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怪异的房子 痛! 席玉猛得从床上坐起,她单手摁着刺痛的额角,偏头却只见窗外近乎遮天蔽日的血雾。 卧室是她买了好几年的公寓,可怎么看都透着陌生。 门外乍然响起凄厉的惨叫与哀嚎,随着门把手吱呀转动,她缓缓拿起放在手边的短刀。 门悄无声息地被打开,让人毛骨悚然的声响也随之消失,看着只是一间装修风格略显古早的客厅。 入眼是挂在墙上的全家福,一家四口,除了席玉面容的小女儿之外,还有一个面部被扎烂、血迹糊满的姐姐。 侧面则是一个类似骨灰盒的木盒,木盒上方挂着一幅阴森森的老人遗像。 踏出一步,原本的房门悄然消失,一股呛人的臭味幽幽升起。 这个房子不大不小,似乎只有席玉在,分明四处都是大红大紫的色调,却莫名显得阴沉死寂。 席玉在客厅翻找了一会儿,又一间间地打开房间门,除了塞满了各类成功学书本的书房与放着结婚照的主卧室、属于席玉的卧室之外,最里端还有一间被铁锁牢牢扣上的房间。 一抹血色的影子乍然出现在席玉身后。 下一刻,席玉的刀不偏不倚穿过影子的脖颈插进墙中。 诡异的血影在席玉身前消散,化作一张纯黑的银行卡与一封写满了字的存折。 没有攻击性? 她挑了挑眉,接过银行卡的瞬间,面前忽得亮出几行字。 【福寿堂白事店】 店主:席玉 资产:99999999+ 现有特殊物品:99+ 什么东西? 席玉翻开存折,只见每一页都写满了物品名称,似乎还自动按照物品等级排了序。 她试探地摸了摸第一页的游览手则,一个导游模样的女人从手册中挣扎着爬出。 女人肢体零散,通身斑驳血迹,脖子上更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她的脑袋摇摇欲坠。 席玉本能地往后退,可女人似乎并没有想伤害她的意思。 “尊敬的客人,我是导游04。” 女人歪斜的脑袋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客人可以询问我整个场景的布置和禁忌,也可以通过我了解规则。” “当然,我只能告诉您我所知道的部份。” 导游04咯咯笑着,不时有暗红的血块从脖子上往下掉:“可不能完全依赖我哦,尊敬的客人,上一队这么做的人,在山上留下了十三具尸体。” 或许导游04的模样在其他人眼里恐怖非常,可席玉从小就在案发现场和殡仪馆两地跑,死人见的比活人都多,当即求知若渴地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诡异世界可知的规则都是什么?” “诡异世界由一个个怪谈组成,客人破解这些怪谈,即可活下去,并得到相应的奖励。” 导游04死状可怖,人倒是尽职尽责:“在每个怪谈中,阴货都是唯一可流通的物品。” “哦,那你帮我看看,存折里的物品和资产都有什么用?”席玉随手将存折抛给导游04。 看着满满当当的存折,导游04眼睛都直了:“物品,物品都是有用的,具体作用我也不太清楚。” “至于资产,您可以用资产购买所需要的特殊物品,也可以买到其他人的帮助,甚至改变规则。” 席玉面上似懂非懂:“不是说中午怪谈才开始吗?这是哪里?” 导游04歪着的脑袋抖了一下:“您的资产超过了鬼门关99%的人,特拥有早享卡一张!” “早享的两个小时之内,怪谈中的规则与怪物、危险都不会出现,您可以尽情探索。” 导游04解说道:“出现血腥味,则说明您的探索时间已不足三分钟。” 席玉:…… 现在才说是不是太晚了。 在导游04的引导下,席玉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趁着怪谈还没开始,她从怀中摸出一份客厅找到的旧报纸。 报纸上满是大片大片的血迹,大部分字迹已经模糊了,只剩下黑体字的鲜明标题——“救救孩子!” 这标题似乎被人用中性笔草草划去,本该是副标题的位置却只剩下中性笔后续加上去的潦草的笔记,席玉勉强辨认着,最终却只看出了其中含有“杀人”二字。 除了副标题的位置,整张报纸大部分的空白都写着“救我”。 小字模糊不清,图片依稀还有些轮廓,席玉皱眉看了半晌,终于辨认出报道为首的图片是一台电脑。 导游04也跟着看了看糊成一团的血报纸:“我好像见过这份报纸,似乎是说,有一个小孩沉迷电脑游戏,最后死了,她的妈妈很伤心。” 好简洁的经过。 席玉真诚地赞美她:“你不适合做导游。” “差点忘记说了。” 门外陆陆续续响起撕咬肉类的啃食声,导游04望了眼门外:“未免您的财产在怪谈中损坏,您可以将资产存储卡与特殊物品存折寄放在诡异世界里,需要时通过意念拿出,您也可以用意念和我交流。” 刹那间,温度骤降,窗外血色消弭,黑暗中有几抹凄厉的惨叫划过。 一阵晕眩,席玉面前的世界全然变样。 身处的房间里有着多到令人刺眼的粉色,衣柜门是半透明的磨砂玻璃,能看见一套套漂亮的粉色蕾丝公主裙,就连席玉现在身上穿着的睡裙和床也是嫩粉色。 手边的电子钟显示着八点四十五,她暗暗记下了这个时间,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张满是褶皱的字条。 【1、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2、不要吃父亲准备的食物,不要喝母亲递来的药物。】 【3、准时听网课,但绝对不要回应电脑里的任何消息。】 【4、可以信任晚上八点半到九点的母亲。】 【5、不要回应深夜里喊你名字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 【6、奶奶可以(划去)】 【8、记住,你没有姐姐,如有人在家中自称是你的姐姐,请立刻告诉父母。】 【9、姐姐的房间在阁楼,她正在备考,脾气很坏,请不要打扰她。】 短短几句话却有多处涂改,笔迹混乱,就好像书写者在写下这几条规则的时候,正经历着什么极其恐怖的事一样。 ------------ 第二章 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得见 第一条规则似乎是最重要的,只有它是红字,还沾了规则纸条的三分之一。 席玉扮演的很可能是一个伪装成盲人的女孩。 这是不是意味着,只有看不见,才能暂时保证安全? 第八条规则说没有姐姐,可席玉分明提前在客厅看见了一家四口的全家福。 纸张被在中间裁去,隐约还能在最下方看见一个数字十,还有其他规则暂时隐藏起来了。 席玉在脑中试探性地叫了导游04。 “尊贵的客人,我一直都在您的身边。”导游04的头颅从天而降,咕噜咕噜地滚到席玉身边:“我们不方便在怪谈中直接出现,这样会引起怪谈内部的警惕。” 难道你这个样子就很正常吗? 席玉嘴角直抽,在听见外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时,她面色一变,立刻跑上床,将纸条塞进枕头的棉絮里,用被子蒙住自己。 “小月,你该吃药了。” 温柔的女声先是在门外响起,见屋中半晌没有动静,女人直接打开了房门:“小月,你在睡觉吗?” 要是席玉没有听见那被女人刻意隐藏的脚步声,现在就会正好被女人逮个正着。 她略微松了口气,装作刚巧醒来的模样揉了揉眼睛:“妈,我可以等等再吃药吗?我——” 席玉无意瞥过女人的脸,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一张完完全全属于死人的面孔。 女人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青紫,最重要的是,眼睛里没有瞳孔,只有森森眼白。 但凡能看见,谁都会被这张脸给吓到。 可如此一来,就直接违反了第一条规则。 席玉被子里的手猛掐自己一把,她紧咬着牙,两眼无神茫然地望着前方。 “妈,我心里难受。” “你们好辛苦,我却什么也不能帮你们……” 席玉随口瞎扯敷衍着女人,心里不断回想着那张规则纸。 没能让席玉露出破绽,女人的表情登时阴沉了下来,双眼怨毒地盯着席玉,出口声音却依旧温柔:“妈妈知道你自从看不见了以后心情不好,总会胡思乱想,可你根本没有姐姐呀。” 母亲的说法是,席玉没有姐姐。 全家福上父母都是无面之人,只有姐姐的脸被利器捅烂并糊满血液。 是没有,还是姐姐已经死了? 席玉闷闷地低下头,用长发遮住自己思索的表情。 “小月,快喝药吧,医生说了,你只要坚持喝药,未来一定能再看见的。” 见席玉东拉西扯就是不肯喝药,女人温和的表情出现了裂缝,她眼里浸满了恶意,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小月,你确定自己不要喝药吗?” 脑中的导游04尖叫着:“不要答应她!” 那碗药呈血块一般的暗红色,泛着浓郁的腥臭味,规则上明确写着不能喝药。 刚才女人一说,席玉差点就条件反射地点头了。 顶着女人愈发恶毒的眼神,席玉扭动脖子,做了一个屈颈运动。 女人愣了愣:“小月,你在做什么?” “怎么了,闹腾了这么久?” 一个男人推开房门,女人扭曲地将脖子转了一百八十度,被挖空了的后脑勺正正地对着席玉。 男人的双眼只剩眼白,手上还拿着一块鲜红的肉块。 “小月今天不想吃药。”女人贪婪地盯着肉块,双手微微发颤,那只剩眼白的双目缓缓渗出血丝。 “怎么能这样!” 男人顿时愤怒地拍桌:“小月,你不是爸妈的乖女儿了吗?!” “不喝药怎么行呢!这可是爸妈好不容易才为你求到的!” “我们都是为你好!” 男人的情绪愈发激动,面孔迅速扭曲,五官渐渐显出血色…… 望着铺天盖地的粉色,席玉眉心一动:“爸,我没有不想喝药,只不过是想冷冷再喝。” 规则里说,不要吃父亲递来的食物,不要喝母亲递来的药物。 反过来理解,就是只能吃父亲递来的药物和母亲递来的食物。 导游04附和道:“应该是这个意思。” “妈妈,自从我看不见之后,都是您在照顾我,今天,您就就先去休息吧,我想爸爸喂我喝药。” 席玉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自己的瞳孔没有明显的转动。 女人的脸又沉了几分,就连那双只剩眼白的眼睛都生出根根血丝,整个人恨不得生撕了席玉。 “好吧。” 扮演着父亲的男人接过瓷碗,里头暗红腥臭的药物随之变成了清水,他一勺一勺地喂给席玉:“你长大了,也要学会懂事了,之前做错的事,我和你妈暂时就不计较了,希望你以后别再犯了。” 直到喝完药,二人才合上房门离开。 席玉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这才蹑手蹑脚地下床,在抽屉与衣柜中试图翻找着更多信息。 桌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盲文书,席玉手一抖,一本在桌案边缘的盲文书便掉到了地上。 她蹲下身想将书捡起来,不经意地偏头向外望去,冷不丁对上门缝里一双只剩眼白的眼睛。 那两个人形怪物还没有走! 席玉汗毛倒竖,一滴冷汗从额角滴下,就连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僵在原地。 那双眼睛兴奋地眯了起来,似乎马上就会破门而入。 怎么办? 她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旋即便恢复正常,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改为无神地望向前方,双手改了个方向,胡乱在地面上摸索着。 “刚刚是不是有什么掉下来了?” “是书吗?” 席玉的手指一寸寸摸过地面,终于艰难地碰到了盲文书,她自言自语道:“原来掉在这里了。” 没能抓住席玉的破绽,门外的两个怪物显然很失望,一直萦绕在席玉鼻尖的呛人臭味越发浓郁。 指甲抓挠着木门的刺耳声音响起,那两个怪物毫不掩饰自己对席玉的恶意,但他们似乎并不可以直接攻击没有违反规则的席玉。 听着细碎的脚步声远去,席玉松了一口气,拿出自己一直藏在身后的黑色日记本。 “小月”既然看不见,她又怎么会有日记?两个怪物对房间颇为了解,不可能不知道这本日记的存在。 席玉忽得想到了什么:“导游04,你说你看见过和这怪谈有关的报纸,报纸上有没有对小月的描述?” ------------ 第三章 日记 黑色的日记本与整个粉嫩的房间格格不入,不仅封皮上有明显的划痕,还有无数指甲抠挖出来的血印。 席玉小心翼翼地翻开第一页,就被一行透漏着癫狂绝望的血字给吓了一跳。 不要让人知道你看得见! 导游04的头颅落在桌边,奇怪地咦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新闻报道里的小孩应该并不是盲人。” “果然,不是盲人,也就是说,她是被迫“看不见”的。” 席玉喃喃道:“她一定是发现了什么,看得见意味着危险,盲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才能生存下来。” 怀着看死亡笔记的心理准备翻动日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日记笔迹娟秀,口吻天真,小月家庭幸福,在学校和同学的相处也不错,她开朗活泼,偶尔也有一些小小的烦恼。 就像任何一个正常的高中生一样。 可这在怪谈里,本身就是最不正常的事情! “日记越往后看,给我的感觉就越不舒服。” 导游04的双眼渗出血迹:“日记的主人一定也变成了什么恐怖的东西。” 像是为了印证导游04的话,日记的后半部分与前面的风格完全相反,黑色的水性笔字迹渐渐漏出点点深红的血液。 冰箱里的人头,变成怪物的父母,吃人的学校与失踪的同学…… 小月用孩子似的语气写出了好几件残忍恐怖的案件,字迹也从一开始的温柔娟秀变得凌厉疯狂。 到了最后几页,日记满是喷溅的鲜红血液,小月的语序也变得颠三倒四,似乎精神上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房间是安全的,不要随便离开房间。】 【危险,家,危险。】 【遵守规则!!!】 后半部分的日记宛如一个绝望灵魂的嚎哭,让人有说不出的压抑感。 席玉拿出枕头里的规则纸条与日记对比。 字迹相同,规则也是小月写的。 她按下心里油然生出的焦躁,反反复复地翻看着整本日记,目光久久停在最后三条告诫上。 能在如此恐怖的地方摸索出一套存活的规则,小月也挺厉害的。 但是,如果完完全全按照小月给出的规则行动,那她也只会成为第二个小月。 席玉一边感慨,一边将日记与纸条都收进枕头里:“导游04,你跟我出去一趟。” “那两个怪物就守在客厅,你还敢出去?” 导游04有点被日记给吓住了:“日记不是提到不能随便离开房间吗?” “你难道没发现吗?” 席玉在房间翻箱倒柜,试图找到一点防身的利器:“最后三句话并不是小月留下的。” “日记是小月用字迹的血写成的,最后三句话却是别人用利器伤害小月之后,强迫她写下的,字弓尖锐,中庭细长,这都不是小玉平时写字的习惯。” “况且,如果房间安全,最开始那两个怪物就不可能来房间逼我喝药。” 她冷笑道:“如果我的猜测没错的话,完全遵守规则,多半会被污染同化,永远变成怪谈的一部分。” “既然怪谈不想让我离开房间,正说明我们应该出去。” 按日记的说法,“父母”之中,父亲会在夜晚八点之后出外喝酒,而母亲则会在晚上九点后出门上夜班。 也就是说,九点之后,房子里只会剩席玉一个人。 第四条规则显示,八点半到九点的母亲可以信任,如果这条规则是真的,今晚八点半,席玉应该能问出些什么。 离开房间前,席玉扫了眼自己的电子钟。 七点二十。 席玉本能地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拿着盲杖坦然走出房间,席玉顿时吸引了两个怪物的注意,他们正拿着一根手臂啃食着,手臂白皙纤细,应该属于一个少女。 血肉在齿间被残忍撕扯,两个怪物没有瞳孔的惨白双眼爬上血丝,地面上蜿蜒着深深浅浅的血迹,不知存在了多久。 这样的场面实属刺激,饶是席玉再见多识广,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不行,这地方比她想象的还要血腥,要是无意间露出破绽就完蛋了。 席玉想了想,干脆直接丢掉盲杖,大大方方地在两个怪物面前闭上眼睛。 “导游04,帮我看路,我要直接去最后一间房。” “客人,您真有眼光,带路是我的专长。” 导游04的人头咯咯笑着,一路往前滚动。 席玉和导游04根本没隐藏自己的动静,两个怪物丢掉啃了一半的手臂,僵硬地往席玉的方向走去,然而闭着眼睛的席玉没有留给他们任何找茬的余地,两个怪物只能茫然地站在她身后。 砰! 席玉退后两步,摆出警校经典的破门冲撞姿势,直接把整个门都撞得晃了一下,锁头松动。 有机会! 席玉眼睛一亮,又连撞了三下。 她力气极大,发力也颇有技巧,加之怪谈多半也没想到有人会用暴力破解,只见那房门被席玉撞得发出一声声巨响,锁头摇摇欲坠,连带着翻起了周边的小片墙纸,露出焦黑的内里。 从头到尾,席玉都闭着眼睛,哪怕两个怪物故意在她身后嘶吼着,她也毫无反应。 “客人,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 焦黑的碎片落到导游04的头颅上,她冷不丁被撒了一头,惊声尖叫,两个怪物却恍若未闻,他们像是知道房间里有着极为重要的东西,围绕在席玉身边,双目赤红,四肢不自觉地抽搐着。 “别喊那么大声。” 席玉捡起有着明显焚烧痕迹的碎片闻了闻,被臭得咳了几声:“这说明,房间里肯定没有活物,不然任谁听见这么大的声音,多少都会有点动静。” “规则里的姐姐不在里面。” 她再次捡起盲杖:“而且,这些怪物没有办法在我没做错事情的情况下对我动手,不管我做什么。” 席玉大摇大摆地握着盲杖走到客厅,身后跟着两个目露凶光的可怖怪物。 她望着墙上那幅信息量颇多的全家福,脱色的相框附近印着层层叠叠的暗红。 顶着怪物的怨恨,席玉在导游04的引导下,闭着眼打开厨房的冰箱,抱起放在保鲜层的人头。 接下来,就轮到她出招了。 ------------ 第四章 它就在你身后 象征着晚上六点的钟声遥遥敲响。 扮演着“父亲”的怪物脖颈处多了几圈血痕,他熟稔地绕到席玉身前厉声呵斥道:“还不快去听网课,这个假期谁都在弯道超车,你就算看不见也不能落后!” “期末考你考成那样我都没打你,只不过是说了你两句,你就要跳楼,现在好了,看都看不见了吧!” “你这种孩子就是不知道感恩的废物!” 男人的情绪越来越激动,露在外面的皮肤青筋暴起,他一步步向席玉逼近,用愈发尖利的声音催促着席玉尽快进入书房。 与此同时,母亲堵住了席玉唯一的退路,摆在席玉面前的,只有席玉的房间与另外三道紧闭的房门。 要准时听网课,首先就要找对房间。 这本该是一个纯看运气的送命题,男人也像是认定了席玉会出错一般,嘴角直直咧到耳根,漏出猩红的面部肌肉与白森森的颚骨,毫无顾忌地展示着自己的诡异。 然而,拥有早享卡的席玉早就将这个房子翻了一遍,她连眼睛也没睁开,一手抱着人头,一手拿着导盲杖,毫不犹豫地推开书房的门。 按照日记所言,网课在六点半开始。 关上书房的门,席玉才放心地打量起人头。 人头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五官精致,却留着粗糙的短发,双眼瞪到最大,席玉检查了一番,发觉这是典型惊吓过度致死的状态。 “我记得这个女孩!” 导游04惊道:“在那篇报道上有这个女孩,说她有着严重的网瘾,甚至还在网上网恋。”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席玉当即打开电脑,在发觉电脑有联网之后,她拿出拿张被血浸染的报纸,按照能看见的只字片语开始搜索相关新闻。 “小月”是报纸所报道的人,冰箱里的人头也在报道中,离开怪谈的办法肯定和导游04所说的新闻脱不了关系。 她手速极快,不多时便搜到了好几个和报纸时间相近的新闻网页。 只闻叮得一声,不知何时登陆着的的qq弹出一条消息。 :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你要是不救我,你也会死的!! 信息一条比一条急,眨眼间便发了五六条,全是各式各样的求救。 规则不让人回应电脑里的任何消息。 席玉皱起眉,暂时关掉了聊天框,并谨慎地将其设置了静音。 她好不容易搜索到了报道此案件的新闻,可新闻却全都异口同声地说这是一起网瘾女孩因父母不让其玩游戏而自杀的活该事件。 小月与人头的清晰照片被堂而皇之地贴在报道中,哪怕电脑里正显示着网课,报道依旧认定小月是一个在网络上迷失自己,为了网友和游戏而自杀的坏女孩,评论区对这些孩子口诛笔伐,恨不得开棺鞭尸。 所有的新闻,都共用着一个标题—— 《救救孩子!》 “因为父母不让玩游戏就自杀?” 就连导游04也不可置信:“谁会信?” “你发现没有,小月与这个女孩是一起自杀的。” 席玉屈指敲了敲桌子,嘴角挂着一丝笑容:“什么地方才会有一群被认为染上网瘾的孩子聚在一起?” “只有那些所谓的戒网瘾机构!” 她不断往后筛选着网页,总算看见了一个提到知名戒网瘾机构“天章学院”的帖子。 《新闻报道是假的,那些孩子是天章书院害死的!》 帖子自称是逃出天章书院的亲历者,他与那些被送来的孩子都没有什么所谓的网瘾,可天章书院的“教官”与“医生”却逼着他们承认自己是网恋、沉迷游戏的无可救药的学生。 他们在天章书院吃着泔水,跪在“教官”脚边磕头,每天都要挨巴掌和自我辱骂,要是谁动作慢了,或者被发现想逃跑,就会被“教官”拳打脚踢,甚至接受“电击治疗”。 跳楼的小月是被天章学院与父母逼死的,她根本不是什么“网瘾少女”! 在帖子的末尾,楼主提到跳楼的女孩有一个姐姐,她似乎很是疼爱自己的妹妹,在妹妹死后将全家人都关在房子里,燃火自焚。 想起墙纸后有着明显焚烧痕迹的焦黑墙面,席玉顺着发帖记录找到了楼主的联系方式。 她在QQ界面搜索号码,弹出来的竟然是那个不停向她求救的人! 求救消息已经发了几十条,如果这个人同样是天章书院的受害者,那么就说明不能回应网络消息的规则很可能是假的! :回头看看! :回头看看!!! :它已经来了! :它就在你身后! 席玉浑身冰冷,双目直勾勾地盯着消息框里的这串文字,就连表情也逐渐变得僵硬。 下一刻,导游04的头颅飞起,猛得撞向她的膝盖:“有人来了!” 席玉全身一抖,仿佛被人从泥泞中拔了出来似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来不及后怕,她手速极快地关掉网页,重新打开网课界面,终于在六点五十九分时进入了听课班级。 :回头看看! :快回头看! :它就在你身后! 消息框里的字就像带着什么怪异的魔力,席玉借着镜子看向自己的身后,竟猝不及防撞上一双被血色淹没的猩红双眼! 本该在客厅的母亲悄无声息地跑到了席玉打开身后,嘴角向上裂开,滴滴鲜红的血珠落到席玉的肩头。 “小月,你在干什么呀?” 母亲惨白的双手缓缓搭到席玉的肩上,附着在骨骼上的肉块与皮肤如积木一般脱落,露出如墙壁一般焦黑的烂骨。 而母亲笑着的脸也挪到了席玉面前,皮肉仿佛在被灼烧一般融化,滴落一串腥臭的脓液。 “小月,你看见了什么,你怎么不说话?” “小月,你是不是又在网上和人聊天了?” 母亲声音温柔,模样却状如恶鬼,哪怕是席玉这般见遍残忍尸体的人都忍不住想要逃离。 可她不能走。 小月是个“盲人”,“现实”的恐怖,她不想让自己看见。 紧咬牙根,席玉硬是逼自己扯出了一个笑容。 “妈妈,我在看网课呀,什么东西滴在我身上了?” 扮演着母亲的怪物仍不死心,她伸出尖利的指甲,猛然刺向席玉的侧颈。 躲,还是不躲?! ------------ 第五章 奶奶 席玉的肌肉紧绷,这明显的改变似乎触犯到了什么禁忌,女人眯起被血色浸染的眼睛,嘴角高高咧起,女人肆无忌惮地厉声尖笑。 它们终于可以对席玉动手了! 恰在此时,门口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 “惠香啊,老太婆我睡着呢,你们在吵什么呢?” 老婆婆沙哑的声音从门后传来:“就算小月做错了事,你们讲两句也就过了,别打孩子啊。” 滴落在地面上的血点消弭,女人如一个真正的怪物般挣扎嘶吼着,最终却只能不甘心地变回最早席玉见到的模样,不耐烦地放过席玉,打开房门。 “妈,您怎么过来了?” 女人双手抱胸,故意侧开身,让席玉看见门外的老人。 比起还有些人样的女人,门外的老人近乎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本该是头颅的部分严重凹陷,面部严重扭曲,根本看不出五官,脖颈中间有着明显拼合的痕迹,身体也满是血迹,仿佛是被肉块叠起来的积木一般。 “惠香,老太婆好久没见到小月了,能不能让小月出来和老太婆我说几句话?” 老人强行用早已僵硬的肌肉挤出了一个笑容,伸出露着白骨的手对席玉招了招:“小月,来,扶奶奶回房间。” “客人,您不会真的要跟她走吧?” 导游04的头颅不禁往席玉身后躲了躲:“这个老婆婆给我的感觉,比“父母”还要危险。” 危险么? 母亲是怪谈里已知的鬼怪,只要席玉没有触犯规则,她就不能直接伤害席玉。 老人是未知的鬼怪,就连在规则纸条上都只有一句似是而非的“奶奶可以……”。 而且,如果席玉没有看错的话,老人的遗像就挂在客厅,在这个怪谈里是一个已经死亡的状态。 “导游04,怪谈里的东西是不是都看不见你?” 席玉瞥见老人胸口的口袋有着类似相片的一角:“你可以帮我把老人口袋里的照片拿出来吗?” “他们看得我见我,但我不属于这里,也不用遵守这里的规则。” 导游04嘟嘟囔囔地化出身体,在女人怨毒的注视下从老人胸口拿出了一张被血污糊脏的相片。 相片有着不少被厚茧划出的痕迹,但两个女孩的笑脸却干干净净。 席玉的外婆就有一张这样的照片,是席玉母亲抱着刚满月的席玉在影楼拍的满月照。 每当席玉的外婆思念女儿时,都会拿出那张泛黄的旧相片,粗糙的老茧造就了一条条白痕,席玉与母亲的脸却因为外婆的珍惜而始终干净清晰。 很难想象在如此扭曲血腥的怪谈里,会出现一个单纯疼爱着孙女的老奶奶。 让导游04将相片放回老人怀中,席玉闭上眼,在导游04的指引下绕过了女人,面不改色地挽住了老人猩红的手臂:“奶奶,我扶您回去睡觉吧,孙女长大了,自己能保护自己。” 奶奶对席玉始终笑容满面,不论席玉说什么,她都用慈爱的眼神望着席玉。 与此同时,被二人留在房间中的女人发疯般地发出兽类的嘶吼,含糊不清地咒骂着席玉。 客厅侧面摆着奶奶的遗照与粗劣的骨灰盒,遗照里的奶奶目光阴冷地注视着席玉,她却视若罔顾,像真正的小月那般对奶奶嘘寒问暖。 “……能走的话,就快走吧。” 奶奶停在了走廊尽头的最后一间房间前,她低着头,珍惜地摩挲了几下怀中的照片,身上的血迹与伤口缓缓消失:“小月,奶奶年纪大了,帮不了你了,你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记住,不要回头。” 奶奶的话音逐渐变弱,身体也化为一滩血水,只留下了那张泛黄的照片与一声呢喃般的道歉。 “是奶奶没有教好孩子,奶奶对不起你。” 席玉捡起照片,叹了口气。 如果她没有猜错,那条规则应该是:奶奶可以相信。 可惜奶奶应该并不全算是这个怪谈完整的一部分,否则席玉还能从其身上挖出更多信息。 与此同时,席玉的面前出现了乍然一条幽深阴暗的木制台阶,台阶前路无光,幽幽向上,最深处隐约传来无数声绝望的哭嚎。 “客人,您真的要上去吗?” 就连导游04都对台阶上的东西感到恐惧。 “我们必须上去。” 几乎没有犹豫,席玉踏上台阶:“你忘了吗?唯一在规则里出现矛盾的‘姐姐’,正是在阁楼中备考,想要离开甚至破解怪谈,就一定要搞清楚,“姐姐”究竟是什么东西。” 台阶两侧是一行行歇斯底里的血字,与席玉之前在房子里见到的血字不同,墙上的字迹癫狂绝望,像一个失去了所有精神支柱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 “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们才会满意?!” “从记事起,我就是所有人眼里最完美的孩子,我从不哭闹,乖巧懂事,也从不会要求父母为我做什么。” “从小学到高中,我每一次都是分数最高的那个,可为什么你们看见我的卷子,总会哀叹我为什么不是一个男孩!!!” “哈哈哈,还有我那愚蠢的妹妹,她可真像只未开化的猴子,只会像个傻子一样跟在我身后……” “我是省重点高中重点班的第一名!是家长会众人交口称赞的完美女孩!可为什么,你们永远都不愿意夸赞我?!哪怕一句?!” “哦!机会来了,我那个蠢猴子妹妹居然在网上和人恋爱了!哈哈哈哈,她居然,居然还蠢到了告诉我。” “我将她做的蠢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父母,他们将我的蠢货妹妹送去了一个叫做‘天章书院’的地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依旧对我长吁短叹?!为什么你们依旧骂我是没用的东西?!” “我多有用啊!我能让你们在外有面子,我能帮你们监控那个蠢货小女儿,我能做到所有孩子能做的极限!” 越往上,字迹就越发混乱压抑。 这个为了得到父母认可而事事都做到最好的姐姐,似乎在出卖了信任自己的妹妹之后,也依旧没有得到想要的认可。 这也是正常的。 因为这对姐妹的父母,要的根本不是一个多好的女儿。 ------------ 第六章 姐姐和新的规则 “你们永远贬低我,永远指责我,永远骂我是一个废物,就好像我永远也做不好任何事的原因,竟然只是因为我不是一个男孩!” “为什么?!” 那深深渗进墙中的血迹在此刻仿佛有了声音,就像那个为了得到父母认可出卖唯一真正爱自己的妹妹的女孩正跪在阁楼上哭嚎。 最后几节台阶,那些乱七八糟的混乱血字都统一变成了一句话。 “小月死了!她死了!” 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彻底击溃了姐姐最后的一丝理智。 “他们害死了小月!他们该死!” “我也该死!” 轻轻扣下附在墙上的墙纸,被火焰吞噬过的焦黑墙面显露。 这个事事都做到完美的女孩,在这辈子最后的一件事上,显然也做到了完美。 楼道的尽头,是一间灰扑扑的小阁楼间,门虚掩着,隐隐透出暖黄色的灯光。 似乎察觉到了席玉的犹豫,坐在阁楼房间里的女孩笑了笑,主动拉开房门:“是小月吗?进来吧。” 女孩约莫十八九岁的年纪,坐在床边,对席玉说话的语调温柔关切,如果规则里透漏了女孩的身份,谁也想不到面前这个清秀温柔的女孩就是火烧全家的疯姐姐。 出于谨慎,席玉依旧没有睁开眼,更没有踏进阁楼一步。 “我知道小月看得见,不过没关系,我不会告诉爸妈的。” 姐姐的声音逐渐带上了哭腔,她两步靠近席玉,温热的眼泪打在席玉的手背上,她想将席玉拉进房间,却被导游04给挡住了。 “这里很危险,小月,你快逃吧,那两个人是怪物,根本不是你的父母。” 察觉到席玉明显的警惕与提防,姐姐更为痛苦,她哽咽着,从房间的抽屉里递给席玉半张字条:“房子里所有能看见的规则都被他们污染了,只有这三条是正确的。” “小月,听着,姐姐帮不了你太多,你一定要记住,绝对不要忤逆父母,想要在这个鬼地方活下去,你只能顺从他们,知道了吗?” 见席玉乖顺地点了点头,姐姐扭头看了眼桌子上摆放的电子钟,咬牙继续道:“如果那两个怪物向你问起,你就直接告诉他们,你已经见过我了,之后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躲在房间别出来。” “好了,好了,快走吧。” “如果你在阁楼待得太久,那两个怪物一定会察觉的。” 姐姐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又在下一瞬重新红润了起来:“小月,姐姐突然想起来,姐姐还有事情没跟你交代。” “来,抽屉里还有一些隐藏规则,你进来,姐姐拿给你。”姐姐笑着拉上席玉的手,力道极大地将她往房间里拽:“小月,你怎么不跟着姐姐进来?你不是最相信姐姐了吗?” “小月!小月!你为什么不跟姐姐走!” “姐姐”凄厉的质问徒然在席玉耳边炸开,发觉自己无法挣脱“姐姐”,她深吸了一口气,向上跃起,双腿猛得在墙上一蹬,凭借着反作用力和自己的重量反拉着“姐姐”向楼梯滚去。 “姐姐”一离开阁楼房间便化作血雾消散,席玉迅速护住自己的头颈,狼狈地滚到了上锁的房间前。 “真疼啊。” 她扭了扭酸痛的肩膀,再次睁开眼,只见方才的台阶和阁楼都消失了,姐姐塞给她的另一部分规则却还被她攥在手中。 【10、上锁的房间可以保护你】 【11、不要相信邻居】 【12、离开家之后,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回头】 这三条规则的直接涉及到了家之外。 恰时,楼外的钟声不多不少响了八下。 想起八点半之后的母亲可以相信的规则,席玉将规则纸条收进口袋,拿着盲杖往客厅走。 按照席玉在房间里找到的日记所言,晚上八点之后,父亲会出门喝酒,她现在要面对的怪物,只有母亲一人。 客厅的白炽灯散着阴森森的冷光,深红色的沙发上坐着一名面容清秀,神情却如人偶般僵硬的少女。 竟正是在阁楼中出现过的姐姐。 姐姐同样意识到席玉的到来,却只是冷漠地望着前方,一言不发,像是在等待着席玉将她的存在告诉母亲。 像是为了印证席玉的推测,母亲幽幽从厨房里走出,她用围裙擦拭着手上的鲜血,笑眯眯地问道:“小月,你看见什么了?有没有什么东西想要告诉妈妈?” 第一份规则上说,如果家中出现了姐姐,要立刻告知父母。 就在几分钟前,姐姐亲口对席玉说过,要听父母的话,一旦父母问起,不要有任何隐瞒和保留。 从某种程度上说,小月因姐姐告密而死,而姐姐才是真正伤害父母的凶手,也该是这两个怪物最恨的人,如果席玉告发姐姐能被两个怪物暂时放过,似乎也合情合理。 可她只是在两个死人的注视中平静地说了句:“我什么也没看见,只是要回房间整理一下网课的知识。” 合上房门,席玉瘫回床上,眼神瞥过电子钟—— 六点半。 呵。 她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客人,您怎么不按姐姐和规则说的做呢?” 导游04面露疑惑,像是没明白席玉怎么突然就开始作死了:“您不怕因为违反规则背后污染吗?” “污染?” 席玉冷笑道:“恰恰相反,告发姐姐才会被污染。” “姐姐因为渴望父母的认可而向父母告发了小月,如果我为了暂时的安全而向父母告发了姐姐,我不就和姐姐变成一样的人了吗?” 她拿出那份糊了血污的报道:“我用着小月的身份,这是因小月而生的怪谈,你觉得,小月会愿意让一个随随便便就出卖亲人的人离开吗?” 在导游04惊愕的目光下,席玉说出了真正的规则:“变成姐姐的人,就是“姐姐”,也就是被污染,永远成为这个怪谈的一部分。” 电子钟上的时间转动,竟变成了更早的六点十分,随着时间的倒转,房间里的焦臭味也更加浓重。 如果席玉没猜错的话,这根本不是一个时钟,而是一个死亡倒计时。 姐姐在凌晨两点四十于家中烧死了自己与父母,一旦席玉没能在倒计时归零前离开房子,恐怕她就再也离不开了。 因此,不管是姐姐还是奶奶,亦或是小月自己的日记,都在不断地提醒她—— 家很危险,快走。 ------------ 第七章 钥匙 在去找母亲之前,席玉先让导游04去了一趟大门,得到被反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的答复后,她早有预料地耸了耸肩。 “妈妈,我是小月,我有事找您。” 席玉站在厨房外,用稀疏平常的轻松语气笑道:“我还有一本日记没找着,是不是不在我房间里呀?” 手握短刀,她用厨房的半个玻璃门挡住自己,随时准备在母亲发生异状时冲进上锁的房间。 母亲呆愣愣地站在厨房中,双目无神,全身泛起青紫的尸斑,双手机械地洗着一颗苹果,活像一个被设定了程序的人偶。 “你的日记放在书房的第三个抽屉。”母亲的声音没有半点起伏,她动作不停,连头也没回,仿佛根本不在意席玉是否能看见:“你看完,记得带走,不要弄丢了。” 眼神示意导游04去拿日记,席玉的胆子大了一些:“那您知道最后一间房间的钥匙在哪么?” 母亲顿了顿:“钥匙一直是你父亲保管着的,我并不知道。” 席玉又试探性地问了几个问题,可母亲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只给出了含糊不清的答案。 母亲可以相信,但母亲知道的东西不多。 不多时,导游04带着黑色封皮的日记本回到席玉身边:“客人,时间快要到九点了。” 席玉皱眉沉思着,忽得察觉到厨房里的血腥气似乎和其他地方的不太一样。 “妈妈,奶奶究竟是怎么死的?” 她向前一步,死死盯着母亲面无表情的脸:“还有,你们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本以为母亲不太可能知道这两个问题的答案,谁知提到了奶奶之后,母亲竟然有了些许反应。 “你说奶奶啊。” “她是被你爸爸杀死的,这也没办法,谁让她不听话,明明有钱却不拿出来,说什么要给你留着上大学用。” 水龙头滴落血水,母亲手里的苹果渐渐变作一颗猩红的心脏。 “我,我们马上就要死了啊。” 母亲转头看着席玉:“你感觉不到吗?再过一会儿,等爸爸回来,我们就都要死了。” “小月,你和妈妈一起留在这里好吗?” 母亲嘴角扬起慈爱的微笑,随意地将心脏丢到地上,血淋淋的双手伸向席玉。 “你不是很想见姐姐吗?妈妈带你去见姐姐好不好?” 嘀嗒。 随着电子钟再一次转动,席玉的时间只剩不到五分钟,可她依旧没有问出钥匙所在之处。 “导游04!去书房找找!” 席玉闪身躲过母亲的动作,反手锁上厨房的玻璃门,顶着姐姐漠然的目光将客厅翻了个底朝天。 钥匙不在客厅,也不在书房。 母亲拍打着上锁的厨房门,哀哀哭喊着,尖利的指甲在玻璃上扣出刺耳的声音。 就连暗沉无光的窗外都漫起诡异的血色,凄厉的哀嚎笼罩着席玉,她直愣愣地被锁在原地,就连思维都变得滞涩,导游04的嘴巴一张一合,席玉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是被污染了吗? 哪里出了问题?! 席玉咬破舌尖,勉强抢回一些知觉,她在脑中喊道:导游04,帮点忙啊! 恰时,一双冰凉的手悄然从身后捂住了席玉的耳朵。 “……钥匙被父亲放进了奶奶的尸体里。” 姐姐眼神复杂,似乎对席玉说什么,最终脱口的却只有一句:“我帮你去拿。” 那些近乎能刺穿耳膜的哀嚎在眨眼间消弭,姐姐拉开厨房门,简简单单地打开了料理台下的柜子。 只见奶奶被砍下的头颅赫然摆在柜中,被挖去双眼的眼眶黑洞洞地望着前方,另一侧则是被胡乱切碎的肉块,夹杂着几根布满刀痕的白骨,内脏被整整齐齐地码在里端,缺少的心脏混着血水落在母亲脚边。 姐姐在那堆碎肉中掏了几下,便拿出了两串混着血肉的铁钥匙:“拿走吧。” 接过钥匙之前,席玉从口袋里将那张奶奶珍藏着的照片递给姐姐,出于直觉,她一直避免自己直接触碰到血肉:“奶奶留给你的。” “我想,不管是奶奶还是小月,她们其实都没有怪过你。” 未被告发的姐姐和导游04一样,都不被怪物察觉。 哪怕小月因为姐姐的告发被送进戒网机构,她依旧不认为姐姐和父母是一样的怪物,所以,规则才会说“小月没有姐姐。” 九点已过,来不及管姐姐的反应,席玉一个健步冲回自己的房间锁上门。 自始自终,母亲一直保持着微妙的笑意,她像是没看见姐姐似的,随手捡起心脏丢进锅中。 “小月要喝药了,得给小月熬药。” 难怪不能吃妈妈给的东西! “为什么怪谈里的怪物会帮你?” 导游04语气古怪:“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污染你,可姐姐居然帮了你?” “她不是纯粹的怪物,小月也不是,她们只是两个无助的女孩罢了,我在帮她们,她们当然也会帮我。” 母亲随时都会进来让她喝药,这次没了父亲,得想个办法把母亲支走。 席玉思绪飞转,半晌,她手握另一本日记,蓦地推开房门,站在原地对母亲喊道:“妈妈,我饿了,您可以煮点东西给我吃么?” “当然可以!”母亲端着一碗暗红浓稠的药走到餐厅,她根本不认为席玉有逃脱的可能,又笑着回到了厨房。 “你拿着钥匙到最后一间房门口,等我跑过来,你就立刻开门。” 席玉一边对导游04吩咐道,一边快步往客厅走去,趁着母亲不在,她拿起母亲落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像个偷玩父母手机的孩子似的躲到角落,逐一给联系列表里的人发送短信: 【她的尸体不见了。】 担心不够保险,席玉拇指飞动,给每个联系人都打了电话,又在铃响三声后迅速挂断。 小月的父亲和母亲分尸奶奶的手法显然不可能是初犯,他们手里一定还有别的命案,其余共犯或知情者收到这个消息,又看见未知电话,必然会回电给母亲。 这样一来,就算席玉在探索最后一间房时发生什么意外,母亲一时半会也抽不开身。 “导游04,开门!” ------------ 第八章 小月的故事 区别于整个房子大红大紫的色调,这间房间六面都只有粗糙潮湿的水泥,本就不算宽敞的地面上密密麻麻摆放着八张上下铺,盖着发霉单薄的被褥。 一个十六岁左右的少女坐在中间,她见到拿着日记的席玉,很轻地笑了一声:“你看过我的日记了吗?” “如果你指的是放在房间的那本,我看过。” 席玉的父母都是刑警,工作繁忙,她从小到大要么在案发现场,要么在警察局,所见身世悲惨的人不在少数,该怎么劝解这些人,席玉也总结出了一套自己的办法。 “但是我手上这一本,我留着没看。” 她放柔声音,擦了擦额角的汗:“我知道这本才是你真正的日记,我不喜欢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 “哦,那你的父母一定很尊重你。” 小月毫不客气地嗤笑道:“这本日记都被人翻烂了,那些记者把这当笑话书翻来覆去地看,最后照样写了他们想写的东西。” 话虽如此,小月看席玉的眼神却少了几分锋芒。 “既然你没看,那就由我来告诉你吧,只要你做出正确的回答,我就放你离开。” 小月的过往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故事,甚至没有一个稍微让人感到安慰的结局。 与事事完美的姐姐不同,小月一直是一个很正常的女孩,她会玩闹,会羡慕,既会因为奶奶的呵护而高兴,也会因为父母的辱骂与殴打而悲伤。 她并不懂什么叫关心,更不懂什么叫爱,因缘际会,在电脑另一端认识的几个网友,是唯一安慰她,给她出主意,逗她开心的人。 没有获得过爱的人,只要一点点就会很满足。 或许是因为信任,又或许是想要姐姐与自己一同分享这份喜悦,小月将这件事告诉了自认为亲密的姐姐。 第二天,她被闯进家中的“学习矫正机构”天章书院的保安带走,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父母厌恶的表情。 如囚笼一般肮脏潮湿的宿舍,随意打骂他们的老师与教官,发霉的馒头与泔水是唯一的食物。 最好的朋友咽下洗衣粉身亡,却被妄称是意外,小月看着那对夫妻堪称兴高采烈地收下了天章书院的赔偿,看着他们嫌恶地丢弃了朋友的尸身。 就在七天后,蒸蒸日上的天章书院争取到了记者采访的机会。 老师与教官们西装革履,用最温柔的语调介绍着天章书院的种种好处。 “不管多坏的孩子来了这里,我们都会让他变乖的。” “我们是专业戒网瘾的,网瘾非常可怕,要不是我们,很多沉迷游戏的孩子这辈子就毁了。” “你看,多少孩子因为家长不让上网就要死要活啊。” 那一天,在众多学生们的掩护下,席玉拿着一封信,手持一块木板,高喊着天章书院的真相从教学楼顶一跃而下。 他们没有笔,信纸与木板上的每一个字都是大家的血。 这一跳,骇然世间。 天章书院因此整改,无数学生得以逃离,小月却永远被留在那块冰冷的水泥地上。 苦苦寻找着孙女小月的奶奶被酒醉的父亲杀死分尸,终于醒悟的姐姐用一场大火燃起了一家的罪孽。 然而,三个月后,天章书院就开始了重新招生。 她多想看不见啊。 她多想,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哪怕是假象。 “告诉我,你能怎么办呢?!” 小月目眦欲裂,她头颅凹下了一块,脖颈歪斜,四肢怪异地折起,木板碎裂的尖刺扎在她的血肉中,她全身上下都是深深浅浅的伤痕。 “如果是你,你能怎么逃呢?!” “就算逃出去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小月粉碎的十指搭在席玉的肩上,仿佛两块千斤重的石头,让席玉动弹不得。 “你也会死的,对不对?” 小月的声音逐渐尖利扭曲,掺杂着无数少年少女的呼救与哭嚎。 窗外的血色终于吞没黑暗,大片大片的暗红血液渗进房间。 “客人!快跑!” 导游04惊恐的尖叫道:“我的能力显示,房间安全的规则是假的!这个房间非常危险!” “我知道。” 被极大的力道按在原地,席玉的表情却没有太多痛苦,她叹了口气,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心疼:“在母亲没有阻拦我进房间的时候,我就猜到了,这个怪谈真正的杀招,其实是在最后一个房间。” “可这并不妨碍我觉得小月是一个很好的女孩。” 顶着那样可怖的面容,席玉伸出双臂,轻柔而坚定地抱住了面前的小月:“小月很厉害的,也很勇敢,你们既知道该在记者来的时候告发,又知道互相掩护,互相牺牲,就算是我去,也不可能做的比小月更好。” “你背负着同学的希望,又背负着朋友的仇恨,你已经尽力了,小月。” 血色停止蔓延,小月周身萦绕不散的杀意与沉重的痛苦减轻,她像是根本没想到席玉会来这么一出:“可是没有作用,不管我怎么做,都还是一样。” “不,怎么会没有意义呢?哪怕你只真正救下了一个人,他也有亲朋好友,也有未来能做的事,对他来说,你就是他的救世主。” 席玉是绝对无法在小月的怪谈里和她抗衡的。 所以,她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我或许没有资格说教你什么,可是我还是希望你愿意相信我一次。” “小月,你想要一个温暖的家,想要一个关心你的家人,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愿意成为你新的家人。” 在无尽的哀嚎与绝望中,于满天的阴沉与血色里,席玉眉眼弯弯,轻轻地拉下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比了一个拉勾的动作:“小月,人降生的第一个家,是自己不能选的。” “你的第一个选择是相信姐姐,错了,第二个选择是相信记者,也错了。” “现在,你愿意做第三个选择吗?相信我,跟我走,我会给你一个家。” 为了展示实力,席玉亮出自己的资金余额,笃定地说道:“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被那数不尽的余额惊了几秒,小月歪着脑袋想。 怎么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呢? 在看见她这个样子之后,居然还有胆子来抱她,说心疼她,和她拉勾。 太笨了。 小月混浊的眼球动了动,她被怨恨灌满的心动摇了。 思考再三,小月望向那个坦然笑着,毫无防备的年轻女人,弧度微小地点了点头。 下一瞬,停滞的血色沸腾,房间崩裂震动,火焰没有任何征兆地燃起,夹杂着母亲与父亲的咒骂与嚎啕。 怪谈暴动了! ------------ 第九章 家人 眼见小月的身体化作白烟融进日记中,席玉抱紧重了十倍不止的日记,放出导游04的全身:“你先去开大门!” 疯子。 导游04心有余悸地回头扫了席玉一眼。 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防备,居然就敢直接抱住怪谈里最可怕的厉鬼,张口就是要和厉鬼做家人,这人之前真的是活人吗?难道她就不会害怕吗? 不知何时到家的父亲守在客厅,母亲则站在大门前,火焰融化了他们虚假的人皮,露出鲜红的肌肉纹理,此刻满怀恶意地瞪着席玉。 没有分毫犹豫,席玉怀抱日记,侧身向前滚去,堪堪躲开了父亲的指甲,她用尽当年在警校跑五十米的速度,两跨步掠到导游04开好的大门边。 眼前一片漆黑。 往前冲的惯性太强,席玉一个没刹住,闷头往前倒去,这一倒,身体竟直接滚过了半条楼梯。 她看不见了。 两个怪物就跟在后面,来不及缓一口气,席玉连滚带爬地往下跑,短短几分钟,身上就满是青紫与划痕,可即便这样,她也没有丢下那本愈发沉重的日记。 尖啸声越来越近,席玉几次加速却都因为黑暗而失败,就在这时,她敏锐地发觉身边有一扇门打开了。 “快!快进来躲着!” 那人声音焦急,硬生生拽住了席玉,想将她拉进门中。 席玉面色一冷,短刀凌厉地刺下,那人吃痛缩回了手,她趁机继续往下跑。 又有一扇门开了? 不,不止一扇! 十数扇门推开,从门中伸出了无数只手,无数嘈杂的声音凑到席玉耳边,他们试图劝说席玉到自己家来避难,或强硬或诱骗地想将席玉拉进门内。 “导游04,帮我兑换出一百万冥币!” 怪物的脚步声与嘶吼近在咫尺,席玉钻攥紧那些凭空出现在手中的冥币,半点不吝啬地边跑边往后洒,一百万一分钟便被她撒了个干净。 虽然看着败家,可钱海战术果然管用,席玉又兑换了三千万撒出,耳边终于彻底安静了。 “席玉!” “宝贝女儿,快停下,别跑了!” 乍然一声巨响! 这是席玉父母的声音! 即便知道多半有假,席玉也不自觉慢下了脚步。 席玉的父母早在数年前就因公殉职,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父母的声音了。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回头看看,宝贝女儿!“ “爸爸妈妈就在你身后,你别跑了!” “宝贝,你回头看看妈妈呀!” 席玉稍微聚起的笑意彻底凝固在脸上。 不管是奶奶还是姐姐,都告诫过她,不要回头。 黑暗幽深的楼道仿佛永无终点,不安与焦躁不可避免地爬上心尖,席玉抱着日记的双臂酸痛颤抖,摔倒滚落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脚踝传来阵阵刺痛,她几乎是靠导游04拖着往前跑。 刹那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望见前方朦胧的一抹微光,紧接着,席玉终于看见了血肉铸成的楼道,看见了一个个少年人惨烈死去的尸体。 现实是残忍而痛苦的,闭上眼创造出的幸福幻境也并不安全。 日记骤然变轻,小月站在席玉的身边,替她打开了最后的一扇单元门:“你要是不带日记,早就走了。” “我说了,我要当你新的家人,家人是不会放弃对方的。” 抹了把额角被割破流下的血,席玉笑道:“而且,我还要用这本日记,去现实里替你申冤平反呢。” 沉默半晌,小月呆呆地看着前方,最终哽咽着发出了一声叹息:“……走吧。” 最深沉阴暗的黑与温暖柔和的光芒交织,小月抓住席玉的手,顺从地被她带进光里。 一阵天旋地转,席玉从公寓床上滚落在地,她怔了一会儿,总算在透过窗帘洒进屋中的阳光里回过了神。 她眨了眨眼,发觉自己手边摆着一则景区导览手册,还有一本破旧黑色日记本。 比起最开始,导览手册的最后一页多了一行字:见到了一个十分有趣的客人,而日记本也在最后一页填上了今天日期。 :十月十二日,我想试着相信她。 “嗯,相信我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定了定神,席玉拨通警校学长的电话,她迟疑地问道:“江学长,你有没有经历……” “是席玉吧,忘记告诉你了。” 江应年似乎在上楼,身后还有不少脚步声,声音有些模糊:“三天前,我被调到中央警厅了,诡异降临的时候不在含江市。” “你应该也知道怪谈的事了吧?出于一些原由,中央对此有了不少准备,含江市暂时被中央接管,其他事我等会跟你说。” 沉吟半刻,江应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席玉,是我,江应年。” “江先生,您别站那么近,里面危险。”江应年身边的人警惕地劝道:“里面可是含江怪谈完成度最高的怪物。” “对啊,江先生,您忘了那个研究员的话了吗?”清脆的女声附和:“能高完成度从诡异世界出来的人都是危险的疯子。” 怪物? 危险的疯子? 我? “嗨。” 席玉拉开门,若无其事打了个招呼:“江学长,带人来玩啊?” “介绍一下,这是席玉,我高中同学,认识七年了。” 深知席玉吃软不吃硬的习惯,纵然顶着众管理者不可置信的目光,江应年也放软了态度。 “你是怪谈管理机构监测到本市怪谈完成度最高的人,跟我们走吧,你之后的所有怪谈,我们都会尽全力帮你。” “江先生,您跟她说那么多干什么?” 最先劝说江应年的青年忌惮地扫了席玉一眼:“我们接管了含江所有的管理运行,你不跟我们走,就去牢里待着吧!” “对啊,江先生,全含江又不止她一个人是开白事店的,大不了咱们强制全含江市的白事店主把冥币分给大家。” “一群蠢货。” 如绸缎般细滑的慵懒男音悠悠从楼道传来:“我都说过多少次了,强迫的赠予不为诡异世界认可。” 触目便是过于突出的银发与上挑的冰蓝凤眼,青年高鼻深目,五官比席玉保护过的一个明星还要精致:“我是顾峤,很高兴见到你。” “我代表含江市怪谈管理中心邀请你作为我们的特级怪谈处理专员,在能力范围内,管理中心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 第十章 冥婚 满足一切要求,当然也包括公布天章书院的恶行,替小月等数名无辜的学生申冤。 诡异世界降临这一事件暂时被瞒了下来,关于天章书院人员的惩处与曝光久久占据着热搜。 “跟你介绍一下,因为部分重生者的出现与帮助,我们提前得知了初次诡异降临的时间和地点,并商谈出了一套还算完整的应对方式。” 顾峤在管理中心的地位很高,权限也足以让他带席玉去参观任何一个地方。 “诡异世界的蔓延规则是,只要上一个诡异降临的城市没有伤亡过半,诡异就不会继续蔓延,所以,我们既会集中成功走出第一个怪谈的人员进行集中训练,也带来了部分综合实力强大的怪谈处理专员。” 顾峤递给她一张身份卡:“特级怪谈处理人员,003号席玉,本市的第二次怪谈约莫在三天后开始。” 不知是不是席玉的错觉,她总感觉顾峤对她的态度过于顺从和亲近了。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怪谈再次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个含江。 这一次,席玉带了个双肩包,将几块压缩饼干与小月的日记与导览手册都装了进去。 “尊敬的客人,这次怪谈的名字叫做冥婚。” 再次见到席玉,导游04的头颅兴高采烈地围着她转圈:“您可以再次兑换一个诡异物品帮助您。” 冥婚,即为生无婚事的死者在冥界成婚,生不同衾死却同穴,让死者不至于在阴间伶仃一人。 原本还算是好事,奈何在有心人的操纵下,不少或生或死的少女会横遭此祸,无辜丧命。 席玉的爷爷十六岁就接手了祖辈的白事店,去世前还惦记着嘱咐席玉不可接任何冥婚相关的活。 想起故去的亲人,她似有所感地点开白事店的系统面板。 【福寿堂白事店】 店主:席玉 资产:99999999+ 现有特殊物品:99+ 好感度详情: 【死亡日记——李月:50(稍有信任)】 【#&山导览手册——导游04:60(青睐有加)】 多了一个好感度? 尚未理解好感度的用处,一阵晕眩,席玉便发现自己身在一座古色古香的庭院之中。 白墙黛瓦,假山流水亭台楼阁一应不缺,碧树葱葱,修剪有致,单看前院,与席玉从前参观过的一个古代富商府邸十分相似。 “席小姐,请跟我来,其他贵客们都已在厅里候着了。” 来人手持一块薄木牌,梳着双鬟髻,身着青袄碧裙,声调阴冷,脸色惨白,手腕与脖颈处泛着点点紫黑尸斑。 “这是您的命牌,也是府中辨认您身份的标识,万不可丢失了。” 丫鬟相貌清秀,却怎么都带着一股诡异,席玉半信半疑地收起木牌跟上她的脚步,还没进迎客厅,便听见了里头吵吵闹闹的声音。 “什么诡异降临啊,你们不会是在骗我吧?!” 中年男人焦躁地拍着桌子:“我警告你们,快点把我放出去,不然我就报警!” 话音未落,又夹杂着一个年轻女人的哭声:“我是来含江市找失联的妹妹的,为什么会被吸进怪谈里?” “该说的我都说了,别他娘的在老子面前哭丧。” 这道声音席玉熟悉,似乎是那天跟在江应年身后,对她一口一个疯子的青年。 只闻青年嫌恶轻蔑地笑了一声:“想走,可以啊,现在去死咯。” 啧。 这人是叫徐成吧? 江应年当年在学校人模人样的,怎么现在沦落到要与这种人为伍。 席玉拇指用力,乍然推开门,一个劲没收好,木制的古代房门被她直接拽了下来。 下一瞬,包括迎席玉进来的丫鬟,每个人都统一了表情,惊愕又恐惧地看着单手持门的席玉。 ……略尴尬,但有效果。 席玉摸了摸鼻子,将那扇门尽量轻地放到地上。 “小问题,门太不结实了。” 她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坐到众人主动空出的位置上,数了数围坐着的人数。 包括席玉自己,正好八个人。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席玉。” 她露出招呼客人时的亲和微笑:“怪谈很危险,除了破解之外,没有出去的任何办法,希望我们大家精诚合作,争取减少伤亡。” 众人看了看席玉,又看了看那半扇静静躺在地上的门,半晌都没人敢吭声接这句话。 “我奉劝你们不要相信她。” 徐成抱臂冷道:“这女人看着正常,实际可是个可怕的疯子,和她掺和上,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前有徐成口出恶言,后有席玉单手拆门,虽说后者的态度温和又友善,但在满心恐惧,犹如惊弓之鸟的众人眼里,两个人无疑都十分怪异。 没人应声,席玉也不尴尬,大大方方地坐到了没人的位置上,对着丫鬟打了个响指:“人齐了吧,可以开始介绍规则了。” 青色小袄的丫鬟僵硬地转动了一下眼珠,因席玉的主动而迷茫了几秒。 “李府很荣幸能邀请到诸位贵客观礼,二少爷将于三日后成亲,这三日贵客们可以自由在府中活动,只是我们李府是讲规矩的人家,还望诸位贵客遵守府中的规矩。” 经历过怪谈的几人立刻挺直了腰,凝神屏息,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于规则的细节,就连一直警惕着席玉的徐成也暂时错开了目光。 丫鬟一板一眼地拿出一片写满了墨字的红布,一字一顿地念道:“入夜之后绝对不要出门,不要回应任何声音,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无论他是谁。” “午餐时间在十一点半,请准时入席,不要在餐桌上交流,也不要吃下别人的食物。” “上午八点到十一点,可以在宅院内自由活动,但绝对不能进入上锁的房间。” “如在下午三点后听见有人在梅林喊您,请忽视,这是您的错觉。” “绝对不要靠近池边,不管有什么原因。” “如看见身穿红衣的女人,立刻告知侍女,她们会帮助您。” “晚餐时间在傍晚五点半,请在半个小时内用餐完毕,不要食用您认为不可食用的任何东西。” “后院中有一口许愿井,如果您无意中触犯了规则,可以向许愿井里丢一个硬币,随后离开,来回请走直线,绝对不要回头。” ------------ 第十一章 午餐结束 天幕低垂,雾霭弥漫,沉云蔽日。 明明三天后就是喜宴,李府每一条青砖小路却都点着白灯笼,檐上也挂着白幡麻布,烛火幽幽,怎么看都危机四伏。 因此,除了席玉放出导游04在前院逛了一圈之外,第一次进入怪谈的新人们都待在迎客厅里,不敢随意走动。 直到十一点半席玉回到迎客厅,他们依旧显得惶惶不安,连坐姿都没变。 “贵客来府,老爷特按照诸位的口味定制了不同的菜品。” 一排青色小袄的丫鬟双手捧着各色餐点,随言鱼贯而入,流水一般地将各人的菜品摆放在桌面上。 “食不言,寝不语。请诸位贵客遵循府中规矩。” 有规则在先,无人敢与丫鬟们交流,她们放下菜品后便缓缓站到众人身后,暗沉无光的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啊!!!” 乍然一声惊叫在席玉耳边炸开—— “手指!!!” “我的菜里有人肉!” 中年人惊恐地指着自己面前的鲜美肉菜,猛得从椅子上蹦了起来。 “你们,你们都不害怕吗?!这菜里有人肉!” 他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之后便绷紧了神经,好不容易能吃点东西,居然一夹起来就是一根血淋淋的断指。 中年人本就濒临崩溃的神经彻底崩断了,他冲到上菜的丫鬟们面前,试图通过武力威胁要求离开,又不管不顾地想往外跑,却被不知何时漫起的人群给硬生生堵在了餐厅内。 “滚开!!都滚开!!我要离开!” “鬼才参加你们这群怪物的婚宴!我要报警!” 没有一个人搭理中年人,徐成和三个已经参加过怪谈的人慢悠悠地吃着自己的饭菜,剩下两个新人面无血色,全身抖如糠筛,死死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发出半点声音。 明明应该是他们八个人对抗怪谈,现在的气氛却像是他们目送着中年人去死一样。 这一手分化做的真好啊。 中年人被数名仆役牢牢钳住,他似乎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怪像,惨叫连连,四肢极力挣扎。 就在中年人要被拖出餐厅的那一刻,一直闷不吭声的席玉动了。 白瓷迸裂,木桌翻倒,颜色各异、夹杂着肢体部位的菜品和浓稠的高汤飞洒满地。 别说两个吓懵了的新人,就连徐成都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徐成怒道:“他妈的,你想害死我们是不是?!” 席玉轻飘飘地收回掀桌的双手,目光掠过众人,朝着领头的丫鬟微微一笑:“哎呀,一个手抖,看来午餐时间结束了。” 中年人的惨叫戛然而止,那些悄无声息涌来的仆役也再一次如虫潮半身退出庭院,站在两侧的丫鬟干脆地松开钳着中年人的手,几十只眼睛整整齐齐地盯着席玉。 半晌,丫鬟们才收回阴冷的眼神。 “午餐结束,诸位可以自行前往自己的房间。” 语罢,丫鬟留下了五把钥匙,径直离开了餐厅。 丫鬟堪堪迈出门槛,徐成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看到没有!我就说她是个疯子!她刚才差点害死我们!” 意外的是,没有人接他的话。 中年人连滚带爬地跪在席玉跟前,鼻涕眼泪糊了一脸,直给她磕头。 剩下的两个新人也自发簇拥到席玉身边,在他们眼里,比起冷漠刻薄的徐成,愿意为救素不相识的中年人顶着风险掀桌的席玉,明显要靠谱得多。 靠自己闯过第一个怪谈的另外三个含江市民表现的没那么明显,却也向席玉这头靠了靠。 谁都希望自己身边是一个愿意救自己而非背后捅刀的人。 “来分房间吧。”席玉态度不变:“我在院子里看过了,五个房间中,四号房紧靠着上锁的厢房,可能意味着最危险。” “姐姐,我叫周湘,我,我想和你一间房。”新人中的女生连忙道:“我胆子很大的,不会拖累姐姐。” “我也想和你一间房!”另一个新人青年也凑上前:“我叫林邱,是练体育的,我肯定能帮到你!” “没经验的小孩一边去。” 打着耳钉,皮夹克搭工装裤的年轻男人对着席玉油腻地眨了眨眼:“我是含江传媒公司的练习生孙轩逸,美女,和我一起呗。” 生死关头,谁都不可能谦让,席玉又无意带任何一个人,她叹了口气,余光瞥见原本站在角落的徐成仗着受过训练,身手敏捷,当即抢到了离上锁厢房最远的一号房。 他在众人愤懑的眼神中得意洋洋地摇着钥匙:“我可不要没用的队友,你们展现自己的价值,我再考虑要不要和你们之中的谁一间房。” 剩下的六个人猛然明白,如果自己没能及时找到人同住,说不定就要和徐成一间房了! 他们手忙脚乱地抢好房间,选了队友,末了,留给席玉的竟只剩那间离上锁房间最近的五号房。 众人面面相觑,皆面露尴尬,席玉却堪称好脾气地挥了挥手:“没事,都回去吧,安全要紧。” 这是什么样的牺牲精神啊! 现在这个社会,居然还会有这样舍己为人的大好人吗?! 别说三个刚进怪谈,对席玉充满着雏鸟情节的新人,就连孙轩逸等三个闯出过怪谈的老人也不由动容。 越往房间深处走,周身阴冷潮湿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席玉打开房门,毫不意外地看见了木制地面上擦不尽的血迹与满是抓痕和血手印的拔步床。 放出导游04,席玉熟练打开存折,先用冥币买了一个帐篷和睡袋,再翻动存折,从中挑了一个名为冥婚纸人的特殊物品。 “客人,您在这里可真受欢迎。”导游04好奇地拨弄着纸人:“您不希望他们看见我?” “那个徐成对我的敌意来得很奇怪,未免节外生枝,我们还是单独行动为好。” 吸取上次怪谈无法食用其中食物的教训,席玉拿出包里放着的压缩饼干:“这个纸人的打扮和这里的仆役还真像,也不知道——” “啊!!!” “我怎么还在这里?!” 纸人膨胀着,最终变成一个身着小厮服饰的青年。 纸人方一看见这个房间便彻底崩溃了,又哭又喊,歇斯底里地尖叫着:“我不是逃出这个地狱了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 第十二章 池中鬼 “安静点!” 席玉低喝道:“不然就把你烧了!” 怪谈中的原生怪物看不见纸人,其他参与怪谈的活人却能看见,席玉暂时摸不清徐成的目的,自然不想被注意到。 迫于被烧个魂飞魄散的威胁,纸人抽噎着冷静了下来,他有气无力地躺在地上:“你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死。” “这里很危险吗?” 察觉到纸人与导游04的不同,席玉漫不经心地套起了纸人的话:“不就是参加一个冥婚吗?我只是宾客,又不是我嫁。” “你懂什么!” 纸人回过神来,恐惧地往外瞥了几眼,同样放低声音:“你以为你只是来吃个喜宴?哈,怎么可能,我告诉你,这场喜宴已经存在上百年了,没有一个踏进李府的人活着出去。” “你们这种无知的活人我见多了,被诱骗来观礼,殊不知自己才是别人的食物,只有跟着我,遵守府中的规则,你才有机会逃出去!” “这里的规则有什么用,为什么必须遵守呢?” 席玉捧着下巴,语气天真,真诚地望着纸人:“还有,这府里看着风平浪静,你到底在怕谁?” “不能说那个女人的名字!” 纸人身上的小厮服饰有着明显的寿衣特征,他警惕地望着门外,泛着死灰的瞳孔转动着,他犹豫半刻,终于还是开了口:“我叫李顺,原本是府中的仆役。” “李府是当地是有头有脸的大家族,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前,李府好的不得了。” “她一个乡下丫头,能被老爷和夫人看上配给二少爷,是她的福气,况且,她还是为了银子主动进李府的!” 李顺咬牙切齿:“她要和二少爷配冥婚,自然是要死的,谁想这女人生来不详,死后也不吉利,竟然害死了满府上下所有的人。” “不仅如此,她还会每隔一段时间就诱骗外人来到府中观礼,再在冥婚之时杀死所有宾客。”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我,肯定也会被那个恐怖的怪物杀死的!” 李顺神经质地四处张望着,他面上的惊恐和恨意不似作伪,全身应激般地颤抖着。 “……这样啊。” 席玉一反方才单纯积极的模样,嘴角缓缓上扬:“说话好听点嘛,新娘明明是那么好看的女孩,怎么能说人家是恐怖的怪物呢。” 半晌死寂,气氛凝固如冰,李顺僵硬地抬起头:“你,你叫她什么?” “女孩啊,怎么了?” 李顺看她的眼神都变了:“女孩?!你搞清楚好不好,整个李府的所有人都被她杀死做成了纸人!永世不得超生,你管这叫女孩?!” “呀,还喜欢折纸,脾气意外地像小女生啊。” 席玉半点不受李顺影响,反而托腮笑道:“我可从没听说过活人结冥婚还要丢命的规矩,人家小姑娘受了委屈,发发脾气也正常吧。” ...... 疯子! 眼前的这个女人,才是真正的疯子! 李顺彻底绝望了,他无意识地全身颤抖着,手指应激般地抽搐,嘴巴张了又合,最终只吐出三个字:“我想死。” “不要那么悲观嘛,我们出去走走,说不定你的心情就好了呢?” 席玉笑眯眯地提起瘫软在地上的李顺,语调轻快,手上的动作却不容李顺挣扎:“导游04,就麻烦你在房间里看着啦。” 警校四年,又经营了两年的白事店,席玉多次游走于生与死的边缘,再加上经历了小月的怪谈,她并不认为诡异世界里的厉鬼们都是绝对纯粹的恶。 比起连姓名相貌都不知晓的冥婚女鬼,杀死活人来成就冥婚,甚至至今都不认为自己有错的李家众人显然更值得警惕。 李顺说的话,她一个字也不信。 为防徐成,席玉将导游04留在房间,拎着李顺往院中走。 李府的确是有名的大家族,用来待客的前院附近就是一个郁郁葱葱的花园,与毫无生气的李府丫鬟仆役们不同,花园姹紫嫣红,碧柳清潭,堪称生机勃勃。 “你不知道规则吗?离池塘远一点。” 眼见席玉越来越靠近清澈无波的池塘,李顺忍不住开口提醒:“池塘很危险。” 像是为了印证李顺的话,池畔幽幽响起了女子哀怨的哭声。 “救救我,救救我...” 席玉仿佛无知无觉地向前一步:“有人在那里吗?” “我好疼...我喘不过气了,好疼,求求你救救我...” 哭声幽怨婉转,少女嗓音轻柔,让人油然生出几分怜惜。 “我也想救你呀。” 席玉的语气真诚又可信:“可是我都不知道你怎么了,在哪里,我该怎么救你呀?” 像是头一次遇到席玉这么主动的猎物,那哭声一顿,停了须臾才继续道:“我就在池塘里,您再往前一些,就可以把我拉出来了。” “啊,好的。” 席玉笑了笑,死死拽着想溜走的李顺,在其嚎啕的哀求声中一步一步地向前。 快了! 就快了! 清澈的池塘飘逸出丝丝血液,潮湿扭曲的黑色长发缓缓从水中爬出,一双血红的眼睛兴奋地盯着眼前似乎全无防备的年轻女人。 再靠近一步,她就可以将其拖进水中,活活绞死。 可这个年轻女人偏偏停住了。 “救救我,我好疼啊,您不是答应要救我的吗?” “对啊,如果你是无辜的人,我肯定会救你的。” 席玉似笑非笑:“我这个人呀,一直都是非常心软,非常善良好相处的。” 池中的女鬼不明所以,她急切地需要一个活人的血肉平息痛苦,混沌的大脑甚至没理解出席玉话中的深意。 下一秒,水花飞溅,李顺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砸在池中女鬼的头上。 泡在水中多年的脆弱骨骼迸裂,女鬼被泡发的肿胀头颅发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叫:“什么东西?!” 那些蔓延到池边的无数发丝如针尖般刺进李顺的身体,两个属于李府的厉鬼扭打撕扯了几分钟才双双反应过来—— 在场唯一的活人似乎,好像,呃,就站在岸边看着。 他们尴尬地望向席玉,却见她歪了歪头,嘴角凝起微妙的笑意:“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啊?” ------------ 第十三章 我是秦始皇 席玉蹲下身,毫不在意现场凝滞的气氛:“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们逃出去,前提是,你们要配合我。” 这句话的诱惑实在太大,即便还不知真假,两个厉鬼也双双停下动作。 池中女鬼肢体扭曲地从水中爬出,她黑发散乱,身上还穿着染上斑斑血迹的青色小袄,青白肿胀的双眼无神地望向席玉,厉鬼的直觉告诉她,席玉并不是在为了逃脱而撒谎。 “你为什么敢这么说?” 池中女鬼盯着席玉,缓缓地用自己的黑发围住她,而因诡异物品不能离开和伤害使用者,李顺不情不愿地走到席玉身边,他明显的从属态度令池中女鬼心生疑窦,不由更加谨慎。 “看你的穿着,你也是李府的丫鬟吧?” 席玉感叹道:“其实,我一直觉得,你们这些李府的仆从其实是无辜的,你们受制于李家,也只能听李家之名行事,就算她要报复,也该报复李家的主人才是,跟你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惜,那女人没你这么讲道理。” 池中女鬼像是耗尽了理智,她的黑发直直逼近席玉,一股难以言喻的潮湿感铺面袭来,席玉仿佛身在水中,连气都喘不上来。 “等等,我还没说完!” 席玉毫不犹豫地抓住李顺挡在身前,语速极快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她最恨的人是谁。” 小月的怪谈生于她没能扳倒天章书院的愧疚与仇恨,往往没有完成的东西,才会被称之为执念。 “你应该多少有些感觉吧,她还没有抓到她最想抓的人,也就是李家的主人,你们只不过是在替人受过。” “罪魁祸首还在这里,我会找到躲起来的罪魁祸首,了却她的执念,放走你们。” 席玉正对着池中女鬼的眼睛,强调道:“我知道,你们是无辜的。” 李府存在多年,池中女鬼也死去多年,哪怕在她还活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对她说话。 这个年轻的女人笑意盈盈地蹲在她身前,说她是无辜的,说可以帮她逃走。 “如果你担心我骗你,可以系一根自己的头发到我的手腕上。” “你疯了吗!这头发——” 一巴掌拍开尖叫的李顺,席玉坦然地伸出手腕:“来吧。” “我叫小双,是那个女人的婢女,冥婚礼成的第二天,我就被那些急于寻找替罪羊的人强行按进池子里溺死了。” 愣了一会儿,池中女鬼的一缕黑发缠绕在席玉手腕间,她道:“老爷的尸体在梅林,夫人的尸体在厨房,大少爷和二少爷......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如果你有新的发现,可以来池边问我。” 这缕黑发确定了席玉不可能背叛小双,她便将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席玉:“不管怎么样,都不要吃李府的晚饭。” 席玉想再问问为什么,可小双却化为血水,重新回到池中了。 既然晚饭有问题...... “你知不知道厨房怎么走?”席玉拍了拍吓懵的李顺,不由分说地揪起他:“带我去。” “你还要再招惹一个吗?!” 那缕黑发就像有生命一般在攀附着活人的身体,李顺光是看着就有些胆战心惊,池中的女鬼小双是李府最恐怖的存在之一,席玉居然还想着同情她,主动接过黑发。 这还没完,席玉居然还想着去厨房走一遭。 李顺不可置信:“你是不会害怕的吗?!” 厨房后门外,席玉意有所指地笑道:“做亏心事的人不是我,我当然不用害怕。” 恰是准备晚饭的时间,本该忙碌的厨房却只剩下一个在案板前挥舞着杀猪刀的厨师。 猩红的血液不断从桌面流到地上,又顺着木地板蜿蜒而下,洁白的厨师服上印着深深浅浅的血迹,透过厨师壮硕的背影,隐约能看见案板上有一个人的轮廓,那人似乎被割破了喉管,四肢抽搐,正嗬嗬地往外吐血沫。 “有点眼熟啊。” 席玉望着案板上犹如牲畜一般被宰杀的人:“好像是那个和中年人住在一起的男人,他不是破解过怪谈吗,怎么第一天就死了。” 晚饭的确有问题。 席玉面不改色地离开厨房,路过靠近梅林的小道,还隐隐听见了几声呼喊:“别被规则骗了,出口就在梅林,他们都在骗你!” “快来梅林,我可以给你出去的钥匙!” 席玉停下脚步,那声音更加猖獗:“我是李家的家主,那些人都在骗你,你进梅林把我放出来,我保证你可以平安离开!” “李府没有活口,梅林也没有出口,不要相信他。”李顺低声催促:“快走!” “信你是李家家主不如信我是秦始皇。” 席玉随手在声音来处做了一个标记,没好气地回道:“V我钥匙,明天就封你当万户侯。” 梅林里的声音一停,厉鬼只剩下执念和恶意的简单脑袋极力思考着为什么秦始皇会在这里。 哼着小区回到居住的院子,停在房间门外,席玉嘴角挂着笑意一冷。 滴答,滴答。 血滴淅淅沥沥地从门牌号往下滴落,地面上聚起了小小的血洼。 “你死定了!” 李顺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个疯女人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不管你逃到哪里,你都一定会死!” “一定会死?” 席玉蹲在门口,表情难得地有些苦恼:“如果她不能沟通的话,这可就有点麻烦了。” “现在知道怕了吧!” 李顺幸灾乐祸:“你要是早点听我的话,还有活命的机会,现在啊,神仙来了都救不了你,等死吧!” “我死了你会有什么好处吗?为什么那么高兴啊?” 席玉叹了口气:“可惜,一时半会我还死不了,走吧,带我去一趟李家大少爷的房间。”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就算李家大少爷没死,他也不可能救你。” 诡异物品无法违背使用者的要求,李顺不情不愿地带着席玉绕到李大少爷的院子。 比起处处都透着讲究的庭院与精致的房屋,李大少爷的院子活像是真正荒废的闹鬼遗迹。 破旧的砖瓦摇摇欲坠,爬山虎掩盖了房屋的真实面貌,时近傍晚,阴风阵阵,房屋仿佛已破败多年。 ------------ 第十四章 喜丧花轿 “李大少爷真会住在这里吗?” 李顺左右张望着,缩了缩脖子,忍不住往席玉身后躲,他本以为席玉会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把他揪出来,但席玉从随身的小背包里掏出了一把不符合背包大小的长刀。 那把刀满是锈迹,血槽上挂着擦不净的暗红污渍,刀锋明明不如新造的刀器凌厉,却通体蕴着一抹血煞之气,李顺的眼神本能地避开那把刀,心底油然生出几抹畏惧。 “这可是花了我一个亿冥币的好东西,虽然多半无法与规则抗衡,但打打缩头乌龟应该还是够的。” 自从有了冥币资产,席玉已经有点对金钱没有概念了,不管花多少钱,账户余额还是惊人的99亿+。 “本来还有点不确定,但是现在确定了。” 她持刀踹门,一间一间地找:“李家给的规则没有一条与这里有关,要不是有你带路,我肯定想不到这个比茅坑还破的地方曾经住着李家的大少爷。” “藏的太好,反而会让自己暴露。” 席玉一刀劈向面前沾满尘灰、平平无奇的木柜,只闻其中发出一声惊恐到极致的尖叫,紧接着,一个锦衣华服,玉带金冠的青年连滚带爬地从柜子里钻了出来。 他看看李顺又看看席玉,惊异地瞪大了眼睛,双手高举过头,还没来得及出言证明自己的无害,就被席玉一刀柄劈晕了过去。 席玉又从小包里丢出一捆暗红色的粗麻绳:“绑起来,带回去。” 导游04蹲守屋中未果,别说徐成,连个活苍蝇都没见到,正激动地想迎接席玉,却迎面撞上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 男人的状态很奇怪,怪谈里原生存在的东西本该都是死物,可男人有呼吸有心跳,怎么看都不像死人。 导游04的头颅往后滚动,艰难地问道:“客人,您这是?” “这是李家的大少爷。”席玉言简意赅地吩咐道:“我去餐厅用晚餐,李顺,你和导游04看住他。” 她跨出门槛,又回过头幽幽一笑:“要是一个不小心让他溜走了,今晚我死之前,一定会先好好照顾你的。” 有白天的救人和让房间两事在先,席玉在参与者们之中威望很高,她刚到餐厅,就有人向她汇报自己的发现。 “李府很大,分为前院、后院、客院三个部分,三个大院落由花园、梅林相连,经过梅林时,会听见里面有人向你求救。” “还有,后院似乎被上了锁,不管从哪里都无法进入。” 新人里唯一的女生周湘在说完自己的发现之后又偷偷凑到席玉身边,轻声提醒:“最好不要吃这里的晚饭。” 有周湘带头,大家陆陆续续都说起了自己观察到的事,不过由于经验不足和胆子太小,他们大部分的发现都没什么意义。 周湘的提醒与小双的告诫不谋而合,席玉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公布这个隐藏规则:“虽然规则上只说了不要食用任何不可食用的东西,但李府的晚饭,我建议大家什么都不要吃,在这里坐一坐就走吧。” “晚上就要死的人,在这里装什么好心。” 熟悉的讽刺声响起,徐成堂而皇之地从口袋里摸出一袋面包来,半点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门牌滴血,夜半冥婚,你就是今晚被选去献祭的祭品。” “你们也真搞笑,逃出怪谈是自己的事,居然还把情报告诉别人,不会真以为这是什么幼稚的团队互助小游戏吧?” 或许是确信席玉不可能存活,徐成用直白贪婪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席玉,就像在评估她有多少价值似的。 虽说徐成的态度令人厌恶,但他的话同样有几分道理,众人也有在庭院中遇到徐成,他态度自如,不紧不慢,看着不比席玉弱。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骤然降到冰点,席玉拧起眉,不愿在危机四伏的情况下还看到团队分崩离析。 “你有病吧,刚来这里我就看你不爽,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在这里对女生叽叽歪歪。” 自称体育生的新人林邱没忍住一拍桌,指着徐成连骂了好几句脏话:“真就离谱了,队友死了你能得到什么好处?一天天的盼着队友死。”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席玉一直在思考徐成对自己的恶意缘自哪里,林邱这么一说,她登时有了一个很靠谱的推测。 死在厨房的人迟迟未至,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几乎都默认了他的死讯,晚餐端上来的五分钟后,大家也陆陆续续趁着天光尚在回了房间。 一直不太服气席玉的李顺无比乖巧地守在被捆得严严实实的李大少爷身旁,导游04的头颅则守在门边。 席玉那一下没能让李大少爷晕太久,他“恰好”幽幽转醒,上下打量了一番房间,又盯着李顺看了一会儿。 “你不能杀我!我知道李府最大的秘密!” 旋即,李大少爷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他急迫地向席玉喊道:“住在这个房间是必死的!我可以带你们去新的房间!那里绝对不会被发现!” 李大少爷自认为这是个很有吸引力的选择,可席玉只是用那双夹杂着笑意的凤眼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哦?” 下一秒,刀柄再次打晕了李大少爷,一捆新的麻绳落在李顺面前。 “交给你啦,把他给我绑在门口。” 席玉语气轻快:“你要好好看住他哦,我只能说,我是一个恩怨分明,很讲道理的人,如果你得罪了我,我肯定可以在死之前先不让你好过的。” 夜幕压城,万里无光,连白日里都点着的灯笼都统一熄灭,只剩下客院里的房间还零零星星亮着烛火。 乍然,一连串猩红的灯笼由远及近地亮起。 嘹亮的唢呐配合着敲锣打鼓的乐声奏出一串喜庆欢快的丧乐,极致的喜丧相接,勾起人内心深处的绝望和恐惧。 大红的轿子束着数条白布,下有数名纸人抬轿,摇摇晃晃地向席玉的房间走来。 噔。 落轿。 锣鼓声停。 极致的杀意与血色汹涌袭来,轿中人影绰绰,依稀能听见少女哀怨婉转的泣音。 来了。 ------------ 第十五章 献祭 席玉靠在墙边,李顺手持麻绳的一端,另一端则牢牢绑死了被丢在门外的李大少爷,红灯笼下的烛火越发靠近,导游04紧张地望着门外。 指甲叩打门框的细碎声吱呀作响,古朴的房间由内自外的渗出血液,温度不知不觉地下降,席玉冻得手脚发麻,恰时,一抹血色骤然贴上素色的木门,凄厉的哀嚎声与惨叫声夹杂炸开,无数血手印拍得木门碰碰作响。 轿子停在院中,那抹婀娜的人影立于槐树下,李大少爷似乎被这些动静从昏迷中唤醒,谁知一睁眼就看见一堆连人形都称不上的怪物略过他冲向房间。 木门摇摇欲坠,李大少爷呆呆地怔了好一会儿。 他不是躲在自己院中藏得好好的吗?为什么会被人绑在这里? 花轿不动,身着大红绣花嫁衣的女子却像是发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礼物般欣喜地朝李大少爷走来。 哭声不再,转而变作尖利的嬉笑,女子走到房间前,隔着墙和席玉对视着,评估着这个礼物值不值得她放过席玉。 最终,随着李大少爷半声绝望的哭嚎,房间里的温度回升,血色也逐渐褪去,可女子却站在席玉门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东方露白,女子才坐回花轿,重新离开,重新染上血红的麻绳散落一地,李大少爷却不见了去处。 半宿没睡,席玉的精神却还不错,她在重案组实习遇到大案时,也经常整宿不眠。 “想问为什么她放过我?” 对上李顺好奇的目光,席玉打了个哈欠,从背包里拿出一小瓶酸奶:“冥婚的本质并不是婚约,而是一种献祭,新娘不是参与者,而是祭品的一部分。” “你也说过,我们这些被诱骗来的宾客,实质上是李家给她准备的祭品,通过我们这些祭品,她愿意暂时把你们养起来宰,不会让你们彻底魂飞魄散。” 席玉笑容渐深:“既然可以通过准备祭品获得暂时的宽恕,那么这个祭品,为什么不能由我来准备呢?比起连面都没见过的我,她更恨李家人吧。” “她受于某些限制,到现在都没找到李大少爷,我却直接无条件将李大少爷送给她做见面礼,这是我的能力,也是我的诚意。” 李顺越回忆这话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听她的意思,好像是要和女鬼结盟一样。 与导游04不同,李顺不能离席玉太远,次日清早,席玉带着小厮打扮的李顺往餐厅走,正想着该怎么向众人解释李顺,身后便又跟了两个毕恭毕敬的丫鬟,张口便说二人是被派来服侍贵客的。 两个丫鬟态度恭敬到近乎畏惧,看见站在席玉身后的李顺时,还双双愣了愣。 席玉偏头想了想,也就随她们跟了。 餐厅氛围沉重,只有徐成旁若无人地吃着早点,昨晚的动静无人不知,救过人的席玉因为他们的自私被害,尚没有彻底接受诡异世界规则的众人都愧疚无比,甚至没有注意到餐厅里还少了一个人。 “你们都在装什么装啊。”徐成嗤笑道:“那女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演给谁看?” “就当我大发善心告诉你们吧。” 沉浸在喜悦中的徐成没有意识到门被推开,兴高采烈地拍手大笑道:“那个女人身上有数不清的冥币和阴货,只要她死在怪谈里,拿走她尸体的人就能继承这些东西!” “那可是救命钱!” “要不是那女人倒霉,第一晚就死了,杀她的就是我了!” 原来如此。 徐成不断的针对和恶意都有了解释。 作为江应年的下属,徐成知道的东西,比席玉多得多。 她适时清了清嗓子,施施然为他鼓起了掌:“很不错的演讲,很精彩。” “如果不是我没死,或许真的会有人信你这套挑拨离间呢?” 除了白事店主们自带冥币和特殊物品之外,怪谈里同样可以得到特殊物品,小月的日记就是其一,除了席玉,其他人身上说不定也有特殊物品,徐成此言,无异于在本就没有信任基础的参与者们中间倒油。 所以,不管徐成说的话是真是假,席玉都必须否定他。 “太好了!席玉姐,你没死!” 周湘高兴地凑到席玉身边,又被跟着的丫鬟和李顺吓住:“呃,这是?” “这是李府主人为我准备的贴身丫鬟,防止某些人的暗害。”席玉有意无意地瞥过惊愕的徐成,她数了数人数:“还有人没到?” 大家这才注意到,最早就触犯过规则的中年人到现在还没来到餐厅。 和他住在一起男人已经被厨师杀死,成为了昨天的晚餐,中年人的缺席一时竟无人发现。 “没来的人住在三号房,对吧?”席玉侧身靠着门框,连眼神都没丢给徐成一个:“我要去看看怎么回事,你们要跟来吗?” 孙轩逸和另一名成功逃离过怪谈的女人摇了摇头,周湘与林邱则歩亦步趋地跟在席玉身边。 不算太令人意外,三号房的门被锁上了,门槛前则靠着一个脖颈处有血点的纸人。 纸人的五官是夸张的简笔画,身上穿着纸质的寿衣,样式却和中年人的衣服很是相似。 “他,他被做成了纸人吗?”周湘脸色煞白,声音颤抖:“为什么?” 熟悉的活人变成了纸人,这冲击比直接看到尸体还要大,林邱也握紧双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席玉从兜里拿出两根棒棒糖递给周湘和林邱:“谁知道呢?你们也多加小心,哦对,不要完全信任李府的规则。” “没什么证据,只是我认为,会强迫别人成冥婚的家族,应该也不会对陌生人有多好心。” 席玉让两个丫鬟拿了铁锹和铁铲来,很没公德心的在花园里找了颗树下挖好了个刚好能把纸人放进去的土坑。 “我家祖传做白事生意,对这方面比较讲究,没有条件就算了,能做到的话,我还是希望他能入土为安。” 也免得半夜又复活找她的麻烦。 在将中年人放进土坑时,席玉从他完全纸化的身上发现了一根带血的绣线。 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劲,她收起绣线,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对周湘二人道:“接下来我要去厨房看一看,人多的话比较危险,你们可以先去其他地方找找离开的线索。” ------------ 第十六章 死而复生 “这个人,应该不是她杀的,也不是因为触犯规则而死。” 李顺没有提‘她’的身份,席玉和两个恐惧得近乎要跪下的丫鬟却还是意识到了他在说谁。 “我对李府很熟悉,府中没有这样的绣线。” 或许是被席玉埋葬陌生队友的举动触动到了,李顺头一次主动提醒她:“你要小心,我能感觉到这东西很厉害。” 李府的花园占地不小,除了亭台水榭之外,四处都栽满了错落的花草树木,远处隐隐能听见孙轩逸和另一个女人探索讨论的声音。 席玉听着那些声音,看着眼前新埋的土坑,没扎起的碎发垂落到耳边,她抿着唇,怔了足有十分钟。 “哈,也就是说,是我们之中,有人他妈的在杀自己的队友,是这个意思咯。” 席玉短促而讥诮地笑了一声:“真该死啊,所以我就说我不想当警察。” 她从花园里摘了一小束花,弯腰放到土堆上,复直起身:“走了,回三号房看看。” 作为李府的贵客,席玉理直气壮地使唤着丫鬟们给自己找来了一套青色的丫鬟衣裙,她盘起头发,领着丫鬟和李顺回到客院,此时三号房的木门已经再次可以重新打开。 始作俑者显然没想到还会有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两次来到三号房,房中没有任何被进入过的痕迹,大片大片的喷溅式血液溅在墙上,是典型的利器割喉现场。 中年人和他早早倒霉死在厨房的同住者没胆子碰屋内的任何摆件,席玉拉开房中的衣柜门,一个与整个古中式宅院氛围格格不入的娃娃静静地坐在深处。 娃娃不像现代机械工厂的产物,做工可以称得上粗糙,面部的笑容咧至耳后,简单的黑色长条眼眯起,暗红近黑的污渍仿佛一个个孔洞似的伤口,不仅如此,娃娃身上的绣线崩开了不少,露出里头一团团黑色的棉花。 布娃娃的头靠着柜墙,黑色的弧形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席玉,一个简简单单的布娃娃,竟隐约能勾起人内心深处的恶意,让人不禁想将其占为己有,又放到谁的房间,完成一场悄无声息的屠杀。 无需多说,就是布娃娃导致中年人死去的。 席玉笑了笑:“李顺,把娃娃放到餐厅去吧,你在上面做个记号,让我知道是谁把娃娃拿走的。” 这几个人都没有随便碰陌生东西的胆子,拿走娃娃的人,就是凶手。 “再去厨房一趟吧,我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丫鬟打扮的席玉没有引起太多注意,厨房里依旧是杀猪刀剁骨的巨响,只不过多了几个来往帮忙处理肉类的小厮,他们将中年人头颅上的肉割下丢进锅中,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工作,面上甚至流露出几分喜悦。 也不能怪他们将兴奋表现得这么彻底。 宾客是献祭给女鬼的祭品,宾客死了,对他们这些献祭者来说,反而是好事,这些规则,只不过是筛选祭品的过程。 只要能暂时稳住女鬼,保住自己不魂飞魄散,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回去的路上,席玉忽得在梅林外驻足,她咦了一声:“说起了,我是不是进过上锁的房间了?” 您都是那女人认定的贵客了,还怕触犯规则啊? 李顺正犹豫着,在想答什么比较安全,便又听席玉一拍手,期待道:“所以,按照最后一条规则,我应该走直线去一趟后院的许愿井!” 合着您是在高兴而不是后怕啊? “可惜,上锁的房间应该仅指咱们隔壁那间房,那个女人曾经在里面住过。” 李顺嘴角直抽,勉强道:“许愿井不是好地方,如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的,身体,就在许愿井里,最好还是不要靠近。” 李顺正打算再说些什么打消席玉疯狂的念头,便对上席玉似笑非笑的眼睛。 ......他被套话了。 席玉笑容微妙:“把人家年纪轻轻的小姑娘骗来成冥婚,还把人家丢进井里,好了不起啊,你们。” 难怪女鬼到现在还没把李家人宰干净,别说找不到李大少爷和李二少爷,就连李家家主和李家夫人都还留着作乱,原来是因为她的尸体在井中。 井水乃极阴之物,井又有镇压和牢狱之意,女鬼会对李家怨恨至此,实属正常。 席玉口中含着半句话未言,李顺却莫名能感觉出像是活该二字。 “救救我!我是李家的家主,我被关在梅林里了!” “谁来救救我,我有离开这里的钥匙!” 时钟轻飘飘地走过下午三点,梅林里再次传来呼唤声。 身边有李顺和两个女鬼派来的丫鬟,又成功送给女鬼一份大礼,席玉遇到李家家主的底气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她微笑着扭过头:“喊什么呀,秦始皇正找你呢。” 那呼唤声顿时远了,只是仍旧不断,席玉侧耳仔细听了听,遗憾地发现李家家主并不是在喊她。 “真没眼光,都说了v钥匙封万户侯的。” 席玉嘟囔着,却见与孙轩逸同住的女人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住了一般,趔趄着直直往梅林冲。 欸!不是吧! 都经历过一次怪谈的人了,不至于吧! “喂!你不记得规则了吗!梅林不能去!” 两人相隔太远,席玉只能一边喊一边往女人那跑,可等她跑到时,女人却已经一脚深一脚浅地走进了铺满鲜红花瓣的梅林中。 席玉正要跟着闯进梅林,蓦地双腿一重,李顺整个人抱住她的小腿:“祖宗,你是我祖宗,你自己进去就算了,但他现在吃到东西了,你再进去会出事的!” 就这么被李顺耽搁了一会儿,女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席玉眼前。 现在再追也无济于事。 席玉叹了口气,也没问李顺里面的人吃到东西后会发生什么。 不多时,梅林深处传来了一声惨叫。 晚餐是必须要去的,哪怕什么也不吃,也得去看看是谁拿走了害死中年人的布娃娃。 等席玉换回自己的衣服,人已经到齐了。 包括,那个自己走进梅林,又发出惨叫的女人。 女人嘴角翘着诡异的笑容,优雅地坐在椅子上,很平常地用筷子夹起以中年人尸体为原料的晚饭。 “不要吃晚饭。” 席玉再次重声提醒:“尽快离开餐厅。” “说得跟真的似的。” 女人吃吃笑着:“头天晚上的动静大家都知道,你和这些怪物丫鬟变得那么亲密,我刚刚又亲眼看你进了梅林,现在还在这里像模像样的当领袖。” “喂,你到底是死是活,谁知道啊?” ------------ 第十七章 诅咒娃娃 平心而论,女人的话确实有道理,第一天晚上席玉的房间外又是惨叫又是鬼哭狼嚎,第二天一早却全然平安无事,似乎就连身份都和他们不一样了。 就算她刚来时救过人,也未必不是一个陷阱。 席玉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可在大家已经因为女人的言论而心生怀疑的情况下,多说也意味着多错。 她望向女人的方向,意料之中地对上了女人挑衅的眼神,沉默须臾,席玉又道:“我只是提一个建议,你们可以自己判断。” 语罢,席玉兀自领着李顺离开餐厅。 “布娃娃没在餐厅,你能看出是谁碰过了吗?” 回到房间,她慢吞吞地撕开糖纸,嚼碎口中的草莓棒棒糖:“有点麻烦啊,人都要死光了,还对离开一点头绪都没有。” 席玉敲了敲墙,没听到隔壁房间有什么动静。 规则里提到的地点诸如梅林,池边,许愿井,上锁的房间,似乎都代表着一个李府惨死的人。 “你还真觉得自己能带着别人出去啊?”李顺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你就别管他们了,那个打扮怪异的黄毛男都把娃娃放到你房间来了,你还想着帮他们?” 李顺继续劝说道:“你救不了他们的,不如听我的,我知道李府有一个漏洞可以通向后院的出口,那个疯女人对你的监视管控暂时不严,我们可以从那里逃出去!” 打扮怪异的黄毛男?那不是孙轩逸吗? 席玉微讶,打开自己的衣柜,只见那个怪异的布娃娃安静地坐在角落,导游04的头颅呲牙咧嘴地停在娃娃身边,不知导游04做了什么,反正娃娃身上的血洞又多了好几个,娃娃低着脑袋,显得凄惨又可怜。 摸了摸导游04的头,拿起娃娃放到桌面上,又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长刀,席玉蹲在娃娃面前磨着刀,自言自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李顺没忍住小声嘟囔:“我只觉得你是个疯狂的人。” 第一天来李府就敢掀桌,又是招惹池子里被溺死的丫鬟又是主动挑衅梅林里的李家家主,对灭了李家满门的女鬼也没有半分惧意,还把李大少爷绑了送给她。 李顺是越想越绝望,他只想逃出李府,远离那个疯女人,怎么一回头,没跑掉不说,还遇到了另一个疯女人。 “只不过,善良不是没有底线的,无辜的人我可以捞一把,回头是岸的恶人我也可以不计较,但在那之前,有一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法律给不了的惩罚,我来给。” 娃娃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弧形的黑色眼睛流下血泪,李顺盯着布娃娃的变化,紧张地向后退了一步:“你要把娃娃放到那个黄毛男的房间吗?” 席玉摇了摇头:“没必要多此一举,我不救他,他自己肯定走不出这里。” 【福寿堂白事店】 店主:席玉 资产:99999999+ 现有特殊物品:99+ 好感度详情: 【死亡日记——李月:50(稍有信任)】 【#&山导览手册——导游04:60(青睐有加)】 【提示:诅咒娃娃好感度已达40,在好感度达到60之后,将直接进入白事店存折录】 诅咒娃娃? 为什么好感涨得这么快? 席玉对小月又是劝导又是一路不离不弃,这才达到五十好感,这个诅咒娃娃怎么被她威胁了一下就直接愿意弃暗投明了? 她注意到若无其事撞李顺玩的导游04,又看了看全身上下都避着导游04的诅咒娃娃。 席玉:...... 趁着夜色尚未降临,席玉想去找找通向后院的路口,哪知刚打开门,便看见周湘和孙轩逸二人满身是血,慌乱地向席玉的房间跑来。 “席玉姐!你走之后,我和孙哥也跟着走了,林邱不知道为什么不肯走,他说,他说你比较像怪物,还劝我也别跟你走。” “然后,然后我们,我们刚离开餐厅,那扇木门就砰得关上了!” 周湘手脚发抖,满脸是溅上去的血,声音带着哭腔:“我们被丫鬟堵在餐厅门口,透过窗户,我看见那个女人自己剥开了自己的皮,然后又把林邱和徐成的皮给剥开了。” 她像是受了大刺激,哭得涕泗横流,就连说话都颠三倒四,席玉听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餐厅的木门再次打开时,夹杂着林邱三人血肉的血液泼来,溅了周湘和孙轩逸一身。 孙轩逸表现出的惊恐和对席玉的信任不似作伪,如果是他把诅咒娃娃放在席玉的房间的话,演技未免也太好了点。 “这是什么鬼地方啊!我只是来含江市找妹妹,为什么会跑到这种地方来啊!” 接二连三的惊吓让周湘彻底崩溃,她双腿一软,抱着席玉就哭:“席玉姐,求求你救救我,我什么都听你的,出去以后,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她的姿态恍惚让席玉想起了之前遇见过的受害人家属。 市局的接待厅里最不缺的就是这种哭声。 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席玉叹了口气:“起来吧,也不早了,回房间呆着吧,只要能救你们,我肯定会救你们的。” 她当着两人的面将诅咒娃娃放到自己隔壁上锁的房间门外,孙轩逸的目光在娃娃的绣衣和露出的黑棉花上停了一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二人跌跌撞撞地离开,席玉抱膝蹲在房间前,她注意到李顺的欲言又止的表情,轻声道:“这是送你的礼物。” 当夜,花轿再次停在院中,那抹红色的身影却只是拿走了诅咒娃娃,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竹笛幽幽,月色沁凉,席玉靠在背包上,怀中抱着导游04的头颅,不知不觉便睡了过去。 “你居然还睡得着?!” 晨光熹微,又是一个好天气,席玉被李顺的一声尖叫吵醒。 “那个疯女人在门口站了一夜,你是怎么睡得着的?” “我发现你这个人问题好多啊。” 席玉打着哈欠拉开门:“我睡不睡得着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不是想长眠不醒?” 诅咒娃娃被女鬼带走,原本放着诅咒娃娃的门边夹着一张宣纸质地的纸条,而白事店记录诅咒娃娃的好感却爬升到了五十。 她赌对了。 ------------ 第十八章 梅林 【1、远离穿白衣服的人。】 【2、不要向许愿井许愿,远离。】 