,但若你问我愿不愿,我……还不太愿意。” 上官鸢说完,竟觉稍微有些抱歉。 她笑了一笑,像是要安慰卫傅明一般说道:“你这次回京不是要多呆一段时间?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你莫要伤心。” 这话劝的卫傅明哭笑不得,只能点点头,再拱手,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随云却早就在上官鸢说第一句话就站住脚步,他轻轻抬眸,看着站在光芒中的那个少女。 以她的身份,不仅可以随意就能拒绝卫傅明,但她却如此认真如此诚恳的将事实说出来。 不,她本就是这样的人。 上官鸢,大盛长公主,本就是这样的人。 叶随云静静看了她片刻,又垂下眼去。 那边卫傅明已经在不好意思的摸头:“是臣太过唐突了……那,过两日,臣母亲要在家中举办一场花宴,长公主可愿屈尊纡贵,去尝尝臣三年前埋下的梅花酒?” “可。”上官鸢点头应下。 卫傅明没再说其他,留下帖子后就告退了。 也是他走了,上官鸢才后知后觉想起不对,四下找了一圈,才看到站在柱子旁的叶随云。 那里本就是阴影处,他一身黑几乎与那黑色的柱子融为一体,上官鸢看到时一愣,继而觉得哭笑不得。 她忍不住喊道:“叶督主站在那里做什么?” “啊,臣……”叶随云难得的口拙,他顿了一下,低头,“臣怕影响长公主与卫将军论事。” “无妨,本宫这里,事无不可对人言。”上官鸢笑道,“叶督主可用过早膳了?” 确实是吃过才来的,但话在口中转了一圈并未吐出,叶随云只摇了摇头。 上官鸢便吩咐青禾去准备两人的膳食,又邀请叶随云:“叶督主可要与本宫一起去喂鱼?” 叶随云自然不会拒绝。 “当初公主府建造的时候,本宫每日都去央求父皇,一定要有一个大大的湖,搭上小桥和亭子。” 上官鸢站在栏杆边,将一把鱼食撒了下去,又对叶随云微笑,“皇兄当时还说,谁家会把整个前院都挖了造湖啊。他就觉得不可能。” “可如今,还是建成了。”上官鸢笑着看鱼儿抢食,“与本宫想要的一样。” 她没察觉,叶随云也在含笑看着她。 在上官鸢抬眼时,他迅速收回目光,又温声道:“公主想要的,定能得到。” 顿一下,他又道,“公主去卫将军府上赴宴,是否需要多带一些人?” “不必了吧,卫老将军那里会有什么危险啊。”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没了陪同的理由,只好沉默。 好在,吃完第二顿早膳后,回到自己府中,叶随云也看到了来自卫将军府的帖子。 “督主。”跟在他身边的侍卫等待着吩咐,大约还以为叶随云会像对待从前那些邀请帖子一般,送个回礼人便不去了。 却没想到,叶随云将帖子放在了架子上,竟是打算要去的模样。 侍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头告退,出去后还略有些疑惑的挠挠头。 书房里,长印依靠在书桌边,看着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叶随云,忍不住轻轻“啧”一声。 “无事便去跑圈。”叶随云眼睛也没睁的说道。 长印却忽然凑近他,像是要细看什么,却被叶随云猛的抬手掐住了脖子。 他连忙后退,一边还在嬉笑着说道:“就是想看看主子哭没哭呢,当时那光线太暗了,小的都没看清楚。” ------------ 第35章 莫要惊扰了长公主 叶随云手指微动,夹了一根毛笔,下一瞬破空声响起。 长印堪堪接住那笔,忍不住“嘶”的一声:“主子还真想毁了小的眼睛啊!” “无事便去跑圈。”还是这一句。 长印翻了个白眼,瞬间又消失在原地。 外面有侍卫敲门进来,看一眼叶随云的脸色,轻声回禀道:“周大人又去了。” 叶随云睁开眼睛,眸中闪过烦躁之色:“像以往那般,莫要惊扰了长公主。” “……长公主将要出门,恰好遇到了。”那人低头说道。 叶随云霍然起身,之后又皱着眉头坐下。 他有什么理由,能过去呢? 长公主府门口。 早上卫傅明来的事情被住在府中的楚明之听说了,她还打听到卫傅明昨晚也来了。 于是楚明之跑来,满眼兴奋的问上官鸢卫傅明来做什么?难道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她甚至还很激动的问上官鸢:“那叶督主怎么办啊?听说昨晚和今早他也都在!” 上官鸢不太理解:“管叶随云什么事?” “哎呀,表姐!你们不是,那个关系么!”楚明之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哎呀,那你们三个,哎呀!” 上官鸢:…… 怕楚明之说出更多惊世骇俗的话,上官鸢连忙问道:“你昨日不是说想去游船么?走吧。” 楚明之被转移了注意力,马上和上官鸢抱怨起来:“哎呀,最近天都冷了!据说是秦淮河过来的花船呢,可有意思了,要不是之前我被禁足,早就能去了!” 这般说着一出门,上官鸢迎面就遇到了刚走到门口的周泰宁。 她微微蹙了下眉,原想就当没看见的,周泰宁却一伸手拦住了她。 偏他还满脸屈辱的模样,开口说道:“我认输了,长公主殿下,我愿意认错,并且与你成亲。” 上官鸢都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而跟在上官鸢身后的楚明之瞬间就险些蹦起来,她连忙后退两步,将自己藏在青禾和秋水后面,又小心翼翼垫脚,从两人肩膀上去看。 周泰宁却是一副被逼迫被勉强至极的模样:“就算我之前来找你说想要退婚不对,你也不该那般算计与我吧?” 上官鸢沉默看着他,想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现在我知道了,我认输了,我愿意和你成亲了,总可以了吧?”周泰宁咬牙切齿。 上官鸢依旧沉默。 怎么说呢,每次周泰宁出现,都还挺给她惊喜的。 正对峙间,忽有一匹快马从街上穿梭而过,看那装扮和举着的折子,上官鸢轻“咦”一声:“有急奏?” 她有些好奇,多看了几眼,周泰宁便有些不耐烦的喊她:“长公主莫要再这般装腔作势了,急奏与长公主有何关系呢?” 上官鸢自觉如今自己性情真的好了许多,竟任由周泰宁再这里狗吠半天。 若是照她从前的脾气,此时周泰宁已经被乱棍打出去了。 “我都已经这般了,长公主还要如何?还待折磨我到什么时候?” 他言语间毫无敬意,上官鸢看他片刻,忽然一笑:“好,既然这般。” 周泰宁脸上一喜,却又皱起眉头,嘀咕道:“果然就是这般……” “来人,周泰宁对本宫不敬,责杖刑二十,以儆效尤!”上官鸢话说完,不再多看周泰宁一眼,转身就上了马车。 楚明之激动的一握拳,也跟着爬上去。 懵了一下的周泰宁此时回过神来:“为何要责罚——我都已经答应你了啊!我愿意娶你了!” “杖责三十。”上官鸢的声音很是平静的从车帘中飘出。 周泰宁一噎,立马就有侍卫来押住他的双臂,往后面小巷拉去。 而叶随云此时也到了,他扫一眼,没对已经知晓的前因后果多加关注,只凑近上官鸢的车辇轻声道:“西郊出现地龙翻身,松园村受灾严重,有一座山出现坍塌,如今将路完全封死了。” 上官鸢一把扯开窗帷,她身后,跪坐在地上正在倒茶的青禾失手打碎了茶盏。 ------------ 第36章 竟这般自甘堕落! 上官鸢抿紧唇,再看一眼御案上的奏折。 她也整理过一阵子,奏折数量也都大差不差。 就这么一看那些奏折的高度,上官鸢深深吸一口气。 至少两日没批折子了。 作为一个皇帝,两日不看奏折? 万一这里面有急事、要事或者涉及百姓生死的大事呢?! “皇上呢?”上官鸢压着怒气回头,问跟进来的小太监。 小太监不敢答,垂手站在那里。 上官鸢闭了闭眼睛,心中情绪却实在难压住。 没多犹豫,她直接扬声喊道:“叶随云!” 叶随云很快进来,瞧一眼殿内便明白了。 再看上官鸢气的有些发白的脸,他二话不说,长刀抽出架在小太监脖子上:“公主问什么你便答什么,快说!” 片刻之后,上官鸢带着叶随云,满脸杀气的往后宫而去。 好家伙,据那小太监说,从三日之前,上官今安下了朝就直接住进了后宫,大明宫都未踏进过。 那一日的奏折还送进了贵妃的长乐宫,但之后两日的奏折却还堆在这里。 而这三人,除非有重臣等的足够久非得求见,上官今安才不情不愿的回来一次,却也在匆忙见过之后便连忙回去。 “今日有急奏送来,无人去请皇上吗?”上官鸢当时忍着气这般问道。 那小太监大约这几天也忍的够呛,小声说道:“急奏进了宫门,便往皇上跟前通报过了……” 上官鸢越想越气,到长乐宫门口的时候,直接不等人通报,一脚就踹开了宫殿大门。 守门的太监吓一跳,再看清来人的时候惊讶喊道:“长公主?!” 踹门的声音自然被人注意到,上官鸢才走到院子里,就见上官今安从殿中走出。 他站在廊下,蹙眉看过来:“你胡闹什么?” “我胡闹?”上官鸢冷笑连连,“我倒是想问问皇兄在胡闹什么?折子不批大臣不见,怎么,贵妃这里常驻下去能成神仙?还是这般就能保佑我大盛风调雨顺啊?” “上官鸢!”上官今安被这一段连炮竹似的质问说的挂不住脸,当即怒道,“你便是这般与朕说话的?” 说着,他又看向叶随云,冷笑一声:“坊间都传言你和这太监混在一起,朕原先还不信,呵,上官鸢!你竟这般自甘堕落!” 叶随云握刀的手猛的一紧,上官鸢却丝毫不生气:“总比皇兄好一些,至少该做的事情没忘记。” 上官今安一瞪眼睛:“上官鸢!” “在这儿呢!倒是皇兄,这几日在哪里?”上官鸢声音又快又脆,她梗着脖子继续问道,“折子批了吗?该处理的事情都处理了吗?” “这些事情,用不着你来管!”上官今安被问的越发没道理,只能从另一个方面指责上官鸢,“你对朕不敬——” “京郊地龙翻身,一个村子的百姓如今都生死不知,皇兄还要在这里与我论敬与不敬的问题吗?” 上官鸢昂起下巴,眸中却闪过急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皇兄!那是一个村子的性命啊!” 上官今安也是一惊,想问什么时候的事,但又忍住了。 刚刚确实有人来回禀说京郊传来急奏,但是他……并未太当回事。 “皇上?”唐玉儿从内里走了出来,她有些疑惑的看看上官鸢和叶随云,又看向上官今安,“皇上的画,还未画完呢。” 画? 还未画完? 上官鸢忍不住冷笑一声,问上官今安:“皇兄还不赶紧去大明宫吗?我这一路过来,祝首辅和几位户部的大人都在等着呢!” 上官今安脚步微微一动,随后却又顿住,略带了些为难的看向唐玉儿。 上官鸢很是不解:“皇兄?” “皇上不是答应我,今日会将这幅画作完吗?”唐玉儿嘟着嘴巴,很是不乐意的模样。 上官今安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玉儿,你也听到了,地龙翻身这样的事情……” “这样的事情,便是皇上去了又有什么用呢?”唐玉儿撇撇嘴,“此时也已经晚了,若真有人受伤,你们现在这个朝代也没什么好的医疗手段,该死的不一样死?” 这话说完,上官鸢和叶随云的眼神都变了。 但上官今安竟还宠溺一笑,柔声说道:“朕去处理一下,很快就回来。” 唐玉儿不乐意的扭了下身子,上官鸢忍不住说道:“真是好笑了,不是说人人平等么?怎么旁人死便是死了?” “我说的是事实,难道我不这般说,那些被塌了的房屋压住的人还能活过来?”唐玉儿如今还不太愿意和上官鸢说话。 上官鸢也懒得搭理她。 偏上官今安不知得了什么失心疯,竟觉得唐玉儿说的很有道理,还非要带她一起去大明宫:“玉儿陪朕往大明宫走一趟,将事情处理完了便回来继续完成我们的画,如何?” 而唐玉儿也不知怎么想的,竟还真的同意了! 上官鸢走在后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倒是还有理智思考其他的事情。 她还悄悄与叶随云说:“回头你过去的时候带上些药材和大夫。” 却还是唐玉儿提醒了她。 叶随云点了点头,又安慰上官鸢:“或许只是路被堵住,村子里无碍呢。” “那是最好的情况了。”上官鸢叹气。 地龙翻身这种事情,又离京城这般近,所有百姓都看着呢。 那些无事也要搅起风浪的学子,估计也看到了送急奏的马匹,回头一打听,在看宫中许久唯有消息,不知又要如何议论。 民心,是最难把握,却也最好把握的东西。 上官鸢是真的着急,在她看来,叶随云的反应是及时的是够格的,只等着皇上一点头,金戈军就可以先往西郊去了。 至少先摆出态度给百姓们看,然后或是派户部的人去,或是让太医院跟随,那都可以之后再说。 但无论如何,也都不该像上官今安这般,急奏来的时候他还在后宫,且不肯出来! 所以连唐玉儿跟着进大明宫,站在上官今安身边接见众臣时候,上官鸢都懒得计较。 她只希望快点处理好这件事情,给众臣,给百姓,给受灾者,一个交代。 但偏偏上官今安此时开始犯轴! “皇上,臣已经点好金戈军八十人,这便先去将坍塌的道路修复!”叶随云抱拳这般回禀,就等着上官今安点头。 但偏偏,上官今安就像是没听到一般,还在问户部如今西郊怎么样了。 ------------ 第37章 来人啊,杖责长公主! 户部也只知道个大概,还未派人下去查看,哪里知道详细? 上官鸢不解:“皇兄,叶督主已经准备好人手——” “户部还在等什么?什么事情都要朕来处理,朕还要你们做什么?”上官今安却像是看不到叶随云一样,对着户部尚书大发脾气。 上官鸢抿了下唇,回头和叶随云对视一眼。 这不知是对她不满,还是对叶随云不满呢。 但救灾之事岂是儿戏?上官今安便是再不乐意,正事总该是最要紧的啊! 上官鸢咬了下唇,再次说道:“皇兄!金戈军愿意带一些药材和大夫前去桃园村!” 她不等上官今安说什么,继续大声道,“那边道路阻塞,若是各位大人过去也不好处理,先让金戈军去——” “朕倒是不知,何时金戈军竟都听从长公主的吩咐了。” 上官今安沉沉开口,“集结人手,带足药材,及时救灾,长公主竟都一清二楚,甚至要等你们都准备好了来告诉朕么?” 他这话中多少带了些阴阳怪气,仿佛哪怕在人前无法直接嘲笑她和叶随云有私相授受的关系,也要暗示一句。 上官鸢忍住怒气:“皇兄,事急从权,先莫要关注这些了吧。” 上官今安不吱声,就是不点头让叶随云和金戈军去西郊。 臣子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都没说什么,但似乎都明白了什么。 上官鸢压着气,又喊一声:“皇兄!” “不是,西郊出事,长公主这般着急做什么?” 却是唐玉儿开口了,她挑着眉毛,“长公主这是为了给叶督主做脸?还是说,长公主想显得自己心系百姓?如此殷勤。” “这般天灾之事,自是越快处理越好。”上官鸢实在不想和她吵架。 这也实在不是吵架的时候啊! 上官今安却还是一言不发,唐玉儿却是见上官鸢似乎气短,顿时得意起来,继续她之前说过的那番言论:“如今天灾已经发生,早一时晚一时又如何呢?” “就不用说直接丧命的人,便是那些受了伤的,也救不回来了啊。” “长公主此时装的这般着急,难道不是为了显得自己仁善?难道皇上多斟酌一二,就是不仁了么?” 唐玉儿得意洋洋说完这些话,殿中一时无声。 大臣们连眼神也不必互相交换,心中念头也是一样的。 叶随云撇开眼去,上官鸢却眯起眼睛。 她再次出声:“皇兄。” “贵妃说的也没错,若是在天灾中失去了手脚,救也救不回了。”上官今安竟这般说。 上官鸢闭了闭眼睛。 她身后,青禾应是在努力咬唇压抑着抽泣,但小小的泣音还是能被她听到。 早一时晚一时都无碍? 已经死了的、已经受伤的反正都活不过来? 上官鸢忍不住笑出声来。 唐玉儿好奇的看着她,上官鸢走近几步,笑着问她:“那贵妃早晚也是要死的,怎么不现在就去死呢?” “上官鸢!”上官今安一瞪眼,唐玉儿也皱眉道:“怎么,长公主被人戳破了心思,便要这般来诅咒我——” 话没说完,一声响亮的耳光便响在殿中! 上官鸢比唐玉儿高了半个头,此时她就那般居高临下的睨着对方,冷声开口:“救援早到一时,伤者活命的机会就多一分。” “或许有人正在挣扎求生,翘首以盼等着有人去救他们!” “啪”的又是一声,唐玉儿这次想起来尖叫了:“你干什么!” “别用你那点愚蠢的心思来揣度本宫!”上官鸢轻嗤,“本宫是受万民供奉的长公主,自然心系万民,这是我大盛皇室昌盛的基础!” “本宫也确实,忧心百姓,这不是惺惺作态,是本宫真心所向,像贵妃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怕是不会懂得。” 上官鸢看了眼脸颊涨红的唐玉儿,又转眸看向上官今安。 “而且不管救不救得下,也不管能救出多少人,地龙翻身这种事情,朝廷最应该尽快拿出态度来,安抚城中所有百姓!” 她启唇,话仿佛是说给唐玉儿听的,眼睛却始终看着上官今安。 “长公主所言极是,前朝都视地龙翻身为不祥之兆呢……” “是啊皇上,还是尽快派人去查看……” “安抚人心同样重要啊皇上……” “还有昨日臣上奏之事,皇上还是要尽快处置呀……” 众臣子见上官鸢这般敢直言,也都纷纷开口,一时间殿内糟杂。 唐玉儿却是白白挨了两巴掌,便是再如何羞愤生气,也不能在这种情况下跑过去再还上官鸢两巴掌。 这会儿,换上官今安压着气吩咐事情了。 金戈军既已整装待发,自然是要先去的,等道路通畅之后,户部的人还要去计算死亡人数和受灾的房屋等,再回来计算补偿。 事情办完,上官今安看着众臣露出满意之色,顿时更觉得憋屈。 再看到与叶随云站在一起,正在小声说着什么的上官鸢,他冷哼一声:“长公主对朕不敬,御前失仪,罚禁足一个月不得外出,以儆效尤!” 上官鸢有些茫然的回头,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却又觉得无奈且好笑。 她行了一礼,低头道:“是,谨遵圣旨。” 众臣这时也纷纷告退,人都走了,上官鸢也准备离开,却被唐玉儿叫住。 “你很得意吧,当众打了我的脸。”唐玉儿目光含恨看着上官鸢,她两个脸颊都红红的,指印甚至都还清晰。 上官今安一看便站起身来,怒道:“上官鸢!你掌掴皇嫂,实在无法无天!” “那便罚我禁足两个月好了。”上官鸢无所谓的耸耸肩。 上官今安咬牙笑起来:“好好好,朕没有别的法子治你了是吧?禁足两个月,朕还要罚你板子!” 这话说完,上官鸢还没怎么样,叶随云却下意识的往前走了一步。 上官鸢察觉到他的动作,回头低声道:“你先去忙,我无事的。” 叶随云微微蹙了下眉,但看上官鸢目光坚定,再看看上官今安,知道自己此时开口为上官鸢求情,只会让上官今安更生气。 他只能先告退,那边上官今安已经在喊:“胡云呢!来人!将长公主拉下去,杖责十五大板!” ------------ 第38章 第一次听说贵妃想嫁人的 叶随云脚步微顿,想着若上官今安今日非要一意孤行,他也不是不能忤逆皇上一次。 好在他还未走出殿门,就听到楚太后那中气十足的声音:“哀家不许!” 叶随云稍稍放心下来,在门口与楚太后行了礼,余光瞧见楚明之也跟在后面,便多少松了口气。 他出殿后,随便找了个小太监吩咐他去寻人,自己则继续等在殿门口。 殿中,上官今安压抑着怒气对楚太后说的:“母后!她实在被你惯的无法无天了些!” “皇上!鸢儿是因何事着急,难道要哀家与你仔细分辨么!” 上官今安一时顿住,无言可辩,唐玉儿却说道:“再如何,长公主也不该当众掌掴与我……” “贵妃,哀家还未问责你,你倒是敢先开口了!” 大约是牵扯到儿子的皇位,楚太后今日特别硬气。 她对唐玉儿道,“后妃有劝谏之责,皇上不理朝事,贵妃非但不劝着,还总留皇上在后宫,这是何意?!” “是朕非要……” “你给哀家闭嘴!!” 上官鸢抿唇,正巧看到站在角落的楚明之。 楚明之对她又挤眼睛又努嘴的,明显是之前与楚太后怂恿了不少的话。 她控制住表情没让自己笑出来,移开视线去看颓丧的上官今安和被训的明显不服气、却又无可奈何的唐玉儿。 楚太后最后一锤定音:“贵妃若不能劝着皇上好好的,那哀家只能责罚一二了。” “母后!”上官今安连忙唤道。 楚太后看了他一眼,表情变了几变,到底还是说道:“念在贵妃是初犯,此次便算了,日后不可再诱惑着皇上整日玩闹!” 唐玉儿还是很不服气的模样,没有吱声,还是上官今安连忙道:“是朕这几日有些忘形了,以后不会了。” 楚太后冷哼一声,扭头就走,见上官鸢还杵在那里便一眼瞪了过去:“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随哀家走!” 上官鸢悄悄看一眼上官今安,她皇兄如今都不愿意瞧她,却似乎也忘了刚刚的话。 她自不可能提醒,正想跟着楚太后走,却听唐玉儿不依不饶问道:“长公主的责罚呢?皇上可是忘了?” 众人一愣,唐玉儿继续说道:“长公主对皇上那般不尊重,难道不该罚吗?她还与叶督主私下勾结,谁知道要做什么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上官鸢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上官今安却道:“贵妃言之有理。” “有什么理!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过年了,皇上要让你妹妹禁足两个月?”楚太后瞪大眼睛,又不敢相信又愤怒,“就为了一个贵妃?” “她打了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我!还对皇上大呼小叫的,什么都要按照她的心意来吗?”唐玉儿不甘示弱的喊道。 上官鸢无所谓什么禁足,她只是蹙眉:“贵妃还是注意与太后说话的态度吧。” “人人平等,我为何要注意!”唐玉儿一昂下巴,仿佛很有道理。 这下却连上官今安都沉默了。 上官鸢又开始觉得烦躁,原本这事儿过去就过去了,禁足就禁足,她并不太在意这些。 但唐玉儿不依不饶,又这般严于待人宽以待已,实在是不知所谓! “所以,旁人、甚至本宫对皇上和贵妃就得毕恭毕敬,否则便要挨罚;而贵妃对本宫、对太后想如何便如何,只因人人平等是吗?” 上官鸢自己问完都觉得好笑,“自你以下阶级分明,自你以上人人平等,好好好,好的很啊。” 这话说的藏在角落悄悄偷看的楚明之险些笑出声来,再看唐玉儿,却是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张口结舌无法反驳。 半晌,才弱弱说道:“我、我才不是这样想的,什么阶级,这贵妃我都不想做的……” 上官鸢被逗的越发想笑:“是吗?既然如此不想,还住着长乐宫,享受着贵妃待遇什么做呢?” “实在是好笑,明明享受着阶级带来的一切快乐,贵妃却说着这不是你想要的……虚伪至极!” “我不是!”唐玉儿大喊一声,委屈的眼眶都红了,“是皇上答应我的,是皇上说给我一个贵妃的名分,好让我在宫中有个住的地方!” 上官今安也不悦的皱起眉来:“上官鸢!注意你的言辞!” “我倒是不知,这后宫位份,尤其是正二品的贵妃,竟是可这般随意许出去的!” 上官鸢说着,见上官今安还要开口,她眼珠一转,意有所指的开口说道,“贵妃还说自己不是虚荣之人,那既与周泰宁真心相许,为何不愿意直接嫁给他?还不是嫌弃他如今无官无职,不如做贵妃来的舒坦。” 眼看上官今安黑了脸色,上官鸢也是试探一下——毕竟看唐玉儿这意思,竟是将所谓“贵妃”只当成了一个名称,而不是将自己当成皇上的女人。 而令人意想不到的,唐玉儿毫无所觉,只努力顺着之前的思路反驳道:“我做贵妃不是为了什么荣华富贵,不过是应了皇上的邀请进宫住一段时间……” 便是由她提出的,上官鸢也没忍住惊讶,真是万万没想到唐玉儿竟完全不反驳周泰宁那些。 她下意识去看楚太后。 楚太后已经是目瞪口呆。 而不远处的楚明之,也是嘴巴张大的能塞下一个鸭蛋了。 上官今安再忍不住,怒声问道:“你不是说和周泰宁只是朋友?” 唐玉儿一愣,上官今安走近一步逼问:“你竟想过要嫁给他?” 刚冒出的心虚被压下,唐玉儿也不愿意了:“我想嫁给谁就嫁给谁,那是我的自由!” 上官鸢再和楚明之交换一个眼神。 好家伙,第一次听说贵妃要嫁人的…… 在两人的争论之中,上官鸢听出来,原是前几天上官今安和唐玉儿关系略有缓和,所以这三日才如胶似漆的总在一起。 上官鸢这是误打误撞,让两个刚缓和关系的人又吵了起来。 楚太后听的头疼,想制止却被上官鸢拉住。 多有意思啊! 要开口也不能是制止或者安抚,上官鸢大声喊道:“之前周泰宁是侍郎的时候,贵妃便与他做交心好友,如今人家没有官职了,你便爱答不理的,啧啧啧!” “我不是那样的人!只是他近来少进宫,我见不到他,也不方便联系啊!”唐玉儿急急辩白,却换来上官今安更难看的脸色。 ------------ 第39章 为了本宫,连皇命都敢违? 上官鸢看看唐玉儿,觉得这女人实在是蠢。 不过想一想,周泰宁亦是一样的蠢货…… 对了,那蠢货今日还跑到她府门口,说那些奇奇怪怪又不要脸的话。 上官鸢如今想起还恶心,忍不住又说了唐玉儿几句:“哎,就怕贵妃想嫁给周泰宁,也过不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一关!” “你行了啊!朕不再提罚你的事情,便真以为自己无事了?” 上官今安赶在唐玉儿开口之前大声斥责上官鸢,他也实在不想听什么唐玉儿要嫁给周泰宁的话了! 笑话,他的贵妃,还想嫁给别人?那他这皇上的脸还要不要了! 不顾楚太后的阻拦,上官今安暴跳如雷的命上官鸢禁足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还让她好好反思己过写下悔过书! 这算什么,上官鸢今日看戏满足,才不在意这些。 倒是楚太后很是生气,出了大明宫就训了上官鸢一场,嫌她非要将事情闹到众臣面前,实在不够沉稳。 上官鸢反问:“皇兄沉溺女色,不理政事,母后明知他也是错,却还要来训我吗?” “家事便悄悄处理好了,何必弄的众人皆知。”楚太后始终是这个意思,她还担心,“你皇兄若惹了群臣不满,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呢?” “再说了,你一个长公主,好好住在公主府里,饿不着冻不着的,管这般多的事情做什么呢?” “皇上不理政事,自有人去管他,你跳出来做什么呢?平白招你皇兄不喜。” “还有那叶随云,既你皇兄不喜他,你与他来往做什么?他一个太监,名声又不好,还带累了你。” 楚太后絮絮叨叨说了一堆,听的上官鸢头都大了。 好不容易到了慈宁宫,上官鸢原准备就这样离开的,楚太后却叫住了她:“都这个时候了,不在哀家这里用午膳?” 说着,她再看一眼楚明之,“明之也来。” 楚明之正垂头丧气呢,她才住进公主府,上官鸢便被禁足了。 估计今天就又得搬回楚家,继续面对秦家兄妹和傻子二哥,她想想就头疼。 慈宁宫的午膳很是丰富,饭后还上了一些精致的点心,其中一道栗子糕做的尤其好看。 楚明之吃的津津有味,上官鸢却是碰也不碰,楚太后瞧见,还要说她:“栗子正是应季的食物,多吃无妨。” “……母后,我自小吃了栗子便浑身起小红疙瘩的。”上官鸢无奈,每年她都要提醒一次,但楚太后从来不记。 楚太后轻啧一声:“你就是总不吃,不适应,多吃一点就好了。” 上官鸢面无表情的将那栗子糕推的更远了些。 前几年有一次,楚太后也是这般说的,还强迫上官鸢自己吃了半盘子。 ……要不是当时她还住在宫中,半夜能找来太医,恐怕早活不到今日了。 到现在,上官鸢是碰也不碰栗子,不管楚太后怎么说都不管。 楚太后却又生气起来:“昨儿本宫就尝着好吃,还专门叮嘱膳房去寻些新鲜的,想着你来了也能尝尝,你却一口不吃?” “……母后,儿臣实在吃不了这个,那次吃多了都感觉喘不上气……”上官鸢只能徒劳的解释。 每年都要解释一次,每年楚太后都不听,依旧觉得是她矫情。 今年也不例外,楚太后蹙眉道:“许是你自己想出来的难受呢?” 上官鸢无言以对。 但那栗子糕,她是如何都不肯碰的。 最后离开慈宁宫的时候,楚太后明显是很不乐意了的,上官鸢却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觉得心累非常。 楚明之蔫巴巴的,上了马车就问上官鸢:“表姐真要禁足啊?” 上官鸢略有些抱歉的看楚明之:“至少……这几日是出不去了。” 只能等着楚太后消了气,再来寻她时再说吧。 楚明之长长叹了口气:“那我只能回家了……” “其实你住在公主府也无所谓,我禁足,你又不必,每日想去哪里自己去就是了。”上官鸢这般说。 可惜楚明之才高兴了一下,到公主府的时候就发现大门口站了不少金戈军。 原本上官鸢还以为是叶随云在等她呢,走近才发现不是。 为首的金戈军对着上官鸢行了个礼:“传皇上口谕,特派遣两队侍卫到公主府门外加强巡逻。” 上官鸢无语了一下,这是真要将她看住啊! 楚明之能随意进出的梦想破灭,哭哭啼啼去收拾包裹。 这边上官鸢才进府中,叶随云便跟了过来。 他骑马速度着实够快,已经往桃园村附近跑了一趟,这会儿是来向上官鸢回禀受灾情况的。 “道路还未完全挖通,但已经能过人……有些地方房屋倒塌的厉害,只怕半个村子都的人都……不太好了。” 叶随云顿了一下,“青禾姑娘家中倒是还好,她托臣替她求一求公主,能不能在家中多住几日?” “让她先住着就行,你也瞧见了,本宫这里如今就是个大些的监牢。”上官鸢哼笑道。 正说着话,收拾好东西的楚明之过来了,眼泪汪汪的看着上官鸢:“表姐,那我回去啦。” “你回去后便待着你院子里,秦永芳要进你也不许就是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大舅母那里的事情你莫要管。”上官鸢叮嘱了几句。 楚明之答应了,又问:“那我能来找你玩吗表姐?” “那要问问叶督主了。”上官鸢含笑看向叶随云。 金戈军虽然是奉皇命看住公主府,但只要上官鸢不随便进进出出,旁人来寻她总还可以的吧。 见叶随云只笑着不说话,上官鸢道:“应是可以来的,坐牢还能被探监呢。” 一句话说的楚明之破涕为笑,又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楚明之才刚走,门卫来报,说胥凝琴来了。 “她能进来么?”上官鸢微微挑眉,看向叶随云。 叶随云无奈:“公主何必总这般问,便是公主真要外出,臣的人,还能拦您不成?” “本宫却是不知,叶督主这般好说话,为了本宫,连皇命都敢违啊?”上官鸢忽然走近几步,站在叶随云面前歪头看他。 她真的好想问问,叶随云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 第40章 奇怪的是有这份心 原还以为叶随云瞧着冷淡严厉,总该自持身份话少又难聊才对。 可解除了这段时间,上官鸢却意外发觉其实叶随云竟然是个……很热心的人。 甚至都能想在人前——不过想想他出身宦官,本就是伺候主子的,便也不觉得奇怪。 奇怪的是有这份心。 所以这会儿,她微微仰着脸,歪头看叶随云,见他不答还要催促一下:“叶督主?” 无人瞧见的长发遮掩下,叶督主耳根已经逐渐泛红。 他正在想着是顾左右而言他将此事暂时敷衍过去,还是继续沉默以对时,胥凝琴进来了。 她一来便急急行了礼:“长公主,草民听说了地龙翻身之事,筹了一些药材出来想献给朝廷。” “另外还有一章治疫情的方子,曾在南方使用过,效果还不错,想请太医院斟酌看是否有用。” 话说完,胥凝琴才看到叶随云。 她连忙又行了礼,那边上官鸢已经高兴拉住她:“当真?你筹集了药材?太好了,本宫正想呢!” 胥凝琴也笑起来:“草民还能哄骗公主不成?马车已经在府门口,方子在草民这里。” 她掏出一个册子,毫不犹豫就递给了上官鸢。 上官鸢也不假思索的接过来,同时应承:“你放心,本宫不白拿你东西,回头本宫与皇兄说一说,至少也要封你个乡君才好。” “草民倒是不介意那些,长公主已经帮了草民良多。”胥凝琴笑道。 上官鸢再看过来,叶随云马上点头:“臣这就安排人将药材运过去。” “本宫被禁足出不去,灾后疫情却刻不容缓,这药方你直接送去给刘院判,他知道该怎么做。”上官鸢说道。 叶随云微微一顿,还是接过,出去安排事情去了。 倒是胥凝琴吃了一惊:“公主被禁足了?可还好?” “无事,不过和皇兄吵了一架。”上官鸢轻哼,“他如今越发过分,本宫不屑和他计较。” 胥凝琴感觉听起来也没什么大事似的,探查帝踪亦是要命的事,便没多问。 看见她,上官鸢想起小春来,问及:“她可好了?” “已经无事了……她想当面谢谢长公主,但见不到公主,便给公主绣了一个双面屏风,还未做好。”胥凝琴有些不好意思,“草民原想等做好了再带来,郑重向公主道谢的。” 上官鸢来了兴趣:“双面绣么?这可不简单呀。” “是,草民那里的女工,也只有两三个会这项技艺的。小春很喜欢做绣活,也是这两年才刚练出来。”胥凝琴笑道。 上官鸢很喜欢这种自立自强的女孩子,她点点头:“等做好了,本宫亲自去取。” “小春还想谢谢叶督主……她婆家那边,全是叶督主的人去摆平的,还赔了不少银子,那一家才彻底放弃,不再来寻衅闹事。” 胥凝琴原本的意思是想问问上官鸢,叶随云到时候能不能一起去的,她还很是遗憾道,“原准备了些农家菜想宴请公主的。” “下次去吃。”上官鸢直接应下。 她关注的是,叶随云竟还自己出了银子,忍不住又追问了些细节,想着至少将这银子还给他才好。 看上官鸢沉吟的模样,胥凝琴笑道:“草民原以为叶督主是高不可攀、冷淡至极的那种,没想他这般心细。” “正是,本宫也没想到。”回想第一次拉住叶随云求助时,上官鸢自觉还鼓起了不小的勇气。 两人聊了一阵,见上官鸢露出些疲态,胥凝琴便告退离开。 午觉睡醒,上官鸢问了秋水,知道门口的金戈军还在守着,便不由烦躁起来。 她从前也不是每日都要出门,可不出门,和不能出门还是有区别的。 上官鸢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坐在桌前看书。 但那些经史子集治国之策此时读来格外乏味,她起身到书架旁,倒是拿起一本从前完全没碰过的书籍。 据说流传很广泛的戏本子《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上官鸢曾听说过,讲的应是一个爱情故事。 她从前不感兴趣,如今看到上官今安对唐玉儿的种种,又觉感情这个东西实在神奇,便想着寻来这本书读一读。 但越看,上官鸢越不理解。 “这张生,也是尚书之子,读书多年,临要春闺了,却宁愿为只见过一面、哦不,两面的女子放弃考试?” “这女子也是,说什么得官不得官无所谓,只求他考完便快回来娶自己?那他们靠什么生活呢?” “……也行吧,至少比唐玉儿那既要又要的强。” 合上书,上官鸢的眉头皱的像是打结了一般。 秋水看的好笑,忍不住问道:“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唐玉儿和周泰宁互相有情,冲破皇权桎梏和门第偏见在一起是个佳话。” “那皇兄为了她冷落三宫六院,拒绝定好的皇后人选,甚至连政事都疏忽了。” “这般难道不算深情,不算有情人?” 上官鸢躺在摇椅上晃了两下,更疑惑了,“难道要三个人一起终成眷属?” 秋水和秋露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 秋露年纪小一些,在上官鸢面前也更活泼:“都说这感情之事能叫人生死相许,反正奴婢是看不懂也不明白。” “或许应该试一试……”上官鸢摇晃着椅子,思索之后问道,“这京中美男子有哪些?” 两个宫女又嬉笑成一团。 站在门口的叶随云僵住敲门的手,不知是不是应该此时进去。 尤其,他又听到了自己被提起。 还是秋露说的:“叶督主便是有名的美男子了,公主瞧着如何?” ……叶随云觉得自己应该离开,如今这种行为,和偷听墙角又有什么区别? 可他又实在想知道,公主瞧着如何。 只这么一踌躇的时间,叶随云就听到殿中响起声音。 是上官鸢特有的脆生生的嗓音,带着些独属她的漫不经心:“看不出来如何,也就那样吧。” ------------ 第41章 京中有名美男子 叶随云脚步一顿,随后轻轻吸一口气,退后两步。 却也没听到上官鸢继续说道:“不过真的还挺好看的,那眼睛那鼻子,是比周泰宁瞧着顺眼。” “周大人也是京中有名的美男子呢。” 叶随云再次走近的时候,又听到这一句。 他心底顿时生出无限烦躁,却又听另一个宫女补充了一句:“卫将军也是美男子!” ……叶随云再不想听下去,抬手敲了敲门。 “臣叶随云,求见公主。” 上官鸢却是吓一跳。 任谁刚刚议论过的人忽然出现在门口,都会吓人的。 她下意识斥道:“守门太监死哪里去了,还要叶督主自己回禀?” “小夏子在廊下,是臣没让他挪动的,可是吓到公主了?”叶随云垂眸,语气淡淡。 上官鸢心虚,连忙应道:“怎会?本宫不过是在看书——” 说到这里,她终于想起刚刚在讨论什么,又拿起那本西厢记,与叶随云分辨道,“哈哈,说起这个有情人终成眷属……” 话没说完,小夏子忽然站在门口回禀道:“公主,卫将军求见。” 上官鸢噎了一下,马上怒道:“不见!” 她也不知道这羞怒从何而来,或许是因为刚刚秋露也提起卫傅明,或许是因为别的,她实在不知。 偏叶随云还要说一句:“卫将军也是有情人。” 上官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她略有些狼狈的坐起身来,轻咳一声:“情之一字,本宫实在不懂,也不屑于去懂。” 这话说的似乎她瞧不起人家一样,上官鸢又连忙找补,“主要还是本宫此时还无心嫁人,什么感情,无甚趣味。” 叶随云眼神微变,又闭了闭眼睛,没再多言。 上官鸢像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假,她拍了拍手中的书:“这崔莺莺,名门贵族,相貌美丽,又饱读诗书,为何会喜欢上一个只见过一面的男人?还为了他如此败坏规矩,与家族抗争……” “公主若觉得不妥,不看便是了,这些戏本子,也不过是给有这些需求的人编织一个美丽的梦罢了。”叶随云没什么感情的说道。 上官鸢又咳一声:“你说的是,是本宫无聊了……嗯,叶督主此来何事?” 叶随云声调平平的说起桃园村的事情,上官今安处理灾情后知后觉,但如今也算完善,至少百姓口口相传都在夸皇上的仁善。 上官鸢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点头示意她知道了。 既然上官今安和户部能将事情处理好,她也不必再费心此事,安心禁足的好。 只是看着叶随云那张今日莫名其妙有些难看的脸,上官鸢竟一时不敢开口赶他走。 殿中沉静下来,片刻后,叶随云拱手道:“臣告退。” 上官鸢顿时松了口气,让叶随云面色更难看几分,大步便离开了公主府。 走到门口时,叶随云目光一扫,所有金戈军都下意识站直了身体,表情也越发严肃。 “皇上命公主禁足,自不是谁都能进去的。”叶随云声音沉沉,蕴着自己都不明白的怒意。 几个跟在他身后的侍卫和太监都互相看了一眼,又连忙低下头去。 他走后,又略不懂的金戈军问道:“这意思是,谁也不许进了?” “你傻啊,是要问过公主的!”有人自作聪明道。 还是跟随叶随云最久的人说道:“如果是小郡主,或者那位胥老板应该可以放行,其余的……若是一些男子,随意进出公主府,只怕影响了公主的清誉吧。” 几个金戈军恍然大悟,再想起刚刚督主出来之前刚刚进去的卫将军,觉得或许就是因为这点,让公主不悦了。 却不知,不悦的实在是另有其人。 是夜,叶随云坐在廊下,手持酒壶,有一搭没一搭的喝着,片刻后忽然喊道:“长印。” 黑银瞬间出现在他身后,长印略有些好奇:“主子不开心?” “流光和流风在做什么。”叶随云这般问道。 长印一脑袋问号:“他们在做什么?主子问小的?” “对。”叶随云答道。 长印挠挠头,消失在原地,叶随云继续喝酒。 一刻钟后,黑影才重新回来,依旧满是不解疑惑:“他们……流光睡了,流风守在公主殿外。” “嗯。”叶随云点头,未再说什么。 长印又挠脑袋:“主子这是何意?” “无事便去跑圈。”叶随云才不会去解释这是何意。 毕竟,连他自己都没弄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只是迫切的,想知道那人的点点滴滴,哪怕从侧面,从旁人那里知晓也好。 也明知,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已经睡了,却还是要确认一下。 这般做是为了什么?他想要什么? 叶随云从未深想过。 偏偏,从前总是傻乎乎的长印却忽然灵光一回:“主子你不是想知道流光和流风在做什么,而是想知道长公主在做什么吧?” 叶随云举起酒壶的手臂一顿,片刻后,什么都没说,又饮下一口酒。 长印轻啧一声,忍不住蹲在他身边,苦口婆心劝道:“主子,那、那可是长公主啊……” “多嘴。”他会不知? 长印面目扭曲了片刻,最后一摸脸一咬牙:“主子如果要造反,小的愿意——” 酒壶糊在他脸上,叶随云起身,踩着一地月光回了屋。 人不大,话不少,想法更是多的很。 叶随云懒得和他多废话。 偏长印接了酒壶,还要跟进来:“那明早小的再去探查一番?看长公主是何时醒的?” “多事。” “……主子不想知道吗?” “不想,回去。” 长印真是要被这阴晴不定的男人气死了,翻了个白眼,丢下一句:“活该你单相思!”便又消失了身影。 刚在躺在床上的身影一顿,叶随云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 单相思? 他才不是。 他只是……有些控制不住的好奇罢了。 从前这些好奇还能控制住,如今却越发难堵。 像是这透进窗棂的月光,便是你用手去挡住,却还要从指缝间露出。 烦得很。 上官鸢才不知道他的心情,一觉睡的还算舒畅,醒来后只觉得心情都平复了许多,开始安心过她的禁足日子。 不过,她很快找到了新的乐趣。 ------------ 第42章 想体验一下感情的滋味 叶随云也是得了个新任务,脚不沾地忙了几日,恰地龙翻身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他又往桃园村去了一趟,正好将青禾接了回来。 有了正当理由进公主府,叶随云便是面上再沉着,脚步里也带了忍不住的雀跃。 到了府门口,得知这几日并无人来过公主府,叶随云还觉有些心疼,更怕上官鸢太过无聊。 不知不觉间,他走的更快,甚至连青禾都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但才进了公主府,隔着湖面,两人便不约而同的顿住了脚步。 湖心亭子里,两个男子正背对着他们站着。 这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这两人……都只穿了一条裤子! 而两人对面,是一身淡紫色常服的上官鸢! 青禾惊的失声喊了一句“公主!”,旁边叶随云已经铁青着脸,提气直接飞到木桥之上,飞速往亭子走去。 上官鸢听到青禾的叫声,微微倾身看过来,高兴喊道:“青禾!你回来了!” 才说完,就见到从天而降的叶随云站在她面前。 上官鸢才“咦”了一声,就听他气怒交加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他的质问自然不是对着上官鸢,只是冲那两个脱了上衣的暗卫怒斥道,“公主面前,成何体统!” “诶诶,叶督主,莫要训斥他们了,是本宫让的。”上官鸢连忙安抚道。 叶随云身体一僵,片刻才回身对着上官鸢行礼:“参见长公主,不知长公主这是何意。” 刚刚他也看清,流光和流风眼中几乎含泪,满脸都是被强迫的悲哀。 他实在搞不懂,上官鸢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那些名声,她真的不要了么? 既如此,为何不能考虑一下他—— 打断自己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叶随云压沉了眉眼,听上官鸢漫不经心道:“只是忽然发现流光和流风也是难得的美男子,想画一幅画罢了。” 画什么画还让人脱了衣服?! 叶随云没说话,只压沉了眉目回头看了流光和流风一眼,两人低头默默穿上了衣服,瞬间消失在亭子里。 上官鸢丢下画了一半的笔,轻啧一声,扭头让秋水先陪青禾去换衣服休息,让她不必着急过来伺候。 亭子里只剩下一个秋云,她也实在有眼色,小心的退到亭子边上。 “叶督主不至于这般小气吧,本宫不过是让你的人脱了件衣服——” “公主清誉要紧。”叶随云只这般说道。 上官鸢皱起眉头,没再说话,只起身走到一旁去看湖里的鱼。 叶随云抿唇,跟上去,低声说道:“让旁人看到总归不好,下次……下次公主在屋里再……再这般。” 上官鸢似笑非笑的展开眉头,斜睨他一眼:“本宫还以为,叶督主会谴责本宫这种行为。” “臣不敢。”叶随云低头。 上官鸢手指捻起鱼食抛下,同时问道:“叶督主这是刚从桃园村回来?” “是,正想与公主回禀,那边道路已经完全疏通,倒塌的房屋也都已经清理,开始重建……” 叶随云事无巨细的说着,上官鸢也听的认真,半晌才叹道:“这般,已算极好。” 知道她关心此事,叶随云才专门叮嘱人处理的仔细些。 有了她和他的关注,事情才能解决的这般利索,结果也足够令人满意。 “听说叶督主这几日很忙?”上官鸢又回头看他,微微上翘的眼尾带了好奇,却也蕴含万种风情。 叶随云喉结不自然的上下动了一下,别过眼去看着地上铺成花样的砖石,才能开口:“是……出京了一趟。” “本宫从前不知,叶督主竟这般繁忙。”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便没吱声。 上官鸢还在笑:“叶督主百忙之中,还记得维护本宫的名誉,本宫实在感动的很啊。” “公主……”叶随云明白了,这是还气刚刚只画了一半的画呢。 他无奈道,“流光和流风只是侍卫,也……也不方便陪公主做这种游戏。” “也是,叶督主所言有理。”上官鸢眼珠儿一转,笑起来,“叶督主来的也巧,本宫正想去寻几个人。” “但凭公主吩咐。” “嗯,去找几个书生,要相貌优越,太过瘦弱也不行,而且不能是明年要参加春闱的……” “……公主要做什么?”叶随云心中涌起不详的预感。 上官鸢轻轻“啊”了一声,纤长手指碾着鱼食:“本宫最近看那些戏本子,想体验一下所谓感天动地令人不顾一切的爱情,到底是什么感觉。” 叶随云手中猝然握紧:“长公主这是何意?” 上官鸢还没开口,就被叶随云连炮竹似的问题问的哑口无言。 他问,“公主这是准备随便找个学子下嫁?还是并未考虑过嫁娶之事,只是想玩弄一下旁人的感情?” “——这般说来,公主还挺好的,知道找明年不春闱的学子呢。” 他的阴阳怪气实在明显,上官鸢顿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本宫要做什么,还轮不到督主来教训!” “臣不敢,臣只是想说——” 闭上眼睛,叶随云略带了绝望和自厌的开口,“公主若想玩感情游戏,旁人总终不方便,不若,找臣。” 上官鸢的羞怒还在脸上,又被他这话惊了一下,顿时僵住,表情都不知道该怎么摆了。 “臣这张脸,或许,也不算丑,身量……不算纤薄,最重要的是。” 叶随云一字一句,却完全不敢去看上官鸢的表情,“臣……臣可令公主无后顾之忧。” 上官鸢露出沉吟之色。 叶随云悄悄看过去一眼,又连忙移开视线。 他知道此时不该提的,却忍不住说道:“卫将军……” “他不合适,本宫不想负了真心之人。”上官鸢沉吟道,“不过,或许等本宫明白了感情滋味,便能给他回应了。” 叶随云握紧的手背上青筋爆出,心痛难耐,又颇有种难堪至极的感觉。 但他无话可说。 一开始便生活在泥沼中的人,如何敢向月光直白开口说感情。 能骗得这一丝一毫,已是他的荣幸了。 但在上官鸢站到桌前,重新拿起画笔让他把上衣脱掉时,叶随云还是不知所措了。 ------------ 第43章 为何本宫不能? 略带些狼狈的逃出公主府时,叶随云在门口碰到了胥凝琴。 胥凝琴是来送小春的绣品,见到叶随云自然高兴。 原想将谢礼送上,可惜刚行了礼,叶随云便摆手匆忙离开了。 胥凝琴眨眨眼睛,进了公主府,却见上官鸢正含笑将一副画装进画桶中。 见她眉眼间都蕴着高兴,胥凝琴行礼后好奇问道:“公主这是做了一副满意的画卷?” “还算满意。”上官鸢这般答道。 其实更让她愉悦的是,没想到冷冰冰的叶督主竟也会害羞,也会露出尴尬却不得不为之的表情,有意思极了。 这幅画画完,叶随云连看也没多看便直接告退离开,上官鸢越想越觉得好笑。 但凡叶随云看一眼,便会发现那画上并无美男更无裸男,不过只是一池荷花罢了。 当然,上官鸢也不会告诉他就是了。 心情很好的往椅子上一坐,上官鸢早就看到胥凝琴身后两个侍卫抬着的东西:“双面屏风?这般大?” “是,正好放在这亭子里用。”尺寸是胥凝琴选的,她早就注意到,上官鸢喜欢在这湖心亭待着。 上官鸢微微颔首,那两人便将上面盖着的绸子掀开,一池荷花便印入眼帘。 “这绣工真是不错。”上官鸢赞赏道。 再翻过去,却是一行高飞的大雁。 湛蓝天空上,几朵白云,大雁舒展长长的翅羽,翱翔其中。 上官鸢忍不住起身走近:“这是……” “啊,公主……不喜欢这一面的风景?”胥凝琴有些紧张。 上官鸢微微摇头,又轻轻伸手抚摸。 “这是前几天小春躺着养伤,从窗口看到的风景。”胥凝琴解释道,“公主府的荷花她未曾见过,草民与她描述过她才能绣出,但这是她亲眼所见。” “她与草民说,长公主帮她解决了那男人,以后她就像高飞的雁,再无可桎梏。”胥凝琴笑道。 上官鸢手指轻轻拂过大雁的翎羽,轻声叹道:“是吗,她……不准备再嫁人了吗?” “是……叶督主二十两银子买了她的自由身,她说以后想跟着草民,想用自己的双手换取财富,草民已经答应了。”胥凝琴低声说道。 上官鸢眨了眨眼睛,又笑起:“本宫记得她还很年轻。” “是,还不到十七。”胥凝琴答道。 上官鸢轻轻应了一声,又去看胥凝琴:“你喜欢她,是因为你们有相似的经历吗?” 她说的,是被父母当做货物一般,用来给家中男丁换亲。 胥凝琴顿了一下,又笑着摇头:“是也不是……草民从前、嗯,很久之前,有个妹妹,若还活着,也就是小春这般年纪。” “草民心疼她所遭遇的一切,又喜她坚强。” “草民只是觉得,若小春经历过家人和婚姻的辛苦,还能站起来养活自己,已是足够坚强。” 顿了一下,胥凝琴看着那大雁,缓缓说道,“草民从前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个地方,那里的女子和男子一样,可以从小开始读书识字,和男子一样参加考试来获取更多的知识储备。” “待到成年后,也可如男子一般工作劳动,哪怕力气稍弱,亦可用自己所学所知换取报酬。” “那个地方治安也好,哪怕女子不成亲,也可自立户口,亦可独自居住。” “当一个女子能够养活自己,便不必依附男子而活,便不必非得要成亲。” 上官鸢却听的向往,忍不住追问:“那是什么书中所言之事?本宫也想看看。” “……草民也是偶然看到那本书,却忘记了书名,以后若遇到,便送来给长公主。” 不知为何,上官鸢觉得胥凝琴一瞬间有些低落一般。 收回抚摸大雁的手指,上官鸢却有了个想法:“若本宫想办一个只给女子读书的学堂……” 胥凝琴眸光一亮,却见上官鸢又蹙眉摇头。 “办学堂简单,哪怕不受束脩本宫也无妨,只是,女夫子难寻,更难留。” 上官鸢叹气。 连宫中伺候的宫女,到了一定年纪就要放出去归家成亲。 一个女夫子,也会成亲生子,生子之后更是完全囿于后院相夫教子,又如何再做夫子,再来育人? 若是要寻找不成亲、不生子、不必照顾家庭、又能断文识字的女子,实在有些难了。 胥凝琴自然也想到这些,忍不住跟着叹了口气。 随后,她的目光略过上官鸢身后的一架子书,忍不住感叹道:“公主是饱学之士。” “算不上,不过是父皇开恩,允本宫与皇兄们一起,在北雍读到结业。” 上官鸢笑着说完,又愣住了。 胥凝琴毫无所觉,还在笑叹:“听闻公主是先帝第一个公主,受尽宠爱,果然如此。公主所学所知,竟与男子无甚差别” “本宫……受尽宠爱,甚至是得父皇偏爱,但所得所有,连一个不受宠爱的皇子也不如。” 上官鸢却忽然这般说道。 胥凝琴也一愣。 “七皇弟因生母地位低下,年年不得见父皇一面。”上官鸢缓缓说着,“但他的读书,是不必父皇额外恩赐的,他的封地、仆役、侍卫,便是最普通的皇子,也比本宫这个最得宠的女儿多的多。” “母后常说,本宫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应也是最幸运的女儿。” “却也只是这般。” 胥凝琴看她呆呆的,怕她想不开:“公主……” “胥老板可以像男子一般走南闯北,自己做生意,做想做的厂子和店铺……” 上官鸢说着说着禁了声。 若她,也可像男子一般呢? 若她,也……是个皇子呢? 便是最不得宠的生母地位最底下的七皇子,在夺嫡之争时亦被大皇子视为对手,几十个侍卫将其牢牢看管在宫中。 只有她这个公主,丝毫不被人放在眼中,所以才能轻易逃出。 若她所学所知,与男子一样无二,那她为何,不能享有皇子可有的权利呢? 她为何,不能有,夺嫡的,资格呢? 上官鸢被自己的所思所想吓一大跳,连忙往后退了几步。 她在怕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但却是觉得心慌的厉害。 偏此时,胥凝琴低声问道:“公主可是想如那高飞的大雁一般,再不受约束?” ------------ 第44章 烧热了耳根 接下来,上官鸢听到了一个名叫“武媚娘”女子的一生。 她听的入了神,半晌才叹道:“本宫以前从未想过。” 她这般说,胥凝琴却有些惊心,忍不住劝道:“这些都是人们的杜撰,过去历史经历多少朝代,都无一女帝,可见这条路之艰辛。” 上官鸢眼波横来:“她武媚娘一个后妃都能称帝……” 倒显得像是胥凝琴看不起她了。 胥凝琴无奈笑道:“草民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太难走了些,草民担心公主。” “本宫明白你的意思。”上官鸢徐徐呼出一口气,笑道,“皇兄青春正盛,本宫也无旁的想法。” 胥凝琴低头应是,但两人都知晓,从今日下午开始,有什么东西,已经在这亭子中悄然变样。 这日之后,上官鸢读书多看了些往昔皇帝的记载,试图从中找到或许女子也可堪为帝的证明。 但都很模棱两可。 从未有规矩明明白白说着女子不可为帝,但哪怕有些皇帝膝下公主杰出,所选的依旧是太子而不是皇太女。 于是她不再看这些传记,反而开始读起政治类的书籍。 从前上官鸢对这些也算有兴趣,不过有次被楚太后看到,楚太后大惊失色,认为女子读这些无用且无趣,还会显得不够有女德,便不许她再看。 自那之后,上官鸢多读的不过是些子书诗经以及一些游记。 如今想来,何谓不够女德? 不过是怕女子读了这些,便知道更多,想的更多,心“野”了,便不够女德。 实在莫名其妙。 上官鸢的这些书都是托叶随云带进来的,也不知他从哪里寻来的,竟比她从前在宫中看到的藏书也不差。 时间已经到了冬月,眼看天气越发冷了,公主府的宫人们将湖心亭四面都挂上了厚厚的帘子,炭火也燃了几盆,却还是不如屋里暖和。 上官鸢也不僵持这些,她让人把书和那双面绣屏都搬到了花厅里,点了地龙,暖暖烘烘的依旧是每日作画看书。 “公主这禁足后,倒是过的越发舒坦了。”青禾替她研墨,忍不住笑着说道。 上官鸢轻哼:“本宫还要谢谢皇兄呢。” 确实还要感谢上官今安让她禁足,不然她还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学习机会。 青禾忍笑,忽听外面有小宫女兴奋的说着什么。 上官鸢好奇看过去,打开的半扇窗外,竟飘起了洋洋洒洒的雪花。 “下雪了。”上官鸢将手中的书放好,起身走到窗边,含着欣喜去接小小的雪花。 雪花落在她手心很快融化,有宫女小跑过来,笑嘻嘻回禀道:“公主,湖面结冰了!” “好。”上官鸢也高兴起来,“等到腊月里冰层厚一些,便可去滑冰了!” 话音才落,一道男声便含笑响起:“公主想滑冰,命宫人找块空地凝结一层便是了,还安全些。” “叶督主。”上官鸢点头。 这一个月来,叶随云来她公主府是越发勤,也越发随意了。 上官鸢并没说什么,反而表现出对叶随云越发依赖的样子。 叶随云看了眼站在窗口的她,又扫了青禾一眼,二话不说脱下自己的披风就往上官鸢身上盖去。 上官鸢微微避开一下,笑吟吟道:“本宫这屋里可不冷,倒是叶督主,还站在雪中便脱衣,小心着凉。” 她将“脱衣”两个字咬的格外重,让叶随云不由想起那日在湖心亭中她给他画的那副画。 那画据说还被她放在了寝殿,实在是让叶随云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长睫颤抖片刻,手中披风不知该怎么处理,犹豫一下,他快步走近花厅,将披风随手递给身后的小太监。 见上官鸢又坐回去看书,叶随云也没打扰她,先到炭盆边将手烤热,又凑过去瞧了眼她手中的书。 继而,他自然而然的接替了青禾磨墨的工作。 上官鸢眼风扫过那握着墨条的手,原只是漫不经心看一眼。 但督主这手实在极品,骨节分明,纤长白皙,如那暖玉一般,又与那墨条黑白对比的极是强烈。 好看极了。 上官鸢还没察觉到自己目光不对,叶随云已经烧热了耳根。 青禾很是懂事的去门口守着了。 不知为何,这一个月以来他们公主和叶督主之间的气氛总是怪怪的。 这让青禾有些担心,便叶督主相貌再俊美,他、他始终是个太监啊…… 不过大概也是因此,哪怕叶督主在公主府出入自由,旁人也只嬉笑着议论几句,并没人真的认为公主和太监会真的如何。 屋里,叶随云轻咳一声,实在承受不住,只能提醒道:“公主。” “嗯。”上官鸢随口应着,手却没继续翻书,反而像是有自主意识一般摸上了叶随云的手……中的墨条。 叶随云下意识松开,墨条未倒便被上官鸢接住。 她轻啧一声,捻了捻墨条,又丢开。 指腹染上了些许黑色,她并未在意,才要继续去翻书,却被某人轻轻捏住了手指。 “嗯?”上官鸢微微挑眉,叶随云却不肯看她,只掏出一块素帕,一点一点帮她擦净了被墨条染脏的手。 才要收回,却被上官鸢反手一握,抓住了他的食指。 温软的掌心握住他的食指,她的手原来竟这般小,宽度也不过与他的食指一般。 叶随云的睫毛突然就胡乱眨了起来,如振翅的蝴蝶,凌乱却极美。 上官鸢看的有趣,用力拉了拉他的食指,迫使叶随云弯腰凑近自己。 叶随云略有些不知所措的俯身,下一刻,却眼睁睁看着一只白皙的手朝着自己伸来。 耳根的红已经要蔓延到脖颈,叶随云暗自镇定,努力强迫自己没有躲闪。 纤细的手指轻轻伸出,似乎要点上他的眼睛。 叶随云依旧垂着眸,不闪不避,感觉到睫毛上的一触即离。 就……这样? 再目送那只手远离,叶随云心中划过淡淡的失望,却也不知道这失望是从何而来。 “哎呀,卫将军,您怎么又闯进来了?”青禾的声音在门口想起。 正握着手指的两人齐齐扭头,下意识往门口看去。 却见卫傅明一身灰色劲装,手里还提着一根不知什么动物的腿,正兴致勃勃的要走进来。 上官鸢马上喝道:“站那里!不许把血滴在本宫的毛皮上!” 而同时,卫傅明脸色一变,瞪大眼睛喊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叶随云!你敢欺辱公主?!” ------------ 第45章 谁合心意 叶随云面上一派冷凝,刚刚的羞涩和慌乱已经完全不见。 他缓缓站起身,质问道:“公主府,如今不许外人随意进出。” “那又如何?本将军来也不是第一次了!”卫傅明轻哼一声,又看上官鸢,“公主不愿意见臣吗?” 上官鸢只觉头疼:“你某要再往前走了,那块白狐狸皮本宫喜欢的很,你若滴上血便再不许进公主府来!” 卫傅明瞧着还有些委屈:“冬日里难得猎到一头鹿,臣专门割了最细嫩的鹿腿来送给公主……” “送去膳房就是了。”叶随云说着,同时感受到上官鸢松开了他的手指。 原本的温热渐渐远去,叶随云僵硬的弯了弯食指,心中也跟着冷了下来。 很显然,卫傅明也注意到这一幕。 他有些不乐意,但叶随云到底也只是个太监,与之计较这些实在有些欺人。 他干脆不理叶随云,只对上官鸢道:“这鹿血还是热的,公主可以喝一碗,喝完身上暖融融的,可舒服了!” 上官鸢黑着脸重审:“拿走!” 随着她未落的话音,叶随云直接吩咐道:“子雨,将鹿腿拿去膳房。” “……我与公主说事,叶督主怎总要插嘴?若我没记错,这里是公主府,不是督主府吧?!”卫傅明实在看不惯这太监。 叶随云低头看看上官鸢,心中沉吟些许,抬头说道:“公主愿意本督来做这公主府的主。” 一句话说的有些绕口,卫傅明愣了一下才听明白。 这是挑衅! 他马上分析得出这么一个结论,二话不说,抡着鹿腿就跳了起来,抬手便要来抓叶随云的肩膀。 上官鸢眼睛瞪大:“卫傅明!本宫的狐狸皮!” 叶随云四下一看,抬脚勾过一个用作装饰的五彩碟抓在手中,然后一跃挡住卫傅明的来势,又将碟子一伸,恰好接住滴下来的鹿血。 上官鸢气死了:“给本宫出去打!” 卫傅明不管不顾抡着鹿腿还要继续,却被叶随云一勾一抛,直接将鹿腿和碟子一起丢给子雨,然后伸手抓住卫傅明的胳膊,几步跳到花厅之外。 上官鸢忙起身去看她那铺在摇椅下面的狐狸皮,见上面洁白如新才松了口气。 继而又咬牙切齿:“金戈军怎么回事!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都被卫傅明闯了进来!” “卫将军的身手在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青禾小声说道。 她又想起近来听说的传闻,纠结了一下,但看上官鸢提起卫傅明便要跳脚的模样,到底还是说道,“公主,奴婢听说,卫将军才回来这段时间,已经有两个通房了……” “他有十个通房,也不能把滴血的鹿腿往本宫花厅里拿!”上官鸢怒道。 但说完,她才反应过来青禾的意思。 冷哼一声,上官鸢道:“便是他身边一个女人也没有,本宫也不要嫁给他!太过粗鲁了!” 青禾也是看出这一点,才敢说起此事的。 她默默把门口滴的鹿血擦干净,再看一眼外面,卫将军和叶督主都已经快打到湖心亭了。 雪花纷纷中,只看那一黑一灰的影子挥洒自如,还算好看。 上官鸢便已经端了杯热茶倚在窗前,看着那两人的比斗了。 权当是助兴节目吧。 助兴节目最终以卫将军砸开薄冰落入湖中结束。 叶随云袍角一收,站在湖心亭的廊下,相比较在水中挣扎的卫傅明,实在算是玉树临风了。 上官鸢却只觉得头痛:“刚结冰就被砸开了,这……哎,快让人准备一身卫将军能穿的衣服和炭盆去侧殿,莫要在本宫这里着了凉。” 秋水应声而去,上官鸢感觉才一个恍惚,叶随云便又“飞”到了花厅门口廊下。 “督主好身手!”上官鸢赞道,又忍不住问,“这般飞来飞去的本领,本宫能不能学?” “练武太苦,公主不必吃这份苦。”叶随云却说道,“臣会安排好人保护长公主。” 上官鸢也知道这是要从小练起,更是要日日练习的。 她也就是看的眼馋,问上一句,还得了叶随云这般承诺,便觉得也算值。 卫傅明很快换了衣服过来,而巧的是,因为上官鸢这里的男子除了太监便是侍卫,上官鸢原准备给他一身侍卫衣服的。 但之前叶随云放在这里几套新衣,算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宫人不知怎么回事,拿了一身叶随云的衣服…… 卫傅明也未多想,穿好出来站在叶随云身边才觉得不对。 他比叶随云矮一点,也更壮一点,便将原本俊逸非凡的黑衣……撑的有点鼓,还有些拖沓在地上。 不必旁人说,卫傅明便有些站不住了。 他原还想留下蹭顿饭,但如今只能快些告退离开的好。 “那请卫将军下次再来的时候,莫要打伤臣的人了。”叶随云不咸不淡开口。 卫傅明还想说什么,上官鸢却也道:“卫将军暂时也莫要再来了,本宫到底还在禁足呢。” “那他怎么总来?”卫傅明想忍着不问,却没忍住。 上官鸢没说话,叶随云回答了他:“皇上口谕,命臣带领金戈军守住公主府。” ……卫傅明无话可说。 他手下的兵还都驻扎在京城之外,如今他在京中,就是光杆司令一条。 等碍眼的人走了,叶随云才想起一事:“公主,蔺师要回京了。” “蔺师回来了!”上官鸢果然很是惊喜! 叶随云眸中闪过笑意:“是,说是赶在腊月之前,就能进京。” “太好了,蔺师这外出讲学,也有……三年了吧?”上官鸢笑道,“本宫也许久未听他讲书了,真是怀念啊。” “蔺师曾说公主是他最得意的门生,想来,也是惦念公主的。” 上官鸢忍不住笑起来:“那是从前,如今蔺师不知教了多少学生,肯定遇到比本宫更得他心意的。” 话说完,上官鸢却又想起之前在湖心亭中,与胥凝琴说起的事情。 ------------ 第46章 怎会这么多的奇思妙想 上官鸢自小与皇子们一起在北雍开蒙读书,当时蔺师便已经是很有名的大儒。 她比旁人更能坐得住,习字也好,蔺师自小便喜欢她,到了结业之前,更是直接当众承认:“皇家诸子,唯长公主乃吾之最喜。” 也有人说,蔺师这是明哲保身,不站队夺嫡,说一个公主最好,总比偏心某个皇子的好。 上官鸢也并不在意这些,她与蔺师关系极好,此时能再见当然是喜事。 不过想到蔺师回京大约还会考较她的学问,上官鸢这之后读书又更加勤勉了些。 连青禾都打趣她,比要应春闱的学子也差不了多少了。 时间临近腊月,这日又下起雪来。 “胥老板来了?是有什么急事,这般大的雪过来。” 上官鸢放下手中的笔,有些好奇的看向门口。 胥凝琴穿的厚墩墩的,一步一挪的走在风雪中。 她怀中还抱着一个小箱子,慢吞吞走到花厅门口才舒了口气。 上官鸢看的好笑:“什么宝贝?劳你这般抱着。” “是今年厂子的账册。”胥凝琴如今和她也熟稔起来,站在门口行了礼,又脱下披风,抱着箱子走了进来。 上官鸢笑道:“看来赚了不少,让我们胥老板这般高兴啊。” “是不错。”胥凝琴也不谦虚,“这里面还有给公主的分成。” “哦?那本宫可以过个好年了。”上官鸢笑着让青禾接过。 她收拾了书纸笔墨,让小箱子摆在眼前,打开一看,先是一本厚厚的账册,然后是一摞的银票。 不必细看,只看那上的数额便惊了一下。 “百两的银票,二十张?”上官鸢不敢置信。 她身为长公主,一年的俸禄银子也不过才一千两。 当然,她还有米面布等等东西,但就这银子数量来看,实在惊人。 胥凝琴还在烤手,笑道:“今年剿丝厂开的晚了些,明年应会更多。” 上官鸢微微蹙眉,她愿意和胥凝琴拿分成,但也不喜对方会巴结自己。 打开那账册,上官鸢却是又惊了一下。 “这是什么?这条条框框的?”上官鸢手指点着那些问道。 将每月的隔开,收入,支出,结余,清清楚楚。 最后加起来的总和,确实不错,若按之前他们说好的分成,那上官鸢这两千两也真的没多拿。 再翻开里面,则是每个月的细账,依旧一列列分的清清楚楚。 “这是表格,草民觉得还挺好用。”将身上烤热乎的胥凝琴走过来,指着账本上的每一行每一列跟上官鸢解释。 上官鸢听的新奇,抽出一张宣纸,找了根细毛笔画了一下,又尝试着列了列。 “表格用途还挺多的,平时草民读书也会用其做记录。” 胥凝琴只这般一说,上官鸢何其聪明,马上明白应该怎么记录。 她越想越觉得这实在是个好东西,将胥凝琴那账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又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笑着看向胥凝琴:“有时候,本宫简直觉得你是从另外一个世界来的。” 胥凝琴眼神一变,却听上官鸢继续说道:“怎会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做事情却又如此妥帖。” “若朝中有你这般良臣,我大盛岂不可以再上一层楼!”上官鸢吸了口气,并未多注意胥凝琴的表情。 胥凝琴平复了下心情,才低低说道:“长公主时刻心系大盛,草民拜服。” “本宫是大盛长公主,自要为大盛考虑。”上官鸢低头继续描画着不同样式的表格,心中想着在政事上这东西有什么用法。 看上官鸢这般,胥凝琴咬了咬唇,在藏拙和表现之间犹豫了几息,到底还是放弃了。 她只想要安安稳稳的生活,便是攀附上长公主,也不过是求在这京城有人庇佑罢了。 这日下午雪便停了,上官鸢还在花厅研究那表格,楚太后忽然到访。 她这桌上的书也来不及收拾,措不及防只能起身应对楚太后:“母后,你、你怎么过来了啊。” 楚太后眼睛一扫,见上官鸢正在读的全是什么《通鉴纲目》《群书治要》,顿时脸就是一拉。 上官鸢强笑道:“母后怎么啦?” “你皇兄让你禁足,静思己过,你便是这般静思的?”楚太后很是不悦的开口,“哀家今日还想着来将你的悔过书带去给你皇兄看看,好让你腊八能进宫来,你倒是一点不担心啊。” “儿臣想着在府中无事,多读些书嘛。”上官鸢软声撒娇,手悄悄伸过去,想将那几本书翻过来盖住封面。 楚太后默不作声的看着她。 上官鸢微微蹙了下眉,干脆不装了,继续埋头去画那表格,想将进来的读书心得总结一下。 楚太后走过去,将她条条框框的也看不明白,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却换了个话题:“你之前去过楚府,瞧着那秦晓和怎么样?” “秦晓和?谁?”上官鸢头也不抬的问道。 楚太后一噎,到底还是解释道:“就是……秦永芳的兄长,你见过的,学问很不错。” 上官鸢这次抬头了:“有些印象……他才是个举人吧?学问如何就不错了?” “举人明年参加春闱便可能是状元,自古便有状元做驸马的美事,鸢儿觉得呢?”楚太后尽量温柔的问道。 上官鸢整个人都懵掉了。 她手中的毛笔“啪”的一下掉在桌面上,不敢置信的追问:“谁?什么驸马?” “今日你舅母进宫拜见哀家,说起宝存……那孩子实心眼,非得要娶秦家姑娘,便也罢了。不过那秦晓和却是不错,进退有度,哀家瞧着心喜……” “是他自己提出的,还是大舅母说的?”上官鸢直接问道。 楚太后面上略有些讪讪之色:“是、是……哎呀,反正就你现在这名声,实在难寻驸马,秦晓和已经算是不错……” 上官鸢简直要被气笑了:“他秦家是什么破落门户,秦晓和又算个什么东西?我为什么要下嫁给他,好给他那不检点的妹妹做脸,让秦家女风风光光嫁入楚家?” 她一听就知道她那好舅母打的什么主意! “哎呀,那秦家,原也是地方望族,近些年是人丁凋零,但底蕴还在嘛。”楚太后略有些尴尬的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上官鸢简直忍不住翻白眼,直接拒绝:“不行,便是他真有那运气被点了状元,也不行!” ------------ 第47章 讲个笑话,本宫想称帝 这楚家大舅母实在打的一手好主意! 但凡上官鸢这边点了头,为了成就公主下嫁新科状元的美名,上官今安很大可能会点那秦晓和为状元! 到时候秦永芳作为状元之妹,又是长公主的小姑子,便可风风光光嫁入楚家。 这般算下来,谁的面子都顾到了,除了她上官鸢的。 简直莫名其妙! 瞬间,上官鸢想到胥凝琴和小春的经历。 同样是被送出去换亲,至少胥凝琴和小春还是给自己的亲兄弟换媳妇儿,她上官鸢,却是要去给个二表哥换媳妇? 她,一品长公主,竟也会被人算计至此? 越想越生气,上官鸢霍然起身,看着楚太后问道:“大舅母到底是何心思,母后难道看不出吗?” “若我不愿,是不是她要将楚宝存与秦永芳无法成亲的原因赖在我身上?!” “那哪儿能啊……”楚太后讪讪说道,眼光一扫,看到上官鸢在读的书,轻咳一声,“你那个,翻年你就十八了,亲事不成名声也不好,还看那些无用的书,到底是想做什么哦!” “我怎么名声不好了?”上官鸢感觉实在莫名其妙! 而且,“十八还未成亲,难道是触犯了什么律法不成?” “整日与那太监厮混在一处,旁人都说你要学温阳公主……” 楚太后说起来还有些不满,“你总让他随意进你公主府做什么?” 上官鸢不解:“我这公主府中伺候的太监有几十个,母后身边的赖公公难道不也是太监?” “……这般口舌计较,更不讨喜!”楚太后气急败坏。 上官鸢见她说不过自己便开始不讲道理,无奈叹了口气,又强调道:“什么秦晓和,我不可能嫁的,让大舅母死了这条心吧。” “这个你也不嫁那个你也不嫁,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太后气急,走过去将她桌上几本书都扫到地上,“这些是该你皇兄和小六看的书,你天天看这些,给脑袋都看坏了!” 上官鸢看着那几本书,并未马上去捡,但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冷到极致。 楚太后怒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哀家说的不对吗?你是女子,读这些有什么用,能帮你定下亲事还是能帮你生下儿子?” 看上官鸢还不吱声,她更生气:“女子以柔顺为美,偏你——” “为什么要给女子这么多限制?”上官鸢低声问道。 楚太后一下没听清:“什么?” “为什么要给女子施加这般多的限制?”上官鸢抬起头上,对上楚太后的目光,一字一句说的极为清楚,“为什么我就不能读皇兄该读的书?为什么我十八岁就必须要嫁人?为什么要生儿子?为什么要柔顺?” “你……自古就是这般!” “自古就是这般,这般就是对的吗?” “那你待要如何?你要不嫁人,不生子,一辈子做个孤寡老女人吗!” “那又如何?”上官鸢提高声音,“一辈子不成亲又待如何?” “好好好,你现在越发野了,哀家竟是不知你何时走了这般弯路……”楚太后气的四下看着,劈手拿过一旁的鸡毛掸子,直接打在上官鸢身上。 上官鸢疼的抖一下,却更加挺直了脊梁,咬牙间正好看到那双面绣屏。 大雁都如此畅快,那鹰击长空,该是何等自由和豪迈。 青禾几个不妨这对母女说着说着竟吵起来,还要动手,连忙都跪在地上,苦求楚太后消消气。 楚太后气呼呼的撑着腰:“是哀家想生气吗?你们听听她刚刚说的,那叫什么话?” “一辈子不成亲,那不纯粹是惹人耻笑吗?”楚太后高声喊道。 上官鸢缓缓移动眼珠去看楚太后,启唇说的却是:“皇兄已经二十又二都没娶妻,却无人敢嗤笑他。” “他是男子!他是皇上!你算——” “若我为帝,也无人敢取笑与我。” 轻描淡写的,上官鸢却吐出这么一句。 她原以为自己说出这般野心时会激动,会昂扬,会心潮澎湃。 但都没有。 似乎这只是一句很平常的话,普普通通就能被她说出。 却已经足够震惊楚太后和一屋子的宫人。 楚太后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官鸢,半晌才喃喃:“疯了,你一定是疯了,怎会有这样的念头……你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 说完,她竟仿似不敢多留,扭身便离开了花厅。 上官鸢依旧站着。 她后背被楚太后狠狠抽了一下,此时犹在隐隐作痛;桌面和地上也都一片凌乱,跪了一地的宫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但此时,此刻。 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妄念。 是不甘,是野心,是或许曾经想过却从不敢深思的念头,是从来没想过可以付诸于口的话语。 她想掌权。 想走到那至高之处,做那人上之人。 为何不能。 为何不能?! 上官鸢轻轻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并不如何浓烈,甚至声音都不大,但响在此时,落在宫人耳中却仿佛炸雷一般。 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匍匐在地,只恐今日之后连小命都要丢了。 “起来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今日之事,若漏出去一个字……” 上官鸢一边说着,一边弯腰去捡地上的书籍。 后背会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其实她并不如何怕今日这话传出去,被人知晓了大约也只会当个笑话,无人觉得她真的会造反或者能成真。 长公主要称帝?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只上官鸢知晓,今日这话,不是无缘无故的脱口而出,亦不是一个终结。 相反,这是一个开始,是她的……以后。 含笑将书籍重新放好,上官鸢抬眸,见所有宫人还是跪在地上。 她笑道:“你们怕什么?本宫说个笑话而已,不好笑吗?” “好、好笑,哈哈,哈哈哈……”青禾作为她最亲近的大宫女,连忙跟着笑道。 花厅响起一阵尴尬的笑声,上官鸢满意点头。 就是这般,以后她就想要这样。 让人笑便都给她笑,让人闭嘴便都给她闭嘴,如此便好。 殊不知楚太后一路回到宫中,还是越想越不对劲。 她坐都坐不住,怎么想都觉得上官鸢要走这弯路。 “不行!”楚太后起身,匆忙到了大明宫,让人将上官今安找来。 开头第一句话,她直接说道:“以后任何政事,都不许你妹妹插手!” ------------ 第48章 不许她再碰政事! 上官今安最近和唐玉儿感情不太顺利,原就不怎么耐烦。 听到楚太后这般说话,他蹙眉想了想:“鸢儿不是还在禁足中?朕瞧她乖觉的很,竟一次也未出去。” 楚太后瞪着眼睛,想说上官鸢是没出去过,但在府里也没干好事。 但想起上官鸢那令她心惊的话,楚太后到底是什么都没说,只怕引起儿女之间的矛盾。 她深深吸一口气:“翻过年你妹妹便十八岁了,还未有婚约,这岂不是令人看笑话?” 提起上官鸢的婚事,上官今安不由想起周泰宁,继而又想到唐玉儿说过的种种话,心中郁郁越发不想吱声。 而楚太后已经准备快刀斩乱麻,也与上官今安说起秦晓和的事情,想着不行干脆定下来得了。 上官今安听的头疼:“母后莫要操心这些了吧,秦家是个什么家族……朕听说卫将军似是对鸢儿有意,且再等等看吧。” “卫将军?卫傅明?”楚太后一下子高兴起来,“当真?他与你妹妹?卫将军那可是少年英才啊!哎呀,这很好啊!” “似是听说了一耳朵。”上官今安也是为了让楚太后赶紧闭嘴,“母后去仔细打探一下?” “好,哀家这便去问问……对了,哀家听说你之前还让她进大明宫给你整理折子,以后可不能了!” 楚太后又殷殷叮嘱,“记住没?不管是鸢儿,还是后妃,都莫要随意来大明宫了,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上官今安并不如何放在心上,左耳听右耳出的只敷衍点头。 只目光扫过堆了一御案的折子时,他却心中一动,真切怀念起有上官鸢给收拾折子的那段时间来。 随手翻了一个,是恭贺新年,再翻一个,也是差不多,拍马屁祝大盛风调雨顺的。 见他开始看折子,楚太后连忙噤声,不敢多打扰,很快就离开了。 而更快的是上官今安的放弃。 临近年尾,折子多到一天不看就要堆满桌子,偏多数还都是这般无营养的东西,看一眼都是浪费他的时间。 之前他带唐玉儿来试过,妄图让玉儿帮他整理折子。 但唐玉儿实在也没什么耐心,看折子又慢的很,一本他都批完了她还没看完,只能不了了之。 手指在桌面上轻敲,上官今安左右犹豫,还是叫了个人出来问道:“长公主近来在做什么?” “读书,画画,与叶随云和那女商人来往。”黑影跪在地上,恭敬回答。 上官今安轻啧一声,真是想不通上官鸢为何非要与叶随云搅和在一起。 至于什么女商人,并不在上官今安的眼中。 不过上官鸢这般乖巧,也不往宫中来求情,上官今安愿意相信她已有改过之心。 斟酌之后,上官今安终于下了决定。 只是楚太后到底刚说过,上官鸢也在禁足,不方便进宫,便只能让折子出宫了。 但胡云还有些担心:“皇上,将折子送到公主府的话……是否有些不安全?” “奴才听说,因是金戈军守门,叶随云都是想进便进的,去公主府如同回家一般……” “这些折子,公主看得,那叶随云如何能看得……” 上官今安又沉吟片刻,但看一眼那堆叠如山的折子,再想想唐玉儿最近的小脾气,他无奈叹了口气:“那便你去吧,守着长公主,将折子整理完,你与折子一起回来。” 胡云俯身,眼中闪烁着不知名光芒:“是,奴才谨遵圣意,定看顾好这些奏折。” 上官鸢此时还不知自己又将有能接触到政事的机会,她正在作画。 画了一池残荷。 枯死的荷叶在雪中,却莫名有一种肃杀之感。 上官鸢下笔时心情很平静,青禾却在一旁看的眼皮直跳,忍不住小声喊了一声“公主”。 “嗯?怎么了?”上官鸢并未抬头,手在画画,心中却在想着其他事情。 青禾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余光瞥见殿外走过的一队侍卫,忽然想起:“公主可知,叶督主便是腊月初一的生辰?” “嗯?”上官鸢毛笔一顿,“本宫还真不知。” 她又似笑非笑斜眼去看青禾,“最近明之不在,你倒是小道消息颇多。” 青禾有些尴尬的笑:“这不是大家都不出门,聚在一起聊天的时间多了起来……” 上官鸢驭下并不过于严苛,发银子也痛快的很,公主府的众人也都是跟久了的老人,暂时都还忠心。 只聊聊天而已,上官鸢并不太在意,只要别将府里的事随意往外说就好。 她放下笔,让青禾等墨迹干了再将画收起。 而关于叶随云的生辰么,上官鸢自觉如今他们也算是朋友,这几个月来叶随云也照顾公主府良多。 她倒是想给他准备点什么,却也不知准备什么好。 思来想去,上官鸢询问了和叶随云最相似的人群——公主府的主管大太监李群。 李群被公主问及生辰最想收到什么礼物时还有些诚惶诚恐,思索半晌才挤出一句:“公主赏赐什么都是极好的。” 问了也白问,上官鸢也不是能在这种事情上多费心神的人,稍稍思索之后,她决定还是寻个贵重些的做礼物好了。 值钱一些,总不会错。 “公主,白梅红梅都开了,今年可还要做些脂粉?”秋水兴致勃勃的问道。 上官鸢收回思绪,扬起笑意:“自是要做的。” 她喜梅花的清香,冬日又多无事,便每年都要自己做一些红白脂粉,上妆甚好用。 以珍珠粉为主,用梅花汁子染色调香,便是最简单的脂粉,上官鸢也不喜太过浓烈的颜色,便也不必再用朱砂。 正做的热火朝天时,叶随云来了。 他像是才从哪里赶回来,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见到上官鸢却先松了口气,随后才小心的问道:“公主心情可好?” “好的很,你闻闻。”上官鸢真是心情极好。 她抬手送到叶随云鼻子下面,满手花香就这般措不及防被他吸入。 梅花被诗人赞颂为清雅为高烈,但太过浓重时依旧泛着甜。 正如他此时如小鹿乱撞的心,甜蜜混乱。 “对了,听说有的太监会涂脂粉,你需要吗?”上官鸢却又这般问道。 一句话像是一盆冰水,瞬间将他心中雀跃的小鹿给冻死了。 他喃喃:“多谢公主美意,臣……不需要。” ------------ 第49章 哪怕夜半,也要马上来回禀本宫 上官鸢没太注意到叶随云的情绪。 她和几个宫女一起,将红白梅花汁子与珍珠粉调和好,还要等天气晴朗时再晒的干干的才好取用。 洗净手后,上官鸢依旧能闻到梅花的香味,心情便一直很好。 “臣听闻西郊金华山上有一片梅林,想来此时应也花开,公主在府中呆了许久,可愿出去走走?”叶随云低声问道。 上官鸢回头看他,却是有些奇怪的问道:“你今日去了金华山?” “正好路过。”叶随云顿了一下,还是说道,“原计划蔺师是今日到了,臣去接他,却不想没等到人。” 上官鸢果然紧张起来:“怎么回事?” “臣已经派人沿路去寻了,或许是最近总下雪,耽误了行程也未可知。”叶随云安抚她道。 “应该是。”上官鸢知道自己着急也无用,她难道还能比侍卫们跑的快么? 但只要一想,蔺师那般年纪,冒着风雪赶路,又怎能不担心。 “等有了消息,臣第一时间回禀公主。”叶随云这般承诺道。 上官鸢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与他强调:“不管是什么时候,哪怕夜半,也要马上来回禀本宫。” “是。”叶随云低头应道。 上官鸢原也在想着蔺师的事情,说好腊月之前到,眼看冬月就要过去却迟迟未至,只是想着还有两日,或许就到了,谁知竟是有约定时间。 “公主,胡公公过来了。”有小太监来报。 上官鸢正烦躁,直接道:“不见。” “哎哟,公主还是见见奴才吧,奴才可是奉了皇上之命,特来给公主送东西的呀。” 胡云的声音已经响在门外。 上官鸢很是不耐烦,但任何人任何事情,奉了皇命,那不管她愿不愿,确实是要先做的。 她只能起身:“不知皇兄要送什么,还劳烦胡公公。” “不敢不敢,能为公主做事是奴才的荣幸。”胡云实在是个做太监的好料子,在主子面前那腰就没直起来过。 相比较,叶随云便怎么瞧都不像个太监了。 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上官鸢看着被三个太监抬进来的大箱子,很是惊讶:“这是什么?” “公主请借一步说话。”胡云弯腰笑道。 上官鸢便凑近了些,结果那箱子一打开,她就瞪大了眼睛。 全是……折子? 回过神来后,上官鸢有些为难的扭头看了看叶随云。 叶随云垂眸抱拳:“臣还有事,便先告退了。” “好,说好的事情你莫要忘了。”上官鸢犹不放心的叮嘱了一句。 叶随云又称一声“是”,便站起身,大步离开。 他身姿仪态实在好看的紧,单单从后背看,亦是宽肩窄腰。 大约因为今日出京了一趟,他还穿着玄甲,便更能勒出身段来。 上官鸢不由多看了几眼,又略慌忙的收回目光,轻咳一声。 “公主,也请几位姐姐暂避吧。”胡云笑道。 上官鸢抬眼,正巧看到他笑出满脸褶子的脸,在回答之前忍不住又去瞧了眼叶随云的背影。 不得不承认,这太监和太监的差距,有时候比人和动物的差距都大啊。 人都出去了,胡云才说道:“皇上最近政务繁忙,又正巧赶在年前,奏折实在太多,有些处理不过来。” “皇上说,看公主这一个多月在府中闭门不出,应是在认真反思,便又想起从前公主帮着整理奏折的好来。” “以后每日,奴才都会带人将奏折送来,等长公主整理好再抬回去。” 说着,胡云苦笑起来,“只盼着公主什么时候能与皇上好好说说,愿意进宫就最好了。” 上官鸢忍不住扶额。 这也,太麻烦了。 而且不安全。 她犹豫之后,还是说道:“那还是本宫到大明宫吧。” “临近过年,人多眼杂,大臣们也来来往往的,皇上的意思是,另外劈了一处宫殿,已经收拾妥当,奏折便先送到那里给公主过目。”胡云低头说着。 上官鸢并没想太多,点头答应下来,抬手拿起一本折子看着看着便皱起了眉头。 再看落款,竟已是三日前的。 她闭了闭眼睛,此时再计较已经无用。 不过她多少也有些失望,上官今安便不能做一代明君,但凡他不那么沉溺女色,也是可以做好一个帝王的。 上次地龙翻身的事件闹的那般难看,他竟都没张张记性? 还是说,好了一段时间又故态复萌了? 上官鸢蹙着眉,耐着性子将一大箱子奏折挨个翻了一遍,又按从前的分类,将其整理成三摞。 一切做好后,外面天色已经彻底黑透。 上官鸢累到不想说话,对胡云摆摆手,让他将奏折抬走。 “那公主明日还是按照老时间进宫?”胡云小心的问道。 上官鸢点头,让青禾多准备些热水。 她寝殿一侧当时建了个小型汤泉池,只是平时觉得麻烦,很少用到。 但今日实在够精彩,也足够累,她想泡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坐在温泉池中的时候,上官鸢忽然想到胥凝琴用的表格。 正好今晚看的一些年终总结的折子中,不少官员用词赘述,明明一个表格就能说清楚的事情,却要写几十页的折子。 