【3、食用晚餐的人会变成食物,不要食用晚餐。】 【4、在用餐时,如果看见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立刻逃跑。】 【5、仔细检查你的房间,记住里面的每一个摆件,若有变化,无论如何,要求换到新的房间。】 和小月的怪谈一样,李府有着隐藏规则,比起明面上李府给出的规则,隐藏规则显得要更具体详细。 毕竟是女鬼好感达到五十之后给她的嘛。 席玉收起宣纸纸条,心情总算好了一些。 诅咒娃娃本身是不应该有情绪的,就算有,这些象征着阴暗污秽的东西也不可能简简单单地对人有好感。 这里是冥婚女鬼的地盘,从丫鬟到李家原本的主人,所有人对女鬼的态度都敬畏有加,除非是其他宾客也有像席玉一样的特殊物品,否则女鬼不可能不知道娃娃的存在。 最开始,席玉的确认为布娃娃是其他人的东西,最有可能的就是看起来有备而来,似乎对其他人又恶意满满的徐成。 但李顺对娃娃的态度非常奇怪,既有些忌惮和害怕,又总会流露出几分不太在意。 若如李顺所说,孙轩逸将诅咒娃娃放到了席玉的房间,为什么他却将这件按理来说该是比较重要的事一笔带过,反而执着地希望席玉和他通过漏洞从后院离开? 换个方式想,或许,李顺知道娃娃的来历,并不认为娃娃能伤到他,甚至娃娃就是他的所有物呢? 再想的大胆一些。 既然娃娃是李府里的东西,那么就可以说是女鬼的东西,无论是她恨的还是爱的,都是可以献祭给她获得一定宽恕的祭品。 联想到娃娃对自己不正常的好感度,席玉推测娃娃和女鬼之间应该有着什么联系。 第二天涨了的好感度也切实说明了这一点,娃娃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着女鬼的喜恶。 五十的好感度的小月对她稍有信任,女鬼应该也不差多少吧? 至少能为她的生存多给一部分保障吧? 明天午夜就是冥婚举行的时间,鬼知道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席玉还能做的准备不多了。 不管梅林和许愿井安不安全,她都一定要去走一遭。 人变少了,早餐的分量却没少,席玉和周湘三人正沉默地吃着早餐,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扶着门框摇摇晃晃地走来。 徐成竟然还活着! 周湘惊疑不定地瞪着走进餐厅的徐成,嘴巴张了又合,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瑟瑟地低下了头。 “差点弄死我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徐成倒是一瘸一拐地走到席玉座位旁,阴狠地扫了她一眼,却意外的什么也没说,恶狠狠地用满是长短血痕的手吃起早餐来。 “在怪谈里不要有太多阴暗的情绪。” 念着和江应年的交情,席玉最后提醒了一句:“负面情绪越多,你就会和怪谈融合得越来越紧密。” 不等徐成回应,席玉对周湘二人挥了挥手,转身再一次来到池边。 手腕上系着黑发,身后跟着李顺和两个丫鬟,席玉大大方方的蹲在池边:“嗨,我来救你了。” “你应该感受到了吧,李家的大少爷被我找到了,他被女鬼带走了。” “只要找到了李家二少爷,再把李家夫人和老爷这三个阴魂不散的东西找出来,我就能带你走。” 池中女鬼小双缓缓浮出水面,在看见两个贴身丫鬟后,她语气古怪地说:“那你现在来找我做什么?” 席玉打了个响指,笑眯眯地问道:“家主的尸体真的在梅林里吗?你对梅林和许愿井了解多少,都告诉我。” “还有啊,我去了不止一趟厨房,都没有发现你口中的李家夫人,小双,你想离开的话,可不能骗我呀。” 那时候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你还真能活到现在。 小双怔怔地看了席玉一会儿,艰难地回忆着:“夫人应该不在厨房,夫人,夫人似乎一直和家主大人在一起。” 原来如此,席玉想。 那个进了梅林之后若无其事回到餐厅的女人举止突然变得优雅,应该就是因为她是披着宾客皮的李家夫人。 “那个女人还活着的时候,最喜欢去府中的梅林,她其实并不认识梅花,但她总在梅林的亭子里,吹她自己削好的竹笛。” 小双对女人的感情很复杂,她既可怜着女人在李府里被人当做牲畜一般只等宰杀,在李府出生长大的她又不由自主地向往着女人不同寻常的浪漫与鲜活。 “她有一个自己缝的布娃娃,并不好看,就连里头塞的棉花也是拆了别人不要的老旧棉花,但她很喜欢。” “可惜,最后也是我把她的娃娃给了二少爷,也是我在她的晚餐里下了药。” 和女人相关的回忆逐渐变得鲜活,小双可怖的面容流露出怀念又愧疚的复杂神情,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了一些:“如果你要进梅林,最好一个人进去,要是遇见了穿着丧服的人,就把我系在你手上的头发丢向他。” “你和她一样,都想着救我,带我出去,你是个好人,不应该死在这里。” 梅点似血,飞溅满地。 李家家主显然不太欢迎席玉,具体表现为席玉在前往梅林的过程中一直没有听到任何呼唤。 或者说,他的智商还没有降低到真的认为席玉是秦始皇的地步。 丫鬟和李顺被席玉留在了梅林外,她只身带着杀猪刀,身上的底牌只剩下女鬼的信任。 梅林比席玉想象中的大很多,如果李家家主不出声,席玉很难在天黑前找到他。 好吧,她其实不喜欢将动静闹得太大。 席玉在内心对女鬼说了句对不起,抬手一刀劈在梅花树上。 一刀、两刀...... 席玉的动作极为干脆利落,力道和角度都控制得刚刚好,即便长刀没那么锋利,她砍树的效率也堪比专业的伐木工人。 梅花飘散,本就落了一地的血红花瓣更将原本的地面遮得满满当当。 终于,席玉的刀尖被什么东西给挡住了。 “啊,找到你了。” 她拨开地面上的梅花,对着地面上露出凶恶五官的人脸微微一笑:“不要着急嘛,我是来帮你们的。” ------------ 第十九章 柳婉 席玉陷进厚厚梅花花瓣里的双脚隐隐刺痛,地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想将她拉进泥中,席玉尝试着挣扎了一下,泥土纹丝不动。 之前呼喊她的声音自称是李家家主,小双又说夫人和家主一直在一起,李家夫人很可能也在梅林。 只是女鬼丫鬟的小双就已经可以单独在怪谈里拥有一条规则,害死女鬼的两个罪魁祸首有多凶险不言而喻。 席玉独自站在梅林中,手里只有一把用冥币临时从白事店系统里买到的长刀。 不是她对自己的刀法多有信心,而是白事店尚处于【初级】,她只能买到和那把长刀类似的、对怪谈厉鬼产生一定伤害的普通道具。 危险已然降临,席玉动弹不得,思维却前所未有的冷静和清晰。 冥婚怪谈有两种规则,分为两个阵营。 明面上给予宾客的规则是李家给的,其中错漏百出,根本就是想把宾客全喂给女鬼吃了。 而女鬼单独给席玉的规则很可能是正确的,她并不想杀死席玉。 如果有选择阵营这个环节,毫无疑问,席玉选择了女鬼这一边。 在怪谈里讲公正和法律没有意义,她要帮女鬼用自己的方式完成正义。 所以,席玉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在冥婚礼成前知道尽量多的信息,放出女鬼,并打乱李家人的图谋和布局。 现在不能硬碰硬,得想个办法套到消息离开。 理清思路,她不动声色地扬起亲和的笑容。 “想让我们这些外来的宾客做替死鬼,明明都套上了我们的皮,却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败,只要离开梅林到达餐厅,就一定会被她发现杀死。” “你们的思路错了,执行也有问题。” 土里的人脸被她劈头盖脸的一句话打懵了,就连隐藏在花瓣里的血丝都停了下来。 “你们明明是李府的主人,甚至人数更多,为什么要主动退让,选择这种办法试图偷偷离开呢?该离开的人不是你们。” 席玉说的情真意切,态度理所当然,好像全心全意在给李家家主出主意:“对吧,为什么你们没有想过另一种办法呢?” 不远处的凉亭传来细微的响动,李家家主声音沙哑:“还有什么办法?” “很简单。” 席玉保持着微笑,声音淡然可信:“我会帮你们再一次杀掉她。” 泥土松动,席玉轻而易举地抬脚向前,李家家主半身脱出地里,凉亭里缓缓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他们被席玉这话惊得愣在原地。 “你能杀掉她?!” 李家家主回过神来,狐疑地看着席玉:“她在这里就是绝对的规则,就算身在井中无法离开,也不是你能再次杀死的,我看你还是省省吧。” “不是我,是我们。” 席玉自然而然地把自己和李家家主归为队友,她从小就在市局接待厅安抚那些悲伤气愤的家属,以至于毕业后也总给人一种切实可信的气质。 “她的力量来自于冥婚,你们有没有想过,要是有谁在冥婚时顶替她,她还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吗?” 凉亭里身姿优雅的女人更近一步,女人和李家家主对视一眼,暂时都被席玉给唬住了。 “保险起见,请完整的告诉我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我会在冥婚当天帮助你们重新回到自己的家。” 席玉将那把血气森森的长刀放在地上,坦然地举起双手,看起来诚意十足:“你们完全可以相信我,因为我只是一个被诱骗进府,想活着离开的外人,没有帮她的理由。” “况且,你们连命都没了,只能在梅林里躲躲藏藏来保住这半点魂魄,就算失败,倒霉的也是我,不会对你们造成任何损失。” 翩翩凉风起,女人从血色中显形,果然是身着锦缎长裙的李家夫人,她和李家家主犹豫少顷,的确没从席玉的话中找到什么漏洞,而且,席玉说的东西实在是太诱人了。 对李家家主和李家夫人而言,能找个替死鬼自己溜走已是不可能完成的大好事,干掉女鬼重新拿回这座宅院那更是想都不敢想。 就算失败了,女鬼被镇在井中无法对他们动手,惨死的也只会是席玉。 李家家主沉吟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 女鬼并非奴籍,她也有自己的名字,叫柳婉。 柳婉原先是江城大户柳家的女儿,奈何柳家得罪了人,满府上下无一活口,只有在外拜佛的柳婉逃过一劫。 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好在柳婉还有一手出色的绣艺足以养活自己。 她虽是江城绣坊最出色的绣娘,可在那个时代,终身不嫁无异于天方夜谭,在媒人的介绍下,柳婉与李府的小厮郑季光相爱了。 柳婉或许幻想过婚后举案齐眉,相夫教子的美好生活,或许只是渴望着在家人尽数亡故之后得到一个属于自己的家。 她的愿望很简单,但在郑季光选择为了一金的赏银而将八字合适的她迷晕,带到李府时,她的愿望就注定不可能实现了。 天章书院对小月来说是地狱,李府对柳婉来说同样也是一个充满着绝望和死气的囚笼。 李府二少爷什么时候断气,什么时候就是她成冥婚,去地下陪伴二少爷的死期。 在那痛苦的,只能引颈待死的时间里,柳婉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对她还算好的丫鬟小双。 她自己削了竹笛,却还没来得及吹奏,便被因此打断了手指,江城最出色的绣娘只能绣出滑稽可笑的布偶。 又一次,她无知无觉地喝下了小双递来的晚餐,再次醒来,便是在死去的李二少爷身旁,李府的夫人珠翠华服,矜傲地吩咐奴婢们送她上路。 井里好冷啊。 但是,为什么大家都在笑呢?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穿着嫁衣的柳婉想。 为什么是我呢? 该死的人,明明是你们啊。 柳婉死在了十六岁,李府的灾难却持续了整整百年。 没有人敢再提柳婉的名字。 丫鬟和小厮在一夜之间惨死,如行尸走肉般活生生分食了李家的主人们,惨叫和哀嚎彻底笼罩了这片肮脏的宅院。 不断有活人被诱骗进李府,他们是李家主人们的食物,是献给柳婉是祭品。 这一切都是因为—— 该死的人还没有死光。 ------------ 第二十章 丧服、嫁衣 有一搭没一搭地抛着手里的钥匙,席玉慢吞吞地在梅林蜿蜒曲折的小路上寻觅着出路。 或许是李家家主和李家夫人真是被困在梅林久了,想要离开的欲望盖过了理智,又或许他们真的有女鬼找不到他们的自信。 总而言之,席玉还算顺利地拿到了通往后院的钥匙,也知道了该怎么打开那扇上锁的房门。 只不过,好巧不巧,她在这不大不小的梅林里迷路了。 李府梅树栽种的位置还真有几分讲究,分明天气还算晴朗,梅林里却阴森暗沉,偶尔从梅花缝隙里透出几抹白森森的冷光。 之前砍下的梅树都消失不见,不管席玉怎么做记号,她都只会见到一棵棵全新的梅树,唯一不变的,便是那座躲藏着李家家主夫人的凉亭。 席玉也尝试过往凉亭靠,或者回到李家家主栖身的那棵树旁,狐假虎威地让他想想办法,但不管她往哪个方向走,凉亭离她的距离却仍然如旧。 李家家主都骗过去了,可不能在阴沟里翻船啊。 略有些焦躁地砍下一颗梅树,席玉通过太阳的位置算了算时间,遗憾地发觉现在处于下午五点左右,如果她不尽快离开,很可能赶不上晚餐。 没有准时去吃晚餐说不定又会有什么变故。 前方人影绰绰,席玉啧了声,谨慎地停下了脚步。 那人作丫鬟打扮,只是却不像其他丫鬟一般穿着青袄碧裙,反而一身素白,额间还系着白麻带。 “客人是迷路了吧,我是梅林的丫鬟秀兰,客人可以跟我走。” 丧服丫鬟飘向席玉,脸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张嘴镶嵌在面部中间不断张合着。 “晚餐时间很快就要到了,客人,梅林很危险,您快跟我走吧。” 丫鬟语速不快,移动的速度却比席玉遇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更快,她现在可算明白女鬼给她的规则里关于丧服丫鬟的告诫是什么意思了。 这么个玩意儿冲上来,谁看不出危险啊?! 没有半分犹豫,席玉当即提刀向后闪身就跑,她倒也没什么心理负担,一心向前狂奔,只想把后面阴魂不散的丧服丫鬟往她家家主那里领。 席玉的体力是有限的,丫鬟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眼看凉亭依旧伫立在远处,她蓦地想起幼年和爷爷去乡下办丧事时遇见的鬼打墙,心一横,从背包里掏出小月的日记:“小月!我要闭上眼睛了,你帮我看着点别让我撞上树啊!” 她说着相信小月,旋即真的直接闭上了眼睛,不顾面前密密麻麻的梅花树,全力闷头往前冲。 那脸上只剩一张嘴的丫鬟还没明白这人为什么找死,便见席玉身前似乎突然站了个半透明的少女,每当席玉要撞上树时,都会奇迹般地自然而然地转变角度,丝毫不减速地继续跑。 鬼打墙是障相,破解鬼打墙的关键就是从心,眼睛会说谎,但是灵魂不会。 睁开眼睛走不出梅林,闭上眼睛会被丧服丫鬟追上,不管选哪种,席玉都注定会被留在梅林。 可她走出了第三条道路。 恐怕在席玉之前,没人会想到用厉鬼当自己的眼睛,就算他们真的能想到,恐怕也没人会信任一个心狠手辣,作恶多端的厉鬼。 一次次及时地扭转席玉的方向,看着前方的出口的光芒越来越盛,小月复杂地望着牵着自己的席玉。 她信任过很多次别人,但真正被人依靠信任,却只有两次,一次是天章书院的同学,一次是席玉。 没了鬼打墙的协助,丧服丫鬟的速度其实并不快,越靠近梅林出口,她的身体便越陷进泥土中,在席玉跨出梅林的那一刻,丧服丫鬟绝望不甘地尖叫着,头顶彻底没入泥中。 没能及时刹住车,席玉手一松,一头撞进自己两个贴身丫鬟物理意义上冰冷的怀抱里。 李顺见到她,竟还挺惊讶:“你还能活着出来啊?” 缓了两口气,席玉接过丫鬟们递来的温水一饮而尽,拎起背包,先是郑重地对日记本道了谢,再颇有活力地指着餐厅:“走吧!是时候做一个了断了!” 孙轩逸和周湘乖乖地坐在餐厅里,用警惕又复杂地目光望着脸色灰败,看着和死人没两样的徐成。 前两天还满满当当塞满了八个人的餐厅现在却只剩下了四个位置,到底在警校受过四年教育,席玉感怀地叹了口气,不想这一下却让徐成应激般地跳了起来,目光神经质地扫过周围,最终停在席玉脸上久久不动。 根本不用其他人提醒,席玉自己都意识到了徐成的异状,积年累月培养出的危险直觉让她在徐成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疯狂。 菜品放下的刹那,席玉便起身示意周湘二人一起离开。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徐成的位置响起,过于粘稠的流动速度让席玉慢下脚步,她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 一个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血红肉块正在三人面前快速融化,类似四肢的血肉挣扎着想要往外爬,却无力地分裂为更小的肉糜落到地上,再转而化作浓稠的血水。 “啊……” 混浊的、仿佛嗓子里堵满了东西的声音在圆形肉块中响起,徐成连半个字都无力吐出,牙齿一个接一个的往下掉。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便只剩下了一滩血泥和几颗牙齿。 连日的刺激让周湘和孙轩逸麻木了,他们只呆愣地望向席玉,又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怎么会有这么找死的人?” 即便在李府,徐成的死法依旧过于离奇和残忍了。 往上锁的房间走去,李顺不时回头望向餐厅:“他到底怎么想的,就算再讨厌你,也不能在一在李府为你们准备的晚餐里下毒啊。” 这,这不是在挑衅那个女人和规则吗? 席玉撕下朱砂封条,扭动钥匙,只闻清脆的咔哒两声,封锁已久的木门被打开,昏暗潮湿的房间里隐约有红烛火光摇动。 一座白瓷观音像摆在正中间,黄铜香炉里插着三根尚未燃尽的香,白烟袅袅,氤氲了菩萨的面容。 一件宛如完全被血浸湿的嫁衣摆在床榻中央。 丧乐顿起,血色弥漫。 ------------ 第二十一章 由我来穿吧 白瓷观音无悲无喜,俯瞰世间,由水墨挥就的双眼悲悯地望着前方,仿佛在最后一次告诫她不要执迷不悟,企图在这个污秽不堪的世界当谁的救世主。 她已经获得了通往后院的钥匙,又有李顺的帮助,甚至就连柳婉对她也有不小的好感,只要席玉想离开,她随时都可以走。 席玉神色如常,她越过观音像,轻柔仔细地拿起了那件血嫁衣。 刺耳的哭嚎骤然响起,观音像裂出数条缝隙,暗红的污血从缝隙里溢出,观音慈悲的面容凝成两行血泪,与白净的瓷身对比,显得格外阴森。 血色蔓延,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雾从四面八方涌来,席玉巍然不动。 “放手啊!你疯了吗!这件衣服你都敢拿!” 李顺尖叫着制止她,碍于存折的限制不能自己逃跑,只能发疯一般地让她快跑。 “柳婉,我知道你能控制这里,我知道你听得见,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席玉硬生生忍下无数血丝刺进皮肤的剧痛,从脚底逐渐弥漫至全身的寒意让她微微发颤,她却仍旧将充满着怨气的嫁衣抱在怀中,她痛得只吸气,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全,可还是没有离开半步。 “家破人亡,从天堂堕入地狱,好不容易爬出了泥潭,又被爱人背叛,惨死在这个不认识的地方,成为别人完成所谓完整人生的一件工具,我知道你很痛苦,我能理解你的无助。” “深井镇压了你的身体,嫁衣却困住了你的灵魂,我不想劝你释怀,你对他们做什么都是他们活该。” 席玉的裤子被血浸湿,双手尽是伤口,她艰难地再次走到观音像前,咬了咬牙,一脚踹翻了香炉。 “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你惨入魔窟,眼睁睁看着无助的你死在他们的愚昧之下,这算什么神佛?!” 本就鲜血淋漓的脚传来阵阵剧痛,柳婉没有现身,可房间里不断增加的血丝近乎把席玉活剥了,她口中尽是血腥味,眼前也一阵晕眩。 “我和你说这些,不是为了骗你,让你放我离开,而是为了救你。他们是该死的,是该魂飞魄散的,但你不是,不要因为那些不值得的垃圾,让自己也变得不像自己。” 席玉的声音很轻:“由我来穿这件衣服吧。” “明天,你的痛苦和罪孽都由我来承受,我会帮你亲手杀了他们,然后带你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我说想帮你,并不是一句空话。” 席玉的血流了满地,身上没有一块好肉,近乎和房间里的血色融为一体,失血过多让她的声音都显得颇为飘忽,可每一个字的咬字都清晰无比。 疼痛消弭,失血造成的失温与乏力都奇迹般地随之消失,席玉身子一松,靠着墙连连喘气。 封锁的木门重新打开,香炉翻倒,高不可攀的菩萨像碎成了一地瓷片。 “我会帮你毁了这个冥婚,如果没有成功,那就我代替你被永远地困在这个地方,柳婉,你才十六岁,外面还有很多东西是你没有见过的。” “你被奸人背弃,不再相信人很正常,但现在外面早就不是那个模样了,这个世界是有光明在的,在这个时代,他们这么做,是犯法的!” 为了增加话语的可信度,席玉从背包里摸出早就失效的警官证:“我是警察,帮你是我的职责。” “对了,我还帮过其他人,这个小姑娘和你年纪差不多,可她还在读书,你要是愿意相信我,出去以后,你也可以和她一起上学,一起学怎么吹竹笛,一起绣花。” 她一抹嘴边的血,旋即又打开日记,将小月放了出来:“小月,和她说点什么吧,你们毕竟是同龄人。” “不是,这算哪门子的同龄人啊?” 小月没好气地瞪了席玉一眼,见她满身是伤口和血迹,又不忍地转过头,朝着某一处咳了咳:“虽然我很不喜欢这个什么都想救的老好人,但她说的话的确是真的,而且,对着这群废物,没必要逆来顺受。” 同是受害厉鬼,小月对柳婉的说服远比席玉管用,不多时,一抹虚幻的红色身影在嫁衣旁显出。 “如果你代替我穿上嫁衣,他们会在洞房后杀死你,但钥匙你能把我在井里的身体拿出来,我就能真正完成复仇。” 那抹身影的手上似乎还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的目光停在席玉身上,即便面容模糊,席玉也能感觉到几分温柔。 “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人,若我真能完成复仇,放过其他人和你离开,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但是,你要是骗了我,就绝对别想走出这个地方。” “当然可以。” 席玉笑意盈盈,熟稔地和柳婉聊着外面世界的变化,聊着身为孤儿的自己考上警校,聊着自己因为擅自行动,被市局记了大过,又主动辞职的往事。 分明与柳婉才堪堪相遇,她却自来熟得像柳婉多年的好友,态度亲昵得恰到好处。 别说被困在宅子里待了上百年的柳婉,就连小月也没有这么精彩的人生经历,导游04的头颅被小月抱在怀里,三个放在外头能吓死人的凶恶厉鬼,竟像孩子一样靠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天明。 连续几天睡眠缺失,席玉眼下青黑,思维却异常清晰,她拿着通往后院的钥匙,大摇大摆地把后院的每个房间都搜了一遍,却没发现柳婉的竹笛。 时间太赶,她只好遗憾地来到布满了血丝的许愿井边。 柳婉的尸体已然深深卡在井底,就算有人帮忙,也很难完好无损地将尸体带上来。 她站在血丝中思索了一会儿,忽得灵机一动,尝试着点开了白事店面板,心里默念着捞尸服务。 下一刻,冥币余额的数字颤了颤,柳婉满是挣扎痕迹的尸体竟自动从井中爬出。 【(自动赶尸服务)售价:十亿冥币。】 抱着柳婉的尸体,席玉嘴角直抽,再一次从感受到了金钱是万能的。 避开人群,席玉将柳婉的身体安置在了自己的房间,又兑换了一个殓容服务,将柳婉被撞凹的后脑、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口修补好,又给她换上了一件现代高中生的校服。 天色渐晚,丫鬟沉默着为席玉换上了血嫁衣。 ------------ 第二十二章 礼物 鼓乐声缓缓而来,唢呐与锣鼓声相和,掺杂着孩童唱喜乐催赏钱的清脆歌声,分明已入深夜,可外面却逐渐诡异地热闹了起来,人头攒动,宾客的笑声与酒杯碰撞的声音格外清晰。 父母都是忙到脚不沾地的重案组刑警,在席玉前二十来年的时间里,她没什么穿裙子打扮的机会。 望着镜中被导游04挽好头发的自己,席玉油然一笑:“真是不可思议,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帮我梳头发。” 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间掠过躲在角落阴影里的李顺,旋即站起身,坦然自若地走进了花轿。 冥婚是整个李府尚还存在的原因,也是整个李府最重要的一件事,因为柳婉没能完整地完成复仇,以至于仪式在百年来不断重复着,反而持续不断地折磨着柳婉,让她的扭曲和怨气一步步地加重。 是时候该让这结束了。 宾客盈门,无数血人从地底走出,他们摸索着穿上粗劣的人皮,宛如戴头冠般扶正自己的脑袋,肆无忌惮地嘻笑着。 没有比这更扭曲的喜宴了。 在一群尸体中,两个被捆在角落的活人显得格外醒目,周湘与孙轩逸本就魂都快吓没了,唯一的希望就是席玉能来救他们。 二人心里祈祷着,乍闻花轿在院中落地,还是没忍住瑟瑟发抖地抬头一看,却见那从花轿里走出来的熟悉身影大大方方地一掀盖头,竟正是席玉。 什么情况? 刚来的时候是普通宾客,后来荣升贵客,现在居然直接成为冥婚主角了?! 这是个什么流程?!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席玉和牵起红绣球的一端,本该有新郎执起的另一端垂在半空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席玉身上的喜服在挂满了白幡的房间里无比突兀,红白相间,极致的血色与白色融于一堂。 从跨进屋中到仪式结束,她的身边始终空无一人,本该坐着高堂的位置只剩两个用红色勾勒出粗糙五官的纸人,先前死去的宾客重新站回人群中,目光怨毒地瞪着席玉。 凭空响起礼官道礼成的戏腔,席玉还小小地感叹了一下。 席玉从小就性格强硬,爷爷老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谁想她倒是同辈里第一个穿上嫁衣拜堂的。 虽说这拜的高堂是厉鬼,身边的新郎是死人,嫁衣还是女鬼穿过的,就连成婚礼的身份都不是席玉自己的,但四舍五入席玉也算结过婚的人了。 她感慨着世事无常,自己居然还真有主动穿嫁衣的一天,被一群宾客拥在中间的周湘光是看着这场景就腿软,眼泪吓得凝在眼眶,尖叫卡在喉咙,堵得她脸都红了。 席玉气定神闲,转身入洞房前还笑眯眯地朝着周湘打了个招呼。 洞房所在的房间离前厅不远,修得四四方方,偏偏盖了一个弧形的半圆顶,中间本该是方正的木门也改修作拱圆,仿佛是一个完整的棺材。 席玉在丫鬟们的簇拥下跨进房间,总是一惊一乍的李顺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见她毫无心理负担地坐到铺着白布、里头还躺着李二少爷尸体的喜床上,不由嘴角一抽:“你倒是不见外。” “有什么可见外的,我现在就是柳婉,这里也算是我家呀。”席玉托腮一笑:“所以,这里真正的外人,只有你一个哦。” 李顺像是没听懂,迟疑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差不多得了,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语气骤冷,席玉依旧保持着笑意,可多年在市局的经历却让此刻的她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感:“郑季光,我没记错吧,李府的小厮,柳婉的恋人,真正的罪魁祸首。” “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可能是郑季光,我是你召出来的纸人,只是李府一个想逃走的小厮罢了。” “是吗?” 席玉拖长了腔调,竖起食指在李顺,也就是郑季光面前摇了摇:“但是,我好像从来没有跟你提过郑季光这个人哦。” 郑季光僵住了。 “在李府,不管是李家人还是柳婉,两方都想利用宾客彻底杀死另一方,生前就受制于人的丫鬟和小厮都是他们意志的执行者,在这种情况下,只想另辟蹊径逃跑的你是多么突出呀。” “说真的,我最开始并没有如何怀疑你,但你直接带我找到了躲藏了百年的李大少爷,想通过李大少爷确定柳婉的反应,这是你最大的破绽。” “我对你的身份原本有两个猜测,但李二少爷在冥婚前就奄奄一息,基本没在柳婉的故事里出现,应该也不会被留在这个被诅咒的府邸。” “该死的人还没有死光。” 席玉又重复了一遍:“指的不仅是梅林里埋着的两个垃圾,还有你。” “嗯哼,只要把你们都聚在一起,就不会再有漏网之鱼了吧。” 拱圆木门蓦然打开,冷风呼啸,玉带金冠,锦衣华服的李家家主与李家夫人领着僵硬的尸体小厮们走来。 “我真没想到你能成功!” 李家家主欣喜若狂:“多少年了,我躲在那个又脏又臭的地里多少年了,终于,终于能走出来了!” “老爷,可是今晚一过去,那贱人说不定又会复生......” 分明是席玉放出了他们,可李家夫人的脸上却没有分毫感激,反倒是不加掩饰的恶毒和贪婪:“杀了她,让她代替那贱人永远被镇在井中,我们才能真正地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话不要说得太早嘛,我还有别的办法,能让李府只有一个主人。” 席玉的声量不大,可她一说话,李家家主二人便立刻停下了动作。 郑季光在角落看着,连吐槽的欲望也没了,因为他悲哀地发现。 在这个宾客不过是献祭牲畜的地方,身为祭品的席玉居然已经隐隐成为了两边的领导者。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见李家家主不疑有他,席玉终于放声大笑,她打了个响指,身后本盖着李二少爷的白布飘起,里面躺着的竟然正是柳婉本人。 “那当然是,让柳婉把你们一锅端了呀,我可是一直都很支持受害者亲手复仇的。” 席玉撑着脸歪头一笑:“去吧,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第三份礼物。” ------------ 第二十三章 恐惧 百年前,她是李府最卑微可怜的祭品,今天,她是李府提都不能提的禁忌。 身着校服的柳婉趴在席玉肩上,惨白秀美的脸庞因仇恨和痛苦扭曲,无数黑发如瀑布般飞涌向愣在原地的李家人,瞬间就将他们穿成了筛子。 好不容易像个活人一样出现的李家家主眨眼间变成了无数肉块,李家夫人头上华美的钗钿散落在地,化作一根根丑陋的白骨。 当年,不知怎么离开府邸、逃避多年的郑季光试图趁机逃走,却连门槛都还没来得及迈过去就被黑发捅了个对穿,纸质的四肢挣扎挥动,死死扒着门槛,却仍旧惨叫着被拖了回来。 柳婉像个好不容易找到新奇玩具,正好奇又贪玩的孩子,黑发时而拧成一股攥起郑季光的脖颈,讲他掐着提了起来,时而拧断他的手指,看着纸质的断肢如积木般散落了一地,纯粹而满足地笑出了声。 与残忍的动作不同,柳婉极其爱惜自己身上由席玉给她穿上的校服,半点血迹和脏污都不愿沾上,郑季光和李家夫妇都被她的黑发远远得拖到角落,那些如针尖般凌厉的发尖十分灵活,正在匆忙地将李家家主被扭攥下的四肢缝回去。 疼痛在这种时刻是最不值一提的词,柳婉正在兴头上,这种折磨的时间无限拉长,或许永远都没有尽头。 但奇怪的是,不管柳婉怎么折磨他们,三个罪孽深重的魂魄都完好如初。 临近天明,席玉的态度从最开始的纵容随意逐渐变得凝重。 “你杀不死我们的!” 像是知道自己无法真正魂飞魄散,李家家主在剧痛中得意地放声大笑:“我们就是你的梦魇!就是你的一部分!柳婉,只要你这贱人还抱有能离开的希望,就永远都不可能杀死我们!” 感受到原本只是搭在自己肩上的双手骤然捏紧,兴致勃勃折磨着三人的黑发也顿时疯狂而无章法地肆意挥舞,柳婉一直被仔细保护着的校服因黑发的狂乱而染上了斑驳的血点,似乎很快就会变成另一件血衣。 柳婉甜美的面容开裂,后脑凹下,渗出大片血液,席玉用殓容修补好的伤口再次出现,柳婉再次被染红的指甲刺进席玉肩中,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没有推开柳婉。 在刺伤席玉的同时,柳婉一直看不出什么情绪的脸上呈现出一种堪称生动的悲痛和愧疚,早就不该流转任何情绪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向席玉,两行晶莹温热的眼泪从眼眶坠下。 即便已经成为了整个李府中最强大的存在,即便屠了整个李府,柳婉依旧是无助的。 她的泪珠滴落在席玉肩膀的伤口上,又引来了阵阵刺痛。 门外热闹到喧扰的宾客们正在陆续消散,就好像随着天明的到来,李府循环往复百年的冥婚会再次重置。 “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我相信你。” 席玉安抚地摸了摸柳婉的头:“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我呀,记得吗?我许诺过你,会带你一起离开的。” “什么过去呀,恐惧呀,梦魇呀,这是最不值得记住的东西。” “他们都在骗你,就他们三个那种污秽恶心的东西,怎么配成为你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席玉加快了语速,手上十分利落地从包里掏出了一盒火柴。 她划燃火柴,将火苗举在柳婉面前晃了晃:“他们不过是你出门要丢出去的垃圾罢了,你现在无法杀死他们,也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而已。” 那双痛苦颤抖的手松了些许,席玉忍着疼痛,用尽量轻柔的声音道:“他们代表着你过去的恐惧,没关系的,只要是人,就一定会恐惧。” “柳婉,杀死他们的办法其实比你想的还要更简单!” 席玉自信满满的语气让柳婉也不自觉跟着她的思路走:“可现在的你和以前的你不一样了,现在的你有我在身边,也有她们在身边。” 日记翻动,小月的身影跃出,导游04的头难得好好地装在了自己的身体上。 此时席玉不由有些庆幸自己之前的决定。 因为过高的好感,女鬼从一开始就能看见小月等鬼,她们现身做上一两件事,比席玉自己说上一百句话都更有效。 点燃的火柴被小月精准地丢到了纸人郑季光的头上,同是厉鬼,小月最清楚郑季光最脆弱的位置是哪里。 黑发禁锢了郑季光的动作,几乎将他削成了人棍,郑季光避无可避,只能看着从小月指尖飞出的火花落到自己身上。 火苗在碰到郑季光的刹那迅速盛起,焰心转为耀眼的荧蓝色,郑季光爆发出一声仿佛痛到极致的凄厉哀嚎。 席玉被他这阵仗吓了一跳,心道这用冥币买的火柴还挺特殊,似乎能直接对魂魄造成巨大的伤害。 她心里疑惑,面上却不动声色:“你看,这些卑劣的东西其实非常好解决。” 再次打开火柴盒,席玉豪放地拿出一把火柴递给柳婉,鼓励她自己划出火苗:“来吧,你也试试,这些脏东西早就该被一把火烧干净了。” 躁动的黑发逐渐稳定了下来,柳婉柔柔靠在席玉颈边,她似能感觉到火柴的珍贵,并没有接过火柴,而是重新开始用黑发折磨起李家家主和李家夫人来。 当年高高在上,对柳婉百般嫌恶欺辱的两人宛如两头丧家之犬,再也没了昔日风光。 柳婉依偎着席玉,身边是不住欢呼鼓劲的导游04,小月自己就是封建大家长做派的受害者,对二人表现得比柳婉还要愤怒。 不用席玉再多说一句话,柳婉自己战胜了自己内心深处对于过去的恐惧。 李家家主和夫人在黑发的折磨中终于魂飞魄散,只剩持续被蓝色火焰燃烧的郑季光奄奄一息。 柳婉深深地看了丑态尽露的郑季光一眼,伸出黑发,在郑季光逃无可逃的绝望惨叫中将他做成了一个粗劣的布娃娃。 席玉愣了愣。 等等。 也就是说,她原本认为李二少爷不在府中...... 柳婉注意到她的目光,似有所感地拿出诅咒,点了点头。 喜欢折纸,喜欢布娃娃,这姑娘的性格还怪温柔的。 席玉正想着,柳婉便接过了她一直放在手里的火柴划燃,用黑发将火柴丢到厚重的帘子上。 她想彻底烧毁这个地方。 ------------ 第二十四章 严峻的现实 席玉并没有指责或者劝说柳婉的打算,将小月和导游04收回背包,又拍了拍柳婉的头,将整盒火柴都留给了她。 周湘和孙轩逸还被绑在外头呢! 从棺材房绕到前厅,那些尸体宾客陆续离开,只剩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周湘和孙轩逸含泪在角落蠕动。 席玉还没换下嫁衣,二人乍看见她,反倒还被吓了一跳,惊恐地往房间里缩。 “我还没死呢!”她没好气地蹲下身割断两人身上的绳子:“大门打开了,你们快走吧,这里马上就要被烧没了。” 厉鬼应该不会好心到愿意放他们走,周湘活动了一下手脚,感动地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 要等柳婉一起走这种事肯定不能直说,席玉思考了一会儿:“你以为你们想走就能走吗?我要留下来给你们断后的。” 未免周湘又问出其他的问题,她又道:“火势应该已经起来了,不要再浪费时间了,快点走吧。” “可是——” 周湘还想说什么,却被孙轩逸一把拽住了手臂:“不要浪费别人的好意,我们什么也不会,留下来也是添乱,不如早点走,还能给席玉多争取一点时间。” 孙轩逸和周湘三步一回头地望着席玉,眼中难掩愧疚。 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席玉这么傻的人,愿意在这种常人都自身难保的地方屡次不顾自身安危地救陌生人,总是独自面对危险,将自己九死一生得到的情报无偿分享给大家。 这就是强者吗? 或者说,这其实才是破解怪谈的正确方式吗? 直到离开李府的前一刻,两人都还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要是席玉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肯定会吐槽他们想多了。 单独行动的原因是不想被干扰,捞他们和分享情报都只是为了不让团队快速分裂以免惹来更多的麻烦,现在的断后更是为了柳婉。 不得不说,这是个美丽的误会。 送走周湘二人,席玉背着包往出口反方向的梅林跑去,火势渐大,四处都找不到柳婉的身影,她觉得,柳婉很可能会在生前常待着的梅林亭中。 如果席玉所料不差的话,柳婉其实根本没有想过和她一起走。 李府众人有罪,难道在百年来杀死其他人的柳婉就清白吗?李家家主等人该死没错,但在柳婉眼里,她自己也是该死的吧。 路过小双所在的池边,席玉没有停下脚步,却对着池中喊道:“李家人已经全死了,你可以走了!” 小双从池中探出头,湿漉漉的双手捧起一根粗糙的竹笛:“你会把她也带走的,对吗?” “她不该待在这里。” 席玉回头拿起竹笛,轻快地朝小双笑了笑:“谢谢啊,我会带她走的,你也快走哦。” 在她没看见的地方,池边的血丝消散,小双浮肿膨胀的尸体融进水中,黑发消散,小双最后看了眼升起的太阳,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日光飘洒,席玉闷头冲进被自己砍得七零八落的梅林,总算在亭中找到了怔怔地望着荧蓝火焰的柳婉。 席玉呼出两口气,将自己从小双那儿拿到的竹笛递给柳婉,她一路上想了很多要说的话,到了柳婉面前却只剩一句:“走吧,小月她们都在等你。” 【福寿堂白事店】 店主:席玉 资产:99999999+ 现有特殊物品:99+ 好感度详情: 【死亡日记——李月:60(青睐有加)】 【#&山导览手册——导游04:70(认可信服)】 【提示:血嫁衣——柳婉好感度已达65,已自动收录进白事店存折中。】 白事店系统面板亮起,面前的柳婉消失不见,席玉身上冰冷的血嫁衣却多了几分温暖。 跨出李府,在明亮的光芒中,席玉瘫回自己的床上,忽然,她的面前多了三道半透明的血色身影。 “什么情况?是我还没有离开怪谈吗?” 按理来说,小月他们作为怪谈的一部分,在现实中是看不见的。 席玉顿了顿,从床上弹了起来:“你们现在已经可以离开怪谈了吗?” 导游04反而疑惑道:“尊贵的客人,您是不是没有查看白事店的升级提醒?” 这玩意儿还会升级?! 是每个白事店主的都会,还是单她的福寿堂会? 然而在现实里无法点开白事店系统,席玉只能茫然地问道:“所以是升级出个什么特殊功能来了吗?” “客人是真的一点都没看吗?” 导游04甜蜜地抱怨道:“以后您在怪谈中使用过的特殊物品都可以在现实中出现,不过除了您之外的人,只要我们不愿意,他们是看不见我们的哦。” 她这么一说,席玉才反应过来自己床边就摆着那把砍了大半个梅林的长刀。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房间里阴风阵阵,就算没开空调,在艳阳高照的夏天里也显得过分阴凉了。 席玉深吸了一口气:“不要把血和碎肉蹭到房间里,尽量,尽量保持干净。” 柳婉还穿着那套校服,正好奇地透过席玉房间里的落地窗往外看。 “你们可以在这里待着,别出去吓人,你们能在现实里现身这件事一旦被发现,我很可能会有大麻烦的。” 托顾峤的福,席玉在怪谈管理中心的别墅区有一间不比自己公寓小多少的房间,但别墅区容纳着大部分含江市有能力继续怪谈的幸存者,鬼知道会不会有像徐成一样的人对席玉的资产虎视眈眈。 “我出去办个事,房间里的东西你们都可以随便吃。” 丢下一句话,席玉关上门,走向顾峤所在的另一栋别墅,她的身份卡权限不低,一路都通畅无阻。 好巧不巧,会议室的门半掩着,顾峤正在和几个中年人开会,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却写满了不耐烦。 有中年人问:“这次怪谈的完成情况怎么样?” 顾峤扯出一个假笑:“不怎么样,可以说是烂透了,和我上辈子一样。” “就算中央在源源不断地往含江市送那些还算有过训练的人,也没有改变幸存者数量再一次降低的事实。” 顾峤笑着一拍手:“要是再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一次怪谈,诡异降临就会蔓延到周边城市,别说含江市,整个江淮省都保不住。” ------------ 第二十五章 当年 顾峤堪称兴高采烈的态度让几个中年人一时都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别说他们,就连在门口偷听的席玉也略有些茫然。 怪谈蔓延明明是最坏的结果,顾峤在高兴什么?之前好像也没看出他有什么反社会倾向啊? “总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顾峤继续道:“放下那些没用的成见吧,诡异降临可不是什么吓小孩的鬼故事。” 会议室里的白炽灯清晰地照出了几个中年官员复杂的表情,顾峤走出会议室,对再次见到席玉并不意外:“第二次怪谈的感觉怎么样?” “你们带进含江的人比我想象的还要弱,心态甚至比一般人还差,很容易就被怪谈里的阴暗情绪给影响到,简直就是放他们进来送死。” 席玉很不客气地抱怨了几句,忽得话锋一转:“你们这些管理中心的人都不用进怪谈,对吗?” “刚才我在会议室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总要有牺牲的,死的人越多,他们才越会意识到诡异降临的严重性。” “在那些没有被怪谈波及到的区域,还有人认为这会是一场很不错的商机,向上申请的工具和物资运来时都被发现以次充好,缺斤少两,就算已经强调过诡异降临后生产和交易的阴货不能使用,还是挡不住哄抢。” 顾峤不含任何杂质的冰蓝凤眼划过一丝阴鸷,席玉漫不经心地应道:“这也很正常,毕竟诡异降临还没有被正式公布嘛。” “是啊,哪怕死了那么多人,哪怕已经有了重生的提醒,他们依旧还是封锁消息,既然这么不在意,那不妨就让灾难更严重一些,严重到没有人敢忽视。” 顾峤大大方方地和席玉解释着自己离经叛道的想法,并领她走向一个没人的空房间。 “至于怪谈的事嘛,早晚要经历的,只是毕竟有一些重生者带来了未来的技术,暂时还可以让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避开怪谈,当然,只有少数的一部人有这个特权,大部分运送物资和维修器材的人都是当天来回的。” 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黑色手环:“原理我也不太清楚,应该和时间流速有关,不管你们在怪谈里待了多久,现实里也只不过是过了几分钟。” 顾峤一边和席玉科普了一些常识,一边打开空房间里的多媒体大屏。 屏幕闪烁了几下,逐渐印出训练室里几个人的身影,约莫是监控录像。 “含江市还活着的白事店店主和那些供货商,殡仪馆馆长只剩八个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拍到的名单。” “在怪谈里杀了他们,就能直接获得他们的东西?就这么简单?” “简单是简单,只是那些人身上保不准有多少奇奇怪怪的道具,虽然是一群废物,但是还是麻烦。” “找个最弱的下手不就好了?我看看......这个人六十岁了,就他了,等等,咦,居然有个女人。” “年纪不大啊,照片看上去还挺柔弱,这娘们运气这么好?” “哦,是叫,是叫席玉,刚从第二次怪谈里出来,要不就她了?” “看见了吧,这都是想要杀你的人。” 顾峤懒洋洋地关掉屏幕:“以后警惕心高点儿,我可不想我的盟友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被害。” 他的态度过于熟稔和理所当然,就好像和席玉是熟识多年的朋友。 哦对,顾峤刚才在会议室提到了前世,他应该也是那些幸运的重生者之一。 “违规给我看监控录像,又把那些足够进监狱的想法告诉我,真不怕我举报啊?” 席玉嘴上说着举报,可却姿态放松地靠在墙上,半点多管闲事的意思也没有:“前世我们俩很熟吧。” “你救过我,不止我,还救了很多像我一样的人,但我们并不熟。”顾峤的语气带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怀念:“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和你关系很好,所以我并不希望你死。” 看出顾峤并不想细提朋友的事,席玉耸了耸肩,没有多问,她从口袋里掏出棒棒糖,对顾峤挥了挥手:“谢谢你的提醒,我走了。” 刚转过身,席玉翘起的嘴角瞬间下落。 她和其他白事店主的身份本该是保密的,可那些人却能轻易拿到,上头有人在刻意泄密。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 当年为了点蝇头小利泄露调查进度以至于市郊化工厂爆炸,现在又为了拿到一两个白事店主的东西而开了这种一发不可收拾的坏头。 席玉冷笑一声,嚼碎口中香甜的糖果,正想着要不要给江应年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江应年倒先打了过来。 “席玉,见一面吧,就在我们以前常去的奶茶店。” 没有给席玉拒绝的余地,江应年接着道:“我现在就过去。” 虽说不大认为江应年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席玉还是把小月她们放进了背包,拖家带口地到了市中心那家几天前因为诡异降临而人去楼空的奶茶店。 路上来往的人并不少,只是都穿着各式各样的工作服行色匆匆,应该是为了维持城市运转、统计死亡人数而当天来回的工作人员。 “老板没熬过第一次怪谈,但奶茶店里的原料都在,还算新鲜。” 江应年动作熟练了摇了摇调好的奶茶:“徐成的事情,我也很抱歉,他们其实都不算我的部下,只是临时归我管理。” “没关系,反正他已经死了。” 席玉接过奶茶,却没有喝,只是将奶茶放在了桌上:“有话直说吧。” “你离开市局的时候,我一直以为我们这辈子没机会再做队友了,所以才申请调去中央警厅的。” 江应年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手腕上有着和顾峤一样的黑色手环,他揉了揉眉心,显得很是疲惫:“你一直很优秀,在警校年年都是第一,会被顾峤他们看中很正常,但是我希望你不要把在市局里那套带进怪谈里。” “别打感情牌了。” 闻言,席玉连面上虚假的笑容都不愿意维持了,她拿起奶茶,转身就要走:“因为是你,显得有点恶心呢。” “席玉!你给我站住!” “你真以为自己当年做得就很对吗!” “要是我不把这件事告诉张局,你还打算这么做多久?!” “身为警察,你怎么能去害人!” ------------ 第二十六章 岳山中学 昔日人满为患的双层网红奶茶店空空落落,鲜亮精致的桌椅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灰,本市电力系统由于中央的及时接管尚未崩溃,空调倒是可以正常使用,正尽职尽责地吹送着凉风。 席玉停下脚步,语调平淡:“友情提醒,我早就不是警察了。” “别装傻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江应年严肃地皱起眉,低喝道:“我能猜到你在怪谈里的做法,但是这和之前我们办过的案子不一样!你不要和那些东西有太多的牵扯!” “当年你擅自将嫌疑人的身份告诉受害者家属,直接导致受害者家属情绪失控杀死了嫌疑人,你的做法太极端了,离开市局一年,我以为你多少该想清楚了。” 比起江应年明显的情绪波动,席玉的反应堪称迟钝和冷淡:“所以认识我七年的江学长自认为对我很了解咯?” 说来席玉和江应年会认识并不算偶然,双方都是公安子女,从小就在一个学校。 席玉的父母在她十五岁时双双因公殉职,十八岁席玉坚持报考警校时,从父母故旧到亲朋好友,乃至警校招生办的负责人都轮番来劝她放弃。 只有同样被派来当说客的江应年支持她,二人也同是含江市重案组的成员,互为最亲近的搭档。 女儿被残忍杀害的父母在警方之前找到凶手,将其以同样的作案手法杀死再分尸烹煮... 被拐儿童的父亲提前找到藏身的拐卖犯,剥皮抽骨... 发现女儿因校园霸凌自杀的母亲笑着邀请了霸凌者品尝免费的甜点... 当刑侦队长把这些案件摆在江应年面前时,他是不相信的。 只是意外,巧合罢了,席玉最重视生命和法律,为了查案几夜不睡,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那些绝望的受害者家属闭口不言,坚称席警官是天大的好人。 根本查不到任何端倪的刑侦队长只好如实上报,负责稳住的席玉的,依旧是江应年。 他并不认为好友会做这种事,偏偏这些巧合却越来越多。 二人从没聊起过这件事,但江应年总算不情不愿地认清了事实。 他知道席玉不可能告诉自己什么,便找到那个捅了嫌疑人三十多刀的受害者母亲,苦口婆心地希望她能说出实情,为自己争取减刑。 然而,那个连字都不认识几个,靠捡垃圾为生,半辈子都在低头的中年女人,却第一次没有低头。 “席警官是个善良的人,和我女儿一样!你们不要想害她!” 最终,因为没有任何证言与证据,席玉因为重大过失被警队开除。 她离开得很干脆,什么也没拿,就连她父母留给她的,写着“惩恶扬善”的卡片也被留在了曾经的座位上。 “极端吗?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什么不对吗?” 眯眼感受着面前明媚的阳光,席玉回过头,朝江应年眨了眨眼,很轻地笑了笑:“江学长,我的做法极不极端,要受害者来评判才对呀。” 离开奶茶店后,席玉再也没收到江应年的消息,作为重点关注人员,她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三个没什么见识的厉鬼别墅区闲逛。 和江应年的态度全然不同,三个厉鬼真心实意地认为席警官是正义的化身。 一连休息了七八天后,席玉从顾峤那儿接到下一个怪谈即将开始的通知,席玉在房间里收好背包,又往口袋里装了一把糖果。 推开卧室门,五颜六色的纸钱迎面洒来。 【福寿堂白事店升级公告】 【检测到店主.席玉已获得三个及以上怪谈厉鬼的好感,初级白事店福寿堂已完成升级。】 【店主可将使用过的特殊物品带进现实。】 【鬼怪会对白事店店主减少敌意。】 【没有鬼怪能拒绝白事店店主的贿赂。】 【获得特殊任务:你真的忘记了吗?完成任务后,你可获得一项新的能力。】 【获得好感度任务:小月的过去,任务完成后,李月好感度将会大幅度提升。】 虽然说升级的不声不响,但是似乎还蛮有用的嘛。 纸钱在碰到席玉的瞬间消失,她正站在一扇颇有气势的雕花大铁门前,微微抬起头,便能看见“岳山中学”这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边大字。 按白事店的意思,这个学校背景的怪谈居然还和小月有关,还有个听着就让人心动的特殊任务奖励。 大丰收啊。 岳山中学的铁门被一把铁锁牢牢锁上,席玉试着撬了两下,锁眼纹丝不动,她正想着要不要拿刀砍砍,一个老人便从门卫亭的窗户探出了半个身子。 “你是新来的实刁.老师吧?再等等,还有三个老师没到。” 原来是队友没来齐。 一屁股坐在铁门外的台阶上,席玉摸出两颗糖果,思考着要不要把小月放出来先问问情况。 “这次怪谈只有两个人?” 从街对面走来的女人三十出头,梳着利落的短发,冲锋衣紧身裤,腰间明晃晃地别着刀,和席玉一样背着鼓鼓囊囊的双肩包。 “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新人,应该知道这地方独狼最危险,我叫江梨尔,有没有兴趣合作?” 虽然不知道江梨尔的话是否出自真心,但席玉还是很给面子地伸出手回握了江梨尔:“当然可以,我叫席玉,说起来其实我一直是个很团队性的人。” 江梨尔笑了笑,坐到她身边,下一秒,一个穿着校服、戴着眼镜的高中男生凭空出现在她们面前。 男生看着细皮嫩肉,胆子也不大,乍然看见两个全副武装的女人还往后瑟缩了一下,江梨尔挑了挑眉,不大想和这种一看就活不长的人合作,还是席玉介绍了两人。 “我,我叫李殊,还是高中生,我胆子不大,希望——” “哟,这不是小席警官吗?这么巧?” 来人语带笑意,标准的桃花眼微微上扬,天生一张带着勾的狐狸眼,几近及腰的黑色长发扎起,外披着一件纯黑色的风衣,内搭紧身无袖背心和宽松的工装裤,皮靴踏地,发出明显的声响。 “有小席警官在,这次大家一起活下来的机会大多了。” 这张脸堪比明星的脸和结实的身材过于突出,正是席玉在处理案件时有过交流的受害人家属,含江大学的化工学院的教授秦鹤。 ------------ 第二十七章 致命课程 随着四人到齐,铁门缓缓打开,露出红白相间的崭新教学楼与修得规整精致的塑胶跑道,道路都是平整的沥青地,还特地修出了走道,树木和灌木裁剪得宜。 总而言之,除了没有看见任何一个学生之外,岳山中学挑不出任何毛病。 “你们会负责教授高三三班的四门主要科目,分别是语文、数学、英语、校史。” 自称是引导老师的中年男人给出四根庙里求佛用的木签:“科目由抽签决定,无法改变和更换,每个科目都会有对应的课程表,如果弄错了,哈哈。” 他怪异地笑了两声:“那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中年男人话音未落,李殊便迅速抬起眼,迅速隐蔽地瞥了席玉一眼,自从秦鹤指出席玉的警察身份之后,李殊就显得有些紧张。 前三个科目都是正常学校的主流科目,会出现并不奇怪,反倒是排在最后的校史十分可疑,听上去就不像什么安全的课程。 不过好在大家看上去心态都不错,看起来年纪最小的李殊最先抽,随后是江梨尔,只剩两根签子,又是旧识,秦鹤和席玉随意地分走了木签。 江梨尔抽到了语文,秦鹤则是数学,心提到了嗓子眼的李殊看见席玉晃了晃手里写着校史课的木签,明显松了口气。 “安啦,反正我是警察嘛,保护你们这些无辜群众是我的责任。” 席玉拍了拍秦鹤的肩,示意他暂时不要开口,自己笑嘻嘻地催促着引导老师:“那我们住哪呀?” “教职工宿舍不够了,你们暂时住到学生宿舍,四人间,你们刚好。” 提到宿舍,中年男人面色一紧,匆匆将手中的两串黄铜钥匙塞给席玉:“宿舍楼是最尽头的那一栋,你们别走错了,你们的课明天才开始,晚上别到处乱逛,也不要随便去其他人的房间。” 黄铜钥匙上印着房间号,江梨尔拿过一串钥匙仔细看了看,嗅到一股泛着铁锈的血腥气,她皱了皱鼻子:“404号宿舍,很经典的闹鬼宿舍嘛。” “校园怪谈,没个传说中的宿舍都不完整吧,欸,你跑什么?” 席玉叫住想偷溜的中年人,随口问道:“学校的教职工宿舍都住满了,你们还招实习/老师啊?” 引导老师也没想到这四个人心态都这么好,眼看时近黄昏,他像是着急要去做什么事一般,干脆也不再伪装:“以前我也总直接把实习/老师安排到教职工宿舍,但是他们都死得太快了。” 他阴测测地笑道:“干脆直接住进学生宿舍的空宿舍好了,还方便我们清理。” 趁着四人陷入思考中,引导老师以不符合身形的速度扭身就跑,一眨眼,他的身影便从众人眼前消失了。 好在学生宿舍的确不算难找,几人从楼梯来到四层,正打算找其他学生打听打听消息,却讶异地发现整个四层似乎都没有住人,所有的宿舍门都大开着,露出一模一样的四架上床下桌和一个只围着栏杆的阳台。 一直保持着温雅笑容的秦鹤在走进宿舍楼时眼神有一瞬间的阴翳,在看到这些宿舍时,秦鹤甚至直接攥紧了拳头。 有隐情? 席玉不动声色地走在最前端去开门。 小月的过去与这个学校有关,可她与臭名昭著的天章书院不同,席玉并没有听说过岳山中学,起先她以为岳山中学是外地哪个不知名的学校,可看秦鹤这样子,似乎也与岳山中学有着不小的联系。 “哇哦,条件还蛮不错的嘛。” 望着六面没有一丝污渍、白到瘆人的墙和干干净净的四套纯白被褥,江梨尔很给面子地惊叹出声:“其他宿舍脏得像废弃了好几年,这个宿舍却新的像刚刚布置装修好的一样,很欢迎我们呢。” 嘴上这么说,江梨尔的脸却比谁都臭:“修得跟殡仪馆停尸间似得,真恶心。” “殡仪馆停尸间的条件可没这么好。” 席玉率先走进房间,拉了拉椅子,又走到阳台往下看,404号宿舍位于转角,正好能看见两排宿舍的动静。 同样,如果外面有什么东西需要进入宿舍楼,404宿舍显然也是最方便的,加上在怪谈里,视野开阔同时也意味着容易看见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她退回宿舍内,试着扭了扭阳台门的锁。 咔哒一声。 锁头掉了。 席玉尴尬地握拳轻咳两声:“有在宿舍找到规则吗?” “没有校规,只有一张教师守则。” 李殊双手将规则递给席玉,他的脸色非常难看,江梨尔与秦鹤看向席玉的眼神则多了一丝怜悯。 【教师守则】 【很高兴能聘请您成为岳山中学的教师,为了您能在岳山中学有一个安全舒适的工作环境,希望您能够遵守校规和以下守则。】 1、作为教师,有时间观念是最基本的,上课请不要迟到,也不要拖课,如若迟到或拖课,请拒绝上课和学生的一切要求,来到教导主任办公室。 2、教师有义务满足学生的所有要求,请务必不要拒绝学生提出的要求,尤其是好学生。 3、知识渊博是身为教师的基础,如果不能回答学生的问题,您将会非常危险。 4、岳山中学提倡劳逸结合,请不要在办公室待到晚上八点之后,否则一切后果皆自行承担。 5、适当的严格管理有助于学校的安全,晚上九点之后必须回到宿舍,请锁好门,您的同事与学生都不会在晚上九点之后打扰您,如有敲门声或电话,请无视。 6、如果您的同事自称在办公室加班到了晚上八点半,请立刻中断聊天并致电教导主任,他会告诉您该怎么做。 7、岳山中学没有体育课,如果有学生跟您提到要上体育课,请将他带回教室,这是个想逃课的坏学生。 末尾有一条新加上、稍显凌乱的手写规则。 8、岳山中学正在装修,请不要靠近在修建的教学楼,也不要靠近在重新装修的废弃教室。 席玉看了看第三条规则,又看了看李殊:“你不是高中生吗?英语不好?” “英语不好还可以学,但是席警官,校史这方面,你打算怎么办?”秦鹤摇了摇手里的课程表:“明天下午最后一节就是校史课。” ------------ 第二十八章 不存在的高三三班 四人都是经历过不止一次怪谈的人,谁也不会真全相信教师守则,但初来乍到,没人想以身试试规则的真假。 现在将近傍晚六点,虽说天色暗了下来,但几人都不打算待在宿舍耗时间,四人约好晚上在宿舍公布调查结果后便各自离开了宿舍。 “客人这一次的队友好像很靠谱呢。” 独自行动,导游04总算能出来透气了,她左手牵着小月,右手拉着柳婉,正很有兴致地左顾右盼:“客人不打算用一用特殊物品吗?” “你提醒我了。” 在冥婚场景里的纸人竟是整个李府最会藏的真凶,存折录里的诡异物品有着席玉意想不到的用处。 她翻动着厚厚的存折,试图找到和学校有关的物品,却只找到一套做成阴货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我能用这个来感化这里的厉鬼吗?” 会不会不太合适? 试想要是当年高中在读的自己收到这种辅导书,估计会直接把书和送书的人一起塞进垃圾桶。 【《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作为高考辅导书界的无冕之王,所有见到本书的学生都无法抗拒本书的魅力,会情不自禁地停下开始做题,直到写完一课为止。】 席玉顿了顿,生硬地转折道:“不过岳山中学的学生毕竟和现实里的不一样,我觉得他们还是很需要学习的。” 将五三塞进背包,席玉带着三个厉鬼四处闲逛,试图找到几个需要自己帮助的学生。 “非常乐于助人的席老板都来了,怎么就没个需要解决的麻烦呢?” 席玉嘟囔着,忽得望见眼前的大楼里正密密麻麻地往外涌出学生,他们双目无神,脸色青白,面如死灰,只是僵硬地跟随着人群在往一个方向走。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席玉百分百可以断定这群学生有问题,至少不是活人,但若说 这些都是放学的高中生的话,似乎也很正常。 “我在这里上过学。” 小月半透明的身影显出实体,她走到席玉面前,指着自己身上黑白相间,印着岳山中学四个字的校服,歪了歪跳楼被撞碎的半个脑袋:“我身上的校服和他们的一样,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的也一样。” 压根没上过学的柳婉高兴地接话:“我们要来这里上学吗?” 显然,对于当了上百年厉鬼的柳婉来说,在怪谈里上学是很正常的事。 席玉无奈扶额:“不,如果你们想上学的话,等含江市的秩序恢复,我会送你们去的。” 因为太过激动,甚至还试图跑进教学楼,柳婉被席玉收回了竹笛里,她看了看小月,又看了看那群学生,忽然挑了挑眉。 小月:? 不多时,小月一瘸一拐地拦住了一个看上去比较好说话的男生:“同学!我是新来的转学生,你们这是要去哪?” 那学生还保持着往前冲的惯性,冷不丁被拉住,差点一个狗吃屎栽倒在地上。 “我们学校还有新来的转学生?”那男生狐疑道:“你不知道校规吗?晚上六点到七点是晚餐时间,要去食堂吃晚饭的。” “这样啊!那正好,反正我们俩有缘,同学,你就帮我个忙吧。” 小月将席玉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你看,我都这样了,能不能告诉我学校的档案室和图书馆在哪?我得去拿上课要用的书。” 这转学生是自我到什么地步? 男生:…… 他深吸一口气:“档案室在教学楼一楼,图书馆在实验楼隔壁,你是几班的,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小月正想随便编一个身份,谁想话到嘴边,竟福灵心至般脱口道:“高三三班,我是高三三班的李月。” “我也是高三三班的,怎么没见过你?”男生先是条件反射地问了句,旋即又像是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本就不好的脸色更白得像纸一般:“你,你不会就是那个高三三班的三十一号吧?” 男生脸色煞白,全身发颤,就站在一边的席玉甚至能听见他牙齿打颤的声音,一看就是知道内情的关键人物。 不愧是自己拥有一个怪谈的厉鬼,一出手就给席玉省了那么多功夫。 席玉伸手拦在男生面前,笑得格外亲和:“同学,我是要去你们高三三班实习的校史老师,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 “啊!!!我什么也没做,不要缠着我!!!” 男生却猛得尖叫起来:“和我没关系!!!你去找害死你的人!!!别来缠着我!” 别说小月,就连席玉也被他突如其来的大喊吓得一个激灵。 小月向席玉微微摇了摇头。 她以前或许真是高三三班的,但她不记得高三三班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把人吓成这样啊。 趁着二人交流的当口,男生挣脱席玉,一边发出凄厉的惨叫,一边四肢并用得朝远处扭曲而迅速地爬走了。 这么离奇的场景,周围这么多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大家目不斜视,直直朝着同一个方向涌去。 席玉:…… 这个看上去比小月家和李府都要正常的怪谈总算有了点诡异的样子,看那男生爬行的样子就能知道他身上其实没一块骨头待在正常的位置。 在席玉进过的两个怪谈里,晚餐都是一个很重要的场合,有危险,同样也有很重要的信息。 “在你的感觉和记忆力,有觉得食堂非常危险吗?” 保险起见,席玉多问了一句。 小月同样皱眉苦思了很久:“我好像能回忆起来几个片段,食堂,食堂的……” 席玉看她的表情愈发沉重,自己也跟着收起了笑容。 半晌,小月郑重地宣布:“食堂的炒饭非常好吃。” ……行吧。 席玉分别给自己和三个厉鬼一人点了一份炒饭。 她其实不太敢往嘴里塞怪谈里的东西,但看着食堂墙上猩红显目的“杜绝浪费”标语,又见三个厉鬼吃得一个比一个香,席玉还是吃完了一整盘炒饭。 “同学,你也是高三三班的学生吗?” 少年清澈干净的嗓音在席玉身边响起:“我也是高三三班的学生,我叫杨天星。” “你没搞错吧,其他高三三班的学生都说不认识我。”小月吃完了自己的那盆,又把柳婉吃了一半的炒饭端到面前继续吃。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找上了同学你。” 杨天星笑了笑:“我们都来自高三三班,那个不存在的高三三班。” ------------ 第二十九章 宿舍里的诅咒 有意思啊。 自己和小月都对岳山中学没有记忆,但是白事店面板上却近乎直白地点出了二人都有在这里的未知过去。 不存在的记忆,不存在的高三三班,我真的忘记了吗? 不同于还能偶然漏出那么一星半点记忆的小月,席玉记事早,记性同样不错,不说过目不忘,但接触过的案子从起因经过再到后续的处理她都记得一清二楚,从小到大没有哪段记忆是断片的,就连小学同班同学的名字和性格,她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 这样的她,会忘记什么吗? 杨天星毫不在意席玉和小月冷漠的反应,他笑了笑:“想知道更多,就晚上九点来食堂找我,在这个学校里,除了我,没人会帮你。” “我听说,食堂晚上七点就不开了。”席玉不动声色地套着话:“况且九点之后大家都必须回到宿舍的吧,我们可不敢违反规则。” “你是新来的实xi老师吧,难怪不知道,我们高三三班的学生不需要遵守那一条校规。” 杨天星对席玉的语气带着几分毫不掩饰的不尊重:“晚上九点,食堂会开设新的窗口,到时候我们可以边吃边聊。” “这所学校根本不是一座正常的学校,特别是晚上,那简直就是百鬼夜行,待在这里越久,你和疯子就越接近。” 杨天星的餐盘装着一团血糊糊的肉糜,散发着怪异的腥味,可他却吃得津津有味:“所有接近你的人都不怀好意,不管是那群为虎作伥的老师,还是那些排挤你的同学,他们都不过是捏出来的人偶,目的就是杀了你。” 他恐吓着小月,又神神秘秘地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只有我们这些来自真正的高三三班的人才是同类,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 岳山中学里的人远比冥婚里的鲜活生动多了,这个杨天星虽说言语诡异,但举止和表情都很鲜活灵动,看着和正常的活人没什么两样。 “我们才刚到学校,还不认得来食堂的路,不如这样吧,晚上九点,你来404宿舍找我们,把我们带到食堂,怎么样?” 席玉收起四人干干净净的炒饭餐盘,状似十分心动地提议道:“这样你还能带我们逛一逛晚上的校园,说不定我们又能想起什么呢?” “404宿舍?!” 杨天星失声惊叫:“你们为什么住在404宿舍?!”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动作利落地端起字迹还没吃完的血糊糊,不等席玉挽留,跑得比那位手脚并用的男生还快。 杨天星的表现又一次确认了404宿舍非常危险的事实,就连那个不存在的高三三班的学生对其都十分畏惧。 这间宿舍里面到底有着什么怪物? 吃饱喝足,席玉提前回到宿舍,望着坏掉的阳台门梳理着自己的思路。 他们对岳山中学一无所知,目前能确定的就是晚餐的用餐时间和404宿舍藏着一些危险的秘密,以及学校并不安全,晚上尤甚。 学校隐藏的秘密不止一个,404宿舍、高三三班、食堂、还有那奇怪的校史课程,它们之间有什么隐秘的联系? 她似有所感,拉开自己的抽屉,里面空空如也,却有着无数用小刀和指甲刻上的恶毒词汇。 该死的废物、令人恶心的脏东西、没用的垃圾…… 还有数不清的,纯粹用红笔写下的“去死”二字,字迹各有不同,估计不只是同一个人写的。 这些字迹里充满着恶意,就像一张张正在讥笑嘲讽的人脸,使用者每次打开抽屉时,都会直面撞上这些谩骂。 抽屉里、床板下、椅子上……只要是能刻上字的地方,无不充满着对床位拥有者的恶意。 席玉皱起眉。 她也处理过不少校园暴力事件了,心知这个年纪的小孩正处于有行动力而无自制力的疯狂阶段。 他们尚无法真正理解生命的重要性,也无法理解自己伤害和疼痛之间的联系,同时具备着孩童的天真的恶毒与成年人的力量,以至于下手没有分寸,不知后果,严重者敢为了一包烟、几块钱就拿刀捅人,不少道上有名的大哥都要避着这些学生走。 但在学校里就敢过分到这种程度的还是第一遭。 不过是上个学而已,至于培养出什么深仇大恨吗? “席警官,你这么早就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会和我一样卡着点回来。” 秦鹤见她在床位翻找着什么,也跟着将自个儿的抽屉拉开,见里面干干净净,他挑了挑眉,走到席玉身边,同样看见了那些谩骂。 “这可真是……”秦鹤嘴边的笑意落下,眼神一沉,他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不痛不痒地感叹道:“席警官,你这运气……” 又是抽到诡异的校史课,又是选到特殊的床位,就差在头上顶个必死标签了。 江梨尔和李殊踩着八点五十九分回到宿舍,前者气喘吁吁,身上沾着尘土,后者沉思不语,面色复杂,倒是都有所收获。 席玉指了指自己位置的各色字迹,江梨尔顿时惊道:“这笔迹我今晚在高三三班见过!” 高三三班? “我今晚去了一趟高三三班,就是教学楼顶楼楼梯右侧的第一个班级,里面座位在垃圾桶旁的学生的字和这个很像。”江梨尔指了指其中的几个“去死”:“该不会这是他的位置吧?” “你会在自己的座位刻去死吗?” 李殊似乎不太愿意分享自己发现的情报,但他在学校里逛了一圈,深知这个怪谈靠自己肯定出不去,便道:“我没有在这个学校发现校长室,那个废弃的教学楼虽说破破烂烂,但里面还有学生活动,大概就是六楼最里端的位置。” 他不情不愿地说完,目光立刻望向秦鹤,半点亏也不想吃。 “我找到了图书馆和档案室的位置,里面可以拿教材,查校史,了解岳山中学的背景。”秦鹤眯起狐狸眼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借阅证:“明天就可以去一趟。” ------------ 第三十章 有东西爬上来了 欸? 席玉微讶。 在场四人之中,只有她是最急需校史资料的,秦鹤完全没有一到学校就去档案室的理由。 “哇哦,秦先生,你对席玉可真好。”江梨尔揶揄地笑了笑:“不愧是旧识呢。” “顺手帮一帮而已,我们大家都需要知道岳山中学的背景。” 秦鹤语气不变,依旧温和地答道:“当年的案子多亏了小席警官,否则我妹妹连个清白的身后名都留不住。” 他说得含糊,面上笑着,但明显不太愿意和人谈到此事,不过秦鹤这么一说,席玉倒是想到了去年自己接手的那个案子。 关于校园的案子总是麻烦透顶,凶手和受害者很可能都是未成年人,调查起来有着父母和学校的双重干扰,有的学校为了不损害学校名声,甚至会破坏现场,生怕警察查出了什么。 秦鹤与妹妹秦鸢都是孤儿,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好不容易熬到去年秦鹤评上了含江大学最年轻的正教授,秦鸢却被发现在厕所里上吊自杀,还留了一封满腔抱怨的遗书。 席玉和江应年到学校时,秦鸢的同班同学正在把遗书编成可笑的段子,他们拍手称庆,做出各式各样的鬼脸来模仿秦鸢死时的模样,半点不认为自己会受到惩处。 “反正是自杀,差不多就结案吧,也没办法。” “席玉,你以前也是一高的学生,你不能抓着这点小事不放,毁了一高的清誉啊。” “我家孩子不过是说了她几句,谁知道她心理这么脆弱,这种人以后上了社会照样会自杀,活该。” 学校、家长、舆论,没有一个站在秦鸢这边,哪怕最后席玉查到了逼死秦鸢的学生小团体,也只能不情不愿地在自杀结案报告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秦鸢的案子,是席玉第一次“不小心“让受害者家属发现自己的调查结果。 听说后来那些逼死秦鸢的学生在一起组团登山中齐齐失踪了,市局里哪怕是最温和的江应年也冷着脸评价了句:“因果报应。” 怎么会突然想起这段往事? 席玉晃了晃脑袋,指着阳台坏掉的锁:“这怎么办?如果只是四楼的话,保不齐会有什么东西爬上来。” “用椅子卡住吧。” 江梨尔率先将自己和李殊的椅子搬到阳台门前,先用一个椅子卡住门锁的位置,又将另一个椅子倒着卡住阳台门,再把剩下两把椅子叠起,四把椅子卡得严丝合缝,死死架住了门。 李殊用力地扯了两下,发觉椅子和门都纹丝不动,江梨尔见状松了口气:“这是个榫卯结构,除非外面的东西力大无穷什么的,否则绝对进不来。” 想起冥婚怪谈的周湘和孙轩逸,席玉不得不承认,打得好不如排得好。 夜里,四人纷纷上床,纯白的被褥出乎意料的干净,席玉不太讲究地躺了进去,将泛着医院消毒水味道的被子蒙住头。 如果她没猜错,这被子多半是医院用来盖尸体的,尸体会被从头到脚地蒙住,那么,不被白被单蒙住头的就是活人。 一旦夜里有东西要爬上来,它要找的很可能就是活人。 不过这些到底都只是席玉自己的猜测,并不一定就是对的,保险起见,她并没有告知三人。 夜里的学校温度低得吓人,即便将门窗关关了个严实,宿舍里也总时不时吹来一股冷到人骨子里的阴风。 整层楼只有404宿舍住了人,安静到几乎能听见呼吸声,在这种情况下,阳台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显得格外明显了。 那东西费劲地爬上了阳台,正在以一种四肢并用的姿势贴在地面上爬行,它似乎知道阳台的锁一定是坏的,扭动着想推开阳台的门。 屋内四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好在江梨尔弄出的榫卯结构的确解释,外面的东西又推又撞,把阳台门都撞得砰砰直响,却还是没能让门出现半分缝隙。 辛辛苦苦爬上来,又拿着身体撞了一两个小时的门,结果却半点收获也没有,外面的东西焦躁气闷地尖叫着,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更用力地拍打着阳台门。 就在席玉稍微放下心的时候,她透过白被单瞥见宿舍里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 谁下床了?! 不,没有听见有人下床的声音,这个人影是突然凭空出现的! 人影顺着声音来到阳台门前,试着将四个椅子扯开,可江梨尔搭得精巧,人影双手并用地尝试了半个小时,椅子还是保持着原样。 这两个玩意儿略废物啊。 席玉正感叹着,就见人影不再搭理外面嚎啕着的东西,转而往她的床上爬。 没想到人生第一次的爬床对象竟然是鬼。 也不知道自己这人生是该说失败还是成功。 席玉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全身上下都被白被单给罩住了,那人影缓缓贴上席玉,尸体腐烂的味道直冲席玉脑门,熏得她一阵晕眩,浓稠而湿漉漉的血液隔着被单滴在席玉的脸上,她咬了咬舌尖,依旧没动。 任人影百般恐吓,被单下的席玉都像一具真正的尸体巍然不动。 像是被那简单的白被单给彻底隔绝住了生息,人影或许也认定了席玉是真的死人,转而去骚扰起席玉对床的李殊。 好在席玉的动作都没有避着众人,剩下三人如法炮制,同样蒙着被单装死。 这直接把人影干懵了,它完全没想到,这次来404宿舍的人居然还没等它动手就齐齐死了。 人影失去了梦想,又悄无声息地缩回宿舍的某一处,外面的东西也随着天明的到来而重新爬走。 席玉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又被在背包里的小月叫醒。 日记本上也多了几句话。 :昨晚的两个人,好像是我的同学。 :高三三班非常危险,两个都是。 :如果你要去高三三班上课,课前一定要先数人数,多或少都必须先行点名,否则,那些学生就会缠上你。 昨晚阳台外的怪物和人影,居然都是岳山中学的学生,还是小月的同学? 那他们为什么会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第三十一章 受害者名单 席玉坐起身,被褥一如他们刚来时洁净,但她身边的墙壁却在缓慢地向外渗血,而且是陈年干枯的暗血。 她用手边的小刀试着刮去墙壁表面新刷上的白漆,并不意外地看见了一片深红。 显而易见,白漆是为了掩盖墙后的血迹。 这个床位的主人经历了什么? 高三三班上午的课程是李殊的英语课和江梨尔的语文课,剩下席玉与秦鹤拿着借阅证去查一查学校的背景。 除去各种怪异的地方不谈,岳山中学的几栋大楼都修得格外恢宏气派,四栋八层红白相间的高楼围成矩形,玻璃清晰地印出设施先进的教室内景,标准的四百米塑胶跑道中央是平整而柔软的人造草坪,尖顶钟楼立于操场侧,旁边还有几座室外篮球场与体育馆。 与以上格格不入的,就是位于远处宿舍楼附近的废楼,荒草遍布,凄凄冷冷,似无半点生息。 先来到位于教学楼一层的档案室,管理人员查看了秦鹤的借阅证之后便挥手将二人放了进去。 档案室收录着学校领导教师、以及每一个学生的信息档案,除此之外,学校里每一个应被记录的事件,也都会在档案室中留档。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小席警官。”秦鹤看席玉找到学校建立之初的档案,主动笑道:“我上次去市局办事,都没见到小席警官呢。” “因为我辞职了。” 席玉耸了耸肩,随口道:“我做的事你应该都已经猜到了,再叫我警官也没有意义,之前没有反驳你只是为了让另外两个队友安心罢了,你不用再喊我警官。” “性格还是和以前一样啊,都到了这种地方还是想要保全所有人。” “只不过,承认自己是警官并不能让所有人都安心哦。” 秦鹤自来熟将席玉看完的档案接过,他对上席玉狐疑的眼神,低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李殊就是含江市局最近一直在追查的连环杀人案的凶手,恰巧也是我追查的对象,要不是因为这些怪谈,他说不定都已经被抓到了。” 席玉啧了声,总算在新的档案里找到了含江大学的校历:“你不是含江大学的教授吗?业务范围这么广?” “既然小玉,啊,可以这么叫你吧?” 秦鹤没什么诚意地征求了一下席玉的意见,见她不置可否,便接着道:“既然小玉你都这么坦诚了,我就直接告诉你吧。” “在那群人失踪后,我辞职了,随便开了家书店,偶尔兼职一下私家侦探,帮帮那些和曾经的我一样求助无门的可怜人。” 充满着陈年纸张和油墨味的档案室忽得安静了下来,席玉停下阅读的动作,用审视的目光将秦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半晌,一直保持着职业微笑的席玉收起笑意,就在秦鹤以为她至少会回应些什么的时候,席玉指着字迹看过的几本档案道:“岳山中学不是一个正常的学校。” “这些档案既有说岳山中学早在八十年前就已建校的,有说岳山中学是一所新生学校的,也有说岳山中学的前身是清朝明耀书塾的,我本以为这些是误导信息,可这些校史都写得十分详尽。” “我认为,岳山中学很可能只是一个概念上的‘好’学校,而并不实际存在。” “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发现——” “等等,席玉,你好歹之前是个警察吧,就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秦鹤表情复杂地打断她,语气古怪:“你应该听得懂我在暗示你什么吧?” “听得懂啊,但今时不同往日,你这种人才,他们应该也舍不得抓吧。” 说实话,席玉不太在意秦鹤的所作所为,各人有各人的选择,世间事有因有果,但凡那些人少做一个错误的选择,他们都不会迎来这样的恶果。 “每一个档案里的学校,都发生过不止一起严重的大规模校园暴力事件。” 席玉将手里的几份档案抱到一旁的空桌上依次铺开。 “陵都中学,1978年成立的贵族高中,学生非富即贵,但升学成绩一直不好,在1990年开始招收成绩优异的普通学生,然而,每一届进入陵都中学的普通学生,都变成了那些少爷小姐们发泄欺凌的对象。受害者:陈妙雨、关菲,孟平等三十五人。” “永安高中,1938年就建成的老校,档案还挺优秀的,但在2014年发生了致学生跳楼的恶性校园欺凌事件,参与者涵盖了半个年段,甚至在学生跳楼前还有人在地面上喊‘快跳’‘去死’之类的蠢话。受害者:方晓悦。” “九岳三中,2008年成立的新学校,前身是民国九岳学堂,成绩不佳,学生鱼龙混杂,校领导受贿严重,至今已有上百名学生在三中遭受过严重的校园暴力,受害者们遭受塞死老鼠、丢书、弄湿被褥、丢掉衣物、殴打、孤立不等的伤害。受害者:宋绵绵、李月、温昕、聂芸芸、杨天星、姜世明等一百五十八人。” …… 一连讲了好几个学校,在打开最后一份档案前,席玉悄然瞥了一眼秦鹤的脸色:“含江一中,1985年于含江东区成立的高中,省重点中学,以成绩优异与校风开明轻松而闻名。” “但其校的小团体霸凌极为严重,目标通常为性格孤僻、家庭力量薄弱的学生,校方视若无睹、助纣为虐。受害者:席玉、秦鸢、周宇桐、安盛明等十五人。” 这份档案的信息量大得离谱,不仅明确了岳山中学的组成和历史,还让席玉对这里的学生身份有了猜测。 比如,她昨天见到的杨天星,就在陵都中学的受害者名录中。 席玉一边消化着档案信息,一边平静地念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的确是含江一中的学生,也的确满足档案上欺凌目标的条件,名字甚至还排在自杀的秦鸢前面,可她真的不记得自己高中发生了什么。 “……家庭力量薄弱么?哈,还真是会找目标。” 秦鹤的全部注意力都在秦鸢身上,一直风度翩翩、游刃有余的他无力掩饰自己脸上的恨意与愧疚,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问道:“但是小玉,你怎么也在里面?” ------------ 第三十二章 温昕 是啊。 为什么,我也在里面? 在这份受害者名单里,秦鸢、李月都已经去世,昨晚遇到的杨天星多半也不是活人,说不准整座岳山中学里的学生都是这些档案里的受害者。 可她席玉还活着。 手不自觉地抵上额头,席玉又想起了那个特殊任务,什么叫“你真的忘记了吗?”,她到底忘记了什么? 直到此刻,席玉才真切地相信自己的确遗忘了某些东西,重新捡起这段记忆,完成特殊任务,就能获得白事店送来的新的能力。 不愿暴露自己忘却记忆的事情,席玉装作云淡风轻的模样向秦鹤翘了翘嘴角:“一点过去遇到的小事罢了。” 她这是很标准的校园暴力受害者不愿提起往事的态度,秦鹤见了果然理解地点了点头,两人再次沉默地在档案室里搜寻着更多信息。 “奇怪。” 花费了一上午的时间,两人将档案室里所有文件都翻了一遍,可席玉心里的疑惑不仅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 “如果说岳山中学由遭受过校园霸凌室受害者组成,那为什么教师守则上没有对这么重要的事情提到一分一毫?” 席玉将自己抄录的教师守则翻了出来,指着上面提及“好学生”“坏学生”规则道:“你看,在教育中,将学生简单地分为好学生与坏学生并区别对待乃是大忌,可第二条规则却说尤其不能拒绝好学生的要求,第七条则提到要求上体育课的是坏学生。” “这很正常,一个团体产生霸凌的第一步就是分化与分裂,紧接着两边对垒,各自团体又会自然而然地出现弱者。” 秦鹤将两人看过的所有档案都做了记号:“为了让团体更为紧密和坚固,团队会对弱者进行审判与处决。” “这也是学校常用的手段,将学生彻底极端地分为好学生与坏学生,让两方互相看不上,又于两方各自延伸出管理群体的领袖,这样一来,学校就只用管理这些领袖,不管是老师还是校领导,都会更加省心。” “至于那些在群体中只用供人发泄欺凌的弱者,领袖甚至不用为自己的行为隐瞒,因为这是被默许的,稳定的代价。” 秦鹤曾经是含江大学最受欢迎的讲师,因为他从不高高在上地教育人,而是只温柔详尽地将道理和知识在学生面前摊开,让他们自己领会理解。 面对席玉的注视,秦鹤很坦然地微笑着,就好像自己刚才讲的不是一个类似社会达尔文法则的黑暗规则,而是水分子的结构式。 席玉不由感叹。 真该把这人推到江应年面前让他见见。 轻咳两声,席玉不动声色地将几份重要档案塞进自己的背包里:“下午第一节就是你的课,我们抓紧时间,去图书馆找找教材,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 也不知该说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图书馆里竟然有着不少学生,他们胸前挂着写着姓名班级的校牌,席玉仔细辨认了几个学生的名字。 和她的猜测对应,每一个学生的名字都在档案室那些学校的受害名单里,可等二人用实xi老师的名头一个个询问过去时,却没有一个学生认为自己有遭受过霸凌,他们只不过是岳山中学最普通的高中生,校园霸凌这种事于他们而言,更像是网络上才会发生的事。 没能在图书馆里找到教材,两点一到,秦鹤两手空空地去到高三三班上课,席玉放出小月,打算带着她到教学楼碰碰运气。 说不定就能遇到几个愿意把教材送给她的好心学生呢? 六楼的教室属于高三年段,学生们无不绷着一根神经,教室里的所有人都在奋笔疾书,竟然连一个开小差的都没有。 席玉往嘴里塞了一颗薄荷糖提神,一个教室一个教室地往前搜,试图捡个漏,让她逮到几个出来上厕所的学生,可惜每个班都在上课,寂静的走廊里只有席玉不务正业的晃荡的身影。 老师猛敲黑板的声音与因扩音器扩大而失真的嗓音显得有些嘈杂,席玉的脚步顿在一间空无一人的教室门口。 高三(9)班,六楼走廊的倒数第三间教室。 拥挤的课桌上摆放着厚厚的资料,桌侧面的挂钩挂着一个个书包,没做完的卷子摊开摆在桌面上。 前黑板上挂着“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的赤红横幅,后黑板上写着“高考只有一次,生命可以轮回”十二个大字。 侧面的墙壁上白底红字地贴着每个人的高考冲刺宣言,黑色的名字和红色的励志宣言十分刺眼。 小月对这个教室没什么反应,她指着席玉他们当年百日誓师时拍摄的、所有人都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的合影露出牙疼的表情:“你们这教室倒比天章还诡异点。” “当时没什么感觉,每个班都这样,每一届都这样,就习惯了,没人觉得不正常。” 席玉抬眸久久凝视着熟悉的班牌号,脑中随之回想起高中的点点滴滴,她笑着叹了口气:“现在看是挺离谱的。” 她走进教室,直奔最角落,记忆里不存在的位置。 跛了脚的破课桌,坑坑洼洼的桌面,飘出血腥味和臭味的桌洞,以及一本被撕去多页,又有着无数折痕和泡水痕迹的校史教材。 教材的内封页书写着教材主人的名字——温昕。 她的名字和杨天星、李月一起,都被记载在了九岳三中的受害人之中。 小月拧眉思考了一会儿:“好像有点印象,是个短头发的女生。” “温昕,我们不是朋友吗?” 清脆的女声从走廊角落传来:“我只是让你帮我拿个水,你为什么不拿?” 温昕带着哭腔,怕到连声音都在抖:“我,我……对不起,关菲,我,水太烫了,我没握住。” 说什么来什么,席玉给李月比了个手势,两人悄悄走出教室。 “没握住?你压根就是没想给我拿吧,你这种贼心眼的贱人我见多了,就是故意想让我喝不上水!” 那女声笑嘻嘻地说道:“妙雨,这水我喝不了,给我倒了!” “啊!” 滚烫的开水从头顶倾盆而下。 ------------ 第三十三章 我不原谅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 温昕的半个手臂溅到了开水,整个人却被推到了一旁,她搓着自己手上因烫伤导致二次伤害的各种伤口,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她原来的位置站着一个同样身穿岳山中学校服的女生。 女生手里拿着什么,身形瘦弱,梳着高马尾,隐隐和温昕记忆里的某个身影相叠。 “你谁啊?!” 关菲被冷不丁窜过来的小月撞了个趔趄,身边的陈妙雨也被小月一把推倒,开水一半撒了一地,一半溅到了自己人身上。 “你是瞎子吗?还是故意来找事?” 关菲气势汹汹地指着小月,脚下的影子随着她的动作逐渐延长扭曲,活像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不说话?是个死哑巴?” “谁给你的胆子来找老娘的茬?” 被烫得跳了起来的陈妙雨也跟着上前,只闻她熟稔地又骂出了一连串的脏话,身后的影子也随之迅速拉长,浓郁的黑里掺了一抹深红,似乎有什么东西将将要从影子里爬出。 陈妙雨的声音看见了什么时戛然而止,她几乎是瞬间挂上乖巧的笑容迎上前:“王老师,您怎么来了?我们正和温昕在玩呢。” “是啊是啊,您不是老说让我们多带带孤僻不合群的学生吗?”关菲亲近地拉着王老师的手,顺势塞给他一包烟:“我们玩得正高兴呢。” “就算玩也不能不去上课啊。”王老师是一个国字脸,相貌严肃的中年人,他和关菲菲几人的关系约莫还不错,他收下烟,只是轻飘飘地丢下了句:“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啊。” “玩?拿着开水和同学玩?” 见王老师没有追究的意图,席玉在一旁冷道:“王老师,温昕身上的伤痕都是新弄上去的吧,你不管管吗?” “你们又是谁?”王老师确信自己没有见过席玉,他嗅到席玉身上的活人气息,眼神顿时一暗。 “我是谁跟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没有关系吧。”席玉歪了歪头:“学校里是禁止学生携带利器的吧,王老师您不好奇温昕身上的伤口都是怎么来的吗?” 在王老师开口说话之前,关菲转过头,用讥讽的眼神得意地望着温昕:“什么伤痕啊,我们只不过是在和温昕玩的时候恰巧不小心碰伤了罢了,温昕,你说是不是啊?” “......是,是,关菲他们...只是想和我做朋友。” 温昕显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种问题,她一个激灵:“我们只是在玩。” “你这个学生怎么回事?!翘课跑出来玩,还想不想毕业了,小心我让你退学!” 王老师对温昕倒是疾言厉色,席玉在一旁差点气笑了,她上前拍了拍王老师的肩膀,正想说话,就被江梨尔给拉住了手臂。 “不是,我说你不会真是警察吧,你这正义感也太强了,连怪谈里都要打抱不平吗?” 江梨尔低声道:“你没看见那个什么王老师身上的尸斑吗?他根本就不是活人!” 眼前的王老师众人压根没在意席玉,自顾自地继续斥骂起温昕来,席玉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江梨尔:“难道不是活人就能这样颠倒黑白欺负学生吗?” “哈?”江梨尔被席玉一句话钉在原地,半天才明白席玉到底在说什么。 “小席警官还是和以前一个性子啊。”秦鹤用指尖抵着额头,摇头一笑:“所以江小姐你应该彻底能放心和我们合作了吧。” “我一直很放心席玉,只是不放心你。”看着再次冲上前席玉,江梨尔撇了撇嘴,对她喊道:“再过二十分钟就是你的课了,快点解决。” “王老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新来的实xi老师,席玉。” 席玉钳住王老师的肩膀,和善地笑了笑:“你是瞎子吗?嗯?一包烟就能把你给收买了,谁在欺负谁看不出来吗?眼睛不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挖出来。” 她语气轻柔,笑意盈面,让在场诸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她说了什么。 “怎么不回话?王老师,看着我再说一遍,你认为刚才都发生了什么?” 席玉的一米七八的个子在男生里都算高挑,穿上运动鞋比王老师高了大半个头,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王老师,以至于王老师把滑到嘴边的训斥都硬生生咽了下去。 “温昕!你自己说说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王老师回身对着温昕怒吼:“说实话!是不是你误导实xi老师!” “我...我...” 温昕蜷缩在墙角,她扫过小月鼓励的眼神,又对上席玉温柔的笑,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最终却在王老师和关菲几人带着威胁的注视下道:“她们没有欺负我,只是玩闹的时候不小心伤到了,我不认识这个实xi老师,是她在多管闲事。” “哈哈哈!” 关菲在下一秒指着席玉哈哈大笑,几个围成一团的霸凌者都笑得弯下了腰:“是啊,多管闲事,诬陷好人!” “看见了吗?”王老师指着学生们,傲慢地扬起了头:“就算你是实xi老师,也不能随便污蔑好学生!” 温昕、王老师和关菲几人逐渐站到一起,他们的影子在黑暗中融合,那抹暗沉的血色愈发鲜艳,依稀融成一个细长的人影。 “太莽撞了。” 江梨尔拧眉:“不会现在就要和这些东西起冲突吧。”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席玉接过小月丢过来的录音笔,徐徐按下播放按钮,她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脏话夹杂着电子音在众人面前大声响起,悠悠叹道:“王老师啊,时代变了。” “这是我的妹妹,李月。”席玉大大方方地揽过小月:“向她道歉。” 王老师的脸在录音播放时就被来来回回地打了好几遍,特别是席玉还按了循环播放按钮,陈妙雨那一句句嘲讽让人代入感极强。 “李月?!”王老师看席玉和李月的眼神都不对了,惊讶中带着明显的恐惧,他立刻道:“给李月同学道歉!” 关菲几人仿佛多时没在学校遭到过训斥了,他们不可置信地望着王老师,鲜活的脸上蓦地钻出一根根血丝,近乎要将整张脸硬生生撕下。 “对不起...李月同学。”他们咬牙道:“这样行了吧。” “当然可以。” 小月将双手插进衣兜里,她学着席玉的样子歪了歪头,很平静地阐述道:“但我不打算原谅你们。” 早在从天章书院背负着同学的希望一跃而下时,她就不打算再原谅任何人了。 ------------ 第三十四章 多出来的学生 席玉看了眼时间,将手里拿着的校史教材在温昕面前晃了晃:“你上课必须要用这本教材吗?” 温昕还缩在墙角,闻言条件反射般惊恐地摇了摇头:“没,没关系,你拿着用吧。” 她知道席玉还没有离开,便鸵鸟似得将头埋进膝间:“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你现在帮了我,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他们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我,而且你也会和我一样倒霉,等着看吧。” “首先,我没有在帮你,我只是在坚持真相。” 席玉缓缓蹲下身,温柔而坚定地保证道:“其次,那些人才不是不可战胜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她向围观的江梨尔与秦鹤挥了挥手:“走咯。” 高三三班的教室和空空荡荡的高三九班布局大不相同,桌椅新了,教室也没那么拥挤,还摆着好几个没人坐的座位。 关菲几人大大咧咧地把脚翘在桌上,满含恶意的眼神死死地钉在席玉身上,仿佛恨不得立刻将她剥皮抽骨,碎尸万段。 注意到教室的门半掩着,隐约投下些许阴影,席玉一边吐槽着这种用烂的把戏,一边姿态轻盈利落地从开启的窗户跃进教室。 真是张扬啊。 被那些人盯上,怎么还敢这么嚣张? 要知道,每一年所有来此的实xi老师都对关菲几人恭恭敬敬,百依百顺,生怕得罪了他们,这个教授校史课的老师却反其道而行之。 坐在教室角落的几个学生不由想。 她会很快就从这所学校里消失的吧。 席玉避开那盆被顶在教室门上的液体,心情颇好地用教学长棍合上门,满意地看着学生们被那盆混杂着血色的浑浊液体吓得起身逃窜。 三十五个学生。 比他们拿到的名册上多了五个。 虽说席玉早晨就提醒过江梨尔他们注意人数,但三人都没有遇到人数有异的情况。 对关菲几人微微一笑,席玉接着拿起花名册的动作,将小月与柳婉放出,看着她们悄然坐到后排无人的空位后,席玉扬起笑靥:“开始点名。” 她算着时间,不紧不慢喊完了所有学生的名字,顺利地找到了躲在学生中的另外五个“人”。 或许都并不能将它们称作人,比起人或鬼,这五个长着正常人脸,身体却异常扭曲,四肢都没长在正常位置上的生物更应该被直白地称作怪物。 奇怪,这些怪物分明长得如此离奇,席玉在点名之前却都没有发现它们的异常。 这就是网络上经常提到的污染吗? 怪物们显然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它们扭动着没有任何骨骼支撑的四肢,从身体内部散发出种种恶臭,这臭味似乎能引出人心里的恶意,不提原本就阴冷地盯着席玉的关菲五人,就连其他学生也跟着显得焦躁不安。 黑白分明的眼仁满起血丝,坐在窗边的学生忽得起身,狠狠地关上了玻璃窗,前后门都被合上,所有的学生都以一种看食物的目光打量着席玉。 怪物的影子渐渐与关菲五人的影子连成一片,在幽深至暗的黑里,有一团散发着绝望与痛苦的血色正在向四周蔓延。 看似是无路可逃的危险境遇,席玉却泰然自若地从容笑道:“我们班多出来了七个学生。” “限时五分钟,如果大家没能找出那七个学生并将他们赶出教室。” 她拿出从白事店存折录里拿出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笑容渐深:“那么整个班的人,都必须完成老师布置的课堂作业。” 沉默。 无论是怪物还是学生,高三三班的所有人形生物都陷入了沉默。 这里可是怪谈! 他们最熟练的事情是杀人而不是做题! 他们现在该玩的是紧张刺激的你追我逃,是充满着血腥暴力的分食撕扯,而不是死了之后还要像个真正的高中生那样苦哈哈地趴在桌案上写题! 可问题是—— 高三三班的学生们面面相觑。 他们只知道教室里有五个多出来的、由关菲五人恶意组成的怪物,剩下那两个多出来的又是什么东西?! 关菲和陈妙雨等五人强撑着在座位上没有动,可班里的其他同学却已经坐不住了。 从这一刻开始,猎物与狩猎者的角色互换,他们这些霸凌者喜欢利用大多数的沉默和盲从,席玉玩这一套的手段同样不差。 悠悠将放在讲台边的教师座椅拉到自己身后,瞥见点点反光,席玉先用伸缩教棍戳了戳椅面,在看见椅面上冒出一片针尖的银光后,她将椅子提到关菲身边。 “同学,老师看你坐立不安的,我们换个椅子怎么样?” “席老师!我有话说!多出来的七个人里,其中一个就是关菲!” 五分钟过半,终于有学生开口了。 “还有陈妙雨!” “还有孟平!姜世明!周宇桐!” 学生们陆陆续续地将五人全给抖了出来,那些伸长了四肢,肆无忌惮散发恶意的怪物们也在越来越大的指责声中缩成一团,血色消弭于黑泥般粘稠的影子中。 再一次被惶恐和无助笼罩的关菲五人和温昕刚才的表现没什么两样,整个高三三班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试图在最后一分钟找到剩下的两个怪物。 “三。” “二。” “一。” 被众多厉鬼包围,没有任何逃脱机会的席玉冷漠而高高在上地宣判了最后结果:“很遗憾,你们没有找到多出来的七个人。” 她给每一个人都发放了一份《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扬起笑容,真诚地笑道:“开始做题吧,各位!” 本以为五三至多只能拖住学生们二十分钟,谁想这些疏于学业的学生直接在一课的题目里遨游了一整节课。 直到席玉宣布下课,这些可怜的厉鬼们才解脱一般地窜出教室,为首的关菲还被自己布置的陷阱给拌了个脸着地。 “温昕同学,看见了吗。” 席玉将教材还给温昕,她轻叹一声:“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可战胜的。” 突如其来的鸡汤让温昕停在原地,既像是动摇,又像是痛苦。 “哈,你以为我要说这个吗?” 席玉噗嗤一笑,拍了拍温昕的肩膀:“我要说的是,书本改变命运。” “你看,原本阴郁的高三三班现在多活泼。” ------------ 第三十五章 吃掉她们 温昕被席玉的鸡汤灌了满头,她隐隐感觉席玉说的有道理,又隐隐觉得席玉这话放在这里有什么不对。 想起几乎是落荒而逃的关菲几人,温昕欲言又止,她犹豫着,又在看见多出来的小月二人亲昵地挽住席玉时不由惊呼:“另外两个多出来的学生是你指使的?” 高三三班的学生时常变动,不是有新生转来了,就是有老生消失了,他们也并不在意自己的哪个同学在某天悄无声息地没了,高三三班学生辨别异常的方法通常与那些恶意凝结成的怪物有关。 不过,不管学生们能不能找出七个多出来的人,都能达成席玉的目的。 “你...”难道不是想利用其他学生惩治关菲他们吗? 看出了温昕的疑惑,席玉干脆拉着她往食堂走:“在岳山中学成为惩治别人的霸凌者固然能得到暂时的安全,但不过是饮鸩止渴,早晚会滋生饱含恶意的怪物,然后成为下一个被铲除的对象。” 如果席玉也成为了单纯的惩罚者,那在某种意义上,她就是新的霸凌者。 所以,席玉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五个人被惩罚,因为其他人作为沉默的大多数,其实也未必干净。 在校园欺凌产生的那一刻起,霸凌者、老师、学校、家庭都有责任,单单惩罚最末端的学生是没有意义的。 席玉笑道:“我只是想让她们回忆起昔日在痛苦中无能为力的恐惧罢了。” “别太乐观了,你已经彻底被他们给记恨上了。”温昕别过头,不愿和席玉对视:“他们在学校的力量比你想象中的要大得多,你帮了我,肯定会受到他们疯狂的报复,哪怕你有些稀奇古怪的小手段也没有用。” “所以,与其帮你的人因你而死,倒不如最开始就没人帮你,对吗?” 她扫过温昕没能完全被校服遮掩住的伤口:“老师在你这个年纪,也经历过和你一样的事情,所以我才会选择做老师。” 席玉这话说的倒也不算亏心,毕竟既然她出现在了岳山中学的档案里,那么她就一定也是校园暴力的亲历者。 “你帮不了所有人,有意义吗?” 温昕没拿书的左手紧紧攥起,她喃喃道:“就算偶尔帮了一次两次,也不可能一直帮下去。” “能帮一个是一个,怎么会没有意义呢?” 席玉拉着她到了食堂,随意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正常的窗口,替几人都打了饭:“要是那群人因为我找你麻烦,你就直接把我和你说过的话告诉他们吧。” “我会改变这里。” ...... 温昕猛然站起身,她低着头,席玉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看见凝在下巴的眼泪。 “你快走吧,不要在这个学校待着了,你会疯的,要是她发现了你,一定不会让你走的。” 惊慌地抛下这句话,温昕像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大错一般,头也不回地逃出了食堂。 “真的很受欢迎啊。”江梨尔端着餐盘坐到席玉身边:“我听到李殊说你身边至少有三个亲近的学生时还吓了一跳。” “可能因为我人好吧。” 不太习惯和活人相处的李月柳婉在江梨尔坐下来时便端着吃完的餐盘走远,席玉从背包里摸出两颗水果糖递给江梨尔,趁机将两鬼收回寄托物内。 “秦鹤和李殊等会儿就会去一次废弃教学楼,你要不要和我去教师办公室一趟?” 江梨尔将糖放进口袋,显然并不打算吃席玉递来的食物,她亮出手机里的照片:“我们之前遇到的王老师是岳山中学的教导主任,他看上去在这个学校待了好几年,我想从他那里能问到些什么。” 正好,席玉也有些事想问王老师。 江梨尔是健谈的人,又见多识广,什么话都能搭上,两人一路上有说有笑,看着倒像相交多年的好友。 办公室外的布告栏上贴满了一张张仿佛通缉令的处分单,不仅公布了被处分者的班级宿舍姓名,甚至还贴着正面高清照片,清晰地写明了被处分的理由,让人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惩罚是为了示警,而不是为了羞辱。” 没有任何犹豫,席玉扬手扯下处分单撕成碎片,还颇有公德心地丢在了垃圾桶里。 “喂!你又想做什么?!” 听到外面不加掩饰的动静,王老师紧张地从办公室里跑了出来,见到垃圾桶里满满的碎纸,他气得脸都红了:“这是学校规定公布的处分,你在搞什么?!” “王老师,你看不出来吗?我在帮学校解决问题呀。” 席玉无辜地摊开手:“这样可对学生的身心健康不好啊。” 王老师被她这副姿态给彻底刺激到了,又见二人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进办公室,全然没有边界感地拉开每个座位的抽屉和柜子,顶着其他老师惊疑不定的眼神旁若无人地点评道:“这办公室装修得还不错。” 墙边的教学骨架是人骨,盆栽里埋着断指,表面正常的老师正食用着血淋淋的肉块。 “可惜没有我们的位置,要不问问能不能实习结束后直接留校?” 每个座位都坐了老师,每个抽屉里不是沾着血迹的工具就是各色被切成小块的人体部位。 “不过我不喜欢这个窗帘的颜色,王老师,能不能换成蓝色的窗帘?” 暗红色的窗帘很好地挡住了阳光,也很好地掩盖住了会溅到窗帘上的颜色。 席玉与江梨尔对视一眼,双方都意识到了对方话中隐含的意思。 王老师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你们两个只是实习.老师而已,活不了几天的人,管那么多干什么!” “居然直说了啊。” 夜幕降临,天边斜斜挂着一轮血月,近乎妖异的红光透过半开着的办公室门撒进屋内,又随着房门合上而被隔绝。 啪嗒。 是清脆的落锁声。 厚重的窗帘与紧闭的铁门带来无形的压抑感,除了王老师以外的所有教师都同时低着头站起身,被办公室惨白灯光照出的影子飞速拉长,其中的恶意竟比关菲几人的还要浓重。 “吃掉她们。” 白森森的瞳孔泛起血丝。 “好饿...” “反正是为学校准备的食物,吃一点也没关系吧。” “吃掉她们。” ------------ 第三十六章 全员狂奔 席玉与江梨尔被老师们团团围在墙边,王老师抱臂站在远处看着,随着老师们的逼近,席玉碰了碰江梨尔的手,头微微往宿舍楼的方向一瞥,瞬息之间没有一句沟通地完成了交流。 下一秒,江梨尔拿出早就准备在手中的铁锤,猛力敲碎窗户玻璃,同时,席玉抓起背包,狠狠掼倒最靠近两人的老师。 她轻盈地踩住凳子借力跃出办公室,又拉过江梨尔,回身挑衅地朝办公室里的老师勾了勾食指。 “有本事就来啊。” 在宵禁回寝前的岳山中学的夜晚本是学生肆意放纵恶意的乐园,每一个阴森的角落都能看见各色小团体在围着一个学生又打又骂,所有人都不以为意,就连路过的老师都不会多说一句话。 这是岳山中学隐藏的规则,谁也不能打破。 但是今天,两个背着专业登山包的女人从教师办公室门窜出之后竟然完全不顾这条规则,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到处跑,就算看见前面有人也完全不打算避开。 其中一个手持铁锤的短发女人见谁抡谁,另一个梳着高马尾的女人就更过分了,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手臂长的双血槽长刀,见人就挥。 而在她们身后则跟着一群疯了一般的老师,一边嘶吼嚎叫着一边往前追。 那些霸凌者们再凶恶也手无寸铁,突然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不由自主地就开始跑,被欺负得缩在角落的受害者吓得站都站不起来,本以为今日休矣,哪知席玉二人却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从教学楼到食堂到实验楼,从小树林到操场再到宿舍,席玉二人几乎撞破了所有霸凌的场面。 她们被老师们追着到处跑,霸凌者们则在最前方奋力逃窜,看起来却竟像席玉领导着老师们在追赶霸凌者们一样。 乌泱泱一群人像是在玩校园赛跑,许多没加入的学生都不由自主地开始逃。 什么鬼?! 她不是实习.老师吗? 为什么为了给温昕出头能喊得动那么多人?! 跑在最前面的关菲绝望地想。 这人到底有什么背景?! 就这样一路冲进了宿舍楼,学生们都鼠窜回了自己的寝室,席玉则头也不回的领着老师们冲进空空荡荡的四楼。 直到进了四楼,才终于有老师感觉到不对劲。 404?! 那两个食物居然进了404宿舍! 没有人敢进404宿舍! 老师们恨恨站在404宿舍门外咬牙切齿,长时间的高速奔跑让本就是尸体的他们近乎散架,怨恨冲天,凝聚恶意的怪物发出刺耳的尖啸,试图将两人吓得跑出宿舍。 发现他们的确无法进入宿舍,席玉打开门,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再见咯,同事们。” 老师们气得近乎发狂,可明天白天各人又有各人的学校任务要完成,席玉完全可以在夜里继续躲回宿舍。 愤愤在404宿舍门口绕了几圈,眼看时间接近九点,老师们只好回到教师宿舍。 “发现了吗?” 经历了很久不曾有过的剧烈运动,席玉喝了大半瓶水:“在这个学校,最恐怖的存在应该不是校长也不是所谓的老师,而是一个住在404宿舍的学生。” 再一次卡着点进了屋,秦鹤和李殊灰头土脸地坐在桌子上。 “真是奇了怪了。” 二人用席玉递来的湿纸巾擦了擦脸,李殊长舒一气。 “我们去了废弃的教学楼,还只是靠近,没敢进去,就忽然看见一个女学生慌慌张张地喊我们上去帮忙,问她帮什么忙也不说,我们正打算上去,突然就看见另一个女学生从教学楼天台跳了下来,正巧落到一地玻璃碎渣上。” “我们感觉到周边不对劲,立刻就想跑,可这里就像被人下了结界一样,怎么都跑不出去,那两个女学生还一直跟在我们身后喊救命。” “突然前面的一个方向出现了一大群人声势浩荡地在跑,两个女学生像是看见了什么,原地消失了,地上还留下了一个校牌和一张写着校园怪谈的纸。” 校牌属于没在晚上暴动中出现的温昕,看来这位劝席玉快跑的女生还真是知道什么内幕的关键人物。 “贩卖人肉的食堂窗口、夜里的教师办公室、出现十三节阶梯的教学楼、厕所的最后一个隔间、不存在的高三三班、404宿舍,天台。” 一一念过纸张上书写的怪谈,席玉评价道:“都是很经典的校园怪谈,但在这里出现,应该是那个女学生想要提醒你们学校的秘密。” “说起来一大群奔跑的人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去教师宿舍了吗?”李殊问道:“不会是鬼怪暴动吧?” “那个啊。”江梨尔总算从狂奔里缓过了劲,简单地解释了自己和席玉经历了什么,她躺在床上哀叹道:“引着一批怪物去追另一批,把大半个学校都跑了个遍,这也太疯狂了吧。” “这有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好端端的吗?甚至还拿到了很重要的情报。” 席玉满脸无辜,给江梨尔灌了一句鸡汤:“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江梨尔:......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再和席玉继续胡扯,转而爬下床:“走,趁时间还早,一起去上厕所。” 宿舍里没有安置单间厕所,安全起见,他们不得不像初中生一样两人一组地去往走廊深处的厕所隔间。 这显然是有必要的,因为席玉在厕所门口的走廊玩了十分钟的手机后,本在她隔壁隔间、早就该出来的江梨尔却久久没有动静。 “江梨尔?” 席玉蹑手蹑脚地走进厕所,再一次庆幸自己因为谨慎而从不让背包离身,她轻声呼喊着江梨尔的名字,一间间地敲开厕所隔间。 只剩最后一个隔间了。 她一直守在厕所外,江梨尔只要出来就不可能绕开自己。 渗血的锁头,透过露到隔间外些许的毛发,加上温昕好心送来的校园怪谈提示,无不暗示着隔间十分危险。 席玉正要转身离开去通知其他人,却蓦地听见了一声无助的啜泣。 ------------ 第三十六章 厕所闪灵 “芸芸,求你放我出去吧。” “对不起,芸芸,我知道错了,求求你放我出去吧。” 女生哽咽着说出的请求无人应答,她的声音里渐渐掺了惶恐的味道,与此同时,整个厕所隔间都弥漫起了血雾,整层楼只有404宿舍住着人,位于走廊最里端的卫生间更是空无一人,席玉的耳边却响起了无数哀怨痛苦的哭嚎。 “请问有人在外面吗?” “请问……请问有人吗?芸芸、小昕、你们……你们还在吗?” “救救我,谁能来救救我。” 女生的哭声满含恐惧,她似乎放弃求救,开始一边哭一边慌乱地扭动门锁,血雾也渐渐凝为血珠,附着在墙壁上缓缓流下。 “锁是坏的,怎么办……” 女生用力地拍打着隔间门,哭声逐渐变得扭曲尖利。 “为什么没人救救我,为什么没人来救我!”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要这样对我!” “救救我!” 不知察觉到了什么,女生的声音徒然凄厉,那些血珠也随之化作细长尖锐的赤红针尖,成千上万的针尖直指席玉,只要她离开半步,所有血珠都会从四面八方刺向她。 “你明明看见了我!明明知道我在里面,为什么不来救我!”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我说,我来救你。” 席玉拉开背包,将手按在《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因为女生的哭喊,她也抬高了声量:“要我怎么做,我来救你。” 女生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既定好的表演程序突然遇上了意外,谁能想到在这种恐怖的氛围下,外面的人不仅没想跑,甚至语调平稳,就好像只是遇到了一个借纸的陌生人。 她卡壳一下,浓到近乎让人无法呼吸的血雾也随之一淡:“我,我被锁在里面了,能放我出去吗?” “门锁坏了。” 检查了一下渗血的门锁,经验丰富的席玉轻易地发现这门锁早就被人捅坏,别说锁人,连关紧门应该都做不到,偏偏此刻就像被黏住了一样严丝合缝,怎么拉都拉不开。 “但没关系,我有办法帮你。” 席玉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股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魔力:“后退到墙角,蹲下,双手抱头,保护好头颈和胸腔。” 不等里面的女生细想,席玉从包里拿出长刀,劈砍向年久失修的隔间木门。 木屑飞溅,木门上立刻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刀痕,隔间里的女鬼被吓到失声,席玉反倒温温柔柔地安慰她:“别怕,我马上就放你出去。” 深夜、宿舍楼厕所、渗血的门锁、双手持刀砍门的女人,谁能想到在这比恐怖片闪灵还刺激几分的场面里,缩隔间里瑟瑟发抖的少女居然才是鬼? “不,不!我不需要你帮忙了!” 眼看门已经被砍穿了好几道,说不准哪刀下去就会彻底回归燃料本质,女生尖叫:“我觉得自己待在里面也挺好的!” “做人不要这么悲观嘛,外面的世界还是很精彩的。”席玉丝毫不理女生的呼喊,兀自继续又砍了好几刀:“况且我都说了要救你出来,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随着最后一声巨响,学生厕所四楼最后一个隔间再也不会锁住谁了。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门了。 按照席玉指示乖乖抱头蹲下的少女抬起满是血泪的脸,也不知是本来的效果还是被吓成这样的,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白色,嘴唇也苍白青紫,十指的指甲因为不断地抓挠和拍动翻起,失去保护的血肉和血泪一起成为少女身上唯一的红。 一连串的变故让少女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什么。 像杀掉那些因为恐惧而逃离的人那样杀掉席玉,显得太忘恩负义,像把那些答应救她又出尔反尔的人困死在厕所那样,对席玉又没有任何意义。 “宋绵绵,你的校牌。” 席玉倒是全然不在意她恐怖的外貌和危险的想法,自顾自地收起刀,又捡起落到地上的校牌还给她:“自己的东西记得收好了,我是高三三班的实xi.老师席玉,以后要是有谁还像这样欺负你,你就来找我。” “锁住你的门已经没有了,想离开的话,现在就和我走吧。” 或许有人曾经用自己的办法打开了隔间门,但没有一个人在见到宋绵绵之后还愿意带她走。 一只布满擦伤淤青、五指血淋淋的手颤颤巍巍地伸向席玉,又无力地穿过席玉的指尖。 宋绵绵痛苦地摇了摇头,她碰不到席玉。 “拿着校规离开吧,回到寝室再打开。” 宋绵绵灰白的身体化作一张沾着血污的旧校规落到席玉手里。 除了教师守则之外,果然还有校规。 宋绵绵消失后,席玉在厕所里又转了一圈还是没找着江梨尔,她叹了口气,门口的走廊却传来了江梨尔的声音。 “席玉?席玉?你怎么还没好?” “你在里面吗?” 哈? 席玉跑出厕所,只见江梨尔锤子都拿出来了,正警惕地等在走廊。 刚才果然是被阴了。 席玉扶额:“你等多久了?” “十分钟。”江梨尔用双手比了个十,很是坦然地答道:“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打算直接回寝室了。” 无怪江梨尔作此想法,在怪谈里失踪的人和死了没什么两样,大家都是临时队友,与其跟进去送人头,倒不如将消息带回团队里,大家一起分析这是哪条隐藏规则。 由此可见,会选择像席玉一样寻找失踪队友的人的确不多。 或许因为这个插曲,回去的路上,江梨尔一反常态地没有说话,她两手空空,只拿了一个手电,两人打着手电走过幽深的走廊,最终来到位于转角的404宿舍。 宿舍楼的第四层已废弃多年,整层楼被黑暗包裹,只有两束手电摇晃着发出幽幽的暖光。 江梨尔侧身给席玉让位,扬了扬下巴:“开门啊,还等什么?” 书写着404的门牌不知何时溢出猩红的血液,那些空宿舍里也逐渐响起细碎的人声,繁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夜晚十一点五十五分,整个宿舍楼都在发生异变。 ------------ 第三十七章 你真的忘记了吗? 江梨尔回头看了眼正在逼近的二人的黑影,声音骤然急促了起来:“喂!你不会是没带钥匙吧!快开门!那些怪物要过来了!” “开门啊,席玉,你还在等什么?”江梨尔的声音急不可耐地催促着,见席玉依旧没有动作,她越发焦躁,用手电敲击着房门:“喂,里面的,给我们开门啊,快点!” 里面的人倒是听见了她的呼喊,透过门含糊地传来一句:“来了,马上。” 有人给开门,江梨尔松了口气,又忍不住指责道:“席玉,你搞什么,明明有钥匙,为什么不开门?!” “门开了。” 模糊的声音站在门后道:“自己推门进来吧。” 手电筒最后的微弱光线被黑影吞噬,长刀锋利的刀尖抵近江梨尔的脖颈。 “你还要继续装吗?” 席玉嚼碎口中的糖果,满口人工香精味:“江梨尔出来时和我一样带了背包,铁锤从不离身,就连进厕所都带着,你是谁?” “没有骗到啊。” 披着江梨尔皮的东西低低笑着,他喉咙里不知卡了什么,嗓音格外沙哑:“但是你已经来不及跑了。” “江梨尔”骤然张大了嘴,属于人类的嘴唇像青蛙一样大大张开,脸颊两侧的皮肉连同骨骼一齐撕裂,剩余的五官也被挤到一团,“她”的腹部开始膨胀,喉咙深处传来类似即将呕吐的声音。 跑! 必须快跑! 席玉的大脑给身体下了命令,可手脚却像被控制了的木偶,别说跑动,甚至连半分应有的摇晃都没有。 思维逐渐混乱,无数过往的记忆与根本没有营养的视觉印象全都强势如瀑布般重新涌进席玉的脑子里,砸得席玉耳边嗡鸣,整个脑袋痛得仿佛要炸开。 无法思考,也无法处理视觉传达的信息,席玉像一个真正的人偶那样举着刀站在“江梨尔”面前,看着那张嘴里缓缓伸出一只畸形的、根本没有皮肤的血红手臂,紧接着又钻出了一个肉块团那样的脑袋…… 一个四肢长短不一,全身没有一处皮肤,几乎全由不同人类的肢体组成的“人”爬出江梨尔的身体,并随着动作不时落下碎肉。 那“人”先是发出了几声毫无意义的怪叫,这才习惯了该怎么说人话。 “没有走进我的房间是有点麻烦,但是也不是完全不能动手。” “你应该已经动不了了吧。” 它像猴子那样嘶叫:“我很喜欢你的外表,乖乖让我套上你的皮囊不好吗?” 与几乎烂成肉糜的身体不同,怪物有十根尖利的指甲,指甲尾部嵌进怪物的肉里,指甲尖略带弯曲,一眼就能看出怪物要用它来做什么。 席玉全身上下只剩五官和牙齿能自己控制,她心一横,用犬齿用力在自己的舌头上咬了一口。 另一种剧痛和血腥味瞬间充斥着口腔,来不及哀叹那该是个多大的伤口,感受着麻木的四肢重新回归,她吐出一大口血水,甚至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反手举刀砍断了怪物的十根指甲。 “总不会是个能无限复生的东西吧?” 席玉的刀出自白事店系统,从第一次使用就显现出了特殊,明明看着钝了,却能对梅树轻易地造成伤害,也令不少鬼怪畏惧。 强行在自己伪造出时宿舍之外控制住猎物似乎会很大程度影响怪物的能力,被自己弱小的猎物挣脱也会引来反噬,席玉一能动作,怪物便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嚎啕。 先是坑杀的意图被发现揭穿,再是被挣脱反噬,现在还被一举砍断了剥皮的工具。 怪物彻底被席玉激怒了,它试图对席玉发起攻击,可身上属于不同人类的四肢和驱赶却对此持反对意见。 他们都是死于怪物的冤魂,如今一因为反噬有了反抗之力,便在陌生人席玉和仇人怪物之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帮助席玉。 直觉让席玉趁着怪物们纠缠时尽快往前跑,可她跑着跑着却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手电照在最近宿舍的门牌上,她乍然发现自己前后左右每一间宿舍的门牌号都是404,每一扇房门的样式也都一模一样。 走廊前后都是纯粹无光的黑暗,不管前进还是后退,都像是完全没有尽头。 不同于在警队的成组出动,没有埋伏、接应、远处狙击、正面冲突的同事一起打出包围圈,也不同于在白事店偶尔查查罪犯的悠闲。 黑暗总是蕴藏着危机,在怪谈里更是如此。 席玉全身肌肉紧绷,不自觉地用起专业的探查步伐,将背包背在胸前,弓着身子护住重要部位往前走。 小月三鬼暂时没被她放出来,以免在她保护不到的范围里受到不必要的伤害。 走着走着,席玉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忽得察觉到了一束若隐若现的光。 女生的欢笑交谈声和男生地打闹声在见到来人时突兀地停下,席玉站在远处,看着一个身穿黑白校服的高中女生叼着棒棒糖独自回到位于垃圾桶边的座位上。 她的课桌有些跛脚,书本被翻得陈旧,辅导书整齐地靠在课桌书架上,女生独自一人被隔绝在欢笑吵闹的班级之外。 不过,她似乎并不在意,只是将连着手机的耳机塞进耳朵,撑着脑袋咬着笔杆做起了数学题。 “是孤儿吧。” “我就知道,那么不合群,上次汪木洋不就是拿她书画了画吗?居然生了那么大的气。” “我妈说,这种把父母都克死的人就是祸害,可得离她远点,夏铭上次没考好就是被她衰到了。” “嘻嘻,跟你们说个爽的,她上次做值日被教导主任罚,就是因为我在地上倒了墨水!哈哈!” 【特殊任务“你真的忘记了吗?”正式开始。】 【若你能成功走出自己遗失的记忆,并找到其中的线索,你可以获得一项特殊能力。】 那个一直坐在角落,没有动作的女生在此时抬起头,和教室外的席玉遥遥对视。 下一秒,两个正在她身边大笑着打闹的男生撞倒了她的课桌,书本落了一地,被碎裂了的玻璃水杯里的水浸湿。 席玉一时没防备,手机也摔了出去,好巧不巧地又撞到了谁的桌脚,尚还脆弱的智能机摔成了两片。 “不是我们的错!” 两个男生在走来的教导主任面前大声喊:“都怪她自己带手机!手机可是不能带来学校的!” ------------ 第三十八章 走不出的记忆 或许是害怕女生的家人因为手机摔坏的事闹到学校,或许纯粹正义地维护着校规。 教导主任愤怒地训斥了女生,从手机延伸到她对老师的态度,最后先下手为强地高声宣布:“带手机来学校本来就是违规的!学校不开除你就不错了!” 女生压根没在听教导主任说话,也没有给予半句回应,她平静地扶起了自己的桌子,拿起被浸在水中,湿了一小半的书。 放在书包里的平安符彻底湿了,就连里面写着美好祝愿的油墨也全糊在纸上。 被珍而重之、一笔一划书写成的“席玉”二字散开,根本看不清原本的笔迹。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教导主任气得脸红脖子粗:“目无尊长!给我滚到外面罚站!” 女生歪了歪了头,像安抚那些受害者家属一样安抚地拍了拍教导主任的肩膀。 “在忙,稍后聊。” 举起板凳,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和挑衅,女生动作凌厉地一凳砸向其中一个男生的脑袋,又在另一个男生没有反应过来时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按住他往墙上连撞数下。 猛击前额会让人暂时失去反抗能力,她力道控制得很好,验不出什么伤。 女生冷静地想,又很谨慎地挑选了两个部位踹了几脚,她看着躺在地上如烂泥般痛呼的两个男生,歪头露出了一个甜笑。 “好了,老师,您想和我说什么?” 席玉抱臂站在教室外,心里对这场景半点波澜也无。 坐在角落能得个清净,那些所谓的孤立排挤她根本不在意,正好她也没空参加那些过家家似得团体活动。 要不是被那怪物翻动了记忆,她早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继续往前走,记忆里的时间似乎转到了下午,当年的席玉懒洋洋地坐在操场的台阶上看案件记录。 市局重案组常年缺人,席玉算半个编外人员,作为一个处于凶案食物链底层的女高中生,她基本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 “喂,你离她远点,听说前几天夏铭和汪木洋就是被她打进医院的。” “长得还挺漂亮的嘛,听说她是孤儿,那她哪来的钱上学、该不会是......嘿嘿,也不知道能不能点到她。” 几个男生一边换上篮球鞋,一边发出心照不宣的戏谑笑声。 “诶诶诶,你们在说什么啊?” 又有人凑了过来。 “就是三班的席玉啊,据说生活费都是靠出去卖换来的。” 这个年纪的男生对带点擦边颜色的传闻总是格外热衷和激动,明明上一秒还是无厘头的臆测,下一秒就能信誓旦旦地告诉身边的朋友。 席玉记得这件事,似乎是有点麻烦,因为当时的她并没有听见这番谈话,理清案情打算离开时,便见这群男生猥琐地围住自己,比出了几个下流的手势。 那个案子紧急,她急着走,也没来得及做什么,隔天之后,她出去卖这个毫无证据的谣言便传遍了整个学校。 想起了一些不太愉快的经历,只不过父母在生前对她的教导和爱意让席玉不太在乎这些陌生人的言论。 脚步顿了顿,席玉向下一个记忆点前进。 是傍晚。 那一天,席玉一放学就被叫进了教导主任办公室,里面站着气势汹汹的夏铭二人和他们的家长。 “我们含江一中怎么会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学生!” 刚踏进办公室,席玉就险些被教导主任丢过来的东西砸到。 “老师,能不能麻烦您稍微带点脑子,不要听风就是雨,脖子上面多少也装点东西好吗?” 教导主任停了停,更生气地拍着桌:“你自己干的脏事自己还不承认!好,这件事不算,你殴打同学,目无校规,这总不能抵赖了吧!” “对!克死父母不算还要来学校晦气人!真是扫把星!” “老师,我可不想孩子和这种危险分子在一起上学!” “对,老师,谁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脏病!万一传染怎么办?” 被一群人围着骂,席玉自己倒不太在意,横竖教室有监控,谁先动手一目了然,加之这些捕风捉影的造谣也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影响。 况且那些人再怎么针对她也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打架席玉没怕过谁,说到底,她身份特殊,要是真在含江市受了什么大欺负,那市局也别查案了,干脆搬走算了。 比较让席玉在意的是,在场诸人的影子都在围着指责她时隐隐拉长扭曲,和她现在于岳山中学里看见的一模一样。 当初有这回事吗? 白事店要她看的难道就是这个? 含江会成为诡异降临的第一个地点,或许,不是偶然? 席玉垂眸沉思着,终于走到了与走廊一般无二的黑夜。 过于简单了吧? 当面看了大半各种意义上不太友好的过去,席玉却没什么反应,本应该出现的负面情绪就像被谁拿走了一样。 黑夜里,临近高考的席玉救下了一个被小混混殴打的男孩,她让男孩报警,可男孩却拿着她的手机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熟悉的刑警为了救私自跑到连环凶杀案案发街道拍视频的汪木洋牺牲,汪木洋一家人却因为擦伤而要求警队给予赔偿。 刚刚到刑警队的女警主动替高中男生成为人质,却在最后关头被他推向绑匪。 ...... 怎么还没走到尽头呢? 席玉的脚步越来越沉,那些在之前被刻意淡忘、假装小事一桩的记忆和与之相关的负面情绪重新如附骨之疽般缠绕着她。 肩膀上不知趴了什么东西,正在源源不断地重新提醒她自己当年的痛苦,质问她经历了这些之后,怎么还敢心安理得地去考警校。 你真的能保护谁吗? 你真的愿意保护他们吗? 浓到极致的黑暗里蕴生出猩红的血丝,那些血丝蔓延在席玉的每一寸记忆里,将那些状似无所谓的表皮残忍地扒开。 眼前不再是正常的道路,而是同伴的尸体,耳边一会儿是父母殷切的教导,一会儿是那些被保护者的谩骂。 一直这样走下去,真的有意义吗? 席玉迷迷糊糊地想起小月,又想起被困在井中和李府的柳婉...... 三道血色身影随之从背包里飘出。 ------------ 第三十九章 岳山中学的校长 “不要看。” 小月很小心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当时你带我离开,现在轮到我带你走出去了。” 她的声音夹杂在那堆无休止的谩骂中,显得不太清晰。 清亮悠扬的笛声打断了耳边在尖锐刺人的声音,嫁衣绣纹的触感格外明显,席玉能感觉到柳婉靠着她吹响了竹笛。 “真是难得进行一次本职工作!” 导游04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欢快,她遍布伤痕的手握住席玉,卡在伤口里除不去的碎石块给席玉一种奇怪的真实感:“不要松开我的手哦,客人,我们马上,马上就能出去了。” 其实厉鬼远比部分人类来得诚实公正,你对鬼怪付出什么,就会得到什么,席玉真心将小月三鬼当做自己的家人,得到的便也是三个真心对她的家人。 一路上也不是没有遇到危险,席玉被捂着眼睛不方便看,小月就小声地告诉她大概遇见了什么。 重新回到真正的404宿舍门口,席玉手里除了宋绵绵给的校规之外,又多出了一张岳山中学创始人的简介。 席玉看了眼便控制不住自己错愕的表情。 岳山中学的创始人兼校长席鸣,正是她那经营了一辈子白事店的爷爷,而创立岳山中学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孙女遭遇了校园霸凌而想要收留那些有过同样遭遇的可怜孩子。 要知道,大部分出现在校园档案里的学生在被发现遭受过霸凌时就已经去世了。 席玉印象里的爷爷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严肃古板小老头,独自经营着祖传的白事店,和父亲的距离不远不近,直到他去世,席玉辞职继承白事店,二人的关系都不算亲近。 爷爷是怎么收留这些厉鬼的?他早就预测到了诡异降临?还是,爷爷本身就是现在被封为机密的重生者? 这就是白事店要告诉她的线索吗? “疼......” 小月不认识席鸣,却见过校规,她喊了句疼,紧紧捂住头,像是同样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什么也没说便钻回了日记里。 【恭喜福寿堂店主.席玉完成特殊任务并得到其中的线索。】 【曾经被带走的记忆和痛苦情绪重新回到你的身体,通过厉鬼帮助而走出黑暗的你将获得一项特殊能力。】 【你的眼睛可以发现黑暗中的线索,看穿厉鬼的伪装与弱点,甚至察觉到规则的真假,但不要轻易尝试。】 深吸一口气,席玉用钥匙打开门,和昨晚爬床的怪物撞了个正着。 瞳孔微缩,席玉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隐隐红光,那怪物都被她吓了一跳,获得特殊能力后的席玉很轻易地看见怪物脖颈处有一圈红点,这多半是怪物的弱点。 没有一句多言,席玉举刀就砍,阳台门外的人形生物正挠着玻璃门,猝不及防地就看见自己的同类在面前被削成了片。 什么情况?! 它不可置信地怔在原地。 昨天还是一屋子根本不敢得罪他们,躺在床上装尸体的死人,今天就能一刀砍到它们最脆弱的部位。 玻璃门被猛地拉开,银光闪过,怪物趴着的地方只剩下一团肉糜和一块染血的校牌。 里面的怪物是聂芸芸,外面的怪物是方晓悦,校牌显示她们都是住在404宿舍的学生。 哦对,温昕也是住在404的学生,加上大概率同样住在这里的宋绵绵。 四个人,将宋绵绵锁在厕所里的聂芸芸变成了怪物,这个方晓悦和她一里一外不知道杀了住过这个宿舍的多少人,估计也是霸凌者之一。 这些在校外遭遇过霸凌的可怜学生,到了收留冤魂的岳山中学,居然成了霸凌者,再去霸凌和他们有着相似经历的同学。 不过,聂芸芸二人又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呢?爷爷的脾气很板正,要是他在,肯定不会允许王老师和关菲的行为存在的。 爷爷是岳山中学的校长,岳山中学里也有着不少含江市的厉鬼,按理来说,爷爷是该在这里出现的,但李殊却说哪里都找不到校长室。 岳山中学这像是无人管理的混乱场面是校长消失导致的吗? 想知道更多的信息,或许要询问温昕和杨天星这两个比较特别的学生了。 沉浸在自己的思考里,席玉没注意到宿舍里的三人都下了床。 “席玉?”江梨尔试探道:“你什么时候从厕所出来的,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应该是遇到了鬼打墙。” 隐瞒了关于自己的信息,席玉将遇到宋绵绵的事说了一遍,又提了提自己对于宿舍四位原住民推测。 一般情况下,他们入住的地方都与怪谈最重要的人物有关,既然聂芸芸和方晓悦已经变成了校牌,那么温昕和宋绵绵就是他们接下来要查的重点对象了。 原本还略有些困意的众人一下来了精神,坐在一起将校规和教师守则、温昕给的怪谈提示一起摊开,一条一条地分析。 “关于教室的教师守则有三条,分别是遵守时间,不许拒绝学生要求,必须回答学生的问题,没有写到违反后两者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迟到或拖课,应该就会来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变成那些老师们的食物。” “岳山中学老师的地位都低于学生,这应该是因为这些学生都在现实里受过老师的欺压。” “教师守则的第四条提到不能在办公室待到八点之后,第五条则提到九点之后必须回到教师宿舍且不要回应任何人,即便全是同事,他们也不相信对方。” “这显然是有必要的,因为老师和实xi老师的伤亡非常严重,并且互相关系都不怎么样,以至于八点半之后还会偷偷联系同事,试图污染同事。” “至于最后两条提到的体育课、废楼、废教室,应该都与那几个特殊学生和高三三班有关。” “那些发生怪谈的地点,似乎同样也与他们有关。” 分析完怪谈地点和教师守则,席玉仔细看了看校规,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 ......她总算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离开厕所之后就撞鬼了。 原来是因为她在不知情下违反了其中一条校规,只是或许因为他们根本没见过校规的缘故,污染程度没那么深。 ------------ 第四十章 体育课 校规针对的是在校的所有人员,比起详细些许的教师守则,校规的范围更广,也更侧重于学生。 【岳山中学行为规范守则】 【1、学校有严格的时间安排,请服从学校的安排: 早上七点到八点是早读时间,所有人都必须待在教室。 中午十二点到一点是午餐时间,请及时来到食堂完成用餐。 下午两点到五点半是上课时间,请不要在走廊或操场闲逛。 晚上六点到七点是晚餐时间,请不要浪费食物。 晚上九点之后必须回到宿舍,十二点之前必须入睡。】 【2、每个学生都有自己宿舍的钥匙,回宿舍必须锁门,如果有人敲门、声称自己没有带钥匙,绝对不能开门,也不能做出回应。】 【3、宿管不会在十点后查寝,如十点之后有宿管敲门,请无视,若感觉有人走进寝室,请无视。】 【4、404宿舍没有住人,若听见404宿舍有任何动静,请无视,这是你的错觉。】 【5、废弃的教学楼和教室有许多施工材料,非常危险,请不要靠近。】 【6、请在食堂用餐,不要将食物带离食堂,也不要在非用餐时间来到食堂,如遇到不确定是否能食用的食物,请拒绝食用。】 【7、岳山中学的高三三班在六楼楼梯右侧,岳山中学只有一个高三三班,高三三班只有三十个学生,若有人找到你,自称是高三三班的第31号,请立刻上报教导主任。】 【8、宿舍楼有部分厕所正在修葺,请不要靠近上锁的厕所,也不要回应里面的声音。】 【9、教学楼没有厕所已被封闭,但每一层的厕所都只有六个隔间,如遇见隔间数量有异的厕所,请立刻回到寝室,中途绝对不要回头,不管你感觉到了什么。】 【10、好学生不会违反规则,若违反规则,请立刻找到教导主任,他会帮助你。】 席玉违反了第八条规则,她不仅靠近了上锁的厕所,还回应了厕所里的声音,甚至差点把厕所里的女鬼给带了出来。 所以她遇见的伪装成江梨尔的怪物,又走进了那满是404宿舍的走廊,虽说这误打误撞地让她开启了特殊任务,但要不是有小月她们的帮助,席玉多半就没命了。 “时间安排好严格啊。”江梨尔感叹道:“还好我们都只跟着学生进食堂。” 又将校规加入讨论,待众人总算对破解怪谈有了点头绪时,也快到后半夜了,他们同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反了第一条规则。 不过或许是因为席玉把宿舍里的两个怪物都砍了,众人纷纷入睡,倒是什么事也没发生。 早上六点,众人陆续被生物钟叫醒。 “校规提到的地点几乎都与温昕带来的怪谈地点有关。” 席玉道:“分一分地点吧,今天就不要一起行动了,我听说再过三天就要到岳山中学校庆了,估计那就是死限,晚上六点在食堂集合就可以了。” “404宿舍和厕所最后一个隔间应该已经被小玉给解决了。” 秦鹤温温和和笑道:“本校其他地方都没有天台,天台指的应该是废弃教学楼上的那个,大家可以放到后面处理。” 也就是说,正好还剩四个怪谈地点。 江梨尔白天要上课,干脆就要走了夜里的教室办公室,一回生二回熟,大不了她再来一次夺命校园马拉松。 李殊对食堂熟悉,便主动打算去人肉食堂,剩下秦鹤还想和席玉谦让谦让,只不过剩下的两个怪谈都在教学楼。 一个是会出现十三节阶梯的楼道,一个是不存在的高三三班,看上去都不太安全,鉴于席玉似乎和那群鬼学生处得还不错,又在岳山中学的档案里,秦鹤便打算去看看十三节阶梯。 两人顺路一同前往教学楼,路上还碰见了关菲五人,昨天又重新感受到无助痛苦的她们对席玉心有余悸,老老实实地上前问好,被席玉塞了一把糖果,红着脸生涩地说谢谢,惊呆了好几个路过的老师。 “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很厉害,到哪都能有朋友。” 没有用那个稍显滑稽的昵称,秦鹤很自然地称呼席玉为“你”,他望向教学楼某个教室的方向:“你还记得吗?我们进的那个宿舍楼,和我妹妹生前住的那个一模一样。” “在那个档案里出现的人都在学校里,我却没有找到我妹妹。” 秦鹤长叹一息:“我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事,要是你能见到她,麻烦你也帮帮她,最好,能让我再见她一面。” 是啊。 秦鹤的妹妹秦鸢也在岳山中学,他们在这个怪谈里还有个内部人员,秦鹤兄妹相依为命多年,秦鸢遗憾离世,却始终没有出面见见本该思念多年的兄长。 独自走上六楼,还有十分钟就是席玉的课,她原本打算先去找一找温昕,看看她有没有又在哪被欺负了。 温昕是目前来说学校里唯一敢进入废弃教学楼的学生,又对席玉颇有好感,还贴心地送来了怪谈地点,席玉可不希望她出事。 然而,在路过高三三班外的走廊时,她却看见关菲几人被学生们团团围在一个脏兮兮的角落,不时有人将垃圾往角落里丢,昨天还气焰嚣张的关菲现在却和昨天的温昕没什么不同,麻木不仁地坐着,手里还攥着什么。 席玉叹了口气。 学生可以挤兑老师,但老师的好恶会影响学生的行为,昨天关菲等人没有整到席玉,今天自然就变成了其他学生讨好席玉的投名状。 毕竟是爷爷为了自己创办的学校,总不能不管。 “在干什么呢?” 席玉明知故问地揽着几个领头的学生:“嗯?怎么没回教室准备下一节课?” 学生们看见她就想起五三,脸色都不太好看,其中一个学生踹了踹关菲,脸上扬起威胁的笑容:“喂,问你呢,为什么还没回教室?” 关菲瑟缩着,闻言惊恐地摇了摇头,祈求地望向站着的学生们。 在发现每一个人都回避了她的目光时,关菲眼里写满了绝望。 “......体育课,因为我,我们等下要去上体育课。” 关菲的声音越来越低,就好像要去上的不是体育课,而是断头台。 ------------ 第四十一章 新的校规 学校没有体育课,要求上体育课的都是想逃课的坏学生,必须立即把坏学生交给教导主任。 看教师办公室那样,估计教导主任王老师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学生一进去大概率就有来无回了。 岳山中学看似无序,学生和老师的地位非常微妙,两者同样要遵循学校的规则,却会在不同场合进行猎物与捕食者的绝色转换。 在课堂上,学生可以通过提问和要求让教师触犯教师守则,再用恶意怪物吞掉老师,但一旦触犯某条规则,被判断为坏学生后,学生即会在教师办公室被杀死。 由此看来,这群学生看来真的被她的五三给吓到了,居然主动让关菲几人触犯规则。。 也对,在学生们看来,明明上课时间应该是他们屠戮老师才对,结果这四个老师一个比一个离谱,他们根本找不到机会不说,甚至还被席玉用不知名的力量压在教室做了整整一节课的五三。 如果就这么顺着这些学生将关菲他们送给教导主任,那么就相当于席玉也认可了学校的规则。 好学生是学校的主宰,坏学生是任人踩踏的垃圾。 不。 席玉想。 没有人就应该被踩在脚底,这是不对的,至少我不认可。 “虽然还没开始上课,但是既然在学校,我还是要管管你们。” 她并没有接话,反而屈指敲了敲墙面:“这次就算了,我现在新加一条新校规,不许欺负同学,也不许欺负老师,今天我就会给学校每个角落都装上监控,谁欺负人都会拍得很清楚。” 白事店是爷爷的,岳山中学也是爷爷的,奶奶早逝,席玉父母早亡,四舍五入岳山中学也算是她的。 既然是她的,那么校规也该由她重新拟定! 正好纸监控可以用冥币购买,等她把岳山中学从头到脚都装上监控,奖惩有度,就事论事,所有学生和老师一视同仁,谁也别想玩再在学校颠倒黑白的把戏。 “新校规?!” 众学生面面相觑。 “老师,您,您还能制定校规?” “当然可以。” 席玉朝他们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微妙的微笑:“谁不遵守我的规则,我就让谁做一整本五三。” 学生们:...... 某种程度上说,席玉给出的惩罚比校规里的更恐怖。 预备铃打响,学生们表情复杂地重回教室,席玉走到膝盖被垃圾划伤,正微微渗血的关菲,仔细地替她用冥币买来的酒精棉消毒,又贴上了创口贴,再像对待幼儿园小孩那样递给她了一块糖。 不仅如此,连没怎么受伤的陈妙雨几人都获得了创口贴和糖果。 “这算是你们之前欺负温昕的惩罚。” 席玉道:“从今往后,好好读书,记住昨天和今天的无助感,不要再去欺负别人,当然,要是被人欺负了,我也会帮你们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会是你们的新任校长。” 自己给自己升职了的席玉心情颇好地走进教室,在校史课上讲述了好几个曾经发生过的校园霸凌事件。 没有学生敢对她提问题,也没有学生敢对她提出什么要求,大家都只有一个相同而朴素的愿望—— 快点下课,我想放学。 千呼万唤,万众期盼,在下课铃响起的刹那,席玉比他们还快地窜出教室。 她得在九点前找到不存在的高三三班,最好还能找到温昕,这个对她至少略有好感的女神应该会再给出一些提示和帮助。 也不知是席玉运气好还是偶然,温昕就在六楼。 “你上课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坐在台阶上,双手撑着下巴:“关菲他们想害死过你,你居然还愿意帮他们,真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年纪还小,又有那么不好的经历,做错了点什么是很正常的。” 席玉自然地坐到了她的身边,分出一个牛奶棒棒糖:“我是老师嘛,如果能让你们走向正确的方向,我做一些付出和让步是很值得的。” 她的话让温昕沉默了很久,就像是在犹豫要不要做某件事一样。 半晌,在席玉拆另一根棒棒糖时,温昕很小声地说道:“你要去高三三班看看吗?” “不是上课的高三三班,是那个不存在的高三三班。” “我给你的字条,你应该看见了吧。” “你遇见了她,对不对?” 虽是两个问句,温昕的语气却十分肯定:“你是第一个见到她却没有被杀死的,我就知道,你肯定是特殊的。” “我可以带你去高三三班,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习惯于掌握话题主动性,席玉在温昕开口前平静地说道:“你是第二个提出要带我去高三三班的人。” 虽说杨天星只提到过要告诉她更多关于高三三班的信息,但温昕不知道这一点。 席玉脸不红心不跳地扯着谎,她见面前的温昕脸色骤变,不由跟着一笑。 “第一个人叫杨天星,你应该认识他。” “他说你们高三三班的学生都可以在夜晚活动,不受学校规则的制约。” “杨天星?!” 温昕惊疑不定复述了一遍杨天星的名字:“他也找上你了?!” “他也想让你在校庆日前见到她……为什么?” “或许是因为愧疚呢?”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意识到温昕目的不纯,席玉大胆开诈:“和你一样,因为愧疚。” 席玉厕所隔间遇到宋绵绵时,她就提到过“小昕”,比起对聂芸芸的恳求,宋绵绵对温昕的态度更倾向于求助。 宋绵绵认为温昕会救她,但按照席玉昨晚所见,温昕应该是没有来的。 如果温昕也是将宋绵绵关进厕所的霸凌者,那么宋绵绵一定不可能向温昕求助。 此刻再见温昕对宋绵绵那了解的模样,席玉几乎能肯定秦鹤二人在废楼看见的两个女生就是温昕和宋绵绵。 宋绵绵和温昕的关系不一般,可她却又因为某些原因而没有来救宋绵绵。 404宿舍在岳山中学里是绝对特殊的存在,杨天星怕404,宿舍,那些怪物化的教师怕404宿舍,甚至校规里还特地提到了404宿舍没有住人。 可与其说是404宿舍本身让人畏惧,倒不如说是在404宿舍住过的人给学校带来了不可磨灭的恐惧。 他们并不恐惧温昕,甚至在学校里,谁都可以踩温昕一脚,而温昕也没有反抗。 席玉大胆猜测,温昕是愧疚的,她认为自己在为没有救下宋绵绵而赎罪,在废楼里向秦鹤二人求救,应该也是一种赎罪。 ------------ 第四十二章 第十三节阶梯 果然,席玉此话一出,温昕的表情顿时就变了,她根本想不到席玉能凭借只字片语就推理出那么多信息,本能地认为是杨天星把事情都告诉了席玉。 温昕低下头,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也让席玉无法察觉她的表情。 原地踌躇了一会儿,温昕小声道:“好吧,既然你都知道了,就直接跟我来吧。” “你作为校史老师,应该知道岳山中学的历史,创始人想要创造一个没有校园霸凌的学校来收留那些因欺凌而死的学生。” “但他太天真了,我们这些经历过弱肉强食的学生根本学不会什么叫和平相处。” “起初还算正常,我们生前最痛苦的回忆都被校长用自己的办法藏了起来,我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以为只是普通的转学,校长很关心我们,大家都相处的很好,学校里也没有那么多规则。” “但是,当一直被打压的人能够处于主导地位的时候,他的行为就会逐渐趋向于他们昔日记忆里的主导者。” “高三三班原先也是一个和其他班级没什么差别的普通班级,直到校长消失,新的主导者们改变了学校的秩序,大部分学生回想起了那些痛苦与怨恨,虽然依旧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但是他们的举止却越来越像厉鬼,身后的影子也逐渐活化,变成了另一种怪物。” 温昕突然笑了一声,侧脸的淤青伤痕十分醒目,她含糊地说道:“不过,岳山中学变成现在这样,还是在她死后。” “自她死后,学校就开始不断向外吸引活人或鬼魂,或许是实xi老师,或许是新生,反正都是易耗品。” “她的意志变成了学校的意志,你们看到的那些校规和守则,都是我们经过无数外人的试错下写出的,但是会发生意外的情况越来越多,规则越来越严苛。” “如果说有谁能让这一切结束,我想除了你之外不可能有别人了。” 温昕带着席玉离开了教学楼,二人逆着人流,往那栋爬满藤蔓,破破烂烂的废楼走,温昕对废楼似乎很熟悉,径直领着席玉来到了一间缠满了封条的教室。 教室所有的窗户和门都被木板钉死,木板有新有旧,上面刻画着繁复的花纹,光从外面难以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高三三班的学生在学校里处境特殊,这个班级也被人像瘟疫一般封死。 废楼与废教室。 这是校规里严令禁止来到的地方。 不得不说,比起前两个怪谈的规则真假参半,岳山中学的规则倒基本都是为了保护学生而设。 温昕似乎对这些木板与封条格外恐惧,只远远地站着不敢靠近,席玉倒没什么心理负担地撕下了这些封条,用刀切开木板和门上手腕粗的铁锁。 被她用看救命稻草的眼神看着,席玉却突然停下了推门的动作,似笑非笑地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说了那么多,你怎么也没提到你和杨天星到底做了什么?” “……对不起。” 温昕眼眶溢出大颗大颗的眼泪,那泪珠在她苍白的脸上凝成两弯透明的丝线,又无助地从下巴滑落,她和她的泪水都像翅膀被折断的鸽子那样摔到地面上。 “对不起,我不想的……” 温昕又哽咽着重复了一遍。 什么? 面前被封死的门不知在何时大大张开,但本该是教室的房间里却依旧乌黑一片,看上去什么也没有。 席玉一惊,正想后退,可身后却莫名绕出一股力量来,猛得将她推进教室。 眼前迅速被黑暗填满,余光最后扫过的一抹光亮里站着泣不成声的温昕。 被一个高中生给阴了。 站在一栋陌生的教学楼里。 席玉迅速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窗外弦月高悬,云层不浓不淡地飘在天边,夜晚的凉风穿过走廊徐徐吹来。 教学楼空空荡荡,学生都纷纷回寝,楼道里黑漆漆的,唯一的亮光来自于基础照明的小灯,只剩挂在墙上的电子时钟依旧尽职尽责地亮屏显示着晚上九点零一分。 好在席玉的背包里还有电量充裕的手电,她想把背包移到身前,然而这一摸却摸了个空。 借着微弱的月光,席玉低头看见了自己一身黑白相间的校服,胸前还别着一块校牌。 【岳山中学/高三三班/31号/宋绵绵】 哇哦。 席玉微微睁大眼。 来不及细想帮过自己、态度友好的温昕为什么会突然开始阴自己,席玉从口袋里摸出一直振动着的手机,看见通话界面上显示的“聂芸芸”,不由挑了挑眉,小心地按下了接通。 “宋绵绵,你怎么还不往上走?” 聂芸芸不耐烦的催促声响起,她那头的人似乎还不少,嘻嘻哈哈的玩闹声让席玉有些听不清聂芸芸在说什么。 “你不是自己答应过要帮我们试验试验新楼里的校园怪谈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聂芸芸那头又冒出了一个男声:“宋绵绵,你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席玉没有接话,电话里的人也仿佛只是打电话来催一催而已,根本不在意“宋绵绵”的态度和回应,就像是笃定宋绵绵不可能拒绝一样。 “咱们要不算了吧。” 电话里又有人像模像样的劝阻着。 “咱们学校都因为那劳什子十三节阶梯的事情死了好几个人了,都说只要在晚上九点之后通过十三节阶梯走向天台,就会遇见非常恐怖的事情。” “是啊芸芸,王老师都说了,九点之后必须离开教学楼,宋绵绵还在里面,谁知道她会看见什么呀。” 那些人的语气有着按耐不住的兴奋,比起劝阻,倒更像是恐吓。 “你们烦不烦啊,主意可是大家一起出的,况且我们教学楼一直都只有十二节阶梯,怎么可能出现十三节?” 聂芸芸笑嘻嘻地继续道:“宋绵绵,你不是要和我们做朋友吗?我们可都在等你带来结果哦。” 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别想编故事骗我,我们一直一直在看着你呢。” 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挂断,显然电话那头的人希望继续加深“宋绵绵”在恐怖环境下无可依靠的恐惧。 面前普通的十二节台阶似乎也因为这通电话出现了异变,席玉仿佛再一次置身于宿舍楼那没有尽头的黑暗走廊。 原来如此,她要经历一次宋绵绵经历过的事,并在期间做出正确的选择。 可不知为什么,席玉总觉得有些不安。 ------------ 第四十三章 钥匙 席玉习惯地想在口袋里摸出糖果,却因为这是宋绵绵的校服而悻悻作罢。 她明白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再一次身处黑暗,可比起在小月家楼道的狼狈,席玉这次显得游刃有余得多。 偏褐色的瞳孔微缩,瞳仁微微闪烁着红光,完成了特殊任务而获得的新天赋让她的夜视视力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在这片黑暗里显得如鱼得水。 为了防止漆黑的墙面上会突然出现什么东西,她走在楼梯中间,双手放在衣兜里,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际上每一步都稳稳当当,除非力道极大,否则基本不可能让她在楼梯上摔倒。 心里默默数着台阶数,席玉从四楼走到了六楼,脚下的都是十二格阶梯。 就在她走上通往天台的台阶时,黑暗中骤然出现了脚步声。 左边! 席玉侧身往下一闪,那试图将她推下楼梯的黑影扑了个空,反倒自己惨叫着滚下楼梯。 这玩意儿是人是鬼? 与此同时,席玉身上一痛,手臂和腰腹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擦伤与撞伤。 她愣了愣。 对哦,宋绵绵看不见黑暗里的东西,上来前又被那通电话给恐吓了一阵,肯定会被黑影给推下楼的,在黑暗里莫名其妙地摔下楼又会更助长心中的恐惧,更会打乱对于台阶数量的计算。 虽然没有做过老师,但是席玉自认为自己对于教育还是有一些心得的。 做错了事就该有惩罚,而惩罚的轻重则视错误的程度而量刑。 对自己接下来会遇见的事心里有了底,席玉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继续往上走。 迎头泼来的鲜血被她掠身躲开,藏在暗处装鬼吓人的学生被她拎着衣领甩开,避开地上死去的蛇鼠昆虫,席玉冷静地默数着台阶的个数。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在天台上见到宋绵绵。 天台的门没锁,正露出了一条狭窄的缝隙,她正打算往上跨的脚步一顿—— 面前多了一节台阶。 果然,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 席玉一边感叹果然没有那么轻松怪谈,一边伸手想去推开天台门。 “住手!” 在这陌生声音响起的同时,一股伴随席玉多年的危险直觉骤然窜上心尖,她瞬间松开手,没有一秒停顿地向楼下狂奔。 血影翻腾,那些脱胎于学生恶意的血色从无数黑影里挣扎而出,血影在地面留下一滩又一滩浓稠的血液,并在追逐席玉的过程中逐渐幻化出婴儿的头颅和四肢。 那些血婴嚎哭着,以不属于人类的速度向前蠕动,它们的眼泪落到地上,烧出一个又一个坑坑洼洼的小洞,若非席玉能在黑暗里清晰视物,只怕早就被血婴给追上了。 她后知后觉地想起温昕对她说过的话。 校长将学生们最痛苦的记忆和最阴暗的情绪藏了起来。 学生们的怨恨会逐渐生出恶意怪物,怪物成长到一定程度后,其中的血色就会越来越明显。 什么十三节阶梯的恐怖传说,什么九点之后就必须回到宿舍,实际上不过都是为了让学生不要靠近天台的借口。 天台里藏着那些从纯粹恶意中蕴生的血婴,虽说暂时看不出会对人类造成什么伤害,但那些因为十三节阶梯传说而失踪的学生多半凶多吉少。 即便是躲开了一切人为影响的席玉但凡没有因为那道声音和自己的直觉提早开跑,现在都多半已经被血影笼罩,连跑路的机会也没有。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宋绵绵却在同学刻意的恐吓与捉弄中仓惶打开了天台的门。 学校因为这些属于学生们共同的怨恨与痛苦大变样,反倒是最早被这些恶意撕扯笼罩的宋绵绵与它们融为一体,成了学校里不能提的主宰。 想必后来在宋绵绵死后,学校将高三三班封死,也是因为这些会肆意屠戮学生的血婴。 温昕一边哭着喊对不起,一边利索地把她坑进来是为了什么? 该不会又是那个朴素的逻辑,让她给宋绵绵做替死鬼吧? 对学校和宋绵绵的经历有了大致的了解,席玉沉浸在思考里,全然没发觉自己身边多了两个人。 直到跑了约莫十几分钟,席玉跟着那两人钻进一间空教室里,她才咦了一声:“秦鹤?你怎么也在这里?” 秦鹤先是做教授再是开店当侦探,体力不到席玉的一半,跑到教室就靠着墙脱力地喘气,一个面白如纸,嘴唇发青的短发女高中生正在关切地替他拍着背。 “你才发现我吗?” 秦鹤觉得自己也挺绝望的:“我看见你跟着那天我遇见的那个女学生往废楼走,担心你出了什么问题,这才跟上来,谁知道刚走到一半,就看见你往下跑,身后还跟着一大串看着有点人形的血泥。” “谁知道这一跑居然要跑这么久,要不是鸢鸢拉着我到了以前她的教室,我们估计就要被那一团团不知道是什么的恶心玩意儿给追上了。” 鸢鸢? 席玉看向短发女生:“秦鸢?” 秦鸢抿嘴一笑:“席警官,好久不见,哦对,您应该没见过我,但我的案子,我是看着您查的,谢谢您。” “我很感谢席警官和哥哥为我做的一切,但是哥哥,我不希望你再继续下去了。” 血婴无法进入教室,只好不断地在教室灰扑扑的玻璃外拍打出一个又一个血手印。 秦鹤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他摸了摸秦鸢的头:“鸢鸢,哥哥这是在帮人,在救人,你应该为哥哥开心才对。” “不是的,哥哥只是因为愧疚在折磨自己!” 秦鸢神色一黯:“哥哥,是我对不起哥哥,但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哥哥放过自己吧。” “我当初,我当初因为发现了张诚在女生的水杯里下药而被他威胁,张诚家里有背景,他威胁我,告诉我如果我敢反抗或报警,他家里就能立刻断了哥哥的研究资金,毁了哥哥要递上去评职称的研究成果……” “我给张诚做了假证,那个女生无法面对造谣和留言,最终选择了自杀,而我也在愧疚和张诚的不断威胁中跳了楼。” “因为这个,我一直非常同情到了岳山中学还要受到霸凌的宋绵绵,也试着帮了她几次。” 秦鸢面向席玉,将攥着的黄铜钥匙郑重地交到她手里:“宋绵绵被那些血婴撕成了碎片,真正的她分散到了学校里的好几个地方。” “这是宋绵绵给我的,能找到她最重要的心的钥匙。” ------------ 第四十四章 砸钱 说实在的,秦鸢出现的时机太巧了。 恰好能救下秦鹤,恰好知道一个可以在废楼暂时避难的地方,恰好知道那么多消息,甚至恰好还拥有一个所谓能找到宋绵绵心灵的钥匙。 剖白来得太过于莫名其妙,只会惹人怀疑。 就像是刻意想把这些东西告诉席玉一样。 她没有去接这把钥匙,保持着双手插在宋绵绵校服口袋的姿势,侧身从窗户里瞥见自己顶着一张陌生的、属于宋绵绵的脸。 席玉不动声色地拉开了和两人的距离,展颜一笑。 “现在的我应该是宋绵绵没错吧,你们又是怎么认出我的呢?” “非常遗憾,我和秦鹤的关系还没有好到这种地步,他不可能为了我跑到废楼,我也没有鲁莽到会直接和身边莫名出现的东西跑到一起。” 她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语气倒是很平静:“你们在这具身体上做了什么手脚,对吧?” 方才还面前满目信任的秦鸢变得神色阴冷,只闻秦鸢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原本站在她身边的秦鹤便化作灰尘消散。 “所有妄图改变学校秩序的人都会被温昕带到这里,这是我们共同的决定,宋绵绵在这个地方受了那么多苦,现在她想主宰这里,让那些曾经在她面前肆无忌惮的东西都小心翼翼地缩在规则之下,这是她应有的权力。”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们制定的新规则根本完全没有关于霸凌的部分,所以其实你们是乐于看见甚至在助长这种风气吧?” 席玉随意地坐在课桌上,她歪头一笑,眼里聚起冷色,却又很快融作一弯清泉。 “让我猜猜,宋绵绵控制学校的力量就来自于那些恶意怪物,一旦学校里没了恶意,你们就无法再控制学校,所以你们就通过王老师不断制造各种各样的霸凌事件,温昕看上去是全校师生都欺负的‘坏学生’,实际上这也是你们有意为之的吧。” “不愧是席警官,猜得不错。” 秦鸢坦诚地点了点头:“你为了帮我找出张诚害我的线索,差点被他家里的势力沉江,你的爷爷又收留了我们,我们本来不想对你动手的,你接下了钥匙,就是成为我们中的一份子,可惜你不够聪明。” 席玉点开白事店面板,将一沓一沓金光闪闪的冥币叠在课桌上,聊到一半突然开始撒钱这种离谱的事让秦鸢愣在原地,甚至一时都忘了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怔怔地看着席玉。 “你讲完了吗?虽然你们未必想听,但我还是姑且说一下,直到现在,不管是我还是爷爷,都没有后悔过帮你们这件事。” 席玉堆出了一棵高高的冥币圣诞树:“没有什么反应吗?好吧,那我继续说了。” “我听说冥币能在怪谈里使用,想必你们应该也有自己的用法,你们有没有想过,不靠惩罚,不靠诱导,就像外面的那些学校一样,真正地管理好岳山中学?” “监控我会另外帮你们买好,这些钱可以作为你们管理学校的初始资金,还有这套五三,可以给每个学生都配上。” “岳山中学会继续收留那些和你一样的学生,他们走进学校时见到的应该是一个庇护所,而不是另一个地狱。” 秦鸢的目光还在那棵冥币圣诞树上没有挪开,她停顿了很久,才琢磨清楚席玉的意思,她忽然轻笑出声:“没有人有资格替她说原谅。席警官,温昕自己动不了手,就想让我杀了你,可我对你更下不了手呀。” “刚才我说的话,麻烦席警官转告给哥哥吧,至于席警官的提议,就麻烦你今晚凌晨两点半再去一次废楼天台,当面听听她的决定啦。” 窗户外的血婴消弭,只留下一地人形的血迹,席玉推开门,临跨出教室前回头问道:“你自己不去见见秦鹤吗?” “不见了。” 秦鸢坐在教室里,闻言望向席玉,摇着头笑道:“有些人是不敢说再见的。” 走出废楼,席玉立刻看见了等在门口的小月和温昕。 终于能从兜里掏出糖,席玉揽过小月:“咱们晚上就去找你的记忆,现在嘛,先去食堂和他们集合,看看能不能逮着杨天星。” 比起高高兴兴往席玉身上一赖的小月,温昕怯怯地站在一边,像是既担心席玉不和她说话,又怕席玉真的对她生气似得。 “温昕?” 席玉又一次对温昕伸出了手:“一起来啦,你应该也有话要和杨天星说吧。” 路上正巧撞上学生下课,关菲几人自发地跟到席玉身后,几人时不时窃窃私语几句,想鼓起勇气上前和席玉搭话,但总齐齐卸了气,直到席玉主动停下脚步,招呼他们走快一些时,关菲和陈妙雨几人才拉着手和席玉走到一起。 “有想过席玉会受欢迎,但真没想到这么受欢迎。” 席玉所在的食堂长桌坐满了学生,江梨尔几人来时差点都没挤进去,还以为席玉已经超级加速,在这种鬼地方拥兵自立为帝了。 被一群鬼学生围着,席玉却有种大家长的感觉,对每个学生都笑得温柔关切。 解决了人肉食堂问题的李殊一身又腥又臭的污血,脚边还有一个长得像鼠头的鸭脖,他低声啧道:“真是疯子。” 秦鹤身上倒干干净净,他似乎连十三层阶梯也没找着,茫然地在教学楼晃了一天,正憋着火,闻言扯出一个假笑:“李殊,咱们这个怪谈得靠谁,你自己心里有数,说话注意点。” 江梨尔也想说什么,可她忽得嗅到一股明晃晃的尸臭味,条件反射地抓住臭味的来源—— 一个看着十分普通的男学生。 “杨天星!” 席玉立刻喊道:“抓住他!” 老实说,席玉这话针对的是柳婉和小月,谁想那些围着她的学生们竟然一个比一个反应快,一群人宛如丧尸一般扑向试图溜走的杨天星。 学生们有着同样的目标,却各有各的死法,混乱间,大家你拔我的头,我掏你的内脏,嘴里都嚷着:“杨天星!不许跑!” 杨天星:...... 事已至此,说不定他现在跪下来老老实实把事情都说完的下场反而会更好。 前两天才遇见的、几乎没有反抗能力的活人,现在居然成了能对一群学生发号施令的领导者。 杨天星被无数双手抓着四肢端到席玉面前时,人是完全懵圈的。 ------------ 第四十五章 杨天星 “姓名。” “杨天星。” “生前的学校。” “九岳三中,陵都中学。” 两个学校都待过? 席玉挑了挑眉:“为什么转学?” 杨天星犹豫了一下,似乎不大想说,奈何四个活人加一群厉鬼全都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大有席老师一声令下就把他生吞活剥了的意思。 “因为,我遇到了校园霸凌。” 杨天星咬了咬牙:“我不堪被欺负,所以转学了。” “不对吧。” 江梨尔摇了摇手里布满铜臭的铃铛,可铃铛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笃定道:“你在说谎。” 她神奇的铃铛又吸引了一波学生的注意,大家捧场地鼓起掌来,在掌声中,杨天星头晕目眩,第一次因为自己是鬼不能晕倒而绝望。 “我,不小心,无意间造了一个同学的谣。” 杨天星很仔细地斟酌着词句:“我就是开个玩笑地提了一句,我没想到那些同学会当真。” “我说,我说那个同学总是在校外被老男人接走,也,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但我就是随口一说,我不是故意的。” 像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会在这些饱经欺凌痛苦的同学之间引起什么愤怒,杨天星不住地在为自己找补,什么后续的欺凌他没有参加啦,什么他其实也很愧疚啦。 总而言之,就是他杨天星只是无心之失,后续罚站皆与他无关。 “我真的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也真的很对不起那位同学。” 即便如此,周围这些无一例外都有过不好遭遇的同学们依旧怒火冲天,若非席玉还坐在这里,若非席玉手里就举着五三,他们必然会直接上前生撕了杨天星。 席玉叹道:“被你造桃色谣言,导致遭遇大范围校园霸凌的人,应该就是宋绵绵吧。” “然后呢?你心虚,转学了,自己又在陵都中学遭遇了校园暴力?” 档案里所有身为受害人的学生都是在自己的学校里身亡的,杨天星既然在档案里显示为陵都中学的学生,应该也不会例外。 秦鹤轻声评价道:“因果报应,自作自受。” “报应还没到呢。” 席玉和他对上视线,也跟着轻笑道:“因为心虚,啊,就算你真的愧疚好了,到了岳山中学之后,你并没有参与欺负宋绵绵,反而一直对她敬而远之,哈,真讽刺。” “这让你既是那个团灭了的高三三班中的幸存者,又在规则中惶惶不可终日,热心寻找着替死鬼。” “这种行为不好哦,大家。” 席玉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老师的角色:“犯了错固然可能在被惩罚之后得到原谅,但是杨天星同学,你的忏悔不源于你的过错,而源于你的恐惧,如果这里的主宰不是宋绵绵,如果你在陵都中学并没有被欺凌的经历,你是并不觉得自己有错的。” “这样吧,大家给他一个机会。” 话音未落,周围便起了零零散散的抱怨声,部分怨气较重的学生对席玉的做法提出了质疑,又在席玉轻飘飘地把五三拍在桌上后安静了下来。 “我会带他去见宋绵绵,他的下场如何,就交给宋绵绵来决定吧。” “不,不要!” 听到要去见宋绵绵,杨天星的反应比刚才还夸张,他想跪下求席玉,可周围簇拥着席玉的人太多了,杨天星根本没有跪下来求人的空间,甚至他直到现在还被学生们给端着。 席玉从背包里拿出在冥婚世界里买的绳子,很亲切地分给了学生们一把糖:“麻烦你们帮我把他给绑起来吧。” 拿到糖的学生情绪高涨,没拿到糖的学生更急着表现,席玉才来到学校两天,可她领着老师们把霸凌者追得满地跑的事迹和她在高三三班神之一笔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让她在学生之中的知名度极高,甚至成为了不少学生最希望成为的人。 杨天星被席玉的绳子和学生们不知从哪掏出的各类绳索捆得像只绝望的粽子,他试图说些什么,可席玉却笑眯眯地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要着急嘛,等见到宋绵绵,你可以慢慢说。” “不!你只是实xi.老师,你没有资格直接拉我去见那个人!” 杨天星急切地叫嚷着:“我要见其他老师,我要见王老师!” “王老师吗?嗯,当然可以。” 席玉面上笑意不改,却直接往喊叫不停的杨天星嘴里塞了以团纸,拖着他往教学楼走,贴心地用冥币兑换了一个悬空功能以方便自己拖动,还不忘招呼着江梨尔一起:“走,我们带着他一起去教师办公室见见王老师。” 江梨尔倒没想到居然接下来还有自己的戏份,不过既席玉主动要帮她,她是绝不会拒绝的。 夜里本该冷冷清清的教室办公室徒然来了一大群学生,而且还有源源不断地学生正在随着人群往办公室涌来。 别说自始自终受制于宋绵绵,担任着学校管理者的王老师,就连那些普通的教师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在席玉拖着杨天星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老师们纷纷意识到—— 时代变了。 “王老师,来说一说吧,你们这群人都干了些什么?” 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一个本该是怪谈中最底层食物的活人会带领着学生们冲进办公室质问老师,他们都被席玉理所当然的质问态度和地上试图蠕动挣脱绳索的杨天星给震住了,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席玉引起的校园狂奔事件。 “席老师,您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误会,我们可是老师,是不可能参与进学生们的暴力里的。” 能被吸进岳山中学怪谈里,就说明王老师等人本就不是什么坚持正义和真相的强硬性子,从他们莫名其妙被席玉遛了大半个学校,后续做出的选择却不是报复而是妥协就能轻易看出他们甚至有些欺软怕硬。 此刻席玉的身后有那么多学生,王老师等老师的态度就更谦卑了。 “席老师,是不是你手里的这个学生犯了什么事?这样吧,你把他交给我们,处理结果包你满意,绝不会再让这个碍眼的坏学生出现在你面前。” 王老师对席玉毕恭毕敬,转头对杨天星却是恨不得他赶紧魂飞魄散的严厉态度,这让视王老师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杨天星剧烈地挣扎起来,席玉也给面子地适时拿掉了杨天星口中的纸巾。 狗咬狗的时间到了。 ------------ 第四十六章 新的岳山中学 “王老师,有学生遭遇霸凌后来找你求救,你为什么置之不理!” “还有你,柳昌老师!你偷偷威胁学生,让他们帮你抓实xi.老师当食物,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陈老师!你以为自己很干净吗!真以为自己生前帮着霸凌者家属做伪证的事没人知道吗!” 杨天星在这个学校里知道的东西还真不少,他一连高声揭穿了好几个老师在学校里的阴私:“我揭发他们,我也要揭发他们,这群人根本不是校长招进学校的,他们就是规则的伥鬼,根本不配当老师,他们也应该和我一起去见宋绵绵!” 老师们也没料到杨天星能反水反得这么迅速彻底,毕竟他一路被席玉拖了过来,看着真不太像站在席玉那边的样子。 可杨天星越说越激动,说出来的丑事也越来越多,把所有老师的老底都揭了个底朝天。 “威胁温昕把宋绵绵骗去玩那什么鬼十三个台阶灵异游戏的,不就是你们吗!” 王老师见席玉嘴角凝着的笑容愈发森冷,他连忙向杨天星使眼色,惊慌地大喊:“你给我闭嘴!” “我才不!王老师,你暗自将这么多该死的脏东西搜罗进教师队伍里,表面说什么这是为了顺应规则和她的要求,实际上明明就是自己想取而代之!” 哪知杨天星已经在食堂遭遇了一轮恐吓,此刻压根没在意王老师的表情,兀自吼道:“就这些东西,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杨天星,你可别胡说哦,在我看来,王老师可是再公正不过的老师了。” 席玉笑嘻嘻地将小月放出,又谨慎地将她护在身后,到了这个阶段,她已经不再怕江梨尔她们发现小月了。 “王老师,你应该认识这个女孩吧,她有一些想要知道的事问你呢。” 杨天星惊恐地瞪大了眼,他以为自己是污点证人,没想到只是席玉用来和王老师交易的一件物品。 王老师见席玉如此上道,脸上的笑瞬间真心了不少:“对对对,我当然认识,席老师,我是在这里告诉您,还是咱们去外面说?” “小月,你希望我知道吗?” 出乎王老师的意料,席玉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征求这个女孩的意见。 小月也被这句话问得一怔。 是席玉替她找到了记忆,即便她不太愿意别人知道,但席玉肯定有旁听的资格。 除了在家中毫无话语权的奶奶,前半生没有人爱过小月,她第一次真切的了解到—— 爱是尊重,也是理解,更是相信。 目送着小月和王老师走向隔间,席玉百无聊赖地扯着杨天星玩,直到晚自习的下课铃声响起,时间来到了晚上八点。 小月回到日记里,教师们纷纷褪去人形,变为嘶吼着渴望活人作为食物的怪物。 等等。 王老师后知后觉地想到。 他们是厉鬼啊,为什么要害怕这个活人,还低三下四地和她做交易?! 为了防止席玉故技重施,再一次跑到404宿舍去,王老师惨白的皮肤骤然出现了无数条裂缝,怪异的青紫色从裂缝钻出蔓延。 简单地砸碎教师办公室的另一面玻璃,席玉示意江梨尔先行离开,把秦鹤二人叫来,自己拖着惨叫的杨天星头也不回地再次往废楼跑去。 生怕那些欺软怕硬的教师怪物们不追了,她只好一边跑一边停,时不时还向他们招招手。 连续两天被同一个人如此挑衅,饶是教师们几乎已经没有了理智和思考能力也被席玉气得够呛,除了王老师在废楼前停顿了几秒之外,所有教师都如疯狂的丧尸一般跟着席玉往废楼的高三三班跑。 “你要干什么!” 杨天星从教师办公室尖叫到废楼,现在只能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发问:“你应该知道那里面都有什么吧,你是疯子吗?还是想找死?” 下午被席玉破坏的封条和木板还没来得及装好,秦鸢倒是没在废教室,而是坐在高三三班里,双眼空洞地望着前方。 砰! 一直被视为禁忌,大家讳莫如深的高三三班被嚣张地踹开了门,席玉拽着又开始尖叫的杨天星,对着门外做了个鬼脸:“有本事跟过来啊。” 秦鸢狐疑地看着席玉冲进宋绵绵的记忆里,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怪物状态的老师们竟然也跟着冲了进去。 秦鸢:? 虽然无法理解。 但席警官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席玉憋着一口气猛冲上天台,身后的怪物们嘶吼着穷追不舍,已经被吓得魂不守舍的杨天星忽然感觉到席玉在天台的门前停了下来,自觉自己还可以抢救一下,连声哀求道:“别开门,真的别开门,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里面会有什么你根本不敢想!” “我是警察。”席玉朝他笑了笑:“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没有什么是我不敢想的。” 语罢,她退后两步,双手拽着绳子,像抛掷铅球那样做了个准备动作,直接用飞起的杨天星撞开了天台的门。 她眯起眼,得意地朝前后两方同时向自己涌来的血婴和教师们吹了个口哨,手臂撑着楼梯的扶手,一个凌厉漂亮的翻身越到教师们身后的下一层楼梯。 从恶意里长成的血婴不管不顾地啃咬着教师们的血肉,被直接丢进天台的杨天星则以湮没在无边的血海中。 至于席玉,没了秦鸢的阻拦,她潇洒顺利地从废楼的大门离开,只留废楼里宛如百鬼夜行般的凄厉哭嚎。 待江梨尔带着秦鹤与李殊来到废楼时,席玉已经好整以暇地坐在台阶上吃水果棒棒糖了。 一次性把所有老师和杨天星都屠了,她面上却笑意盈盈,仿佛只是顺手丢掉了一袋垃圾:“等到凌晨,咱们就可以迎接一个新的岳山中学了。” 江梨尔愣了愣,不由笑着坐到她身边,还从背包里掏出了一盒扑克牌:“抽乌龟还是斗地主?” 秦鹤自然地坐到她们对面的地上:“斗地主吧。” 李殊:...... 有那么一瞬间李殊开始思考到底谁才是连环杀手。 他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让自己显得更无害,甚至特地装成了高中生,结果呢? 算了,谁在意呢,可能是他自己大惊小怪了吧,诡异降临都来了,杀手变成普通职业也很正常。 李殊盘腿坐下:“我也赞成斗地主。” ------------ 第四十七章 跳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废楼里也重新归于寂静,席玉放下扑克牌,领着另外三人打着手电往天台走。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整栋楼都是零碎到不成样的肉块和各式各样的血迹,白森森的骨骼碎片像瓷片似得散了满地,腐烂的人体器官挂在楼梯扶手和走廊上,李殊还差点踩到了一颗眼球。 这放在恐怖片里都太过血腥惊悚的场景让三人都忍不住闭了闭眼,可席玉却半点不受影响,还泰然自若地又掏出了颗糖:“快点,别让人家小姑娘等急了。” 疯子。 纯粹的疯子。 三人打了个寒颤,心中同时冒出这句话。 “宋绵绵?” 席玉跨进天台,亲切温和地向那个坐在天台栏杆上的女生打招呼:“快点下来啦,我把老师都喂给你吃了,新的岳山中学没有你管理可不行。” “是吗?” 不得不说,宋绵绵很喜欢席玉那仿佛朋友寒暄般的语气,她走向席玉,一步一步变回自己死时的模样。 全身上下被无数玻璃扎穿,嘴巴横插过一片尖锐细长的玻璃,本该是双眼的位置则密密麻麻地插着无数小碎片,甚至能透过大片大片穿过她身体的玻璃看见腹腔内宛如刺猬一般的内脏。 “这样的我,你也愿意信任吗?” “有过这样经历的人,是不可能不作恶的吧?” 宋绵绵咧开嘴,等待着席玉或恐惧或厌恶的表情。 哪知席玉连眉也不皱,只缓步走到天台围栏边往下望去,果然看见一地人为竖起的尖锐玻璃碎片。 “当年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很痛。” “法医说,你的死亡时间是上午六点,你的坠楼时间却是凌晨两点,也就是说,你既非死于坠楼,也非死于地面上这些竖起的玻璃,而是死于失血过多。” “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女生一定很厉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那么坚强。” 席玉笑了笑:“现在看见你,我就发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那些血婴那么恐怖,你却能控制吸收他们,造一个自己想要的学校,宋绵绵,你真的很了不起,比我厉害。” 宋绵绵撇了撇嘴:“喂!我可不是温昕和秦鸢,把你那骗人的煽情手段收收吧,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原谅他们的。” 听到秦鸢的名字,秦鹤忍不住上前一步,神色染上急切,被察觉不对的江梨尔和李殊同时拉住。 “秦鸢和温昕她们俩都跟我提过你了,说你想砸钱改造岳山中学,让这里变回校长还在时的样子,可你看看那些恶意,这里早就回不去了。” 宋绵绵见自己根本吓不到席玉,又变回了正常的模样,她不耐烦地指着天台下:“你们想走的话倒是可以走,跳下去,就能走了。” “首先,原不原谅是你自己的事,就算你不愿意原谅,做出相对应的报复,那也是你自己的决定,没有人有资格替你说原谅。” 席玉和宋绵绵并肩站在一起,她高出宋绵绵不少,只能看见宋绵绵头顶的发旋,为了和宋绵绵对视,席玉弯下腰撑着栏杆:“人生出恶念是很正常的,一味地把恶意关起来,是永远关不完的,有没有想过,学着接纳它?排解它?” “接纳恶意?然后大家都变成教师办公室里那些脏东西?” 宋绵绵嗤笑一声:“警官大人,这里可没有你们警察,我也不打算把权力给那群随便诱导几下就会本性暴露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不能有呢?你们可是要永远生活在这里的啊。” 席玉掰着手指数:“警察、医生、法官...你们现在会有这么多问题,主要就是因为岳山中学其实不应该只是一个学校,而是你们的家,一个目前还很小的城市。” “只要是人,都有恶念,可正因为是人,恶念会被抑制,恶念可以消解,真正做出恶行,也会得到惩罚。”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需要帮忙的话,也可以随时来找我。” 她拉着宋绵绵走到天台的另一侧,指着远处毫无开垦痕迹的荒山与漫无尽头的公路,用一种提出今晚去尝试新餐厅的轻松语气笑道:“试试嘛,你自己也知道,被锁起来的恶意只会越来越多,反正你们有人有地有钱,往前走走也不亏啊,要是有谁再欺负人,就把他发配去开荒咯。” “哈。” 宋绵绵复杂地看了席玉一眼,竟没有直接否决这个提议:“我以为按照你在学校里的作风,会让我直接放过他们。” “也不是不行啦,毕竟那些纯粹由恶意组成的东西在某些方面也蛮有用的。” 宋绵绵话锋一转:“我不想杀你,可是我也不怎么相信你,给我一个尝试的理由。” 天边遥遥挂起一抹浅色,席玉温柔地注视着宋绵绵:“你大可以让秦鸢跟着我,就像李月一样,你需要我的时候,让秦鸢喊我回来就行。” “让厉鬼跟在身边,你也真是嫌命不够长。” 嘴上说着嫌弃,宋绵绵的神情倒柔和了不少,只见她挥了挥手,一直藏在黑暗中的温昕与秦鸢便走到了众人面前,秦鸢没有看秦鹤,江梨尔也适时捂住了秦鹤的嘴。 对于要跟着席玉走这件事,秦鸢倒不怎么抗拒。 宋绵绵侧身让开一条路:“时间差不多了,不想彻底留在这里的话,就赶紧跳吧。” 李殊总算找到了上前的机会,看着一人一鬼无隔阂对话让他背后发凉:“......你确定真的要跳?” “你也可以不跳,我没意见。”与血婴们融为一体的宋绵绵显然和生前的性格不大一样了:“正好也没老师了,你可以留下来。” 见秦鸢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秦鹤深深地看了眼席玉,比了个以后再联系的手势,率先爬上栏杆往下跳。 江梨尔见他的身影在空中消失,便拍了拍席玉的肩膀,道了声谢,利索地跟着跳了下去。 “希望岳山中学以后能和你说的一样,变成那些无处可归的孩子们的家吧。” 席玉站在围栏上,忽得听见宋绵绵飘散在空中的这句话,她纵身一跃,用口型和她说了再见。 熟悉的卧室。 席玉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每一处肌肉都在酸痛。 她休息了半个小时,用校牌召出秦鸢:“现在不需要说再见咯,把自己想说的话都想好了,最多再有十五分钟,你哥应该就到了。” ------------ 第四十八章 活人员工 【福寿堂白事店】 【恭喜店主.席玉完成好感度任务:小月的过去】 【李月好感度大幅度提升,现已达到80(亲密无间)】 【首次完成厉鬼好感度任务,获得特殊奖励:入职申请书】 【入职申请书:这是一封从死人身上拿到的申请书,填写此申请的人将对您绝对忠诚,如若背叛您,他将会付出惨痛的代价,可以用于招募白事店活人员工。】 好东西! 一张溅上点滴暗红液体的申请表凭空出现,与此同时,别墅内部使用的通讯对讲机响起。 “席小姐,3012号别墅会客厅,有人找您。” “知道了,哦对,帮我约一下顾峤。” 席玉背上包,将申请表塞进包中,又挑眉示意秦鸢回到校牌里,她做了个口型。 要去见你哥哥了。 “呃,席小姐,顾先生暂时就在3012号别墅的会客厅。” 哦? 当席玉踏进会客厅时,会客厅里的气氛已经凝滞到了极点。 她都不用看这两个相对而坐的人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刚才一定有过一场失败的谈话。 地面上是碎成渣的瓷器,茶几被掀翻,水果和糕点七零八落,以席玉勉强算见多识广的眼光来看,这套瓷器的价格可能比一辆正规的越野车还要昂贵。 秦鹤肯定买不起这玩意,怪谈管理中心也没豪气到会用这种等级的瓷器来待客。 看不出来啊,顾峤居然还是个富二代。 席玉挑了中间的长沙发坐下,两人的目光同时望向她,皆鼻青脸肿,嘴角带血。 “小玉。”秦鹤亲昵地叫起了那个让席玉起了一手鸡皮疙瘩的称呼:“我有点事想单独跟你说。” 顾峤抱臂冷笑:“席玉,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劝你不要和他有太多接触。” 对他们之间的恩怨情仇没有半点兴趣,她扬起职业微笑,轻柔地将秦鸢的校牌放沙发上:“半个小时之后我来接你。” 想了片刻,席玉还是没有选择将白事店入职申请书拿出来。 没人有义务对她绝对忠诚,这个申请书并不公平。 白事店系统终于可以在现实打开,席玉还试着在人前开了几次,可却和在怪谈中一样,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看见半空中微透明的荧蓝色面板。 之前她还在好奇是不是每个白事店老板都有一个这样的系统,可现在看来,这应该是她独有的,而且与她已逝的爷爷有关。 席玉仰面躺在床上,用手机搜索着相关新闻,试图从网络上找到点什么。 为了不引起大众恐慌,诡异降临的消息被全面封锁,整个含江的网络通讯都被严格接管,禁止向外透露任何相关信息。 然而,因为重生者的存在,总会走漏那么些消息,作为一线滨海城市,现在网上的热搜每天都是含江。 什么失联失踪,什么外星人实验,什么集体被骗去缅北,猜什么的都有,好在谁也没有石锤,含江之外的地方都在正常运转。 也不怪中央作此决定,诡异降临无异于世界末日,要是引起大规模的恐慌,在哄抢物资和电力系统崩溃上死的人未必会比怪谈少。 看了半天,除了谣言什么也没查到,席玉困得迷迷糊糊,正想丢了手机,喝口水去接秦鸢,却冷不丁看见一个来电。 陈故雪。 除了搭档江应年之外,她唯一的朋友。 自陈故雪出国留学深造后,她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宝宝!” 陈故雪那头倒是挺热闹的,她兴高采烈地在电话里喊道:“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 不等席玉答话,电话里便出现了登机提醒,陈故雪不由抱怨:“真没劲,还没猜就让你知道了。” “本大小姐现在就从巴黎飞来含江找你玩啦!我们那么久没见了,嘿嘿,惊不惊喜?” 席玉一口水喷了出来,把自己呛得连连咳嗽。 神他妈的惊喜! 她对着电话那头吼道:“走!别他妈来含江!” 陈故雪兀自笑道:“宝宝,你说什么?机场信号特别差,我听不清,等我明天到了再说!我给你带了好多礼物呢。” 什么玩意儿?! 现在这种情况,飞机还能飞进含江?! 等席玉理智回笼,她已经冲到顾峤面前了。 管理机构监听着含江市所有通讯,顾峤肯定知道席玉和陈故雪的谈话,那双过分蓝的凤眼里尽是了然。 “我不是说过吗?” 顾峤被秦鹤一拳打肿的嘴角艰难地翘起:“为了维持含江市人数的稳定,不让诡异扩散,这是必要的牺牲。” 通向含江市的交通正常运行,离开的通道却被全面封死。 “他们来了也没用,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人,运气再好也撑不了多久,你们应该做的是训练更多的人,而不是让普通人送死。” 松开掐着顾峤脖颈的手,席玉无力地坐回沙发上,根本不敢去想从小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的陈故雪会遇见什么:“在机场拦下陈故雪,把她送出含江,可以吗?” “训练非一朝一夕之事,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顾峤的冷漠在这时显得格外刺眼,不过他意外地答应了席玉的要求:“当然可以,只要陈小姐没有在靠近含江的时候就被吸进怪谈,我们会立刻送她离开。” 进入过一次怪谈的人便终生都会被怪谈缠绕。 顾峤的承诺诚意十足,席玉也无法再要求他做更多。 果然刀子还是割到自己身上才知道痛。 “对了,你身上那些能在怪谈里使用的道具都藏好一点,别让任何人知道。” 顾峤像是想起了什么般嘱咐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能拿到这些东西,但上辈子你的东西引起了不少麻烦。” 彻底被陈故雪一通电话打清醒了,席玉颇感胃疼地从恋恋不舍的秦鹤手里拿回秦鸢的校牌。 “我听说你离开市局后开了一家白事店?” 秦鹤两个狭长勾人的狐狸眼被打得肿出了欧式大双,他也不知在顾峤那里打听到了什么消息,开门见山便道:“还缺人吗?老板?”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秦鹤犹豫着问:“你还没拿到那个有怪谈效力的入职申请书吗?那我可以等你拿到再签,先让我入职。” 好么,她就说顾峤怎么会突然好心提醒自己,原来是因为他给秦鹤开了小灶,怕她生气。 至少白事店系统的事情没人不知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代表顾峤应该跟你说过这份申请书的效力。” 席玉叹了口气,将带血的申请书递给秦鹤:“欢迎。” ------------ 第四十九章 福安旅馆 【白事店员工数量+1,目前员工数量:1】 【店主可以邀请员工一同进入怪谈,若邀请,员工不得拒绝,在怪谈内,员工不能违背店主的任何要求,否则视为背叛。】 【当员工独自处于怪谈中时,可以请求店长的帮助。】 果然是不平等条约。 只要员工足够多,席玉甚至可以让他们在怪谈里把规则逐条试过去。 见秦鹤眼睛也不眨地签了条约,似乎完全不担心她会卖队友,甚至透出几分抱到大腿的庆幸。 席玉:...... 她面无表情地收起申请书。 别墅区作为怪谈管理机构的核心区域,该有的设施一应不缺,柳婉对健身房极感兴趣,仗着别人看不见她,动动这个动动那个,在健身房弄出了好几起灵异事件。 席玉没去管柳婉她们,她一连盯了七天手机,生怕自己错过了倒霉蛋陈故雪的消息。 陈故雪所在的飞机落在含江机场后,飞机上所有的人都失去了联系,据监控显示的画面和管理中心的观测,他们应该是进入了怪谈之中。 怪谈与现实的流速不同,在怪谈里待上七八天,现实里的时间也不过只会过去几分钟,怪谈结束之后,不管是否存活,身体都会出现在进入怪谈前的位置。 也就是说,在现实里,距离席玉第一次进入怪谈,其实也才过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然而,陈故雪却直接失踪了一周。 即便顾峤提到这种事在他的前世并不少见,有些在怪谈里就被撕得灰飞烟灭的人并不会回到原地,席玉也保持着每天去机场一次的频率。 至少要让她找到陈故雪的尸体吧。 离开含江市的飞机会有管理机构的工作人员正常驶离,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乘客。 所有来到含江市的乘客一落地就会被统一带到安置区,由专人教导在怪谈中生存的常识和技巧。 如果能在第一次怪谈中活下来,则会按照表现好坏进行评级,由顾峤一手研制的检测机器分为五等。 评级在二级以上的人才进入别墅区,学习更多生存技巧,并进行专业的格斗和体能训练,当然,也有秦鹤和江梨尔这些不知躲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的独狼。 席玉别墅区里见到的都是从尸山血海的怪谈里爬出来的怪谈处理专员,而在机场见到的,则都是以前最常见到的、陌生的、普通人。 她既从小就知道自己要保护他们,也不可能忘记因为他们而死的同伴。 这群普通人里既有老人又有孩子,既有不管不顾想走的、也有听到工作人员对于怪谈的描述后决定留下的。 有的时候,人群里会有一部分和陈故雪一样倒霉的人要在全然无所知的情况下进入怪谈,其他人则会被工作人员急切地引走。 短短几分钟之后,他们将会回到原地,活着、或者变成零碎的尸块。 席玉也会帮忙维持秩序,或者抓紧一切时间多告诉那些无辜进入含江市的普通人一些有用的信息。 即便如此,死亡率还是高到惨不忍睹。 江应年脱掉沾着血迹的黑色橡胶手套坐到席玉身边,动作熟稔地从她的口袋里摸出了一颗糖:“要是一直都找不到陈故雪呢?你就在这里一直待下去?” “我和她好多年没见了,总要再见一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否则我不会甘心的。” 席玉睨了眼江应年空无一物的两个手腕:“哟,没带那个能保命的手环了?进过怪谈了没?” “那玩意儿说白了就是让怪谈误认为你是个死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至于怪谈嘛,进了两个,难度都不算高,但是存活率太低了。” 江应年揉了揉太阳穴,眼下有明显的两道青黑眼袋:“鬼杀人,人也杀人,那里面,就没有队友,即便是之前就认识的人,在里面也会反目成仇。” 为了提高生存率,所有怪谈的幸存者都需要交上一份关于怪谈的详细描述报告,供别墅区内的所有人翻阅,由是江应年虽然只经历过两个怪谈,但知道的并不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总不能一直用人命来填,有没有可以让怪谈消失的——” 对即将出现的怪谈有了微妙的预感,席玉话音一顿,下一秒,她的身影便在江应年身边凭空消失了。 霁天已晓,郁翠青山迤逦连绵,密林层层,江阔云淡,远处隐有人烟,一座颇有年代感的三层旅馆立于山畔,半旧的招牌斜斜挂在门上,旅馆两侧是辟出来的室外灶台与浆洗床单被罩的大盆,半人高的草从间有一条隐蔽的小路通往山间。 席玉目光一凛。 福安旅馆。 别说含江市,就连全省乃至全国的警察对它都非常熟悉,这个名字甚至对较为关注案件的悬疑爱好者们来说都如雷贯耳。 福安旅馆内发生的超大型连环凶杀案至今没有告破,甚至直接导致了天网系统的加速建立。 她的父母正是当年此案件的负责人,也是最早赶往现场的专业人士,直到去世那年,他们都对这个案件耿耿于怀,总是愧疚自己能力不够,无以找到真凶,告慰几十条痛苦死去的生命。 是的,几十条。 二十五年前的五月,源于含江市的上位规划改变,福安旅馆所在的含江江畔被划为经济发展新区,福安旅馆与附近的村镇统一拆迁。 源于一直没有福安旅馆老板一家人的音讯,隔壁陈家村的村长与拆迁队负责人、民警一同登门查看情况。 当时谁也没想到,他们竟然在一个小小三层旅馆里发现了数十具不完整的尸体,说是尸体都勉强,这些根本就是数不清的杂乱的尸块与碎骨。 案子顿时震惊了整个含江,市局刑侦队组建专案组,连同省里与中央的专家一起开始调查。 最先被怀疑的自然是旅馆的老板一家,直到专案组在旅馆隐蔽的地下室找到老板一家被凄惨的尸体。 腹腔被整个打开,里头的内脏像鬼屋里的道具一样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双眼被挖走、舌头也被拔出,三具尸体重度腐烂,臭味熏天,好几个年轻的警察当场吐了一地。 福安旅馆偏僻,老板的脾气也怪,他们一家似乎也没有其他亲属,除此之外,就连最近的陈家村都没人与老板有过联系,更别说其他人了。 受制于当年的条件,大部分受害者连身份难以明了,只能从肉块里简陋地检测出他们有男有女,死亡时间从1997年6月到1998年五月不等。 这还不是这个案件最让人惊悚的地方。 ------------ 第五十章 奇怪的规则 面前只是略显破旧的三层小楼配上福安旅馆这四个字简直惊悚倍增。 在小月三鬼中犹豫了一瞬,席玉选择把更像活人的秦鸢喊出来,这个眉眼细长,五官柔和精致的少女依旧穿着校服,见到席玉的第一句话便是道谢。 就秦鹤这满手血腥的东西怎么能养出这么温柔善良的小姑娘? 席玉心下感叹,旋即低声询问道:“这地方很危险,你装成活人和我一起进去,可以吗?” 在得到并不勉强的肯定答复后,她和秦鸢装作互不相识的样子,推开旅馆的门,一前一后进了旅馆。 旅馆的内部也和市局绝密资料里所摄相片相同,二手挂钟上的时间比正常时间快了十分钟,老式挂历被撕了一小半,红笔在五月份已经过去的日子上打了圈。 也就是说,现在是1998年5月7日。 简陋的柜台后站着身材高大的旅馆老板。 柜台前摆放着两张简单的四方桌和几张跛脚圆凳,老板时年五岁的儿子正坐在角落玩着一颗皮球,见到席玉与小月,旅馆老板露出满意的笑容:“总算到齐了。” 席玉记得福安旅馆的老板姓何,没有名字,知道他的人都喊他何老二。 “老板,搞没搞错啊,你这破地方居然要住八个人?!” 坐在圆凳上的六个男人见到席玉和看着就柔弱可欺的小月齐齐起身,都做好了房间不够时武力开抢的准备。 他们一动,连带着没什么社会经验的秦鸢都跟着紧张了起来,校服背后渗出血色,她对席玉做了个口型:要杀光吗? 席玉:……她觉得有点内个了。 她抹了把额间不存在的冷汗,虽然这六个男人看着并非善类,但也没有到现在就要杀光的地步。 “一间房住两个人,201到204,你们自己分吧,对了,你们给的钱最多住七天,别想赖着不走。” 旅馆老板何老二和市局里记载的一样性格古怪,寻常偏僻旅馆难得来了这么多客人,不说热情招待,至少也会做到和颜悦色,何老二却满脸不耐烦,似乎旅馆有生意对他来说反倒是一件坏事。 四枚古旧泛锈的黄铜钥匙被拍在柜台上,六个男人好似压根没将她们放在眼里,其中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寸头青年倒是自以为隐蔽地瞟了席玉几下,见她盯着203的钥匙跃跃欲试,便率先把钥匙抢在手中:“反正都不认识,谁和我住我都无所谓,你们想来203的可以直接来。” 像是担心席玉追上来一样,寸头青年近乎急切地逃了。 他认识我。 闪烁着微小红光的瞳孔恢复正常。 席玉回顾了一遍自己的记忆,在确定自己并不认识寸头青年之后,她不着痕迹地将伸出一半的手背到身后。 