别说上官今安不愿意看,就算是上官鸢这般愿意做事的,都很嫌弃。 “若是能将表格都推广出去,让所有人都用这般的东西来写奏折……” 上官鸢想的有些泡不住,恨不得马上拿笔来写一写,看什么类型的奏折可以用到表格。 她扬声喊了青禾,让对方去准备炭笔和宣纸。 青禾站在门口应了一声,应是没自己去,只吩咐了旁人。 不过她还有些担心:“公主?水还够热吗?莫要着凉了。” “还可以。”上官鸢想了想,“再热些也好。” 青禾应了一声,之后站在门口的影子似乎踌躇了一下,但还是离开了,上官鸢知道青禾是去准备热水了。 她闭眼靠在池边,忽然听到门口有脚步声,猜测是之前去拿笔纸的回来了。 着急要用,上官鸢直接扬声喊道:“进来!” 正要敲门通病的叶随云手指一顿,却听上官鸢继续说道:“不知道本宫着急吗?还不快些!” 她怎么知道是他来了? 怀着这样的疑惑,叶随云也没多想,只当上官鸢真的着急知道蔺师的情况,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 第50章 吓坏他了 一进门,叶随云便有些懵了。 水汽缭绕,混合着莫名的香味,还有水声流动。 他不安又仓皇的一抬眸,瓷白肌肤就这般撞入视线。 半截肩膀露在水面上,纤细的胳膊正撩起水来随意的泼洒着。 乌发松松绾了个髻盘在脑后,几缕不听话的发丝荡了下来,被水打湿黏在身上,却更显得黑白分明,诱惑非常。 慌乱中,踏雪无痕的叶督主竟一步便撞歪了衣裳架子。 “咣当”一声,他又连忙去扶,也没扶住,被那白色寝衣糊了一脸,继而更加不知所措。 上官鸢还等着人搬小几拿纸笔过来了,半晌却只听到乒铃乓啷的声音,便不耐回头蹙眉去看。 ……然后便见到高大的男子一身玄衣,脑袋上却蒙着白色的布,正手忙脚乱的在那里拽着,似乎还想往上盖。 因是男子,上官鸢下意识往水中藏了藏身子,之后再看到叶随云蒙着的脑袋,她尝试挥了挥手,确定对方应该是什么都看不到。 她又默了一下,才试探的问来人身份:“叶督主?” “臣……冒昧,臣……臣这便离开……离开了……”叶随云尽量让自己声音不太颤抖。 上官鸢愣了一下,还是第一次听到叶随云说话这般乱七八糟。 她有些不解:“叶督主来找本宫,难道不是有事吗?” 叶随云扯了半天也没将上官鸢的寝衣扯下来,反而被那独属于她身上的味道熏的头脑发懵。 听到上官鸢的问询,他下意识答道:“是……是,蔺师半路遇雪,喜那山景,要在威县住上几日,所以晚了。” “臣怕公主担心,特来回禀……”他双手惶然藏在身后,紧紧相握,避免颤抖。 “那便好。”上官鸢松了口气,又为自己刚刚的羞涩感到好笑。 叶随云是个太监啊。 虽然上官鸢近身伺候的不习惯用太监,但自小所知所觉和宫中规矩,太监在她这里,都不算男人。 便是宫妃洗浴时叫太监伺候,也是寻常吧。 她这正好等的焦心,转身趴在池子边上问叶随云:“督主可知表格?” “臣……不知。”叶随云听到水声,脑海中勾勒出上官鸢转身的画面,顿时连忙闭上眼睛。 反正已经在上官鸢面前没了面子,这寝衣不拿下来……也是正好。 便是去了寝衣,他这般紧闭双眼,实在丢脸的紧。 上官鸢却有些纳闷的看他:“你为什么顶一块白布?” 叶随云只觉得喘息都是火热的,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能沉默。 原也不是真心问个答案,上官鸢如今得了蔺师的消息,又放下个心事,更觉疲累,便叹道:“青禾怎么还未回来,本宫都泡的要睡着了。” 叶随云心中才划过不详的预感,就听上官鸢道:“劳烦叶督主,帮本宫把那沐巾拿来。” 这还是她觉得不熟,没让叶随云帮忙擦身。 叶随云沉默的站在原地,在上官鸢又问一次后才无奈答道:“臣……来时不小心,撞歪了公主放衣裳的架子,沐巾……大约是弄脏了。” 上官鸢一顿,有些不解:“啊?” 愣了一下后,她眯眼细看,总算察觉几分不对,“你头上顶着的,不会是本宫的寝衣吧?” 叶随云继续沉默。 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还有一双脚,还可以拔腿跑掉。 只傻乎乎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寝衣笼罩住的呼吸滚烫又透着丝丝暧昧。 却在下一瞬,“哗啦”水声响起,如炸雷般响在他耳边! 叶随云惊的完全不敢置信:“公主?” “你在怕?”上官鸢却觉得有趣。 毕竟他手抖的厉害,偏又整个人僵硬的站着,像是被吓到了。 上官鸢不明白:“你在外面看到了什么?还是在……怕本宫?” 叶随云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感觉到来自上官鸢的温度,就在他面前。 带着水汽,触手可及。 叶随云绝望的闭上眼睛。 出门前新换的衣服有些修身,他……不知道自己的窘况会不会被上官鸢发现。 好在上官鸢并未低头,只饶有兴趣的围着他转圈:“你在怕什么?总不能是怕本宫洗澡?” 恰看到他握紧的拳轻轻一颤,上官鸢挑眉“咦?”了一声。 还真是怕她洗澡? 难道太监虽然不能算男人,却也还是个男人? 思及此,上官鸢倒是又想起之前自己的疑惑了。 她站定在叶随云面前,觉得看不到他的脸有些奇怪,干脆抬手掀开衣服。 最后一层遮挡被掀开,叶随云猛的倒吸一口冷气,眼睛闭的紧紧的还不够,双手都抬起捂住眼睛。 上官鸢:“……本宫披上衣服了。” 叶随云依旧不肯松开。 上官鸢纳罕,终于将疑问问出口:“叶督主,本宫自小听说太监不算男子,可太监为什么不算男子?” 叶随云浑身一颤,不易察觉的微微弯了腰,却始终不发一言。 上官鸢继续说道:“而且本宫瞧着叶督主形容,与旁的男子无异,却与胡云他们又似有不同……” “臣……”叶随云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她的话,嗓音暗哑,但一个字之后却又说不出别的。 他怎么说? 怎么和上官鸢解释太监与普通男子的不同,又怎么解释自己和其他太监的不同? 只是叶随云也没想到,上官鸢竟这般……单纯,什么都不懂一般。 心底泛起隐秘的甜味,直冲舌尖,他忍不住想看看她。 只眼睛从指缝间悄悄一望,便看见上官鸢虽披了件外裳,但颈下一片雪白却是毫无遮掩! 他不该看的。 但他的视线却不由自主的追着几滴滚落的水珠下落,最后没进白色衣襟…… 叶随云喉结滚动,胡乱别开眼睛,余光又瞧见上官鸢忽然抱臂抬手。 她一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而眼睛下撇,也不知在看什么! 叶随云惊的一口气呛在喉间,猛的就咳嗽起来。 上官鸢被他吓一跳,竟还要伸手来扶他! 她一动,衣襟敞开更大,叶随云吓得连忙摆手后退,又背过身去猛咳。 “你怎么了?”上官鸢跟着转了一圈依旧站在他眼前,叶随云才看到她还系了一条宽大的沐巾在身上。 但那腰带却是未系!不管是外裳还是沐巾总感觉马上就要掉落…… 他再后退,又咳的说不出话,慌的胡乱摇晃着手,却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再看上官鸢伸出手,似乎要来抓他衣襟,叶随云更惊,退的更快! “别……” 上官鸢瞪大眼睛,话还没说完,就见叶随云果然跌进了浴池里。 溅起的水花又呼啦啦砸在他的脸上,叶随云似乎有些懵,单手捂住眼睛,却还在咳,从头到脚都被打湿的,瞧着又可怜又好笑。 “公主!”青禾还未进门就听到男子咳嗽的声音,惊的连忙推门。 再瞧见上官鸢只随意披了的衣服后,青禾又惊呼一声:“公主莫要着凉了!都怪奴婢,去寻热水太久了!” “这沐巾也是脏的,本宫还想再泡个澡呢。” 上官鸢说着,低头看狼狈坐在浴池中的男子,“如何,叶督主,要与本宫共浴吗?” ------------ 第51章 叶随云实在可怜 “哗啦!” “嘭!” “咣当!” “轰隆……” 上官鸢:…… 半晌,青禾弱弱开口:“公主,这、这窗户被叶督主撞出个大洞,有、有点冷吧?” 是很冷。 上官鸢抓紧外裳点点头:“明日让他给本宫修好。” 至于沐浴,算了,浴室都破了个洞,还怎么洗啊! 但上官鸢并未生气,只觉得莫名其妙。 回到寝殿,她坐在床上,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将长久来的疑惑搞清楚。 让人将守门的小太监叫进来,上官鸢直接问道:“为什么说太监就不是男人了?” 小太监面上一囧,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青禾。 却见青禾也正认真又疑惑的看着他,这名叫小圆子的太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匆忙告罪后找来了自己师父,公主府的大太监何镜。 何镜也被问的哭笑不得。 他从前是楚太后跟前的老人儿了,上官鸢出宫时被分了出来。但因为公主贴身伺候不用太监,他如今在公主府与管家无疑。 他无奈道:“此事,奴才实在难以解释,明儿奴才去求求太后,给公主请个嬷嬷来府上吧。” 上官鸢眉头一皱,想起上一世成亲之前楚太后送来的嬷嬷。 那位姓李的嬷嬷话比楚太后还要密还要碎,上官鸢感觉自己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只要李嬷嬷一开口,她就会走神,最后什么婚前教导,一句也没听明白。 倒是被这么一提醒,上官鸢想起成亲前楚太后和李嬷嬷讳莫如深的一起塞给她的一本书了。 叫什么……春.宫.图? 她摸着下巴,眼神闪烁,准备想法子寻来看看,看到底有什么神秘的。 上一世嫁的不情不愿,婚后也没什么已嫁做人妇感觉,上官鸢并未在这方面开窍,便什么都没去了解。 这一次,倒是被叶随云完全不同的反应搞的有些好奇了。 她想了又想,再问何镜:“何公公从前伺候在母后身旁,可服侍她沐浴过?” 话还没说完,就见何镜吓的慌忙跪在地上:“这……奴才万万不敢,万万不敢。” 上官鸢一顿,继而一晒,又和青禾交换了一个尴尬的眼神。 看来今晚是她的错,误会叶随云了。 也难怪将他吓成那般模样。 疑惑暂时得不到解答,上官鸢也没太过计较,只想着明日不行与叶随云道个歉算了。 至于窗户,便不必他来赔了吧。 再说叶随云。 他也实在可怜,带着一身水湿漉漉回到自己府邸的时候简直狼狈的要命。 快腊月的天气,水几乎要凝结成冰,便是他体魄再好也感觉到了寒冷。 坐在浴桶后,身上的微冰一化,却又莫名其妙带了几分熟悉的香味,让叶随云不由自主的想起刚刚的种种。 …… 他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一手撑在浴桶,低头叹了口气。 那是……长公主啊…… 她怎么能,怎么能……就那样站在他面前啊…… 而他又怎么能……记住…… …… 主子洗澡,长印便在外头守着,只看时间也不短了,他刚想问问叶随云要不要加些热水,却听里面“哗啦”一声。 长印惊讶的开门去看,见叶随云已经穿好了寝衣,只脸上被热水熏出一片绯红。 而那浴桶却莫名其妙的倒了,水洒了一地,别的也瞧不出什么。 长印关心问道:“主子没事吧?” “本督能有什么事。”叶随云格外冷淡,声音里还带着不能被外人察觉的自我厌弃。 他冷声道:“这个浴桶脏了,丢掉吧。” 长印不解,但看叶随云也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能挠头应下。 这一晚,叶随云翻来覆去总也睡不着,临近天亮时才眯了一会,却又被梦中情景惊醒,至此再无睡衣。 但上官鸢休息的还不错。 在经历了那么复杂的一天之后,上官鸢难得睡了个懒觉。 再醒来时,回忆昨日,她还有些恍惚。 她似乎在楚太后面前,不小心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 而因为说了那些话,她整个人昨天都处于一种莫名的亢奋中,下午还批了折子,晚上……似乎算是她欺负了叶随云? 唔,倒是第一次见叶督主被吓成那般模样。 上官鸢心情颇好的起床,换好衣服用完早膳,便继续做她的表格去了。 叶随云一夜未睡好,起的却早,只脸色实在难看的紧。 天寒地冻的,他也不必进宫,无事可做便坐在屋里喝茶。 不过喝一会儿,便忍不住叫长印出来,问问流光流风在做什么。 跑了三次公主府后长印也要崩溃了:“小的瞧着公主也在喝茶,主子既然这般,为何不去寻公主一起喝茶?” 也省得来回溜着他玩了啊! 叶随云此时哪里敢见上官鸢!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年前都不要再见上官鸢了,最好让上官鸢将昨晚的事情忘的干干净净才好! 但有人来报,说上午胡云才与荣瑞郡王接触过,而下午上官鸢便跟胡云进宫了时,叶随云再坐不住了。 “胡云带公主到了一个偏僻的殿宇?”叶随云面如寒冰,对来回禀的暗卫一颔首,“带路。” ------------ 第52章 偏僻殿宇 荣瑞郡王是老牌世家了,家中子弟都不太争气,给个国公爵位一降再降,如今只剩个郡王。 不过也正因为是老牌世家,姻亲关系复杂,所以虽然爵位不显,在京中却也算有几分面子。 上官鸢因北城那块地与荣瑞郡王闹的有些不愉快,那人也不是个大方的,之前几次想找公主府的麻烦都被叶随云拦下了。 这次,怎么和胡兴勾连上了呢。 胡兴是自小伺候在上官今安身边的,如今做了大明宫的首领太监,便有几分想成为皇城第一人。 可惜之前叶随云在宫内经营许久,他是从底层爬上去的,认识的人自然比胡兴多一些。 很正常的,胡兴看叶随云便越发不顺眼起来。 叶随云早就知晓这些,但是他如今多在宫外行走,而且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也无意与胡兴争夺什么。 若胡兴有那本事将宫中众人全都收拢,那便随他。 若没有,难道还要自己双手奉上不成? 大步进了宫闱,叶随云得知上官今安午膳后便去了后宫,应是一时半会不出来了。 “但胡兴似另有要务,在宫门口迎了长公主后便引着长公主到了格外偏僻的一个宫殿。” “而且不知为何,长公主今日进宫,走的竟然是宫人才走的角门……” 一个小太监跟在叶随云身后,小声说着。 叶随云皱紧了眉头。 上官鸢从前进宫走的都是走正门丹凤门的,她身为一品长公主,哪里需要偷偷摸摸似的走个角门? 而且她一直在禁足中,公主府待的好好的,也未听说她要进宫啊? 此事实在透露着不寻常,哪怕叶随云心中偶尔划过一道疑问,怀疑会不会又是胡兴针对他的一次陷阱,却也没再深思。 或许他心中还盼着胡兴是来针对他的,这般的话,上官鸢至少无事。 就怕那荣瑞郡王无法无天,要因那块地对上官鸢做些什么…… 自然两人阶级差了许多,但这深宫内院藏了多少腌臜,上官鸢又是个女子,便是无伤大雅的事情叶随云也不愿意发生在她身上…… 一边胡思乱想着,叶随云一边找到了上官鸢所在的宫殿。 确实偏僻,单看外面便是许久无人居住的了。 叶随云实在不知胡兴是怎么把上官鸢骗到这里来的。 他在门口站了片刻,问过人,确定胡兴已经离开,里面只上官鸢和她带来的宫人后,才蹙着眉走了进去。 院子里无人。 廊下无人。 这无名宫宇很是萧索,只正殿里燃着一点烛光。 叶随云担心有人对上官鸢做些不好的事情,并未让人陪同进来。 他自己走到正殿门口,稍稍犹豫,拱手道:“臣叶随云,求见公主。” 无人回应。 叶随云皱起了眉。 因着皇族暗卫的存在,流光和流风并未跟着上官鸢进宫。 但上官鸢身边的青禾等宫女,应是在的啊。 他又唤了一声:“长公主?” 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叶随云谨慎的并未立刻进去,反而退出来又确认了一遍:“长公主果真在里面?” “奴才向督主发誓,若没亲眼看着长公主进去,便天打雷劈,吃饭被噎死,喝水被呛死……” “……本督的意思是,长公主会不会已经离开了?”叶随云不得不打断小太监的誓言。 小太监犹豫了一下,跑到一个隐蔽的转角叫了另外一个小太监出来。 两人嘀咕片刻,一起来到叶随云身边,确定了上官鸢进去之后就没出来过。 那躲在转角处的小太监还有些怯怯的:“奴才反正没见长公主从正门出来……” 越说越吓人了。 叶随云重新进去,再次在殿门口询问了一次,没得到回应后终于还是进去了。 * 上官鸢进宫,自是为了看折子的。 不说给折子分类这事儿她并不厌烦,了解政事也是她喜欢,且目前需要的。 单说她自己做了一个表格,将政事分成了几类,想着今日若是折子不算太多的话,可以把正经折子再详细分一分类别。 青禾是识字的,也能帮着她。 也因为要避着楚太后和旁的大臣,上官鸢只带了青禾与秋水进宫,一个帮忙写字,一个照顾茶点。 皇宫是她自小长大的地方,再偏僻的殿宇她也不是没探索过,更没什么好怕的。 选定这一处还是因为,这边离慈宁宫最远,大概率不会遇到楚太后。 进来的时候,上官鸢还夸了胡兴一句:“胡公公有心了,殿中收拾的甚是干净。” 桌椅整齐,也是她惯用的木料,其余用品也都是按她的习惯摆放。 几个炭盆应是早就被点燃,这会儿烧的屋里热融融的,一点儿寒意也无。 胡兴还有些赧然:“长公主谬赞,是奴才回禀过皇上后,皇上特意着人从以前的凤阳殿收拾出来的。” 凤阳殿是从前上官鸢住的地方,后来自己出宫开府,也并未将东西都带走。 只是如今不方便去住了,那儿要住的,往后应该是上官今安的公主。 打发走胡兴,上官鸢完全沉浸到奏折和表格带来的快乐中。 她还准备往臣子中推广一下表格的用法,最好所有的奏折都按统一格式写就奏来才好。 * 两人都不知道,那前殿的灯火是专门为叶随云准备的。 此时的上官鸢正在后殿忙的不可开交,而叶随云才小心翼翼推开前殿的门。 前殿倒也干净,只是空旷无人,只点了一盏烛火,还有一个香炉正袅袅冒着香气。 叶随云下意识便掩住了口鼻,随后又皱起了眉。 这里,不像是有人来过的样子。 上官鸢不在这里? 可看那小太监信誓旦旦的样子,应该并没有说谎。 这宫宇也不大,叶随云也想到了侧殿和后殿。 但他之前下意识以为,以上官鸢的性格应该会选择前殿的,如今确定没人,自然尽早离开的好。 炉中不知点的什么香料,便是叶随云反应够快,也闻到些香的刺鼻的味道。 出了殿门,他思索片刻,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来,倒了一粒紫红色的药丸在手心,仰头吞下。 这是他之前碰到一位大夫特制的解毒丸,能减轻市面上大部分的毒,只是不能彻底解毒。 又停留了片刻后,叶随云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异常,才往侧殿寻去。 * 大明宫,刚回来的上官今安蹙眉,再次询问道:“果真将那折子送错了?” “可不是么,都怪奴才,也没盯着小乐子收拾,刚刚奴才回来给皇上整理御案才发现不见了。”胡兴一脸愁容,“哎呀,只盼着长公主还未看到那折子……” “走。”上官今安皱紧了眉,直接便往上官鸢所在的地方而去。 ------------ 第53章 抬手就能抱她入怀 这无名宫殿还是第一次这般热闹。 后殿纸张翻动的声响,窃窃私语声,甚至连落笔的声音都能听见。 找到后殿的叶随云松了口气,抱臂站在窗口看着殿中的三人,不由露出些笑意来。 之前上官鸢在大明宫整理奏折的时候,叶随云自然也是知道的。 这会儿看一眼,他便明白,能吸引上官鸢进宫的果然还是奏折。 只是不知她为何选这般偏僻的地方。 想了想,叶随云觉得还是不要打扰她的好,只是刚要走,恰被走过来的秋水看到了。 秋水惊讶的喊了一声“叶督主”,殿中其余两人也都抬起头来。 冬日的窗户都蒙了厚厚的窗户纸,但这殿中许久无人居住怕有腐败味道,这扇窗户半开着,偶有寒风进来,也并不能吹到上官鸢身边。 既然被看到了,叶随云便走门进去,弯腰行礼:“长公主。” 这么一弯腰,叶随云便眼尖的瞧见距离上官鸢最近的火盆中,放着几个圆形的珠子样的东西。 他心中下意识的一惊,二话不说冲过去将那火盆踹翻了。 上官鸢和两个宫女都吓一跳:“叶督主这是做什么?” “公主可有感觉那里不适?”叶随云问道。 上官鸢摇头,又蹙眉。 那火盆离她太近,被叶随云这般莽撞的一踢,那火苗险些窜到桌角。 她倒是会跑,但这一桌子的奏折,还有她刚写好的表格若了染了火星可怎么办啊! 也是上官鸢对叶随云还不算太熟,若长印或者长和在这里,便已经能察觉出叶随云有些失控了。 平时的他,不会这般鲁莽。 但此时殿中几人都没反应过来,叶随云蹲下细看了那小珠子,潜意识觉得不妥。 可此时,他已经没办法去思考应该怎么处理了,只呆呆看了那珠子片刻,终于察觉出自己身上有些许异常。 他缓缓的低头看了一眼,又抬头去看上官鸢。 上官鸢正半掩着口鼻,蹙眉看着他。 叶随云思维已经有些慢了,只轻声又问道:“公主可无恙?” “本宫一切都好,叶督主,这是什么?”上官鸢看着那珠子,也觉得不对劲。 宫中的银丝碳她烧过许多,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胡兴……竟敢暗害本宫。”上官鸢恨声说道。 便是胡兴说这殿中一切都是上官今安命人安排的,但真有什么不妥,上官鸢也只能怨在胡兴身上。 叶随云慢吞吞的用自己的刀鞘戳了一下那圆形珠子,结果发现那玩意竟然是已经燃尽的状态,一戳就变成了粉末的样子。 他微微蹙了蹙眉,没再继续动剩下的几个珠子。 只是才站起身,他就踉跄了一下,伸手撑住面前的桌子才勉力站好。 “叶督主?怎么了?”上官鸢终于察觉到他状态不太对劲,连忙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叶随云扶着桌子,晃晃脑袋,又晃晃脑袋。 眼前的一切开始出现重影,他皱紧眉,忍着小.腹处的异常感觉,抬手往自己怀里摸。 那解毒药丸,他得再吃一颗。 便是思维再迟缓,此时叶随云也意识到自己还是中招了。 上官鸢蹙眉走过来:“你怎么了?要拿什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那小珠子不对劲?你……中毒了?” “公主无恙就好。”叶随云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能忍,但舍不得上官鸢忍一点。 上官鸢眉头紧皱,见他在怀里摸来摸去的,有些着急的再上前一步:“你要找什么?本宫帮你找。” “白色……瓷瓶……”叶随云只觉得一把火逐渐从身体里烧了起来,他话音颤抖,却又在极力克制,“紫红色,药丸……” 上官鸢也不客气,上前一手扯着叶随云的领子,另一只手便探进他衣中内袋去寻。 馨香味道袭在鼻尖,叶随云浑身不可抑制的紧绷起来。 他想起昨晚看到的一切——不,他不能想,现在什么都不能想。 但人就是这般,有时候越不想去记起什么,脑海中的画面却越清晰。 女子白皙的肌肤,哑黑的乌发,仰着脸看他…… 水汽氤氲,香气扑鼻…… 他只需要稍稍伸手,便能将她环在怀中。 那是他,毕生所求,却也知毕生都不可得的妄想。 急急吐出几口气,叶随云狼狈的别开脸去,唯一庆幸的就是今日进宫着急,穿的常服很是宽松,应该不会被看出异常。 ……但上官鸢在摸/他。 叶随云简直要死了,他颤声道:“公主……你……” “没有什么小瓷瓶啊?!”上官鸢很是着急,“你来好热啊!是哪里不妥?” 叶随云绝望的闭上眼。 被这么一说,他更热了。 “哎,你有袖袋吗?”上官鸢倒是又想起来,拉起叶随云的手就往他袖子里探去。 叶随云手背青筋臌胀,想回握上官鸢,又硬生生忍住。 他努力将自己当成一根不会动的木头,任由上官鸢上下其手,来回探索。 但人总归不是木头。 人也不是总能控制住自己。 在上官鸢脑袋都要扎进他怀里,而青禾已经看不下去,走过来拉住上官鸢裙摆时,叶随云猛的咬住了下唇。 鲜血渗出,强烈的疼痛让他清醒了一瞬。 他才要抬手去推开上官鸢,殿门却被人“咣”的一声推开。 上官今安冷冽的声音响起:“叶督主怎么也在这里?” 再一顿,他不敢置信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 第54章 青天白日的,你按捺些 这之前,上官鸢一手摸叶随云袖袋,一手探进他怀中,努力去寻那小瓷瓶。 而叶随云闭眼忍耐,唯一还自由的手稍稍举起,做出一个想推开她的姿势。 这一幕落入进门的上官今安眼中,便是他那好妹妹正恬不知耻的对人家貌美督主上下其手,而叶督主不堪其扰,但碍于对方身份,想推开又在犹豫。 上官今安顿了一下,到底厌恶叶随云,又对自家人多偏袒,厉声问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皇兄!”上官鸢吓一跳。 她已经猜到,叶随云如今应是中了些什么毒药。 而那毒药,很可能就在她的炭盆中。 这药或许是来对付她的,或许是胡兴下的,但这其中,上官今安是否有授意,谁又能确定? 所以上官鸢下意识隐瞒了叶随云的状况:“皇兄,我只是……” “你……”上官今安实在怕她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言,连忙打断,“你好歹按捺一下!青天白日的,还在宫中呢!” 上官鸢沉默下来。 她此时一只手还拉着叶随云的手腕,另一只手才从他滚烫的怀中收回,却还攥着他的衣领。 而叶随云一脸绝望,正闭着眼睛站在她面前,欲拒还迎。 马上她就明白了上官今安的想法,适当的露出一丝赧然:“皇兄不知,他这几日与我闹脾气,今儿才好些,我这不就,咳……” 上官今安大皱起眉,表示并不想听。 他是想岔了,但当前情况和胡兴的预估也差太多了! 胡兴小眼睛一转,马上含笑说道:“这,叶督主瞧着状态不太对劲啊……” “他倒是想反抗,对本宫这不是还有敬畏之心么。”上官鸢说着,似笑非笑去看胡兴,“怎么,若本宫想扒胡公公衣裳,胡公公就能笑着任本宫扒吗?” “行了,说的都什么话!”上官今安头疼的打断她,“都说了让你在公主府中批折子,你要进宫,现在还在宫中做出这种事情!” 上官鸢飞快看了胡兴一眼,见刚刚还跃跃欲试想说话的他此时正低头避开她的目光。 果然,这其中的猫腻,怕都是胡兴一手所为。 虽热一时没搞明白为什么,上官鸢还是叹道:“罢了罢了,难得与阿云和好,今日我还是先回去了啊皇兄。” “你……你!”上官今安想训斥她,又不想当着叶随云的面,最后只能狠狠提醒,“你莫要太过分!” 上官鸢只觉得好笑。 就上官今安这般为了一个唐玉儿,连奏折都不看了,如今还要警告她别太过分。 若不是叶随云状态实在不好,上官鸢多少要与他理论一番。 但这会儿,某人站在她身边,就像是个紧绷的大型火堆,呼吸滚烫,身上的热度也难以忽略。 她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挽起叶随云的胳膊,半抱半拖的将他往外拉,还与上官今安打招呼:“那我走了啊皇兄。” 说话间,她飞快的看了眼胡兴。 胡兴正认真看着叶随云,大约在揣测叶随云的状态。 上官鸢微微侧身,挡住他看向叶随云的视线,又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胡兴连忙垂下眸去,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上官鸢却多少松了口气。 不是上官今安要动的手,要对付的人也不是她。 他们兄妹,不管如何,暂时还是可以如往常那般相处下去。 好不容易把叶随云扶到宫门口,上官鸢甩了甩有些酸胀的肩膀:“怎么这么重。” 而此时的叶随云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体温极高,上官鸢拖着他就像拖着冬日里的一个大火炉,走出一身热汗来。 “莫要声张,去寻个好些的大夫,最好是擅长毒物的。”上官鸢看到马车里忽然出现的两个黑影,并未太过惊讶,只如此吩咐道。 长和与长印对视一眼,低头应诺,又瞬间消失在原地。 上官鸢摸了摸叶随云的额头,眉头皱起。 胡兴和叶随云到底有什么龃龉,为了设计叶随云,竟连她都敢牵扯其中? 那个奴才,胆子也实在大了些。 脑中千回百转,马车很快到了公主府门口。 车停下,上官鸢却微动,直接吩咐:“进去。” 车轮粼粼声传来,上官鸢胡出一口气,再看身边瘫坐着的叶随云,低声道:“也不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进了公主府,便不必她自己动手了。 喊了两个侍卫将叶随云抬进花厅的侧殿,而那两个暗卫动作也着实快的很,已经抓了个大夫进来。 真的是抓,两人一边一个,提着那大夫的胳膊和肩膀就来了。 上官鸢也没计较二人擅闯公主府的行为,点点头,示意他们带人去看叶随云。 此时,青禾和秋水两个,才敢小心的问起:“公主,今日这是……” “胡兴那狗奴才。”上官鸢轻哼,“竟敢在本宫的炭盆中放那些腌臜东西!” 两个宫女的猜测此时被证实为真,均齐齐倒吸一口气。 “而且,明明是他提出让本宫进宫整理奏折的,皇兄提起,说的却是本宫要进宫,哼!” 上官鸢越想越气,“简直狗胆包天!” “公主为何不与皇上当场揭穿他!”青禾气道,“竟敢对公主这般阳奉阴违,千刀万剐也活该!” 上官鸢轻哼:“你当本宫没想过吗?不过前因后果尚未弄清,他之所图本宫亦还不知晓。” “还有,他一个内宫奴才,哪里来的这东西?” 上官鸢说着,从袖中掏出一个素帕,素帕打开,里面包着的便是三颗在炭盆中燃烧的小珠子。 两个宫女惊讶极了,青禾问道:“公主何时捡的这个?奴婢竟都没注意!” 上官鸢重新小心包好素帕,没说这是叶随云给她的。 那人都中招到神志不清了,还能撑着将证据保留下来。 给她的时候,他还轻声说道:“小心拿,会碎。” 解毒药没找到,却被从袖袋里塞了一包这东西,上官鸢实在心情复杂。 恰此时,侧殿的门开了,那大夫面带疑惑的走了出来。 上官鸢侧目看过去,秋水已经机灵的上前问道:“大夫,他怎么样?” “不简单,实在不简单……”老大夫摇头叹息,“中了如此强烈的催/情之药,竟还能坚持到现在。” ------------ 第55章 不过小事一桩? 催/情之药?! 上官鸢惊讶极了:“大夫所言当真?” “自然为真。”被人质疑,那大夫略有些不悦,还摆着手指给上官鸢数叶随云如今的症状。 一条条对下来,症状相同,毫无错漏。 “被激发……大夫瞧瞧这个。”上官鸢掏出素帕,将那几颗珠子给大夫看。 那大夫蹙眉接过,轻轻闻了闻,然后用手掐碎一颗,细细查看片刻后点头:“对,此物便是可激发催/情之药的引子,点燃吸入便可有用。” 竟是这般! 上官鸢马上便想明白了胡兴的用意,追问道:“若没有中过药,便是闻了这个东西,也无所谓了?” 见大夫点头,上官鸢气笑出声。 好个狗奴才,不敢直接伤她的身体,竟先给叶随云用了药,但偏偏,将能激发的引子放在她身边! 也不知胡兴用了什么法子,将叶随云骗到后殿寻她。 这般,叶随云当场被激发出药性,若一时控制不住唐突了她…… 而上官今安来的,又是那般掐着时间! 好好好,这狗奴才,步步为营,环环相扣,竟是准备拿她做筏子来对付叶随云?! 上官鸢真是很久没遇到敢这般算计他的人了! “这东西倒是有些蹊跷,应是西域之物,怎会出现在这里?”那大夫还在自言自语中。 上官鸢闻言却蹙眉。 西域之物? 这般腌臜的东西,不可能是贡品,京中不会有的,那胡兴又是从哪里搞到的? 果然,今日没有当场发作是对的。 正想着,上官鸢眼尖的见那大夫要走,她连忙喊道:“屋里的人无事了么?” “小娘子去帮他解一下就好了,不必另外用药。”那大夫才说了这么一句,就被从天而降两个黑影挟持住,然后直接腾空离去。 上官鸢一头问号:“什么小娘子,怎么解?” 青禾和秋水也面面相觑,下一瞬,却齐齐安静的软到在地上。 上官鸢才惊了一下,一道黑影便跪在她身前:“长公主容情,是小的冒失,并未告知那大夫长公主与督主的身份……” “这般么,你们有自己的考虑,倒也无妨。” 上官鸢努力让自己理解这些暗卫,“但当前最重要之事,你们督主的毒该如何?” 她似笑非笑,“总不能真让本宫去给他解。” 这话说完,上官鸢就见地上的黑影仿佛抖了一下,头低的更狠:“小的不敢。” “尽快让他清醒过来,本宫有要事问他。还有,本宫身边的人,若少了一根头发,本宫要你们督主十倍赔偿!”上官鸢丢下这么一句,便回了自己寝殿。 这种药要怎么解,她并不太知道,却也明白多少牵扯到男女之事。 另外就是……太监不是男人,这种药竟也有用吗? 果然还是应该多了解一下这方面。 上官鸢这次暗下决心,不能像之前每次那般都随意糊弄过去算了,必须得弄明白。 青禾和秋水很快跟来,瞧着面无异色,应该没受伤。 上官鸢放下心来,便准备洗个澡。 她也是怕那炭盆中还有其他手脚,总感觉洗干净了才能放心些。 洗了个澡擦干头发一出来,就听说叶随云在泡冰水。 “这般天气泡冰水,他不要命了?!” 上官鸢大惊失色,连忙往侧殿走去。 只见叶随云连衣服都没脱,便坐在那一人高的浴桶里。 几个侍卫不知从哪儿运来的碎冰和冰水,混合着就浇到他身上,顿时浇出丝丝白气升腾…… 看着都冷。 上官鸢粥紧眉:“这是在解毒?只有这般办法?” 伺候在叶随云身边的小太监连忙打千答道:“回长公主,确实是在解毒,是……是叶督主自己要求的。” 他又小声说道,“只要熬过去这五个时辰就好了。” 竟然要泡五个时辰的冰水? 上官鸢蹙眉看了片刻,吩咐人准备好姜汤和风寒药,也无可奈何了。 只是胡兴此次害的叶随云吃了这般大的苦头,想来,叶随云应该很愿意和她联手,一起对付胡兴一把。 心中百转千回,上官鸢再看一眼紧绷着身体坐在冰水中的叶随云,无声叹了口气。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见上官鸢这般,竟还劝道:“长公主莫要担心,督主命大的很,这不过是小事一桩。” 上官鸢挑眉看他。 险些被陷害的在皇上面前轻薄长公主,叫小事一桩? 寒冬腊月的要泡五个小时冰水,叫小事一桩? 那这人到底遇到过几次生死垂危的大事,才能将此等看做小事一桩。 莫名的,她蹙了蹙眉,并没多问什么,扭身回了花厅。 坐在上首,斟酌之后,上官鸢叫来了青禾,何镜,以及她的乳母春容嬷嬷。 春容嬷嬷自上官鸢自己挪了宫殿便一直伺候在她身边,如今在公主府,不仅掌着所有奴仆的身契,还拿着一把公主私库的钥匙。 上官鸢自是信赖她的,这会儿将三人叫来,一一看了一遍,最后叹一口气。 青禾是与她一起长大的贴身婢女,春容嬷嬷得她信赖,何镜也是她公主府的掌事太监。 不必多说什么,叫了这三人,再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便是青禾年轻不知事,何镜和春容嬷嬷交换一个眼神,已经明了七八分。 此时,上官鸢才缓慢开口:“或许本宫近来得罪了什么人而不自知,竟险些要被这破天的冤屈扣到头上。” 三人全是一惊,低头静等上官鸢吩咐。 西域的药,皇上跟前的大太监,金戈军督主,待批的折子,偏僻的宫殿。 一桩桩一件件,上官鸢详细说完,又叹一口气:“只怕日后,本宫这里再无宁静。” “到底是谁,竟然这般要害公主!”青禾最先包了两包眼泪,握拳替她抱不平。 春容嬷嬷也在思索,何镜率先表示道:“请公主放心,奴才定守好府门,绝不让不该进来的进来,更不会让不该出去的出去。” 上官鸢满意点头。 从前她府上宽容有余而严厉不足,以后是要改一改了。 春容嬷嬷也缓声开口:“公主可是担心这府中有旁人的眼线?老奴原为公主再一个一个筛查一遍。” “劳烦嬷嬷。”上官鸢感激道。 青禾有些不知所措,春容嬷嬷便教她:“你整日跟在公主身边,最是要警醒。每日里公主身边跟了什么人,做了什么吃了什么,都要记住。” 青禾连忙点头,却又忍不住露出些苦恼神色。 府中一切安排妥当,上官鸢思索片刻,命人去请胥凝琴过来。 经过之前的迷药之事,如今上官鸢觉得,胥凝琴或许对这些市井手段更了解些。 ------------ 第56章 太监的形成方式 按上官鸢的吩咐,青禾去使人寻胥凝琴来。 忙活到现在,天已经几乎黑了,上官鸢坐在桌前用着晚膳,吩咐厨下备着些鸡丝粥,等叶随云解了毒可以用些。 青禾凑近她,小心翼翼帮她布菜,同时低声说道:“公主,奴婢刚刚昏过去了一会儿?” “嗯?”上官鸢也有些惊奇,难道青禾自己都没感觉? 青禾回忆着说道:“就感觉是恍惚了一下,再睁开眼的时候公主就不在身边了,奴婢几人还忙乱了一下……” “能察觉出不对劲,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上官鸢沉吟,记下这件事,想着回头问问叶随云这是怎么办到的。 晚膳刚用完,胥凝琴就来了。 她显然疲累的很,衣裳都带了些褶皱,但眉目间却带了喜意。 上官鸢打趣道:“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这不临近过年,草民的布坊、绣庄和成衣坊生意都极好。”胥凝琴笑盈盈说完,又一拍脑袋,“哎呀,草民还给公主准备了一身新衣!来的太急忘了拿了。” 上官鸢笑道:“不急,改日你得闲过来,本宫请你喝酒。” “那草民就先谢过公主了。”胥凝琴也知道这个时间上官鸢叫自己来,定是有事,便垂手等着。 “你可知有一种催/情/药,来自西域,分成药和引子,引子是圆球状,点燃吸入便可?” 上官鸢尽量将那药描述的清楚一些,胥凝琴却遗憾摇头:“草民未曾听说过,公主若不急,容草民去打听一二?” “好,你去帮本宫查问一番,辛苦你。”上官鸢笑道,“回头本宫也给你添些年礼。” “那草民便期待着了。”胥凝琴才要告退,又被上官鸢叫住。 这次,长公主略有些踌躇,一向心直口快的她竟仿佛羞涩难言。 胥凝琴有些不解,这……什么东西,比情/药还难以开口吗? 结果上官鸢一句话真的惊的她险些失态。 “那个,你知道,避火图吗?”上官鸢轻咳问道。 胥凝琴下意识“啊?”了一声,之后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公主……想要?” “也不是想要,就,闲来无事翻一翻……” 上官鸢用眼神指使青禾等人离的再远些,才又低声问道,“胥老板见多识广,可知为什么太监被说不算是男人?这二者,到底有何区别?” 看着长公主那双闪烁着求知欲的、漂亮大眼睛,胥凝琴惊无语凝噎,不知该怎么解释。 但今日上官鸢是铁了心非得要知道,目光炯炯看着胥凝琴,不许她退缩。 胥凝琴:…… 终是被逼的关了殿门,连青禾都被赶出去守在外面,胥凝琴才一点一点给上官鸢解释了个清楚。 解释的顺序略有些凌乱,毕竟当胥凝琴讲起要做太监需要先行宫刑的时候,便被上官鸢打断,问什么是宫刑。 然后…… 就从男女的区别开始论起。 胥凝琴讲的战战兢兢,一边科普一边反思自己是不是教坏了这大盛的纯洁长公主。 实在没忍住,胥凝琴好奇问道:“听说皇子成年时都有宫女教导人事,公主……竟没有吗?” “婚前会有嬷嬷教导,还有避火图可以看。”上官鸢还沉浸在太监的形成方式中,只随意答着。 胥凝琴便明白这位连宫女教导人事是什么意思都不明白了,忍不住又觉得有些好笑。 上官鸢却在思索之后,找到今日此事的问题症结:“那这般来说的话,叶随云并无男子……功能,便是中了春药,对本宫也不能如何呀?” 胥凝琴一惊:“是有人算计公主吗?” “是,所以本宫才想你去查一下那药的来处。”上官鸢叹道。 却不想,胥凝琴还能推断:“男子若被情药所控,只怕会对公主极为不敬,若此时被旁人看到,叶督主性命难保,而公主是……再无清誉可言。” 上官鸢点头:“确实如此。” 胥凝琴却是有些担心她的模样:“公主在宫中境遇竟这般凶险么?” “也没有吧,不过是某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狗奴才罢了。”上官鸢露出一抹冷笑,“放心吧,他活不到过年。” 正好给皇兄身边换一个知情识趣、也免得皇兄越发烦人的人来伺候。 这些,都还需要和叶随云商议着来,毕竟宫中太监他还是更熟悉。 胥凝琴这次进了趟公主府,做了一次夫子不说,还被委以重任,不管是避火图还是催/情/药,都不是什么能大大方方查的事情。 但她却很高兴,明白上官鸢这是真对她信任起来了,才将这种事情告知与她。 决心要好好办事的胥凝琴,第二日就将市面上所有能寻到的避火图,还有带了颜色的话本子都送进了公主府。 那是后话了,这会儿上官鸢准备就寝,还问了句叶随云的情况。 倒是一直有人在花厅侧殿守着,很快便回报来说看着像是好些了,而且叶随云的人也准备好了风寒药,正在旁边煮着。 “叶督主也真是可怜,遇到这种事情。明儿就是腊月初一呢。”青禾服侍上官鸢睡下时,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上官鸢一顿,叮嘱道:“本宫之前让春容嬷嬷寻出来的东西,明儿一早让秋水去拿过来放在桌子上,回头好送给叶督主。” “是,放在公主寝殿这里吗?”青禾还问道。 上官鸢点点头:“别处被人看到还挺麻烦,到时候再来取吧,找个好看些的箱子。” 青禾自然应下。 第二日一早,上官鸢起来时,便听说叶随云也刚刚从冰水中出来。 叶随云泡够了时辰,才被扶出来就一头栽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再去请了大夫,折腾着施针灌药,等他脸色终于好看些时,时间已近中午了。 上官鸢来过一次,见他实在狼狈,忍不住皱眉问了几句。 伺候在叶随云身边的小太监实在足够机灵,瞧着年纪不大,但每个回答都很知道主子所想,答的似水不漏又清楚明了。 上官鸢忍不住叹道:“叶督主果然是调理人,不管是自己手底下的,还是经他之手出来的侍卫都很是不错。” 那小太监低头谢过上官鸢,又悄悄抬眼看她,小心问道:“督主这病实在严重,只怕还要叨扰长公主一日……” “无妨,住着便是。”上官鸢想着昨日才让上官今安误会了,那叶随云在公主府多住几日也算是不错。 总归是能将这个谎言圆上。 但谁知,午膳时分灵芝嬷嬷便急匆匆到了公主府,见到上官鸢就问道:“老奴冒昧,敢问公主,叶督主可还在公主府上?” ------------ 第57章 她给人弄病了? “他病了。”上官鸢有些警惕,直接答道。 灵芝嬷嬷哎哟一声,却是追问道:“果真住在公主府上了?” “是又如何?”上官鸢很是不解。 “公主不知,太后娘娘可生了大气……哎呀,哎呀!”灵芝嬷嬷急的转了个圈。 上官鸢不是太明白:“母后因何生气?” “公主昨日在宫中做了什么,难道已经忘了?这下倒好,昨日叶督主来的,今日竟还在……” 灵芝嬷嬷甚至有些谴责的看着上官鸢,“公主还给人弄病了?” 上官鸢:“……啊?” 想一想,她只能无奈承认,“也不能全怪我,他……太脆弱了。” 灵芝嬷嬷又倒吸一口凉气,惊讶的看着上官鸢,口中喃喃什么,片刻后连行礼告退都没,径直便走了。 上官鸢有些不明所以,正好门房过来,说胥老板命人送了一箱东西过来,挺沉的。 “……是本宫托她买的书,让秋水拿过去先放本宫寝殿吧。”青天白日的说这个,上官鸢难免还有些不好意思。 她甚至没敢多看那箱子一眼,急急让人送了回去,又回花厅装作要画画的样子,半晌也没落下笔去。 * 叶随云半下午才醒来,懵了片刻,才想起自己还在公主府。 身上疲累至极,他撑着才想坐起身就被长印扶住。 看对方一身小太监打扮,叶随云皱眉:“你这是在做什么?” “主子身边总需要一个人打理,那小的又不能黑乎乎的出现,只能做这般了。” 长印还长吁短叹,“小的真是为了主子牺牲良多,太监都做了。” 叶随云笑了一声,被他扶起便问道:“公主呢?” “主子醒来时便有人去通报了,公主应该快过来了吧。” 长印说着,又忍不住轻啧一声,“公主真的人美心善,主子昏迷期间,她来看过好几次!” “是么,来看过多次么……”叶随云有些惊讶,还有些感动。 话音未落,两人都听到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往门口看去,就见上官鸢疾步走来。 见到站着的叶随云,她果然高兴的很:“你终于醒了!” “臣……”叶随云不知她竟会这般,似乎很期待他好起来,顿时心里热乎乎的,“臣劳烦公主……” “快帮本宫想想法子!母后勒令本宫明日必须参加什么赏梅宴,待宴后便必须选出驸马,年后就要成亲!” 如今什么胡兴什么情/药都不着急的,给上官鸢晴天霹雳的是来自楚太后的强硬施压! “她应是听说了昨日本宫与你的事情,今天灵芝嬷嬷来问过,莫名其妙说什么本宫要过分还把你弄病了,然后母后便……哎呀!真是无妄之灾!” 上官鸢原以为她这破婚事怎么也得再拖一段时间,至少让她好好过个年。 谁知道这腊月寒冬里,楚太后还要赏什么梅花,说请了京中适婚且单身的男子到宫中赴宴。 她传话给上官鸢,说如果不去赴宴,或者选不出驸马,便与她此生再不相见! 上官鸢蔫了吧唧的说完这一堆,大约因为这两日的事情,也了解了为什么叶随云不算是男人,心底瞧他越发亲近,甚至感觉如同姐姐一般。 她走过去拉住他的袖子摇一摇,语气带了些不自觉的撒娇:“怎么办啊?” 叶随云这心里,真是既惊又喜。 惊自然是因楚太后的强硬,喜的却是上官鸢对他的亲昵。 他任由她拉着自己,哑声道:“臣让人去查一查,看楚太后都邀请了谁家儿郎。若……总之,或许这宴并不能成行。” 上官鸢必须得去,旁人却不一定。 眨眼间便明白了他未尽的意思,上官鸢连忙点头。 说也好笑,被算计被陷害,上官鸢也只会觉得斗志昂扬,并不如何害怕; 但被逼婚,上官鸢却……无能为力。 她忍不住叹气:“若能不必成亲,该多好呀。” 叶随云险些跟着点头,轻咳一声才控制住自己。 他轻轻吸了口气,还没来得急说出附和的话,就见上官鸢一拍巴掌:“对了!今日是你生辰呢!” “……啊?”叶随云一惊,“我生辰?” 他连自称都忘记了,傻乎乎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上官鸢点头:“本宫问过大夫了,准备了些你能用的饭食,一起用些吧?” 叶随云晕酡酡的被扶到了花厅另外一侧,圆形餐桌上摆了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他坐下时犹不敢相信,手里被塞了筷子还在喃喃:“公主怎知臣的生辰?” “本宫想知晓自然能知晓,来,长寿面,一整根不能咬断。”上官鸢点了点他面前的碗。 大约考虑到他的身体,碗中的面并不多,叶随云低头夹起来,忍不住又看向上官鸢,露出一个有些傻的笑来。 虽然这两日实在难熬,但能换来与她的熟稔亲密,总也是值得的。 门口,长印悄悄拉了拉青禾的衣袖,娃娃脸笑的可爱极了:“多谢姐姐。” “哎呀,我还要谢谢你告知我督主的生辰呢。”青禾觉得他甚是可爱,忍不住掏出两块糖塞给他吃,又急匆匆往寝殿赶去。 上官鸢让她去将给叶随云准备的生辰礼取来呢。 已经二十岁的长印呆呆看着手中的糖,瞪圆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要这小孩儿玩意。 饭后,青禾抱着一很是精致的箱子站在上官鸢身后。 上官鸢与叶随云说着话,又很抱歉:“督主尚在病中,本宫却还要劳烦你。” “能为公主效劳是臣的荣幸,宴既在下午,午膳前臣会将事情办妥。”叶随云应道。 实在也是没办法,楚太后这次发了狠劲儿,将花宴定在第二日,也实在没更多时间给他们准备。 上官鸢高兴起来,伸手从青禾手中接过那箱子,亲手递给叶随云:“本宫给你备了个生辰礼,希望督主喜欢。” “生辰礼?公主……臣,臣喜欢。”叶随云简直感觉在梦中一般,这一下午过的实在太幸福了。 送走叶随云,才往回走,上官鸢忽听到身后青禾和秋水说话。 秋水小声问道:“何时换了个稍大的箱子呀青禾姐姐?” 青禾似乎很是疑惑:“什么大箱子?公主寝殿桌子上只这一个箱子。” “啊?可是今早我从春容嬷嬷那里取来的,是一个红木的稍小点的箱子……” 上官鸢猛的顿住脚步! 胥凝琴!帮她寻的书! 另一边,才坐上马车的叶随云眸光欣喜,无限珍惜的抚了抚那黄色木箱,万分珍重的打开了盖子。 引入眼帘的却是一摞书,而且似乎都没有书名。 他好奇的翻开一本,才看了几页,眼睛就蓦然瞪大! ------------ 第58章 送他避火图是何意? 上官鸢……送他这个,是什么意思? 叶随云心跳如擂鼓,看着手中画风细腻的册子,胡乱猜测着。 难道是,她想……和他…… 那她是知道,他并非太监了? 难道是……昨日他中了药,被她察觉了什么? 不……之前上官鸢连太监为什么不是男人都不懂,怎么忽然就明白了这一切…… 叶随云心乱如麻,手中力道也控制不住,眼睛看着避火图,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 她……会想和他,这般亲密? 夜晚的寂静路上忽然响起马蹄声,有人骑马急急而来,在叶随云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听到一声女子的“吁”声响在他窗边。 刚犹豫的伸出手,马车窗帘便被一只素白的手撩起。 上官鸢带着焦急和心虚的脸出现在叶随云眼前,她一眼就看到他手中拿着的册子,以及膝上打开了的木箱。 气氛忽然凝滞。 上官鸢手指颤抖指向那木箱,又带了些绝望的看向叶随云:“你……” 叶随云反应也够快,他把手中的册子“啪”的一下放回去,又“咔”的一下盖上木箱。 与上官鸢大眼瞪小眼片刻,他才想起开口:“臣……什么都没看到。” 上官鸢挤出一个勉强的笑:“青禾拿错了……这个是给你的生辰礼。” 说着,她递进来一个红木小箱子,又强笑道,“劳烦督主,将那个,还给本宫。” 已经在叶随云这里丢了脸了,想要的东西还是要回来吧,也省得还得麻烦胥凝琴一次…… 叶随云勉强绷住表情,和上官鸢交换了箱子。 东西拿到手,上官鸢一个字也未说,一手抱着木箱,一手一甩缰绳,口中呵一声“驾!”便纵马离去。 叶随云下意识探头看出去。 女子身穿大红色披风,骑在白色高头大马上,迎风而去。 上官鸢的骑射功夫自是极其俊俏的,只一手控马也毫无问题。 大红披风一角高高飞扬,露出女子怀中紧抱的木箱,奔腾的马蹄踏踏而去,瞧着飒爽英姿。 ——旁人不知其中装了什么,看见这一幕只会这么想。 而叶随云却莫名从上官鸢这背影中,瞧出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来。 他忍不住笑起,又觉得上官鸢可爱,片刻后,却沉寂了眼眸,轻轻叹出一口气。 少女慕艾,终会有开窍的那一天。 上有楚太后强压,下有众郎虎视眈眈。 他能看到她的好,旁人亦能看到。 “督主,咱们走吗?”被上官鸢叫停的车夫等了许久没听到吩咐,终于忍不住问道。 叶随云顿了一下,低声道:“去卫将军府上。” 车夫疑心自己听错了:“这个时辰吗?去卫将军府上?” “是。”叶随云斩钉截铁道。 他之前便听说,楚太后似乎得知了卫傅明求娶上官鸢的消息,几次打探,但被他派人含糊了过去。 太后一直也未直接寻卫傅明问个清楚,或在斟酌。 但明日赏花宴,卫傅明定是被邀请了的。 那便让他去不了吧。 叶随云缓缓呼出一口气,靠在车壁上,一时想起今晚这乌龙觉得好笑,一时又忆起那大红披风扬起满腔柔情。 反反复复,终还是只能一声叹息。 再说上官鸢,“劫”了叶随云后她头也不回狂奔回公主府,只觉得这辈子的脸都丢尽了! 叶随云怎是这般急性子的人! 为什么不等回到府上再打开箱子,非要马车上就等不住! 竟然还看了?! 太丢脸了!叶随云会不会以为她是一个喜欢看避火图的公主? 可她长这般大,是一页也未看过啊! 偏又无法解释,上官鸢真是觉得冤屈。 为了不平白受冤枉,上官鸢决定奋发图强,晚上回去多看几本。 这样就算叶随云误会了,也……也不算平白无故被误会。 打定主意,洗漱之后,坐在床上的上官鸢没让青禾熄灯,反而还让她将烛火拿近一些。 “公主还要读书吗?那奴婢等下再来提醒公主,莫要看的太久伤了眼睛。”青禾叹道。 上官鸢胡乱点头,让她出去时把门关好,才开始做这辈子以来最叛逆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被青禾催了三次的上官鸢依依不舍合上了话本子。 就,这玩意儿,还挺好看的。 叶随云拿起一本就是描绘细致的避火图,而上官鸢随便选了一本,却是带了颜色的话本子。 与那崔莺莺之类的不同,这里男女肆意潇洒,所行所为全为自己痛快,而颜色描写亦十分带劲儿。 放下话本,上官鸢顺手又抽了一本书,这次打开是画了。 嗯,有情节,有画面,上官鸢在这一夜彻底理解了男女之事,并充满好奇。 第二天起来时候已经不早,灵芝嬷嬷奉命来到公主府等她,那意思仿佛便是她腿断了,抬也要抬去宫里去。 上官鸢蔫头耷脑的洗漱,用膳,趁着换衣服的空档进了寝殿,得到来自流光的回禀。 “督主说,请主子放心,尽管进宫便是。”流光低声道。 上官鸢便放心下来,点点头,迎着灵芝嬷嬷的催促出了门。 到了慈宁宫,楚太后看见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话也阴阳怪气的很:“哟,还知道来哀家这慈宁宫啊。” “母后这说的什么话,若不是禁足,儿臣肯定每日都来向母后请安呀。”上官鸢只好这般道。 楚太后却哼一声:“是嘛?那前天进宫,人都走了,哀家才知晓!” 上官鸢无言以对,也不能说起被胡兴坑了的事情,更知道楚太后对此不会在意,相反只在意她竟还能看折子。 她期期艾艾道:“那儿臣都进宫了,要不然去给皇兄请个安?” 楚太后愣了一下,却实在愿意见他们兄妹关系好,犹豫一瞬道:“去吧。” 又叮嘱,“午膳来哀家这里吃,哀家与你一起看看名册!” 天呐,竟然还有名册! 上官鸢想起他皇兄第一次选秀时被迫翻看的女子名册,顿时觉得头都要疼起来。 她连忙往大明宫去,上官今安不出所料的未在宫中,而守门的小太监见她来了也没有惊讶,直接竟她请进侧殿。 “皇上吩咐过了,说长公主今早大约会过来,让奴才将公主带到这边就是。” 那小太监很是机灵的模样,还拦住要去倒茶的青禾,“青禾姑姑且歇着,奴才来就是了。” “你倒是懂事,叫什么名字?”上官鸢笑问道。 那小太监摸摸头,有些赧然:“奴才李得胜参见长公主!” “名字不错,寓意也好。”上官鸢笑看他,“你不是胡公公的徒弟?” ------------ 第59章 我就是看他长的好看罢了 上官鸢这般问的时候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这小太监瞧着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清澈机灵,也有些面熟。 若是在大明宫伺候的时间不短,那倒是可以接一下胡兴的班。 谁知李得胜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奴才不是胡公公的徒子徒孙……真算起来,奴才应是叶督主的徒孙。” 上官鸢微一挑眉,却没再问,只笑着点点头:“你很好,先下去吧。” 叶随云,也会像胡兴那样收一波徒弟干儿子的啊? 上官鸢有些想象不到,但想一想,似乎也正常。 青禾到底还是用自己带的茶叶给她泡了一盏,上官鸢喝了一口便开始批折子。 也不知她皇兄为何这般不喜欢看折子,上官鸢觉得很有意思,哪怕是纯粹的恭维奏折,不同的人写出也是不同的风格,有趣极了。 午膳时,上官今安终于回来,见到整理成几摞的折子就笑起来。 上官鸢正好完工,见到他便问:“皇兄和我一起去慈宁宫用午膳么?” “是要去的,也与你说一说驸马之事。”上官今安沉吟片刻,却先问道,“你可中意卫傅明?” 上官鸢连忙摇头,又摆出一个略带些嫌弃的表情:“最近他不少风花雪月甚至传到了我耳朵里……我嫌他脏。” “那便好,朕还怕你会选他。”上官今安松了口气。 上官鸢从这么一句话中听出来些不寻常,却也没多问,只想着最近看到的帖子,慢慢揣摩着。 往慈宁宫走的路上,上官今安又与她说起几家:“……这些不要选,其余的,鸢儿自己看着办。” “非得选吗?”上官鸢无奈反问,“母后为何这般着急。” 上官今安却看了她一眼,轻哼:“你与那太监厮混在一起,母后不赶紧将你婚事定下,难道要等你名声完全差了再定?” “……我……”上官鸢也无法解释,想一想,不光不能解释,还得在上官今安面前认下这一点,“我就是看他长的好看罢了。” “那你可以看看徐家三子,貌比潘安,书也读的不错。你若有意,他明年殿试也不错的话,朕可以点他个状元。”上官今安思索着说道。 上官鸢只能答应先看看,其实连什么徐家什么三子也没记住。 到了慈宁宫,楚太后见他们兄妹一起过来了,言语之间气氛又很是不错,顿时喜上眉梢,对上官鸢态度也好了些。 她亲自挽了袖子,用公筷给两人夹了他们各自喜欢的菜,又笑道:“感觉许久没和你们兄妹一起用膳了。” “是儿臣不孝,以后定常常陪伴母后。”上官鸢这般答道。 她今日实在乖顺的很,楚太后便越发满意,上官今安似乎心情也很不错,饭桌上气氛一时融洽的很。 直到吃完饭。 楚太后原想休息一会儿,便带着上官鸢往御花园后面的梅树林里去,结果才躺下,那边便接二连三收到消息。 “怎么回事?这都是第五个不能来参宴的了?!”楚太后坐在凤床上,震怒非常,“如何,哀家的宴,他们说不来便不来,是看不起哀家这个皇太后吗?” “主子息怒,奴婢问过了,这几位公子,或是生病高热,或是早起莫名摔断了腿……”灵芝也很是无奈,“实在不是无缘无故来不了的。” “怎会这般巧?!”楚太后不敢置信,“这些难道不是借口?” “主子若有疑虑,奴婢便让人去各位公子家中查看一二?”灵芝小心的问道。 说话间,卫府也来人了,说卫傅明早起锻炼时不小心从屋顶上掉了下来,如今还昏迷不醒。 太后震怒,当即遣出十几个太监,挨个往各府上去看个详细。 在侧殿休息的上官鸢也收到了相同的信息,甚至还要比楚太后得知的更完整一些。 她目瞪口呆看着受伤者的名单:“一晚上就倒下这么多人啊?” “对,至于剩下的几家,督主说应是皇上不会同意的驸马人选。”来报信的小太监低头说道。 上官鸢对了一下册子,剩下的确实是上官今安与她说起过的那几人。 叶随云对政事的敏锐度让上官鸢惊奇,她还是在上官今安说过后,再细细思索才明白其中问题,而叶随云,竟早就知晓。 ……若这种人有心掌权,他上官家,真的能敌得过吗? 上官鸢再想想她皇兄那沉迷女色的模样,忍不住摇摇头。 至少人家叶随云,就不会有这部分问题了。 * 一场赏梅宴无疾而终,楚太后气病了一场,上官鸢侍疾了两日,楚太后又被气了三回,忍无可忍将她赶出宫去了。 之前说的三个月禁足也这般不了了之,上官鸢依旧每日进宫,在大明宫侧殿整理折子。 楚太后似乎暂时死了心,年前也不准备折腾了,上官鸢的日子前所未有的好过起来。 这日,楚明之到公主府训她,非要请上官鸢到京中新来的酒楼食为天去吃饭,说要庆祝她解了禁足。 “食为天?名字不错,何时开的新酒楼,本宫还不知。”上官鸢有些好奇。 说起这个,楚明之就更有话说了:“哎表姐你不知道!这个酒楼可火了!每日还有不同的表演,我看看,今日好像是杂耍呢!” “咱们去二楼包厢,那里也能看到一楼大厅,还清净。”楚明之兴致勃勃拉着上官鸢往楼上走。 上官鸢好奇四下打量着,看一楼大厅座无虚席。 这会儿还不算是吃饭的时间,稍微早一些,竟就这般多的人了,可见确实火爆。 到了二楼,楚明之却忽然眼神闪烁的看了上官鸢一眼,又咬了下唇,然后才推开包厢门。 内里竟然还有人。 上官鸢只瞟了一眼,微微蹙眉,问楚明之:“走错了?” “没有……不是,表姐不认得他了?” 楚明之有些忐忑的问道,看上官鸢摇头,她顿了一下,颇有些无奈,“表姐,这是秦家表哥,秦晓和。” ------------ 第60章 “这位姑娘是?” 眼看着上官鸢扭头便要走,楚明之有些着急了。 她喊了一声“表姐”,见上官鸢理也不理,便有些仓惶的回头去看秦晓和。 秦晓和露出些无奈的表情,温和开口:“无妨,公主只是不愿见到我,应该不会迁怒表妹。” 楚明之抿了抿唇,觉得秦晓和实在温柔,这个时候竟还会来安慰她。 她认真说的:“秦表哥放心,表姐或许有些误会,我一定会帮你说清楚的!” “是我自己的问题,怎就对她一见钟情……”秦晓和垂下眼睛,冬日里依旧掏出折扇,轻轻扇着,叹息般的说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明之双手放在胸前,有些感动的看着秦晓和。 秦表哥,实在太深情了…… * 离开了包厢,上官鸢也未直接回去。 这食为天瞧着有趣,又到了饭点,她另外寻了间包厢坐下,让跟随的侍卫去点了这里的所有招牌菜。 “对了,去看看胥老板用饭没?没有的话,叫她来一起吧。”上官鸢自己独坐无聊,便想起了胥凝琴。 都在朱雀大街上,胥凝琴的店铺离这里也不远。 子雨应了一声,才出门,上官鸢便听到他喊了一声“督主”。 叶随云? 应是看到了子雨,叶随云站在门口低声道:“臣求见。” “叶督主请进。”上官鸢笑起来,“叶督主来的正好,本宫……” 话没说完,她看到跟在叶随云身后一起进来的一个姑娘。 姑娘一身简单布衣,神情怯怯,一双大眼睛却清澈明亮的很,带着小心和好奇打量着上官鸢。 上官鸢笑意莫名消失几分:“这位姑娘是?” “故人之妹。”叶随云并未多解释,回头吩咐身后的人,“带穆姑娘下去用饭。” “我不能和叶大哥一起吗?”穆元惠眼巴巴的问道。 “我还有些事情,你想吃什么,让鹏通帮你点就是。”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冷眼看着,见叶随云对她说话也不似待旁人那般冷冰冰,忍不住便翻了个白眼。 穆元惠还有些不想走:“叶大哥,我、我不太饿,我能不能就站在这里……” “不太方便,鹏通,请穆姑娘到隔壁。”叶随云干脆吩咐那金戈军。 穆元惠实在没办法,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了包厢。 上官鸢垂眸喝茶,不去看坐在对面的叶随云。 叶随云却是有些惊喜的,开口问道:“公主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这里只你与穆姑娘来得,本宫来不得?” 上官鸢说完,自己蹙了蹙眉头。 这话感觉不太对,有些莫名其妙的。 她轻咳一声,连忙找补:“明之说请本宫来用饭。” “哦?小郡主也来了吗。”叶随云四下看看,有些失望。 他原以为自己能留下,和她一起用膳的。 但若有其他女子在,那倒是不方便了。 上官鸢莫名不太想搭理他,便给青禾递了个眼神。 青禾只得帮忙说起来龙去脉:“小郡主邀请公主来此用饭,却没想到是为了那秦公子保媒牵线,公主很是不悦。” 在听到“秦公子”的时候,叶随云便皱紧了眉头。 而不悦……他小心的觑了眼上官鸢的神色,心道确实。 他轻咳一声,尝试开口:“那位秦公子实在有些不知所谓,不若臣让人去教训他一顿?” “整日里只会打打杀杀的,便没有其他法子了么?”上官鸢淡声道。 叶随云被堵了一下,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端杯喝水。 也是此时,包厢门被人推开,胥凝琴爽朗的声音随之响起:“公主怎知草民还未用饭,可饿死我了。” 上官鸢面上冰雪微融,抬手示意胥凝琴免礼:“在外面,不必拘束。” “叶督主。”胥凝琴对着叶随云又行一礼,“叶督主什么时候得空,草民想请督主吃顿饭,聊表谢意。” “怎么只请他不请本宫?”上官鸢好奇。 胥凝琴今日应也是挣了不少银子,瞧着心情实在是好,还敢与上官鸢开玩笑了:“叶督主帮了草民工厂许多,这也罢了,主要是小春她们几个,见过叶督主之后简直念念不忘。” 说着,她掩口笑了一下。 上官鸢的笑意却一下消失,只哼道:“叶督主果然很讨小姑娘喜欢。” “是啊,草民工厂里的姑娘都很喜欢叶督主呢。”胥凝琴一边给自己倒茶,一边随口接到。 上官鸢的目光扫过叶随云,扫的他实在有些坐不住。 他不太明白气氛为何会变得这般,思索之后起身道:“那有胥老板陪公主用膳,臣便先告退了。” “叶督主还有事呀?”胥凝琴问道。 上官鸢冷笑:“他自然有事,要去陪穆姑娘用饭呢。” 叶随云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 偏胥凝琴又问道:“穆姑娘?是叶督主新认识的姑娘么?” 她还在笑道,“不会是督主府要进新人了吧?那小春知道了不得哭死。” 不过是玩笑之语,说完之后,整个包厢的气氛又沉寂了几分。 上官鸢低眉垂目的喝着茶,叶随云站在那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胥凝琴也慢慢收敛了笑意,继而惊讶睁大眼睛:“真的是督主府要进人了?!” “不、不是那个意思,她暂时没地方住……”叶随云不知该怎么解释。 他忍不住看向上官鸢,“是臣旧友的妹妹,刚寻到京中来,臣总不能放任不管……暂时在督主府住几日,待寻了新的院子……” “青禾,去催一下菜。”上官鸢淡声打断他的话,摆明了是不想听。 胥凝琴轻轻吞咽一口唾沫,站在原地不敢动。 叶随云抿紧唇看着上官鸢,想说让她不要误会,但又觉得似乎没有立场。 他抿了下唇,开始后悔为什么没让穆元惠住客栈算了。 至于安全,他派两个人保护一下就是了,怎么说也是曾经金戈军的家眷。 “臣……” “叶督主有事去忙便是,本宫这里,原也没准备督主的饭。”上官鸢头也没抬的说道。 叶随云左右为难,片刻后,还是抱拳告退。 他才出了包厢门,上官鸢便冷哼一声,重重放下茶盏。 胥凝琴轻轻、轻轻退了两步,站在青禾身边,用眼神问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青禾却只高深莫测的摇摇头。 毕竟她也不知道。 菜逐渐上齐,上官鸢也整理好情绪,喊青禾和胥凝琴都坐下,一起吃。 胥凝琴忍不住又看了青禾一眼。 十几个菜,没叶督主的饭? 所以,公主这是,和叶督主吵架了呀? 饭后往外走的时候,好巧不巧众人又遇到叶随云。 穆姑娘小脸红扑扑的站在他身边,又含着少女羞怯的笑意说着什么。 叶随云淡淡点头,眉宇间也并无什么不耐烦。 上官鸢移开视线,却又糟心的看到刚走出来的楚明之与秦晓和。 ------------ 第61章 你如何,管本宫何事? 小小一个走廊,站了一群认识的人。 楚明之见到上官鸢就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拉着秦晓和往这边挤过来:“表姐!” 而看到秦晓和,叶随云眼神就是一变,也往上官鸢这边快步走来。 正在和他说着话的穆元惠有些不解,却也跟着一起。 上官鸢习惯了做人群的中心,但看到这一幕还是有些无语。 她先看向楚明之:“不许过来。” “表姐……”楚明之眉眼一耷拉,有些委屈。 上官鸢没理她,再看叶随云。 不用说话,一个眼神,便让叶随云顿住了脚步。 视线略过叶随云身后的穆元惠,上官鸢表情不变,穿过人群施施然率先下楼。 她还是喜欢穿曳地的长裙,走在地上拖出一个半圆形的波浪,起起伏伏飘飘荡荡。 叶随云看着,只觉得那起伏的像是打在自己心上。 “叶大哥……”穆元惠轻声叫他。 叶随云应了一声,又看了眼秦晓和,目光微冷。 那边秦晓和正含着和煦的笑意和楚明之说着什么,似乎并不在意上官鸢的冷淡。 叶随云看了片刻,在穆元惠又叫他的时候侧目道:“你先在客栈住上一日,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寻合适的院子了。” 不管穆元惠露出怎么样的错愕,他继续说道:“我会留两个人保护你,不必担心,如今京中已经可以落女户,明日你去办理一下就好。” “叶大哥,不是说好,我……”穆元惠咬了下唇,脸颊更红,“我愿意去伺候叶大哥,扫撒做饭都可以……” “不必,我很少回去,府中下人也足够。”叶随云一口回绝。 穆元惠的脸瞬间白了下来,眼中含了泪,又连忙低头掩饰。 叶随云没察觉她的情绪,率先下楼。 目送上官鸢坐上马车,叶随云收回目光,手指打出个手势,又回头看了眼与楚明之聊的似乎很开心的秦晓和。 暗处有阵风刮过,叶随云收回目光,才要往外走,袖子却被人拉住。 穆元惠颤着声音说道:“叶大哥,我……我想……” 叶随云不解蹙眉,低头看她,却见穆元惠红着耳根,却始终没办法在这般地方将心中的话说出来。 不解风情叶督主没有多余心思去揣摩旁人,只点头道:“你想要什么,与鹏通说便是,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叶大哥!”穆元惠知道再不说便绝无机会,她狠狠咬了下唇,终于开口,“我、我想伺候叶大哥……” “府中下人足够,你自立门户便很好。”叶随云微微蹙眉,不明白穆元惠为什么听不懂他的话。 一甩袖袍,叶随云没再多说什么,转身上了马,又回头叮嘱鹏通:“守好她。” 说完,便纵马而去。 穆元惠眼中聚集大滴大滴的泪珠,随着叶随云身影的消失,眼泪簌簌而下。 叶随云着急忙慌的,终于在宫门口追上了上官鸢的马车。 他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大步走近上官鸢,在她身边行礼,低头瞬间说的却是:“臣未让穆姑娘进督主府。” 上官鸢原不想理他的,闻言却是脚步一顿。 她微微低头,看着在自己面前弯腰的男子,心中莫名不知是什么滋味。 却只冷声道:“与本宫何干?” 叶随云抿了下唇,低声道:“臣以为,公主生气了。” “笑话,你那府邸如何,管本宫何事?本宫怎会因此生气!?”上官鸢忽然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袖子一甩,再不想看叶随云一眼,扭身就要进宫。 叶随云见她真的要走,连忙追了上去,终于想起一个理由:“……之前公主要找美男,臣……不是找了臣……” “游戏而已,早就结束了。”上官鸢直接说道。 叶随云脚下一顿,却再找不到跟上去的借口。 他只能目送上官鸢进了宫门,那裙摆飞扬在红色宫墙之间,渐行渐远。 “督主……”守门的小太监战战兢兢提醒道。 这是丹凤门,皇城正门,叶随云……是不能走的。 叶随云沉了沉眸色,还要再追,却被匆匆赶来的一队金戈军绊住了脚步。 说也是巧,上官鸢本就心情不太好,还被她在宫中碰到周泰宁。 许久未见此人,上官鸢一眼瞧过去只觉得眼熟,之后才想起,问青禾:“周泰宁无官无职,怎么还能进宫?” “这……或许是皇上召他觐见?”青禾也不确定。 上官鸢看着那人略有些鬼鬼祟祟的样子,觉得上官今安无事应该不会想见情敌。 难道,周泰宁与唐玉儿又旧情复燃了? 她思索片刻,也未躲藏,反而迎着走过去,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扬声喊道:“周泰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正注意身后的周泰宁不妨迎面碰到人,一惊之后,蹙眉低斥:“声音小些。” 上官鸢微微挑眉:“看来上次的板子,没教会周大人应有的礼仪啊。” 周泰宁一顿,不情不愿的行礼:“臣,见过长公主。” “进宫为何?”上官鸢问道。 周泰宁犹豫了一下,才答道:“皇上,召臣参见。” “哦?本宫正好要去大明宫,到时候去问问皇兄好了。”上官鸢不紧不慢说道。 周泰宁猛的抬头看她,继而又蹙眉道:“行了啊,你莫要管这般多,我进宫自有我的原因。” 上官鸢这会儿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周泰宁会和唐玉儿是一对了。 瞧这说话的调调,真是越来越像唐玉儿了。 她嗤笑一声:“来人啊,将周泰宁拉下去责打十五大板!” 有小太监即刻就冲了上来,周泰宁吓一跳:“为什么又打我?” “对本宫不敬便也罢了,还这般鬼祟的出现在宫中,甚至扯谎说是皇兄的召见。” 上官鸢勾起一抹冷笑,“周泰宁,你懂不懂什么叫欺君罔上?” “是……是唐贵妃召我相见,皇上也知道的,我没有扯谎!你若不信,尽管去问!”周泰宁怒道。 上官鸢却直觉好笑:“她一个后宫妇人,凭何能招臣子觐见?” 她缓缓弯腰,看着周泰宁,笑道,“莫非,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还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说话间,一个模糊的计划在她脑海中形成。 ------------ 第62章 打鼠怕伤了玉瓶 但真的要那般做吗? 上官今安……毕竟是她的亲兄长。 上官鸢面上不动声色,只看着喋喋不休的周泰宁,心中却已经转了几个来回。 周泰宁实在太吵,又瞪着眼珠子难看极了。 上官鸢嫌他聒噪吵着自己思考,直接让他滚了。 “你……身为女子,如此粗俗!”周泰宁不敢置信道。 上官鸢懒得看他一眼。 这人,既要女子柔顺温婉,又要女子活泼天真;既要女子知书达理,又要女子与众不同。 大约也因此,才能和唐玉儿凑成一对吧。 至于打板子,上官鸢此时有些不舍得了。 若把周泰宁打坏了躺在床上起不来,那唐玉儿岂不是更有闲心和上官今安纠缠? 只盼着这对鸳鸯也别分开的太快,还能让她多思量一下自己那不一定能成的计划吧。 而周泰宁因真的挨过打,这回已经在战战兢兢等着了。 却不想上官鸢直接从他身边略过,虽然一句“滚”很是难听,但…… 她没打他! “果然是妇人心肠。”周泰宁暗喜,扭头看着上官鸢的背影,心中多少还是有些可惜。 女子背影窈窕,走路姿势亦是端庄,这般美人,若不是那么坏的脾气,倒可以娶进家中。 只能道一句有缘无分吧。 上官鸢不知他在想什么,若知道,恐怕最少也要赏他个三十大板。 这会儿她一走进慈宁宫,就听到上官今阳叽叽喳喳的声音,时不时伴随着“玉儿姐姐”几个字。 上官鸢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倒是有些佩服起唐玉儿的时间安排了。 上官今安如今几乎每日都留在长乐宫中,她竟还有时间见周泰宁,还能来哄上官今阳,实在精力旺盛。 “长姐!你看,玉儿姐姐做的诗集!”上官今阳兴奋的举着一个册子给上官鸢看,“玉儿姐姐才高八斗,不输当世男儿!” 上官鸢接过随手翻了一页,随后挑高了眉。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确实好诗,胸怀宽广。 再往后翻,她又微微蹙眉,“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还未做母亲便这般感触么? 再翻,“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上官鸢忍不住嗤笑出声。 上官今阳还在期待的看着她,上官鸢笑道:“若说这本诗集是当世有才之士诗词的集合,我倒是愿意相信。” “只她一人,一会儿豪迈壮阔,一会儿慈母柔情,一会儿相思入怀……我却是不信的。” 上官鸢将册子抛还给上官今阳,看他鼓着小脸儿很是不悦的模样,笑着捏捏他的颊边:“诗都是好诗,可惜有些瞧着像是未完成,你愿读一读也好。” “这些就是玉儿姐姐做的诗!长姐就是不愿意承认旁人比你厉害!”上官今阳怒道。 上官鸢摇头:“作诗之人才情在我之上,但不可能是唐玉儿。” “长姐偏见太过!这些诗都是玉儿姐姐脱口说出的,那些只两句未完成的也是因她暂时还未想好,才不是你说的那般!”上官今阳气呼呼的喊道。 楚太后被他吵的头疼:“那你好好读书,以后也能做出这般好的诗。” “母后不懂!这是天赋!是天才!”上官今阳简直觉得只有自己才是唐玉儿的知己,其他人都不懂她的才华。 他气呼呼的抱着书册一跺脚,扭头就走了。 楚太后头疼道:“这孩子简直魔怔了,前几天贵妃非要自己酿什么米酒,小六还捧场,结果喝完就上吐下泻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什么时候?怎么没告诉我,可还好?”上官鸢一惊,倒是不知还有这种事情。 楚太后叹道:“能有什么好?太医说他误食了不干净的东西……他还非得说那酒好喝,哀家看了,都长出绿毛了。” 上官鸢无言以对。 “一个女人,折腾的哀家两个儿子都不能好好的,哀家真是……”楚太后又气怒又无可奈何。 毕竟上官今安如今护着唐玉儿跟护着眼珠子似的,她是打鼠怕伤了玉瓶,实在没办法。 上官鸢轻叹一声,劝了楚太后几句也无果。 出了慈宁宫,往大明宫去时上官鸢还在想,或许因她和母后都是女子,所以看不出唐玉儿的魅力?每每想起总是不能理解。 等到了大明宫门口,还未进去,上官鸢便听到内里的嬉笑声。 她微微蹙眉,正好今日李得胜守门,见状迎过来小声说道:“皇上和贵妃在殿中。” 上官鸢微微眯起眼睛:“胡公公呢?” “也在旁伺候呢。”李得胜笑着低声道,“公主直接去侧殿就行,碰不到的。” 上官鸢很是嫌弃的一撇嘴,思索之后,还是进去了。 临近年末,政事不多,有用的奏折也不多,她不去整理,上官今安便敢不看折子。 但万一有些急事,那岂不是耽误了? 听着正殿的嬉闹声,上官鸢面无表情的将折子看完,分门别类摞好,又将整理好的表格放在一边。 直到离开时,上官鸢还能听见上官今安略带着黏腻的声音喊着“爱妃”…… 出了大明宫,她深深吐出一口气,捋了捋胳膊,试图将根根竖起的汗毛往下压一压。 青禾也忍不住学她样子吐气,随后拍拍胸口,看了看上官鸢。 上官鸢实在明白她眼神中的含义,若不是对皇权还有敬畏,上官鸢也是要开口骂人的。 事情还没完,等回到公主府,上官鸢便听说楚家出事了。 也算不上是楚家,不过是秦晓和去访友时莫名卷入一场争斗,挨了几下乱拳,逃跑时脚还崴了。 她不置可否的一撇嘴,将楚家派来报信的人随意打发走了。 来告诉她做什么?她还能去探望他不成? 没多想,上官鸢泡了个热水澡,躺在床上时候,却莫名想起了大明宫中的嬉闹声。 以及,叶随云略羞涩又隐忍的那句话。 嗯……所以和美男玩游戏,应该是很开心的,而她觉得无趣,是因为还没掌握到要领吗? 怀着这般疑惑,上官鸢又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那些话本子和避火图,随后轻啧一声。 不知羞耻,她才不玩那些东西。 又俩日,上官鸢之前的布置总算出了效果——胡兴被上官今安严厉训斥一顿,还罚了他的年俸银子,责他好好反省。 而李得胜则抓紧时机,在上官今安面前崭露头角,终于在年底之前得到了皇上的青睐,不必再守门了。 也是在年前,上官鸢等待了许久的老师蔺元宽,总算进京了。 ------------ 第63章 便果真疑心了我 这一日,京中又下起大雪。 得了消息的上官鸢原要去城门口迎接蔺师,却被叶随云拦住。 “公主亲去,实在打眼的很,想来蔺师也不一定愿意见到这些。”叶随云温声劝道,“不若公主先到食为天等一等,臣接到蔺师后,便先去酒楼接风洗尘。” “何必去酒楼,直接到公主府好了。”上官鸢道。 叶随云想想也好,她到底只是公主,认识蔺师的人也知他们师徒情深,应是无碍。 上官鸢苦等半日,终于在午膳前等来了远行的一行人。 “老师!”上官鸢连忙迎上去,双手握住蔺元宽的手,忍不住眼圈就红了。 几年未见,蔺元宽已是老了许多,乌发已经花白不说,瞧着眉眼都带了疲累。 蔺元宽却笑着拍拍她的手:“还未给长公主行礼。” “是我还未向老师见礼。”上官鸢道。 蔺元宽爽朗的笑起来,又将身后人给上官鸢一一引见:“这是我那三子蔺坤云。” “师兄未变模样,这位,便是师嫂吧?”上官鸢看了眼跟在蔺坤云身后的女子,以及她手中牵着的两个小童,笑着打了个招呼。 叶随云低声道:“雪还在下,先进去再说话吧。” 实在是瞧她着急出来接人,竟披风都未系好。 上官鸢点头,和蔺元宽说着话往里走着,叶随云落后半步跟在她身边,完全是一副保护的姿势。 青禾等人则引着蔺坤云一家人跟在后面,进了早就备好饭食的宁玉轩。 “老师既回来了,是不是便不走了?”上官鸢期待的问道。 蔺元宽笑道:“是,不走了,就在京中养老了。” 上官鸢一喜,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听到外面响起通穿声,竟是皇上驾到了。 “朕听闻蔺师归京,特来迎接。”上官今安心情很好的挥挥手,跟在他身后的唐玉儿却好奇的打量着蔺元宽。 之后似乎有些失望似的撇撇嘴,她收回视线时正好看到蔺坤云,竟还翻了个白眼,很是不屑的样子。 上官鸢注意到她的表情,好奇的也多看了蔺坤云几眼,未看出有什么不妥。 只是蔺坤云的妻子许氏实在温婉娴静,上官鸢问话时她还会脸红,声音细细弱弱,瞧着便是个不善言辞的。 青禾替上官鸢向许氏和蔺坤云的两个孩子送上见面礼,那边,上官鸢也准备了一方上好的砚台给蔺元宽。 蔺元宽笑着收下,又问了上官鸢和上官今安最近在读的书。 “……就是这些书了,正好近来有些问题琢磨不明白,等饭后老师帮我解答一二吧。”上官鸢笑道。 上官今安连忙接话道:“诶,蔺师才到,还是让他老人家先休息两日吧。” “是我太心急了,老师莫怪。”上官鸢端起酒杯笑道。 这么一打岔,上官今安也未说起自己在读的书。 蔺元宽自然猜到什么,喝酒吃菜,没再问起不识趣的话题。 只是回到自己住的地方,蔺元宽还是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不管坐在什么位子上,都还是要保持学习才好啊。” “父亲多虑了,不管是长公主还是皇上都已是人中龙凤,难道还需父亲在教导吗?”蔺坤云有些不以为意道。 蔺元宽嫌弃的看他一眼,不想搭理。 偏蔺坤云毫无所觉,还与蔺元宽道:“父亲,孩儿许久未归京,对一些老友很是惦念,想去访问一二。” “什么老友?”蔺元宽还想追问,但蔺坤云已经不耐烦与他说起更多,摆手便走了。 这是蔺府的后话了。 当下,公主府中,送走蔺元宽等人,上官鸢便似笑非笑看着上官今安:“恭送皇兄回宫。” “不急,朕这次过来,也是有事想要问你。”上官今安背着手站在亭子里,也没看上官鸢,只道,“胡兴说他被你陷害,言之凿凿瞧着不像撒谎,你怎么说?” 上官鸢心中微惊,面上却不露声色:“我陷害他?我陷害他做什么?他出什么事了吗?” “前几日有人从胡兴住处找到两件御赐物件,但朕并未赏赐过他。”上官今安皱紧眉头,显然也是不解加不满,“朕罚了他,他却只喊冤屈,说是被你陷害。” “皇兄这般说,便是疑我了?”上官鸢冷笑起来,“他一个狗奴才,我陷害他?他配吗?” 上官今安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也是这般想的,但胡兴到底从小跟在他身边,这次被罚后一身血跪在那里,又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瞧着很是可怜。 他缓和了语气,再次说道:“朕允你每日往大明宫去,竟是不知,你何时与大明宫的宫人那般熟悉了。” “我与他们熟悉做什么?”上官鸢失笑,“难道还会有人放着大明宫的宫人不做,想来公主府做活么?” 上官今安看了她片刻,再次问道:“胡兴的事情,与你有关吗?” “皇兄不与我说,我都不知胡公公受了责罚。”上官鸢睁着眼睛说瞎话,面无异色,神情自若,“再说了,我要真看他不满想陷害他,怎会这般小打小闹?出手不置他于死地,等他在皇兄面前指认我么?” 或许选择对胡兴动手的那天起,这种对峙的场景便在她心中演练过无数遍了吧。 上官今安再看她片刻,什么都没说,偏这会儿唐玉儿说话了:“胡公公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怎么可能为了两个物件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唯一的变数便是长公主你了,他出事,定于你有关!” 变数? 她是变数? 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上官鸢甚至没看唐玉儿,她只看着上官今安,眼中却渐渐蓄起泪来。 她缓缓开口:“皇兄今日过来,不是为了和蔺师的师徒之意,也不是为了来我府上吃顿饭。” “只是因为一个太监的几句言语,因为贵妃的几句挑拨,便果真疑心了我?”上官鸢一眨眼,泪珠就滚了下来。 她却咧开嘴,看着上官鸢,昂着头道:“对,胡兴是我陷害的,皇兄要如何?砍了我,为那太监出气么?” “你这说的便是气话了。”上官今安有些头疼的揉着额头。 实在也是胡兴与他说,每次上官鸢来,都有几个小太监很是热络的围着她说话,加上唐玉儿的言之凿凿,才让上官今安真的起了些疑心,想敲打她一二。 但如今想想,上官鸢确实没什么理由去害胡兴。 这般陷害,她又图什么呢? 不过大明宫,却是实在不适合上官鸢去了。 上官今安揉着额头,声音放柔了些,说的却是:“马上快要过年了,你事情也多,暂时便不必进宫了。” “皇兄这是又要禁足我?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进宫惹皇兄的眼了!” 上官鸢说完,气冲冲的一转身,再不愿看上官今安一眼。 ------------ 第64章 “所以本宫要罚你。” 上官今安“哎”了一声,唐玉儿却在一旁煽风点火:“长公主真的是太过分了,对皇上连应有的尊重都没有了。别的不说,皇上总是她的兄长吧,问问她怎么了?”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上官今安蹙眉,叹道,“罢了,胡兴那边,该罚还是罚。” “胡公公肯定是被陷害的——” “朕说,好了!”上官今安心里也不得劲,难得的对唐玉儿声音大了些。 唐玉儿抿唇,有些委屈的看了上官今安一眼,竟转头就跑了。 上官今安伸了下手,又无奈收回,只对着空气叮嘱道:“守好贵妃,天黑之前带她回宫。” 有人应了声“是”,却无影子,半空只一阵风刮过。 上官今安又颇为头疼的捏了捏鼻梁,想起蔺元宽问及的读书和上官鸢的对答如流,到底没追上去,竟先回宫了。 很快,叶随云便得知了这对兄妹的争吵。 他着急忙慌结束手上的事情,飞快赶到公主府时,却发现上官鸢并没有他想象中那般伤心或者生气。 不,她岂止是不生气,她甚至重新找回了当初刚刚被禁足时的乐趣。 “流光往左边一点,流风的左胳膊再举高一点点。” 上官鸢一边指挥着两个暗卫摆出她希望的造型,一边蘸了些墨,在纸上勾勒出两个男人的轮廓。 唯一好点的,大约是因为天气冷了,两个暗卫衣服至少都是整齐的。 叶随云站在花厅门口,轻轻咳了一声。 只一瞬,好不容易摆好姿势的两个暗卫“嗖”的一下便消失无踪,上官鸢“啧”了一声,不满的扔下笔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走过去,将她才画好轮廓的宣纸收起来,又重新铺了一张,柔声道:“臣陪公主作画可好?” 上官鸢眼珠儿一转,莞尔笑起来:“好啊。” 一刻钟后,叶随云被迫换上一身极其修身的白衣,很是无措的站在窗前,按照上官鸢的指点摆出……他觉得实在奇怪的姿势。 而且一摆就是半晌,叶随云看着青禾来来去去都憋着一张要笑的脸,实在无奈:“公主还未画好?” “本宫作画慢的很,叶督主这便不耐烦了?”上官鸢抬起眼皮,微微笑道。 叶随云无话可说,继续保持住两只胳膊举过头顶,还要一只高一只矮的造型。 画着画着,上官鸢忽然开口:“你知道了吧,皇兄因为胡兴之事找到了本宫。” “他绝无可能查到证据。”叶随云马上答道。 上官鸢勾起一抹笑,抬眸看他:“他不需要证据。” 叶随云一顿,眸中闪过什么,又低头:“是臣未考虑周全。” “是你未考虑周全,害的本宫又要禁足。”上官鸢抿唇,眸光流转,却又笑起。 她拿着毛笔,靠近叶随云,直接说道:“所以本宫要罚你。” 叶随云不解,却应道:“是。” “你站着不许动。” “……是。” 叶随云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子,很想后退,却因她命令不敢。 他别开视线不去看,却感觉她突然对着自己抬起手来。 “不许动!” 察觉到他又想躲,上官鸢马上说道,“手举起来!” 叶随云只能继续保持那么个奇怪的投降姿势,垂眸看她。 她脸上带着狡黠的笑意,一手举起毛笔,对着他的脸颊便落了下来。 有些凉,被毛笔扫过的地方也痒痒的,叶随云喉结微微滚动,睫毛亦抖的厉害。 上官鸢看着,忽然道:“低头。” 叶随云心底一颤。 她离他这般近,他若低头,岂不是……就要吻到她的额头了? 看他不动,上官鸢轻蹙了下眉,又命令道:“本宫让你低头。” 叶随云垂眸,长睫抖动的越发快。 他轻轻低了低头,上官鸢却还道:“再低。” 她身上独有的香味已经将他笼罩,让叶随云不由想起那个晚上。 心脏跳的不受控制,叶随云闭上眼睛,继续缓缓低头。 额头上被冰凉的东西扫过,伴随着上官鸢的笑声。 她应该是后退了,所以他并未碰触到她,只被她手中的笔在额头上划了长长的道子。 到眼角,到鬓发,黑色的墨迹应该很丑很好笑,所以才能惹的她笑这般久。 叶随云自嘲的勾了勾唇,下一瞬,却感觉那一点冰凉点在了自己的唇上。 他错愕睁眼,恰对上上官鸢正看着他的目光。 她矮了他一个头,便是他此时弯了腰,依旧比她高一点点。 上官鸢手中的笔还未放下,唇边笑意亦还在,只目光似乎略有些不同。 目光相触的瞬间,他又下意识的想逃,却又被她眼中有点不一样的东西吸引,逃脱不得。 上官鸢轻轻眨了下眼睛,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一般,用另外一只没有握笔的手举起,按在他的唇上。 叶随云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却听她道“不许动”。 还是这个命令,却似乎带了些不同的缱绻意味。 叶随云垂下眼睛,掩饰住如擂鼓的心跳,感受着她微有些凉的食指揉过自己嘴唇,掠到唇角,之后又揉了回来。 揉乱了他的心跳,揉碎了他的矜持,几乎快将他引以为豪的自制力全都揉散掉。 他手指不自然的蜷缩着,只想抬起,只要抬起,就能将她抱在怀里—— “好了!” 上官鸢忽然倒退几步,笑意有些勉强,眼神有些慌张,竟不再看他。 她将染黑的食指在衣服上胡乱抹着,强笑着说道:“你脏死了,快去洗脸。” “是。” 一个字的话音未落,叶随云便消失在了原地。 而他不见了,上官鸢才终于觉得呼吸正常了些。 刚刚好奇怪,为什么她竟会有种……憋得慌的感觉。 无意识的搓搓手指,上官鸢皱紧眉头,不明白自己刚刚怎么了。 为什么要去摸他的唇啊,好奇怪,太奇怪了! 原本只是想用毛笔在他脸上随便画些什么,可为什么要用笔尖去点他的唇,为什么又要上手去摸…… 为什么会觉得心跳很快,为什么会有些喘不上气,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上官鸢皱着眉思索半天也没找到答案,只烦躁的将毛笔一丢,离开了花厅。 桌案上,画了一半的画被风微微吹起,又缓缓落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略过其上勾勒出的男子身形,伴随着一声并不清晰的笑意。 片刻后,花厅重归寂静,再无人来。 这日之后,上官鸢莫名不想再见叶随云,而叶随云竟也像是避着她一般。 只不过,上官鸢的暗卫,被换成了两个女子。 起初上官鸢还未察觉,后来发现出不对的时候,颇有些纳闷和哭笑不得来。 那边蔺元宽的归京倒是引起不小的震荡。 毕竟是春闱之年,京中学子众多,到蔺府拜访的人络绎不绝,都盼着能得到这位帝师也是天下之师的指点。 ------------ 第65章 她喜欢这种景色 不过来蔺府最多的,还是上官鸢。 她原本自己看书有些不懂只能跳过去,现在蔺元宽回来了,上官鸢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 至于禁足……反正她又不没进宫,上官今安看不到她,就相当于是她在府中禁足呢! “公主实在勤奋,这些书略晦涩难懂……公主怎想起读群策论了?”蔺元宽看着上官鸢问道,眼神带着探究。 上官鸢并未认真回答,只笑道:“好奇罢了。” 蔺元宽便也只笑笑,温和替她解惑,没再多说什么。 腊八节这天,慈宁宫来人,让上官鸢去陪楚太后用膳。 上官鸢想起那没能成行的赏梅宴就叹气,但灵芝嬷嬷来了两回叫她,她也无奈,只能去了。 “怎么,哀家现在还请不动你了。”楚太后轻哼,“还要灵芝去两次!” 上官鸢自然要拉出上官今安来:“不是我不想来给母后请安,实在是……皇兄又将我禁足啦。” 楚太后还真不知道:“什么?这是为何?你又招惹贵妃了?” “……不,是因为胡兴那个奴才。” 上官鸢表情说变就变,马上委屈又可怜的看着楚太后,“那狗奴才犯了错被皇兄发现了,他竟与皇兄说,是我陷害的他。” 楚太后听的都满脸疑惑,迟疑着不敢相信:“你皇兄相信他?” 上官鸢委委屈屈的低下头。 不用多说,结果已经在这里了呀。 楚太后顿时怒起,一拍小几:“皇上糊涂!胡兴一个狗奴才算什么东西!” 上官鸢顿时觉得今天来对了。 虽然她已经做好事情败露被上官今安找算的可能,也并不觉得禁足怎么样,但能告状自然还是极好的。 不过她也知道,楚太后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去找上官今安。 也因此,对方大约心有愧疚,一顿午膳吃的让上官鸢很是舒坦。 饭后,楚太后才说起一件事:“你皇祖母年前大约要回京了。” “皇祖母?她……要回来?”上官鸢有些惊讶。 她细想了一下梦中,好像是有这件事? 但因为梦中她已经成亲,宫中许多事情楚太后和上官今安已经不和她多知会,她也不太记得。 说也好笑,嫁出去的女儿便不是自家人了,远没有不嫁时和娘家亲近。 “你皇祖母都有些不认识人了,见到哀家怕也只会胡言乱语,到时候你替哀家去接一下便是了。” 楚太后这般说,上官鸢只能答应下来。 太后太后年事已高,有时候糊涂,在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便离宫去别宫长期住着了,也就过年时才回。 后来宫变,本就不多的皇子死了一片,无人敢让太皇太后知道,就怕她老人家更受刺激。 这似乎还是上官今安登基后,她第一次在过年时回来。 上官鸢对此不置可否,她对这位皇祖母唯一的印象就是小时候每次去她宫中请安,都有点心可吃。 但身为长公主,上官鸢可以吃的点心实在是多,如今自己开府,最容易满足的便是口腹之欲了。 应下出来后的事,上官鸢便直接出宫回了公主府。 却没想到,好几日没见的叶随云在傍晚时也给她送来了一罐腊八粥。 “食为天的厨子熬的,据说味道很是不错,臣特地提来给公主尝尝。” 他这般说着,长睫垂着却不看上官鸢。 上官鸢倒是想起一人,问道:“穆姑娘怎么样了?” 叶随云愣了一下,摇头道:“臣命人给她置办了住处和店铺,又立了女户,之后便不知了。” 上官鸢倒是有心再调侃几句,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食为天的腊八粥确实好喝,虽然大约还是比不上宫中的味道,却有些不同。 天色渐暗,上官鸢却忽然起了兴致,想出去走走。 “这般冷……”青禾有些担心,上官鸢却笑道:“走动一下,身上还暖和些。” 叶随云一直没说话,只默默跟在她身边。 而为了不惊动旁人,上官鸢也只带了青禾和两个侍卫,再加一个叶随云就是了。 拐了个弯,便到了青鸾大街。 作为大盛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便是夜幕降临也依旧热闹。 或许也是快过年了,来来往往的百姓脸上多还挂着笑意。 食为天自然是热闹的,周围几个酒楼亦是人声鼎沸,除此之外,首饰铺子成衣铺子以及卖布匹的也是灯火通明。 上官鸢始终含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看着这一切。 她喜欢这种景色。 热热闹闹,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上的景色。 路过一个小巷时,上官鸢听到里面小孩玩闹的声音,伴随着清脆的童谣声:“小孩小孩你别馋,过完腊八就是年……” 上官鸢回头,笑着看向叶随云:“叶督主,快要过年了。” 叶随云也深深看她,向来淡漠的眉间也染上了几丝笑意。 他说:“是啊,快过年了。” 上官鸢忽然有一种冲动,她手指动了几下,又去看叶随云的手。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握。 不过她还是忍住了,扭头继续往前走去。 青禾和叶随云一边一个,落后半步跟在她身边。 天色渐晚,街上行人匆匆,上官鸢一行人也并无引起太大的注意。 但偏偏,不知道是不是想谁来谁,上官鸢刚觉得逛的心满意足,而且前面不远便是胥凝琴的铺子,她准备去看一眼就回府。 便听到一个女声,带着惊喜喊道:“叶大哥!” 叶大哥? 上官鸢循声看去,那穆元惠已经比初见那日衣着华丽了些,瞧着脸色也好了不少。 再回头,上官鸢却发现叶随云又在看自己。 她微一挑眉:“看本宫做什么,穆姑娘在叫你呢。” 叶随云却没移动目光,还是看着上官鸢,而且还微微抿起唇来,仿佛有些不高兴了。 穆元惠已经兴冲冲走到他们身边,也并未多看上官鸢一眼,姑娘满心满眼都是叶随云。 她微红着脸颊,有些激动的开口:“好巧,叶大哥,怎么在这里碰到你?我、我上次到府上找你,他们说你不在……” 叶随云垂下眼睛,答道:“我平日很忙。” “那今天是休息吗?我、我正好给你做了身新衣,你要不要试……” 穆元惠话没说完,眼睁睁看着一只白皙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叶随云的手。 十指相扣。 ------------ 第66章 “捏疼本宫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穆元惠清晰的感觉到叶随云周身的气势变了。 他一直都是那般,淡漠的,带着冷意,与人说话也是一样。 但被那女子牵住的瞬间,他却像是忽然活了过来,带着羞涩和期待,带着惊喜和不敢置信…… 穆元惠下意识后退一步,略有些结巴:“叶、叶大哥……” “走了。”上官鸢只说了这么两个字,便率先迈开了脚步。 被她牵着的叶随云便只来得及对着穆元惠点点头,举步跟了过去。 而且越过青禾,与她最为接近,几乎就要站在她身边。 又走了片刻,叶随云像是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原本温和的表情忽然僵硬了一下,同时下意识大力反握住上官鸢的手,带着惊讶低喊:“公主!” “闭嘴。”上官鸢冷声道。 叶随云开始不收控制的颤抖,他努力平复着,尽量让手指力度正常——又可以握住她,又不会握疼她。 不过实在是有点难,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好在天黑了下来,宽大袍袖下交握的一双手并未被多少人注意到。 而叶随云却在担心,他怀疑自己心跳声音之大,连青禾都能听见。 “捏疼本宫了。”上官鸢又不轻不重的说了这么一句,吓的叶随云一下子甩开了她,之后一怔,又连忙上前拉住:“臣……” 上官鸢回头瞪了他一眼,这次换她甩掉叶随云的手,率先走在了前头。 叶随云余光瞥见青禾忍笑,忍不住有些尴尬的摸了下鼻子。 犹豫之后,他又追了上去,试探的去抓上官鸢的手,却被她轻巧避开。 他便知道,她不愿了。 心中叹息,叶随云难免有些遗憾,又将刚刚牵过她的手收进袖中。 路过胥凝琴店铺的时候,上官鸢顿了下脚步,正巧胥凝琴从店中送客人出来,一眼瞧见她,顿时兴奋的挥挥手。 胥凝琴跑过来,眼瞧着是在犹豫要不要行礼,上官鸢摆摆手:“都说了,不必拘束这些。本宫不过恰好路过。” “草民这里也差不多该关门了,便陪公主一起回去吧?”胥凝琴带了一点小兴奋,“正好给公主准备的过年新衣今日刚送来。” 她说的神神秘秘,又像是很了不得的惊喜。 上官鸢稍微有些心不在焉,顿了一下才点头:“好啊。” 胥凝琴便高兴的让上官鸢稍等她一下,连忙跑回去捧出一个挺大的木盒子,一脸喜意跟在上官鸢身后。 “重不重?子雨,帮胥老板拿着。”上官鸢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到底是什么宝贝,让胥老板这般高兴?” “等回去看看公主就知道了。”胥凝琴还想等等再说,但大约实在高兴,忍不住问上官鸢,“公主可知道蚕丝被?” 上官鸢不知道,但听名字也能猜个大概。 “草民给公主做了一件蚕丝袄子……哈哈哈,真的又轻巧又保暖!”胥凝琴实在是有些激动。 她喋喋不休和上官鸢说起来:“草民原想做羽绒服的,但羽绒太过细小,实在容易跑绒……” 上官鸢一开始还有些兴趣,却越听越听不懂,逐渐的脸上表情都空白了些。 一直在注意她的叶随云忍不住低头,抿唇忍住笑意。 等回到公主府,胥凝琴洗过手才从那木箱里小心的拿出一件衣服。 “这是袄子?很薄啊。”青禾惊道。 上官鸢轻轻摸了一下,只觉得布料丝滑轻盈,中间也确实有夹层。 “这是桑蚕丝织的布,穿上最是舒服,草民还给公主准备了里衣。”胥凝琴兴致勃勃的介绍着,没注意到一旁叶随云投过来的目光。 衣服都是将洗干净的,上官鸢没换里衣,只试了试那蚕丝袄子。 “果真又轻又暖和。”上官鸢称赞道。 胥凝琴高兴的一拍手,半是央求半是开玩笑的对上官鸢道:“公主今年去宫中赴宴时就穿着这个好不好?算是给我们工厂做一个活招牌!” 上官鸢听着她说的有趣,再看这衣裳说是袄子,但上身也并不臃肿,相反很是轻盈美丽。 “等明年,我们就控制着量,只做预定……哎呀!”胥凝琴想着未来大比的订单银子,高兴的脸蛋红红。 上官鸢看她这般实在有意思,换下衣服让人小心放好,随口笑问道:“一件能挣很多银子?” 说起挣钱的事情,胥凝琴又来了精神,兴致勃勃与上官鸢说起:“桑蚕丝可是有‘软金’之称……” 上官鸢随意的听着,目光流转,却正好对上叶随云看向自己的目光。 她眼神一顿,又很快错开,之后再看发现叶随云也挪开了视线。 心中滋味复杂,上官鸢垂眸,在胥凝琴说的差不多时,她点了点头:“那蛮好,本宫就帮你,嗯,做个活招牌。” “公主国色天香,姿容无双,肯穿草民给的衣服简直是草民的荣幸!”胥凝琴笑道。 上官鸢好笑的睨她一眼,又去看叶随云:“时间不早了,本宫便不留叶督主了。” 叶随云愣了一下,眸中闪过莫名的失望,低头道:“臣告退。” 等他走了,上官鸢才下意识舒了口气。 胥凝琴终于从挣银子的快乐中挣脱出来,见到上官鸢这般,再扭头看看叶随云的背影,随后略有些惊异的睁大了眼睛。 上官鸢恰好也有事要问她,一摆手让青禾之外的宫人都先退了出去。 “公主有事要问草民?”胥凝琴也不是个傻的,马上明白过来。 她双眼甚至瞬间亮了起来:“难道是,与叶督主有关?” “与他有关怎么了?”上官鸢不解。 胥凝琴轻咳一声,凑近一些低声道:“这,京中传言草民也曾听闻,公主与叶督主,那个那个……” “那个那个是哪个?”上官鸢蹙眉。 胥凝琴有些不太好意思说,但看上官鸢真的想知道似的,便又轻咳一声:“他果真是公主的男宠?” 上官鸢看着胥凝琴,脑袋上缓缓冒出个问号来。 但这回,她没有直接否认或者断然拒绝,只在犹豫之后问道:“男宠的话……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 第67章 情情爱爱,不知羞耻 胥凝琴大惊失色,继而大喜过望! 她甚至冲动之下拉住上官鸢的手,期期艾艾:“那、那公主与叶督主,现在是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上官鸢重复她的话。 “就是……嗯……”胥凝琴也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好在她的感情经历比上官鸢丰富一点,便小声道,“牵手,亲吻,拥抱,嗯……上、上,嗯,床?” 说到最后胥凝琴几乎没出声音。 她忽然想起,叶督主虽然瞧着勇猛,但其实是个太监啊。 上官鸢:? 上什么? 胥凝琴说的声音实在是小,上官鸢没听清,此时也不好意思再问,显得像是她什么都不懂一般。 她轻咳一声:“牵手。” “哎呀!”胥凝琴猛的一拍巴掌,喃喃道,“纯爱啊……” 上官鸢:“什么?” “没、没什么。就,但是,叶督主他,不是太监吗?”胥凝琴小小声问道。 这次上官鸢听清了。 她沉默片刻,忽然扑哧一笑,继而又大笑起来。 什么玩意儿啊,她到底在纠结什么啊。 一个太监而已,身份本就低于她,又不算正常男子,她在这里想什么呢。 “果真没意思极了。”她笑了半晌,擦擦眼泪,说了这么一句。 片刻后,她又笑一声,“情情爱爱,不知羞耻。” 胥凝琴:“啊?” 上官鸢斜睨她一眼:“怎么?你不也一直没有婚嫁。” “这……”胥凝琴纠结片刻,又看了看离的不算近的青禾,小心的靠近上官鸢一些,低声道,“不婚是不婚的事情,情爱,还是蛮有趣的。” 上官鸢:? 她有些不明白:“这是何意?” “婚嫁会带来很多麻烦,婆母,孩子,等等……”胥凝琴也是万万没想到,长公主竟是这般纯情的人。 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说,万一再带坏了人怎么办? 但想起上官鸢和叶随云站在一起时的场景,又觉得这二人实在养眼。 她小心的问道:“公主不觉得,男人有时候也很有趣吗?” 上官鸢:…… 她还未有过这般的感觉。 倒是读书和批折子,还有作画观荷更有趣些。 胥凝琴见上官鸢的表情便知她还未开窍,便也不再说什么,偏上官鸢还来问她:“如何有趣了?” “……草民也说不清,或许等长公主喜欢上一个人,便能察觉其中趣味吧。” “何谓喜欢?” “……大概便是,公主看不到他的时候会想念,找不到他的时候会乱想,他和别的女子交好公主会生气……” “本宫并未生气。” 胥凝琴一顿,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或许,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第一时间想起的那个人,便是喜欢的吧。 上官鸢觉得叶随云也对不上号——至少她看不到他的时候也不会什么想念。 那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实在频繁,今日见不到,明日便总能见到的。 她在微微蹙眉思索片刻终于展颜,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实在肉麻。 “时辰有些晚了,今晚住在这里?”上官鸢问起胥凝琴。 胥凝琴笑道:“那可太好了,草民何德何能,竟可以住在公主府?” “少贫嘴。”上官鸢只觉得和胥凝琴实在投缘,又觉得她总能在自己需要的时候帮自己解惑。 以后,肯定要为她封个爵位的。 这般想着,上官鸢吩咐人去收拾了宣若阁,自己也去睡了。 是夜,叶随云再次执着酒壶坐在廊下,一边看着冬日里难得的月亮一边自斟自饮。 已经有了经验的长印不必他吩咐便先跑去看了流光在干嘛,然后等叶随云问起的时候,便能轻描淡写的回答。 “在和胥老板聊天。” “还在聊天,还未出来。” “聊完了,胥老板留宿公主府,公主也洗漱睡了。” “熄灯了。” 叶随云淡淡抬眸看他:“聒噪。” “……主子问了小的便答了,如何就聒噪了?”长印很不服气。 叶随云没搭理他,一壶酒喝完便也去睡了。 同一片月光下,上官鸢才睡着,便做了个梦。 人来人往的青鸾大街上,她与叶随云手牵手,一边走着一边笑着,似乎很是高兴。 偏此时,那位穆姑娘忽然闯了出来,眼泪汪汪的看着叶随云,可怜巴巴喊了一声“叶大哥”。 然后叶随云就甩开了她的手。 ……哪怕在睡梦中,上官鸢依旧恼的握紧了拳,二话不说上去便给了某人一下子。 “咣”的一声,拳头砸在床架上,上官鸢愣了一下才清醒过来,握着敲疼的拳头颇有些不知所措。 “公主?”守夜的宫女应是听到动静,小声问了一句。 上官鸢道了句“无事”,片刻后却忽然唤道:“流光。” 黑影出现在她床前,上官鸢又顿了一会儿,才道:“无事。” 一个梦而已,她为什么要让人大半夜去看叶随云在做什么? 他爱做什么做什么,她才不管呢! 什么木姑娘花姑娘草姑娘的,管她何事? 睡觉! 翻了个身,上官鸢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睡觉,半晌却又翻身坐起,颓丧的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认了输,喊流光去督主府看了一眼。 得知叶随云竟然已经睡了后,上官鸢气不打一处来——他怎么敢的? 非得让流光去将人晃醒传了个口信,上官鸢才觉得舒服点,这才好歹能睡着。 这一夜也不知道折腾了个什么,叶随云遵她口信一早过来的时候,上官鸢却又莫名不想见他了。 “大约是最近见他太多,有些不习惯吧。”上官鸢自言自语,“罢了,和他说,以后无事不许到公主府来。” 去传信儿的青禾有些摸不着头脑,叶随云亦是不解。 他猜测她大约是生气了?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应了一声后却未走,犹豫着抱拳:“劳烦青禾姑娘,我确实有事要向长公主回禀……” 青禾便进去了,片刻后带着奇怪的表情出来:“嗯……公主说,督主告知奴婢便是。” 叶随云颇有些无奈,只能对青禾道:“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出京一趟,大约五六日才能回来……” “请公主,务必照顾好自己,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凉添衣,等……等我回来。” 说完,他等了片刻,见里面无人回应,只能对着青禾一抱拳,扭头离开了。 青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进去向上官鸢回禀却,却眼睁睁瞧着她生气起来。 ------------ 第68章 老师可是想办一所学院? 之后几日,上官鸢便一直没有出门。 天寒地冻,又下了一日的雪,上官鸢意外收到蔺元宽的口信,让她到府上去一趟。 蔺元宽亲手倒了一盏茶给上官鸢,开口也直白:“公主可见过我那小儿子的两个孩子了?” “师兄一儿一女,都机灵可爱。”上官鸢笑道。 “说来也巧的很,他们是龙凤胎,同一日所生,翻年便是六岁了。”蔺元宽这般说道。 上官鸢何其聪慧,脑袋一转便明白了:“老师是想让师侄入学?北雍,还是国子监?” 北雍是皇室读书的地方,国子监则是京中官员家眷都可进。 蔺元宽虽然无官无职,但曾经在这两处都任教过,又是帝师,他的孙子哪怕想去北雍读书也不是不能。 却不想,蔺元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犹豫片刻才道:“还有蓁蓁,我想让她也能读书。” 蔺蓁蓁,这是蔺元宽小孙女的名字。 上官鸢倒真是没想到蔺元宽竟然会有这样的心思,也难怪,还要将她找来商量了。 国子监是不收女弟子的,北雍这么多年也只就读过一个上官鸢。 此事,上官鸢不敢与蔺元宽打包票,她只能道:“我先去问一问。” 顿一下,她又解释道,“皇兄还未有子嗣,如今北雍就读的只有零星几个旁支的孩子,但似乎年岁都比较大——” “北雍在宫中,进出都不方便,若能进国子监就读便是极好。”蔺元宽却这般说。 上官鸢闻言,只得苦笑:“老师,这么多年,国子监还未收过女学生……” 说着说着,上官鸢却是想起从前与胥凝琴讨论过的女子学校。 她顿了一下,蔺元宽已经说道:“此乃陋习,实在迂腐!周家那个,就是个蠢笨的!” 上官鸢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周家那个,就是在说周泰宁的父亲,如今国子监祭酒。 她轻咳一声,忍不住轻轻点头以示赞同。 “有教无类,他却从来都拘泥那些东西……”蔺元宽顿了一下,又叹道,“也不只是他。” 国子监换了多少任祭酒了?招收学生却还是先看家世,再看学文。 大盛近二百年,只有一位许姓祭酒在任时愿意招收些有才的贫民百姓入学。 蔺元宽又叹气起来:“这些年走了不少地方,不管是州学还是县学,我也瞧过不少……” “老师,”上官鸢压抑着激动,小声问道,“老师可是想办一所学院?” 看蔺元宽犹豫,上官鸢继续道,“不拘男女,不管贫富,不论身份,只要愿意,都可入学读书?” 蔺元宽却笑起来:“是否太过理想了?” 不等上官鸢再说什么,他自己摇头,“不行,不行,这岂不是……哎,国子监……” 上官鸢也没再说什么。 她明白蔺元宽的担心。 京中最好的学府便是国子监,但若蔺元宽也在京中办一所学校,那几乎是和国子监打对台了。 尤其他被冠以天下师的名头,办学校,再招手贫家子和女学生,那简直是把国子监架在火上烤了。 上官鸢想通这些,感觉再劝蔺元宽便更有把握些。 但她一张嘴,先问的却是:“老师,普通学子求学,一个人一年大约需要多少花费呢?” “花费?纸笔墨是最贵的,其他,衣裳,吃食,都还好说,拜师礼一年也要十两银子,加起来大约二十两吧。”蔺元宽叹道。 要不说贫困百姓家供出一个读书人难呢,如今一家四口一年吃饱穿暖也用不了十两银子,读书实在是太奢侈的消费了。 上官鸢算了算,这才几个月,便能从胥凝琴手里得到两千两的银子。 至于吃食,公主府的份例每日都吃不完,但是可以往外分一分…… 那她一个人,养上一二百学子大概还是可以的? 她试探的将此事与蔺元宽说了说,却不想蔺元宽猛然站起,满脸激动:“公主所言,可当真?” 上官鸢不解:“一二百学子而已,实在不行便紧吧些,能吃饱穿暖便好……” “公主此乃大义!是利家利国之举!”蔺元宽眼瞧着手指都颤抖起来了。 上官鸢连忙起身扶他:“倒也不必……” “那我们的学院,便只招一些普通百姓,甚至村民家的孩子便好,不收束脩,管吃管住,应该能招到学生……” 蔺元宽已经高兴的想象起来。 他一生都在教书,最大的愿望就是开一座学院。 这些年行万里路,一来是去了解更多,二来便是想选一处地方建学院。 但无奈他一个读书人,便是不穷,也算不得太富裕,能养活一家子已是不易,更遑论再去开山建学呢。 连蔺坤云都劝他算了吧,都这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不如回京,凭着一点儿帝心和面子,还能给后背捞点好处。 蔺元宽想想也是,便回来了,却不想京中还能有人支持他! 上官鸢知道他的想法后,却显得比他还兴奋。 她说:“老师你且放心,我还知道一个人,如果老师要建一座女子亦可用读书的学院的话,那她定会乐意捐些银子啊!” “谁?叶督主么?”蔺元宽问道。 上官鸢一噎,被提醒又想起那个已经出京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人。 她撇了下嘴:“不是,是个女商贾,很有趣,改日我带她来拜访老师?” “好好好,女商贾?那不容易啊。”蔺元宽没有士农工商那些个阶级概念,甚至听上官鸢说起小春的事情后还唏嘘了一阵,让她将人都带来,他要考教一下她们的学问。 上官鸢:…… 不过临走前,蔺元宽又将她叫住,踌躇片刻还是未能开口。 上官鸢却福至心灵猜到:“与叶随云有关?” “是……太后娘娘,嗯,很是担心公主。”蔺元宽叹道,又劝上官鸢,“男婚女嫁乃是正事,公主还是莫要耽搁,选个合心的驸马才好。” 上官鸢原本有些激昂的情绪瞬间被压到底。 她抿了下唇:“人就非得成亲么?”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绵延子嗣更是重中之重,若所有人都不成亲,大盛的人口岂不年年减少?”蔺元宽叹道。 上官鸢也读史,从前有朝代甚至写进了律法,女子十七不嫁父母便有罪; 她亦明白新生人口的重要,但…… 她喃喃:“也不是非得成亲,才能生孩子吧……” ------------ 第69章 这话让本宫觉得恶心 上官鸢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冒出的这个想法,却被蔺元宽忽然变了的脸色吓一跳。 他不是那种只会教导女子读女德和女训的老师,却依旧被上官鸢的大胆孟浪吓了一跳,呵斥几句后,才反应过来上官鸢应该是不明白敦伦到底意味着什么。 红着一张老脸,蔺元宽还是强调道:“无论如何,叶督主都不能使人绵延子嗣,公主还是另择良人的好。” 从蔺府离开时,上官鸢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好像整个京城,都对她和叶随云的关系误会了。 良人?怎么可能。 他们只是牵过手的……嗯……公主和内侍而已。 几日未见,上官鸢却察觉自己竟越发频繁的想起叶随云了。 真是……讨厌! 为了转移注意力,上官鸢也未直接回府,反而去找了胥凝琴。 不过年前的成衣和布匹实在好卖,胥凝琴忙的几乎脚不沾地,见到上官鸢的时候高兴的呼喝了一嗓子,上官鸢意外察觉她竟嗓子有些哑了。 罢了,还是让她多休息吧。 回府后,上官鸢却忽然感觉公主府竟还真的挺大的…… 察觉到她情绪低落,青禾尝试建议道:“公主,前湖已经几乎都结了冰,公主的冰鞋也准备好了……” “嗯……那去看看吧。”上官鸢还是没多少兴趣,但滑冰,是她往年最喜欢的。 今年没有理由不喜欢。 可惜刚滑出来些兴趣,上官鸢便被不速之客打断。 “卫将军?他怎么来了?”上官鸢惊讶说道。 门房也不知,上官鸢微蹙了下眉,还有些担心卫傅明来是因为正事,犹豫之后还是让人请他进来了。 却不想,卫傅明进来便跪在地上,低头半晌,才哑声说道:“求公主救命。” 上官鸢一下没反应过来:“怎么了?你受伤了?” “不是臣,是……”卫傅明抬头,眼圈竟是红的,“是臣的一个朋友……京中大夫都束手无策,臣,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公主……” “青禾,带人去宫中请当值的太医来公主府。”上官鸢看着卫傅明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样,蹙眉道,“病人在哪里?不若也带到公主府来。” “她……怕是不合适……”卫傅明有颓然低下头去。 上官鸢气不打一处来:“卫将军!你口口声声喊着要本宫救命,却又吞吞吐吐什么都不愿意说!太医能来公主府,却不能去你卫府上,到底救的谁的命你总要给本宫一个实话!” “是……她……”卫傅明实在难以启齿,但上官鸢说的也对。 太医就是为皇家诊病的,上官鸢愿意帮他让人去请太医已是格外开恩,但…… “人命大事,本宫愿意帮你,但似乎卫将军并不如何在意。”上官鸢瞧着他那磨磨唧唧的模样便觉烦躁,一甩袖就要赶人。 卫傅明这才支吾开口:“她……官妓之身,怕是不好进公主府……” 这话说出,周围的宫人脸上都露出惊讶又嫌弃的表情。 上官鸢也被他气笑了:“好好好,难怪你吞吞吐吐不肯明说,竟是要本宫请太医来救一个妓女!” “她……都是臣的错,她小产后血流不止,大夫都束手无策,这般下去真的要了人命啊!求公主开恩,求公主救救她……” 又是官妓,又是小产的,青禾气到脸色发白,忍不住在主子说话之前开口:“卫将军,我们公主还是清清白白闺阁女儿,您弄个小产的官妓来恶心谁呢?”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只是……那到底也是一条人命啊!”卫傅明闭上眼睛,很是绝望。 “那也是你害死的人命,缘何非得要公主来救!”青禾气死了! 上官鸢也没想到对方是这种身份,她微微蹙眉,问的确实:“她小产了?怀的是你的孩子?” “……是。”卫傅明伏爬在地,只觉羞耻非常。 “本宫明白了,只是这般身份和原因,确实不方便进公主府的门。这般,你将她的症状细细说给太医,若能救,便是她的造化,若不能,本宫也问心无愧。”上官鸢淡然说道。 卫傅明猛的抬头看她,又连忙低下头去:“是……臣明白,臣,多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明白就好。”上官鸢也明白他未带病人来,约莫也是打的这个主意。 只是瞧着太医还未来,上官鸢便多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她?” 这话问的有些蹊跷,但卫傅明却一下子听懂了。 他有些羞耻的低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话。 上官鸢却想起自己这段时间看的话本子,冷笑道:“也不一定,男子入花楼,似乎并不是为了寻找真情。” “其实,臣喜欢的,始终只有公主一个……”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让本宫觉得恶心。”上官鸢冷声打断他的话,懒得再和他一起等下去,起身回了花厅。 青禾跟在她身边一起说着:“之前卫将军说为了公主才早上战场时,奴婢还感动了一时,现在想想真是……” ------------ 第70章 如何弥补本宫? 大约是说曹操曹操到,上官鸢刚想起刚想起叶随云,门房便来报说,叶督主求见。 “几日不来,还学会通报了,让他进来便是。” 上官鸢这般说着,眉目间却露出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青禾忍不住打趣道:“公主可是想念叶督主了?” 上官鸢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轻哼一声,回声坐下,努力做出平常姿态。 但听到脚步声,上官鸢还是不由自主又站起身来。 “参见公主。” 多日不见的人抱拳行礼,灼灼眉眼看住上官鸢,烫的她一个激灵。 她微微垂下眼不去看他,又抬眼笑道:“叶督主请起。” 几日不见,两人竟像是有些陌生了似的。 上官鸢轻咳一声,略有些不自然的问道:“督主可用膳了?” “尚未。”叶随云犹豫一下,还是说道,“请公主责罚,臣……回来晚了。” 他当时说只出去三四天,结果半月才归,虽然中间给她传了一次信,但她未回,叶随云只怕她生气了。 上官鸢也觉得自己或许应该生个气什么的,但却一时提不出那情绪,犹豫之后,还是决定先用膳再说。 公主府没有食不言的规矩,但两人这顿饭却吃的异常沉默。 饭后,叶随云有些踌躇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回禀自己的去向。 上官鸢不问,他贸然开口,会不会有点奇怪? 而上官鸢也在想,叶随云没告诉她自己的去处,或许是不太方便,那她还是不问的好吧? 静默片刻,上官鸢先开口道:“叶督主最近若得闲,能不能帮本宫做件事?” “请公主吩咐。”叶随云连忙应声。 上官鸢便讲蔺元宽想建一座学院的事情,只是:“地址不太好选,城中已经没有那般大的地方,我们准备建在城郊。另外就是,夫子不好请……” 要去教女子,普通的夫子恐怕只会觉得被侮辱,气的直接摔了书本走人。 “总不能整个学院,只蔺师一位夫子吧……”上官鸢无奈叹道。 叶随云想了想,倒是给出一个好人选:“蔺师的儿媳许氏也是书香门第出身,若两个孩子都去了书院,她或许也可以任教。” “这个可以,明日本宫去与蔺师商议。”上官鸢高兴的一拍巴掌,忍不住又打起主意来,“蔺师不是还有两个儿子?” “……都不在京中,相距甚远。”叶随云无奈笑道。 他沉吟片刻,到底应诺:“此事臣会记在心上,尽快找寻到合适的人选。” 顿一下,他继续说道,“还有地方……据臣所知,西郊应该还有空闲的地,等臣找出舆图再看一看。” 困扰了上官鸢几日的事情就此迎刃而解,上官鸢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叶随云的袖子。 叶随云一怔,耳后慢慢泛起红色:“公主……” “你回来可太好了!”上官鸢拽了两下袖子,丝毫不觉两人距离过近。 她只昂着头看他,笑着继续说道,“我们愁了几日,本宫都准备进宫求皇兄了,没想到到了叶督主这里,却如此好解决。” “臣、臣以后都、都在……”叶随云喃喃,想往后退一步又不舍,想低头看她又不敢,一双眼睛慌乱的很,手亦僵硬的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形状。 上官鸢解决心头大石,逐渐从兴奋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她眨眨眼睛,看着被自己抓住的袖口,再抬头看叶随云的表情,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心情:“今日是小年,叶督主,可要陪本宫喝两杯?” 叶随云怎么可能拒绝她? 半刻钟后,前湖的亭子被三面围的严严实实,内里炭盆更是点了六个,保证其中热热哄哄的,不让主子受一点冻。 上官鸢坐下时,宫人已经把温好的酒和膳房备好的下酒菜都摆好了。 为了公主喝的尽兴,亭子里没留伺候的,只几个宫女和侍卫守在亭子外头。 上官鸢不是个体恤下属的主子,但冬夜何其寒冷。 她喊了青禾一声,让带人先去寝殿收拾着,一个时辰后再来接她便是。 只剩下巡逻的侍卫,而亭子中,更是安静的很。 上官鸢亲手执壶,给自己和叶随云倒了酒,又笑着推过去酒盏:“叶督主。” “多谢公主。”叶随云坐在她对面,不敢抬眼。 上官鸢笑道:“怎督主出门一趟,还与本宫生分了。” “没有,臣只是……”叶随云有些后悔。 早知道要陪她用膳,喝酒,他就该回府换上衣服,打理的好好的再来。 如今带着一路仆仆风尘,刚刚上官鸢又离他那么近,会不会闻到什么了? 或许也没有,毕竟他早上出发前也刚沐浴更衣,毕竟她若嫌弃也不会邀他一起喝酒…… “莫要这般么,来,坐的离本宫近点。”两杯酒下肚,上官鸢眼神便格外明亮起来。 叶随云有些疑惑,却还是按上官鸢的要求坐在了她身边。 而上官鸢只看一眼就不乐意了:“怎叶督主才喝了半杯?剩下这点酒水做什么?” 叶随云无话反驳,一饮而尽。 上官鸢便高兴的笑起来,又给他倒了一杯,用眼神催促他喝光。 连喝三杯后,便是叶随云也终于在酒精的麻痹下放松了些。 上官鸢也自斟自饮一杯,再到酒的时候,她歪头看叶随云,忽然笑道:“你把本宫身边的暗卫都换成女子了。” 叶随云一僵,却还是点头承认:“是。” 想一想,他又连忙解释道,“女子跟随在公主身边,能更方便些。” “话虽如此,本宫却少了些许乐趣。”上官鸢说着轻轻嘟起唇来,“若本宫需要女子作画,青禾她们都在。” “是……”叶随云微微蹙了下眉,又很快展开,轻声哄道,“公主画的美人图极好,荷花亦美。” “所以本宫才要多多练习不熟悉的,比如美男图。”上官鸢单手托腮,目光盈盈的含笑看着他,“叶督主将本宫身边的美男都调走了,又该如何弥补本宫呢?” ------------ 第71章 小年饮酒醉 叶随云有些惊疑不定:“臣不明白公主的意思……” “这又有何不懂的,本宫想作画了!”上官鸢忽然站起身,仰头将酒喝尽,笑起来,“青禾呢,给本宫准备纸笔来!” 叶随云:“……公主刚刚让青禾姑娘去寝殿等着了。” “什么?”上官鸢歪头想了一会儿,手上自发自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完之后,她点点头,“似乎是如此的。” 叶随云哭笑不得。 他上前拿过上官鸢手中的酒壶,低声道:“公主醉了。” “醉了?本宫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醉了。”上官鸢一拍桌子,又伸手来夺酒壶,“还我!” 自称都乱了,还说没醉。 叶随云无奈,将酒壶往后藏了藏,另一只手小心的护住上官鸢:“公主不能再喝了。” “你说不能便不能了?本宫还觉得能呢!”上官鸢一边说着,一边努力探身去勾那酒壶。 叶随云不敢太过用力挡她,只能努力将酒壶往后伸,同时轻轻掂量了一下,忍不住有些头疼:“这酒壶都要空了,臣才喝了四杯……” “都是本宫的!” 上官鸢努力半天,距离酒壶却越来越远。 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抿唇思索片刻,忽然原地蹦了起来! 叶随云吓一跳,连忙接住她,结果上官鸢就这么坐在他胳膊上,一手搂住他的脖子,一手仍在努力抢那酒壶。 “公、公主……”叶随云懵了。 香香软软的人儿贴在他身上,手上拖着的亦是一团柔软。 他整个人都僵掉,任由上官鸢在他身上上蹿下跳,左右腾挪,半晌终于将酒壶拿到。 “哼,谁敢不许本宫喝。”上官鸢高兴的直接仰头,就着酒壶的嘴就喝了起来。 她这般一动,发丝飞扬正好擦过叶随云的脸颊。 叶随云像是终于在大梦中被惊醒一般,慌忙就要将上官鸢放下来:“公主……” “哎呀,酒都洒了!”被忽然一动,上官鸢手中一偏,剩下的一个壶底的酒便全倒在了她衣襟上。 她直接丢掉酒壶,蹙眉拽着衣襟:“难受。” “臣的错,公主……”叶随云手忙脚乱,抓起素帕想帮她擦,却因位置迟迟不敢下手。 上官鸢蹙眉看了一眼,抓住他的手腕,直接将素帕按在衣襟上。 叶随云瞪大眼睛:“公、公主……” “叫什么,本宫的衣服都湿了!”上官鸢烦躁的擦了半天,未果后怒道,“不穿了!” 说着,便大力扯开了领子。 叶随云吓一跳,连忙伸手帮她合拢:“公主莫要这般……” “湿了,难受。”上官鸢拉不动自己的衣服,有些委屈的撇着嘴,抬眸看叶随云。 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儿杂念,却让叶随云不敢与她对视。 上官鸢却忽然又绽开一个笑来:“你也这般不就可以了!” 叶随云还没反应过来,上官鸢依旧松开自己衣服,抬手拉住他的领子,往两边一扯—— “公主!”叶随云震惊非常,上官鸢却又皱了皱眉:“画上不是这样的。” 她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叶随云:“应是全tuo光的——” 话没说完,她便被面红耳赤的叶随云捂住了嘴。 不用再说,他已经明白上官鸢说的是什么画了。 怎、怎么可能呢…… 但嘴被捂住,手依旧可以动啊,上官鸢系腰带不行,解腰.带倒是还挺快的,几下就拽下了叶随云系着袍子的腰带,还顺手就扔进了亭子外。 叶随云完全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衣.襟大敞。 冷风瑟瑟而入,他却已经连感觉到冷都顾不得,慌忙来拉自己的衣服。 然后上官鸢便有机会扯开了自己的腰带,又敞开领子,一下就扑进叶随云怀里。 叶随云一下顿住,上官鸢却还在嘀咕:“就这样吗?好像也不太对……” 她、她还真要学那画中?! 叶随云简直感觉脑袋上都要冒烟了,不敢去想更不敢深思。 当务之急是要赶紧推开上官鸢,他有理智,但、但身体有时候是没有的啊! 手忙脚乱的,他却被上官鸢扯开了衣服,还被伸进去一只手…… “公主,公主,莫要这般吧……”叶随云彻底没有办法了。 他还怕太过用力会 o g疼上官鸢,更怕她清醒后会想起这些而生气发火,只能苦苦哀求:“公主醉了,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我没醉,我要作画!”上官鸢狡黠一笑,“做避火图!” 叶随云:…… 他强忍羞涩:“那般图画,公主不能做。” “为何不能?”上官鸢瞪大眼睛,比划了一下,“一男一女,还有椅子桌子,便可以的。” 说着,她又一拍脑袋,“你没看过是不是?” 叶随云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提醒她。 但他犹豫,上官鸢却快的很,转眼连ku腰带都要给他解开了! 叶随云感觉到不妥时简直大惊失色,二话不说连忙推开上官鸢,才要逃,却见她跌坐在地上,衣.襟敞着,有些愣愣的看着自己。 水色的荷叶肚兜已经若隐若现,其上弧度更让人浮想联翩。 叶随云觉得世间最严苛的酷刑也不过如此。 他想逃,但伺候的宫人都被上官鸢赶走了,难道要让她自己这般坐在这里等上大半个时辰? 犹豫之间,上官鸢却哭了起来。 她眼圈红红,鼻头红红,长长的睫毛都濡湿了泪滴,可怜巴巴的看着叶随云:“你讨厌。” 叶随云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试探的走过去,想扶起她:“对不住,臣用力太大——公主?” 最后两个字都变了声调,只因上官鸢才站起来,便将自己的衣服往地上一扔,低头就要解裤子。 想到她解开的速度,叶随云慌忙按住她的手:“公主,别、莫要……” 话没说完,上官鸢便忽然抬手,环抱住他的脖子。 叶随云一动不敢动。 上官鸢歪头想了片刻,试探的翘起腿,想要环在他的腰上。 叶随云彻底崩溃。 “臣……对不住公主,臣明日再来向公主请罪!” 叶随云说着,一掌砍在上官鸢后脖颈处。 在他腰上磨磨蹭蹭的人终于彻底停止了动作,却乖顺的趴在他怀里。 还只穿了一件肚兜。 ------------ 第72章 这是被他偷来的时光 叶随云一手轻柔揽住上官鸢,不敢多看,另一只手勾过来她的衣服慌乱的披在她身上。 手下触感终于是衣料的摩擦,叶随云松了口气,闭着眼睛帮她把衣衫整理好。 上官鸢鼻间清浅的呼吸着,温热气体喷在他颈边。 拿着披风的手微微一顿,叶随云垂下眸子,有些不舍的看着她的睡颜。 睡着的她没了白日里的盛气凌人,莹白的小脸柔软娇嫩,被他黑色的衣裳压出浅浅的折子,瞧着竟多了几分可爱。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他的手轻轻抬起,缓缓落在她脸颊上。 只一触,他便又匆忙收回手,只觉得刚刚触到的手指有着灼人的滚烫。 怎么会有一个人,这般骄傲,却又这般柔软。 叶随云轻轻叹了口气,也在想,是不是应该和上官鸢稍稍拉开一些距离。 毕竟越相处,似乎便越难以自拔,他和她……又怎么有可能。 亭子三面被厚厚的帘子遮挡着,只一面能观湖的空隙却忽然闪过几道星点白光。 叶随云余光瞥见,下意识看过去,却发现外面竟不知何时又飘起雪来。 火盆中银丝碳噼啪响了一声,橘色的火苗突的跳跃一下。 亭子里温暖馨香,怀中抱着的是他此生求而不得的人。 叶随云缓缓将披风放下,双手合拢,将上官鸢整个儿拥进怀里。 婢女大约还要半个时辰才来,巡逻的侍卫也不敢靠近这个亭子。 没人知道他在抱着她。 这一时这一刻,整个天地像是只有他二人存在。这是被他偷来的时光,再无人知晓,无人懂得。 掐着时间,叶随云帮上官鸢系好披风,在青禾进来时抬眸笑道:“公主喝醉了,刚睡过去,我抱公主回去吧?” “啊?那……劳烦叶督主了。”青禾也知道上官鸢的酒量,只准备了一壶酒。 原以为他们边聊边喝,一人半壶,上官鸢应该不会喝多,却没想迎接她的还是醉倒的公主。 叶随云轻轻点头:“无事的。” 他弯腰,从美人榻上抱起熟睡中的上官鸢,感觉因为刚刚放下她而变的空落落的心头再次被填满。 轻轻的抱着,缓缓的走着,青禾举着一个宽大的油纸伞挡在他二人头上,怕雪花会凉着上官鸢。 叶随云看了一眼,回头唤了个侍卫来打伞。 青禾感激的看他一眼,又看看上官鸢,抿唇后才鼓起勇气问道:“公主……何时喝多的?” “刚刚睡着,并未醉的太厉害。”叶随云表情不变的撒了个慌。 青禾舒了口气,显然也了解自家主子喝醉了是个什么样子。 将上官鸢送回寝殿,放在美人榻上,秋水几人就连忙围了上来,帮上官鸢用热水擦着手脸。 叶随云不敢多看,对青禾说了一声便先离开了。 还是青禾喊住了他:“时辰不早了,又在下雪,督主要不要……留宿一晚?” 叶随云眸光几闪,终于还是抱拳道:“那便劳烦青禾姑娘了。” 找了两个侍卫去伺候叶随云,青禾回身,和秋水她们一起帮上官鸢洗漱。 只是在解开腰间束带的时候,青禾轻轻咦了一声。 这系带手法,似乎并不是她们几个惯用的…… 脑中划过什么,青禾一怔,没敢细想,连忙服侍上官鸢睡下了。 一觉醒来,上官鸢按着额头坐起。 青禾已经备好解酒汤给她,见状忙递了过来。 上官鸢一口饮尽,昨晚醉后的种种才点滴浮现在她脑海中。 美男图…… 扯腰带…… 骑在人家身上…… “……”她手指颤抖的将杯盏放下,“唔”的一声捂住了脸。 再也不想见叶随云了! 偏天不遂人愿,上官鸢好歹清醒了些,才出来吃早膳,便见那桌子旁站了个熟悉的人影! 她没忍住,险些便要拔足后退,又被叶随云行礼叫“公主”的声音硬生生打断。 对,她是公主,便是调戏了他又如何? 怕什么呢! 不喝酒她也敢调戏的! 给自己打了个打气,上官鸢面上表情沉着,点头道:“坐下用膳吧。” 叶随云也在小心的观察她,见她面无异色便也放心下来。 他以为她不记得,她当自己不记得,好歹的把一顿早膳用完,然后叶随云说去办西郊山头的事情,上官鸢忙迫不及待让他去忙。 人走了,她才靠在椅背上,淡淡舒了口气。 “公主赎罪,是奴婢做主,让叶督主留了下来。”青禾察言观色,小心的道歉。 上官鸢摆摆手。 早上起来看到外面落了厚厚的雪,那般天气,又那么晚了,确实不好再让叶随云回去。 只是,只是…… 哎,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 从前喝醉了闹一闹青禾她们也就算了,和叶随云一起喝酒,她怎么能喝的那般急,醉的那般快呢? 但以上官鸢的性格,也只懊恼了半个上午。 毕竟事情已经发生,再想下去也于事无补,而且临近年根,公主府大事小情也不少。 身为长公主,上官鸢是有自己封地的,不过封地沿海,距京城很远,她还从未去过。 从腊月中旬开始,封地上便有断断续续便有贡品进京。 旁的也就算了,只送到宫中给太后和皇上的她还要分一分,选出稀罕的品相好的贡品才好。 直到腊月二十六,上官鸢接到楚太后送来的消息,让她傍晚时分到城门,迎接太皇太后回京。 上官鸢是代替楚太后去的,而按孝道来说,上官今安如今虽是皇帝,也该到城门口亲迎,便是事忙不去,也该寻个心腹。 但上官鸢实在没想到,能代替上官今安到城门迎太皇太后的,竟然是胡兴。 再加上带着金戈军来开道恭迎太皇太后的叶随云,这一晚的城门口实在有些热闹的不同寻常。 上官鸢自是站在最中间的,叶随云和胡兴一边一个,距离她都不算近。 偏胡兴一双小眼睛,总是从她和叶随云身上扫过。 从前或许他还隐藏几分,如今却带着赤裸裸的算计和恶意,让上官鸢实在烦躁。 叶随云察觉到她的情绪,隔空望了胡兴一眼,又垂眸掩去那一抹狠厉。 好在太皇太后的车驾很快就到了。 上官鸢率先应上去,下拜行礼:“儿臣上官鸢,参见皇祖母。” ------------ 第73章 亲情亦有不同 马车帘子被掀开,一张慈爱的脸露了出来。 太皇太后笑着唤了声“鸢儿”,她身边的嬷嬷玉珍已经下车道:“长公主可等的久了?天寒地冻的,快上来吧。” 至于其余的人,自然没有能与太皇太后同坐一辆马车的荣幸。 叶随云还好,可以骑在马上为太皇太后开路。 胡兴一个奴才,代皇上给太皇太后行礼之后,便只能如其他奴才一般跟在马车旁边。 这也让他看着叶随云的目光越发怨恨。 叶随云自然也感觉得到,只是他如今和皇上关系岌岌可危,如果强硬动手去除掉胡兴,只怕后果不好收拾。 只能如之前和上官鸢商量好的那般,缓缓图之。 想起最近胡兴的一系列动作,叶随云倒是觉得,也不必他们动手太多。 就胡兴自己这个上蹿下跳的作法,早晚也能把自己作死。 再加几把火也好…… 他在这里思索着坏主意,里面,上官鸢正被感动的眼泪汪汪。 太皇太后这会儿是不糊涂的,能认得出上官鸢,还记得她小时候的趣事。 一件件,上官鸢都忘记的,太皇太后都如数家珍。 “你是咱们家第一个女孩子,皇祖母自然记得。”太皇太后笑道,“比那几个臭小子可爱多了。” 上官鸢被太皇太后拉着手,另外一只手被塞进了一块糕点,还要被催促“快些吃,鸢儿太瘦了”。 到了宫门口下车的时候,上官鸢已经被迫吃饱。 甚至在扶着青禾的手下车时候,她还不由自主打了个小嗝。 楚太后和上官今安已经得了消息,正等在寿康宫门口。 行礼请安之后,太皇太后只说自己累了,抬手让众人都散去。 上官鸢正好撑的很了,准备溜达着回公主府,却被上官今安叫住。 几日不见,上官今安眉目间竟有些疲累的模样。 他蹙眉道:“怎么,还要与朕置气到什么时候?” 上官鸢面上一派不解,却不肯接他的话,只道:“皇兄这是何意,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上官今安大约也没想到,给了台阶上官鸢也不肯下来。 他有些恼羞成怒,不愿多言,甩袖便走了。 在一旁看的楚太后顿时着急起来,要喊住上官今安,又不知想起什么,皱眉看向上官鸢:“你这又是干什么!” 上官鸢也懒得装傻,只感受了一下还很撑的肚子,对楚太后行了个礼便往外走去。 半路上遇到李得胜,那孩子应该是专门来等她的。 见到上官鸢,李得胜高兴的一直挥手,又左顾右盼的像是怕什么。 上官鸢含笑走过去,他连忙道:“长公主,奴才发现胡公公竟然在收受贿赂!” “收受贿赂?他做了什么?”上官鸢一惊,一时竟没想明白胡兴一个太监收银子能帮人做什么事情。 李得胜神神秘秘道:“最近每日呈送上来的折子越发多了,皇上总也难批改完……但是放在上面的折子,总是能被最先看到的。” 上官鸢一愣,很快想明白,继而大怒:“他敢?” “也是奴才恰好看到,胡公公收了银票,转身便回去调整了奏折的位置……奴才一开始还未想明白,后来正好伺候皇上用茶,见皇上只拿起上面的奏折翻了翻……” 上官鸢眯起眼睛。 所以,刚刚上官今安给她台阶下,大约也是因为最近奏折太多了。 而之前胡兴那狗奴才胆大包天的陷害叶随云却要连带她一起,估计也是因为上官今安让她整理折子,这般便断了胡兴这条赚银子的路? 那她这段时间没整理折子,岂不是还正好遂了这狗东西的意了?! 不过大约也是这般,才让胡兴放松警惕,被李得胜看到了这些。 转瞬之间,前前后后事情都捋顺明白,上官鸢轻笑一声。 她示意青禾塞给李得胜一个荷包,笑道:“做的不错。” 李得胜颠了颠荷包的重量,也咧开嘴:“奴才全凭长公主吩咐!” “嗯,那本宫再给你指条明路,你且看胡公公是如何得皇上欢心的?先得了贵妃的信任才好啊。”上官鸢低声道。 李得胜一愣,继而眼睛都放光:“是!奴才记住了,奴才叩谢长公主!” 说着,他便要跪下,上官鸢抬手示意他不必这般,便带着青禾等人先离开了。 一边走着,上官鸢还在想,胡兴做的这些便是上官今安知道了,只怕也会不以为意。 那些奏折,顺序如何,看到了多少,能否看完,他并不如何在乎。 胡兴也是实在了解上官今安,才敢收银子做这种事情…… 越想越烦躁,走到宫门口的时候,上官鸢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巍巍宫墙,至高皇权,到底意味着什么? 上官今安,他可又懂得? * “公主是走回去的?”有事去忙的叶随云听到回禀后,有些惊讶反问道。 来人低头:“是,公主府的马车就等在宫外,但是公主还是步行回去的。” “去胥老板的铺子了?”叶随云猜测道。 那人摇摇头:“公主直接回府了,并未在青鸾大街停留太久。” 叶随云思索片刻,点点头,让人先去忙了。 他猜测大约是上官鸢心情不好,犹豫之后,散值时专门去卖小玩意儿的铺子,淘了点新鲜东西想着去逗她开心。 结果才到公主府门口,便听说卫傅明刚刚求见公主,才进去不久。 叶随云原本还含笑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大步就进了府门。 卫傅明自是来向上官鸢道谢的。 “多亏公主相助,兰儿总算保住一条命……”卫傅明跪在地上,真心实意的给上官鸢磕了个头。 上官鸢叹了口气,让人扶起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宫也不可能见死不救,不过是随手而为。” “臣铭记于心。” “不必如此。”上官鸢依旧温声道。 却不想,卫傅明话锋一转,看着上官鸢问道:“臣是不是,再无机会求娶公主了?” “是。”上官鸢也不客气,直接点头。 卫傅明凄然一笑,低头道:“臣明白了,那臣……臣之前在外行军时,有次受伤险些便要不行了,完全是靠想着公主才撑下来的。” “臣自己雕了一座公主的小相,想送给公主,不知公主,能否收下?” 卫傅明抬起脸来,他近来憔悴了些,瞧着胡茬都冒了出来,也不知为何这般潦倒。 上官鸢看了他片刻,点头:“可以。” ------------ 第74章 她很惦记着你呢 听到屋里的交谈,再低头看看自己手中的小玩意儿,叶随云面色不改的抬手一抛。 漂亮的弧线划过,精挑细选的会唱歌的木盒子被丢在屋檐上,可怜兮兮的歪到在那里。 殿中,上官鸢好奇的打量那明显是木桩子雕刻出来的人像。 说多像她,其实也不然,大约因卫傅明手艺并不如何精进,那雕刻的小相只能瞧出是个女子模样。 只是估计被人常常抚摸把玩,木质油亮清润,仿佛什么宝贝。 上官鸢看了片刻,没质疑什么,只点头认真道:“你的心意本宫知晓了,只是,卫将军,你我确实不合适。本宫也无意耽搁你,卫老将军还盼着你早日成亲生子。” “臣,明白了。” 卫傅明低头,又行一礼,起身离开。 上官鸢又摸了下那小相,转身递给青禾让她收好放起来。 青禾又忍不住唏嘘感叹:“卫将军也是少年人物,可惜了……” “没什么可惜的,他那般怜香惜玉,而本宫的驸马连纳妾都不被允许,本宫与他便是强行凑在一起,也迟早成一对怨侣。” 上官鸢清醒理智的很。 青禾叹了口气,到底好奇:“那,公主与叶督主呢?” 上官鸢翻书的动作一顿。 她的理智觉得好笑,叶随云一个太监,难道还真能做她的驸马不成? 便是京中多有传言,想来不管如何说,也无人会将此事正式放在心上。 但下意识加快的心跳,似乎有些脱离理智的掌控,只余下一些心悸和挥散不去的影子。 他是那般冷淡的人,看她时却实在温柔。 上官鸢如何察觉不出,只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罢了。 自古太监,便是权利再打位份再高,能娶妻也不过娶个良家女子便是极限。 又为了显示自己人生的圆满,收一堆儿子孙子,到头来也不过一场虚假。 她不会陪他玩这种游戏。 下意识的,上官鸢冷笑一声:“一个太监而已,与你做对食都不配。” 青禾原也是带着几分玩笑意味,万没想到上官鸢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愣了一下,连忙又笑道:“是奴婢说错话了,还求公主饶恕。” “无妨。”上官鸢深吸一口气。 她继续翻书,却心烦意乱根本看不进去一个字。 门口,原本矗立的影子在她说完那句话后便消失无踪。 只余屋檐上,一个精致的木盒还在被风吹的摇摇晃晃,要落不落的悬在那里。 时间到了腊月二十八,像是所有的忙碌忽然戛然而止。 所有人似乎都意识到要过年了,纷纷停下手中活计,仿佛一切都可以推到来年再做,先过完年再说。 上官鸢也不例外。 但事情一少,她便终于察觉出更多不对来。 叶随云……似乎好几日未出现过了。 算一算,从他出京办事回来至今,上官鸢只见过他两次,还有一次是为了去迎接太皇太后。 他就这般忙吗? 她都未察觉自己皱起了眉,之后略有些烦躁的在屋里转了几圈,最终决定给自己找些事情做。 不如,先去探望一下太皇太后吧。 那日在马车上被疼惜的感觉让上官鸢惦记许久,加上楚太后对上官今安的维护和对她的呵斥,让上官鸢更觉得还是皇祖母好。 但进宫肯定要先去慈宁宫请安的。 好在小六上官今阳在这里,正闹的楚太后无暇他顾,上官鸢行了礼后便连忙退出,直往寿康宫而去。 不过她也未想到,今日的太皇太后却是糊涂的。 任由玉珍嬷嬷与她说了几遍,这位是长公主上官鸢,太皇太后也没任何反应。 “公主见谅,太皇太后常常是这般,上次见到长公主时那般清醒时候倒是难得……” 玉珍嬷嬷叹道。 上官鸢看着浑浑噩噩的太皇太后,心中喟叹,走上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皇祖母,鸢儿来看你了。” “鸢……儿……” 含糊的声音从她口中发出,只那一双眼睛依旧没有聚焦,似乎只是无意义的重复一般。 玉珍嬷嬷却笑道:“太皇太后这是惦记着长公主呢。” 她一这般说,上官鸢却忽然想起楚太后身边的灵芝嬷嬷也总爱说这样的话。 但接下来的话,一般都是催促她赶紧成亲。 上官鸢不由自主皱了皱眉头,却听玉珍嬷嬷继续说道,“从前在别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偶尔想起,也说起长公主从小便玉雪可爱,冰雕似的人儿一般。” “皇祖母……”上官鸢呆呆,没想到竟会听到这样的后续。 她也不管太皇太后此时时不时糊涂了,上前握住那已经满是皱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叹道:“皇祖母,是鸢儿不孝,以后定会多来看您的。” 玉珍嬷嬷笑道:“瞧太皇太后也高兴了,咱们长公主啊,是个孝顺的。” 所有人都以为她只是这般恭维一句,无人注意,太皇太后的唇角真的不受控制的扬了一下。 上官鸢在寿康宫待了半日,直到太皇太后要午睡了才离开。 离宫前,她又去了慈宁宫一趟,灵芝嬷嬷出来见她,说太后被瑞王吵的头疼,午膳没吃多少就睡下了。 上官鸢只能道:“那劳烦嬷嬷告诉母后一声,我改日再来向她请安。” 灵芝嬷嬷却又叫住她,略带犹豫的劝道:“奴婢托大,与公主说一句话……” “太后娘娘近来实在劳累,皇上和瑞王殿下总是让太后娘娘牵挂心神。” “但太后娘娘心中始终记挂着公主……公主被皇上禁足几日,太后娘娘便担心几日,公主便是为了太后娘娘着想,也向皇上认个错,别让娘娘担心了。” “我知道了,多谢嬷嬷。”上官鸢淡声应道。 灵芝嬷嬷顿了一下,叹了一声,似乎上官鸢如此不热络便是对楚太后不孝似的。 上官鸢看她一眼:“我明日再来向母后请安。” “是。”灵芝嬷嬷只能这般应道。 这边上官鸢离开慈宁宫,那边灵芝进了内殿复命。 楚太后半靠在床上,脸色不太好,明显是听到了两人刚刚的对话。 灵芝只能劝道:“主子莫要多想,长公主就是这般性子,对主子还是纯孝的。” “哼,她若真孝顺便该抓紧卫傅明!那般好的人选,真是!”楚太后说来说去,最气的还是上官鸢不肯成亲。 ------------ 第75章 以后臣每日都来向公主请安 灵芝嬷嬷只好再劝,楚太后叹道:“你也莫要替她说话了,等过完年……实在不行,春闱之后,状元招为驸马,也是一场佳话。” “转年就十八了!按照前朝律法,十七岁不成亲,父母都要坐牢的!”楚太后又叹道,“她及笄后哀家还不舍得她成亲那般早,原想留她两年再说,谁知道留来留去留成愁……” “太后娘娘……”灵芝被提醒,倒是又想起一事。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那周泰宁,近日还总进宫……” 楚太后一噎,怒道:“皇上怎么回事!这种、这种事情也无所谓吗!” “奴婢打听过,皇上没有吩咐……”灵芝道,“奴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适,娘娘要不要管一管?” 楚太后闭上眼睛,明显也很纠结,片刻后还是摇头:“他进的是皇上的后宫,哀家也提醒过皇上,此事……罢了。” 灵芝只能应是,伺候楚太后午歇了。 * 在宫里消磨大半天,回到公主府还是感觉空荡荡。 上官鸢躺在美人榻上,一手拿着书,心思却完全没在其上。 半晌,她翻身坐起:“流光。” 黑影跪伏在地,静等她的吩咐。 上官鸢沉默片刻:“寻叶督主过来,本宫有事。” 黑影毫无迟疑,应声而去。 上官鸢又坐了一会儿,再躺下时,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叶随云来的很快,不过一刻钟便站在了殿门口。 他行礼求见,上官鸢顿了一下,才道:“进来吧。” 叶随云进来后便垂手敛眸站在那里,也不主动开口。 上官鸢沉了沉气,看他片刻,开口想说什么,又抿唇顿住。 叶随云微微低着头,以他的视线只能看到上官鸢的鞋子。 几日未见面,他却对她的行程了如指掌,知道她今日进宫去陪了太皇太后和太后。 没有他,似乎对她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 她在公主府中便是算账见人处理事务,一日三餐,好吃好睡。 无聊了便去宫中,或者去胥凝琴的铺子,总能找到快乐的地方。 而他…… 没来公主府的每一天,哪怕她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他的耳朵里,叶随云依旧觉得自己像是生活在一片荒漠。 茫然四顾,心中戚戚,不知方向。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人已经站在公主府门外巷口,却又想起那日她的话,便再迈不动一步。 他轻轻闭了下眼睛,掩饰住几乎要冒出来的自我厌弃,率先开口问道:“公主寻臣何事?” “怎么,无事便不能寻你了么?”上官鸢微微蹙眉,终于还是问道,“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大约带了些莫名的情绪,上官鸢说话的语气有些冲。 这让叶随云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思索之后答道:“臣……一直在预备营。” “哦?”上官鸢蹙了下眉,还想知道更多,却想不出应该怎么问。 他自然是有事要忙的。 不过是最近几个月两人的交集多了些,从前互不相识的那些年月,他应也是很忙的。 心中有些涩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上官鸢侧过头去不再看他:“那你去忙吧。” 叶随云一惊,抱拳道:“公主有事,便尽管吩咐臣……” “本宫无事!”上官鸢不由分说打断他的话。 叶随云顿了一下,带了些无奈道:“西山的地已经差不多了,待年后便可以开始建学院;只是夫子麻烦些,臣想着,或许可以去南方找一些世家望族……” 上官鸢听着,明明前几天还很着急每日担心考虑的事情,如今却像是进不了耳朵一般。 她满心烦躁,却又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 想问叶随云很多,但又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片刻后也只能称赞一句:“劳烦督主。” 实在无趣。 “督主费心了。” 不知所谓。 “本宫这里无事了,督主去忙吧。” 再也不见了才好! 也不知道叶随云有没有听出上官鸢的言外之音,不过他到底没蠢到真的离开。 但杵在那里站的像个柱子一样,却也够气人的。 上官鸢怒而起身:“督主还有事?” “臣……”叶随云叹了口气,低声道,“臣想求一顿晚膳。” 上官鸢愣了一下,看看外面的天色,确实到用膳的时候了。 她心里涌起一些高兴,却又很快因这点高兴而越发恼怒——他求一顿饭而已,她在高兴什么? 上官鸢一甩袖子,扭脸:“随你。” 叶随云一口气还未放下又提起来,急急上前一步,到底没忍住,抱拳问道:“臣不知何处得罪了公主,为何——” “你得罪了本宫?难道不是本宫得罪了督主么?多日不见也无音讯,回京之后也忙的见不到人,你……” 上官鸢站起身,说完这些又觉得自己可笑。 管他做了什么呢,关她何事? 她转身不再看叶随云,开口还是那两个字,“随你。” 身后叶随云却似乎笑了一声,上官鸢像是忽的被人戳到了软肋,一下跳起来:“你笑什么?” “臣……没有。”叶随云拳头抵在唇角,一看就是笑了。 上官鸢眼睛睁的更大:“你……” 顿一下,她怒道,“所以你到底在忙什么?” “臣的错,近日一直在京郊预备营没有回京,也没能来给公主请安,还请公主原谅则个。” 叶随云唇角含笑,抱拳行礼的姿势都比之前放松许多。 上官鸢轻哼一声。 叶随云继续放温柔了声音:“那以后臣每日都来向公主请安好不好?” 上官鸢斜睨他一眼:“本宫没有这般要求。” “是,是臣想来打扰公主的。”叶随云笑道。 上官鸢面上表情这才缓和些,却也只是轻轻“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只转身便要走。 走了几步,见身后无人跟上来,她又回头看他:“不是说要用晚膳了?” “是,今日忙了一天,午膳都未能好好用。”叶随云掩饰住笑意,跟在她身后。 大约因为新年将至,公主府的宫人给她准备的衣裳颜色也喜庆了些,今日一件桃红广袖衫配浅红长裙。 这片绯色落在叶随云眼中,只让他觉得,荒漠里仿佛都开出了花来。 ------------ 第76章 终于打她一顿 晚膳之后,叶随云又陪上官鸢作了幅画,直到夜深才离开。 他走了,上官鸢便恢复正常了。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中了什么蛊,怎么会……那么……奇怪。 好在上官鸢最大的好处就是心大,也很快没时间去思索更多。 她只觉得一切恢复了平常,早晚都能见到叶随云,有时候还能一起用一顿饭,就挺好的。 宫中忙碌着准备除夕宴,后宫也不安宁。 这日上官鸢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听到后宫一阵糟杂,扭脸去看,却正好看到唐玉儿快步跑出来。 宫中向来讲究礼仪,别说主子们了,便是宫人也没有跑来跑去的。 但唐玉儿从不管这些,她跑起来还快的很,头上珠钗乱响,耳坠几乎都要甩掉,这般几步就追上了前面一群人。 而这么一拉扯,上官鸢才看出,前面那群太监中还夹杂着一个熟面孔,竟是周泰宁。 她离得远,听不清那些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唐玉儿跑过去,一手拽开按着周泰宁的小太监。 那小太监哪里敢与圣宠在身的贵妃撕扯,连忙避让,这便让唐玉儿得以抓住周泰宁。 而周泰宁亦是一脸悲愤不已,努力握住唐玉儿伸过来的手。 两人在几个宫人的拉拽下,像是不愿分开却无能为力的有情人一般,互相想要够到对方却又被迫分开。 场面之凄惨,之感人,之心碎,令观者都有同感。 随着唐玉儿一声哭泣,周泰宁被太监大力拉走,只能徒劳的回头冲她挥手…… “啧啧啧。”围观了一场大戏的上官鸢忍不住感慨,“总觉得这个时候应该在下点雪。” 青禾却面露疑惑,还带了些恶心:“贵妃怎的这般……她已嫁为人妇,怎还与外男拉扯不清……” “她就是这般。”上官鸢想起梦中,唐玉儿每句话说的都是那般惊世骇俗。 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不算什么了,唐玉儿还认为女子应当追求真爱,不该被世俗规矩束缚了手脚…… 嗯,相比较,上官鸢这个长公主都有些不够胆大了。 而悲愤至极的唐玉儿恰好看到了这边的人。 她愣了一下之后,竟怒气冲冲朝着上官鸢走了过来。 开头第一句便是:“是不是你!” 上官鸢蹙眉,青禾亦面色不善的提醒道:“贵妃娘娘,莫要忘了宫中的规矩。” “规矩?你此时来与我讲规矩?难道不是你先告状的?” 唐玉儿大约是真被气狠了,怒道,“皇上不是让你禁足吗?你怎么还天天往宫里跑?你自己没家的吗?” “到别人家来,看到什么还胡乱告状,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坏!”唐玉儿说着,狠狠抬起手指向上官鸢。 上官鸢被她指责的非常懵,一时竟连生气都忘了:“什么?” “还装无辜,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恶心!不要脸!你自己没男人要,就看不得别人好!” 唐玉儿那表情狰狞的,简直恨不得指着上官鸢的鼻子骂了。 上官鸢能受这气? 别说唐玉儿是自己跑出来的,就算是唐玉儿身后跟着的人更多,甚至是上官今安在这里,她也绝不受这种委屈! 她直接抬手握住唐玉儿的手指,用力往上一掰,然后在唐玉儿的尖叫声中不徐不疾吩咐道:“竟敢对本宫出言不逊,给本宫掌嘴!” “公主!”青禾原本也在跟着生气,但在上官鸢这般吩咐后,还是忍不住紧张的提醒道。 责罚唐玉儿原也不是上官鸢的职责,何况掌嘴这种,实在是太容易被人看到。 尤其是被皇上看到后着实不妥。 青禾觉得,没有必要因为一个贵妃得罪皇上,实在要打,便打在看不见的地方好了。 上官鸢微微眯了眯眼睛。 青禾的顾虑她自然知晓,尤其因为这个原因,连太后都束手束脚的,不敢多管。 那边唐玉儿得意的笑了一声,抽出被上官鸢握着的手指,另一手护着,丢下一句“今天的事我会好好回禀皇上的”便离开了。 “本宫让你走了吗?”上官鸢冷笑一声,上前一步,直接揪住唐玉儿的头发,把她当地上一掼。 唐玉儿惊叫一声,措不及防就躺在了地上。 下一瞬,上官鸢袖摆一甩,自己弯腰“啪啪”两巴掌扇在唐玉儿脸上。 唐玉儿的惊呼声简直要划破天际,而这一切实在太快,连青禾都没反应过来,完全没人来拉住上官鸢。 上官鸢也不恋战,打完唐玉儿抽身就走。 她从不胡乱奔跑,那般实在没有仪态。 便是如今大步走着,速度够快,但她裙摆依旧摇曳,头上的翡翠簪丝毫不乱,连耳坠都只小幅度的摆动。 等她走出好远,唐玉儿才忽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上官鸢!” 估计唐玉儿真是要气死了,什么都不顾,猛的爬起来,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着上官鸢就跑了过来。 “公主!”青禾一惊,连忙去挡住唐玉儿,但唐玉儿去势丝毫不减,还一把把青禾推到在地! 上官鸢蹙眉回头时,就看见唐玉儿咬牙切齿的冲着自己顶了过来。 “公主,哎呀,快保护公主!”倒在地上的青禾大喊,但其余宫人竟也都没唐玉儿跑的快! 上官鸢也不准备拿自己的身体和她硬抗,当即往旁边躲了躲,但唐玉儿竟然还没气到理智,会改变方向! 在青禾惊恐的呼喊声中,上官鸢已经做好双手护住肚子和胸前,准备硬挨唐玉儿这一下子了。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人忽然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直接揽住上官鸢的腰身猛的往旁边一旋! 而收力不及的唐玉儿就这么在自己的惊叫声中踉跄着从那二人身边擦过,然后猛地一头栽在地上! “啊!”唐玉儿摔的应是很疼,因那叫声实在凄惨。 上官鸢一手搂着叶随云的脖子,一手拍了拍胸口。 “吓着了?”叶随云问她的声音很温柔,但看向唐玉儿的眼神却格外狠厉。 上官鸢摇摇头,却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叹了口气,之后却又笑起来。 不过被吓一跳而已,好歹也能打了唐玉儿一顿,她可实在太开心了! “皇上来了。”叶随云却忽然这般说。 而随后,不远处果然响起击掌开路的声音。 ------------ 第77章 这都能忍? 听到那掌声,最先有反应的却是摔在地上的唐玉儿。 她翻身坐起来,顶着蓬乱的头发和一脑门的土印子,两颊的手指印子也清晰的很,她哭着喊道:“皇上!” 上官今安来的特别着急。 至少,上官鸢就没见他走的这般快过。 “玉儿,这是怎么了?”上官今安眼中就没有旁人,大步走过去直接弯腰去扶唐玉儿。 唐玉儿拉住他的手,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咬着唇,一身脏乱的狠狠看向上官鸢,怒道:“皇上救命,长公主这是要杀了我呀!你看她打的!” 上官今安一愣,回头看向上官鸢。 上官鸢已经从叶随云怀里站了起来,但她手还扶在叶随云胳膊上,看起来明显就亲密的很。 这般不必她说什么,上官今安就皱了皱眉头。 上官鸢见他这般,自觉也不用开口了,只冷笑了一声:“我没什么好说的。” 上官今安瞬间就沉下了脸来。 还是青禾看不下去,走过来跪在上官今安跟前,带着哭腔说的:“求皇上明鉴,明明是贵妃要来撞公主,公主躲开了贵妃才摔倒……” “你怎么不说,我是因为她打了的我脸,我气不过才要撞她!” 唐玉儿喊道,她还指着自己两个脸颊,“打人不打脸,她却上来就扇我!” 上官今安露出明显心疼的表情,又不悦的看向上官鸢。 上官鸢自然懒得解释,依旧是青禾哭着说道:“是贵妃和周大人拉扯被公主看到,贵妃要非要指责公主,说什么公主告状……” “皇上,公主的性子您是知道的呀!她现在解释都懒得,若不是贵妃蓄意招惹,公主不可能主动动手的啊!” “上官鸢的性子,朕自然知道,她从来不肯吃亏的。”上官今安却这般说。 青禾一愣,上官鸢却笑起来。 她松开扶着叶随云的手,开口说道:“好了,皇兄既然已经有了计较,便该如何就如何吧。” “你真以为朕不会罚你?” 上官今安像是气的很了,说话时眉毛都是竖着的。 唐玉儿还在一旁火上浇油,她半哭半埋怨的说道:“皇上,我只是与她开个玩笑,没想到她上来就打我的脸……我也是没办法,只想撞她一下出出气。” “再说了,被撞到能有两个耳光疼吗?皇上,她却是一点亏不肯吃,摔的我手都蹭破皮了呜呜呜……” 上官鸢笑意不变,只看着唐玉儿的眼神逐渐冷了下去。 上官今安也沉了表情,刚要开口,叶随云却上前一步,抱拳说道:“皇上,臣刚从外面进来,见周泰宁被人押送出去,想请皇上旨意,是否不允他进宫了?” “不!!” 上官今安还没说什么,唐玉儿先喊了出来。 她怒道,“凭什么不让他进宫?你凭什么不许别人进宫!” 叶随云理也不理他,只继续对上官今安说道:“请皇上示下。” 上官今安却犹豫起来。 上官鸢忍不住笑出声:“皇兄啊皇兄,那周泰宁如今无官无职,且不说是否有进宫的资格,刚我可是亲眼看见,他是被人从后宫拉出去的!” “皇兄!他随意进出的,可是你的后宫!这般都不管么?!” 上官鸢说着,感觉到叶随云在轻轻扯她袖子。 哼,扯什么,这面子是上官今安自己不要的! 上官今安果然表情变的很是难堪,像是被人掀开了最后一块遮羞布,恼羞成怒的喊道:“来人,把长公主给朕赶出去!再不许她无召入宫!” “皇上……” 叶随云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官今安打断:“叶督主,之前长公主禁足时日未到便肆意外出,朕便不与你计较了,这次朕要你好好看住她!” “过两日就是除夕了,皇兄果真要将我禁足?”上官鸢不带什么情绪的问道。 上官今安一顿,唐玉儿在旁边软声喊道:“皇上,我好痛……” “心痛吗?因为见不到周泰宁了?”上官鸢凉凉嘲讽。 “上官鸢!”上官今安略有些狼狈的怒吼道,喊完却还是有些犹豫。 但看他这副怂样子,竟然自己贵妃的情夫都不敢处置,上官鸢只觉得嫌弃的很。 她忍不住问道:“那周泰宁到底为何让皇兄这般为难?他和贵妃——” “够了!”上官今安连忙打断她的话,怒意再也掩饰不住,“上官鸢!朕不需要你来教朕做事!” “怎么了!我和周泰宁是至交好友,清清白白!怎么了,难道长公主身边就没有朋友吗!长公主没有朋友,便不许旁人有吗?” 唐玉儿言之凿凿,很有道理的模样,“皇上为何没说不许周泰宁进宫?因为皇上心胸宽广,也不戴有色眼镜看人!皇上明白我,了解我,所以才尊重我,也尊重我的朋友!” 上官鸢默默看着上官今安。 这都能忍? 上官今安别开视线,不与她对视。 “你到底懂不懂礼貌!我和你说话,你为什么要看着皇上!”唐玉儿又恼了。 上官鸢只好看她:“什么有色眼镜,本宫听不懂。” “哼,你不懂的事情多了!封建欲孽,心脏的人看什么都是脏的。”唐玉儿越说越有理,振振有词道,“我与周泰宁做朋友,你却要告状到皇上那里,让他被宫人驱赶,还打我辱我,今日若皇上不罚你,实在难以服众!” 上官鸢无语的看着她。 服众? 是服她自己吧。 于是上官鸢又看向上官今安:“皇兄不欲与贵妃生气,罚我便罚吧,除夕我自己在府中过便是了。” “你……朕只说无召不许入宫!”上官今安在这里站着都觉得难堪。 唐玉儿那些言之凿凿的话,落在旁人耳中是什么意思,他不是不懂。 但若真罚了周泰宁,到真显得他心胸狭窄,连自己女人的一个朋友都容不下了,还会惹来唐玉儿的哭闹,平白惹一堆麻烦。 而罚了上官鸢,不必想,楚太后又要去找他哭诉求情,而且那到底是亲妹妹,眼看便是年根儿了…… 左思右想,前后为难,上官今安叹了口气,这会儿真是谁也不想看见。 但转脸,还有叶随云那个讨厌的家伙站在那里,说是等他圣裁,却也是在逼他! “皇上啊,你看我的脸,越来越疼,是不是都肿起来了!” 眼看上官今安竟然真要对上官鸢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唐玉儿彻底不愿意了。 她一身的伤,难道换上官鸢一个惩罚都不行?! ------------ 第78章 让贵妃打回去好了! 见上官今安还在犹豫,唐玉儿狠狠咬了下腮边肉,眼泪又流了下来。 她恨恨看着上官鸢,脑中想起的却是几次周泰宁对上官鸢不经意的夸赞。 什么美貌,什么矜贵,什么气质,什么学识…… 简直可笑! 哼,若不是因为上官鸢的身份,她怎么可能会是如今这般? 被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自不是旁人能比的。 盛极一时的花朵也会枯萎的很快,上官鸢这种人就该命短! 心中翻滚着种种恶毒的念头,唐玉儿面上哭的更凶,开口依旧是指责:“皇上,长公主看我这般不顺眼,不若我还是搬出宫去住吧,也省得再碰到,又起纷争。” “不要胡说!你……你是朕的贵妃,还能去哪里?就在这宫里好好住着。” 上官今安实在头疼,再看上官鸢,也是一副桀骜不驯的性子。 他这边还在犹豫,那边叶随云和青禾忍不住了,一起开口为上官鸢求情:“皇上……” 若说青禾说话,上官今安还能听进去的话,叶随云则不管说什么都是让他烦躁了。 他一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闭嘴,然后看向上官鸢。 上官鸢咬着唇,带着绝强看着他。 她曾下定决心,再不求人,此时亦然。 要打就打,要罚就罚,只要不死,她怕什么? 恰此时,又有通报声传来,竟是楚太后来了。 “母后……”上官今安更觉头疼,楚太后一来,他更没办法治上官鸢的罪了。 唐玉儿也意识到这一点,马上扯住上官今安的袖子,可怜兮兮的喊道:“脸上好疼……” 过了这一会儿,她脸颊有些红肿,眼泪又流的汹涌,瞧着确实有几分可怜。 上官鸢睨了一眼,轻呵一声。 大约是这一声实在让上官今安下定了决心,他心疼的摸了摸唐玉儿的脸颊,怒道:“行了,谁也不必为长公主求情!” “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见面!每次都要冲撞贵妃!” “从前罚你都不长记性,这次朕绝对不能姑息!” 他犹豫又犹豫,到底还是说道,“长公主总爱掌掴人,实不是好习惯,这次朕做主,便让贵妃打回去好了!” “什么!” 几个声音同时响起。 所不同的是,唐玉儿是含着惊喜的不敢置信,而上官鸢、叶随云则完全是惊讶和不能接受了。 上官今安一咬牙,“就这般说定了!不过眼看就要过年,这两巴掌先欠着!” “啊……”唐玉儿很是失望。 话说的吓人,但眼看着楚太后要到了,上官今安到底还是没用刑,依旧是罚上官鸢禁足。 他还特地点了叶随云,“此次若再守不好公主府的府门,以后便不必掌管金戈军了!” 上官鸢忍不住喊道:“皇兄!” “那是他的职责!”上官今安瞧见她帮着叶随云说话就要生气。 叶随云连忙上前一步,挡在上官鸢身前,抱拳应道:“是,臣领旨。” “皇上!”楚太后急急赶来,明显走的很快,喘息都还有些急促。 她皱着眉先瞪了唐玉儿一眼,再看上官鸢时表情依旧不好,“这是又闹什么?” “母后,无事了。”上官今安连忙说道。 但楚太后一看唐玉儿那个形容,再看上官鸢桀骜不驯的模样,就大约能猜到事情始末。 再加上之前宫人来报说刚处理了周泰宁,或许这期间还有他的牵扯? 她眉头皱的越发紧,再看唐玉儿一眼,却没开口训斥,只对着上官鸢说道:“又惹你皇兄生气了?” 上官鸢瘪着嘴抠着手指没说话。 楚太后忽然提高声音:“你不要觉得有哀家护着你,皇上也偏向你,便恃宠而骄!在这宫里,又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上官鸢抬了抬眼皮,觉得楚太后这话似乎有些不对。 “便是皇上护着你,规矩在那里,总不能任由你胡闹!总归有哀家看着呢,若真闹的过分了,哀家也不是不能罚你!” 上官鸢便明白过来。 她母后大约是在指桑骂槐呢。 看来唐玉儿确实做了不少人神共愤的事儿啊,连楚太后都忍不住了。 她轻笑一声,应道:“是,母后,我记住了。” “记住就回去吧,再乱生事,别说皇上,哀家也要罚你!”楚太后说着嗔了上官鸢一眼。 那边唐玉儿气的咬紧了唇,上官今安叹了口气,便是听明白了,也只能先劝楚太后:“母后还是莫要生气了,身体为重。” 楚太后没拂他的面子,点了点头,再瞪上官鸢一眼,扶着灵芝的手转身走了。 上官鸢也不如何觉得委屈,笑盈盈的对唐玉儿摆摆手,扭身便走了。 唐玉儿气的要发疯,拉着上官今安的手摇啊摇,什么都没说,但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着他,可怜极了。 上官今安只能安抚:“上次你说那琉璃珠子有意思,朕让人去寻了,回头再给你拿一匣子玩。” 唐玉儿还是不高兴,上官今安思来想去,无奈之下竟应道:“明日许你出宫去玩。” 这才算是勉强将人哄好了。 另一边,上官鸢和叶随云一起出了宫。 她心情还不错,毕竟被人偏向确实是件很令人满足的事情。 而且今日的上官今安,也不是那般青红不分的,至少还是她的兄长。 见她三步两蹦的走在那里,叶随云也不由挂上了些笑来:“公主挨罚了,心情还这般好?” “罚便罚了,以前又不是没被罚过。”上官鸢笑道,“倒是今日动了手,还挺舒畅。” 说起这个,叶随云严肃了几分。 他拉了拉上官鸢,两人稍微凑近一些。 正好出了宫门,叶随云低声道:“臣应与公主说起过,皇上身边有一只专门的暗卫,如今也是有几人专门跟在贵妃身边的。” “若只是小打小闹他们不会出现,但一旦威胁到贵妃的安全,只怕……” 叶随云有些担心的看着上官鸢,“臣的暗卫暂时不能跟进宫中,臣只怕,公主会吃亏。” 上官鸢却忽然在此时,领悟到很久之前她就应该明白的意思。 明白了,她就问出口了:“皇上深爱贵妃,所以让自己的暗卫跟在她身边……” 话没说完,叶随云已经忍不住抬头看她,心跳如擂鼓。 上官鸢背着手,歪头看他,慢慢将话说完:“那叶督主给本宫安排了暗卫……” 她顿了一下,实在问不出那般的话,话锋一转,又别开眼睛,掩饰住心底的情绪,说道,“果真是忠心啊。” ------------ 第79章 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叶随云一怔,低头应道:“是。” 