四把钥匙或多或少都附着了些许絮状的黑雾,但只有203号房钥匙上的黑雾最浓,隐约还能看到点血光。 就席玉的判断来说,203号房显然是最危险的。 然而,寸头青年在注意到席玉想拿203号钥匙时,便没有犹疑地直接抢走了钥匙。 他不仅认识我,而且认为我的选择是安全的。 要么是认识我的重生者,要么是别墅区里拿到我资料的某些人。 席玉想。 不太妙啊。 人数不少,大家又都有经验,也没有一个领头人愿意站出来带着大家合作,反倒是先有了抢钥匙往房间跑的冲突。 要是别的怪谈说不定还好办,可这里是福安旅馆,一个由多名专家共同认为发生过多人大逃杀的地方。 席玉默默地等着面前的几个人分配好钥匙,才拿走了剩下的202号房。 让所有人都站在生死边缘的怪谈彻底激发了人性的阴暗面,正如江应年所说,在这种地方,鬼杀人,人也杀人。 如果没办法做到精诚合作…… 席玉很无奈地长叹了口气。 那就只能在必要时刻先下手为强了。 福安旅馆的每一间房间都不大,不知多久没人用过的床具微微泛黄,房间侧面有一个简单的卫生间,两张单人床旁则摆着一张木椅。 瞳孔微缩,席玉将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扫了一遍,目光最终停留在木椅上被塑封起的一张住客入住须知。 1、为了保证您的安全,请在夜间保持安静,无论听见什么声音。 2、附近的村民喜欢恶作剧,请不要吃下离开过眼前的食物。 3、旅馆地处偏僻,有会模仿人声的野狼出没,若您听到离开的同伴在呼唤您,请迅速回到房间,不要开门。 4、没有地下室的旅馆是安全的,若您看见地下室,请暂时回到柜台前,等待至晚上八点。 5、厨房与三楼都属于旅馆私人地界,无论您听到什么,都请不要踏足。 6、乐谱、歌声会带来厄运,不要奏响任何音乐,毁掉乐谱。 福安旅馆由衷祝愿您能够平安幸福地享受入住生活。 在入住须知的背面,有着笔尖硬刻在塑封上的凹起,席玉辨认了一会儿,只能勉强看出一个模糊的“救”字和两个数字三。 六条规则并不算多,但都非常奇怪。 含江市早在民国就是大城市,早年的几轮饥荒早就让附近山林里的狼被打光了,怎么可能还有野狼?至于什么会模仿人声的野狼,更是无稽之谈。 还有第六条,这破地方连钟都是坏的,怎么可能会出现音乐? 等等,对了,福安旅馆虽然没有音乐,但的确有与音乐有关的事。 1998年二月,含江艺术大学音乐学院的大二学生楚翩然失踪,警方搜查未果,无奈放弃,只有楚翩然的好友依旧不死心,五月初,楚翩然的部分遗体在福安旅馆被找到。 第六条规则,会不会和楚翩然有关系? 思至此,席玉打开白事店面板里的存折录,试图在自家白事店里找一个和福安旅馆有点关系的玩意儿。 万能.钥匙? 服务员的怨魂? 红色舞鞋? 八音盒? 这个似乎和音乐有点关系。 席玉换出一方旋转木马形状的八音盒,秦鸢好奇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用化作血丝的指尖碰了碰八音盒。 “她很难过。”秦鸢垂眸道:“她想找到自己的朋友。” ------------ 第五十一章 陈家村 如果席玉没猜错,八音盒应该也藏着一个厉鬼,被秦鸢碰到之后,旋转木马的眼睛微小地动了动,但却并没有像李顺和导游04那样直接变回人形。 “她的朋友?” 席玉越看这八音盒越眼熟,她记得自家白事店里的确有这个摆件,但是这个八音盒摆件似乎并不是卖品。 那么这个摆件是被谁带回白事店的呢? 记忆转动,旧档案里的一张照片在席玉脑中闪过。 这个旋转木马八音盒,似乎正是福安旅馆案发现场的发现的证物之一。 按理来说,在案件还没彻底结案之前,证物会被保管在市局的证物存放室。 但福安旅馆一案特殊,十年追凶毫无线索,死者中有莫名在含江失踪的流浪汉、暂时居住在旅馆的房客、工厂的女工与学生,甚至有店老板自己,既然没有任何追查进度,市局便也不好一直占着死者们的遗物,大部分遗物都被还给了来申领的死者家属。 这并不意味着市局放弃了对于福安旅馆一案的调查,直到现在,每一个来到市局的警察都会先把福安旅馆一案的档案吃透。 对于证物出现在存折录,席玉并不太意外,她父母就是对此案最执着的一批人。 “你就是楚翩然的朋友裴瑛吧。” 特殊物品都必须听从所有者的命令,席玉却没有强行要求裴瑛出来帮忙,她将八音盒放进包里,承诺道:“我会找到凶手,救出你朋友的。” 他们来到福安旅馆时天色尚早,如果其他人有意诚心合作,席玉也不吝告诉他们自己知道的信息,奈何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懒得互相交流。 既如此,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席玉会尽量避免和他们的一切接触。 如果他们也看见了入住须知,那么他们应该会选择在旅馆调查。 这么想着,席玉嚼着牛奶糖,按照自己的记忆,往几百米外的陈家村走去。 末春五月,含江市地处东南,这个时候恰是农忙时节,陈家村在外打工的村民也纷纷回村,村民们或是弯腰挥动着锄头、或是蹲下身如行云流水般插下一颗颗幼苗,大一些的孩子照顾着更小的孩子,婴儿便被大人用布缠一缠,牢牢背在背上。 简直鲜活到不像怪谈里的人。 农忙时少有外客,直到席玉站在田埂边,生疏地帮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婆婆插了一会儿秧,陈家村的村民才蓦然发现村里竟然来了一个外人。 老婆婆之前还以为又是哪家的好心姑娘来帮她,看见席玉也吓了一跳,她揉了揉浑浊的眼睛:“这,宋警官?” “你是宋警官的妹妹吗?”有村民放下手中的活,自然地将席玉认作宋警官的亲戚:“是宋警官有什么要告诉村里的事吗?” 席玉的母亲姓宋,在那个警员人数紧张的年代,许多小案子都会被堆积到年轻警察的手里。 “对啊,我是宋警官的表妹,这次就是来含江找她的。” 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认下了母亲表妹的身份,又指着远处的福安旅馆笑道:“我和几个朋友来这里爬山,听说有野狼,便先到那家旅馆住下了,等到下午,我们就上山看看。” “你这小妮子胆子也忒大了!” 不等席玉说完,有村民便立刻皱起眉:“你说的旅馆,就是那家福安旅馆吗?” “是啊,我和朋友定了七天房。” 席玉笑得阳光明媚,像极了一个未经世事毒打的无知少女:“这里有山有水,旅馆老板人也好,我们还打算晚上和老板一起喝酒呢。” 陈家村的人还从没见过这么标准的作死程序,一部分村民掩饰不住惊愕,另一部分村民则欲言又止。 或许看在席玉到底是宋警官亲戚的份上,有村民找来了村长。 一听到福安旅馆的名字,村长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这个老人几乎挂不住和蔼的表情,急切地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含江土话:“你,你怎么敢住那家旅馆,你,周围这么多住的地方,你这妮子偏要选福安旅馆,唉!” “还有,这荒山有什么好玩的,你别回旅馆了,赶紧回市里找宋警官。” 席玉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为什么啊?我房费都交了,老板人那么好,我总不能让老板退钱吧。” “何老二人好?!” 村长气得连连咳嗽,半天才摆着手缓过来:“老头子我本来不想管这事,看在宋警官的面子上才愿意和你多说几句,赶紧跑,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就七天的房费,难道还能买你的命吗?” “这......” 席玉脸色苍白,像是被吓到了:“怎么就这么严重了......” “这就怕了?还有更可怕的事情我没说呢!” “村头的陈家老五,最是嘴馋,常见那旅馆里丢出成块成块的坏肉,恨不得自己捡来吃了,今年冬天,他竟顺着肉香跑到那旅馆去了。” 村长冷笑一声,正要继续说,身边的村民拽了拽他的衣袖,村长又合上了嘴,半晌道:“陈家老五回来就变成傻子了,什么话也不会说,只会乱喊乱叫,你要是不想像他一样,就赶紧走。” 当年她和江应年几个新进市局的实习警察一看福安旅馆的档案便觉陈家村的人肯定知道什么,奈何全村上下都统一口径作不知,又都有不在场证明,市局也没有办法。 村长的话无疑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席玉面上更加惊慌,心里却没来由地窜起一丝兴奋。 她猫着腰从草丛里隐蔽的小道绕到旅馆后面,这里应该放着两个处理垃圾的垃圾桶。 席玉的运气不错,下午三点正好是身材高大肥胖的何老二倾倒垃圾的时间。 这些茂盛的杂草既藏住了席玉的身形,也遮挡了她的视线,席玉眯着眼睛,全神贯注地想从那一包包黑色的垃圾中看出点什么。 一只枯瘦到宛如骷髅一般的手猝然伸出,在要抓到席玉时被她反钳住,引身一甩。 “啊!” 女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嘶哑的怪异叫声,何老二不满地抬起头:“贱人,鬼叫什么,要不是卖不出去,老子早砍了你!” 女人无力地啊啊叫着,试图提醒着何老二这边的动静,可何老二却只将女人的叫声当噪音,径直从后门回到柜台喝酒去了。 “好忠心啊。” 席玉一把掐住女人的脖子将她提到草丛更密的角落,动作狠厉,语气却称得上温柔。 “有话想说吗?他不听,你可以跟我说呀。” ------------ 第五十二章 101号房 女人无力地张开嘴,零散的牙齿和从舌根被割下的断舌格外醒目。 她的头发比枯黄的杂草还要干,乱糟糟地披在身后,衣服是看不出原本染料颜色的棉布。 五月的天气渐渐暖和了,她却还穿着棉絮凝成块的长袖衫,此刻一双凸起的眼睛正惊恐地盯着席玉,营养不良让她的眼白泛黄,两颊凹陷,嘴唇是异常的青紫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嘘。” 任谁看到这个模样的人都会忍不住心生怜悯,席玉面上的表情更柔和了:“放心,只要你不再出声,我就不会伤害你。” 这应该是何老二的妻子,据说有可能是个天生的哑巴,但从牙根部的断裂和断痕整齐的舌根来看,她是被迫失声的。 从女人刚刚的反应看,她显然是想告诉何老二,有人发现了正在处理垃圾的他。 在何老二身边的待遇如此惨烈,女人竟非但没心存怨恨,反倒还愿意帮他。 有什么垃圾是害怕被人发现的呢? 答案呼之欲出。 席玉面上的笑容越发和善,嘴里也跟着说了不少安抚的话,上挑的双眸却近乎冷漠地审视着女人。 关于福安旅馆大案,有人从村民口中得知旅馆夫妇不止一个孩子,除了和他们一起惨死在地下室的小男孩之外,老板夫妇还生有一个女儿,只是据村民们所说,约莫是1997年的农忙后,他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女孩。 这是自然,因为小女孩的尸体被物理意义上掘地三尺的专案组在旅馆的后山找到了,利器伤,没有挣扎痕迹,一刀毙命,下手的人身材高大,力气也不小,就连女孩后颈的骨头上都留下了刀痕。 女人这枯瘦如骷髅般的身体条件显然不足以支撑她干点什么,不管是害死女儿,还是救下女儿。 “你还记得你的女儿吗?” 为了避免身形带来的压迫感,席玉蹲下身,尽量和女人平视。 “你的女儿被埋在后山了,对吧?” 关于女人的档案里,明确提到她在长袖棉衣的内置口袋里放置着一个面容已经被水泡模糊的女孩的照片。 其实在诡异降临前,席玉不太拿得准女人是否在意自己的女儿,毕竟不把女儿当孩子的父母并不少见,一张照片也说明不了什么。 但在见过小月的奶奶之后,她好像明白了更多的人性。 这个在世俗大众眼光下以帮凶角色存在的女人,应该是爱自己的女儿的,只是她既不明白该怎么爱,也没有能力去爱。 “不要害怕,我其实是一个好人。” 席玉小心地松开女人:“我是来帮你的,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自己的女儿,我有一个朋友就和你有着同样的经历。” “她的奶奶因为懦弱和无能没有救下她,愧疚和思念让她的奶奶和你一样,把孩子的照片藏在了贴身的衣服里。” 席玉的话让女人死气沉沉的面孔多了一丝波澜。 “我知道你爱着自己的女儿,无时无刻不因为自己当年没有救下她而痛苦。” “所以我来了。” “我是警察,我们已经知道了你丈夫,也就是何老二的犯罪行为,我们需要你的配合。” 从陈家村村民的态度里意识到当下民众对于警方的绝对信任,席玉从包里拿出手机,在1998年的时间线上,席玉存有诸多照片的手机也变成了老式的绿屏诺基亚和旧相机。 好在旧相机里还存有席玉当警察时的照片。 她将语速放得很慢,尽量每一个字都做到咬字清晰,连带双手比划着帮助女人理解自己的意思。 “或许你有过很多次失望,但是我依旧请求你这次能相信我。” “我会帮你,帮你的女儿。” “何老二做什么都没有避着你,你知道的东西对我们来说非常有价值。” “还有许多无辜的女孩死在你丈夫的刀下,她们也都是别人的女儿。” 草丛里的蚊蝇嗡嗡作响,席玉脖子上很快起了疹子,女人半天才理解她的话,先是恐惧地往回缩,拼命地摇着头,可在席玉温和坚定的目光下,女人停下摇头的动作,嘴唇嗫喏了一下,手指抽动,似乎想告诉席玉些什么。 “jia .人!怎么我要的汤还没好!” 何老二猝然在屋内喊道:“你个jia .人去哪了?!” 听到男人的声音,女人全身一颤,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张被揉成纸团的儿童卡纸,缩着身子跑了。 回到房间,席玉打开卡纸,只见卡纸上赫然写着三个数字。 101。 从背包里跑出的秦鸢拿着腥臭的卡纸皱了皱鼻子:“101是房间号吧?要去看看吗?” “当然要,这张卡纸被保存了很长一段时间,显然,在这个知道很多的女人眼里,101里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 席玉卡纸收进背包夹层,她对着传来打斗声的隔壁厌恶地皱起了眉:“但是不能现在去。” “根据我这么多年的从业经验来看,在真正开始做事之前,要先清场。” 她像个负责的老师那样柔声细语地教导着几个厉鬼:“不然你永远也猜不到这些不确定因素会对你的计划产生多大的破坏。” 她背好背包,将长刀握在手中,和秦鸢一起来到旅馆前台,成为前两个入座晚餐的客人。 楼上打斗咒骂的声音不停,天花板砰砰作响,估计是有人用上了房间里的椅子。 “打得真凶啊。” 二楼恶意阴暗的情绪让身为厉鬼的秦鸢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怎么没人找上咱们呢?” “或许是已经为他们根本不认为咱们有威胁。” 将刀拍在桌案上,白天还对她爱搭不理的何老二热情地端来一盘盘热腾腾的菜品,调料的香味和含江本地特色大米的甜香萦绕鼻尖,席玉却没有动筷。 那把本就寒光凛凛的刀在经过两个怪谈的洗礼后显得异常锋利,原本的锈迹消失不见,刀尖寒芒森森,两道血槽里层层叠叠的暗红血色隐隐发黑。 常人或许只会感到不安,可在厉鬼眼里,光这把刀就比那群壮汉加起来还恐怖。 席玉本人却毫无身怀利器的自觉,她像个普通的旅客一样,先是好奇地左看右看,再笑着问道:“老板,你老婆呢?怎么就看见你一个人忙活?” ------------ 第五十三章 消失的妻子 若非必要,何老二其实并不打算将这个面善的年轻女人作为猎物。 作为福安旅馆的主人,又同样是厉鬼,何老二第一时间就看出席玉身边的秦鸢是自己的同类,不仅如此,这个年轻女人看似平平无奇的登山包里怨气冲天,里面说不准关了多少厉鬼,要是真的打起来,何老二能不能赢不好说,但旅馆里最可怕的东西肯定会被吵醒。 所以,如果可以,何老二更希望客客气气地将她送走。 “我老婆是个哑巴,脑子也不清楚,走丢过好几次,怕影响到生意,她现在都在房间休息。” 何老二将菜放到桌上,哑着嗓子道:“有时候半夜她还会去敲客人的房门,老是吓到人,客人你要是晚上听到了什么稀奇古怪的声音,千万别开门。” 楼上的声响依旧不停,席玉甚至听见了利器插进皮肉里的声音。 不是吧? 在怪谈里也敢杀人? 胆子也太大了吧,真不怕被杀的人当天晚上就找回来? 相比于席玉,在一旁玩着皮球的小男孩像是对这种声响十分熟悉,他嘻嘻笑着,双手推着皮球往前走:“爸爸,爸爸!皮球,要新的皮球!” 孩童天真愉快的笑声和楼上掺杂着咒骂的惨叫交织,加上两桌热腾腾的菜肴与尽力装作和善的何老二,这让福安旅馆在尚未入夜时,气氛便显得极其诡异。 约莫打了半个小时,待席玉吃饱喝足,菜也凉透,才总算有人出现在楼梯间。 来人半身是血,正是抢了席玉203钥匙的寸头青年,不过从脸色来看,他身上的血多半是别人的。 “王盛川。” 他像是饿极了,在简单地对席玉说了自己的名字后便开始大口大口地扒起碗里冷掉的饭,吃相堪称狼吞虎咽,连咀嚼的动作也没有。 紧接着下来的是住在201的两个男人,他们身上倒不大能看出打斗的痕迹,两个人衣冠齐整,只不过较瘦弱的男人脖子上有一道血痕。 “我叫孟榕!” 那个较为瘦弱的男人甫一见到王盛川便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扑来:“你保我过今晚,我可以用很重要的消息和你交换。” “真是找死。” 与孟榕同住的男人嗤笑一声,指尖有银光闪过:“老子说了,老子压根没想杀你,比女人还怂。” “胆子这玩意儿又不是按性别分的。” 席玉替自己和秦鸢收拾好碗筷,闻言眼皮也没抬,反手将桌案上摆着的长刀一甩,刀锋擦着男人的耳朵掠过,伴随着破空声深深插进墙中,直把上一秒无比嚣张的男人吓得脸色惨白,直到席玉拔下刀他都没缓过来。 “可见你的胆子也不怎么大。” 席玉从容地抱着刀坐回座位,漫不经心地叼着一根棒棒糖擦刀:“在这种地方,不想早死就安分一点,想死也简单,直接往河里一跳就行,还免得连累我们。” “对了。” 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手刀法的确震住了在场所有人,男人顿了顿,老老实实地答道:“我叫郑立。” “好的,要是我有空给你收尸,骨灰盒上一定就写这个名字。” 席玉歪头一笑,将足有六十厘米长的钢刀不轻不重地按在桌子上:“现在,给想吃饭的人提供一个安静点的空间,可以做到吗?” 也不知是真被席玉给吓到了,还是已经没力气再打一场,在场的五个男人都规规矩矩地不再出言,要么离开旅馆,要么随意吃几口已经冷掉的饭菜。 在怪谈里,即便知道食物无毒,谁也不可能有太多食欲,他们的反应都很正常,反倒是从入座开始就头也不抬,急切地往嘴里塞东西的王盛川显得格外怪异。 席玉的笑容在背过身走向楼道时骤然消失,她嚼碎口中的糖果,又剥出另一根棒棒糖:“不会思考却多疑,没有能力还贪心,胆子小却能因为愚蠢的原因总是找死,这是我最讨厌遇到的队友。” 最合席玉心意的队友自然是江梨尔几人,能力强、听话、不管他们在怪谈外是什么样的人,至少在怪谈里的那几天里都算齐心团结。 这样的队友可遇不可求,周湘这种没什么能力但有基本合作精神的人同样不错。 最席玉厌恶的队友就是福安旅馆里的这些人。 自私、多疑、易怒、愚蠢…… 就像那些因为恐惧绑匪,甚至会出卖来救自己的警察的人一样。 这些人根本不值得他们付出同伴的性命去救。 提刀站在102号房门口,席玉的脸色沉得能拧出墨,要是此时有人路过这里,或许都分不清楚门里门外鬼在哪边。 微弱的笛声幽幽奏响,席玉额角挣扎似的刺痛,她吸了口气,扶住门框站稳,脑子里那些阴暗的想法消失得无影无踪。 瞳孔微缩,她清晰地看见一抹黑雾从自己的身体里滑出,又消散在空气里。 “谢谢你,小婉妹妹。” 笛音消失,席玉揉了揉还在微微作痛的额角,脸上还有一个柳婉刚印上去的口红印,她忽然就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那群进过数次怪谈的人会第一天就打了起来。 如果只要待在旅馆内就会被污染,以至于心里的负面情绪与恶意增加,那么今天一直待在旅馆里的他们的确会比席玉更早被恶意影响。 心里感谢着柳婉,她敲了敲102的房门:“你好像有东西落在门外了。” “应该不是我的东西。” 听到门口的女声,102房内的人降低了些许警惕,房门被打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我没有东西落在外面。” “是吗?可是这把刀上写着你的名字欸。” 可惜轻敌注定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席玉的力气和反应速度远比普通人强得多,她一边轻松地扯着谎,一边轻松地将102房住客想极力关上的门越推越开。 在门开到能容下一人的弧度时,她灵活地钻进房间,又趁面前青年还没来得及做出什么反应时反锁了门。 “你叫刘光磊,今年二十七岁,住在这里的原因是为了寻找自己失踪的新婚妻子。” 席玉的声音很轻。 “现在可以和我聊一聊了吗?” ------------ 第五十四章 刘光磊 在福安旅馆一案发生时,101并没有居住任何人,原先住在这里的老婆婆早在不知何时搬走了,102则住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男人早出晚归,但没有工作,一度是警方所认为的重点嫌疑对象。 男人名叫刘光磊,在福安旅馆确定拆迁后便搬出了旅馆,当警方找到他时,刘光磊已经数日未曾入睡,甚至将警察当成了鬼,直到省厅的心理学专家介入,才勉强安抚了他。 一年前,刘光磊的新婚妻子在陈家村附近失踪,因为刘光磊与妻子乃是异地夫妻,三天后,既找不到妻子也无法联系妻子的刘光磊选择报案,然而由于当年科技手段有限,警员人数不足,警方在陈家村附近搜查未果后,便只能暂且搁置此案。 刘光磊与妻子感情甚笃,为了寻找妻子,刘光磊辞去了前途大好的工作,独自居住到福安旅馆,开始自己寻找妻子的下落。 警方最先认为刘光磊的妻子就是地下室堆积如山尸体中的某一块,然而离奇的是,里面没有一具尸体与刘光磊的岳父岳母有亲缘关系。 难道是巧合吗? 这一度困扰了警方许久,刘光磊作为嫌疑人也屡次被传唤,直到半年后福安旅馆被推平,警方才从102号房被敲碎的墙中找到了失踪一年有余的女人。 她的确死在了福安旅馆里。 这个从出生到死去都平常普通的年轻女人一直生活在含江西区,甚至在此前从未来过陈家村与福安旅馆所在的东区。 她的死为本就惨烈残忍到极致福安旅馆一案增添了更多诡异的色彩,也让警方再次将注意力放在了刘光磊身上。 不过在警方搜索未果前,刘光磊都没有来过东区,他的不在场证明非常完美。 现在的时间是五月,101未必住着人,席玉贸然前去敲门,说不定会引起那些被恶意冲昏了头脑的男人的注意。 他们死不死倒无所谓,要是重要线索因此有了闪失…… 打鼠也怕伤玉瓶。 相比之下,席玉所更为熟悉的102就是一个很好的突破点。 刘光磊长久住在福安旅馆,对旅馆和101号房的熟悉程度必然不低,最重要的是,警方掘地三尺的调查了数年,依旧没有找到刘光磊与何老二的任何关联。 不管杀死妻子的凶手是不是刘光磊,他都是席玉可以暂时拉拢的对象。 刘光磊的房间收拾得比大多数人都要整洁,桌子上的资料规整地叠在一边,纯白被褥平整地铺好,一个磨损痕迹严重的双肩包被放在椅子上。 “我知道你的妻子在哪里。”席玉拿出自己还在当警察时的照片:“警方一直没有放弃调查你妻子的死因,我就是来帮你的便衣警察。” “其实,这间旅馆里发生的凶杀案不止你妻子一起,我们已经掌握了关键线索,别看现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我的同事都在密切关注着这里,只要拿到证据,警方随时都可以包围旅馆,还你妻子一个公道。” 她说得正气凛然理直气壮,目不转睛地盯着刘光磊,生怕错过他的每一个反应。 “你是这里的长期住客,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和配合。” 席玉开门见山地表明了警方身份,不管刘光磊配不配合,都会透漏出她想知道的线索。 她这一大段话直接把刘光磊给震住了,只见原本准备喊人求救的刘光磊大张着嘴僵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声音似的咳了咳:“你是……警察?” 刘光磊定睛看了看照片,再次犹疑地发问:“这里还发生了什么案子?你们都掌握了什么关键线索?” 找了自己的妻子一年,却在知道警方有线索时不问妻子的下落。 席玉笑了笑:“这是市局的机密,暂时不能告诉你。” 刘光磊又愣了一会儿,理智终于回笼,他意识到自己的错漏,忽得一拍脑袋,像是才回魂一般失声惊道:“你说你们已经知道我妻子在哪里了,是吗?!” “可明明你们之前说的是完全没有线索,为什么现在突然就知道她在哪了?!”刘光磊反应极快地反质疑道:“几张照片算什么,谁知道你是不是骗人的,我无法相信你。” 席玉比了一个嘘的手势,长刀的刀尖在墙面上切出几条缝隙,这把用白事店冥币买的刀在砍树和切墙上都锋利无比,她像切豆腐一般在墙上记忆中的位置砍出了四个角。 一只皮肉完全腐烂,几乎只剩白骨的手随之从墙中落下。 刘光磊想否认也不行,因为那只白骨手的手指上恰套着一圈银边已经泛黑的戒指。 “这是市局发现的重大线索之一,原本是不能告诉你的,但是你能协助我们,又是受害者家属,还苦苦寻找了妻子一整年,我认为你有资格知道自己深爱之人的下落。” 在“深爱之人”上加了重音,席玉假惺惺地劝阻已经大脑宕机的刘光磊:“虽然你最爱的人被旅馆老板害死了,但是你可千万别和旅馆老板拼命啊,要是他死了,就没人能证明你妻子的凶手是谁了。” 刘光磊像机器人似的转过头盯着席玉,口中跟着复述道:“如果……旅馆老板死了,就没人能证明……凶手是谁。” 他将这句话反复在口中咀嚼着,眼神越来越危险,冷不防对上席玉似笑非笑的表情,刘光磊才总算彻底回过神,他夸张地跪下,不住用头撞着墙壁,眼角发红,眨眼间涕泗横流。 “老婆,你死得好惨啊!” “老婆,我们那么相爱,你怎么就抛下我先走了呢!” “我,我要为你报仇!” “报仇的事你就先别想了,一切有我们警方呢。” 席玉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刘光磊的肩膀:“现在,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比如,旅馆的几个房间都住着谁,有什么用?” “我……” 刘光磊抬头扫了一眼自己的房间。 门被反锁,椅子上的包被席玉拿去堵门了,身边没有任何趁手的工具,而席玉正手牢牢拿着长刀,力气也比他大,还是警察。 识时务者为俊杰。 刘光磊飞速低下头。 ------------ 第五十五章 睡了,睡了 “101住着一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婆,姓林吧,似乎是被儿子给丢在这里的,她儿子是陈家村的人,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付一点费用,那老太婆总喜欢到处跑,脑子又不清醒,说出来的话都怪瘆人的。” 刘光磊仿佛这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些瘆人的话可能是真的,他的脸色恰当地白了几分:“一楼只有两个房间,另一个房间就是我的,二楼是专门给你们这些游客住的,不过很少有人来,来了的也不会再住第二次。” “三楼我没去过,老板说那是留给他们家自己住的地方,他有个疯了的老婆,喜欢在三楼跑来跑去,怕吓着住客。” “老板说得吓人,不过我倒没见过那女人,警官,你说有没有可能,这老板是唬人的,他根本没有一个疯老婆,三楼其实是他藏匿犯案工具和受害者的地方?” 席玉没搭话,刘光磊自己倒分析了起来。 “这家旅馆就是他的,他想干什么都可以,我住在这里这么久,根本没发现我老婆的尸体被他藏在墙里。” “警官,我见到过旅馆老板总是从楼上提着一包一包的黑色塑料袋往旅馆外丢,还见到过那小孩总拿着一些血淋淋的东西往上走。” 他急切地说了一大堆,最后问:“警官,您要不要去三楼看看?说不定能找到关键证据呢?” “你很希望我去三楼啊。” 规则写着不许踏足三楼,刘光磊看上去悲痛妻子的死,实际上却句句想把席玉往三楼引。 不用再问更多了,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席玉微笑道:“我刚入住旅馆两天就往三楼跑未免太过明显了,既然你认为三楼有这么大的问题,不如你先来探探路?” “我,这……” 刘光磊一时语塞。 叩、叩。 外面有人缓慢而规律地敲起了门。 这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本就处于紧张状态的刘光磊瞬间绷紧了神经,以至于他甚至没来得及拦下席玉重新打开门。 “睡了,睡了……”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缝着大口袋的碎花睡裙、双眼混浊无神的老人。 “睡了,睡了。” 毫无起伏的两个简单的字不断从老人苍白的两片嘴唇里漏下,即便门开了,老人依旧在重复坐着敲门的动作,只是面上越来越急躁,声音也越来越尖利。 “睡了!睡了!” 老人脸上的皮肉垂下,近乎于摇摇欲坠地挂在面部的骨骼上,她在急切地张大嘴叫喊时,那些皮肉也好似完全不受神经操控。 随着老人的情绪越来越激烈,她周身也泛起浅淡的黑雾与尸臭,细小的裂缝自老人的指尖裂出血色。 这就是住在101的林姓老婆婆? 怎么看上去她才最不正常? 要不要直接把这个老婆婆推进102,让她和刘光磊自相残杀? 席玉脑中闪过数个想法。 “林婆婆,我扶您回房间睡吧。” 她自然的扶上林婆婆,语气关切,面色如常:“等您睡了,我也回房睡。” 林婆婆碎花睡裙上的口袋鼓起,从席玉的角度看,依稀能看见一抹圆润的金属光泽。 是手机? 席玉扶着没有反抗的林婆婆走到101门口,正想着既然林婆婆来了,那她择日不如撞日,干脆今天就看看101里有什么值得哑巴女人给她的线索。 “林婆婆,您以前也是陈家村的人吧,我—— 忽然,席玉在走道瞥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王盛川和与他同住的张子健。 “我觉得您应该早点睡。” 她很快改口,不管林婆婆听不听得懂,还多嘱咐了一句:“小心陌生人,不要随便给人开门。” 真离谱。 她一个大活人,居然在怪谈里关心厉鬼的安危。 席玉摸了摸鼻子,对自己的习惯有点不好意思,林婆婆显然也是第一次被活人关心,竟顺从地让席玉把自己给推进去了。 “为什么你看着好像完全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难道是因为太弱了?” 张子健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席玉,又分别在她的脸和背包上停了停。 他没有见到席玉在餐厅露的拿一手,笑容里便掺了轻蔑,就在席玉以为他要放什么狠话时,张子健嗤道:“长得倒还可以,只不过也很一般,要是你可能跪下来求我,我和王哥说不定愿意带你一起出去。” 哈? 席玉一愣。 他是傻子吗? 能在诡异降临中活到现在,别说是女人,就算是小孩也定然是不可小觑的厉害家伙,所以哪怕秦鸢说自己可以杀光他们,席玉也谨慎起见,让她不要轻举妄动。 无知自大到这种程度,真是让人分不清是真傻还是装的。 “自身恶意越大,所受到怪谈的影响自然越大。” 看出王盛川的放任,席玉便只是站在原地,一本正经地解释道:“我不受影响,只是因为我是个好人。” 明明刚刚吃完饭,王胜川却一副很饿过头的样子,两人应该都有可以减轻旅馆影响的特殊物品,只不过有些副作用。 王盛川是饥饿,那张子健……应该,说不定是愚蠢。 果然,席玉话音刚落,张子健便直接笑出了声,他夸张地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丝毫不顾身边王盛川和席玉都冷了神色。 “你这女人真有意思,想胡说八道拖延时间?我告诉你,想活命,就立刻乖乖地跪下来把东西交给老子!” 张子健蠢归蠢,可动手的速度却不慢,加上身手不错的王盛川,两人将席玉堵在101房门口,自信满满地同时出手—— 不到五分钟,张子健被席玉一刀背打晕,王盛川则在试图用匕首偷袭时被席玉扭断了手腕。 甚至不需要任何一只厉鬼的帮忙,席玉不到十招便将两个从未经过系统搏击训练的男人撂倒。 男人总说女人的身高太高不好,又总说身高体重在打斗中极为重要,即便他们肥肉横生,跑两步就喘气,但一定能打赢任何一个女警和女兵。 “你认识我,而且知道我包里有什么。” 席玉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用刀背拍了拍王盛川因疼痛而愤怒扭曲的脸:“我现在就可以杀你,但没必要,你们还不配让我动手。” ------------ 第五十六章 走廊里的小女孩 席玉并没有遮掩自己在门口手动教育王盛川两人的动静,其余在小木桌吃饭的男人如果不是蠢到无可救药的傻子,应该也不至于这时候来找她的麻烦。 “可是旅馆的前厅看不见拐角发生的事情,说不定他们会认为是你引诱那两人打了一架,导致他们两败俱伤。” 秦鸢提出了另一种更有可能发生的情况。 “就算他们不这么认为,张子健和王盛川也会这么告诉其他人的,毕竟我们可是其他人眼中板上钉钉的弱者,要是他们知道那两人连我们都打不过,他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所以我说我讨厌和蠢人合作。” 她叹着气和秦鸢回到202,坐在床上将八音盒从包里拿了出来。 “你应该能知道我都做了什么吧?” 席玉对八音盒保证道:“你放心,我就是专程来帮你找你的朋友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帮你找到楚翩然。” 八音盒上的旋转木马转动了半圈,却没有发出音乐声。 一般情况下,他们在怪谈里度过的第一个晚上多少都会出点什么事。 席玉将背包放在床上靠着,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 “救命!救命!” “爸爸!我知道错了!别打我!” 属于小女孩尖锐的哭嚎声在门外响起,席玉猛得睁开眼,瞬间清醒过来。 “爸爸,爸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想死!” “救命!妈妈!救我!” 拖行声、小女孩挣扎撞击到门板的砰砰响声逐一响起,席玉先是贴在墙边,清晰地听到了隔壁203房间走动的动静。 能听到小女孩求救的不止我一个人。 要开门吗? 席玉经历的所有怪谈里基本都有一条规则:晚上不要离开房间、不要给任何人开门、不要回应门外的声音。 这些规则固然是有道理的,毕竟怪谈危险,晚上还能在外面出现的东西多半是鬼非人。 但问题是,席玉没有一次遵守了这条规则。 比起鬼怪都是凶恶恐怖的存在这种说法,席玉的爷爷总告诉她:人善鬼不欺。 “我可是真心来帮你找朋友的,要是外面有什么危险,你可一定要帮帮我啊。” 将八音盒放回背包,席玉没怎么犹豫便将小月等厉鬼都叫出,伸手打开了门。 “就算是教孩子也要好好说话啊,怎么能动不动就打孩子呢!” “来,小姑娘,谁要打你?谁要杀你?跟姐姐说,姐姐们找他好好聊聊!” 既然都把门打开了,那就没必要再害怕,席玉气势汹汹地提着刀站在走廊上,身后站了包括秦鸢在内的四个厉鬼,五个人将站在走廊的小女孩围住。 小女孩的哭声一顿,死状可怖的她一一扫过面前四个同样称不上和善的厉鬼,目光定格在其中唯一的一个活人身上。 “我……我……” 小女孩不由自主地往后躲。 “说吧,你需要什么帮助?” 席玉很有底气地蹲下身:“我们都是有着痛苦经历的人,我可以理解你,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做出什么选择,我都愿意陪在你身边。” 注意到小女孩背后亮出的血丝,席玉却反而将刀放在地上,向小女孩伸出了双手:“走廊一定很冷吧?来,把手给我,我带你回房间,这么多个姐姐都可以帮你。” 一眼认出面前的小女孩正是哑巴女人藏着的照片上的那一个,她真诚地开口道:“我今天见到你的母亲了,她将你的照片放在了贴身的地方,我和她已经说好了,她无法救下你,我来帮她,我一定会把你们都救出去的。” 在怪谈里,在厉鬼面前,席玉作为一个活人,却对着厉鬼一口一个救字。 小女孩只剩眼白的双眼动了动。 第一次有人打开门,第一次有人和她提到母亲,第一次有人说愿意救她…… 可……她们真的还能得救吗? 小女孩用力摇了摇头,近乎仓惶地从这个活人面前逃走了。 “等等——” 没能拦住小女孩,抱着下次一定的念头,席玉一夜无梦地睡到了早上七点。 她打着哈欠洗漱,任由小月将自己的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好,这才在七点半悠悠下楼。 席玉心里盘算着要去找哑巴女人的事,乍然听到两声破音的尖叫,差点没一脚踏空。 又搞什么? 她没好气地走到吃早餐的前厅,猝然望见郑立那经过简单烹煮的头颅被放在瓷盘上,不偏不倚地摆在餐桌的正中间。 发出尖叫的正是住在204号房的两个男人,他们原本似乎还想找何老二理论,可王盛川与张子健却像完全不在意似的吃得比谁都香,席玉和秦鸢也面无表情地坐到座位啃起了馒头。 两人不敢自己找何老二的麻烦,只好忍下怒火,将筷子一丢,径直跑出了旅馆。 谁也没在意这两人的反应,席玉就着水慢悠悠地啃了一个馒头,余光注意到何老二开始收拾吃剩的饭菜,将碗碟端进厨房,她便起身拍了拍手,让秦鸢守在厨房外,自己再一次从杂草中走到旅馆的垃圾存放处。 为了取信于席玉,刘光磊并没有在垃圾堆部分撒谎,黑色垃圾袋里的垃圾的确腥臭难闻,根本不用打开看就知道里面肯定放着什么不好的玩意儿。 好消息是,比起当年席玉遇见的某些现场来说,这算小事情。 她一边追忆法医和刑警们吐了一地的痛苦往昔,一边面不改色地给自己套上手套,解开黑色垃圾袋,直接伸手往里掏。 触感绵软,有脓液和水泡,内部腐烂严重,不过皮肤表层倒还算完好,有零星几只食腐昆虫在肉块中穿梭。 女性死者,死亡时间在七天之前,具体情况看不出,但内脏有蒸煮过的痕迹。 席玉连开了好几个垃圾袋,将里面的肉块捧在手中细细观察,又将已经膨胀溢满脓液的内脏的部分单独挑出。 她柔和精致的面孔与血腥的血肉器官格格不入,要是有谁突然闯进后门看到这一幕,说不定还会被席玉吓一大跳。 在连掏出了好几袋死亡时间大于三天的尸块后,席玉总算找到了一袋新鲜的尸体。 呃……甚至可以说是过于新鲜了。 肌肉僵硬、尸斑明显、关节瘀血、尸僵严重。 这他娘的居然是几个小时前才死的人。 席玉嘴角抽了抽,想起早餐桌上那个吓跑了两个人的头颅。 垃圾桶里的人不会是……郑立吧? 如果是郑立的话,他倒总算为团队做了点贡献,毕竟新鲜的尸体可以更简单地看出缺少了什么。 他没有内脏。 包括死亡时间最久的那具女性尸体。 所有的在垃圾箱里出现的尸体,都至少缺少了一部分内脏。 他们的内脏都去哪了? ------------ 第五十七章 羊 恰时,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席玉顿时松开手,将手套一并塞进垃圾箱里,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转过身—— “姐姐,你在找什么呀?” 旅馆老板的儿子如同幽灵般站在席玉身后,怀中还抱着一颗崭新的皮球。 他黑漆漆的眼睛里泛着无机质的冷光,沾着灰尘的脸上隐隐能看见青紫色的血管,嘴边咧着的笑容有种木偶般的怪异。 “姐姐,这是爸爸给我砍的新皮球,你愿意和我一起玩吗?” 强烈的危险预感从心头窜起,男孩一个“砍”字让席玉登时背后发冷,不敢想象男孩已经在自己背后看了多久。 要怎么回答才合适? 思绪飞转,席玉在原地僵了两秒,面前的小男孩依靠近一步,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皮球”。 劣质橡胶皮革包裹下的起伏依稀能看出人类头颅的轮廓。 不能被男孩耗在这里,何老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过来,要是直接被他抓了个现行,鬼知道会发生什么。 “你很喜欢玩球吗?可惜姐姐还有事要做,没办法在现在陪你玩。” 席玉像是根本没看出男孩的异常那样摸了摸他的头,流畅地把锅甩给王盛川几人:“不如这样吧,晚上你去找203的哥哥陪你玩。” “姐姐,你在说什么呀?” 听到她拒绝的话,男孩倒没生气,反而咯咯笑了:“他们才不能和我一起玩呢,他们是能做皮球的羊,人怎么能和羊一起玩呢。” “羊?” 席玉一顿:“在你眼里,他们是羊吗?” 男孩用天真而理所当然的语气接着笑道:“是哦,他们是羊,除了姐姐和我一样是人之外,他们都是羊。” 他哼起不成调的童谣:“长着两只角的羊,会哭的羊,脆弱的羊。” “姐姐,这里都是爸爸丢掉的、没有用的羊肉,你不要再来啦,要是爸爸知道你来过这里的话,一定会生气的。” 男孩像是根本不认为其他人和自己是一个物种似的,稚嫩童音中透漏出的残忍和随性让人不寒而栗。 “姐姐,我听到那些坏羊聚在一起想要杀掉你呢。” “姐姐可是我除了赵叔叔之外见到的最有趣的人,姐姐可要小心点,不要随便死掉哦。” 既然王盛川二人对她手里的东西虎视眈眈,又在她这里碰了一次壁,那和其他人密谋联合想杀了她倒也正常。 只是人要杀她,反倒是鬼来通风报信,这未免也太滑稽了吧。 “谢谢你啦,等你拿到一个更新的皮球,姐姐就和你玩。” 席玉笑着又问:“赵叔叔是谁?他也住在旅馆里吗?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 “赵叔叔就是送来羊的人,他总会带来新鲜的羊。” 男孩高兴地拍起了手:“赵叔叔很好!” 待席玉牵着男孩再回到旅馆时,其他人已经离开了,只不过他们吃饭的桌子上还放着两个已经冷掉的馒头。 何老二坐在柜台后,毫不在意自己的儿子被一个陌生住客牵着,自顾自地坐在柜台后倒黄酒喝,男孩看见桌上那没有动过的馒头,不大高兴地评价道:“羊就是羊,不懂珍惜食物的坏羊。” 听到儿子将住客形容成羊,何老二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席玉笑了笑,将男孩留在一楼前厅,自己则再次来到林婆婆的房门口。 就在她举起手想敲门时,忽得想起了林婆婆那一声声睡了。 什么情况下人才会说出这句话? 果然,在席玉敲了三下门后,林婆婆沙哑浑浊的声音在门后响起:“睡了,睡了。” 老人觉少,席玉又是在上午十点敲的门,林婆婆怎么可能这时还在睡觉? “林婆婆,我是昨晚找过您的人。” 林婆婆又重复了一遍:“睡了,睡了。” 有意思。 刘光磊说林婆婆痴痴傻傻,可真正痴傻的人是不可能在福安旅馆活下去的。 有谁来问过林婆婆话?她知道什么? 这保命的方法,又是谁教她的? 脑中渐渐浮现出一个身着长袖衫的瘦弱人因人影,席玉试探道:“林婆婆,是她让我来找您的,您还记得吗?她不会说话,但她帮过您。”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席玉认为林婆婆又要说自己已经睡了时,林婆婆枯瘦的手将门打开了一条缝。 一只眼睛透过门缝上下警觉地扫了席玉几眼,一言不发地将碎花睡裙里的银灰色手机塞到她手里,又迅速地关上了门。 “睡了,睡了。” 林婆婆没有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席玉没有再做任何回应。 “你找这个老年痴呆的老太婆做什么?” 何老二狐疑地走来:“这老太婆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将手机藏进外套内口袋,刻意将两只什么都没拿的手在何老二面前晃了晃。 “老板,我就是暂时在这里住两天罢了,你在做什么,我不关心。” 席玉伸出拇指撇向外面:“如果老板你不是瞎子的话,就应该明白是谁真正在和你作对。” “今天我看那个穿着黑色外套的寸头男人鬼鬼祟祟地去了旅馆后面,跟着过去才发现他在莫名其妙地翻起了垃圾箱里堆着的垃圾。” 半真半假的谎话才最容易取信于人,席玉望着骤然沉下脸的何老二,摊手一笑:“我可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我最喜欢你这样不好奇也不多事的客人。” 何老二忌惮地望了眼席玉的背包,基于席玉的表现诚意十足,看着也不像什么好人,何老二没有发难,只是意味深长地警告道:“好奇心会害死猫,每年总会有那么几个好奇心太强的客人失踪。” 拿着手机回到房间,席玉倒没有对坑了王盛川有太多愧疚,毕竟男孩没有欺骗席玉的必要,王盛川多半的确和冥婚里的徐成一样在谋算着她的冥币与道具。 重生者吗? 真是作弊。 席玉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叹了口气。 上辈子的自己到底有多出名? 老式手机没有密码,但意外地还有电,她躺在床上,点开显示已满的短信信箱。 最近的一条短信在五月二日。 欸? 席玉倏地坐起身。 ------------ 第五十八章 短信 【5月2日/8:30am】 【收件人:陈婉婷】 【在这个丑陋肮脏的世界里,我最爱的人就是你,我只爱你。】 【发件人:赵平】 【5月2日/9:25am】 【收件人:赵平】 【我也爱你,直到海枯石烂,我对你的爱都不会终结。】 【发件人:陈婉婷】 【5月2日/5:17pm】 【收件人:陈婉婷】 【见一面吧,我的挚爱,我的女孩,就今晚七点,我是那么真切地渴望想见到你,亲吻你。】 【发件人:赵平】 席玉差点没吐出来。 原本以为会看见什么惊人血腥的对话,结果居然全是这种乱七八糟的调情。 这个手机的主人并不是林婆婆,而是一个叫赵平的时间管理大师,通讯录里一翻只有各种女孩的名字,满满短信信箱里更没有席玉所要的福安旅馆的线索,反而塞满了令人作呕的情人情话。 搞什么啊?这是什么暗号吗? 林婆婆不会是真的老年痴呆,然后塞错证据了吧? 席玉拧眉捏着鼻子继续往下翻,忽得神情微变。 【2月12日/6:53am】 【发件人:赵平】 【我要的钱呢!你已经拖欠我整整一个月了!要是再没有消息,就警局见吧!】 【收件人:A】 【2月12日/8:45am】 【发件人:A】 【两个月就给了这么点,还好意思找我要钱?况且现在严打,风口都收紧了,我可不想现在出去当什么出头鸟。】 【收件人:赵平】 【2月12日/5:28pm】 【发件人:赵平】 【3%,2&,5#,还不够吗?你当这是大白菜,满街都可以随便捡吗?】 【算了,我这里有一个好货可以完整地给你,出个价,再给老子把所有钱结清。】 当时的手机短信无法发送图片,短信在这里停了整整两天,接下来便是A主动给赵平发了短信,应该是收到了什么。 【2月14日/2:12am】 【发件人:A】 【的确是好货,送来吧,老地方,现金交易。】 【收件人:赵平】 3%、2&、5#这是什么? 看短信里的赵平和A交流全无障碍,这三个乱码应该代表着什么。 赵平...会带羊来旅馆的赵叔叔。 男孩说王盛川等人是羊,并提到垃圾箱里的“羊肉”。 人口贩卖? 宗教献祭? A并不在赵平的通讯录里,两人除了二月份的短信之外也没有任何联系,可看完这几条短信再去看之前那些油腻的调情,某些之前席玉没有察觉到的事情便可知了。 赵平和同样一个女人保持联系的时间最多只有三个月,在三个月的某个晚上,他会邀请女人晚上出来见一面,此后便没有了联系记录,而见面之前的短信两人则甜甜蜜蜜,情到浓时,一点也不像会莫名奇妙断联的样子。 女人是羊,被带到福安旅馆处理过之后,剩余的部位便是“坏掉的羊肉”,会被丢进垃圾箱。 这个A有可能是何老二吗? 赵平这么干所图的不可能是三瓜俩枣的小钱,可从对话上看这些女人也不是什么富家千金。 等等,短信上的时间是一九九八年的二月十四日。 福安旅馆档案上的确有关于这一天的记录—— 据好友裴瑛所述,失踪的含江艺术大学音乐学院学生楚翩然正是在二月十四日晚去见交往三个月的男友,自此便一去不回。 都对上了啊。 难怪等警方找上福安旅馆时,里面只剩堆积如山的尸体。 并不是专家所猜测的大逃杀,而是一只只任人屠宰的“羊”。 只是哑巴女人和林婆婆在这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作为罪魁祸首之一的何老二已经死了,根本没在档案里出现过的赵平又在哪里? 席玉想,她已经里真相很近了。 为了能在回到现实后联系上这些未曾被记录姓名的死者,席玉将短信和通讯录里的号码都整理了一遍,还试着拨打了其中在档案记录中的几个电话,当然,并没有得到接通。 时近正午,即便规则上并没有明文规定用餐时间,席玉还是准时前往了一楼大厅。 何老二对她尽量和善地笑了笑,隐晦地在某个靠近柜台的座位敲了敲,示意席玉坐到这里。 在注意到馒头依旧摆在早晨的位置没有动过时,席玉神色微变,暂时选择相信何老二给自己挑的位置。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回了旅馆,默契地避开了馒头所在的两个位置。 今天的午饭非常特别,并不是寻常的几菜一汤和白米饭,而是快餐那样的一个个餐盘。 规则上说,不要食用离开过眼前的食物。 她之前还不太能确切地明白这条规则的意义,可现在却清楚了。 上一顿没有吃完的食物,会一直摆在餐桌上。 也就是说,那两个早上离开的人要么选择一直不吃饭,要么违背规则,硬着头皮将馒头给吃了。 住在204的魏实与吴江波姗姗来迟,当他们看见那两个馒头时齐齐脸色一变,显然明白了何老二的用意。 就在前者还沉浸在恐惧中时,吴江波的手已经开始探向后腰的小包。 如果能在现在赶走其中一个人,那么那个人的位置就是他的,说不定晚餐会有转机。 已经结盟的王盛川与张子健不好下手,身材瘦小,第一天就被郑立威胁过的孟榕虽然看着畏畏缩缩,但难保有什么杀手锏,至于气定神闲地开始吃饭的席玉和秦鸢... 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厉害,就算理智上吴江波也知道能活到现在女人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终究只是两个女人啊。 席玉露的那手刀法纵然暂时震慑住了几人,但是同样无法更改他们骨子里对女人的轻蔑。 特别是席玉还堂而皇之地从背包里拿出了两颗糖果,又眼神躲闪,状似惊恐地往外跑去。 吴江波与魏实对视一眼,毫不犹豫地跟着她往外走。 哪怕不能再吃饭,光靠糖果的糖分也能熬过在怪谈里的这几天。 没有人出言劝阻,张子健甚至还担心地问了王盛川一句:“要不要跟过去?万一东西提前被拿到了......” “就那两个废柴能拿到什么?”王盛川摆了摆手,满不在乎地继续吃饭。 孟榕侧耳听着两人的谈话,心里不由冒出了一个贪婪的念头。 ------------ 第五十九章 陈香云、陈宝珠 席玉正经当警察的经验其实反而还没有她伪装受害者的经验多。 什么样的受害者最能吸引凶犯的注意,降低他们的警惕呢? 要无害,要单纯,要蠢笨的同时又有一定的敏感,全然无知懵懂的猎物和强大的猎物一样,都无法彻底引起熊凶犯的兴趣。 惶惶不安的表现,若即若离的距离,微弱不计的反抗。 就像一只被打断了腿的、吓到无法思考的兔子,只能晕头转向地往死路跑。 跟着席玉跑到后山的吴江波与魏实想。 这女人果然是个软柿子。 “喂,别跑了,你再跑也没有意义,反正到时候下场都一样。” 吴江波将席玉堵在一个被小山丘遮挡的拐角,他想居高临下地放几句狠话,奈何席玉比他高了近十厘米,男人的尊严让吴江波偷偷站到一块石头上。 “你要是愿意老老实实把吃的都交出来,我们愿意放你一马。” 魏实在餐厅的反应没吴江波快,这会儿卯足了劲想补回来,抽出身上的短刀逼上前,捏着短刀挥舞着。 “我们也不想杀你,毕竟在这种鬼地方杀了人是会有报应的,但你要是不识趣。” 魏实用刀尖指了指席玉,冷哼道:“哼,我们直接打断你的腿,让你晚上待在这里,你就不算我们杀的了。” “原来如此,意思就是你们俩都在怪谈里杀过人咯?” 事已至此,席玉便不在跑,她似有所感地望了眼后山深处,慢吞吞地将包抱在怀里,后山草木杂乱茂密,就连正午也显得阴森森的。 她不慌不忙地反问道:“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抢了我的东西或者杀了我就能规避规则,那这怪谈未免也太好说话了吧?” “而且,杀人是犯法的吧?” “哈哈哈!你这女人别是靠运气走到现在的吧!” 吴江波愣了愣,突然指着席玉哈哈大笑:“对啊,杀人在外面当然犯法!可是现在全含江谁在意这个!我也不怕告诉你,只要一从这个鬼旅馆离开,我就能去中心别墅区!” “吴老哥,这女人一点用也没有,要不然,我们直接把她留在这里吧。” 魏实当着席玉的面直接道:“我在柜台后找到了一个收音机和磁带,据说是什么破钢琴曲的,吴老哥,我们直接把她绑在这里,再把收音机拿过来,今晚这里的鬼肯定会找上她,咱们就安全了。” “你这想法不错,哈哈,一次性解决了两条规则!”吴江波动起手来远比魏实要利落,只见他话音未落,便猛地抽出腰包上的匕首,直直往席玉的肩膀捅来。 下一秒,吴江波的手腕被无数根细长粘稠的血丝包裹,而秦鸢的手臂则消失了半条,本该是右小臂的地方只剩暗红的横切面。 吴江波呆滞的视线在自己的手和秦鸢身上来回移动,他的嘴唇抽搐了几下,人却因为巨大的恐惧僵在原地。 “你,你不是那个女学生吗!” 魏实代替他尖叫道:“你,你是什么东西!” 他当即便想丢下吴江波跑路,奈何席玉带着他们俩左跑右跑,在他们将席玉逼到死角的同时,自己身后也被各种荒石拦住。 血影翻腾,猩红的嫁衣幽幽飘荡,柳婉歪了歪头,无数丝线状的尖利血丝同时扎进吴江波的血肉里,密集到仿佛一颗血红的球,根本看不出里面还装了个人。 或许是知道不能在别人的怪谈里直接杀人,柳婉只是在吴江波身上浅浅地开了那么无数个口子,倒也没有真在他身上留下什么致命伤。 然而魏实并不知道这件事。 在他眼里,就是吴江波一个好好的大活人短短几秒之内就被一个突然窜出来的、穿着嫁衣的女人给扎成了刺猬。 而那个一直被他们当做弱小猎物的女学生双手消失,转而化作两缕血丝将魏实给牢牢绑在了树上。 “你们俩的动作也太快了吧,连这点表现的机会都不留给我们吗?” 李月抱着导游04点头颅站在魏实的面前:“就这两个活人啊?” 在岳山中学找到了失落记忆的李月较之前更为强大,光是站在原地的气息都让人忍不住想退避三尺。 “客人,可以杀掉的。” 导游04鲜艳的嘴唇一张一合:“活人在怪谈里杀的人会变为复仇的鬼魂,但如果人是由我们杀的,那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教训一下就行了,没必要脏了你们的手。”席玉捡起魏实与吴江波的小刀:“直接弄晕吧,至于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好了。” 李月撇了撇嘴,不太明白席玉到现在还将她们当做正常小女孩的坚持。 “呀,你躲在这里啊?” 席玉向远处的瘦小黑影招了招手,用一把水果糖将小女孩给引了过来:“上次没问呢,你叫什么名字?” 比起上次,这回席玉身边站了四个厉鬼,小女孩缩了缩脖子,犹豫再三,还是没抵抗住糖果的诱惑:“我不知道。” 她短暂的人生还没有吃过糖果的机会,连糖纸都舍不得放,像只小猫似的舔,她在福安旅馆里算是最弱的鬼怪之一,乍然被李月柳婉看着,还不住往席玉身后躲。 静静地吃完了糖果,女孩忽得想到了什么似的,从自己的身体里抽出一张血淋淋的蜡笔画,卡纸画面上只有红色。 “这是妈妈,这是我。” 小女孩指着画面上的两团线条,又翻到背面:“这是一个老伯伯给我写的,当时爸爸打妈妈,老伯伯拦着他,给了他钱,不让他打我们。” 陈香云、何招娣。 熟悉的钢笔字迹书写了两个名字。 陈香云应该是哑巴女人的名字。 席玉的目光仿佛被钉在了卡纸上一般,她喉咙发干,嗓音比之前哑了些:“那个老伯伯和你,和你说了什么?” “老伯伯问我喜不喜欢自己的名字,我说不喜欢。” 小女孩低下头:“他们都说,这名字是为了招一个弟弟。” “老伯伯就笑着给我塞了一点钱,他说他不能干涉阳间因果,要是我真的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到时候,会有一个姐姐来带我走。” 女孩并不能理解阳间因果的意思,只是在模范着席玉爷爷当年的语调。 “姐姐,那个老伯伯说的人是你吗?” ------------ 第六十章 寻仇 什么老伯伯...... 卡纸上字迹遍布白事店的每一个角落,给每一个摆放在店里的物品都写了名称,以及摆放在店铺抽屉里的手抄经书典籍,每个月都会准时寄到市局的手写信和包裹。 席玉这辈子都不会忘。 爷爷。 早在福安旅馆惨案发生前,哦不,应该说在惨案发生期间就来过福安旅馆的爷爷。 不仅如此,爷爷还预言了未来席玉也会到这里。 重生者? 是不能干涉阳间的因果,还是不敢扰乱正常的时间线? 能以活人之身创办让亡灵入学的学校,又神神秘秘地出现在福安旅馆,明明救下了小女孩,但是却没有遭到任何何老二的报复。 往深处想,为什么从冥婚李府中逃离的郑季光会出现在白事店存折录中?为什么李月和岳山中学同样有着联系? 席玉咬牙切齿地想。 爷爷在医院去世,尸体是她亲手收殓的,也是她眼看着入焚化炉,更是她亲手埋在老家后山的,整个过程不可能作假。 不管感情深浅,爷爷都是席玉在父母去世后唯一的亲人。 所以,爷爷和诡异降临,会不会也有联系呢? 席玉向李月摆了摆手,证明自己没事,总算找回了自己正常的声音:“你原来的名字的确不好,既然那个老伯伯都这么说了,那我就托大给你起一个新名字。” “妈妈姓陈吗?” 小女孩抢道:“我不想再和爸爸有什么关系了,我想和妈妈姓。” “虽然我知道爸爸妈妈都没有很喜欢我,但是妈妈还会对我好。” 她说完,还忍不住怯生生地去看席玉,生怕遭到斥骂。 “那就和妈妈姓,反正姓氏是你自己的,你想姓什么姓什么。” 席玉微笑道:“和妈妈姓,叫陈宝珠,好不好?” “好!” 小女孩还不能明白这个名字的意义,但她知道宝字,这个字,总是其他人来称呼弟弟的。 “我会带你走的。” 席玉又一次保证道:“要和我一起去见你妈妈吗?” 她等了一会儿才得到陈宝珠犹豫的答复:“还是......不了。” “姐姐,你帮我把我画的画给妈妈吧。” “后山很危险,姐姐以后想见我,晚上在我敲门时开门就可以啦。” 经过陈宝珠的解释,席玉才明白了第一条规则的意义。 若是夜里听见陈宝珠的求救声开了门,那最多只会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女孩在向你求助,如果扭头就跑,要么跑到后山失踪,要么被何老二杀死,如果选择救陈宝珠,则会无事发生,小女孩自己会原地消失。 但若是拒绝开门,陈宝珠则会在每个晚上都靠近那些人一点,直到站到他们的床头。 很心软的小女孩。 席玉如是评价。 在她眼里,自己身边的厉鬼本质上都是很温和善良的好人,但凡再幸运那么一些,她们都不会有那么悲惨的结局。 将魏实与吴江波二人丢在后山,席玉又一次在垃圾箱附近找到陈香云。 陈香云比上一次席玉见到她时还要狼狈,长袖衫破破烂烂,手臂上满是新旧交加的伤痕,肩膀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砍伤了,血肉模糊的,因着天气逐渐暖和了,伤口有些发炎。 从白事店系统里买出药,席玉叹了口气,主动接近如惊弓之鸟般的女人,又将陈宝珠的卡纸在陈香云面前晃了晃:“过来吧,我给你上药,这是你女儿给你的。” 陈香云无法说话,只能攥着卡纸簌簌流泪,从喉咙里挤出几声哽咽,她抓着席玉的手,没有因为清洗上药而哭,倒是因为已逝女儿留下的画哭得发抖。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席玉叹道:“要是当时你能直接带女儿离开,或许我就不会在这里看见你们了。” 陈香云不明席玉此言含义,她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儿的画上,半晌才重新开始对席玉比划着什么。 “我已经拿到了林婆婆的手机,但是上面乱七八糟的,你知道A是谁吗?” 陈香云连连摆手,突然松开席玉,灵活地从垃圾箱下的缝隙里翻出一本已经发霉卷边、字迹糊成一片的旧本子。 旅馆后门突兀地传来脚步声与重物被拖拽的声音,陈香云浑身一颤,肌肉神经质地抽搐着,她按住席玉想在这里翻看日记的手左看右看,试图将席玉藏到哪儿去。 然而,来不及了。 何老二站着碎肉的手推开后门,被肥肉堆起的眼睛闪烁着阴测测的冷光,满是脏污的厨师服上印了一个极其明显的血手印。 他的眼神在席玉和陈香云之间来回移动,像是在等着陈香云主动向他说明情况,可陈香云只是低着头,颤抖地挡在席玉身前。 她显然怕极了,急得快要落下泪来,站在如此高壮的何老二面前,陈香云像螳臂当车那样滑稽。 要让开吗? 还是像之前每一次抱着女儿一样挨打? 在陈香云打定主意要保护身后这个年轻的小姑娘时,她听见席玉轻轻的笑了一声。 “何老板,她是你的妻子吧,家暴可不对,虽然反家暴法十几年后才会颁布实施,但是故意伤害罪早在1957年就被放进刑法里了。” 刀背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垃圾箱,像在暗示、也像是威胁。 “你的事情嘛,我无意探究,但我这人生性正义,忍不了有人在我面前欺凌弱小。” 席玉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何老二手里拎着的垃圾袋上,又很给面子地假装看不出垃圾袋的异常。 “实话告诉你吧,我是来找人的,哦,也可以说是来寻仇的,我要找的人最后的踪迹就是这里。” 席玉并没有说谎,她的确是来找人的,找的是裴瑛的好友楚翩然,也的确是来寻仇的,帮楚翩然和裴瑛报仇,而不管是凶手还是受害者,大概率都在福安旅馆中。 她的话无疑挑起了何老二的好奇:“找人?寻仇?” “我找一个叫赵平的人,他杀了我的妹妹,老板,你听说过这个人吗?” 听到赵平的名字,何老二与陈香云都同时一怔,显然是认识这个人。 “不认识,你找错了吧,附近是陈家村,怎么会有姓赵的人?” 何老二嘴上说着不认识,实际上对席玉稍稍降下的警惕和杀意又起,他放下手中沉重的垃圾袋,露出另一只拿着巨大剔骨刀的手,他笑得夸张而狰狞。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知道呢?” 席玉平静地站在原地,慢悠悠地给自己拨开糖纸:“李月。” ------------ 第六十一章 日记 何老二抬起的刀又放下了。 他惊疑不定地发现—— 这个李月,他好像真的不认识。 出于谨慎,也为了在分账时留证据,赵平带回来的每一只羊都会得到何老二的登记,除了姓名和性别之外,部分特殊的羊甚至会被拍下一张照片。 何老二一和赵平起了什么矛盾就拿这本账本说事,闲着没事就把账本翻来覆去地看,不说倒背如流,至少一个名字有没有出现在账本上,何老二还是清楚的。 譬如李月这个名字,就完完全全没有在账本上出现过。 也就是说,要么是赵平失手杀人,要么是赵平不想被旅馆分账,瞒下了这个人的存在。 席玉的一切行为都有了解释,她的确怀疑这里有问题,可她只想抓到赵平,而且她既然能得知赵平的名字,就一定也掌握了部分线索! 好啊! 何老二气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瞒着他自己挣钱,倒把麻烦引来旅馆,这次失踪肯定也和赵平自己另外这些杀的羊有关。 要不是面前的这个女人足够诚实也足够上道,他何老二说不定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很遗憾,我不认识你的妹妹,但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些关于赵平的线索,赵平似乎是失踪了,但他就是个无亲无故的混混,自然没人报警,他倒是常来我这旅馆住,但是,是不是失踪在我这旅馆附近,我不知道。” 何老二说着遗憾,全身上下却都松了下来:“租在102的那个姓刘的小年轻就和赵平聊过,你要是还有疑问,不如去问问他。” “老板,我都这么有诚意了。” 席玉笑了笑:“你还这样模棱两可地敷衍我,不合适吧?” 何老二顺着她的眼神看向缩在她身后的陈香云。 他自然不认为席玉会真是什么路边闲事也要管的善人,只觉得席玉或许拿陈香云有什么用。 反正陈香云是个不识字的哑巴,又肯定不会背叛他,一个女人而已,给就给了,总比席玉再提出别的什么要求好。 何老二用交换某个货物的语气爽朗地笑道:“我非常喜欢像您这么识趣又聪明的客人。” 有赖于席玉在何老二面前一直的“识趣”形象,何老二对她的小要求并不抵触,陈香云直到坐在202的床上,换了身舒服又干净的衣服时才彻底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陈香云既不好意思坐在干净的床上,也不敢打扰正在聚精会神看日记的席玉,只得手足无措地站在一边。 李月见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便笑着将她拉出门,两人站在走廊上。 “你见过其他几个住客吗?”李月很轻快地问道,她的轻松让陈香云稍稍放下了点心,不如之前那么拘谨。 “他们都很坏呢,想要杀席姐姐。” 不等陈香云说什么,李月接着笑道:“你应该也很想和你的女儿一起过上新的生活吧?席姐姐和我们都会帮你们的。” 在陈香云感动的啜泣中,李月低下头,用暗处的阴影掩饰自己脸上的杀意:“你在这里这么久,应该知道怎么引他们触犯规则吧?” “直接杀掉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万物有灵,在接下来的怪谈里,这些人说不定会影响到姐姐和我们。” 李月近乎蛊惑的低语让眼角含泪的陈香云直愣愣地望着她,微张的口中空洞洞的。 见陈香云比划出了弹琴、弹吉他、唱歌等动作,李月满意的点了点头,拿出顺手从怀里带出来的八音盒:“你帮了我,帮了姐姐,往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家人啊,就是要为彼此付出的。” 李月将八音盒聚到贴近脸庞的位置,用指尖拨弄着旋转木马,低声呢喃道:“你现在就是她的亲人,往后我们也会是亲人,什么都不做可不行。” 房间内的席玉只知道李月将陈香云带了出去,她一直认为李月是个善良的好孩子,便也不觉得她会伤害陈香云,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这本字迹被泥土和血迹糊脏的日记。 可以看出,日记的书写者是一个孩子,基本都是错字和拼音,大部分事情是用图画来描述的。 而不知为什么,日记上的绝大部分画作都由红笔和黑笔完成。 当看到一个个鲜红的圆形旁有个拼音标注的“球”字时,席玉蓦地便想起了男孩那句嘻笑。 皮球,爸爸用刀帮我砍的皮球! 辨认着上面的文字,席玉能确认的便是从今年一月开始的日记。 【1998年1月1日】 赵叔叔带回了一只羊,粉色的毛,炉子很暖。 羊的叫声很大,很吵。 羊卖出去了&、#、%。 这篇日记的下一页是一张画,画面上的女人肚子被剖开,里面黑乎乎的一团,女人黑色的头发散乱,穿着粉色的棉衣。 【1998年1月15日】 羊很肥,肉很多,公羊,爸爸宰了很久,地上都是油。 羊挣扎,&坏了,赵叔叔很生气。 同样配着一张画,只是画面上男人的肚子里有两块红团,不知道代表着什么。 【1998年1月29日】 吵,吵,吵,烦死了,为什么妈妈不能是羊,姐姐就是羊。 赵叔叔带回了一只%不能用的羊,羊的朋友带来了寻找羊的牧羊犬。 爸爸说:我们什么也不知道,没有见过。 妈妈说:山,山! 牧羊犬去了后面。 【1998年2月3日】 牧羊犬找到了姐姐的手,走了,妈妈终于不吵了。 羊居然会说人话! 爸爸拔下了羊的舌头。 羊的#很好,但是%坏了,爸爸丢掉了,有傻子想捡,哈哈,真是傻子。 这篇日记的配图不是人,而是两片红团被摆在一个圆圆的盘子上,还有一个挥舞着手的男人。 【1998年2月14日】 漂亮的,会唱歌的羊。 羊醒了。 它说,自己是人。 羊在旁边,羊在地下,羊在墙里。 看到最后,席玉不寒而栗。 她深吸了一口气,翻开最后一页配着的画。 一个红球,一堆红色的稀碎方块,还有一些红黑相间的墨团。 这是小男孩的日记? 他日记中同样也出现了短信里的乱码,这些代表着什么? ------------ 第六十二章 偷包贼 晚餐时,那两个馒头依旧被放在餐桌上,除了席玉之外的三个人已经都到了,张子健正在絮絮叨叨怂恿王盛川:“王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王盛川被席玉打了一顿,暂时明白自己的斤两,对依旧沉浸在幻想里的张子健不大耐烦,闻言头也没抬:“急什么,她也就带着的东西厉害,我们的目的是拿东西又不是杀人。” 二人压低声音,避着随时可能出现的席玉,却没避着孟榕。 孟榕头一天被郑立给威胁了一顿,晚上又被走廊里的小女孩吓了个够呛,他本就是普通人,至多平时有点坏心眼,在网上口嗨过几句,可实际上别说杀人了,就连鸡都没杀过,见到老鼠都转身就跑。 能走过两个怪谈,孟榕靠得全是运气和跑得快,他基本不违反规则,遇到事就缩起来当鸵鸟,好在怪谈难度都不高,待得久了,只要能摸清规律,单纯想离开并不是难事。 但是这个怪谈真的太难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任何合作,就连表面上的和平都没有,郑立死得莫名其妙,线索一点没有,队友就开始自相残杀。 根本看不到离开的希望。 孟榕绝望地往口中机械地塞食物,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身边两人提到的“东西”。 他听到脚步声,抬头望见那个在午饭时离席的女人再次背着包悠悠闲闲地走来,举动神情泰然自若,就像是真的来度假一般。 或许是察觉到了孟榕的视线,那年轻的高挑女人朝他微微一笑,只是那双偏浅褐色的眼睛宛如死人一般冰冷。 孟榕不仅打了个寒颤,匆匆低下头,脑中却意外地飘起一个新的念头: 要是自己能抢先偷到女人背包里的东西,是不是自己离开的可能就大了点? 那两个看起来结了盟的男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反而是他一开始认为必死无疑的女人毫发无伤,这足以说明女人手里东西的厉害。 孟榕正在心里盘算着该怎么把女人骗走,怎么让女人主动放下包,他自认为想得隐蔽,可脸上的表情却已将他暴露了个彻底。 他坐在位置上迟迟不愿离开,等席玉和秦鸢吃完,他又佯作闲逛地跟上两人,视线总时不时停留在席玉的背包中。 孟榕的想法很简单,就是跟着席玉,看看能不能趁王盛川等人找她麻烦、自己疏忽放下包时捡个大便宜。 可席玉七拐八拐,出了旅馆便往远处的陈家村走,王盛川二人还不见身影,孟榕只能自己轻手轻脚地跟上去。 “姐姐,后面跟着的这人可真烦。” 柳婉在背包里轻声抱怨:“他看我们的眼神也真让人讨厌。” “奇怪,为什么他总盯着我们看呢?是不是你们谁没藏好,被他发现了?”李月道:“别以为我没看见你们偷偷出来偷糖吃。” “哎呀姐姐,小月姐好凶啊。” 柳婉的嗓音哀怨婉转,带着独特的风情:“姐姐,小月姐不是故意凶我的,你可千万别在意,我一点也不觉得委屈。” “你们安静点吧,等会儿我会在陈家村里假装把你们忘在一个村民家,看看那个孟榕想做什么。” 席玉感知到背包里的愉悦和期待情绪,不放心地嘱咐道:“到时候吓吓就差不多得了,别下死手。” “知道啦知道啦,姐姐你不放心她们,难道还不放心我吗?” 李月学着柳婉的语气捏着嗓子,又故意呕了一声:“好恶心。” 席玉背着背包走进村中,试图找到那个疯了的陈家老五所居住的地方。 农忙尚未结束,虽说各家的门都敞开着,但是这个时间在村子里走动的人不多,她也没有引起太多的注意。 村长的院子一般都在村尾,席玉一边往里走,一边注意和孟榕保持距离,在一个拐角,她灵活地闪身走进院子,只将包留在了院子外。 很快,跟到此处的孟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无比惊愕地发现那个自己纠结了一路在想怎么得到的东西就这么轻易地出现在了自己眼前。 天呐,真是太,太离谱了! 那个女人就这么轻易地把包放在门外了? 自己有那么幸运吗? 对,她应该是担心院子里的人要检查她包里有什么,没想到却便宜了跟在后面的自己! 孟榕近乎欣喜若狂地想立刻把包带走。 他最后的理智仅仅支撑他注意了一下四周的村民,而在发现村民都对他熟视无睹之后,孟榕激动地拎起了没有拉紧拉链的背包。 咦? 怎么这么重? 孟榕只好用双手一起提起背包带,可那看上去没什么分量的背包在此刻却像是灌满了铅。 里面一定被这个女人塞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重物。 难怪她敢直接把背包放在地上,就算有人拿走了包,也肯定走不远。 孟榕想。 越到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越不能贪心。 反正我只要背包里的东西,直接把背包打开不就好了? 在静谧的村庄里,就连拉开拉链的声音也显得如此明显。 可在打开包的一瞬间,孟榕傻眼了。 这包里根本没有他想象中的武器,也没有什么看上去就能抵挡攻击和污染的平安符和护身符。 黑色牛皮日记本。 竹笛。 八音盒。 还有.....校牌?! 孟榕已经有点懵了,他僵硬地拿出手中血迹干枯,呈暗红色的什么山游览手册。 哭声幽幽响起,时远时近,有时似乎是远处有女人在啜泣,有时又仿佛像是哭声的源头就趴在孟榕的背上。 颤抖的右手想将校牌丢回包里,却猝不及防看见了校牌上的姓名和照片,而原本的班级学号则变成了字迹扭曲的死期。 校牌上的人好像就是、就是总和那个女人待在一起的女孩啊! 还不等李月她们出手,孟榕就已经被这块校牌吓得快晕过去了。 “什么嘛,这胆子也太小了吧?” 李月不满地抱臂站在孟榕身后,秦鸢则柔柔从孟榕手里拿回自己的校牌,她偏了偏头,与校牌上一样精致而毫无生气的五官摆在孟榕面前:“趁席警官不在,要杀掉吗?用八音盒。” “你果然知道啊。” 李月哼笑一声:“试试呗。” ------------ 第六十三章 器官贩卖 不管如何粉饰太平,李月她们终究是因怨恨而生的残暴厉鬼,各式各样充斥着诡异和杀戮的怪谈才是她们应该待的地方,虽说愿意跟在席玉身边扮演乖孩子,但是那仅针对席玉一人。 她是特殊的,下不为例。 诚然,在其他怪谈里动手直接杀人容易牵连到席玉,但这并不代表睚眦必报的厉鬼们会就这么简单地放过这些对她不敬的死人。 同样,席玉愿意不需要任何报酬地帮助裴瑛,她们可不愿意。 也不是说席玉完全没有察觉到李月她们的心思,但席玉对她们一向纵容,又知晓她们绝无可能违背自己的意愿,既然孟榕不会被她们宰了,那么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村长,我今天来,是想和你找个人,问几件事。” 席玉再次掏出自己的照片,直接道:“我是宋警官的表妹,我姓席,也是含江市局的警察,这一次隐藏身份过来,其实是有大事要办。” “什,什么大事?” 村长被她吓了一跳,脸色刷得白了,他拿着相机反反复复地看,确定席玉穿着深蓝的警服,身边站着的也都是警察,原地呆了半晌。 “席,席警官,什么大事会需要您来?老实跟您说,我们陈家村的人胆子最小了,谁也不敢犯事,就连偷鸡摸狗的都没有啊。” “哦,我倒不是说你们陈家村的村民犯事了,你们对我们警察这么信任亲近,我们含江市局自然也信任你们,我要查的人,就在福安旅馆。” 席玉留了个心眼,没说出何老二的名字,又将村长和陈家村的村民高高捧起,一连丢了好几顶高帽子过去,在把村长夸到脸红时,她状似漫不经心地笑着问道:“说起来陈香云也姓陈呢,不知道是不是你们村子里的人?” “不!” “不不不!席警官,您可千万别误会,她和我们村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村长应激般窜了起来连连摆手,旋即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太过夸张,又急出了一头的汗,他对上席玉冷冰冰的眼睛,又不禁打了个寒颤,一时也不敢再否认。 “其实,这个女人也可以算作是我们陈家村的村民,她有个弟弟,你也知道,我就是那个疯了的陈家老五,陈香云是那家人买回来的,目的就是催个儿子。” “陈家老五上头有四个姐姐,加上陈香云,就有五个,我之所以说陈香云不算村里的人,一是因为她是捡来的,二就是因为,她在十六岁以后就跟男人跑了,大概,大概就是和何老二跑了吧。” 村长这么一说,倒是把逻辑圆回来了,可席玉并没有错过村长在自己提到福安旅馆的刹那紧张起来的眼神,她又露出了亲和放松的浅笑。 “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在旅馆里看见陈香云总是挨打,全身都是伤,于心不忍,便来找您问了几句,想看看她在陈家村有没有亲人可以接她离开。” “欸!女人怎么能离婚呢!” 村长利索当然地嗤道:“哪有男人不打女人的?这做错事就该挨打,陈香云这女人本身就不守妇道,十几岁就敢逃家和男人跑了,被打死都不为奇。” “要我说,陈香云这个女人就是晦气,陈家老五那一大家子死得就剩陈家老五一个,还痴痴傻傻,我估计至多再熬两个冬天,呸,扫把星。” “还有福安旅馆的老板,嚯,脾气又怪又差,先前有我们村里的孩子不小心跑到他店里去了,被他提着刀追着砍,还好那会儿村里有人盯着,没出什么事。” 村长时不时抬眼去看席玉的脸色,见她自始自终都都挂着微笑,心里也不住打起了鼓,却还是勉强作出信誓旦旦的样子:“席警官,我只能肯定,何老二那样的人,做出什么事也不奇怪!” “这样啊。” 席玉低垂着眉眼,修长的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屈起敲着桌案,或许是因为晚风穿堂而来,将她本就略微有些低沉的话语吹散:“既然连您都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 “福安旅馆的老板很危险,村长您可要约束好孩子,千万别轻易往村外跑。” 窗外天色渐晚,席玉也不好再与村长多聊,她像模像样地嘱咐了几句,又留下了电话,告诉他们遇到事情一定要直接打给她,村长自然满脸堆笑着答应,还收拾了一小袋自家产的酱菜给席玉。 等席玉和村长聊完回到院子外时,放眼已经看不见孟榕的身影,竹笛、校牌、日记、导览手册倒是可怜兮兮地被丢在地上。 “都出来吓人了?” 席玉用纸巾轻柔地擦拭着特殊物品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李月几人十分受用她珍惜爱重的态度,纷纷化出人形赖到她身上。 “其实,这次真不是我们的错。” 李月嘟囔道:“我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不经吓,我们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他就跑了。” 导游04指了指地面上血滴状的红点:“我们在他身上留了标记,一路跟过去就能知道他去哪了。” 待席玉顺着血迹回到福安旅馆里时,已是圆月西挂,诡异世界内的月亮与现实世界中的不同,在莹润白光的包裹下,总依稀能看见几抹流转着的血色。 标志着孟榕脚印的标记在旅店门口拐了个弯,又往后山的方向延伸。 “应该是他在这里遇见了什么必须躲避拐弯的人。” “有可能是何老二,也有可能是王盛川他们。” “运气真差,今晚应该又要死人了。” 席玉一边随口点评,一边眼尖地撇见柜台后的一页被撕下揉成团的横线笔记纸。 【1998年1月1日】 【一#二十万。】 【二%十万。】 【一&十万。】 如果说之前席玉无法通过日记知道这三个特殊符号都代表着什么。 那么现在她定然明白了。 圆圆的红球是人头,黑色的、被剖开的腹腔里装着的是被取出的内脏,这三个符号都是器官的代称,后面跟着的则是价码。 赵平带来“羊”,何老二负责宰“羊”,器官由A带走贩卖。 这就是最原始、简单、完整的器官贩卖链。 ------------ 第六十四章 生日快乐 不对。 席玉在下一刻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器官贩卖并没有那么简单,旅馆脏乱差的环境和何老二一看就不怎么专业的手法根本不可能得到可使用的器官。 加之器官的保存有着严格的要求,更无法保存太久,配型同样是一个严峻的问题。 哪怕他们背后还有着A这样的大人物,这也是无法跨越的障碍。 况且1998年还没有成熟的器官移植技术,在现今常出现在都市传说里的人口和器官贩卖其实一直到2010年前后才开始盛行。 所以这些器官一定有着别的用处。 陈香云跟着看了看纸团,便咿咿呀呀地指了指楼上301的方向,似乎是在告诉席玉整本账本的位置。 “不早了,先回去吧。” 席玉摇了摇头:“今晚先把你女儿,就是宝珠带过来,到时候咱们一起去。” 回到房间之后,八音盒被席玉摆在了桌子前,席玉双手撑着下巴,认真地对八音盒道:“裴瑛,为了找到你的朋友,我明天早上要去三楼一趟,可规则里却提到过不能去三楼,如果你知道关于三楼的任何信息,希望你能告诉我。” 破解怪谈本身就是要找到裴瑛的朋友楚翩然。 在席玉来到福安旅馆怪谈之前,没有人知道福安旅馆惨死的老板一家曾经是凶手重要的共犯。 楚翩然的死亡时间和旅馆老板的死亡时间非常接近,如果考虑上怪力乱神的因素,甚至可以往楚翩然复仇上猜测。 当然,她会有这个猜测,主要还是因为那个被爷爷带回白事店、藏着裴瑛的八音盒,参考纸人郑季光在冥婚里的地位,裴瑛要么是幕后主使,要么就是楚翩然很重要的存在。 所以席玉并没有说谎,破解怪谈和寻找楚翩然一定程度上同一个目标。 “明天上午,我会去一趟陈家村,村长明显还有东西没告诉我,陈家老五我也要见一见。” 席玉掰着手指讲述明天的日程:“在中午回到旅馆,在入夜前把三楼摸清楚,如果楚翩然也和刘光磊的妻子一样被封在墙中……对了,还要想办法绊住何老二,或者直接把他弄晕。” “之后,地下室和后山也是个问题,如果这个怪谈有出口,我想可能就在地下室。” “赵平这个人,你应该认识,我猜他应该就是这个怪谈存在的原因,因为警方已知的任何档案里都没有提到他,很可能在二十几年来他一直逍遥法外。” “A这个人同样是个问题,那些器官都去哪了,有什么用,我们暂时都不知道。” 整理了已知的线索和席玉,席玉展示了自己十分清晰的未来规划,从早到晚要做什么都一项一项规划了个清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也是安抚受害者家属最好的办法。 他们要的不是无意义的同情和安慰,更不是怜悯的补偿,当警察展示出能够将凶犯绳之以法的能力和决心时,受害者家属们反而更能松下一口气,暂时放松绷紧的神经和情绪。 裴瑛同样不能免俗。 其实,在席玉为小女孩起新名字时,裴瑛就已经相信了席玉。 在和旅馆老板何老二谈条件,何老二甚至说不定愿意直接放这个女人离开的情况下,她却只选择要走一个没什么用的哑巴女人。 至少这个叫席玉的女人是真心想帮自己的。 随着生日快乐的经典音乐声从八音盒中响起,裴瑛半透明的身影渐渐站到席玉面前。 她的死状可以说是几鬼之中最不吓人的了,只是脖子上有一圈淤青泪痕,舌头挂在外面而已。 “我并没有来过这里。” 裴瑛张口就是一句让一人几鬼都震惊无比的话。 “我根本不知道她死在这里,我要是知道她死在这里,活着的时候拼了命也要找到她。” 裴瑛死在2008年的情人节,大街上成双成对,复苏的娱乐与日渐与西方接轨的文化让这一天成为了众多民众的浪漫回忆。 这一天也是裴瑛的生日。 在楚翩然生前,这一天总是她们俩一起度过的。 楚翩然喜欢唱歌,又会弹钢琴,生性浪漫的她总是带着裴瑛到市中心的西餐厅里去,两人点上一些餐点,在昏暗的西餐厅中对着蜡烛许下心愿,在一起高兴地分吃着蛋糕。 裴瑛是纯正的理科生,学的又是晦涩的理论物理,总是埋头于公式与书本的她只有楚翩然一个朋友,两人感情甚好,从未有过任何争吵。 唯一的一次分歧,便是楚翩然在1998年情人节的傍晚离开寻找新交的男友,裴瑛到现在还记得楚翩然临走前忐忑不安的表情。 多可爱呀。 可惜当年的裴瑛只气愤挚友的重色轻义,既没有注意到楚翩然的欲言又止,也不愿意和她说任何话。 “你好好休息,我给你买好了生日礼物,晚上回来就带给你。” 当时把头埋进被子里的裴瑛并不知道,这就是她们之间的最后一面,这就是楚翩然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忙于生意,对楚翩然并不重视的父母甚至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失踪,只有裴瑛一遍一遍地跑向警局,一遍一遍地红着眼央求她见到的每一个警官救救她的朋友。 在没有亲眼从照片上看见挚友被堆在地下室、残破不堪的尸块前,裴瑛都侥幸地抱着奇迹会发生的乐观想法。 她想象不出自己失去楚翩然的未来,她无法接受自己再也看不见楚翩然的笑脸,再也听不见楚翩然的声音,再也无法坐在台阶上,和晚风一起当楚翩然的吉他听众。 美好的回忆没有淡去的同时,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闹别扭如附骨之疽般嵌在裴瑛的骨髓里。 在楚翩然被找出的遗物里,有一个在当时含江还很稀罕的八音盒。 八音盒会悠悠地播放由少女清扬柔婉音调歌唱的生日快乐歌,底部还藏着一张只写了六个字的字条—— 裴瑛,生日快乐。 “我找了她好久,也没有找到剩下的她在哪里。” “刚开始还有人在查,后来慢慢的就没有了。” “案件被封装成档案装进档案室,网络论坛上的讨论关注点全变成了桃色谣言,越来越多的谣言出现,在我死的那一年,甚至有人言之凿凿地说我的朋友是在旅馆上门服务的特殊职业。” 因上吊而凸出的眼球溢出根根血丝,裴瑛清秀的脸逐渐扭曲,八音盒里的音乐变得尖利而怪异。 不好! ------------ 第六十五章 器官实验 “我找了她十年。” 音乐声越发尖锐,明明音量不大,却犹如能轰进人的灵魂里。 “我找了她十年!” “我找不到她,哪里都找不到她!” “我总是不敢睡,一闭眼就是她在求我救救她!” “她说自己好冷,说她在的地方好黑,她好害怕,问我在哪里,怎么还不去找她?” 裴瑛扯开早已僵硬的脸部肌肉,眼里溢满了病态的兴奋:“所以我想,或许我该去另一个地方找她。” 所有厉鬼钻出背包,就连陈香云都主动护在席玉身前。 “你有好多朋友啊,可是我只有她一个朋友。” 裴瑛的表情似悲似嘲,她低低地哼起了生日歌,眼里被仇恨填满。 像是为了回应那首音质模糊的生日歌,旅馆深处的地底骤然响起了女人凄厉的惨叫。 旋即,房间内看似正常的家具仿佛褪皮一般脱下表面的床单被褥,露出数不清由人类肢体与血肉组合,十分紧密的几何方块,她总是坐着的凳子是腐烂发黑的人骨,桌案上则摆着一个个表情痛苦至极的头颅。 只有席玉所站着的位置依旧如常,李月等厉鬼将她保护得密不透风。 原本她还以为只有自己的房间有这种异状,可门外小女孩缓缓敲门的声音却随着血肉覆盖旅馆而戛然而止。 来不及想裴瑛会作何反应,席玉猛得拉开门,将门外在尸山血海中不知所措的陈宝珠拉进了屋。 陈宝珠乍看见席玉,又瞥见站在席玉身边,从精神到打扮都焕然一新的母亲,正想笑时才骤然发现自己面前就是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生日歌原本的音调已经听不清了,比起音乐,不如说是人惊恐到极致的尖叫,就连水泥地面也缓缓起伏,开始有了踩在人皮肤上的粘腻柔软质感。 裴瑛的八音盒随着地下的响应而转,就连她本人也有些失控,竟然几次都嘶吼着想对席玉动手。 她虽是厉鬼,但也是孩子,冷不防见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出现如此危险的变故,既吓得想哭,又本能地记得要保护好母亲和席玉这两个在她生命中唯二对她好的人。 席玉用手蒙上陈宝珠的眼睛,心里却不怎么慌乱。 有柳婉竹笛三百六十度的密封保护,她不大能听见生日歌,面前场景变化的视觉冲击倒有一点。 但是她在殡仪馆和市局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那种连环车祸导致遗体全都缠绕在一起密不可分的情况,四舍五入和这些家具也差不多嘛。 且不说失去理智的裴瑛能不能突破小月她们的防线干掉自己,单提她每对席玉出手一次脸上就忍不住浮现出的愧疚,席玉就不相信裴瑛真的会对自己下狠手。 既然整个旅馆都改变了,那说明王盛川他们现在应该也不例外。 自己没事,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样了。 席玉拍了拍不断往自己怀里躲的陈宝珠的背,没什么愧疚感地想。 福安旅馆里不许音乐出现的这条规则倒是挺体贴的。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在因为楚翩然的事而愧疚啦。” 席玉主动靠近挣扎着想控制住自己的裴瑛。 “只是我想,如果我是楚翩然,我死后最后悔的一定只有临行前和你闹了别扭,没能及时把生日礼物送给你这一件事。” 她想到陈故雪没有任何阴霾的阳光笑靥,想到那个和毛绒绒的萨摩耶一样可爱的女孩,油然一笑。 “我不会让你来救我,我也不会和你说这里有多冷,我恨不得你什么也不要知道,恨不得你躲得远远的,就当作我们只是吵了一架,我只会希望你把我忘掉。” “那不是她,她肯定从来没有怪过你,哪怕她还能跟你说上一句话,那句话都一定是祝你幸福快乐。” 地底的存在像是被说中了心思,地面重新变为冰冷坚硬的水泥,几乎要蜕变成尸块堆的家具也铺回了应有的被褥。 八音盒里的生日快乐歌渐渐走向尾声,当时的录音设备还很差,唱歌女生的换气声和喜悦的情绪几乎能透过这个冰冷的八音盒传递出来。 半透明的裴瑛捂着脸啜泣着,可多年压抑着的情绪汹涌而来,她像是洪灾里一棵破破烂烂的木头,即将被仇恨和痛苦挤得散架,本能地寻找一个能暂时依靠的东西。 直到发泄完情绪,意识略有回笼的裴瑛才蓦地意识到刚刚一直轻轻拍着自己脊背的人是谁。 明明自己应该比她还大几岁才对。 裴瑛后知后觉地有些羞愧。 “欸,我说,你听见了吗?” 席玉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我有主意啦,楚翩然我会帮你找到,而且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呢,我也会一起抓起来,让你们自己决定杀还是不杀。” “怎么样,愿不愿意把自己十年来查到的事情都告诉我?” 裴瑛也不知自己愣愣地看了席玉多久,只知道那个扎着马尾的女学生已经就差要上来咬自己一口了。 “啊,我,我知道他们拿这些器官去做什么,就是赵平,赵平和一个叫做宋士成的男人。” 裴瑛道:“我自杀前患了癌症,知道自己肯定没救了,但为了继续查下去,我还是去医院挂了专家号,想开点药吃。” “宋士成副院长,他在含江第二医院里地位很高,有人请教他什么问题时,我看见他手机里发来一条短信。” “宋士成很谨慎,没有给发件人备注名字,可短信提到了福安旅馆,发件人说,要是宋士成不帮他,他就把宋士成在福安旅馆干的事捅出去。” “我记下了这个号码,拜托了营业厅和警方的朋友调查才知道,这个号码的主人叫赵平,居住在含江新区的老民宅里,我假装是知情者,愿意买消息。” “他嗜赌,又喝了酒,便好声好气地告诉我,宋士成十年前花了价钱从他那里买器官做实验,有的时候买死人,也有的时候买活人。” “来不及再做什么,我就被赵平给用绳子勒死了。” 在提到自己的死亡时,裴瑛显得很是平淡。 “如果现在是1998年,那么赵平在哪,我也不知道。” 席玉被这一连串惊世骇俗的信息给击得呆了。 宋士成可是含江二院的院长,医学界著名的大拿泰斗,多半在诡异降临前就被送出了含江。 人体实验……器官实验…… 在档案里全无提过的赵平…… 她忽得一拍手:“我知道赵平在哪里了!” ------------ 第六十六章 诡异的大雾 说起来,似乎席玉每次来陈家村,真正在村子里走动的人都不多。 虽说的确可以用农忙来解释,可是一个村里总该有些不需要一直待在田里的老幼病残,不管席玉是什么时候来陈家村,这个村子都人烟稀少。 不太对劲。 次日清早便吃了早饭离开旅馆的席玉这般思考着。 难道昨晚的异动也影响到了陈家村? 想到早晨浑身是伤,半死不活的王盛川三人,席玉不禁如此怀疑。 今天来陈家村的主要目的是找村长,最好能见一见陈家老五,如果能见到一些没有防备的孩子或者健谈的年轻人,从他们嘴里套几句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席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缓步往前走,还没走两步,来处便翻涌起了朦胧的雾气,那条并没有开发过的石头小道时隐时现,似乎马上就要湮没在烟雾中,不知出现了什么异变。 前方是一切如常的村庄,村民对自己的态度都非常和善热情,后方是出现无法预知变故的来路,哪一个更危险已经不言而喻。 但是在怪谈里,名为“安全”的诱惑本身就是一种危险! 她收回即将向前的脚步,叫出秦鸢,趁着雾气还没有完全蒙住眼前的路,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回身往后冲。 雾气茫茫,唯有席玉这片带着一圈血色,前方的路与往常无异,席玉的危险直觉却跳得她额头抽痛,瞳孔缩小,刺痛的同时清晰地看见了前方一根根从地底伸出来的手臂。 那些手臂并不完整,有的甚至根本不能被称作是手臂,本该是指腹的位置长着全黑的眼睛,掌心处还有三张大小不一的嘴,小臂的位置长出更多的手臂,像树杈一般张牙舞爪地伸展开,她每经过一根手臂,那手臂便如同没有骨头的蟒蛇似的,柔软而迅疾地扑向她的脚踝。 这他娘的什么玩意儿? 纵是能看见这些密密麻麻的手臂,席玉也躲避得异常惊险,要是寻常人走到这里,根本不可能躲开。 她选错了? 席玉心一沉,可身后已被真正的浓雾覆盖,就连她也看不见身后究竟有什么。 她深吸了一口气,拉住秦鸢,继续小心地躲避着这些手臂往前走。 从没有人见过何老二和陈家村的人接触,这个村落直到被拆迁建上属于新区的高楼大厦和规整有致的小区都从没爆发什么需要进入市局档案的大事。 之前席玉的注意力都在福安旅馆上,没有太过关心陈家村,竟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怪异的地方。 面前的手臂越来越畸形,无数拳头大的肿瘤和脓包密密麻麻地遍布在那些皮肤溃烂的手臂上,席玉不小心踩到了一根手臂,脚底瞬间传来让人头皮发麻的粘腻触感,泛黄粘稠的脓液四溅,被秦鸢眼疾手快地用血丝包裹着甩开。 趁着手臂躲避血丝的空隙,席玉提起气,用脚尖点着地半侧着身子往前掠去,靠着秦鸢的引导和这双在白事店里得到的眼睛,她有惊无险地跑出了雾气范围内。 太离谱了。 席玉扶着膝头踹了几口气,眯起眼回望向陈家村的方向。 这个她去过几次,里面的村民都与常人无异的村落,不会其实隐藏着更大的秘密吧? 席玉想了想,一边往旅馆里走,一边叫出藏在八音盒里的裴瑛,谁想裴瑛这个追查了福安旅馆十年的人竟然对这片雾气一无所知。 “我倒是来过几次陈家村,赵平后来居住的民宅就是当年陈家村的地。” 裴瑛奇怪地望着危险的雾气,神情凝重:“只是我很少见到陈家村里的原住民,他们多数都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愿意承认自己曾经陈家村村民的身份。” “意思是,也不能说他们和福安旅馆的案子就完全没关系。” 陈家村和福安旅馆看似毫不相干,可两边靠得这么近,又都发生了这么多诡异的事,是巧合的可能性也太低了。 席玉干脆一屁股坐在旅馆门口的门槛上,从包里掏出一整包水果棒棒糖,一只鬼分了一根,连陈香云和陈宝珠都挑了自己最喜欢的味道。 “那你了解福安旅馆的三楼吗?” 她指了指头顶,嘴里含着棒棒糖,声音有些含糊:“你既然成了鬼,又寄生在这个案发现场的八音盒里,应该多少知道点关于三楼的事情吧?” “三楼……很危险。” 裴瑛没吃过现代成熟食品行业造出的水果棒棒糖,她沉浸在糖果的甜味里,舔了舔嘴巴才道:“我的确没去过三楼,等你们警方结案以后我才开始调查这个案件,而等我开始调查时,福安旅馆已经拆了。” “但是我死后才来到的这个八音盒有对三楼的印象,所有误入三楼的住客都会被何老二无一例外的砍成几段。” “里面应该死过很多人,有很多道怨气在八音盒身上留下了痕迹,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攻击你。” 难怪这个八音盒能在昨晚造成那么大的影响,看来不只是楚翩然的原因。 厉鬼倒还好说,有理智的能沟通,席玉也愿意帮他们完成遗愿,就算是已经完全疯狂的厉鬼,席玉身边也有秦鸢几鬼可以对他们进行物理说服。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障碍了。 席玉从包里拿出刀,也不忌讳何老二的妻女就在自己身边听着,语气听起来倒还很温和:“何老二人在哪里?” 陈香云指了指厨房,一般这个时候,何老二都在厨房为旅客准备午餐。 “啊!” “救命!救命!” “别杀我!别杀——” 戛然而止的绝望尖叫和重物落地的声音同时在旅馆后门响起,刀锋砍破血肉切断骨骼,又重重地砍在哪块木板上。 席玉来不及管柳婉还没吃完糖,单手提起背包就往后门跑。 人头骨碌碌地滚到她的脚边,熟悉的寸头沾满了鲜红的血也依旧能看出目呲欲裂的表情,大片大片的血迹从他的脖颈往下涌,深绿色的草面被染成深红色。 死的人是王盛川?! 人头不远处倒下抽搐的身体旁站着手持剔骨长刀的何老二,他沾染着油污的围裙已经满是喷溅着的血迹。 ------------ 第六十七章 动手吧 场面尴尬,气氛凝固。 何老二连砍了王盛川好几刀,不止头颅,就连倒趴在草地的尸体上也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刀痕。 王盛川生前最后的一件事应该是在往前跑,在奋力逃离的过程中被砍下了头,所以头和身体才会隔的这么远。 向前的慌乱脚印一直从山中延伸向外,直到被何老二拦截,杂草碾进地里,混乱的草面能看出王盛川的挣扎。 倒不是说王盛川不该死,怪谈里谁死了都很正常。 但是何老二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不想和席玉起正面冲突,这几天都相安无事,就连杀郑立也避开了所有人,为什么会突然在席玉面前如此发难呢? 规则没有明确提到后山,王盛川不大可能是因为触犯规则而死,何老二这么粗暴急切地砍他的头,究竟是因为什么? 又或者是,王盛川在后山里发现了什么? 席玉挑了挑眉,既没有跑,也没有开口问话,她好整以暇地站在门边,这让何老二莫名地有些不安。 半晌无言,两人中间隔着一颗王盛川的人头对视,见席玉不像想要离开的样子,何老二内心的恶意放大,要不要干脆连这个厉害的年轻女人一起灭口的想法逐渐压过对她背包里奇怪厉鬼的恐惧。 巧的是,席玉和他的想法一样。 反正何老二是早晚都要杀的,择日不如撞日,既然他自己撞到席玉面前,她没理由轻轻放下。 她踢开王盛川的头颅,若无其事地笑道:“老板何必这么紧张呢?这个人第一天就找了我的麻烦,就算老板不帮我动手,我也不可能放过他的。” 见席玉还想继续装瞎,何老二的杀意消褪了些许,他一边用两颗被横肉挤成一条缝的眼睛打量着席玉,一边斟酌着词句:“你们这群人真奇怪,明明关系都不好,却要一起跑来旅馆住着。” “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不得已。” 席玉拆了根新的棒棒糖,靠在墙上,一副其中故事颇多的沧桑表情:“长话短说,因为我和他们的关系确实差得离谱,所以本来我就打算把他们带来福安旅馆,借着他们当幌子寻找杀害我妹妹的凶手。” “如果赵平还在旅馆里,他们这些喜欢到处刨根问底的蠢货就一定活不到七天后,出手的赵平也一定无法继续隐藏自己。” “老板,您看您知道了我那么多秘密,我也知道了您那么多秘密,咱们才是盟友呀。” 她面带笑容,对何老二一如既往的诚恳和退让,这让何老二心里不禁泛起复杂的情绪。 他犹豫了,但并不是因为什么道义,如果但凡席玉是个和王盛川一样能够任他揉搓的软柿子,何老二早就动手了。 昨晚地下的东西不安分,要是再贸然动手闹出动静,只怕地下室就要锁不住那些东西了。 顾虑越来越多,等何老二打定主意继续配合席玉时,他也笑了起来:“这位客人您说得对,我们互相知道了那么多秘密,这份缘分是老天爷给的,这样,由我做主,替您问一问102的刘光磊,他是认识赵平的,我想说不定他手上就有你妹妹的线索。” “说不定?” 席玉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何老二对上她那阴寒慑人的眼睛,没来由地心头一悸,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席玉是自己的同类。 还好没有冲动。 何老二松了口气,又退了一步:“他肯定有您妹妹的线索。” 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刘光磊当年靠何老二他们才处理了自己妻子的尸体,现在也是时候该帮何老二付出点东西了。 席玉面带微笑,像一个真正的年轻旅客那样背着包跟在何老二身后,她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和善,就算有不知情的人现在过来,也绝不会认为她会是什么坏人。 然而,刘光磊看见她却比看见何老二更为惊恐。 