他掩住眸中的落寞,但转念一想,若上官鸢真问出什么他那种的问题,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般,便这般吧。 上官鸢却是皱了皱眉头,觉得自己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她很快的略过这话题,再开口前先请客一声,才问道:“你,嗯……” 她忘记自己刚刚想说什么了。 又顿一下,上官鸢才若无其事说道,“反正今日本宫出了气,心情也好了。” “那便好。”叶随云也只能干巴巴的说道。 两人沉默行了片刻,叶随云送上官鸢上了马车之后,犹豫了一下,却又抬脚跟了上去。 上官鸢也是在看着车门发呆,见叶随云跟了上来,她连忙收回视线,下一瞬又抬眸看他:“还有事?” “马上过年了,臣那里得了些孝敬,想送一些年礼给公主。” 叶随云好歹的,给自己找了个借口。 上官鸢没说话,点了下头,心中却在盘算是不是也给叶随云送些什么。 嗯,她封地上的贡品还有一些,都是海边的东西,或许能算是京中难得一见的稀罕物…… 最好的一批已经送进宫中,还有一些送去了蔺府——当时确实是忘记叶随云了。 好在公主府还留了一些,上官鸢准备挪出一些……嗯,一半来给叶随云。 她果然够义气! 这般想着,心跳似乎也缓和了一些,上官鸢总算能正常和叶随云说话了。 她现在倒是不担心自己会被罚了,反而是叶随云,看上官今安那意思,似乎总会找个机会来罚他。 那自己就老实一点在府里待着,免得连累他吧。 正这般想着,叶随云却有些犹豫的开口:“皇上此次,也未说起禁足的期限,公主是如何打算的呢?” “无事不外出就是了。”上官鸢这般说道。 叶随云又露出那种踌躇的表情,让人一眼就明白他有话要说,却还不说。 上官鸢便问道:“督主有话,还请直言。” “臣只是在想,公主若要出府,也不是非走大门……”叶随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他原本是想着,上官鸢要出门的话,他的人肯定不会拦的。 但转念一想,他又怕上官鸢会因为上官今安说的什么要罚他的话而不肯出门。 她总是这般,自己的事情都无所谓一些,旁人的事情却总是很在意。 上官鸢却一怔之后,有些惊喜的说道:“对哦,还有这样的办法!” 她双手交握,当即便盘算起来:“公主府也不是没有后门和角门,你让金戈军好好守住前面好了,本宫要出去的话,随便哪个门都可以的。” “这般,却是辱没了公主的身份。”叶随云的忧虑来自于此。 上官鸢却一挥手:“那有什么呢,本宫小时候为了出宫玩,险些就要跟着拉煤的车子出去了。” 她原以为这般说完,叶随云会跟着笑一笑,或者怎么也要跟着玩笑几句。 却不想,对方脸上出现的却是那种带了些怀念和一丝笑意的表情,像是……也想起自己从前的好玩事情了? 上官鸢忍不住问道:“叶督主在想什么?” 叶随云顿了一下,像是才回过神来:“臣……也是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一时走神。” 上官鸢看了他几眼,忽然狐疑的一眯眼睛:“督主莫不是小时,还有个青梅竹马?” “没有。”叶随云连忙说道,他解释的很是急切,“臣进宫之前只知读书,后来……进宫之后,更没……” “是本宫失言。”上官鸢连忙打断他的话,有些不好意思。 却是她忘记了,叶随云的过去应是不好过,否则也不会卖身进宫做太监了。 叶随云也顿了一下,他似乎还想解释什么,但唇瓣几经翕合,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上官鸢却是又想起所谓太监和男人的区别来,忍不住蹙了下眉。 从前太监在她眼中,不过也就是普通宫人。 虽然她不习惯用,还是用宫女多些,但看太监也并无异常。 似乎只有叶随云不同。 她分辨不清这样的心思,微微蹙眉之后,一手在脑袋旁边扇了扇,似乎这样就能将杂乱的情绪完全扇掉。 “公主,热了?”叶随云微微惊讶的看着她的动作,四下看看,“臣把暖炉熄了?” 上官鸢无语的看他一眼:“不是。” 叶随云刚要起身的动作又顿住停下,重新坐好后,两人沉默下来。 半晌,上官鸢才重新开口。 她依旧是从前那个疑问,此时依旧不懂:“周泰宁都做到这般地步了,为何皇兄还能容忍他?” 刚做完那个梦的时候,上官鸢简直恨不得周泰宁和唐玉儿都去死。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上官鸢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那恨意也少了许多——她哪里有那心力与那几人苟且? 而逐渐的,眼看着那几人越发奇怪,上官鸢是真的不理解了。 这种事情,实在匪夷所思。 皇上不像皇上,贵妃不像贵妃,中间还掺杂着一个不知所谓的周泰宁,实在太奇怪了。 但叶随云似乎有不一样的想法。 他沉吟片刻,开口说道:“大约是真的在乎贵妃,所以才轻不得重不得,不知该怎么办了。” 上官鸢一歪头。 叶随云眨了下眼睛,挪开视线,涩然道:“臣也就是,猜测一下。” 上官鸢若有所思,没有再说什么。 回到公主府后,已经有几十个金戈军守在了府门口。 上官鸢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进了府邸。 叶随云吩咐了几句就连忙跟了上来:“公主……” “随本宫走走。” 虽然是自己的府邸,但有几个侧门几个角门,那上官鸢实在还不太清楚。 叶随云陪着她转了一圈,最后选定了一个角门。 他道:“那臣派两人专门守着这个门,若附近有人,公主也好提前准备。” “劳烦督主。”上官鸢满意道。 如此这般,公主府的大门尽可彻底关闭了。 她忽然想起,又道:“还要劳烦督主,将此门的位置告知胥凝琴,再与蔺师说一声。” 叶随云应了一声,犹豫之后,还是问答:“公主可知这角门出去,是什么地方?” ------------ 第80章 火气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这角门出去就是个普通巷子,上官鸢自小长在宫廷,自然不知这巷子名。 她摇头,也不甚在意,只问道:“拐去青鸾大街很远?” “不远,公主请看,往那边走,拐出去就是了。”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看了一眼,颔首:“本宫知道了。” 此时的叶随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是盼着她回头看一眼问一句“那巷子里面呢?”还是怕她真的问道。 自己隐藏多年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心思,是否真的可以、真的配暴露在她的眼前? 他有一种想将一切都说出来的冲动,却又觉得不应该。 他也,不配。 喉结滚动几下,叶随云觉得自己应该走了。 但那一点点贪心,却让他移不动步子。 或许哪日,他们就又恢复从前那般,只是公主和臣子的关系,如以往那八年一般,他寻遍借口,也找不到能站在她身边的可能。 也或许,很快太后便会为她再择驸马…… 从前还能忍住的事情,如今却实在难以接受。 只是想到这个可能,叶随云便觉得呼吸都要滞住了。 恰此时上官鸢与他说了一句什么,叶随云没听清,下意识追问了一句:“什么?” 说完,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实在忍耐不住,抬手轻轻扯住她的袖子,“公主……” 剩下的话淹没在上官鸢看过来的目光中。 叶随云住了口,他毫无资格提出任何要求。 上官鸢没明白他的意思,便继续自己刚刚的话题:“那条巷子瞧着挺深的,住了几年了,本宫竟还不知邻居是谁。” “门房应是知晓的。”叶随云只能这般答道。 上官鸢想想也是,不再多说这个,吩咐人去取了一半贡品来,让叶随云带走。 目送叶随云拖着一堆箱子回去,青禾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怎么瞧着,像是公主给叶督主下的聘礼似的。” 旁边秋水好笑的拍了她一下,青禾也捂着嘴笑了起来。 好在这话没被上官鸢听见,她正和春容嬷嬷一起清点着公主府私库里的物件,瞧着那一个个架子只觉得头痛。 “之前内务府和礼部一起送来的嫁妆,并未收回去,放在院子里又日晒雨淋的总归不好,奴婢便将它们都造册收起来了。” 春容嬷嬷说的坦荡,上官鸢也知道,这堆东西估计也只能便宜了自己。 且不说如今她完全没有想嫁人的意思,便真被迫要嫁,楚太后还得重新给她准备一份嫁妆。 所以这会儿看着单子上的布匹首饰等一堆堆的东西,上官鸢点了点:“不如趁着过年,给公主府的大家分一分吧。” “堆在库里也不过徒等着放坏掉,不如趁着还鲜亮,分下去她们也能做新衣。”上官鸢思索着说道。 春容嬷嬷自然没有异议,还替大家谢过上官鸢。 只是这嫁妆中的布料和首饰都只适合年轻女孩子使用,府中的侍卫和太监,上官鸢便另有封赏下去,只不过如何都不如宫女们的丰厚了。 年三十,皇宫来人给各府送下年礼。 来公主府的竟是李得胜,上官鸢见到他便笑了起来。 李得胜笑道:“多亏督主从中周旋,奴才这才能来给公主请安,恭贺公主新年快乐。” “客气了,起吧,正好本宫这里在发年礼,你也带一份吧。”上官鸢对他很是温和。 李得胜也不客气,完全把自己当成公主府的人。 他还特意凑近上官鸢,说起贵妃之事:“那日公主从宫中离开,第二天皇上还带贵妃出宫去玩,奴才有幸跟着,好歹讨得了贵妃的欢心,还得了皇上的赏赐。” “很好。”上官鸢点头,又轻声叮嘱了他几句关于上古今安的喜恶。 李得胜听的惊喜,连连点头,谢过上官鸢后,又笑道:“虽说公主如今在禁足中,但皇上和太后都还惦记着公主呢。” “本宫心里有数,不会因此自苦。”上官鸢点头。 李得胜应了声是,这才离了公主府。 也是巧,刚刚领年礼的时候他认识了公主府的首领太监何镜。 何镜见他虽是大明宫的宫人,却被允许领公主府的年礼,也猜到公主对他的另眼相待,这会儿见面自然亲近。 两人聊了几句,李得胜忽然说道:“何公公,小的瞧着府里的姑姑、姐姐们除了银锭子,还都领了个小箱子呀。” “是,公主另外分的布匹和首饰。”何镜笑眯眯说道,“咱们公主待下大方的紧,李公公以后便会知道的。” “小的已经受益了,虽然不能和姑姑、姐姐们比,但很知足了。”李得胜掂了掂自己领到的荷包,笑的一本满足。 他走后,何镜也掂了掂自己的荷包,再看一眼欢天喜地的宫女们,轻轻“啧”了一声。 还有一日就要过年,上官鸢实在是想不到,上官今安还能给她整出幺蛾子来。 听说皇上命叶随云除夕下午启程,往边疆去给军队送军饷的时候,上官鸢有些懵了。 她看着来人,不解问道:“叶督主是金戈军的督主,为何要往边疆去送军饷?这不是兵部的事情?” “这……皇上说,过年前后,六部的大人都要休息……” “这话说的,叶随云难道不需要休息吗?他也不是铁打的,难道要一辈子干到死?!” 上官鸢那火气,蹭的一下子就冒了起来。 大过年的,上官今安就不能消停点?! 她连禁足的命令都不顾了,气冲冲直接骑上马冲出了公主府。 原本因为叶随云要出京往边疆去,金戈军就有些惶惶,一时竟也没拦着上官鸢。 火红色披风飞扬,上官鸢一个宫人也未待,狂奔到皇宫后也未下马,反而一路骑到大明宫,才从马上跃下。 “长、长公主?” 有宫人惊讶喊道,上官鸢随手将马缰一丢,大踏步就走进了大明宫。 巧的很,上官今安这会儿正好就在大明宫。 没听到通报声,却只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好奇抬头,就见上官鸢怒气冲冲朝着他走过来。 ------------ 第81章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鸢儿?怎么了?” 上官今安一下没想起上官鸢犹在禁足中,反而和煦的打了个招呼。 上官鸢也强忍住怒气,好歹先行了个礼,才开口问道:“皇兄,我听说叶随云出事了?” 便是努力控制住了脾气,但说起来的时候上官鸢还是控制不住,忍不住质问道,“皇兄难道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六部都已休息,皇兄也已经不批折子,为何非要今日……” 话没说完,上官鸢却发现一件事情。 似乎此事,并无明旨? 她的消息也是督主府的人送来的,而圣旨,上官今安并未发。 这情况不算常见,但上官鸢很快想明白了上官今安的意思。 什么致人死亡,上官今安就是找个理由把叶随云给关起来! 他就要为难叶随云,他就是不想让叶随云好好过个年。 何至于此! 甚至他自己都觉得此事做的很不地道,行事都是悄悄的! 上官鸢怒气再压抑不住,才要再问一句,却听一道女声带着嘲讽响起:“哟,叶随云这是出了什么事,惹的长公主这就着急忙慌来替他出头了?” 唐玉儿从内殿走了出来,见到上官鸢就冷笑连连:“皇上瞧瞧,长公主这副模样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皇上是抓了她的情郎呢!” 上官鸢皱紧了眉,看向上官今安:“皇兄……” “哼!”上官今安怒气冲冲看着上官鸢,“依朕看,贵妃说的没错!进来就与朕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唐玉儿得意的昂起下巴,看着上官鸢。 上官鸢抿了下唇。 她曾下定决心,再不求人的,但刚刚来的路上却也想着,若求一求上官今安能他先放了叶随云的话,那求一求也没什么。 但唐玉儿在这,又是这般态度,她便再开不了口。 她沉默,上官今安又有话说了:“朕是皇上,想做什么难道还要看一个臣子的脸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皇上并没有让叶督主去死或者怎么样,只是突发案子,暂时将他收押罢了,走的是正常流程啊。”唐玉儿紧跟着说道。 她又半掩着口,惊讶似的,“长公主可是皇上的亲妹妹,怎的如今却站在旁人那边来质问皇上了?这般,长公主就不怕皇上伤心么?” 上官今安很是配合的又重重“哼!”了一声。 在这两人的夹击之下,上官鸢倒是成了全是错的那个。 她沉了沉气,让自己的思绪不要被愤怒填满。 半晌,才开口说道:“我明白,皇兄对叶随云的忌惮。” “或许在皇兄眼中,我与他走的稍微近了些,但还请皇兄相信,拉拢叶随云,比换掉他更方便。” 上官鸢看着上官今安,“皇兄登基不到四年,叶随云统领金戈军却已经近十年。” “我明白皇兄想找人替代他,或许皇兄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但我们可以逐渐瓦解他的权利,徐徐图之。” “朕不明白你的意思,今日之事,是按流程所为。”上官今安说道。 上官鸢头疼道:“……今日六部群臣都休息了,到底是什么过失致人死亡?死的又是谁?为何非得今日办他?” “怎么,你的意思是,朕故意为难他了?”上官今安斜睨了上官鸢一眼。 上官鸢看着他:“皇兄……那案子始末,皇兄能与我说说吗?” 上官今安却没看她,也没开口,上官鸢只得又问道:“到底事情经过是如何……” “行了,我算是听明白了。”唐玉儿洋洋得意看着上官鸢,“说了这般多,你不过还是为那太监求情,想让皇上枉顾法纪,放掉他罢了!” “什么拉拢,什么瓦解,什么徐徐图之,都不过是为了你的私心!为了你的私心,你甚至可以让皇上为难!” 唐玉儿像是终于打了一场胜仗的公鸡一般,得意洋洋的走到上官鸢身前看着她:“那可是一条人命!怎么,别人杀人犯法,就他叶随云杀人没关系是吗?” 上官鸢皱紧眉:“事情还未查清,贵妃还是莫要一口一个杀人了。” “怎么,长公主这便明晃晃的偏袒了吗?”唐玉儿轻哼,“还是说,你觉得,专门有旁人诬告他,而且皇上还会被蒙骗,真将好人投到大狱中?” “朕已经将人抓了起来,一切条理,只等年后刑部审案。”上官今安说道。 上官鸢看着他,上官今安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挪开目光,又看回来,沉声道:“你根本不知道金戈军代表了什么!掌握在那样一个人手中,他若是有了反心,只需要振臂一挥,或许这皇位上便要换人了!” “就是!你整日里就替你那太监情郎着想,怎么也不为皇上的安危想想!”唐玉儿紧跟着说道。 上官鸢却不好糊弄:“圣祖建立金戈军至今,统领之人都是太监,皇兄难道不知为何?” “正是因为金戈军是戍守皇城的军队,正是因为金戈军是唯一可以带刀进宫的,所以才更要谨慎。” “而太监做督主统领,便是为此。” 上官鸢一字一顿,“因只有太监,便是得了那至高无上的权利也无用。” 谁能保证旁人会一直衷心呢?不过就是想方设法的让这种衷心更保险一点罢了。 上官今安沉默下来,唐玉儿冷哼:“这宫中的太监,又不是只他叶随云一人。” “可父皇当时选定了叶随云,便是觉得叶随云可以胜任,怎到了皇兄这里,又觉得他不行了?” “还说,皇兄在防着我?”上官鸢嗤笑出声,“皇兄是觉得,叶随云与我走的过近,便不合适掌控金戈军了?” 不等上官今安回答,上官鸢继续说道,“别的不说,若皇兄真的如此不喜叶随云,强硬将他督主之位卸下也就是了,何必这般大过年的磋磨人。” 像是后宫女子一般,竟用些不入流的手段。 上官鸢话没明说,意思却明明白白。 而原本就心虚的上官今安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 他恼羞成怒一拍桌案:“上官鸢!你大胆!” “皇上莫要气了,我来教训教训她。” 唐玉儿今日就等着这儿呢,她几步走到上官鸢面前,抬头看着她,话却是对上官今安说的,“正好,长公主还欠我两巴掌呢,皇上帮我见证,今日便是还来的好时候!” ------------ 第82章 除夕劫狱 上官鸢丝毫不惧,只居高临下的看着唐玉儿。 唐玉儿摩拳擦掌,眼中的兴奋和恶意几乎要藏不住。 她笑着说道:“长公主想来不会说话不算数,更不会驳了皇上的话吧?” “皇上金口玉言,这两巴掌是长公主欠我的!” 唐玉儿说着,便高高举起手。 上官鸢的目光挪到上官今安身上:“皇兄是知道的,我是父皇第一个女儿,也是大盛的长公主,从来没有人敢直接掌掴与我!” 上官今安抿了下唇,又张口预言,唐玉儿却道:“谁还不是千娇万宠长大的!你只知道自己矜贵,难道就没想过别人么!” 她举起的手伸出两根手指,“我长这么大也只挨过两次耳光,都是来自长公主你啊!” 上官鸢看上官今安别开了视线,便明白了。 她低笑一声,昂首道:“既然这般,贵妃便动手吧。” “只盼着贵妃出了气,皇兄便能饶过无罪之人。” 唐玉儿一听却不愿意了,她收回手:“先说好,我打你是我打的,不能因为你挨了一巴掌,就要将叶随云放出来!” “因为他死了一个人呢!那也是一条人命!难道还要任他若无其事的好好过年吗?” 见唐玉儿说的煞有介事,上官鸢眼珠一转,开始套话:“可我未曾听过事件始末,不敢确认真假。” “胡兴亲眼所见,怎可能为假!”唐玉儿果然就说出了关键信息! 而人证,竟然是胡兴! 上官鸢便更放心了,胡兴所言,必不可能为真! 只恐是专门折磨叶随云,就让他在大牢里从除夕待到十五! 整整十五、六日,旁人阖家团圆,欢喜过年,他却孤零零一个人待在牢中…… 上官鸢知道此时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既然胡兴敢在皇上面前举报,那他肯定还有后手。 她总得先见了叶随云再说之后要怎么办。 上官鸢也不再犹豫了,抬头对上官今安说道:“皇兄,我记得大盛律法中有一条,犯事之人,若有皇族为其担保,便可——” 他话没说完,上官今安便猝然打断了她的话:“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叶随云是你什么人,你要这般为他搭上你的名声?” “我的名声……已经那般了。皇兄,我愿以长公主之尊,保证叶随云绝不可能过失杀人。若年后刑部大理寺查出实情,我与他共同承担——” “上官鸢!”上官今安暴怒的打断她,“你以为朕不舍得让你承担是不是!” 上官鸢看着他,满目委屈:“我不是逼皇兄,只是……实在不值当这般得罪叶随云啊!” “朕堂堂天子,还怕得罪他一个太监?!”上官今安的怒火就一直没下来。 唐玉儿笑了一声,借机上前,措不及防一耳光就要打在上官鸢脸上! 别说上官鸢惊愕了,连上官今安都忍不住上前一步:“玉儿!” 但他也只是这般喊了一句,并未制止唐玉儿。 上官鸢却下意识的猛的抬手握住唐玉儿的手腕,然后将她狠狠往后一推。 唐玉儿惊呼一声,踉跄几步险些跌倒在地。 还是上官今安扶住了她,她才堪堪站稳。 但一站稳,唐玉儿就怒道:“上官鸢!你敢推我!” 上官鸢只觉得好笑:“不然呢?我还站在这里等你打我?” “混账!是朕准她打你的!”上官今安跟着说道。 上官鸢轻哼一声,没说什么,却扭头就往外走去。 她边走边说:“皇兄,我自小便是不听你的话的,你愿罚就发我,但叶随云我今日就是要带走。” “还有,你的贵妃……这辈子也别想碰到我一根毫毛,什么掌掴,还是罢了吧!” “上官鸢!你敢!!”唐玉儿真是要气疯了! 她还以为今天不管怎么样,有皇上撑腰,总能出口气,打上官鸢一下也好! 谁知道人没打到,自己还被搞的这么狼狈! 上官今安也气的够呛:“来人!给朕拦住长公主!长公主还在禁足中,将她遣回公主府,再不许出来,不许出来!!” 他们两个在背后鬼吼鬼叫,上官鸢走的头也不回。 真有那小太监上前敢来拦她,上官鸢也不看也不管,直接继续往前走。 她气势迫人,身份又在这里,哪怕她只孤身一人,也没人敢上前来拦她。 “一群废物!给朕把长公主抓住!”上官今安话还没说完,就惊恐的看点上官鸢忽然将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刀抽了出来! “你……”上官今安不敢置信,“你敢弑君?” 但下一刻,上官鸢却将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上官今安一噎,上官鸢喊道:“皇兄今日若不遂了我,我便不活了!” “你……你这是什么样子!”上官今安又急又怒,但眼看那长刀的刀锋真的贴近了上官鸢的脖子,他又实在不敢继续让人去抓她。 唐玉儿气死了:“皇上!她不敢死的!她哪里有那样的勇气!她就是在吓唬你啊!” “你继续让人抓她啊!她真的要去大牢里把叶随云救出来怎么办啊!” 唐玉儿越说越急,上官今安却实在投鼠忌器,一直没开口。 没有皇上的命令,便是一群一群的太监和侍卫守在上官鸢身边,也无一人真的敢伸手去拦她。 上官鸢就这般,自己举着刀,一点点出了大明宫。 在看到自己马的一瞬间,上官鸢抬手丢出长刀,翻身跃上马,不管不顾就冲了出去。 宫中禁止跑马,但无所谓了,她所犯的禁忌又不是只有这一点。 只要上官今安要治她的罪,那她今日便真的没办法好好从这宫中出去。 一路从大明宫纵马疾驰到天牢,上官鸢下马便踹开迎上来的狱卒。 她喊道:“皇上有令,将叶随云押出天牢,随本宫回公主府,由本宫亲自看押!” 狱卒面面相觑,显然是不知道该相信还是不。 有胆大的上前,大约是想问有无皇上手谕,但上官鸢哪里还管他们?直接便越过众人,率先往牢里走去。 无人真的敢动手拦她,上官鸢便得以畅行无阻的见到了叶随云。 而在看到他之后,上官鸢原本压抑的怒气却更甚! ------------ 第83章 他似乎想向她走过来 叶随云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寝衣,就那么静静的坐在那里。 听到门口的动静,他便望了过来,继而豁然起身惊道:“公主!” 整个天牢都空空荡荡,只他一个牢房有人。 上官鸢觉得心脏像是被人重重捏了一下似的,站在门口,片刻才往里走去:“出来。” “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叶随云双手抓着栏杆,蹙眉往外看,“快些回去。” “本宫来带你一起走。”上官鸢大步走过去,伸手拉了拉门,又回头看,“来开门。” 拿着钥匙的狱卒小心翼翼:“公主,这,皇上并无旨意,小的……” “开门,一切后宫本宫承担。”上官鸢觉得自己已经很是好声好气了。 但那狱卒似乎还是被吓一跳,只犹豫了片刻就拿着钥匙走了过来:“是,小的这就开门,这就开门。” 叶随云此时也顾不得什么了,门一开,他便着急的冲了出来。 站在上官鸢面前,他微微低头,蹙眉:“公主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现在本宫能不能来的,也都来了。”上官鸢说着,抬手便抓住了他的手。 冰凉如雪。 ……只穿一件寝衣,在这里被关了大半日,谁能不凉? 上官鸢心头怒气蓬勃,话也不多说,拉着叶随云就往外走。 叶随云却不动,反而一下拉住了她:“公主,臣……不能走。” “本宫说你能走你便能走!”上官鸢回头,心情很是不好。 叶随云却道:“臣也读过大盛律法,公主……无需为臣做到这般……” “本宫坚信你无罪。”上官鸢说着,用力拉了拉叶随云。 见他还不动,她更生气,“你到底要如何?要本宫在这里陪你过除夕么?” “公主……”叶随云无奈,他若不想进天牢自然有办法,原也是准备真的坐上两日给那些人看看的。 但看上官鸢此时的意思,却是坚决不愿先走。 没有办法,叶随云说了一句:“公主放心。” 上官鸢不知道自己要放心什么,但叶随云总算肯迈动脚步了,她也没多问,拉着人便快步出了天牢。 看到门口孤零零的一匹马,叶随云哪里不知道上官鸢的怎么来的? 他忍不住握紧了与上官鸢交握的手,叹气道:“天寒地冻,公主也未穿件披风。” “说的像是你穿了似的。”上官鸢看了叶随云一眼,表情更难看。 她左右瞧瞧,随机指了个狱卒:“你的披风,解下来给他。” 那狱卒不明所以,但一个公主一个督主,他也弄不清当前情况,不敢反抗,解下披风手双手恭敬的送了上去。 叶随云不太想接,上官鸢便拿眼瞪他:“你就穿成这样随本宫骑马回公主府?”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寝衣,叶随云叹了口气,对那狱卒道了句多谢,接过来披在地上身上。 “盖住脸。”上官鸢玩笑似的说了这么一句,然后便率先上马,又看叶随云,“坐前面?” 叶随云:…… 到底一匹马载着两个人回了公主府,上官鸢依旧没停在门口,直接便冲进了府里。 “去准备一桶热水,再给叶督主找一身换洗衣服。”上官鸢吩咐着,看到焦急的青禾,才顿了一下,“本宫没事。” 青禾道:“公主怎能一个人不带就那般冲出去了,可担心死奴婢了。” “以后不会了,莫要担心。”上官鸢随口安抚完小宫女,便见叶随云用一种有些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 她微一挑眉,叶随云似乎想向她走过来,却又顿住,之后拱手抱拳道:“臣,多谢公主。” “不必这般,本宫相信你是被冤枉的。”上官鸢微微抬手,示意他起身。 叶随云却继续一揖到底,明显是非要表示感谢不行。 上官鸢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她又不是为了要他感谢才去救的他。 而且跑这一趟,上官鸢其实也有些冷的,虽然回来时有叶随云挡在她身前,但寒风刺骨很,她又要抓缰绳,现在感觉手指都要僵硬了。 泡了个烫烫的热水澡,上官鸢收拾好出来的时候,青禾已经准备好的午膳。 几乎全是汤羹和驱寒的饭食,上官鸢坐下先喝了一碗鸽子汤,然后便舒了一口气。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叶随云,见他还是脸色惨白的模样,忍不住担心道:“不会冻生病了吧?” 叶随云也不敢确定,而且大过年的,他更有很多事情要做,根本不想生病。 上官鸢便让人去请了宫中当值的太医来。 叶随云连忙拦她:“臣现在的身份,用太医不合适,公主帮臣请个大夫就好了。” 说的像是他实在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只有上官鸢这里才有人照料似的。 上官鸢也忘记给督主府报个信,抬手让公主府的人去忙了。 诊完脉,又喝了浓浓一碗的药汤,叶随云的唇色才终于有了点红。 两人这在坐下来好好说话,上官鸢和他一人手里抱了一个暖炉,宫人还给一人点了一个火炉子放在他们脚边,致力弄的暖烘烘的。 终于可以说正事,上官鸢直接问道:“所以是怎么回事?” 她设想过,也就是胡兴陷害,或许是上官今安故意为难。 但万万没想到,宫里那群人还能给她带来更多惊喜。 叶随云说道:“臣的人昨晚收到消息,说是南方发生了雪灾……南方今年多雨,夏日里便险些决堤,到了冬日竟又下了大雪。” 雪灾…… 上官鸢一下子站起身来。 叶随云连忙拉她坐下:“公主莫要着急,臣听到消息之后就让人往南方去了,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尽量抢救回来。” 上官鸢总算放下些心,叶随云继续说道:“有之前地龙翻身时的经验,臣还让人带了药材和两位大夫,所以应是无碍的。” 上官鸢点点头,又想起:“这和你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臣得知消息之后,第一时间做好部署,然后便进宫去告知皇上……” “当时皇上还在贵妃宫中,便带着贵妃一起回了大明宫。听完臣的回禀后,贵妃说……” 叶随云顿了一下,他也知道上官鸢听了只会更生气,但他也忍不住。 上官鸢冷笑:“她是不是又那种调调的?” “是,贵妃说天灾人祸都是没法子的事情,一个地方雪灾了没关系,抓好别的风调雨顺的地方就好,来年收的税银子也不会差。” 叶随云越说,表情越是冷冽。 他缓了一下,继续说道,“然后,皇上还觉得贵妃说的很对。” 上官鸢:…… ------------ 第84章 今年本宫正好有借口 听得此事,上官鸢第一个反应是:上官今安肯定没看折子! 也不知道多久没看了! 如果上官鸢日日好好批折子,也不至于等到叶随云发现了再来告诉他了! 叶随云继续说道:“臣私自派人出京处理的事情被皇上知道了,他很是不悦,训斥了臣几句,然后胡兴就在此时冒了出来,状告臣过失杀人。” “胡兴连那受害者的姓名,还有经过等等都没说出,只这简简单单四个字,皇上便要治臣的罪……” 叶随云从前经历过的困境又何止这一点?他也从未向谁诉过委屈,再难再险也是自己咽下。 但面对上官鸢的时候,他却不由自主的险些将那委屈说出。 顿了一下,叶随云低头道,“皇上大怒,命人扒去臣的官服,将臣打入天牢。” 上官鸢简直要气死了! “本宫还以为你只着了寝衣是因为一早就被人拉到天牢了!竟是皇兄!他不分青红皂白就算了,还扒你衣服?!” 上官鸢怒道,“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有多冷吗?只一件里衣穿着,在天牢里待上几日,你还能有命能出来?” 还不直接冻僵在里面了? 但话说到这里,上官鸢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上官今安大约是真的不想让叶随云出来的! 他连处心积虑都算不上,只能算是被人戳破不够勤政后的恼羞成怒,然后便大发雷霆要弄死对方…… 她的皇兄,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上官鸢只觉得一阵无力,又觉得心中悲凉至极。 她很是难受,开口问道,“若地龙翻身是那些人倒霉,雪灾也是无可奈何之事,那这朝廷,还要皇上做什么?” “哪里受灾便自己去受着好了,反正灾情总会过去?还有什么需要管理的么。” 她到底不肯太过责怪自己的皇兄,只道,“定是受了唐贵妃那些言论的影响,皇上如今对政事才这般懈怠!” 叶随云没说什么,他是臣,自不敢对皇上和贵妃有所微词。 刚刚与上官鸢说的那些话,若是被人传扬出去,那便是他罪该万死的证据了。 好在上官鸢并未与他计较,她也是浅浅埋怨了几句后,就问起雪灾的处置事宜。 两人聊了半个下午,还是在青禾等人的催促下才想起来,哦,今日是除夕。 过年了。 “这年被咱俩过的一点儿年味也没有。”上官鸢苦笑道。 叶随云低头:“都是臣的错。” “你要非得这么说的话,也不是不行。”上官鸢轻笑,“那便罚你去点鞭炮吧。” 叶随云一愣。 青禾等人都笑起来,七嘴八舌的给他解释,叶随云才明白过来。 原因公主府中上官鸢重用宫女,导致每年放鞭炮的时候都要临时去找些机灵的小太监。 何镜年纪有些大了,也不方便爬树上屋顶的,偏上官鸢就喜欢热热闹闹的。 她总要在府中各处一起点燃炮竹,听着那四处响起的噼里啪啦声才觉得像过年。 今日叶随云在,便更方便了,还有流光他们,几个黑影像是分身般的存在,按上官鸢的要求,在傍晚时让整个公主府在同一刻陷入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 几个小宫女被吓的惊叫起来,又很快嘻嘻哈哈笑闹起来。 这种时候,青禾她们是从不管这些小宫女的。 毕竟,上官鸢过年最喜欢的就是一个热闹喜庆。 正笑闹着,何镜走过来,有些犹豫的开口:“公主,宫中来人,问公主还去不去除夕宴?” 这话恰好被放完鞭炮回到上官鸢身边的叶随云听到。 他忍不住看向上官鸢,想看她是否有意动或者后悔。 却只见……上官鸢不屑的撇了下嘴:“不去!每年的除夕宴都一个样子,无聊死了,今年本宫正好有借口不去!” 叶.借口.随云默默低下了头。 上官鸢继续说道:“还有那宴上的菜,都不知道热了几遍,吃的本宫反胃。” “今晚就在府中吃,让膳房多备些饭食,你们也去热闹热闹。对了,再去食为天买些他们的招牌菜回来,给大家加菜。” 过年就要热闹,不仅吃食,酒水上官鸢也给宫人们准备好了。 只要求一点,不许多喝,喝多了闹事者绝不姑息。 “早知道今日在府中过年,就该请个戏班子过来。” 花厅中,上官鸢和叶随云相对而坐,一边举著一边笑道。 她心中还压着事,但面上的笑意却也真切。 不管是雪灾还是皇上,事情都只能慢慢处理,但过年,要是就想喜庆热闹。 青禾带着秋水几个都换上了大红色的新衣,站在旁边伺候上官鸢的时候看着便喜气。 上官鸢用过膳后,也给自己换了一身大红色的衣服。 她甚至还试图让叶随云穿红,却被对方委婉拒绝,还待再试,被青禾提醒说这般像是成亲穿的一样才罢休。 没提前请好戏班子,但是公主府众人各展才能,喝了点酒水胆子也大了,都跑到花厅外面的院子给上官鸢表演才艺。 竟然还有一个能连续后翻几十个跟斗的!上官鸢简直又惊又喜,银子流水似的撒出去,惹的众人越发积极。 热闹到大半夜,众人吃饱喝足,也都累了,便散了。 上官鸢暂时还不困,喊青禾拿酒来,却遭到无情拒绝。 连叶随云都委婉说道:“醉着过年始终不美,不如再给公主加一碗参汤吧。” 好好好,各个都来嫌弃她。 上官鸢也不用旁人了,自己跑到后院树下挖出来一坛子去年藏下的梅花酿,笑嘻嘻的回到了花厅。 叶随云抓着披风也没追上她,无奈的只能陪她去了又回,还要一起喝酒。 幸而他酒量还可以,抢着喝了大半壶,好歹的没让上官鸢喝醉。 但微醺的两个人坐在一起,话就说的多了些,不知不觉间又说到了雪灾的事情。 上官鸢反复询问,叶随云反复保证,确定说已经安排好了人和物资,等过完年还会督促户部再去查看,务必将损失降到最低。 她这才放心,拿起酒杯才发现里面已经空了。 叶随云给她倒了一杯茶,上官鸢看着酒盏中琥珀色的茶汤半晌,忽然一笑:“我很蠢吧?” ------------ 第85章 叶督主是本宫的家眷了 叶随云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答道:“怎么可能。” “不,明明不该我管的事情……你看我的公主府。” 上官鸢一挥手,示意叶随云去看,“富丽堂皇,又这般的大,是前朝亲王的府邸,还有几百个奴仆都是为了伺候本宫。” “前院是湖,后院有林,处处雕梁画栋,精细非常。” “公主份例从来只有多没有少,甚至可能比几位皇弟过的还要舒服。” “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兄,亦或是母后,对我都已经很好很好。” 上官鸢说着,不知不觉间眼中含了一片朦胧之色,“若我甘心,只好好做个公主……” 但她就是不甘心。 整日里只游手好闲,没有目标,有什么意思? 所有一切都要受人摆布,听人命令,又有什么意思?! 叶随云却道:“若皇上勤政,大盛欣欣向荣,公主自然可以安心做个公主。” 上官鸢不由看他。 叶随云垂眸,将最后一口酒喝尽。 他大约也是有些醉了,这些话其他时候不可能说的出来。 但偏偏,但此时,他就是想说。 “公主的不甘心,是因皇上的不作为。”叶随云轻声道,“大盛明明可以更好。” 上官鸢继续呆呆看他,片刻后缓慢摇了摇脑袋,似乎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似的,道:“对,不管是地龙翻身那时,还是雪灾的情报,第一个去处理的都是你。” “臣得知消息,自然要有所行动。”叶随云这般答道。 上官鸢却嗤笑出声:“但有些人,连消息都不愿意得知。” 两人一时沉默下来。 在他们开始聊到雪灾时,青禾已经很有眼色的让其他人都下去,只她自己伺候在旁。 这会儿,便是愚钝如她,也明白上官鸢说的有些人是谁。 她不由劝道:“公主,您该休息了。” “本宫还不困,还想和督主说说话。”上官鸢抬眼看向叶随云,“你困了?” “臣陪公主。” “嗯,你先下去休息吧。”上官鸢看向青禾。 青禾微蹙了眉心:“公主还未休息,奴婢怎么能去?再说了……总不能只留下公主和督主二人单独在这里。” “怕什么,本宫与他的事情京中尽知了。”上官鸢轻哼,又笑起,“他如今是本宫的入幕之宾,还有谁不晓得吗?” 话音刚落,叶随云就猛咳起来。 连青禾都惊的打了个嗝,又连忙帮上官鸢找补:“公主喝多了,喝多了……” “开个玩笑而已。”上官鸢将肩膀上的头发往后一撩,看向叶随云,“不过本宫把你从天牢保出来……” 叶随云的咳嗽不减反增。 青禾没怎么读过律法,不明所以的看向上官鸢:“公主将督主保出来怎么了?” “没怎么,不过是律法规定,只有亲属家眷才可取保候审,他如今是本宫的家眷了。”上官鸢笑道。 青禾一时无言。 叶随云好容易止住咳,脸上一片绯红也不知是咳的还是羞的,他只呐声道:“公主还是莫要拿臣取笑了。” “哼,反正事情是本宫做了,你总不能不一起承担这责任。”上官鸢单手托腮,笑眯眯看他。 叶随云低着头继续轻咳,脸上的红蔓延到耳根脖颈,也不敢抬眼去看上官鸢。 青禾总觉得哪里不对,张张嘴想说什么,又顿下,之后犹豫着站在了门口。 就,她总觉得应该离他们远一点…… 叶随云终于咳完,一边去摸桌子上的茶盏一边试图将话题拉回正轨:“雪灾之事,公主尽可放心。” “本宫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放心的该是督主才是。”上官鸢单手撑头,眼波流转,淡淡看向叶随云。 叶随云别开视线:“臣有什么不放心的。” “毕竟现在在皇兄眼中,本宫和你已经是一家人。”上官鸢轻笑,“若以后本宫做下什么事情,叶督主怕是要与本宫一起承担了。” 叶随云这次终于敢看她,略带了不明的情绪:“公主能做什么事情?” 顿一下,他像是想起什么,手指轻轻拂过茶盏,“公主想做什么便去做就是了,臣到如今,多少还是能担些责任的。” 上官鸢笑眼弯弯看他:“哦?叶督主这是真将自己和本宫当做一家人了。” 叶随云整个人一惊,眼看又要咳,上官鸢慢悠悠又换了个话题,“而且,你连自己进天牢都没法子,还要本宫去捞你。” “臣……”叶随云顿了一下,无奈叹道,“臣也是有些气糊涂了,还准备等到年后做些什么。” 上官鸢眼珠一转就猜到了他的意思,轻笑道:“看来是本宫坏了叶督主的计划了。” “并无,臣也从未敢想过……公主会来救臣。”叶随云的手指在茶盏口摩挲,不敢抬头看上官鸢。 上官鸢却轻笑一声,举杯:“那……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叶随云顺势举起杯子,抬眸深深、深深看了她一眼。 喝完之后,他忽然说道,“不管公主想做什么,放手去做便是。若真运气不好失败了,还有臣在。” “嗯,叶督主好带着本宫跑路吗?”上官鸢开玩笑道。 叶随云轻笑一声,没有作答,却又说道:“自古以来都没有的事情,不代表就是错的,只是无人去做而已。” 上官鸢这次终于收起那种嬉笑的表情,略沉了眸子,看着叶随云没有吱声。 叶随云这次却敢看她了,缓声道:“公主是与皇上一起读书的,那些年的含辛茹苦,难道只是为了识得两个字?” “这些年也未停下学习,蔺师对公主的夸赞全是真心实意……那凭什么旁人都可以,只公主不可以?” “若公主愚笨些,懒惰些,好骗些,没有主见些,便不是今日的长公主了。” 上官鸢还是没说话,半晌笑了一声,亲手给叶随云倒了一盏茶:“督主醉了。” “是,臣醉了。”叶随云垂眸应声。 上官鸢笑着喝了一盏茶,眨眨眼睛:“巧的很,本宫也醉了。” 叶随云便看着她笑了起来,举杯轻碰之后,话题很快换成了轻松些的地方。 正聊着,却听到外面响起略急切的脚步声。 片刻后,青禾面色奇怪的走过来回禀道:“公主,宫中出事了。” ------------ 第86章 所有人都知道贵妃偷情 “什么事?” 上官鸢有些好奇,毕竟看青禾的表情似乎并不着急? 但来报信人的脚步声,却实在够匆忙的。 青禾沉默了一下:“除夕宴上,有侍卫发现了两道可疑的人影,追上前查看时对方躲开了。” “然后宫中担心有刺客,便让侍卫大规模搜查,结果……” 青禾小心的看了上官鸢一眼,才继续说道,“在一个偏僻的殿宇中,发现了躲在桌子底下的唐贵妃和……” “周泰宁?”上官鸢颇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见青禾点头,她霍然起身:“哎呀!哎呀!” 早知道还会出这样的事情,她说什么也要去参宴啊! 竟这般有意思? 来报信的也并不知道具体,还是叶随云招人来问了一番,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 原本已经有些困了的上官鸢顿时就来了精神,就着这宫中的消息,又吃了一碗素面。 原来竟是除夕宴上,唐玉儿对上官今安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半途便先离场了。 侍卫发现人影的时候,上官今安还不在宴上,应是去后宫探望唐玉儿了。 但很快,他发现唐玉儿并没回宫,再听说侍卫在树林里看到两个人。 也不知道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或许真的怕是刺客,或许是再也忍受不了唐玉儿的三心两意,上官今安下令彻查。 结果就查出那么个结果。 “当时贵妃站在皇上身前,哭着质问他,为什么她不可以和她的好朋友一起过年时,皇上硬生生把酒盏给捏变形了……” 来回禀的小太监口齿伶俐,描述场景活灵活现,听的上官鸢忍不住发笑。 叶随云递给她一方素帕,又警告似的看了那小太监一眼。 小太监轻咳:“现在宫中还在闹着,皇上要罚周公子,贵妃却哭的厉害……” “太后没事吧?”上官鸢担心道。 “太后娘娘一开始想惩处贵妃,皇上不让,太后娘娘便生气的回宫了……” 小太监轻咳,“然后皇上要罚周公子,贵妃娘娘又不让……” “说过了,啰嗦。”叶随云低声道。 小太监似乎有些不服气的鼓了鼓脸颊,上官鸢忽然就认出他来——似乎是上次叶随云病的时候,过来伺候他的那个? 她笑道:“倒是难得,你这般冷淡的人,也能养出这样活泼的奴才。” 而且还是近身伺候的。 叶随云顿了一下,没有回答,那小太监却笑道:“是奴才自己长成这样的,全督主府只奴才一个这样的!” 上官鸢再次笑出声来,叶随云忍不住,又瞪了他一眼。 “哎,督主老瞪奴才做什么呀,奴才就是这般机灵可爱讨公主欢心,督主要是羡慕奴才,可以学嘛。”小太监挤挤眼睛,说的叶随云脸色都变了。 上官鸢更觉得有趣,她不由抬头看向叶随云:“你学一个?” 叶随云:…… 上官鸢便又笑起来,笑完之后让青禾去取赏钱给这小太监,又问了名字,之后笑道:“长印,不错,本宫记住了。” 长印笑眯眯行礼,对旁边叶随云的黑脸视而不见。 公主府一派和谐,宫中的事情也被长印回禀的有趣,但其实如今的大明宫,实在是一派风雨欲来之色。 唐玉儿张开双臂挡在周泰宁身前,完全是一副与天地抗争的激昂神情:“皇上答应过我的!皇宫就是我的家,我可以在我家中见任何人!” 上官今安看着躲在唐玉儿身后的人,表情莫测:“周卿?” 周泰宁瑟缩了一下,唐玉儿马上更生气,她大喊道:“皇上莫要吓坏了他!今日他进宫赴宴,完全是因为我的要求!” “既皇宫也是我的家,为何我的朋友就不能来赴宴?” “既我的朋友来了,我如何能不陪他?那算什么待客之道?!” 上官今安表情更加阴森,却只是对着周泰宁。 周泰宁大约也觉得自己实在丢脸,努力鼓足勇气扒开唐玉儿,上前一步对上上官今安,拱手道:“臣……是赴贵妃之约。” 上官今安对着他露出森森白牙:“好,好,贵妃天真烂漫,没想到周卿亦是如此。” 周泰宁一晒,脸上险些挂不住,到底还是厚着脸皮说道:“臣知道于理不合……” “你还知道!”上官今安大怒! 他随手拿起御案上的一样东西,直接就往周泰宁身上砸去! 周泰宁想躲,但才移动了一步又不敢躲。 唐玉儿惊呼一声“不要!”,但气愤中的上官今安扔东西的力气何其之大,哪怕是砚台这样的东西去速也飞快,完全不是唐玉儿能挡住的。 砚台角就这样撞在周泰宁肩膀上,撞的他后退两步,痛呼出声不算,还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上官今安犹觉得没有出气,直接走过去甚至想亲自动手教训他。 却被唐玉儿拦住了。 就周泰宁痛呼那么一声,唐玉儿都觉得心疼非常,哪里还能眼睁睁看着他再挨打。 “皇上!”唐玉儿一个箭步冲过去抱住上官今安的胳膊,情真意切,“皇上若实在不高兴了,便拿我撒气好了!何苦要为难他!” “是我邀他进宫来的!是我执意要从宴上离开去陪他!一切都是我的错,皇上打我好了!” 上官今安额上青筋都要爆了出来。 他像个傻子一样,弃了满殿的大臣和太后不顾,提前离开去后宫探望“不舒服”的唐玉儿。 结果呢? 都是假的,唐玉儿正在和外男幽会! 甚至如今,这件事已经被不少人知道! 他总感觉不用明日,这京中众人就都会知晓,他的贵妃偷情! 哪怕唐玉儿和周泰宁被发现的时候衣冠整齐,哪怕他们之间并无越矩,但那又怎么样? 旁人只会嘲笑他这个皇上! 这种事情,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但偏偏,上官今安刚认识唐玉儿的时候,唐玉儿并不想进宫。为了哄得她应下这贵妃之位,上官今安许诺说他们只是家人关系,让唐玉儿将自己当成哥哥。 将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他已经对唐玉儿越发情根深种,但唐玉儿却明显更中意旁人…… 上官今安颓然的坐在椅子上,再看一眼惶惶不安的两人,倒像是他成了那拆散有情人的恶棍一般。 他摆摆手:“来人啊,贵妃病了,将贵妃送回宫好好休息,无事便不要外出了。” “皇上!”唐玉儿不敢置信的大喊一声,上官今安却看也不看她,继续吩咐道:“周泰宁无官无职,却肆意进宫,又在朕面前失仪,杖责三十以儆效尤!” “皇上!!”唐玉儿这次喊的更大声了,甚至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皇上你怎么能这样!你太不分青红皂白了!” ------------ 第87章 难得硬气一回 “到底是朕不分青红皂白,还是你们欺人太甚!” 上官今安感觉自己说话都没什么力气。 胡兴已经带人进来了,上官今安不顾唐玉儿的挣扎,第一次这般违背了她的想法。 目送宫人将两人分别押走,他才长长、长长吐出一口气,又下一道命令。 贵妃禁足,周泰宁不得入宫。 至于被旁人知道后,猜测他如何恼羞成怒他也不管了。 反正他就是要做这样的事情! 现在做这样的事情才让他觉得舒畅,让他心头怒火得以消散一些。 唐玉儿的哭闹声由近及远,甚至喊着“上官今安你说话不算数”之类的妄言,上官今安却并不以为然。 他告诉自己,玉儿就是这般与众不同。 而他爱的,便是这份与众不同,那便不能因为这份与众不同责怪她。 他相信她,也包容她,但对她包藏祸心的男子,他却实在不能忍! * 上官鸢一觉睡醒,才听说她皇兄总算硬气一回。 “好好好,都这样了,皇兄若再不做些什么,实在也太……” 话没说完,上官鸢就被青禾轻轻拍了一下。 她咳了一声,捏捏额角,想起来:“叶随云呢?” “歇在青云阁了。”青禾轻叹,“那青云阁,奴婢看也不必每次都收拾了,直接劈出去给叶督主住就是了。” “可以。”上官鸢笑着点头。 青禾被这般不轻不重的噎了一下,只能轻轻哼一声:“那等会奴婢便传话让人去收拾。” “说真的,叶随云是要在公主府住上几日。” 上官鸢一边起身,一边给小宫女解释,“他如今被皇上以莫须有的罪名下了天牢,本宫要保他,便只能与他同吃同住,保证在案件审结之前他不会逃跑。” “正好本宫也在禁足,干脆就将他一起留住在公主府好了。” 上官鸢说完,一摆手,“去问问叶督主想吃什么,咱们公主府有待客之道,慢待了客人便不好了。” 青禾只能应声而去。 大年初一的早上,皇帝还要早起,带领文武百官祭天祭祖,还要出宫往天坛去祈福。 原本这些事情,上官鸢和叶随云都是躲不掉的。 但这回却是巧了,他们一个被禁足,一个被下了大牢,却是哪里都不必去了。 上官鸢起的时辰稍晚,早膳也就只用了一盏冰糖燕窝。 待着无聊,她却是想去宫中瞧瞧。 “年前几日,皇兄定没好好批折子,也不知道那雪灾到底如何了……” 上官鸢实在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偏又有叶随云纵容她。 两个应该不能出去的人,却这般悄悄出了公主府,然后大摇大摆进了皇宫。 大明宫的小太监还没反应过来,上官鸢便带着叶随云走了进去。 她实在太过理直气壮,一时竟让旁人不知道该不该拦她。 毕竟万一,皇上对她另有安排呢? 也是因此,上官鸢畅通无阻的找到上官今安放折子的地方。 只看了一眼那御案,上官鸢就忍不住开始深呼吸好压火气。 满满当当的折子堆了一桌子,乱七八糟的,竟是连理都没理。 “胡兴那狗奴才,如今越发懈怠了……” 上官鸢又深吸一口气,说再多,不如开始做。 她开始动手,一边看一边整理折子。 多是恭贺皇上新春快乐万事如意的,这般就直接丢在地上。 另外有用的,先摆在一边,而还需要再格外仔细详细看的,再单放在一列。 不一会儿,上官鸢还真找到了关于雪灾的折子。 折子中写的明明白白,好几个地区出现难得一见的大暴雨,上折子的官员都在忧心明年的收成,却不知他们的皇上连看都不愿意看一眼。 “受灾情况比本宫想的还要严重。”上官鸢叹了口气。 她也没直接把折子给叶随云看,只与他说道:“湖南湖北几个地区,往年很少见雪,怎么今年却下的这般大?” “确实如此,而且那边距离京城较远,臣之前还在想……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叶随云也忧心忡忡。 上官鸢蹙眉:“国库银子应该还充足吧,赈灾便是稍晚几日应该也没问题……” 她这话说完,眼尖的看到叶随云的眉毛眼睛都动了一下。 “有事瞒着本宫?”上官鸢蹙眉。 叶随云犹豫之后,还是拱手道:“月前,皇上刚从国库调用一大笔银子,要好好修建行宫……” 上官鸢眉毛也跟着跳了跳。 她不由自主问道:“唐玉儿要求的?” 叶随云没有回答。 但没有反驳,就是默认,上官鸢冷哼一声:“好,好的很。” “公主莫要生气……臣当时也是不在京中,没能马上告知公主。”叶随云低头道。 上官鸢深呼吸几口:“明日问问皇兄,看国库还能拨出去多少银子,总得找几个靠谱的人去赈灾才好……” 叶随云点头,上官鸢又道:“再寻几个懂农事的官员,跟着一起过去,看看会不会影响明年的收成……” “民以食为天,只要收成好了,如何都好说。”上官鸢叹了口气,“有希望,人才能活下去。” “公主说的是。”叶随云却猛的垂下眼睛。 希望,他这种人,还配有吗? 上官鸢没太注意到他的情绪,又翻着折子,找出几封关于雪灾的描述。 这官员倒是勤勉,连续上了三封回禀雪灾的折子,一五一十写的清楚。 可惜只能白白堆在这里。 上官鸢一边看,一边深呼吸不让自己太过生气。 气也无用,等过完年,她还是得想个法子才行。 另外就是,她从前总结出来的那套表格也不能白白放着,看这些回禀的折子,一页页翻的人脑袋疼,若是用表格,那会简单明了许多。 “公主,咱们该走——” 叶随云提醒的话还没说完,两人便一起听到外面响起的脚步声。 上官鸢抬头看去,竟是唐玉儿跑过来了。 她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赤着脚蓬乱着头发,满脸怒气的跑进了殿门。 大约是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上官鸢,唐玉儿愣了一下,又四下张望:“皇上呢?” “你不知道?”上官鸢觉得好笑,也并不准备回答她。 唐玉儿却仿佛很不高兴似的:“皇上到底去哪里了?我还要问问他,为什么要把周泰宁打的那么严重!” “大过年的,他就不能让人过个好年吗!存心的是不是!” 唐玉儿实在越说越不像话,上官鸢站在御案之后,俯视着她,轻笑一声:“贵妃真是失心疯了,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把她拉回去?” “我不走!我要见皇上!我要问问他,为什么要那样——” “为什么,难道贵妃自己心里真的不清楚吗?”上官鸢轻笑,“而且,据本宫所知,皇上已经将贵妃禁足,为何贵妃还能出现在这里?甚至还能知道外男的情况呢?” “这些疑问,贵妃能给本宫解答一下吗?” 上官鸢含笑看着唐玉儿,但落在唐玉儿眼中,却如同恶魔低语一般。 ------------ 第88章 把自己逗笑起来 偏此时,叶随云还上前一步,手扶在了腰间横刀上,目光炯炯看着唐玉儿。 只这威势,就吓的唐玉儿后退了一步。 她反应过来,很快又站定,昂起脖子,努力装成不怕的样子:“你、你也在禁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还有你!皇上允你出天牢已是开恩,你不好好反思己过,还敢进大明宫!” “等会我就面见皇上回禀给他,让他把你们都罚了!” 唐玉儿的色厉内荏并不能吓退任何人,上官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好啊,皇上正在天坛祭祀,你去吧。” 唐玉儿一愣,上官鸢继续说道:“正好那里人多,你去闹一场,让皇上把我们都罚了。” 说着,她像是讲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把自己逗笑起来。 叶随云无奈的看她一眼,抬手隔空扶了下她的腰,低声道:“公主,咱们该走了。” “嗯,走,本宫回府等皇兄来抓我。”上官鸢笑着对唐玉儿说道,“本宫倒要看看,你好不好意思再出现在众人眼前。” 唐玉儿顿时脸涨的通红:“我如何……我怎么不好意思了!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与周泰宁我们是真心相交,是伯牙子期之谊!是你们的思想太肮脏了!” 上官鸢懒得与她分辨这些,径直便要离开。 然而唐玉儿大约是真的恼羞成怒了,在上官鸢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她忽然发难暴起,抬手就要去打上官鸢的脸颊。 上官鸢躲也未躲一下,下一瞬,却有黑色刀鞘狠狠抽在唐玉儿手背上,抽的她痛呼一声,险些整个人都往后倒去。 还是堪堪扶住椅子后背才站直在那里。 上官鸢眼风也没给她一个,带着叶随云,大摇大摆就来开了大明宫。 “欺人太甚,他们欺人太甚!”唐玉儿眼中泪水簌簌而下,只觉得委屈非常。 但她这般难过,整个大明宫却无一宫人来扶她,只她带来的宫女云霞上前搀扶起她:“贵妃,咱们还是先回去——” “废物!我被打了你看不到吗!刚才你在干什么啊!” 唐玉儿抬手就给了云霞一巴掌,戾气十足的吼道,“废物!要你有什么用!” 云霞被打的偏过脸去,但表情却没什么变,似乎已经很是熟悉。 她还继续扶着唐玉儿,低声劝道:“贵妃且回去耐心等等,皇上对贵妃情真意切,等忙完定就会回来看望贵妃的。” 这般好不容易劝了半天,唐玉儿才满脸不耐的扶着她的手出了大明宫。 云霞垂眸,另一只手轻轻摸了摸被打肿的脸颊,心中无声叹了口气。 起初知道要伺候这位主子的时候,云霞还很高兴,毕竟皇上盛宠贵妃这后宫无人不知。 而且这位贵妃很是与众不同,嘴里常说的是人人平等,奴才也是人之类的话。 原本云霞还以为这是个好差事。 然而不久她就发觉,这位嘴上说着人人平等的主子,却是最不将她们这些奴才当人看的。 大明宫的一场闹剧很快便传到上官今安的耳朵里。 而相比较上官鸢自己解除了禁足、还和叶随云一起出现在大明宫,上官今安更在意唐玉儿的话。 他怒道:“她还敢出宫去?!侍卫是做什么的?朕的旨意竟已经如此不管用了吗!” 一众宫人趴伏在地上不敢吱声,侍卫亦都单膝跪地请罪。 只穿了寝衣的唐玉儿却忽的从里间跑出来,对着上官今安大喊大叫道:“皇上这怪他们做什么!是我执意要出去,他们不敢拦我罢了!” “你……”上官今安颇有些无奈的看着唐玉儿,“你就非得要与朕作对吗!” “那皇上就非得与我作对吗?皇上明知我是什么样的人,却还是要找借口罚我!” 唐玉儿越说越委屈,眼圈红的厉害,“若皇上讨厌我了,大可说一声,我自请出宫去,绝不在这里碍皇上的眼了!” “你明知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怎么可能烦你呢?”上官今安苦口婆心,“玉儿也要为朕考虑,除夕夜这样的时候,你去与外男在一起……” 见唐玉儿张口欲言,上官今安又说道,“朕知道,你与他只是朋友,那朕呢?朕也是你的朋友啊!你也该多陪陪朕啊!” 这次换唐玉儿无言以对了。 她想了片刻,嘟起嘴巴说道:“那好吧,那这次就算是我错了……我跟你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吗?” 她少有这般服软的时候,顿时让上官今安心花怒放,当即点头表示不生气了。 跪着的宫人对这一幕实在见怪不怪,贵妃哄皇上,那真是一哄一个准。 长乐宫气氛好了起来,原本要挨罚的侍卫也都从轻处理,基本没被罚。 这下大家都知道,相比较皇上的话,还是贵妃的话更管用。 公主府中,上官鸢原还想着若上官今安命人来质问她为何要出去,或者来加罚,她就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去问问上官今安国库银子和南方雪灾的事情。 但等啊等啊,等到天都黑了,宫中一点动静都没有。 上官鸢这大年初一过的没甚滋味,午膳都没用多少。 “早上就喝了那么一盏燕窝,午膳又吃了一点儿……公主这般可不行啊。”青禾小声与叶随云商量着。 实在是上官鸢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青禾很是担心。 叶随云看了她几眼,再看看天:“晚上大约会下雪,不如就在雪中烤只羊吃吧。” 青禾一脸疑惑:“啊?” “热闹些,公主会高兴。”叶随云这般说道。 他也不必公主府的人动手,自己寻了人,很快将烤架搭了起来,羊也杀好送来了公主府。 青禾便只能去向上官鸢回禀:“……叶督主要在院子里做烤羊,邀公主同去。” “烤羊?也好。”上官鸢还真有了兴趣,“那本宫带些酒去,好好热闹一番。” 青禾:…… 果然,上官鸢不出所料的又喝醉了。 看公主拉着叶督主的前襟进了殿中,原本热闹的院子寂静一瞬,很快又被格外刻意的大喊大叫充满。 殿中,上官鸢脚下一个踉跄扑进叶随云怀里。 被人接住,她还醉眼朦胧的抬眸:“大、大胆!” ------------ 第89章 今晚臣来给公主守夜 叶随云无奈拉住上官鸢的胳膊,以免她东倒西歪,开口声音却温柔的能滴出水来:“臣越矩,臣大胆,公主还请原谅则个。” “不……不原谅!”上官鸢胡乱挥着手,指尖擦过叶随云的耳垂。 他惊的一抖,上官鸢跟着一抖,奇怪的歪头,“你是谁?” 叶随云哭笑不得:“臣,叶随云。” “那本宫没找错人。”上官鸢抬手去抓叶随云的衣襟,但大约因醉眼朦胧,一下没抓住。 叶随云只好自己微微弯腰,一边扶住她,一边还将襟扣送到她手里,好言好语问道:“所以公主寻臣,是有什么事?” 刚刚喝酒的时候她就在喊叶随云,叶随云才走过去,就被她一把抓住领子,然后拉扯着走了进来。 这半晌了,他也没弄明白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上官鸢却还不肯,或者是不能好好说话。 她歪扭着身子往后推了一步,看了片刻眼前的人,像是始终不能确定这到底是谁一般。 片刻后,她开口,却还是唤他的名字:“叶随云?” “臣在。”叶随云应道。 “叶随云。” “是。”叶随云第一次觉得自己竟然这般有耐性。 “叶随云。” 少女歪了一下,慌乱伸手,白皙手指被人瞬间握住,同时响起的还有男人无奈的应和:“是臣。” “叶随云。” “臣在。” …… 或许青禾知道了还会很开心吧,毕竟上官鸢这次喝多了也未闹事或者胡言乱语,只喊了不知道几百遍叶随云的名字。 而每一句,都换来了他温柔的回应。 上官鸢最后把自己都喊累了,脑袋一歪就扑在叶随云怀里睡着过去。 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叶随云实在是哭笑不得。 他抿了下微有些干燥的唇,微叹口气,将人打横抱起,又拿了披风密密实实的裹好。 出了房门,对上所有人或明或暗看过来的目光,叶随云微微颔首:“公主喝多了,本督送她回去。” 许是为了应和他,上官鸢还“嗯!”了一声,又微微动了动身子。 叶随云脸上宠溺又无奈的笑简直藏都藏不住。 青禾连忙跟过来:“奴婢一起伺候公主。” “好。”叶随云点头,抱着上官鸢便先大步离去。 他一走,他的这些手下们可都有话说了。 “长印,老大和公主……那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你整日里呆在老大身边,有什么内幕和兄弟们分享一下!” 长印今日没穿成小太监,一身侍卫衣着混在人群中毫不起眼。 这会儿他笑嘻嘻的哼了一声:“想知道?” 见几人都点头,他又哼笑一声,“想着吧!” “诶你!” “不是,我一次见咱们老大笑成那个样子,看的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别提了,感觉李二看他婆娘眼神也就那样。” “啧啧啧!” “别胡说了,那是长公主!” “长公主又怎么啦,咱们老大还是督主呢!” “督主,也是,太监……” 最后一句话说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然后不约而同端起酒,一边叹气一边为叶督主的感情坎坷之路干了一碗。 叶随云可不知道这群人的想法。 原本叫这些人,也就是为了凑个局,不至于显得专门喊上官鸢来吃饭太刻意。 如今更是懒得去了解他们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这会儿他抱着娇躯软玉,感觉走路都有些飘飘然的不太真实。 偏喝醉的上官鸢还总不太老实,在他怀里这里拱一下那里动一下的,让叶随云实在不知道该不该加大力气抱住她。 还是青禾看那披风总动,有些不好意思的轻咳一声:“公主喝多了睡觉就是这般,需得整夜有人守着,不然都能将自己翻下去。” 叶随云轻笑了一声,眸中柔情难掩:“那今晚我来给公主守夜吧。” “啊?那怎么行,叶督主是客人,而且,而且孤男寡女的……” “本督是个太监,无妨的。”叶随云还是第一次觉得太监身份这般好用。 而青禾想了想,觉得也是。 别的宫里,甚至后妃处,太监守夜是常事,公主这里只是因上官鸢用太监的少,往日都是她们几个婢女伺候。 但青禾又觉得不妥,这叶随云本就和公主传出流言,若再共处一室一整个晚上,是不是更不妥了? 还在犹豫间,上官鸢的寝殿便已经到了。 叶随云也是喝了酒的,要不然也不会冲口而出说出刚刚那样的话。 但话已出口,他倒是反而心安下来。 看着迎上来的秋水几人,他想了想,对青禾道:“我先去青云阁洗漱,等下来为公主值夜。” “不……” 青禾话没说完,叶随云已经纵身跃了出去,转眼不见了踪迹。 听到他话的秋水吓一跳,连忙问青禾:“青禾姐姐,叶督主这是何意?” 也不怪宫女们都大惊小怪,实在是叶随云形容与普通男子无异,让人常不自觉就忘记他其实是个太监。 青禾左右思量,到底趁着上官鸢被擦脸擦的略清醒时问了一句:“公主,叶督主说今晚他为您值夜……” “嗯,好啊。”上官鸢随口说完,又想起什么,道,“叶随云!” “对,是他。”青禾放心下来,轻手轻脚的服侍上官鸢躺下。 她原想着,要不然今晚就和叶随云一起值夜,却不想叶随云一来便占据了小榻的位置,还很熟稔的将烛火和窗户都检查了一遍。 见青禾瞧着自己,叶随云一滞,笑道:“我从前总为先帝值夜。” 青禾恍然大悟,当即再看叶随云,竟觉得与瞧着何公公没什么区别了。 放心之后,青禾便也回去休息,整个寝殿只剩下上官鸢和叶随云两人。 烛火如豆,清浅的跳跃着,叶随云借着这一点光,侧躺在小榻上看着上官鸢。 他的眉目间全是不自觉含住的温柔笑意,也只有在夜深人静没有旁人的此刻,也敢露出这般缱绻的目光。 他,何其有幸。 “上、上官鸢……” 借着酒劲儿,他磕磕巴巴又极小声的喊了她的名字,之后抿唇,又轻声道,“鸢儿……” 思绪像是忽然不受控制,年轮后退,回到八年前。 在他,刚入宫的那一年。 “鸢儿,你又跑哪里去了?” ------------ 第90章 也幸好他来了 彼时还很年轻的楚太后还只是裕妃。 她牵着一个还在哇哇哭的小男孩,也是那时才四岁的上官今阳,微带怒气的找寻着躲在御花园的小少女。 九岁的女孩已经绾起了小小的发髻,面上天真烂漫:“妃母,我只是听到有蝉鸣,想去看看。” “那有什么好看的?你弟弟都困了你看不到吗?跟本宫回去,要午歇了!”楚太后怒道。 上官鸢撇撇嘴,明显是不愿,但很快便妥协下来,跟着楚太后走了。 那时,叶随云正躲在一颗树上。 他那会儿才进宫,相比较其他刚进宫的小太监年纪实在大了,做的活计却又是很不熟练的,不知为何便引来了几个大太监的蔑视和嫌弃。 再加上一些原因,让他看起来与其他同年龄段的小太监实在不同,那些大太监便总喜欢欺负他。 正是午休的时间,叶随云的床铺上却被人涂满了马粪。 这也算了,那几个大太监在他回到休息处的时候,还嬉笑的要把他往床上按,叶随云也是挣扎了很久才跑出来。 哦,对了,那个时候他还被叫小叶子。 在树上躲着不是长久之法,眼看便快要到上工的时间,叶随云只能无奈翻身下树。 谁知道他这么一下去,就碰到一个软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还大喊一声,吓的叶随云险些又蹦回去。 “嘘!嘘!” 小少女瞪大眼睛,手指在唇间比划着,“别叫别叫,是我,是我!” 叶随云看清人,惊了一下:“大公主?你怎么在这里?” “嘘,别被旁人发现了……你从树上下来的?看到蝉没有?”上官鸢迫不及待问道。 正是盛夏,哪棵树上没有蝉? 叶随云点头,却见小少女眼睛蓦然就亮了起来:“好好好,快帮我抓一只!本、本公主定重重有赏!” 说有赏,但上官鸢迟迟没能掏出什么来,显然很大可能也只是说说。 叶随云却不如何在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并不想拒绝她的要求。 大约是不忍心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中光芒熄灭吧,叶随云上蹿下跳的,陪着她玩了将近半个时辰,捉了一大堆的蝉装在网兜里。 最后上官鸢满意离去,而叶随云则被几个大太监找到,拖着被按进马粪堆里。 在刺鼻的呛臭和嘲弄的嬉笑声中,临近窒息的叶随云却只能听见下午女孩子娇俏的笑声。 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听到了小少女愤怒的声音:“你们在干什么!” 还没反应过来,按着他的几双手已经松开,下一刻,一双柔软的小手拉着他的手,将他从马粪堆中拔了出来。 ……那一刻,他得多脏多臭多难看啊。 但小少女眸中火光灼灼,为他而愤怒,为他而和那几个比她高一头的太监对峙。 她的眼睛实在是太美了,明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只一眼就印在了他的心上。 再也难忘。 那一晚,心血来潮偷跑出来找他分享蝉鸣的上官鸢救了他,而且还遣人罚了欺负他的几个大太监。 叶随云也以为,那般就完了,没想到过了几日,他竟被总管找到,让他到大明宫干活。 原来竟是上官鸢那袋蝉被楚太后发现,罚了她一顿,上官鸢就跑去先皇面前哭诉了一通,又提起帮她捉蝉的自己。 虽然她不知道叶随云的名字,但这马厩里被欺负的小太监实在好找,皇上身边缺个机灵的年纪不大的小太监,偶尔就想起了他。 这泼天的富贵,原本就是她送给他的。 但是,她却再没来找过他。 大约已经不记得了。 毕竟他那个时候脏兮兮的,又瘦又干巴,已经与现在完全不同。 这些年,叶随云只能远远看着她,在能帮忙的地方帮一下。 直到那年,先帝给她定下婚事…… 叶随云去查了周家,当时觉得是书香世家,还有男子三十之前不能纳妾的规矩,再看周泰宁也算个齐整人…… 当时他和自己说,就这样吧。 之后叶随云想尽办法让自己忙了起来,尽量不去关注上官鸢,每年只知道她过的还不错,还挺好,也就算了。 那日太后邀他到公主府,说是商讨一下长公主结婚时的侍卫防守问题。 叶随云是不太想去的,而且他也确实不必自己去。 但,公主府,他还未曾去过。 虽然他专门选了一座和公主府相隔很近的府邸,却公主府他却从未敢进去过。 能光明正大的进去一回,叶随云还是来了。 也幸好他来了。 被上官鸢拉住,听她说并不想成亲的时候,叶随云简直惊喜的不知道该做出如何反应。 他觉得自己一定很僵硬,和她说话的时候语气也不够好。 不过还好,这些年他掌握了一些权力,也能被她需要。 ……喝了酒的夜晚,思绪漫无目的的从时间长河中飘过,打捞起他珍藏的每一点回忆。 这让叶随云后知后觉的发现,哦,原来他以为自己不怎么关注她的那些年,其实也关注了这般多。 只不过是骗自己不在乎罢了。 还好,还好,上天垂怜,并未完全抛弃他。 此时,他竟能睡在她的寝殿,能凝视她的睡颜,已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他不敢奢求更多,此生已经足够。 就这么睁着眼睛睡了一夜,在第一缕阳光照进窗户时,叶随云听到青禾走进来的声音,才不舍的闭上眼睛假寐。 青禾进来走了一圈,见上官鸢被子盖的好好的,睡颜红润,想来应是无事,便又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叶随云没再睁开眼睛。 便是只听着上官鸢清浅的呼吸,含糊的嗫嚅,他就觉得无比幸福。 上官鸢大醉一场,压抑了几日的心情总算也好了一些。 雪灾之事,此时再找上官今安追责也无用,至于解决办法,好在还有叶随云陪她一起想。 年初二,上官鸢便去问了国库银子,好在上官今安虽然挥霍了很多,剩下的赈灾也还足够。 因是正事,一直没批折子的上官今安也心虚的没敢与上官鸢理论什么。 等雪灾的事情完全搞定,该出京的钦差也都走了,上官鸢才终于歇下来。 此时,已经是正月初十。 她半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外面的天,深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就,这两日在宫中,上官鸢又碰见周泰宁了。 真是厉害啊,这才几天,给自己解了禁足不说,还让“好朋友”又能自由出入宫城了。 ------------ 第91章 听闻公主与叶督主有些相熟 上官鸢也是服了上官今安,着实是没想到,他竟有如此的心胸。 她这般与楚太后说了,却被楚太后捶了一顿:“哀家都要烦死了,你还在这里打趣!” 楚太后甚至开始有些惶惶不安:“那唐贵妃莫不是个狐狸精?你皇兄怕是被她迷了眼睛,迷了神志,才会做出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母后说笑了,唐玉儿有这般本事,怎不来迷惑母后和我?还是皇兄……” 话没说完,上官鸢轻咳一声。 楚太后又瞪她一眼,继而头疼道:“你也消停点吧,好不容易刚和你皇兄的关系缓和些,可别再闹了!” 说完,她又喃喃自语道:“不行,还是得让她们进宫来……” “谁?母后有后妃人选了?”上官鸢敏锐的察觉到。 楚太后也不瞒她,应道:“是,哀家选中了许家的女儿。” 上官鸢咋舌:“吏部尚书之女?这般身份,做皇后也足够了。” “偏你皇兄不愿!哀家与她说好了,先进宫做个四妃之一,若日后能怀上子嗣,哀家保她做皇后。”楚太后大约也实在忍受不了唐玉儿了,竟下了这般的决心。 上官鸢点头,心中却颇不以为然。 就以上官今安对唐玉儿的痴迷程度,别的宫妃还想有孕? 能见到皇上一面便不错了。 见楚太后话这般说着,却实在面露难色,上官鸢眼珠一转,给她出了个主意:“母后不妨与皇兄这般说……” 楚太后听的心中大悦,马上应了下来,甚至等不及的这就让人去将上官今安叫了来。 上官鸢便连忙告辞——她实在怕被上官今安知道,她是出主意的那个。 出宫回到公主府,上官鸢舒适的躺在美人榻上,便听到何镜说,蔺府今日遣人过来,说请公主府得空过去一趟。 “这才初十,蔺师难道出了什么事?”上官鸢又一下子坐了起来。 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建学院的事情已经提在日程上,进展也算顺利,只等着十五过完,工部的人到齐后便可以开始建造了。 只是教书的夫子还未找好,不过蔺师的三儿媳已经说好,可以来学院任课。 脑中思绪万千,学院的事情既然没什么,难道是蔺师家里出事了? 这般想着,上官鸢出门的速度都快了很多。 到了蔺府,上官鸢急急去看,却见蔺师正坐在厅下斟茶。 瞧着背影便是无恙,她松了口气,笑着上前:“老师倒是很少让人找我。” “无事也不敢劳烦公主。”蔺师叹了口气。 而坐到他对面,上官鸢才发现,蔺元宽的脸色竟真的不太好。 她惊了一下:“老师生病了?可需要请太医?” “不是……哎,这事儿,哎……”蔺元宽竟似乎很难开口的模样。 上官鸢等了片刻,忽然察觉到什么。 她目光四下一扫,疑惑问道:“怎没见到师兄和嫂嫂?两个孩子也没在家?” “正是这事……”蔺元宽艰难说道,“蔺坤云他……几日未回家了。” “师兄出事了?”上官鸢惊到。 却不想,蔺元宽重重哼了一声,茶盏也“啪”的一下放在桌子上。 大约最难开口的第一句说出之后,后面的就好说了。 他怒道:“这才回京多久?便与那些个花楼女子搅和不清,竟还敢另置了庭院——我都替他觉得丢人!” “啊……”上官鸢怎么也没想到,竟会得到这样的回答。 她思索了一下,“老师是想我把师兄找回来么?” 蔺元宽却又有些尴尬的避开她的目光,片刻后才道:“听闻公主与叶督主有些相熟,我想着,让叶督主给他些教训也好!” 上官鸢顿了一下。 她与叶随云的“听闻”,能有什么好东西? 但蔺元宽却从未提过,此时用到,又这般说出。 一时间,上官鸢心底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她垂眸顿了片刻,在蔺元宽又要开口之前打断他,应道:“好,那我与叶随云说一声。” “那,多谢公主和叶督主……”蔺元宽有些喃喃,之后似乎实在忍不住,“公主与他,还是莫要走的这般近了。” 上官鸢滞了一下,险些问出“若我与他不这般近,此次该怎么帮老师”这样的话。 她好歹噎住,却没答这话,只问道:“嫂嫂呢?” “带着两个孩子出去了……还未敢让她知晓。”蔺元宽也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之后叹道,“坤云实在有些过了,连除夕都只回来吃了顿饭便匆匆离开……” 上官鸢漫不经心的听着,小巧的茶盏被她捏在手中把玩,里面的水却始终没喝一口。 忽然的,她就觉得,蔺元宽也不是那么值得她信任了。 这种感觉来的莫名其妙,甚至旁人都未指责她一句与一个太监来往过密这样的话,但上官鸢依旧觉得不爽。 又聊了片刻,上官鸢便提出告辞。 蔺元宽也不是真的想与她久聊,瞧那模样,大约恨不得她今日便让叶随云去给蔺坤云揍一顿,然后带回家来。 大约是,在许氏那里就要瞒不住了,蔺元宽才不得不找她帮忙? 出了蔺府,上官鸢抬眸间便冷下了表情。 上了马车,车夫刚走,上官鸢又叫住他:“去督主府。” 这京中自然只有一个督主府。 到了叶随云家门口,上官鸢扶着青禾的手下了马车,忍不住有些好奇的看着面前的漆黑大门。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到叶随云府上。 门房却像是认得她一般,小跑的就迎了出来,满脸堆笑的说道:“公主怎亲自来了?有事寻我们督主,让人叫他一声就行!” 上官鸢奇怪的看了这门房一眼,总觉得哪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但还是答道:“是本宫有事寻他帮忙。” “帮忙不帮忙的,公主的事便是督主的事。”门房倒是会说话的很。 而且动作也利索,一边与上官鸢说着,一边便让人打开了大门,迎着上官鸢走了进去。 才刚坐下,一盏茶将将才上,上官鸢便瞧见一身黑色玄甲的男人大踏步走了进来。 ------------ 第92章 调戏他 叶随云应该来的很是匆忙,这般冷的天气,他额头上都冒出了些汗珠。 但他脸上亦是带着惊喜,还未走近便问道:“公主今日怎过来了?” “怎么,你这里本宫不能来吗?”上官鸢含笑看着他。 叶随云语塞一下,又笑道:“是臣失言,臣这里,公主何时想来都行。” 他这么一说,上官鸢又想起刚刚那种奇怪的感觉。 她不由问道:“你这督主府上的下人,倒是热情的紧。” “迎接公主,应当的。”叶随云嘴上说的云淡风轻,但藏在发丝下的耳根已经有些通红。 上官鸢没有察觉他的情绪,只又笑了笑,然后看了青禾一眼。 待宫人都退下后,她才收敛了表情,与叶随云说起蔺师家中的事情来。 “找到蔺坤云的住处么?这倒是不难,只是之后呢?”叶随云问道,“要如何教训他一顿?还是直接送回家中就好?” 上官鸢也不知。 而且,她猜测着,恐怕蔺元宽也并不一定了一看到蔺坤云真的挨打。 看上官鸢沉默,叶随云也猜到了一些,便试探问道:“你把先将他寻回吧?” “先找到人再说。”上官鸢也道。 有了叶随云的帮忙,自然一切完成的很快。 这京城不管藏在哪个小巷中的院子,金戈军想找没有找不到的,不过半个上午,叶随云便找到了蔺坤云置办的外室。 而让上官鸢都没想到的是,这么一个三进的小院子,蔺坤云还弄了两个女人…… “太脏了。”她下意识感叹道,更是懒得多问几句,直接让叶随云的人将蔺坤云送回蔺府。 她又多吩咐了一句,“送去之后便等一等,若蔺师还有吩咐,便帮忙做一些。” “公主是怕蔺师自己动手打人会疼吗。”叶随云说了个玩笑话,上官鸢却认真点了点头:“是的。” 蔺元宽已经知天命的年级,哪里还能自己动手打孩子,那多累啊。 不过也并没有让上官鸢猜错,送蔺坤云回家的两个侍卫回禀说,蔺元宽并没有要责打蔺坤云,只让他去跪半天祠堂,然后好好过日子,不许再去那烟花之地了。 上官鸢下意识便觉得不可能。 但毕竟是旁人教子,她无权干涉。 不过这一遭倒是让上官鸢想起一人来:“许久未见明之了。” “小郡主被二夫人拘在府中,说是在学刺绣呢。”叶随云还真知道,便回了上官鸢。 上官鸢忍不住嗤笑一声:“好好好,就她那双爪子,还能学刺绣。” 再看了看四下,她轻啧一声,“你这府中,确实有些冷清啊。” “是,所以……盼着公主能、能来帮臣看看,可以添置些什么东西。” 这话说的叶随云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只怕他此时怀揣的心思,唯有他自己能知道了。 上官鸢没有察觉,倒是来了兴趣,起身在督主府转了一圈。 她午膳都在这里用的,此时在看,自然不是刚来时的陌生。 “你这里伺候的人好少啊,而且都是侍卫和小太监。”上官鸢啧啧,“女孩子多好啊,又香又软。” “伺候臣,不合适。”叶随云这般答道。 上官鸢似笑非笑的勾起眼角睨了他一眼,又站定看督主府的前院,思索片刻:“为何不弄个花园子呢?” “公主觉得这边建个花园好么?”叶随云马上问道。 上官鸢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本宫建公主府的时候,曾犹豫过……前院到底是做一整个花廊好,还是挖成湖好……” “后来因为实在眼馋荷花莲子,便都挖了,你这里若是让本宫改的话,只怕给你改个花香四溢出来。”她说着,唇边忍不住都挂上了笑意。 叶随云却道:“可以,臣也喜欢……花廊。” 跟在后面一身小太监服饰的长印险些没忍住翻个白眼。 他敢发誓,他家督主连花廊是什么,恐怕都不知道。 这喜欢的到底是花廊还是其他,就不好说了。 上官鸢便道:“那本宫之前画的图可以给你,你看着若得用便用。” “臣之荣幸。”叶随云马上答应。 两人这便又离了督主府,往公主府去。 而走着一遭,上官鸢才货真价实的惊讶起来:“从你那里到公主府竟这般近!” 叶随云也没想到车夫选了这么条路。 原本他就是选了一个和公主府背靠背的府邸,走大路绕前门的话是要转很远,但走这条巷子的话,却是直走就能到上官鸢之前选定的那个角门。 “哦,你那前门是对着另外一条街……”上官鸢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两座府邸的位置,之后忍不住笑出声。 她像是玩笑,又像是嗔怪,“难怪流光去你那边来回这般快。” “流光去臣那里?”叶随云惊讶问道。 上官鸢一顿,自知失言,怕他在问什么,连忙顾左右而言他:“当初选这座府邸的时候,父皇还说我实在选了个好地方,瞧着还颇不舍得的模样。” “可见父皇是真的喜欢你。”上官鸢又笑起来。 叶随云启唇想说什么,又顿住,之后无奈笑笑:“臣也就会那么点讨先帝喜欢的本事。” “是吗?本宫觉得,你也挺会讨本宫喜欢的。”上官鸢说完,就见叶随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她忍不住惊讶的“嗯?”了一声,忍不住凑近去看他的脸:“你脸红了?你真的脸红了?” 叶随云略有些慌乱的想避开她的视线,但谁能想到,上官鸢竟一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 “公、公主……”叶随云磕磕巴巴开口,“公主这是做什么……” “那你躲什么,躲的我都看不到了。”上官鸢轻哼,又细看,“真的脸红啊。” “没、没有……”叶随云也不敢使劲,毕竟捏着他下巴的手指那么细白纤弱,他总觉得自己一使劲就会弄疼那手指。 但这般,实在尴尬,他只能无奈的央求道:“公主,莫要这般吧……” “怎么啦,本宫摸一下都不行?”上官鸢却像是真觉得有意思,手指还动了起来,轻轻摩挲着他的下巴。 摸的叶随云从脸红到脖颈,甚至耳朵都通红通红。 ------------ 第93章 嗯,天气真好 “公主……” 叶随云实在无奈,只能抬手轻轻握住上官鸢手腕,半是央求道,“莫要这般了。” 上官鸢微挑了下眉,似乎这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 她略尴尬的收回手,轻咳一声:“嗯……你……嗯。” 顿一下,她又道,“哈哈,今天天气不错。” 坐在一旁始终未敢有言语的青禾,默默看了一眼外面阴沉的天。 叶随云却附和道:“是。” 青禾忍不住捂住额头。 嗯,天气真好。 到了公主府后,上官鸢让青禾去取她之前自己话的舆图出来,又问叶随云:“晚上在公主府用膳?” “好。”叶随云应完,犹豫半晌,终于敢提出邀请,“听闻今年上元节,青鸾大街会很热闹,公主想去看看吗?” “上元节啊。”上官鸢重复了一遍,笑起来,点头,“好啊。” 叶随云猛然看她,又连忙转移视线到远处。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何意,上官鸢不会不知,何况她还重复了一次“上元节”。 她却答应了他。 上官鸢却装作无事发生,一时没有说话。 两人沉默着,却并不觉尴尬,似乎……有对方在身边就已是极好。 而正月十五,也很快到来。 这一日朝中依旧休假,叶随云上午却出了京一趟,午膳后才到公主府来。 让上官鸢意外的是,他还带了一盏几乎一人高的走马灯,就放在她前湖的亭子里。 “晚上让人点起来,公主应该会喜欢。”叶随云说完,才道,“今日出京时遇到胥老板了,她托臣送来一张帖子。” 上官鸢好奇接过,却是胥凝琴说明日要和小春等几个姑娘一起在蚕丝厂做宴,想请她过去。 不过末尾,胥凝琴还特地写了,说若她不方便也无妨。 “公主要去吗?”她没避着人,叶随云自也看到了,问完却又觉得失礼,忙道,“臣无状。” “无妨。”上官鸢放好帖子,“有时间便去看看吧,大约是过完十五,蚕丝厂也要开了。” “那臣护送公主过去。”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笑着颔首:“劳烦叶督主了。” 只是此时,两人都未想到,一场上元节的夜晚竟会那般精彩。 是夜,上官鸢特地换掉了长长的曳地裙,一身简单装扮点缀的她如同普通少女一般。 只那通身的气势和盛极的容颜,却又着实不普通。 叶随云忍不住多了几眼,又抿唇,似乎很是犹豫的问道:“公主要不要带个帷帽?” “怎么,本宫见不得人?”上官鸢故意挑眉问道。 叶随云自然连说不是,又小声道:“是太见得了人了,这般美貌,只怕原本就拥挤的青鸾大街会更挤。” “咦?”上官鸢闻言,却是好奇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直看的叶随云面上窘迫才笑道,“原来叶督主竟也会这般贫嘴?” “臣无状。”叶随云只得这般说道。 上官鸢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率先出了府门。 拐过小巷子,便是青鸾大街。 此时日暮,天边晚霞高悬,周围尚算明亮,但街上已经点起灯来。 各色灯笼悬在一人半高的地方,如叶随云这般个头,一抬手便能摸到灯下悬着的谜题。 “解出三十道,便可至芒花桥领取惊喜?”上官鸢有些好奇的看着纸条上的字,再翻过来一看却又笑出,“是胥老板的主意。” 那谜题纸条后面,赫然是胥凝琴店铺的名字,还写着什么解释权归其所有。 “也就她能想出这般东西,确实有意思。”上官鸢笑起来,“那咱们便试试解一解,看到底能得到什么小惊喜。” 跟出来的青禾和四个秋也都很感兴趣,而且那灯下悬挂的纸条也不是一张,叶随云便每个都取了两份,一份给众人传看,一份专门给上官鸢。 谜题都不难,上官鸢几乎扫一眼便能解开,但身后的小宫女们却叽叽喳喳讨论的热闹,倒也有趣。 她很快攒够了二十个谜题的纸条,便没让叶随云去揪更多,毕竟夜还很长,留下的谜题纸条能为胥凝琴招来更多的人。 “呀,月亮出来了!”秋水有些惊讶的喊道,众人扭头看去,确见一轮圆盘挂在树梢。 几个小宫女又开始叽喳的讨论说还是中秋时的月亮更大更圆,跟着叶随云出来的长印再忍耐不住那活泼的性子,也跟着掺和了进去。 上官鸢和叶随云走在最前面,逐渐和他们拉开些距离。 两人也是边走边聊着什么,但细听,却不是什么月亮圆不圆大不大的话题,反而从南方的雪灾聊到边疆的军饷,很是先天下之忧而忧。 忽然间,上官鸢感觉青禾拉了拉自己。 她好奇回头,却见青禾一脸复杂的小心的指着一个方向:“公主,那不是……蔺师的儿子?” 蔺坤云? 上官鸢循着方向看过去,之后便皱紧了眉。 蔺坤云和一个女子肩并肩手牵手走在一起不说,甚至很是旁若无人的偶尔做出很是亲密的举动。 但那女子,偏偏不是他的妻子许氏。 叶随云也瞧见了,沉默片刻后与上官鸢道:“是他的一个外室。” 上官鸢只觉得恶心:“他又去了?” “几乎每日都去。”叶随云早就安排了人盯着那处院子,自然很了解。 恰此时,那边两人又亲密的贴近了一下,秋水这般年纪小的被羞的直接捂住眼睛“哎呀”一声,上官鸢却只觉得无语。 她之前去蔺府,自然也和许氏接触过。 那实在是个温婉贤淑的好姑娘,教导两个孩子也细心温柔,反正上官鸢有次看那撒泼打滚的小屁孩都觉得不耐烦了,许氏还能柔柔的笑着,耐性极好的教导他。 而对待蔺师,许氏也是真的又孝又敬,但凡她有空,端茶奉水都是亲手来做,奴仆也不必用。 至于相貌,身段,虽然拿许氏和那些个烟花女子相比是有些埋汰人,但在上官鸢看来,许氏都是一点不差的。 “这蔺坤云,莫不是眼睛瞎了。”上官鸢嘟囔着,也实在懒得管他这破事。 要上官鸢说,干脆给他打一顿,在家躺上几个月才能好的那种,看他还敢置什么外室? 若还敢,便将腿打断,再看他怎么乱跑。 当然,这些上官鸢也就是想想而已,毕竟那是蔺元宽的家事,她总不好伸手去管。 正这般想着,一个恍惚,上官鸢却在路边小摊上看到正带着两个孩子买东西的许氏。 ------------ 第94章 道阻且长,及时止损 “嘶……” 上官鸢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拉着叶随云往旁边稍微躲了躲。 但才一动她又反应过来,做亏心事的又不是她,她什么要躲啊? 只是眼看着许氏就要回头,或许就能看到蔺坤云和那女人的亲密,上官鸢又觉得有些不忍。 “你去拦住——” 话没说完,上官鸢又蹙眉顿住。 她为什么要拦住许氏? 怕她知道了伤心,还是下意识的帮蔺坤云掩饰? 那许氏,难道就活该被骗吗? 残忍的真相,和虚假的幻境,难道要他们这些人来替她选择应该处在哪里吗? 扪心自问,若上官鸢处于许氏那般处境,自是希望早些知道夫君的真面目的。 但许氏还带着两个孩子,万一情绪失控,孩子总是无辜的…… 上官鸢下意识的这般想着,口中的话却没继续。 叶随云便也只静待着她的吩咐,并未有所行动。 只这么停了一下的功夫,许氏已经买完了东西,含笑牵着两个孩子回过头来。 她的目光略过人群,原本还带着闪亮的眸子却忽然就是一滞,继而带着不可思议的缓缓睁大。 大约确认了自己想确认的事情,许氏的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掩饰般的低下头去,却似乎不能自控又抬头望那个方向看去。 偏此时,蔺坤云与那女子相视一笑,甚至恬不知耻的在人群中互相亲了一口。 上官鸢这个火“蹭”的就冒了出来! 她大步走到许氏身前,沉声开口:“本宫帮你把他抓回来!要打要罚,你随意处置,蔺师那里本宫去说!” 许氏完全没注意到上官鸢就在不远处,被她这么一说整个人一愣,又连忙行礼:“长公主……” “嫂嫂不必客气。”上官鸢蹙眉,话说完了又担心的看了眼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也都是稚嫩孩童,还不明白她刚刚话中的意思,更不明白自己娘亲才看到了什么。 上官鸢回头看了一眼,秋水和秋云便出来,笑盈盈带着两个孩子去一旁看花灯了。 她这才继续看向许氏:“嫂嫂便说,要如何都行。” 而让上官鸢惊讶的是,许氏竟在这般快的时间内便平静了下来。 她轻轻摇头:“不必劳烦长公主,都不用了。” 上官鸢微微蹙眉,看着许氏很是不解。 瞧对方也是腹有诗书的女子,难道竟还能这般忍气吞声? 再说了,蔺家的规矩是无子三十岁才可纳妾,如今且不说蔺坤云已经有了儿子,他也不到三十岁啊! 蔺元宽容忍也就算了,许氏竟也能忍? 正这般想着,上官鸢却见面前温温和和的女子决然说道:“等回去收拾一下,我便与他和离了。” 上官鸢:? 站在一边只想旁听的叶随云:? “上次老师寻他回家的时候,我就对自己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了。” 许氏面上很是平淡,只眸底藏了一抹忧伤,“家规他不遵守,老师的想法他不在乎,我的感受他无所谓,连孩子们怎么看他他都没关系。” “这样的夫君,我不想要了。” 上官鸢不明白得是什么样的经历,才能让许氏面容平静的说出这句话。 她一时心头百感交集,张口预言,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说什么?难道要劝许氏为了孩子,为了蔺师,忍受蔺坤云的种种行为? 还是说,天下男子都一样,让许氏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了? 上官鸢都不想说。 她甚至还想支持一下许氏。 她问道:“至今还不知嫂嫂的闺名,不知是否方便告知。” 许氏一愣,而叶随云也识趣的后退几步,没有去听。 但片刻后,许氏却是微红着眼眶,一字一句:“我叫,许颜笑。” “许颜笑,颜笑姑娘。”上官鸢笑起来,“摇指流年付笑谈,一抹胭脂倾素颜,是个好名字。” 许颜笑含着眼泪也露出一抹笑来。 与从前的温婉含蓄不同,这抹笑意里多了几分恣意和轻快,仿佛有什么枷锁从她身上卸去一般。 或许今日之事,正好让她下定了决心,再不做什么蔺许氏。 以后便只是许颜笑。 上官鸢深吸一口气,明知这般会让老师不高兴,但还是说道:“若和离遇到什么困难,便来寻本宫。” 许颜笑眼睛一亮,却又轻轻摇摇头:“此时与长公主无关,还是不要牵扯到长公主了。” “无妨,这点儿担当本宫还是有的。”上官鸢说着,见秋水已经要牵不住那非得想跑回来的孩子。 她却是又想起一事,“你要和离的话,两个孩子……” 许颜笑眸光又瞬间暗淡下去。 半晌,她才轻声开口:“我想过的……和离后大约只能住在我弟弟府中,带着孩子不方便。而且……那毕竟是蔺家的孩子,老师,不会让我带走的。” 上官鸢没傻到去问她舍得吗。 便是没做过生身母亲,但哪个母亲,又能真的忍心丢下孩子呢? 但她却更希望,两个孩子不会成为阻挡许颜笑奔向新生活的障碍。 “日后,若不麻烦,还求长公主能照拂一下我那两个孩儿。”许颜笑到底还是放不下,笔直的腰身微微弯曲,向上官鸢行了一礼。 上官鸢连忙扶起她来,点头应道:“你放心。” 话说道这里,两个孩子已经跑了回来,一边一个抱住许颜笑的腰,长的很是相似的两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上官鸢。 上官鸢笑着逗他们:“居安,居乐,你们买了什么好东西?” 蔺居安绷着一张小圆脸不肯吱声,还是蔺居乐更听话一些,怯怯的伸出微胖的小手,让上官鸢看她手中的小小人偶。 许颜笑一边一个抱住孩子,对上官鸢笑道:“长公主,我们先回去了。” “好,有需要帮忙,便来公主府寻我。”上官鸢最终还是说道。 许颜笑带着孩子走了,叶随云站回上官鸢身边,看着她略带思索的表情,开口说道:“公主想帮她?” “她不需要我的帮忙。”上官鸢答道。 她也是着实没想到,看起来最软和的许颜笑,其实骨子里竟这般有主意。 和离,还是放弃两个孩子,和天下师的儿子和离,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做到的。 她深深呼一口气:“许家将女儿教的真好,本宫就是要聘请这样的人到学院来做夫子。” 道阻且长,及时止损,说起来简单,且看许颜笑能不能做到吧。 ------------ 第95章 本宫想帮所有这般的女子 叶随云还怕上官鸢坏了游玩的心情——旁人的事情总归是旁人的,他们难道约好出来玩,他怕她不开心。 却不想,上官鸢看起来兴致反而更好了。 见叶随云似乎有些惊讶的模样,她笑道:“嫂嫂能这般行事,实在是本宫没想到的。她似乎……让本宫明白了些什么,只是现在还说不好。” “臣倒是觉得许姑娘想的有些简单了。”叶随云保守的道。 见上官鸢不悦的斜斜看过来,叶随云便停住了话头,她却还要问:“说下去。” “是,臣之前有一挚友之妹到京中居住,立了女户,但不到一个月她便被周围的邻居发现是一个女孩子独居,常常半夜受到骚扰。” 叶随云顶着上官鸢戏谑的目光,面不改色的说下去,“臣也不能总让金戈军的人去守着她,便出钱帮她雇了个做饭婆子和扫撒,但就在年前,那二人卷了她所有的银子不见了。” 上官鸢目光渐渐沉凝下去:“然后呢?” “还好人没受到伤害,一些银子而已,臣补给她了。” 叶随云轻轻叹了口气,“她是孤女,孤零零一人在哪里都不方便,如今之计,只能帮她尽快寻个男子嫁了。” 上官鸢抿紧了唇。 “许家是南方望族,在朝中为官、又与许姑娘还算亲近的怕只有她那位堂弟了。但他堂弟如今也只是六品修撰,有妻有子住在个三进院子里,许姑娘如何能久住?”叶随云又说道。 上官鸢也明白他的未尽之意,除非许颜笑彻底放弃两个孩子,做好再也不见的准备,然后离京回到许家,才算有个踏实的落脚处。 但越这般想,上官鸢的怒气不知不觉便积攒起来:“所以蔺坤云就是拿捏住了嫂嫂的这一点,觉得她无处可去,又不可能舍得下两个孩子,才会肆无忌惮的!” “这……”叶随云没话接,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公主想帮她吗?” 他大约是想说,以免上官鸢和蔺师闹的关系不好,他可以出面帮忙置办个院子。 但没想到,上官鸢却是摇了摇头。 她笑了一声,开口语气中却没有任何开心的意思,只道:“本宫不是想帮她,本宫想帮所有这般的女子。” 没去多看叶随云不解的表情,上官鸢继续说道,“本宫记得胥凝琴的工厂后面就有一片专门给女工住宅的地方,等咱们盖书院的时候,也记得建一些小院子,适合一个人、或者带孩子独居的。” 说着,上官鸢又陷入沉思,“孩子……若是未到入学年龄,也可以给他们准备一个地方,找专人引导玩闹……” “若许姑娘和蔺师闹翻……”叶随云小心又犹豫的问道。 上官鸢抿了下唇:“若蔺师会因为这般事情而不来管书院,那便算了。”顿一下,她又摇头,“不会的,蔺师也是希望能建一座女子能入学读书的地方。” 西山书院尚未建好,已经面临可能要失去学院院长的可能,上官鸢这次是真的心情差了下来。 叶随云则是有些痛恨自己的多话,绞尽脑汁想逗上官鸢开心:“那边树下似乎有表演杂耍的,公主一起去看看?” 上官鸢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停下,回头看叶随云:“你那个妹妹,如今可有活计在做?” 见叶随云摇头,她又问道,“她识字吗?” 叶随云又摇头,上官鸢也没办法了,“那便问问她愿不愿意到胥老板的剿丝厂吧,去那边住下之后,至少安全是有保障的,也有人一起生活。” “是!多亏公主提醒,臣都没想到。”叶随云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还要劳烦公主费心。” “与本宫便不必说这些了。”上官鸢深深吸一口气,心中却对未来逐渐有了规划。 也是胥凝琴给她的灵感。 及笄了却不识字的,可以去做女工,毕竟胥凝琴的工厂中也会教导识字,虽然基础粗浅,但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来说,养活自己反而是更重要。 及笄且识字的,上官鸢可以安排她们住在学院里,若学识好一些,便可做正式的夫子,学识稍差点的,去带一些小孩也可以。 未及笄的,愿意学工也好,愿意读书认字也好,她上官鸢的年俸全拿出来也就是了,还怕养活不了几百个女孩子? 这般想着,上官鸢却也知道,就算她用尽力气,将整个公主府都拿出来,对这世道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至少如今,能被她看到的女孩子,已经是百姓中活的活的最好的那一批了。 思绪万千,连精彩的喷火表演都没能吸引到上官鸢多少注意力。 叶随云陪在她身边,见她一时沉思一时展眉,一时又叹气的,忍不住道:“是臣的不是,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起那些事情,扰了公主的心情。” “不是你不说,便不存在的……罢了,先玩吧,此事只能缓缓图之。”上官鸢深吸一口气,抬眸去看杂耍表演。 但就这般巧的,她这么一抬头,正好看到对面人群中钻出来的楚明之。 她轻轻“咦”了一声,才露出些笑意,还未来得及打招呼,就见楚明之回头,与人群中另外一人说着什么。 而此时楚明之脸上的表情,却是上官鸢未曾见过的模样。 那亮闪闪的眼神,那溢着甜蜜的唇角,还有那带着羞怯却又期待的小表情。 嗯,几日不见,楚二夫人已经给楚明之选好夫婿了? 也不怪上官鸢直接就看了出来,实在是楚明之的模样,一看就是和情郎出游,带着忐忑和甜蜜,想来应是感情最好的时候。 上官鸢好奇那男子会是谁,垫脚看过去时,却一下疑心自己是看错了。 她拉了拉叶随云的袖子,示意他去瞧:“站在明之身边的,是不是那什么秦晓和?” ------------ 第96章 只为了一个男人吗? 叶随云跟着看了一眼,之后微微蹙眉点头:“是。” 秦晓和,他当然认识,为了防着秦晓和再对上官鸢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他还做过一些事情。 可谁知道,一个多月未见,怎楚明之和他关系这般……亲密了? 上官鸢扯着叶随云的袖子,从人群中缓缓移动过去。 她没敢动的太快,以免被楚明之发现。 但大约也实在是她多虑了,楚明之完全沉浸在和秦晓和的聊天中,亮亮的眼睛一刻也未从他身上离开过。 仿佛真的很喜欢。 而那秦晓和,依旧大冬天的手拿折扇,端的是一副偏偏公子的愚蠢模样。 走近些上官鸢才发现,秦晓和折扇上的扇坠,竟然是自己今年刚送给楚明之的生辰礼物。 那是御赐之物,先帝送给她的,但楚明之实在喜欢,上官鸢便在她生日时送了出去。 竟落到这狗东西手上。 上官鸢原本就很烦秦晓和,现在见他不知怎么诱惑了楚明之,便更讨厌。 走到楚明之身边了,小姑娘都没发现她,依旧眉眼笑盈盈的与秦晓和说着话。 反而是秦晓和,早就不动声色的发现上官鸢过来了。 他状似继续与楚明之说的话,但眼角眉梢全在看着上官鸢的方向,偏还要在她过来的时候装出一副才发现的惊讶模样,实在是拙劣的很。 上官鸢不管他,只看着楚明之:“你在做什么?” “表姐……”楚明之一愣,第一个反应却是先去看秦晓和。 但见到秦晓和都未看上官鸢,依旧在温柔的看着自己后,楚明之却忍不住高兴起来,再看上官鸢的时候表情也好了许多,主动说道,“表姐也出来玩呀!” “你这是和谁一起出来呢?”上官鸢问道。 “和、和表哥一起啊……”楚明之一边回答,一边又去看秦晓和。 秦晓和这才挪动视线看向上官鸢,并拱手道:“见过长公主。” 上官鸢皱起眉头,不知道应该怎么问,只能道:“你随我来。” 这个你,自然是指的楚明之。 楚明之难得有些惴惴,下意识看了秦晓和一眼,上官鸢又催了她一句,她才不情不愿的举步:“表姐干什么呀……” 秦晓和自然的要跟上,却被叶随云直接挡住了去路。 他垂眸看着秦晓和,没说话,也没让开。 那边,上官鸢得以和楚明之独处,也没多啰嗦,直接问道:“你和他是怎么回事?”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啊……”楚明之马上心虚的很,看起来像是要回头去寻人,又硬生生忍住。 上官鸢直接点破:“你喜欢他?” 看楚明之一瞬间瞪大的眼睛,上官鸢又问道,“你母亲还不知道?” “表、表姐……别告诉我母亲好吗……”楚明之仿佛更害怕了。 上官鸢没说什么,只看着她,楚明之抿抿唇,继续小声说道:“那我、我回去就和母亲说……” “说什么?他秦晓和算什么东西,你堂堂从一品郡主,婚事择选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他秦晓和那般的人!” “表姐不要这样说他,他只是太年轻了,等到殿试之后定会一飞冲天的……” “那若没有呢?他费尽心思攀附各种裙带上位,难道是对自己得状元能有信心吗?!”上官鸢越说越气,简直恨不得把楚明之的脑袋砸开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东西! 楚明之也被她说的起了气性:“表姐觉得他一无是处,不理他就是!我却觉得他极好!” “他哪里好?他妹妹那般——” “那秦永芳做什么,他怎么能管得着?!表姐总不能因为他妹妹做了错事,就给他也判了死刑!”楚明之嗓门拔高,简直要比上官鸢声音还大。 上官鸢瞪大眼睛:“你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他和秦永芳做的事情,又有什么不同!” 楚明之一愣,上官鸢继续说道,“秦永芳勾引宝存,你气的咬牙切齿,秦晓和勾引你——” “他没有!”楚明之忽然扬声打断了上官鸢的话,面上还全是委屈和不服气,“他没有勾引我,是、是我忍不住,总去找他,被他吸引的……” 上官鸢:??? 她一脸的不可思议:“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表姐应该知道,他、他本是心悦与你的。”楚明之说着,眸中竟还闪过一丝嫉恨。 上官鸢不敢置信。 楚明之却继续道,“但是表姐不同意,也不理他,是我看他如此深情专一,又实在不忍心他难过,才总去寻他……” “一来二去的,我感动于他的情意,便控制不住的动了心。” 楚明之说着说着,脸颊绯红,又垂下眸去,“然后、然后幸运的是,他也回应了我,说感谢我的喜欢……” “你们已经互相表明心意了?”上官鸢惊讶问道。 却不想,楚明之脸上更红,轻轻点头的同时还说道:“我们已经私下有了盟约,表姐,我此生非他不嫁的。” 上官鸢简直满心疑惑无法问出。 就秦晓和?就那家世,那才学,那相貌? 不是上官鸢看不起人,实在是秦晓和,确实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 大约她实在不擅长掩饰情绪,楚明之看了她片刻,脸上红晕未散,却明显恼怒起来:“表姐这是何意!哪怕你并不喜欢他,但他、他对表姐却是那般——” “他对我情深义重,却表现给你看?”上官鸢一脸不忍,“你清醒一点吧,他除了所谓的情深,还有什么?” “我也不要别的什么,只要他对我痴情,对我一心一意就好了!” 楚明之喊道,“表姐你就是什么都有了,才不明白别人的一颗真心多宝贵!” “你……” “表姐还是留些力气莫要说我了,要清醒点的人是你才对吧!你和一个人太监搅和在一起不清不楚的,你为什么不清醒一点,寻个好郎君嫁了!” 楚明之喊完便后悔了,一手捂着嘴,一边眨巴着眼睛看上官鸢,又慌又害怕的模样。 但上官鸢看进她的眼睛里,却并不能看出其中的悔意和内疚。 她只是因着身份差别怕上官鸢生气而已,并不因自己说了伤人的话而后悔。 只为了一个男人吗? 上官鸢想不通。 ------------ 第97章 便给本宫装好一辈子 但不管上官鸢想不想得通,事情已经是这样了。 楚明之如今心系秦晓和,又因之前的事与她这个表姐起了龃龉,那以后便也没什么来往的必要了。 这般想着,上官鸢依旧觉得不舍。 她沉默看了楚明之几息,半晌闭了闭眼睛,对着不远处的叶随云一抬手。 叶随云马上不再管秦晓和,快步走过来站在上官鸢身边,担忧的看着她:“公主无碍吧?” 上官鸢垂下眼睛,自觉和楚明之再无话可说,转头便准备离开。 “表姐……”却是楚明之又叫住了她。 上官鸢回眸,见楚明之咬着唇,略带祈求的看着她,片刻后又低下头去,小声道:“表姐能先替我保密吗?” “你不要本宫管,以后你的事情,本宫自不会过问。”上官鸢直接表明态度。 楚明之却是一惊:“我没有不要表姐管……表姐……” 她顿了一下,脸上的不舍却又变成狐疑,“表姐不会是对表哥还有想法吧?怎对我这般冷淡了?难道表姐……嫉妒我和表哥在一起?” 上官鸢:…… 她再懒得和楚明之说一个字,径直离开了。 和楚明之多说一个字,都算她浪费口水。 偏叶随云还要给她送来一个更惊悚的消息:“秦晓和说,小郡主有孕了。” 上官鸢悚然回眸:“什么?” “不知真假,他与臣那般说,像是为了炫耀,但……大约私下确实做了什么。”叶随云低头道。 上官鸢却猛然想起楚明之说的那句话—— “我们已经私下有了盟约,表姐,我此生非他不嫁的。” 这傻子! 上官鸢又想去训斥楚明之,但是想到刚才她的态度,到底只能是气怒的一跺脚! “公主莫急,事已至此,臣先教训秦晓和一顿,让他以后好好待小郡主……”叶随云劝道。 上官鸢却只觉得心头堵的厉害! 她家好好一个小郡主,就这么被人哄了去! 还是那般的一个破烂玩意! “从前看着楚明之也是个聪明脑子,怎会这般愚蠢!” 上官鸢简直要气死! 万一那秦晓和连个春闱都过不了,只是个举子,郡主下嫁成什么样子! 便是为了让楚明之能风风光光嫁人,楚家和楚太后定也得专门做些什么,好让秦晓和不至于那般丢脸! “本宫甚至怀疑,那秦晓和是肖想本宫失败,才将主意打到明之身上。”上官鸢越想越气,咬牙切齿道,“不然还是打死吧!明之哪怕真的有孕生下孩子,楚家也不是养不起!” “公主……”叶随云哭笑不得,却还是道,“若公主执意如此的话,臣便想个法子。” 上官鸢抿紧唇,片刻后沉沉叹口气。 秦晓和死不足惜,就怕明之伤心。 明之此时爱极了对方,哪怕秦晓和摔个跟头,估计她都要紧张半晌。 真是,令人恶心。 这种恶心人却又动不了他的感觉,上官鸢简直要烦死。 她咬牙切齿道:“好好好,秦晓和,本宫记住他了,但凡日后他敢对明之有一点不好,便给本宫弄死他!” “他既然能假装此时深情,便给本宫装好一辈子,不然,就让他一辈子短些也无妨!” 上官鸢真是气的狠了,这次是连夜市也不想逛,与叶随云说完便想回去。 谁也不知怎就这么巧,上官鸢才走了几步,甚至还未来得及和青禾她们会和,一队金戈军忽就有序的跑了过来。 他们小心却又快速的将所有百姓分在路边两列,一边喊着:“都站在原地,不许动!” “这是做什么?”上官鸢一惊,叶随云已经走上前两步,随便找了个金戈军问起。 对方原本还不耐烦的才要骂人,待看清叶随云手中的牌子后一瞬变了脸色,恭恭敬敬的弯下腰应道:“回督主,是皇上有令,似乎是有个什么人找不到了。” “皇上也来了?”叶随云惊讶。 金戈军点头:“皇上本是微服出行,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急急调来了金戈军,先戒严,再寻人。” “呵,”上官鸢忽然出声,“寻人,好,好的很。” 叶随云和那人一起看向上官鸢,大约是因她和叶随云一起的,那兵卒虽然不认识,也没敢乱说话。 叶随云低声道:“公主猜到寻的是谁了?” “还能是谁,除夕夜宫中封锁寻找,寻的是谁,这次寻的就又是谁。”上官鸢冷笑,“也只有她,才能让皇兄每次都这么着急!” “好好好,他们一个两个都是深情厚谊之人,倒是显得本宫格外薄凉了!叶随云,多寻些人来,将这青鸾大街全都围起来,本宫也帮皇兄好好找找人!” 她这明显就是赌气了。 叶随云想劝,却也无法,轻咳一声之后,寻出一枚特制的哨子,轻轻吹了一声。 不一会儿,又一队金戈军纵列而来,领头之人精准无误的找到了叶随云。 叶随云示意了一下上官鸢:“一切听从长公主吩咐。” “是!”领头之人抱拳应道,又去看上官鸢,一双眼睛却是亮的吓人,似乎闪烁着不知名的光泽。 而也有人注意到这一队金戈军的动作,很快,上官今安便找了过来。 “皇兄。”上官鸢行了一礼,面色表情淡淡,说的话却很扎心,“我想着皇兄或许是又找不到唐贵妃了,正好叶督主在这里,便让他又寻了些金戈军过来。” “毕竟青鸾大街此时人多,万一唐贵妃一不小心跌进旁的男子怀里便不好了,人多力量大,还是尽快找出来的好。” 上官鸢说完,便见上官今安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便肯定是自己猜对了。 没什么惊喜,甚至想翻个白眼。 她懒得再看她皇兄表现自己对唐玉儿的深情,行了一礼道:“那我也不在这里给皇兄添乱了,就先回去了。” “你……”上官今安叫住她,颇有些颓丧的模样。 大约实在无人可说了,上官今安竟非要在此时和她说起唐玉儿的事情来。 他神色颓然又带了些难以掩饰的失望:“朕原以为,她改了。” 上官鸢不着痕迹的撇了下嘴,很想问上官今安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上官今安继续说道:“她答应了我,会尝试喜欢朕,尝试和朕在一起……我们这几日过的,也都很好。” 上官鸢控制住想离开的冲动,拿出最大的耐心来维系他们的兄妹之情。 ------------ 第98章 若她也不懂该好多 听着上官今安在那里絮絮叨叨,简直恨不得连他们平时都吃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要一点点讲出来,上官鸢觉得自己全部的耐性也已经要用到头了。 看在皇权上,她握住拳,继续忍耐。 但是等上官今安说到“她今早起来还亲手给朕剥了一颗鸡蛋,朕很感动”时,上官鸢却是再忍耐不住了。 她强压怒气开口:“哦,所以皇兄很感动,就微服出宫带她来逛这上元夜是吗?” 见上官今安点头,上官鸢继续说道,“然后她就又跑了!去会她的情郎去了!她骗了你啊皇兄!那些对你的好都是假的,就是为了骗你同意带她出来,她才好去会情郎啊!” 上官今安的脸一下垮了下去。 他怒道:“不是这样!” “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不管你怎么说,她肯定是去找周泰宁了!他们早就说好了!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皇兄你就是被骗了!” 上官鸢说了一顿,眼看着把上官今安气了个倒仰,她才不紧不慢笑了一声,留下一句“皇兄慢慢找”便走了。 叶随云慢慢走到她身边,见她面沉如水,不由担心道:“公主……” “皇兄喜欢吃鸡蛋,白煮蛋。”上官鸢却忽然说道,“他自小就喜欢吃。有一次早上要去北雍读书了,他贪嘴还想再吃两个蛋。” “母后那时着急哄小六,也不知宫人都干什么去了,让我帮皇上剥蛋。” “那鸡蛋是皇兄见桌上没有又要的,才煮出来,烫的厉害,但他们都在催我……” “我那时连入学的年纪都不到,烫的两手手心和手指都红了,皇兄还嫌我剥的慢。” “那之后疼了好几天,碰到东西都会疼,和母后说,她却只会嫌我没用。” 一字一句,情绪平淡,仿佛都已经过去了一样。 但真的过去了吗? 自然没有,否则,她也不会在听到上官今安说唐玉儿给她扒了一颗蛋很感动后就再忍耐不住了。 正兀自沉思着,她的手却被人轻柔的握住。 上官鸢一抬眼,便对上叶随云明明白白心疼的目光。 他甚至不知为何,眼尾都飘起了一抹绯红,像瞧着竟是比她本人还要委屈一般。 他还喃喃:“臣都不知……” “你当然不知道。”上官鸢好笑,却没将手抽回来,甚至还摇晃了一下两人交握的双手,“你那会儿也是小孩儿呢。” 叶随云却又那般委屈极了的看她一眼。 上官鸢觉得好笑:“不过是剥个鸡蛋……也就那一次,所以才记得这般牢。” 但叶随云依旧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忍不住又捏了捏上官鸢的手,想说以后这些活都不要她干,他来做就好。 好在开口之后一瞬间恢复理智,他想起上官鸢的身份,如今自是不需要再做这些事情的。 情绪无处宣泄,更加憋红了眼眶,叶随云半晌才吐出一句:“你辛苦了。” 上官鸢却忍不住笑弯了腰。 被楚明之惹出来的怒气此时也消散了很多,她摇晃着他的手,一边走一边说道:“母后是有些偏心皇兄的,但对我也不是那般苛责,不过略微忽视一些罢了。” 顿了一下,她笑了笑,“三妹妹以前还说过很羡慕我,因为她母妃眼中几乎只有二皇兄,对她很是视而不见。” 叶随云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说来也是奇怪,若母后也这般对我,我也不会去北雍读书,便大约也不会觉得这般不对。” 上官鸢低眸,喃喃说道,“她对我很好,却又不够好,才让我滋生了这般的野心……” “太后娘娘若是对你够好,便不会因瑞王困乏便叫你回去午歇,也不会因皇上想吃鸡蛋便让你去给他剥。” 叶随云低声道,“她对你的好是有条件的,条件便是,皇上和瑞王那里不需要的好,或者不会影响他们的好,才会给你。” 上官鸢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但:“宫中妃嫔看重皇子,本就无可厚非。” 叶随云没答,上官鸢却继续自言自语道,“若公主可以继位,三妹妹也不会刚及笄,便被德母妃嫁出去拉拢朝臣了。” 叶随云没有说话。 三公主出嫁没一年便香消玉殒,而当时的德妃却用女儿的死给儿子换来了更大的好处。 “往事已矣,便不说了。”上官鸢抬起眼睛,看着天,却笑了一笑,“或许是本宫托生错了吧,若本宫是皇兄那般的性格,一心沉溺情爱,也不会有这般的烦恼了。” 清醒的人最痛苦,清醒的想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却实在做不到的人,更痛苦。 “走,回府,喝酒去。”上官鸢拉着叶随云的手,步子加快了一些。 不妨一醉解千愁。 叶随云也由着她,只是想到她或许愿意听一些八卦,临走前特地交代了金戈军的那领队,等出了结果后便到公主府回禀。 上官鸢自也听到了这吩咐,不由笑起来。 只是大约出动的人实在太多,上官鸢还没离开青鸾大街,就听到一叠声的“找到了!” 大约上官今安实在是生气,也不想给唐玉儿留面子了,便就直接告诉众人要寻的到底是谁。 而唐玉儿被找出来的时候,不出所料正和周泰宁在一起。 彼时,两人还很浪漫的正在小桥下的溪流旁放花灯和纸船,正彼此含笑对望。 然后上官今安便像是从天而降一般,站在了两人面前。 上官鸢听到这个形容后笑的不行,甚至忍不住赏给报信人一个银锭子。 那金戈军高兴的嘴都咧到耳朵根了,小心看了叶随云一眼,发现他并没不许的意思,便高兴的捧着银子跑了。 上官鸢自没错过对方这个表情,忍不住好笑的看向叶随云:“驭下严格呀。” “还好。”叶随云笑道。 此时两人站在桥上,看着桥下三人对峙的画面。 上官鸢也只是好奇了一会儿便兴致缺缺了,不过转眸间却正好到站在桥尾的胥凝琴。 哦对了,还有二十个灯谜的谜题可以找胥凝琴兑换什么小惊喜。 上官鸢不再去管桥下“我和他只是朋友啊你心胸不要这么狭隘”的老套争执,拉着叶随云往胥凝琴的摊子走去。 桥头处,楚明之小心的牵着秦晓和的袖子,见他要甩掉自己还觉得委屈:“你看表姐,在人前与叶督主都敢这般亲密,我们为什么不行啊……” ------------ 第99章 没一个好东西 秦晓和便是温和笑着,也难以掩饰那眸中的不耐烦。 他努力柔声劝道:“以公主的身份,是不必畏惧人言的,叶……也无甚担心。” 见楚明之还要说什么,秦晓和继续笑道:“我知晓小郡主也不怕的,但我还要参加春闱的……” “好嘛。”楚明之小心的轻轻抓了下秦晓和的衣角,又很快松手,“读书人都要名声,我知道的。” 她这般乖巧懂事,秦晓和总算觉得舒心了些。 再看上官鸢,已经和叶随云牵手走到桥尾的小摊子前。 他们与那摊主似乎认识,很快就聊的热络起来。 秦晓和收回目光,忍不住心中失望。 不管是相貌、身份还是那通身的气质,上官鸢都比楚明之好不止一点儿。 可惜啊,只能退而求其次。 真是有点不甘心呢。 再低头,看到正对着自己笑的楚明之,秦晓和勾了勾唇角,笑意却不达眼底。 桥下,上官今安终于忍不住打断唐玉儿的控诉,扬声承认道:“对!我就是心胸狭窄!我就是忍耐不了自己的女人和其他男人在一起!” “我就是不喜欢你和他见面!你如果再见他,我就弄死他!” 上官今安难得爆发一次,好在理智尚在,喊起来的时候声音至少还压了压,也就桥下的人能听到。 叶随云耳朵灵敏,听到之后猜着上官鸢或许会感兴趣,便与她小声说了一遍。 上官鸢果然微一挑眉:“哟,硬气了。” “但唐贵妃一哭,皇上就又软和下去了……”叶随云又继续转述道。 上官鸢轻哼,回头与胥凝琴道:“真不知道皇兄怎么想的,周泰宁又惹人讨厌又屡犯宫规,他不处置才是错的,还偏每次都要护着。” “皇上也是为了照顾贵妃娘娘的心情。”胥凝琴哪里敢接这般的话?一边笑着,一边拿出最大的一个惊喜递给上官鸢。 上官鸢接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笑出声,她随手递给叶随云:“本宫想看看别的。” 胥凝琴也随她,将所谓的“惊喜”一一展示后,让上官鸢笑的不行:“好好好,你这经商本事也是无人能及了。” 所谓的惊喜,却是店铺商品打折券,只是各种折扣不同,或者附赠小礼品不同而已。 胥凝琴专门找给上官鸢的里面是一个有实物的,但也只是她布店里很多碎布头拼起来做的一个丑娃娃。 “拿回去给秋水玩。”上官鸢笑道。 胥凝琴却道:“今日不知道还能遇到您,草民那里还有做的精细些的,明日给公主府送去,顺便接公主去赴宴?” “可以,虽然本宫也不怎么想要。”上官鸢这般说着,却还是伸手捏了捏丑娃娃的胳膊。 胥凝琴和叶随云都随着她的动作,忍不住露出些笑来。 既然见到人了,上官鸢便记起之前和叶随云说的事来,与胥凝琴提到了穆元惠的事情。 胥凝琴一听完便点头:“剿丝厂或者蚕丝厂都可以,看她喜欢。姑娘们是住在一起的,草民也请了专门的护卫,安全总是有保障的。” “多谢胥老板,那回头我让人送她过去。”叶随云点头应道。 胥凝琴点头,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上官鸢的神色。 叶随云见状,道:“公主,臣先命人去与穆姑娘说一声。” “好。”上官鸢点头。 等他一离开,上官鸢歪头好奇看向胥凝琴,胥凝琴轻咳一声,走出小摊拉着上官鸢到一旁,低声笑问:“公主这是,与督主彻底在一起了呀?” 话说的越矩,但胥凝琴实在是忍不住好奇心。 看上官鸢还有些茫然的表情,胥凝琴着急道:“就……你们过来的时候,是手牵手来的呀!” “嗯?”上官鸢回忆了一下,“对,怎么了?” 还怎么了! 且不说男女大防如此严谨的古代,便是胥凝琴从前所在的时间,也没有这般手牵手还不是男女朋友的呀! 难道是,因为是公主,所以可以玩的这么花? 还是说…… 她轻咳一声,小小声道:“公主……是嫌弃督主的身子?” 上官鸢不知她的思绪怎么会跳到这里,但她确实见过叶随云半裸的上身。 她回忆着摇头:“不嫌弃,还不错的。” “嘶……”胥凝琴倒吸一口冷气,目光更加灼热,“纯、纯爱啊!” 上官鸢:? 见上官鸢这般,胥凝琴倒是忽然想起一件事——上官鸢不懂这些的。 甚至那些书本,都是自己帮她寻来的……或许以上官鸢的了解,看不太明白?甚至暂无兴趣,都还没细看? 或许她没有实践过,都完全不懂? 胥凝琴拉住上官鸢,犹豫之后,还是问道:“公主可知男风馆?” “什么地方?南风馆?”上官鸢疑问,“听名字像是做画的?” “……京中有一家极其雅致,名叫千秋坞,改日等公主等闲,草民请公主去坐一坐?”胥凝琴问道。 上官鸢才点头,又听胥凝琴小心的叮嘱道:“公主莫要告诉叶督主呀,这种事情……” “不告诉他?”上官鸢想一想,多少意识到什么,“好,那本宫明日在府中等你,宴后便去?” “好,傍晚时分也合适。”胥凝琴倒也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上官鸢未免在男女情事上太过单纯,多见识一些也好。 到了那里,她也自会看顾好公主,不会让旁人亵渎到的。 见胥凝琴那小摊跟前还忙的厉害,上官鸢也没与她多聊,约好时间便先离开了。 回到公主府,青禾伺候上官鸢休息的时候,也忍不住说起皇上的事情来。 上官鸢先也跟着乐,后来慢慢的,却觉得腻味的很。 天家威严被上官今安弄的一点没有了。 从前她父皇在的时候,谁敢随意议论皇上的那点儿私事? 便是百姓对皇家事情好奇,聊起来的时候,也要悄悄的偷偷的。 如今闹这一遭,简直恨不得让整个京中的人都知道,实在丢人。 躺在床上的时候,上官鸢忽然想起胥凝琴的问题。 和叶随云在一起了? 怎么在一起? 是像上官今安与唐玉儿那般,还是唐玉儿与周泰宁那般,抑或是楚明之与秦晓和,或者是许颜笑和蔺坤云? ……没一个好东西,还不如她现在和叶随云相处的自在呢。 不想那些了,睡觉! 第二天,胥凝琴来给上官鸢送各种布制玩偶时,正好碰到叶随云带着穆元惠过来。 ------------ 第100章 她很喜欢这里 几人在门口碰面的时候,都顿了一下。 还是穆元惠先怯怯的向胥凝琴屈膝行礼:“听叶大哥说了胥老板的行事,元惠很是敬佩。只元惠笨手笨脚,怕耽误了胥老板的事情……” “哦?所以你是不想来我那厂子?”胥凝琴挑眉。 穆元惠很是为难的模样,又去看叶随云。 叶随云蹙眉没有说话,她咬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是……元惠怕自己做不好。” “没试过怎么知道会做不好呢?”胥凝琴扬起一抹假笑,“先来试试,实在不行,我那里还有洗衣做饭的活计,总归能让你平安养活自己的。” 穆元惠却是面上一白,又咬着唇拿眼瞧叶随云。 但叶随云已经看不到她了。 上官鸢正好从门内走出来。 因是要赴胥凝琴的约,上官鸢专门穿的她年前送来的什么蚕丝衣。 那衣服实在做的合身,将她一把纤腰勒的紧紧,便也更显得凸出处挺翘,尤其在这人人穿的肥厚宽大的冬日,格外引人眼球。 穆元惠顺着叶随云的目光看过去,本就白的脸越发惨白。 她忙忙低下头去不再看对方,却忍不住又悄悄斜眼,去看叶随云。 但看过之后,却更觉难受。 胥凝琴自然也注意到了上官鸢,她惊喜的“呀!”了一声,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真好看!长公主真好看!” 穆元惠却又是一惊的模样,大约还不知晓见过的这个美人竟然是长公主。 她有些无措的看向叶随云,见他终于回神,俯身行礼,便也仓惶拜了下去。 只有胥凝琴完全忘记礼仪,只高兴的跑上去,围着上官鸢转了两圈,兴奋道:“我就知道你穿着一定好看!” 完全连尊卑都不顾,却实在是最直接的反应。 上官鸢丝毫不怪罪,只含笑看着她,还抬起手来任由胥凝琴帮忙调整束带和禁步。 “好看,绝了,超级好看!”胥凝琴围着她团团转,一边还在说着。 上官鸢笑道:“昨晚宫中没有设宴,倒是平白少了次穿着的机会,等二月二,本宫便穿着这件去。” “嘿嘿,那草民也早做准备,公主穿着这般好看,定有不少女子愿意订购!”胥凝琴高兴的一拍巴掌,满脸都是对金钱的渴望。 上官鸢还挺喜欢她这般的,喜欢什么就去争取,毫不掩饰,赤城极了。 她抬手拍了下胥凝琴的肩膀:“走吧,随本宫上马车。” “好诶,草民也坐坐公主的銮驾。”胥凝琴活泼极了,都不用人扶,自己便手脚并用的爬上了马车。 叶随云也准备上马守在一旁,穆元惠急了,喊了一声“叶大哥”,却不小心声音大了些,引的众人目光都落在了她身上。 “哦,你既不愿去胥老板的厂子里,便先回去吧,回头我再让人多采买几个奴仆陪着你。”叶随云淡声说道。 众目睽睽的,穆元惠哪怕想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她只能道:“那我之前与叶大哥说的事情……” “你若想嫁人,我便让人替你好好寻一个,旁的还是算了。”叶随云声音越冷。 穆元惠委屈的咬住了唇,此时,那马车帘子被掀开,露出胥凝琴一张看好戏的脸。 她笑道:“叶督主怎这般不解风情。” “胥老板还请谨言。”叶随云道。 “嗯,是公主让我问一问,若穆姑娘自己住着不安全,又不愿意去厂子里,那可愿意到公主府当值?”胥凝琴唇边勾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意,“督主府能提供的奴仆位置,公主府也可以提供。” 几句话说的穆元惠越发面红耳赤,却咬紧了唇瓣,不肯回答胥凝琴。 胥凝琴自也没傻到会以为她真想去做奴婢,当即把车帘一甩又重新坐了回去。 叶随云也瞥了她一眼:“回去吧。” 说完,不等她有什么反应,直接对车夫和侍卫道,“走!” “公主不高兴了?”车里,胥凝琴小心的觑着上官鸢的神色问道。 上官鸢抿了下唇:“倒也不算不高兴。” 只是略有点不痛快。 她忍不住说道,“叶随云带她来做什么?” “嘿嘿。”胥凝琴却这般笑的起来。 笑的上官鸢疑惑看她,胥凝琴强压唇角,又轻咳一声,“公主可觉得心头酸涩,如饮了醋一般?” “嗯?”上官鸢奇怪的看着她,“好好的,本宫饮醋做什么?” “不酸啊,不酸干嘛让人家去公主府做奴婢……” “她自己住害怕,又愿意做奴婢,本宫待下人从不苛责,又大方的很,难道公主府不是个好去处?”上官鸢忽略心底一点儿不爽,挑眉说道。 胥凝琴险些笑出来,只努力压住,点头应道:“公主实在是好人。” 上官鸢斜斜瞥她一眼:“胆子越发大了。” 话虽如此,却没有一点儿责怪的意思,反而亲昵的很。 胥凝琴又嘿嘿笑了起来。 在蚕丝厂这顿饭吃的实在舒心,原本那些姑娘还有些害怕上官鸢。 上官鸢正好借机将叶随云赶了出去,然后几盏酒之后,全是姑娘的小院子就热络起来。 大约也是因为她们都还不知道上官鸢的身份,只以为是胥凝琴认识的官家小姐,闹起来便也没那么多忌惮。 还有姑娘冲到院子中的宽阔地方,要给众人表演一段舞蹈,结果跳的乱七八糟引来哄笑,她也不恼,反而笑的越发大方。 上官鸢很喜欢这里。 一顿饭从中午吃到傍晚,姑娘们酒量都一般,已经醉的东倒西歪了,还互相傻笑着说着傻话。 胥凝琴好笑又好气的让几个还算清醒的将人都送回去,等一切处理好了,她走到上官鸢面前,仔细看她:“公主没喝多吧?” “还好,酒水味淡,青禾也总拦着我。”上官鸢只有一点点晕,并不如何醉。 胥凝琴松了口气,又扬起一抹笑来:“那走走走,我已经在千秋坞定好了包厢,现在过去正好!” “好!走!”上官鸢也没忘记。 她站起来的时候稍微晃了一下,不过还好,感觉还算清醒。 只是一出门就看到还等在外面的叶随云,上官鸢记得胥凝琴的叮嘱,对他道:“你莫要跟着了,本宫要和胥老板出去玩,你先走吧。” “公主喝酒了?”叶随云却问道。 上官鸢微蹙了眉头:“如何?本宫不能喝酒吗?你快走快走。” 叶随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又拗不过她,想着十二个侍卫留下保护她一个,还有两个暗卫,应是无事。 他只得先离开。 走到半路,又遇到皇宫和公主府的人,原是皇上有事寻上官鸢。 叶随云正好有理由跟着他们一起去找上官鸢,结果找来找去,最终发现公主车驾竟停在千秋坞门外小巷子时,叶督主脸都黑了。 ------------ 第101章 公主有我还不够吗 千秋坞是什么地方,叶随云自然清楚的很。 甚至他还需要经常到这边来,只因为有些王公贵族也好男风,有时候酒色上头难免闹事,闹到他那里还要解决。 只是叶随云万万没想到,有一天他会来这里接上官鸢…… 再想起刚刚在城外时上官鸢略带着些心虚的不耐烦和赶他走的态度,还有她那一身的酒气…… 叶随云只觉得自己牙都要咬碎了! 衣服也为她脱了,摸也被她摸了,她还不满意,非要来这里看别的男人么?? 看着门口站着的几个搔首弄姿的男子,叶随云强忍着一口气按住了刀鞘。 他深深呼出,大步走过去,无视因他的到来而瑟瑟发抖的人,直接用刀鞘扫开门帘走了进去。 因说好要做上官鸢的护卫,今日的叶随云着了一身戎装。 黑色玄甲和重刀与这内里的声色犬马实在不相合,叶随云一进门便格外引人注目。 他厉目一扫,便有老鸨惊慌的迎了上来:“大人,今日、今日无人闹事……” “门外马车上来的女子你可见了?”叶随云冷声问道。 老鸨满脸为难:“这……人来人往的,我也不曾注意……” 叶随云皱了下眉,问道:“胥老板你可认得?” 见老鸨面色一变,叶随云表情更冷:“带路!” 此时,上官鸢正和胥凝琴嗑着瓜子,听着琴音看着一男子舞蹈。 男子身段始终不够柔媚,虽然举手投足间全是与女子完全不同的风情,但看的久了,难免也还是有些腻味。 又有着了薄纱的男子来给上官鸢敬酒,她却实在不喜那胭脂气,嫌弃的用别过头去:“不要。” 胥凝琴很是无奈。 她原本是想带上官鸢来见识见识男色的,但谁知道,上官鸢一开始还算兴致勃勃的听琴看舞,很快就无聊下来。 她轻咳一声:“公、咳,小姐可是有哪里不满意?” “哪里都不满意。”上官鸢很是无语的看了眼还想往她身上靠的男子,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你要擦这么多胭脂?” 比她擦的都多。 那男子一怔,继而面色发白,娇娇开口:“奴、奴……” “话都说不明白。”上官鸢不耐烦,“离我远点。” 男子委屈极了,又可怜兮兮的看向胥凝琴:“胥老板……” “你去坐那边。”胥凝琴也是无奈。 她想了想,或许上官鸢喜欢叶随云那种?不是这般娇弱的,而是要男人一些的? 千秋坞也不是没有那种男人,但却是万万比不上叶随云的。 估计便是叫来,上官鸢也只会更嫌弃。 对,她还嫌弃这里的酒味道不好…… 这地方又不是专门卖酒的,就是个助兴的东西,能怎么好喝啊?! 上官鸢已经有些坐不住了,她起身转了一圈,走到窗户时却“咦?”了一声。 胥凝琴回头,见上官鸢好奇的推开窗户,完全是一副侧耳细听的模样。 顿时胥凝琴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这这这种地方,能引起上官鸢好奇的动静,会是什么好动静啊! 胥凝琴连忙就要起身去拉上官鸢,坐在她身边的那小倌却像是终于得了机会,疾步走过来趴伏在上官鸢身上,暧昧吐气道:“那是隔壁的客人在开心了……小姐要不要再开心一些?” “滚——”上官鸢话没说完,身后包厢的门却被人大力一脚踹开! “嘭”的一声响起时,胥凝琴几乎直觉的就想道,她要完了。 能这般暴力来的,还能是谁啊! 肯定是叶随云啊!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扫视包厢一圈,瞬间便起身躲进唯一可以藏身的床帘中…… 虽然这样有些对不起上官鸢,但、但叶随云肯定不会如何上官鸢,却可能会杀了她啊啊啊啊啊! 对不住了长公主,明日再给你送些好酒好画册去! 而上官鸢则是和趴在她身上的小倌一起回头看门口,两人惊讶的表情似乎都是如出一辙。 这一幕落在叶随云眼中,却实在亲密极了。 女子脸色绯红,微微俯身靠在窗户上,而那男子从身后轻轻揽住她,还与她紧密的贴在一起…… 两人同时看过来的目光和那完全不作假的惊讶,则明白昭示着他的到来多么不受欢迎。 叶随云心中怒火中烧,绝对是一点儿也忍耐不了了! 弹琴和跳舞的小倌实在懂眼色,在门被踹开之后第一时间便悄悄挪到了门边,又在叶随云走进一步后连忙溜了出去。 于是等叶随云想起来四下看看时,便只能瞧见这装饰暧昧的包厢里,只上官鸢和那小倌二人。 便是此时两人已经分开,也晚了。 叶随云觉得自己还是第一次这般失去理智,一切只凭心而为。 躲在床帐中的胥凝琴只听得“嘭”“咣!”“啊啊啊啊啊!”“嘭!”的各种声音,最后是上官鸢惊呼:“叶随云!你疯了!” 胥凝琴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帮叶随云接话:“对!我是疯了!我为你而疯!” 但显然叶督主不是这般庸俗的人,他语气沉静道:“公主想要什么,可以找臣。” 胥凝琴险些一口气抽过去,只感觉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悄悄从床帘看过去,只能瞧见那两人的背影,似乎离的很近,但在做什么…… 她只能自己脑补了。 其实场面并没有胥凝琴想象的那般香艳。 从叶随云破门而入,到他单手拎起那小倌丢下窗户,上官鸢都是猛的。 还是那小倌的惨叫唤回了她的神志,她连忙趴窗户去看,好在这也就是二楼,而且底下是这千秋坞的后院花丛,听着声音应是没出人命。 只是叶随云的状态实在不对劲…… 她挣扎了一下被他抓住的手腕,蹙眉道:“放手!” “放手干什么,让公主再去寻旁的小倌来么!”叶随云的怒意实在控制不住,他忍不住质问道,“公主有我还不够吗?公主要我脱衣我便脱,要我如何我便如何,公主为何还要找旁的男子?!” ------------ 第102章 他们太般配了! 胥凝琴疯狂捂住嘴,怕自己忍不住的抽气声被外面的人听见。 好家伙,就是说,她刚刚为什么没走啊! 而上官鸢已经被叶随云的质问惊到了。 她磕磕巴巴说道:“我、我什么时候,要你脱衣服啦!” “那次在亭子作画。”叶随云话说的冷酷,但细品之下却是有几分委屈。 上官鸢连忙道:“也只是脱了上衣而已!而且流光他们也脱了!” 胥凝琴翻身把自己埋在被褥中,疯狂无声呐喊。 嗷嗷嗷她都听到了什么!流光又是谁! 随后叶随云却更委屈了:“公主!” 上官鸢“啧”了一声,摆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以后只找你脱。” 包厢一侧的床轻微的抖动了一下,好在此时这边两人正在情绪中,都没注意到。 叶随云又委屈,又无力,又生气,又无可奈何。 他几次启唇,但看着上官鸢微微有些心虚的表情,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似乎,并没什么资格来管她。 但怎么可能不管?难道就放任她随意来这种地方吗? 运了运气,叶随云再开口时格外正义凛然:“大盛有律,官员不得进烟花之地,公主虽无官职,但若被人知晓来了这种地方,有损皇家颜面。” “也没什么好玩的,不来便不来。”上官鸢嘀咕着。 叶随云抿唇,看向上官鸢:“没什么好玩的?” “一个个,都那样……”上官鸢撇撇嘴,又小心的拿眼去瞧叶随云,“还是你最好看。” 顿时,叶随云只感觉自己心中的怒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似的,忽然就消散了。 他的脚像是有意识一般,上前一步站在上官鸢面前,低头看她,开口声音微哑:“我最好看?” “对啊。”上官鸢蹙眉,一边点头一边想后退,却被叶随云拉住了手腕。 窗外的月光淡淡照在他身上,印着他硬挺的眉眼和五官,让上官鸢只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 叶随云微微低头,又凑近了她些,声音里像是带了些蛊惑:“那公主以后只看我,好不好?” “啊……”上官鸢不知为何,感觉脑袋有些晕眩。 她想着,大约是之前喝的酒终于反了劲儿上来,让她脑袋都不甚清醒了,此时似乎只想点头。 她便点了头。 然后便看到这一瞬间,笑意和温柔从叶随云眼底炸开,竟比天边的星月还要好看。 上官鸢唯一的反应就是,不亏。 毕竟叶随云真的、真的好好看啊。 空气沉默下来,半晌,上官鸢才回过神来轻咳一声:“本宫想回府了。” 她掩饰般的又咳了一声,“这里味道也不好闻,回去沐浴了。” 话说完,她才觉得不妥,再看叶随云竟是又红了耳朵。 上官鸢简直忍不住还想再说点什么,但到底还在外面,只能忍住了。 他们相携而去,半晌,床帐里才小心翼翼探出个头来。 胥凝琴呼出一口浊气,忍不住叹道:“刺激啊……” 她自言自语的喃喃,“当初看文的时候我就觉得,若是公主没死,和这督主在一起了肯定带劲儿,但也没想到会这么带劲儿啊……” 她愣了一会,又抱头疯狂无声呐喊,之后猛的捶床:“磕死我了磕死我了,呜呜呜,他们太带劲儿了吧啊啊啊啊!” 恰此时,被叶随云踹烂的门外小心翼翼飘进来一道声音:“胥老板……是磕在哪里了?” “……没事。”胥凝琴咳了一声,努力恢复正经表情。 她坐直身子,看了眼老鸨脸上心疼的表情就明白过来。 又咳一声,胥凝琴说道,“这里坏掉的东西,还有枫叶公子的医治费用,我都赔。” “胥老板大方!”老鸨终于露出些笑来,却又忍不住好奇的小心翼翼打听,“刚出去的那位姑娘是……” 胥凝琴便一下子绷紧了脸。 她淡声道,“不该打听的不要乱问,有些事情,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那老鸨似乎也明白过来,连忙捂住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点头哈腰的离开了。 胥凝琴叹了口气,后知后觉想起,那叶随云不会再来找她秋后算账吧? 也是她一时头脑发热,想带公主来见见世面,结果,咳。 算了,以后她就做个围观群众就好了,反正磕的也挺带劲儿的。 回到公主府,叶随云并未进去,只叮嘱上官鸢好好休息。 又对焦急的青禾道:“不知公主喝了多少酒,还是备好解酒茶的好。” 青禾连连点头。 上官鸢抿着唇,看了叶随云一眼,才要进府,却又被他叫住。 叶随云这才终于想起正事,低声道:“皇上下午时分寻公主来着,尚不知是因何事……臣这便进宫复命,告知皇上公主无事。” “好。”上官鸢点头,又道,“顺便帮本宫问问他有何事。” “是。”叶随云抱拳应道。 目送上官鸢进府,叶随云这才翻身上马,往皇宫的方向去了。 上官鸢玩了这大半天,也确实感觉有些累了。 她险些在泡澡的时候睡着,还是青禾警醒,将她叫醒,又灌了一杯醒酒茶才让她睡去。 第二天一早,上官鸢醒来便听说叶随云来了。 “看的这般紧。”上官鸢嘟囔了这么一句,但心中其实还蛮觉得受用。 出了寝殿,见到叶随云,上官鸢微微挑眉:“这般早?” “是,是皇上的口谕,请公主今日得闲进宫一趟。”叶随云微微蹙着眉,又凑近上官鸢,低声道,“臣看着,昨日的折子皇上都没动。” 上官鸢皱起眉来,片刻后闭了闭眼睛,颓然道:“罢了。” 上官今安是什么样子,她如今已经明白,更何况他如今连自己身边的情况都还没理明白,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处理别的。 她做便她做吧。 只是。 上官鸢转眸看向叶随云:“你来的这般早,只是为了帮皇兄传口谕啊?” 叶随云没回答,只低下头去,也未点头或者摇头。 上官鸢便笑起来:“不如直接在青云阁住着好了。” ------------ 第103章 这样的情种 叶随云的耳根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他呐呐片刻,像是实在无奈:“臣……不能……” “随你。”上官鸢也只是说说,再说了,叶随云堂堂一品督主,放着自己的府邸不住来住她这里一个小楼,确实也有些……奇怪。 她轻咳一声:“还没用早膳吧?一起?” 正好吃完饭再一起进宫。 这次上官鸢是直接去了大明宫,守门的小太监不是李得胜,见到她时却也算殷勤:“公主可算来了,皇上吩咐过,公主直接进去便是了,侧殿都已经收拾好。” 上官鸢好笑的扫了他一眼,抬手扔了个银瓜子给他:“拿着玩。” “哎哟,谢长公主赏赐!”小太监笑的见牙不见眼。 一旁守门的另外个小太监忍不住羡慕的凑过来一步,却被他不着痕迹的挡住,殷勤的引着上官鸢往殿中走去。 侧殿不出所料,已经摆了满满一桌子的奏折。 “行,过年十五日未开工,就全堆在这里了是吧。” 上官鸢瞧一眼便觉头痛,“有急奏吗?谁知道?将急奏先找出来给本宫。” 无人应答。 竟无一人知道这里面是否有急奏。 也不知道整个大明宫天天在干什么,被上官今安带的,怎么像是什么政事都不管了似的? 上官鸢也是没脾气了,坐下之后一撸袖子,埋头就进了折子山里。 开干。 上官今安下朝回来了。 上官今安来看了看她。 上官今安叫她一起用膳,被上官鸢拒绝。 上官今安去后宫了。 人群来来去去,太阳升起又落,等上官鸢从奏折堆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日头西斜了。 她长长伸了个懒腰,嘴上嘀咕:“还好没什么紧要折子,雪灾的事情也处理的够及时,看反馈也还不错……” “公主太辛苦了,午膳都没用。”青禾心疼坏了,当即便要从大明宫的膳房里叫些饭食给上官鸢。 上官鸢摆手没让,到底是御前的人,便是她,也不好指使的。 折子都已经看完分好类,上官鸢准备回去再说。 她边往外走边问道:“本宫记得,皇兄好像是回来了一趟?” “是,皇上原还想叫公主一起用膳的,但是公主拒绝了。”青禾答道,“然后皇上便去后宫了。” 上官鸢脚下一顿,却想起一事:“走,去慈宁宫。” 蹭顿饭还在其次,主要是问楚太后一件事情。 而说起后宫进人的事情,楚太后就一肚子的气:“之前真是不知你皇兄竟是这般的犟!说什么都不同意,还说、还说与贵妃约好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不是与母后说了么,用周泰宁刺激一下皇兄嘛。”上官鸢不停的往嘴里塞着点心,一边说道。 “哀家没说吗!他还不是不听!说什么玉儿只是天真不知事,他却不能那般乱来!” 楚太后气的只捶胸口,“哀家真是不知,自己还能生出这样的情种来!” 上官鸢很是无言:“那怎么办?便与那姑娘好好说说,既不能进宫,还是早日寻了好人家出嫁吧。” 楚太后又唉声叹气起来,只说那姑娘是千好万好,又温婉可人又一看便是生儿子的身子骨,加上家世那般合适,她实在不舍得…… 也是巧,正这般说着,外面传来通报声,却是上官今安来了。 楚太后气的扭身不看门口,显然是不愿意见他。 而让上官鸢惊讶的是,上官今安一进来便直接道:“母后,你之前说的纳妃之事,儿臣同意了。” 什么叫柳暗花明! 这就是了! 楚太后高兴的一下子站起身来:“哎呀!皇上,你可算想明白了!” “皇兄说真的?”上官鸢惊讶的点心都忘记吃了,“真要纳妃?” “是!”上官今安胸口起伏剧烈,怒道,“明日一早便接进来,封德妃!” 他说着,楚太后已经开心的让胡兴去取了圣旨来,非要上官今安赶紧写下,定死此事才算完。 上官鸢好奇问道:“皇兄不怕贵妃伤心了?” “呵,她要是能为了朕纳妃伤心,那朕还真是要高兴死了!”上官今安气的呼吸都粗了几分,“偏她还说不在意,让朕多纳几个!朕!” 他缓了口气,“不,玉儿一定是在说气话,朕纳妃她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呼哧呼哧喘气,上官鸢却敏锐的从他话中察觉出一些不对来。 她蹙眉放下手中的点心:“皇兄纳妃,难道只是为了气贵妃?” “不然呢?”上官今安冷哼。 眼看着他已经龙飞凤舞的写完了圣旨,这就要用印,上官鸢连忙上前拦住:“皇兄只为了和贵妃的一时斗气,便要断送一个女子的一生,岂不有些过分了?” “哎呀,鸢儿你干什么!”楚太后就怕上官今安过去这个劲儿会后悔,却万万没想到横生枝节的竟是上官鸢。 她连忙走过来两步,一把拽开上官鸢,又催着上官今安快些用印:“今晚就去宣旨,让许家也准备一二,免得明日忽然要进宫再来不及!” 听到这话,上官今安毫不犹豫,将自己的私印盖了上去! 楚太后立即喊着慈宁宫的太监,找人去宣旨,上官今安却咬牙道:“让胡兴去!” 胡兴是他身边的大太监,出去代表的便是皇上的脸面,对许家来说更是一种荣耀。 当然,上官今安才不会去考虑许家的心情,他只是想更狠的刺激唐玉儿而已。 上官鸢简直不敢置信,她问道:“不是,许家小姐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她又不是什么工具,被你用来气唐玉儿?” “那又如何?她自己也是愿意进宫的!”上官今安冷声道。 “她愿意进宫是为了博个前程,皇兄但凡对她有一点点怜惜,哪怕像贵妃对周泰宁一般当她至交好友也好啊!”上官鸢惊道。 楚太后已经安排好回来,听到这句话就“啧”了一声,拉上官鸢一下:“做什么至交好友!她进宫便是德妃,这可是天大的福气!” 上官鸢蹙眉,她之前也觉得,许家姑娘若是自己愿意,而上官今安也有心纳妃的话,这确实是天大的福气。 可如今看上官今安的态度,却是要将人纳进来放在那里气唐玉儿的…… 好好一个女孩儿,却要将年华耗在深宫中,没有期待没有未来,何辜?! ------------ 第104章 世间女子各有不同 但上官鸢阻拦不急,那边胡兴得了太后和皇上的命令,已经急急出了宫。 楚太后却是心满意足的很,只觉得这第一步迈出的如同有如天助。 至于后面,她很有信心——在自己的帮助下,许德妃自然能很快怀上龙嗣,让她抱上孙子,也能让上官今安的皇位坐的更稳定。 上官今安才不管这些,他已经寻了个宫女过来,低声叮嘱让她将消息传到后宫,最好传到唐贵妃耳中,还让她亲眼看着唐贵妃的反应,再回来详细回禀给自己。 上官鸢却只觉得他们都疯了。 许家姑娘,难道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吗? 她饭也吃不下,告退后出了慈宁宫,走的却飞快。 青禾险些跟不上她的脚步,只能急急唤一声“公主”,没等到上官鸢的回应,却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问道:“怎么了?” 回头见是叶随云,青禾简直大喜,连忙道:“督主,奴婢追不上公主了!” 叶随云身高腿长,几步跟上去便拉住了上官鸢的小臂:“公主怎么了?” “你来的正好,随本宫到吏部尚书府上一趟。”上官鸢沉声道。 就算她是多管闲事吧,但她必要去当面问问许姑娘,若对方不想进宫蹉跎岁月,她也不是没办法留人。 叶随云也没多问,跟着上官鸢就到了许府。 刚得了圣旨的许家正一片欢喜,听说长公主驾到,连叶督主也一起来了,便都急忙迎了出来。 也因此,上官鸢很轻易便见到了即将入宫为妃的许家大姑娘。 那是个大气明媚的女子,见到上官鸢和叶随云的时候行礼姿势标准,不卑不亢,看得出专门学习过宫廷礼仪。 在心中打了转的话出口前便变了,上官鸢静默片刻,犹豫之后才问道:“你进宫是为了什么?” 许姑娘似乎有些惊讶,但又很快笑开。 她温声道:“自是为了给皇家开枝散叶——” “那若不能呢?”上官鸢问道。 许姑娘顿了一下,终究是露出些真心的笑:“我明白长公主的意思了,多谢长公主来这一趟。” 她继续道,“宫中皇上独宠贵妃,为此连立后和选秀都不肯,我也是知晓的,想来,长公主专门来这一趟,也是为了提醒我。” “但家中需要,而且……”许姑娘露出些许意味深长的笑容,“见面三分情,我也不求皇上的真心,只求在后宫能站稳脚跟就好。” 上官鸢从刚刚见她行礼时便知道,许家培养她,就是向着后宫为目标的。 或者说,是向着某个位子为目标的。 这般也没什么好置喙的,而且许家男子在前朝亦算优秀,觉得后宫有人能更稳定的话会好一些,那也是人家家中的决定。 人各有志,她提醒过了,也见到了对方的决心,问心无愧了。 “那就好。”上官鸢点头,起身便要离开。 许姑娘也连忙起身,送了几步,又诚恳笑道:“多谢长公主。” “不觉得本宫是多管闲事就好。”上官鸢对她点点头。 出许府门的时候,上官鸢还在想着。 这世间如此之大,女子多种多样。 思及此,上官鸢问叶随云道:“蔺师家中……怎么样了?” “似乎并没什么动静。”叶随云道。 上官鸢觉得也是,也没听说什么,她想了想:“明日去西山看看,总要现场看完才能定下舆图。” 原本的舆图中对夫子的住处规划太小,上官鸢想改的再大一些,方便许颜笑这样的女子独身居住。 叶随云自然随她。 他还有事要向上官鸢回禀,正好跟着一起上了马车,坐下后便说起:“胡兴要等不及了。” 上官鸢抬眸看他:“等不及什么?” “皇上少批折子,加上过年期间也没收到什么孝敬,胡兴养在宫外的一家子花银子的本事确实十足十的厉害。他一时收入不及,已经将脑筋动到了别的地方。”叶随云说道。 “什么地方?”上官鸢目光也沉了下来。 在听到叶随云说起,胡兴竟敢将脑筋动到贩卖宫中之物上时,她忍不住有些气笑了。 “好好好,本宫今日只觉得大明宫不太对劲,却不想是被人刻意安排的。”上官鸢目光越沉。 叶随云道:“皇上如今每日在长乐宫时间更多,便是晚上,也住在长乐宫的侧殿,大明宫那边难免便有些空子会被人钻到。” 上官鸢:“……睡在侧殿?” 她不敢置信,“皇兄睡在侧殿?” “是,而且……”叶随云意有所指,“长乐宫……或者说整个后宫,从未在夜间叫过水。” 上官鸢:…… 宫中有专门的彤史记载后妃侍寝的时间,但非后宫之主不能查询。 也难怪楚太后着急成这模样,眼看着上官今安已及冠,竟然还未…… 上官鸢轻啧一声,虽然之前也隐约有猜测,但忽然得了这般准确的信息,也足够让她惊讶片刻了。 她皇兄,不会成为第一个睡在妃嫔宫里侧殿的皇帝吧…… 胡思乱想着,公主府便到了。 上官鸢想的太投入,直接便下车进了府门、 走了几步才想起不对,回头看正站在车边的叶随云,顿了一下,她才试探的问道:“青云阁?” 叶随云:…… 虽然他也是这个意思,但就这般应了,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上官鸢却从他的犹豫中看出端倪,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她走回来拉住他的袖摆:“好了,好了,本宫有要事相询,请督主住下好吗?” “臣,遵命。”叶随云眸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两人才要进门,一小厮却急慌慌跑了过来,见到上官鸢便眼睛一亮。 他连忙走近,行礼道:“奴才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在这里就好了,奴才是蔺府的小厮,我们老爷想请长公主过去一趟。” “蔺师?”上官鸢与叶随云对望一眼,心中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名字。 许颜笑。 她回头对那小厮颔首:“本宫这就过去。” “公主可是还未用膳?已经这般晚了,还是先吃过再去吧。”叶随云却道。 那小厮看起来很是着急,但也不敢说不许长公主用饭这样的话。 上官鸢看他两眼,直接问道:“可是师兄和嫂嫂之间的事情?” 那小厮顿了一下,答道:“是也不是,长公主……先用膳,再随奴才去看看吧。” “你来,一边与本宫详细说说,你们家中到底怎么了。”上官鸢一边进府一边说道。 ------------ 第105章 他实在容易害羞 这顿饭吃的还算舒心。 大约蔺府的小厮也多少读过些书,说起事情来条理分明也不啰嗦,上官鸢就像是在听书似的,一边听一边还吃了不少。 主要也是因为,许颜笑的行为实在大快人心。 许颜笑实在是说到做到,十五晚上回去还安安稳稳的睡了一夜,十六一早,她便提出了和离。 当时蔺坤云依旧不在家,刚吃完早饭的蔺元宽都惊呆了。 但许颜笑实在平静,瞧着也不像是愤怒之后没有理智的做法,她的嫁妆甚至都已经收拾好了,也与蔺元宽说好两个孩子以后的安排。 竟是当日便要离家。 以蔺元宽的为人,肯定做不出用孩子要挟儿媳留下的事情,他老人家气的发抖,让人将蔺坤云叫回来之后,当着许颜笑的面动用家法,抽了他一顿。 可惜此时许颜笑想要的已经不是这些了。 反正昨日蔺家鸡飞狗跳闹了一日,许颜笑到底也没让蔺坤云签下和离书。 到了今日,许颜笑便要不管和离书,这就要先离家了。 “两个孩子哭闹的厉害,三公子还被打的躺在床上起不来,老爷也是实在管不了了,思来想去,只能来请公主。” 小厮叹着气将事情说完,上官鸢也吃了差不多。 她起身净手:“嫂嫂不是早上便要走的,怎这个时辰才来寻本宫?” “老爷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现在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天黑前后,少夫人就、就还是走了……” 小厮吞吞吐吐,终于还是将最重要的事情说了出来。 上官鸢动作一顿,抬眸去看叶随云。 所以蔺师叫她过去,也不是为了解决什么,纯粹就是让她去将人找回来? 也不必说,又要用到叶随云帮忙。 好在这次,叶随云是直接就知道许颜笑在哪里的,毕竟那院子就是他帮忙赁下的。 上官鸢便不着急,重新坐下又吃了几口,笑道:“老师是想本宫将嫂嫂寻回来吧?那本宫便不着急了,还以为要去蔺府呢。” “长公主愿意过去劝劝老爷自然是好。”那小厮只能这般说道。 上官鸢微微挑眉,哦,这是给她和叶随云都安排好了活啊。 让叶随云去寻人,让上官鸢去劝劝老爷子。 好吧,知人善用确实也是蔺元宽的长处。 吃过饭,上官鸢干脆也没坐马车,披了厚厚披风和叶随云一起走着往蔺府去。 路上两人没多说话,也没什么肢体接触,但那彼此之间的距离,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熟稔的很。 那小厮跟在后面偷眼看着,忍不住又想起自家老爷在家中的长吁短叹来,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上官鸢恰好听到,回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小的只是想起少夫人,还是觉得可惜。”那小厮连忙答道。 叶随云也看过来,一双带着冷色的眼睛轻轻扫过,便让那小厮收敛了心神,再不敢胡思乱想。 一行人这般走在街上还是很醒目的,有京中巡逻的金戈军瞧见后还过来看了一眼。 但见到叶随云身上的衣服后,全都隔的远远的便行礼退下了。 上官鸢看的啧啧,靠近叶随云低声道:“真威风。” “若公主摆出仪仗,这整条街上的人都要向公主俯首行礼。”叶随云低声道。 上官鸢却笑:“他们对本宫行礼因为本宫是父皇是女儿,是皇兄的妹妹,而他们敬畏你,只是因为你是你。” 叶随云被她说的忽然有些赧然,别过头去不知该如何回应。 上官鸢却忍不住更想逗他。 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刚刚与属下点头的时候冷漠骄矜,初见面的时候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如今却是一句话就能逗的害羞。 这不就更让她想欺负一把嘛。 大约是上官鸢的目光实在灼灼,叶随云无奈回头,低声道:“公主……莫要这般看着臣了。” “怎么了,不能看吗?”上官鸢随口答完,又轻哼一声收回目光,“不看便不看。” 叶随云无奈,又怕她真的生气,只能轻声哄道:“……此时在外面,还有外人,等回去……” 回去干什么? 上官鸢缓缓挑眉,目光轻移到叶随云身上,却见他连脖颈都红了一片。 明明是这么容易害羞的人啊。 却又强装镇定的说出那样容易引人遐思的话。 “那回去之后就可以……随便看了?”上官鸢忍不住又逗他。 叶随云咳了一声,想说什么,没忍住又咳了一声,到底还是无奈道:“公主……”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 蔺府就在眼前,上官鸢调整好情绪,摆出一副略有些担心的表情进了府门。 院中一片狼藉,明显看得出被收拾过,但大约闹的厉害,还未被收拾齐整。 再往屋里走,正厅没有人,上官鸢顿了一下,与叶随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扬声喊了一声“老师!” “公主。”蔺元宽的声音在内室响起,带着些有气无力的虚弱。 上官鸢听的蹙眉,回头问小厮:“寻了大夫来没?” “看过了,只说有些气怒攻心,不能再生气了。”小厮低声道,“开的安神汤也喝过了。” 上官鸢叹了口气,站在门口说了声:“老师,我和叶督主都来了。” “劳烦你们。” 得了蔺元宽的话,上官鸢才带着叶随云进了内室。 蔺元宽颓然靠在床头,见到上官鸢,竟险些就要落下泪来。 他叹道:“散了,这个家,到底还是散了。” 上官鸢坐在床边凳子上,一时没说话,只端起旁边放着的热茶给蔺元宽。 蔺元宽一边接过茶一边摇头:“是坤云的错,也是我的错……之前是在太姑息他了,阿许也是彻底失望了,才会这般决绝。” “老师怪嫂嫂吗?”上官鸢低声问道。 蔺元宽深深叹了口气:“我也不瞒你,说不怪是假的。但……到底错不在她,她这般选择,也实属正常。” “只是居安和居乐实在哭的厉害,我瞧着,这心里也着实难受。” 蔺元宽说着,眼眶又有些湿润了。 他大概也觉得失态,连忙别过脸去,只嘴里还嘟囔着,“但让她为了两个孩子放弃自己的人生,委屈一辈子,总也是不妥的。” ------------ 第106章 很心疼他 上官鸢默默帮蔺元宽掖了掖被角。 还好,至少蔺元宽没有全都埋怨许颜笑。 她轻轻叹口气:“居安和居乐呢?我去看看他们。” “哭了一日,都睡下了。”蔺元宽说起孙子孙女,又想起该死的儿子,“蔺坤云那个当爹的!实在废物!” 他说的咬牙切齿,说完却又捂着胸口深深呼吸,“父之过,师之惰,他如此,也都是我的过错……” “一样米养百样人,其余两位师兄如今也都桃李满天下,老师如何能怪自己呢。”上官鸢只能这般劝。 蔺元宽却只摇头,大约这两日也想了许多,也无人能说,一旦开口便停不下来:“坤云出生不久他母亲就去世了,我总觉得他年纪最小,又……可怜了些,对他管束实在不够严苛。” “阿许真是个很聪明的学生,不管读书还是做事都沉稳又机灵,我当时实在喜欢,才做主让坤云娶了她。” “但我知道,坤云一直不满意……阿许是个好孩子,是我对不住她,是我对不住她……” 说到最后,蔺元宽已经老泪纵横,“她心里何尝不苦呢?她又如何能舍得下两个孩子呢,都是我的错,早些管着坤云就好了……” 这些话,说的实在足够深刻又足够痛彻心扉。 但也已经晚了。 上官鸢心中轻叹,知道此时他们只需要做好一个听众就是了。 蔺元宽大约也自觉失态,别过脸去悄悄拭泪。 叶随云此时忽然开口:“我可以专门安排两个人看着贵公子。” 蔺元宽动作一顿,上官鸢也有些惊讶的看向他。 叶随云却像是没察觉到他们的异常一样,只继续说道:“以后您想让他去哪里,他就必须去哪里,如何?” “这、这……”蔺元宽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和叶随云也并不算相熟,估计也不知为何对方会忽然这般说。 叶随云只静等着他的回答,并未再说什么。 上官鸢见他似乎在说真的,再看蔺元宽左右为难的模样,到底给了个台阶:“那老师先想想,若真需要这般,便让叶督主去做。” “好。”蔺元宽连忙应道。 上官鸢心中叹了口气,知道蔺元宽溺爱蔺坤云二十几年,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改变的。 大约作为家人,许颜笑看的更清,才走的更坚决吧。 又安慰了蔺元宽几句,上官鸢和叶随云再出门的时候,并没想着去看看蔺坤云。 只去瞧了两个在睡梦中还在哭泣的孩子。 上官鸢看着眼皮红肿的居安和居乐,心中也不是滋味。 “本宫第一次懂得什么叫两难。” 出蔺府的时候,上官鸢叹息的对叶随云道,“若我是老师,怕也不知该怎么办。” “这有何难,打断蔺坤云的腿,让他哪里也去不了就好了。” 叶随云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但上官鸢看他,却觉得他似乎真带了几分认真。 再想起他对蔺元宽说的那些话,上官鸢总觉得今晚的他似乎有些不同。 而对上上官鸢略带着沉思的眼神,叶随云抿了下唇,低声道:“我母亲,就是因我父亲整日流连花丛不肯归家而自尽的。” 上官鸢一愣,却是万万没想到叶随云竟是这般的身世。 细想下来,他似乎从未提过从前,更未说起过家中。 她不忍再问什么,抬手牵住他轻轻摇了摇:“走吧,回府。” “……嗯。”叶随云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到底还是想说一些,“后来我姐姐得了重病,家中却实在没有银子可用。我……也找不到他,正好遇到一个往宫中卖太监的,我便将自己卖了。” “三两银子而已,也不知道够不够治病。”叶随云越说声音越小。 上官鸢的心疼无以复加,忍不住问道:“你没回去找找她?” “我……”叶随云闭了闭眼睛,“有能力去找的时候,却找不到了。” 上官鸢想说那我们继续再找,但想到叶随云的权柄,又沉默下来。 若连他都找不到,她……更没什么办法。 而最可能的便是,或许,人已经不在了。 那继续找下去,找到的答案只会让他更难接受,还不如这般,至少有个希望。 但上官鸢却在心中记住了此事。 她握着叶随云的手摇了摇,换了话题:“明日还有好多事情呀……皇兄最近越发懒了,一张折子也不看。” “公主辛苦,那明日下午再去西山?”叶随云也从善如流的略过了之前的情绪。 但他便是藏的再好,上官鸢也能察觉。 她靠近他一些,忽然道:“今晚的月亮也挺圆的。” 叶随云抬头看天,又低头看她,忽然就顿住了。 她并没在看月亮。 她在看他。 热意从耳后蔓延,逐渐往下,他却舍不得移开目光。 上官鸢却忽然眨了一下眼睛,退后几步,还松开了他的手。 叶随云顿时觉得手中一空,刚刚的热度撤去,他下意识地跟着往前一抓。 之后却是不知所措的看向上官鸢:“公……” 但见到上官鸢脸颊上飞起的红晕后,叶随云顿时失声,再说不出一句话。 上官鸢不敢再看他,低头默默往前走着。 怎么回事,刚刚就,就忽然想…… 想离他再近一些。 上官鸢深深吸几口气,却消不去脸上的热度。 她走的极快,但还是很快被叶随云赶上。 他也不说话,只微微弯腰捞起她的手,握紧掌中,然后一起大步往前走去。 原来她也会害羞。 原来她也会脸红。 原来她看着他的时候……也会有感觉吗。 叶随云心跳的飞快,却不敢开口,只怕任何一个音节都会打破此刻的心情。 他只盼着,今夜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让他能一直牵着她走下去才好。 ……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上官鸢还有些不敢相信。 不是,好好的去蔺府一趟,回来走到半路,她怎么……就那样了? 上官鸢简直不敢回忆,昨晚那个娇羞的女子,竟然会是自己? ------------ 第107章 怎么今日人人都怕你 用早膳的时候,上官鸢一直忍不住去看叶随云。 昨晚似乎就只是对视了一会儿,她就羞的不敢看他了? 她试图再找回昨晚那种感觉好分析一下,但瞧了叶随云半晌也没什么悸动的感觉。 难道是青天白日的,朝阳太过耀眼,亦或是昨晚睡的太好了,已经没有了莫名其妙的情绪? 而叶随云大约也被盯的有些不自在,微微偏过头去,之后又转回来,无奈唤道:“公主……” 他最近似乎总是这般,又无奈又纵容,却温柔的不像话。 上官鸢便不再看他,只吃完饭后去宫中的时候,忽然问叶随云:“你是一害羞就会耳朵红吗?” 当时周围还有伺候的宫人,甚至还有一队有事等着叶随云的金戈军。 但上官鸢就忽然想起,就这般问了。 叶随云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险些又红了耳朵。 他连忙摆手,几次启唇都说不出话,若不是还有旁人在要硬撑,叶随云简直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了。 甚至离开的时候,叶随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他没露出什么表情的和众人吩咐好事情,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除了那微红的耳根和后脖颈说明了他的心绪。 另一边,青禾也在低声劝着上官鸢:“公主……人前与叶督主,还是要留些脸面的吧。” 上官鸢才坐下,刚打开第一道折子,闻言还在惊异:“嗯?本宫没给他留脸面吗?” 想一想,不用青禾回到,她“哎呀”一声,“刚刚本宫走神了,想问就问了。” 她自己想想也是够傻的,抬手半遮住脸,“以后本宫定三思而后行。” 话这般说,下次见到叶随云的时候,或许她又会做出什么傻事来。 今日还约好一起往西山去,出宫的时候,上官鸢恰好碰到上官今阳。 倒是许久没见他了。 上官鸢叫住他,见他面上恹恹的,便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母后,非说我长大了,不能再往皇兄的后宫跑了。”上官今阳哼道。 上官鸢想一想也明白了,她哼笑一声:“如今皇兄后宫也不知是唐贵妃了,你确实应该避嫌。” “是啊,玉儿姐姐也被皇兄约束着,不许她随便出来了……”上官今阳愁苦的踢着地上的小石子,面上全是委屈,“我都好几日没见到玉儿姐姐了。” 上官鸢无话可说。 劝也劝了,骂也骂了,如今还是满眼都是他玉儿姐姐,她这个正牌姐姐还能怎么办? 但上官今阳大约实在无聊,竟不肯放上官鸢走,磨磨唧唧非要跟去她府上玩。 旁的时候也就算了,今日上官鸢却是有事的,实在没办法,便想送他去慈宁宫。 上官今阳听说她要出去玩,更不愿意在宫中待着了,抓着她的袖子央求道:“姐姐带我去吧,我好久没出宫玩了,求求你了!” 他已经十五,上官鸢看他这般,一边想笑一边训斥:“你已经长大了,不能再做出这般姿态!” “知道了,姐姐带我去玩——” 话没说完,上官今阳却看到走过来的叶随云。 他竟像是吓一跳似的,连忙一下子躲到了上官鸢身后。 他如今个子已经比上官鸢高出去一节了,躲也躲不住,偏还做出这副样子。 上官鸢蹙眉想将他从身后拉出来,上官今阳却吓的连忙说道:“嘘,姐姐别乱动,大反派来了!” 大反派? 叶随云? 这是什么称呼? 叶随云走到上官鸢身前,低头行礼:“臣见过长公主,见过王爷。” “叶督主请起。”上官鸢也是很少与他这般客气了。 只是当着上官今阳的面,两人一个比一个有礼,似乎早上问害羞的人不是他二人一般, 上官今阳此时才反应过来,他将上官鸢拉到一边,小声问:“姐姐,你是要与他一起出宫去玩啊?” “是啊。”上官鸢微微挑眉,猜到什么,“一起去吗?” 上官今阳这次退缩了,只丢下一句“以后我再去找姐姐玩”就跑了。 上官鸢连让几个小太监跟上去,看好上官今阳,然后再看叶随云的时候,眼神便有些奇怪了。 什么叫,反派啊? 还把小六吓成那般。 从前小六见到叶随云的时候也是有些惴惴似的,但还不像今天这般害怕。 这般害怕…… “你做了什么吗?”上官鸢奇怪。 这段时间她和叶随云几乎每日都见面,彼此做了什么也都了解的很,不应该存在叶随云做了什么她却不知道的事情呀? 叶随云自然也是奇怪的,他摇摇头,又蹙眉:“臣倒是想起一事……贵妃,似乎也很怕臣。” 上官鸢倒也想起。 确实是的。 虽然唐玉儿和叶随云交集不多,但每次见面都怕的很。 所以小六如今这般,是听唐玉儿说了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也就惊讶了半刻钟便也算了。 随便他们吧。 西山距离胥凝琴的蚕丝厂还算近,按照她们的规划,厂子里女工平时也可以去学堂认认字,若带了孩子,自然也可以将孩子送去启蒙。 胥凝琴早得了信儿,等在路边,见上官鸢的马车到了便高高兴兴上了车。 然后迎头看到叶随云。 “额……”忽然心虚的胥凝琴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瞟,只牵强的笑道,“叶、叶督主也在啊……” “是,本督不该在这里吗?”叶随云眼尾轻轻挑起,含笑看着胥凝琴。 胥凝琴“哈哈”笑了一声,对上官鸢道:“公主这车里太挤了,草民去车辕上坐着啊哈哈哈哈……” 上官鸢:? 她阻拦不及,眼睁睁看着胥凝琴又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正月的天,她要坐在车辕上?”上官鸢是真惊讶了,“本宫没看错的话,她连厚披风都没穿吧?” “快去将胥老板叫进来!”上官鸢连忙吩咐秋水去喊人。 胥凝琴哆哆嗦嗦进来,到底还是对叶随云心虚,下意识便坐在门口离他最远的地方。 已经完全忘记千秋坞那一遭事的上官鸢很是不解的看看胥凝琴,再看看叶随云,忍不住笑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今日人人都怕你?” 胥凝琴还没来得急说什么,却听上官鸢笑道:“难道你真是那什么大反派?” 听得此话,青禾几个都忍不住笑出来,而胥凝琴则一瞬间变了脸色! ------------ 第108章 他们,竟然只是话本中的人吗? 上官鸢和叶随云都是何其敏锐的人,自然没错过胥凝琴突变的脸色。 虽然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胥凝琴很快调整好的情绪,但这两人已经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从之前,他们二人便互相说起过,胥凝琴与唐玉儿某些时候有些莫名的相似。 自然两人性格是完全不同的,唐玉儿做事更不如胥凝琴大气干练,但总有那么个相似点,足以让认识她们二人的人察觉到。 到了西山,上官鸢便先让青禾和秋水先下去,说是让她们准备一下午膳。 胥凝琴原本还笑着,在察觉到车上只余他们三人之后,她的笑一下子便收敛了起来。 再看叶随云目光沉沉压过来,胥凝琴马上喊道:“我错了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带公主去千秋坞那种地方了!” 还没来得急开口的上官鸢:? “这和千秋坞又有什么关系。”上官鸢哭笑不得,“本宫是有其他事情问你。” 而一说其他事情,胥凝琴脸色更是一变。 还能有什么事情? 无非就是刚刚上官鸢脱口而出的那个“大反派”了。 胥凝琴也知道自己当时泄露出了一丝情绪,怕是被这二人察觉了,但…… 那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原想带进坟墓中去的,怎么可能告知于旁人? 