这明显的表现显然没有被何老二所理解,因为何老二警告地瞪了刘光磊一眼,转头殷勤地邀请席玉进了屋。 “我上次来找过你,可惜你不太配合,还跟我暗示这位热心的老板才是主谋,好在我一向宽容大度又好心,没有相信你的一面之言,又去问了老板。” 席玉语焉不详地模糊了上次来找刘光磊的时间,暗示自己来找刘光磊的原因是因为何老二之言,还直接把刘光磊上次想挑拨她和何老二对上的话摆到了明面上。 “我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么热情又善良的老板不像是坏人,或许你们之间是有什么误会,比如三楼?比如地下室?” 她每说一个字,何老二和刘光磊的脸色便越差一分,说完最后两个地点,两人的表情更是黑得能滴下墨。 “好你个刘光磊!表面上跟我说什么也不知道,实际上逮着个陌生人就把秘密告诉人家,老子当时就该直接砍了你!” 何老二气得浑身发抖,反倒主动向席玉解释:“三楼什么也没有,可毕竟是我自己居住的地方,我也要有一点私人空间的啊!” “这位客人,你可千万别听这蠢货胡说!你知道吗,他当年杀了自己的老婆,又威胁我们把他老婆砌进旅馆墙中,我们就是个生意人,虽然做事粗暴了些,可也没他这么变态!哪敢不从啊!” “客人,这刘光磊绝对不是好人,我看你妹妹的失踪百分之百和他有关系!” 席玉噗嗤一笑,闹得激动起来的何老二脸上一红。 王盛川的人头还在后门躺着呢,这会儿就理直气壮地说自己觉得刘光磊变态,真有意思。 刘光磊也被何老二这入化臻境的演技整得愣了愣,旋即同样激动地指着何老二对席玉道:“警官!你别信他的鬼话,何老二杀的人一般都被他堆在地下室,什么三楼是私人空间,呸!我看是藏杀人证据的地方吧!” 席玉来的突然,何老二还一副他们才是队友的样子,刘光磊根本来不及思考就被何老二一套甩锅组合拳打懵了,条件反射地开始同样检举何老二。 两人倒豆子一般将对方的秘密说了个干净,脑子清醒一些时才蓦地感觉自己周围冷如冰窖。 穿着红嫁衣的少女、两个穿着同样校服的女学生、一个约莫三十来岁,脖颈间挂着一条粗麻绳的女人,还有一颗在地上滚动着的人头…… “原来如此。” 席玉打了个响指,歪头一笑:“那动手吧。” ------------ 第六十八章 嘴 气息奄奄的何老二与刘光磊被席玉绑在一起提到陈香云的面前,又嘱咐她好好看管。 何老二不在,没人准备餐饭,回到饭桌上的张子健和孟榕怔怔地望着自顾自泡起泡面的席玉。 他们没愣多久,在后门被砍成两段的王盛川竟然又若无其事地走了回来,脖子和身体的链接处毫无端倪,仿佛席玉方才所见全是幻觉。 不仅如此,魏实与吴江波这两个连早饭时都没出现过的人也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他们没有去动发黑的馒头,互相之间也没有任何对话,身上血迹斑斑,皮肤惨白发紫,行动间有着明显的僵硬。 好巧不巧,他们走来是都特意避开了席玉,反倒紧紧贴着张子健。 席玉撕开泡面盖子的动作一滞,突然又想起了孟榕逃回旅馆时那奇怪的拐弯。 胆子小到被几个厉鬼一吓就跑,居然逃去后山之后能活下来? 吴江波、魏实、王盛川都肯定不是活人,孟榕大概率也不是,席玉慢条斯理地嚼着面,由衷地可怜起被厉鬼包围着的张子健。 一群鬼围着一个人,这种待遇也只有席玉享受过,张子健看上去不大消受得起这种福气。 张子健脸色一白,同样不认为这些突然又出现的队友是活人,他往孟榕的方向靠了靠,见王盛川好像没什么异状,便问:“你不是说要去后山吗?你在后山发现了什么?为什么突然人就不见了?” 王盛川用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盯了他一会儿,扯出一个笑容:“因为,我在后山找到了离开的办法。” 他的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像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 “那是可以离开的出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过去看看。” 方法很正确,每一个进入怪谈的人都肯定拒绝不了这个诱惑。 席玉吃完最后一口泡面。 但是人设崩了,王盛川明显不是这种重视队友的人。 果然,他没说这话还好,一说完张子健眼神都变了,他挣扎着站起来,拔腿就想往房间跑,奈何孟榕的手却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 “跟我走,我知道出口在哪里。” 孟榕笑道:“你亲眼看着王盛川被那鬼老板砍死的,不会还认为他活着吧?跟一个死人走,嫌命长吗?” 王盛川抬起腿,不太流畅地走到张子健的面前,另一只手钳住他的肩膀:“后山有出口,可以离开。” 魏实与吴江波左看右看,见自己多半是带不走张子健了,又没看见除席玉之外的活人。 死的人太多,四个鬼骗两个人,活人根本不够用。 他们在原地踌躇了一下,选择采用孟榕的说法。 “我知道出口在哪里,你想离开的话就跟我们走。” “不好意思啊,来了这里我觉得像回家一样,暂时不太想离开呢。” 席玉吃完最后一口面,举起碗将泡面汤泼到吴江波和魏实的脸上,还很没品地把空了的塑料纸碗扣到魏实的头上:“你们要过家家就自己玩啦,我没空陪你们。” 魏实:…… 吴江波:…… 张子健终于意识到面前几个人居然无一例外都是鬼,唯一是活人的竟然只有那个自己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女人,他想求救,可张开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 感叹了一下队友的迅速团灭,席玉没什么愧疚感地推开三楼楼梯口的铁门。 阴风铺面,浓郁的血腥气和若有若无的哭声让她有种回到了案发现场的熟悉感,她先是用从何老二身上摸来的锁打开了301号房的门。 她精神紧绷,警惕拉到极致,可房间里却只有一个坐在地上撕纸玩的小男孩。 瘪了的、能清晰看出人头轮廓的皮球被丢在一边,男孩抱着一本皱巴巴的旧横线本,正在机械地撕下每一页。 每一页都有着密密麻麻的#、%、&以及跟在这些符号背后的数字。 在席玉踏进房间前,男孩抬起了头。 “姐姐,他们是羊,那我是什么?” “我和羊长得也好像,羊会说话,羊还会唱歌,羊会写字,会用手机。” “羊的肚子里好臭,全是坏了的,黏乎乎的红颜料,可我的肚子里也是这些红颜料。” “那根本不是羊,那是人!” “你的皮球就是用人头做的!真恶心!” “啊,好臭,好臭,这里臭得我要疯了!” “你们太吵了,有没有人来救救我,我不想待在这里,不想和你们待在一起!” 根本不能称作是一张人脸。 那些不同语气不同音调的声音从男孩脸上的无数张嘴里发出,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平滑的脸上只有不断张合的嘴。 301房间嘈杂吵闹,那些声音性别年龄各不相同,有的在呼救,有的在用孩童的声音询问席玉,有的在厉声威胁着其他嘴。 偏偏男孩还有一个正常的身体,他的双手放下那本被撕烂的账本,不断拍打着自己的嘴。 “安静!安静!我有话跟姐姐说!” 稚嫩的童声尖叫道:“你们太吵了!” “真蠢!我要是你,就不会把撕下来的账本留在前台!” “你害死了你自己父亲!你害死了你自己的父亲!” 部分嘴根本不在意男孩的意愿,它们恶狠狠地咬住男孩的手指,硬生生从男孩的手指和手掌扯下血淋淋的肉来:“你为了羊去害自己的父亲!” “不!他们不是羊,他们也是人!那根本不是皮球!” 有一个中年女声打断它们:“孩子,你做的对!快进来!我有事告诉你!” 无数声音交错,男孩想抽回自己的手,却被那些嘴狠狠咬住。 “我们饿了!” 这一幕实在太过诡异残忍,不管男孩是不是人,那张帮过席玉大忙的单页账本都是他留给席玉的。 席玉想帮帮男孩,毕竟他是陈宝珠的弟弟,可在她要跨进门内的瞬间,一个全然陌生的年轻女声却突兀地响起:“不要进来!这是陷阱!去302、303!” “该死!这个畜牲怎么还活着!” “我好饿!” “都怪她,我们才吃不到东西,我们就吃了她吧!” 紧接着,那些嘴忽然聚在一起,宛如蛇类一般同时向一张嘴蠕动,尖利不似人类的牙齿同时啃咬着那张属于年轻女声的嘴。 账本的碎片飞散。 那些嘴里同时喷涌出暗红的血泥。 ------------ 第六十九章 出口 眨眼间,男孩的身影被血泥吞噬,还有更多的血泥往席玉的方向涌来,她连连后退,身后却同样从墙中溢出血泥,墙中竟有和刘光磊妻子一样处境的尸体,正在挣扎着欲从墙中爬出。 来不及再想其他,席玉撞开302房间的门。 她因为惯性趔趄了一下,鼻尖差点撞上面前横放的柜子。 为什么柜子会在这里? 席玉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抬起头,眼前骤然被一张张死状凄惨的相片填满。 那些相片贴满了整面墙,由于技术的原因并不算清晰,可依旧能看出死者的基本的相貌与年龄、性别。 每一张相片的身边都写着死者的姓名以及几个符号和数字,说来也真是好笑,这么一段简陋的字符竟然总结了一个人完整的人生。 他们的生前无人在意,他们的离去在亲朋好友中是怎样的噩耗更无人得知,狰狞尸体是他们最后留下的东西。 是谁的实验品,又是谁的猎奇收藏? 那个与赵平联络的A是否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尚在人世? 绕过横在房间正中间的长柜,她在导游04的提醒下打开长柜。 柜子里没有任何纸质信息,只有一个个手工粗陋的木制小盒,每个盒子都被血迹浸透染成暗红色,表面浮生出片片猩红霉菌。 席玉忽得猜到了盒子里装着的东西,她忍着恶心打开盒子,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个个深度腐烂的人体组织,有的只剩遍布霉菌的白骨,有的是尚能看出部位的腐肉。 这些小盒子整整齐齐地在柜子里码着,数量起码有上百个,都没有任何标签和文字记录,似乎只是何老二随性所为,放在柜子里权作纪念。 不知是察觉到了什么危险,李月与秦鸢主动护在席玉左右。 四个角落有血丝缓慢地蠕动,所过之处皆化作潮湿而腥臭的木面,墙面上的死者相片同样泛起微弱的血腥味,仿佛这些凶杀场景马上就要重现一般。 席玉假作不见,再次走到墙边,从白事店里用冥币买了本字迹不会消失的笔记本和笔,抬眸认认真真地记下墙上每一张照片里受害者的相貌与简陋的信息。 李月凑过来:“姐姐,你在做什么?” “要把这些受害人的信息都带出去。” 席玉也没推开她,趁房间暂时还没有彻底展露出自己的危险之初时尽快记下这些档案上没有记录的珍贵证据。 “如果我能将这些证据带到现实里,福安旅馆的凶手在现实里就有可能被找到,包括A在内的每一个凶手。” “他们之中有些人甚至没有被记录在福安旅馆一案的受害者名单里,他们的亲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更无从祭拜和怀念,他们的亲人有权利知道这些。” 这是席玉能想到的,为这群枉死的可怜人做的唯一一件事。 “怪谈里的凶手要杀,可如果放任怪谈外的幕后真凶继续逍遥法外,怪谈就永远存在。” 她话音刚落,已经略微变作潮湿杂木质地的地面重新变回平平无奇的水泥地板,相片里扭曲模糊的死者则自己爬起身扭过头,再转身时血污尽除,竟成了生前的模样。 上百副人面尽力对席玉露出在他们眼里友好的笑容,殊不知这场面又是另一种诡异。 席玉似乎全然没发现这个房间就是怨魂们替来者准备的“木盒”,只顾着埋头奋笔疾书。 忽然,她联想到小男孩身上的一张张嘴,以及小男孩日记里反复出现的“吵”字。 “你们,会说话吗?” 席玉迟疑地问道:“既然你们在这里,地下室里又有谁?” 相片里的受害者们面面相觑,同时指了指自己张开却没有舌头的嘴巴,双手比划着什么。 她倒是学过手语,只是这些受害者原本都不是哑人,比划得乱七八糟,席玉看了半天才连蒙带猜地明白了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他们是福安旅馆的受害者不错,只不过他们当时都是在地下室被杀死的,只是大部分的怨念和灵魂都被禁锢在了地下室,留在相片里的反而是有着理智的小部分残魂。 他们无法像陈宝珠和秦鸢那样凝聚成厉鬼自行走动,只能待在这个房间里,将每一个走进房间里的人关进小木盒中。 “有什么未完成的遗愿吗?” 席玉拿着笔记本,再一次问道:“如果可以,我会尽量为你们完成。” 大部分受害者想要向凶手复仇,另一部分的受害者则比划着自己家的位置,想让席玉帮忙看看自己的家人好不好,还有几个受害者只是摇了摇头。 记录下所有能记录的信息,席玉放出裴瑛:“这里没有楚翩然。” “所以我想,她要么在隔壁的303号房,要么在地下室,我希望你能对看见的东西保持理智。” “因为我们还需要你去带她出来。” 裴瑛闭了闭眼,她没敢看长柜里的血肉,深吸了一口气:“我会的。” “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很感谢你帮了我们。” 走廊血色翻腾,旅馆的异变更为严重,三楼的最后一扇门不消席玉去推便自行打开,裴瑛抢在席玉之前冲了进去。 “阿瑛,你来了。” 散落在地面上的粗麻绳旁站着一个堪称血人的女子,她全身的皮肤都被割下,就连脸也是猩红而坑坑洼洼的,可她却浑然不觉,反而笑吟吟地对着裴瑛挥手:“阿瑛,你不该来的,你和我不一样,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不,不是的。” 裴瑛一眼便认出了楚翩然,她急切地上前抱住自己的朋友,丝毫不在意那狰狞的面孔:“从你离开那天起,我的人生就已经结束了!” “只有找到你,和你在一起,我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始!” 楚翩然无奈一笑,席玉和李月、秦鸢给面子地鼓起了掌。 “你们啊。” 楚翩然注意到席玉她们,回身轻轻敲了敲墙,那片墙面便轰然倒塌,露出一条幽暗漆黑的小道。 “你们是阿瑛的朋友,我无意杀死你们,这条路便是福安旅馆真正的出口,后山那个只是赵平为了诱惑蠢货搞出来的幌子。” “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 ------------ 第七十章 地下室 这也太突然了吧。 席玉脚步不动,从兜里摸出三根水果棒棒糖,将其中的两根丢给裴瑛二人,再单手剥开糖纸:“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只是我到现在还是有一些疑问。” “这里是我安全的一小部分,你有什么想问的就快问吧,这个出口维持不了太久。” 楚翩然拍了拍裴瑛的背,在那一块留下了几个血手印,她意味深长地警告道:“我不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之所以现在愿意放你们走仅仅因为你们对阿瑛还算不错,如果你们不识抬举,我不介意连你们一块杀了。” “陈家村是什么情况?你的死和陈家村有什么关系?还有,既然你知道赵平在后山,为什么不直接去把他干掉?” 席玉对女孩尤其是女鬼一直很有耐心,她将口中的棒棒糖嚼的嘎吱响,眯起眼享受地感觉到其中的夹心果汁在舌尖炸开:“你放心啦,不用再试探威胁我了,我答应过要帮裴瑛找到你,答应过要为你们报仇,答应过隔壁房间的受害者要帮他们找到凶手,肯定是不会这样离开的啦。” “你的另一部分和他们一样,都被锁在地下室里,只有死的人过多时,地下室才会在旅馆出现,对不对?” 楚翩然冷笑一声,伸手在那黑黝黝的小道边一抹。 血丝遍布,脓液熏天,尖利的牙齿呈螺旋状铺满了道路,那根本不是什么离开的出口,而是整个旅馆怪物的喉管,一条真正的死路。 “你应该庆幸自己的选择,我最讨厌表里不一,口蜜腹剑的东西。” “当时我被赵平绑来旅馆,他却没有立刻让何老二像杀掉其他人那样杀掉我,而是抽了我一管血之后说我有大用处,要将我留到明天,带给一个大人物。” “我虽然蠢了点,但到现在总明白了自己所托非人,在这个房间挣扎着想跑。” “好消息是,赵平和何老二喝醉了,我真的逃了出去,坏消息是,当我跑到陈家村,寻找村民求救时,正巧撞上了他们在生吃活人的现场。” “就在我以为刚出虎穴又进狼窝时,陈家村的村民熟练地让人喊来何老二,说什么羊又跑了。” “就这样,醉中的何老二在儿子想要新皮球地催促下砍下了活剥了我的皮,又砍下了我的四肢。” 楚翩然面无表情地描述着自己曾经让人听到就忍不住皱眉的酷刑,裴瑛周身怨气盛起,却因为楚翩然就在身边而极力压抑着。 “反正那个大人物没能得到活着的我,他气得不行,当天就和赵平、何老二断了联系,赵平倒也运气好,和何老二闹翻,不知道藏去了哪里。” “而我嘛,把旅馆里能杀的东西都杀了,哦,应该也没几个无辜的。” “如果你在旅馆里说的一切只是为了逃离而蒙骗大家的假话,刚才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面对这样明晃晃的坑害,席玉却只是没什么诚意地捧着脸哇了一声:“好有魄力哦,我上大学的时候要是有你这么果断,说不定我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 她的话听着实在不像称赞,偏偏说的那样真诚,语气还带着佩服。 “那就这样吧,这两天旅馆死的人也够多了,总应该满足开启地下室的条件了。” 席玉摸了摸下巴,又摸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等着,我去地下室把你们放出来,到时候有怨抱怨,有仇报仇,谁也别放过。” 血人似的楚翩然阴恻恻地盯着席玉,看着她将裴瑛带走,还从容地替她合上303的房门。 时钟吱吱呀呀地响起,在席玉从血肉组成的三楼跑到大厅时,时针恰走到晚上八点,原本平坦的水泥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陡峭台阶。 大厅里空空荡荡,那些伪装成活人的鬼怪尽数消失,只坐着气喘吁吁、好似刚刚死里逃生的张子健一人。 “你居然还活着!” 张子健惊道:“为什么那些鬼东西放过了你?!” “算了,不说那么多了,现在旅馆里就只有我们两个还活着,我们应该放下恩怨,同舟共济!” “哦?” 席玉甚至懒得抬眼看他,她盯着显示八点零一分的时钟,随口问:“那你有什么同舟共济法啊?” “规则不是说没有地下室的旅馆才是安全的吗,我认为这肯定是骗人的,真正的出口一定藏在地下室里!” 张子健信誓旦旦地道:“规则里的在柜台等待到晚上八点,其实意味着八点之后来到地下室才会有出路!” “事不宜迟,我们赶紧下去吧!” 席玉用观赏珍稀动物的眼神看了张子健一会儿,她笑得两肩微颤:“我的天,赵平,你到底是怎么骗到那么多人的,就你这智商,我家楼下的五岁小孩都不会信你。“ “你不会觉得王盛川被你骗了,我就会和他一样信你的鬼话吧?” “让我猜猜,何老二一直在找你,你很害怕,所以想披着别人的皮躲起来,但是何老二已经意识到了你的做法,所以你们同时用王盛川做了一次试探。” “想让我赶紧去地下室,嗯,想法不错,八点之后确实能去地下室。” 席玉无奈地耸了耸肩,叹道:“问题是,这个钟快了十分钟,现在根本还没到八点呀。” 被席玉当面揭穿,张子健,或者说赵平却没有过多慌张,他趁席玉还没喊出厉鬼时果断地往后山的方向跑,而席玉也如他所想的一般,鲁莽地追了上来。 在后山深处,赵平突兀地停下,十指用力扯住自己的脖子,将张子健的皮从自己身上一点点剥了下来。 不必再隐藏在普通人身体里,赵平望着骤然变色的席玉,嗜血的欲望涌上心头。 这将会是他最满意的皮。 时钟晃晃悠悠地走到八点十分,赵平追着席玉再次来到旅馆。 他见席玉冲进地下室里,自己犹豫了一会儿,就在赵平恨恨咬了咬牙,最终想离开时,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狠狠推进了楼梯里,旋即迅速关上了地下室的门。 陈香云。 这个曾经连被何老二拳打脚踢都不敢反抗的女人,现在竟然敢直接将他推进地下室! 赵平咒骂着陈香云,不过他很快就没有这个闲心了。 因为受害者终于能够找上门,亲手为自己复仇了。 ------------ 第七十一章 厉鬼员工 赵平的惨叫与求饶时不时透过地下室传到一楼,原本气息奄奄的何老二和刘光磊听着这声音就心惊胆战,他们自知肯定打不过席玉,又同样清楚地下室都关了什么,此刻恨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求饶,可席玉偏偏不在这里。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幸福,祝你健康~” “祝你生日……快乐~” 断断续续的生日快乐歌幽幽响起,饱含着楚翩然美好祝愿的歌声现在却宛如极有压迫感的恐怖诅咒,象征着旅馆里最恐怖存在的到来。 追根究底,福安旅馆怪谈产生的原因来自于部分尸体混合在福安旅馆地下室的尸体堆里的楚翩然,虽说没有办法离开旅馆,但在福安旅馆里,她就是可以左右万物的神。 在席玉将一直藏匿的赵平引进福安旅馆,让楚翩然亲手解决最后一个凶手后,楚翩然和裴瑛想杀何老二不过是动动手指的功夫。 在凄厉的旋律中,楚翩然款款向席玉走来,美艳绝伦的脸上沾着不知谁的血迹。 “你们可以走了。” “虽然A还没有死,但因为我完全不知道他是谁的缘故,他并不在怪谈里。” 楚翩然小心翼翼地捧着八音盒,仿佛捧着什么易碎的宝物,她想起自己之前对席玉的试探,还颇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一次没有骗你啊,只要从旅馆的正门离开,就可以回到属于你们的现实世界了。” 见席玉保持着姿势没动,楚翩然挑了挑眉:“喂,不是吧,你们难道还舍不得这里吗?” “不过,你这种与厉鬼为伍的怪女人,待在怪谈里好像还挺正常的。” “不要这么形容席警官啊。” 裴瑛碰了碰楚翩然,不好意思地感谢道:“您帮我找到了我的朋友,还让我们有亲手复仇的机会,我们很感激您。” 陈香云无法说话,可眼眶通红,眼角凝着欲落的泪,显然也是满腹感激。 在这种经典受害者知恩感谢的动人场面里,陈宝珠的冷淡便显得格外突出:“我想跟你走。” 陈宝珠道:“妈妈,的确爱我,可是她也不爱我。” “就这样吧。” 她年纪太小了,身边也没什么可参照的事物,纠结了一会儿,双手都把裙角给攥紧了:“我不恨妈妈,可是我也没办法爱你,所以就这样吧,我想和姐姐走。” “欸?” 没想到会在想象中的美好结局里出现这个开展,裴瑛惊讶地拽住了楚翩然,后者凝视了陈宝珠几秒,最终道:“不是你想不想离开的问题,就算你想离开这里,我们作为福安旅馆怪谈里的存在,是没办法离开怪谈的。” “没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馈赠。“ 楚翩然注意到就连一直低头吃糖,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席玉也看了过来,便解释道:“我们是厉鬼,我们的怨气催生出了怪谈,而怪谈又帮我们吸纳活人来完成我们的执念和愿望,作为等价交换,我们也要待在怪谈里,为它杀更多的人。” 这会儿席玉是真震惊了,她叫出李月和柳婉,摆出一副大家长向逃学儿童问话的架势:“有这事吗?” 李月还正思考着要不要向席玉坦白,她的盟友柳婉倒是一出来就干脆利落地点了头:“有的!按道理我是不能离开李府的,但是姐姐你把李府的一切都毁掉了,所以李府的怪谈自然也就不存在了。” 这倒也算个理由。 席玉点了点头,转而望向李月,她沉吟道:“我没有毁掉你的家。” “你没有毁掉,但是我姐姐毁掉了,而且,我的父母、姐姐、奶奶,严格来说就足够组成怪谈了,进入怪谈的人是“我”,我走了,也不会影响到什么。” 李月看上去并不想将那种地方称作家,她拉下脸,心情显而易见的差:“不过,怨气最大的我离开以后,怪谈应该就会处于封闭状态,不会再往里面拉活人了。” 原来如此。 一个是怪谈彻底被破坏,一个是身为唯一受害者且怪谈特殊,席玉的两个新“家人”在怪谈里居然也是少数情况。 “你们的运气可真好,不过福安旅馆在现实里早就被毁掉了,就算我把这里再毁掉也没办法离开。” 楚翩然有些羡慕地看着李月二人,又跟着她们信任依赖的目光看向席玉。 两个不逊于自己的强大厉鬼,会愿意听从一个活人的指令已经足够离奇,楚翩然一开始还以为席玉是用了什么交换的手段让她们乖乖听话,可没想到这两人竟然真的如此信任席玉。 这种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 楚翩然厌恶地看着陈旧的福安旅馆,即便有裴瑛在身边,她也对觉得这旅馆真是令她作呕。 如果可以,她当然也想离开。 “我有个办法让你们都离开。” 席玉摸了摸下巴,做出福尔摩斯的经典沉思动作,嘴里叼着的却不是烟斗而是颜色鲜亮的水果棒棒糖。 她迎上几个厉鬼顿时掩不住欣喜的目光,不禁微微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会把你们都带出去的。” “不止小宝珠想跟我走,其实你们也不想留在这里吧。” 席玉一边说着,一边点开白事店面板,这只有她和存折录厉鬼能看见的所谓资产和冥币兑换的面板现在正亮着两行大字。 【恭喜白事店拥有者席玉成功收集到五个以上的厉鬼,开启白事店拥有者专属功能。】 【是无助的受害者,是满怀怨恨,一心杀戮的怨魂,也是被感化的,愿意重新走上正确道路的新生命。】 【恭喜白事店拥有者席玉成功解锁厉鬼员工界面,可将存折录里的任一厉鬼转化成员工,也可雇佣怪谈里的厉鬼成为员工。】 【员工会附身在寄托物中跟随白事店拥有者,无法违抗拥有者的命令,也不会伤害拥有者,当好感达到60及以上时,员工会主动成为资深员工,永不离职。】 这就是席玉刚刚发现的新功能,可能暂时看上去没什么用,但是用在这里刚刚好。 “你们成为我的员工,我就可以利用怪谈出现的bug带你们离开这里。” “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强迫你们做任何你们不想做的事。” “相信我的话,就签字吧,我永远把选择权留给你们。” ------------ 第七十二章 跨省追凶 席玉踉跄着坐回机场的石墩上,在怪谈里长时间使用眼睛的新功能让她半个脑子都痛得想撞墙,双眼更是被人拿着刀捅了好几遍似的,连睁也睁不开。 在她回到现实的第一时间,身边的江应年便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没事吧?在怪谈里受伤了?” 见席玉的状态不太好,江应年不敢碰她的眼睛,又不敢大声说话,担心是脑震荡之类的内伤,只好捂住席玉耳朵,转头对不远处的急救人员喊道:“这里来个医生,刚从怪谈出来了个人!” “……没事。” 席玉捂着脑袋缓了缓,又将为了方便而盘起的长发放下,她眨了眨酸痛的眼睛,疲倦地叹了口气:“没事,没受伤,不用医生。” 奈何江应年仍不放心,席玉暂时又不愿解释太多,便松口让已经习惯突然出现伤患的医生简单地检查了一番。 “应该只是太累了,用脑过度,没什么伤口。” 医生也难得见到从怪谈里出来却没有任何伤口的人,在看见了席玉的身份卡之后啧啧惊叹:“不愧是仅有的三个特级怪谈处理专员之一,就是不一般。” “哈?三个?这么多?” 痛感减退,席玉的好胜心便起来了,她一撸袖子,一副要找过去干架的态度:“告诉我,另外两个都是谁?” “其中一个是我。” 挥手示意医生离开,江应年淡淡道:“还有一个则是重生者,从京城来的,之前是特种兵。” “你开着白事店,那个特种兵则是殡仪馆的管理员,总是进一些冥币和纸钱来卖给家属。” 江应年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以席玉对他的了解,他和那个特种兵的关系多半不怎么样。 “严格来说,你们才是一类人,他们把我列进去,只是因为我对怪谈有一些隐约的记忆,就好像我曾经生活在里面一样,明明根本没有进过其中的某个怪谈,却能说出大致的故事。” “或许这就是做好事的回报吧,万物有灵,当初我们帮了那么多人,总会有好报的。” 江应年试图挽回着什么,可他的话却只让席玉捧腹大笑。 “我的天,江应年,你可真有毅力,到现在都不放弃说服我。” 她抹去笑出的眼泪:“好人会有好报,那是童话里才有的东西,江应年,你已经过了看童话的年纪了,再装嫩只会显得很滑稽。” “如果好人有好报,庄柔姐就不会为了救那个在法庭上倒打一耙牺牲,张叔人够好了吧,半辈子救下的人都够开足球比赛了,然后呢?他牺牲后,他的孩子被精神病患者杀了,那畜牲一家人还能一起过年,哎呀,好温馨啊。” 席玉的语气依旧温和,语调柔软得像在和朋友聊明天要去吃什么,可眼底却冷冰冰的,嘴角的笑意带着明晃晃的讥嘲。 江应年无力地张了张嘴,他想说什么,可却在席玉这样的目光下什么也说不出。 该指责她极端吗?该指责她背弃了曾经许下的誓言吗?该说牺牲是他们的应想到的结局,大家都是心甘情愿的吗? 可江应年扪心自问,他又敢说自己完全不恨吗?在同事牺牲,在看到凶手得不到应有惩罚,在面对着受害人家属悲痛欲绝的哭声,却心知凶手大概率能寿终正寝时,他也是恨的。 只是他没有席玉那么强的共情能力,会让自己掉到另一边去。 江应年头脑风暴,脸色越来越差,席玉却好似根本没被情绪影响,站起身从江应年包里抽出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喝了两口:“啊对,说到好人有好报,你还记得福安旅馆的案子吗?” 她将自己在怪谈里记录了受害人信息的笔记本丢给江应年:“拿去,我知道你有办法查出这些受害者的亲人,告诉他们,别等了,孩子不会再回来了。” “还有,我已经知道福安旅馆一案的凶手是谁了,当初的调查被人误导了,这根本不是大逃杀,而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和卖卖。” “你这次进的怪谈和福安旅馆有关?” 江应年接过笔记本翻了翻,他信任席玉的搜查能力,也在乎多年前那些枉死的受害者,直接将笔记本放到了背包内层:“调查被误导了?你的意思是,当年市局里有内鬼?还是凶手的身份不一般,能影响调查结果?” “那些受害者几乎都由一个叫赵平的男人诱骗到旅馆,又被旅馆老板所屠杀,器官被明码标价地卖给一个大人物用作医学或生物实验,赵平好找,他应该一直在含江新区,体征外貌笔记本里都有。” 席玉道:“这个大人物嘛,我猜应该是从十年前发表了一篇顶级期刊正刊论文,又接连带领团队给出数个显著成果的宋士成教授。” “他因为无法给出作为实验标本的肝源的来源而被国外学术界彻底拉黑,只不过据说手上的确还有了不得的成果,所以依旧在隔壁的临海大学作为教授活动。” “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保险起见,我建议你去找这位教授的论文看一看,你辅修了法医学,应该能看出他的研究需要用到大量的器官。” “我相信你。” 江应年不假思索地道:“福安旅馆的凶手我会通知人去抓的,赵平好说,可是宋士成……” 他见席玉又有要笑出声的趋势,连忙道:“给我点时间,我会让他得到他该有的惩罚,答应我,不要脏了自己的手,好吗?” “你何必这么紧张呢?” 席玉扬起笑意:“我可不是什么杀人狂,不管是在市局开始开白事店,我都是非常非常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放心好啦,我是绝对不会动手杀他的。” “差点忘了说,这个案子的真相是一个女孩告诉我的,她是旅馆老板何老二的女儿,她叫陈宝珠,你记好这个名字,最后写结案报告的时候,记得吧这个名字加上。” “好,我会的。” 只要席玉不动手去杀人,江应年什么都愿意答应她。 事实上也容不得江应年不答应,如果他在证据这块卡着席玉,席玉第二天就能让宋士成在哪里被愤怒的受害者家属杀死,含江某处也会多一具名叫赵平的尸体。 他这个搭档,一向只看结果。 一路望着席玉从机场离开的背影,江应年似有所感地眨了眨眼,下一秒,他进入怪谈,身影也消失在原地。 ------------ 第七十三章 蛊惑 “杀掉了吗?” 当晚,席玉靠在宋士成的家门口嚼着泡泡糖,足有她半个脸大的粉红泡泡炸开。 “嗯,很公平,他拿了我多少东西,我就还他多少东西。” 楚翩然对席玉的好感高了十个点,她纤长的十指洁净,身上也一尘不染,表情同样平静,仿佛只是来邻居家拿东西的女学生。 “顾峤的权限可真大呀,居然能直接让我们来临海市一趟,而且全程自由,居然连个来监视的影子也没有。” 四下无人,高档小区里静悄悄的,居民都如同往日一般陷入了睡眠。 源于顾峤等重生者的努力,诡异降临暂时被控制在了含江市,就连周边县市也只有零星几个人会被随机卷入。 不同于含江市如同监狱一般的严格管制,临海市的商业区依旧热闹非凡,虽说含江市的异状在网络上屡屡有人报道,但传闻终究没有对大部分人的现实生活造成多少影响。 席玉大摇大摆地走出小区,几个厉鬼被她放出背包,像一群春游的孩子似的东张西望,管制中的含江对她们来说便已足够稀奇,更别说是世界知名的临海了,各色耀眼夺目的灯光让临海市宛若白日。 “真好啊。” 等在商业广场的专车上坐着处理中心的成员,他入神地望着人声鼎沸的商业广场,不禁呢喃道:“如果含江没有遇到怪谈,应该也和临海一样吧。” 谈及怪谈,他的语气多了几分愤恨:“都是这些鬼东西让含江变成地狱的。” 处理中心的成员很知情知趣地没有问席玉来临海做什么,只是两市之间巨大的落差让他无法继续保持冷静。 “难道我们要永远被困在怪谈里面,永远往那些鬼地方里填人命来满足那些死了还作乱的厉鬼们吗?” “死人就应该好好待在坟墓里,还出来祸害活人,真是活该!他们就该一出生就被掐死!免得造出什么怪谈!” 虽说现在怪谈的来源还是保密的,但参加过怪谈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感觉出来,怪谈与现实中的惨案密不可分。 在激动交谈的李月和秦鸢停下了声音,恨不得整个人都贴在席玉身上的柳婉也愣了一瞬,头颅在前座上跳来跳去的导游04停下,正试图让女儿原谅自己的陈香云也动作一顿,旋即情绪低沉地缩了起来。 她们同时看向席玉,本能地想杀掉司机,可同时内心深处又觉得司机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她们的确害了很多无辜的人。 早在诡异降临前,李月她们就藏匿于都市怪谈中,从未放过任何一个踏进她们栖身领域的人类,要不是因为席玉,她们或许还被困在自己的噩梦里无法离开。 厉鬼们期待着席玉的答复,又担心就连席玉也认为她们是麻烦。 “她们也不想死的啊,谁愿意那样凄惨地死去呢?” 席玉像揉小猫似的揉着柳婉的头。 “应该说,凶手没有受到能让死者满意的惩罚,这才是怪谈产生的真正原因。” 在一个完完全全的不知情者面前提到这个观点,席玉的表现与和在江应年面前截然不同,她笑意盈盈,态度与来时的冷淡截然不同,不像众人眼里古怪的特级处理专员,倒像一个传教士。 “所以,想要解决怪谈,只需要解决那个没有被惩罚的人就可以啦,本质上来说,你和厉鬼都是受害者,你们应该同仇敌忾才对呀。” 席玉循循善诱,将与厉鬼合作这种离奇的做法说得稀疏平常,怪谈管理中心的成员惊疑不定地反问道:“你说和谁同仇敌忾?厉,厉鬼?!” 成员透过后视镜看见席玉挂着和善微笑的脸,突然就想起了临行前顾峤嘱咐过的话。 “不管她对你说什么,你都不要在意,更不能顺着她的方向思考。” “这几个特级处理专员都不是什么正常人,能别惹上就别惹上。” 平心而论,席玉的相貌说不上多惊艳,可就是有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润亲和,明明年纪不大,但一直给人十分可靠的感觉,她在中心别墅区表现得更是极为正常,顾峤此话让成员实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这何止不是正常人啊,都能和厉鬼同仇敌忾了,下一步该不会是帮着厉鬼反而屠杀起他们来吧? 成员擦了擦额角冒出的冷汗,刚才抱怨的勇气顿时消得一干二净,他既不敢不回话,又担心回话触怒席玉,只好发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 “既然怪谈是因为凶手产生的,那么为了避免怪谈产生,大家都应该自发地去帮助受害者惩罚凶手,当然啦,也可以帮助受害者的家属惩罚凶手,只要能平息受害者的怒火,他们就不会产生怪谈啦。” 席玉语气轻快:“受害者有什么错呢?他们只是因为自己死得冤枉而心有不甘罢了。” “我们现在走怪谈完成任务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办法,只有帮助那些厉鬼达成复仇的心愿,才能从根本上消灭怪谈。” “厉鬼们只是不幸的我们,帮他们,也是帮我们自己。” 临海市到含江的车程有足足六个小时,怪谈中心成员的态度也从最开始的惊愕和不可置信软化,开始认为席玉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再怎么说,人家可是特级,人家离开怪谈的方法本身就有极大的参考价值。 况且,席玉描绘的未来实在是太完美了。 他们帮助厉鬼复仇,怪谈消失,只要这么做的人越来越多,怪谈减少的速度也会越来越快,最终完全消失。 说不定这次顾先生特地让自己护送她来临海市,也是因为她找到了什么关于解决怪谈的线索。 想到这场浩劫也会像之前的无数场灾难那样很快结束,中心成员便对未来充满了干劲。 不过他注定是要失望的,因为席玉去临海市唯一的目的就是让楚翩然亲手复仇。 没有任何善后,没有任何隐藏,她完全不担心第二天宋士成的死讯公布之后自己会因为来过这里而被人怀疑。 她身上的厉鬼可不是摆设。 李月的能力能够抹去监控,柳婉的笛声能让保安和所有路过的路人沉迷,楚翩然身为厉鬼,更可以在杀人之后不留下任何证据扬长而去。 ------------ 第七十四章 好人有好报 如果老天不开眼,恶无恶报,那席玉不介意为老天弥补这个错漏。 “事情都办完了?” 回到含江市中心别墅区时已是半夜,顾峤却还没睡,他眼下的黑眼圈因为湛蓝的眼睛而显得更为突兀,他揉了揉太阳穴,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我的研究有了阶段性的进展,现在我可以通过每一个纪录过的怪谈专员实时监控到每一个怪谈。” “哇哦。” 席玉没什么诚意地感叹道:“这就是科学与玄学的结合吗?我就说你为什么要把所有从怪谈里活着出来的人都评级编号,原来就是在为这个做准备吗?” “差不多吧,要是能知道怪谈的具体情况,后续进入这个怪谈的其他人生存率也会提高。” 顾峤将桌子上的咖啡喝光:“但这并不是我愿意瞒着所有人让你去临海市,又坐在这里等你到现在的原因。” “席玉,你进过的怪谈都消失了,无一例外,不会再有人被吸进这些怪谈。” “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 顾峤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激动和兴奋,他用熬出了红血丝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席玉,恳切地想得到一个答案。 “其他白事店的店主都没有这个能耐,他们除了能够用冥币和之前在怪谈里贿赂厉鬼,买点稀奇古怪的东西保命之外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顾峤颐指气使要求席玉向自己汇报怪谈消失的原因,那席玉一定连理都不会理他,但是顾峤显然有个极了解席玉的人在他身边出谋划策。 先是直接替席玉搞定了离开含江市的问题,又给予完全信任,没有让任何人跟踪,回来后又特地让她看见自己为了尽量减少伤亡而疲倦不堪的模样,就连问话也是以恳求的低姿态。 席玉开始相信前世秦鹤真的一直追随自己了。 她无法用忽悠中心成员那样的话来忽悠顾峤,即便她与中心成员说的话也句句是实情。 “我跟你说的所有东西都只是我的猜测,我可以胡来,因为我仅代表我自己,但是你不一样,顾峤,你的决定会影响到整个含江市。” 席玉正色道:“怪谈源于厉鬼未尽的怨恨,而这些怨恨则缘于法理的漏洞,我做的事很简单,和我之前做的事一样。” “死者不会为自己说话,我就替他们主持公道,厉鬼无法追查和报复凶手,就由我来替他们做这一切。” 她见顾峤陷入了沉思,久久不言,便佯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这个办法就算公布出去,也没办法适用于大部分人吧。” 顾峤的蓝眼睛动了动,是要说什么的前兆,可顾峤还没来得及说半个字,他的对讲机便突兀地响了。 “顾先生,新的怪谈出现了,一个叫陈家村,另一个叫奉山市第二医院!” 陈家村? 席玉不动声色地往前挪了挪,而顾峤则显然知道她在偷听,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还将对讲机直接放在了桌子上。 “陈家村的怪谈完成度为百分之八十,高得离谱,我怀疑里面一定有好几个评级能上二级的人物,奉山市第二医院的怪谈全军覆没,连第三天都没撑过,怪谈完成度不到百分之十!” 一般情况下,怪谈完成度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如果死的人多了则会更低一些,而另外两个特级怪谈处理专员能保证怪谈完成率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席玉在特级中也是特殊的,她经手的怪谈完成率高达百分之百,且怪谈会直接消失。 所以,这是突然出现了新的特级处理专员?还是说陈家村的怪谈里真有那种能齐心协力的神仙队友? “不,顾先生,从陈家村怪谈里出来的五个人无一例外,都只有三级左右的水准……他们自称被困在了怪谈里,情况很奇怪,您要不要亲自去问问他们?” 恰时,席玉的电话响起,她没看是谁,心道如今还给自己打电话的多半只有秦鹤,为了投桃报李,便直接当着顾峤的面按了免提。 “小玉!!!席玉!!!宝宝!!!” 连续的三声尖叫配合着手机免提仿佛在二人耳边炸开,顾峤本就白得像死人的脸色又更差了几分,只不过席玉现在可完全没心神管他的脸色。 “我总算从那个破村子出来了!” “你知道吗!我已经在那个村子被困了整整半年,要不是因为想着你,觉得你要是等不到我肯定会自责到死,我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陈故雪叫着叫着便哽咽了起来:“我知道我说的东西你可能不信,但是小玉,我真的差点就见不到你了。” “那个村子叫什么陈家村,里面就没有一个好东西,全是各种各样的坏人,全村人的手里都有人命,他们据说还在配合什么A教授的人体实验,小玉,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 席玉打断陈故雪,她的眼眶也红了,可在几乎绝望之后再次听见好友的声音,她又忍不住地扬起嘴角:“好啦,我都知道,你在哪里?是不是被作为普通人带到东区了?别怕,我这就来找你。” “哇,你连这都知道?” 死里逃生的兴奋和喜悦完全盖过了陈故雪的理智:“我本来还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个怪谈里呢,可是就在昨天,村子不远处的旅馆,就连那些鬼村民都不愿意靠近的地方,居然突然发生了一场极其严重的大爆炸!” “一夜之间,村民死了一大片,剩下的部分也东躲西藏,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福安旅馆,我们,我们就这么找到了出口。” 陈家村奇怪的完成度… 福安旅馆突然间的爆炸… 还有,席玉走过的怪谈都会直接消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她不禁笑了起来。 是她在福安旅馆里坚持带走所有厉鬼的举动导致福安旅馆崩塌,由此导致福安旅馆边的陈家村同样受到了大影响。 因为她的善意,陈故雪才最终得以生存。 席玉笑着笑着,眼角却滑下了眼泪。 还真是应了江应年所说,好人有好报。 ------------ 第七十五章 第三位特级 陈故雪被接来了中心别墅区。 管理中心对这方面一向宽容,几乎所有进入别墅区的人都可以带上一到两个家人,他们的家人同样也可以享受别墅区的福利。 不过席玉没什么机会见到陈故雪,自她从福安旅馆出来,就一直被各方势力按着开会,频繁到连李月都不愿意跟在她身边听那些重复的唠叨。 真烦。 “席专员?席专员?” 会议记录官的虚拟身影站在席玉身后喊了她好几声,见她沉着一张脸理都不理,眼睛冷得刺人,只好悻悻作罢,转而去问坐在她身边的江应年:“江警官,您怎么看?” 奈何被折磨已久的江应年这次竟也没打算给这些人面子,他面上笑着,却半天只丢下一句:“我不同意。” 会议室的屏幕里坐着满满两排的高官,他们人不在含江,对含江的严重程度也不甚了解,因为怪谈管理中心的有效控制以及舆论封锁,其他城市的居民根本没有机会亲身感受怪谈的残忍。 各式各样的谣言甚嚣尘上,不少势力已经将怪谈当做党争的手段与筹码。 如果没办法将怪谈的危害切实展现在这些官员和居民们面前,上一次席卷世界的悲剧一定会再次重现。 “不用问我了,我和他一个意思。” 据说既能打又是重生者的特种兵也臭着脸,他约莫二十七八,面部轮廓冷硬,五官深邃,左眼下方有一道疤,身型颀长,露出来的手臂肌肉一看就是爆发力极强的类型,脖颈中间爬着一条狰狞的伤痕。 “开放那什么鬼组队,或者强制要求这位席小姐带队完成怪谈保证生存率,我不同意。” 欸?原来谈的是这个吗? 席玉抬起头,那特种兵注意到她的视线,颇为不好意思地咳了咳:“不出于任何私人目的,我只是认为,强行把一群人的生命压在一个人身上,是一种道德绑架行为。”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道德不道德的!” 屏幕里有人怒吼拍桌:“这是生存效率最大化的可能!她不是有很多冥币吗?!在怪谈里分给其他人不行吗!” “冥币是不可以强制交换的,那是她自己的东西。”顾峤平静地提醒:“而且,就算拥有冥币,可以贿赂鬼怪,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 “那又怎么样?!” 屏幕里的另一个人直接道:“白事店店主就算在怪谈里再厉害又怎么样?不还是肉体凡胎?挡得住刀枪?” “要是没能做到全员生存,那老子这么供着她和你们有什么意义?” 末了,他阴恻恻地威胁道:“我们马上就会就诡异降临这一话题展开世界会议,要是你们那里出了问题,就别再想要物资了。” 他似乎正要结束会议,可其中一位一直没有说过话的中年男人却突然道:“我听说,宋士成院长去世了。” “哦?真是意外,他是您的父亲吗?” 顾峤用机器人一样平稳机械的语调道:“那节哀了。” 宋士成也不过五十来岁,怎么可能会有中年男人这么大的儿子! 众人都被顾峤张口说瞎话的本事给震惊到了。 半晌,还是江应年友好地接了话:“很抱歉,我们没办法去吊唁您的父亲。” 中年男人不理会他们让人青筋暴起的打岔,盯着前方的某处,近乎咬牙道:“我查到你们含江有车在宋士成院长死亡当天去了临海市。” “是吗?” 顾峤又模棱两可地为中年男人的父亲惋惜的两句,又恰在中年男人气得要破口大骂前开口:“我们会自查的,也会向上给出调查结果,不过您也知道,我们现在还在含江的人或早或晚都只有死路一条,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 他意味深长地在这里顿了顿:“要不要继续查,由您说了算。” 语罢,顾峤直接按掉屏幕,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江应年脸上的笑容在屏幕暗下的瞬间消失。 “你动手了。” 席玉微微一笑:“没有证据的事,可别乱攀咬,江警官,您是比我更注重程序正义的吧?” “喂!难得我们三个都在,你们俩还没见过我吧?” 坐在席玉另一边的特种兵恰时哈哈大笑:“我叫李如松,江警官应该听过我的名字吧,唉,本来退役打算去警厅的,可惜一朝重生,人生计划也变了,想了想,还是跟顾先生走更好。” “顾先生,咱们应该不会做那么缺德的事吧?” 李如松这人说话还怪耿直的:“上辈子您死得比我早,其实后边儿我们也琢磨出来了,怪谈这玩意儿会随着参与者的能力而随机更改,厉害的人越多,怪谈的难度就越高。” “同样,利用一些道具和漏洞进入怪谈的人越多,怪谈的难度也会增加。” “举个例子,如果那些人本来应该经历的怪谈评级是D,跟着席玉小姐一起进的话,怪谈的评级就会变为B以上。” “要是我们三个利用什么特殊机制一起进入怪谈,那怪谈的难度会高到其他人难以想象。” 他如倒豆子一般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对江应年和席玉倒是不设防。 “你好像也认识我?” 席玉像个落魄明星一样,对哪个重生者都要问一次:“我很有名吗?” “认识,当然认识,著名的叛军首领嘛,谁不认识?” 李如松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顾峤登时黑了的脸,又是一笑:“我还和你进过同一个怪谈呢,你那时候可比现在看上去憔悴多了,躺下去估计和尸体没两样,站起来看着也跟个杀神似的,谁都怕你。” “从那个怪谈出去之后,我就发自内心地希望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你。” “可惜老天没有满足我这个心愿。” 自李如松的上一句话开始,会议室的气氛便古怪了起来,江应年像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地望着席玉,李如松也一反刚才大大咧咧的模样,双眼定定地盯着席玉。 “李如松!” 顾峤冷道:“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不能对外透露任何有关于前世的记忆。” “以席小姐的能力,她早晚会知道的,与其到时候她怪罪顾先生,不如让我来当这个坏人。” 李如松对顾峤的态度很尊敬,见顾峤动了真怒,他便想顺着顾峤的意思说上几句软话。 “顾先生!顾先生不好了!我们东区的居民聚集区出现了有组织有计划的暴动!” ------------ 第七十六章 象山市第二医院 居民区暴动? 席玉愣了愣,正琢磨着这事归不归自己管,身边的几位倒是都如箭般冲了出去。 仔细想想,自己是叛军首领这件事,倒也不是完全无法接受。 怪谈管理中心研究的是怎么除掉厉鬼,除掉怪谈,成员对厉鬼的态度也是厌恶和憎恨居多,在全人类都被莫名其妙的诡异降临打懵的情况下,与和厉鬼站在一边的席玉自然就是人类的叛徒。 这并不会影响到席玉的选择。 难得会议提早结束,席玉一边走出会议室,一边给陈故雪打了个电话:“要不要——”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要不要干什么?” 陈故雪估计刚上完处理怪谈的课程,她气喘吁吁,声音带着疲倦:“喂?小玉?宝宝?席玉?” “没什么,下次再聊,你自己小心。” 席玉挂断电话,短刀从袖中滑到手心,她泰然自若地向走廊尽头的人挥了挥另一只手:“嗨,好久不见。” “不久,现实里只过了不到半个月。” 江梨尔的马丁靴踏在地上,半个月未见,她却瘦了不少,她把玩着手里的身份卡,哼笑道:“想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对了,你在和谁打电话?男朋友?” 中心别墅区的人本就不多,会议室这一层为了保密,一般情况下无人走动,此刻整个走廊空空荡荡,连照明也是只保证了能见度的模式。 江梨尔半个身子都藏在阴影处,穿着处理中心工作人员的蓝色服饰,没有背包,但是腰间缠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腰包,看形状,多半是枪。 “你抢了别人的身份卡,又制造了东区的暴动,就为了跑过来问我在和谁打电话?” 席玉笑道:“我们又没有什么恩怨,说实在的,我还救过你吧,你不报恩就算了,拿着枪冲到我面前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只是防身罢了。” 江梨尔将腰包解开,干脆地丢到了地上,她举起双手,俏皮地朝席玉眨了眨眼。 “我来找你呢,是因为你原本就该是我们的首领,叛军的首领一直待在怪谈处理中心这鬼地方很奇怪欸,就算我们不来找你,他们也不可能完完全全的信任你吧。” “你可别以为重生者都是想害你的哦,其实里面还是有不少坚持追随你的呢,虽然我不是这些有两条命的幸运儿,但听他们讲了你的事,又切实见过你,我对你也朝感兴趣的。” 江梨尔轻笑道:“来吧,我们策划今天这一切已经很久了,我也不瞒你,我们互为对方的“家人”,立誓互帮互助,互相保护对方,尊重每一个生命,不少最近和你开过会高层都是我们的成员。” “加入我们,不,应该是重新领导我们。” “我们是彼此的家人,没必要为了救其他愚昧无知的蠢货而受伤。” “这可是你自己说过的话。” 席玉和江梨尔对视了一会儿,将手心的匕首亮了出来:“老实说,你像个干邪教的。” “我不会跟你走的,至少暂时不会。” 她指了指江梨尔身后的消防通道:“如果你现在离开,说不定还来得及不被发现。” “啊对,不管现在领导你们的人是不是所谓我的追随者,你们最好都祈祷自己没有在东区和中心别墅区内造成任何伤亡。” 席玉的语气很和缓,神情也很柔和,可江梨尔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就是忍不住背后发凉。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因为你们而死,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之中的任何一个,我保证。” 席玉说完便往之前顾峤三人离开的方向跑去,留下江梨尔在原地因为她最后的那个眼神而打了个寒颤。 是错觉吗? 江梨尔将短发撩到而后,不情不愿地走进消防通道,怎么也忘不了席玉的那双眼睛。 总觉得她的眼睛之前是很正常的褐色,怎么刚才看着竟像是血迹干透了的暗红色? 不知为何,江梨尔总觉得席玉刚才说的话并不是恐吓。 好消息是,不管是东区还是中心别墅区,受到影响的人最多都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出现死亡的情况。 对于没能带回席玉,组织里的“家人”也没有过于苛责江梨尔,他们有自信,总有一天席玉会自己走回她曾经选择的道路里。 “家人”急切地想见到他们的首领,李如松却一点也不想见到席玉。 特别是在怪谈里。 然而,当他走进象山市第二医院里,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席玉。 正在偷偷给前台护士塞钱,并和脖子缝着一圈缝合线的护士聊得十分愉快的席玉。 好巧不巧,这个医院就是李如松上辈子初见席玉的地方,也是他至今仍无法忘却的噩梦。 他还不信邪地数了数人数,十三个人。 哦,和上辈子一样,里面会藏着一个象征着犹大的鬼,还会自己偷偷换身份,玩什么谁是卧底之类的破游戏,等“鬼”的数量高于活人的数量,那么谁是卧底就正式进入捉迷藏环节,被找到的继续当鬼。 整个怪谈持续了七天,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他和席玉。 因为最后席玉带着他满医院地倒汽油,直接把医院整个给烧了。 要么人家能当叛军首领呢。 十三个人都是老手,互相之间似乎并没有认识的,除了席玉正在像个电视里的纨绔公子哥一样靠在护士台上可劲和缝合线护士聊天之外,其他人都已经站成一圈,正在进行自我介绍环节。 正常,上辈子的这个时候,席玉已经把所有人都打了一遍,成了他们眼中和鬼怪恐怖程度差不多的存在。 她的办法也的确有用,要不是因为藏在他们之中的那个鬼极为擅长挑拨离间,说不定这个怪谈还会多活几个人。 “我叫李如松。” 李如松说了自己的真名和来处:“来自别墅中心区,希望大家能好好合作,减少伤亡。” “哇!你也是来自中心区的吗?!这可太好啦!” 一个青年高兴地鼓起了掌:“除了你之外,我们之中还有六个来自中心区的人,地图还是一个小医院,这次的怪谈很有希望无伤通关啊!” 什么?! 李如松瞪大了眼。 六个来自中心区的二级以上怪谈处理专员,加上席玉和他?! 不是吧?! ------------ 第七十七章 早享卡 李如松花了足足几十秒的时间才勉强冷静了下来,他意识到如果这次和前世一样,那么他现在能相信的队友只有席玉。 剩下十一人三三两两地结了盟,李如松回绝了他们的邀请,兀自挪到席玉身边,他见席玉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打冥币拍在护士面前,很阔气地表示:“我给你钱可不是因为我想让你告诉我什么消息,而是因为我想给你。” “这位护士小姐,您和我去世的一位妹妹特别像,她也总说自己以后要当护士,如果我的这位妹妹还活着,她说不定会很喜欢你。” 发觉那脖子有着一圈缝合线的护士明显被席玉打动,李如松无语凝噎。 “这怪谈我来过,找个方便的地方说话,我有事要告诉你。” 他不怎么敢招惹这护士,遂压低音量语速极快地说道:“这家医院很复杂,院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千万别掉以轻心——” “席小姐,你可千万别相信他。” 出乎李如松的意料,缝合线护士仿佛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异常,反而小声提醒道:“你们这批病人里有一个已经死了,你千万别相信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 护士眼神飘忽,似乎是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意味不明地丢下几个字:“小心死人。” 小心死人? 字面意义上好像是是让他们小心混在病人中的死人,可再往深处琢磨,好似又有别的意思。 不是,她怎么做到的? 李如松是重生者,他知道席玉时,席玉已经因能在怪谈里与厉鬼相谈甚欢而名声狼藉了,在他眼里,席玉和什么鬼聊天都不奇怪。 但他才刚到怪谈里,席玉就已经和前台护士混熟到护士愿意提醒她的程度了,这进度也太离谱了吧?! 别说厉鬼了,就算是活人也没那么快相信陌生人啊?! 实际上,今天其实是席玉第一次与怪谈里的NPC谈话,之前无论是小月怪谈里的姐姐还是岳山中学里的王老师,他们都不是NPC,而是怪谈的“主人”。 比如,杨天星和冥婚里的李家家主都不需要严格遵守怪谈里规则,而席玉眼前的护士手边就有一份护士行为守则。 而席玉与护士攀谈的时间,则比李如松想的还要早一些。 彼时正是深夜,席玉似有所感地从浅眠中睁开眼睛,只见她卧室房间的门被一道蜿蜒幽暗的小路取代,导游04提着她的背包站在小路旁。 面前亮起蓝荧荧的半透明屏幕。 【福寿堂白事店】 【恭喜店主,白事店升级已满三次,可兑换三十分钟早享卡一张,怪谈特殊道具一份。】 【是否现在使用早享卡?】 就算不使用,她也睡不着了。 席玉为白事店的不人性操作沉默了一会儿,认命般地换了身衣服,又转身检查了一下背包里的东西,见压缩饼干没过期,两瓶纯净水尚未开封,棒棒糖牛奶糖水果糖和软糖份量足够,几个厉鬼的寄托物也都在,便叹了口气,将手机随手揣进口袋里走进通道中。 嚼着提神醒脑的强薄荷泡泡糖,席玉抬头望着面前猩红的几个大字—— 象山市第二医院。 宋士成在临海大学任教之前就是象山市第二医院的院长,若非因为被学术机构查出了肝源不明的学术伦理大错,说不准还能在院长的位置上再坐上几年。 早享卡期间,怪谈不会具有强攻击性,她可以自由搜寻。 歪头想了想,席玉从身边的救护车里摸了一件白大褂和工作证塞进包里。 象山市是含江市东部的邻居,象山二院原先在当地并不显山露水,直到宋士成担任此院院长后,象山二院才凭借井喷式的研究成果和各类营销报道成为象山市最大的医院。 和任何一个大医院一样,象山二院呈回字形排列,除了中心的门诊大楼外,右侧坐落着急诊大楼,左侧则是两列连廊的并列住院大楼,除了三栋主楼外,后方还有三栋没有标识的大楼。 零星的几个患者眼神呆滞地在大厅走动,他们的相貌年龄各不相同,都穿着病号服,浮肿的手泛着长期输液的青紫,手里都拿着一张传单似的硬纸。 不知是不是因为早享卡的原因,席玉身上穿着的是自己的衣服而非白大褂或病号服,她也无从判断自己在怪谈里的身份。 比其他医院都要浓郁的消毒水味里还掺杂了其他的味道,她数了数周边病人的人数,忽得觉得有些不对劲。 任何一个医院的门诊大厅都是极其喧闹的,象山二院作为象山市近年来最好的医院,按理不该如此冷清。 扫过墙面上贴着的医院员工一览,她意料之中地看见作为院长的宋士成占了整整一个版面,个人介绍更是长得离谱,什么医学世家出身,什么大学时便有了多少研究成果,如今不过五十来岁,便已在某些领域有了重大突破。 没人知道他的成功建立在福安旅馆地下室堆积如山的尸体上。 席玉心下冷笑,往前方的外科诊室走,只见每个诊室都门窗紧闭,只能从窗帘里影影绰绰的人影和诊室里亮着的暖黄色灯光看出诊室还在运营。 尽头的手术室闪着蓝光,墙边贴着患者的名字。 3058号:陈天文。 默默记下这个名字,眼看早享卡的时间还剩十分钟,席玉回到大厅,大大咧咧地坐在前台的小圆旋转凳上转了两圈。 “护士小姐,我想问一下,我家妹妹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了,这是要挂哪一科?” 缝合线护士是门诊大厅的前台护士,她坐在柜台后,面前摆着一架型号老旧的电脑,桌案上用透明胶贴着一张护士行为守则,席玉试图多看两眼,守则上的字却被护士有意无意地给挡住了。 “从,楼上,摔,下,来了?” 缝合线护士生硬地扯动着嘴巴,可见已经很久没有执行本职工作了。 “是啊。” 席玉故作烦恼地连连叹气:“六楼楼顶,她从天台上不小心掉下来的,这不,摔着了。” “护士小姐,你知道的,现在的孩子就是好动,啊对,我把她带过来了,您看看我们该挂哪个医生的号?” ------------ 第七十八章 最安全的做法 不小心从六楼楼顶掉下来了还能走来医院门诊?! 你管这叫好动?! 怎么好动能把自己从天台动下来?! 缝合线护士定定地看了席玉一会儿,她确定眼前的人是活人,而且表情严肃认真,一看就没在撒谎。 “这……” 护士罕见地沉默了,显然,她匮乏的经历没办法帮助她回答这个问题。 “或许,急诊?” “可是我们来都来了,现在再赶去急诊会不会来不及啊。” 席玉这会儿倒着急了,她将李月的日记从包里拿了出来:“护士小姐您看,这是我妹妹脚滑前写的日记,欸,小月,你出来给护士小姐见见,让她看看你摔哪儿了。” 后脑凹下一块、半张脸血肉模糊、肩膀塌陷的李月用骨节扭曲的手搭住席玉的肩膀:“姐姐,我不需要看病,我很健康。” 她每说一句话,就有血迹顺着伤口滴落,前台很快聚集起血洼。 缝合线护士:…… 看着不仅不像健康,甚至像死透了。 “小月,我们来都来了,不要讳疾忌医,你看你一边说话一边流血,得赶紧找医生给你看看。”席玉温柔地摸了摸李月满是血污的头,转头又用那沾满了血的手来碰缝合线护士。 缝合线护士僵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沾上血手印的护士服,一时有点不太明白到底谁才是鬼。 可是,这女学生都面目狰狞到这种程度了,她的姐姐却还愿意爱她。 缝合线护士无端生出几分嫉妒来。 “护士小姐啊,我还有一个妹妹。” 席玉做出黯然神伤的模样,掏出一打冥币拍在缝合线护士面前:“我那位妹妹非常可怜,一个不小心把头摔掉了。” 缝合线护士:…… 什么叫把头摔掉了?! 每个字护士都听得懂,但这些字还能合起来吗?! 这也太不小心了吧?! 不不不,这是不小心就能完成的事吗?! 她的理智让她赶紧把坐在圆凳上的年轻女人轰走,可面前那一打冥币和女人对妹妹的疼爱表现又让她实在没办法动手。 “导游04,你出来给护士小姐演示一下,你是怎么把头摔掉的?” 导游04闻言,非常不走心地做了一个扭头的动作,那头颅却直接转了三百六十度,而且越转越快,不仅根本没有停下的趋势,反而像装了弹簧似的飞向远处。 缝合线护士有点合不上自己的嘴了。 她咳了咳,想把头颅螺旋状起飞的那一幕从自己的记忆里删去,奈何越想忘越清晰,等她放弃挣扎时,早享卡时间已过,不断有人凭空出现在门诊大厅里,而她面前又多了几叠厚厚的冥币。 “护士小姐,我还有一位妹妹。” 席玉将李月二鬼收回寄托物,一抹并不存在的眼泪:“从来没有人像你一样愿意倾听我的烦恼,我想您一定是一位善良的好人。” 在席玉的夸赞与冥币的诱惑中,缝合线护士迷失了自我,连席玉突然穿上了染血的病号服也没发现。 直到李如松前来打断二人的谈话,缝合线护士才猛然清醒,发觉面前站了十三个等待她分配病房的新病人,而刚才还站在席玉身边,死状各式各样却还活蹦乱跳的妹妹们则消失得无影无踪。 离谱。 缝合线护士拿着一叠病历单试探道:“您的妹妹们呢?” 席玉站回人群里无辜反问:“什么妹妹?护士小姐,我今天是一个人来医院的,您看我的病历信息,我是独生女,可没有什么妹妹。” 缝合线护士:…… “你们是象山市第二医院的第十三期临床试验病人,我们会尽力为你们治疗你们所患的特殊疾病,也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缝合线护士决定放弃和席玉交流,刚才当着李如松的面对她进行提醒便是护士能做到的极限。 “你们将入住住院部的十三楼特殊病房,特殊病房分为单人、双人、三人病房,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请不要让病房出现空床位。” “同样,请保证房间里不要入住和出现比房型更多的人。” “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按时吃药。” “无论您是否入睡,请不要关闭房间和走廊的照明灯,我们会为您准备眼罩,如您发现房间或走廊的照明灯熄灭,请以最快速度锁好门窗,回到病床,戴上眼罩,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摘下眼罩。” “你们的病情特殊,若非医生指示与要求,请不要前往其他楼层,如遇自称从其他楼层离开的病人,也请不要与其交流。” “请按时吃药。” “象山市第二医院是十分专业的医院,医院里只有医生、护士、安保人员。” “其中,医生只会穿着白大褂,护士只会穿着粉色的护士装,安保人员只会穿着蓝色的安保服,他们都会将工作证别在胸口,如遇穿着不符者,请不要相信他们的任何一句话,也绝对不能回应他们。” “请按时吃药。” “为了您能够痊愈,请无条件配合医护人员的任何要求,相信医护人员。” 缝合线护士介绍完医院的规则,又将几串挂着不同钥匙的手环丢在前台柜台。 她多看了席玉好几眼,趁着其他人都在低头选房间的时间,缝合线护士快速地朝席玉做了个口型。 不要相信医生。 席玉对她友好地笑了笑,又掏出两打冥币隐蔽地塞进缝合线护士的怀里。 “1302双人病房。” 明显是练家子的李如松成了不少人的首选室友,可他却兀自拿了两串同一双人病房的钥匙向席玉走来:“那群人里有‘死人’。” “听着,这地方就是上辈子我遇见你的那个怪谈,十三个人里最初只有一个死人,而随着时间推移,活人会越来越少。” 他再次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道:“我不知道第一个死人是谁,除了我们俩,其他进来的人都不是上辈子我知道的那些,我们住在一起才最安全。” “不,你说错了,最安全的做法并不是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席玉笑着拿过他手里的双人间,去缝合线护士那里换成了三人间。 瞳孔微缩,她眼中的那抹暗红越发明显。 “我们和“死人”住在一起,才是最安全的。” ------------ 第七十九章 电梯 十三个人整整齐齐地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他们大多都选好了房间和室友,只有一个有着黑色自然卷的少年被落下了。 少年身形瘦弱,比席玉还要稍矮一些,宽大的病号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许空荡,他似乎还不太能适应怪谈,胆子也不大,即便他向每一个人都表达了自己的同住请求,却没有获得一个肯定的回应。 少年的眼神渐渐被绝望与死灰充斥,他迟迟不愿去缝合线护士那儿领取自己的单人间钥匙,仿佛那不是个房间,而是一份死亡通知书。 “他是鬼?” 李如松半信半疑:“虽然看着弱了点,但是有句话说得好,真正的猎人总以礼物的模样出现。” “就是他没错,虽然他的皮囊是活人的,但我能看出那具皮囊里肯定藏着什么脏东西。” 导游04嫌弃的声音在席玉脑中响起,她的能力似乎就与观察有关:“我认为我会讨厌他。” 席玉轻轻按了按自己的眉心,瞳孔缩小,此刻的人群在她眼里多了一些由各类色彩组合成人形影子,包括她自己,除了那个瑟瑟发抖的少年,他不仅没有影子,身体里还藏着一团暗红的淤泥。 “我们是三人间。” 她朝少年道:“你愿意和我们一间房吗?” 少年惊喜地睁大了眼睛,却被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推开。 “你们是三人间不如和老子一起!老子可是中心区的人,不比这细狗小白脸好得多?” “这位姐姐,您看看我——” 一个长发女生想拉席玉的手臂,却被什么冰冷的东西挡住了,她愣了愣,还想上前,可席玉身边又挤了其他人。 “两位,我手里可是有特殊道具的,不如考虑考虑我?” 无怪大家都想和席玉二人组队,一身肌肉、气质干练的李如松暂且不提,光席玉那一身松弛从容的气度就让人一目了然她的实力。 要是这两人自己决定强强联合不带人,那他们也没办法,但他们竟然选了一个三人间,还主动邀请一个弱鸡和他们一起! 一边站着的缝合线护士默默无语。 光看那些死得各有特色的“妹妹”就能知道,这女人可不是善茬。 “不好意思,你们都有了各自选好的室友,为了安全着想,还是不换房间为好。” 席玉很礼貌地等所有人自荐完,又拨开面前的人群,主动向少年伸出手和第三串三人间的钥匙:“我叫席玉。” “……姐姐好。”少年缓缓道:“我叫许镜。” “你们的房间在住院部十三层,跟我来吧。” 缝合线护士见众人总算都分好了房间,便拍了拍手,带着十三人走进住院部大楼,她脖颈间的缝合线随着脚步渗出血点,遮住了半个额头的护士帽也染上深色。 “为了更好的观察病人的病情,也为了让你们能够更好地认知自己,住院部设有非常全面的镜子。” 缝合线护士尽职尽责地解说道:“但是请注意,任何一个洗手间里都不会出现镜子,如果你们在洗手间里发现的镜子,这说明你们的病情加重了,请绝对不要将目光投向‘镜子’,寻求最近的医护人员的帮助。” “镜子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完全相反的,请随时注意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你们有且只有两只眼睛,横向对称排列在鼻子的两侧。” 缝合线护士说这话时,有一个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病人向他们迎面走来,病人的面部没有其他五官,只有密密麻麻的眼睛,眼睛上的睫毛颤动着,瞳孔同时旋转看向他们的方向。 这种平静的异常反而比血浆满地的场面更让人心底发毛,至少团队里的不少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象山市第二医院的电梯十分奇怪,分为六层以上和六层以下,六层以上的电梯最多只能一次性进入五人。 这样一来,加上缝合线护士,十四人必须分成三批进入电梯。 和缝合线护士一起第一批进入电梯无疑是最安全的,缝合线护士作为告知大家的 pc,会一开始就害人的可能性不高,当然,要是挤不进第一批,第二批也不差。 在恐怖片里,总是出事的往往是最后一批进电梯的人,因为他们往往是最弱小的那一方。 但今天完全相反,最后剩下的四个人是席玉、李如松、许镜三人。 他们走进电梯,正要按下关门键,一个低着头的长发女人便直直冲进了电梯。 许镜朝席玉的方向躲了躲。 李如松和席玉对上视线,他见席玉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便继续去按关门键。 然而,那个满脸都是眼睛的病人却在此时往电梯的方向冲来,那些眼睛呈现出充血般的赤红,眼球几乎要跳出眼眶。 在这个病人的身后,则有好几个眼睛横七竖八镶嵌在面部皮肤上的病人手脚并用地向电梯口爬来,李如松肌肉绷紧,迅速按着关门键:“不能让他们进来!” “把门打开吧。” 席玉笑着撩开长发病人挡住了脸的头发,果然看见了好几个乱七八糟的眼睛。 “急这一趟电梯干什么?咱们又不赶时间,大不了走楼梯也一样。” 她笑吟吟地在所有病人都赶到电梯门口时提起许镜的领子把他丢出电梯,自己又李如松一起跨出电梯。 “进去啊。” 席玉抽出长刀,一脚将所有靠近电梯口的病人踹进电梯,丝毫不管里面的人数是否超过了五个。 “既然这么想抢着坐电梯,就别出来了。” 里头的病人们互相用无数只眼睛瞪着彼此,他们显然知道电梯人数的规定,挣扎着想往外跑,可又被席玉一一踹回电梯里。 她依旧好脾气地笑着,在电梯里发出一阵诡异的肉块切割和落地声后,她向安全通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走楼梯?” 许镜瑟瑟发抖:“可是其他人,都,都用的电梯。”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谁让我们遇见了鬼,电梯多半该是坏了吧。” 席玉无奈地摊手:“这位李小哥,你怎么看?” “没关系,走安全通道也一样。” 李如松暗示道:“只要找对路就可以了。” ------------ 第八十章 镜子 找对安全通道对李如松和席玉来讲都不是一件难事,爬个六楼更是轻轻松松,只是安全通道里的照明程度非常低,两侧的墙壁又都贴满了镜子,三人走在楼道里,总会不自觉地和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少看镜子。” 李如松提醒道:“你看镜子,镜子里的你自然也会看见你,看得越多,模仿出来的你就会越像。” 他说这话是表情很古怪,就像在这方面有过什么心理阴影一样,连许镜眼神阴暗地瞥了他好几眼都没发现。 “模仿出一个我吗?” 席玉饶有兴致地敲了敲镜子,镜子里的她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她挑衅地朝镜子里扎着高马尾的年轻女人微笑:“要是真能模仿出一个我,那倒有意思了。” 就算能模仿出她,也模仿不出李月他们,席玉并不怕镜子里的鬼模仿自己,她只怕镜子里的鬼不肯出来。 十三楼的楼梯口写着特殊病房区,引导台的位置有一个护士值班,她的脖子和额头上同样有着缝合线,只不过位置与门诊大厅的缝合线护士不大一样。 “1304房的病人,你们来晚了。” 值班护士指了指走廊尽头的一间房:“这是你们的房间,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请尽量不要离开房间,午餐和晚餐都会有专门的人员端给你们。” “如果需要你们离开房间,会通过中央广播告知你们,请不要相信任何敲门通知的人,哪怕他们是医护人员。” 值班护士面无表情地说着,像是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说的话与缝合线护士最开始提到的“无条件服从医护人员的任何要求。”相矛盾。 “服务还不错嘛,你的工号是多少?我给你打五星好评。” 席玉拍了拍值班护士的肩膀,眼神扫过护士脖颈间的红色缝合线,这是外科手术专用的缝合线,红色只会作用于特大手术。 护士们都做过手术吗? 她热情地塞给值班护士一叠冥币:“麻烦护士多照顾照顾我们病房,唉,孤儿寡母的,还都生了病,生活不容易。” 李如松:…… 许镜:…… 值班护士:…… 值班护士狐疑的看了看席玉,又看了看许镜和李如松:“你们,谁是妈妈?谁是孩子?” 席玉理直气壮地瞎扯:“虽然不太看得出来,但是——” 她又塞给护士一叠冥币:“这两个人其实是攻击性极强的幻想症患者,这些都是他们的幻想,希望你不要当面戳穿他们。” “唉,我们也不是想要什么特权,只是希望能生活得更方便一些,比如在治疗方面,我们想先看看别人的效果。” 值班护士:……你比较像幻想症患者啊。 若无其事地收下冥币,值班护士上道地保证道:“我明白了,您放心,我会先行安排其他人进行治疗。” 没有忽略许镜在看见冥币时眼里一闪而过的渴望,席玉笑眯眯地打开1304的房门,首先挑选了最靠近门的位置。 许镜看了看席玉,又看了看李如松,继续往墙角躲。 “留着也是累赘。” 李如松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意:“如果让他害了更多的人,到时候会发生非常恐怖的事情。” “这就是我把他留在身边的原因。” 席玉笑嘻嘻地指着蹲在角落极力减轻自己存在感的许镜:“李小哥,他还有用处呢。” 两人看似正在进行和平友好的交流,实际上李如松手里攥着短刀,席玉的长刀也被她摆在手边,关于要不要杀许镜这件事,两人并没有达成一致。 “相信我一次吧。” 席玉将垂下的碎发绕到耳后,她朝许镜安抚地笑了笑,又道:“据我所知,这里最危险的并不是出现在我们面前的‘死人’。” “晚餐时间已到,十三楼的病人请集体前往引导台寻找值班护士取餐。” 广播打断了席玉接下来要说的话。 “餐点和饮用水每人限领一份,注意,只有活人才能领取晚餐。” 席玉和李如松脸色微变,同时皱起眉。 如果只有一个“死人”混在活人中,广播不会如此表述。 席玉提起许镜,几步掠到引导台。 她和李如松反复数了数等着取餐的人数,竟意外地发现足有二十人。 这二十人似乎都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怪谈里的队友,因为席玉对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明确的印象。 记忆被污染了。 她按了按眉心,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所有的队友头部都开始出现若隐若现的黑雾。 其他人也在几分钟后发现了这一点,因为值班护士只准备了十二份晚餐。 鬼就在自己身边的恐惧让众人都慌了神,有些反应快的人认为谁是鬼或许和谁没有晚餐有联系,有六人眼疾手快地抢走了餐点,剩下的十几人则靠着打斗,由胜者拿走了另外的六份餐点。 值班护士向剩下的人摊开手,示意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餐点,而看向席玉时,她又弧度很浅地摇了摇头。 “你们之中藏着八个已死之人。” 冷冰冰的机械广播声再次响起:“死人混迹在活人中,渴望得到新的治疗机会,如果你们没能在七天后的正式治疗开始时找到这些‘已死之人’,你们就会被他们同化。” 走廊两侧的镜子清晰地照出每个人的脸,或愤怒、或慌乱,有人惴惴不安,有人若有所思。 她看见镜子里的她对着自己眨了眨眼,扬起嘴角,横着手在脖颈处比了比。 镜子。 模仿。 代替。 怎么样才能最好地伪装成活人? 怎么做才可以最大程度地让人分辨不出? 这就是镜子的用处! 席玉恍然大悟,她提起许镜,又迅速冲回1304病房,自己躲进没有镜子的卫生间,坐在马桶上打开白事店存折录。 “我要镜子。” 她飞快地划着存折录,找到了一面看似很普通的便携梳妆镜。 “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李如松没什么情商地敲着厕所门:“喂,现在有八个鬼,你打算怎么办?” “你看。” 李如松疑惑的脸占据了镜子,席玉啧了一声,将镜面微微倾斜,让镜子能照到许镜。 镜子里空空如也,没有半个人影。 ------------ 第八十一章 药 1303也是三人间,住着最开始和李如松搭话的青年,他来自东区的居民区,这是他的第三次怪谈。 前两次怪谈可怕归可怕,队友虽说不怎么靠谱,但好歹都是正常人,那些鬼怪和规则再阴险,只要牢牢记住就能大幅度提高生存率。 这种明知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七个队友、却完全不知道是谁的情况简直闻所未闻。 未知的恐惧比那些满脸都是眼睛的病人更让他心底发毛。 “杨三哥,我和你从一进医院就在一起,你也是东区的,我们还见过面,你肯定不是鬼。” 他试图在恐惧中勉强保持理智地分析情况。 “咱们一开始进来的时候有十三个人,后来又成了二十个,但是那鬼护士只给了我们十二份饭,说明肯定有八个鬼,有个鬼一开始就混在我们中间了。” 而被他称作杨哥的男人烦躁地点起了一根烟,病房四面都铺着镜子,三个人在做什么只要一抬头都清清楚楚:“广清啊,我也只相信你,我上回在广源小区里可见到你和你哥了,我们两个绝对没问题。” 中心别墅区的人固然厉害,可再厉害也得是活人,鬼知道那些不认识的人都是什么东西,还不如东区知根知底的邻居好。 有了个能信任的队友,陈广清松了口气,正想和另一个室友说点什么,却见那自称来自东区广源小区的年轻男人正恐惧地往门口挪。 陈广清愣了愣:“叶桥,你怎么了?” 他还想再问什么,可剩下的话音却在看向镜面时被他主动咽了回去。 镜子里的叶桥和杨三都是五官正常排列在脸上的人,可自己的两颗眼睛却诡异的呈竖向排列在脸颊两侧,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一片平滑。 “我……” 陈广清张开嘴,镜子里的他也随之动作,而他的嘴角右侧肌肉则抽搐着,随着几声让人头皮发麻的粘腻声响,又一只眼睛在裂缝中长出。 三只眼睛齐齐盯着镜子外的陈广清,叶桥与杨三也死死地盯着他,他不自觉地摸向自己的脸—— “啊!” 隔壁病房骤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紧接着便是各种碰撞声与打斗声,精神紧绷到极点的陈广清冷不丁被吓了一跳,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额头撞到床头柜的尖角。 陈广清痛得直嘶气,他挣扎着爬起来,镜子里的自己却已然恢复了正常,他望着一脸茫然的叶桥与杨三,却只见他们都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病床上,反而是他反应过大。 “广清啊,我们三个都是从东区出来的,我和叶桥以前还在领物资时说过话,你就放心好了。” 杨三只当陈广清是被那八个鬼的事情给吓着了,安慰了他两句又贴在墙壁上听了一会儿道:“尖叫是从1304传来的。” “1304?我记得,那个病房住的好像是两个从中心区来的人和一个瘦弱的少年。”叶桥对席玉的印象很深:“那个女人长得可真高,看着柔柔弱弱的,不过胆子倒挺大,刚来就敢去招惹前台的护士。” “那两人看着是旧识,又都是厉害家伙,不像会闹内讧的样子啊……”杨三语带羡慕:“中心区就是好,要是我们以后进怪谈也有旧识就好了。” 不少人都听见了1304的动静,他们是傍晚到达象山二院的,现在已经临近晚上九点,谁也不敢出门,都窝在病房里分析1304病房时不时传来的碰撞声和尖叫。 然而,1304病房的真实情况却和他们想象的不太一样。 “你确定这座医院里的‘死人’会被猜忌和恐惧情绪吸引?” 席玉砸着墙,又在李如松看不见的地方放出李月等厉鬼的一部分进行恐吓,把许镜吓得连连惨叫,仿佛差一口气就要魂归西天。 “上一次是这样,哪间病房里的人最猜疑队友的身份,最害怕死人,端着药的护士就会先去哪间病房。” 李如松抱臂靠在门边:“吃了护士给的药并不会立刻死亡,只会更快长出其他眼睛。” “理论上来说,我们只要让他的恐惧超越其他病房的所有人,护士就会先行来我们这间病房。”李如松轻轻踢了踢许镜:“咱们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我估计其他病房的人人鬼鬼刚才都没心思互相猜忌了。” 许镜欲哭无泪。 他是鬼不错,但原来本该只有他一个鬼的,哪知他离开团队走了十分钟楼梯之后,鬼的数量就莫名其妙翻了好几倍。 这就算了,他努努力,总能在人和人之间制造猜忌和怀疑,到时候想害谁都不是难事,谁知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了解医院,似乎还已经知道了他的鬼怪身份。 最重要的是,院长没有任何动静,就像消失了一样。 九点刚到,1304的门口便响起了叩叩的敲门声,李如松顺手拉开门,只见两个额头和脖颈都有缝合线的护士端着药盘走进房间。 护士穿着浅粉色的护士制服,胸口别着工作证,手腕有一圈缝合线,药盘里只有一粒被放在玻璃瓶里的蓝色药片。 “该吃药了。” “等等。” 席玉拿起玻璃瓶摇了摇,瞳孔微缩,她的目光在触及药片时一阵刺痛,她闭了闭眼:“你们这只有一片药,而我们有三个病人,是不是拿错了?” 两个护士看了看对方,又同时看向席玉:“只有一个病人需要吃药。” “那不行!” 李如松拿过玻璃瓶,将瓶子塞到许镜的病号服口袋里,义正言辞地道:“我们三个都是病人,需要吃药!我们可是信任你们医院才来这里治病的,结果连药都没有,我要投诉你们!” “那你吃吧,我不要紧的!” 许镜手一抖,又把药丢给李如松:“你吃吧,我觉得自己还能再挣扎一段时间。” “给你,你就拿着,放心吧,我今天一定能让咱们三都吃上药。” 席玉将药推回许镜怀里,转头看了护士一会儿,突然恍然大悟地一拍手:“我懂了,这是你们的隐藏收费项目对不对,要多交钱才能买到另外两颗药,你们也太阴了,我要投诉!” 护士:…… ------------ 第八十二章 体检 恨不得把药塞到其他人嘴里的护士见过,各种找茬就为了拒绝吃药的护士见过,但这三个人都要求吃药且带着谦让的,护士真没见过。 偏偏他们三个还真没有违反任何医院的规则,席玉一直要求的都是三份药而不是不吃药。 眼看时间一点一滴地滑过,两个护士都心知自己遇到硬茬了。 “今天只有一份药,只有一个人需要吃药。” 护士不死心地又一次重复:“请您遵循医院的规章制度。” “你们这是对病人生命的不负责。” 席玉靠近护士,一手隐蔽地用梳妆镜照向护士,与许镜不同,护士的身影依旧在梳妆镜里,只不过出现的是一具已然腐烂露出白骨的尸体。 “我要求吃药,我们三个都要吃药,现在就要吃!” 席玉的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以至于两个护士都怔在原地,一时不知如何回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她们恨恨地瞪着席玉,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 近乎维持不住活人的表象,两个护士的皮肤突兀地裂开,腐烂的血肉与在其中穿行的蛆虫随着她们离开的动作往下落,许镜叫得嗓子都哑了,两眼一翻就要晕,还好李如松眼疾手快,硬是掐着他的人中把他掐清醒了。 席玉锁上门,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九点是吃药时间,但要是能拖到九点半,护士就会离开。” 她想起了贴在门诊缝合线护士手边的医护人员守则:“她们应该也有相应的规则需要遵守。” 那颗药不是好东西,之所以选择那些猜忌和恐惧情绪最重的病房送药,应该也是因为这些病房最有可能为了活命而对未必是人的队友动手。 毕竟门诊大厅的缝合线护士提到在医院不能拒绝医护人员的要求,又反复强调按时吃药,他们只要没意识到“按时”二字所暗示的时间问题,多半会加速队友死亡或被医院污染同化的进程。 等队友彻底被医院同化,新的鬼也就出现了。 同时,为了不让床位出现空缺,他们即便察觉到队友的变化,也不敢轻易将队友赶出病房,负面情绪只会成倍增长。 在其他怪谈里象征着死亡的单人间,在象山二院反而意味着安全。 时近深夜,席玉估摸着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之后便打算洗漱入睡,许镜的病床位于中间,他被折腾了好几个小时,到了半夜却意外地很是精神。 “我以为你们引来护士,是为了用我做试验。” 许镜幽幽道:“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两个认识,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活人。” 他像是鼓起极大的勇气说这些话,一副随时准备引颈就戮的摆烂姿态。 李如松没什么反应,正装模作样地靠在枕头上写笔记,席玉受他启发,准备在睡前来一局紧张刺激的俄罗斯方块。 “喂!” 许镜怒道:“你们明明听到我说话了吧!至少给点反应啊!” 他气得直锤床,两人却还是各干各的,连半分注意力也没分给他,许镜从忐忑不安变作火上心头,可衡量了一下自己的武力值,他只得气愤地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包到脚。 “我不会把你交给医院的,或者说,只要你不害人,你在我这里就和活人没什么区别。” 席玉又一次在俄罗斯方块上折戟沉沙,她打了个哈欠,用十分稀疏平常的语气保证道:“洗心革面,从现在开始做个好鬼,说不定我还会愿意帮你完成你的执念。” 许镜想装作没听见,可身体却不争气地因为席玉的话升起几分期望来,他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决心要是席玉再多解释一句就坐起来表忠心。 然而,一直等到天亮,门外的护士敲门送早餐,席玉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即便厉鬼不需要睡眠,一夜未眠的许镜依旧顶了两个大黑眼圈。 “为了配合七天后的正式治疗,请住院部十三楼的二十位病人前往化检中心进行全身体检。” 二十位? 席玉挑了挑眉。 昨晚没有死人。 八个鬼已经被医院认可,成为医院病人的一员。 她叼着半袋医院给的热牛奶背着包来到引导台,今天带他们前去化检中心的护士正是席玉贿赂过的值班护士。 “六楼以上的电梯一次最多只能进五个人。”值班护士扫了他们一眼,又道:“请保证电梯中活人的人数多于死人。” 她率先进入电梯,这回却没人敢跟上去了,谁也不敢保证这个护士就是活人。 席玉啧了一声,主动提着许镜和李如松走进电梯。 “谁还要来?” 她回头问:“还能再进一个人。” 昨晚1304的动静每个房间都听见了,胆子大的甚至还开门看见了护士端着药走进病房的那一幕,现在席玉三人好端端地重新出现,谁也不敢赌他们是死是活。 陈广清站在人群中最不起眼的角落,他一向没什么存在感,胆子也不大,心里更知道席玉他们绝非善类,跟着身边知根知底的东区邻居们才是安全的,可无意间对上席玉的眼神时,心底竟隐隐漫出一股催促他上前的冲动来。 他犹豫了几秒,最终只看着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护士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眼见电梯门合上,席玉笑眯眯和值班护士打了个招呼:“昨晚我就想问了,我们是不是该有个什么作息时间表之类的东西?” “比如,早上七点是起床时间,早上八点是体检时间,十二点是吃午餐时间,而晚上九点是吃药时间?”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电梯已然到达六楼,可门口被李如松堵住,席玉则一直按着电梯的开门键,值班护士随口否认着,却蓦地发觉自己无路可走。 “护士小姐,我给了你那么多钱,对你的态度又那么好,就连昨晚你们医院只给我们三个人送来了一颗药,我也没投诉。” 席玉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般叹道:“我在你们医院遭遇了如此不公都没有医闹,要是你们还是医院连一点优待都不给我,那我只能用自己的办法解决问题了。” 她在值班护士面前拿出那颗药,笑意盈盈地将药递给护士:“吃了,或者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第八十三章 命运 “我不能跟你们说这些。” 值班护士生怕这句否认被席玉认为是挑衅,语罢又连忙解释道:“我们的医护守则有相关规定,我不能对病人透露这些,但是你们想知道的东西可以去询问体检中心的门卫。” “门卫?” 席玉疑道:“一个化检中心,还有单独的门卫?” “我们医院的化检中心和其他医院的不一样,门卫并不算是医院的医护人员,所以也不需要遵守守则。” 值班护士勉强堆起笑:“我们赶紧走吧,上面还有好多病人需要下来呢,总不能一直占着电梯,您要问什么,门卫都会告诉您的,只不过您要注意,绝对不能相信假门卫。” 护士领着三人绕到不同于三栋主楼的后三栋小楼,并在中间的广场停下。 “门卫只会穿着深蓝色的工装,他们没有工作证,只有工作牌,并且编号统一由0开头。” “再过五分钟左右,就是你们十八个病人进入化检中心进行治疗的时间。” 广场种着三颗有些年头的榕树,郁郁葱葱,长势极好,医院围着榕树造了三个可供人休息的花坛,只这些衬托榕树的嫩黄野花也长得十分鲜艳。 没有去管值班护士口中的“十八名病人”这个数字,席玉拨开松软的、一看便经常有人静心照顾的泥土,在闻到其中深处传来的腥臭味后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医院里生出如此旺盛的生命本该是一件好事。 如果里面埋着什么东西的话。 席玉对李如松比了个军用手势,示意他等会儿和自己再回来一次。 不怪她对象山医院总有偏见,毕竟有福安旅馆发现的事情在,又提前知道象山医院的院长宋尔卫是什么人,她很难对象山二院有什么好感。 后面几批次下来的人多是单人行动,就算只有十八人,也还要等上好一段时间,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掰着野花的花瓣玩,李如松见着深觉稀奇,蹲在她旁边也摘了一朵野花。 “你居然也会相信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小时候不信,后来就信了。” 其他病人陆陆续续来了三分之一,席玉将花梗丢回花坛里:“八个鬼,二十个人,我们带走了其中一个,除非剩下所有的病人都单独下来,否则一定会出现死人比活人多的情况。” “死人会竭尽全力蒙骗活人和自己同处电梯,如果谁没能分辨出自己身边披着人皮的东西是什么,那他就死定了。” 她很神秘地笑了笑:“这就是命运。” 而在此刻的住院部十三层,剩下的十一人也意识到了自己面临的不妙情况。 时间不等人,如果他们坚持单人进电梯,鬼知道值班护士还会不会继续在原地等他们。 “广清,我们三个一起进电梯吧。” 杨三说这话时,电梯里已站了两人,那两人应该互相认识,确认对方都不是突然冒出来的“死人”,正在小声交谈着。 为了节省时间,叶桥拉了拉陈广清,低声道:“咱们有三个人,就算那两个人都是鬼,也没咱们人多。” “是啊,广清。” 杨三神神秘秘地说道:“那鬼护士只说电梯里活人的数量不能少于死人,可没说等在外面的如何,如果这是陷阱,咱们几个不都被阴了吗?” 陈广清被他所提出的设想吓了一跳,即便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却还是选择相信这两个认识的邻居,哪怕他对自己的两个舍友并没有确切的印象,他也在此刻选择了相信他们。 电梯里的两个人不太满意他们横叉一脚,但由于陈广清在最开始便到处找人搭话,许多人都对他有印象的原因,两人勉勉强强地答应了同乘。 真奇怪。 从昨晚在镜子里看见了被污染的自己后就开始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陈广清看了看杨三,又看了看叶桥,电梯里的数字走得很慢,电梯行驶的失重感却没有减轻,医院住院部六层以上的电梯六面都贴着光滑的镜子,陈广清不管从哪个方向看都能看见自己的脸。 昨天真的是自己被污染了吗? 他突然觉得脸上有点烫,忍不住揉了揉,又觉得脸颊两边有些刺痒。 陈广清突然便不敢动了。 “还没有到六楼吗?” 他只觉得自己度秒如年,明明感觉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可电梯却还是没有打开的意思。 “已经到四楼了。” 叶桥回答道:“马上就到了,我们可以直接到一楼。” “什么?我们不应该到六楼再转其他电梯吗?” 陈广清有些慌了,心底的莫名感越来越明显,可说完这句话,叶桥便不再作任何回答,似乎电梯很正常,反而是他陈广清大惊小怪。 有他这么一开口,最开始在电梯里的其中一人也道:“是啊,我也觉得很奇怪。” 而另一人碰了碰他的肩膀,直截了当地指着叶桥道:“你是谁?我的记性很好,最开始的十三个人里根本没有你!” 他这句话仿佛直接给了陈广清当头一棒,他总算明白了自己心里的异样感来自哪里。 东区的广源小区原先的确是居民安置点之一,可因为一周前的暴乱,广源小区因曾作为叛军的根据地而被废弃,东区的所有人都对此讳莫如深,但叶桥却在昨天屡次谈起自己居住在广源小区的往事。 陈广清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身体本能地往揭穿了叶桥的两人那里躲。 “广清,你被他们骗了!” 杨三与叶桥仿佛蒙受了什么巨大的冤屈,杨三想把陈广清拉回自己身边,却被陈广清颤抖着避开。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我根本没在东区见过你!” 电梯门紧闭,电子屏上的下降标志与楼层指示不知在何时被猩红的乱码代替,陈广清紧紧扒着那两个最早进电梯的男人,声嘶力竭地尖叫:“他们两个都是鬼!他们两个都是死人!” 或许是因为极致的恐惧,陈广清福灵心至地想起了缝合线护士最开始说的规则。 【镜子里的世界和现实世界是完全相反的,请随时注意自己在镜子里的样子。】 也就是说,如果在现实里是正常人,在镜子里很可能就是怪物。 那么,在镜子里是正常人的叶桥与杨三…… 陈广清僵硬地看向面前的镜子。 镜面清晰地照出四个同伴正常的面孔以及他自己扭曲而满是眼睛的脸。 ------------ 第八十四章 两个化检中心 十八个人。 不多也不少。 值班护士没了被席玉威胁时的灵动,僵硬地等待病人到齐,像设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人似的,任凭失去了室友的病人怎么问也不开口。 既然规则定下病房不能出现病床空缺,那么失去了室友的其他病人就一定会成为夜晚厉鬼的首要目标。 众人近乎漠然地看着在护士面前哭叫哀求的几个男人,谁也没上前帮他们说上哪怕一句话,反倒有不少人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怪谈里最不缺这种因为恐惧死亡而失态崩溃的人。 几个男人最后在其他人的暗含怒意地劝阻下回到队伍中,他们显得焦躁而惶惶不安,众人对此司空见惯,并没有人前去安慰他们,反而都避之不及地躲到远处,以免被失去理智的队友误伤。 其他人放慢了脚步,原本走在后边的席玉三人倒是往前走到了杨三和叶桥的身边。 叶桥像是被同伴的死亡吓破了胆,一个劲地往李如松身边靠,带着讨好的笑容几次想开口说什么,见李如松完全不搭理自己也不气馁,像个跟班似的跟在三人身后。 “我们俩再怎么说,也肯定比这个细竹竿更有用。” 叶桥用几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对杨三道:“三哥,我看他们肯定是这群人里最厉害的两个家伙,咱们老老实实地听他们的话,肯定能出去。” 许镜幽幽扭过头,看着这两个妄图挤走自己、正在光明正大当狗腿的同类。 “呵。” 他冷笑一声,深感同类的蠢笨和无知。 如果有的选,他宁愿自己住进单间,也不会再多看席玉一眼! 许镜嘴上硬气,可见席玉闻声浅笑着将目光转向他时,又迅速换上乖顺无害的表情:“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的变脸让叶桥二人发出两声响亮地嗤笑,席玉挑了挑眉,似有所感地打开打开梳妆镜照向杨三。 只见梳妆镜里赫然显出两具腐烂的尸体。 再次将梳妆镜摆向许镜,镜子清晰地反应出了花坛与人影,偏偏就是单没有许镜的影子。 后三栋小楼修得类似,单看外形都是四四方方的三层小楼。 与现代的新型混凝土结构大楼不同,这三栋小楼显然有些年头了,漆掉了泰半,两侧墙都爬满了爬山虎一类的藤蔓植物,紧闭的玻璃门泛着灰,大厅里也不曾亮灯,看着像是恐怖电影里早就废弃了的旧医院。 三栋小楼都没有像主楼那样将名称贴在大门口,在连照出队伍里的几个死人之后,席玉收起梳妆镜,率先跟在值班护士之后走进大厅。 “化检中心将在两个小时后关闭,请大家及时离开化检中心,以免无法参加七天后的正式治疗。” “化检中心内部仪器众多,禁止喧哗吵闹,禁止跑跳,请在敲门三声、得到医生允许后才能进入所测项目房间。” 值班护士丢下这两句话,又一一将体检表发给他们后便逃似的离开了,仿佛这栋风格与三栋主楼完全不用的小楼里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 席玉翻了翻表格,这体检项目倒与其他医院没什么不同,无非是抽血化验那几项。 见其他人想急匆匆地前往输液室抽血,席玉偏头想了几秒,决定试着拦一拦:“你们又不是真来看病的,为什么要值班护士言听计从?” “咱们之中不会有人真的想参加七天后的治疗吧?” 她见有些人因她的话停下脚步,又用手弹了弹墙面厚厚的积灰:“别被护士的话给骗了,我们的目的是通过规则破解怪谈找到出口,既然她没有确切要求我们完成检查,这就不是必须项目。” 席玉话音未落,不少人便露出恍然的神色。 细想一番的确如此,规则上只说要无条件服从医护人员的要求,因此,他们之前一直都被护士牵着鼻子走,不仅没有顺着规则去调查整个医院,反而真像个病人似的准备在这鬼地方体检,忽略了护士根本没有要求他们完成检查,只是提到让他们在化检中心关门前离开。 “你说的倒轻松,谁知道你是人是鬼,要是不完成体检单上的项目,触犯了隐藏规则怎么办?” 有人仍存疑虑,不由质疑道:“我们和你非亲非故,你莫名其妙冲上来,怎么看不对劲吧。” 席玉刚来中心别墅区时成天乱逛,后来为了找陈故雪长蹲机场,又不需要去参加中心区统一的艺术课和怪谈普及课,中心区几乎没什么人眼熟她。 不是中心区的大人物,又表现得十分游刃有余,那所述之言的可信度便极其有限了,愿意在怪谈里提醒其他人的人不多,加之他们又心知身边藏着鬼怪,所有人都疑神疑鬼。 随着质疑席玉的声音越来越多,最终,只有三四个人放弃检查,决定趁这个时间前往其他两栋楼看看。 人群散开,席玉在大厅柜台的抽屉里搜到了一张泛黄的老指引地图,约莫是这栋化检中心还没有被废弃时的地图。 “化检中心还真有门卫室。” 席玉指着一楼走廊右侧最里端的标识喃喃自语:“为什么这里会有单独的门卫?” 恰时,早早在楼上逛了一圈的李如松挥开因脚步而扬起的灰尘,咳嗽着走下楼:“大部分诊室都没有人,真奇怪,我上辈子来的时候,这里明明是和前面三栋一样的豪华大楼,一楼就塑着那什么宋院长的雕像。” “豪华大楼?宋士成的雕像?” 席玉嘴角一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上辈子诡异降临迅速扩散到全球,医院应该是最需要保护的地方……” “没错啊,不然为什么象山二医能再造出三栋大楼?” 李如松回忆着:“象山医院的荣誉院长宋士成和临海好多势力都有关系,我当时来的时候,象山医院六栋大楼里全是病人和医院的职工,体检表格上每个检测项目都代表着一个输方死亡的游戏。” 席玉收起旧地图,提上许镜:“有门卫吗?” “那时候的化检中心封上了一楼右侧的全部走廊,只有你进去过。” 李如松敲了三下右侧走廊最里端的木门。 ------------ 第八十五章 驼背门卫 老旧的木门在三人又等了几分钟后才被里面的人缓缓拉开,席玉和李如松对视一眼,皆担心会出现电影里倒霉的炮灰刚进门,门就锁上了的经典情节。 李如松先侧身绕过给他们开门的老人钻进房间,又撑着门让席玉进来。 两人的动作让门卫老人一愣:“你们——” 不等老人说完话,席玉扬起刀背对着脆弱的木门连砍数下,直到木门的门锁掉落,木门吱吱呀呀地晃着,再也没有锁上的可能,她才堪堪松手,转而打量起被各式各样的杂物堆得几乎没有落脚之地的房间。 “你们干什么?!” 门卫老人佝偻着身体,为他们打开门的手停在半空中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另一只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背在身后,双腿奇怪地弯曲着,活像两条被重物压弯的树枝。 他本以为自己只是放进来了两个通过线索得知能来门卫室求救的病人,哪知这两人进来之后根本不看他,直接对着门就是一顿打。 老人气得全身都在发抖,他背在身后的手臂不动,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席玉,失态地大吼:“你知不知道你都做了什么!” “啊,那对不起。” 席玉很利索地道歉:“如果你愿意相信的话,嗯,我是不小心的。” “你!”见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门卫老人连火都只能憋在胸口,他思来想去,恶狠狠地威胁道:“你根本不知道这里放了什么东西!” “要是让院长知道这件事,你们所有人都会被你害死!” 席玉这次回答得更为利索:“院长不会发现的,啊不,应该说院长永远都不会再有机会发现了。” 因为院长宋士成已经被席玉干掉了,由楚翩然亲自确认,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门卫老人根本不相信席玉的妄言,他冷笑几声,只觉得自己是遇见了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傻子,他想放几句狠话,好把这两个傻子赶走,转头却见李如松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房间深处。 “喂!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吧!”他失声怒道:“这里的东西你们都不能碰!不想死的话就赶紧退出去!” 或许是因为李如松原本就绷紧了神经,他被门卫老人突然放大的声量给吓了一跳,在一堆乱七八糟的杂物间失去了平衡。 “嘶,什么东西?” 房间里本就放满了各种纸箱,就连个能让人完全站稳的落脚点都没有,席玉两人的身量又都不小,中间还杵着个暴跳如雷的老人。 即便李如松很快便恢复了平衡,他的手肘也不由撞到了身后的纸箱,那纸箱看着平平无奇,被撞到时却发出了金属碰撞的声音。 “完了!完了!” 随着门卫老人发出绝望的呼喊,李如松的动作不自然地停顿了一秒。 “别碰到这些纸箱,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东西从我面前一闪而过。” 他嘶了一声,捂住莫名剧痛的额头,拧起眉:“我看到了,眼睛……” “你们赶紧给我滚出去!” 也不知是不是被老人吵的,反正李如松越想头越痛,碰到纸箱时的那一幕却时不时在他脑中来回闪过,根本无法具象描述的画面最终变作一颗颗密密麻麻挤在一团的眼睛,纯黑无光的眼球仿佛就在他脑中搅动。 李如松眼前一阵黑一阵白,他四肢发软,根本无法站立,视野越来越窄…… 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看不见的怪物蚕食吞噬,像被剥离了灵魂一般看着自己的身体重新站定,对着席玉和老人从容一笑,说着自己只是因为低血糖而头晕。 他看着席玉眨眼便认出面前的壳子换了人,一边与“自己”说笑,一边从背包里拿出了一方带着阴冷血腥气的八音盒。 虽说被莫名其妙的东西侵蚀,但在那鬼东西取代了李如松的行动能力后,困扰着他的疼痛减轻,他的精神也随之重新稳定,正极尽全力侵蚀他的怪物对席玉拿出的八音盒有着明显的惧意,在稍有退缩之后便无法再进分毫。 作为在场另一位看见八音盒的人,门卫老人在席玉扭动发条时就顿时头皮发麻,背在身后的那只青紫扭曲的手徒然剧烈抽搐起来,仿佛在催促着老人快逃。 流畅的音乐飘然响起,分明声音不大,可在李如松和门卫老人耳中都近乎震耳欲聋。 暂时占据着李如松身体的东西被乐声吓得瞬间窜回纸箱,门卫老人青紫手臂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连带他的上半身都在颤动。 瞳孔缩小,一个隐约的血色人影趴在老人的背上,身体正好压住了老人的那只手,人影此刻正哀嚎着不断地捶打着老人。 而刚刚从李如松身上逃走的影子则躲进了其中一个纸箱,里面似乎装着一个医学实验室用的金属仪器,之前席玉送嫌犯就医时曾在含江市医院的实验室见到过一个一模一样的。 八音盒一旦打开便只会按照裴瑛的意愿停下,眼见老人背上的血色人影挣扎得愈发激烈,席玉打开口袋里的梳妆镜照向老人,镜中果然出现了明晃晃的两个人。 相貌丑陋狰狞,满脸遍布伤痕和肉瘤的老人在镜子里慈眉善目,而他的背上却趴着一个只有嘴巴和眼睛的女人。 穿着席玉同款病号服女人咧嘴笑着,嘴角直直裂到了耳根,近乎半张脸都是嘴,上半张脸坑坑洼洼,满是四处张望的眼睛。 随着八音盒里生日歌放到副歌部分,裴瑛身影掠于女人上方,十指化作刀锋同时插进女人的脖子里,像拔萝卜似的将女人硬生生从老人身上拖了下来。 女人四肢并用地挣扎起来,她看着无法造成什么伤害,可她脸上的眼睛却越来越多,裴瑛的表情也越发痛苦。 裴瑛控制不了女人多久。 席玉深吸了一口气,扶起因为背上骤然没了重量而直起身的老人:“老头,你身上控制你的怪物暂时不在了。” 她打了个响指,柳婉的笛音与楚翩然的歌声交杂奏响,直接让李如松清醒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对污染和鬼怪屏蔽了两人的交谈。 “好了,现在其他东西都听不见了,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 第八十六章 作息表 身着病号服的女人凄厉地尖叫着,上半张脸的皮肤由内撕裂,一只只明显不同的眼睛从细小的血缝里钻出,女人的挣扎动作越来越大,连李月都不得不从笔记里钻出,暂时蒙上李如松的感官,以免恢复正常的李如松发现什么。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 席玉沉声道:“你一个人看守着这些要命的东西,又主动将这危害极大的厉鬼背在身上,见到我们非但没有积极寻找替死鬼,反而一直催我们离开!” 她话锋一转,又开始面不改色地扯谎:“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但我其实是特意来帮你们的。” 门卫老人半弓着背,茫然地向后伸手,在发现自己摸了空时骤然一抖,又因席玉的话而怔了好几秒。 “帮……我们?你能帮我们?” “对!”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在福安旅馆搜到赵平手机,一般的怪谈物品很难带离怪谈,但这个手机却没有在席玉离开后消失。 “而且,我不只是说说而已,如你所见,我有自己的帮手,如你所见,这个A就是院长,而且,院长已经被我们干掉了!” “我来这里找您,并不是药寻求您的帮助,而是想问您还有什么人需要我的帮助!” 席玉面部改色地将看起来像是关键证据的手机丢给门卫老人,在老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下接着道:“你有没有想过,医院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其实正是因为院长宋士成和其他人的滥行,他们用参与了买卖器官,用病人做实验,又为了实验成果制造出更多的病人!” 虽说席玉来到怪谈的时间不久,可宋士成的“光辉事迹”她在现实里就都了解地差不多了。 其之所以还能在卸任象山二院院长后继续当着荣誉院长,又风风光光地在临海大学当教授,不过是因为这些都没有证据而已。 “我当然知道……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好人。” 门卫老人低声道:“院长是医院里唯一不需要遵守规则的人,就算你杀了院长又有什么用?那些罪孽都已铸成,无法改变。” “我知道你想帮我们,也知道你的确有些能力,但还不够。” 看着目光坚定的席玉,门卫老人叹了口气,开始为自己最初的态度羞愧:“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但你快离开吧,善良的人是无法在这种地活下去的。” 完了,装得太过火了。 按道理这门卫不应该立刻感恩戴德地把自己知道的东西都告诉她么? “老人家,我人都到这里了,要是我看着你们痛苦而不袖手旁观,那我还算人吗?” 席玉见门卫老人感动得热泪盈眶,故作深沉地咳了咳:“其实啊,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在,我妹妹就因为这家医院而死,弄死院长也是为了替她报仇,所以,不管您怎么劝我,我都不会离开的。” “……我不能说。” 门卫老人看了席玉许久,最终却只能长叹一声,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比了个拉链的手势:“我发誓会守护医院的秘密,宋院长才让我守在这里。” “但是……” 老人用长期被厉鬼压着的手隐晦地指了指门卫室最里端的办公桌:“我将我所有的所见所知都写在了日记里,你可以自己看。” “你要小心,不能碰到任何纸箱。” “医护人员也发过类似的誓吗?” 有了李如松的先例和老人的警告在,席玉小心地避开地面上的各种纸箱来到老人常用的办公桌前,玻璃压板下压着一张张器材使用证明,还有一份与她手中一样古旧的地图,时间是2005年。 当时象山二院还不能被称作是医院,他只是象山市第一医院的分诊部,还只有这三栋老楼,分别治疗传染病、疑难杂症、以及作为整个象山市的统一尸体存放处。 其他医院多少还有一大半因病愈而产生的喜悦,象山二院却只能看见统一的绝望麻木,被分入住进象山二院的病人犹如已被判了死刑。 难怪即便现实里的三栋小楼早就被铲去,怪谈里也依旧保留着它们。 前三栋新楼的地图也被压在玻璃下,门诊部与其他医院相同,住院楼则分为两个部分,六层以下是普通病房,六层以上则是被糊去前缀的特殊病房。 八成因为被分到六层以上的病人都是宋士成这几个畜牲看上的试验品。 席玉一边如是猜测,一边翻开夹在门卫老人笔记本里的时间表。 【象山市第二医院作息时间表】 上午6:00:医护人员应叫醒病人进行洗漱,以免耽误后续治疗。 上午7:00:早餐时间应结束,病人及医护人员不得再食用任何医院外的事物,直到午餐。 上午11:00:第一轮治疗应结束,请病人及时回到住院区,六层以上的病人应听从护士指引,若来到不属于自己病房的楼层,应立刻从楼梯离开。 下午12:00:午餐时间应结束,病人不能再食用任何食物。 下午2:00:午休时间应结束,若喊沉眠室友三声以上未得到回应,请立刻离开病房寻求护士帮助。 下午5:00:第二轮治疗应结束,请在太阳下山前回到病房。 晚上7:00:晚餐时间开始。 晚上9:00:护士会根据病人情况给予相应的药物,请在三十分钟内服用药物,若三十分钟内依旧未曾服药,便请拒绝服用变质的药物。 【此下无正文】 【象山市第二医院作息表(2020年10月15日第五版)】 作息表的左下角有着老人的签名。 这份表格与席玉的猜测不谋而合,她定睛拿着表格左看右看,忽得发觉晚上九点后要做的事与“此下无正文”的标注之间的行距不对劲。 这中间应该还有一个时间才对。 她知道门卫老人不能说,便用手指点了点空行,委婉地问:“你们一般几点睡觉?” “我们最迟必须在凌晨两点前入眠。” 门卫老人会意:“否则会有保安来敲门,保安没有理智,只会听从院长的命令。” ------------ 第八十七章 当个死人 席玉点了点头,转身问李月:“能把这个趴在老人家身上的鬼怪除掉吗?” 乐谱里传来极有磁性的婉转嗓音:“我试过了,不行。” “她,或许应该称为它,它并不是厉鬼,应该也不是人,因为它没有灵魂,只是一段怨恨情绪。” 楚翩然在音乐中优雅而简单地从尖叫着的病人血影脸上割下一块有着眼睛的皮肤,立刻便有其他血影补上,而楚翩然手中的那一块却迅速化作乌黑的粘稠淤泥滑落。 “你看,比起那些喜欢趴在人身后的厉鬼,我更认为它是一种诅咒,诅咒是无法杀掉的,只能想办法解开。” “诅咒?这又是什么新东西?” 楚翩然对席玉的好感似乎比之前高了一些,她耐心地解释道:“如果单个人的怨气不够,或者有某个怨气深重的人还没有死亡,那么他们的怨气都不至于出现厉鬼,而是会堆积在某个地方。” “等这些怨气多到一定程度,就会形成诅咒,无差别地攻击所有靠近的活人。” 她是掌控着顶级怪谈福安旅馆的厉鬼,知道的东西也比其他厉鬼多。 “福安旅馆就有各种各样的诅咒,你在302房间见到的那些受害者的照片就是他们诅咒的存放点。” 席玉恍然:“也就是说,纸箱里装着的仪器都附着了诅咒,所以李如松他才会在没有鬼怪的情况下中招。” “是的,这些诅咒应该与302房间里的一样,只要锁上门不被人察觉就无法害人。” 楚翩然等厉鬼无法除去病人血影,只能尽量无数次地切割她的眼睛,让血影的身影变得更为稀薄:“原本我打算将那些照片养起来,找个合适的时间融合地下室的恶意送到陈家村去的。” 她的语气听起来还有些遗憾:“但是你来了之后,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都释怀了。” 席玉将八音盒收回背包,裴瑛也配合着松开禁锢着血影病人的双手,随着柳婉乖巧地回到竹笛中,屏蔽医院感知的音乐消失。 “他们不是你的工具,你们也不是我的工具。”她将乐谱放在八音盒边:“即便我认为你们每一个人都有复仇的正当性,但你们要是不愿意动手,这也是你们应有的权力。” 蒙上李如松双眼的李月回到笔记中,笔记里迅速多出几行关于作息时间表的记录与楼层功能记录。 她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找这些东西,对门卫老人本身和附着在仪器上的诅咒并没有兴趣,眼下事情搞定,她又没打算去体检,便将目光打向一直缩在门口没敢进来的许镜。 “我什么也没看见!” 许镜生怕她要灭口,比谁怂得都快:“我什么也没看见!我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姐姐你让我去哪我就去哪,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他故意睁大眼,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平心而论,许镜的五官和整体相貌都确实完美,就算他的身高不尽如人意,也无损这份精致的美貌,只多了几分阴柔无害的味道。 奈何席玉并不欣赏美少年,将许镜的讨好视而不见。 “姐姐,你难道不觉得我很像一个人吗?” 席玉坐在花坛旁看门卫老人的笔记,全然无视了在她面前表演起了好几个自己生前的标志动作的许镜。 “我好像见过你。” 缓过劲来的李如松状态回升,仔细打量了许镜须臾后顶着他期待的笑容肯定地说道:“不对,我记错了,其实我没见过你。” 许镜:…… “但你刚刚做的事,我都看见了。” 李如松朝席玉扯了扯嘴角,又指了指自己有些血丝的眼睛,不给她装傻充愣的余地:“你刚刚从包里拿出了八音盒和乐谱,从里面跑出来了两个女鬼,还有一个学生模样的女鬼蒙住了我的眼睛。” “真没想到,上辈子总是喊着要救下所有同伴的你居然和那些鬼怪站到了一边。” “不过想想也正常,我们这种人嘛,一旦对某个方向失望,就容易走极端。” 他说着说着自己倒笑了:“难怪总有人说你神神叨叨,经常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就说嘛,冥币肯定不是白给你的,白事店店主怎么可能只有钱。” 见席玉笑容不变,那个学生女鬼却再次站在自己身边做出随时准备攻击的姿态,李如松摇了摇头:“我说这些并不是打算向上面揭穿你。” 他握紧双拳,闷哼一声,属于活人的小麦色皮肤瞬间顺着血管变为近乎于尸体的惨白色调,在血管的聚集处甚至出现了好几块类似尸斑的斑痕。 “我说过了,像我们这种人,发现某个方向走不通,就会立刻站到另一边去。” 李如松淡淡道:“既然活人无法在怪谈里生存,那不如就直接选择另一种方式,和我一样,做个被同化却没有完全被同化的‘死人’。” “顾峤不会同意的,况且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含江市以外的人现在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人家当个死人呢?” 席玉被李如松疯狂的想法震惊到失语,她顿了顿,又道:“且不说你这种方法适不适合含江之外的其他人,你这办法的成功率应该也不高吧?” “不高又怎么样?席小姐,您能驱策厉鬼,自然不知道普通人进怪谈无异于九死一生,最重要的是,怪谈不可能不蔓延。” 李如松的保持着尸体状态的脸上开始出现尸僵:“我很尊重顾先生,也认可他对人类的付出,但他的方法注定是错的,重生者也不可能再次相信其他人。” “你开过那么多次会,应该知道上面对怪谈都是怎么个轻视的态度,我们在尸山血海里挣扎,他们却搭着戏台隔岸观火,难道含江的人就活该死吗?” 这是横在含江所有人面前的问题。 席玉罕见地沉默了。 “席小姐,我不会向上面揭穿您,因为我知道您以后一定会是我最信任的队友,我最好的帮手。” “帮着厉鬼杀人,您可比我过分得多。” 李如松站起身,肌肉萎缩发青的身体重新复原,他向席玉一笑,独自走进标注着太平间的小楼。 ------------ 第八十八章 救人 直到值班护士来领众人离开,李如松都没有回来。 十八个人病人在经过上午的体检后只剩下了十五个,听从值班护士暗示前去进行正常体检的人只回来了一半,那一半也精神恍惚,蓝白的病号服上沾着明显的脓液与污血。 “那根本不是体检,是屠宰!” 一个满脸是血的男人惊恐地大喊着:“我的室友都死了……” 男人正说着,众人身后属于化检中心的玻璃门却猛得发出刺耳沉重的被撞击声,席玉循声望去,只见化检中心的玻璃门已合上,与他们一同进入怪谈的三个病人正在不停地用身体和随身携带的工具敲打着玻璃门。 “救命!救救我们!” “这破门突然关上了,救命!” 见自己无论怎么动作也无法撼动着看似薄薄的玻璃门,里面的三人开始高声向外求救。 “求求你们救救我们吧!” “我们不是队友吗!” “杨哥,我是听了你的话才在楼梯口多停了一会儿的,现在门关了,你不能不管我啊!” 正忽悠着失去队友的男人的杨三脸皮极厚,根本不在意这些指责,其他人和被关在化检中心的三人都不认识,自然更不在意,反倒对劝阻他们不去体检以免错过离开时间的席玉投来感激的目光。 “该走了。” 有人小声道:“我担心再待在这里,他们会连累我们。” 此话一出便顿时跟了一片附和声,许镜毫无负担地笑了笑:“姐姐,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走吧。” “姐姐?” 见席玉站在原地没动,还从包里拆开一包显示着口味随机的怪味棒棒糖,许镜心里冒出不好的预感:“姐姐,你该不会想要救他们吧?” 值班护士站在原地,用一成不变的灰败目光盯着众人,既没有赞同,也不曾阻拦。 “哈?救他们?!” 人群中有人不禁疑道:“为什么要救他们,明明是自己活该找死……” 话是这么说没错。 他们不信席玉的劝阻,又被杨三蒙骗,即便死在化检中心,那个是因为他们自己识人不清,是他们自找的。 席玉并不是舍己为人的大圣人,她的帮助建立在受助者自身没有污点且自己不会有生命危险之上,显而易见,化检中心里的三人并不符合。 她想起自己从门卫老人日记里得到的猜测,对着许镜微笑起来:“我想,你应该有把这三个倒霉蛋捞出来的能力吧?” 许镜在她的笑容里连连后退,心虚地开口:“什么能力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化检中心没有镜子,你在化检中心里也没有影子。” 因不了解那三人什么时候会被化检中心彻底吞掉,席玉直截了当地用挚友两人能听见的音量揭穿了许镜:“那个门卫老人看不见你,但你却能看见他,哦,当然,我还有一些的其他的佐证。” “总之,虽然我现在无法确定你到底有没有能力,但是,如果你不能证明自己对我有用——” 席玉笑意不变,对他横着手掌比出划脖子的动作:“虽然我知道现在就这么说你肯定不信,但我还是姑且提一句。” “我让你这么做不是为了救他们,而是为了救你。” 四目相对,席玉笑容多了几分鼓励的意味,许镜的脸却莫名地红了,旋即,他像是在席玉背后看见了什么威胁似的捂住脸,做出极符合他过往表现的娇羞动作。 “哎呀,既然是姐姐的要求,我肯定会立刻去做啦。” 许镜挑衅般地眨了眨眼,几步跑到玻璃门前,对上被困在其中的三人质疑的目光,他再一次强调道:“要不是姐姐有要求,我肯定是不会救你们的。” 见席玉走到自己身边,许镜献宝般地将手按在玻璃门上:“姐姐你看那些黑影,要是再过一分钟他们还没有出来,他们就会被黑影里的东西吞掉哦。” 说来也怪,这三栋楼都刚好建在三栋大楼的正后方,而三栋楼之后又是未开发的荒山,从风水角度来说,这竟像是人为地制造出了一个汇聚阴气的“盆地”。 而破解这些聚阴盆最常见的做法正是使用镜子。 是巧合吗? 没有阳光,室内也没有点灯,化检中心内本不该有大片的黑影。 许镜将双手贴在玻璃上,十指同时点了点玻璃:“可以了,现在只要一砸,玻璃就会碎。” “喂,你有没有搞错啊?玻璃根本砸不开!” 得知一分钟的倒计时后的每一秒都像催命,里面的人连连往玻璃上玩命地撞,可看似脆弱的玻璃却比钢筋还结实,眼见黑影即将爬到脚边,他们失去理智地吼道:“骗子!该死的骗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被许镜敲过的那块玻璃从外整块碎裂,席玉平静地收回手肘,连一句话都没说,也不等三人道谢,直接走回人去中。 “什么态度……” 三人中失态大喊的男人,站在玻璃碎片中抹了把冷汗:“还故弄玄虚地说一大堆,哼,要不是玻璃只能从外面打碎,我们才不需要她帮忙。” “王哥说的对,况且要不是她遮遮掩掩,不肯直接告诉我们不用参加体检,我们也不会被关在里面。” 另一人道:“要我看,她和那个杨三说不定是一伙的!” “姐姐,你看他们的反应。” 许镜见三人非但没有主动走出和席玉道谢,反而时不时用贪婪的眼神望着二人,不由嘟囔着抱怨道:“其他人都没有想要救他们,我们明明是好心的那一方,结果他们却对你这个态度。” 他不高兴,值班护士也显得不太满意,嘴里小声道:“太少了,太少了,它还没有吃饱。” “它会吃饱的,我会让他吃饱的。” 席玉安抚地拍了拍许镜,回眸瞥见某片碎裂的玻璃已泛起镜面反光,便自然地回过头,上前与值班护士并肩而行:“但是到时候会不会吃坏肚子,我就不敢保证了。” “您可真会说笑话。” 值班护士被她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那里的东西和主楼的可不一样,他们可不在意您愿意给多少钱。” 提到后三楼,值班护士的语气多了几分忌惮:“后面的东西是不能喂饱的。” ------------ 第八十九章 他才不是活人 “那是你们喂的东西不对。” 席玉指了指正在密谋如何抢走自己道具的三人,无奈地一摊手:“你们总是给建筑吃这种烂东西,人家肯定吃不饱呀,简直一点营养都没有,要是我吃多了,我肯定也朝你们发火。” 值班护士:? “放心好啦,我既然来了,就肯定会想办法帮你们解决困扰的。” 值班护士被她熟稔的语气整得一时语塞。 “我们不需要。” “巧了!” 席玉高兴地一拍手:“我帮别人从不问别人需不需要!” 值班护士:…… “对了,护士小姐,谢谢你的提醒,我已经从门卫那里拿到作息表和地图了。” 她微笑着道谢,像是完全没有发现值班护士在这里给他们挖了坑:“门卫好年轻哦,人也好,在发现院长消失之后便立刻将院长规定不能说的东西告诉了我。” 年轻? 院长消失? 被席玉这一连串似乎毫无逻辑又似乎暗藏深意的话砸懵了,值班护士表情怪异,她并不想相信席玉的疯言疯语,但院长的确失踪了。 “护士小姐,如果电梯坏了,我可以自己通过楼梯从六楼走到十三楼吧?” 早在第一天来到医院时,席玉和李如松就因为过多的病人冲进电梯而选择了楼梯,通过作息表来看,楼梯应该是一种紧急避险和清除一定污染的手段。 十五个病人跟在不近不远的地方,都和护士与席玉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席玉在确定其他人都听不见自己的话后,便直接抛出了一个已知答案的问题来试探值班护士。 “不……” 护士迟疑了一瞬,可在看见席玉又掏出一叠冥币时,她瞬间改了口:“可以,所有的地上楼层都可以通过楼梯往上走。” 言下之意便是楼梯只能往上,不能往下,是个单向梯,而且住院楼还有地下楼层。 她提着许镜走离等电梯的人群,此时正是时间表上病人回住院区的时间,一到六层的电梯前人满为患,统一穿着蓝白病号服的病人毫无生机地站在电梯口前等待着。 这些病人虽说脸色灰败,但五官都好端端的,并没有出现席玉之前所见的多眼病人。 奇怪。 席玉突然笑道:“许镜,你不也是‘死人’吗?那你为什么非要找我们,附身在这些人身上不就好了?” “姐姐,你应该也能看得出来吧,他们并不算是活人呀。” 许镜既见席玉对值班护士出手阔绰,又发觉自己绝无可能打赢她和她随身带着的厉鬼,态度便真挚了不少。 老实说,他并不是很信席玉表示会救他,但他现在除了相信席玉之外无路可走。 恰有献殷勤的机会,许镜登时事无巨细地解释道:“这家医院里有四种人。” “医院的职工是一种,医生和护士都在此列,他们很奇怪,并不像是厉鬼,更不是活人,据我多年观察,他们应该是组成医院的一部分。” “一种是你们这些刚来的活人,你们的运气最好,因为你们刚来时是没有‘疾病’的,哪怕住进六层以上的特殊病房,只要在七天之后离开,不接受正式治疗,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还有一种则是住院部里一到六层的倒霉蛋,对,就是他们。” 许镜朝人群努了努嘴,露出一些优越感:“他们每天重复着治疗流程,迟早会变成六层楼以上那些满脸都是眼睛的怪物,到那时,他们已经成了医院的养料,院长会定期带走一批彻底失去理智的病人。” 许镜显然已经谋算逃跑多时,聊起医院来简直如数家珍。 “最后一种,就是我们。” 他情绪低沉:“我们是进过门诊大楼的人,只要走进过那栋楼,这辈子就不可能逃脱它的控制,我们的身体在跨出医院一步之后便会发生异变,那个化检中心的门卫应该就和我们是一种东西。” “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顺从着医院和你们玩这场找鬼的游戏,可这场游戏我们又绝不能赢!” 待走到楼梯间时,许镜的眼里浮现出毫不掩饰的恨意:“如果我们赢了,我们扮演着的人就算游戏失败,只能等待着医院下一次有活人进入,参与下一次的游戏。” “想要出去,对我们来说就只有一种办法——” 许镜一字一顿:“我要赢,而其他死人却必须得输。” “很不错的理想,可惜你出现的太早了。” “不,你出现的时间其实刚刚好。” 席玉歪头想了想,又笑道:“遇见了我,这是你离开的另一种可能。” “……你也太自信了吧。” 许镜嘟囔道:“就好像真的想带我走一样。” “我本来就是真的打算带你走啊。” 楼梯间外标注着安全通道,席玉因许镜的想法露出疑惑的表情,她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上的时间。 十点三十五分。 如果走上楼梯的路程都一切顺利,她应该可以在作息表上标注着的十一点之前回到房间。 但是,一般席玉出现了这个念头后,未来多半就会不太顺利。 她看着在十楼楼梯口挡在自己面前的病号服男人,无奈地揉着额头叹了口气。 “我是医生!” 男人大喊道:“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医生!” 每说一句话,男人就要忍不住伸手挠一挠自己的脸,即便脸上已经出现了好几处伤口也不停手,反而像感觉不到疼痛似的不停地用指甲抠挖着伤口,十指的指甲里全是暗红的血垢。 “我的衣服被这所医院的其他病人给偷了,所以我才被医院分归为病人,但我真的是医生。” “只要你帮我找回我的白大褂,我就能帮你离开!” 男人自认为抛下了一个巨大的诱惑。 “我在这里等了很久,终于有人从这里经过了!” “我是很有诚意的!” 男人见席玉没反应,生怕她不答应,连忙指着席玉身边的许镜喊道:“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身边的这个男人不是活人!他是医院用来污染你们的死人!” 许镜大怒:“放屁!你这人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姐姐!” 他还跟着自称医生的男人演起来了:“我也很有诚意!他才不是活人!” ------------ 第九十章 我也是医生 什么情况?! 自称医生的男人惊疑不定地瞪着许镜,似乎在控诉他为什么和其他“死人”不一样,怎么不按套路来。 “姐姐啊,医院的规则可都说了,医院里没有穿白大褂,佩戴工作证却还自称医生的人全都是不能信、也不能回应的。” 许镜坦然自若,半点不漏马脚,像模像样地蛊惑着席玉:“姐姐要是想出去,与其相信他,不如相信我,我可是肯定能把姐姐带出去的。” “哦?” 席玉状似心动看向许镜,手边蓦然多出一张卷起的钢琴谱,只不过谱面跳动的音符是鲜艳的红色,正断断续续地单独警告着许镜:“李月和柳婉,让你……离她远点。” 许镜:…… 作为一个藏在人类之中的厉鬼,还是众多厉鬼中最不同寻常,对医院也最了解的那个,许镜在医院的生活几乎可以说是除了不能离开之外万事顺风顺水。 医护人员和安保人员都不会主动来惹他,其他厉鬼又暂时还没搞明白可以离开的办法,依旧只会一味地针对活人,还另辟蹊径地学会了团结协作。 他靠着不断改进的藏匿技术,几乎已经离自己的目标越来越近,知道的信息也越来越多。 比如,外面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都是从一个叫含江的城市进来的,只要靠近那个城市,就不得不持续地进怪谈。 是的,象山二院被他们称作怪谈。 对于这些活人来说,只要从规则中摸索出了规律或线索,就能避过危险,凭借这些线索离开怪谈。 只要能藏在人群中干掉‘死人’,让活人赢下游戏,再给自己换一套心仪的皮囊,许镜就能用新的身份逃出医院! 正好一直掌控着医院的院长在这段时间失踪,连老天都在帮他!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然而,当许镜信心满满地掐准时间提早混进人群中时,他就发现自己被盯上了。 俗话说得好,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他原以为误和两个死气比自己还重的人住在一起是自己的低谷,谁想未来却还有无数洼地等着他。 就连和这女人套套近乎,都要被其他鬼指着鼻子警告!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还是不是厉鬼! 许镜倔强地靠近席玉一厘米,他不敢惹怨气缠身的楚翩然,却敢惹连白大褂都被偷了的医生,当即嚣张地挑衅道:“姐姐,这个穿着病号服的男人一看就是那种得了精神病到处乱跑的病人,咱们不如直接把他送到值班护士那里吧!” “还有哦,姐姐,他告诉你的出口肯定在太平间,那里是假出口,是他们这种蠢货专门用来骗活人的!” “你要是觉得他烦,不管他也没事,就算他以前是医生,在被穿上病号服之后也不是了!” 许镜利落地反水直让男人气得涨红了脸:“你疯了吗?!” “你身边这个一直喋喋不休的病人才是鬼!整座医院所有的病人都是鬼!就算我不是真心想带你逃出去的,活人也总比死人可信吧!” 被整个儿揭了底,男人恼羞成怒:“你们六层以上的病人都是医院做人体实验的后备材料,你这小子说得这么真,敢不敢掀开病号服让大家看看你肚子上到底有没有取走内脏的刀痕!” “这位小姐,你看,他刚才也承认了,我以前的确是医生,我姓陈,叫陈腾,你可以从医院的职工栏找到我的名字,我知道院长的很多秘密,知道的出口也不止一个,我们可以合作逃离这里!” “你有什么想问的,现在我都会回答你。” 陈腾急切地解释道:“院长失踪的消息曝光了,医院暂时陷入了混乱,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等他回来、或者规则反应过来,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也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 席玉慢吞吞拉开背包拉链,又几下都没解开糖果纸,活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主要是吧,我这里也有自己的为难。” 她从背包里抽出一件早享卡时从救护车里摸出来的白大褂,又郑重其事地将写着“陈腾”二字的工作证别在胸口。 “我也是一名医生,所以这位病人,请不要违背医护人员的任何要求。” 她一本正经地指了指十楼的走廊:“请回到自己的病房,你已经因为违反规则而被污染了。” 陈腾:…… 许镜:…… 他们麻木地对视一眼,陈腾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再开口的意义了。 在这之前,所有医生变成病人都是因为认知被污染,从来没有医生像他一样,是因为被偷走了白大褂和工作证。 “姐姐,已经十一点了,我们还回病房吗?” 许镜跃跃欲试:“他说医院混乱,我们要不趁机去找找有没有真正的出口?” “你…” 席玉顿了顿,她原以为许镜与其他病人不同,又独立与医院的医护体系,还有一定程度上影响医院的能力,应该是个与裴瑛重量相当的关键人物:“你不知道真正的出口在哪里?” “我怎么可能知道。” 许镜莫名其妙:“我只是个在这里待的久一些的病人。” “好吧,那我们现在跟着混乱的人群到处找找看吧。” 席玉穿好白大褂,将所有的扣子都扣上,遮住自己的病号服:“就算没找到出口,说不定也能找到点有意思的东西。” 作为医生“陈腾”的席玉直接走出十楼的楼梯间,见那些长得稀奇古怪的病人正在排队领盒饭,又见所有医护都在匆匆往电梯间赶,她低着头钻入人群,再抬起头时已经换了一张从白事店里买来的新脸。 众医护都急着下楼,电梯里已站了三个医生,他们看席玉还拎着一个病人,不由皱眉道:“你带上他们做什么?” 席玉面无表情地瞎扯:“上面要求的,这个病人不一样。” 三个医生以及排在后面的医护却像是很了解这种情况,纵然心有不满,却仍放席玉和许镜进了电梯。 分明只要从十层走到六层,电梯却久久不停。 “你不是医生吧。” 三个医生的声音同时响起。 ------------ 第九十一章 流动身份 电梯里贴了六面镜子,不管从那个角度都能从镜子里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这在设计上是大忌,所有镜子的摆放都会避免人直视自己的脸,很多灵异论坛声称在床头或对着门摆镜子会逐渐觉得镜子里站了另外一个人,这实际上与看某个字符久了就会觉得陌生一样,是一种典型的大脑精神反射。 同时,镜子在玄学上也拥有特殊的意义,不少灵异怪谈都与它有关。 哪怕是正常人在看见镜中的无数自己之后都会心生慌乱,何况是住院部这些本就精神极度紧张的病人? 电梯迟迟不停,窗外的景色随着高度流动着,却又仿佛没有任何变化,那三个医生像是在电梯里生了根,身体僵硬而挺直,头却近乎埋进怀中,似乎有意地在避开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席玉看着镜中有着四个眼睛,而耳边也在长出不同眼睛的自己,又转头看了两眼身边另外三个身着相同白大褂的医生。 “你们医院的规定难道不是穿上衣服就是医生吗?既然如此,我又怎么不是医生了呢?” 她看着泰然自若,就好像与四个厉鬼一起被关在电梯里的不是自己一样。 “各位同事们,院长已经失踪了,我们还要再闹内讧吗?” 席玉面上笑着,脑中思绪飞转,从医生们骤然的态度变化里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一定有哪里做错了。 规则里没提到医生一定不能是病人,身份的变化应该是怪谈所应允的。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她的目光扫过镜中只有自己出现异常的镜像,又掠过电梯门上贴着禁止扒门、撞门的标识,最后落在自己与另外两位医生无二的装扮上。 奇怪,一定有哪里出了问题,她一定有某些行为触犯了规则。 下落的速度没有任何变化,出了镜像里的她时不时在向自己挑衅之外,电梯里没有任何异常。 三个医生并没有被席玉的话所影响,他们齐齐抬起头,动作统一得像根本就是一个人,原本听话的许镜也趁着这个机会想将身体缩进镜子里。 镜中的席玉像是遭受了严重的怪谈污染,就连头上也开始长出一个个拥有着黑色瞳孔的肉瘤,头发则随着肉瘤地冒出而一把一把地脱落。 老实说,看着自己的脸出现这样的变化有点猎奇。 席玉不太明显地皱了皱眉。 就算能打得过许镜和这三个医生,只要不找到出现异常原因,她就可能永远出不去。 将记忆里的规则一条一条地分析过去,忽然,值班护士说过的话闪过眼前。 嘶,原来是这样。 电梯里不能出现死人多于活人的情况。 席玉一拍脑袋。 她原本以为自己成为医生之后是可以避开这条规则的! 之前遇见这种情况的两个病人都消失了,席玉现在想找个能借鉴学习的模板都找不到。 万一在她杀了所有医生之后电梯依旧不会停呢? “医生之间是不允许自相残杀的吧?” 席玉敲了敲镜子,随意地问道:“医生又不像其他病人需要玩什么死人活人的游戏,电梯里这条规则明明该对我们无效。” “之前没有人活着成为夜班医生。” 其中一位医生道:“你是第一个。” “我们不被允许自相残杀,但我很好奇杀了你之后会发生什么。” 另一位医生笑了:“你是医生,也是活人,还违反了医院的规则,就算我吃了你,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惩罚。” “所以,医生与医生之间不能自相残杀?” 席玉从背包里分别拿出乐谱与八音盒,身为白事店员工的裴瑛、楚翩然最强,但对席玉的好感也最低,席玉有必要让她们感受一下跟着自己的好处。 “身边跟着两个厉鬼?” 一直没开口的医生冷哼道:“那又怎么样,四比二,我看,你带来的这个病人不怎么愿意被你治疗啊。” 席玉看着近乎半个身子都躲进镜中的许镜但笑不答,她紧接着放出秦鸢与李月,电梯里的温度骤然降低,刺鼻的血腥味与怨气溢满整个电梯。 “还有?!” 三个医生被四个厉鬼挤到了角落,虽说每个厉鬼都没有动手,可光这种被人用看食物的目光打量的压迫感就足以让他们胆战心惊。 最后,穿着血色嫁衣的柳婉站到席玉身边,导游04身体面向医生们,头颅却懂事地蹦到席玉的手里。 她身上究竟有多少厉鬼?! 医生目瞪口呆,根本搞不明白这些一个比一个实力强劲的厉鬼为什么会听从一个人类的指挥。 “全员到齐。” 这下电梯是真的满了。 “等等!等等!医生之间是不能自相残杀的!” 最早叫嚣着要吃掉席玉的医生被簇拥在厉鬼中间,绝望地盯着毫无动静的电梯门。 “你既然现在是医生,就要遵守医护守则,任何伤害同事的举动都是医院禁止的!要是杀了我,你身上的污染会更严重的!” “你说的也有道理。” 席玉利落地脱下白大褂,露出洁净的蓝白病号服。 “但毕竟我的身份是流动的,这样就没关系了吧。” 她举起刀,刀锋迅速下劈,又在医生的惨叫声中不偏不倚地停在他的喉前。 “你们就没什么病人需要我接手的吗?” 她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一个有价值、被你们认为能换自己命的消息都没有吗?” 沉默数秒,三个医生面面相觑,站在中间的医生上前一步,恭敬地垂下头:“我们三个都是直属院长管理的夜班医生,拥有特殊的医生守则,可以回答您与医院相关的任何问题。” 席玉一把揪出趁着众人不注意将大半个身体都缩进镜子里的许镜:“他是什么东西?” 中间的医生看她脸色平常,便道:“特殊病房的病人。” 头颅落地,数不清的瞳仁从断裂的脖颈中与鲜血一同喷出,与活人无异的面部肌肉迅速萎缩,露出骨骼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洞。 席玉施施然收起刀,结果李月递来的布擦拭着刀上的血迹:“我的耐心不多,只最后再问一遍,他是什么东西?” ------------ 第九十二章 尸体李如松 脚边就是同伴的身首分离的尸体,那些瞳仁如弹珠般滚落,又在碰到镜面时发出被火焰灼烧的声音并随之消失,而那滚到角落、皮肤自动剥落后的头骨正不断地冒出更多黑黝黝的孔洞,无数眼球从从大脑部位弹出。 没有一个眼球被映在电梯的镜面上,可这些眼球却都发疯般地高速移动着穿过了所有厉鬼,在狭窄的电梯里四处寻找着能够寄生的活物。 秦鸢好奇地弯下腰想用血丝捞起一颗眼球玩玩,谁想那些眼球竟发出了属于人类的刺耳尖叫声,开始旋转后退,试图逃离血丝。 这是有意识的东西? 席玉按了按眉心,瞳孔缩小,她双目里的红也越来越明显。 那些黑漆漆的眼球里滑动着一团同样乌黑的絮状物,不仅会恐惧地发出尖叫,还会随着方向而变化形状,简直像是一个个活人的灵魂。 想到这里,席玉大大方方地将梳妆镜朝向医生,镜中的他们既不是缝合线护士们那样腐烂的尸体,也不同于根本没有出现在里面的许镜—— 那满是孔洞的身体就像是一个个蜂窝煤,就好像每一颗毛孔里都被嵌了一颗眼球,白大褂与其说是他们的衣服,不如说是他们身体的一部分。 只有穿着白大褂,他们才能在表面上保持人形,否则,病情严重的他们早就该是特殊病房的病人了。 难怪被她拿走白大褂,变成病人的陈腾直接就被分到了十楼。 这些医生手里一定有不少人命,那些眼球里的怨气各不相同,却都极度仇恨着被它们附身的医生。 直接被照出扭曲的身体,仅剩的两个医生不再敢胡乱开口,许镜也自知自己无法逃脱而顺从地被席玉抓着后领,如一团泥般半瘫在地上。 “他真的是特殊病房的病人!” 其中一个医生抢先指着许镜道:“在我到医院之前,他就在医院里了,可他似乎会失忆,即便不调换自己的身体,他也总会在某个节点忘记一切,认为自己是要和其他‘死人’一样通过活人逃离医院的特殊病人。” “院长跟我说过,他原来根本不叫许镜,只是因为待在医院久了,又总会忘记自己是谁、是什么长相,能力又镜子有关,他的名字才逐渐变成许镜的。” “他应该也是医院的一部分,我一直很想研究他。” 医生的眼里逐渐迸发出狂热的光芒。 “他能自由进出镜面和现实,而且不管自身触犯了几次规则,惩罚和污染有多严重,他都能借助镜中的自己重生。” “我怀疑,这具总是会失忆的根本不是他的身体,只是和那些眼球一样随手找的躯壳,他真正的身体一定在镜面里,只要能找到他,研究他,甚至吃掉它。” 医生沉浸在对于美好未来的想象中,甚至激动和兴奋到忘却了席玉的存在:“我说不定就会是下一任院长!” “你们诊治过很多病人吧?” 面对席玉突然冒出的,与自己关注点风月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医生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什么病人?那是实验耗材,实验数据!” “你不知道吧,宋院长可是连自己的学生都能拿去做试验的呢,哈哈。” 刀起刀落,两颗正在发出刺耳笑声的人头随之落地。 收起所有厉鬼,席玉独自背着包走出电梯,顺着依旧拥挤的医护人群往门诊大楼走去。 “怎么?你还跟着我?” 见刚刚还想在电梯里逃走的许镜一言不发地跟上自己,席玉疑道:“你不会没听到那三个倒霉蛋医生刚才说的话吧?你和杨三这些玩坑蒙拐骗的厉鬼不一样,你是这个医院的伴生物。” “通俗来说,就是你是医院的一块砖,一个诊室,一栋大楼,你没办法离开怪谈,不管那什么游戏活人失败还是成功,你都没办法离开。” “但是你能带我走。” 许镜肯定道:“我感觉得到,你能带我走,你身边的八音盒与乐谱,还有那个校牌,都是怪谈的一部分。” “但你把她们带出来了,而且她们还会威胁我。” 人群拥挤,许镜却总是和席玉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你会不会太自信了?我又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我给过你很多次机会让你说出自己的能力,但你都没有,反而在电梯还想跑。” 门诊大楼里的镜子比住院部还要多,连天花板上都贴着镜子,席玉看见自己在镜中的脸上出现了更多的眼睛,那些眼睛还挺面熟,和她刚刚杀掉的三位医生十分相似。 “哦,等一下,你不会在电梯里还想杀了我再换上我的身体吧?” 席玉故意讥讽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 “我很有价值,你带我出去绝对不会后悔的!” 许镜开始不顾柳婉和李月的警告,拽着席玉的手耍无赖:“姐姐!我知道错了!其实我一直是相信你的!” “想让我把你带出去,就展示一下自己的价值吧。” 她随口敷衍着许镜,顺手打开了某个写着未手术的手术室大门,又在准备间熟练地穿上了蓝色的手术服,替自己做好了完整的防护措施,这才前去打开真正的手术室门。 果然,迎头便是溅起的大片鲜血。 席玉闭了闭眼,无菌绵用抹去面罩上的血。 在她面前,一个干瘦的医生正在竖起手术刀,仿佛玩笑般地反复用刀捅进手术床上病人的腹腔,地面上还躺着两具一半身体被腐蚀的尸体,溅到尸体上的血迹仿佛火星似的将尸体的血肉烧得噼啪作响。 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两具尸体,席玉遗憾地发现这两人竟是一起进入怪谈的队友。 看来自己在电梯里耽误了太多时间,她想。 如果没有在准备室做好防护,想必地上这两个倒霉蛋就是她的下场。 瞳孔微缩,当目光移到手术台上时,席玉微讶地睁大了眼。 这被蒙上脸的病人竟是个货真价实的活人! 只不过被剖开的腹部已经长满了如肉瘤般大小的黑色眼球,看着多半活不长了。 她想了想,当着干瘦医生的面小心翼翼地掀开了蒙住病人脸部的白布—— 李如松?! ------------ 第九十三章 假人 席玉的目光重新移到那具长得和李如松一模一样的尸体上。 从被剖开的腹腔,再到被割开的脖颈,最后到没有任何缝合痕迹、毫无生机的脸…… 但这不是李如松。 席玉移开目光,四处张望着,因她内里套着医生的白大褂,外边还罩着蓝色的手术服,完全是标准医生的打扮,正在竖着刀到处捅的干瘦医生看了她两眼便转头继续解剖起病床上的“李如松”了。 手术室里通常不止一个医生,这间手术室准备室里也挂着五个名牌,只是不知道剩下的人都在哪里。 席玉顺手从放置手术道具的托盘里拿了把手术刀放进口袋,又用刀尖试探着戳了戳“李如松”露在白布之外的手臂皮肤。 血液凝固,肌肉僵死,完完全全就是死人没错。 可是,如果这人真的这么容易死,他就不可能在前世的末世活十几年,况且象山二院还是李如松经历过一次的怪谈。 李如松理应是怪谈里知道最多东西的人,但他对线索遮遮掩掩,看起来在和席玉合作,实际上席玉却几乎没有从他那里得到过任何与怪谈主线有关的信息。 “医生,我想问问,其他人去哪——”席玉走到手术台的另一边,她正想试着能不能和干瘦医生交流几句,便冷不丁被一块纯粹的人类躯干绊得趔趄了一下。 没有手臂和下半身,脖颈几乎从根部被切到底的躯干却套着一件白大褂,蓝色的手术服被血液粘湿,像一块抹布似的团成一团丢在手术台下。 好吧,她总算知道其他人去哪了。 干瘦医生没有回应,只是腹部隐约有一条联通着手术台上“李如松”、输液管质地的软管略微抽动了几下。 席玉想了想,干脆地用口袋里的小手术刀割断输液管。 干瘦医生的动作骤然停下,手术室里徒然响起尖利刺耳的警报声,原本明亮的白炽灯熄灭,昭示着危险的红光四处闪烁。 外头似乎也都听见了这间手术室的动静,在院长失踪的情况下,大家对意外情况格外敏感,嘈杂的脚步声变作医生们的争吵,席玉仔细听了一会儿,似乎是在商量要不要破门而入。 嘶,好像闹出了不得了的动静。 可这干瘦医生也太好对付了吧?随便一剪管子就能撂倒? 席玉又试着推了干瘦医生一把,她分明一点力气也没用,干瘦医生却直接重重地倒在地上,半个后脑勺软绵绵地凹了下去,整个人也如同被放了气的气球般缓缓瘪下,不知储存了多久的暗红血液从他的眼眶和口鼻中潺潺流出。 短短几秒钟,干瘦医生便薄得像是被浸在血中的一块薄布,两颗眼球被血液带着涌出眼眶,清脆地落到地上。 碰瓷吧! 她不就是碰了碰这个医生吗! 饶是席玉也不免呆愣了一瞬,在注意到红光的闪烁频率越发密集时,她一拍脑袋,连忙扑到“李如松”的手术台前。 得先看看李如松的状况! 她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戴着医用手套的手准备掀起“李如松”紧闭的眼皮。 肚子还在往下流血,胸口插着手术刀的李如松眨了眨眼。 “没死。” 他直起身,先是拔掉干瘦医生捅他的手术刀,再随意地将肠子和其他内脏塞回腹腔里,又旁若无人地拿起细针开始缝起自己的肚子。 “你愣着干什么?警报响了,这间手术室马上就会被判定异常,到时候会有多到能把人淹死的虫子从天花板降下来。” 李如松指了指上方,定睛一看席玉身上的白大褂:“好东西,我怎么没想到扮成医生。” 他对自己刚才在手术台上被人当猪肉砍的事接受良好,似乎也没有现在和席玉解释原因的意思,随手从一边的桌子上拿了件稍微干净点的衣服穿上就想走。 “赶紧跟我走,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见席玉依旧站在原地,李如松叹着气,只得无奈地补充道:“这个老头其实是医院的管理层之一,所有夜班医生都要听从他的命令,他也是少数直接见到院长的人。” “我只是想扮演一个怎么杀都杀不死的病人,好让这个死老头带我去见院长罢了。” “你不是李如松吧?” 席玉评估了一下双方的实力,很干脆地揭穿道:“你太弱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你口中的死老头医生吧。” “不和我对话,是因为你正在和这具长得像李如松的身体融合,怕我发现端倪,最开始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也是怕我这个夜班医生同事发觉你哪里不对。” “你本想做得再稳妥一些,可惜我直接割了你的管,哦,真不好意思,不过我是在救你。” 她踢了踢地面上腥臭浓稠的那滩血,“李如松”敏捷地避开,他不再伪装,警惕又危险地打量着席玉。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也是想逃离医院的吧,你刚才做的事在本质上与其他‘死人’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换身体。” “你看上了这个人的身体,嗯,不得不说,眼光其实不错,但我要是没有打断你的置换,你的下场一定比现在还要惨。” 席玉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心脏部位:“你不觉得这里缺了什么吗?” “李如松”先是一怔,脸上的表情旋即变得不可置信。 “是啊,你能不断置换身体,并靠着这招成为医院夜班医生主任,并在院长这鬼东西的掌控下活到现在的前提是——” “你置换的身体是一个活人,或者说,活物。” 席玉冷道:“但是这具身体只是一个傀儡,甚至可以说连傀儡都算不上。” “李如松”惊愕地按着自己的心脏部位,却没有听到任何心跳声,他顾不得席玉还在面前,直接用手术刀捅开自己的胸口。 没有血、没有器官、没有刀切开皮肉的声音。 “李如松”气得涨红了脸。 他千挑万选找到新身体,竟然是一个塑胶假人! 为什么他之前没看出来?! 不,按道理他现在早该死了,为什么他一点事也没有?! ------------ 第九十四章 安保部 “所以我才说,是我救了你,要不是我在你身边,你现在已经彻底死啦。” “不过呢,即便我打断了融合,你也最多只能再活五分钟不到,不管天花板会不会有什么从天而降的虫子,或者门被冲开后会发生什么事,这都与你无关了。” 席玉微笑道:“但是,还有一个机会,你只要愿意待在我身边,我就能让你继续活下去。” 手术室外的门锁被转动,“李如松”见席玉将连通手术间与器材准备室的无菌门锁上,好整以暇地靠在手术室的墙上看着他,一副耐心很足,打算和他死磕到底的模样。 “我可以说不吗?” “李如松”扯了扯嘴角:“一直待在你身边,听起来像是未来要一直做你的奴隶。” 一道道血红的身影从她身后走出,气势汹汹地围在“李如松”身边。 席玉轻笑一声:“理解的很正确,但是你没有拒绝的权力,老实说,在这里遇见你和他完全是意外之喜。” “放轻松,如果你的选择不太正确,我保证你会经历比死更恐怖的事。” 她眨了眨眼睛,手里从空中掏出一张员工申请书,语气充满蛊惑的意味。 “但如果你好好当好这个奴隶,我也绝对能把你带出去。” 签了员工合同,不管是人还是厉鬼,都是席玉的员工,这具类似真人材质的塑胶假人壳子与八音盒、竹笛一样,都是厉鬼的寄生物。 “李如松”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份不平等条约,不仅因为他害怕席玉的折磨,更因为他认为席玉与自己和宋士成是一种人。 浑身阴气,脸色比死人还像死人,身后的厉鬼一个比一个怨气冲天,人命债比苏院长自己背得还多。 在谁手底下干活不是干活? “院长办公室在门诊部的顶楼,但是只有部分夜班医生能去,能直接进入院长办公室的只有我一个人。” 盯着席玉名为陈腾的工作证,“李如松”不知从哪掏出来了个工作证,他将工作证别在胸口,做了个自我介绍:“我姓苏,是医院的副院长,他们一般都叫我苏院长,就算我经常换身体,只要有工作证在,他们就能认出我。” 苏院长提起自己的身份还有几分自豪,然而下一刻,席玉便将他的工作证与自己的对调。 陈腾医生的工作证在变换主人后毫无动静,属于苏院长的工作证却渗出丝丝血迹,就连照片上的人都变得面目扭曲,他连忙大喊着想抢回自己的工作证:“喂!你干什么!” “不能换人吗?” 重新将工作证还给苏院长,席玉拧着眉,又再尝试了一次,这回连陈腾的工作证都开始渗血,她只好不情不愿地作罢,还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还想直接用你的身份杀到院长办公室篡位呢,可惜了。” 苏院长:……这是可以说的吗? 或许是苏院长的目光和表情太过明显,席玉又笑道:“啊,你应该知道吧,院长失踪了,我只是竞争上岗,争取把医院打造成你们的家。” “我们的……家?” 家的概念对一个在怪谈里挣扎多年站上顶点的厉鬼来说还是太超前了。 苏院长表情古怪,他忽然意识到席玉的目的并非自己以为的那样,奈何上了贼船不得不从:“你想在这里干什么?” 她笑着主动走到苏院长身后:“我有了个新办法。” “二手术室发生异常!二手术室发生异常!请求立即销毁!” 手术室大门外,一群身着白大褂的医生焦急聚在一起,其中站在最前方的短发男人连声朝对讲机吼道:“请求安保支援!立刻销毁二手术室!” “章主任,为什么要直接把安保部的人叫来?” 听到安保部的名字,有医生当即惊恐道:“这,这,章主任,二手术室可是苏院长一直在用的手术室!” “红色警报灯已经亮了,必须喊安保部,你想违反规则吗!” 这些医生显然十分忌惮安保部,章主任连呵斥其他人的声音都在抖:“你以为我想见那些怪物吗!” 走廊里向红灯聚集的医生越来越多,他们争得面红耳赤,却谁也不敢离开这片正在发出红色警报的手术室。 “不用通知安保部了。” 属于“李如松”的声音响起,苏院长用这具塑胶身体推开门,轻飘飘地按下了墙边的红色按钮:“没有发生任何异常,是医院的警报出现了差错。” “你们突然堵在这里干什么?” 苏院长板起脸呵斥道:“最近医院不太平,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少去找安保部!” 章主任的嘴唇颤了颤,他不敢直视苏院长,本能地想往后缩,可他身后的医生们突然齐心协力地把他推到苏院长面前。 “苏院长……院长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章主任硬着头皮继续道:“住院楼的特殊病人似乎出了什么问题,如果院长再……再不露面,太平间那里就麻烦了。”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找院长,你们看好住院楼,注意后三栋的动静。” 苏院长向前一步,医生们便很有默契地往两边靠,让出一条路来。 “这是?” 见到跟在苏院长身后步亦步趋的席玉,章主任的顿了顿,席玉低垂着头,长发披下,看不出神情,却莫名给人一种呆滞阴冷的感觉,他的目光又扫过那身与自己无二的白大褂,骤然惊愕地瞪大了眼。 不会吧? 医生们面面相觑,眼里都写满了怀疑,可没有一个敢多嘴半句。 苏院长的实验不是一向都只对病人进行的吗? 怎么开始对医生动手了? 死几个病人没有医生在意,可用医生做实验就不一样了。 唇亡齿寒,谁也不敢保证下一个不是自己。 医院虽有规定不能医生之间不能对彼此动手,可想绕过这条规则并不难。 所有医生都在等着苏院长解释,就连苏院长自己也恨不得立刻解释清楚,可他最终只能硬着头皮道:“这是我新捏出的助手。” “我现在就要带她去院长办公室。” “一切如常,不要惊扰安保部。” ------------ 第九十五章 不同的病人 苏院长三番四次地提到安保部,医生们对安保部也一副避之如蛇蝎的态度,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席玉突然就对安保部起了好奇心。 员工不得违背店主的任何指令,席玉可以直接将命令通过意念传递给苏院长。 要原地等待安保部的命令一下,席玉神色不变,苏院长却如遭雷击,不由自主地想回头望,在感知到下一个命令时却又只得咳嗽掩饰。 “让安保部正常来吧。” 苏院长的语气有些不情愿:“你们都去做自己的事,别杵在这,要是院长回来了,你们这些人都算违反规则。” 不用苏院长催促,在他一提到安保部时,医生们便都逃命似的鸟兽俱散,有的继续往往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有的则回到自己的门诊办公室,等待病人的到来。 “安保部在你们医院是什么样的存在?你们有必要必要这么害怕吗?” 寂静的医院通常是灵异怪谈的首选,充满消毒水味的走廊有效地掩盖了血腥味,医生们的恐惧反应让席玉对安保部更为好奇,她按住苏院长的肩膀,利落地从他的白大褂里掏出一张医生守则。 她拿着那张薄薄的卡纸,略微睁大了眼:“全是叽里咕噜的乱码,为什么医生守则会是这种东西?” “因为这本来就是给死人看的,你还活着,当然看不懂。” 苏院长阴恻恻地笑了一声:“想要看懂也很简单,你现在去违反几个规则就好了。” “啊,果然是这样,你们医生本身就是病人变的,只有被医院污染到一定程度,才能变成医生。” 席玉半点没被苏院长吓到,反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所以你们害怕安保部,因为安保部本身就是为了维护医院而产生的部门,被严重污染的你们自然是安保部的清洁对象。” “最开始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我剪断你连接着‘李如松’身体的破塑料管会触发警报,现在想想,这警报根本不是你设立的,而是安保部设立的,警报响起就意味着有医生会彻底变成怪物。” 她不顾苏院长越来越难看的脸色,自顾自地推理道:“安保部不是真正的医护人员,与化检中心的门卫应该也有所不同,你们医生在医院里的权力已经够大了,让我想想,他们怎么做才能威胁到你们?” “医生间不能自相残杀,但某些医生却可以想办法吃掉另一些医生,这应该就是借助于安保部的力量吧?” “既然如此,安保部一定有着极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并且是你们处理同事的惯用手段。” “我有理由相信,宋士成院长的失踪和安保部一定脱不开关系,你们也是因此才更为畏惧安保部。” 轻飘飘地在苏院长面前将杀害宋士成的锅甩给了安保部,只闻嘈杂的脚步声快步朝二手术室的方向跑来,能听出来者都是物理意义上的重量级选手,席玉似笑非笑地看着苏院长骤然煞白的脸。 “当然,你们会吓成这样,应该不只是因为安保部的惩戒功能,你们同样害怕安保部本身,让我猜猜,为什么呢?” 随着那些脚步声由远及近,苏院长已经不太能将注意力集中在席玉的声音上,这让席玉不得不让楚翩然割断他的手指以示提醒。 “答案已经很明显啦。” “安保部的成员同样也是病人,哦,或者说某些成员曾经也可能是医生。” 席玉微笑着看着走来的熟悉面孔:“那些被你们害死的病人、那些因为污染严重而疯掉变成怪物的病人、那些被你们用各式各样漏洞害死的医生同事。” “它们都以这种方式重新回到了你们身边,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证明了,象山市第二医院的确是个逃不出的医院。” 走道不再寂静,每一个诊室都在统一穿着蓝色制服的安保人员来时紧紧关上了门。 安保人员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因为它们之中的大部分都没有嘴巴这一项器官,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眼睛,密密麻麻、大小错落,甚至能看出眼睛彼此之间并不友好。 那些制服越旧的,面部眼睛的数量就越多,甚至延伸到了脖颈上,本该流淌着血液的血管有着怪异的凹凸肉瘤,这些是尚未长成的眼睛。 陈广清就在此列,只不过他的脸上只有零散的几颗眼睛,五官也并没有消失。 “这里没有需要清除的污染。” 席玉主动招呼它们,又随手硬拽开一扇外科门诊室的门,这间外科诊室分为两个隔间,于是便有两个坐诊医生:“但是这里有需要你们解决的污染。” “苏院长,您怎么把这些……这些东西带过来了?” 坐在里面的医生将话放在口中转了好几圈,这才选了个稍微中性点的形容词,他们警惕地盯着那些眼睛们,又总是主动移开目光。 “我们又……没有被污染。” 坐在诊台后的两个外科医生干笑着,默契地同时把自己手里血肉模糊的器官往桌洞里藏了藏。 这两个医生的动作并不隐蔽,安保人员并没有什么动作,席玉看在眼里,低头思考着。 初来门诊的病人都是活人,他们会忘记自己来过医院的事,不断重复自己来门诊的经历,也就是不断地被污染,最终变成住院病人,入住住院部一到六楼。 而随着住院的时间变长,这些病人身上的污染将会加深,他们的自我认知会更为模糊,从而进入六层以上的特殊病房。 规则说镜子里和现实的世界完全相反,可在崩溃边缘的病人自然分不清两者的差别,镜子促进了这些病人的污染和转化。 在污染中保持神志的病人或许会成为医生,但在污染中死去或是被同伴害死的人则必定会进入安保部,这应该是医院里污染最严重的人群。 合理推测,安保部之后的归宿要么是解剖台,要么是太平间。 “医生”位于污染的倒数第三阶段,想看见医生守则,自然不能是毫无污染的状态。 要不要为了看医生守则而主动犯规呢? ------------ 第九十六章 医生守则 象山市第二医院有别于席玉经历的任何怪谈,因为她无法在这里找到任何一个掌控着医院的绝对受害者,所有人员都由大量的病人转化而成,似乎都是受害者,又似乎都是加害者。 那么,器官生意呢? 宋士成宁愿为了器官生意化名和何老二、赵平这些游荡在城市角落的灰色人群合作,器官生意在医院的存在感却低得让人忽视。 至少席玉从病人的角度基本看不见器官生意的影子。 还有,那些在医院死去的人呢?太平间作为所有医院怪谈都无法避开的点,在象山二院又是什么作用呢? 安保部的成员瞪着无数只眼睛在席玉和苏院长身上来来回回地打量,他们的举止动作十分流畅,与僵硬的护士们截然不同,可以说,如果从背后看,他们与活人几乎没有任何差别。 席玉跟在苏院长身后,完美地扮演着一个失去神志的试验品,可安保部却没有轻易移开注意,反而一直盯着她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双手。 安保部成员脸上的眼睛同时迅速眨动,她听见耳边滑过一串恍如蚊吟般的嗡嗡声。 嗯? 什么? 她悄然抬起眼,只见在场的另外三位医生都露出了畏惧的表情,纷纷焦急地解释道:“我们都很健康,很正常,我们的诊室没有发生任何需要安保部插手的事情。” 那嗡嗡声再次响起,只是音量更大,似乎也更尖锐一些。 “叫你们过来是我的意思。” 苏院长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院长暂时不在医院,我需要安保部更加频繁地执勤和巡逻,以保证太平间不会出现异常。” “对于门诊和六层以上住院部的巡逻次数也要增加,安保部需要更多的成员。” 只能完全按照席玉要求来说话的苏院长顶着两个外科医生惊愕的眼神继续道:“院长让我转告你们,注意任何出现异常的病人和医生,一旦发现他们有任何不符合人类的行为举止,你们应立刻将出现异常的人带走。” “苏院长!” 两个外科医生不由皱着眉站起身,急切地打断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您糊涂了吧?” 安保部成员们似乎对苏院长的话有些疑惑,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在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选择了服从。 他们总算放过了席玉的口袋,转而用阴冷地盯着那两个正努力为自己辩解的医生。 一连串高低不同的嗡嗡声吵得席玉脑子疼,她猜应该只有受过一定污染的医生才能听出嗡嗡声的意思。 两个外科医生惨叫哀求着被安保部成员拉走,随着安保部敲开更多的诊室门,不同医生的惨叫也随之响起,那些满是眼睛的怪物竟然在认真执行席玉通过苏院长随口吩咐出的新要求。 看来正如苏院长所说,他在医院是特殊的。 “你要杀了所有医生吗!” 苏院长见席玉完全没在意走廊接连响起的惨叫,反而开始在两个外科医生的抽屉里翻找起什么来,不禁道:“医院能容纳的污染和负面情绪是有限的,你一下子造出这么多污染源,太平间根本装不下,到时候整个医院都会——” “继续说啊,到时候医院会怎么样?” 听见席玉毫无波澜的反问,苏院长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本不该告诉席玉的话,可他却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无法闭上嘴:“整个医院都会成为被污染覆盖,所有人都会变成没有理智的安保部怪物。” 原来如此,席玉握着手中的医生守则,从口袋里拿出软糖,一连吃了好几个,守则上模糊的字也随着她不断地在用餐时间外食用物品而慢慢清晰。 “门诊医生分为夜班医生和白班医生,急诊只有夜班医生,请严格遵循自己的作息时间表,如若违反,一切后果请自行承担。” 有两种病人,自然也有两种医生。 “夜班医生请在晚上十点之后待在值班室内,无论是谁让你离开值班室,都绝对不要离开,如若离开,请取出走廊里的消防锤,做好一切防御准备。” 席玉啧了一声。 很好,看来不止住院部,夜间的门诊部也会发生不好的事。 “晚上八点半到九点半是查房时间,请按顺序进入住院部六楼以下的每一间房间,但绝对不要靠近六层以上的任意一间房间,会有专业的护士代替你们去做这些事的。” 门外响起轻缓的敲门声,听起来不是安保部,因为敲门的声音显得小心翼翼。 “每一个医生都是象山市第二医院宝贵的财富,象山市第二医院不能缺少任何一个夜班医生,禁止伤害其他的医护人员。” 这应该是在限制被污染的自相残杀。 敲门声不断,席玉挑了挑眉,自己躲到科室角落,示意苏院长前去开门。 苏院长想说什么,但他不得违背席玉的命令,只得苦着脸去开门。 “每一位病人在进入诊室前都必须敲门三下,请不要允许六层以上的病人进入自己的诊室。” 看到这条规则,席玉抬眼望向门外站着的许镜。 “姐姐。” “我知道错了。” 许镜委委屈屈地站在门口不肯进来:“你怎么丢下我了呀,对不起嘛,姐姐。” “如果遇到危险或你认为不可能发生在医院的怪异之事,请及时联系安保部成员处理。” 席玉盯着这句规则,像是没听到许镜的话一般久久不答。 “绝对不要陪任何病人捉迷藏,也绝对不要直视镜子里自己的脸,如遇自称自己可以躲在镜子里的病人,请立刻通知安保部。” “姐姐。” 许镜的身影映在镜子里,他显得十分委屈:“我一从镜子里出来就来找你了,姐姐你不是说好要保护我,要带我出去的吗?” “院长是可以相信的,请绝对相信院长,但绝对不要进入院长办公室。” 席玉抬眼对上苏院长与李如松一模一样的脸,只见苏院长微微摇了摇头。 “姐姐,你愿意让我进来吗?” ------------ 第九十七章 真假许镜 姐姐。 你愿意让我进来吗? 许镜睁着一双精致的猫眼望着席玉,他的表情纯粹而天真,似乎全心全意地信任着席玉,偏偏半只手又切实融进了镜子里。 他耐心地等待着席玉的答复,对苏院长的敌视恍若未见。 “不要让他进来,他不是医院的病人!” 苏院长没忍住:“他最开始的确是来求医的病人,但是他在住院失败又变成医生,最后进入安保部后就已经被送进太平间,成为一具尸体了!” “哦?” 见席玉似乎更愿意相信自己,苏院长更急切地解释道:“千真万确,他的尸体是我和宋院长一起解剖的,因为他还是病人的时候就总是跟镜子对话。” “当时医院还没有那么多镜子,和外面的医院一样,可是随着这小子成为医生,他就开始给医院的每个地方都贴上镜子!那些镜子不能打碎,不能移动,就像是,就像是和医院的墙长在了一起一样!” “我们担心医院会发生什么奇怪的变化,便使了点小手段让这小子提前去安保部报道,谁知道那些该死的镜子竟然在这小子进了安保部之后不减反增。” “医院渐渐被镜子填满,而我们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双倍甚至多倍的污染,甚至会因为镜子而更有可能看到自己不该看到的东西。” “为了大家好,我们所有医生努力将这小子塞进了太平间,他的内脏被院长保管,尸体被我们分成了好几块……” 席玉又挑了挑眉:“是二十块吗?” “大概吧,我也记不清了,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苏院长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总之,他还会再出现,但基本只会出现在住院大楼,医院的镜子也没有再增多。” “但是他今天又出现了,而且还直接站到了我们的面前诱导我们违反规则医生守则!你知道这是多严重的事情吗!” “我问你,他是不是被你们分成了二十块。” “这重要吗!你在乎这个做什么!” 被席玉找重点的能力气到,苏院长大怒:“他被分成了二十块还是三十块又有什么差别?!”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你不在意吗?” 席玉掰正苏院长的头,让他和许镜二十多块尸体上的每一双眼睛对视。 “说不定这家伙就像那个名叫富江的女人一样呢?只要医院有镜子,他就可以无限重生。” “啊!!!” 苏院长尖叫着喊:“让这怪物出去!绝对不能让他进诊室!” 门诊的诊室是镜子最少的地方,也是医生们最后能称得上庇护所的地方,不能让这个怪物踏足! “姐姐,你愿意让我进来吗?” 像是故意在和苏院长打擂台,许镜无害而柔弱地笑了笑:“姐姐,我怎么可能害你呢?” 他将自己浸在镜中的手拔出如水般的镜面,又热情地伸向席玉:“姐姐,拉我进来吧,我们一起弄死这个老东西,我了解姐姐,姐姐不想伤害我们这群受害者,让姐姐来当院长,把医院改造成我们的家,怎么样?” “姐姐,你都听见了吧,明明是这群老东西自己把我吸进怪谈里的,结果又因为嫌弃我危险而想彻底杀了我,姐姐,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镜子外的我是我,镜子里的我也是我,姐姐,现在整个医院都是镜子,谁也不可能真正的杀死我。” “姐姐,你想不想和我一样?” “他们都害怕我,就连安保部也不敢找我的麻烦,你想救谁就可以救谁,想调查什么就可以调查什么。” 察觉到席玉的靠近,许镜的笑容越发甜美,他伸出的右手不断靠近席玉,分开的血肉又重新合拢,并没有继续选择吓唬苏院长。 “姐姐,你就让我跟在你身边吧,我会听你的话,很安分很安分的。” 近一点,再近一点。 这个女人强得可怕,身上还隐约有好几股他惹不起的气息。 但只要她再靠近一步,自己就能把她拉进镜中,到时候再多力量都是他的力量!而他则终于能取代镜子里的那个人,成为这具身体的完全控制者! 偏偏席玉停住了。 席玉微微一笑:“你知道吗?许镜是左撇子,总是用左手,也总是先迈左脚,而你和他恰恰相反。” 苏院长骤然松下一口气,许镜面色一紧,变得与人类更加相像:“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当然是左撇子呀,只是碰巧用了右手罢了。” “所以你们这些怪物没办法成为真正的人类。” 席玉看了他少顷,倏然笑了:“我根本没注意过许镜是左撇子还是右撇子,只是根据镜面相反的原理随口说了一个。” “我们人类有时候就是喜欢这样诈来诈去的,小镜子,你要装作是人类,就要习惯这些。” “许镜”的脸色乍然沉了下去。 “人类。” 他顿了顿,用厌恶到极致的语气恨恨道:“恶心的,肮脏的人类。” “不错,人类就是恶心又肮脏,但是比起脱胎于人类恶意的你来说,人类还是很可爱的。” 席玉不紧不慢地拿出从白事店存折录里换出的梳妆镜,又将梳妆镜对准“许镜”,见镜中出现了一个被切成二十块的腐烂尸体,这才道:“许镜,你才是最初来到象山二院求医的病人。” “你可以制造新的镜面,可以自由在镜中穿梭,知道医院的所有往事,也了解医院的罪恶。” “但是,许镜,我不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但你成了医院的一部分,你原本应该不想的,因为镜子里的你即便不断忘记之前的记忆,也仍然坚持要逃出去。” 真正的许镜冷笑一声,干脆从镜子里走进诊室。 “其实主导这个身体的一直是他,我在两天前才刚刚回到医院。” “我并不明白我当时是怎么离开的,又好像是……睡了很久的觉。” 镜子里的诊室与现实相同,只是许镜并没有影子,而镜子外没有许镜的身体,却有一个黑色的影子。 “反正你说过会带我离开这里的!你不能食言!” 许镜解释不清,干脆耍赖道:“你带他走!就要带我走!” ------------ 第九十八章 院长遇害了 傍晚六点半,院长办公室空无一人,这里是医院罕见的没有任何镜子的地方之一。 “姐姐,这里让我很不舒服。” 许镜适时委屈巴巴地开口,他跟在席玉身后,他的表现与席玉最开始遇见的那个“许镜”并无二般,席玉怔了怔,不由多问了一句:“你和镜子里的许镜有什么区别?你们是长得一样,还是共用着一具身体?” “你醒来了,那个最开始和我住在一个房间做室友的许镜还会存在吗?” 许镜,或者说镜子里的那个许镜,当席玉用梳妆镜照向他时,镜中是没有人影的,大部分医护对他也是无视态度,起初席玉只认为这些是“死人”的特殊,可看杨三这些“死人”遇到的情况,这个猜测似乎并不准确。 而在见到另一个真正的许镜之后,这些谜团便自然而然地解开了。 “许镜”只是许镜的镜像,医护人员根本不把他当病人看,梳妆镜只能照出人鬼,同样也照不出不存在于现实里的东西。 真正的许镜自称沉眠多时,苏院长也称许镜很久不曾在医院里出现,直到席玉来到门诊部后,真正的许镜才代替了镜像,并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席玉身边。 要知道,许镜和裴瑛、导游04不一样,后者乃是席玉从白事店存折录里“拿”出来的物品,他们不需要签署员工合同,或许因为寄生物为席玉所有的关系,他们本身就是席玉的员工之一,可以自主感知到席玉的位置,也不能在没有吩咐的情况下离席玉太远。 而这一次她从存折录里拿出的特殊物品梳妆镜却意外的没有任何厉鬼员工存在,似乎这个镜子的功能只有照清医院里伪装成人的厉鬼和怪物。 当时席玉没有细想,毕竟存折录里那么多东西,出现几个纯粹的道具也很正常,但现在看来,那方小梳妆镜似乎并不只是一个道具。 许镜之所以说自己沉睡多时,很可能就是被席玉的爷爷收进梳妆镜中,又被带进了白事店。 在他沉睡的这段时间,和他的长相、能力几乎都一模一样,却没有大部分记忆,认为自己与其他病人一样的“许镜”代替他在住院部活动。 因此,在席玉一来到门诊大楼后,真正的许镜便逐渐苏醒了。 “我和他不过是一体两面,我即是他,他也是我,姐姐又何必多问呢?” 许镜笑了笑:“我和他的目的一样,我和他的性格、记忆、外貌也完全一样,说到底,我们其实是一个人,如果没有这个小破镜子,姐姐也未必分得清我们吧。” “既然如此,他是否存在,又在哪里,这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你们不是一个人,就算他是自镜中生出的怪物,也比你要像人类得多。” 席玉打断了他:“他会害怕我身上的其他厉鬼,你却不怕,哦,当然,这是因为你比他强很多,如果是他的话,愿意乖乖待在我身边很正常,但你,我不相信你会甘愿莫名其妙听一个活人的话。”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在我离开化检中心后,你的意识便已经开始影响他了吧?否则,他也不会在其他医生袭击我的时候落井下石。” “好啦好啦,姐姐何必这么较真呢?我又没有真的对他做什么,只是让他回归镜像本该有的位置罢了。” “至于跟着姐姐嘛,当然是因为我想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加上姐姐身上有我很喜欢,很熟悉的气息,我又只能和这个小镜子待在一起。” 许镜甜美精致的面孔浮现出一丝笑意,他说着叹了口气,嫌弃地看了苏院长一眼,故意往席玉身上靠,又在激起柳婉和李月的敌意时轻笑出声。 “姐姐别担心啦,我在这个小镜子里,不就意味着我肯定不会伤害姐姐吗?” “而且,在成为医院的一部分之后,我可是知道了不少关于医院的东西哦。” “那个,虽然很冒昧,但我还是不得不打断你们。” 苏院长的态度在许镜出现之后变得更加友好和礼貌:“我们只能在这里停留最多半个小时。” 苏院长观察着席玉的表情,又道:“除了我们共同知道的事情外,宋士成还有很多自己的秘密,如果在这里停留超过半个小时,办公室里会发生一些不好的变化。” “能怎么样?院长都死干净了,还能出来找你不成?” 席玉满不在乎地走进院长办公室,只见一堆红头文件和英文期刊犹如废纸一般叠在办公桌上,床边的玻璃柜子里封存着好几罐被装在玻璃罐子里的内脏标本。 这些内脏标本皆出自不同的部位,玻璃罐外还贴着实验室的标签,按理该写上捐赠者的名字,可标签上却一片空白。 说起来,这些医学实验室用的内脏根本不应该出现在院长办公室。 “这是院长的私人收藏,原本是该送到医学院去的东西,但却被院长给截了下来,我们见都没怎么见过,他总是用布蒙着,也不让碰。” “只不过,有的时候我会见他拿出一罐来,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盯着里面的内脏看。” 苏院长见席玉眼神不对,语气顿时一变,将责任尽数推到宋士成身上:“当然了,这件事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觉得这只是他个人的癖好。” “但是,但是他特别警告过我们,绝对不许私自去碰罐子。” 柜子上了锁,不过柜面只是普通的玻璃,席玉轻易地敲碎了柜面的玻璃,将一罐装着内脏的玻璃罐端到桌面上。 内脏漂浮在福尔马林中,呈现出一种怪异的暗沉色调,近距离观察内脏,还能看见内脏表面爬满了如同蛆虫一般的细黑线。 她莫名觉得这些黑线有点眼熟,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一抹属于李月的血丝悄然缠绕在玻璃瓶上,血丝越靠近玻璃瓶,颜色便越深。 这些内脏竟然是能够影响到厉鬼的东西。 席玉示意她收回血丝,坐在宋士成舒适的靠背椅上,状似随意地翻阅着象山二院的文件与病人档案,对苏院长笑道:“通知医院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院长遇害了,临死前委托我来调查杀害他的真凶。” ------------ 第九十九章 动乱 “院长临终前说过,凶手就在医院中。” 在苏院长将这条消息公布后,象山二院陷入了空前的混乱。 尽管这段时间院长因为失踪也并未出面维持些什么,但迫于规则和力量,一切仍旧按部就班的进行着。 可现在院长死了。 还是被杀的! 以上就算了,凶手,凶手竟然就在医院之中?! 一直压在头顶上的阴霾不仅没被驱散,反而更加浓重。 所有医生你看我,我看你,早已僵硬的面部肌肉因为强行扯出的庄重神色而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起伏。 院长死了,谁都有可能是凶手。 苏院长不可能撒谎,所以凶手就在他们中间。 “现在,让他们成组,按照科室部门,十人一组到大厅等着,我马上就到。” 整个二院都沸腾起来,席玉坐在宋士成的靠背椅上用脚点地,心情好好的转着圈。 “苏院长,我相信你一定能分辨出谁是有嫌疑的,谁是没嫌疑的,对不对?” 她笑眯眯地从宋士成抽屉里拿出一支崭新的黑色水笔,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对面露犹疑的苏院长歪了歪头:“非要我说明白吗?你作为院长的心腹,位置近乎等同于院长,这些医生私下都在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你心里总该有数才对呀。”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敲过桌面,仿佛时钟转动,苏院长不敢拖延,干笑了两声便转身快步离开。 活人,货真价实的活人。 身为活人出现在医生队伍里本就是离奇之事,她却能驭使厉鬼,做到连院长都做不到的事,若说是她杀了院长也未必不可信。 只是,她又想做什么呢? 这里从病人到医生就没有无辜的东西,她要是真的想把这里变成他们的家,只怕这家医院会变得比之前还要恐怖。 “姐姐,院长真的死了?” 许镜瞪圆了眼睛,纯真的脸庞上满是不可置信和惊喜,他偷偷拿着席玉放在桌案边的梳妆镜把玩,有意无意地用镜子照向周围:“这样的话,姐姐就可以带我走了!” “你是我带进来的东西,我当然可以带你走。” 席玉没有组织他的举动,纵容的态度让许镜面上的笑意更真诚了几分。 “你能走,是因为你的家不是医院。” “象山二院固然因为宋士成而烂得一塌糊涂,但什么人会进入象山二院,成为这里最开始的病人呢?” 她将桌面上某个散乱的档案打开,一张张地展示给许镜看。 “陈文杰,3058号病人,在进入医院前是一名私立医院的医生,通过高价无用的药物耗尽病人的财产。” “姜明,3012号病人,他倒不是医生,只不过他是医院雇佣的护工,虐待老人是常事,他最常接的私活,是帮一些想尽早继承妻子、岳家、丈夫、父母财产的人制造一些微小的意外。” “巧不巧,这群人现在全都是医院里的医生,或许有的还已经成为了医院的高层。” “要我说,这个医院还真是藏龙卧虎啊。” “不仅宋士成是个买卖内脏用于实验的黑心商人,就连病人都有门槛,非恶人不入。” 许镜面上的笑越来越僵,席玉却像是没看到一般继续笑道:“现实里的宋士成搜集内脏,怪谈里的宋士成搜集恶人的亡魂,而现实与怪谈就像镜子的两面,无论看起来再怎么不可信,实质都是一样的。” “我猜宋院长应该已经都安排好了,咱们也该下去看看了。” 明明看出了许镜的不对劲,席玉却没有继续询问,对他的态度一同之前那般。 许镜心里嘀咕,可席玉都没把他的身份提到明面上,他自然不会主动送上门。 或许是因为院长死讯的公布,医院暂时陷入了一片混乱,谁也不想做第一个被席玉审问的人,而这恰是第一场厮杀的开始。 席玉手持长刀,身后跟着不知何时从背包中跳出来的一众厉鬼,在医生们的混战中毫发无伤地走到电梯门前。 “电梯不能用了。” 许镜乖巧地走上前试了几次,又利用镜子看了看电梯里的情况,他皱了皱鼻子:“有人在电梯里打起来了,又有人想用电梯把电梯里的人一次性干掉,反正里面堆满了死人,白大褂都变成红抹布了。” 电梯用不了,那便只能往规则里规定无法离开的安全出口走。 楼道入眼便是一片猩红,这场景像极了席玉从前常看的丧尸片,血腥气夹杂着哭嚎与尖叫在狭窄的楼道内被无线扩大,看起来不少医生将这里选做为同类的葬场。 柳婉贴心的捂住了席玉的耳朵。 “姐姐,它们吵死了。” 李月紧紧地跟在席玉身后,她颇为兴奋,下楼梯都一蹦一跳,偶尔还踩爆几只不知谁遗落在地上的眼珠,许镜对她颇为忌惮,不大敢靠近她,只好藏进楼道两侧贴着的镜子里,时不时朝席玉投来求助的眼神。 “象山二院病人和医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整个医院全是恶有恶报的恶人,姐姐,咱们还在这种地方待下去干什么?这里和岳山中学可不一样。” 对于李月的抱怨,席玉置若罔闻,她的脚步停在楼道通往一楼大厅的入口处,抬手挥刀又砍断了几只朝自己扑来的怪物的头颅。 断口处没有想象中的血液,像是一个巨大的存钱罐被摔破了,从躯壳中哗啦啦的掉出一堆猩红的眼球。 “真恶心。” 比起李月和柳婉两个没见过世面似的兴奋,许镜对眼球里的污染避之不及:“姐姐,其实咱们刚刚触犯了规则,按道理要被惩罚的,可是我都替你拦了下来。” 他的一只手拽着一团烂肉伸出镜面,那团烂肉在镜子里毫无生命体征,可一离开镜中世界便滋滋地生长出眼珠。 “正因为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们趁机一网打尽。” 一身干干净净白大褂的席玉甫一出现,瞬间吸引了大厅里混战医生的目光。 “”没办法,我就是这么助人为乐且正义感十足的人。” ------------ 第一百章 镜中 苏院长心有余悸缩在一旁,无比庆幸自己早早地便加入队伍。 否则现在地上躺着的必有一个他。 席玉跟带着兴奋的小朋友郊游一般,最终停在了走廊尽头一个上了锁的房间。 木门黑漆漆的,可那上面的锁却鲜红无比。 红艳艳的,像是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这里除了宋院长,没人进去过。” “我知道。” 席玉说着,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了一只同样鲜红的钥匙。 这是她在刚才宋士成书桌抽屉里发现的。 随着钥匙插入,鲜红的锁头应声坠地,随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门甫一打开,席玉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的味道。 里面像是一个手术室。 房间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手术台,左右两侧满是泡着人体各个部位的罐子。 而在正前方的架子上,则全是眼球。 这是什么癖好,喜欢收集人眼珠子。 席玉腹诽着,眼神却瞥向站在门口不肯进来的许镜。 许镜的状态很奇怪。 他像是害怕极了,整个人都以一种不正常的状态哆嗦着,连眼睛都不敢直视里面。 心中的想法被确认,席玉心下了然。 挥手示意众人先离开这间屋子后,席玉站在屋子中央的手术台上,手起刀落将屋内的瓶瓶罐罐打了个粉碎。 听见声音,许镜猛然抬头,与席玉对上了眼睛。 “姐姐……” 许镜喃喃着,眼眶红红的,看向人的目光也慢慢没了焦距。 许镜愣愣的,像是陷入了长久的回忆一般。 他是如何进到这个医院。 又是如何被人分尸。 又是如何被困在这里,在数百年间带着渺茫的希望一步一步向上爬,然后又在某个节点忘记之前的一切。 像是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在这一刻,记忆回溯,他获得了自己的心脏。 席玉做完一切,满不在乎的收起长刀,嫌弃的拍了拍仍旧在门口愣神的许镜的肩膀。 “真是没出息,走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规则在宋士成被宣布死亡的那一刻彻底混乱。 整个医院的人和鬼都叫嚣着疯狂的四处逃窜着想要找到一个出口。 高一些的楼层还好。 越往下走,便越像人间地狱。 原本洁净的医院走廊被血色充斥,满地满墙的血污以及随处可见的尸体让席玉眯起了眼睛。 其中几张熟悉的面孔更是让席玉面色一沉。 “你怎么还在外面?” 正当席玉恍惚之际,一间病房门豁然打开。 李如松面色青灰的朝席玉招手。 “快进来!” 门被重重抵上,可外面的嘶吼还是无孔不入的钻进来,吵的人耳廓发酸。 “院长死了的消息是你放出去的吧?” 用的虽然是问句,但却是肯定的语气。 见席玉点头,李如松长吸一口气扶额叹着: “还真是……一模一样。” “幸亏我算准了时间,先做了准备,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这里恐怕只剩咱们两个活人了,确切的说,剩你一个。” “我以为你会知道,”席玉笑着,“你说呢?重生者?” “……” 李如松沉吟半晌,最终泄气叹着:“真是疯了。” 莹蓝面板闪动过后,屋内出现了几桶汽油。 李如松看着这熟悉的一幕颇有感触。 “你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做好一切,席玉笑嘻嘻的看着李如松。 语气稀松平常的像是在谈今晚晚饭吃什么。 “知道了。” 李如松咬咬牙拎起了两头汽油,带着一盒火柴。 两个时空仿若交叠重合,房门一打开,整层楼的医生病人便像在沙漠中渴了三天一般的人,手脚并用的朝他飞扑过去。 有着上一世的经验和席玉的嘱咐,李如松咬牙躲过了几波攻击,然后按照席玉说的点位将汽油一桶桶泼在大楼的各个位置。 相比起李如松,席玉这边的任务便艰巨很多。 房门大敞,来不及关闭,门口便被众多怪物堵住。 李月等人每人手上都拎着一桶汽油,就等着席玉冲破包围后跟着出去按照约定撒在大楼各处。 “嘿,好久不见啊。” 席玉挥舞着长刀,对着最前方的缝合线护士笑: “可能要麻烦你让开一下了,我要带着我的妹妹出去看病了。” 缝合线护士看着席玉身后那群所谓的身患重病的每人手上提着一桶汽油的妹妹不置可否。 她眼神挣扎,最终还是嘶吼一声,猛的扑向席玉。 手起刀落。 几乎是一瞬间的事,刚还被围的水泄不通的门口便畅通无阻。 众人不敢耽搁,忙绕过地上的一群尸体按照计划将汽油撒在了大楼的各个角落,随即又回到了宋士成的办公室集合。 席玉仍在一楼中厅。 空气中的汽油浓度已经严重超标。 火柴刚一点燃,烈火便熊熊燃烧起来。 点位规划的足够好,火苗一刻不断的烧满了整层大楼。 那些见到席玉还想扑过来的怪物们霎时被火焰吞没,发出阵阵嘶吼声。 怪物们在火焰中翻滚,尖叫。 火焰烧在他们身上发出“毕剥”的声响。 像是在燃烧木柴般。 他们的身形在火焰中迅速缩小,再缩小,最后竟形成一颗颗像是药丸般的黑豆。 好么。 席玉感叹着。 她现在不是秦始皇了,她现在是太上老君! 这里就是她的炼丹炉。 火势渐长,席玉再顾不得许多,她紧紧捏着从那间手术室中得到的钥匙飞速赶往宋士成的办公室与李如松汇合。 如果说一楼现在是烧烤,那这里就是炭烤。 席玉赶到后巡视了一圈后将手中钥匙塞给了李如松: “你先走,别管我。” “你要干什么!” 李如松捏着钥匙,一双眸子中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上一世的此时,他们明明是一起离开的。 屋内浓烟渐涨,虽说身为活死人,这些浓烟对李如松没什么太大的影响,但看了看大开的离开的门,思量再三,李如松还是迈了进去。 “客人!你要干什么!下面很危险!咱们现在得尽快出去!” 导游04幻化成的头颅跟着席玉飞速翻滚着。 好在它头颅的位置比较低,否则就凭现在的浓烟,它非得呛晕过去不可。 席玉的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但理智还令她坚持着没有倒下。 “许镜!” 手术室内满地的残肢断臂裹挟着玻璃碎片。 跑了好一会的席玉有些体力不支的撑着门框,看向了房间深处墙上的那面镜子。 镜子里的许镜瞪大了眼睛,满是惊讶的看着席玉喃喃着: “姐姐……” “别叫我姐姐!”席玉有些生气: “你为什么在这里?你不想出去了?你难道想一辈子都在这里度过?” “我,我……” 许镜恢复了最开始那懦弱的姿态,瑟缩着支吾了半天也没说明白。 空气中的浓烟愈发浓烈,席玉手指甲深深扣进了肉里,这才忍住没当场昏过去。 “走,我带你出去。” “我……” 许镜的眼神有些松动,他在镜子中伸出手,缓缓向前,半截手臂随着他的动作穿过镜子,席玉也十分配合的伸手上前。 两人双手交握。 席玉心中这才安定下来: “走,跟着我,我带你出去,说到做到!” 说着,席玉刚想一鼓作气将许镜从镜子中拉出来,便看见镜子中霍然出现的另一抹身影。 两人明明有着相同的面容,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席玉心中警铃大作,“许镜”速度很快,三步并作两步便出现在两人身边。 他笑着看向两人紧拉的双手,眸中闪过一丝妒意: “姐姐这是要带着这废物去哪?不如带着我?我可比这废物强上千倍百倍!” 许镜闻言,手中的力度松懈了许多,可饶是如此,他也没松开手,而是看着席玉红了眼眶: “我,我其实也很厉害的,我也能帮到你,你别丢下我。” 许镜本就生的俊俏灵动,此刻再配上这可怜巴巴的表情,席玉直觉自己母性大爆发,握着许镜的手用了几分力。 “只要你想,我自会带你离开。” “那我也要走。” “许镜”看着两人的动作,不甘示弱的也拉起许镜的手。 整个一大拔河。 屋内浓烟愈发严重,若放在平常,席玉定要跟这小子分个高下,可眼下被加了虚弱buff,席玉克制不住的眼前一黑。 手上力度不察,一个松懈,便就着“许镜”的力气被拉的整个人一耸,随即跌入了镜子中。 进入镜中的感觉很奇特。 许是外面浓烟加烈火的原因,席玉接触到镜面时浑身都清清凉凉的。 塔克拉玛干爆改马尔代夫! 缓了一口气的席玉畅快无比,可甫一抬头便对上了许镜忧愁且焦躁的目光。 “你,你怎么进来这里了!这下你也出不去了!” 相比于焦急的许镜,另一位“许镜”却满不在乎,甚至还有些兴奋的凑到了席玉身边无视了席玉的目光牵起了她的手。 “有什么关系!” “许镜”说着,眼神狠狠的瞪着另一个懦弱的“自己”。 “回不去也没关系,这样,姐姐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们了,不是吗?” 许镜被这话一噎,登时急得不像样子,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将席玉从“许镜”手中拽了过去,拉着席玉便跑起来。 ------------ 第一百零一章 双面镜 镜中的世界和外面的世界大体相同,但总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席玉任由许镜拉着她四处跑,眼睛却盯着四周。 和外面不同,火焰和怪物与那满地的尸体血液在这里通通消失不见。 在这里,似乎连规则都是不同的。 许镜带着席玉不止一次的直直冲上一面面墙,又在一阵阵恍惚中穿到不同的房间。 这么穿了几次,席玉才反应过来,这个世界是由外面世界的镜子摆放方位来组成的。 那就是说...... “咱们去宋士成的办公室。” 席玉扯住还在尽力奔跑的许镜。 许镜虽有些茫然,但此刻却意外的听话。 两人立刻调转方向尽力奔跑着,身后还跟着面目狰狞的“许镜”。 温和秀气的脸庞在怒气的影响下以螺旋状扭曲,五官杂糅在一起,嘴也混合其中,尖利的嘶吼声经由空气传导,炸裂在席玉耳旁。 许镜握着她的手紧了几分,手心似是冒出冷汗。 “不用担心,会离开的。” 两人目光交接,许镜眼睛瞬间红了。 他没说话,只更用力的握住席玉的手作为回应。 周围的物品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化为虚无。 尽管火焰没有被映射到这个空间,但却以另一种方式展现着。 不消片刻,席玉看着眼前熟悉的办公室漏出自信的笑容。 外面是难得的艳阳天。 厚重的血红色窗帘之后传来几声鸟叫。 “愿意跟我走吗?” 席玉伸出手,面向许镜,另一手拉着窗帘的边角。 席玉的手修长漂亮,像是有什么魔力一般。 许镜不自觉的搭了上去。 “滴答,滴答——” 一滴滴红色的血液从许镜眼眶中滴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鲜红在沾染到手上的一瞬间变成褐红色。 许镜这才回过神,满脸惊慌的要抽出手,却被席玉握得更紧。 “那就走吧。” 席玉另一只手猛的一扬,窗帘被拉开,阳光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交握处的鲜血消失不见,席玉带着许镜缓缓走向白色漩涡之中。 进入镜子那一刻的沁凉感席卷全身,奔跑许久的疲惫也在此刻一扫而空。 荧蓝色的半透明屏幕在眼前闪现。 【福寿堂白事店】 【店主:席玉】 【双面镜——许镜:80(亲密无间)】 双面镜…… 琢磨着这个词,席玉看着与自己紧握双手的许镜漏出一丝微笑,心下不好,立刻眉头紧锁。 再次睁眼时,席玉已经身处熟悉的床上。 头晕的厉害,但此刻已顾不得这许多。 席玉猛地拽过背包从中拿出一面黑金色的手持镜子仔细打量着。 