上官鸢只看她神色变来变去,便也知道她猜到了自己想问什么。 这也便不必她自己说出口了。 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放在小几上。 “咔”的一声,声音清脆,并不如何吓人,胥凝琴却在座上弹了一弹,又可怜兮兮看向上官鸢:“公主莫要吓唬草民了。” 上官鸢无语:“本宫一个字都没说呢。” “公主动一动,草民都怕的厉害。”胥凝琴半开玩笑似的说道。 上官鸢便也与她玩笑:“你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宫的事情,这般害怕?” “那自是没有的,草民不过是有一点儿关于自己的小秘密,暂时不想示与人前罢了。” 胥凝琴带出了几分真心,又似有些祈求的看着上官鸢。 上官鸢和叶随云对望一眼,犹豫片刻,还是道:“本宫只好奇一个问题。” 胥凝琴咬住了唇。 上官鸢问道:“所谓大反派,是本宫理解的那般吗?坊间流行的话本中的那种,坏的人物?” 而随着她的话,随着“话本”二字出现,胥凝琴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叶随云微微眯了眯眼睛。 上官鸢则轻啧一声,扭头看叶随云:“难道……” “啊啊啊公主,草民好饿啊,要饿死了,咱们、咱们先去用午膳,看舆图,然后、然后再说吧!” 胥凝琴真是怕了这俩人,实在敏锐,又实在不好糊弄。 偏又各个脑洞大的很,什么都敢相信,实在吓人! 见胥凝琴逃也似的跳下车去,上官鸢忍不住又轻啧一声。 她扭头看叶随云,见他皱眉沉思,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至于其他。 那个预知梦的存在,又着实蹊跷的很。 旁的梦,或许随着时间会慢慢变淡忘记,但那个预知梦,梦中的所有一切,甚至她的感受,却都越发清楚。 她,他们,竟然只是话本中的人吗? 那她梦到的那些,难道是……话本中所写的事情? 上官鸢想着,却又笑起来。 那又如何。 便她是话本中的人物,又如何? 她该嫁的时候没嫁,该死的时候没死,甚至如今还滋生了不该有的野望,为之一步步努力着。 她才不是什么被设定好的人物,才不会去走设定中的结局! 只是如今想来,周泰宁的一些行为,倒有些莫名其妙的像是被人规划好了一般。 ……上官鸢想入神,却被叶随云轻轻碰了一下。 她恍惚扭头看他,叶随云神色已经恢复了平常,只道:“先去用膳吧?” “也好。”上官鸢下车的时候想起一事,低声道,“改日有机会,本宫自己的时候再问问她。” “有些事情也不必问的那般清楚,臣此时与公主在一起,扶着公主,知自己为真,公主为真,便就够了。”叶随云却这般说道。 而只这么一句,上官鸢便也明白,叶随云多少也猜到了。 她笑睨他一眼,活泼的跳下马车,又抬手伸了个懒腰:“天地是真的,大盛是真的,批不完的折子是真的。这就是本宫存在的世界,无一不真。” 若说虚假,那上官鸢觉得,最假的倒是唐玉儿了。 事情猜到这里,唐玉儿和胥凝琴的来处,上官鸢和叶随云心中也都有了了解。 这两人的与众不同之处,便也有了解释。 “竟是这般。”上官鸢又想起上官今阳拿着的、所谓的唐玉儿做的那些诗词,大约也明白了来处。 带着这般顽皮的想法,再见到胥凝琴的时候,上官鸢开口说了一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眼看胥凝琴的震惊无处隐藏,上官鸢大笑起来。 所以真是这样! 竟是这样! 她笑完,又摇头,继而释然的弯起了眼眸。 哪怕真相太过于残酷,再如何惊悚,她也更愿意清醒的活着。 饭食是公主府准备好的,青禾她们捡了一块干净舒服的地儿收拾好,众人用过午膳后,便在西山上转了一圈。 西山其实很大,便是按两人的想法建一个大大的、足以让京郊的孩子都入学的学院,也能盛得下。 “就近的孩子不必住宿,宿舍需要建也不必太大,一间一间屋子也好,实在不行还可以建楼。” 胥凝琴看着,眸中渐渐浮现起一些怀念来,“女孩子住的宿舍要建的大一些,若她们不能住宿,回家大约还要再做活……” 上官鸢只静静听她说着,片刻后垂眸轻轻笑了一声。 ------------ 第109章 我是真的 从京郊回来之后,上官鸢独自在亭子里坐了片刻。 到底,夜幕降临的时候,胥凝琴还是不请自来了。 她见上官鸢还是之前那一身衣服,就那般坐在亭子里,身边站着的青禾却是一脸的着急又不敢言的样子。 胥凝琴深深吸一口气。 她担心的就是这般。 就在上官鸢说出什么大反派,话本子之后,胥凝琴便是回去了也一直在想,上官鸢是不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若是上官鸢已经猜到一些,那会不会自己胡思乱想? 毕竟,忽然知道自己只是书中人,万一再钻了牛角尖,以为整个世界都是假的怎么办? 再加上…… 胥凝琴左思右想,终于还是决定来公主府看看。 而看到亭子里的人,胥凝琴便知道,自己来对了。 她走过去行礼,声音轻柔的像是怕惊醒了梦中的人:“公主。” “你来了。”上官鸢微微笑起,“我刚还在想,你会不会来。” “是草民的错,不该顾左右而言他。”胥凝琴温声道。 上官鸢摇摇头:“你我既是不同世界的人,也不必这般自称,坐吧。” 青禾早在胥凝琴进来的时候就被上官鸢暗示离开了亭子,如今这里只她二人。 春寒料峭,脚下碳炉燃烧的劈啪作响,灯光暗暗,月光斜斜照进来,将两个女子的面容都印的模糊的些许。 上官鸢摸着茶盏,缓慢说道:“就在去岁,成亲前几日,我忽然做了一个特别清楚的梦……在梦中,我过完了我的一生,看到了我的死装。” 胥凝琴一惊:“竟是这般!” “对,我看到了嫁给周泰宁的结局,醒来后便只想着退亲。”上官鸢轻笑,“一直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到现在,竟也未细想过,为什么我会做那种梦。” “现在想来,梦中的一切,大约就是原来话本子中所记载的吧?”上官鸢抬起眼睛看着胥凝琴。 胥凝琴察觉到她语气中些微的失落,犹豫之后,还是问道:“公主可听说过三千小世界?” “似乎是佛偈。”上官鸢颔首。 “公主既然已经猜到,草民便也不瞒着了。这里的一切确实是草民看过的一本书,草民也确实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公主细想,若这里不是一个完整的世界,草民怎么可能穿进来呢?” “穿?”上官鸢敏锐的察觉到这个用词。 胥凝琴顿了一下:“草民家乡的说法,大约觉得去往别的世界就像是穿过一堵墙一般吧。” “有趣的说法。”上官鸢颔首。 胥凝琴继续说道:“那本书中所言的,便是……唐贵妃与皇上和周大人的故事,公主……公主既然已经梦到过,草民便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公主确实去世极早。” 上官鸢点点头。 “然后主要便是三人的感情纠葛了。” “大盛在书中所记怎么样?”衡月问道。 胥凝琴歪头回忆片刻:“国富民强,一派繁荣。” “那便好。”上官鸢点头,这才摆出一个放松的姿势往后一靠,“细说一下。” 胥凝琴既然开始说了,便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了,将整个故事讲了一遍。 上官鸢起初还能保持住表情,后来越听越疑问,到最后甚至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她道:“你说的这个故事里,除了叶随云和母后还让我觉得熟悉些,其他的……” “书中刻画难免刻板,作者所言也不过只是一个平面。”胥凝琴笑笑,“就像是草民,穿过来的时候懵了好久。别说草民的名字、家庭,甚至所在的那个州县,在书中都没有提起。” “还是后来当今登基,草民才知道自己是穿进书中世界了。”胥凝琴语带安慰,“或许,我们也可以将书中一切当做一个片面简单的记录。” “你说的对,而且……本宫现在还活着,并未按书中所言死掉,已经是最大的证明了。我是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有我的过去和我的想法。” 上官鸢摇头轻叹,“又岂是几十万字能写明白的。” 叹完,她又问道,“叶随云在那书里,当真是个大反派啊?” “其实那书是以男女主,也就是周泰宁和唐玉儿的视角来看的,自然觉得做了许多对他们不利之事的叶督主的坏人了。”胥凝琴笑道。 顿了一下,胥凝琴到底还是说道:“书中最后,叶督主临死前,作者曾说,他做的这一切,都只是为了长公主报仇。” 上官鸢一愣,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后却是一惊:“叶随云一直针对他们,是为了给我报仇?” “是这般写的,但具体为何,却没写清楚。”胥凝琴摇头轻叹,“当日草民来到京城,便常到公主府门外溜达,便想着能不能巧遇公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过。”上官鸢还记得。 胥凝琴笑道:“只是草民那会儿也不确定,能不能改变公主的命运……后来听闻公主婚事延迟,草民才放心下来。” 看上官鸢挑眉看过来,胥凝琴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草民……看书的时候就很喜欢公主,不想公主那般早便……” “那多谢你。”上官鸢有些微惊,之后真心实意的笑了起来。 “又没帮上什么。”胥凝琴赧然笑道。 上官鸢继续问道:“所以,最后当真的周泰宁与唐玉儿在一起了?” “是……草民看那结尾烦的很。”胥凝琴撇撇嘴。 “这有意思了,那皇上呢?”上官鸢问道。 胥凝琴片刻后才轻声说道:“一世怀念唐贵妃,孤苦终老。” 上官鸢险些拍案而其:“那岂不是后继无人?!” 这般的大盛,还能国富民强? “对,是从宗亲中选的孩子。”胥凝琴道。 她没敢说,其实那作者写的皇上非得要收养唐玉儿和周泰宁的孩子做太子,只是所有人都不同意,他才没办法选了个宗室子。 胥凝琴也不敢说,上官鸢在那书中,就是妥妥一个女炮灰,嫁给男主一场,就是为了让男主展示自己非女主不娶的决心。 而叶随云……却是因怀念加深爱上官鸢这个早死的女炮灰,才做了那么多对男女主都不好的事情。 书中关于上官鸢的一切,都是通过叶随云的回忆展示的。 当时也有读者说,这样的回忆太不真实了,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上官鸢人都死了,叶随云心中的她,自然是最好的人了。 但是胥凝琴当是却觉得,上官鸢是真的可惜了。 ------------ 第110章 想明白了更多 话已经说开,两人再看彼此,也都是越发感觉惺惺相惜起来。 上官鸢还笑道:“此事还好没在叶随云面前说,他那人就想的多。” “那以后不与他说。”胥凝琴笑道,也无限感激上官鸢还活着。 长公主殿下,比书中写的还要好。 就如此刻,上官鸢问起的却是:“那书中还有没有说,以后大盛还会有什么天灾人祸吗?就像是之前京郊的地龙翻身那般的。” “草民记不太清了,书中并未详细写……”胥凝琴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是一本全是情情爱爱的文,基本就是她逃他们追,她插翅难飞这种。 至于其他的描写实在少的很。 上官鸢也不如何失望,只轻轻叹了口气:“看来那文果真是没什么用处。” “是呢。”胥凝琴也叹气。 她要是知道的跟多点,那早就发财了,还用蹉跎这四五年才来到京城。 两人说完,便也将此事不太放在心上了。 毕竟那书中记录毕竟不是命运簿,她们已经改变了关于自己的记载,而未来,也会改变更多更多人的命运。 原本应该是两个世界的女子在夜空下相视而笑,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安排胥凝琴住下后,上官鸢躺在床上,再想起此事,却似乎明白了更多。 为什么周泰宁对她的态度会是那般? 大约就是因为书中原本的记载就是那样的,周泰宁按书中设定,只以为上官鸢是一个对他痴心一片的女子,所以才敢几次大胆妄为。 而吸引上官鸢对唐玉儿无可自拔的,也不一定就是唐玉儿的人格魅力,纯粹还是……书中设定。 或许有那么一部分如何都不能摆脱的、如同命运轨道一般的东西,将所有人链接在了一起,而命运给你划定的道路,却多少会影响到你的人生。 哪怕像上官鸢这般能从既定命轨中挣脱出来的,也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至今不敢说完全摆脱了周泰宁。 这与真实的世界,又有什么区别呢? 对了,还有叶随云…… 所以在她如梦中那般憋屈的死去之后,还有叶随云帮她讨回公道,一直与那三人对抗…… 想着想着,上官鸢睡着过去。 她又做了一个梦。 与之前的预知梦不同,这次的梦断断续续的。 梦中,全是叶随云的脸。 他时而淡漠时而矜贵,但一张脸上始终冷冷,至少在上官鸢的梦中,从未见他露出过些许笑意。 上官鸢只能注视着他,看着他一边想方设法的寻周泰宁为她报仇,一边还要捡起上官今安丢下的政事处理着,不过三年的时间,便花白了头发。 他……怎会这般? 好在梦中,有一个瞧着眼熟的小太监问出了上官鸢的心声。 “督主为何要这般自苦?如今皇上不管朝事,督主大权在握,想做什么不可做?”长印苦口婆心,“督主前儿不是还去看过了长公主?” “不许提她。”叶随云冷声道。 长印一愣,叶随云闭了闭眼睛。 上官鸢却能看出他的意思。 他不是不愿提,只是不敢提。 那个会被她一句话逗的耳根通红,会时不时露出傻笑,会因为她牵住他的手而愣住的男人,在梦中,却过的如同苦行僧一般。 上官鸢震惊,不解,以及越发的心疼。 他…… 为何会如此? 被青禾叫起的时候,上官鸢还有些愣愣的回不过神来。 梦中的叶随云看起来实在难以接近,又总也不开心,上官鸢跟着看了许久,如今还有些恍惚。 她这会儿却只有一个念头。 要去找到叶随云。 去牵牵他的手,去说一些奇怪的话逗他,让他笑让他害羞让他不好意思甚至让他生气都可以。 至少,让他看起来,像是个活人一般啊…… 上官鸢想做便做,也不走正经途径了,直接让流光直接去督主府传个话叫叶随云一起来用早膳。 胥凝琴也起来了,正在院子里做着各种奇怪的动作,见到上官鸢出来后,胥凝琴还拉着她一起做,嘴里念叨着:“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上官鸢被她这般拉着一胡闹,心中冷清减去不少。 她跟着呼哧呼哧做完一个八拍,已经感觉微微有些出汗。 “这是你老家那边的……”上官鸢一边被青禾用热毛巾擦脸一边问道。 胥凝琴笑着点头:“动作简单,主要还是活动一下。” “挺好。”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早就来了,见胥凝琴也在便先去偏殿等着了。 上官鸢听到青禾这般说,忍不住笑起来,心中却微微有些疑惑。 但是她暂时没明白这疑惑是什么,很久之后才恍然大悟——叶随云这,从未将自己当成太监过啊。 用过饭后,三人分道扬镳,叶随云也没问上官鸢胥凝琴都来与她说了什么。 他总是这般,好奇心实在少的可怜。 上官鸢却是想起梦中这人的清冷,坐上马车就忽然拉住了他的手。 叶随云微微一惊,但很快无奈又纵容的笑起来:“公主……” 上官鸢歪头,微微勾起眼梢看他:“嗯?” 但叶随云什么也没说。 上官鸢却问他:“本宫拉你,你都不会害羞了呢。” 一句话说完,那朝着上官鸢这边的耳朵便红了起来。 叶随云越发无奈:“公主……莫要这般说了。” “摸你你都不害羞,说句话到不好意思了。”上官鸢笑起来。 还是这般好,比梦中所见的活泼多了。 进了宫,上官鸢便吩咐宫人:“将端王寻来,本宫有事找他。” 上官今阳从北雍出来便被宫人带到了大明宫侧殿,上官鸢刚看完所有的折子,抬头见他,便笑道:“今儿天气好,带你去京郊放风筝?” 最近几日确实暖和了些,上官今阳一听得这话便高兴起来,马上应下。 知道他怕叶随云,上官鸢也没节外生枝,一辆马车上只坐了她和上官今阳二人。 昨晚胥凝琴说起的时候,便提到那书中的“唐玉儿”是个穿越女,也就是说,唐玉儿穿的并不是书,而且作者设定的架空古代。 但上官鸢却觉得不对劲。 如今的这个“唐玉儿”,应也与上官今阳说过叶随云是个大反派这样的话。 那她,也是穿书来的。 或许与胥凝琴一样,唐玉儿也已经不是书中的那个,而且……又被穿了。 一路上,上官鸢都在不着痕迹的套话。 上官今阳也实在单纯,很快被上官鸢搞明白了事情。 此唐玉儿,似乎真的不是胥凝琴口中说的那个女主唐玉儿。 有意思极了。 ------------ 第111章 何其不公 不过昨晚胥凝琴也与上官鸢说了一些她们那个世界对于书中世界的理解。 无非就是女主光环,主角不死论之类的,上官鸢如今细想,却有些明白为什么上官今安磨磨唧唧的就是不肯对周泰宁如何了。 甚至连她自己,预知梦刚做完的时候便想杀唐玉儿,但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心情也不知不觉变淡了去。 这是一种当时不觉得,回望时却察觉出不妥的感觉。 也可以说是因为上官鸢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而逐渐忽略了唐玉儿,但上官鸢如今回想,却觉得还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慢慢的将她心中对唐玉儿的杀意磨平。 “女主光环……那她不是真的女主,是不是就没有什么光环,没有什么不死论了。”上官鸢心中暗自想着。 当然,如今她也不是非得弄死唐玉儿……或许唐玉儿的存在,能让上官今安更懒怠政事,而她则能有更大机会去将自己的野望实现。 一边觉得不妥,一边又觉得期待,上官鸢轻轻叹了口气。 而且,按胥凝琴的说法,书中的女主唐玉儿也为大盛做出很多有用的更新,改革农具、制造新武器,甚至还做了很多百姓日常都能用到的物品。 这个唐玉儿,却真的什么都不会,做了个什么肥皂也是半途而废,诗词背的都一半一半的,完整的也没几首…… 这种人,也配得到命运垂青? 何其不公。 “姐姐,真的,你和那叶随云保持点距离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看见的清清楚楚,他不是什么好人的!”上官今阳忽然开口说道。 上官鸢看他,现实明明是,因她没死,叶随云便并未对唐玉儿做什么,但人心的偏见却从未消失过。 她笑起来:“他怎么不是好人了?你确实也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人云亦云,说一说具体呢?” “他……”上官今阳却张口结舌,继而愤愤,“他对玉儿姐姐都不尊敬!” “他是一品督主,身份上甚至与我同阶,为何要对贵妃尊敬?”上官鸢无所谓道。 上官今阳又哑口无言,只能自己生气,气了片刻后问道:“姐姐是不是偏心叶随云,不喜欢我了?” 上官鸢:…… “他是太监啊!太监都不算男人,他又不能与姐姐成亲,姐姐干嘛还与他那般交好。”上官今阳嘀嘀咕咕。 上官鸢蹙起眉来:“那唐玉儿还是皇兄的贵妃呢,也不能与你成亲,你干嘛还与她交好?” “他岂可与玉儿姐姐相提并论!”上官今阳瞪大眼睛。 上官鸢丝毫不退步:“那我觉得他比唐玉儿好多了!” “姐姐你就是被男色迷了眼!”上官今阳怒道。 这话倒也不完全错,上官鸢笑起来:“随你怎么说吧。” 不过这也是唐玉儿的老把戏了,旁人的交友都是带着目的性的,就她单纯无暇像一切都是随心而为。 真是令人作呕。 哪怕上官鸢此时确实对叶随云有了些别的想法,但她相信,唐玉儿对周泰宁想法只会更甚。 什么朋友,简直可笑! 这一日上官今阳玩的也很是开心,回城的时候还念叨着下次要和唐玉儿一起出来玩才好。 上官鸢直接道:“那便不要叫我一起了。” “不叫就不叫,估计皇兄也会要一起的,哼哼。”上官今阳嘟嘴道。 上官鸢简直没眼看:“上官今阳!你也不小了,不要总做出这般样子,蠢死了!” “怎么会!玉儿姐姐说我这样很可爱的!”上官今阳说着,嘟嘴更甚,还举起两根手指放在脸颊边,对着上官鸢眨了眨眼。 上官鸢简直恶寒:“你这矫揉造作的,成什么样子!给我正常点!” 上官今阳大约玩的心情好,便不与她计较,嘻嘻哈哈闹了一阵子也就罢了。 只是回府后,上官鸢左思右想,只觉得这个唐玉儿,真要将她一个皇兄一个皇弟都教坏了。 于是再进宫的时候,上官鸢专门往慈宁宫去了一趟,说起上官今阳:“母后莫要再让小六与唐玉儿一起玩了吧,如今怎瞧着越发蠢了。” “是哀家想让他去的吗?还不是拦不住!”楚太后心情也不好。 当然,让她心情不好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皇兄对许德妃视而不见,真是……要气死哀家才算完了!” 上官鸢知道楚太后着急的是什么,但她也不好说——毕竟那是皇上的后宫之事,她又未出阁,聊也不好聊。 楚太后唉声叹气的只想抱孙子,以至于对儿子都不甚关心了。 上官鸢劝不动,只得放弃,之后找叶随云多派了几个人跟着上官今阳,尽量就不让他往后宫去了。 至于许德妃,实在是安静的紧,据说只在自己宫中呆在几乎不出来。 但这位也实在是个有手腕的主儿,到了二月二的时候,上官鸢便听说,后宫春蚕节,主持的便是许德妃。 “后宫事宜母后都已经交给她了?”上官鸢还有些惊讶。 楚太后点点头,应道:“到底是你皇兄的后宫,哀家总管着像什么?” “这般么。”上官鸢有些明白了。 许德妃不是单纯的安静,而是在将自己想要的东西,一步步得到过去。 这般也好,他们搞他们的感情,后宫有人掌管,几次上官鸢进宫瞧着也感觉宫中秩序好了不少。 而在一次上官鸢再大明宫整理折子,发现昨日分好的折子还是原样堆在那里。 上官今安竟连分好的折子都不看了。 上官鸢实在无语,再看那一摞中还有些需要紧急处理的事情要下发,思来想去,还是叫来了殿前的太监,让他们将皇上请来。 但上官今安并没来。 他大约也知道上官鸢找他什么事情,直接传话下来说让上官鸢看着办就行。 她看着办? 让她看着办? 上官鸢惊呆了。 再看看旁边的朱砂笔,上官鸢忍不住微微睁大眼睛。 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吧? 这一日,上官鸢到底没敢直接批折子。 她只照常分了类,然后等出了大明宫后便找到叶随云:“皇兄最近在忙什么?” ------------ 第112章 是她想要的 叶随云也是沉默片刻才说道:“皇上?似乎并没忙什么。” “就整日里进了长乐宫就不出来了?”上官鸢实在不能理解,“他们两个,他们?” “内里如何臣不知,但确实是整日里在长乐宫中。” 上官鸢无话可说了。 她此时对胥凝琴说过的原书非常非常好奇,只想看看其中对那三人的感情纠葛到底怎么描述的。 到底是做什么事情,才能让一个皇上,连政事都不管了? 但事已至此,第二日上官鸢来的时候见那些折子还是如她前一天走时的摆在那里。 再问过大明宫的宫人,得知上官今安竟是这两日都未回来。 每日直接从长乐宫去上朝,下朝后便又回去。 便是有大臣来寻皇上,依旧是找不到人,只能等到第二日早朝再说。 好在最近还算风调雨顺,没有什么动摇国本的事情发生,有首辅和内阁,便是皇上懒政些也勉强能过得去。 但这般下去,岂不是皇权要被架空,皇室的尊严又在哪里? 上官鸢心中压了一股火,再看那些折子,目光越发沉了下去。 这是她想要的东西吗? 是她想要的。 但从未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拿到手。 想来,皇上不进大明宫已经不是什么秘密,那她忽然批折子分发下去的话,那些大臣应该也能知道,是每日进入大明宫的长公主在处理这些事情吧? 那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上官鸢枯坐一上午,并未碰那些折子。 午膳时,她去了慈宁宫。 楚太后正准备用膳,见到上官鸢来便有些不悦道:“要来就早些来,这般晚,没准备你的饭食。” “随便吃些就是了。”上官鸢满腹心事,哪里有胃口再去吃什么? 她拿起筷子随便夹了个什么嚼着,片刻后咽下,问楚太后:“皇上几日不进大明宫了,母后知道吗?” “说起这个哀家就气的很!那贵妃难道真是什么妖精所化,竟勾的你皇兄这般!”楚太后一摔筷子,寒声道。 整个殿中的宫人都吓的跪在了地上。 上官鸢不紧不慢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又过了片刻才问道:“母后不劝劝皇兄?” “这还怎么劝?”楚太后怒道,“哀家说的话,但凡他能听一点儿,早就将那站着位子的贵妃贬下去了!” “皇上如今,是与唐贵妃感情和睦吗?”上官鸢有些好奇。 楚太后轻哼一声:“和睦个屁!” 这时,灵芝凑过来,小声与上官鸢说道:“那周泰宁每日还从角门进宫,趁着皇上上朝的时候去后宫呆一会儿……” 上官鸢:???? 她满心疑问,简直不敢相信:“皇兄不知?” “他怎么可能不知!他是装不知!”楚太后怒道。 上官鸢不能理解,并大为震撼。 她又吃了一口饭,才犹豫的开口:“母后,皇兄连折子都不批了……” 楚太后一瞪眼睛,想说什么,又回头看向灵芝使了个眼色。 灵芝福身行礼,带着其余宫人都出了殿门,只余下这对母女在殿中。 楚太后这才开口:“此事哀家知道了,哀家会找机会与你皇兄说的。” “母后应也知晓,从年后,便一直是我在帮皇兄处理这些……看皇兄的意思,似乎还算信任我,想让我直接批了折子……” “那怎么可能!”楚太后一惊,连忙说道,“你悄悄的帮帮他也就算了,哪里能让你来批折子!” 批折子。 像是代表了一种无上的权柄。 毕竟是要处理政事了,甚至批过的折子还会流出到大臣的手中。 那字体一看便知不是皇上,这、这算什么啊! 楚太后绝不同意! 她道:“你去插手折子的事情,哀家便已经算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别的坚决不行!” 这次上官鸢也没恼。 毕竟,是她得利的事情。 她准备好好劝说楚太后,至少事情做起来,楚太后别再来拉她后腿才好。 上官鸢轻叹口气:“我觉得母后说的对,让我批折子,我哪里会呢?但是,母后从前也读过史书,应也知晓,内阁权利过大会如何……” 楚太后目光一顿,又缓缓移向上官鸢,看着她,没做声。 上官鸢继续说道:“若臣子权柄过大,皇权则被架空……皇兄此时才刚放手折子,以后大约就会让他们自己看着处理,再以后呢?” “他们会不会食髓知味,盼着每次皇上都不管政事,他们便可自己做主?” 上官鸢说着,眼见楚太后已经有些慌张起来,心中才暗暗松了口气。 但面上,她依旧假装有些踌躇的说道:“所以我想着,哪怕我不会呢,至少先替皇兄占着这个空位……” 见楚太后又要说什么,上官鸢连忙说道:“母后也是知道的,女子为政,那不是个笑话么?但我到底是皇兄的亲妹妹,与皇兄都是从一个肚子里爬出来的。” “这世上,其实再没有比我更合适的人了。” “母后或许会说,让小六试试……母后,小六马上也要十六,是个大人了,之前大皇兄被臣子撺掇着行那般事情……” 见楚太后面色一变,似要骂人,上官鸢急急又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六肯定不会那般的。但小六单纯啊,万一有那心坏的人就见到我们兄弟和睦,趁着小六做什么的时候欺骗他怎么办?” “但我就不同了,母后,不管我做了多少事情,我是女子啊。” 上官鸢看着楚太后渐渐沉吟下去的神色,微微露出一点笑来,“母后且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今日朝臣们知道批折子是我,大约还会督促皇兄,而不会起什么坏心思……” 眼看着楚太后面色微霁,明显是被她说服了。 上官鸢继续道:“自古只有兄弟阋墙,哪里有兄妹的事情?不管我做了多少,都只能算是替皇兄做的呀,而且能将权利控制在咱们自己手中……” “皇权还是要凌驾与其余之上的,母后说呢?” 出慈宁宫的时候,上官鸢便是压住了唇角,眉目之间的笑意却实在难掩。 说服了楚太后,至少以后,她名正言顺的处理折子时,没有人会来阻碍她了。 至于上官今安…… 嗯,那便祝他也能打破所谓的剧情魔咒,抱得美人归吧。 江山哪里有美人香呢…… 正想着,上官鸢便见一玄甲男子背对着阳光,向着她大步走来。 ------------ 第113章 初掌政事 “参见长公主。” 叶随云弯腰行礼,再起身时,却见上官鸢正神色复杂的看着他。 他有些不解,开口唤道:“公主?” “美人、咳,叶督主,请起。”上官鸢被唤回神,却险些将心里话给吐露出来。 她不确定叶随云有没有听见那声“美人”,略有些尴尬的摸摸鼻子,然后问道,“寻本宫有事?” “臣,恰好路过。”叶随云像是被她带累的有些尴尬一般,也跟着摸了下鼻子。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晌,却别过脸去笑了一声。 上官鸢笑道:“走吧,本宫还要回大明宫。” “今日折子格外多?”叶随云问道。 上官鸢摇摇头,笑意更深了些许,却又与叶随云卖了个关子:“晚上到公主府,再告诉你。” “是。”叶随云低头应道,眸中也带了几分笑意。 大明宫侧殿。 上官鸢坐在书案前,看了折子片刻,才轻轻举起朱砂笔。 青禾在一旁帮她研墨,看她的动作也越发觉得心情激荡,忍不住深呼吸几口气。 一道红色印子写下,带着女子秀丽的潇洒字迹落在皇上才能批的折子上。 上官鸢稳住心神,将字写好,却又很快沉浸其中。 批折子果然会上瘾的。 出大明宫的时候,上官鸢忍不住感慨道。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驻足回头,看向后宫方向。 便是有了美人,上官鸢依旧不能理解,为什么上官今安会放弃批折子这样的权利。 回到公主府的时候,叶随云已经等在那里了。 而此时,不用上官鸢再说什么,几日折子只进不出的大明宫,在上官鸢进去后不久,便开始一摞摞往内阁下发折子。 这些折子是谁批的,而上官鸢中午遇到时候与他说的事情又是什么,不难猜测。 便是叶随云,也难免有些惊讶。 上官鸢看出他的惊讶,着问道:“没想到皇上会这般?” “是,臣真的没想到。”叶随云承认道。 “别说你没想到,本宫也确实没想到,他会这般……痛快的便放手了。” 上官鸢微微笑起,“真是庆幸,之前未对贵妃动手……” 她又回头招呼青禾,“拿些酒来。” 青禾想拒绝都拒绝不急,只是才出去,却又急慌慌回来:“公主,楚府的人来了!” 楚府? 上官鸢和叶随云交换一个眼神,叶随云沉吟的说着:“并未听说出了什么事情。” 叶随云都未听说,那便是,私密之事了。 心中几转,上官鸢问道:“春闱是不是快开始了?” 但不必叶随云回答,上官鸢如今掌着政事,自然知道具体时间。 二月初九。 还有不到四日。 她微蹙了下眉,不由猜想更多——今日她才开始批折子,楚家便来人了,这其中,难道还有楚太后的授意? 这般想着,上官鸢便慢慢沉下了表情。 等坐下,发现来人是楚家大夫人的陪房时,上官鸢心中猜测便又定了几分。 她微微转头,示意等在外面的叶随云进来,并让他坐在了自己旁边。 不得不说,叶随云平日上值穿的这身玄甲还是很有震慑作用的。 他坐在这里,上官鸢拒绝一些没道理的要求,心中底气感觉也更足一些。 而那陪房妈妈一见叶随云竟就直接坐在了上官鸢身边,一双眼睛便蓦然瞪大,继而话都说的磕巴起来。 但说来说去,也确实如上官鸢所猜想的一般,楚家所来,就是为了秦晓和的春闱。 “他到底也是自己考中的举人,怎对进士这般没有信心?” 上官鸢咬紧“自己”二字,加上眯眼睛,表示对秦晓和之前的考试都产生了怀疑。 陪房妈妈果然更紧张,讷讷半晌,才终于说出。 左右不过是,盼着秦晓和能高中状元,到时候不管是其妹嫁入楚家,还是他娶明之郡主,都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总不能为了他兄妹二人的婚嫁好看,就将我大盛的律法视作无物吧?”上官鸢冷笑道。 陪房妈妈连忙说道:“哪里如公主说的这般严重呢,只需要稍稍……” “没有稍稍,他能考便考,不能考就滚蛋!”上官鸢说着就站起身来,“青禾,送客。” “长公主!”那陪房妈妈连忙喊道,喊完又四下看看,一副斟酌纠结的模样。 上官鸢微一皱眉,看向青禾。 宫人都退了下去,偏那妈妈还不肯说,竟还看着叶随云。 上官鸢已经没什么耐性了:“他就在此处,说便是了。” “小郡主……已有孕两个月。”那陪房妈妈吞吞吐吐一句话,让上官鸢直接拍案而起。 她怒道:“好个秦晓和,他敢!!” “家中也是为难的很,就除夕前后……”那陪房妈妈说着,面如菜色,“但因秦少爷就要参考,家中也不能奈他何,小郡主又哭着喊着非要嫁给他……” “楚明之脑子有毛病了!”上官鸢咬牙切齿。 她忽然扭头看叶随云,之后冷笑出声,“好好好,这个玩意真是恶心死本宫了,本宫倒要真为他吩咐一二。” 那陪房妈妈脸上明显有些惊愕,似乎不敢相信刚刚还坚持的上官鸢竟会说出这样的话。 上官鸢却带着冷意笑道:“本宫定会让人,好好看着秦晓和。” “但凡他进来了,便别想做一丝一毫出错的事情!不然,呵。” 上官鸢一个笑,笑的陪房妈妈直接哆嗦了一下,忍不住起身喃喃道:“长公主……” “事情本宫知道了,你先回去吧。”上官鸢收敛笑意,沉下脸色,“顺便也看看,若不管他做什么,都对春闱无用的话,他又会是什么嘴脸。” 这话说的陪房妈妈又是一惊,继而若有所思的回去了。 上官鸢却是气的坐不下,再地上来回转了几圈后,怒道:“青禾!进来!” 她要让青禾去问问楚家二夫人,楚明之都这般了,怎也不知进宫求助,或者来寻她?! 难道非得等她楚家人都被秦家的给糟践完了,才来说吗! 没想到青禾去了一趟,带回来的却是哭哭啼啼的楚二夫人。 她从进门就开始哭,坐在那里后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 而且看那红肿的眼皮,便知恐怕她也哭了不只这一日了。 上官鸢忍不住叹了口气,到底缓了声音:“二婶也莫要哭了,且与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 第114章 表姐不帮我我就去死! “简直是引狼入室啊!!” 楚二夫人痛心疾首,“还能怎么回事?咱们家中,各个都是单纯没心眼子的,怎么能玩得过那些破落户!” 这是一点面子不留了,直接称呼秦家为破落户了。 上官鸢无言以对:“明之整日好好的在后院待着,她又自来讨厌秦家兄妹,怎么会……” 楚二夫人哪里知道? 她就过年前忙了一阵子,结果一扭头,女儿跟秦晓和好上了! 能坚持着没昏过去就已经是她承受能力强了。 结果这边她还幻想着能给楚明之劝着别搭理秦晓和了,那边楚明之就扔出一个大雷! 有孕了! 有孕了? “除夕前后,就除夕前后的事情,我怎么就……我去忙那些个田产庄子有什么用,女儿都被人骗走了!”楚二夫人痛心疾首。 上官鸢却忍不住想起一件事:“有孕的话,多久能查出来?” 她这话题转的突兀,楚二夫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还是有经验的嬷嬷忙答了她:“回长公主,一般至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查的出来。” 一个多月? 那正月十五,秦晓和与叶随云说的时候,便是还并不知晓,却已经在拿楚明之的声誉在开玩笑了? 或者,已经在暗搓搓的迫不及待炫耀自己的得手了? 竟这般卑鄙。 上官鸢左右思量,还是问楚二夫人道:“此事,二婶觉得,可还有回旋余地?” 她这话问完,楚二夫人一愣,继而眼泪更加汹涌。 她哽咽道:“那傻孩子被骗身骗心,哪里还有什么回旋余地?” “长公主不知,如今小郡主……哎,二夫人将她与秦晓和分开才几日,小郡主便要绝食……”楚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叹道。 上官鸢闭了闭眼睛。 想起上元节时见到楚明之的模样,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半晌,她才道:“既然明之心意已决,咱们能做的,就是让她过的舒心些。” “但我不能为了一个秦晓和,给此次科考行什么方便,还请二婶见谅。”上官鸢道。 楚二夫人试着眼泪点头:“我从未想过,要因此事来求公主或者去求太后娘娘,事到如今,不管他秦晓和是状元还是穷秀才,我也都只能认了。” “那回头,我理个单子,算是给明之的陪嫁。” 上官鸢觉得,这大约是自己能为楚明之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还好楚二夫人算是通情达理,若她真豁出去撒泼打滚让上官鸢为楚明之的以后考虑非要提携一下秦晓和,那上官鸢也只能从头计较。 与叶随云说起此事的时候,上官鸢眉头皱的能夹死一个苍蝇:“本宫实在想不明白,前有秦永芳和楚宝存之事,怎明之还不能清醒一下?” “大约情之一字,实在来势汹汹,自控不得。”叶随云这般说的。 见上官鸢目露不赞同之色,叶随云轻叹一口气:“小郡主只是单纯天真,不谙世事,太易被骗。秦晓和此人,手段是有的。” “被骗来的感情,也是感情吗。”上官鸢不解。 叶随云这次没回答她,只目光略有些复杂的看了她一眼。 上官鸢此时还不懂,叶随云这是什么意思。 她其实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喜欢叶随云了,已经涉及到感情了,但后来经历种种,才明白此时所以为的“喜欢”,是多么浅薄。 此时说这些尚早,此时上官鸢忙于政事以及西山学院的建设,以为楚明之的事情暂时就这般了。 结果三日后,她被楚明之堵在了公主府的门口。 彼时,上官鸢刚批了半日的折子,因科考临近,京中事情也多,叶随云和她都忙的厉害。 “怎么了?”正在闭目养神的上官鸢被忽然一停的车辇惊醒,开口不耐问道。 “公主,是小郡主。”青禾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禀道。 上官鸢微微蹙眉,扶着青禾的手下车,便见楚明之一身单薄的站在公主府门口。 “怎么穿的这么少?”上官鸢抬手就要解下自己的披风给她。 楚明之却直接往地上一跪,祈求的看着上官鸢:“表姐,我求求你,我和孩子都求求你,帮帮我们吧!” 上官鸢一怔,听她提起孩子就猜到了:“你为秦晓和来?” “表姐……我坏了他的孩子,我只能嫁给他了啊……” “那你便嫁,我会给你备好添妆。”上官鸢没和楚明之说,内务府那边,最近也被她督促着准备好了郡主大婚的嫁妆,只多不少。 但显然楚明之想要的不是这些。 她泪流满面的给上官鸢叩头:“可是……表哥说,若他不能得状元,便无颜面娶我……” 上官鸢看着那个跪在地上,用自己、用过往情意来威胁自己的女子。 脑海中闪过的一幕幕,却是楚明之狡黠顽皮的表情。 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女孩子变成这样? 上官鸢不想用卑贱这样的词来形容楚明之,但现在抱着小腹瑟瑟发抖跪在那里的楚明之,却让她只能想起这个。 “你是真的什么都不顾了,直接在这门口堵住本宫是吗。”上官鸢的语气意外的平静,“好,那当着这许多人的面,你敢不敢说出,你所求为何?” 楚明之一惊,抬起涕泪横流的脸,央求道:“表姐……” “说。”上官鸢低头看着她,面无表情。 楚明之那里能说的出来? 大庭广众的,求上官鸢给秦晓和开后门,助他得状元? 怎么可能?! 但楚明之却忽然生气起来。 她扶着婢女的手站起身:“表姐明知我所求为何,也明明有能力帮我,却不肯!还要羞辱与我!” “是你来堵了我的门。”上官鸢平静道。 楚明之一愣,继而笑起来。 她边笑边点头:“好好好,今日是我自取其辱来了。那已经这般,表姐就当真要眼睁睁看着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去死吗!” “为什么。”上官鸢依旧没什么情绪起伏,她目光落在楚明之肚子上,又抬头看她,“为什么要去死。” “我已经这般了!他还不娶我!难道不是在逼我去死吗!表姐何必明知故问,也不必假惺惺说什么能养得起一个孩子的话!” 楚明之一边大喘气,一边带着恨意看着上官鸢,“对表姐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表姐都不肯帮我,我便是死了,也要常常回来看表姐的!” ------------ 第115章 关本宫什么事? 青禾几人吓的大气不敢喘,只静默的看着这表姐妹二人。 实在是楚明之的情绪太激烈,一张脸红红白白,喘气声都特别清晰。 上官鸢却不受影响,只静静看着她,片刻后哼笑一声。 她道:“你这是做什么?威胁本宫?” 不必楚明之回答,上官鸢继续说道,“是本宫让你与他在一起的?是本宫让你怀的孕?是本宫让他考不中状元便不娶你的?” “前前后后,关本宫什么事?” 上官鸢笑起来,“你想如何便如何,死后常来看看本宫也好,但也别忘了去看看秦晓和,看看他是如何迎娶新妇诞下子嗣的。” 楚明之面上因愤怒而生的潮红一点点褪了下去,又随着上官鸢的话而越加惨白起来。 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片刻后闭上眼睛,绝望的眼泪一滴滴落了下来。 上官鸢见她无话可说,直接从她身边略过准备进府。 却又被楚明之一把抓住。 楚明之悲悲戚戚,终于还是开口,哑声道:“表姐,帮帮我……” 上官鸢没看她,只轻轻将她的手从自己小臂上捋下,继续走进了公主府中。 楚明之一声悲泣在她身后响起,又大哭起来。 青禾跟着进来,看着上官鸢,满脸的欲言又止。 上官鸢叹了口气:“让她坐本宫的车辇回去吧,再请值勤的御医到楚府看看,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从府中拿。” 青禾忍不住笑起来,又嗔怪道:“公主既这般关心小郡主,为何刚刚还……” “她想要的,本宫给不了,也断断不能让她觉得有机会。”上官鸢也是无奈的很,“那秦晓和,竟能想出这般法子,让明之用自己的命来逼迫本宫。” 若不是看在楚明之的面子上,上官鸢简直想直接弄死秦晓和算了! “算了,还不还是直接弄死吧……伤心只一时的,过去就好了。”她忽又自言自语道。 青禾才要走,却听到她这般说,实在是吓一跳,连忙道:“公主莫要冲动,好歹也要看在大夫人的面子上吧!” 上官鸢无奈叹了口气。 好歹将楚明之好好的送了回去,她大约也知道,上官鸢疼她是疼她,却不可能因她做些不合规矩的事情。 楚家再如何闹,上官鸢实在懒得问,只知道不管是大着肚子的秦永芳,还是已经有孕的楚明之,都在等着秦晓和这次的会考。 上官鸢并未使人插手,但秦晓和确实也没那么真本事。 他连殿试都未进,同进士都未考中。 成绩出来的时候,上官鸢都忍不住站在院子里冷笑一声。 原还想着殿试的时候,怕是逃不掉要再见到那秦晓和,却没想到他连殿试都来不了…… 楚家又几次找上门来,上官鸢都推脱未见,直到楚太后命人叫她进宫。 叶随云那时恰好在旁,问过之后告诉她:“楚家大夫人二夫人,如今都在慈宁宫。” 上官鸢笑了一声,对来传话的人说道:“真是不巧,今日本宫与蔺师有约,晚些时候再去给母后请安。” 传话的人一愣,上官鸢已经与叶随云一起往外走去。 楚家这烂摊子,她是实在不想管一点点。 不过,蔺家的事情也同样焦头烂额。 许颜笑在赁的院子里只得了半个月安稳,之后两个孩子反复生病,许颜笑自然放不下心,不得不频频回蔺府看望。 有一次,蔺坤云不知道怎么想的,竟险些对许颜笑用强,想让她留在蔺府。 许颜笑狼狈逃出来,之后不管蔺府再来人说两个孩子怎么样,她也都不管了。 得知此事的蔺元宽大为恼火,让叶随云找人好好教训了蔺坤云一顿。 叶随云也没让人留手,打的蔺坤云在床上硬生生躺了小半个月才能起身。 当时蔺元宽也是又心疼又觉得解气,一边骂蔺坤云一边给他上药,但那之后,却是整整一个月没见上官鸢和叶随云二人。 这一个月里,伤好了的蔺坤云可是没少上蹿下跳,只是这次不管是上官鸢还是叶随云都不再去管了。 也不知今日又叫他们去是做什么。 若不是因太后找她,上官鸢也想把 进了蔺府的门,上官鸢便察觉到从上到下,似乎情绪都不高。 不,应该说是很低落。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跟着小厮进了正厅。 然后就见蔺元宽坐在那里唉声叹气的样子。 不过短短一个月未见,总感觉蔺元宽已经老了几分。 他坐在那里,见上官鸢进来,眸中便点燃些希望,大约真的很着急了,直接说道:“公主,我有一事相求。” “老师请讲。”上官鸢颔首。 “我想……我想再给小许下聘一次,聘她为蔺家妇……”蔺元宽很是期盼的说道,“想请公主,去与小许说一说。” 上官鸢沉默下来。 半晌,她才轻轻开口:“老师,据我所知,已经有人给她说媒了。” 这话说完,蔺元宽便激动起来:“她没答应不是吗!她、她还有居安和居乐……” “老师,师兄不是也已经有想娶的人了?”上官鸢又问道。 说起这个,蔺元宽更崩溃,口中不住喃喃念着孽子。 实在是蔺坤云不像话,将一个烟花女子闹的人尽皆知,还扬言要娶她进蔺府的门。 蔺元宽的脸面,都要被他丢尽了! 上官鸢没再说什么,只见蔺元宽念叨半晌,忽然就落下两行老泪来。 或许是后悔?羞愧? 但养子如此,竟还想将好不容易掏出沼泽的许颜笑再拉回来…… 上官鸢心情也有些复杂,也终于明白何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了。 就看蔺元宽教子这般,便恐怕不太能相信他会教好学生。 但只能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幺子幼年丧母,作为父亲,蔺元宽自然难免宠溺几分。 只是如今,却到了不得不取舍的时候。 二月底,赶在楚明之肚子还未明显的时候,楚家拿着上官今安的赐婚圣旨,咬着牙撑出笑来,将郡主嫁给了一个无官职无家世的举子。 便是有人惊讶也不好说什么,再等到三月底,楚明之小腹微微隆起后,楚家便不许她出门了。 而此时,上官鸢的西山书院,终于也彻底建成。 ------------ 第116章 公主又在想叶督主了 许颜笑那边几次有人说媒,甚至她在京中做官的堂弟都被人拉去劝了,但许颜笑一直未松口答应。 她甚至等不及西山学院建好,便迫不及待搬了进去。 好在那里离胥凝琴的工厂很近,上官鸢让人去与胥凝琴说了一声,许颜笑便与工厂里的姑娘们一起用饭,之后相处的似乎很是不错,据说已经提前开始教导她们识字了。 胥凝琴自然高兴的很,还要给许颜笑发月钱。 许颜笑原本不好意思拿的,还是上官鸢觉得她现在独身一人,有收入总归是好的,便劝她收下了。 到如今小半个月过去,据上官鸢所知,许颜笑不仅在教姑娘们识字,似乎还开始帮胥凝琴算账了。 西山学院是上官鸢和胥凝琴一起出银子建的,两人也说好,后续学生的花费和老师的月俸,都两人一起出。 不过上官鸢也知道,因那西山书院距离胥凝琴的工厂近,几次缺了材料她来不及知道,就被胥凝琴解决了。 所以,上官鸢准备实打实的送给胥凝琴一个大礼。 而赶在四月初的时候,蔺元宽终于艰难的做出一个决定。 他直接与蔺坤云分了家,却将蔺居安和蔺居乐两个孩子带了出来,一起住进了西山学院。 上官鸢也是没想到,蔺元宽竟然能做到这般。 大约是,管不了就不管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再加上当初建立西山学院的初衷,就是为了能让蔺居乐如同龄的少年一般入学读书。 蔺元宽直接带着他二人住进西山书院,他教书,孩子们读书,还有母亲许颜笑也在,简直再合适不过。 至于蔺坤云,爱做什么做什么,反正他已经被蔺元宽变相逐出家门,做了也与蔺元宽无关了。 倒是西山书院,一开始招生,便引得京中大批学子纷纷涌入。 蔺元宽亲自执教,且免费食宿,正好不少此次春闱落榜的学子正愁前途无路,便正好进入西山书院。 但蔺元宽收的并不多。 他最愿意收的,还是年纪小的、或者从未开蒙的、普通老百姓的孩子。 蔺元宽被称为天下师,不仅是因为他学识如何,或者做过帝师,而是因为他真正怀有一颗忧国忧民之心,期盼让所有人都有书可读,有字可识。 “……当初就是看到老师连路边穷人家的孩子都会赠书,我才会毫不犹豫嫁给了蔺坤云。” 此时,许颜笑再说起过去的那人男人时已经很是云淡风轻了。 上官鸢坐在另一边,笑着夹起一筷子烤羊肉送进嘴里。 胥凝琴则正在一边烤制一边切下来,她非说自己手艺有提升,大夏天的邀了两人一起来吃烤全羊。 上官鸢倒是无所谓,她吃什么都好,就是最近忙的很,许久未放松,有些馋酒了。 这会儿胥凝琴笑道:“那你也挺合适的,还得了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去父留子,太合适了。” 这话说的实在俏皮,上官鸢和许颜笑都笑了起来。 最近许颜笑过的日子大约确实畅快,学院里的生活适合她,她也乐意教导女孩子们启蒙。 她原本就是内敛又温柔的人,教过的学生无一不喜欢她,蔺居乐如今更是以她为荣。 倒是蔺居安,只能和别的男孩子一起上课,很是羡慕蔺居乐。 胥凝琴说着,又看向上官鸢:“公主最近很是忙碌?” “是。”上官鸢也没隐瞒,“一入夏便下了大雨,本宫很是担心河堤之事。” 许颜笑忍不住玩笑道:“有叶督主相助,公主也可轻松一些。” 这倒是真的,上官鸢并未说什么,只跟着笑了起来。 也是担心黄河决堤的事,上官鸢才知道,去年她和叶随云刚认识的时候,叶随云要出京一趟让她帮忙遮掩的是去做何事。 那个傻子,竟不声不响追上上官今安派出去治水的队伍,然后将其中领头的贪官杀了之后,换上了自己的人。 也因他这般做,今年的河堤实在牢固非常,三天的暴雨都未能冲垮。 但他还不放心,又派人专门去守着。 上官鸢原也是担心的,知晓后却颇是哭笑不得。 上官今安身为皇帝,派个臣子去治水都要人三催四请的,派出去便也不管了,直接送了银子给个大贪官。 而叶随云却什么都不说,背负着一身奸佞的骂名,做的却都是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事情。 越了解,上官鸢越觉得看不透叶随云。 只是他的过去,他的曾经,却总不肯说。 “公主又在想叶督主了。”胥凝琴与许颜笑道。 许颜笑酒量不行,一杯下去便已是微醺,此时托腮笑看上官鸢:“多好呀,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便是这般,动不动就会想他。” “什么是喜欢。”上官鸢却说道。 她觉得她应该是有些喜欢叶随云的,但所有人又在告诉她,叶随云是个太监,他们不可能在一起。 而且上官鸢一直觉得,在她心中,最重要的依旧是大盛是政事。 无论如何,她也不可能像上官今安一样,为了一份感情,丢掉所有该负起的责任。 但她又疑惑,难道所谓的喜欢,所谓的感情,就要像上官今安他们那般纠纠缠缠才算是真爱吗? 此时问出这个问题,她也确实希望能从两位友人口中得到解答。 许颜笑脸颊绯红,听得这话便吃吃笑起来:“当你问出这个问题,并想起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已经喜欢他了。” “草民倒是觉得,对一个人充满探索与,对他好奇,想知道他更多,便是喜欢的开始。”胥凝琴笑道。 上官鸢托腮。 若按她们二人的说法,那她确实是喜欢叶随云的。 胥凝琴却又微微收敛了下笑意,将一根烤好的羊腿分成两半递给上官鸢和许颜笑,才开口说道:“但叶督主……是很好,却恐怕不能做公主的良人。” “为何?”上官鸢下意识的问道。 许颜笑又吃吃笑了起来,笑完才与上官鸢说起没醉酒时她绝不会说的话:“因为叶督主,没办法与公主行那夫妻之事呀!” ------------ 第117章 震惊之后又震惊 “夫妻之事?”上官鸢重复道。 许颜笑点头,又抛出几个词:“敦伦,床笫之欢,鱼水之乐……哈哈哈哈哈!” 她忽然就大笑起来,“他也不能让你有孕生子呀!” “有孕太辛苦了。”上官鸢却直觉这般道。 见两人都看她,上官鸢目光微动:“我去看明之的时候,只觉得她有孕后却越发瘦了,人也憔悴下来。” “那是因为所嫁非人。”许颜笑一拍桌子喊道。 胥凝琴也道:“以公主的身份,不可能一直无后的。太后娘娘也不会同意。” 她完全没醉,因此也更理智一些。 再看上官鸢皱眉思索,似乎真的对那叶随云动了心。 原本胥凝琴还是很磕他们俩的,而且上官鸢和叶随云在一起的时候确实也张力满满。 但如今她站在上官鸢的角度去看,只觉得性张力再满也没用。 他们就不可能有性啊! 她又开始替上官鸢着急起来。 简直恨不得教上官鸢做个渣女,和叶随云谈恋爱可以,成亲的话却要另寻良人了。 上官鸢不解胥凝琴的心思,但喝醉酒、又有经验的许颜笑实在是比平日不羁一些,不仅细细给上官鸢解释了何为夫妻之事,还与她说清楚了太监和男子的区别。 听的上官鸢一愣一愣的,再看胥凝琴,见她一脸平静,不由轻咳两声问道:“你……听这些不会不好意思?” 她反正是觉得脸上都要烧红了。 胥凝琴却很平静答道:“哦,草民虽然一直没有成亲,但床笫之欢是体验过的。” 上官鸢:“啊???” 一顿酒喝的上官鸢震惊之后又震惊,而胥凝琴也趁机向她灌输了些渣女理论,什么身体和感情是可以分开的啊,你情我愿也说不上谁占便宜啊之类的。 听的上官鸢觉得,甚有道理。 她甚至已经开始在考虑,若是和叶随云在一起,再与旁的男子生个孩子,叶随云能不能愿意。 应该,也不会,太反对吧? 上官鸢喝的似醉非醉,自觉还清醒的很。 叶随云来接她的时候,上了马车,上官鸢便将他也叫上来了。 “公主,可要用些解酒茶?”叶随云也是有备而来,但是看上官鸢安安静静坐在那里,似乎并没有醉意。 上官鸢也摇头:“不用,我没喝太多。” 叶随云再看她几眼,到底信了。 上官鸢却瞧着他的侧脸,心中开始了盘算。 她试探的问道:“你喜欢小孩子吗?” 叶随云不明白她怎么会这般问,犹豫之后答道:“臣还可以。” “还可以啊。”上官鸢点了点唇瓣,又歪头,“我生的,你会喜欢吧?” 叶随云一惊,下意识先看上官鸢小腹。 之后才觉得自己傻了,上官鸢每日每时每刻做了什么,他自然是知道的。 怎么可能会忽然有孕呢? 上官鸢注意到他的目光,嗤笑一声:“本宫还没找好人选呢,还没有孕。” “……公主这话,是什么意思?”叶随云却是惊讶之后,只觉得哪里不对,“公主……公主想成亲了?” “不想!”上官鸢斩钉截铁的摇头。 叶随云这才惊觉自己刚刚已经浑身冰凉,如堕深渊的感觉。 他轻咳一声:“那、那孩子……” “本宫去找个男人生个孩子,你也能视如己出吧?”上官鸢却就这般说出了心里话。 叶随云听的又是心头一凉,不敢置信的磕磕巴巴追问道:“什、什么?” “你不喜欢我吗?”上官鸢却又这般问道。 问的叶随云简直是一会儿像是在冰洞一会儿像是被火燎。 他不敢直接回答,只能喃喃道:“公主……喝醉了。” “没有,本宫清醒的很!”上官鸢却绝强道。 她只是找到一个好办法,迫不及待的想与叶随云分享,“本宫与你在一起,然后生个孩子,就可以了。” 叶随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怎么,像是天籁,又像是,恶魔低语? 上官鸢继续说道:“本宫不嫌弃你不能生孩子,本宫有办法……” 叶随云:…… 所以那办法,就是去找旁的男人? 他顿时被气笑了,但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忽略了什么。 只不等他想明白,上官鸢嘴一秃噜,直接将从胥凝琴那里听来的理论知识说了出来。 而听她说什么身体什么感情什么什么的叶随云,简直气的额角青筋都要跳出来。 他再听不下去什么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三个男人旁的男人的,一把捂住上官鸢的嘴。 他沉声道:“公主醉了。” 上官鸢懵懵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 她的脸实在是小,叶随云一个手只是想捂住她的嘴,却直接挡住她半张脸。 如今,只余下那双明媚的眼睛忽闪忽闪的,带着醉意和朦胧看着他。 像是蛊惑一般,叶随云不知不觉像是被定身了一般,再动弹不得。 两人互相凝视半晌,上官鸢先动了。 她扒拉下叶随云的手,眼神却一时不停的留在叶随云脸上。 而露出口唇后,她缓缓的、向前移动了一下。 叶随云忽然想逃。 倒也不是别的,他只是怕,她再靠近过来,就能听到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了。 他还没做好准备……要如何与她说清楚自己的心意。 还是自己那复杂的家世和过去,他……他都可以与她袒露吗? 太多的不确定性,让叶随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眼睁睁看着上官鸢靠了过来。 她像是一个好奇的小孩,满眼懵懂天真,却又魅惑非常。 凑过来的时候,叶随云甚至能闻见她吐息中含着的清浅的酒味。 淡淡的,甜甜的,却足够醉倒他。 让他,一动都不能动。 任由心跳如雷,任由耳朵烧起,任由一股复杂的期待从心头往下,路过的地方都带来震颤的痒意。 他在期待什么? 他不知道。 他不敢想。 但真当那双红唇送上时,叶随云却狼狈的别过头,躲开了上官鸢的亲吻。 他…… 他,怎么配。 ------------ 第118章 一点一点挪进他的怀里 亲空了的上官鸢不明白他的心意,只不甘的嘀咕了一声,又往前一扑,将唇印在叶随云脖颈上。 伴随着温暖的呼吸,那一双软软的唇,像是带了最厉害的麻药一般,只一下的碰触,就让叶随云僵硬住了身体。 他不甘置信,唇瓣颤抖半晌,才语不成调的吐出两个字:“公主……” “躲、躲什么……”上官鸢带着酒意的声音响起。 而伴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温软的唇瓣就在他脖颈处轻轻的动来动去。 叶随云觉得,世间最难熬的酷刑也不过就是这般了。 他必须要走了。 他、只能逃走了。 这般想着,只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双柔夷却环住了他的脖颈。 轻功了得的叶督主,猛的就像是被一下子套住了缰绳般,逃不掉了。 他不敢置信回过头来,却见上官鸢正在努力挪动身体,而瞧见他看过来,她便笑起:“你、你别动。” 都被她套住了,还要怎么动? 但便是叶随云穷尽一生的想象,也想不到上官鸢竟会……这般…… 当她直接坐在他膝盖上时,他整个人都石化了。 而她、她的双腿还岔在两边,又往前挪了挪,几乎与他亲密无间的贴在一起。 叶随云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直接从胸膛跳出来了! 他双手徒劳的举起,想推开她,却又、实在动不了。 这次推开,以后还有这般距离的时候吗? 再说,他便是想,也实在动不了手去推她。 只能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眼睁睁看着上官鸢将自己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挪进他的怀里。 他已经不知道身在何方,更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 或许这是梦? 但在梦中,他也从未这般孟浪过…… “别动。”这次,上官鸢抬手捧住了他的脸。 叶随云垂眸看她,见那带着酒意的唇又在缓缓凑近。 他不想活了。 哪怕亵渎公主是死罪,他也……认了。 或许这一生,不管是清醒还是在梦中,他都只有这一次与她亲密接触的机会。 还要躲开吗? 还要躲开吗? 叶随云听到自己的回答。 他缓缓的,仿佛没动,却实实在在的迎上了上官鸢的唇。 只一瞬间。 天地似乎都寂静下来。 她像是小动物一般,不明所以的贴近,像是连这种行为都不知道代表了什么意义。 却送上了自己的唇。 叶随云觉得自己实在卑鄙。 他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舍不得移开,甚至在上官鸢只磨磨蹭蹭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轻轻启唇,含了她一下。 马上,上官鸢像是被诱惑的好奇小动物一般,乖乖送上了自己的唇舌。 他一定是死了。 活着,怎么会有这般美好的事情发生了。 或者是在梦中。 在喝的最醉、酒意充沛的梦中,在忘记一切,只有她的梦中,他也不敢这般。 但他就是在亲她了。 越来越深入。 越来越难以放手。 她清甜的酒意,比他所不敢想象的美好都还要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他不愿放手。 哪怕上官鸢已经开始想要后退,已经想要推开他,叶随云也不愿松开不知何时按住她后颈的手。 好不容易挣脱开,上官鸢面色潮红,一边深深喘气,一边横了叶随云一眼。 但她目含春情,又因憋气带了几分潮湿,这一眼横过来实在毫无震慑力,反而让叶随云低低笑着,又凑过来轻轻啄了她一口。 上官鸢惊讶的瞪大眼睛,马上捂住唇瞪他:“不许了!憋死本宫了!” “嗯。”叶随云轻轻应道。 不许了。 是……不会再有了。 他双手合拢,再不管下一刻会怎样,此时,就这般,将她完全拢进自己怀中。 他要死了吧。 竟敢这般亵渎公主。 但实在是,值得了。 此刻的甜,足以抵得上他的一生—— “什么东西?硌的本宫好疼,太硬了。”上官鸢却忽然抱怨道。 她被亲的唇瓣通红,吐出的话也比平日娇软许多。 叶随云却一瞬间静默下来,完全不敢动。 只因上官鸢不仅抱怨,她还伸手去推开了一下。 叶随云浑身僵硬。 “你带了什么东西?”上官鸢见推不动,便好奇起来,甚至要低头研究。 却被叶随云一下捏住下颌。 他额上只这一瞬便渗出大滴的汗珠来。 人生最大的秘密,却以这般不堪又狼狈的姿态展示在自己最爱的人眼前。 叶随云觉得自己实在该死! 他现在是此生最最后悔,为什么自己不是一个真正的太监…… “这到底是什么——”上官鸢还在拨弄着好奇,叶随云再忍不住,双手掐腰将她直接提了起来放在一边。 而他自己则马上就要冲下车去。 上官鸢却忽然叫住他:“叶随云!” “臣失仪,求长公主许臣退下。”叶随云狼狈的不肯回头。 上官鸢却像是终于反应过来,疑问的开口:“你……你不是太监?” 叶随云浑身剧烈震颤一下,却不肯回头。 若此时上官鸢绕到他面前看一眼,便会发现他咬紧牙关,额头的汗滴正在大颗大颗的滚落。 他在想,她会怎么办呢。 会不会告诉宫中,会不会将他送回去再阉一遍,或者,会不会直接告知内务府,将他打杀掉…… 刚刚的温存还未散去,叶随云却觉得自己的生命正在飞速的流逝着。 他耳边翁然做鸣,连上官鸢说了什么也没听到。 直到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他才像是被人忽然解开了穴道,又震颤了一下,缓缓回头看她。 却听上官鸢道:“这般的话,你也能与本宫行夫妻之事吧。” 叶随云疑心是自己幻听了。 什么、什么夫妻之事? 上官鸢肯定是说错了、不、不,肯定是他听错了。 什么、什么夫妻…… 偏那纤纤玉指又往下一移,点在某处,上官鸢问道:“那你也是可以生孩子的吧?” 叶随云简直恨不得此时有个地洞让他钻下去。 他、他…… 什么生孩子? “你要不要与本宫生一个孩子?”上官鸢却又这般问道。 问的叶随云大汗淋漓,心脏乱跳,却一个字也说不出。 偏上官鸢的手,又实在不老实。 叶随云艰难抬手想制止她,马车却在此时停下。 青禾就等在公主府门口,此时见到他们停下,便迎了上来:“公主!” 叶随云如梦初醒,像是被这一声叫醒了心神。 他几乎是失态的滚下马车,下去之后刚想走,却听上官鸢在后面喊他道:“叶随云!” 见他不停,上官鸢又喊道:“你敢走试试!” 叶随云猜到自己不走的话,大约会出什么事。 但是…… 上官鸢喝醉了,他却没有啊! 上官鸢又在叫他,叶随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么一耽搁,上官鸢走过来,牵住了他。 ------------ 第119章 是地狱,是烈焰,他也愿往 懵懵懂懂,叶随云就这般被上官鸢拉着进了公主府。 其实他若想逃,想甩开上官鸢实在简单的很。 便是流光和流星加起来也追不上他。 但是…… 那小小、软软的手,轻轻的牵住他,却如同世上最牢固的枷锁,让他甩脱不得。 心甘情愿。 哪怕前面是地狱,是烈焰,他也愿往。 直到被牵着进了寝殿。 上官鸢的寝殿,叶随云不是第一次来。 但这次似乎完全是不一样。 她像是醉了,瞧着酒气熏染,眸子也比平日迷离了几分。 但又像是没醉,吩咐青禾等人备水时,条理清晰分明,瞧着并无酒意。 这也让叶随云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离开,或者……再等一等? 但等什么呢? 等来的是被上官鸢拉进浴室,拉进热腾腾的温水中…… 叶随云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僵硬的木偶,脑袋昏昏沉沉间完全没有自我意识,只能按照上官鸢的指引在走。 但脱衣服,还是不行。 万万不行。 他按住裤子束带,又尴尬又难堪:“公主……” 央求声被她吞下。 叶随云觉得自己不能。 上官鸢喝醉了,他又没有! 上官鸢脑袋不清楚,他又没有! 上官鸢什么都不懂,他又不是! 他们、他们又不可能成亲…… 他们不可能成亲…… 像是被一桶冷水浇头而下,叶随云抓住上官鸢的肩膀,一下子将她推开了些。 面对微微气喘眸光如水的女子,叶随云看也不敢多看一眼。 他连忙别开视线,咬着牙才能开口说道:“公主您……喝醉了……” “本宫清醒的很!”上官鸢不满,还想来搂住他的脖子,却被叶随云狼狈避开。 她大怒:“叶随云!” 回答她的,却是忽然溅起的水花,和一个滴着水便落荒而逃的人。 而在上官鸢拉着叶随云一起进了浴室后,青禾几人就大气不敢出的等在门口。 在听到上官鸢怒斥声后,青禾更是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步,险些便想推门进去。 但她很快又止住脚步,有些担心的站在门口,手聚在半空中,不知该不该进。 然后便听到一声窗户被打破的声音。 之后一个黑影似乎就跃了出去…… 青禾心中一定,连忙推门进去:“公主……” “让人把叶随云给本宫抓回来!”上官鸢唇色嫣红,眉目含情,又怒又美的像是一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花,让青禾这伺候惯了的都不敢多看。 青禾也只能垂着眼睛劝道:“公主……时间已经不早,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就要今日!就要现在!”上官鸢如今不上不下,又因为喝酒时从许颜笑和胥凝琴处收到的刺激非常,此时难得倔强。 青禾劝不住,但是这时候大张旗鼓让人去督主府叫人,肯定是不行的。 她几番犹豫,还是劝道:“公主……” “更衣!” 上官鸢不容分说,换好衣服后,用残存的理智叫出来流光二人,命他们将叶随云“请”来。 “不管他愿不愿意来,都一定要将他带来!”上官鸢咬牙切齿道。 流光和流风互相看了一眼,都低下头去:“小的无能,打不过督主。” “那便告诉他,今晚不来,以后便不要来见本宫了!” 上官鸢真是气死了! 被许颜笑和胥凝琴所言震惊是一方面,另外就是她在马车上都发现了叶随云不是真太监了! 既是男人,为何不能与她行那床笫之事?! 莫非叶随云不喜欢她? 绝不可能。 上官鸢怒气冲冲的等着。 但时间到底是不早了,酒意上头,又之前被热水熏的有些陶陶然,这会儿等着等着,上官鸢便歪在了床上。 于是等叶随云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来寻上官鸢的时候,便见她东倒西歪的躺在那里,已经闭目熟睡。 这一刻,叶随云也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感受…… 又有些失落,又有些庆幸,还有一点儿……大约是命运使然的无奈。 他笑了一下,抬手帮上官鸢盖好被子,然后弯腰细细看她片刻。 看她的眉她的眼,她挺翘小巧的鼻和饱满漂亮的唇。 “好眠,公主。” 说着,叶随云第一次主动越矩,弯腰轻轻在上官鸢唇上吻了一下。 起身后,他想着自己也该走了。 但脚步就是挪不动。 看着上官鸢的睡颜,这一晚上如同梦境一般迷离幻象才逐渐归于现实,却让叶随云更加心潮澎湃。 他呆呆看了片刻,笑了一声,之后更是抚住唇,忍不住的无声笑起来。 他这一生所渴求的明月,竟在今晚主动落进了他的怀里。 他所不敢妄想的亲昵和温柔,从未体会过的爱恋,竟这般忽然开始。 在温水中,她还那般…… 叶随云一边笑,一边却落下泪来。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为什么会这般坐在上官鸢床边的地上,一边无声的笑到癫狂,一边眼泪却止也止不住的流下来。 若疯癫之后能这般得到她,他……倒也愿意。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 第一缕晨光撒在上官鸢眉间时,叶随云才惊觉时间过的这般快。 他抹了把脸,原也是准备等上官鸢醒来他再离开的。 毕竟昨晚她的话他还记得,若他不来,她就再不肯见他。 或许只是气话,但他赌不起一点点。 又过了一会儿,上官鸢才微微蹙眉,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先是茫然的愣了片刻,之后目光流转,看到站在床前的男人…… “你……”上官鸢一惊,坐起来之后才蹙眉,“你怎么在这里?” 问完,昨晚酒后记忆回笼,上官鸢一怔之后猛然转过头去。 她想起来了。 她……竟做了那般的事。 而且,还被拒绝了…… 难堪又气怒的情绪在心头发酵,上官鸢忍不住又瞪向叶随云:“你在这里做什么!” 不是已经拒绝了他! 穿着滴水的衣服也要跑了! 那还回来干什么!一大早的站在这里干什么! 如今上官鸢极其冷静理智,虽然她对男女之事并不太通,却可以给叶随云的行为下结论了: 他不喜欢她。 或者说,他对她没有男女之情。 不然,那种情况,他竟能跑? 上官鸢冷笑一声,不去细看叶随云,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便开口赶人:“无事你便回去吧,杵在这里吓本宫呢。” 而叶随云细细看她之后,心头倒是明了几分。 上官鸢,怕是又把喝醉之后的事情给忘记了。 果然只是,酒后乱来…… ------------ 第120章 大明宫的窃贼 叶随云半晌没说出话来。 上官鸢也没看他,目光定向别处,面色很是不虞。 直到青禾敲门,才打破了这一室尴尬的寂静。 叶随云如梦初醒,行礼后道了一声告退便再次从窗户中直接离开。 “你……”上官鸢气恼的一捶床,对着叶随云的背影恨声道,“别让本宫再看见你!” 被人拒绝谁的心情都不会好。 上官鸢就这么冷着一张脸起身,用膳,进宫。 今日栽倒她手中的折子也实在倒霉,但凡有一点不对,都被上官鸢毫不留情批的极其严苛。 但也误打误撞的,今日之后,原本对长公主代批折子还有异议的几个老臣,再见上官鸢的时候竟都恭敬了许多。 收拾好心情,回到公主府,一天都没见到那个人,上官鸢自然高兴不起来。 饭没用多少,她倒是想再喝点酒。 青禾连连告饶:“公主莫要喝酒了吧,昨日便喝了不少,哪里能天天喝的呀。” 上官鸢斜睨过去一眼,大有青禾不给她拿酒,她就要自己去了的意思。 青禾叹一口气,实在没办法,端了半壶最淡的淡酒来,盯着上官鸢喝。 上官鸢才要不满,外面门房忽然跑进来,着急的与上官鸢说道:“长公主,宫中出事了!皇上请您过去一趟!” 大明宫。 这还是半年以来,第一次大明宫在晚上灯火通明。 上官鸢到的时候,便见上官今安面色不虞的坐在那里。 唐玉儿站在他身边,瞧着应该是在说些什么,但显然并不是安抚,而是挑拨。 因随着她的话,上官今安表情越发难看了。 上官鸢走过去才要行礼,便见上官今安忽然暴起,抓起御案上的砚台就冲她扔来! 他力气实在是大,那砚台飞来的速度极快,上官鸢又站的很近,一时竟躲避不能。 她只能微微侧身,想着将那砸向脑袋的砚台避在肩膀就好。 也是此时,一个黑影忽的就飞了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瞬间伸到上官鸢身前,接住了那旋转而来的砚台。 “叶随云!在宫中随便动武,你是找死吗!” 上官今安拍案而起,指着叶随云怒斥道。 叶随云不卑不亢将那砚台放回御案上,然后行礼道:“求皇上赎罪,臣只是在进来时见到长公主危险,一时没分清情况……” “朕的处罚,你也敢拦!”上官今安说着,又拿起砚台砸向上官鸢。 上官鸢连问为什么的时间都没有,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这一下。 却没想,叶随云身子一动,直接挡在了她身前。 那砚台一下砸在他肩膀处,只听那声音便知疼的很。 上官鸢一下着急起来,她抬手扒开叶随云:“皇兄这是做什么?我才刚来,皇兄便喊打喊杀,这是在做什么,要我的命吗?” “朕敢要你的命吗?皇城的护卫督主可护着你呢!”上官今安阴阳怪气道。 上官鸢深深皱眉:“所以,皇兄到底是因为什么?” “呵,叶督主可为公主解惑。”上官今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上官鸢抬眸,对上叶随云看过来的目光。 多少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她轻咳一声,还未开口,叶随云便转了视线看向上官今安,拱手道:“皇上怕是误会了什么,大明宫失窃一事,确与公主无关。” 上官今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唐玉儿也冷笑道:“骗谁呢,谁不知道你俩关系最好,你肯定会包庇她的!” “还请皇上容臣解释一二。”叶随云沉声道。 上官今安哼笑一声:“你说,朕倒要看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叶随云直接了当给出第一个证明:“臣问过大明宫的宫人,所有人都可与帮公主证明,每日公主进来大明宫只去西侧殿。” “那又如何。”上官今安目光扫过众人,见所有人点头,便不悦问道。 叶随云继续道:“此次大明宫失窃,所丢之物,有主殿之物,甚至有皇上寝殿之物,但西侧殿,却是一件未少。” 上官鸢此时也听了明白,怒道:“皇兄怀疑我偷了大明宫的东西?” 她气极反笑,忍不住带上了几分质问的语气:“我为何会偷大明宫的东西?难道皇兄缺了我月俸银子,还是克扣了我公主府的用度?” 见上官今安不语,上官鸢冷笑出声:“还是说,有人在蓄意诬陷于我?” “每日里呆在大明宫的除了御前的宫人,便只有我和我的人了,所以大明宫丢了东西,就算在我身上是吗?” “你……你最近不是办了个什么西山书院,不是正缺银子的时候?”上官今安被她说的脸上挂不住,提高声音怒道,“还给夫子开月例,还报了学子的衣食住行,你不缺银子?” “西山学院的花费,我与胥老板一人一半,其中账单皇兄可细查。所有银子都从我公主府所出,若皇兄愿意,我公主府的账目皇兄亦可一查。” 上官鸢压抑怒气,“帮我管着账目的还是春容嬷嬷,皇兄大可将她叫进宫来细细盘完!” “再说了,便是我真缺了银子,问皇兄要,或者问母后要,你们还能不给我吗?我何苦要行此投切之事,简直没得给自己找不自在!” 说话间,上官鸢已经逐渐平静下来。 她不着痕迹的与叶随云对了个眼神。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胡兴偷窃的事情会在今天被发现,被上官今安发难,但是没关系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送胡兴一个大礼好了! 叶随云不着痕迹的微微点了下头,显然是与上官鸢心意相通,也已经做好了部署。 而被上官鸢几句话说的开始沉思的上官今安明显是有些被说服了。 上官鸢便问道:“那要是我问皇兄借些银子,皇兄能不借给我吗?” “那,倒是不会不借。”上官今安轻咳一声,“那你日日来大明宫,就没发觉什么不对?” “皇上!那些东西便不是她拿的,万一是她的宫人呢?”唐玉儿连忙说道。 这话说完,跟在上官鸢身后的青禾便站出来,噗通跪在了地上。 她单手举起三根手指:“奴婢对天发誓,从未动过大明宫任何东西,平时随公主到大明宫做事,也从未离开过西侧殿。” “若奴婢所言有一句撒谎,便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青禾的誓言实在严重,上官鸢脸色变了变,知道青禾也是为了自己,到底忍住没训斥。 她只有些不悦的看向上官今安:“皇兄如此怀疑我,却不想想,我与青禾都是生面孔,若在大明宫随意行走岂不很容易被人看到?” “皇兄不妨想想,正殿,寝殿这般地方,谁可随意进出,又不会引人怀疑?” ------------ 第121章 此事在京中有不是秘密 上官今安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睛。 唐玉儿也被上官鸢的话影响,惊疑不定的左右看看,又凑近上官今安小声道:“莫不是……大明宫的宫人?” “呵,趁朕不在,无人约束,便敢行此腌臜之事!” 上官今安今儿大约是真要查出个彻底来,当即怒道,“胡兴!” 胡兴也在? 上官鸢还真没注意到他,听到喊声才扭头去寻,果然见胡兴从一个角落跑了出来。 今日这事大约发生的实在突然,胡兴完全没有准备,这会儿脸上略有些仓皇的神色都没能收起来,叩头的时候也埋的极深。 但是上官今安完全没注意到。 他只寒声吩咐:“去查!去给朕细查!到底谁这般大的胆子,连贵妃看好的摆设都敢偷出去!” 上官鸢:…… 明白了,难怪今天这么生气呢,原来是因为唐玉儿喜欢的东西丢了。 唐玉儿也在一旁点头,两人却都没发现,胡兴今日应答以及行动都比往常缓慢了些。 上官鸢看了叶随云一眼,叶随云开口道:“皇上,臣有一计,不知可不可用。” “说说看。”上官今安微微蹙了下眉,到底还是应道。 唐玉儿也小心的觑了叶随云一眼,又连忙收回目光,似乎真的很怕他一般。 上官鸢将这些收入眼底,也跟着看向叶随云。 叶随云抱拳道:“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只怕那窃贼也来不及销了赃。臣以为,可以此时命所有大明宫宫人静止原地不许再动,臣带人去搜他们的住处——” “皇上!”胡兴忽然扬声打断了叶随云的话。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后,互相才继续说道,“奴才以为,叶督主所言有理!就让奴才与叶督主一起去查吧!” 眼看上官今安竟然真的要点头,上官鸢也不装了。 她与胡兴本就有旧怨,当即冷笑道:“胡公公……只怕在此事上也暂时洗脱不了嫌疑吧。” “什么?”上官今安一愣,他是真的没怀疑过胡兴。 唐玉儿也惊讶了一下,之后嘲笑的看着上官鸢:“长公主在想什么啊,胡公公每日都跟在皇上身边,哪里有时间回大明宫偷东西?” “贵妃实在天真了,难怪会以为胡公公是个好奴才。”上官鸢横了胡兴一眼,“胡公公不仅有时间回大明宫,据本宫所知,胡公公在宫外还有一个家呢。” “什么?”上官今安和唐玉儿同时惊讶喊道。 胡兴马上匍匐在地:“皇上,从前奴才似乎得罪了长公主,但今日,长公主这般含血喷人,奴才是不能认的啊皇上!” “是与不是,让人去一查便是,此事在京中有不是秘密。” 上官鸢也对着上官今安行礼,“若皇兄有疑,也可派个心腹与叶督主一起去搜查胡公公的住处。” 上官今安再看胡兴,难免多了几分狐疑。 胡兴便是再能言善辩,此时亦无法只用言语打消皇上的疑心。 他也知自己想要清白,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皇上,让叶随云去查自己的住处。 但那般的话…… 越着急,越说不出话,越无法辩解,就越着急。 眼看着他神情一点点变了,上官今安目光也渐渐沉了下来。 “叶随云,李得胜。”上官今安沉声开口,“你们去胡兴住处,细查。” 最后两个字,简直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胡兴直接腿一软趴在了地上。 上官鸢倒是注意到一个名字。 她看了眼从上官今安身后走出来的小太监,忍不住微微翘了翘唇角。 真是个聪慧的,半年时间便成了上官今安心腹了。 正好李得胜看了过来,对着上官鸢动作很小的行了一礼,上官鸢微微垂了下眼睛,并未多做什么动作。 叶随云与李得胜出去了,上官鸢开口道:“胡公公若有什么话说,还是此时早些说吧。” 胡兴咬紧了唇,一个字也不肯吐出。 上官鸢却笑起来:“此时不辩解,等会证据确凿,公公便辨无可辨了。” “公主这是在诱供吗?还是公主觉得,叶督主找不到什么,需得奴才被公主迫的承认才是。”胡兴还是咬牙不肯应承。 上官鸢看向上官今安:“皇兄怎么说?” “等等看吧。”上官今安面上表情很是不好看。 胡兴从小在他身边长大,如今不对劲的反应,他如何看不出。 胡兴嘴硬,但身体却诚实的很,这会儿已经轻微打起抖来。 上官鸢好笑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眼看他抖的越来越厉害,才刚笑出声,就听到唐玉儿不满开口:“长公主这般有意思吗?” “嗯?”上官鸢含笑看她。 “他都已经那般怕了,长公主为何还要专门吓他?”唐玉儿看着上官鸢,像是在看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一般,“长公主怎这般没有善心!” 上官鸢:? 不是,这狗奴才之前陷害她,如今又偷窃了宫中之物,还是御前的东西,便敢往外卖,不管如何判处都是死罪一条,她吓唬吓唬他怎么了? 胡兴却像是忽然想到了生机一般,大喊道:“贵妃娘娘!求贵妃娘娘救命,这世上哪里还有如贵妃娘娘一般温柔善良的人呢!” “哼,他若有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你却在这里恐吓与他,实在太坏了!”唐玉儿像是得了支持,抱臂说道。 见上官鸢无言以对,她还撞了上官今安一下:“皇上说呢?” “自不是人人都能与玉儿比的。”上官今安这般说道。 上官鸢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好好好,唐玉儿每次都能让她感到新的惊奇呢。 她歪头:“贵妃还有什么高见吗?本宫还想听听。” “他便是做了错事,哪怕明日便要死了,此时他也是堂堂正正一个人,长公主就该保护他的心理,不能吓唬他!” 唐玉儿说着,大约真将自己当成那仁善之辈了,对着胡兴道,“起来回话。” 胡兴僵硬了一下,上官鸢却又笑出:“只怕他现在心虚腿软,站都站不起来了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唐玉儿才正气凛然的说完这句话,就见殿门口走进来两人。 上官鸢听到脚步声,回头含笑:“怎么样?” “回皇上,回长公主,在胡公公床下,臣找到了这个。” 叶随云拖出一个红木箱子,他身后跟着的李得胜也一下子跪在地上,对着胡兴磕了几个响头,然后面向皇上,表情期期艾艾:“皇上,奴才、便是奴才,也不能再包庇师父他老人家了!” ------------ 第122章 “公主,臣……好疼。” 上官今安表情瞬间难看下来。 那箱子装了什么不必多看,只瞧李得胜说的话,还有胡兴那明显做贼心虚的表情。 他重重一拍桌子。 李得胜眼泪都下来了:“皇上,都是奴才的错,求皇上保重龙体。” “你哪里有错?他是你师父,你还能看得住他?”上官今安简直痛心疾首。 上官鸢却只想看看唐玉儿的反应。 刚刚还那般言之凿凿的人,此时也毫无羞愧的情绪,反而神色复杂的看着胡兴,开口问道:“你是否有什么苦衷?” 上官鸢简直忍不住要疑惑出声问一句“啊?”。 连叶随云都凝神看了唐玉儿几秒,之后似乎大约是在不理解,满脸疑惑的转移了视线。 上官今安却像是已经习惯了,看着呆若木鸡的胡兴:“贵妃问你话呢。” “对啊,你有苦衷就说啊。”唐玉儿急道。 上官鸢目光微转,不明白上官今安这是什么意思。 要保胡兴? 她不着痕迹的给李得胜递了个眼神,那人倒也机灵,马上膝行过去跪在开不了口的胡兴身边,对着上官今安框框磕头:“皇上,皇上容禀,奴才师父定是因家中拖累啊!他自己用不了什么银子的啊!” 胡兴还在绞尽脑汁的措辞,就被李得胜这般打断。 “你……滚!”他怒极呵斥了一句,直接抬腿要踹李得胜,结果就将刚刚隐藏的窘境暴露了出来。 唐玉儿一声惊讶的“呀,他尿了!”让满殿都寂静下来。 胡兴更是呆滞的像是一只被捏住了脖子的鸡,腿都忘记往回。 片刻后才在上官今安的呵斥声中仓惶的重新趴伏在地上,拼命磕头:“奴才失仪,奴才失仪……” “滚出去!”上官今安嫌弃死了。 唐玉儿也半遮着鼻子站在他身后,一脸怒其不争的看着胡兴。 上官鸢笑道:“皇兄,胡兴到底应该怎么处置?” “送去慎刑司,让他把一切都交代清楚!”上官今安怒道。 “那也方便了,胡公公此时怕是腿脚还不灵便,来人啊!遵皇上旨意,送胡公公到慎刑司!” 上官鸢说着,又对上官今安笑,“皇兄,这好好一个正殿被胡公公弄的腌臜了,不若皇兄先移步到侧殿?” “不了,朕回后宫了。” 上官今安就是因为找到唐玉儿要的东西而发了脾气,这会儿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楚,该罚的也罚了,他便要走了。 唐玉儿有些不乐意似的,大约觉得这一局自己又输了。 她路过上官鸢身边的时候,还不屑的看了一眼。 上官鸢没理她,倒是叶随云有些不悦的微微侧头蹙了下眉。 “甭管她。”上官鸢低声安抚。 她知道,胥凝琴说过,这是什么主角对炮灰的态度。 不过也好,他们越看不到她,她才越好做些什么。 那边李得胜也要跟着上官今安去伺候,路过上官鸢的时候,小太监含笑盈盈一拜:“恭喜公主。” “李公公同喜。”上官鸢笑着颔首。 转眼人都走光了,还有宫人提着洒扫工具进来。 “公主请。”叶随云低头行礼,请上官鸢先走。 上官鸢多看了他肩膀几眼,到底还是抿唇起步往外走去。 