镜子的一面和普通镜子一样,只是另一边却大有不同。 黑金色的图腾将其中小小一片圆镜包裹其中。 席玉将眼睛对着那一小片镜子,内里空无一物。 “怎么了?” 李月谨慎的凑过来,席玉将那片镜子晃向李月。 镜子里的李月脑袋后部凹着一个深坑,脸上的肉也腐烂的不像话。 “这……” 真实之镜。 “姐姐,我厉害吧!” 席玉面色凝重的看着忽然出现的“许镜”: “你什么时候跟出来的。” 席玉的脸色说不上好:“许镜呢,你把他放在哪里了?” “许镜”闻言漏出委屈的表情伸手指了指席玉手中的镜子: “好端端的,姐姐叫那废物干什么,他什么用都没有,还是我厉害的多,能帮到姐姐。” 经“许镜”一说,许镜才从另一面大镜子中幽幽飘出。 他脸色憋得涨红,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吐露,可临到头却只憋出一句: “我也有用的。” 说完便又在“许镜”威胁的目光中搅动着手指缩在了房间的角落。 “行了!” 席玉看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有些头疼。 “许镜,不,“许镜”……” 席玉念着,却又觉得绕嘴,干脆拍板指着“许镜”道: “以后你就叫许善!” “为什么!” 许善噘着嘴,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愿,但在触及席玉的目光后又讪讪点头应下了这个名字。 “现在是什么情况?” 在许善屁颠颠跑到角落跟许镜炫耀席玉给他取的新名字的空挡,李月凑过来面色阴沉的看着角落两人。 “没什么,意外罢了。” “用不用处理掉他?”李月眸中是化不开的厌恶:“另一个干脆也处理掉算了,为什么要把这两个废物带出来。” “安啦安啦,”席玉笑着捏了捏李月的手心:“说到底他们也不坏,只是在那种地方待了那么久,性子有些古怪罢了,你们以后可要好好相处啊。” 被轻易哄好的李月不置可否,耳朵红红的冷哼一声,随即躲在了日记中。 “好了,咱们现在该出发了,你们要藏好啊。” 席玉背起背包,带着一众厉鬼出了门。 “好巧,正想着找你呢。” 刚出门,席玉便碰上了迎面走来的李如松。 “找我?我只是个普通的白事店店主呢。” “......当然。” “下次见。” 对于李如松,席玉并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只要不影响她就好。 “你是不是要找你的朋友?叫……陈故雪?” 席玉猛地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李如松。 对上颇有敌意的表情,李如松有些不自在的避开目光解释着: “是顾峤说的,让我找到你后告诉你一声,人在他那。” “原来如此,那多谢了。” 说着,席玉又急匆匆向反方向奔去。 险些失去挚友的感觉并不好受,一闲下来席玉便控制不住的去想。 眼下得了话走得飞快。 还没走到地方,席玉便听到阵阵熟悉的欢笑声。 顾峤的门大开着,席玉远远的便看到了坐在屋内正中央的女生。 “陈故雪!” ------------ 第一百零二章 重入怪谈 “小玉!” 陈故雪同样激动。 顾峤也不多话,瞧着这俩久别重逢的好友寒暄。 谁料寒着寒着,话题便转到了他这个无辜的吃瓜群众身上。 “他没问你什么奇怪的问题吧?” 席玉饱含警惕的眼神看向顾峤,意识到自己成为话题中心的顾峤满脸受伤的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这么说,我可就叫冤了!鄙人一片好心动用了不知多!少!力量才将你这好朋友带回来,没落个好名声就算了,还被你这么敌视,伤心了,哄不好了。” 顾峤像模像样,矫揉造作的趴拂在桌子上将脸埋在臂弯里假意抽泣。 性情大变的让席玉眼角抽搐,险些一脚上去。 “好啦,就是讲了些咱们之前的趣事。” 有了陈故雪做保证,席玉也不多留,立马转头拉着陈故雪回房。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如果因为找我而发生什么,我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关上了房门,席玉这才显露出一丝脆弱。 “这不怪你,是我执意,这么长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陈故雪轻轻拍打着席玉的肩背。 人走了,顾峤才重新抬眼,浑身气质全然不似方才的柔和。 他一直都知道席玉现在隐藏着不少秘密。 而这些她不愿说出来的秘密,顾峤有预感。 这就是拯救含江的关键! 怀揣着自己是为了人民生命安全的想法,顾峤舔了舔因为紧张有些干裂的嘴唇,将头慢慢靠在了席玉的房门上。 房间的隔音说不上很次,但也绝对说不上多好,正常说话,只要细听是绝对能听出些端倪。 但此刻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峤心里没了底。 他这是……被发现了? 不! 如果是被发现了,那为了之后合作中的信任,他现在必须进去解释一下。 敲了几下门后,顾峤忐忑不安的站在门口等了良久,也没有人来开门。 心中的疑虑越发严重。 焦躁也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站在门外徘徊良久的顾峤终于想出了另一种可能性。 顾不得那些礼节,迫切需要答案的顾峤猛地拉开门。 里面早就空空如也,凑近看,床铺上还留有余温。 “……” “这是……什么地方?咱们这是又进入怪谈中了?” 看着周围破败的环境,陈故雪有些胆颤的拉紧了席玉的手,又被对方安抚性的紧紧回握。 “没关系,我会带你出去。” 席玉的话像是一针强心剂,对席玉实力有底的陈故雪当即放下了悬着的心,开始认真打量起周围。 背包颤动几下,导游04的头颅骨碌碌的滚落出来,在地上开心的蹦跳着。 【欢迎客人进到新的怪谈,是否兑换物品】 荧蓝色半透明的屏幕又在眼前出现,财大气粗的席玉自然不会放过这种小提示,干脆利落的点了“是”后便开始打量起四周。 瞧模样,这应该是一处饭堂。 相比起李氏的大宅大院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屋内用油纸糊的木窗户“吱嘎”作响。 合着遍布整个屋子的油灯,看着诡谲无比。 陈故雪的呼吸放缓,将头小心翼翼的靠近席玉道: “你看这里的油灯,好多,还有那边的小屋里。” 屋子整体呈长方形,一个大长方形被分割成一个正方形和左右两边的小长方形。 油灯遍布整个屋子的墙角,排成一排。 火苗缓缓跳动着,映在人的瞳孔之中像是心理医生的怀表一般动人心神。 “行了,别看了。” 见陈故雪一直盯着一盏油灯,席玉抬手挡住了她的视线。 “啊,第一次见,有些好奇,没想到就看入迷了。” “这种东西,在怪谈里不要轻易触碰。” 席玉有些担心的嘱咐着。 她刚刚结束一个怪谈,连缓和的时间都没有就再次被吸进了怪谈之中。 可见冥冥中有什么改变了。 席玉不能确保每一次的怪谈她都能守在陈故雪身边,只能想起什么便嘱咐什么。 “记下啦!小玉最厉害了!” 陈故雪点头应下,随即又像是树懒一样抱住席玉一边肩头,怎么劝都不肯下来。 随着眼前荧蓝面板闪动,席玉两人对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一只猴子愣了神。 “这……” 导游04笑嘻嘻的围着席玉转圈。 “这就是此次怪谈的特殊物品啦!” 对于导游04的出现,陈故雪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反映,席玉权当这些顾峤都提前和对方说过,便没做解释。 猴子的性子格外活泼,放出来没一会便绕着席玉两人转了不下八圈。 瞧着本就不算结实的木桌子随着猴子的一蹦一跳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席玉不堪其扰,转向导游04面色不善的确认着: “这个猴子只有我能看见对吧?” “当然!”导游04欢快的蹦着,不知道它今天为什么这么高兴,蹦着蹦着还要跳在陈故雪的身上。 在将陈故雪吓得一哆嗦后,才被席玉强制按停。 “除了客人,怪谈里的鬼怪也可以看到它,但放心,不会有任何影响。” 只要这些同样参加怪谈的人看不见就好。 她可不想一上来就那么引人注意。 “可是——我也能看见这只猴子。” 陈故雪趁着两人谈话的缝隙弱弱举手示意着。 导游04似乎非常喜欢,一个不注意就又要往陈故雪身上跳,被席玉禁锢在手中后才又安静下来。 “你今天很跳脱啊?” “因为尊贵的您的朋友,自然是特殊的!” 怪谈千千万,规则更是千变万化,席玉也只当自己少见了,如果事事较真,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好了,来人了。” 门外传来明显的咒骂声,席玉在人进门前便端坐在餐桌旁和陈故雪装作老实人。 老旧的门“吱呀”了几声,十分坚强的在男人的手中挺了下来。 男人应该是个练家子,标准的健身房教练装扮,身后还背着一个军绿色的登山包。 “就跟你说了,我不要这破灯!谁爱要给谁去!脏兮兮的——” ------------ 第一百零三章 油灯 将背包甩在席玉两人斜对角的桌面上,继而抱着肩膀坐下。 小小的木板凳不堪重负的发出“嘎”的反抗。 门没有关。 感受着陈故雪的拉扯,席玉顺着她的目光向门口望去。 门边站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席玉细细打量着。 老婆婆手上拿着一盏和屋内墙角处一模一样的油灯,这应该就是那健身男极力抗拒的油灯。 健身男显然不是第一次进入怪谈,这种意义不明的东西自然不会接,谁能保证这东西是害人的还是救人的,没人敢冒这个风险。 注意到席玉的目光,原本低垂着头的老婆婆倏然抬头。 像是白内障,浑浊且没有焦距的双眼定定看着人时直让人觉得心里发毛。 席玉左边的衣袖被拉紧,知晓是陈故雪紧张便安抚性的侧身抱了一下,顺势拍了拍背。 此刻,老婆婆也动了,佝偻着的身子缓缓走向屋内,坐在了长桌的主位上。 油灯被放在她面前。 尽管门开着,但屋内并没有风,那盏油灯的火焰却还是东倒西歪,仿佛下一秒火星就会被风吹灭,一个不留神屋子就会陷入黑暗。 “规则——” 静谧的房间中响起破锣般的声音。 “准时参加晚餐,晚餐时间:18:00——18:30。” 说完这句便再没了声响,似是在等人齐了再公布剩余的规则。 闻言,席玉抬头看了眼时间。 17:52 还有八分钟。 长桌除了主位和他们三人,还有六个空位。 健身男在入座后便四处打量着,看到依偎在一起的席玉两人后鼻孔中还发出不屑的冷哼。 不似方才刚进屋的尴尬无言。 席玉暗暗观察着,端坐在座位上看着陆陆续续赶到小屋中的人。 时间来到17:59。 三男两女。 仍有一个人没到场。 席玉看向主位处的老婆婆,油灯的火焰此时已然不似方才,燃烧的更为热烈,隔着火光望去,老婆婆的脸似乎也跟着扭曲起来。 急促的脚步响起,众人都向门口望去,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正拼命像小屋跑来。 她的模样颇为狼狈,似乎是摔倒了,也似是刚刚经历一场殊死搏斗。 白色的长裙满是脏污,其间还有几点血迹。 “时间到,晚餐开始——” 破锣一般的声音为女生敲响了丧钟。 破旧的木门应声关闭,随之响起的还有女生声嘶力竭的嚎叫。 陈故雪不忍心的闭眼转头靠在席玉的肩膀上。 老婆婆起身从左边的隔间中陆续端出了八盘米饭和一盏油灯。 油灯被放在空位置上。 众人看着面前的米饭,又抬头觎着其他人的神情,没有一个人敢动筷。 “规则——” “按时参加早中晚餐,时间分别为7:00——7:30;11:00——11:30;18:00——18:30。” “晚上20:00后不许离开房间。” “看好自己的油灯不要熄灭。” 席玉还在脑中分析着这几条规则的作用以及该如何应对,那边的声音便戛然而止。 少量的规则说完,老婆婆便佝偻着身子离开屋子。 “这就没了?就这么点规则?怎么过这关?!” 健身男怒气明显不正常的直敲桌子,看似破旧的木桌竟硬生生承受了大力也丝毫不晃动,然而并没人回应他的抱怨。 每个人都面色灰白的看着面前的桌子发呆。 规则少,就代表需要他们自己去探索的东西越多。 危险也就越多。 更糟糕的是,从规则中得到的消息并不足以支撑他们下一步的探索,找到钥匙和离开方式难度也会随之增加。 见没人说话,健身男愤恨的又凿了一下桌子: “好好好,都死了的好!一个都逃不了!” 晚餐众人一口没动也没发生什么意外。 众人相视无言,“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干坐着?” 一个长发女妆面妩媚,但眼神却冷的很。 “这晚饭时间,也不敢出去啊,谁知道会遇到什么!” 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弱弱的回着。 “你们怎么都不问问油灯?哪有什么油灯,就这么一盏......"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视线都盯住了桌上唯一的一盏油灯,忽明忽灭,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随即屋里又陷入一片沉默。 席玉不动神色的观察几人,只在健身男身上停留片刻。 时间来到19:00,老婆婆突然出现在角落,吓得其中几人险些尖叫。 好在身边的人手快一步死死捂住嘴。 “跟我来。” 破锣似的嗓音刮过耳朵,让人愈发烦躁。 老婆婆引着众人将桌上唯一的油灯提走,一路引到了另一个屋子。 席玉本想摸清周围的环境,可无法,周围黑的可怕,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前方老太太引着的路是清晰的。 导游04滚动着脑袋再次出现:“尊贵的客人,不如让我04来陪伴您这至暗时刻!” 席玉并不搭理04,只牢牢抓紧陈故雪的手。 新的屋子明显要比先前的屋子大的多。 刚一进门,席玉被守在门口左右的女生吸引了注意。 两人是双胞胎,从长相到穿衣打扮都一模一样,活脱脱的复制粘贴。 “欢迎各位客人光临,这里是各位房间的钥匙,请自行安排。” 将钥匙一一排列放在桌子上,便跟随着老婆婆离开。 四间房。 席玉自然是和陈故雪一间。 由于方才健身男暴躁的表现,导致所有人都不愿与他同住,选来选去,最后只剩一名瘦弱的男生还没有室友。 “啧!”健身男满是嫌弃:“你可不要给我拖后腿。” 男生瞧着一米六五的身量,体重应该还不过百,瞧着弱不禁风。 加之那头过长的刘海和日系风格的打扮。 弱不禁风中又添了几分阴郁。 让人很难想象这人是如何存活至今。 若是独身一人闯荡,那实力怕是不容小觑。 房间分完,席玉便一手拉着陈故雪,一手抱着导游04,身上还挂着一只猴子,拖家带口好生怪异。 房间应当很久没人住过。 门一打开,迎面便是满满的灰尘气。 席玉嫌弃归嫌弃,挥了挥手让陈故雪在门口等着自己进去查探。 屋里除了灰尘,倒也没什么奇怪,简约的就剩个空架子木板床,连张床单都没有,到是桌上有一盏油灯,灯油似是不多。 “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席玉颠了颠一直赖在自己手上的导游04: “有没有什么清扫项目?” “当然有的客人,只是价格——” “你知道我现在最不差的就是钱。” “好啦!” 一眨眼的功夫,整个房间便像经过了彻底的大扫除,整洁如新。 再一次感受到金钱的力量后,席玉开始仔细观察起这个房间 ------------ 第一百零四章 纸条 昏黄的油灯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小屋。 家徒四壁也不过如此。 本身没有东西的角落此时莫名出现了一个敞开的破衣柜,破木板也被铺上了泛着点陈旧的黄的床铺。 瞧着竟是有些诡异的温馨。 方才走在外明明没感到有风,此刻却呼啦啦的刮着大风,吹动着那油纸糊的窗户跟着吱呀呀的叫。 像是下一秒,外面就会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 “小玉,这个床可以躺吗?” 陈故雪有些紧张的指了指床,席玉沉默片刻,见她点头才放心的瘫软在床上。 上一次的怪谈给她留下了十分不好的印象。 席玉正盯着床头柜上的油灯发愣。 唯一一条像样的规则就是关于这个油灯的。 油灯不能灭,可据席玉所知,这种东西一般燃烧的时间都很长,更何况现在灯盏里面的灯油还有很多。 再换句话说,油灯熄灭了…… 会怎样? “这好像……有东西……!” 陈故雪低声惊呼着打断了席玉更深一步的思考。 扭头看去,对方手上拿着一团纸团,上面似乎还有字。 “就在枕头下面,这会不会是什么线索?” 席玉点点头,接过纸团打开。 纸张显然也有些年头了,上面的字迹都不甚清晰。 “家里没钱了,爸爸也不在了,我知道,妈妈想把我们卖掉,但我不想走,也不想被卖给那个瘸子当老婆……” 中间的字迹不甚清晰,只从纸张的痕迹中能零星看到几个字。 “我……灯油……或许,解脱……” 再往下的字迹便又清晰起来。 “妹妹消失有三天了,妈妈说她在深山里走丢了,但我不信,妹妹认路一向不错。” “好孤独……” “妹妹回来了……” “她不是妹妹。” “我也不是我。” “我是谁?” 再往下便是成片成片的我是谁。 可以看出写这篇笔记的人的精神状态极差,字迹越来越凌乱,最后竟用笔将纸张戳出一个一个洞。 “这个姐姐妹妹,会不会是方才门口迎客的那两个?” 看完了全程的陈故雪脸色有些差。 席玉不敢断定,但照目前来看,也只有这个可能性。 “别担心,会有办法的,先睡吧。” 精神紧绷了许久,累了一天的陈故雪倒头便睡的香甜。 这个怪谈里的季节应当是秋季,屋子简陋不停有风从窗户漏进来,席玉抬手为陈故雪掖紧了被子后抬头看向墙上的钟表。 七点五十六。 仅有的几条规则内,其中一条便是夜晚八点后不许出门。 八点后,外面会发生什么? 席玉躺在床上仔细梳理着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所有事顺带抬眼注意着外面的情况。 “滴答”一声过后。 八点钟,到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席玉感到窗口处漏进来的风越发激烈,窗户晃荡的厉害,也吵的不像话。 席玉正想着要不要叫导游04加固一下这个窗户便见油纸糊的窗户上投进来一个人影。 有人在外面向里面看! 意识到这一点的席玉不动声色的将身体向下滑,眼睛也半眯起来。 保持着能看到外面的情况,也不会让外面的人发现自己是在假睡。 就这样保持了不知多久,就当席玉以为外面的人放弃了要走了时,窗户骤然被从外部掀开。 “……?!” 席玉心中一万匹草泥马飞驰而过。 之前的怪谈中可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她难道是在无意中触犯到了什么规则? 一片静寂中只有猴子蹦跳的声音和缓慢且沉重的脚步声。 席玉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人缓缓走到床边,又站在原地死死盯着自己。 这人似乎是凑近了,席玉甚至能感到拂在脸上的呼吸。 陈故雪就在旁边,意识到对方也会对陈故雪这样做的同时,席玉心中警铃大作,浑身肌肉绷紧,准备在发生异变的第一时间做出动作。 预想中的混乱并没有发生。 席玉只感到桌上的油灯被人抬起,又放下。 是可忍孰不可忍。 意识到来人并不是什么东西而是一个偷油贼后,席玉猛的从床上爆起,拎着自己瞬间召唤出来的长刀的刀背便是一劈! 男人很灵活,听到身后的破空声便预先做出动作。 躲过一击后的健身男已满身冷汗。 席玉向他手中看去,对方手中果然有一个小瓶子,里面满满当当的不是灯油还能是什么。 “放下灯油。” 席玉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 健身男打量着席玉手上的长刀和方才那一招后,思量再三,放弃一般的抬手将灯油递向席玉道: “真是晦气!我以为你睡着了。” 席玉没说话,规则中不许熄灭的油灯显然让不少人起了歪心思。 健身男阴笑着,两人正要交接,对方的手便猛的一个拐弯。 “啪嗒——” 玻璃落在地上的声音清脆。 陈故雪被惊醒,看着眼前一幕有些发懵,但仍旧选择不添乱,哆哆嗦嗦的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远远看着。 “打碎了,你的灯就会先我们一步灭!” 席玉满脸不悦,对于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她一向很难理解。 像是用看傻子一般的表情示意健身男看向钟表: “现在已经超过八点钟了,你确定还不回房间?” 健身男看着钟表,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显然,他没注意到这一点。 “我要是你,就趁着现在时间还早还没出什么事之前立刻回去,而不是在这为了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浪费时间。” 席玉真挚的提着建议,健身男被说动,冷嗤一声后便飞速打开房门跑了出去。 “没事吧?” 见人走了,陈故雪才从被团里探出脑袋。 席玉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那一片漆黑中几个移动的小红点发了好一会的呆才将窗户合上。 “没事了,睡吧。” 清晨的餐桌上,席玉看着众人陆陆续续入座,只有那瘦弱男生和健身男的位置还空空如也。 距离早饭时间还剩三分钟,那瘦弱的男生才慌慌张张的跑进来坐在座位上缓着气。 早餐开始。 健身男的位置被老婆婆放上了一盏油灯。 对于这人的下场,众人都没多嘴但心中却已了然。 油灯,燃的更旺了…… ------------ 第一百零五章 地下室 桌上的白饭依旧没人敢动。 望着那代表着死亡的油灯,长发女眼神晦暗不明,最后在众人的目光中从衣兜中掏出了一个纸条: “这是我在房间找到的,你们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陈故雪见状下意识看向席玉。 “这是我们房间的。” 席玉掏出纸条扔在了桌子上。 活着的人当然越多越好,席玉自然不会吝啬分享这些线索。 “我这也有。” 那瘦弱的男生也跟着掏出一张纸条。 三个纸条聚集在一起,几人将目光转向剩余的二人。 “你们的呢?” 长发女眸光凌厉的看向这对兄弟。 “既然我们的房间都有,你们也应该有才是。” “这……” 弟弟李飞的目光闪躲,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所以然。 “抱歉,”最后还是哥哥出面:“昨晚回房间后我们就睡了,并没有发现这些线索,等会儿回房间如果看到,下一次用餐时我们会带过来。” 话虽如此,可众人看向两兄弟的目光还是带上了一丝鄙夷。 纸条有先后顺序。 经过排序,席玉的纸条排在了第一位。 而那兄弟未拿的纸条应该第三位。 “原来我才是妹妹,可是,我的姐姐哪里去了?” “妈妈送我去上学了,我喜欢上学。” 第二段纸条上只有这三段话,紧接着便是第四张: “我终于见到姐姐了,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可爱。” 众人看完纸条,早餐时间也已经结束。 席玉二人回到房间时,导游04和猴子之间的战斗正以导游04被甩到角落莫名出现的稻草堆里作为结尾。 得胜的猴子雄赳赳气昂昂。 稻草堆里没有声音。 陈故雪正想上前探查情况,导游04已经颇为费力的自己从稻草堆里拱出来,顺带将稻草推开,甩了满满一屋。 “客人!快看!” 顺着导游04的声音,席玉到了被稻草掩埋住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门。 “这是……地下室?” 陈故雪惊叹着,却也不免带着惊恐。 能出现在怪谈里的地下室,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而他们就与这地下室同住了一晚。 “有意思。” 席玉的脸色晦暗不明。 语罢,还没等陈故雪反应,便猛的上前一步,将那地下室的“小门”掀开! 说是小门,不如说是地盖。 一打开,浓重的尸臭味瞬间传遍了整个房间甚至在往外蔓延。 “呕——!” 陈故雪没忍住,猛地跑到房间的一角干呕起来。 正值上午,房间阳光充沛,地下室的位置恰巧在阳光直射处,但里面仍是黑洞洞如同深渊。 “客人,要下去看看吗?” “当然。” 席玉笑着,随即便在导游04惊讶的目光中走到床头一把抓住仍在摆po的猴子扔进地下室里。 “嗷嗷!嗷!” 洞口竖着一个老式的木梯子,猴子在下落的第一时间便抓到了梯子。 席玉有些遗憾没能听到落地的声响。 无法精确推算出深度。 余光随即转向了导游04。 “……” 导游04牙一咬,被人踢下去总比自己主动来的有尊严,咕噜一转,一跃而下。 “哒!”的一声。 导游04落了地,大声向席玉喊话: “客人!下来请注意!这里很深!” “……我不建议客人下来。”导游04的声音犹豫: “里面的情况有些复杂。” 良久,正当导游04以为得不到回应,正要想办法上去时,席玉才缓缓开口: “给我买支手电筒和靴子……再来两个防毒面具和一身防护服。” 不愧是怪谈出品,质量足够好,一戴上面具,席玉立刻从死气沉沉的空气中脱离。 和导游04说的一样,下面的空间几乎等比例复制了上面。 席玉的脚刚落地立即将手电筒向后转打量。 乱葬岗也不过如此。 手电筒的光束能照亮整个空间。 同时也照亮了角落处堆积成山的尸体。 高度腐败下浑身已经开始向外淌着黄褐色的尸油。 过量的尸油蔓延在整个地下室的地板上,行走间还会发出淌水般的“踏踏”声,也难怪会散发如同毒气的尸臭。 夜间睡眠时,席玉也有着绝对的警觉,不存在被人进入的可能。 外出用餐时,她让导游04在房间守着,花费可不低,这一点上至少04不会糊弄。 那……这尸体又是如何出现的? 席玉抬头,与小山上健身男瞪大的眼睛对视。 他死前应当受了极大的惊吓,瞳孔紧缩,嘴巴大张。 墙上血红色的字做着最后的绝言。 “快跑!” 字迹凌乱断断续续,像是濒死之人含恨写下。 “客人,这里。” 导游04压低了声音。 头颅不知何时包裹了一层厚厚塑料膜。 看得出它很是嫌弃这满地的尸油。 至于那猴子,早就在席玉下来的一瞬间便吱哇乱叫着爬了上去。 手电筒顺着导游04的目光晃去,那里有一扇极为隐蔽的门。 席玉眯了眯眼,轻轻推开了这扇门。 两个房间的大小完全一样。 过高的门槛挡住了另一个房间堆积的尸油。 房间整洁如新,角落处还有一个小小的单人床,床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盏油灯。 显然,有人一直在这里生活。 意识到这一点,席玉反手将长刀召了出来握在手中用来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意外情况。 她玩味的在屋里转悠,心中有了个绝妙的主意。 ”客人,你要干什么?“ 导游04震惊于自己一向保持干净的客人竟把它包头的塑料袋拿下开始装起了尸油。 “赔你十个,钱自己扣。” 不一会儿便有了满满一袋子,直接倒在了整洁的房间地上。 也不管导游04得吧得吧的嘴,跨过地上的脏污来到床边。 在床头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日记本。 本子上的字体娟秀清丽。 “五月三日,天气晴。” “快要高考了,我很高兴,我能到更高的学府继续学习了,当然,我会和姐姐一起。” “五月四日,天气晴。” “我的妈妈很偏心,她从来都不看姐姐一眼,也不给她吃饭,但没关系,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我会带着姐姐好好的生活下去。” “五月五日,小雨。” “妈妈说女孩子要结婚,可我不想结婚,我想上学,我也讨厌那个娃娃亲,不过没关系,高考后我就会到别的城市,我会打工赚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第一百零六章 追逃 “五月六日,小雨” “妈妈说她生病了,我得回去看她,没关系,我不会落下学业的。” 日记到此戛然而止,再往后翻便是一页页的空白。 直到最后几张。 血红色的笔迹夸张凌乱的遍布整个页面。 “对不起!对不起!” “是我错了,是我,是妈妈错了!” “妈妈对不起你,对不起你!” 整整三张,全部都是这几句话,密密麻麻看的席玉直皱眉。 直到第四张—— “他们该死,所有人都该死!” “不是我的错。” 合上笔记,席玉随手将它收进了背包中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房间里只有两口棺材。 一左一右的停着,角落处还放上了四盏油灯。 看着棺材上方照片中熟悉的面孔,席玉抬手掀起了两个棺材盖。 意外的,其中一个棺材中是一个小女孩。 可照片上明明是两个成年女性。 小女孩的面色青紫,身上还穿着红色的嫁衣。 席玉上前将嫁衣的领口向下拨开了一点,果不其然见到一道勒痕。 整理好领口,席玉看向另一口棺材。 棺材中女生的样貌和那对双胞胎姐妹一样。 判断不出是姐姐还是妹妹。 尸体的衣服整洁,肚腹处却凹下一处坑洞。 席玉试探着将衣服掀起,漏出下面空空如也的胸膛。 内脏被掏的一干二净,漏出的皮肤上也有很多的划痕。 席玉动作轻柔的将衣服重新盖上,才去往下一个房间。 如果下面的格局和上面的一样,那下一间,便是最后一间屋子。 最后一间屋子明显要比之前三个大上很多。 屋内灯火通明,墙根围着一圈燃烧着的油灯,将房间内的一切都照的一清二楚。 也照亮了房间拐角的角落里蹲着的两人。 “你们怎么找到这里的?” 长发女面色不善,另一位与她同住的叫周青。 胆子瞧着很小,见人来了直往长发女身后躲。 “当然和你们一样,找到什么线索了吗?” 席玉随口问着,眼睛却注意到周青浑身一僵,然后将鼓鼓囊囊的衣兜捂严实。 “没什么,我们也是刚下来。” 长发女说着,牵着周青作势去往下一个房间: “祝你们好运。” “她们明明找到了线索!” 导游04忿忿不平的在地上乱跳:“真是小气,那客人,咱们现在要原路返回吗?” “不。” 房间分为两个部分,一部分是向之前三个屋子一个的正方形,另一部分则是像“凸”字一样从正方形中间凸出来一小片空地。 空地上有三个手术台,席玉走上前仔细打量着上面躺着的三人。 这是一家三口。 和方才棺材中的两个女孩一样,他们胸腔中的内脏尽数被人掏去,只留下一句空壳躺在这里呆呆的望着天花板。 席玉不紧不慢的一步步观察着这个房间。 除却方才那三个手术台,这个空间中只剩外面那片空地上杂七杂八堆得成片的杂物。 墙根处有一个铁桶,还没靠近,席玉便闻到了腐烂的气息。 满满一桶的内脏。 再往前便是一堆稻草。 鉴于地下室的入口是在稻草中找到的,席玉便着重翻找了一下这片稻草。 然后在最底下找到了一张日期久远的报纸。 头版头条上挂着很大的一张照片,席玉盯着照片上的脸,和远处手术台上的男人对上了号。 这应该是个非常轰动的事件,报纸洋洋洒洒的写了满满一整版。 可还未等细看,房间的门便被猛地推开。 长发女两人形容狼狈,近乎手脚并用的跑了进来,刚一进门便张惶着去抓墙角处的爬梯。 周青慢她一步,浑身哆哆嗦嗦的被吓软了腿,根本跑不快。 眼看刀光从她头上亮起,席玉眼疾手快的抄起身边的铁桶便是一甩。 “铛!——”的一声,铁桶与菜刀相接。 装满了内脏的铁桶沉甸甸的,瞬间将对方整个人掼倒在地。 “快跑!” 死里逃生的周青经席玉一声低喝终于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爬出了地下室。 彼时,老婆婆也拿着刀从地上艰难的爬了起来。 银白色的头发因为那桶内脏的倾盖糊成一片,滴答滴答的向下淌着不知名的液体。 刀尖缓缓转向了席玉。 “你先走。” 秦鸢豁然出现,挡在二人中间。 “我在上面等你。” 席玉三步并两步爬上了梯子。 “走!” 大手一挥,席玉将秦鸢召回到身边。 通往地下室的门被关上,周青二人甚至挪动了屋内的床压盖在上面。 可这哪能抵挡得住一下又一下的砍击。 “怎么办,等她出来,咱们就死定了!” 周青瘫倒在地,崩溃的哭着。 因着双手捂脸的动作,她兜内藏着的东西漏出了一角。 红色的纸张,金色的描边。 还未等看出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长发女便挡在了周青身前,警惕的看着席玉: “咱们下一步该干什么?” 对于这理直气壮的态度,席玉感到好笑。 “问我?呵,你们到底是怎么将她招惹出来的?” “我怎么知道!” 长发女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双手凭空挥舞着讲述方才另一个房间的事: “我只是调查了一下那两个棺材,谁知道这个疯子突然出现在我们身后举刀就砍!” 长发女瞪大的眼睛里满是血丝。 地下室的木板已经被砍断,嘶吼声一阵接着一阵回荡在屋子里。 席玉瞥了眼墙上的钟——八点五十分。 八点后不许出门。 床本身就有些年头,最多再撑上五分钟就会报废。 周青捂着脸急得哭出了声。 转头看到满脸淡定的席玉像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扯着席玉的防护服死活不撒手。 “你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一定有办法的!” “快!你快想个办法,再没有办法咱们三个就都要死在这里了!” 说到最后,周青甚至尖叫起来。 “真是聒噪。” 柳婉此时已然出现,趴在席玉背上懒懒的打着哈欠。 “要出去吗?外面现在没有情况。” 李月的身影穿透门板出现在屋内。 席玉没再犹豫,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反手拧开了门抬脚便向外跑去! 周青自然知道规则。 见状呆呆的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正急得团团转,身后的床便再坚持不住被砍的稀巴烂。 刀尖从床中漏出头,下一秒,握着刀的手也跟着出现在视野中。 ------------ 第一百零七章 灵堂 周青见此,再坚持不住的去追席玉。 明明不长的走廊在此刻却像无边际般长的离谱。 老婆婆的吼叫声就在身后。 周青急的崩溃大哭: “怎么办,我们跑不掉了,我们都要死了!” “闭嘴!” 长发女回头便给了周青一个巴掌: “再说这些有的没的,我让你现在就死在这!” 无视身后的闹剧,席玉随手将李月召了出来。 “应该是鬼打墙,小月,带我走。” 冰凉的双手覆在眼上。 席玉放心的加快脚步,身后传来长发女惊恐的尖叫: “你要去哪?!前面可是墙!” “……聒噪” 李月喃喃着,片刻后松开了手。 “这……咱们这是出来了?” 长发女惊疑不定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呆呆的伸出手掐了一把自己的脸。 疼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可身后的嘶吼声也越发清晰。 “导游04。” “客人,有什么需要吗?” “照明带路,去右边的房子。” 以住宿的地方为中心点,斜左边是饭堂,中间是一颗巨大的榕树,可右边的道路却从未有人提及。 道路黝黑,没有照明根本无法抵达。 席玉一路跟着蹦跶的导游04到了目的地。 “这里是灵堂吧?” 屋子没有门,就那么大敞着。 长发女探头看了一眼,守在门前不肯进去。 反倒是周青,胆子一反常态的大,甫一进门便四处闲逛着东摸摸细看看。 在碰了一手灰后才颇为嫌弃的收手。 “这里这么脏,应该好久都没人来过了,咱们还是走吧。” 她开口劝着。 席玉恍若未闻一般站在牌位前的垫子处发呆。 “这有什么特别的?” 周青凑了过来,伸手在席玉眼前晃了晃。 席玉没理,她便干脆伸手将那垫子捡了起来。 “还算干净。” 她嘟囔着,拿垫子擦干净手上的灰尘才又丢在地上,随后跑出门跟长发女一起蹲守在外面。 屋子小的可怜,整个空间里只有这一个牌位和上面的照片。 照片上的人很年轻,排位上却写着:吾夫宋忠祥。 席玉环顾四周,在垫子前看到了一处凹痕。 凹痕圆润且有光泽。 光是看着,席玉便能想象出过往的岁月中有一个人是怀着怎样的心理一遍又一遍的跪在垫子上对着牌位磕头。 一个妻子对着丈夫的牌位磕头。 不管怎样想都不会是怀念。 倒像是……愧疚? “好了没?咱们还是快点走吧,我感觉这里阴森森的,好冷。” 长发女耗尽了耐心,不由催促起来。 “走吧。” 席玉踏出灵堂,却远远的看到榕树下站立着的身影。 老人披头散发,左手持一盏油灯,右手持一柄剁骨刀,眸光似是要脱骨剁筋般的望向三人。 “跑啊——!” 周青率先爆出一声尖叫。 尖叫响起的同时,老人猛的举刀便向灵堂冲来。 金光乍现。 将这破败的灵堂与这阴翳的村落照射的仿若白日。 众人皆被这金光笼罩。 待席玉再睁眼时,已是身处一栋小洋房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咱们刚才不还是被那老妖婆追杀?” 看着周围的一切,周青有些恍惚,随即被长发女按住肩膀示意她向楼下看去。 三人身处二楼,而那老妖婆正站在一楼的客厅中。 来不及细想,席玉拽着呆愣在原地的两人便往走廊尽头的房间狂奔。 下楼的路线已经被堵死,她们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直到天亮。 走进卧室锁紧门,长发女二人又挪动了不少东西堵在门口。 “怎么办,这下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周青瘫倒在地,她的的神情有些呆滞: “我不想死。” 席玉不再理会二人,自顾自的观察着房间。 这是间卧室,床的上方还挂着张结婚照。 照片上的两位主角郎才女貌,让人很难将之与躺在手术台上被开膛破肚掏出内脏的二人连系到一起。 “彭!——”的一声巨响。 老婆婆追了过来。 周青尖叫着在屋子里乱转,期间甚至想到了跳窗,可到了窗前却只看到了一片漆黑。 浓墨一般的黑暗似要吞噬一切。 放弃了跳窗想法的周青自暴自弃的靠在了墙上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叮咚——” 似是触碰到了什么机关,周青身后的墙缓缓移动着。 以为终于得救了的周青大喜过望,然后与门后的女生来了个深情对视。 门后的空间不大,放着一张手术台和两台装满了不知什么器具的架子。 女生就端坐在手术台上。 她灿烂的笑着,嘴角像是要咧到耳后根。 被掏的空空的胸腹就裸露在空气中。 周青见状两眼一翻,竟直接晕了过去。 “废物!” 长发女愤恨的将周青推到角落,随即小心的走到席玉身边。 门被彻底砍烂,门前挡着的东西也在一瞬间哗啦啦落了满地没了半分的遮挡效用。 看着屋内三人,老婆婆口中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像是在庆祝这场追逃的结束。 她快步向屋内走着,对着站在最前方的席玉高高举起手中的刀! “……” “很熟悉是不是?但她本人就在这里,不想寒暄一下吗?” 说着,席玉晃了晃在地下室找到的日记本,然后将密室中仍在微笑着的女生指给对方。 良久的沉默下,刀落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清晰。 眼前的画面模糊,随即便是一阵天旋地转。 再睁眼时便是陈故雪那双担忧的眼睛。 “你可算醒了!”她惊喜道: “再不醒,等下可就要我抬你去餐厅了!” 闻言,席玉瞥了眼钟表,离午餐时间还有十分钟。 怪不得突然脱离了那个空间。 席玉心下了然,起身跟着陈故雪到了餐厅。 除了健身男,全员到齐。 和往常不一样,这次上餐的有三人。 除了昨天的老婆婆,还有那两个双胞胎姐妹。 待三人离开,席玉望着那兄弟两个道: “现在呢?你们应该找到线索了吧?” 兄弟两个的表情有些尴尬,身为哥哥的李剑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洒着一整片暗红的血迹,将其下的字体遮挡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句: “我不想嫁人。” ------------ 第一百零八章 姐姐和妹妹 “你们拿到手就是这个样子的?” 长发女拿着纸条满是怀疑。 李飞有些不服气: “当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骗你们做什么!” “最好是这样!” 长发女冷哼一声,见用餐时间结束,干脆带着周青离开了饭堂。 众人一哄而散,只有席玉看着饭堂左边的小隔间直愣神。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 陈故雪凑过来也跟着看那处隔间。 “没什么,好奇罢了。” 席玉搪塞过去,跟着陈故雪回了房间。 “这就是你从下面找到的?” 陈故雪接过席玉手中的笔记本一页页翻看着,翻着翻着便发出一声惊呼。 席玉凑过去,只见原本空白的书页上此刻被写的密密麻麻。 “晚上不要出门,如果一定出门,在遇到其他人时请屏住呼吸。” “灯油熄灭后,请注意不要被它们抓到,直到天明。” “房间不是安全的。” “不要吃任何一餐饭。” “不要进入餐厅内左边的小房子,如果进入,请在十分钟内离开。” “不要进入灵堂,如果进入,上三只香并拜上三拜。” “双胞胎姐姐可以完全信任。” 看着突然出现的规则,席玉默默复盘。 如果这些规则是准确的,那么刚才她便触犯了好几条,而那个老婆婆则是触犯规则后的执行者,所以才会一直穷追不舍。 对之后的行动有了盘算,席玉便带着陈故雪在院中散步。 按照规则,现在的时间完全可以自行安排。 明明天气已是深秋,但院中的大榕树却郁郁葱葱。 陈故雪看着数十人合抱都不一定能抱住的树干啧啧称奇着围绕参观。 “……小玉,你来一下。” 陈故雪的声音有些古怪,席玉上前,看到了树后的女生。 女生穿戴整齐,只是漏出的部分干瘪的像具枯尸。 头部也腐烂的像死了数月一般。 与午餐时见到的模样判若两人,倒和洋房见到的一般无二。 “嘻嘻。”女生笑着,漏出整整两排牙: “新娘子,新娘子,你一个,我一个。” “大姐姐,大姐姐,掏肚子,藏起来!” 女生哼着童谣,模样好不快乐,哼到最后还开心的拍起了手。 “沈星!” 席玉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明明天还没黑,但老婆婆的手上却仍拿着一盏油灯。 “谁让你出来的!” 老婆婆说着,作势就要打人,却被席玉拦住: “小孩子,爱玩罢了,一家人就要好好沟通,不是吗?” 听着席玉的话,老婆婆的眸光一暗,像是下一秒手上就会生出一把刀来将面前这个多管闲事的人给剁碎。 “走!”她推搡着女生恶狠狠道: “回家了!” “还真是偏执的人。” 陈故雪看着两人的背影吐槽着: “我要是有这样的妈妈,我可会憋死的。” 陈故雪生性活泼,小时候就调皮的不像话,也不怕人。 也正是如此,当初在幼儿园时一眼便叼中了独自在角落闷头看书的席玉。 那天的天气十分晴朗,直到现在席玉还记得那阳光。 陈故雪头顶着金灿灿的阳光向她伸出手: “嘿!我叫陈故雪,要和我做朋友吗?” 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席玉猛的从回忆中脱身。 “晚餐时间快到了,咱们去餐厅吧?” 陈故雪笑着,笑容和当年一样晃眼。 “好。” 席玉二人来的很晚,入座时人已经到齐了。 氛围凝重的可怕,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阴云。 与健身男同住的那个瘦弱男生自席玉入座便不断偷瞄着二人。 在对方第三次将目光投过来后,席玉主动接下目光向对方搭话: “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 瘦弱男有一瞬间的惊惶,下意识就想将自己缩起来,随后才意识到自己这模样很怪,极力克制着自己像个正常人一样坐直身体: “没什么,就是……你们房间的油灯,也要燃尽了吗?” “是。” 听到这个答复,在场人希冀的目光瞬间落寞下来,除了尽头的长发女二人。 两人都知道地下室的事,油灯自然不成问题。 看这两人的模样,似乎也不打算将地下室的事情宣扬出去。 太危险了。 席玉有信心在油灯燃尽前将众人带离。 而在此之前,她并不希望有人故作聪明的做出什么蠢事来添麻烦。 在低迷的氛围下,众人沉默的结束了晚餐。 回到房间,叮嘱陈故雪有事让导游04叫自己后便掐着时间点避开众人再次前往餐厅。 餐厅空无一人。 屋内火光重重,无数油灯围着这方小屋,带来诡异的温暖。 十分钟。 不出意外完全够用。 想着,席玉走进了这方小屋。 小屋并不大,只有地下室一个房间的一半大,但即便如此,房间的四周也被油灯围的满满登登。 油灯的中央,则是两个牌位。 “爱女沈星。” “爱女沈秋。” 照片上,两个女孩开怀笑着。 只是一个是少女模样,另一个却是孩童模样。 看到桌旁有香,席玉顺手抄起为两人分别上了三支。 桌角放着一个破破烂烂的本子。 是本日记。 相较先前那本,这本的字迹潦草异常,部分不会写的字还由拼音来代替,说是四岁孩童书写也不足为过。 本子上没写日期,只断断续续的写着这个本子主人的日常。 前半部分都是些杂七杂八的家常事,时间有限,席玉都粗略带过。 “今天那个烦人的家伙死了,真奇怪,明明很讨厌他,但看他死了,我还是会难过,我一个人根本照顾不来两个孩子。” “隔壁瘸子上门提亲,虽然是个瘸的,但也是个善的。” “这也怨不得别人,性格太硬不是好事。” “……” “真是怪,现在的孩子都不想结婚,不结婚还能干什么!真是读书读傻了!” “闺女同意了,我找东院刘婆子给找了好些个小伙子,我老了,还是得看着她结婚成家安定下来才能安心啊……” 想到双胞胎姐妹的惨状,席玉面色一沉,继续看了下去。 “给闺女打电话没回,应该是在忙。” “闺女不见了。” “找到了,我没有闺女了……” “是不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不要你们嫁人了,回来看看我吧,我想你们。” ------------ 第一百零九章 她们没有怪你 “时间到了,该走了。” 李月适时提醒着。 席玉合上日记本,仔细将上面的灰掸掉后仔细将它放回了原位。 两姐妹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席玉扭头,与二人正对上目光。 与照片上一样,两人依偎在一起,嘴角噙笑。 “辛苦了。” 席玉望着两人淡淡道。 没有怜悯,只是简单的陈述事实。 姐妹两人没说话,只是弯着的眼中留下行行血泪。 “该走了!” 李月急得要死,算着逼近的时间拼命拉扯着席玉。 席玉没动,脚下像生了钉子般。 良久,才缓缓上前,伸出双臂给了两姐妹一个拥抱。 李月气的钻回了背包。 十分钟到了。 两人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衰败着,不多时便变成了地下室棺材中的模样。 屋内的烛光摇曳,疯狂摆动,像是无数幽灵在叫嚣着要吞噬一切。 “你们已经做的很棒了,不会有人做的比你们还好。” 席玉滔滔不绝,浑然不觉身上传来的阵阵刺痛。 “你们没有错,错的是他们,不应该因为他人的错误将自己封闭起来,你们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 两姐妹的嘴角慢慢向上,原本只是微笑,片刻间却已咧到了耳后根。 阵阵尖啸从二人口中传出,可她们眼中的血泪却流淌的更为激烈。 似哭似笑,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诡异却荒诞的融合在一起,单看一眼便令人寒毛直竖。 可席玉只觉凄凉。 烛光闪动的更为激烈。 身上传来的刺痛也愈加浓烈。 污染逐渐加重,柳婉的笛声刚起个头便被席玉抬手制止。 “谢谢你,但这次我想感受一下。” 说着,席玉拼尽全力冲姐妹二人漏出和善的笑: “这都是你们经历过的,是吗?” 二人没说话,也不动,只是眼眶中的血泪流的更为激烈,像是两条小溪般汩汩砸在地面上。 像在号哭,也像在申冤。 席玉痛的浑身都是冷汗,头发也黏在额头上,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狼狈不堪。 腹部像是被人剥开伸进去摇了个花手。 “没关系的,都没关系,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席玉痛的连说话都只能一字字的往外崩: “我保证。” 再说不出一句话,眼前黑一阵白一阵,片刻后又像是吃了毒蘑菇一般五颜六色光怪陆离起来。 悠扬的笛音缓缓响起,环绕周身带来甘泉一般的清冽。 剧烈的痛感以及眩晕感被减淡,席玉迷蒙间睁眼。 两姐妹正伏在她身上焦急的不知所以。 “没关系,相信我就好。” 席玉抬手抚摸过二人的脸颊。 触感温凉。 “走吧,离开这里。” 姐妹二人齐声道着,席玉几乎被二人推着走。 痛感消失,气力回溯。 席玉离开屋子前回身对着二人微笑着再次保证: “等我,我会带你们离开这里。” 住宿区时,老婆婆手持油灯站在门口,像是一个老旧的路灯。 席玉抬眸对上她的目光,竟发现她在躲闪。 “她们没有怪你。” 良久,老婆婆才操着那沙哑的嗓音落寞道: “但我有错,我有罪。” 席玉不置可否,大步向房间走去。 屋内正热闹,席玉开门,险险躲过迎面飞来的枕头。 “这是我们的油灯!为什么要给你?你个大男人可真不要脸!” 陈故雪被气的够呛,说话像个机关枪般,语速快到不像话。 “都是一样的油灯,为什么你们的还剩这么多!你们就是心里有鬼!我呸!” 二人双手都死死抓在油灯上,谁也不肯先松手。 见席玉进门,陈故雪有了底气,猛一用力便将李飞掀倒在地。 还未来得及心疼自己的屁股,李飞抬眼便瞥见席玉手中还未收走的长刀。 长刀并不锋利,可李飞就是打心底的发毛。 不知是为这把刀,还是席玉那冷淡的表情。 “真是晦气!” 李飞见状朝地上狠啐一口: “不就是人多,我走就是了!” 眼看闹剧结束,陈故雪终于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将油灯重新放回床头柜。 谁料原本半只脚踏出门的李飞又猛的一个回马枪闪了回来。 他状似癫狂,不要命一般的扑向床头柜。 “既然我们没有,你们也别想要!” 说着,油灯倒转,灯油尽数滴落在地板上一滴不剩。 灯油燃尽,油灯瞬熄。 与此同时,连接着地下室的木板躁动起来。 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不停顶撞,想要冲破禁锢。 尖啸混杂着扭曲的号角在一瞬间冲破了束缚。 无数幽蓝色的如烟雾一般的人影冲出地下如同鬼魅一般飘荡在屋中。 “快走!” 席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拉着陈故雪便是一阵狂奔。 时间已过八点钟,但现在没人顾得上那些。 身后的东西穷追不舍,李飞只一眼便被吓破了胆,不管不顾的近乎手脚并用跟在两人身后跟着狂奔。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身后的鬼魂尖啸着不断重复着这一句话。 李飞哭的眼泪鼻涕糊了满脸,他有些崩溃的朝后面喊着: “你们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想不想的!求求你们了!别追了!” 身后鬼魂还未到什么都听不懂的状态,听了这话似是觉得有理,追赶的速度都降下了些许。 “嘿!你在等什么!” 队伍里其他鬼魂不乐意了,开始催促着前面的鬼魂: “杀了他们,咱们就可以用他们的身体获得新生!快追啊!” 这一声如平地惊雷,李飞不再言语,闭着嘴跑的飞快,身后鬼魂也追的飞快。 木质走廊噼里啪啦跑动的声响很快惊动了老婆婆。 席玉跑到门口,对方正手持油灯满脸阴翳的堵在门口。 牢记规则的席玉和陈故雪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 高速奔跑下能屏住呼吸已是极限,哪里还顾得上提醒身后的李飞。 况且以对方现在跑的上气不接下气仿若下一秒就会翻个白眼原地晕死的状态,让他屏住呼吸恐怕比登天还要难。 于是追逃的队伍中又多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 油灯在她手中随着她奔跑,可火焰却没有半分摇晃,直愣愣的燃烧着,远远一看,竟像是个模型一般。 ------------ 第一百一十章 报仇 “咱们现在是要去哪啊!” 李飞跑的下面一整排牙都在疼,忍受不住的嚎啕出声: “我要跑不动了!你们慢点啊!” “跑慢点?”陈故雪觉得不可置信,扭头用看傻子一般的表情看他: “你还不如直接叫我等死!” 说着,陈故雪一马当先,拉着席玉跑的更快了。 “去餐厅!” 慌乱中,席玉抛出这句话后便带着陈故雪一路赶到了餐厅。 赶着最后一秒,李飞半死不活的瘫软在餐厅的地上粗喘着气: “这里,就安全了吗?” 陈故雪白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一是刚才抢灯之仇还没消,二是因为她也不确定。 时间紧迫,席玉顾不得和身后二人解释,直直向左侧满是油灯的小屋走去。 姐妹两个正在端坐在自己的牌位前发呆。 她们浑身都散发出尸臭,模样也因腐烂而模糊不清。 可眼眶中不甚清明的眼珠仍旧直直的看着面前牌位照片上笑着的自己。 两相对视,像是透过照片,去怀念往昔。 “我是来带你们走的,跟我走吧,你们所希望的一切都会实现。” 说着,席玉伸出双手: “你们会重新回归到从前的生活,搞研究还是开一家喜欢的咖啡店,都可以!” 席玉抛出一个又一个诱人的条件。 姐妹两个的身形有些颤抖,终于回头看她。 席玉不知道她们维持这样的生活过了多久,但凭借地下室那堆积如山的尸骨便能看出,已经太久太久了。 “走吧。” 沈星伸出腐烂的手臂,摊开已经没有几丝血肉的手掌,将内里的钥匙递给席玉。 “出去吧。” “你们也会跟着我的,对吗?”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席玉发问着,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放下心来。 “我会带你们迎接新的生活。” 餐厅的破旧木门根本抵抗不了多长时间,但这么久却仍旧没有发出半分响动。 “走了,在这待得够久了,咱们该回家了。” 席玉带着二人走出房间。 陈故雪早就见过了李月众人,对此习以为常不觉有什么上前拉住席玉的手作势便要走。 “疯了!真是疯了!” 李飞早已惊叹的说不住话,在席玉走进时恨不得手脚并用离她们再远些。 木门纹丝不动,席玉心有疑惑握紧手中长刀推开门。 只见原本满脸阴翳的老婆婆正手持油灯站在门前。 她背对着众人,油灯的火焰一蹦三米高,将那些幽蓝鬼魂严严实实的挡在门外。 “带……她们走。” 破锣一般的声音饱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火焰燃得愈发浓烈,像个巨大的结界,将众多鬼魂牢牢束缚其中,也将这片区域映照的宛若白日。 嘶吼声被隔绝在结界之中,周围静的可怕,一时间竟只剩火焰燃烧的烈烈之声。 许是因为这些鬼魂,老婆婆的身形比任何时候都要佝偻,就像院中的老树。 “我会的,” 席玉说着,缓缓抬起手中长刀。 明明刀刃钝的可怕,却在火光的照射下散出道道寒光。 “你要干什么?!” 破锣一般的声音带上了几分惊惶。 “没什么,”长刀落下,将火焰铸就的结界一分为二。 “想带你一起走罢了。” 没了火焰的束缚,众多鬼魂尖啸着飘荡在夜空中,最后直直向众人俯冲而下! “故雪!带她们先走!出口就在右边的灵堂!” 钥匙凌空一抛落在了陈故雪掌心。 “好,我在那等你!” 陈故雪动作极快,话音刚落便带着一人三鬼向灵堂奔去。 场地空荡起来,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席玉三两下挡住想朝众人追去的鬼魂。 “我并不想伤害你们,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长刀落地发出鸣啸,席玉立于众鬼之前,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你在说什么屁话!” 鬼魂颤抖着,字字啼血: “你往后看看,有多少人的命是葬送在她们三人手中!你身为一个人类,居然还去帮助这些魔鬼!” 阵阵尖啸直冲天际,似是在质疑命运的不公。 “不过没关系,今天过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属于我们!” 鬼魂躁动着发出一波又一波的攻击,又被席玉一把长刀轻而易举的化解。 “我们现在只想复仇,只要你不挡路,我保证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就失礼了!” 席玉长刀一挥,将愈发暴躁的众鬼一一逼退。 长刀本身的属性让众鬼皆不敢上前。 都是小鬼,谁也不想挨上这刀再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于是几个回合下来,双方皆毫发无伤。 见这么争斗下去并无结果,席玉眉头一皱召出导游04: “上次的驱鬼术,对这些有没有用!” 导游04蹦跶着,神色有些迟疑: “这些鬼没有实体,应属驭灵术,当然是有的,只是数量众多,价格又不菲……” “别废话!用!” “好嘞!” 一声令下,原本暴动的众多鬼魂一时间像个萤火虫一般在原地四处乱转,没了攻击性,也似失去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趁着这个时间,席玉向灵堂迅速狂奔。 导游04被席玉抱在怀里不断摇晃: “你说的这个驭灵术,效用什么时候结束?” “啊?” 导游04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席玉,又看了看远方已经渐渐恢复了神志的鬼魂小心道: “客人,驭灵术的时间为半分钟,已经结束了。” “……” 席玉从没觉得自己跑的这么快过。 哪吒踩着风火轮也不过如戏。 可那些鬼魂的速度明显要比两条腿快的多。 即便抢先了半分钟,却隐隐又要被追平的架势 灵堂。 席玉远远便看到了在旋涡旁急的直跺脚的陈故雪,以及她身旁的母子三人。 “你们怎么还没走?” “等你,其他人已经都先走了,小心!” 席玉反应迅速,回身躲过身后的偷袭,继而一把长刀将众鬼逼退。 火焰再次将众鬼包裹其中,只是火焰较先前小了不是一星半点。 鬼魂的声音没能完全隔离,无数的谩骂从中泄露出来。 乌黑的血液自喉咙溢出,席玉想上前扶住对方,却被制止。 两人目光相对,席玉从中读出了浓浓的哀伤。 “你答应过我的,会带她们走。”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赎罪 “当然,” 席玉目光坚定,可说出的话却拐了个弯: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长刀被席玉转的如同高速旋转的风扇,将众鬼挡在屏障之外。 “你们一个都不能落下!” 灯油燃尽,筋疲力尽的老婆婆被姐妹两个扶着在一旁歇息。 “你为什么要为了我们做到这个地步?” 沈秋个子小,站在席玉身旁连她的腰都不到。 “答应你们了,我说到做到。” “可我们不是好人,这些,都是我们杀的。” 沈秋指着空中漂浮的成片幽蓝鬼魂,坦然中又带着些畅快。 她双手叉腰,模样骄傲无比,笑声却尖锐刺耳。 “还有你,你就不怕我们是在骗你?就为了把你引到这里,然后杀了你!” 不再掩饰自己的相貌,沈秋将带着腐烂气息的脸庞凑到席玉近前。 只要对方略低下眼便会发现她脖颈处的青紫正在慢慢加深。 小鬼解决起来虽然简单,但架不住数量众多。 一来二去,席玉肩膀开始酸痛,浑身也泛起虚汗,先前还没缓过劲的腹痛也因着此刻神经的紧绷而复发。 “我要是怕,一开始就不会去找你们。” 席玉嗤笑一声,继而咽下喉中泛出的腥甜。 “小孩就是小孩,藏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出去后你们可要跟着李月他们一起好好上学,太笨了也。” 沈秋愣住了。 似是没想到在这关头,这人居然还能分心教训自己。 苍白的皮肤下透出大团大团的粉,连带着说话也磕绊起来: “真是……狂妄自大!谁要跟你出去上学。” 席玉正想回嘴,脖颈处却泛上酸痛,紧跟着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这个送给你了,都跟你说了我们不是好人,还敢把后背交给我们。” 声音带着责怪与嗔怪,以及浓浓的不舍。 “我不喜欢上学。” 女孩喃喃着: “这个留给你吧,它会保护你的。” 一片昏沉中,席玉感到手中一凉。 “恭喜客人通过怪谈:油灯婆婆。” “获得物品:油灯(可抵御三次致命攻击,目前剩余次数:3)” 怎么回事? 不是说好了一起出去? 为什么只是个油灯?! 席玉站在一片漆黑中大声呼喊。 可回应她的只有她自己的回声。 手中的油灯触感温凉,明明是金属做的,可不知为何,摸着它,席玉却想到了沈家姐妹的脸颊。 “小玉,小玉?” 在黑暗中不知走了多久,席玉听到陈故雪的声音,继而睁开眼。 熟悉的装修布置让她的心跟着沉了下去。 “你可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见席玉完好无损,陈故雪长吁一口气。 “油灯呢?” “什么油灯?咱们不是都出来了?” 对上陈故雪迷茫的眼神,席玉近乎慌乱的转身去翻动背包。 油灯的体积小了两倍不止,像个模型,静静躺在背包底部。 席玉将它拿起紧握在手中,然后跟屋中上下乱窜的猴子对上了眼。 “……” “它是怎么出来的?” “客人,这个……” 导游04有些心虚的从床底翻滚出来。 “怪谈里的核心发生了改变,世界产生动荡,它就……跟着出来了。” 导游04说的磕磕绊绊,说完又急切解释着: “但不用担心,它没有任何攻击力,客人若是喜欢,可以把它当成宠物!” 席玉看着此刻因为无聊正在屋内啃桌角的猴子不置可否。 “当然,每个月会给客人发放抚养金的!” “算了,留下吧。” 席玉有些累,摆摆手示意这事就此作罢。 “沈家姐妹没跟着出来?” 陈故雪接过油灯放在手中把玩,随口问道。 “嗯。” 席玉点头,脸色黑的不像话。 “为什么?”陈故雪不解。 “赎罪吧。” 席玉起身整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服: “善良的人有自己的囚笼。” “我出去一趟,看好毛毛,别让它出门。” 丢下这句话,席玉匆匆出门去寻顾峤。 办公室里,顾峤正在对着电脑研究着什么东西,戴着眼镜,整个人仿佛要钻进去般。 “看什么呢?” 席玉走进,伸手打断对方。 “你回来了?” 顾峤摘下眼睛揉了揉眉心:“干什么去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他的声音平静,席玉却止不住的蹙眉。 “从我带着故雪离开到现在,过去了多久?” 意识到这句话的潜台词,顾峤坐正了身体: “足足五个小时。” “……” 空气陷入死一般的静寂,良久,席玉长叹一口气转身找了个椅子坐下: “出什么事了?” “没有。”顾峤面色古怪:“这才是最奇怪的。” “我这里根本没有任何迹象。” “但进入怪谈的时间的间隔变得越来越短,对应外界的时间也被拉长。” “……目前来说,是这样的。” 顾峤有些疲惫的将头靠在椅背上望着天花板。 “时间或许是随机,” 席玉看了眼电脑上的时间,将之与上次间隔的时间进行比对。 “如果十分钟后我还坐在这里的话。” “但愿如此。” 顾峤对此丝毫没有头绪,就连他自己也刚从怪谈中出来。 “没有提示没有准确的间隔时间,这太危险,也足够动摇人心。” 顾峤显而易见的有些焦躁,片刻后又“噗嗤”笑出声来: “或许,世界末日真到了也说不定。” “少来。” 席玉冷声打断他: “应该不是只有我这样,江应年那边没传来什么信息?” “没有,”顾峤摇头:“或许他们也正焦头烂额着,这种事,谁说的准。” 变动来的太过突然,长久以来的研究出的顺序与规则被一夕打乱。 “若是死亡率因此提高,那陷入泥沼的便不止含江了。” 顾峤嘴上担忧,脸色却莫名漏出一丝笑意: “或许早就该这样,只有含江多不公平,真该让那些幸灾乐祸的废物好好看看,他们面对的究竟是怎样一个变态的世界。” “你也挺变态。” “感谢你的赞美。” 十分钟到了。 席玉指着时间,抬手想要示意顾峤去看。 可还未等她开口,熟悉的眩晕感便在一瞬间席卷全身,继而眼前便是一黑。 怪谈。 来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过家家 “月儿弯,妈妈笑,不归家的孩子把头掉。” “太阳照,阳光早,兔子先生到处跑。” 一个身穿红色蓬蓬公主裙的小女孩坐在沙发上哼着童谣。 精致的小羊皮靴子随着童谣的曲调踢在木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 女孩长相精致,像是洋娃娃般,大大的眼睛占据了整张脸的一半。 此刻正扑簌簌的眨着,望着坐在她对面的席玉四人。 良久,她抬手指向席玉,嘴角微弯,漏出甜甜的笑。 “你以后就是爸爸了。” “……” 女孩笑了两声,手指一转又指向顾峤。 “你就是大姐姐!” “那你就是二姐姐!你是小弟弟!” 沙发两侧的秦鹤和李殊没能幸免。 “那你呢?” “我?”女孩笑的开心,指了指席玉又指了指自己。 “你是爸爸,那我当然就是妈妈啦!” “咔哒”一声,小羊皮靴子落地,小女孩开心的抱着怀中的兔子玩偶满客厅乱转。 靴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不绝于耳。 良久才缓缓停在众人身前宣布: “时间到啦,那么现在,妈妈要开始做饭啦!” 席玉看了眼站着都没自己坐着高的女孩,又看了看不远处开放厨房的高度。 忍了忍,没忍住。 看着豁然起身的席玉,小女孩满脸疑惑: “爸爸为什么要站起来?” “因为要做饭。” 席玉冷着脸淡淡道,说着就要向厨房走去。 顾峤暗道不妙,伸手去抓,却抓了个空。 他早就听说席玉在怪谈中我行我素,但他从没在意。 毕竟是高手,总是有些特别的。 可这也太特别了! 刚进怪谈,规则还没公布就抢着要帮这不知是人是鬼的娃娃做饭。 这是做饭? 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正想着,顾峤便见女孩脸色一沉,哒哒的跑到了席玉身前,挡住了她的步伐。 “不可以!你是爸爸!做饭要妈妈来做!” 女孩瞪着眼睛,模样瞧着好不生气。 原本就大的眼睛像是要从眼眶中掉出来般。 席玉与这双眼对视了几秒钟后摆摆手回到了沙发上。 “小心一些,规则还没公布。” 顾峤暗戳戳的怼着席玉的后腰提醒着。 “已经公布了。” “……” 顾峤不是傻子,经此提醒脸都黑了两个度。 “好了,那现在,大姐姐和二姐姐应该和妈妈一起做饭了!” 女孩说着,高兴的拍着手。 顾峤与秦鹤两人相视一眼,跟着女孩到了厨房。 客厅里一时间竟只剩下席玉二人。 “好久不见。”李殊率先打着招呼。 “你也是,看到了吗?” “注意着呢。” 两人像打哑谜一般,说完便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远处的开放厨房里。 三人倒真像家人一般。 女孩踩着小板凳站在锅前,顾峤二人则帮忙打着下手。 时针指向19:30分,女孩端着一个巨大的锅蹦蹦跳跳的跑向餐厅。 那锅看着有她半个人大,可端在她手中却似没有重量一般。 “开饭啦!——” 小女孩坐在桌前,满心欢喜的看着席玉四人落座。 锅盖被打开。 番茄牛腩汤。 浓厚的香味飘散在空中,令人垂涎。 如果忽略其中漂着的一只手指,席玉会考虑品尝一番。 “怎么不吃?是不喜欢这个,还是不想吃妈妈做的?” 女孩语气平淡,嘴角却抽搐起来,脖子被她扭出“咔咔”的声响,好似下一秒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一般。 “不喜欢吃这个,以后别做了。” 四道目光射向席玉。 女孩的脖子不再扭动,嘴角也不再抽搐,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又像个可爱的孩子。 “都听爸爸的,以后不做这个了。” “那现在,我要辅导孩子们做功课了,你应该收拾房间卫生了。” “……好,那大家一定要努力喔。” 看得出来,她极其不喜欢这个环节,但到底没说什么,从嘴角挤出一丝生硬的笑后便带着一锅汤去了厨房。 房子很大,是个典型的两层别墅。 一层是客厅和厨房,除此之外,席玉并没看到书房模样的房间。 放出导游04带路,四人轻而易举的进到了二楼的书房。 关上房门,秦鹤这才放松下来瘫倒在房内的椅子上。 “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陪这孩子玩过家家?” “应该是,不违反角色设定应该就是这个怪谈的规则。” 李殊说着,打量着房间的书架,从中不断抽书翻看着。 房中只有一个办公桌,席玉动作迅速的将抽屉拉出,将内里的东西尽数摆在桌面上。 顾峤被勾起兴趣,放下手中书本凑到近前跟着检查桌上的杂物。 打火机,抽剩一半的烟,乱七八糟的杂志和刮过的彩票。 东西五花八门,却连一样有价值的都没有。 “咚咚咚——” 房间的门被敲响,下一秒,女孩的头顺着门缝凑进屋内。 “爸爸和孩子们在干嘛?” “工作,学习。” 席玉面无表情的将桌上的杂物通通扫进抽屉中。 “这样啊。” 女孩有些失落,可片刻又笑起来: “那,各位要不要吃些饭后茶点?” 说着,一盘精致的小蛋糕伴着几杯褐红色的果汁也跟着凑进门缝。 上面一颗头,下面一盘餐点。 模样滑稽又诡谲。 “不用了,”席玉抬手拒绝:“妈妈还是不要再进来了,这会打扰到我们工作,你现在应该去护肤,然后睡觉。” “那好吧,你们忙,我要睡觉了。” 女孩模样很是落寞,正要关门离开,又被席玉叫住。 “孩子们房间的钥匙给我,作为父亲,我觉得我有必要在教导他们学习后看着他们回到房间。” “可是,他们的房间就在我们隔壁啊。” 女孩噘着嘴,很是不高兴。 “知道了。” “所以钥匙呢?” 席玉像个蛮不讲理的土匪,紧追不舍的拿到钥匙后便催着顾峤关上了房间的门。 “孩子们要有充足的睡眠,爸爸要记得在九点前将孩子们送回房间。” 女孩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 席玉没回,等了好一会门外才响起靴子踩在地板上的“笃笃”声。 随着声音渐行渐远,李殊摊开手掌,将从书页中发现的纸条在众人面前展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兔子先生 “这是她早上哼的童谣,应该也是规则的一种。” 见席玉对自己手中的书感兴趣,李殊抬手递给对方: “纸条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儿童读物页数不多,且大部分都是插图。 席玉两三眼便将内容全部看完。 里面讲述了一位公主因不堪忍受其恶毒后妈的长期打压,最后觉醒和自己的玩偶伙伴们将后妈推入悬崖的故事。 最后一页插图中,身穿紫色巫师袍象征邪恶的后妈满脸惊恐的被兔子玩偶推入悬崖。 公主站在悬崖边欢快的跳起了舞。 “有什么发现吗?” 席玉回头,与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顾峤对上眼。 “没什么。” 席玉合上书本,脸色晦暗不明: “九点钟快到了,你们该回房间了。” 身为爸爸的席玉自然要和妈妈住在一间。 隔壁就是三姐弟的房间,也是走廊的尽头。 客厅的灯没开,走廊只有几盏壁灯照亮,显得格外阴森。 进屋前,席玉下意识的向楼下瞥了一眼。 那是如墨一般浓烈的黑。 两点红光闪烁其中,如同恶魔的眼睛。 在暗中贪婪的徘徊着,巡视着。 只要有人违反规则便会被它吃的一干二净。 席玉不再去看,扭头却对上了与那红光一般无二的眼睛。 “你怎么还没睡?” 女孩长到腰部的头发随意披散着,她穿着雪白的睡衣,怀中还抱着那只兔子玩偶。 黑暗中,她那红宝石一样的眼睛似在发光。 “我在等爸爸,爸爸回来了,现在,小虫要去睡觉了。” 女孩说着,自顾自的爬到床上,抱着玩偶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席玉。 席玉与对方对视良久才淡淡开口: “下次记得穿鞋,地上凉。” 小虫似乎没想到席玉会关心她,直到席玉躺在床上,她扬起的嘴角都没落下。 “既然有了弟弟,那它就是宠物啦!” 女孩笑着将兔子玩偶放在两人中间摆好。 席玉睡眠向来浅。 到了怪谈中更是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外界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能第一时间睁眼。 何况眼下身旁还躺着个成分不明的小孩儿。 可这次却像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泥沼般,眼睛睁不开,脑子也跟着混沌起来。 恍惚间,席玉感到周身环境开始变换。 漆黑的房间一瞬明亮起来。 她就跌坐在房间中央,怀中还抱着那个兔子玩偶。 “说!为什么要抢弟弟的玩具?” 一个女人站在身旁不断用手指点着席玉的头,疼痛感在下一瞬席卷全身。 席玉低头,看到了满身的淤青和伤痕。 “我没有。” 稚嫩的声音从口中传出。 “还说!你这个赔钱货!白眼狼!” 像是亲历者,又似旁观众。 走马灯般的场景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压抑与沉闷似潮水般要将她淹没。 在沉溺前,席玉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不停戳动自己的脸。 猛然睁眼。 身旁哪里还有小女孩的身影。 只剩那只玩偶仍躺在原地。 召出长刀,席玉加快脚步打开房门。 门外,血红色的灯光闪烁。 客厅中央,女孩四肢反向着地,正以一种扭曲的状态飞速爬行。 “不听话,不听话!” 尖锐的吼叫响彻整个别墅。 “妈妈现在要惩罚不听话的孩子!” 楼层并不高,伴着女孩癫狂的笑声,席玉手撑栏杆腿部发力从二楼一跃而下。 落地声几不可闻。 女孩四肢并用,速度极快。 早上还分外甜美的脸庞此刻在红光的照射下扭曲非常。 下巴开合到匪夷所思的程度,鲨鱼一般尖利的牙齿不断咬合。 厨房里,李殊三人手持菜刀摆出防御姿态。 开放式的厨房没有死路,三人动作一个比一个敏捷,三两下便翻越吧台险险躲开女孩的攻击。 “够了!” 眼看女孩就要跟着翻越吧台,席玉适时上前长刀一伸挡住了对方的动作。 尖牙还未收回,长刀被咬了个正着。 “嗷”的一声痛呼过后,地上多了两颗带血的利齿。 红色的灯光闪烁几下后不甘的变为暖黄。 女孩扭曲的四肢也跟着回归原位。 她捂着因磕掉两颗牙而不断流血的嘴,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怒视着站在席玉身后的三人。 “这么晚了,为什么不睡觉?!” 席玉神情严肃,声音凌厉。 女孩被吓的浑身一抖,声音都跟着哆嗦: “这些孩子不听话,去厨房偷吃,妈妈教训孩子!” “行了!教训到此为止,现在是睡眠时间,应该回房间睡觉。” 来不及感叹席玉身处怪谈却教训起鬼。 反应过来席玉话中的意思,秦鹤抬手就要拉着李殊两人回房。 见人要走,女孩急的直跺脚,可席玉就站在中央。 身为妈妈怎么能反抗爸爸? 女孩的思维转了一圈,看着席玉的表情都带上了几分阴翳,最后竟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别墅似有生命一般,随着女孩的嚎哭跟着震颤。 像是地震一般。 摆放整齐的屋子在一瞬间变得杂乱不堪。 席玉强行在这震颤中稳住身形。 “哭什么?你已经是个妈妈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坐在地上哭!” 震动随着席玉的声音停止。 女孩眼角的眼泪还未干涸,明明上一秒还在哭,下一刻却又笑起来。 “月儿弯,妈妈笑,不归家的孩子把头掉。” “太阳照,阳光早,兔子先生到处跑。” 她笑着拍手,将童谣哼唱了一遍又一遍。 “兔子先生,到处跑……” 女孩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眨着硕大无比的眼睛望向众人。 “兔子先生不见了,我要兔子,妈妈要兔子!” 她笑起来,笑声尖锐刺耳。 “找不到兔子,妈妈就要杀掉不听话的孩子,明天早上,我要见到我的兔子。” 说完,女孩便蹦跳着回了房间。 “怎么回事?” 席玉看向脸色极差的三人。 “不知道,”李殊面色灰白的摇头:“进屋后我便睡了,再一睁眼,我们就都在厨房,然后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 “兔子先生,就是那个玩偶?” 秦鹤蹙眉回想,顾峤跟着附和: “这东西她不是一直抱着?那肯定就在房间里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第二关卡 此话一出,四人相对无言。 墙上时钟滴滴答答的响着。 闹剧结束,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距离女孩说的明天一早已不过一个小时。 “肯定就在房间里了!” 顾峤肯定着: “可她现在就在屋里守着,这还怎么找!这不是等死?!” 说着,顾峤一拍大腿,自暴自弃般靠在沙发上抱怨着: “这下好了,只能等死了。” “别这么说。” 秦鹤的神情有些古怪。 “也不一定在屋子里,说不准是刚才丢在哪个角落了……咱们找找看?” “没错,咱们先找找看,不能还没行动就先放弃。” 李殊脸色差的可怕,说着便起身在屋内四处转悠着寻找。 秦鹤也跟着起身忙活起来。 “真是单纯,这种东西怎么能轻易掉在角落。” 顾峤冷笑一声,随即看向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席玉: “怎么?你有什么办法吗?怎么不跟着他们一起去?” “我?” 席玉笑着摇摇头: “不用了,我已经找到了。” “找到了?”顾峤脸色一沉:“在哪?” 两相对视,顾峤尴尬的轻咳两声: “怎么?你不会认为是我藏的吧?” “当然不是。” 席玉笑着,随手将长刀召出捏在手中来回把玩。 “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峤的脸色难看起来。 他再也受不住一般的豁然起身。 “既然你不知道娃娃在哪,我就跟着他们一起找了,我可不想在这等死。” “稍安勿躁。” 席玉一字一顿道,长刀在她手中转了两圈,随即拍在顾峤颈侧。 刀刃看起来虽钝的连杂草都难以砍断,但顾峤还是感到了临近的危机感。 时间缓缓流逝,距离女孩说的时间已不足半小时。 顾峤笑起来,抬手想将颈侧的刀尖小心挪开,可哪怕用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分毫。 席玉长叹一口气从沙发上起身。 下一秒。 长刀猛然一挥向左砍去! 电光火石间,顾峤躲得飞快。 但颈侧还是被蹭出了一道血痕。 “席玉!”顾峤压抑着愤怒:“你要干什么?时间要到了,你就非要现在闹脾气?!” 尚在远处寻找娃娃的两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停下手中动作。 席玉一言不发,长刀在她手中像长了眼睛一般被她熟练挥舞着不断刺向顾峤。 别墅开始震颤,灯光也由黄变成血一般的红。 刺耳的尖叫从四面八方传来。 席玉双眼开合间,竟凭空生出十数个顾峤。 他们长相穿戴动作都一模一样。 混杂在一起,让人难以分辨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顾峤。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众多顾峤异口同声道。 “一开始。” “不可能!” 席玉没忍住发出一声嗤笑。 “有什么不可能,时间要到了,你也该换回来了。” 小月应召而出,冰凉的双手覆盖在眼上。 “三点钟方向。” 小月轻车熟路的为席玉指路。 一人一鬼配合的越发默契,不消片刻,“顾峤”便被席玉压倒在地。 “最后一句,”席玉抬起刀尖,对着身下人的喉咙狠狠刺下。 “你真是装的一点都不像。” 华丽的黑金色镜子被席玉握在手中,镜面翻转面向“顾峤”。 里面赫然是一只兔子模样的玩偶。 “啊!——” 尖利的喊叫从二楼房间中泄出。 与此同时,周围的场景如镜子般破碎。 席玉三人并肩站在黑暗中,迎着微光,与远方的顾峤对望。 “嘿,你们还真是够笨的,这么久才出来。” 顾峤伸着懒腰,走到众人近前后又开始做起广播体操。 “被塞进那玩偶中可真够累的。” “叫醒我的也是你吧。”席玉询问着。 “当然。”顾峤打着哈欠:“你都不知道你睡得有多死,可累死我了,走吧,咱们该到下一关了。” “下一关?还没结束?” 李殊有些好奇,然后被顾峤引着看向黑暗中的光幕。 “当然,没有钥匙也没有门,更何况,如果结束了你现在早就到家了。” 黑暗中,莹蓝色的光幕极其惹眼。 像是个巨大的监控显示屏。 屏幕上有十个板块,代表席玉四人的板块就在右下角。 上面还有着大大的“通关成功”的字样。 通关的一共有四个队伍。 剩余六个队伍的显示屏血红一片。 不是在一开始说错话被女孩生生吞下头颅,就是后续没有找到兔子玩偶而被女孩全部做成了玩偶。 死状各异,看的席玉眉头一皱。 顾峤上前挡住了席玉的目光,笑的恣意: “这次的存活率又失败了,看来含江的灾难很快就要蔓延到临海了。” “如果不得以控制,这会蔓延到全球吗?” 李殊眉头紧锁,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 “也许吧,这种事谁说的准。” 顾峤撇撇嘴。 他身高腿长,三两步便跨过黑暗,迈入了尽头的光源之中。 席玉紧随其后。 跨过光源,映入眼帘的便是四张简易的床铺。 “看来这是给咱们分好房间了。” 顾峤颇为放松的躺在小床上休息,长腿一伸,像是下一秒就会睡过去。 席玉没理他,转而打量起屋子。 屋子不大,内里东西也少的可怜,唯一像样的便是这四张简陋不堪的小床。 小床两两一排,将房间填的满满当当,除此之外便是墙上的一张全家福。 里面一共有五个人。 夫妻二人坐在前方凳子上,女主人手中还抱着一个小男孩。 而在这夫妻身后则站着两个女孩。 其中一个便是方才的女孩。 席玉记得她,叫小虫。 敲门声响起,秦鹤拉开门,门外站着全家福上的女主人。 “午餐开始了,各位客人请随我来吧。” 席玉四人住在最里面,到达餐厅时,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只有四个队伍存活。 席玉粗略一数,正好有十六个人。 众人围在长桌旁,桌前放着干净精致的银盘,庄重的像是在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 当然,如果环境不那么破败就更像了。 像是很早之前猎户临时在山上搭建的木屋。 灯光昏暗,房屋低矮,装修更是不拘小节。 席玉甚至能看清墙壁上尚未打磨干净的木刺。 “人到齐了。” 女主人笑着拍了拍手: “那么,可以上菜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屠杀 女人话音刚落,一口巨大的黑锅便晃悠着出现在厨房门口。 抬锅的人身材瘦小,细瘦的胳膊贴在烧的通红的铁锅上发出烤肉一般“滋啦啦”的响动。 女人却似听不见一般,见来人行走缓慢还颇为不耐的上前推搡了一把。 锅内煮的东西很满,上面的锅盖因此滑落到地上。 “咣当——” 顾不得崩到手腕上的热汤。 锅被来人飞快的放到桌上,继而迅速伏倒在地向着女人不断磕头。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是故意的。” 起伏间,女孩熟悉的面容被席玉捕捉到。 她大大的眼睛满是惊恐,浑身哆嗦个不停,哪怕额头已满是血迹也丝毫不敢停。 女人有些尴尬,她先是十分端庄的向众人行礼,随即扯着小虫的衣领将她拖进了厨房。 门被关上,撕心裂肺的哭喊不断从中泄出。 良久,女人浑身鲜血的从厨房走出。 她又恢复了那温柔的模样,手持汤匙给每人面前的银盘填满食物。 “那就不打扰各位用餐了,各位注意,千万,千万不要浪费食物啊……” 说完,女人端着空锅回了厨房。 伴着哭喊声,众人面面相觑,看着面前的餐盘皆不敢动。 尽管食物看起来非常美味。 番茄牛腩汤。 “怎么都不吃?”顾峤率先拿着勺子将食物往嘴里添,他吃的很香,一口接着一口,看的人胃口大开。 “味道还可以,就是有点咸。” “这种东西,真的可以吃?” 一个烫着羊毛卷的女生搅动着汤匙,满眼的怀疑。 坐在她身旁身穿绿色毛衣的男人更是避如蛇蝎,连碰都不肯碰,兀自拿着自带的面包坐在座位上啃。 “反正我是不敢动,先前那女孩煮的里面都有人手,谁知道这是什么肉。” 顾峤没再说话,闷头将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墙上放了个时钟滴滴答答的走着时间。 席玉抬头看了一眼。 十一点二十分 如果用餐时间和第一关卡相同…… 席玉不再犹豫,抬手拿起勺子大口吃着。 十一点三十分。 几乎卡着最后一秒,房门被人从外部打开。 男人身形异常高大。 木门仿佛为他量身定做,矮一分窄一厘都会被卡在门外。 “今天的客人很多啊……” 男人笑着,声音似老旧的手风琴般嘶哑沉闷。 门被重重关上,继而落锁。 “时间到了,看来你们吃完晚饭了呢。 他意味不明的说完这句话,随即嘿嘿笑着: “我也饿了。” 来不及喊叫,几乎是一瞬间,离门最近的羊毛卷和绿衣男的头颅便被砍下。 血液溅了满桌。 意识过来的人抄起汤匙拼了命的将食物往嘴里塞。 男人的笑声愈发激烈,镰刀被他甩出了残影。 餐厅霎时乱作一团。 没吃饭的人很多,他们四散逃着,桌椅板凳被掀倒在地。 更有人仗着力气大,竟将吃了饭的人拽到自己身前挡刀。 可那镰刀像长了眼睛般,准确无误地将没吃饭的人的头尽数砍下。 席玉长刀紧握在手,正要上前却被顾峤死死压住。 “没用的,歇歇吧。” 短短十分钟,不大的房间如同人间炼狱。 “哈,今天能吃个饱饭了。” 看着满屋狼藉,男人满意的收起镰刀挂在墙上。 厨房门被他敲的震天响。 “出来!我饿了!要吃饭!” “来了。” 女人笑着从中走出,手上还扯着奄奄一息的小虫。 精致华美的公主裙不再,小虫身着破衣烂衫,长长的头发也被剪的乱七八糟。 她连鞋子都没有,光着脚像个破布口袋般被女人扔在地上。 “别装死!去做饭!” “知道了妈妈。” 席玉看着她从地上艰难爬起,然后缓缓挪到屋内乱七八糟的尸体将他们一一放在肩膀上拖到厨房。 剁骨声阵阵。 片刻,一盘盘鲜红的未经处理的血肉被放在男人面前。 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抓,像吃着什么美味一般片刻不停的塞进嘴里。 剁骨声和着男人不经咀嚼的吞咽声回荡在寂静的屋中带来说不出的诡谲。 女人双手叠放在前,站在男人身后满是温柔的看着他,不时还上前提醒对方不要噎到。 这是席玉看到的最没胃口的吃播。 吃播持续了近二十分钟。 时间堪堪划过十二点,男人终于停下吞咽的动作,起身走向走廊深处。 小虫又被女人揪着将满地的狼藉清理干净。 “那么,不听话的客人已经离开了。” 女人嘻嘻笑着,嘴部大张,漏出其下的森森白牙。 席玉甚至能清晰的看到对方牙缝中的血肉。 “接下来,就由我来为大家讲解各位旅行中的注意事项。” “用餐时间就在墙上,大家要准时吃饭,不要浪费食物。” “晚上十点过后不要出门,不要开灯,也不要开门。” “无论任何时间,有人敲门,不要开门。” “如果听到小孩子的哭泣,请迅速离开原地。” “小虫是我们的女儿,但她十分淘气,如果看到她穿着红裙子,请不要答应她的任何请求。” “不要打开走廊尽头的房门。” “爸爸只有在客人用餐后才会出现,如果可以,请不要惹怒他,以免变成食物。” “最后,希望大家旅行愉快。” 说着,女人将门上的落锁打开,转身回了厨房。 经历了一场屠杀,席玉粗略一数,原本的十六人竟只剩下十人。 “吃的好饱啊。” 顾峤像是没事人一样葛优躺在椅子上伸着懒腰,最后提议: “咱们要不要出门散散步,消消食?” “走吧。”李殊脸色阴沉,起身打开了房门。 明明还是正午,外面却没有半分阳光。 阴沉沉的,空气也带着湿意,像是刚下完一场暴雨。 席玉踩着松软的泥土绕着房子走了一圈。 房子盖在山腰,上下都是青葱的树。 顾峤不知从哪折了一根树枝,兴奋的拿在手中当成宝剑与同样幼稚的秦鹤来了场世纪大战。 李殊则凑到席玉身旁,声音低沉: “上个关卡中有姐姐和弟弟。” 席玉点头,明白她话中的意思,随即抬头示意她向上看。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墓地 盖这座木屋的人手艺很是高超,明明看着像个随时会倒的危房。 可还是硬生生弄出了两层。 李殊顺着席玉的指示抬头向上看去,却只看到一道匆匆躲开的人影。 “是姐姐?” “不,”席玉否定着:“姐姐在那里。” 席玉指着不远处的一片平坦道。 李殊看直了眼。 那赫然是片墓地。 墓碑密密麻麻竖在其中,单一眼便让人头皮发麻。 “过去看看?” 秦鹤二人玩够了,拿着他们的尚方宝剑凑过来,又换了个剧本,像是骑士一般举着树枝走在前面开路。 墓地离房子不远。 没走多久,四人便到了目的地。 明明是山腰,可却开垦了这么一片地方。 乌鸦在枝头“嘎嘎”叫着为众人伴乐。 墓碑排列没有规律,乱七八糟的竖着。 席玉颇为费力的穿行其中看着墓碑上的字。 “怎么都是小女孩?” 李殊跟在后面惊叹出声。 墓碑没有照片,只刻着名字和年龄以供人认清埋葬在这里的人是谁。 可即便如此简洁,刻字的人也像不耐烦一般,将字刻的歪七扭八,若不仔细辨认甚至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不单是字体,一切都潦草的不像话。 不论是像随处捡来的大石头似的墓碑,还是像随口一说般的名字。 席玉远远看过来。 小花,小草,小树,小云。 墓碑上满是这类的名字,连个姓都没有。 都是六七岁的年纪。 若是活着,想来也和小虫一般大。 想着,席玉在一处事先挖好的坑前站定。 坑旁还躺着个小墓碑,碑上刻着: 小虫,七岁。 “看什么呢?快过来一下。” 李殊声音惊叹,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席玉应了一声,抬脚将刻着“小虫”名字的墓碑踢下山崖后凑了过去。 那是唯一一个贴了照片的墓碑。 字也刻的极为端正,一看便知刻字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小蝶,十岁。 “这应该就是小虫的姐姐吧。” 李殊猜测: “看眉眼,和小虫长的也很像。” “应该是。” 席玉的声音有些沉,她在脑海中唤着导游04: “系统里有卖菊花?” “当然有的!” 一把菊花蓦然出现在席玉手中,然后又被她分散放在每个简陋的墓碑前。 “没想到你还是个这么感性的人。” 顾峤笑着,上前接过席玉手中的花又帮忙散开。 “她们只是怪谈中的一个角色。” “你说的不准确。” 席玉否认着:“她们是和我一样的人。” 做好一切,席玉转身正要离开,却见不远处的大树下一抹红色的身影。 女孩的大眼睛怯生生的望着这边,一副想靠近却又不不敢的模样。 “如果看到她穿着红裙子,请不要答应她的任何请求。” 规则在席玉脑中一闪而过,待再反应过来时,席玉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躲在这干什么?不去看看?” “……我喜欢那些花。” 小虫说着,声音中带着向往。 席玉泼她冷水: “不是给你的。” “我知道的。”她有些着急,双手不断挥舞着,最后又藏到身后: “我看看就好了,就看看。” 红裙鲜艳可爱的不像话,上面还绣着几只草莓。 这将她身上的青紫凸显的越发明显。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席玉问着。 “这里是我的家,”小虫说话有些磕绊: “不过,还是谢谢你能陪我玩过家家,我很开心。” “她们打你,你为什么不跑?” “……” 小虫的眼中满是疑惑: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我走不了的,我只能在这里。” “真是有够蠢的。” 席玉不再问,转身向木屋走去。 进门前,隔着郁葱的树木和山间的雾气,席玉远远看向墓地处。 身着红衣的小虫趴在地上,正拿着什么东西对着块大石头努力的刻着。 在她周围是无数拿着白花的蓝色幽灵。 “你们去墓地了。” 四人刚一进屋便对上了坐在餐厅的男人。 “没有。” 男人只会在他们用餐后出现。 想着女人说的规则,席玉的神色有些阴沉。 “你在说谎。” 男人笑着,手上还拿着那把染血的镰刀。 “你不是个诚实的客人。” “你也不是个诚实的主人。” 长刀被席玉握在手中,预备可能出现的争斗。 可男人只是笑了笑。 镰刀被他重新挂回墙上,继而拖着庞大的身子挪回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房间里。 秦鹤瘫在床上直叹气: “线索会不会在楼上?” 想到先前看到的人影,李殊跟着点头: “我赞同,但关于楼上的规则,那女人并没提及。” “那小女孩是什么情况?” 相比于秦鹤二人,顾峤显然对小虫的兴趣更大一些。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没什么,闲话而已。” 席玉搪塞着。 “是吗?”顾峤有些怀疑:“你对她,是什么想法?” “这是由她执念铸就的世界。” 席玉总结着:“可她又是最弱小的那个。” “所以,咱们出不去了?” 顾峤说着丧气话,人却十分放松的躺在床上。 “等晚上。” “……” 晚餐时间,众人又回到熟悉的餐桌上看着小虫将那口大锅放在桌子另一端。 仍旧是番茄牛腩。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一次,每个人都将食物吃的一干二净。 “有人找到什么线索吗?” 一个身穿蓝色条纹衬衫的男生率先开口。 大多人缄口不言,只有一个扎着利落的高马尾的女生举手道: “我找到了一个楼梯,这房子有两层。” 众人的注意力被瞬间吸引。 “我在房间没找到线索,看来咱们得去二楼了,有人想一起吗?” 蓝条纹显然将自己放在了领导者的地位。 见没人说话,他有些气恼: “如果继续等下去,咱们谁也走不了,都得死在这!” 都是进入过怪谈的人,蓝条纹的话不无道理。 “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秦鹤本就想去二楼,眼下整和他心意,忙不迭确认时间。 “等下那男人就要出来了,他吃饭时间大概在半小时,也就是七点钟结束,咱们准备一下,七点半准时在这里集合。”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弟弟 有了计划,众人一哄而散回了房间。 六点半,走廊尽头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巨物拖拽的响动。 四人屏息敛神静静听着门外的响动。 男人走的很慢,寻常人走两分钟就会到尽头的走廊愣是被他走出七八分钟。 席玉忽的想起上次屠杀时对方也是如此。 站在原地并无过多行动,整场全靠他手中的那把镰刀在空中飞来飞去。 吞吃骨肉的声音震天,哪怕住在走廊尽头,席玉也将那吞咽声听的一清二楚。 不消片刻,吞咽声停止,随即便是小虫撕心裂肺的哭喊。 其间还夹杂着男人暴怒的嘶吼: “我的肉!为什么没有肉了!是不是你偷吃了!是不是你这个赔钱货!” 小虫没有辩解,空气一时静的可怕。 只有“砰砰——”的重物砸墙声不断。 七点钟,砸墙声戛然而止。 男人沉重的脚步又回荡在走廊上。 只是这一次,他走的更慢了。 镰刀拖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可见。 “饿,好饿,我要肉……” “好饿,好香,想吃肉。” 男人喃喃自语着,每走一会便会停下来歇息。 席玉听着脚步声渐渐靠近,最终停在门外。 一墙之隔。 男人呼吸声沉重。 席玉握紧了手中的长刀,屋内众人也如临大敌,纷纷攥紧武器。 预料中的场景没有出现,时间仿佛停滞在此刻。 直到李殊颤抖着双手将席玉拉回床边。 方才站在门旁视线受阻。 离得远了,席玉才看到门缝下的那双眼睛。 浑浊且贪婪。 见被发现,男人笑出声来,声音从胸腔发出,像是老旧的鼓风机般沉重。 “我会找到你们的。” 男人回了房间,走廊陷入沉寂。 房间的氛围这才缓和些许。 顾峤拍了拍席玉的肩膀安抚着: “怎么?没被吓到吧,不触犯规则,他是不会动手的。” 席玉自然知道这一点。 否则从一开始,她们就不会离开那个餐桌。 “走吧,去餐厅。” 席玉背上背包,打开房门去往餐厅。 餐厅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清扫。 血肉混杂着零星的几个骨头还在餐桌上。 负责清扫这一切的小虫正如同死人一样瘫倒在墙根。 她面色苍白,原本灵动的一双大眼紧紧闭着。 灰色的衣服被额头上流下的血染成深黑色。 席玉蹲在她面前仔细查看,随即召出导游04: “你会治疗吧。” “当然。” 小虫身上泛出淡绿色的光芒。 只一会儿,不论血肉模糊的额头恢复细腻。 脏兮兮的衣服也光洁如新。 小虫悠悠转醒,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向众人。 许是发现四人装备齐全,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你们要去哪?” “楼上。” “不!不可以!” 仿佛听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般,小虫浑身颤抖着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那里非常恐怖,你们不可以上去!” 她极其抗拒的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会死的,你们上去一定会死的。” 席玉蹲下身,与小虫齐平。 “是吗?怎么个恐怖法?上面是有什么东西?” 席玉表情略带玩味,小虫看的直愣神。 在她的印象中,席玉一直都是冷冰冰的,这还是她第一次漏出不一样的表情。 “上面,上面住着弟弟。” 小虫喃喃道。 “弟弟很重要,不可以惹他生气。” “真的?”席玉捂着嘴,满脸惊讶:“那如果惹他生气了会怎么样?” “会被打死!会被杀掉!然后……然后成为爸爸的食物。” 小虫急切着,双眼却没有焦距,涣散的望向虚空中某一点。 她又抖起来,像是陷入了什么恐怖的回忆之中。 “不可以惹他生气,绝对不可以!” “会死的,绝对会死的。” “够了小虫!”厨房门被打开,女人打断二人对话,满是愤怒的冲过来一把揪住小虫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起来。 “这都什么时间了!你居然还没有打扫干净!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懒了?!” 女人大声斥责着,身体也跟着扭曲拉长,活像个瘦长鬼影。 “对不起妈妈!” 小虫又尖叫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收拾!” 桌上的骨头和血肉被她一股脑的抱在怀里,来回在厨房与餐厅间熟练奔走。 女人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没套到有用的信息,席玉撇撇嘴有些不高兴。 七点半。 众人陆陆续续从房间走出到餐厅集合。 通往二楼的楼梯就在餐厅左侧。 “都准备好了?” 蓝条纹背上背着一个硕大的登山包,手上还握着一把桃木剑。 不止是他,每个人都做了充足的准备。 远远看去,大包小包的模样仿佛不是去调查,而是去旅游一般。 木质的楼梯结实非常。 十个人轮流走在上面也没发出半点响动。 蓝条纹自然而然的走在最前面。 席玉四人则跟在队伍末尾。 楼梯不长,转个弯便到了二楼。 与一楼将空间分割成无数个小格子不同。 二楼的空间空旷很多,却更加沉闷。 空荡的会客厅铺着厚重的红色地毯,黑色的窗帘将窗外的月光遮盖完全,只有零散几个壁灯带来微弱的光线。 陌生又昏暗的环境将众人心中的恐惧激发彻底。 蓝条纹手中的桃木剑不断颤抖,又被它的主人双手握紧。 蓝条纹引着众人一路向左边走去。 空荡的房间中,那里是唯二的两间屋子。 席玉没动。 长刀被她握在手中摆出攻击状态。 “你们在干什么。” 清脆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如同热锅中误入的几滴凉水。 