出了大明宫,走在宫道上时,上官鸢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之前几次想让皇兄发现不妥都被疏忽,今日倒是误打正着。” “是,而且今日胡兴完全没有防备,估计当时贵妃说起那摆件的时候,他都没想到是被自己拿走了的。” 叶随云低声应和道。 上官鸢此时对他依旧有气,便没答。 叶随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臣会给慎刑司那边打个招呼,胡兴这些年跟在皇上身边,做的事情可不少。” “嗯。”上官鸢淡淡应了他一声。 叶随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恰此时有个金戈军追上来,问叶随云一些事情。 上官鸢也没等他,带着她的宫人直接离开了皇宫。 叶随云说着说着便停了下来,目光不由自主的去追随那个火红色的背影。 天光已暗,她逐渐走远,就像是…… 在逐渐走出他的世界。 “……就按刚刚说的去做。”叶随云心中一慌,随口敷衍完那金戈军便连忙追了上去。 上官鸢前脚才上了马车,车帘又被人掀起,叶随云跟了上来。 “公主……”叶随云见上官鸢没有开口赶他走,心中微定,却不敢离她太近,只坐在了门边处。 青禾默默给他递上一杯茶,他轻声道谢,又偷眼去看上官鸢。 上官鸢似乎很疲惫的合目靠在车壁上,面容淡淡。 叶随云有些猜不透她的心思,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一路沉默到了公主府。 下了马车,进去之前,上官鸢对青禾道:“取消淤药膏给叶督主。” 说完,她便自顾自进了寝殿,还吩咐人准备浴汤。 叶随云跟了一步,却被青禾拦住。 青禾多少猜到些上官鸢的心思,小声对叶随云道:“督主……请到青云阁吧。” 叶随云眸光沉了下去。 或许人总是贪心的。 从前他觉得能进公主府便极好,后来便想能留下用饭,再后来留宿青云阁已是满足,到现在…… 他又觉得,住在青云阁与住在自己府邸有什么区别呢? 总归是一晚上,好几个时辰,见不到她。 哪怕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他也觉得难以忍耐了。 一步一步,马上要到青云阁的时候,叶随云忽然停住脚步,猛地转身往寝殿方向飞去。 青禾反应不及,追了一下也没追上,只能徒劳的喊一声:“哎呀,叶督主!” 叶随云对叫声充耳不闻,快速到了寝殿。 上官鸢刚拖了外裳,准备去沐浴休息了,忽听到背后有动静想起,便蹙眉转头过来。 见是叶随云,上官鸢眸光微顿,然后转过头去,继续不紧不慢的解开着腰间束带,似乎并不在意来人。 叶随云却是脸热了一下,连忙背过身去。 刚刚忽然冒出的勇气在这一刻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他半晌开不了口。 在听到那窸窸窣窣声音后,叶随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抬手开始脱衣。 上官鸢应是察觉到了他的行为,轻轻“嗯?”了一声。 叶随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但他确实说了。 而且还压低了声音,带了上了一些委屈兮兮的、惨惨的调调:“公主,臣的肩膀……好疼。” ------------ 第123章 是辛苦本宫的第一个人 上官鸢动作不停,口中哼道:“谁让你站出去的。” 话是这般说,她却只着了一身寝衣,启步到一旁架子上寻了片刻,然后扔给叶随云一个小小的瓷罐子。 叶随云放在鼻下一闻,便知是上好的消瘀止痛药膏。 他轻笑起来,却道:“臣……够不着。” “没有伺候你的宫人吗?”上官鸢斜睨过来一眼,却见叶随云已经动作利索的将衣裳脱掉,露出一片淤青透着紫色的肩膀。 看着伤势确实不轻。 上官鸢难得心虚了一下。 到底是为她挡的。 但她嘴上却不肯认,轻轻嗤了一声:“下次不要挡在本宫身前了,若本宫受伤,好歹有青禾她们能帮忙涂药。” “嗯,臣受了伤,还要公主辛苦。” 叶随云干脆就不要脸了。 见上官鸢不动,他自己走到她身边,屈膝单腿跪在她面前,抬脸看她,双手递上药膏:“劳烦公主。” 上官鸢抿了下唇,到底还是接过药膏。 他垂下眸去,装的乖顺自然,但那身上蹦起的线条,却实实在在昭示了他的紧张。 “你……”上官鸢想说让他不要这么硬,想一想又算了。 她只轻笑道,“你也算是辛苦本宫的第一个人了。” 说罢,她当真微微弯腰,给叶随云认真涂起伤处来。 素白的手指站着淡绿色的药膏,带着难以忽略的凉意落在他的肩膀上。 叶随云闭上了眼睛。 温软的指腹触觉那般明显,明明只是落在他肩膀,却像是在他心头划过一般。 他喉结上下动个不停,便是再努力伪装,也实在装不像那不在意的模样。 于是上官鸢便好奇的将手指点在了他的喉结上。 叶随云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之后,他的手带着轻轻的颤抖,微微挪到上面,将她整个手包裹在掌中。 上官鸢静静低着头看他。 她只着了一身寝衣,热气蒸腾的浴室中,肌肤白中透粉,眉目如画。 是他一直仰望的存在。 如今,却被他握在手中。 “公主……”叶随云像是受到蛊惑般开口,“臣……臣后悔了。” 那日不该逃,不该躲。 上官鸢轻笑一声:“本宫听不懂。” “臣只是……怕公主后悔。”叶随云颤抖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臣怕……公主不明白,将会发生什么。” “公主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做这般事情,才可以……如你我这般,chi裸相待?” 上官鸢歪头看他:“什么样的人才可以?” 叶随云睫毛颤抖着,面上飘起一片绯红,甚至烫的上官鸢想缩起手来。 他却不让,只固执的握住她的手,佯装镇定、却实则磕磕巴巴的说道:“夫妻才可以。” “本宫不可能与你成亲。”上官鸢却道。 叶随云浑身的热意瞬间褪去。 他心脏都在颤抖,甚至连握住上官鸢手掌的力气都没有。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蠢极。 他在妄想什么。 他在……妄想什么。 他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深呼吸几口气才能让自己能平淡以对。 才想起身,脸上却又被一只手轻轻覆住。 上官鸢声音平稳:“正好,本宫也并不想成亲。” 叶随云猛然抬头。 “你应知道本宫的心思。”上官鸢看着他,目光复杂,语气却很淡,“正好,本宫……需要一个孩子。” 叶随云眸光几变,却又低低笑出来。 宫中今年虽又进了一位德妃,但两位后妃都还未侍寝过。 而上官今安,年过及冠却一直未有子,实在朝中一大隐患。 楚太后急的团团转,想尽办法也无计可施,只能气的跺脚。 上官鸢此时也不知是得了许颜笑和胥凝琴的启发,还是早就有了这个想法却在今日才说出。 她如今也实在确信,自己想要一个孩子。 趁着楚太后来不及管她的婚事,上官鸢正好给自己一个孩子。 她轻轻弯腰,将唇印在叶随云额头上。 叶随云没有躲,却也没动,直到她犹豫之后将要离开,他忽然站起,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床榻之上,上官鸢毫不相让。 她双手撑在叶随云胸前,低眸看他,一边喘息一边笑道:“竟真是个假太监。” “非臣所愿,却实在是臣所幸。”叶随云叹息般的说道,又央求的看向上官鸢,“公主……” 上官鸢歪头看他。 她的长发从肩上滑落,就这么垂下来,铺在他身上。 叶随云无暇顾及那如水般的长发,只无奈低叹:“公主……再动一下……” 上官鸢勉力继续,片刻后却忽的往他怀里一趴,不耐道:“累了。” 叶随云被她搞的不上不下,实在难捱的很,才想再哄她一哄,却感觉上官鸢轻轻捶了他一下:“你来动。” 叶随云:!!! 他不再犹豫,抱住她便翻身压下…… 夜还长。 公主府的烛火,也跟着燃到天亮。 第二日,上官鸢半下午才到大明宫处理折子。 李得胜专门在这里等着她,见她进来便恭敬行礼:“奴才参见长公主。” “嗯,恭喜李公公。”上官鸢见他身上换的大太监衣服,便笑着说道。 李得胜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凑近上官鸢低声道:“多谢长公主,果然讨好得了贵妃才是对方法。” 上官鸢点头,又看他:“李公公怎么没伺候在皇上身边?” “奴才专门在此候着长公主的。”李得胜笑道,“听闻长公主生辰将近,奴才特为长公主备了薄礼一份,这会儿应该已经送到府上了。” “你有心了。”上官鸢笑道。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得胜便怕上官今安有事寻他,急急离开。 上官鸢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微微挑了下眉。 她今日进宫不是平常的时间,但李得胜已经在这里等着她了。 若说他一直在此处等着也就算了,但看他怕上官今安寻不到他的急忙模样,可见也是得了消息专门过来的。 上官鸢也是刚进来罢了。 可见李得胜在这宫中,也已经有自己的眼线势力了,不然不会这么及时的得到消息。 “皇上不管,这宫中真是要被人彻底瓜分了。”上官鸢轻哼,只在心头记下此事,转身进了大明宫侧殿。 ------------ 第124章 夜夜如此 上官鸢的折子还没批完,外面便响起行礼声。 她抬头,却见叶随云大步走了进来。 上官鸢难得觉得脸热,连忙低头装作很忙的样子。 青禾却笑着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感觉到身边人灼灼的眼神,上官鸢手中的笔再落不下一个字。 她有些不满的抬头看他:“看什么?” “公主累不累?”叶随云用前所未有的温柔声调说道。 上官鸢:…… 她忍不住微微后仰,试图和他拉开一些距离:“叶督主,你好好说话。” 叶随云轻轻咳了一声,再开口却依旧柔和的紧:“坐的久了会不会不舒服?” 上官鸢简直忍不住翻个白眼。 她甚至意有所指的打量了叶随云一眼,好笑问道:“那你呢?站这么久会不会不舒服?” “是有一些……” 他还真好意思承认! 上官鸢这次没忍住,白了他一眼,继续看折子不再理他。 叶随云就不走了,跟在上官鸢身边端茶倒水的,比往日的殷勤里又多了些亲昵,硬是陪着她批完折子,又将她送回公主府才肯离开。 他走之后,连青禾都很不适应,小声嘀咕着:“叶督主这是想将奴婢的活一并抢了啊。” 上官鸢险些笑出声来。 是夜,上官鸢才沐浴完坐在床上,身边便忽然多了一个人。 食髓知味的某督主不请自来,躺在公主的床上就不肯离开。 第三夜,第四夜…… 夜夜如此。 青禾一次偶然早上进来时候碰见叶随云,起初还惊讶一番,后来也见怪不怪了。 毕竟,在青禾等宫人眼中,叶随云依旧是个太监呀。 甚至偏心一点说,青禾觉得像叶督主这般人才权势,能愿意做长公主的裙下臣也是不错的。 尤其是,他又不能真的占到公主便宜。 殊不知她家公主早就将人吃干抹净,还在期待着自己怀孕呢…… 很快,上官鸢的生辰便到了。 楚太后像是才想起来她来似的,将她叫进慈宁宫,一声声喊的都是:“你十九了!十九岁了,转年便是二十,竟还未定下亲事!” 上官鸢此时再听,只感觉心中已经没什么波澜。 她心意已定,此生不准备成亲,便也无惧楚太后说什么做什么了。 从前就是左右犹豫,不能知道自己心意,才会那般纠结。 如今却无甚可惧的了。 她尝试转移话题:“这半年来我瞧着,许德妃将后宫管理的不错呀。母后尽可放心了。” 果然,一说这话楚太后就着急起来。 “放心!哀家能放什么心!你皇兄,哎,那后宫如今都没有喜讯传来,哀家放什么心!”楚太后越说越着急。 上官鸢掩起笑意,疑惑道:“皇兄和贵妃关系那般好……” “她!”楚太后哪里说得出口! 唐玉儿至今不让上官今安近身,谁敢相信,已经二十多岁且有两位妃子的皇帝至今还是童男子! 楚太后想起来就头疼。 这半年她心情不好,身体也跟着差了很多,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管旁的事情。 这会儿见到上官鸢,原想着是她的生辰便不多说她了,但楚太后还是忍不住:“你那西山学院……你搞那些东西做什么?男子女子混在一起读书,成什么样子!” “读书还要什么样子。”上官鸢不甚在意。 “不成样子!”楚太后怒斥道。 但西山书院主要收的还是周围百姓家的孩子,对京中影响不大,楚太后也只是说她几句,并没计较太多。 被催问最多的,还是她成亲的事情。 上官鸢可有可无,随便楚太后训着。 急急而来的灵芝嬷嬷却打断了楚太后的念叨,她凑近,小声说了几句什么。 楚太后皱起眉来:“这孩子,到底跑哪里去了?” “谁呀?”上官鸢问道。 楚太后皱眉:“小六,两日未见到他了,也不知道又去哪里玩了。” “没去长乐宫找找?”上官鸢笑道。 楚太后瞪她一眼:“小六如今长大,已经很少往你皇兄后宫去了。” 上官鸢无所谓的耸耸肩。 待她在慈宁宫用完晚膳走的时候,上官今阳还是没被找到,据说今日还未去北雍读书,也不知道到底跑哪里玩去了。 回到公主府时,叶随云已经等在了那里。 上官鸢好奇他会做什么,结果刚进府,迎接她的便是前院升腾而起烟火。 “哇!”青禾惊喜的看着那片灿烂,上官鸢却忍不住笑道:“若是晚上便更好看了。” “晚上还有一次。”不知何时出现的叶随云站在她身边,轻声答道。 上官鸢抬头看他,笑的眉眼弯弯。 湖中亭的布置很是用心,也不知叶随云是从哪里寻来的厨子,几个菜做的很合上官鸢胃口。 而叶随云送来的生辰礼,更是可以用豪横来形容。 他一人之礼,简直要赶上宫中两位加起来的赏赐了。 上官鸢戏谑看他:“原来叶督主有这般多的银子。” “还有一些,尚在督主府的私库,这是钥匙。”叶随云深深看她,“臣一直在等着公主来要。” 上官鸢并不想要,她也不缺银子,叶随云却道:“臣也想为西山书院尽一份力。” “那好吧,到底也是积德行善的事情。”上官鸢答应下来。 她今日有些一反常态,并未饮酒,不过好在兴致不错,还与叶随云一起吟诗作对,玩到深夜才睡。 又两日,上官鸢正在大明宫批折子,却被人匆匆叫到慈宁宫。 楚太后躺在床上,满脸的担忧再藏不住:“小六已经四天不见人了。” 上官鸢惊讶起来:“并未在他自己宫中?” “四天没回去了,北雍也没去过,哀家问过守门的侍卫,都未见过他……” 楚太后说着咳了几声,到底软和了态度,“你问问叶随云,让金戈军好好找一找……” 她自言自语道,“别出了什么事情才好……” “太后娘娘说的哪里话,端王福泽无双,怎么可能会出事!”灵芝嬷嬷连忙道。 上官鸢却直觉不妙。 四天了,宫中没回,侍卫未见,这…… 她不再耽搁,连忙去寻了叶随云来,商议之后,决定还是先在宫中寻找。 ------------ 第125章 小六不见了 叶随云也找了宫中这四日所有当值过的侍卫来问,却无一人见过上官今阳。 这就奇怪了。 “好好一个大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上官鸢点着唇瓣,看一眼时间,“皇兄还在上朝,正好趁这会儿到处搜一搜。” “今日大约要议北戎使者之事,一时半会的朝会不会结束。”叶随云低声道。 上官鸢了然的点头。 天一冷,北边牧族便开始头疼,从前他们还有胆子打一场,但近些年随着大盛的强大,愿意议和的便多了。 北戎就是其中之一,已经派遣使者进京向大盛献上他们的衷心,想换回一些粮食布匹好过冬。 “大明宫如今守卫森严,小六不可能进了那里还不被人知晓。”上官鸢道,“还是从小六所住的宫中搜查起。” 因上官今阳还在读书,没有大婚也没有分派政事,加上楚太后担心,他至今都还住在宫中。 叶随云带了两金戈军直奔端王所居的长信宫,从宫门开始,每个殿中都仔细搜查,大有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来的意思。 上官鸢等在宫门口,蹙眉看着这些。 她问过守门的侍卫,上次见上官今阳还是四天前的一早。 见上官鸢要责罚,那侍卫连忙求饶,又结结巴巴说道:“之、之前有一次王爷去玩,两日未归,臣等禀报了太后娘娘,却在王爷回来后被罚了一顿……” “那之后,王爷说,不用管他有没有回来,臣等这次才、才什么都没说……” 上官鸢沉了脸色。 那日,上官今阳按照平时出门去北雍的时间按时出门,却没去读书,也再没回来。 “不排除有可能回宫却没人看到的可能,但……” 上官鸢回头,遥遥看向后宫的方向。 但,更大的可能是,上官今阳确实一直没回来。 后宫。 长乐宫。 唐玉儿。 衡月叫住叶随云:“留一队人在这里搜查,你和本宫一起,往后宫去看看。” 她抿了下唇:“要快。” 赶在上官今安早朝结束之前,将唐玉儿那里搜索完毕。 叶随云应了一声,叫出几个侍卫,跟着上官鸢一起往后宫去。 见她神色匆匆,叶随云犹豫了一下,叫了个小太监让他往前朝跑一趟。 “公主放心,臣请求些大人多拖住店时间,也是能做到的。”叶随云温声劝道,“臣觉得,端王定就在宫中,公主不必担心。” “就是在宫中才更吓人……若是跑出去玩也就算了,这宫中,尤其是后宫……” 上官鸢话没说完。 她是皇女,是公主,却也是在后宫长大的。 那些腌臜,楚太后虽也会避着她,她却实在能看到。 上官鸢深深吸一口气。 这宫中,想让一个人消失的办法实在太多,能藏人的地方也实在太多。 为今之计,还是先去炸一炸唐玉儿,若她能露出马脚自是最好…… 这般想着,众人已经进了后宫。 在上官鸢的指挥下,侍卫一拥而上堵了长乐宫守门太监的嘴,一点多余的动静也没发出。 进了长乐宫,院子里和廊下都站着不少宫人。 见上官鸢带人这般气势汹汹的进来,这些宫人竟都露出惊讶又心虚的表情。 和叶随云对视一眼,不必上官鸢吩咐,她身后的人已经上前快速制服了长乐宫的宫人。 上官鸢只认得唐玉儿身边常在的那宫女,此时打眼一扫,竟也瞧见那宫女满脸惶惶的被侍卫按住,站在那里摇摇晃晃的,似乎都要腿软跪下了。 不必多问,定有不对。 上官鸢轻声对叶随云道:“她是唐玉儿身边的贴身宫女,应知道最多事情,让人先审着。只你和我先进殿看看。” 看看这唐玉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事情至此,上官鸢几乎可以断定小六失踪的事情肯定与唐玉儿有关了。 她悄无声息的,和叶随云一起走进殿内。 才进了门,便听到女子娇俏的笑声。 那是一种……带着打情骂俏意味的笑,其中蕴含的喜悦和情意已经完全掩饰不住。 上官今安还在上朝。 难道这殿中另外一个人,是上官今阳? ……唐玉儿连她弟弟都不放过? 上官鸢怒气逐渐漫起,她一脚踹开内殿的门,却在这里看到一个怎么也想不到的人—— 唐玉儿歪斜在引枕上,身姿扭的像是麻花一般。 而她对面,一只手还放在她腿上的男人,却是周泰宁。 竟是周泰宁! 上官鸢甚至一时忘记了动作,呆愣的看着那举止亲密的二人。 片刻后,还是率先反应过来的唐玉儿尖叫一声。 她连忙就要站起身,但已经彻底吓的懵掉的周泰宁手还在她腿上。 这让唐玉儿一下都没站起身,应是歪了一下才气呼呼的将周泰宁的手拿来,然后站在地上叉腰质问上官鸢:“这里是我的长乐宫!你怎么可以随便闯到别人家里来!” 上官鸢逐渐皱起眉头。 唐玉儿这么一站起,她才看出——对方竟然只穿了一条裙子。 裙子底下,空空如也。 她简直不敢细想:“你在做什么?” “我做什么还要来与你交代不成!”唐玉儿怒道。 但这愤怒中,实在带了不少心虚和仓惶。 上官鸢缓缓眯起眼睛:“你二人,在行那不轨之事?” “什、什么话!你怎说的那般难听!”唐玉儿瞪大眼睛,“我们是真心相爱!” 真心,相爱? 上官鸢险些笑出声来:“唐贵妃,你可还知道你的身份?” “早就说过,贵妃不是真的,皇上邀我进宫来住罢了。”唐玉儿烦躁的一摆手,“我又不是谁的人,为什么不能有自由意志?” “好好好,你可以。”上官鸢无意与她纠缠这许多,直接措不及防问道,“上官今阳在哪里?” 唐玉儿一愣,继而脸上的心虚更是遮都遮不住。 她不敢再看上官鸢,别开视线看着地面,又马上将视线调转回来,装出一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佯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 上官鸢说着,视线也没错过坐在后面的周泰宁。 见到对方脸上的表情,她皱起眉来,“周泰宁也知道。” 顿了一下,上官鸢便猜到了事情的大致经过,“你与周泰宁趁着皇兄上朝时幽会,今日已经不是第一次……” “四天前,小六不想去学堂,便来你这里寻你玩,却万万没想到会撞见你和外男亲密的一幕。” “为了封口,你,和周泰宁联手,对小六做了什么?” 说着,上官鸢猛的提高声调,“是与不是,快说!” ------------ 第126章 我给他喂水了! 见唐玉儿的慌乱无措和周泰宁的明显心虚,上官鸢心中不详的预感越发大起来。 她指着周泰宁喊道:“叶督主!给本宫把这个霍乱后宫的东西抓起来,好好审问一番!” “不行!你敢!”唐玉儿连忙伸开双臂挡在周泰宁身前。 “那你们便一五一十的告诉本宫,上官今阳被你们藏在哪里了!” 上官鸢厉声质问。 周泰宁却已经哭了起来。 他站在唐玉儿身后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说道:“要不就快与长公主说了吧……万一端王出事,咱们、咱们……” “闭嘴!”唐玉儿被气死了! 但上官鸢听到此处,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上前一步抓住唐玉儿衣领问道:“说!小六在哪里!” 唐玉儿还在犹豫,周泰宁已经带着哭腔说道:“在、在侧殿的柜子里……” 什么柜子里? 上官鸢顿时心急如焚,好在叶随云实在了解她的心意,不必她吩咐,便大步跑到侧殿,挨个柜子搜查起来。 上官鸢跟过去的时候,余光看到唐玉儿要去穿衣服。 她冷笑一声,扬声道:“青禾!带几个人进来,先看住贵妃娘娘,别等皇上下朝回来时便没了证据!” 青禾应声而来,唐玉儿被她拉住还在挣扎:“你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还讲不讲人权了!你凭什么看着我!” 整个长乐宫的宫人都被制服了,根本无人理她,更无人帮她。 而大约早就担心这一天会到来的周泰宁竟比她还冷静几分,被侍卫按着跪在地上默然无言。 “去寻皇上来,另外叫太医到长乐宫等着!” 上官鸢一叠声的吩咐下去,那边叶随云也终于终于找到了人! 可怜的上官今阳已经不省人事,被蜷缩的塞进一个柜子里! 上官鸢简直不敢相信,唐玉儿竟会这般大胆! 叶随云将人平躺着放在床上,上官鸢连忙过去坐在上官今阳身边,连声叫他:“小六?小六你怎么样了?你醒醒,与姐姐说句话!” 叶随云已经端了温水过来,上官鸢小心的喂了上官今阳。 见他唇瓣干裂,面色憔悴,连呼吸都微弱的很,上官鸢简直又心疼又愤恨。 喂了上官今阳半盏水,上官鸢再忍不住,起身快步走到唐玉儿身边,抬手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颊上! “啊!”唐玉儿被打的一下子扑到在地。 恰此时,才进门的上官今安瞧见这一幕,当即怒道:“上官鸢!你在干什么!” “我干什么!你去侧殿看看,她给小六害成什么样子了!” 上官鸢的声音比上官今安都大,“她在后宫偷人皇兄知道吗!被小六看到,便将他塞在柜子里四五日!小六差点命都没了!” 连续两件事,都惊的上官今安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被侍卫压着跪在地上的周泰宁,顿时脸上青白一片。 上官鸢没错过他的表情,面子干脆也不给他留了:“皇兄还是仔细看看你那好贵妃的衣着吧!” 说完,她也不管上官今安是什么反应,回去继续查看上官今阳的身体。 太医姗姗来迟,见到上官今阳便倒吸一口冷气。 诊完脉后,更是直言上官今阳是太过饥饿,应是几日未进食物,导致身体虚弱。 上官鸢简直恨自己刚刚那一巴掌打轻了! “端王这般,也不适合用甚药物,实在是腹中空空,先少用些流食,再用软食,逐渐恢复一些吧……” 那太医长吁短叹道。 另一边听到太医诊断的上官今安震惊难言,一双眼睛瞪的如同铜铃看向唐玉儿。 唐玉儿马上解释道:“一个人光喝水能活二三十天呢,我、我每日都给他喂水的!” 这话一说,就连长乐宫的宫人都忍不住惊讶的看向她。 上官鸢简直要气笑了:“怎么?小六还要感谢你吗?谢谢你没让他真的二三十日都只喝水活着!” 唐玉儿自知失言,又连忙去看上官今安,急急解释:“我、我只是当时太害怕了……” “你怕什么?”上官今安看着她问道。 唐玉儿此时跪坐在地上,裙摆下的腿若隐若现,上官今安又不瞎,自然看得到。 上官鸢也跟着说道:“当时太怕了?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四天,难道贵妃就一直在怕么?” 她看一眼声息都微弱了的上官今阳,忍不住道,“小六那般仰慕你,便是看到你与外男在一起也不会说什么做什么,你何必这般对他!” 无人注意,上官今阳的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像是要醒来却又没力气一般。 唐玉儿却在此时说道:“那谁知道呢!我、我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万一他出去乱说怎么办!” “你……”上官鸢真是要被气笑了。 她转头去看上官今安:“皇兄怎么说?” 上官今安沉默看着唐玉儿,眸中火光隐现。 叶随云已经在上官鸢的示意下将宫人都赶了出去,如今长乐宫中只剩下他们几人。 唐玉儿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抱膝坐在地上不肯去看上官今安。 “贵妃,你还有何话说?”上官今安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若无可辩解,这便将那yi 乱后宫之人拖出去打死吧!” “不行!”唐玉儿抬起头来,惊讶又崩溃的喊道,“不行,不行不行不行!他没有yi 乱后宫,我本就不是你后宫之人!” 在生死之前,周泰宁也像是忽然生出了无限勇气,跪着直起身体喊道:“皇上,草民求皇上,放过玉儿吧!” 众人目光都移到他身上。 周泰宁浑身抖如筛糠,却还在努力争辩着:“皇上、皇上与玉儿不是起初便约好,只是朋友吗?这些年也并未、并未圆房!” 他说的磕磕巴巴,但还是鼓足勇气说完了。 一室寂静。 只唐玉儿哭哭啼啼的喊着:“没错,皇上本来就是这般答应我的!说好若我找到心仪之人,便放我走的!” “我与他现在是真心相爱!我们是真心相爱!” ------------ 第127章 做选择吧 唐玉儿喊完之后,殿内一时无人说话。 寂静中,只有唐玉儿的呼哧呼哧在喘息。 她似乎太过激动,喊完之后喘了片刻,又问上官今安:“你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上官鸢也不由自主的看向上官今安。 每次上官今安的深情都能刷新她的认知,真的。 人都已经纳到后宫做了贵妃了,金尊玉贵的养着,不碰也就算了,竟还给出这般承诺? 那人家现在要走了,你又待要如何? 上官今安看着唐玉儿,半晌才哑声反问一句:“真心相爱?” “是!”唐玉儿昂起头应道。 上官今安闭了闭眼睛,竟又说不出话来。 上官鸢忍不住了。 她从上官今阳身边起身,走过去站在上官今安身前,玩味又有趣的低头看着两人。 明明是狼狈又心虚的模样,手持所谓“真爱”便骗过了自己,像是无敌了一般。 真是可笑。 上官鸢微微走上前一步,站在上官今安身前,开口问道:“本宫依稀记得,唐贵妃在进宫之前,只是普通百姓?” 唐玉儿顿了一下。 她抿唇,承认道:“我是孤儿。” “那等你出宫之后,要如何生活呢?”上官鸢是真的好奇。 就唐玉儿这个作法,似乎并不将贵妃拥有的优待看在眼中。 那她便是另有打算? 唐玉儿却是一噎,答不出来,只下意识去看周泰宁。 上官鸢便也跟着看了过去,之后笑了一笑:“周泰宁便不必想了,有了今日这一遭之后,怕是周家要将其除名。” 察觉到上官今安似乎想说什么,上官鸢继续说道:“到时候周泰宁也不再是周府的公子,你唐玉儿也是个普通孤儿,倒是般配的很。” “那、那又怎么了!我们有手有脚,还能养活不了自己吗!”唐玉儿倔强喊道,“我们、我们彼此爱着对方,只要我们在一起,在哪里都能生活!” 上官鸢却险些为她的天真笑出声来。 她还很善心的提示道:“不如你回头瞧瞧周泰宁的表情再说这种话呢?” 周泰宁神色实在不怎么好看,甚至已经隐约带了退缩之意。 甚至唐玉儿自己这话都说的极其心虚。 上官鸢眼珠一转,笑了起来。 她回头,与上官今安说的:“既然皇兄与唐玉儿曾有约定,如今履约也是应该的。” 上官今安沉默的看着上官鸢,并未反驳。 这态度却让唐玉儿隐隐不安起来,忍不住喊了一声“皇上!” 上官鸢却又看向她,笑道:“你们也不必谢本宫,本宫帮你们,也只有一个条件——” “周泰宁,当初你与本宫退婚后曾说过周家给你压力过大,甚至说如果你不能求得本宫的原谅,那你将被逐出周家。” “虽然你请求原谅的行为虎头蛇尾的很,本宫依旧愿意给你一个选择。” “你是选择与本宫在一起,继续做你祭酒家大公子、做长公主的驸马、做你的四品侍郎,还是愿意离开京城,与唐玉儿做一对平凡夫妻?” 说着,上官鸢捏住了猛地冲过来的叶随云的手。 这人实在冲动的很,看不出她在搞事情吗?还当真。 她又安抚的拍了拍叶随云,再看周泰宁:“怎么选?” 周泰宁没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动作。 他自然是愿意相信上官鸢话的,毕竟与他退婚这快一年,上官鸢都没能选中合适的驸马。 他只是很犹豫的看着唐玉儿,似乎真的在很艰难选择着。 上官鸢便又含笑看向唐玉儿:“那你呢?你如果选择跟着周泰宁,那就是一对普通的百姓夫妻。” “不过你一开始就喊着并不想做这贵妃,要人人平等,要自由,所以应该是早就想出宫了吧。”上官鸢笑起来。 但是唐玉儿并没马上答应,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周泰宁。 上官今安她其实也是喜欢的,但对方太无趣了,有时候还很忙,也不够风花雪月,做事说话都死板的很; 周泰宁却是能有大把时间陪她,也够浪漫,但是跟着他去做平头百姓的话…… 唐玉儿是身穿,穿越之前也就是个普通的女孩子,二十多年的所见所闻没这一年这皇宫里看到的金贵。 而且刚穿来、还没遇到上官今安的时候,唐玉儿也是过过苦日子的,甚至差点被卖到妓院里。 她深知这个朝代老百姓生活不易,就周泰宁那样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他们怎么可能活? 原本还想着嫁进周府也是不错的选择,但…… 看唐玉儿这般表情,周泰宁不敢置信:“玉儿,你说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宫和我做一对平凡的夫妻,难道都是骗我的?” 唐玉儿却是连头也不肯回了,更不会去应他。 显然就上官鸢说话的这段时间,她心中百转千回,已经退缩,并做出来自己的选择。 而看到唐玉儿这样,上官鸢却大笑起来。 她甚至还想嘲笑上官今安两句,但看到对方黑如锅底的一张脸,到底还是算了。 笑完,上官鸢一挥手,让人将周泰宁直接押去大牢里。 “既然贵妃做出选择,以后便莫要说什么自己还是自由身这样的话了,没得让人笑话。” “至于周泰宁,惑乱后宫,与后妃勾连不清,还害了端王……皇兄说呢?” 上官鸢都已经让人捂了周泰宁的嘴拉下去了,还要装模作样的问一句上官今安。 上官今安冷声道:“看规矩办就是了!” 说完,他往前一步,毫无怜惜的抓着唐玉儿的胳膊将她拎起,拖着人便往里殿走去。 上官鸢应了一声,看叶随云:“那便交给叶督主了。” “好,公主放心。”叶随云嘴里这么应着,面上表情却实在不好看。 上官鸢奇怪的看他一眼,没多想,只急忙叫人将上官今阳挪去他自己宫中,还要再请太医去看。 至于她自己,则要去慈宁宫将事情告知楚太后,还要安抚对方。 楚太后自然是惊诧非常,险些就要再去长乐宫找唐玉儿找算一顿了。 只不过听说上官今安还在那里,她到底忍耐下来,却又不管不顾让人将上官今阳抬到慈宁宫,她要亲自照顾。 而对上官鸢,楚太后没有一句话说,反而似乎有些埋怨她似的。 上官鸢起初没在意,后来发现自己和楚太后说话她也不理,难免有些奇怪。 找了个机会,上官鸢就站在楚太后跟前,不解问道:“母后是怎么了?难不成还生我的气了?” ------------ 第128章 全都怪上官鸢! 上官鸢也是实在想不通,今儿这件事与她有什么关系? 便是有关系,也该是夸她吧? 谁知道楚太后果然是不悦的瞪她一眼,却依旧不肯言,非得要守在上官今阳床头等着他醒来才算完。 上官鸢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在这慈宁宫也没有自己事情了,便交代了几句,先去大明宫批折子了。 她这般走了,却是又将楚太后气了个仰倒。 楚太后忍不住与灵芝抱怨:“瞧瞧,瞧瞧,她倒是忙的比皇上还像皇上了!” 灵芝只能劝道:“长公主是忙碌些,但是太后娘娘有事寻她,她都马上就过来了。” “今日之事,也是长公主牵头寻人的,看这不很快将端王寻到了,还处理了周泰宁……” “哼!说起这个哀家就生气!若不是她任性退婚,哪里有今日这许多事情!” 楚太后怒然打断了灵芝的话,“到如今,搞的皇上也不开心,又害了小六!” “若她肯按时成亲,现在周泰宁就是公主驸马了!怎么可能再与那唐玉儿牵扯不清!”楚太后越说越生气,“就她一日日心比天高,这般驸马都不愿意要!” “还整日里批折子批折子,那些政事处理的比皇上都说!” “一个女子,像什么样子!” 楚太后一点儿也没有要小声些的意思,一句句一字字都清楚的传到站在门口的上官鸢耳中。 她只是记起还未叮嘱上官今阳的吃食,想再回来说一句,也安慰安慰楚太后,却万万想不到会听到这么一番责怪她的言论。 实在好笑。 若她没退亲,按时与周泰宁成亲,她现在坟头草都长出来了! 还那般周泰宁便能老老实实做驸马? 若他和唐玉儿都能是那般老实的人,便不会做出今日这种背德之事! 对他们那种人来说,偷偷摸摸的感情比光明正大的婚姻更刺激有趣! 上官鸢闭了闭眼睛,原想转身就走的。 没什么好理论的。 只要她不像个普通女子一般按时成亲,在楚太后这里便是最大的不孝,不堪。 但她实在憋不住。 她抬手推开门,在门响声中对上楚太后的目光。 但楚太后眼中只有微微的惊讶,没有一丝的歉然和后悔。 她的话,都是真心话,也并不担心会让上官鸢听到后伤心,自然不会有歉意的。 上官鸢笑了笑:“所以母后觉得都是我的错?” “……你,若不是你退婚,便没有今日这般事情了!”楚太后真的坚信这一点。 “我退婚的时候,周泰宁已经和唐玉儿牵扯不清。” “那便更应该快刀斩乱麻,早早将他二人分开!” “这般的话,母后应该问问皇兄,为何不早早快刀斩乱麻。” “他、他是皇上,要考虑的事情更多更全面,并不是事事都想做就能做的!” “那母后也可早点约束小六,让他少与皇兄的后宫牵扯。” “小六才多大!他懂什么!再说了,哀家又不是没管过,但他不听,哀家又有什么办法!” “所以母后就全都怪我?” “也不是全怪在你身上,只是此事,确实是因你任性而起!” 楚太后一锤定音。 上官鸢无言以对。 她此事再看楚太后,只觉得陌生的很。 这样一个母亲,这个一种怨怼的方式。 上官鸢出慈宁宫的时候走的飞快,只是在迈出门槛时候莫名踉跄了一下,险些就要被绊倒在地。 青禾眼疾手快的扶住她,见她表情怔怔,忍不住哽咽唤道:“公主……” “无事。”上官鸢扶着她的手,慢慢站直身子。 她自言自语一般说的,“我知道,不是我的错。” “他们有他们的自由,我也有我的自由。” “事情的起因于我是否和周泰宁成亲无关。” “是,他们的错。” 话虽如此,但来自亲生母亲的否定又怎是三言两语能开解得了的? 甚至上官鸢在批折子时候偶尔愣神,也在想,若她换一种方法,比如和周泰宁成亲然后打断他的腿,是不是事情也不会到如今这般? 在听到慈宁宫传来消息,说上官今阳的身体怕是再恢复不成从前那般健康了。 这四日的绝食将他整个人弄的十分虚弱,按太医的话说,身体多处损伤,以后只怕极冷极热都会影响。 上官鸢在大明宫坐到天黑,也没再敢去看一眼上官今阳。 青禾有些无措的劝着她:“公主莫要多心,此事怪谁,也都怪不到公主身上!” 上官鸢置若罔闻,径直上了马车,离开了皇宫。 叶随云已经等在公主府,见上官鸢进来便迎了上去,却被她躲过。 见她独自一人进了寝殿,叶随云有些担心的叫了一声。 没有回应。 青禾紧跟而来,与叶随云说起今日在慈宁宫听到的话。 “……太后娘娘竟将今日之事怪在公主身上……”青禾很为上官鸢抱不平。 叶随云也沉下脸色,在寝殿门口站了片刻后,抬手敲门:“公主?臣进来了?” 无人应答,叶随云却再等不及,抬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殿中没有点灯,但叶随云还是一眼就看到了上官鸢。 她正坐在床边,单腿撑起来,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撑着头,看着外面的月亮。 叶随云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没有说话,只默默陪着她。 片刻后,上官鸢缓缓开口:“小时候,我问过母后,为什么皇兄叫上官今安,小六叫上官今阳,我却不叫上官今鸢。” 她像是在笑,“母后说,因为我是女孩,不必按族谱来。” 这是平常,叶随云轻轻“嗯”了一声。 上官鸢继续说道:“母后说,因怀我的时候格外喜欢看外面的纸鸢,所以才求了父皇给我起了这个名字。” “母后还说,我这个名字起的很好。只要有她,有皇兄拽着,我就是一个可以飞上天的纸鸢。” “听起来似乎很自由自在,可以飞的很高很快乐。” “但始终有一根线,被他们攥在手中,他们想让我往哪儿飞我就要往哪儿飞,他们想收回我就要被收回。” “现在,我不想做纸鸢了。” “我想剪断那条线,想往哪儿飞,就往哪儿飞。” 叶随云慢慢抬起手,握住上官鸢放在膝上的手掌。 他开口,声音微低,却极能安抚人心:“臣学问不如公主,却也知道,鸢之一字,绝不仅仅是纸鸢的意思。” “鸢,古书上说是鸱一样的鸟,也有说,是老鹰。” “你本就自由,合该想往哪儿飞便往哪儿飞。” ------------ 第129章 不自知的、刻在骨子里的偏心 这一晚的上官鸢似乎很是脆弱。 只因为叶随云这一句话,她的眼泪便忽然而下,挡也挡不住的落了他满襟。 叶随云也未再多说什么,只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般,一下一下,慢慢的陪着她。 直到上官鸢哭着睡着过去,叶随云才小心的抱着她起身,又将她放在了床上。 出了寝殿门,叶随云对担心极了的青禾道:“无事,公主已经睡下了。” “今日也不必擦洗了,我陪着公主就好了,你们都回去吧。” 青禾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担心:“奴婢也想守着公主……” “明日白天你还打陪着她,先去休息吧。”叶随云温声道。 青禾顿了一下,却忽然笑了起来。 她回忆着叹道:“督主真的,变了好多。” 犹记得在公主府第一次见到叶随云的时候,青禾几人连上前行礼都不敢。 那个时候的叶随云,气势迫人,周身冷冷淡淡的,似乎靠近一些便能将人冻伤。 现在却温和了许多。 青禾莫名放心下来,与叶随云行礼之后便去后面休息了。 叶随云将人都赶走,再进到寝殿的时候便很自觉的躺在了上官鸢床上。 他抬手,又轻又缓的揽住她腰肢,将她慢慢带进自己怀里。 上官鸢似乎轻轻哼了一声,身体却自发自觉的往叶随云怀里钻了钻。 叶随云轻笑起来。 他不敢笑太大声,怕吵醒上官鸢,只脸上喜悦实在掩饰不住。 手臂轻轻用力,将她彻底拥在怀里,叶随云缓缓舒了一口气。 从前不觉得怀中空荡,但如今,似乎只有抱着她才觉得圆满。 这一晚,上官鸢睡的并不太好。 甚至叶随云进来抱住她她也是知道的,整个人都在半梦半醒之间浮沉,挣扎着也不知道是想更深的睡过去还是干脆醒来。 后来听着叶随云清浅均匀的呼吸声,她确像是又彻底陷入梦中。 只梦中一尾摇摇晃晃的纸鸢,在半空奋力飞着,乘着风架着云,似乎在努力铮断扯住她的那根线。 但真的好难。 上官鸢在梦中抽噎了一声,正沉睡中的叶随云却猛然惊醒,手掌下意识轻轻拍在她后背几下。 感受到上官鸢情绪平复下去,似乎重新睡了过去,叶随云才放心下来。 来自生母的打击和嫌弃,以及那种偏心却不自知的态度,确实伤人的很。 尤其对上官鸢这种想要前进一步,本就在犹豫又需要人肯定的时候。 叶随云想起之前上官鸢的话。 若是楚太后待她像是三公主一般,明明白白的偏心皇子,明明白白的嫌弃,明明白白的没有疼爱,她也便不需要纠结了。 可偏偏,若没有上官今安和上官今阳的对比,楚太后又实在是个心疼女儿的好母亲。 就这种不自知的,或者刻在骨子里的偏心,才最令人绝望。 你抛不下那些疼爱关心,接受不了这些偏差待遇,只能清醒的痛苦的活着。 有明知不可能的期盼,比彻底无望还让人绝望。 叶随云轻轻拍着上官鸢的脊背,感受着手下的温香软玉,却又实在知道这女子体内的傲骨。 若她是三公主,只怕早早便要揭竿起义,才不受那委屈。 偏她又实在心肠柔软,母后皇兄亲弟,不管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只需受些委屈再道一点歉,又能轻而易举得到她的原谅。 又傻,又聪明,便活的辛苦些。 叶随云浅叹息一声,低头轻轻吻在她乌黑的发间。 若她不必顾忌这许多人的感受,也能活的更轻松一些吧。 一觉睡醒,上官鸢又是从前那个长公主了。 仿佛一时的脆弱和痛苦只是错觉,她依旧端庄得体,进退有度。 只是到大明宫批折子的时候,上官鸢被围在满满当当站了一院子的朝臣吓一跳。 “这是在做什么?”上官鸢看看天色,“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在上朝么?” “回禀长公主,皇上今日并未上朝,甚至没有消息传出。” 老首辅行了一礼,语气里满是崩溃,“臣等只好来大明宫寻皇上,却也见不到人。” 上官鸢静默一瞬。 她想起昨天的事情,还有她皇兄拽着唐玉儿进到寝殿的画面。 沉默片刻,上官鸢叫来人吩咐道:“去长乐宫寻一下李得胜李公公,问问皇上怎么了。” 自胡兴被拉下去之后,上官今安身边伺候的便是李得胜了。 那小子虽然年纪不大,却实在机灵,便是上官今安因故不能或者不愿上朝,李得胜至少也该记得提醒一句,或者到前朝像众臣说一声。 而她一说起长乐宫,首辅表情便几变,最后深叹一口气。 站在首辅身后的几个臣子也都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虽未明说,意思却也都差不多。 这还真是爱美人不爱江山了啊。 不一会儿,上官鸢就见李得胜朝这边快步跑了过来。 他额头带汗,见到上官鸢便跪在地上:“求公主责罚,奴才睡过头了。” “怎么回事?”上官鸢蹙眉问道。 李得胜顿了一下,先扭头看了看众臣,又看向上官鸢:“这……” 上官鸢便不再说这个,直接问道:“皇上呢?” “皇上……龙体不安,晨起头晕,便没能上朝。”李得胜总算找到一个好理由。 上官鸢点点头,转眸看向老首辅。 首辅静默片刻:“既这般,那今日便先休息。臣等明儿再来向皇上请安。” “劳烦大人。”上官鸢也只能这般说的。 老首辅到底不放心,又与上官鸢说道:“明儿北戎使者就要进京了,皇上……必得出面呀!” “大人放心。”上官鸢其实也不敢保证什么。 好歹的将众臣送走,上官鸢转眸看向李得胜,深吸一口气:“一五一十说来,昨晚,今晨,到底发生了什么。” ------------ 第130章 罢朝三日 说起这个,李得胜就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上官鸢皱紧眉头,李得胜犹犹豫豫说道:“回公主,皇上与贵妃……昨晚见了血,皇上很是着急,又传了御医又去熬药,折腾了一夜,今早才睡去。” “奴才无用,早上没撑住也跟着睡着了。”李得胜懊恼道,“多亏长公主让人叫醒了奴才,不然真是要耽误事儿了。” “已经耽误事儿了。”上官鸢蹙眉道。 李得胜一噎,又低头应道:“是,都怪奴才,不该睡着……” “皇兄和贵妃还在睡?”见李得胜点头,上官鸢又皱了皱眉头,“那你回去吧,等皇兄睡醒,请他来大明宫一趟。” 李得胜应了一声,又犹豫的看着上官鸢:“若皇上不肯过来……” “那便使人来与本宫传个话,本宫过去。”上官鸢淡然道。 李得胜这才放心的离开。 在他走后,上官鸢却转头看着他的方向,微微蹙眉。 “公主,怎么了?”青禾端了茶过来,正好看到上官鸢的表情。 上官鸢摇摇头:“只是觉得李得胜有些奇怪。” “李公公吗?怎么了?”青禾好奇。 上官鸢却还是摇头。 她也说不出怎么了,只能说,就是那种感觉。 今日折子不多,批完之后上官鸢也没离开大明宫。 等到午膳之后,长乐宫才传来消息,上官今安起身了。 她只好又过去寻人。 但上官今安见到她第一句便是:“朕今日不想议事。” “皇兄……”上官鸢只喊了一句,但看上官今安眉目间的餍足和春意,还有微微避过脸去的排斥态度,便明白了过来。 她只能道:“朝臣都很担心皇兄。” “朕会下发旨意,罢朝三日,朕要休息休息。”上官今安直接这般说道。 上官鸢只能劝道:“皇兄想休息一下也是有的,罢朝三日是不是太久了些?” “久?呵,朕想要的或许永远都得不到了,三日而已,呵。” 他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上官鸢也听不懂,再问,上官今安便不耐烦答道。 而不久之后,上官鸢才知道,唐玉儿竟真的“自由”到了哪一步——唐玉儿与周泰宁,竟真的敢在皇上后宫苟合。 这也让初次与心上人亲昵的上官今安大受打击,甚至不顾唐玉儿的感受弄伤了她。 这一日之后上官今安也变了性情,像是觉得从前过的太规矩太压抑一般,不愿上朝便不去,不愿见大臣便不见,整日里就是呆在后宫。 偏每次再看到唐玉儿时他又愤恨生气,难过后悔,彼此互相折磨。 此时的上官鸢还不知晓,上官今安的感情生活竟会这般……精彩。 她犹豫着到了慈宁宫门口,却没自己进去探望上官今阳。 让人去请了给上官今阳诊脉的太医过来,上官鸢详细问过之后,只觉得越发心疼。 上官今阳的身子彻底不行了。 甚至……以后能否成婚行事都未可知,只怕此生不会再有子嗣。 “端王原就年纪还小,四日没有饮食实在是有些……哎……”太医不敢言明,也有可能他所说的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也不一定,日后用药膳好好养着,许也能养回来。” 上官鸢半晌没说出话来。 叶随云来时便已经听说了上官今阳的身体情况,进来后他握住上官鸢的手,也只能道:“谁也没想到会是这般结果。” “小六,何其无辜。”上官鸢闭了闭眼睛。 她看向窗外。 大明宫向来是皇帝的居所,哪怕只是从这侧殿的窗户看出去,也能收获御花园最美的景色。 上官鸢静默片刻,眸中情绪明灭,最终归于一种沉定。 她似乎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 坐在大明宫,手指抚过皇上才能批改的奏折,朱砂笔就在一旁。 她喜欢这些。 她想要这些。 她要这些。 叶随云眼睛也不眨的看着上官鸢,终是微微一笑:“好。” 上官鸢缓缓抬眸看他:“叶督主,本宫什么都没说。” “什么都好,臣以后,唯公主马首是瞻。”叶随云低声道。 上官鸢眼皮轻轻动了一下,又笑起。 第二日,上官今安果然真的没有上朝。 这次几位臣子来到大明宫就不肯走了,上官鸢满脸无奈,安抚道:“本宫知道下午北戎使者便要到了,不若下午再将皇兄叫出来?” “皇上什么准备都没有,到时候又如何面对他们的索要?”户部尚书痛心道。 “最晚现在就要将皇上请来,将北戎边疆战事与他说个明白!”这是兵部尚书在说。 老首辅坐在椅子上,微微阖着双眼,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其态度却已经表明一切。 上官鸢只得让人去长乐宫,试着将皇上请来。 自然是无果的。 上官今安说了罢朝三日,竟真的不管不顾,这三日连政事都不碰一下。 几个大臣急的团团转,头碰头的商量半晌也没商量出个结果。 上官鸢也摆出一副急躁的模样,却不紧不缓的端起一盏茶,慢慢喝着。 “皇上不理政事,唯一留京的亲王如今还病倒在床……这这这,不行啊,必须得让皇上出来理事啊!” “咱们去跪在后宫门口,去求皇上出面!” “好,我们一起去跪,就不信皇上能不理!” 众臣商量好,决定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逼迫上官今安从后宫出来,重新做一个好皇帝。 上官鸢完全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甚至她也很好奇,想知道上官今安到底会不会因为这些事情便出来。 只有老首辅,暗示自己年纪太大不能久跪,便被众人劝着在大明宫等消息。 热闹之后,寂静的宫殿中只剩下上官鸢和老首辅二人。 上官鸢笑着放下茶盏:“那本宫先去侧殿批折子了。” “长公主若是不急的话,不若先与臣捋一捋北戎之事?”老首辅却这般说道。 上官鸢眸光微闪,口中却有些惊愕的说道:“这般,不合适吧?” “外邦来使,皇家总要出面,臣算来算去,似乎只有长公主最为合适了。”老首辅淡声道。 上官鸢做出一副惊讶又犹豫的表情,老首辅继续说道:“臣也知晓这半年的折子都是长公主代为批写,所有事情长公主都是知晓的,如今代皇上接见使臣也是方便。” 两个“代”字,被他格外加重的音节,似乎在提醒着上官鸢什么。 ------------ 第131章 “长公主来了!” 这是在提醒她,不管如何她也只是个代行者而已。 但上官鸢毫不介意。 反而,她还收起刚刚那种诚惶诚恐的神色,露出点似笑非笑来:“本宫还以为,大人会劝本宫莫要做哪些事,牝鸡司晨,惹人笑话。” “臣老了,但不瞎。”老首辅说这话的时候却闭着眼睛,“谁真心对大盛,谁敷衍了事,臣还是看得到的。” 上官鸢却笑起来,甚至想调侃一句,问问他现在闭着眼睛的意思是知道了却也不愿意看到吗? 但老首辅为人严谨板正,上官鸢并没多玩笑,只收敛了情绪,与他议起北戎之事来。 有小太监一遍遍跑过来,回禀着后宫君臣对峙的消息。 大明宫中,却像是恢复了久违的氛围,君臣和谐议事,相得益彰。 直到午膳前,上官鸢与老首辅已经商议的差不多。 “……好,若午膳后北戎使者能进京的话,便这般好了。”上官鸢一锤定音。 老首辅也满意点头,之后再看上官鸢时目光却复杂了很多。 上官鸢不解:“大人?” “当年蔺师夸赞长公主,是众位皇子公主中最聪颖学业最好的,彼时臣也以为是蔺师不想掺和进夺嫡之中。” “只是没想到,或许蔺师说的,是真的……” 老首辅再看上官鸢的时候,目光中有遗憾也有欣慰,“长公主若是皇子……” “哈哈,大人这话说的本宫便听不懂了。”上官鸢打断他最后一句。 前面的都还挺好听,最后一句实在让她啼笑皆非了。 老首辅也顺从的转了话题:“蔺师在西山书院一切都好?前几日臣去看他,竟觉得他精神了许多。” “老师还是喜欢和学生待在一起。”上官鸢颔首笑道。 老首辅活动了一下身子,也笑起来:“那臣还想问公主讨个巧,等臣告老还乡,能不能也去西山书院住着?” “若大人愿意教一教孩子们,自是最好的!”上官鸢自然应道。 老首辅却笑着摇摇头:“只是这话说的早了,臣也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朝堂……” “等再稳定一些吧。”上官鸢也意有所指道。 话正说到这里,那传话的小太监又跑了进来,有些惶惶然的说道:“李、李大人昏倒了!” 上官鸢蹙眉站了起来。 这位姓李的大人也是知天命的年龄了,原本上官鸢也不想让他去的。 但李大人固执的很,甚至扬言用一命换皇上从美色中清醒过来也值了。 上官鸢这会儿站了起来,老首辅却慢悠悠问道:“皇上出来了吗?” “……没有,消息一次次递进去,皇上并未出来过。”小太监低声答道。 老首辅发出一声轻叹,上官鸢却皱起眉来。 旁的也就算了,若那位李大人真出了事,传出去便是皇家的苛待了。 上官鸢只好让人去寻了太医,就守在后宫门口。 若有人晕倒或者不舒服,便赶紧去治。 “不若,长公主去劝劝皇上?”老首辅叹道。 上官鸢深吸一口气:“也好,本宫去看看吧。” 也该她去了。 到了后宫,看着跪的越来越多的朝臣,上官鸢忍不住轻呼一口气。 “长公主来了!” “长公主!” 跪了一上午的朝臣几乎也都已经忍耐不住,见到上官鸢简直像是见到了救星。 上官鸢也不藏着掖着,只温声道:“本宫才批完折子,听说诸位还在,便过来看看,李大人没事吧?” 那边已经被妥善处理的李大人已经清醒,只是还说不出话,只能对着上官鸢作揖。 上官鸢微微颔首,又回头示意道:“也是午膳时间了,让膳房简单准备了些,诸位大人还请休息一会儿吧。” “长公主此举是何意?趁机收买人心?” 有质疑的声音传出,上官鸢却只是笑笑:“本宫正好要来寻皇兄,商议一下下午北戎使者觐见之事。” “长公主能把皇上请出来吗?” “本宫尽量。”上官鸢不急不躁,便是还有那对她所言看不惯的人,竟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 进到后宫,上官鸢低头时微微笑了一下。 再抬头时,她端正了神色,带着一丝焦急和担心到了长乐宫。 守门的宫人面色为难:“长公主,不是奴才不许,是皇上有令……” “便是本宫来了,也不能进去吗?”上官鸢蹙眉,“那李得胜李公公可在?” 守门的小太监连忙去寻了李得胜出来。 李得胜见到上官鸢眼圈就红了:“长公主诶,这可如何是好!皇上他、他如今连屋子都不肯出来……” 上官鸢皱紧眉:“到底为何?” “……贵妃一直在哭,皇上似乎很不顺心,非要、非要让贵妃笑起来才好……”李得胜说的吞吞吐吐。 也好在上官鸢如今已经经了人事,多少明白些他的意思。 也猜到些上官今安的心思。 无非就是因他不是唐玉儿第一个男人,心中不忿,便要变着法子折磨对方。 真是……无趣。 将大好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这种事情上,上官鸢想不通。 但尊重并且很支持。 她让李得胜先去通禀,得了上官今安的允许后才走进去。 表情变为担心和焦急,进去之后,上官鸢便开口:“皇兄,朝臣已经在后宫门口跪了一上午,都昏倒一个了……” “朕又没让他们跪!让他们都回去,都回去!” 上官今安怒道。 上官鸢抿了下唇,有些无措开口:“不如,皇兄去看一眼?与他们好生说一下……” “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朕已经说了要罢朝三日,朕要休息!要休息他们听不懂吗?”上官今安继续喊道。 上官鸢只能安抚:“主要是今日还有事,北戎使臣已经进京,下午大约便要进宫……” “一个野蛮子也要朕亲自去见吗?你身为长公主,连这点事情都处理不好吗?”上官今安还是不悦。 上官鸢顿了一下。 虽然上官今安的一句句话都说在了她的心坎上,但他这般态度,却实在令她心寒。 闭了闭眼睛,上官鸢说起上官今阳的身体情况。 最后看着表情略有些难堪的上官今安,她低声道:“皇兄,小六这般实在可怜,母后也担心的紧,皇兄若有时间,还是多去慈宁宫看看吧?” ------------ 第132章 新科状元 “朕自有安排,不必你多言!”上官今安怒道。 便是上官鸢也不由皱了皱眉。 但上官今安情绪实在太不好,上官鸢便也没再多说,干脆的行礼告退了。 等在后宫门口的众臣翘首以盼却只能看到上官鸢自己的身影,自是大失所望。 上官鸢露出些为难的神色,也没说什么,只站在那里轻轻叹了口气。 片刻后,她无奈道:“诸位大人……不若还是先回去吧。” “皇上……北戎使臣将至,皇上他……”一人不敢置信的问道。 上官鸢抿唇没有说话。 有臣子不安起来,非得要冲进后宫要当面去问皇上。 上官鸢自不会阻拦,她还选了几个最激进的,自己作保带着他们进了后宫,又到了长乐宫外。 上官今安不胜其烦,为了让吵闹声平息只得出来见人。 但他情绪竟比刚刚还差了很多,才被问了一句便怒斥道:“怎么朕连休息一日的权利都没有吗?朕想休息一下而已,只三日而已,难道朕休息三日,大盛就要亡国了吗!” “求皇上慎言!”所有臣子和宫人被惊的跪下。 上官鸢却是目光一变,沉沉看着上官今安。 便是口无遮拦,也决计不该说出这样的话! “朕要休息,这两日不要来烦朕了,有事便问长公主。”上官今安最后丢下这一句,便转身回去了。 几个臣子不由看向上官鸢,上官鸢便配合着露出有些尴尬又无奈的表情。 她决计不肯率先开口的。 毕竟,此时她像是被上官今安推卸了责任,也可以说是占了便宜,若表现的太过急切,总归不好。 便是被臣子问道,也只能虚伪的推拒:“皇兄开玩笑吧,本宫哪里知道这些呢。” 但如今之计,皇家出人,只能由上官鸢出面了。 上官今阳还在慈宁宫养伤,楚太后位份再高她不是上官家的人。 其余藩王早就就藩,不在京城,倒是还有两个年纪较小又很腼腆的公主嫁在了京中,但却是连书都没读过的。 实在无奈,上官鸢似乎成了唯一的选择。 她也深谙此道,拒绝三次之后,到底无奈:“那好吧,只是本宫实在不精此道,还望诸位大人相助一二。” 众人均松一口气,自然纷纷应是。 好歹有皇家人出面,不管怎么样,对外不算太过怠慢。 事情定下的比上官鸢想象中还要顺利,不过大概也是因为这半年都是上官鸢批折子,已经潜移默化让朝臣接受了长公主涉政之事。 用完午膳后,上官鸢在大明宫休息了一会儿,在临近傍晚时才终于迎来北戎使臣。 人是叶随云送进宫的,进来后,叶随云便握着刀柄直接站在了上官鸢的身后,一张俊脸淡漠没有情绪的看向众人。 完全的保护姿态。 上官鸢坐在龙椅前的椅子上,和善的对北戎使臣点点头:“请起。” “尊敬的大盛长公主,请容许我代表北戎,向大盛献上北戎的衷心。” 来人很是懂事,废话也不多,直接便将北戎送上的牛羊马匹数量讲出。 这些自然是已经谈过的东西,如今再拿到明面上来才好看些。 上官鸢含笑微微颔首:“北戎的衷心,本宫感受到了。” “这一路便听说长公主风姿不凡,今日一见,才知道听途说不可信。”那使臣单手放在胸前,微微行了一礼,“长公主之仪,令人望而生畏。” 上官鸢笑起来,一旁有朝臣说道:“臣听说在北戎,亦有女子当政。” 他用的“亦”字,上官鸢眸光一动,向那人看去。 北戎使臣应道:“正是,我们的先王便是如今大王的母亲。” 他说话语调还是有些奇怪,但意思也表达的很明白。 上官鸢便是早知此事,但这种事情,在这种时候提出,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她微笑颔首:“北戎风俗与中原略有不同。” “但能者居之的道理,放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又是那朝臣应道。 上官鸢再看过去,是一张陌生却年轻的面孔。 她细想片刻才记起,正是今年春闱的状元苏秦。 苏秦不闪不避对上上官鸢的目光,然后微微垂眸以示尊敬。 所以他也没看见,站在长公主身后的叶督主上前半步,阻断了上官鸢的视线,还给了她一个微冷的眼神。 上官鸢挑了挑眉,又笑起。 宫宴已经备好,众人移步花萼楼,路上的时候,苏秦也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正好跟在了上官鸢身后。 面容清秀俊朗的状元郎微微弯腰,提醒上官鸢道:“长公主小心脚下。” “多谢苏大人。”上官鸢笑应道。 叶随云的目光便又这般冷冷的落了过来。 宴后,北戎使臣再次向上官鸢表达了臣服之意,而众朝臣亦齐齐弯腰恭贺大盛北方强敌再减一个。 不得不说,这般万人俯首的场面,实在是容易让人上瘾。 这一晚上官鸢压抑的辛苦,始终保持一个矜持的淡淡的笑,实在不方便表露真正的情绪。 等回到公主府后,上官鸢回到寝殿,泡在温热的水中时才感觉彻底放松下来。 而笑意便这般不由自主从唇间冒出。 怎么能不开心呢? 当所有人都向你献上他的衷心和恭敬,当所有人都让你称臣…… “皇兄啊皇兄,这般美景,竟还不如一个唐玉儿么?”上官鸢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又朗笑起,“或许一切自有天意吧。” 有这般的上官今安,这般的唐玉儿,才有今天的上官鸢。 不然,她还走不到这一步。 上官鸢转了身,靠在池壁上,闭眸回忆片刻今日的场景,忽然想起一人。 “苏秦……” 她红唇轻启,吐出这两个字,又满含兴味的笑了一笑。 不巧的很,这一声,这一幕,正好被某个从窗户跳进来的督主看到了。 ------------ 第133章 没有资格吃醋 叶随云不动声色的站在上官鸢身后,抬手脱下外裳,悄无声息的扔到一边。 “有意思。”上官鸢又自己嘀咕了一句。 叶随云再忍耐不住,弯腰在她耳边问道:“这么有意思?” 上官鸢被吓的险些蹦起来,水声哗哗中,她看清了来人,又无奈嗔怪道:“怎么进来都没有声音?” “是长公主想人想的太入神,没听到吧。”叶随云哼道。 这般模样,上官鸢笑起来:“好好的浴房,怎么忽然就酸味漫天了。” 叶随云直接下来坐在她身边,没有否认,只长眉微挑看向她:“怎么,沐浴时都在想那新科状元?” “只是觉得他还算灵透。”上官鸢笑道。 叶随云抿了下唇,到底忍不住溢出唇边的冷笑:“是啊,新科状元配公主,确实是一场佳话。” “话本子都是这么写的,是不是?若公主想要一个好掌控的驸马,无甚家世也无甚党派的苏秦,可太合适了。” 叶随云越说声音越冷,藏在水下的拳头亦越握越紧,甚至爆出青筋。 他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嫉妒倾泻而出将所有淹没。 他想质问,但是似乎好像又没有质问的权利。 他没有质问的权利。 哪怕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哪怕他们已经行过这天下最亲密之事,但若她要抽身离开,他依旧没有请求她留下的权利。 何其,可笑。 叶随云抿紧唇,竭力压抑心中酸涩的情绪,开口努力平稳:“但此人心机太重,怕不适合公主。” 上官鸢正单手撑着脸,含笑看着他,听到这里才答了一句:“那谁适合本宫?” 叶随云愣了片刻,几次启唇,却说不出一个字。 上官鸢笑了笑,伸出手指勾住叶随云的头发。 还滴着水的纤白手指与黑发缠绕,强烈的颜色对比让叶随云不敢多看,手却下意识伸过去想握住她。 “嗯,还未答本宫呢。”上官鸢懒散勾住他的手指,一边摇晃一边笑道,“谁适合本宫呀?” 她倒是难得露出这般娇态,语调都软软的,甚至带了些撒娇的意味。 叶随云又觉得上官鸢是让他说自己。 但他又怕……是自己的错觉…… 上官鸢见他还是不说话,便干脆起身,直接跨坐在他身上。 温香软玉入怀,叶随云浑身僵硬,一动不敢动。 上官鸢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仰头与自己对视。 “公主……”叶随云看着面前出水芙蓉美人面,耳后再次红了起来。 上官鸢实在喜欢他这种害羞的样子,轻轻俯身吻在他的唇角。 她像是给出保证一般,也像是自言自语而已,含笑哑声道:“本宫不准备成亲,所以谁合适,都无所谓的。” 叶随云感觉心脏被重重一捏,眼泪险些就要夺眶而出。 她知道他在害怕什么。 他更知道,自己的身份…… 抬手紧紧揽住怀中的女子,叶随云不想被她看到自己的狼狈窘迫,埋首在她颈侧,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此时他倒感谢这一池水汽了,让他能有理由解释自己脸上的痕迹。 上官鸢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却笑起来:“还偷听,还乱想,哼。” “你今儿看他好几眼。”叶随云低声道。 而且那苏秦,年纪相当,学识渊博,明显对上官鸢又有好感,还是那般身份。 他怎么可能不在意? 上官鸢状似无奈的叹了口气:“可惜,本宫只怕成亲后悔越发束手束脚,没办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那臣陪着公主,公主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叶随云马上说道。 虽然说完就后悔而且含羞了,但话到底是出了口。 只是叶随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比上官鸢高了一个头不止,这会儿弯着腰将自己脑袋拱进她颈侧。 像是一只巨大的受了委屈的狗狗,不能说话,却拥浑身上下的行动展示了自己的委屈。 上官鸢唇角含笑,抬手摸了又摸,最终被他拱的往后仰起头来,笑道:“本宫都要倒下去了。” “那不洗了。”叶随云也有些心猿意马,而且此时的他,更需要做一些什么来证明,他对上官鸢来说也是特殊的。 只要一点特殊,一点与众不同就好…… 上官鸢想说自己是被挤的坐不住,不是想躺下了,但叶随云完全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两人就这么湿漉漉的直接倒在了床铺上,上官鸢这次是完全被动的一方。 她抱着叶随云的头,忍不住笑道:“今日怎这般热情。” 今日才是正常。 叶随云想说,但只将千言万语都堵在唇间,带着浓厚的情谊一起与她共缠绵…… 但也因此,两人的事情再瞒不过青禾。 看着湿乎乎的凌乱的床铺,青禾一顿一顿的扭头望向上官鸢。 她眼中的不敢置信实在明显,但上官鸢比她还惊讶。 “你才知道?”上官鸢不由道,“本宫从未掩藏过。” 青禾却是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 谁能想到,天下闻名的大太监,他、他竟然不是个真太监呢! 青禾一边收拾着床铺,一边还在努力平复着情绪。 但是不行! 她不敢置信,又过去问上官鸢:“公主,叶督主他……不是太监?” “应该不是。”上官鸢答的很是谨慎。 青禾再控制不了自己的表情,龇牙咧嘴的一边吸气一边将湿漉漉的锦被一股脑抱了出去。 她像是走在梦中一般,走路都带悬空的,一深一浅出了寝殿…… 上官鸢好笑的看着青禾的背影。 她确实从未专门隐瞒过,只不过是她的这些宫女却也是从未往那方面想过而已。 抱臂晒了会儿太阳,上官鸢深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好笑又有意思。 她站在廊下,才准备进宫批折子,便突兀的听到一声通报声。 “太后娘娘驾到!” 上官鸢第一次见到楚太后走的这般快。 只不过,她才扬起笑脸,准备行礼唤一声“母后”,就被楚太后一耳光打歪了脸。 “啪”的一声脆响,不止上官鸢没反应过来,所有的宫人都被惊到,齐齐迅速跪在地上。 ------------ 第134章 爱,却又不够爱 上官鸢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缓缓扭头,看向面色青白的楚太后。 她唇瓣翕动,想问为什么,但又觉得,其实也不必问。 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 无非是她以女儿之身做了上官今安才能做的事情罢了。 不必多问,楚太后的心思一向明白的很。 而见上官鸢只看着她不吱声,楚太后越发愤怒,抬手一把将上官鸢推进寝殿。 殿门“轰”的一声在身后关上,急急赶回来的青禾不敢推门,只能无奈的喊道:“太后娘娘!公主!请太后娘娘息怒呀!” 见门不开,青禾连忙回身吩咐公主府的宫人:“快去请叶督主过来!” 殿内,母女二人之间的氛围实在算不得好。 “母后便这般生气?”上官鸢沉声问道。 不说还好,一说楚太后喘气声越发粗重。 她狠狠一拍桌子,怒道:“你是都干了什么,不知好歹!” “若母后是因我接见北戎使臣而生气,那我便不懂了。” 上官鸢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再次试图和楚太后讲道理,“使臣来访,没有皇家出面肯定不行,皇兄不肯出后宫非要休息,小六又在养病,难道我出面也不行吗?” “你出面?徒惹人笑话罢了!还不如只交给臣子接待!”楚太后恨声道,“而且你皇兄不出来便不必他出来吗?让哀家去拉他,去求他,最差也要你去求,总归让他露一面还很难吗?” “众臣在后宫门口跪了一上午……” “你怎么不跟着去跪?你当时在干什么?你是就盼着你皇兄懈怠政事,不出来才好呢是吧!” 面对楚太后毫不讲理又咄咄逼人的态度,上官鸢袖中手指紧握。 长长的指甲刺破手心,她丝毫不觉得疼,只看着楚太后对着她横眉冷目的表情。 那张艳红的唇开开合合,十八年来说过的话在这一刻全都响在耳边: “……那是你皇兄,你自然什么都要听你皇兄的。” “你是女子!要这些做什么,都给小六!” “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子,你跑那般快做什么!给本宫站住!” “哎呀,小六好棒,这么小都能把姐姐撞倒了!” “不行,再饿也不能吃,等你皇兄回来才可以动!” “你读书读那么好做什么?字也不用练,一个女子,风头都被你抢了你皇兄怎么办?” “蔺师夸你你就当真?别傻了,你一个女子怎么可能比其他皇子还要强呢?” …… “纸鸢多漂亮啊,本宫的鸢儿就像纸鸢一般,漂亮的很。” “母妃和皇兄就是牵着你的那根线,鸢儿不要飞太高迷了路哦。” …… “因你皇兄是皇上,你才做得了这个长公主!否则你算什么?” “只有你皇兄这个皇位稳定,哀家与你才能安享这荣华富贵!” “我们不管做什么,都要为你皇兄着想!” …… 到此刻。 楚太后拼命质问她为何不跪在后宫前求上官今安出来主持政事,为何不用自己的生命去求上官今安。 “你就要一头撞死在柱子上,逼也能将你皇兄逼出来!” “可你呢?大摇大摆进了一趟后宫,出来告诉众人是你皇兄不要出来!” “这般抹黑你皇兄,你是什么心思?你在想什么??” “你就去自己接待使臣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坐在众臣面前的时候你不觉得自己丢人吗?一个女子!你到底是要做什么!还要不要脸了!” 楚太后厉声质问着,一字字一句句逼问到上官鸢跟前,眼睛瞪的如同铜铃一般,满脸戾气的仿佛上官鸢答错一个字就要弄死她一般! 上官鸢脑海中繁杂的思绪逐渐就沉淀下来。 她看着楚太后,却是笑了一笑。 但眼泪却簌簌而下。 “母后。”上官鸢流着眼泪笑着看她,声音哑的不像话,“就因我是女子,便这般命不值钱吗?” “这世道!本就该是以男人为天!”楚太后依旧还是这个理论。 上官鸢笑出声来。 她一边笑一边摇头:“母后啊母后,你也是女子啊!” 她不解极了,“你也是女子,你也是女子所生,亦生育了女儿。你养我十八年,你……你也疼爱我的啊……” “你是哀家所出,哀家自然疼你。”楚太后顺口答道,说完却又连忙找补,“哀家疼你,也不是你能胡作非为的借口!” “我知道,母后疼我的前提是我不能影响到皇兄的皇位。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官鸢说着说着,却忽然大笑起来。 她含着眼泪,看着开始局促不安的楚太后,认真问道,“所以母后是真心认为,女子就是不如男子吗?甚至是,女子就不应该有要超越男子的心吗?” 楚太后略不由不安的动了一下脚尖,随后却还是斩钉截铁道:“对!自然不能!这世道本就如此!” “世道,母后,何为世道?” “世道便是,女子依靠男子而活!” 楚太后说完,见上官鸢满脸的不以为然,越发激怒,“哀家就不该放任你读那么多的书!给你脑子都读坏了!” “为什么男子能读书,女子不能?为什么男子能从政,女子不能?为什么男子能抛头露面,女子不能?” “女子就该以夫为天,三从四德,女德——” “女德难道不是那些男人写出来约束女子的?!”上官鸢低吼道。 楚太后这次被问住了,顿了片刻才似乎有些丧气的说道:“你……你现在有些偏激了,走一条无人走过的路,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事情。” 上官鸢沉默片刻,开口时满是真心:“你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只想你能接受便好。” 楚太后却不说话了。 很久之后,她才艰难道:“哀家对你,已经很好……你皇兄,和小六,哀家也是他们的母亲。” 上官鸢便又笑了起来。 是啊,是啊!! 楚太后待她,好,但又不够好! 爱,却又不够爱! 心疼她读书辛苦要熬坏眼睛的是她,呵斥她读书太多脑子要坏掉的也是她! 一边温柔给她缝制新衣欢喜与她长高长大了的是她,一边让她赶紧收拾收拾嫁人不要想太多的也是她! 若不是楚太后这般矛盾的爱,上官鸢何至于痛苦至此! ------------ 第135章 你还想要什么? 上官鸢要经过这许多年,在成长后的时间里不停反思,在清醒和麻木中痛苦拉扯后才不得不承认,亲生母亲对她的爱,是有条件的。 楚太后偏又说道:“你看看三公主,你再看看你自己……哀家允你读书,允你像男孩子一样玩闹,允你十九岁了都还未定下亲事……” “哀家对你还不够好吗?” “你还想要什么?你到底还想要什么!” 上官鸢抬起头来,闭上眼睛,泪水却依旧流个不停。 是啊,是啊。 允许她像男子一样,便已经是亲生母亲对她最大的爱。 若楚太后对她的爱再少一点,她便可以彻底不必顾及楚太后的感受,不必学着去做一个合格的妹妹和姐姐,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而活。 若楚太后对她的爱再多一点,甚至不用偏心她,只要和上官今安和上官今阳一样,今日她们母女二人,也不必有这般对峙。 但身为女子,就必须要嫁人吗? 百年苦乐皆由他人,这般真的是对的吗? 楚太后自己辛苦半生,期间如何辛苦难熬,她自己不是没有尝到,为什么到头来还要如此逼迫自己的女儿? 被楚太后一耳光打过来的脸颊火辣辣的疼着,这也不是自小到大上官鸢第一次挨打。 但每一次,每一次,都不是因为她的错。 而是因为她没有让着弟弟,没有顺着哥哥,没有让自己太过蠢钝愚笨来将他们的平庸衬托的辉煌,便是她的错。 这是母亲。 这是一个……已经算是疼爱女儿的母亲。 却给上官鸢带来最多最多的痛苦。 她不想哭了,但眼泪实在控制不住。 她也不想吵了,但楚太后越说越有理,一声声的质问她到底想要什么。 她到底想要什么? 带着自嘲的笑意,上官鸢闭目开口:“我想要……大盛山河永固,国泰民安。” 楚太后的话猛的止住。 上官鸢轻轻睁开眼睛,果见楚太后用一副“你有病吧”的表情看着自己。 毫不意外。 她笑道:“那母后以为呢?以为我想要皇兄手中的权利,还是想要偏要倒行逆施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才甘心?” “母后未免将我想的太腌臜了些。” “我生是大盛的长公主,受万民供养活成今日的模样,若只会争权夺利做些利己的事情,岂非太过无用?” “我不是风筝,母亲,我不是只能依靠你们手中线才能飞起的纸鸢。” “我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与男子或许有不同,但我依旧是一个人。” “或者说,我可以是纸鸢,也可以是雄鹰;我可以是长公主,也可以掌政事。” “母后,你也是女子,甚至你比大多数男人都要聪慧果决,今日你已经是太后,是天下至高之位!” “可你依然觉得,你要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 楚太后再忍不住:“若你皇兄不是皇上,哀家又如何做太后?” 上官鸢便顿住了话,看着楚太后,片刻后露出一个情绪复杂的笑来。 她说:“若我为帝,母后亦可是太后。” …… “疯了,长公主定是疯了……” 楚太后从寝殿中出来时踉跄了一下。 她扶住门框,又被一群宫人簇拥,眸中却还全是恍惚和不敢置信。 她嘴里喃喃,“长公主疯了,鸢儿定是疯了!” “疯了,都疯了,长公主疯了!” 她像是终于反应过来,“长公主疯了!自今日起,长公主府要封锁大门,再不许人进出!” “再寻两队侍卫来!看管好长公主,莫要被她跑出去了!” 楚太后喊完,满以为就该有人动起来,至少也去将门封好。 但却无一人有所动作。 所有人都垂手而立,静待这府邸真正主人的吩咐。 楚太后愣了一下,寝殿门再次被推开,上官鸢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 所有人俯首行礼,身后不远处,叶随云带着一行人急匆匆赶来。 一顿之后,他行礼:“长公主。”之后才转向楚太后,“臣参见太后娘娘。” “起吧。”上官鸢沉声道,“送太后娘娘回宫。” “是!”叶随云抱拳应了一声,一挥手,他身后的一队侍卫马上上前,成保护姿势站在楚太后身边一圈。 说是保护,但更像是胁迫。 楚太后眼睛瞪的越大,不敢置信回头:“上官鸢!” “母后身体不好,还有小六需要照顾,还是早些回去吧。”上官鸢淡声说完,对着众人一点头,“多留些人保护慈宁宫。” 楚太后再如何惊讶都无用,很显然,公主府的所有人,甚至那些侍卫都只听上官鸢的。 甚至还有人已经抬手请楚太后离开,她惊疑不定的看向叶随云:“叶督主,你这是何意?” “请太后娘娘莫要为难臣等吧。”叶随云行完礼,又很快的打了个手势,便不再管这些,而是追着离开的上官鸢而去。 刚刚上官鸢出门时的情绪很是不对,叶随云能看得出来,自然担心的很。 他在前湖的亭子里找到人,彼时,上官鸢已经恢复从前的状态,正拿着鱼食在逗池子里的鱼。 “公主?”叶随云走过去,与上官鸢并肩站在一起。 上官鸢“嗯”了一声,并未抬头看他,只继续喂鱼。 片刻后才轻笑一声:“母后怕是要气坏了。” “臣急着来寻公主,并未注意太后娘娘如何。”叶随云这般说道。 上官鸢似笑非笑斜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池子中的鱼:“估计是气的很呢。” “那臣请个太医去慈宁宫守着。”叶随云话说的很是耿直。 上官鸢便又笑起来。 她眼尾微微上扬着,笑睨过来的姿态格外勾人而不自知。 叶随云几乎是不受控制的伸手想去勾住她的手指,却被上官鸢一下躲过。 她收回目光,轻哼道:“在外面呢。” 叶随云只好低头称是,心中却实在不够爽快。 人大约就是这般的,得一想二,满足了一些便想更多。 他想在阳光下,在所有人眼前,大大方方去牵她的手…… “臣好贪心。”他低眸,轻轻叹一口气,话说的小声又委屈。 上官鸢如今多少也能猜到些他的心意,好笑的递过去一眼,快速勾了勾他的手指,然后便继续喂鱼去了。 被楚太后搞的乱成一团的心情,此时竟被神奇的抚慰到。 上官鸢一手握着鱼食,另一只手伸过去抓住叶随云一根手指握在手心。 ------------ 第136章 若跪上一夜 上官鸢今日对楚太后毫不留情,楚太后回去后也不给她留面子,直接大肆宣扬是被长公主气病了。 好大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上官鸢也不含糊,大晚上的打着灯笼也要去宫中侍疾。 她皮肤白,养的又娇嫩,被楚太后打的那一耳光经过这半日的发酵便越发明显。 衬在暗黄色的烛光下,那片红肿格外吓人。 叶随云跟在最后,借着黑夜隐藏身形,也藏住了脸色的不悦。 白日里竟是他未注意到,上官鸢还被打了! 等他察觉之后,上官鸢还不要涂药,甚至动不动还要再拍一下,他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现在却懂了。 虽然知道上官鸢此举是为了让旁人知晓,今日之事楚太后不对在先,算是一种暗搓搓的反抗。 可上官鸢用自己受伤的代价来做到这一步,还是让叶随云很是不爽…… 他就这么带着一张臭脸隐藏在黑夜中,默默护送上官鸢到了慈宁宫门口。 楚太后自然不见上官鸢,连宫门也不许她进。 上官鸢亦早做了准备,她二话不说就地一跪。 青禾等人惊讶一下,也连忙跟着跪下。 叶随云站的位置靠后,正好也没跟着跪。但他蹙眉看着跪在最前面的上官鸢,心中反复回响刚刚她跪下时那一声脆响。 膝盖肯定要肿了。 她那般娇气的身子,他手劲儿大一些都要留下印子…… 叶随云蹙眉让人去准备药膏了,但就算是他也没想到,这不过是个开始。 上官鸢跪在慈宁宫门口就不走了。 月上中天,又被惊动的朝臣陆续进宫,远远瞧见这慈宁宫门口跪着的一群人,又忍不住摇头叹息着回去。 上官鸢却始终很是平静。 若跪上一夜,便能将生恩养恩偿还一些,让她以后再“不孝”的时候不至于那般难过,也是好的。 今日跪一跪,确实能让她心中平静许多,也能心安理得去做那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带着这般心理,上官鸢跪的毫无怨言。 她就顶着那么一张红肿的脸颊跪在那里,跪在自己所谓的、被她气病了的亲生母亲的宫门前。 到子时前后,李得胜奉命来看了一圈,又劝上官鸢起来:“奴才传皇上口谕,今日之事不管谁对谁错,公主都不必这般。” “母子哪有隔夜仇?太后娘娘定是病的重了起不来身,才会这般对公主。” “公主还是先回去休息吧,一切等明日再说。” 李得胜传完后,便小心翼翼来扶上官鸢,却被她躲开。 “母后如此病重,我怎能自己去休息,求母后给我一个侍疾的机会!”上官鸢说着,又磕头下去。 李得胜怎么劝都劝不动,只好无奈离开。 上官鸢继续跪着,能察觉到后方一道灼灼视线总也落在自己身上。 不必多想,便也知道是叶随云。 之前没告诉他自己的计划,就是知道他定会阻拦,但楚太后到底是她生身父母,若身体发肤不受一点苦楚,便不像话了。 而且,上官鸢也想让楚太后看看,她就算跪死在慈宁宫前,她那好皇兄到底会不会来看她。 最后她等来的,却是一个谁也想不到的人。 楚太后没许她起身,上官今安没来帮她,来的,却是太皇太后。 过完年便一直没离宫的太皇太后不知怎么竟这个时间还醒着,被宫人用辇轿抬了来。 老人家颤颤巍巍下来,走过来便要弯腰扶上官鸢。 上官鸢惊讶极了:“皇祖母!您、您怎么来了?” “太皇太后半夜醒来,看到这边灯火透明问了一句,得知公主在跪着,非要过来,谁劝都不听。” 玉珍嬷嬷叹道。 上官鸢双手握住老人皱巴巴的手,磕磕绊绊开口:“皇祖母……” 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能说什么。 太皇太后拉着她的力气何其之大,大的上官鸢险些就要被她直接拽起来。 她只能连忙道:“皇祖母,我惹了母后生气,跪在这里求她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明儿再说!”太皇太后固执道。 而此时,原本已经熄了灯慈宁宫也点燃了烛火,紧闭的大门被打开,披了一件披风的楚太后急匆匆赶了出来。 在看到太皇太后时,她轻轻吸了一口气,连忙迎上来赔笑道:“母后怎么来了?” “鸢儿……”太皇太后似乎又要糊涂起来,紧紧抓着上官鸢的手,话却说的比刚刚含糊了不少。 玉珍嬷嬷连忙上前,与楚太后解释了一番,最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太皇太后自从病了便格外执拗,非得要来劝公主起身……” 此时,太皇太后已经不太清醒,却还拉着上官鸢的手,嘴里念叨着“鸢儿,鸢儿”。 上官鸢也反握着她的手,嘴里喊一声“皇祖母”,便感觉白日被楚太后伤过的心逐渐又温暖起来。 她真的不需要太多亲情。 只要一点点,一点点特殊,一点点偏爱,一点点为她的牺牲就可以。 只要一个老人夜深露重却肯为她而来,就足够了。 上官鸢眨掉眼角的泪滴,想着要不劝太皇太后先回去算了。 那边太后已经略有些尴尬的说道:“哎呀,这孩子在这里跪这般久了啊。哀家今日身体不爽利,早早睡下,竟都不知!” 说着,她回头怒视慈宁宫的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见公主在这里跪着也不管么?都不知道叫醒哀家么?” 慈宁宫的宫人稀稀拉拉跪了一地,楚太后再转头过来的时候便带了几分笑意:“好了好了,都是误会,母后快先去休息吧,鸢儿今晚就先住在慈宁宫?” 还跪在地上的上官鸢没有吱声,楚太后这才像是想起似的,嗔怪的去拉她:“你这孩子,傻不傻?母后忘记说了便一直跪着?” 而一摸到上官鸢的手,再看清她脸颊的伤痕后,楚太后一顿。 她原本有些不满的眸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心疼,却又匆匆别开,只轻轻拍打着上官鸢的手背:“你……怎这般傻!” 上官鸢绝望的闭了闭眼睛。 太皇太后见她终于起身,被人劝着又上了撵轿,上官鸢却对楚太后道:“母后不生气了便好,都是儿臣的错,求母后宽宥。” ------------ 第137章 她放开不管,他们急了 到了这个时候了,楚太后还能说什么? 她抿唇,便是再不满,也只能说道:“你这孩子,莫要胡思乱想,哀家早就不生你的气了。” “母后能体谅儿臣便好。”上官鸢这般说着,扶着宫人的手却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她脸颊极红,唇色发白,却还强撑着与楚太后说道:“那儿臣就先回去了……” “对了,今日之事,还请母后莫要怪罪皇兄。” “皇兄没过来侍疾,定有他的道理,想来他一定是想过来探望母后的。” 上官鸢说完又行一礼,便一瘸一拐走了。 楚太后倒是愣了片刻,之后面色一沉,又气又急的追了两步。 但看着上官鸢一歪一歪的背影,她咬牙,又停住,回头道:“回宫!” 是,上官今安没来。 不管是她这个太后“病重卧床”,还是上官鸢这个长公主跪到险些昏厥,上官今安都未曾露面。 而上官鸢非要,偏要,将这一点说出来! 既提醒了楚太后上午她所说的,让上官鸢跪在后宫求上官今安出来这件事不可能,又将“不孝”的帽子扔给了上官今安。 楚太后越想越生气,最后气的自己发抖:“上官鸢!” 这孩子,怎么一点儿委屈不肯吃! 自己还在生病呢!她还非要将一切说的清清楚楚! “太后娘娘,夜深风寒,咱们先回去吧。”离得近的灵芝听到了她的低吼,连忙扶住她的胳膊,小声又急切的提醒道。 已经离开慈宁宫的上官鸢自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 她膝盖实在疼的厉害,走路也带着踉跄,在叶随云忍不住伸手过来要抱她时却还是拒绝了。 “本宫能自己走出去。” 上官鸢也不是单纯的犟,只不过这也是这场戏的必要场次。 她就得这样走出宫,最好给更多的人看才算合适。 等到了宫门口,她正好可以直接昏倒,然后才是叶随云的戏份…… 一切安排的刚好。 只不过,回到公主府后的上官鸢第一次对上了这般难哄的叶督主。 叶随云忙来忙去,步履匆匆,亲自给她端水泡脚擦膝盖,又去找了药膏,单膝跪在她身前给她膝盖上药。 他很忙,却不肯看上官鸢一眼,也不肯应她一句话。 一张脸黑黑沉沉,眉目间更的冷的比初见时都甚。 上官鸢喊了他几句,实在是得不到回应,只好作罢。 只是在被上药的时候她觉得有些疼,忍不住嘶了一声后,看到叶随云担心的抬眼看向自己…… 一向矜持的长公主再没什么架子,疼起来该喊就喊该哭就哭,眼圈红的直接让叶随云都手足无措起来,哪里还记得要和她生气? 简直恨不得要搂在怀里好好疼惜一番才算完。 终于哄得叶随云不再拉长个脸,上官鸢将带着得意的脸藏在他怀中,轻轻笑了一笑。 此事终于算是揭过,上官鸢以腿伤昏迷的借口在家休息了五天,接待使臣的事宜和批折子的事情全都交还给了上官今安。 也算用另一种方式,让楚太后放心。 可惜几日之后,老首辅便找来了公主府。 上官鸢心中有数——批折子之事,上官今安已经丢下半年了,贸然捡起自然很不适应;而北戎使臣的事情,上官今安更是从头到尾没参与。 若他勤奋些,又有朝臣相助,一两日就能补回来了。 可惜了,从前的上官今安还能算是勤政,如今么,只怕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儿女情长上。 据上官鸢所知,这几日上官今安只会每日上午不在后宫,上朝、批折子、见众臣都压缩在这一段时间,其余时间则还是谁求都不见。 也不知道唐玉儿被他折磨的怎么样了…… 思绪只转了这么一瞬,上官鸢放下茶盏,笑着看向坐在一旁的老首辅:“大人。” “臣听闻长公主伤势一直不好,很是担心,特携幼子来探望长公主。”老首辅答道。 上官鸢笑的很是端庄:“劳烦大人跑这一趟,本宫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有些不良与行,出不得门罢了。” 说着,她意有所指的拍了拍搭在膝盖上的毯子。 如今,她坐的是叶随云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一个可以滚动的椅子,瞧着便像是……残废了一般。 老首辅往她腿上多看了几眼,无语片刻后,再开口却提到坐在一旁的儿子:“不若就让永川每日来护送长公主进宫再回复。” 闵永川适时起身,对着上官鸢露出一个俊朗的笑。 上官鸢缓缓挑高了眉。 这意思,有些不对劲啊。 而且之前太后选驸马的时候,闵家都不参与,这会儿却将人又这般送到她眼前。 上官鸢笑了一下:“也不必,本宫出行自有人相护。” “叶督主每日里也很忙,臣之犬子倒是闲着无事,伺候公主正好。” 上官鸢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年轻的男子在她的笑声中逐渐红了耳朵,到是让她想起来叶随云。 只可惜已经有了叶随云。 上官鸢在老首辅略有些遗憾的目光中到底还是婉拒了此事,并且表示自己膝盖实在还在疼,暂时不能去宫中。 老首辅铩羽而归,没几日,又带了几个朝臣一起来了。 这次众人倒是没劝上官鸢进宫啊批折子什么的,只是拿了一件政事与她商议。 夏秋之际,河堤加固总是绕不开的话题,但上官鸢这次一看便笑了起来。 她道:“此处,几位大人尽可放心。” 见众人不解,上官鸢便道:“去年秋日,叶督主便亲去了这边一趟,亲自督促修剪的河堤;今年,他也已经去看过一次了。” 包括老首辅在内的众臣都惊愕的半晌没说出话来,之后微微低头,竟有些赧然之意。 上官鸢明白他们的心情。 毕竟,叶随云在外名声可不怎么好听,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个不知道怎么讨了先帝欢心从而一跃做了人上人的狗太监。 上官鸢也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那其实真的是一个,心系百姓的人。 见还有有人不信,上官鸢轻咳一声:“此事本宫可为他做担保,去岁他出京督建河堤时,还是本宫帮他打的掩饰呢。” ------------ 第138章 给你生个孙子好不好 几个朝臣面面相觑,连问为什么叶随云要私自出京去督办河堤都问不出口。 皇上去年倒是派了一队人去查看河堤,但是为首之人……回京没多久便被人送上了确凿的贪污证据。 那人被查办后,河堤之事便也不了了之,连后续去探查情况的都没有。 众人只以为,那次督办河堤之事,多半是白费了银子和功夫。 却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老首辅表情都变了几变,也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 上官鸢含笑看着众人表情,满意的又呷了口茶:“如今南方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诸位大人若无事便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长公主果真有先见之明,那臣等就放心了。” 上官鸢含笑目送一群老不修出去,没想到,又一日,这些人竟又来了。 而且来公主府的人还越来越多,所议之事越来越广泛,简直要将公主府的正殿当成第二个大明宫了。 上官鸢只做不觉,而宫中似乎也默许了这件事情。 甚至上官今安还觉得更轻松了,有上官鸢帮他分担,他不需要再对上那些人的唇枪舌战,便能腾出更多时间去后宫。 而这一切落在楚太后眼中,却是将她急坏了。 但她如今也不敢再来找算上官鸢,更不舍得责怪上官今安,思来想去,将一切都怪在唐玉儿身上。 尤其在太医宣布上官鸢的腿已经完全好了之后,上官今安更是直接下了一道明旨,给上官鸢按了个监国公主的身份。 上官鸢:…… 对于上官今安这般操作,上官鸢都觉得叹为观止。 叶随云了解上官鸢的抱负,见她拿着那圣旨似笑非笑的模样,低声劝道:“有这没这,公主如今身份都已经差不多了。” “本宫只是在想,母后怎么还没有动静?皇兄这般,她竟能忍?”上官鸢随手将圣旨放在小几上,端茶笑道。 叶随云马上道:“那臣让人多注意慈宁宫。” 上官鸢点点头。 不过很快,他们便知道楚太后到底是想做什么了。 这日上官鸢正在大明宫批折子,忽然听到外面响起乱糟糟的声音,伴随着“贵妃娘娘”的喊声。 她有些好奇,看了一眼青禾,青禾应了一声,出去后片刻匆匆回来,有些惊疑不定的与上官鸢道:“后宫都在传……唐贵妃小产了……” “什么?”上官鸢一下子站起身来,“她何时有孕的?” 她急急往外走去,想去后宫瞧瞧到底是怎么了。 恰好碰到迎面过来的叶随云。 叶随云一见她便低声道:“皇上下旨第二日,太后娘娘不是与皇上起了些冲突吗?” 见上官鸢点头,他继续说道:“那日之后,太后娘娘就在贵妃饮食中下了一种慢性毒……今日莫名毒发,谁知贵妃竟已经有了身孕而不自知……” 上官鸢猛的一惊,扭头去看叶随云:“然后呢?” “好在贵妃无恙,只是日后怕再难有孕了。”叶随云轻声道。 上官鸢倒吸一口冷气。 她能想得到楚太后此番做法,无非就是觉得唐玉儿碍事了。 楚太后在后宫多年,自然知道怎么样的手段能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 从前是看在上官今安的面子上她不动唐玉儿,但如今被逼到份儿上,楚太后自然要出手。 不过大约是没想到,会害了自己的亲孙儿吧。 满朝上下,包括楚太后和上官今安,都在盼着后宫能有喜,如今…… “母后如何?”上官鸢叹了口气。 叶随云缓缓摇头,又去看上官鸢,也跟着叹了口气。 想也知道,情绪定然很不好。 而最麻烦的是,此事还无法弥补。 对上官今安来说,大约他只愿宠幸一个唐玉儿,可如今唐玉儿不能生了…… 皇上后继无人,这皇位怎么可能坐得稳? 上官鸢也着急起来,她是准备徐徐图之,可没准备让上官今安将自家的皇位都玩脱了呀。 思来想去,她还是和叶随云一起到了后宫。 长乐宫简直是热闹非凡,离远一看,上官鸢便认出了不少太医。 看来是整个太医院都被上官今安叫来了。 可再走近,便能闻到那血腥的味道,虽然已经很淡,但上官鸢实在是有个好鼻子。 楚太后正失魂落魄的坐在正殿,上官鸢四下看了一圈,没见到上官今安的身影,猜测他大约在里殿陪着唐玉儿。 她走过去,坐在楚太后身边,叹了口气:“母后……” “……”楚太后缓慢抬眼,见到是她,忽然就哭了起来。 她哭道:“我也不知道呀!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怎么知道她就有孕了呢?她竟有这般的福气,才多久就有孕了……我若知道,我定不会……呜呜呜我的孙儿,我的孙儿啊!!” 大约之前都无人敢来与她说话,楚太后憋到这会儿,见到上官鸢便忍不住了。 她哭的实在伤心,将上官鸢肩膀的衣服都哭湿了一片,一边哭一边悔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要给唐玉儿下毒。 说到最后,竟又怪起上官鸢来。 上官鸢便是已经麻木,此时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 她只能听着楚太后哭一声孙子,再骂一句都怪她上官鸢,还要帮楚太后擦眼泪…… 站在旁边的青禾都要听不下去,上官鸢却无所谓的摆摆手。 只在楚太后好不容易情绪平复了些后,上官鸢笑着凑近她,问道:“母后,那我给你生个孙子好不好?” 这句话大概杀伤力实在是大,尤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楚太后等大眼睛看着上官鸢,手指颤抖着缓缓抬起指着她的鼻子,看模样似乎又要骂人,却是忽的一下翻了白眼厥过去了。 上官鸢也有所预料,好在太医此时都在长乐宫,她只要惊呼一声,便能将院判请过来给楚太后治疗。 自然是急怒攻心,一时失控昏厥过去了。 而好巧不巧的,楚太后才被针灸的睁开眼,就听到上官今安不耐烦道:“来几个人将太后抬回慈宁宫去,她在这里,玉儿都没办法安心修养身子了。” ------------ 第139章 热闹的后宫 要不是身上还扎着针,楚太后简直要再噶过去了。 她不敢置信的看着上官今安的背影,回头看向上官鸢的时候简直是满眼的不可置信:“鸢儿,他、他说的什么?” 上官鸢都忍不住沉默了一下,无法回答楚太后的问题。 她轻轻吸一口是,叹道:“母后……便先回慈宁宫吧。” “是,是,哀家是该回去了……”楚太后喃喃说着,也不顾身上还扎着的银针,这就要起身往外求。 刘院判连忙拉住楚太后:“哎哟,太后娘娘小心啊!施针得一刻钟才能拔下来、您、您再等等,再等等……” 楚太后恍恍惚惚,置若罔闻,好在终于是止住了脚步。 一旁灵芝嬷嬷眼泪簌簌而下,扶着楚太后的手臂,几次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官鸢看着也难免有些难受。 她扭过头去,深深吸一口气,到底忍不住还是劝道:“母后,皇兄都已经二十多岁了,该做什么他自己心里有数,母后何必再管他这般多呢?” “哀家管他多?”楚太后不敢置信的重复了一遍,又重复一遍,“哀家管他多?” 她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出气口,对着上官鸢恶狠狠吼道:“别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揣着什么狼子野心!你就是盼着你皇兄被那个狐狸精迷的死死的,你好趁机上位!” “儿臣听不懂母后在说什么。”上官鸢的眼泪说来就来,倒也不完全是假的。 她哽咽了一声:“儿臣只是怕母后被皇兄伤了心,母后何必这般谴责儿臣。” “你能这般好心?你……”楚太后猛然看见上官鸢低落的泪水,到底还是止住了话头。 她狠狠的喘一口气,喊着刘院判给自己拔完针,举步往外走的时候忽然又顿住步子。 空气中的血腥味已经淡的几乎闻不见,楚太后却实在忘不掉那一幕。 自己的孙儿,盼了这许久的孙儿…… 再看向里殿,依旧时不时传出唐玉儿的痛呼声,还有上官今安温柔耐心的安抚。 若她的儿子整颗心都挂在这个狐狸精身上,以后她怎么可能还能抱上孙子? 还有个对着她儿子皇位虎视眈眈的上官鸢…… 楚太后又一咬牙,低声吩咐身边的灵芝几句。 不顾灵芝瞪大的眼睛,她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上官鸢隐约听到了楚太后的话,忍不住笑着挑了挑眉毛。 楚太后这是叛逆心理上来了啊,越说不要她管上官今安的事情了,她就偏要管到底。 那就好好管吧。 上官鸢托人告知了上官今安一声,她也先离开了。 她自然是礼数周全的,带了不少补身的药材,都留在了长乐宫。 出了后宫,上官鸢不急不缓,继续回去批折子。 当晚,上官鸢和众臣议事到比较晚,犹豫之后又怕错过今晚的好戏,干脆也没出宫,让人将自己从前的住处收拾了出来。 如今这皇宫,她说话或许不是最好用的,但她身后还有叶随云。 小太监小宫女们是最擅长见风使舵的,哪怕明面上没什么变化,底下暗潮早已汹涌。 就这,上官鸢吩咐下去一声,不过半个时辰,凤阳殿的主殿便被打扫了出来,整整齐齐迎接她的到来。 她这边刚住下,叶随云便翻窗而入,很是自然的揽住她的肩膀,帮她拆下头上的簪子,同时低声说道:“太后娘娘开始了。” 上官鸢眼尾一挑,从镜中去看叶随云。 叶随云自然为她解惑:“太后娘娘下午就叫了德妃娘娘到慈宁宫,晚膳也是一起用的。” “这会儿德妃娘娘还在慈宁宫,但她的依仗却回了后宫。” “太后娘娘又使人将皇上叫去了。” 上官鸢的眼神变的越发玩味:“竟这般直接?不过,皇兄不是心系唐玉儿,能肯过去?” “太后娘娘让人告诉皇上,自己快要不行了,若皇上不过去看看她,她今晚就要死在慈宁宫!”叶随云说完,又解释道,“这些是太后娘娘的原话。” 上官鸢实在没想到楚太后连这般诅咒自己的话都能说出,一怔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笑的眉眼弯弯,将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好好藏了起来。 她也是楚太后生的啊,从一样的肚子里爬出来的,一样的血脉一样的生身父母。 可偏楚太后能因她一句“我给你生个孙子”而气的厥过去,却又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让上官今安快些生个孩子。 真是,有趣啊。 上官鸢没有干等着,她该睡觉睡觉,睡前还与叶随云小小亲昵了一番。 将男人撩的浑身发紧、额头上都渗出热汗后,上官鸢翻了个身,背对着他打了个哈欠:“本宫困了,睡吧。” 叶随云:…… 但睡肯定是睡不着的。 不过亥时前后,后宫就闹了起来。 凤阳殿距离后宫极近,因此,上官鸢才选择住在这里,也在闹起来的第一时间便坐了起来。 青禾进来伺候她起身,上官鸢专门叮嘱:“不必弄的太整齐,看起来凌乱一些、匆忙一些就好。” “是。”青禾应道。 匆匆赶到后宫,这次事情的主场不是在长乐宫了。 未央宫中,许德妃被唐玉儿拽着前襟扇巴掌,一声声的质问在众人听来格外可笑:“你知不知道皇上是我的男人?你怎么这么不要脸,竟连别人的男人都要抢来睡?” “你就那么缺人睡你吗?皇上是我的男人,是我的!我的!” 她一边质问着,一边又要给许德妃一耳光。 急忙忙赶来的楚太后连忙喊停,怒斥周围宫人:“你们是瞎子聋子不成?还不赶紧拉住贵妃!” 许德妃挨了两下打,虽然瞧着有些狼狈,但比起打人者却好太多了。 唐玉儿白日里刚毒发又小产落胎,原本就苍白憔悴的很,这会儿用了力气后再被人拉开,竟直接站不稳跌倒在地。 上官今安见状连忙来扶她,却被唐玉儿一巴掌拍开。 她状若泼妇般哭喊道:“我不要你碰我了!你脏了,你太脏了!你答应我的此生只我一个!” 上官今安满脸疼惜和忍耐,拉住唐玉儿的手竟就要往自己脸上放:“打这里,玉儿打这里,是朕不好,竟没第一时间跑掉……” 他这般样子,看的所有人都满是不敢置信。 ------------ 第140章 “入戏太深” 楚太后更是几近崩溃:“皇上!你这是做什么!” “你是大盛的皇上啊,怎可作出这番姿态?!你快给哀家起来,你给哀家站起来!” 唐玉儿则不管不顾,顺势给了上官今安一个耳光,然后崩溃大哭。 她瞧着实在可怜,上官今安心疼的将她抱在怀里,吼叫道:“对!都是朕的错!你打的好!就这样打!” “朕答应你的事情没做到!是朕的错!都是朕的错!是朕辜负了你!” “苍天啊!你刚收此劫难,朕竟做出这般猪狗不如之事!” “都是朕的错,朕悔啊!朕后悔莫及!” ……几句话喊的,连上官鸢都尴尬的头发发麻,只觉得汗毛都要根根立起来了。 她不由轻咳一声,转移视线去,正好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叶随云。 叶随云竟看的格外认真,手指还在轻轻动着,似乎在……认真学习? 上官鸢头皮更麻,连忙踩了他一脚——好家伙,要是哪天叶随云给她这么嚎一嗓子,她恐怕都不想再看见这个人了。 那边楚太后和许德妃也都被震惊到不行,仿佛打量陌生人一般看着上官今安。 其余宫人则早早低下头,恨不得自己是真的聋子和瞎子。 那边一对有情人还在想用哭泣,楚太后到底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率先回过神来,示意宫人将许德妃带进里殿梳洗休息。 上官鸢看着这一切,想到刚刚叶随云查到的消息。 今晚楚太后给上官今安和许德妃下的药物,不止有催情的作用,还能易受孕…… 估计此时楚太后还盼着许德妃已经怀上龙嗣了吧,这般小心的护着。 上官鸢这边冷眼看着,那边上官今安和唐玉儿终于抱头哭完。 两人相护搀扶着站起,像是一对饱受迫害却又无力抵抗,于是更加情比金坚的小情侣。 谁能想到,这的一国的皇上和贵妃呢? 莫名的,上官鸢想起“入戏太深”这四个字,之后自己忍不住就哆嗦了一下。 就,挺不忍直视的。 直到他二人相携着走到看不清身影了,众人才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楚太后又要发火,但大约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始作俑者,到底忍了忍。 只是还没忍住,扭头看到上官鸢,又斥她一顿,嫌她有自己府邸不回去还要住在宫中,成何体统! 说完,楚太后便匆匆走了。 上官鸢现在已经习惯楚太后对她的态度了。 当你接受你的母亲并不爱你之后,一起都无所谓了。 但毕竟受了气,上官鸢连夜收拾东西,一身寝衣披着披风便离开了皇宫回到公主府。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看完戏了。 “今日这后宫实在热闹啊。”上官鸢靠在叶随云怀里随口说道。 叶随云一边轻轻捋着她的头发一边点头,又无奈蹙眉:“公主也不必非得这个时候回去,明日一早又要进宫,折腾这一遭。” “无所谓,不是自己地方本宫睡的也不安心。”上官鸢在他脖颈处蹭了两下,只觉得困意慢慢涌了上来。 叶随云察觉到她呼吸均匀下来,不由有些惊讶,继而好笑起来。 上一秒还在回味今天看到的热闹,下一刻忽就睡着了。 这是真的累了呀。 他手上动作更加轻柔,抱着上官鸢下马车的时候更是直接用上了轻身功夫,路上让她一点儿颠簸也没感觉到。 被叫起时,上官鸢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在马车上睡着了。 青禾有些担心的看着她:“公主最近休息的不够?可是太累了?” 上官鸢摇摇头。 折子并未增多,也没什么难办的政事,她并不觉得劳累。 不过最近似乎真的睡的比较快,又比较多。 上官鸢忽然心中一动,抬眸问青禾:“本宫的月事,还有几日要到?” “算着时间也快差不多了,左不过就这几日。”青禾答道。 上官鸢蹙眉,下意识摸了摸小腹。 似乎并无感觉。 算了,过几日再看吧。 这天上官鸢到了皇城,便听说许德妃已经被禁足,皇上命她三年不许出来。 上官鸢:…… 三年。 上官今安真是疯了,毫无底线。 大约昨晚的事情也传到了朝臣耳中,今日早朝上官今安没有出现,竟也无人质疑,等了一会儿后该散的就散了。 只有政事要议的几位大臣跟着老首辅到了大明宫侧殿,静候上官鸢批完折子后一起议事。 事情过度的自然到没起一丝波澜,上官鸢忽然就被众臣接受了。 她批的折子不敷衍又别具新意,议事时也都认真严谨,哪怕有地方她不太懂,也不会一味固执己见,很愿意听从旁人的意见。 老首辅每次看到上官鸢与人认真议事的模样,都忍不住要叹一口气。 上官鸢太知道他的意思了,那眼神中明明白白就写着“长公主若是个皇子该多好”。 没关系,还不急,一步步来,她总归会让他们知道女子和男子在做皇帝这件事上其实没什么区别的。 这日休沐,上官鸢终于有时间休息。 她半上午便到了西山学院,先看望了蔺师和许颜笑,又去找胥凝琴玩了半天。 临走时,忽然有人给她传话,说蔺师想见见他。 上官鸢毫无防备便去了,到那才知道,楚太后竟给蔺元宽写了一封信。 此时,那封信就铺在蔺元宽身边桌子上,其上的字上官鸢一眼就能看到。 无非就是说她如今心大了,又起了争权夺利的念头,让蔺元宽来劝劝她,安心做个长公主便是了。 上官鸢不甚在乎。 她觉得,以蔺元宽这般品性,都能办一座学院专门给女子上学的,定不会在意这些的。 楚太后算是找错人了吧。 果然坐下后,一开始聊的也还算好。 但逐渐的,上官鸢察觉出不对来。 蔺元宽问起最近皇上的事情时,上官鸢犹豫了一瞬,看着蔺师直接说道“皇兄如今完全不理政事,上朝也不了。现在批折子、见大臣、议事的,全是我。” 这话说完,上官鸢眼睁睁看着蔺元宽的表情就变了。 ------------ 第141章 谁来定的这规矩 那是一种什么眼神呢? 带着惊愕,带着不敢置信,还有一些对她的不满和谴责。 很清楚明白,蔺元宽并不支持她这般做。 但大约是因为种种原因,他没有直接开口,而是左右思量半晌后才说道:“长公主有此能力,我是相信的。” 上官鸢但笑不语,端起茶盏自顾自喝了一口,仿佛完全看不到楚太后的那封信。 “但这并不是,为臣之道。”蔺元宽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长公主也读过左传,一个好的臣子应是恪守本分的。” “本宫生来便是公主,是金枝玉叶,不是臣子。”上官鸢笑道。 蔺元宽面上终露出些情绪:“皇上之下,全部为臣!” 上官鸢依旧只淡笑着,并不说话。 但她心中却是实在难过。 蔺元宽能为了让孙女儿和旁的男孩子一样读书,可以找到她再新建一座学院,招收女孩不加限制。 哪怕被不少读书人诟病如此招生“不正经”,蔺元宽却还是拖着知天命的年纪日日上课,去做那最基础的启蒙。 在这个朝代,蔺元宽对女子已经算是极其宽容。 却依旧对上官鸢的行为是这般的态度。 不仅是不支持了,简直就是非常反对。 上官鸢不再说话,看着面前的老人一点点与她分析当前的情况,一句句一字字,无非都是让她不要做那些越矩的事。 什么叫越矩? 谁来定的这规矩? 上官今安连朝都不愿意上,朝臣都不愿意见,折子都不愿意批。 但这般,皇帝依旧只能是由他来做吗? 她来做这些,便是不对,是越矩吗? 但凡上官今安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上官鸢便是有想要掌权的念头,也不会真的去做什么。 总而言之,她最最期盼的,还是大盛的好。 帝位更迭总是会引起动荡,上官鸢也不是必须要称帝或者要怎么。 她觉得自己一切都是顺势而为,并没任何强迫上官今安之意,也没有抢夺什么。 她只是捡起了人家不要的。 却依旧有这么多阻拦。 就仿佛,那些东西上官今安可以不要,可以随意丢弃,但不许人去捡。 所有人只能徒劳的劝他,快捡起来吧,这是你的东西呀,快捡起来吧。 可他依旧不屑一顾。 可她依旧连悄悄捡起来都不行。 如此不公平。 在所有人都承认上官鸢的政事才能比上官今安要强之后,上官鸢依旧被认为什么都不能做。 她坐在那里,端着茶盏,带着矜贵的笑意,心中的怒气却几乎要冲破出来。 楚太后一直偏向上官今安,会有这般想法也算正常。 可是蔺元宽…… 一直都是偏向她的蔺元宽。 竟也是这般想法…… 上官鸢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打击,她勉强撑着笑,却连怎么离开的西山书院都不知道。 回到公主府后,上官鸢只觉得身心俱疲。 她再提不起一丝精神去与旁人说话,只呆呆的躺在美人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 这条路走起来,怎么就这么难呢。 “……公主在西山书院与蔺师说了话,之后便这般了。”青禾与叶随云低声说着。 叶随云看着呆愣愣的上官鸢,微微蹙眉,一边颔首一边越过青禾,走到上官鸢身边。 高大的男人微微弯腰,对上上官鸢的眼睛,然后露出一个从未在旁人面前展露过的温柔笑意:“怎么了?” 上官鸢缓缓抬头,用下颌示意了一下,似乎是上面有什么东西。 叶随云便蹲了下来,与她视线平齐,也好奇的抬头去看天花板。 竟是一只不知怎么飞进殿中的小鸟。 叶随云对鸟类研究不甚多,不认识那是什么鸟,只瞧着羽毛还算漂亮。 他有心逗她开心,便问道:“臣为公主把它拿下来?” “拿下来做什么?”上官鸢淡淡笑了笑,“随它去吧,怪不容易的。” 她话说的淡淡,但其间却被叶随云听出些伤怀伤己来。 叶随云抬手握住她的手,声音放的越发温柔:“好,那我们不动它,随便它飞去哪里都行,好不好?” 上官鸢终于转动视线看了他一眼,忽然伸手道:“本宫累了。” “那臣送公主去休息。”叶随云从善如流的起身,弯腰抱起她。 上官鸢的手顺势搭在他肩膀上,看着他英挺的下颚线,忽然用力一昂头轻轻,咬了下他的下巴。 叶随云脚步一顿,无奈又纵容的看她一眼,继续往寝殿而去。 大约被咬的有些疼还有些痒,叶随云喉结上下动了动,这便吸引了上官鸢所有的目光。 她抬手摸了摸还觉得不够,又撑起身子去咬。 叶随云险些踉跄一步,偏又腾不出手去制止她,只能徒劳的低声道:“公主别动!” 不动? 哼哼。 上官鸢轻轻啃咬着,舔舐着,听着他越发急促的呼吸声,只觉得好玩极了。 叶随云哪里能忍得了这个? 他用上轻功,几下就将青禾等人甩在了身后。 强忍着被她撩出的火气,进了寝殿后,叶随云放下她的动作依旧轻柔。 只是口中的话难免带了些狠意:“公主再这般,臣便要白日宣银了。” “那你宣。”上官鸢微微昂起头,小巧的下巴都带了挑衅的意味,“让本宫看看你能宣多久。” ……那自然是很久很久。 上官鸢晚膳都没用,再醒来的时候已经的第二日早上。 她被叶随云抱着迷迷糊糊起身穿衣,嘴里还在埋怨着:“以后本宫喊停你就要停下知道吗?不许按你的来!” 叶随云好脾气的应着,像照顾幼童一样帮上官鸢穿好衣服,又给她系好束带,批上披帛。 连整理发型都不必青禾等人插手,叶督主梳头的本事也很是不错,堕马髻绾的很是漂亮。 上官鸢坐在铜镜前,单手撑腮笑盈盈的看着身后的男人,忍不住调笑他道:“小叶子做的这般好,本宫要看赏。” “那便求公主多赏臣几夜吧。”叶随云温声陪她玩闹。 上官鸢轻哼:“你个不知节制的东西,本宫早晚被你榨干在床上!” 青禾简直没眼看,干脆到门外等着。 反正这屋里的一切,她才插不上手。 ------------ 第142章 她似乎有些偏执了 等上官鸢走出寝殿时,已经又是那个雍容华贵矜持端庄的长公主了。 什么像个小孩子一样被人抱在怀里给穿衣服,没有的事。 叶随云也纵着她,除了床笫之事上,她说什么他便听什么。 也有人嘲笑他像是长公主养的一条狗,这么听长公主的话,他也无所谓。 夜夜温香软玉在怀,这点儿难听的话又算什么呢。 况且,他也确实是愿意听长公主的话,没有错。 上官鸢这日之后也再没提起过蔺元宽,倒是西山书院几次托人带话请她过去一趟,她也没再去过。 一意孤行又如何。 想要的成果就在眼前,她探手可得,为何要放弃? 又为何要去听旁人会怎么说会怎么想? 等她称了帝,便拥有了最高的话语权,那些不想听的声音难道还能传到她的耳朵里? 夏去秋来,上官鸢也察觉到自己的状态有些不对。 她似乎有些偏执了。 偏执于那个位子,偏执于那个称呼。 无人时,上官鸢会忍不住走到大明宫的正殿,看着那把龙椅发呆。 甚至有次忍不住险些吩咐人去给她做一身龙袍,但因青禾惊诧不已的目光,还是止住了。 上官鸢曾想过,她不能太主动,太急切。 这种事情,要上官今安先下旨禅让,她推拒;众臣请命,她再推拒;万民所望,她还是推拒。 如此拒绝三次之后,她再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无奈的披上龙袍,坐上那至高之位才好。 但上官鸢也知道,这般可能性实在不大。 上官今安皇位坐的好好的,甚至在他眼中并没有能威胁到他皇位的人出现,他何必要禅位呢? 他一日是皇上,便享有皇上的资源和权利,傻子才会放弃。 至于众臣,更不可能了。 连最先投诚上官鸢的老首辅,都从未动过拥立上官鸢为新帝的心思。 更别提普通百姓了。 大盛风调雨顺,一切正常,宫中是皇上批折子还是公主批折子,是皇上议事还是公主议事,谁又管这些呢? 上官鸢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虑中。 她开始难以入眠,除非和叶随云经过激烈的运动之后才能勉强睡一会儿,却又会在寅时前被惊醒。 她开始吃不下饭,大约是睡不好,便只觉得胸闷反胃,有时候连膳食的味道都不能闻见。 上官鸢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对,她努力调整了,但依旧无用。 她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去。 叶随云急的要请太医来,上官鸢却固执的不肯。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也出现了些问题,坐在那里发呆的时间变长,偶尔青禾叫她几声她都回不过神来似的,要上前推一把,上官鸢才像是反应过来。 整个公主府都陷入担心中,而很快,朝臣们也察觉了不对劲。 老首辅很是紧张,特意在议事之后留下关心道:“长公主身子可是有所不适?臣瞧着,长公主似乎消瘦许多。” 上官鸢一愣,倒是有些没想到,却也笑着道:“本宫无恙。” “还请长公主保重凤体,大盛不能没有长公主。”老首辅低头说道。 上官鸢这次愣的时间更长,半晌后却只是苦笑一下,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大盛有皇上,有王爷,还有太后和其他公主,少了她又能怎么样呢。 或许也就她做的好一些罢了。 各种情绪交织,上官鸢只觉得格外疲累。 她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摆摆手,便率先离开了大明宫。 与这段时间的每一天一样,叶随云等在大明宫门口,接上官鸢回府。 见她出来时的状态,叶随云便皱起眉来,正想不管不顾必须请个太医到公主府去,忽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尖锐的女声。 女声由远而近,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哭泣和大喊。 叶随云和上官鸢回头,然后齐齐惊讶起来。 最前面,是上官今安拖着一个人形往大明宫方向走着。 那人形物体似乎在努力挣扎,但目呲欲裂的上官今安明显在暴怒中,抓的力气之大,拉着一个人走的都让后面的人追不上。 而随之而来的除了一堆堆的宫人,还有哭泣尖叫的唐玉儿。 她还在喊着:“皇上,求你放过他,求你放了他啊——” 上官今安充耳不闻,拎着那人便往大明宫来。 离得近了,上官鸢才听到他这好皇兄嘴里正在念叨着“杀了他,朕这次一定要杀了他,杀了他……” 杀了谁? 上官鸢好奇的仔细去打量那滚在地上被拉扯的人,之后大吃一惊,脱口而出:“周泰宁?” 听到她的声音,滚在地上的人仓惶抬头,露出一张蓬头垢面又瘦骨嶙峋的脸。 他慌忙求道:“长公主!求长公主救命,皇上他疯了,他疯了啊!” “你不是应该在大理寺的牢房里吗?”上官鸢惊讶。 叶随云也蹙起眉来。 周泰宁连忙喊道:“是太后娘娘放了臣!太后娘娘饶恕了臣,臣已经无罪、无罪了呀!” 上官鸢和叶随云对望一眼,都不太理解楚太后这次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上官今安还在嘀咕着“朕的剑还在寝殿”,身后唐玉儿终于跌跌撞撞追了上来。 她扑倒在地,一把抱住上官今安的腿,哭求道:“皇上,皇上,求您饶了他,饶了阿宁吧!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我不该再见他,我错了皇上,您饶了他啊!” 上官鸢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这场戏看的她连多日的疲惫都消去了大半。 她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将身子倚在叶随云身上,然后兴致勃勃看起眼前一幕来。 叶随云单手轻轻撑住她的腰身,微低的眸子里温柔尽现。 这边两人如何,并未惊动那边三人的戏份。 上官今安怒目圆睁,狠狠瞪向地上的女人:“他才出大牢,便要来后宫找你!你如何叫他来,你又如何叫他来的?” “我,我……”唐玉儿说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拿自己身子祈求,“皇上、皇上,求您看在我无辜小产的份儿上,就允我这一回吧……” “小产?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上官今安笑的癫狂。 他放肆疯了一般,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却不去擦,只一边狞笑着一边看着唐玉儿:“那孩子的来处,朕站在门外已经听的明白……唐玉儿,你敢不敢在这里说出,你小产的那孩子到底是朕的,还是他周泰宁的?!” (感谢七猫的小可爱芸芸子,感谢喜欢(づ ̄3 ̄)づ╭~) ------------ 第143章 把情敌砍成肉泥 四下忽然就没了声音。 宫人们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不敢发出任何声音以免被主子发现自己还在。 这样的密辛被听到,大约是要丧命了。 上官鸢却惊讶的瞪大眼睛,继而兴致勃勃又好奇的看向唐玉儿。 叶随云好笑的看着她,总感觉她下一刻就要“哇哦”出来,为听到这样有趣的事情感到惊喜。 那边唐玉儿却已经被问的懵掉,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看着上官今安,唇瓣翕合几次却说不出一个字。 上官今安却依旧大笑:“朕听到,朕都听到了!那个孽种,竟然是周泰宁的!唐玉儿,唐玉儿!!” “朕待你之心,真诚如斯,你却这般对朕!唐玉儿!!” 上官今安暴怒又伤心,指着唐玉儿的手指都在颤抖:“你还骗朕,你还、还要再见他!你置朕于何地?置朕的脸面于何地!” 唐玉儿眼泪流的满脸都是,可她只能疯狂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 周泰宁终于能喘口气,他在地上滚着爬起来,跪在上官今安脚边,开口便是求情:“皇上、皇上,草民知错了!草民再不敢去见贵妃娘娘了,再不敢了!” “草民、草民今日就是来与娘娘告别,草民准备出京去,再不回来!” “草民与贵妃娘娘的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啊!现在娘娘是皇上的人,还求皇上多信任她一些!” 周泰宁声音嘶哑,但大约为了活命,嘴皮子都利索了很多。 而唐玉儿被他提醒,也马上喊道:“对!对!我和他已经彻底分手,我现在是你的人!你、你这般不相信我么?” “那孩子到底是谁的?”上官今安只执着于这个问题。 而看到唐玉儿明显躲避的眼神,他知道,不必真的等到那个答案了。 恨吗? 自然是恨的。 恨她像戏弄一个小丑一般,竟敢这般对他! 可他却又实在是爱着她。 他从未见过这般明亮可爱的女子,站在人群中便是与旁人不同,只她满身颜色,是最显眼的存在。 上官今安觉得自己这一生并未追求过什么,不管是做皇子,还是被迫夺嫡,都是被人裹挟着往前走,不知不觉就到达了如今的这般。 可唐玉儿,是他真心想要、第一次主动去追求的美好。 他放不开手。 可她却如此对他!! 该死,该死,该死! 他们都该死! 上官今安咬牙,四下一看,顺手从叶随云腰间拔出长刀,不顾周围的惊呼吵闹以及唐玉儿的尖叫求情,举刀便直接砍在周泰宁身上! 他第一次杀人,完全毫无章法,只知道一下下举刀砍下,由着发泄着自己的戾气。 周泰宁的呼救逐渐微弱下去,很快便发不出声音。 原本还算是人形的,如今已经几乎被剁成一拖肉泥…… 离得近的唐玉儿被溅了一脸一身的血,她惊愕太过,一声也未能发出,只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血腥的一幕。 而早在上官今安拔出刀的时候,叶随云便护着上官鸢后退了好几步。 可上官今安动作夹杂着怒气,血肉溅射的到处都是,加上那股浓烈的腥气味道,上官鸢哪怕离的不算太近,也忍不住闻着反味。 她干呕一声,叶随云连忙护着她再往后,却也晚了。 上官鸢忽然就吐的昏天黑地,几乎将胃中的酸水都吐了出来。 好不容易等她吐的止住,上官鸢却忽然感觉肚子疼。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痛感,她低吟一声,紧紧抓住叶随云的袖子,脸色一白便昏了过去。 这下谁还来得及管那些人的感情纠葛?! 在回过神来的唐玉儿一声声尖叫声中,叶随云将上官鸢打横抱起。 他不顾两人身上的脏污,脚下如风将人直接带到凤阳殿。 很快有侍卫按吩咐去请了太医过来,叶随云坐在床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太医诊脉。 偏那太医诊完左手诊右手,最后经诊出满头大汗来。 叶随云的心重重沉了下去。 上官鸢这段时间的不对一幕幕在他脑海中闪过,他不由心惊,下意识伸手要握住上官鸢。 而那终于诊完的太医,却吓的噗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满脸冷汗,呐呐不敢言。 叶随云也不着急问。 他轻轻的握住上官鸢的手,心中却在此时下了决定。 不管上官鸢是什么情况,他与她同活。 而那太医却越发焦躁起来,嘴里还喃喃说着什么“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呢”之类的话。 叶随云转眸看他,终于开口:“说。” “公主……长公主她……” “莫要吞吞吐吐,有话快说!”叶随云沉声道。 太医擦一把额头上的汗,膝行两步,距离叶随云更近了些,这才低声道:“长公主思绪过甚,心焦难眠,这些都好调理。” 叶随云却是没想到竟会得到这个答案,疑惑的“嗯?”了一声。 那太医却抖的更厉害,几次张开嘴都没能说出什么。 叶随云等不及,抬腿踹了他一脚:“快说!” “但是、但是长公主已经有孕一个多月,还是、还是要稳定情绪,保、保护胎儿……” 太医说着说着,就见叶随云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这反应让太医都忍不住戚戚然起来。 他在宫中,多少也听说过这位叶督主和长公主的事情…… 两人的亲密几乎已经不避着旁人,这宫中谁人不知叶督主已经完全甘愿被长公主驱使? 可忽然的,长公主怎就,有孕了…… 这这这,这孩子,得是谁的啊…… 叶督主也太可怜了…… 太医内心补充了无数感慨,小心翼翼又有些怜悯的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却像是遭到雷击一般,半晌回不过神说不出话来。 匆匆赶来的青禾正好听到太医这个结论,也是呆愣半天,然后连忙上前谢过太医。 她又细细问了半晌,拿了药方后又请太医暂时保密。 叶随云请的太医自然是他的人,那太医连连应承,拿了荷包银子后便连忙离开了。 等叶随云反应过来想找太医问个清楚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他像是一只没头苍蝇似的在殿里转了好几圈,又回到床边蹲下。 小心翼翼握住上官鸢的手,叶随云忽然就觉得眼眶一热。 ------------ 第144章 公主有孕了! 叶随云轻轻将额头抵在上官鸢的手背上,心中默念了无数的话,抬眸再看她的时候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想哽咽。 原来这段时间那么多那么多不好的反应,都只是因为,她有了他们的孩子啊…… 他,叶随云,竟然也会有自己的孩子…… 像是做梦一般,叶随云痴痴看着上官鸢的睡颜,唯恐自己一动或者发出什么声音,这个梦就要醒了。 他的另外一只手像是有自己的想法一般,轻轻抚到上官鸢的小腹上。 这里,孕育着他们的孩子。 他们的,孩子。 叶随云几乎要为这个称谓激动的热泪盈眶,也忽然就明白了上官今安。 为什么之前唐贵妃小产时上官今安会那般崩溃,为何今日又会这般疯狂,这一瞬间叶随云都明白了。 与所爱之人孕育的孩子意味着什么,叶随云忽然就明白了。 他正呆呆盯着上官鸢的肚子发呆,青禾便回来了。 她端着熬好的药,见叶随云这般,忍不住抿唇一笑,之后却是无尽的担忧。 见叶随云看过来,青禾将托盘放在床头,又抿唇,为难道:“叶督主……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叶随云不解,什么如何是好? “公主尚未婚嫁便有了身孕,毕竟于理不合,而且……这孩子的生父,是您。”青禾小心的说道。 叶随云怔然片刻。 也是此时,他终于反应过来—— 他,应该是个太监啊。 除非他承认自己欺君多年,不合规矩的以一个假太监的身份掌管着金戈军,否则上官鸢腹中的这孩子便永远只能是父不详。 可若是他承认……便是上官鸢强硬压着不许人处置他,但这督主的位子他便不能再做了。 这么多年的隐私手段下来,叶随云树敌颇多,此时他们不敢动他只因他是叶督主,若他交付了权利…… 那这孩子,怕是就再没了生父。 叶随云皱紧眉头。 青禾再小心的看他一眼,建议道:“此事还要看公主如何决断……只是依奴婢的微小见识,公主实在应该尽快选驸马成亲……” 叶随云咬紧了牙,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明白,青禾这话就是在提醒他。 或许是怕他以后会怨恨上官鸢做出的决定,青禾勇敢的先说出了这种可能,大约是盼着他想怨怪,便怨怪她。 叶随云也知道,这种处理方式……确实是最好的。 但又怎么可能? 只怕他也会像今日的上官今安一样发疯,做梦都想将那所谓的驸马一刀刀剁成肉泥。 让别的男人光明正大的睡在上官鸢身边,光明正大的拥有她,甚至可能还要让他的孩子叫那男人父亲…… 只是想象,叶随云便无法接受。 他的手指抚上刀鞘,目光却逐渐黯淡下来。 他无法站出来承认那孩子是他的,却也不能让上官鸢背上无媒苟合的骂声。 不如就承认。 不做这个督主也无所谓,或许依靠他这些年的积累,也能留下一条命—— 叶随云正在胡思乱想时,床上的上官鸢发出一声清浅的痛呼。 “公主?怎么了,哪里疼?”距离最近的青禾才要弯腰去看,却被三两步赶过来的叶随云挤到了一边。 叶随云弯腰,一手拉住上官鸢,一手扶住她后背将她托起:“感觉怎么样?” “腹疼……” 简单的两个字,却让这屋里的其余两人全都大惊失色。 叶随云更是一叠声的问道:“哪里疼?可厉害?是怎么个疼法?” 他又回头怒吼,“快去请太医!” “不必……是饿了。”上官鸢按住他的手,又蹙眉看他,“你怎么奇奇怪怪的?” “啊?”叶随云还没反应过来上官鸢的话,青禾已经连忙端了一碗粥过来喂给她。 青禾还有些嗔怪的看了叶随云一眼:“公主午膳都吐完了,肯定饿了。” 而那一眼的含义,则是让叶随云缓一缓,好歹等上官鸢吃完饭再告诉她怀孕的事情。 上官鸢用了一碗粥,感觉缓过来一些,又皱眉看自己:“怎么这一身脏污,也不给本宫洗洗?” “公主都昏倒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回头臣让人把这床铺重新换一遍好了。”叶随云柔声劝道。 上官鸢也想起刚刚的事情:“对了,你今天怎么看起来有些奇怪?” 闻言,叶随云却是和青禾对视一眼,片刻后,还是青禾先低声开口道:“公主忽然昏倒,叶督主担心的很,叫了太医来给公主请脉。” 上官鸢蹙了蹙眉,却到底没说什么。 毕竟她都狂吐成那样,又昏过去了,请太医实属正常。 只是上官鸢一直也很担心自己的身子是出了什么问题,不敢面对,所以一直拖着不肯看太医。 这会儿看都看过了,她也没什么好躲藏的了,不如干脆点儿正视好了。 目光移向叶随云,上官鸢深吸一口气:“说吧,本宫怎么了。” “公主……”叶随云也被她影响,深吸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公主有孕一个多月了。” 上官鸢没有反应。 叶随云等了片刻,小心的问道:“公主?” 还是没有反应。 这下连青禾都站不住了,凑进来担忧的问道:“公主?” “臣……”叶随云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公主若不愿要这个孩子,臣、臣都听公主的……” “你在说什么?”上官鸢忽然拔高声音,几乎是尖叫道,“本宫怎么可能会不想要这个孩子?” 她简直是盼着有孕许久了好吗! 之前有次嗜睡还以为是怀孕了,结果癸水按时而至,她还遗憾了许久。 这就忽然有孕了! 她怎么可能不开心! 顿时,上官鸢身上也不难受,胸口也不闷了,若不是叶随云拦了一下,她简直要直接从床上跳下来了! “公主,哎呀,公主小心呀!”青禾也胆战心惊的看着伸胳膊踢腿的上官鸢,很是紧张。 上官鸢却叉腰“哈哈”两声:“所以前端时间本宫的不舒服,都是因为孕期反应的吧?本宫是没事的,而且还要有孩子了!哈哈哈哈哈本宫要有孩子了!” ------------ 第145章 “这是你的孩子” 上官鸢的动作实在太夸张,声音也大的很,看的叶随云和青禾都实在担心。 叶随云甚至张开双臂等着,似乎做好随时都将上官鸢抱进怀里的准备。 青禾也在劝:“公主如今还需小心些,这才刚一个月呢。” “没事,本宫现在感觉非常好。”上官鸢一昂下巴,迫不及待就道,“去慈宁宫!本宫现在就要去告知母后!” 她说风就是雨,竟是真的这就要去。 叶随云连忙拉住她,犹豫着问道:“那你……你准备怎么和太后说,这孩子,的生父?” “生父?”上官鸢一愣,继而笑起来。 她道,“她何必管这孩子生父是谁呢,这孩子既投生到本宫的肚子里,自就是上官家的人。” 说到这里,上官鸢还笑了起来,“这般论起的话,我倒是比皇兄保险很多,毕竟从我肚子里生出的孩子,定是我的孩子。” 而上官今安今日那场闹剧,不就是因为孩子到底是谁的的问题才闹起来的么。 叶随云顿了一下,眸中闪过一些暗淡。 他几次开口,却也没说出什么,只默默陪着上官鸢。 上官鸢拉着他一起换了衣服,然后便真的要往慈宁宫去。 只是走到一半,她又顿住,有些迟疑的问叶随云:“是不是有说法,三个月之内不要声张的好?” 这句话问完,叶随云眸光便柔软了下来。 她还惦记着孩子,而不是以此作为武器,作为要挟,就很好。 叶随云温声道:“无妨的,臣定会护好公主……和孩子。” “这是你的孩子,你自要好好护着他。”上官鸢不假思索的说道。 叶随云心中又是一暖。 他也觉得自己实在好笑,竟卑微至此,但……到了如今,心甘情愿,甚至觉得一切都值了。 他声音越发温柔:“是。” 上官鸢犹豫许久,还是没去慈宁宫。 今日也不是说这件事的好时机,上官今安在大明宫前当众斩杀一人,闹的整个皇宫人心惶惶。 而几乎是始作俑者的楚太后,此时却实在不适合再有多余的动作。 她赶去的时候,上官鸢刚好昏到被抱走。 而染了半身鲜血的上官今安则杀红了眼,似是发疯一般的拖着几欲崩溃的唐玉儿回了后宫,丝毫不顾她的苦恼求饶。 一路上被拖曳出的长长血迹将宫人吓的噤若寒蝉,而楚太后也险些昏过去。 她叫了上官今安几声,对方却像是没听到一般,置若罔闻只拖着唐玉儿往前走去。 “哀家只是想着,那狐狸精不是喜欢周泰宁吗?那她再见周泰宁定控制不住,皇上就会厌弃她,然后就会愿意选秀,去多宠幸一些女人,早日开花结果啊……” “哀家难道,做错了?”楚太后喃喃着,却无人能回答她的疑惑。 她不禁又问了一句,“灵芝,哀家做错了吗?” 灵芝如何回答?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现在她也不懂了。 大约楚太后也没想真的得到她的回答,只继续自言自语道,“没关系,没关系,贵妃做下如此糊涂事,皇上定会厌了他,后宫还有德妃,还可以有很多很多妃子……” “等皇上醒过神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 “前朝,后宫,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肯定会的,一切都肯定会恢复正常的……” 楚太后喃喃的,反复说着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说服谁。 这日之后,据说长乐宫时不时就要传出惨叫声,而上官今安似乎性子越发乖戾,又极易暴怒。 在第一个宫女被他活活打死之后,长乐宫的宫人畏惧他如杀神,便是伺候也都是战战兢兢的。 上官鸢则因有了底气,越发强势起来。 趁着上官今安在后宫胡作非为,她和叶随云一起,大肆收拢前朝朝臣。 但总有那么几个硬骨头,如何也不肯屈就女子之下,上官鸢的手段便急躁了些,甚至还险些闹出一个要触柱而亡的谏臣。 “……快去请太医,无论如何要他活着!” 上官鸢一身百鸟朝凤的大红色长公主制服坐在朝堂最上方,俯瞰群臣,甚是耀眼。 此时她怒目圆睁,看着那真不知死活去撞柱子的朝臣,只觉得一股无名心火油然而生。 凭什么! 如今的上官今安几乎已经要被感情折磨成一个吃人的怪物,就算这般,她依旧连称帝的资格都没有吗? 她不过是试探的说了一句这椅子有些多余,想看看能不能坐上龙椅,便遭到这般强烈的反对! 那龙袍,龙袍何时才能加注她的身上? 难道只因生下来时便不同的性别,她便绝无可能登上那个位置? 越得不到,越想要; 越无人支持,越更想要。 来公主府给上官鸢请安的胥凝琴都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小心的询问:“公主最近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嗯……算是。”上官鸢蹙着眉头,半晌叹一口气。 她忽的想起什么,凑近胥凝琴问道,“你之前给本宫讲过的那个,武媚娘的故事,可否再给本宫讲一次?” 胥凝琴愣了一下,笑道:“自然可以。” 从一个低等嫔妃,杀夫杀子,辗转在两位皇上的龙床上。 潜伏,造势,果决,狠辣…… 上官鸢闭着眼睛,一边听一边分析着。 半晌,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本宫远不如她。” 胥凝琴顿住话头,小心翼翼看上官鸢片刻,笑道:“她却是不能与公主相提并论的。” 上官鸢抬眸看她。 胥凝琴道:“她称帝的那段时间,被李唐众臣称为‘武祸’。而当时群情激奋,之所以能任由她为帝,一是因她年纪实在不小,二来,却是因她的承诺——待她薨后,还政与李唐。” 上官鸢逐渐怔忪起来。 “说到底,武皇在李唐众人眼中也是一个外人。公主自是不同,公主本就是皇族。”胥凝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她讪讪止住话头,又想问,又不敢问,半晌只能道:“草民无甚本事,这些年也就会赚些银子,若公主需要,草民多少愿意拿出。” “多谢你,本宫暂时还用不到。”上官鸢抛去刚刚那点儿怔忪,忽又笑了起来,“实在是有几个人骨头太硬,实在不行,本宫也只能学一学那武帝的狠辣了。” ------------ 第146章 皇上也是太监啦 胥凝琴被吓一跳,下意识问道:“公主的意思是……” “再想想。”上官鸢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她的手下意识放在小腹上,又轻轻拱起手背,并不实在的放上。 刚刚那从她身上冒出的杀伐之气忽然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有些慈爱的味道。 胥凝琴看着看着,忽然忍不住惊讶的“嘶”了一声。 上官鸢又睁开眼睛看她。 胥凝琴小心翼翼看着她,尴尬的笑了一声:“公主这个动作,草民看着,哈哈,哈哈,还以为公主有孕了……” “嗯?”上官鸢微微挑眉。 胥凝琴就比划了一下手背拱起的那个动作:“一般只有母亲在抚摸小腹时,又怕总也摸不好,便会做出这般虚虚的手势……” 说着说着,她对上上官鸢的眼神,便说不下去了。 而上官鸢则含笑,对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胥凝琴一下子磕巴起来:“公、公主有、有孕了?” 上官鸢继续点头。 “那叶督主怎么办!”胥凝琴一下子蹦了起来,之后又面色复杂的重新坐下,“那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希望他能想得开吧。” 上官鸢倒是被她逗的笑出声来:“他要想开什么?” “……叶督主,不是,喜欢公主吗?”胥凝琴有些不好意思,“那他,又,公主……嗯……” “那你以为本公主这个孩子是谁的?”上官鸢挑眉,逗她道。 胥凝琴心道她哪里知道! 但是很快她心中一动,不敢置信的猜测:“难道是……是叶督主的?” 上官鸢但笑不语。 胥凝琴却惊的再次跳起来:“他他他他他——” 还没他完,叶随云便从外面走了进来。 胥凝琴马上像是惊住一样,“嘎”的一声止住了声音,只一双眼睛愣呆呆的还看着叶随云。 叶随云好奇的看她一眼,并未说什么,只抱拳向着上官鸢行了一礼,然后柔声道:“公主,该喝药了。” 这声音温柔的,听的胥凝琴简直忍不住要起鸡皮疙瘩。 她做作的“啊哟”一声,夸张的去摸自己的胳膊,又“啧啧啧”了一声,起身告辞:“那草民不耽误长公主了。” 上官鸢扶着叶随云的手站起身,对着胥凝琴随意的点点头。 两人率先相携而去,只看那背影,便实在般配的很。 胥凝琴又啧一声,露出些笑意,但转念想到刚刚上官鸢抑制不住的焦躁和杀伐之气,又不由担忧起来。 她寻了个宫人说了一声,并未马上离开,反而在亭子里等到叶随云回来。 叶随云站在距离她三丈远的地方,脸上温柔未消,语气却冷淡一如过往:“你找我?” “关于公主,草民有些问题想与叶督主讨论一二。”胥凝琴也并不怵他。 何况是关于上官鸢的事情,叶随云也肯定会愿意听一听的。 胥凝琴便简单讲了一下关于武帝的故事,然后说出自己的担忧:“公主似乎……比从前有些变了。” 叶随云也皱起眉来。 他陪着上官鸢身边,自然察觉到她的变化,也很是担心。 但他知道那件求而不得的事情,如今几乎已经成了上官鸢的心病。 亲生母亲不支持,如今更是连面都不肯见她;她曾以为能理解她的老师也不支持,甚至还隔三差五的写封信来劝。 如今他们这些人,除了鼎力支持她,难道还能说出别的什么话吗? 而且对现在的上官鸢来说,身边任何一个人的微小否认,或许都会彻底击败她,或者让她变的更偏执。 她需要的,是亲人、师长、众臣的认可。 叶随云深深皱紧了眉头。 他甚至开始思索,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上官今安尽快写下禅位书…… 胥凝琴事情说完了便要走了,她依旧很大方的对叶随云表示:“草民旁的没有,就银子多些,若公主与督主有用得着的地方便尽管说。” “好,那先给本督一些。”叶随云毫不客气。 胥凝琴噎了一下,到底还是交给了叶随云一个刻着“胥”的令牌:“京中几大钱庄都可随意支取银子。” 见叶随云面不改色的收下,胥凝琴明白了——这位还真如外界传闻那般,果然是个不要脸的啊! 也只有在长公主面前,他才能收敛一二啊。 她只能再悻悻说一句:“莫要全取空了。” 叶随云颔首,表情比之前满意了不少。 而等胥凝琴回到自己的店铺后才发,每家店铺门口来来往往巡逻的金戈军似乎多了几分。 “……行吧,就算是交保护费了。希望他都用在公主身上,也不算白拿我银子。”胥凝琴嘀咕着,却实在担心上官鸢的状态。 叶随云其实也没什么要用银子的地方,收下令牌,自是因着上官鸢。 他总觉得,以现在上官鸢的心思,或许哪一日便撑不住,要谋反的话……还是需要些银子的。 先准备好,不够的话他再想办法。 表情淡然走路带风的叶督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喝完药的长公主也沉沉睡去。 西山书院,蔺元宽奋笔疾书写着新一封的书信,盼着长公主能“改邪归正”。 后面教室宿舍,许颜笑看过两个孩子,回到烛火下,拿起一本复杂的艰涩难懂的书继续读起。 青鸾大街的店铺才都刚刚打烊,胥凝琴一边盘着账,一边在心中思索还有什么故事能讲给上官鸢听听,比如太后垂帘听政什么的…… 而皇城,后宫内,却发现了谁都想象不到的一幕。 瘦骨嶙峋的唐玉儿手拿剪刀,笑的如同疯魔一般。 她手中剪刀还在往下滴血,脚边,是捂着双腿翻滚痛呼的上官今安。 而一旁,则丢着一团丑陋的肉。 她却笑的猖狂,笑的肆意极了:“变态,你这个变态!别以为我没发现那些宫女是怎么死的……你答应我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你答应我的!” “我有个前男友怎么了,和你在一起以后我一心一意,想都没想过他!你却这样对我!你对这样对我!” “你像对待娼妓一样对我!你还将长乐宫上下的宫女都睡了一遍,你是变态吗!你是变态啊!” “那就还是做个太监吧,哈哈哈哈哈哈!你不总是看不起叶随云吗?以后你也是太监啦!” “哈哈哈哈,皇上也是太监啦!” ------------ 第147章 她说她喜欢他! 楚太后到底还是被惊动了。 整个后宫杂杂乱乱,惊呼声一声叠过一声。 奔跑声来来去去,太医院当值的太医被叫来不够,还有宫人取了紧急腰牌出宫,去请了院判回来。 但一切都无济于事了。 唐玉儿下手又快又狠,一点儿退缩的机会也没给上官今安。 如今,当今皇帝,大盛的皇帝,已经成了一个完全的太监。 太医能止血能救命,却实在没有断肢再生的本事。 一群太医站在床前,束手无策的看着陷入昏迷的上官今安。 唐玉儿缩成一团抱膝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脸上诡异的笑还未下去,身上的血迹被阴沉的越发吓人。 她嘴里一直喃喃着什么,无非就是“变态”“太监”之类的词,瞧着已经是癔症了。 宫人都离她远远的,不敢靠近,更不敢放任她离开。 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自然要请主子们来处置。而始作俑者唐玉儿,怕是今日之后便要没有命了。 楚太后被叫醒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是幻听了。 她下意识问道:“什么?你在说什么?” 灵芝颤抖着回答:“主子,皇上……皇上出事了……” 她都没敢说皇上到底出了何事,只这一句话,就足够楚太后惊的蹦起来。 一边换衣服,楚太后一边问道:“皇上怎么了?是不是唐玉儿?是唐玉儿又做了什么?” “是,是……”灵芝怕她着急,先哄着她,“主子换了衣服,咱们往后宫去的时候奴婢再与您细说。” 楚太后瞧着还想再问,灵芝却实在怕她接受不了,想着给她一个缓冲的时间:“主子莫急,皇上……太医们已经过去了。” 她连无碍两个字都说不出来。 楚太后快速换好衣服,披了厚披风,一边往外走一边还记得吩咐:“封锁消息,莫要被那不孝女知道。” “这……”灵芝有些为难,“恐怕许多人都知道了……” 而且有叶随云跟在上官鸢身边,宫里的事情怎么可能在上官鸢面前瞒得住? “什么事情呀,闹的这般大!”楚太后有些不满。 灵芝先扶住她站在床前,深吸一口气,才缓声说道:“主子慢慢听着,莫要着急,事情……已经发生,主子还是接受为主……” “什么?”楚太后皱眉,“你今儿怎这般啰嗦?” “……皇上他,日后怕是不能人道了……” 灵芝含糊的说完,却没等来楚太后的反应。 她知道此事震惊太过,楚太后估计是一时反应不来,便耐心的等了片刻。 谁知道,楚太后竟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拍打着灵芝的后背:“你在说什么啊?皇上怎么可能不能人道呢?再这般胡说八道,哀家便要罚你了!” “主子……”灵芝颤抖的扶住楚太后,不得不将一切说出来,“唐贵妃……剪掉了皇上的龙根……” 楚太后的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人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灵芝,随后便带着这般表情,直直往后倒了下去…… 慈宁宫又是一片兵荒马乱,而这时,上官鸢的马车已经到了皇宫门口。 在得到消息的时候,她也是一样的不敢置信。 叶随云对来龙去脉更加清楚,低声与她解释道:“自从那日斩杀周泰宁之后,皇上的神智便似不太清楚了……” “对贵妃娘娘也无从前的疼爱,反而总是非打即骂,于女色一事上,则越加放纵……” “长乐宫上下宫女,凡是姿色尚可的,都被皇上临幸过。” “但凡有胆敢反抗者,轻则一身伤,重则直接丧命。” “后宫宫女无不人心惶惶,而被折磨的最厉害的,自然还是贵妃……” 叶随云伺候着上官鸢进了马车,又继续说道,“今日之事,虽然意外,却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你早就看出来了?”上官鸢挑眉看他。 叶随云低声道:“按皇上这个法子,身子迟早也要被掏空的。” 上官鸢忍不住轻啧一声。 之前为了唐玉儿,他能放着许德妃不碰,犟着与太后闹也不选秀。 如今也是为了唐玉儿,他纵情犬马,甚至性情大变,连身体都不顾了。 上官鸢有些疑惑。 她看着坐在自己身边小心呵护的叶随云,不解道:“本宫也算喜欢你,但为何对你,就没有这般疯狂的行为?” 措不及防应来一句告白,叶随云愣了片刻,之后红色像是火焰一般从他耳后蔓延出来,很快将他的脖颈和脸颊都染成了绯色。 他喃喃不知能说什么,甚至连上官鸢后面那句话都没听清,满心回荡的只有一件事: 她喜欢他。 她说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心跳的几乎要从嗓子眼里冒出来,甚至叶随云惊恐的察觉自己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他连忙别过脸去,深深呼吸几口气才恢复过来。 再回过头来时,叶随云低声道:“公主……” 臣亦心悦公主。 自小就,喜欢…… 但不等他说出口,上官鸢就轻啧一声:“或许这就是他的劫吧,否则他的人生也太顺利了些。” 这话说完,上官鸢顿了一下,之后也愣住了。 她刚刚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刻薄。 用这般语气,去说自己的亲兄长…… 从前的她,绝不会如此。 可如今的她…… 大约因为上官今安如今的遭遇实在悲惨,上官鸢这段时间累积起来的、难以言说的对他的嫉妒厌恶讨厌都消失了很多。 此时,那份久违的兄妹之情又冒了出来。 实在是因为,一个失去了生育能力的男人,便是坐在皇位上也无甚威胁了。 甚至上官鸢觉得哪怕自己什么都不做,只要活的比上官今安久一些,或许都能等到皇位到手的那一天。 ……心中滋味莫名,上官鸢下意识握紧叶随云手臂,叹了口气:“他……” “公主别担心,我们先去看看。”叶随云倒是想的比上官鸢多一些,“长乐宫那些宫女臣也会监管起来,若有人有孕……便再与公主商议要如何。” 上官鸢点点头,忍了片刻,还是问道:“慈宁宫如何?” ------------ 第148章 皇上有后了? “还未有消息,想来……不会太好。”叶随云说道。 上官鸢片刻没说话,之后叹一口气,有些假惺惺道:“若皇兄能有个子嗣留下,对母后来说也是个安慰。” 叶随云哪里听不出她语气中的虚假?跟着笑了一笑,没有说话。 如今最好的情况,便是上官今安没有任何后代留下…… 虽然想法恶毒,但在叶随云看来,已经是最佳途径,兵不血刃,一切平缓的过度到上官鸢手中。 因皇上重伤,皇城的守卫已经森严了很多。 上官鸢和叶随云畅通无阻的进了后宫,在长乐宫寝殿见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上官今安,以及依旧在笑着疯言疯语的唐玉儿。 她只淡漠的看了后者一眼,便走到床前,问太医:“皇兄怎么样?” “回长公主,皇上性命无碍,只是、只是……”刘院判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抹着额头上的冷汗战战兢兢答道,“只是以后,怕是无法……孕育子嗣了。” “什么?”上官鸢适时的表现出震惊来,她提高了嗓门,“这话是什么意思?皇兄才二十有二,怎么能……” 刘院判低下头去,不敢说话。 “去请首辅等几位大人过来,此事……事关国本,不能掩藏。”上官鸢沉重说道。 已经有宫人应声,马上就跑了出去。 她这才走到一边,坐在椅子上,满脸愁容的问道:“消息送去慈宁宫了吗?” “早便递过去了,只是……太后娘娘一直未来。”有宫人连忙答道。 上官鸢叹了口气,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偏此时,坐在她对面的唐玉儿不笑,也不说话了。 像是才看到上官鸢一般,唐玉儿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看了半天,唐玉儿又吃吃笑了起来。 一边笑,她一边说道:“假的,果然都是假的,这一切都是梦,都是假的……上官鸢开局就该死了,她竟然还活着,这一切果然是假的!果然是假的!” “大胆!竟敢诅咒公主!”李得胜听到唐玉儿的胡言乱语,马上大怒,走过去便要扇她耳光! 这衷心表的实在明白,上官鸢淡声制止:“无妨,与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她忽又想起一人,“后宫这般的乱,可有人去知会许德妃了?” “回长公主,许德妃一直在禁足中,宫门都未开过。”李得胜连忙道。 上官鸢眼睛一转,叹气道:“到底是这般大事,也去请她过来一下吧。再派两个人去慈宁宫看看,母后迟迟不到,本宫实在担心的很。” 坦白说,上官鸢装的并不太像,不过好在她对上官今安确实还有心疼和关怀,所以也并不太突兀。 再加上有叶随云横刀护在她身边,六分像也变成了十足十的真诚。 又等了片刻,楚太后和许德妃竟是一起来的。 而瞧着许德妃行走的姿态和护住小腹的模样,上官鸢慢慢眯起眼睛,片刻后冷笑一声。 好好好,楚太后真是费尽心思,将消息隐瞒的这般严。 想来那次之后,许德妃便有孕了。 正好那段时间她被楚今安勒令禁足,干脆便也不出来,安心养胎便是了。 算来,许德妃如今应是已有两个半月的身孕…… 上官鸢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小腹,眯了眯眼睛。 叶随云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自然也注意到许德妃的姿势,以及楚太后那悲伤却并不算彻底绝望的表情。 与上官鸢对视一眼后,两人都没说话,只看着楚太后和许德妃齐齐站在床边,对着昏迷中的上官今安痛哭流涕。 上官鸢原本复杂的心情此时彻底沉寂下去,也让她刚刚的骄矜收敛了很多,知道事情远远还没结束。 她起身,走到楚太后身边想扶住她,却被一把挥开。 楚太后很是嫌弃的看了上官鸢一眼,似乎完全不想搭理她。 脸上的泪还未擦净,楚太后开口说道:“好在上天保佑我大盛,德妃腹中龙嗣已经快两个月!” 不管刚刚众人有没有意识到许德妃走路姿势的问题,这会儿却全都露出不敢置信的惊喜表情,齐齐跪下:“天佑大盛!” 还未到两个月,上官鸢眸中闪过一丝暗芒。 倒是与她的身孕非常接近了。 “天佑大盛,德妃定能生下龙子!”楚太后又说一次,这次着重强调了龙子二字。 她还弯腰与上官今安道,“皇上便放心休息,等你好起来,还要专心朝堂,然后好好教子……天佑大盛,定会这般,定会这般……” 希望如此美好,但已经这般的上官今安真的能遂了她的心意吗? 等楚太后絮絮说了好几遍,又扶着许德妃站起来之后,上官鸢才含笑说道:“说来也巧,母后,我这里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母后。” 楚太后斜睨她一眼,并未答话。 上官鸢却自顾自说了起来:“说起来实在双喜临门,皇兄后继有人,我呢,也有孕了。” 随着她轻快的话语落地,却是满殿的死寂。 甚至有宫人控制不住的拿眼去瞧瞧打量站在那里叶随云,很想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叶随云那么紧跟着公主,说是狗守着骨头一般的看着也不为过,但如今,长公主却有孕了…… 有人脸上难免露出些看好戏的表情,但很快便失望的发现叶随云不仅没有生气失望或者伤心,反而还露出些温柔的表情。 ……旁人心中思绪如何暂且不说,楚太后却是在今晚这般接连遭到打击,甚至感觉到了一阵幻象般的晕眩。 她不敢置信的张张嘴,又张张嘴,之后却是怒吼般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你竟敢!还这么大咧咧的说出来?”楚太后不敢置信看着上官鸢,“你还要不要脸?哀家这些年,就是这般教你的吗?” “母后不为我开心吗?尤其是这孩子,定是我的孩子呢。”上官鸢意有所指说道。 旁白的许德妃脸色一黑,楚太后再次怒吼道:“胡说八道,滚!你给哀家滚出去!以后哀家再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什么长公主,你不配,滚!滚!!” ------------ 第149章 一点温情 “母后何必这般偏心,皇兄也未成亲,如今有了皇子,母后欣喜若狂,对我便这般苛刻。” 上官鸢面上不显,依旧笑着说道,“母后就不怕伤了我的心么?” “你这个逆行倒施的东西,哀家就不该将你养大!合该早早将你掐死在襁褓中!”楚太后此时再看上官鸢,咬牙切齿的仿佛她是什么敌人一般。 她疯了一般的辱骂着自己的女儿,什么难听的话都用了出来,就好像,只是因为不听话,她的女儿便不是她的女儿。 上官鸢这次是真的连淡定的表情都撑不住了。 她缓缓露出一种伤心的神色,就这么看着楚太后,眼圈也很快红了起来。 楚太后一惊,又略有些仓惶的转过头去,但快又看向上官鸢。 带着嫌弃厌恶的神色,楚太后怒道:“何必做出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看的哀家恶心!你这眼泪,若是为了悔过,便早日将孽种打掉,然后马上好好嫁人,好好做你的长公主!” 还是这番论调。 上官鸢流着眼泪笑了出来。 她再无话可说,对着楚太后行了一礼,又对着床上躺着的上官今安行了一礼,转身走了出去。 叶随云和青禾等人连忙跟上,他们面上都是一副愤愤不平的表情。 只是还未等上官鸢离开,上官今安却忽然开口:“李得胜……” 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的,更不知道他为什么醒来先叫个太监。 楚太后却大喜过望,一下子扑在床边惊喜道:“皇上!你醒了!” 她唇瓣嗫嚅几次,却没能说出当前情况,唯一能说出口的只有,“德妃、德妃她有孕了!” 上官今安的目光淡淡略过她,开口却是道:“传朕的旨意,贵妃降位为庶人,囚禁长乐宫。” ……所有人都还来得急去处置唐玉儿,却被刚清醒过来的上官今安抢了先。 楚太后惊到:“皇上!为何不处死她?她已经疯了!她还敢伤害龙体,处死她已是便宜了她!” “正如母后所言,处死她实在太便宜了她。”上官今安眸中闪过一丝狠毒,“朕要慢慢的折磨她才好!” “皇上……何必再与她纠缠这些!”楚太后简直快要急死了。 上官今安却不管她,继续对李得胜道:“再传旨,长公主,监国。” “皇上!”楚太后这次更是惊讶,声音都拔高了几分,“这不行!” “她能做到,而且还是朕的亲妹妹,朕相信她。”上官今安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其余事情,以后再说。” “德妃她……” “好好养胎便是了。”上官今安声音低下去,“母后,朕还想再睡会,你们先回去吧。” “好,好,那你睡,你睡……” 楚太后欲言又止,只能拉着德妃先出来。 上官鸢还站在门口,在上官今安说话的时候她都未出声,便是如今得了个“监国”的名头,她也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上官今安越放心她,只会让上官鸢觉得越发羞辱。 楚太后走到门口时候,又瞪了她一眼,目光掠过她肚子的时候,却有些复杂。 又走几步,楚太后停住脚步,回头恼怒的看着她:“你……你那一府都是未婚女子,谁能照料你有孕?偏这般时候……你!” “哀家也不问你这孩子生父是谁,你……若执意留下他。” 她到底别开视线,又恨铁不成钢的咬牙道,“从宫中选个有经验的嬷嬷去公主府住着。” 上官鸢一惊,慢慢抬头,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楚太后。 楚太后被她的眼神激怒,恼道:“怎么?难道哀家还能盼着你死不成?生孩子这种大事,需得慎之又慎!你……你这般胡来,哀家就不该管你!” 恨恨说完,她便扭头走了。 衡月看着她扶着许德妃离开的背影,眼眶酸涩,却终于还是没落下泪来。 只是在这一刻,她做了一个决定。 原本她想去干一件很不好很不好的事情,但如今,她要放弃了。 就让老天来做选择吧。 “公主,太后娘娘言之有理,臣去内务府请两个嬷嬷。”叶随云更是着急的不得了,别的都不顾,上官鸢的身子却是第一位的。 上官鸢点点头,沉默的抬头看向夜空。 星子如墨点般随意散落着,今晚,似乎是个好天气。 “长公主在这里就好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急切传来,上官鸢抬眸,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来人:“玉珍姑姑?” “今晚宫中在闹什么?太皇太后都被吵醒了,到现在不肯睡,非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玉珍脸上的着急明明白白。 上官鸢正好也不想回府,更不想睡觉。 她此时心情复杂的很,倒是愿意去见见那位老人。 她道:“本宫去与皇祖母慢慢说吧。” 那位老人曾为她漏液前来,只是为了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 上官鸢永远记得她这份恩情,便是每日去请安,也犹觉得不够。 路上玉珍得知发生了什么,也是惊愕不已,最后叹道:“还好,德妃娘娘……还好,那太后娘娘定要将德妃娘娘看的如同眼珠子一般了。” 上官鸢没说话,只沉默的走着。 玉珍看了看她,又小心的问道:“奴婢听说,六王爷身体也不好?” 想起至今还瘦的像一根竹竿、怎么也养不回来的上官今阳,上官鸢叹了口气:“是啊,他……哎。” “原本母后都已经在张罗他的婚事了,如今也只能推迟——” 话忽然顿住,上官鸢看向玉珍。 玉珍没说什么,只对着她笑了笑。 上官鸢这才反应过来,是了,德妃肚子里的,应该就是楚太后唯一的孙辈了。 毕竟她生的,便是叫楚太后祖母对方也不一定会答应。 上官鸢也明白过来,估计宫中近来那些纷纷扰扰的传闻,太皇太后和玉珍,应该也有听闻。 玉珍此言便是在提醒她,莫要一时冲动对德妃做了什么事情,伤了楚太后的心,日后也会自己后悔。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又叹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今日的上官鸢垂头丧气非常。 便是没有德妃的孩子,难道她就能称帝了吗? 见到太皇太后,上官鸢柔声与她解释道:“今日后宫出了些事,贵妃想要刺杀皇兄……还好没得逞,您别着急。” ------------ 第150章 大结局 太皇太后这会儿似是清醒的。 她思索着点点头,又叹一口气:“做皇帝也不容易。” 上官鸢笑意未达眼底,只哄着她道:“是呢,每日都要早起上朝,没有一天得闲,还要批折子,见大臣。那些臣子,有的真能絮叨啊……” “可你若做皇帝的话,定能做的很好。”太皇太后下垂的眼睛温柔的注视着上官鸢,却说出这么一句话。 上官鸢彻底愣住,太皇太后继续说道:“最近你就做的很好,就是太辛苦了,哀家都看到了。” “皇祖母……”上官鸢怔怔。 “皇上是不是伤的很重啊?哀家也许久未见他,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太皇太后笑起来,抬手摸了摸上官鸢的脸。 “倒是辛苦你了,不管是做皇帝的事情,还是做一个长公主,都做的这般好。” 她的手皱巴巴的,抚在上官鸢脸上却格外温暖,伴随着她不紧不缓的话,这种温暖,直入上官鸢心底。 上官鸢又唤了一声“皇祖母”,酸涩许久的眼眶,终于湿润起来。 “孩子,你想做皇帝吗?”太皇太后温和问道。 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倒行逆施,破天大罪的事情,只是一个很简单很简单的问题。 上官鸢流着眼泪,缓缓点了点头。 她仿佛不知道这么一承认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灾难一般,只哭着道:“皇祖母,我想,我想做皇帝。” “好孩子,皇祖母知道你想做皇帝,不是为了争权夺利,而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份心。你想让大盛更好,也能让大盛更好。” “那便去做吧,皇祖母支持你。”太皇太后笑的实在温和极了。 上官鸢却在这简单的话语中彻底溃不成军。 她大哭起来,哭的像是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一边哭一边去抱太皇太后,语不成调的哽咽着:“我可以吗?皇祖母,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太皇太后因她的问题惊讶,更因她的眼泪不知所措,一边拍着她的后背,一边叫着她的小名,“乖囡囡,不哭了,想做什么就去做。” 上官鸢再没什么好问的。 有这一句,便一切都够了。 哭够了,哭累了,哭的太皇太后都睡着了,上官鸢才起身离开。 玉珍送她出来时,满眼的欲言又止。 上官鸢却笑道:“我知道,皇祖母总是不清醒……那会儿她与我说那些话,也不一定就真的清楚我是谁。” “长公主……”玉珍有些担心的看着她。 上官鸢摇摇头,带着红肿的眼皮,却是彻底释怀的笑了起来。 来接她的叶随云见她这般,顿时担心极了。 但又问不出个所以然,叶随云蹙着眉,不顾她的反对将她抱了起来。 他道:“臣刚去问了有经验的嬷嬷,以及擅长妇产科的太医,都说孕产期间都不能哭的……” 上官鸢倒是难得的好说话,软声道:“以后不哭了。” 她躺在叶随云的臂弯中,一荡一荡的,仰头看着天边刚出现的一道霞光,忽然开口道:“我险些都要忘了,当初是为什么了。” “为什么?”叶随云温声问道。 “为什么想掌权……还有,老师问我的那句话。”上官鸢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她搂住叶随云的脖子,叹息般的说道,“不管是什么位子,哪个称呼,我想要的,只是大盛繁荣,国泰民安……” 叶随云脚步一顿,低头看她,却道:“若公主想做皇帝,臣也有办法。” 上官鸢歪头看他。 叶随云很认真很认真的说道:“臣手下有大约万人可用,胥老板的银子也不少,臣最近也找到一个可以锻造武器的地方……公主只需再等半年,臣与公主一起起事,定能成功。” 上官鸢真是没想到,他竟会有这般的想法。 而且似乎,已经很认真的考虑过,也去做了准备…… “你怎么……”上官鸢惊讶之后,却是想笑。 她搂紧叶随云的脖子,不顾身在何处,忽然就大笑起来。 笑声中满是洒脱和自在,以及完完全全的释然。 是有人全心全意的支持她的,不管她多么荒唐,多么疯狂,总有人陪她一起的啊。 这个人,大约会永远永远站在她这这边吧。 她哈哈大笑着,忽然往下拉了拉叶随云的脖子,不管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亲了他一口。 原本还正经严肃微微蹙着眉的男人一愣,红色迅速蔓延他的后颈耳根和脸颊。 他轻咳一声,开口却全是羞涩:“公主莫要这般。” “就要!就要!哈哈哈哈哈……” 上官鸢这一夜没睡,哭了一场,恨了一场,又释然了一场,再笑一场。 奇迹般的竟不觉得累。 接到正经命她监国的旨意时,上官鸢也无悲无喜,收好圣旨之后该做什么还是照常。 逐渐的,随着上官鸢月份变大,她有孕的事情再瞒不住。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但很快,不知在谁的有心带领下,倒是不少人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皇上已经不能再生育,京中唯一一个王爷身子也孱弱,这些事情若传出去,只怕藩王都要蠢蠢欲动,大盛再无安宁。 上官鸢以女子之身监国,事情说起来离奇,但她又实实在在是皇家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而她至今没有成亲,她的孩子,也是上官家的孩子,也是真正的凤子龙孙。 只德妃肚子里一个孩子众人还觉得不安,如今多一个皇嗣,总归是好事。 潜移默化的,这种想法被植入所有人的心中。 没有人用不善的目光迎接这个孩子,反而都充满期待,甚至一次老首辅还开玩笑,说不管男女,能继承了长公主的政治才是最重要的。 上官鸢如今与自己和解,也不在意这些,听到也只是笑笑而已。 但偏偏就这般巧。 八个月之后,怀孕稍晚的上官鸢竟赶在德妃之前发动,率先生下一个男婴。 而没过几天,德妃在慈宁宫艰难生育,却是产下一个女孩。 得知这个消息的上官鸢怔然许久,最后只是一声大笑。 世事弄人,向来这般! 楚太后捏着鼻子,下了一道懿旨要将上官鸢这个孩子过继给上官今安,却被上官鸢拒绝。 出了月子后她便带着那孩子日日上朝,议政,批折子,听说着后宫的鸡飞狗跳和慈宁宫的各种抱怨,只觉得实在有趣。 在那名叫上官承的孩子三岁时,上官今安不顾楚太后的反对,下旨将其封为太子。 他如今已经彻底不管政事,每日里便是和几个貌美宫女在长乐宫玩闹,只不过脾气变的越发喜怒无常,动不动便有尸体从长乐宫中抬出。 而在这一年,唐玉儿彻底忍受不了上官今安的变态,在一个冬夜悬梁自尽。 之后上官今安更像是疯魔了一般,白日笑,夜晚哭,闹的楚太后也终于放弃劝他好好上朝的心思。 德妃带着大公主回了自己的宫殿,很快由太后做主,封了皇后。 上官鸢冷眼看着楚太后的纠结。 嫡出的、属于上官今安的公主,可她这个公主生的皇孙,到底应该选哪个做太子? 楚太后纠结了十六年,上官鸢也监国十六年。 她没有垂帘听政,而是每日穿着长公主的礼服,大大方方坐在龙椅下面的椅子上,坐在众臣最前方的位置,以一公主之身,掌管大盛近二十年。 史记:大盛有长公主鸢,监国十八载,创文景盛世;其一生未嫁,生育文宣帝上官承。后人称其为无冕之帝。 野史记载:大盛长公主上官鸢,面如夜叉,声若洪钟,哪怕手握大权也无男人敢娶,只当时大太监叶随云衷心跟随一人,京中众人皆知,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甚至猜测上官承的生父,便是假太监叶随云。 若上官鸢看到这些记在,大约也只会大笑一声,然后该做什么便去做什么了。 她曾恨过痛过,迷茫不解过,甚至怀疑过人生。 但她终与自己和解。 她接受了母亲不够爱自己的事实,接受了自己是个女人,接受了女子称帝是困难的,但在最后终于做到了自己最初想要的。 国泰民安,百姓安心,天佑大盛,欣欣向荣。 问心无愧,任凭后人评说。 (全文完) (后记:如今的电视剧或者文学作品中,重男轻女是始终不变的话题。有些太过悲惨,有些太过偏颇,但是我觉得,最容易被忽略,也最常出现的,却是母亲说着爱你,却是偏心的。 这种偏心,或许连母亲自己都没有察觉,在她说出“女孩也好”,说出“没想到女儿的数学也能考这么好”,说出“我对你和对你弟弟是一样”的这种话时,从未觉得这是一种偏心。 身为女子,要用很长很长时间来意识到这件事,然后来接受这件事,然后与自己和解,承认我就是女子,我就是和男子不同,那又如何? 那些限制和条条框框是社会和历史加注在我们身上的,却不是必须存在的,祝所有读者都能与自己和解,开心,快乐。 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