昏暗中,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自己的武器掏出,指向黑暗中的角落。 “真是没礼貌的客人。” 男生冷笑着缓缓走出黑暗。 如果说小虫像个干瘦的枯树,那这个男生便是枯树上的一根树枝。 说是皮包骨都不为过。 “放下武器吧,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虽然你们真的很无礼,但看在你们刚刚失去了同伴的份上,我原谅你们了。” 男生说着,在众人的目光下缓步走向那两间屋子的其中一间。 “我允许你们参观,但请不要进入这两个房间。”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别装了 房门被关上。 众人在外面面相觑。 良久,蓝色条纹才试探着开口。 “要不咱们先看看别的地方?” 二楼一共就那两个房间,其余部分则是一个巨大的空地。 连桌椅板凳都未摆放,与楼下逼仄的空间形成鲜明对比。 众人逛了一圈并无发现。 高马尾有些失落。 “那咱们这趟不就白来了?什么都没找到。” “只有那两个房间。” 蓝色条纹瘫坐在地,不甘心的看向那两个房间。 “他刚才进了那个房间对吧?” 蓝色条纹指着男生刚进去的房间询问着。 周围有人点头。 “那咱们去另一间不就好了,然后放几个人在外面放风,得到的信息咱们共享。” 蓝色条纹有些激动,众人也纷纷附和着。 “下楼吧。” 无视众人高涨的情绪,席玉招呼顾峤三人便要下楼。 “你们不进去?” “不了,”席玉抬手拒绝:“我目前没有作死的打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蓝色条纹有些生气,可周围已经有一部分人开始动摇。 “我告诉你,你现在走了,等下我们拿到线索可不会告诉你!” 蓝色条纹威胁着。 他不是傻子,席玉几人一看就是经验老道的老手。 有了这几个人,全身而退的几率肯定会大大增加。 队伍里正犹豫要不要和席玉一起离开的几人因着这句话坚定起来,跟着站在门口打算替蓝色条纹望风。 席玉不置可否,拉着三人回了房间。 “睡觉吧,明早还有事情要做。” 席玉说着率先躺下,仿佛下一秒就要睡着。 李殊没多言,也跟着躺下。 “咱们真不上去看看?那男生那么紧张那两个房间,说不准里面就有什么重要物件!” 秦鹤有些激动,可随即便被突然从背包里冒出来的秦鸢来了一个爱的脑崩。 “睡你的好了,真是聒噪。” 被妹妹打了的秦鹤发不出一点脾气,笑嘻嘻的应了一声便栽倒在床上。 天花板也是木头做的。 顾峤望着天花板,下一秒,尖利的号角便穿透木板传进房间。 房间并不隔音,上面发生的响动下面听的一清二楚。 很快,楼梯处便是一阵手忙脚乱。 哭喊混杂着尖叫一时响彻整条走廊。 席玉闭着眼睛,听着走廊尽头男人的房间传来走动的脚步。 门被打开。 镰刀划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刺耳。 紧跟着便是阵阵破空声。 没过多久,走廊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男人拖着镰刀回了房间。 全过程不过十分钟。 见安静下来,席玉闭上眼正准备睡觉,却又响起敲门声。 敲门声音微弱,席玉正打算装没听见搪塞过去,小虫的声音便从门缝飘了进来。 “姐姐,你在吗?小虫害怕,想和你一起睡。” 屋内三人都精神起来,以看鬼一样的眼神看向席玉。 其中含义不言而喻。 你到底是怎么勾搭上这个小孩儿的! 见席玉起身,李殊急忙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向她摇头。 此人危险,绝不能放进来。 “放心,她很弱。” 席玉说着,起身将门打开。 小虫怀中抱着个脏兮兮的枕头,见门开了,满眼惊喜的小声道谢。 “进来吧。” 席玉将人放在自己床上。 一时间,小虫看着猛然凑过来的三只头,人生第一次有了自己或许是个宠物的错觉。 “大家好。” 她怯懦的打着招呼。 秦鹤很是喜欢小虫,伸手就要去抓人家脸蛋。 “你怎么过来了?” “爸爸今天晚上出门了,我害怕。” 席玉立刻反应过来,因为二楼的意外,男人今天多出来了一趟。 想必外面现在也满是血腥。 “姐姐今天去二楼了。” 小虫看着席玉,用着肯定的语气。 “你们惹弟弟生气了,妈妈会打你们的。” “没有,”席玉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你弟弟和我们玩的很开心,我们还约定明天继续见面。” “这……” 小虫闻言,神情有些呆滞,这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反应了好一会才小声嘟囔着: “不可能,弟弟最讨厌别人进他的卧室和书房了,他一定很生气。” “他没有生气,还邀请我们进他的房间了。” 席玉头不抬眼不睁继续哄骗小孩。 “还有你口口声声说进去了他会生气,难道你进去过?” 小虫浑然不知自己落入了老狐狸的圈套,茫然的点头应着: “我进去过,弟弟的书房。” “我不信,除非你说说里面是什么样子的。” “我真的进去过!” 小虫急了,她迫切道: “里面有个高高的书架和好多好多书,还有好多小朋友,我很喜欢里面,可是弟弟很生气,妈妈也很生气。” “很多小朋友?” 席玉敏感的捕捉到疑点,正要继续套话便又被一阵敲门声打断思绪。 “出来!那个小崽子是不是在里面?让她出来!” 男人不知何时出的房门,力气一下比一下大的敲着房门。 小虫听到声音立刻蜷缩成一团,然后被李殊抱着塞进了被团。 “我们在睡觉,你很吵。” 敲门声停下,席玉轻车熟路的将视线转到门下。 然后与男人对上目光。 “打扰客人睡觉,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席玉说着,抬脚便趁对方不注意踢了上去。 “啊!——” 男人捂着眼睛站在门外厉声嘶吼着: “让她出来!你们会被她杀死!你们以为她是什么好人?” 男人愈发激烈的笑着: “她就是一个怪物!吃人的怪物!” “她会把你们都吃掉!一个不剩!” 席玉扭头看向缩在被子里不断发抖的小虫,抬起了手中的长刀。 发钝的刀尖指向小虫的喉咙,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将她刺个对穿。 小虫跪坐在床上,眼角是还未干涸的眼泪。 “姐姐……” 她看着身前的刀尖,有些茫然的望着席玉。 “你真的相信他吗?” 刀尖更近一步,小虫的脖颈被刺破,滴滴鲜红的血液从中流出,滴滴答答的拍打在刀刃上。 “我不信他,我信自己。” 席玉目光坚定的看着小虫缓缓开口: “别装了,我早就知道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戒指 “姐姐……你在说什么啊。” 小虫的目光满是迷茫。 大眼睛扑簌簌的,直让人心生保护欲。 席玉眼睛微眯,手中捏着的刀又往前送了两步。 小虫没躲。 脖颈处的伤口变大,触碰到刀刃的血肉跟着发出“滋啦啦”烤肉般的声响。 大眼睛留下两行清泪。 “姐姐,我好疼,是小虫做错了什么吗?小虫可以改的。” 席玉冷嗤一声,将长刀收回。 “出去吧,在你告诉我真相前,我不会收留你。” 男人在门底将一切收入眼底,他哈哈大笑着,眼泪都笑了出来。 “我就知道!认命吧,赔钱货!” 男人不再偷看,起身剧烈的拍打着房门。 “快出来!看你这次还往哪跑!” “姐姐,我错了!” 小虫急得狠了,环视一周见其余三人没有插手的意思,心一横,“扑通”一声便跪倒在席玉身边抱着她的大腿哭的声泪俱下。 “我错了,别让我出去好不好,我会死的,我真的会死的!” “当然可以。” 席玉回答的干脆,小虫破涕为笑,可下一秒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说出隐藏的一切。” 门被席玉打开,小虫浑身哆嗦着一步三回头,最后被守在门边的男人像拖麻袋一般拖走。 “你发现什么了?” 屋内恢复平静,李殊神色复杂的凑到席玉身边。 “她并没表面那样无辜纯良,至少在目前看来,她有所隐藏,且一直引导着咱们去完成她的复仇。” 简而言之。 她们被当成刀了。 “你是说去二楼?” “不止。” 李殊没再询问。 四人和衣而眠,一墙之隔,小虫的惨叫彻夜未绝。 第二天清晨。 因着整夜的惨叫,席玉四人眼下都有或多或少的乌青。 小虫也没好到哪去。 浑身青紫,脑袋后面的头发还被扯秃了一块,漏着猩红的血肉。 上菜期间,小虫多次抬眼看向席玉,一副想要说些什么的模样,但尽数被席玉避开。 算上席玉四人,餐桌上只剩八人。 高马尾和另一个男生的座位空荡,蓝条纹自从到了餐厅,眼睛就没从席玉身上挪开。 憎恶与忌惮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呦,这怎么少了两个人?不来吃饭可是违反规则的。” 顾峤说着,看向蓝条纹。 “我记得你和他们是一个房间的?怎么?他们病了?” 蓝条纹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放在桌上的手也紧握成拳,仿佛下一秒就会暴起,将拳头狠狠砸在顾峤身上。 “他们在哪,谁能有你们清楚!” 蓝条纹冷嘲热讽道: “要不是你们,他们才不会死!” 顾峤被突如其来的黑锅砸的笑出了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能耐?说来听听?” “你!” 蓝条纹气急,双手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谁不知道你们和那小鬼关系密切,若不是你们通风报信,她又怎么会知道去二楼!” 末了,蓝条纹又似不解气一般,狠啐了句“狼狈为奸”才不甘心的坐下,将盘中食物大口往嘴里塞。 “瞧你说的,”顾峤摊手耸肩,满不在乎道: “若我们真通风报信,你这忘恩负义的家伙还能坐在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语毕,蓝条纹正欲发作,却被坐在他身旁戴着棕色帽子的男生一把拉住。 “行了,大家都少说两句,线索还没找到,人就没了一半,再这样下去,咱们谁也出不去。” “是啊,大家和气一点,找到线索都分享一下,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另一个满脸雀斑的女生连忙出来当和事佬,生怕再因为这件事再发生什么争吵动乱。 “我们昨天想着先打开另一个房间调查,结果刚一开门便看到那女孩站在里面,她一喊,那个男孩就出来了,后来的事,想必你们也知道了。” “清宁!跟他们说这些做什么?那小女孩就是他们指使的!” 蓝条纹言之凿凿,顾峤见状翻了个白眼,再不过多言语。 用餐结束,四人回了房间。 席玉:“收拾一下,等那男人回房间,咱们去趟二楼。” “可是那两个房间不让进。” 秦鹤有些犹豫: “咱们不如趁着这个时间到外面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 “没必要。”席玉答的干脆。 听着男人吃了饭回了房间,席玉打开门带着三人直奔二楼。 楼梯口,小虫正蹲坐在台阶上。 “姐姐,我带你们上去吧。” 小虫抬头,她右眼被打了一拳,皮下泛出青紫的痕迹。 席玉刚一点头,小虫便笑着小跑在众人前面上了楼。 男生此刻正站在那片空地上透过窗户向外看。 顺着他的目光,席玉看到了那片墓地。 “弟弟……” 小虫低着头,双手不断搅弄着破烂的衣角。 “我想带姐姐他们进房间可以吗?” 席玉没想到两人之间竟是这种相处模式。 这和小虫先前描述的天差地别。 男生脸色阴沉,但到底还是点了头。 小虫笑起来,蹦跶着引着席玉进了右面的房间。 也是雀斑女描述中的房间。 外面的空地占了大片的空间,这导致这个分出来的小房间并不大。 走进屋,席玉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 昭示着这个房间不常开放的事实。 导游04蹦跶着在门口不肯进去。 “这个房间有我不喜欢的气息,客人 我在外面等你。” 房间的摆设很少,普通的桌椅板凳和墙角的一张小床。 唯一能称得上特别的,便是墙上挂着的一面收纳柜。 与灰扑扑带着霉味的房间不同,这个柜子被擦的锃亮。 柜子被分成许多个小格子。 每个格子里都放着一个戒指。 它们形状各异,大小不同,但质地却出奇的相似。 不似金属,也不似银器。 灰白色中带着些许的颗粒感。 看着脆弱不堪,仿佛一用力便能将它拦腰折断,捏的粉碎。 “这些是我的朋友。” 见席玉感兴趣,小虫欣喜的站在柜前介绍着。 刹那间,小小的房间开始震颤,空气也仿佛凝滞成一团。 无数莹蓝色的小团从格子中飘出,很快便将这方小屋塞的满满登登。 ------------ 第一百二十章 没资格 尖啸与号哭似要冲破房顶。 它们在屋内横冲直撞着,要离开这方寸之地。 小虫有些慌乱的咬破手指,血液从指尖流出,被她一一涂抹在灰白色的戒指上。 戒指被鲜血染红,不消片刻又恢复从前的颜色。 与此同时,屋内的莹蓝色团子也跟着静下来。 它们漂浮在空中,像一团团蒲公英。 “对不起,它们不是故意的,它们只是被困在这里太久了。” “你的血对它们有安抚作用?” 席玉眼中带上了探究:“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是小虫啊姐姐,你不认识我了吗?” 小虫低头轻笑一声,脸颊飞上两团红晕,说着就要上前去拉席玉的手,又被席玉反身躲开。 “另一个房间,你能带我去?” “当然可以,只是姐姐需要自己进去,弟弟不喜欢我进他的房间。” 房门被打开,屋内漂浮着的莹蓝光团刹那间消散。 那男生还在窗前。 见众人出来也分毫没有回头的意思。 “你怎么还在这?” 听到声音,席玉这才注意到楼梯口处的女人。 女人面容扭曲,两只眼睛一上一下,鼻子在额头上,一张大嘴占了半张脸。 她四肢着地,头却反向向着天花板,与先前小虫暴怒时一般无二。 “对不起妈妈,我这就下去。” 小虫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席玉,转身便跟着女人下了楼。 男生这才回头将目光放在四人身上。 像是探究,也似怜悯。 “跟我来吧。” 他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前一天晚上死了两个人都没进去的房间,现在被主人大敞着邀请她们进去。 席玉点点头,没有推拒。 这个房间要比先前那个大的多。 至少在放下桌椅板凳和一张床的同时,还能有不小的空地。 空地上立着一个被白布遮盖的画板。 席玉却将目光放在了男生身上。 四目相对。 席玉:“你不恨她们?” 男生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摇摇头: “我没有资格。” “为什么?”席玉追问。 “不论如何,我都是获利者,获利者没有资格说恨。” 男生还没席玉一半高,说话的模样却像个小大人。 “但你也是一个完整的个体,况且,你所谓的获利正是囚困你的牢笼。” “你们看完了吧,应该走了。” 男生面无表情的逐客。 下了楼,时间刚好到午餐。 这一次,女人也在餐厅上。 她仍是四肢着地的模样,在餐桌一头,竖着脑袋巡视着众人。 不同的是,小虫这次穿着一身红衣。 “请各位用餐。” 小虫笑着分发完食物后钻进了厨房。 众人没动,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吃了食物会触犯规则,不吃同样会触犯规则。 蓝条纹大骂一声将勺子摔打在桌子上。 没人回应他,人人脸色都黑的像锅底。 “吃啊,客人们,浪费食物可是会得到惩罚的。” 女人说着说着笑起来,她的嘴大张着,无数只舌头从中伸出,在空中舞动着。 像是伺机而动的毒蛇,等待有人露出破绽,继而一击毙命。 没人敢动,距离用餐结束只剩十分钟。 蓝条纹瘫倒在椅子上目光呆滞的望着天花板,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看着面前的餐盘,席玉抬手端起,在众人的目光中走到走廊尽头。 一片寂静的房间响起敲门声。 蓝条纹端坐在座位上,双手都止不住颤抖。 见无人响应,席玉敲门的力气又大了些,与那天晚上男人拍门的声音一般无二。 “谁啊……” 嘶哑的声音从门后响起,门被“吱呀”一声打开。 席玉遮不住男人的身影,餐厅众人都清晰的看到了男人的模样。 像是一团巨大的果冻。 黑漆漆的,随着说话声还向下掉着浑浊的水滴。 扑面而来的恶臭让席玉蹙起眉头。 “这是你今天的午餐,作为客人,我觉得我有义务报答这段时间你们的收留。” 男人良久没说话。 代表眼睛的两个空洞快要贴在盘子上。 黑色的汁水随着他的动作滴入盘中,溅了席玉满手。 疼痛迅速蔓延,席玉疼的双手都在颤抖。 但到底还是没动。 盘子被往前送了两步,男人终于接住了盘子。 “……谢谢。” 食物和盘子被他无差别的塞进“口中”。 男人肚子随之鼓起一个盘子的形状。 “这么点东西肯定吃不饱,请稍等。” 席玉特别有礼貌的在两方惊讶的目光中来回又走了三四趟,直到所有盘子都被男人塞到口中才作罢。 十一点三十分。 用餐结束。 男人本应从门内出来走到餐厅用餐,却因为肚腹被盘子塞满而无法行动半分。 门被重重关上。 女人躁动的在餐厅四处爬动,尖叫声不绝于耳。 “走了,吃的太饱,出去散步消食。” 席玉大言不惭的说完这句话便带着三人离开了餐厅。 和昨日的阴云不同,屋外阳光灿烂。 光影从树木中穿过,带来绝美的丁达尔效应。 席玉又回到了那片墓地。 刻着小虫名字的石头仍在原位躺着。 席玉没有片刻犹豫的又将它踢下山崖。 “小玉!你看这里!” 秦鹤叫嚷着将席玉拉到墓地边缘。 竖着的石头多了八块。 席玉一一看去,那是死去的八位玩家的坟墓。 除此之外,还有八个挖好的坑洞和八个硕大的石头。 上面刻着她们的名字。 “这小姑娘可真够勤快的。” 顾峤笑着捡起刻着自己名 李殊看着自己的“坟墓”心里也满是别扭,三两下将三人的石碑收拾着扔下了山崖。 “我可不想留在这种鬼地方。” “这可不一定,”秦鹤苦笑着:“这才第二天,他们就已经急着要咱们去死了,说不准今晚就是咱们最后的晚餐了。” 席玉没说话,在兜里掏了两下向三人漏出掌心中的一颗青铜钥匙。 “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李殊压低声线,满是惊讶。 明明这两天他们都是一起行动的。 “是那个男生给的吧,在今天上午。” 顾峤笑着,随即埋头忙着将那四个坑重新填满。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带我走 埋好坑,席玉四人回了屋子。 小虫正站在餐厅。 她又是满身狼狈,眼眶嘴角都泛着青紫。 “姐姐,你们要走了对吗?” “对。” 席玉说着便往房间走去,没分给她一个目光。 小虫站在原地愣了许久,直到房间的门被关上才恍若初醒般向楼上跑去。 “客人,你不打算带她走吗?” 导游04满是疑惑,兀自在屋内蹦跶着。 “带她做什么?” 李月从背包爬出来趴在席玉背上恶狠狠道: “每到一个地方就要带走几个,你还真是不嫌烦!” 席玉低笑着拍了拍李月的脑袋: “都和小月一样可爱,我又怎么会烦。” “你!”李月被噎的满脸通红: “油嘴滑舌!” 半是愤怒半是娇嗔的喊完,李月便躲回了背包,任凭席玉再怎么拍打也不肯出来。 “咱们什么时候走?” 顾峤无聊的躺在床上望天: “和你进怪谈还真是方便,都不用思考,直接就能走。” “不着急,再等一等。” 事情的真相还没揭露。 她倒要看看这个诡计多端的小孩还有什么招数没放出来。 晚餐时间到了。 席玉四人到了餐厅,其余四人早就等在那里。 见席玉来了,蓝条纹冷哼了一声别过目光,但到底没再说什么冷嘲热讽的话。 小虫这次没再穿着那身红衣。 她仍旧晃悠着将那口大锅放在桌子一头,继而为众人发放食物。 一切都和从前一样。 但席玉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 这种诡异的感觉一直到身后传来门锁响动后得到应验。 原本应该在六点半后才会出现的男人此刻手提镰刀正缓缓向餐厅走来。 小虫像是怕极了,连饭也不发了,瘫坐在地上哆嗦着哭起来。 男人仍是中午那副模样。 不成人形,像一个巨大的黑色果冻。 随着他慢慢蠕动,走廊两侧都被沾染上浓重的黑色不明物体。 腥臭味迎面而来,席玉不由蹙起眉,熏的头都跟着嗡鸣。 手臂被人抓住,席玉还没等看来人是谁便被拉着向楼上跑。 “姐姐,跟我来,爸爸失控了,他会杀了你们的。” 小虫飞快的跑着,完全不似方才柔弱的模样。 楼梯一步两节,比席玉跑的都快。 其他人见席玉被拉着跑,登时也跟着往楼上拥。 男人脚步迟缓,等众人到了二楼也没能走出那条长廊。 “快,姐姐 快进来。” 小虫粗喘着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门内,众多莹蓝光团在半空漂浮着,而在这些光团之后则是那道熟悉的离开怪谈的漩涡。 “这……”蓝条纹被惊住,片刻后惊喜的去耸席玉: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你难道不想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蓝条纹声音激动,看样子急得不行,但即便如此,仍是站在原地一步没动。 众人俱站在楼梯口没有下一步动作,目光紧紧黏在席玉身上,仿佛将她当成了什么保命王牌一般。 席玉被这场面气的想笑,转眼便看到了窗边另一道身影。 那个男生正站在窗前看向这边。 席玉与他对视,从中看到了一丝解脱。 “……” “我不走了。” 席玉平地扔出一颗惊雷。 “你说什么?!” 蓝条纹眼睛都被瞪出红血丝,不可置信的看着席玉。 席玉从容不迫,面对楼下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甚至还有心情伸了个懒腰。 “我说,我不走了。” 席玉笑眯眯的: “这里也不错,不是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 “疯了!真是疯了!” 蓝条纹双手胡乱挥舞着,脚步不断在屋内腾挪,看着比席玉还像个疯子。 “行!你不走我走!我走行吧!一群疯子!” 蓝条纹说着,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快步走向那道漩涡。 随着蓝条纹的离开,剩余三人也躁动起来。 “信我的话,就等着。” 雀斑女衣角险些被她揪烂,最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进了那道漩涡。 “为什么,”小虫满脸受伤:“姐姐是不相信我吗?” 席玉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我是因为太相信你了。” 黏腻沉重的脚步声已至楼梯。 剩余两人中的女生因为害怕,浑身都在哆嗦。 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丝毫要先走的意思。 另一个男生则安抚的拍打着女生的后背,见席玉望过来,男生还向她点了点头: “若不是你,中午我就死了。” 席玉没说话,抬头望向窗边的男生。 “可以进你的房间吗?就一会儿。” 随着男生缓缓点头,席玉打开了那扇门。 “姐姐!他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小虫满是惊慌:“他是骗你的!我才是真的对你好,姐姐……” 席玉眼皮不受控制的跳了两下。 她现在真真像个玩弄人心的渣女。 “最后一次,那扇门,真的能离开?” “……当然!” 小虫迟疑两秒,还是坚定不移道: “这个门才是真的!快来吧姐姐,爸爸就要上来了,你们进了那个门,绝对会死的!” 席玉不再回头,也不再理会身后小虫撕心裂肺的喊叫,径自走进房中掀开了遮着画板的画布,随即掏出兜中的青铜钥匙插入画板中央的锁芯。 画板颜色慢慢加深,最后竟变成了和小虫房间一模一样的漩涡门。 众人见了这门俱是惊诧,只有小虫像见鬼了一般瘫软在地上喃喃自语: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片刻,她又像想起什么般,拼尽全力从地上爬起跑向窗边。 “是你!就是你!是你背叛了我!” 男生被她拽着领子扯的狼狈不堪,但却没有丝毫反抗的迹象。 从容的不像活人。 门被打开,确定了这个门是安全的后,众人依次钻进了漩涡,最后只剩顾峤一人还在门外。 “你怎么不进去?”席玉看他。 顾峤笑的轻佻:“当然是等你一起。” “随你。” 席玉没进门,而是走出房门走到小虫二人身边。 见席玉过来,小虫停下手中的动作,笑的卑微。 “姐姐,带我走……” “我给过你机会了。” 席玉说着,伸手给男生被扯出褶皱的衣服抚平。 “你呢?要跟我走吗?”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特别关卡 男生动作有些迟缓,他低头看着席玉伸过来的手,又看了看一旁癫狂的小虫。 “不了,带她走吧。” 男生声音清冷,还夹着若有若无的疏离。 “对啊姐姐!他都说了,就带我走吧!” 小虫激动起来,灰败的眼睛重新亮起神采,扒着席玉的腿不放手。 席玉没说话,扭头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二楼的男人。 男人手中的镰刀由先前的枪灰色变为浓烈的血红。 在色调阴沉的二楼格外惹眼。 “姐姐!快!咱们快走吧!否则咱们都会死在这里的!” 小虫语气慌乱,表情却是欣喜。 像是笃定了什么一般。 席玉伸手拉住男生就想走,可被抓着的脚却似千斤重。 再一低头,原本欣喜的表情不再,取而代之的则是阴狠与怨恨。 “你为什么不选我?!”小虫声嘶力竭,身上破旧的衣服也变为血红。 男人脚步声逼近,小虫的笑声愈发猖狂。 “既然你不选我,那姐姐,咱们就一起死吧!” 男人高举手中镰刀,眼看就要落下,席玉手中长刀已经召出,谁料未等出手便被突然赶来的顾峤一把匕首当空拦下。 “你怎么还没走?” 席玉满是惊讶。 男人力气极大,再加上一个用镰刀一个用匕首。 几个回合下来,顾峤渐渐落了下风。 连说话都像咬着牙般。 “说了等你,就一起走。” 席玉被小虫固定在地无法行动。 见顾峤前来帮忙,小虫攥着腿的力气逐渐加大。 感受到小腿传来的刺痛,席玉低头去看,正巧与小虫的眼睛对上。 席玉从这双眼中看到过太多太多的情绪。 无论是懵懂无辜还是现在的偏执阴翳。 “姐姐真是受欢迎啊。” 小虫感叹着: “也是,姐姐这么厉害,受欢迎是应该的。” 说着,小虫话音一转,声音凌厉尖锐的似要刺破耳膜。 “可现在,这么厉害的姐姐就要和我一起去死了!” 小虫哈哈大笑着,嘴角生生咧到了耳后根,脸颊处也飞上两团不正常的红晕。 “这样,姐姐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是我一个人的姐姐。” “你不该这样。”一直没说话的男生忽然开口,脸上满是悲痛。 挣开席玉的手,男生蹲在地上,双手捧起不似人样的小虫的脸。 “我知道你委屈,但这都是我的错,姐姐。” 男生说着,眼中滑落大滴大滴的泪水: “咱们走吧,咱们回家,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虫死死盯着男生,像要将对方生吞活剥。 “你用什么补偿?!笑话!” 小虫说着,眼睛一转,似又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般用空着的手指了指正在与顾峤打斗着的男人。 “既然你说补偿,那就让爸爸杀了你吧!” 席玉又从那双眼中看到了一丝纯真可爱。 但在此刻的背景下却显得格外阴森。 “真是好奇啊……若是他醒了后发现自己杀了最爱的小儿子会是什么表情。” 小虫笑着,笑容中满是向往。 “那一定很有趣。” 男生被小虫的话镇住,愣在原地久久未动。 “怎么?口口声声说要补偿我,现在却不敢了?” “不!” 男生连忙道:“我去,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一点的话。” “我愿意,这本就是我欠你的,我心甘情愿。” 这还是席玉第一次听到男生一次性说这么多话。 “那还不快去!” 在小虫的催促下,男生缓缓走向仍在争斗的两人。 顾峤被突然闯进战场的男生吓了一跳,分神间,男人的镰刀已经横劈过去。 眼看就要将顾峤人首分离,男生猛的伸手将顾峤推到了一旁。 自己却因为惯性落在了顾峤原来的位置。 看着逼近的刀锋,男生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男生试探的睁眼,看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的席玉。 镰刀对长刀。 席玉和男人打的有来有回,甚至隐隐有占上风的趋势。 “你……” 男生愣在原地,直到在席玉的提醒下被顾峤拉到一旁。 “我什么?为什么救你?” 男生下意识的点头,却又意识到席玉现在根本没空看自己,连忙出声应下。 “看你傻的可怜罢了,不是你的责任为何要担?” 席玉打的游刃有余,还能分心和男生聊天。 “你记住,那都不是你的错,别再像个傻子一样,这么窝囊,不欺负你才怪。” 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发觉席玉说的根本没错。 他就是个傻子,就是窝囊,就是这样含着罪恶感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麻木,直到遇见席玉。 “就是现在!” 随着席玉一声爆喝,导游04适时跳出,将席玉事先买好的符咒贴在了男人额头。 男人应声倒地无法动弹半分。 符咒的效用只有三分钟。 趁着这个时间,席玉飞速拉上一旁的顾峤二人向男生房间奔去。 “不!不可以!你们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 意识到一切都脱离轨道的小虫撕心裂肺的喊着。 她四肢着地,像个蜈蚣,又像索命的厉鬼。 红衣在她身上渗出血液,滴滴答答的落在地板上,将地板染的猩红。 那头被剪的像狗啃一般的短发也在瞬间拉长,似活物一般窜向席玉将她绊倒在地。 伴着尖锐的嚎叫,席玉的双脚被头发缠的严实。 “不能再次脱离吗?” 危急关头,席玉再次将希望寄托在方才的符咒上。 “不可以的客人,符咒的冷却时间在三分钟,现在时效还没到,况且……” 顺着导游04的目光,席玉扭头看到了同样被绑住双脚的顾峤和男生。 长发被收回,席玉面如死灰的被小虫拖进了另一扇漩涡。 兜兜转转还是进了这扇漩涡。 席玉翻着白眼,脑阔生疼。 早知如此,她就多余等这么长时间,还白白浪费了两个符咒。 眼前亮起刺眼的白光。 席玉下意识闭眼,等再睁眼便是熟悉的一片漆黑。 “姐姐,你还是来了。” 小虫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带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那就欢迎姐姐来到特别关卡。” “猜盲盒。”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开盲盒 随着小虫声音落下,席玉眼前的世界变得多彩。 五颜六色,童话世界也不过如此。 空间整体呈正方形,彩虹色的背景板将整个空间包围。 在席玉面前是一扇又一扇透明的门。 每扇门内都有一个巨大的黑色箱子,与这七彩的空间格格不入。 打量过四周,席玉这才发现自己不是站在起点,而是站在房间中。 一个又一个房间串成“回”字形的长廊。 房间略微有些坡度。 只要沿着房间向上走便会走到这个空间的最顶层。 而在这回廊的中间,则是一个巨大的平台。 小虫又穿上了她的小洋裙,头发也打理的精致有型,活像个洋娃娃。 她站在平台中央,面向席玉甜甜的笑着,怀中还抱着那个兔子玩偶。 “现在,游戏开始!” 平台中央凭空爆开大片的彩带,席玉所在的房间也响起欢快的音乐。 “活着走到走廊尽头的人才可以回家喔。” 小虫恶劣的笑着,抬手打了个响指。 空间尽头的房间应声闪出一扇漩涡门。 “好啦,现在宣布游戏规则!” 席玉面前闪出淡粉色的光板。 “玩家需要投掷骰子来确定前进步数。” “玩家开过的房间会被刷新。” “盲盒打开五分钟后将会关闭(开出的物品不会消失)” “若有玩家开出点数4,其余玩家则会进入额外的惩罚关卡(通过关卡不会获得前进步数)” “若两个玩家同处一个空间,则会触发惩罚关卡。” 房间都是透明的,就连脚下的地板都是透明的。 从外部可以将里面的情况看的一清二楚。 席玉很快便找到了蹲在房间看光板的顾峤。 不止是他,先前进入漩涡的蓝条纹和雀斑女也都在。 一共四个人。 见到席玉,蓝条纹的表情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便又笑起来。 相比蓝条纹对新环境新规则的适应程度,雀斑女的状态十分差。 巴掌大的小脸因为恐惧惨白不堪,浑身还不受控制的哆嗦,好似下一秒就会晕倒在地。 “玩家所在房间和通往终点的步数相同,各位不用担心。” 见四人看完规则,粉色光板被收起,小虫所在的平台不断升高,最终与众人所处房间的地面平行。 在平台四周还悬着一块巨大的显示屏。 显示屏被分割成四块,分别对应着四人。 “那么,游戏开始!” 话音刚落,席玉面前便凭空闪出了一个骰子。 骰子质地灰白,像是塑料,但触感却温凉。 席玉在手中把玩了一会才投出。 一点。 非酋再现。 不是四点就好,运气不错。 席玉不断安慰着自己,然后扭头看向半空中的显示屏。 顾峤和雀斑女均是三点,蓝条纹则是五点。 每人间隔都是两步。 在起点的是蓝条纹。 其次便是雀斑女,席玉以及顾峤。 为了使众人初始点相同,在小虫的指引下蓝条纹穿过了一个又一个房间来到了第五个房间。 其余三人则因为初始点靠前而被轮空。 显示屏上,蓝条纹看着面前的黑箱子迟迟不肯下手,直到整个房间闪烁着红灯,他才不情愿的缓缓掀开箱子上的盖子。 意外的,箱子内并没像想象中一般跳出什么凶残之物。 蓝条纹试探着将头探向箱子,然后从中掏出了一张卡片。 卡面是两个小孩,扎着马尾辫的女孩跪坐在地,似在哭泣,而另一个男生则站在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两人一个身处黑暗,一个沐浴阳光。 双手交接,黑暗与光明混杂,揉成一团温暖的光晕。 “恭喜这位玩家获得道具卡——交换!” “可以指定一位玩家与自己交换位置!” “真的?!”蓝条纹不大的眼睛被瞪的浑圆:“什么时候都可以?!” “当然,任何时间。” “果然!”蓝条纹哈哈大笑着:“我就知道,我命不该绝!” “好了,各位玩家,那么,下一轮游戏开始!” 骰子重新出现在面前。 席玉轻车熟路的随手一掷。 四点。 “……” 场内陷入空前的安静。 小虫却很开心的模样,她将怀中的兔子玩偶高高抛起又稳稳接住。 “姐姐真是不走运啊,”她笑着将目光转向其余早已愣住的三人:“那么各位玩家,准备好了吗?” 蓝条纹呼吸急促,揣在兜里的手不断捣鼓着,似要掏出方才那张卡片。 席玉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正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惩罚关卡。 可蓝条纹却又改变了主意。 卡牌被他藏的严严实实。 惩罚关卡开始。 三人的空间泛起一团团黑色的烟雾,将三人笼罩其中。 席玉在外眯着眼睛,看不真切。 连中央的屏幕也是一团黑。 谁也不知道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席玉只感到一阵吸力,随即周身便是成团的烟雾。 “恭喜玩家成功使用交换卡牌!” 颜烟雾似乎有模糊视线的作用。 席玉只能看清自己眼前闪过一道身影,却无论如何都看不真切容貌。 “小月。” 席玉低呼着。 下一秒,眼睛覆上一层冰凉。 淡绿色的光芒将席玉笼罩。 如果这时席玉能看清周围,便会发现平台上小虫扭曲的表情。 愤恨又不甘。 两人配合熟练,席玉依次躲过黑雾中的攻击,最后站定在房间中央。 眼上的冰凉褪下,小月钻回了背包。 视力恢复,席玉看着竖在自己面前的镜子,与镜中的自己对视,然后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一扬,漏出欠揍的笑容。 “……” 席玉没忍,抬手召出长刀将镜子劈了个粉碎。 忽的,周身场景变换。 席玉只感一阵恍惚,便又回到了那片黑暗之中。 “你在看什么?” 耳旁传来惊呼,带来湿润的痒意。 席玉扭头,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除了那欠揍的笑容,不论是模样还是穿着都一模一样。 “为什么这副表情?看到我,不。” “席玉”笑着,将手指搭在席玉肩膀轻点: “看到你,不开心?” 她满脸受伤:“明明我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为什么不开心?”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擂台 席玉仿佛深陷死水之中,用不上半分力气,也无法抽离。 “小月?”席玉叫着,见没人应又呼唤起柳婉。 仍旧无人应答。 眼前黑暗变换,像走马灯一般闪过一幕又一幕。 席玉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受父亲和环境的影响,她从小就不像其他小姑娘一样文静。 画面中的小席玉手上拿着一把玩具枪像假小子一样走街串巷。 时不时还对着路边的大树来上几枪。 人在美好的回忆中总会放松警惕,甚至深陷其中。 可席玉却眉头紧锁,举起手中长刀,向着画面中没心没肺跑着的小女孩直劈而下。 “你可真是心狠。” “席玉”略有遗憾的边抱怨边把玩手中的长刀。 不止样貌,连长刀也被复刻的一般无二。 “别浪费时间。” 席玉神色淡淡,长刀一挥,直向对方刺去。 本质上是一个人的两人实力自然不相上下。 没过多久,席玉便意识到不对劲。 对方和她不一样,并不会累。 继续下去,定然会落下风。 “我来吧。” 秦鸢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正待出手却被席玉拦下。 像是克隆人一般,这边秦鸢刚现身,那边便也出现一个秦鸢。 “怎么?还要给我打下去?” “席玉”笑容中带着蛊惑:“不如我们化干戈为玉帛,相安无事多好,这里和外界不同,咱们大可以在这里待上一辈子。” 席玉没说话,目光扫向地上碎裂的镜片。 “那你就永远留在这里吧。” 确定好对方的位置,席玉闭上眼睛,长刀一送,刺中对方胸膛。 黑暗在这一刻消退被五颜六色的墙面所代替。 “姐姐真是厉害,是第一个完成恐怖关卡的呢。” 小虫笑着,指了指雀斑女的方向,邀功似的: “看,她快要陷进去了呢,真有趣啊,不是吗?” 席玉不予理会。 经过位置调换,席玉成了四人中离终点最近的那个。 蓝条纹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模样,反而心情甚好的哼起了歌。 惩罚关卡结束。 除了席玉,顾峤二人或多或少都已负伤。 雀斑女更甚,左手臂被刀划了一个狭长的口子,因为没有伤药还不断向下滴血。 席玉兑换了几瓶伤药让小虫帮忙递了过去。 因为先前的事,雀斑女本就内疚,眼下再被这么照顾,更是羞红了脸。 “好了!下一轮游戏开始了,玩家们要开始前进了!” 被当成跑腿的小虫不是很开心,拉扯着兔子玩偶的力气大了几分,险些将那对耳朵拽开线。 席玉投了四点,位置也来到了九点。 而投了五点的蓝条纹则重新回到了起点。 又投了三点的顾峤二人,一个为负三点,一个为三点。 直到被小虫催着走格子,席玉才意识到蓝条纹心情不错的原因。 与到达终点相比,能活着显然是最重要的。 游戏没过两轮,对于里面有什么东西谁都不了解,这时走在前面开箱子的人危险系数则会直线飙升。 而落后的人反而会因为轮空而逃过一劫。 看着面前的大箱子,席玉毫不犹豫的掀开。 四肢扭曲的女人霎时嘶吼着从中翻出冲向席玉。 秦鸢挡在席玉前面和女人争打起来。 席玉则回头去看小虫。 小虫正饶有兴味的看向这边,见席玉望去,还开心的飞了一个吻。 既然这女人在这,那个男人和男生自然也在其中。 席玉临进漩涡都没放开手,参加游戏的却只有四人。 那便只有藏在箱子中这一个选项。 女人打不过秦鸢,时间一过五分钟,女人便嘶吼着钻回了箱子。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雀斑女便没这般走运。 她开出了一个飞行的鬼怪。 尽管这个鬼怪杀伤力并不大,但因为伤势原因,最终还是用一只胳膊换来了一条命。 第三轮游戏开始。 席玉仍旧是一点。 顾峤五点,蓝条纹两点,雀斑女三点。 没有人轮空。 众人看着面前的门,每一步都走的格外沉重。 “恭喜玩家,获得跳过卡一张!” “可以选择跳过一次惩罚亦或是箱中之物!” 顾峤翻看着手中的卡片,随即在蓝条纹两人艳羡的目光中塞进衣兜。 席玉的非酋在这一刻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箱中大多应该都是小怪物和卡片,只有上一关卡中的父母两人称得上是boss,还被席玉接连碰上。 男人恢复了常人的模样,不再是黑漆漆的一团。 比起先前,他的镰刀耍的更为干脆利落。 几次都贴着席玉的头顶飞扫而过。 空间狭小,根本没有地方躲,只能硬上。 几个回合下来,席玉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都是被刀划出的刀痕。 鲜血流出,浸透雪白的衣服。 席玉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操着长刀继续往上冲。 五分钟一到,男人便又钻回了箱中。 雀斑女获得了蓝条纹上一次获得的交换卡。 她满是欣喜,面色却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惨白。 顾峤武力值不差,对上飞行的鬼怪更是得心应手,没等五分钟便将对方砍的奄奄一息。 几轮游戏下来。 运气最差的席玉阴差阳错竟成了离漩涡门最近的那个。 其中一个玩家逃离,剩余玩家则会进入惩罚关卡。 没人想再经历一遍。 席玉投到了三点。 离漩涡仅有一步之遥。 小虫比任何人都要躁动,也不站在平台上了,转来转去的在席玉面前不停推销着自己。 男生被席玉开出。 小虫笑的虎牙都收不回去。 “特别关卡!——擂台赛!” 小虫雀跃着道出规则:“直到一方被另一方杀死即通过,且五分钟的时效并不受用。” 席玉眯了眯眼睛,伸手拽起蹲在箱子角落的男生。 “这么久了,还没问你的名字。” “黎光,”男生喃喃着:“我的名字。” “那好,黎光,拿起这把刀,和我打一架。” 说着,席玉将刀塞进黎光手中。 虽然性子迟缓,但席玉仍能看出,对方是练过的。 并且实力不俗。 刀被黎光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握在手中。 随着小虫一声令下,席玉直直冲了过去,刀尖直指对方衣领中漏出的脖颈。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我会带你离开 黎光事先摆好的防御姿态在长刀逼近的刹那瞬间瓦解。 席玉瞪大了眼睛,长刀蓦然收回,整个人都踉跄了几步。 “违规!黄牌警告!请玩家不要懈怠战斗,否则双方都将判罚!” 没看到想要的画面,小虫气的直跺脚,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张黄色的卡牌在两人眼前不停晃动。 看着黄牌,黎光有一瞬间的震惊,可不消片刻又回到往日阴沉的状态。 面对小虫的威胁,席玉没分给她一个眼神。 “为什么?” 席玉双眸似剑般刺向黎光:“你想死?” 察觉到对方的意图,席玉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我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世上。” 许是因为对席玉先前救过自己的原因,愧疚让黎光迟疑着解释: “如果不是我,一切都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小虫就不会变成这样,爸爸妈妈也是,我早就该死了。” 小虫高扬着的黄牌缓缓落下。 小姑娘精致的脸上情绪混杂,似委屈,也似怨怼,但更多的还是愤怒。 她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未发一言,晃悠着回到了平台中央。 黄牌被重新举起。 “三分钟内玩家再无动作,双方将会开启惩罚关卡。” 擂台中。 黎光像个没有情感的木偶,呆愣的盯着地板没有动作。 “从没有谁就不该出现在世上一说。” 席玉收起长刀,状似愤怒的上前一把扯住了黎光的衣领。 “还有,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都不该连累我。” 这还是两人相处间席玉说过的第一句重话。 黎光像是被按开开关,扭头看到了席玉眼中的怒火。 他摆动着手中的匕首,声音平淡: “我不想伤你。” “你以为你什么水平,能够伤到我?” 席玉嗤笑着,长刀在她手中一挥,破空声阵阵。 “如何?” 席玉凑在黎光耳边厉声道: “我不管你现在怎么想,如果不想连累我,就按我说的做!” 在平台上发呆的小虫自然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只知道两人不知为何忽然打斗起来。 双方都用了全力。 他们在擂台上过招,躲闪,再反击。 说是殊死搏斗绝不为过。 两人在台上飞速奔跑躲闪着,众人险些捕捉不到两人的影子。 擂台中央。 席玉看着与自己实力相当的黎光面露精光。 她果然没看错。 黎光果然练过。 可一个满心愧疚,一心向死的人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练就这样一身本领? 两人旗鼓相当。 若说对方只是随便练练席玉绝对不会信。 没再细想,席玉按照和黎光先前的约定在擂台左侧的点位站好。 黎光则以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手持匕首俯冲而来。 望着那双死水一般的眼越凑越近,席玉忽的笑起来。 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的黎光却因为过度惊讶和惯性根本无法收手。 裂帛声入股,钻心的疼痛席卷全身。 席玉应声倒地,鲜血从插着匕首的胸口不断流出,将白色的衬衫染的血红。 “你骗我!” 黎光喊着,满眼的不可置信。 不是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 “你这个……骗子!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像是气极了,黎光不顾形象不停骂着。 但他眼眶却是红的,像个兔子。 明明受伤的是席玉,他却跪坐在旁边浑身抖得不成样子。 席玉已经感觉不到疼痛,只觉浑身冷的不像话。 眼前黑一阵白一阵,席玉吊着最后的力气冲黎光笑着。 “放心,我自有办法。” 血液从嘴角流出,席玉却再没力气去擦。 真是狼狈啊。 席玉感叹着,吐出最后一句话。 “你没有错,没人生来便该死,等着我,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 脸上温热一片,黎光伸手去摸,摸到满手的泪水。 小虫呆愣在平台中央,眼睛血红。 怀中的兔子被她捏的不成样子。 “凭什么!” 她嘶吼着,兔子被撕成两半,灰色的棉花落了一地,只剩外面的布料仍被她攥在手中,捏成一团。 “凭什么是你!你凭什么!” 小虫嘶吼着冲到擂台边,抓着黎光的衣领不断拉扯。 “我有哪里不如你?凭什么她愿意为你做到这种地步!” 喊着,小虫又大笑起来,笑到直不起腰,笑到趴在擂台上干呕。 “你说的没错!” 那双巨大的眼睛此刻像是两把尖刀,插在黎光心口不断搅动,带来钻心的痛。 “你就是该死!你早就该死了!你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都是因为你!” 眼泪从眼眶滚落。 小虫哭喊到浑身脱力,最后发出一道喟叹: “你怎么还没死啊……” 场面一度混乱,房中的三人神色各异。 雀斑女因为恐惧,瘫软着身子跌坐在地。 蓝条纹则一副大快人心的模样指着台上死状凄惨的席玉哈哈大笑。 “这就是装逼的下场!该!” 顾峤阴沉着脸,盯着席玉不发一言。 尽管亲眼目睹全过程,但他仍旧不敢相信。 上一世的席玉可是到他去世都还活着。 对于外界的状况席玉浑然不觉。 上一秒还浑身冰凉,这一刻却恍若身处太上老君的炼丹炉般火热。 灼烧感愈演愈烈,席玉终于忍受不住猛然睁眼。 明亮的火光填满瞳孔。 席玉迅速起身,跌跌撞撞着向边缘跑去,却在最后关头被一道无形的墙堵住。 “放我出去!” 席玉用力拍打着眼前看不见的屏障。 “就不能换种方式救人?!” “抱歉,只有这种方式。” 随着席玉的吐槽,两姐妹的身影闪现在墙外。 “再忍一忍,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含着这句话,席玉十分钟后才被从火焰中放出。 浑身的灼烧感还未消退,手腕却传来滴滴答答的凉意。 席玉蹙眉睁眼,正看到满脸是泪的黎光。 “哭什么?我还没死。” 开口的嗓音沙哑,席玉初步判断是被火烧的。 “我说了会带你走,就一定会带你走,别哭了。” 除了沙哑的嗓音,其余一切都完美的不像话。 无论是之前身上细小的伤口,还是因为打斗而耗尽的体力。 席玉一身清爽的在众人面前起身,然后在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后准确找到小虫的位置。 “理论上来讲我已经死过一次,擂台可以结束了?”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漩涡 小虫瘫坐在地,看着席玉的目光呆滞。 “你不是死了?” “是啊。”席玉笑道:“但这不妨碍我现在又活了。” “啊……” 还可以这样的吗? 小虫有些愣怔的环视四周,然后看到了平台中央被自己撕的粉碎的兔子玩偶的“尸体”。 “……” 对于这场大变活人,席玉自我感觉良好。 在擂台上转了一圈后最后指了指黎光。 “既然这样,擂台是不是算平局?” 见小虫点头,席玉甚是满意的将黎光揽到身边大声宣布。 “那他就算是我赚的了。” 小虫眼神幽怨,但到底什么都没说,扭头到平台上将撕碎的兔子玩偶恢复原样。 “下一轮游戏开始。” 兔子玩偶被抱在怀中,小虫耷拉着眼皮,没什么精神的拉着长调。 骰子出现在面前。 席玉拿起骰子在手中搓玩。 漩涡门就在眼前,也就是说无论她这次非酋到什么程度,都能直接通关。 “等一下!我要使用道具卡!和……席玉。” 声音自后方传来,席玉扭头,看到了满脸怯懦的雀斑女。 她手上拿着那张交换卡,目光频频看向席玉却又立刻挪开。 小虫笑出声来,上前接过那张道具卡。 “恭喜这位玩家成功使用道具卡!” 席玉拉着黎光闭上眼,感受身体传来一阵晃动。 待再睁眼,位置已经挪到了最后方。 雀斑女甫一睁眼便急不可耐地掷出骰子。 两点。 漩涡门应声而开,雀斑女头也不回的走进漩涡。 “该死!” 蓝条纹狠拍大腿,满是冤恼。 “早知道就应该留到这时候再用!” 话音刚落,惩罚关卡开始。 这一次出现的是小虫的父母。 女人的身体像是折叠凳一般折叠在一起,只剩一个头颅挂在腿部。 抬眼看人的模样滑稽又搞笑。 男人则又变成了黑色果冻,蠕动着向房间中四散着喷放粘稠的黑色液体。 两人嘶吼着方一出现便直冲向席玉,却又在看到一旁的黎光后停下所有动作。 时间回溯。 两人霎时变回原来的模样。 女人哭着拉过黎光,三人抱作一团。 “我的小光,你怎么瘦了,妈妈好想你。” 女人毫不掩饰自己的爱意,男人也看着两人和蔼的笑着。 只有黎光目光呆滞,看向远方。 顺着他的目光,席玉望向平台。 身穿华丽小洋裙的小虫抱着破烂的兔子玩偶愣愣的看向这边,眼里满是羡慕。 以及化不开的怨念。 怨气化作实质从她身上散向四处。 抱作一团的三人被黑雾强行分离。 夫妻两人被黑雾笼罩,尖叫怒吼充斥着整个房间,很快便消失在原地。 席玉抬头,看到蓝条纹房中缓缓现身的两人。 他们神情呆滞的扑向蓝条纹,很快便将男人蚕食殆尽。 顾峤身手了得,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没到两分钟便瘫倒在地浑身是伤的掏出卡牌直接跳过了关卡。 两人隔空相视,同时掷出骰子。 皆为两点。 席玉第一次抽到卡牌,牌面为交换。 顾峤则又抽到了果冻化的男人。 在五分钟后已是浑身血迹,虚弱不堪。 只剩两人的游戏还在继续。 骰子掷出,皆为四点。 狭窄的空间再加上重伤。 顾峤认命的闭上了双眼自嘲道: “看来重生也没什么用。” 席玉没接他的话,兀自盘算着: “你能撑几分钟。” “……最多三分钟。” 黑雾笼罩着整个空间。 席玉随手召出柳婉,婉转悠扬的笛声飘荡,将黑雾尽数驱散。 半空中漂浮着的众多莹蓝团子没了遮挡,惊惧的躲在角落缩成一团,瞧着毫无攻击力。 “哎呀,看来姐姐运气很好呢。” 小虫笑着拍了拍手,莹蓝团子随之变幻形态。 片刻,席玉看着面前跑了一地的小女孩有些愣怔,不知从何下手。 攻击力不明,席玉不敢贸然使用最后一张卡。 另一边的顾峤已然撑不住,正缩在角落进行防御。 看出席玉的顾虑,小虫嗤笑着: “姐姐不用担心,你们两个都会留在这里,永远陪我玩。” 说着,遍地的女孩尖笑着变了模样。 头颅掉了满地,眼眶中的眼球更是消失不见。 像是真正的洋娃娃,除了头颅,她们的四肢也跟着脱落。 不大的房间没了落脚地。 小虫却来了性质,站在门外兴奋的指东指西和席玉介绍。 “姐姐喜欢吗?这些都是我的洋娃娃哦,她们很可爱吧。”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双面镜被掏出,透过镜子,席玉看到了满地的尸骨。 放下李月和秦鸢,席玉用了道具卡与顾峤转换房间。 五分钟过去。 惩罚关卡结束。 “姐姐,你怎么还不走?” 两人投了四点,按理来说应当向前走四个房间,可席玉却迟迟不动。 见席玉不理自己,小虫生气的直跺脚。 “再不走,姐姐就和你的朋友永远留在这里陪我吧!” 席玉仍旧站在原地不动,原本以为惩罚关卡结束而收回的长刀也重新被召出紧握在手中。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意识到不对劲的小虫干笑着缓缓向后退。 下一秒。 透明的房间被长刀猛的一劈! “我很讨厌别人骗我。”席玉道。 小虫的笑容僵在脸上:“姐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见房间没有变化,席玉便又是一刀。 接连几刀砍下来,房间已经出现一道豁口。 豁口之下却不通往平台。 而是一片漆黑。 “姐姐!” 小虫终于着急起来,房门被她打开继而猛的扑到席玉腿旁。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姐姐!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不要离开我好不好,带我走吧,我会好好听话的,再也不骗人!” 瞧着脚下人痛哭流涕,席玉却没半分表情。 “通往漩涡才会永远留在这里。” 席玉一字一顿道:“我说的对吗?” “然后变成你的玩偶,也就是那些女孩。” 在席玉说出这些时,一旁的黎光比席玉还要震惊。 “你!”他颤抖着手指向小虫:“这么多年,那些戒指……” 见一切都被披露,小虫阴笑着起身看着二人。 “对!都是我做的!” ------------ 第一百二十七章 有人要我了 “但那又如何!这不是我的错!” 小虫声嘶力竭的大喊,目光却不断躲闪。 那双大眼睛盯着人的模样像是被人抢了松果的松鼠。 可不过片刻,她又换了个性子般又上前去拉席玉的手。 “姐姐,相信我,我可比他有用多了,带我走吧!” 小虫不遗余力的推销着自己。 席玉没躲,却也无任何反馈,站在原地任由小姑娘冰凉的双手汲取掌心的温度。 “……” “我知道了。” 半晌。 小虫双手滑落,席玉听到一声叹息。 不甘又落寞。 透明色的房间消散。 整个空间内只剩中央悬浮的平台。 三人被传送到平台之上。 席玉向台下瞥去。 原来的地板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两个分隔的空间。 左边是第一关卡的小洋房。 右侧则是方才的小木屋。 那夫妻两个正站在木屋前张牙舞爪的挥舞着双臂,与席玉对视的目光满是幽怨。 “别看了姐姐。” 小虫淡淡道着,随即抬手一挥。 脚下的平台剧烈震颤,熟悉的漩涡门随之现身在平台中央。 看着门,席玉下意识皱眉,却被小虫抬手抚平。 额头凉意一触即分。 “姐姐可以走了,和弟弟和朋友一起。” 小虫笑着,满是苦涩: “放心,这次是真的,姐姐就再信我一次吧。” 席玉眯起眼,紧握手中长刀。 刀尖横在额前,再进半厘便能刺穿眉心。 “凭什么信你?” 看着刀尖,小虫眸光闪动片刻,最终还是闭上了眼。 是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谁能相信她呢? 刀尖在眉心轻点。 小虫眼皮微动,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袭来,取而代之的则是席玉冰冷的声音: “你先进去。”席玉又道。 “……” 愣在原地半天才明白其中含义的小虫大喜过望,眼里闪出星星点点的光。 她重重点头,抬脚便向漩涡跑去。 临了又像想起什么一般扭头回到了平台下面的木屋。 夫妻二人见到小虫俱是惊恐,缩成一团模样好不可怜。 取了东西的小虫出门,看着二人缓缓抬手。 但那手在空中停顿片刻,终极还是没能落下。 “妈妈,你错了。” 小虫笑着:“有人要我的。” “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随着小虫踏入漩涡,空间开始扭曲变形。 脚下平台轰动着似要坍塌。 席玉眼疾手快,一把将一旁一瘸一拐的顾峤抬手掀进漩涡,随即扯着仍在愣怔的黎光跳进漩涡当中。 混沌袭来。 太阳穴不断跳动,带来眩晕和恶心。 血腥气钻进鼻孔。 席玉抬眼,看到小虫抱着脏兮兮的兔子玩偶躺在地上,换身上下没有一处好肉。 血腥气便是从她身上传来的。 席玉蹙着眉上前想要将人从地上拉起,却又在两步之遥被一堵看不见的墙给拦住。 回忆中的人无法被触碰。 那似乎是个封闭的房间。 像是团烂肉一般躺在地上,只有不断起伏的胸膛能证明她还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攒够了力气。 小虫拖着残破的身体爬到角落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肚子咕噜噜叫着,她却仿佛听不见。 事实上听见了也是一样的,根本没人管她。 小虫就那么呆坐着,脑袋深埋进膝盖,让人不知她是晕了还是睡了。 直到象征着房门的地方传来“吱嘎”的开门声。 是黎光。 与小虫相比,他像是童话世界里的小王子。 贴身的小西装,喷了发胶的头发和在灯光照射下亮晶晶的皮鞋。 “姐姐,吃饭啦。” 尚小的黎光手中拿着比他头还大的顶级食盒。 模样与木屋内端着铁锅的小虫别无二致。 牛排,寿司和一些中餐。 三层的食盒依次打开,小虫只看一眼便疯了一般的伸手去抓,然后拼命的往嘴里塞。 起初席玉还不甚理解,直到门外的光线被女人的身影挡住。 “小光!” 女人惊声尖叫着: “你来这里干什么?!当心脏!” 说着,精致的帕子在黎光身上四处拍打着。 仿佛他沾染了什么脏污不堪的东西一般。 可事实上,他只是踏进房间然后将食盒放在地上而已。 黎光被叫走。 期间小虫恍若未闻的仍往嘴里不断塞着。 食物未经咀嚼,几乎刚一入口便被生硬吞下。 “彭——” 食盒被踢翻。 昏暗中,小虫努力辨别着地上的食物,继而抓起继续往嘴里塞。 女人被气笑了:“果然!杂种就是杂种!” 她动作熟练的从漆黑一片的墙上取下鞭子。 鞭子甩的飞快,随着阵阵破空声,小虫被打的趴倒在地。 此刻,她像个真正的虫子。 一个卑微的,肮脏的,低贱的,小小的虫子。 终于,女人打累了,鞭子被她放回原位 走之前,女人看着地上毫无生气的小虫警告着: “告诉你,我养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去教坏我儿子的!以后离他远点!” 门被关上。 房内又是一片漆黑。 只是这一次,她再没了缩回墙角的力气。 席玉又等了好久,等的腿都有些酸痛时,门又被打开。 黎光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还套着浴袍。 他探头看向里面,继而瘪瘪嘴,快速回到房间取了药膏后又回到房间。 “姐姐,别怪妈妈,她不是故意打你的。” 小小的黎光这么说着,然后又将药膏均匀擦在裸露在外的伤口上才离开。 日复一日的生活过了一周有余。 小虫终于离开了这个小黑屋,回到了她自己的房间。 说是房间,其实也就是个杂物间。 乱八七糟的东西摞的高高的,在这些杂物下方被刻意刨出来的一个小坑,便是小虫的“床”。 尽管简陋,但她睡得很是香甜。 一直到晚餐时间才被女人打醒。 “快去做饭!你这个废物!再这么懒,小心我把你扔到街上!” 女人说完,又被自己的话逗到,站在原地兀自笑着: “你这样的废物,哪怕是仍到大街上恐怕也没人会要!” 小虫在这个家里的定位应当是保姆。 既做饭又打扫卫生,明明才几岁的孩子却将整个洋房打理的井井有条,一尘不染。 ------------ 第一百二十八章 蔓延 席玉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被困在漆黑中出不去,导游04也不见踪影。 将这一切归功为bug后,席玉只得继续看着小虫十年如一日般枯燥的生活。 像是个机器人,按照主人设定好的程序运行。 但只要稍有不对,便会迎来全面修理。 也就是被关到那间小黑屋。 席玉不是很能理解这些人的情绪。 明明都是自己的孩子,待遇却天差地别。 同时,席玉也了解了黎光的心结。 他是切实在爱意包围中长大的孩子。 他爱着他的父母,父母也同样爱着他。 如果没有小虫,他确实应该是一个开朗善良的孩子。 但偏偏多了个小虫。 在爱意中长大的他被保护教育的很好。 面对不断被毒打的小虫。 理智告诉他,母亲这样做是不对的。 可情感上,他又无法对那样爱他的母亲说出一句重话。 他只得用自己的方式来给他这个血缘上的姐姐能给的所有的好。 可这自然于事无补。 每次两人见面后,小虫都会被女人打上一顿。 在这样的氛围下。 席玉看着他日渐沉默寡言,渐渐也成了如小虫一般冷淡的“机器人”。 他们谁都没错。 错的是一碗水端不平的父母。 眼前的场景崩塌,承载着两个无辜孩童悲惨童年的房间被碾碎,落为一地的粉末。 再一睁眼,席玉对上了顾峤。 “你醒了,我还以为你出意外留在里面了。” “你说什么胡话呢!” 一旁的秦鹤闻言抬手便是一拳。 顾峤轻松躲开,坐回椅子上后,眼睛就没从席玉身上移开。 席玉被看的不耐烦,强忍上去也给一拳的冲动起身就要走。 “等一下!”顾峤连忙叫住她。 办公室的白炽灯下,顾峤脸上的顾虑被照的一清二楚。 “你,现在身边有多少那东西了?” 两相对视,席玉扭头便走。 “我想我还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进入怪谈的速度越来越快,近乎连喘息时间都没有。 想着,席玉回房的脚步不断加快,最后近乎小跑着回了房间。 门被打开,陈故雪正面色苍白跪倒在地板上不断抽搐。 一瞬间,席玉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快!医生呢?故雪出事了!” 顾峤手头发来的信息刚看了一半便被席玉打断。 “她也进怪谈了?” “应该是。” 席玉脸色阴沉的不像话。 陈故雪从未单独进入过怪谈。 “别着急,人出来了应该就没事,只是医生……” 顾峤说着,转动电脑示意席玉去看。 那是一则新闻。 进入怪谈的速度全面加快,被打乱生活节奏的含江人民陷入恐慌。 更有大部分人适应不了现在的强度死在了怪谈中。 “如果不加以控制,那么据专家预测,不出一周,含江将成为一座死城。” 顾峤冷着脸念完新闻最后一句。 人类的脆弱与渺小在这一刻有了具象化的体现。 “我先回去,晚点再过来。” 陈故雪的脸色好了不少,她静坐在床边目光呆滞的望向虚空处出神。 “我们都会死的,是吗?” 陈故雪神色哀伤,席玉垂下眸子上前坐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死。” 江应年发来信息。 含江变动如此之大,他也坐不住了。 “最近的新闻你看了?” “是。” “……你别这样,至少在现在咱们应该好好谈谈,这关乎含江乃至全世界人的安危。”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 大义凛然,总以为自己是那个拯救世界的超级英雄。 “我觉得我还到能拯救全世界的地步。”席玉揶揄着。 隔了许久,信息才再次蹦出。 是个文件。 里面记录了一百个人进入怪谈的时间间隔。 “怪谈已经蔓延了。” 江应年的信息快速跳动,一条叠着一条。 “我大致记录了一下进入怪谈的时间间隔,最慢的是一天一次,最快的则达到五分钟一次!”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因为怪谈死去的人会逐步增加!先前的计划也会被推翻,若再不想出个解决的办法,咱们谁都无法幸免!” 尽管发送的是文字,席玉仍能想象到手机屏幕后蹙眉焦灼点着手机的江应年。 “所以你想说什么?” 席玉没心情继续聊下去,如果按照先前进入怪谈的速度,她很快就会再进入怪谈。 陈故雪亦是。 “我想咱们应该抛弃从前的恩怨,联合面对这次危机。” “我会考虑。” 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跳了又灭,灭了又跳,但最终也只传来了一个“好”。 “导游04。” 席玉抱着凭空出现的头颅摩挲着,像是在撸猫一般。 “冥币可以赠送给其他人?” “客人,正常来说是没有这项业务的,为了防止有欺凌出现。” 导游04说着,话音又转: “但如果是客人您的话,这项规则可以忽略不计,只是……” 它嘿嘿笑着,像极了奸商: “只是需要的手续费会高一些。” “一千比一!” “没问题。”席玉答的干脆。 大手一挥,陈故雪面前的莹蓝面板闪动,余额多了一大串的零。 “你这是做什么!这么浪费!” 陈故雪终于回过神来,来回点动着面板想要看钱能不能退回。 “不用了,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钱。” 席玉抬手制止陈故雪的动作。 “怪谈人员编制是随机的,虽然咱们在一处同时进入的几率会大一些,但难免会有意外。” 席玉望着陈故雪的眼神认真: “我希望咱们都能活下去。” “……好。” 语毕,熟悉的眩晕感冲袭大脑。 意识到发生什么的两人牵着的手不约而同用了几分力。 待晕眩结束,席玉再一睁眼已然进到了怪谈之中。 周身空无一人,意识到这一次随即传送点可能没在集合点。 席玉边观察四周边摸索着向集合点赶去。 这是一间图书馆。 馆内空间极大,一眼望不到边,皆被高耸入天的书架挡住。 许是为了保护藏书,馆内灯光昏暗,只能勉强视物。 书架的摆放没有规律,东一架西一架。 像是没有出口的迷宫。 ------------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考试 “欢迎客人进入怪谈,是否兑换物品。” 导游04窝在席玉怀中舒服的眯起眼睛。 “兑换。” 语毕,席玉看着面前出现的一本五三和一支钢笔陷入沉思。 “这就是?” 沉吟半晌,席玉接过书本仍不确定的询问怀中头颅。 “就是这个。” “……” “该你带路了。” 导游04被席玉放在地上,还不忘像摸狗狗一样拍拍脑袋。 “看你了,带我去集合点。” 顶着导游04幽怨的目光,席玉没任何心理负担的打开背包,将书本塞到包中。 背包里琳琅满目,若是不知情的人看了定要认为席玉是个疯子。 居然敢就带这么一些破烂进怪谈。 背包角落,一串钥匙链格外惹眼。 那上面悬着一只小巧的兔子玩偶和一个木头做的小人。 木头人两只豆豆眼木然直视前方,兔子玩偶则灵动不少。 在昏暗的光线下,那双黑溜溜的眼睛似在发光。 “安静一些,安顿好了会放你出来透气。” 说着,席玉拉上了背包拉链。 迷宫弯弯绕绕,走的人心烦躁。 再加上昏暗光线加成。 若这时有人在里面迷路,这人下场如何不难想象。 “还有多远?” 又绕了两个弯,席玉揉着眉心满是疲惫。 接连不断的进入怪谈,休息时间不足也是个问题。 “就快到了客人。” 导游04不遗余力在前方不断翻滚。 “等一下。” 席玉说着,脚步落下一处书架前。 “这里的书……” 席玉脚步缓缓向前,目光始终盯着书架。 都是高中的教辅资料。 导游04绕着席玉不断翻滚: “有什么新发现吗客人?” “没有。”席玉声音低沉:“继续走吧。” 又绕了不下三圈,席玉终于定下结论。 不是错觉,也不是区域问题。 这个图书馆里的书,不出意外应该都是高中的教辅资料。 空间的主人是高中生? 没待深究,导游04缓缓停下,面前是一扇古铜色的大门。 “就是这里了客人。” 席玉点头,拉开门走进。 门内空无一人。 不大的房间中央是一张书桌。 上面亮着一盏台灯,和一张卷子。 前方墙上还挂着一个硕大的圆形时钟。 随着指针转动,空间内只剩“哒哒”的走表声。 身后古铜色的大门不知何时关闭。 席玉伸手去拉,结果不出意料。 “考试开始!” 空间上方传来冰冷的机器女音: “考试科目:语文。” “考试时间:一小时。” 席玉走到书桌前坐在凳子上。 刹那间。 席玉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浑身不受控制的冒出冷汗,拿着涂卡笔的手也跟着不断颤抖。 无数不属于自己的情绪席卷全身。 卷子上确实是普通的题目。 只是时间相较外界少了些许。 席玉冷着脸边克制着这些陌生的情绪边做阅读理解。 好在虽时间久远,但记忆却未消散。 写下作文最后一个字时,强加于身上的情绪瞬间消失。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六分钟。 席玉扭头打量着这方不大的房间。 桌上的台灯是唯一的光源。 这导致台灯光亮波及不到的地方显得格外幽深。 “导游04。” 席玉抬手抱起地上滚动的头颅: “手电筒,兑换一个。” 席玉发现,只要兑换的物品,都比正常在外界购买的要好用。 比如现在。 明明只是一个手电筒,一打开却仿佛八月正午的阳光般刺眼。 房间的尽头被照亮。 那是一扇玻璃门。 在灯光亮起的刹那,玻璃门后一闪而过一个黑影。 速度飞快,快到席玉只能依稀辨认出那是个成年男性。 明明房间在图书馆内。 这玻璃门后却是一条街道。 昏黄的路灯下是一群被风吹的打转的枯黄的落叶。 席玉正要抬脚去一探究竟。 房间内那冰冷的机器女声便又响起。 “考试时间结束,考生不可继续作答,监考官开始收卷。” 监考官? 想着,房间的天花板便“磕拉拉”的发出异响。 正对着书桌的天花板被挪开。 上面掉落下来一个小机器人。 卷子被拿走。 机器人又回到天花板中。 机器女声仍在继续。 “语文分数满分150,经判定,考生席玉分数为113分,合格。” “明天的考试时间为下午五点钟到六点钟,请考生按时到场,否则将视为缺考。” 一路走来,图书馆内并无时钟,席玉蹙眉捏了捏怀中导游04的鼻子。 “你这里能兑换钟对应这个世界时间的手表?” “可以的,客人,请松手,我要无法呼吸了。” 席玉有些惊讶的低头去看导游04,根本没想到只有一个头居然还能呼吸。 但转瞬便想起对方哪怕只有一颗头还是能说话。 于是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考试前,考生可自行安排时间。” 机器女声仍在继续。 “十点钟后请不要打开任何书本学习,考生需注意劳逸结合。” “十一点钟前需要睡觉,有充足的睡眠才会有好成绩。” “在模拟考结束前请不要外出。” “老师的要求不可以拒绝,但九点钟后老师的要求可以无视。” “馆内没有男老师,如果看到男老师,请迅速离开。” “馆内不可大声喧哗和奔跑跳动等大动作,违者将被赶出图书馆。” “同学间要和睦相处,不可打架斗殴,违者将取消考试成绩。” “考试不及格的同学需要补课。” “宿舍绝对安全。” 讲完这一切,不知藏在何处的播音器“吱呀”一声响后断了声音。 身后,先前怎么也打不开的古铜色大门徐徐打开。 席玉抱着导游04抬眼正与门外站着的老师对上视线。 “客人!这是个男老师!怎么办!咱们现在是不是该走?” 导游04急得不像话。 可对方就站在门口,哪怕要离开,这门也是必经之地。 在导游04震惊的目光中,席玉缓步走向门旁。 那男教师是个吊梢眼,嘴角微弯,上下打量人的视线更是有种说不出的诡谲。 像是在打量一件商品,而不是活生生的人。 ------------ 第一百三十章 重复 见席玉走近,男人嘴角弯的更甚。 他似苍蝇般搓着的手伸向席玉,可还未靠近便被席玉抬手打断。 在图书馆多年,谁见了他不是抬脚就跑? 席玉的动作让男人愣在原地,盯着被打红的手良久都没回过神。 “客人,走左边” 导游04被席玉抱在怀中认路。 两人趁男人没回神快步走着。 规则不让在馆内奔跑,席玉硬生生被逼着成了竞走健将。 身后,男人回神,嘶吼一声便向两人快步走来。 即便处于暴怒状态,男人也没有跑动。 席玉心下了然,扭头随手从书架上抽出了几本书扔在地上。 规则并没有说不可以弄乱图书馆。 但作为老师的男人的规则中会不会有保持馆内整洁? 不出意料的,男人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书本满脸怨恨的盯着席玉,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拾起书本重新放回书架。 猜测被证实。 席玉放缓脚步,眼看男人要追上来便往地上扔些书本。 竞走变成散步。 没过多久,席玉便又看到一扇古铜色的大门。 大门外贴着一个牌子。 “女生宿舍。” 席玉念着,随即向身后追来的男人粲然一笑: “抱歉了老师,我现在要回去休息了,女生宿舍,男生可要止步啊。” 席玉笑着进了门,任由一人在外的男人气的干瞪眼。 打开门,入眼便是一条狭长的走廊。 走廊两侧是一扇又一扇的木门。 门边还贴着宿舍信息,上面有每个人的照片和班级姓名。 席玉一路走去,来到最后一间,看到了上面的名牌。 “席玉,陈故雪,李可儿,方芯蕊。” 见到熟悉的名字,席玉近乎急切的打开了木门。 标准的四人间。 房间尽头还有一个阳台。 陈故雪正扒着阳台向外看。 席玉笑着凑到对方身边正待说话,便被陈故雪一把制止。 两人压低身形,只漏出眼睛,悄悄看向下方。 从窗外的树来看,宿舍应该在四楼。 可方才在房间内的玻璃门向外看,又是切实的一楼。 席玉拧眉,顺着陈故雪的指引看向远方树下。 那里坐着一个穿校服的女孩。 这个世界此时应该是秋季。 树叶金黄,秋风萧瑟,那女生却穿着夏季的制服。 她正在看书。 迎着昏黄的路灯看的格外认真,连不远处有两位偷窥者都不曾发觉。 女生看了许久,就那么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连书页都未曾翻动。 察觉到席玉的疑惑,陈故雪压低了声线: “再等一等。” 又过了又十分钟,秋风吹的席玉眼睛跟着酸涩时。 女生动了。 书本被她放在坐着的长凳上。 她似看累了,起身时还伸了一个懒腰,随即便在街道上来回散步。 忽的,她似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目光定定望向某一处,最后缓缓靠近。 视野中没了人影,陈故雪这才拉着席玉回到房间。 屋内只有两人,剩余两人还未到场。 “这是什么情况?你来多久了?” 见陈故雪的模样,席玉好奇着。 “前后脚吧。” 陈故雪低垂着眼满是无奈: “一来就在这个房间了,太无聊了,我就一直盯着窗外那个女生了。” “没想到咱们还在同一个怪谈。” 陈故雪笑着去揽席玉的胳膊: “果然,有你在我最安心了。” “放心。”席玉拍拍对方的肩膀:“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说着,陈故雪才像反应过来一般看着寝室内的钟表,随即又拉着席玉回到阳台。 “不知道,只知道这个女生一直在重复这些动作,按照先前时间来看,她很快就要回来了。” 忽的,陈故雪没了声音。 席玉了然的跟着噤声一同看向外面。 和方才精致的模样不同,女生走路都带着坡,身上的制服也乱七八糟。 原本高高束起的马尾也散落下来,杂乱一团。 席玉眸光一沉。 这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 女孩沉默着坐回长椅,拿起书本继续呆看着。 书页仍旧未被翻动。 两人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约摸五分钟,女生的身上出现一道白光,白光过后,身上的杂乱尽数消失。 短短几秒钟,人就和先前一样,一般无二。 然后继续重复之前的一切。 两人回到房间,门正巧被打开。 两人跌跌撞撞的跑进来,随后像见鬼一般将门反锁,继而开始搜寻视线中所有能堵门的东西堵在门口。 可门外并无异动,两人抱作一团双眼紧盯着门盯了好一会,确定危险解除后才放松下来扭头看见席玉二人。 “抱歉,刚才我们正在被一个男老师追赶,失态了。” 为首的那个短发高个女生连忙为刚才的行为解释。 “没关系。” 席玉神情淡淡,将对方的脸和门外贴着李可儿名字的照片对上了号。 另一个扎着丸子头的女生便是方芯蕊。 席玉脸上没什么表情时瞧着颇为赫人。 方芯蕊只看了一眼席玉便被吓得浑身一个哆嗦躲到了李可儿身后。 “你们到这里多久了?是不是也过了那场考试?” 李可儿分外健谈,陈故雪一开始就从房间没出去,自然对外界一无所知,便坐在一旁听两人互相交换信息。 二人刷新点在外面的街道。 晚上风大,方芯蕊穿的又少,便拉着李可儿进了图书馆。 谁料刚一进门便看到了那个男老师,不知道规则的二人全凭运气躲过一劫。 “误打误撞吧!”李可儿哈哈大笑着。 “我们也没想到这是宿舍区,跑的太入迷了,看到个门就钻,本想着在这个房间暂时躲躲,谁料刚到门口便看到了照片。” “你们运气真好!”听了全程的陈故雪满是羡慕。 “嗨!”李可儿一拍大腿:“相比这些,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这是我连续进的第四个怪谈了,因为最近发生的事一直没睡好觉。” 经对方一讲,席玉这才发现对方眼底的乌青。 “睡吧,不会有其他事了。” 李可儿很是相信席玉,听了这话上一秒还在点头,下一秒便脑袋一歪,躺床便睡。 一直躲在她身后的方芯蕊见状也跟着睡起来。 ------------ 第一百三十一章 战斗天团 屋内落针可闻。 席玉二人相视一眼,见时间眼看就要到十一点钟也跟着躺在各自的床位上。 明明不困,可脑袋甫一沾上枕头,思绪便跟着沉淀下去。 昏沉中,席玉听到屋内窸窸窣窣的响动。 宿舍床是极其普通的铁架子。 上下铺,只要动作必定会发出“嘎吱”的声音。 可席玉并没听到。 想要睁眼,眼皮却像被胶水粘住了一般。 很快,脸侧传来呼吸的气息。 被注视的感觉令人浑身都跟着别扭。 席玉放缓呼吸尽量让呼吸平稳,看起来像熟睡一般。 良久,那种被注视的感觉消失,眼皮也不再沉重。 席玉试探性的抬眼掀开一条缝。 床边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长且厚重的刘海将她的双眼遮盖。 可席玉还是从发丝缝隙中与那双眼对上了视线。 她没走。 女生很瘦,近乎皮包骨。 见席玉睁眼,她的嘴角慢慢勾起,漏出其下两排尖锐的似鲨鱼一般的牙齿。 “不睡觉的学生,不听话,你不乖。” 她一字一顿的念着,瘦的皮包骨的手上指甲却有脸那么长。 比席玉上学时看的那部大型宫斗剧里娘娘们的假指甲套还要长,也比那尖锐的多。 窗外月光撒在屋中。 那血红色的指甲也似闪着光。 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反应。 席玉迅速起身,翻滚到床尾。 铁架床随着她的动作“嘎吱”不断。 可其他三人就像昏迷了般无动于衷,仍沉沉睡着。 那女生的指甲因着席玉成功闪躲而刺在枕头上。 宣软的枕头被这一击直接刺穿,从缝隙中不断向外漏着雪白的毛。 席玉睡在上铺,可女生却仍比床铺高出半个身子。 眼睛在屋内巡视良久。 门外就是图书馆,馆内不允许奔跑不允许打闹。 看着女生身上的夏季校服,席玉不敢赌这些规则在她身上同样受用。 于是翻滚起身的下一秒,席玉单手一撑直接跳下床向阳台跑去。 宿舍在四楼。 但好在有阳台,席玉毫不犹豫的扒着阳台边缘向下一跃,跳到了三楼的阳台之上。 按照原本的计划,席玉现在应该继续往下跳然后利用外面街道遮挡物多且宽敞的优势甩掉女生。 可现在…… 望着三楼宿舍内的场景,席玉鬼使神差的打开房门直接闯了进去。 屋内,男人被身后的开门声吓到,刚一扭头便正对上席玉的长刀。 长刀精准架在脖子上,只要席玉一用力,男人便会尸首异处。 席玉也确实这么做了。 长刀一挥,在女孩惊恐的目光下,男人的头颅滚落在地。 身子因为惯性在空中停滞两秒,随即也倒了下去。 没了束缚,女孩迅速从男人身下爬出。 凌乱的头发和乱七八糟的衣服。 “谢谢你。” 女孩眼角泪水尚未干涸,席玉递上纸巾示意她擦汗眼泪。 “你的室友呢?” “她们……”女孩擦眼泪的动作一顿,苦涩道: “她们都死了,在考试中。” “节哀。” 阳台处传来响动,席玉扭头,正对上满脸阴笑的女生。 “躲起来,藏好。” 握紧长刀,席玉开门一个猛劈,将女生打的措手不及。 趁着这个空挡,席玉连着跳了两个阳台落在街道上。 “在考试结束前不要外出。” 规则被触发,街道两旁的灌木丛“哗啦啦”的响个不停。 无数穿着夏季制服的学生从中钻出。 他们肢体扭曲,行动迟缓,伴着口中嘶哑的低吼。 像极了电影中的丧尸。 席玉不紧不慢的在前方边跑边打量着一旁的图书馆。 图书馆的外观分外破旧,说是危房都不为过。 奔跑间,随着背包的鼓动,席玉肩膀一沉。 “姐姐,不如让我帮你,好不好?” 小虫嘻笑着扭头看向身后众鬼,像是在看什么白菜萝卜一般平淡。 “不用。” 席玉的回答干脆,小虫瘪着嘴,好似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真是聒噪。” 李月不耐烦的从背包跳出,她站在街道中央,面对后面跟着的一群鬼怪直冲而上! 事发突然,席玉正待阻止,秦鸢便紧随其后跟着李月一同冲上去打了起来。 刹那间,平静的街道嘶吼声不断。 两人武力毋庸置疑,鬼怪成片成片的倒在地上,又成群的从灌木丛爬出。 像是重生点一般。 柳婉的笛声响起,为这场战斗加上了几分底色。 小虫看的愣怔,直到许善也跟着冲出后才堪堪回神。 “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她满是愤怒的迈着小短腿跟着加入战争。 刀光剑影间一片又一片的鬼怪被击杀。 尸体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意识到这些鬼怪会不断刷新后,几人甚至开始比赛,比谁杀得怪更多。 席玉顿时化身地铁老人。 她怎么就招了这么个战斗天团。 明明一开始都是香香软软的可爱孩子。 从鬼怪出现的一瞬间席玉便反应过来这些东西的目的不是为了杀她。 更是像要引她去什么地方。 现下众鬼被拦住动弹不了半分,席玉干脆独自向前走。 街道再往外一些就是高墙,高的望不到头,像是世界的边缘。 道路呈环形,环形中间则是图书馆。 转了大半圈,席玉在图书馆门前的雕像处停下。 雕像刻的分外传神。 席玉只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图书馆内的“男老师。” 雕像下方的底座处是此人的简介。 “李梁,图书馆馆长。” 两行大字后,便是一长串的生平介绍。 按照描述,此人倒真像个当世活佛,毕业于知名大学,因着家中富裕毕业后直接选择创业。 在天赋和背景的加持下,李梁创业之路平坦无比。 在建了图书馆以供穷人家的孩子也能看书后更是参加了无数公益活动,捐款上千万,让无数大山中的孩子都有了上学的机会。 席玉看着一行行的描述,无论如何都不能将这些与那面容猥琐凶狠的男人对上号。 “你是什么人?” 席玉回头,见到了她和陈故雪盯了数个小时的女生。 女生身上的制服干净整洁,手上还拿着一本辅导资料。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联欢晚会 “是来找他的?” 女生指着雕像,眼底是化不开的愤怒。 “不论是要投资还是别的什么,我劝你们歇了心思快点走。” 女生说着,卷起书本就要走。 “为什么?” 席玉两步并作一步上前挡住女生去路。 “你这么说,总要给我个理由吧。” “你没必要知道。” 女生神色淡淡,看着席玉的目光逐渐不耐烦: “听不听随你便,但现在,我要回宿舍复习了,请不要打扰我。” ”要我拦住她吗?” 黎光不知何时从背包爬出坐到了席玉肩头。 他仍是木头人的模样,落在肩头小小一只像是个装饰品。 “不用。” 席玉看着女生离去的目光眯起眼,她走路动作一瘸一拐,衣服虽然整齐,但只要细看不难发现其上的褶皱。 如果没猜错,她就是这个世界的核心人物。 太奇怪了。 席玉蹙眉。 与先前的核心人物相比,她太平淡也太稳定。 “那些怪物都不见了,我们就回来了。” 汇报完,李月众人便钻进了背包。 十二点钟。 席玉看着图书馆的正门推门而入。 迷宫的入口。 看着面前的四条分叉路线,席玉轻车熟路的将导游04放在前方带路。 寂静的馆内只有席玉一人的脚步声。 这一次,导游04停在了一扇纯黑色的门前。 “我不喜欢这里。” 坐在肩头的黎光嘟囔着。 “这屋内有种奇怪的气息,我猜不出来,但是很危险。” 黎光说着,本以为席玉会就此打住转头。 谁料在他讲解过后,席玉开门的动作更快了。 门没锁。 开门的一瞬间,无数黑雾从门内散出。 像是小虫先前放出的烟雾。 “柳婉。” 一声令下,悠扬的笛音驱散混沌。 屋内黑雾消失殆尽。 这是一间老式的洗照片的房间。 昏暗灯光下挂着满墙的少女照片触目惊心。 照片中,她们或哭喊或挣扎。 但结果都是被男人制服,随即被照下屈辱意味十足的照片。 房间很大,席玉正要到另一间房探看情况,门口便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 “放开我!你这个浑蛋!” 女生的尖叫声落入耳中,席玉从帘子后漏出一双眼,看着男人抓着方才女生的头发将她拉扯进照片房后的小屋。 “就是你报的警是吧!” 接连不断的耳光声在屋内清晰无比。 席玉召出长刀捏在手中一只脚都踏出帘子,却见被推搡在地的女生在男人背后向这边不断摆手——不要过来。 一边倒的殴打下,女生从先前的尖叫哭喊到最后的悄无声息。 男人低吼一声发泄完心中的怒火后骂骂咧咧的离开房间。 “为什么不让我动手?” 席玉将兑换来的毯子披在女生身上。 “没什么。” 女生目光呆滞的望向一处。 “我不可以,在这个关头。” 她喃喃着:“我得忍,忍下去,离开这个地方,一切就都会好起来。” 她语无伦次着,最后将脸埋在毯子中哭着。 对于女生的想法,席玉不知可否。 她连哭都不敢放声,低声啜泣的模样像个刚出生没几天的小奶猫没了奶喝。 可她又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然后一瘸一拐着离开房间。 回到宿舍已是三点钟。 开门的一瞬间,屋内三人都瞬间起身眼睛直唰唰的望向席玉。 “你吓死我了!” 李可儿拍着胸脯满是后怕。 “你怎么出去了?是发生了什么事?” 将凌晨的事说了一遍,三人脸色俱是阴沉。 “应该只有一个人会不受影响,我只觉得睡得很沉,一晚从未醒过。” 陈故雪分析着: “今晚,如果还是你醒,那么大概率就是你被这些怪物锁定了,如果是我们中的一个,那便说明这是随即的。” 望着陈故雪从容的模样,席玉忽的想起她还没有询问对方上一次是怎么从怪谈中逃脱的。 从胆小如鼠到可以冷静分析现状。 仅一天的时间。 “随机?!” 方芯蕊喊出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句话。 她瞳孔仿若地震,双手抱头满是崩溃: “千万不是我,我不行,我不可以的!” 相比起方芯蕊,李可儿情绪要稳定的多: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发现吗?” 将李月等人的部分删除后,席玉又将到外面奔跑的部分说了一通。 讨论间,寝室门被敲响。 三人被吓得浑身一凛,席玉上前将门拉开,漏出出门后梳着干练的高马尾的女老师。 “各位同学,为了缓解各位学习的紧张,老师们特地为大家准备了联欢晚会喔。” 她笑着,目光依次划过众人: “这场晚会,我希望每个同学都能到场,时间在一小时后,不准时到场的同学将会收到惩罚喔。” 说完,门被关上。 李可儿反应过来,快速上前拉开门向外看。 可外面哪里还有两人的影子。 她跌坐在床上,满是颓然: “完了,一个小时,咱们肯定到不了,这下死定了。” 席玉拎着长刀起身冷声道: “跟我走。” 有了导游04的指路,四人走的极快。 到处都是直插天花板的书架,看的人喘不过气。 现场只来了两人。 其中一人就是住在三楼的那个女孩。 见了席玉还满脸惊喜的摆手招呼着她坐过去。 甫一入座,女人又现身在众人面前。 “欢迎各位考生入场,既然人到齐了,那么……晚会正式开始!” 女人神情激动,说完便拿着几个骰子依次放在众人面前。 “点数最高的人可以支配点数低的人,输了的人将会由胜方挑选真心话和大冒险!” 语毕,女人拿着最后一颗骰子在众人面前不断晃动着。 “当然,劳逸结合,我们老师也是会参加的喔。” 说着,原本空荡的圆桌霎时被坐满。 若都是认识的人,大多都会选择没那么麻烦的真心话。 但现在…… 怪谈中的大冒险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认定了这一点,每个人都在拼命摇动手中骰子。 一时间大厅内“哗啦”声不断。 “让我们恭喜一号玩家获得胜利!也就是我!” 女人笑着,漏出手中投了六点的骰子。 ------------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作弊者 席玉的点数为一点。 众人头顶的灯光晃动着停在席玉面前。 透过暖黄的灯光,女老师眼底满是兴奋,嘴角更是不加掩饰的咧起,漏出下面那口森白的牙。 “那么,大冒险开始:十分钟,找到上面金色封皮的书即为成功。” 女老师嬉笑着抬手轻点不远处的一列书架: “当然,完成老师任务的学生将获得额外奖励,反之……” 她话音一顿,就像只狡猾的狐狸在等待猎物漏出破绽。 书架异常高,顶端近乎与天花板相连。 席玉能否看见顶层的书先不提,就算能找到,拿下来再按时送回来也是个问题。 简称送命题。 “我帮你!” 先前被救下的女孩连忙起身就要去追席玉,又被不知何时站到身后的女老师按住肩膀压到椅子上。 “考场上,帮助别人可是作弊的行为喔。” 女老师声音空灵,回荡在图书馆内像是索命的冤魂。 书架看着不远,可席玉却跟着导游04绕了四个圈才找到。 可想而知,若是不知情的人应下这任务,十分钟连书架都找不到。 “小月。” 李月从背包钻出,她飘在半空,在书架上下游走,没一会便找到了那金色封皮的书。 十分钟尚未过半。 席玉放缓脚步,便往回走便打开手中的书。 这是一本绘本。 满是高中教辅材料的馆内居然藏着绘本。 席玉迅速翻看,内容并无特别,就是普通的儿童读物。 除了最后一页。 与前面整本欢快轻松的画风不同,最后一页以黑色为主。 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女孩跪趴在图书馆中做题。 参天的书架将她包围。 黑暗中,无数只血红色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红色画笔绘就的字样平铺满整个页面。 连带着黑暗中的眼睛一同压在那女孩身上。 光是看着,席玉便感到胸口有些透不过气。 将绘本送到女教师手上。 她脸上有着片刻的扭曲,看着席玉的眼神满是愤怒和不甘。 “恭喜六号考生完成大冒险。” 女老师皮笑肉不笑: “完成老师任务的乖孩子理应得到奖励。” 席玉被拉到角落。 女老师的眼睛狭长,直勾勾盯着人看时有种说不出的威压。 席玉状态松散的像是要出门散步,还无聊的打了个哈欠: “奖励呢?” 见对方半天不说话,席玉有些不耐烦的催促。 女老师的眼睛拉的更长了,眼尾似要与太阳穴相连。 “奖励是一个秘密。” “是秘密就不要说,换个别的。” 女老师愣在原地,眼中有些许茫然。 她像是个被编写好程序的机器人,许久才识别出席玉话中的调侃。 苍白的脸颊不知是气还是羞,涨得通红。 但很快,她又笑起来: “愚蠢的人类,你们当中现在有一个作弊者。” 她笑的猖狂,又满是恶意,狭长的眼睛在席玉与众人之间不断轮转,最后又停在席玉眼中: “你猜会是谁?” 尖利的笑声贴着耳朵钻进耳膜。 席玉被这笑声震得有些头疼,反手将对方一把推开。 “吵死了,我管她是谁。” 女老师捂着被打中的脸震惊无比。 这是她今天不知第几次被这个无知的人类中伤。 要知道,从来都只有她吓唬别人的份。 可偏偏她又不能还回去! 意识到这点的女老师顿时气的呲牙咧嘴。 “愚蠢的人类!”她冷嘲着:“若你在模拟考全部结束前还未找出她,你将永远留在这里!” 席玉没理会她的叫喊,径自回到圆桌。 “下一轮游戏开始。” 骰子被重新掷出,在桌面飞速旋转着。 “啊!” 骰子停下,席玉望向身旁尖叫的女孩。 没记错的话,对方的名字叫何疏清。 何疏清苍白着脸,眼睛死死盯着前方。 桌面上的骰子点数为一。 “啊!不好意思了各位,我还是六点。” 女老师笑着走到何疏清身后抓着她的肩膀附身与她对视。 她手上拿着三把钥匙。 在灯光的照射下,中间的那把钥匙闪着独特的光芒。 陈故雪瞳孔一缩,忙不迭去抓席玉。 那是打开漩涡之门的钥匙! 不止陈故雪,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了那把钥匙上。 感受着众人的视线,女老师笑的畅快。 她用力一挥,三把钥匙在空中打了个转,然后落在了不同的方位。 “三十分钟,找到它们。” 听清内容,何疏清忙不迭的钻入书架之中。 众人神色出奇一致,每人都为何疏清捏一把汗。 显然,这是她们唯一一次得到这把钥匙的机会。 没了钥匙,找到门也毫无意义。 挂在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的转动。 “只剩五分钟了。” 良久,女老师看着时钟笑的张狂。 “你们猜,你们的同伴还会不会回来?” “这里!” 女老师脸上的笑意尚未褪去,僵在脸上的模样比哭还要难看。 “我找到了,三把钥匙。” 何淑清晃着手中的钥匙,她浑身都在抖。 在女老师奔向她时更是不受控制的瘫坐在地。 “你也是个乖孩子。” 女老师咬牙切齿着:“很好,接下来,你将会得到乖孩子专属的奖励。” 像方才一样,女老师将她拉到墙角。 良久,何淑清顶着比方才还要苍白的脸机器般的坐回座位。 “怎么了?那钥匙还在你手上吗?” 何淑清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圆桌下方,那把钥匙被塞到了席玉手中。 席玉扭头去看她,何淑清哆嗦着嘴唇用口型道: “我知道了,作弊者。” 游戏继续开始。 这一次,席玉破天荒的摇了六点。 相对应的,女老师脸色煞白的望着桌前的一点。 “我选真心话。” 席玉干脆利落。 女老师猛的回头,正对上席玉玩味的目光。 心中一阵恶寒,女老师瑟缩着,然后听到席玉说: “接下来几场考试的答案是什么?” “……” 良久的沉默后,女老师认命的垂下头滔滔不绝的念答案。 陈故雪乐坏了,兑换了纸笔分散给众人后撒了欢的抄答案。 一时间,众人倒真像普通的师生,围着圆桌埋头苦学。 ------------ 第一百三十四章 房间 除了考完了语文还有五科。 女老师念完答案后已是口干舌燥。 她神情疲惫的像是刚跑完八百米的体测。 游戏也不玩了。 摆摆手示意众人可以自由活动后便带着其余老师消散在原地。 “离考试还有三个小时,咱们是回宿舍吗?” 陈故雪将答案小心翼翼塞进口袋后抬头去问席玉。 “不,咱们出去看看,我要去确认一个地方。” “你们是要去调查吗?”听到二人的谈话,何淑清凑过来。 她有些害羞的像小学生一样举手: “那可以带上我吗?我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走吧。” 三人一路跟着导游04到了图书馆正门。 “咱们是要出去?” 何淑清有些迟疑:“可是规则里说在考试前不可以出门,这样可以吗?” 席玉望了她一眼没说话。 陈故雪哥俩好似的揽过她的肩膀,然后抬手指着席玉,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解说着: “你应该知道她的实力吧?” 早就被席玉跳窗救过一次的何淑清猛的点头。 “那不就得了?!” 陈故雪拍打着她的后背语重心长道: “这样一个六边形大佬就在咱们身边,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满脸骄傲,讲起话来眉飞色舞: “我告诉你!就算现在突然冒出一群丧尸,咱们都不用动地方!站着就是了!” 两人说话间早已跟着席玉离开图书馆到了外面的街道。 陈故雪话还没说完,就见席玉手持长刀目光如炬,刀尖直指自己身后。 预感到什么的陈故雪反应迅速,拽着何淑清就是一阵玩命跑。 跑了近一百米才遥遥停下。 彼时,席玉长刀一挥,已经打倒了一片鬼怪。 何淑清疲惫的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的像头牛,反观陈故雪就像没事人一般,看远方席玉打架打的热火朝天,还跃跃欲试的朝着空气挥了两拳。 “不是说咱们不用动地方吗?” 何淑清边喘边问,喉咙里像是要冒烟。 “是啊,咱们现在不就是在站着?”陈故雪看着她耸耸肩:“只是站的远一点罢了,要知道咱们站在那就是两个拖累。” 另一边,席玉打倒大片怪物后便将背包中的李月众人召出。 有了李月几个顶着,席玉终于得空回头去找陈故雪二人。 阳光下,席玉甫一回头正看到何淑清盯着这边愣神。 探究,迟疑和纠结…… 数中情绪糅合在一起。 直到席玉走进,她才恍然脱离方才的状态。 “抱歉,你太厉害了,一不小心就看入迷了。” “没关系,你要是喜欢,以后我可以教你。” 何淑清点头,脸颊耳尖通红一片。 “哎!”陈故雪嗷的一声扑到席玉身上,像个大型的阿拉斯加: “你怎么不说教教我?!我真的要生气了!” “你都不知道我上个怪谈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谁都打不过,我差点就要见不到你了!” “好啦,”席玉安抚着,从包里翻出两个棒棒糖塞给二人: “你们两个一起教。” 绕了大半圈,陈故雪看到那长椅瞬间反应过来。 “你是想……” “对。”席玉坐在长椅上,模仿着那女生的动作。 “我想试一试,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什么。” 说着,席玉扭头,顺着当时女生看的方向望去。 那是一个拐角。 从长椅处看去,并不能看清拐角后有什么。 席玉起身向那处走去,走了好一会才发现何疏清没跟上。 “怎么了?是发现什么了吗?” 陈故雪几部跑回去,围着何疏清来回转。 “没什么。” 何疏清脸色有些古怪,她将陈故雪从身旁推开,缓缓坐在席玉方才做的位置上。 “我只是肚子有些不舒服,你们先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 “别啊,你一个人在这多危险!” 陈故雪急了,弯腰要去看她的情况。 “还是跟我们一起走吧,难受的话咱们就走慢些,总比你自己呆在这要好。” “故雪!” 陈故雪还要开口,却被席玉喊住。 “有小月她们守着,这里不会有危险,让她休息一会吧。” 陈故雪这才作罢,小跑着回到席玉身边。 临到拐角,鬼使神差的,席玉回头看了一眼。 何疏清坐在椅子上,孤单单的,无论神态和动作都和那时的女生别无二致。 “这里有个门!” 陈故雪的惊呼拉会席玉的视线。 不易被人察觉的拐角处藏着一扇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铁门。 铁门的年头有些久,上面的油漆部分已经脱落,漏出下面一块又一块的铁锈。 席玉召出长刀挡在胸前作防御状打开铁门。 扑面而来的腐烂的气息让两人眉头一皱,均抬手捂住了口鼻。 门内有着昏黄的光。 上次兑换的手电筒被打开,明亮的灯光一刹那照亮整个小屋。 也将正对着门口的一具少女的尸体照亮。 尸体应当有段时间,屋内腐烂的味道便是从她身上传来。 干净整洁的夏季制服因为尸油而黏腻泛黄。 凶手似乎有些怪癖,不仅将尸体正面朝门,还将尸体像玩偶一样用钉子钉在墙上整体呈现出在向进来的人打招呼的动作。 陈故雪没忍住,退出两步扶着墙干呕起来。 “你回去找何淑清吧,这边处理好我去找你们。” “不用!” 陈故雪边干呕边抬手制止。 “我可以的,别管我了,咱们进去吧。” 屋子门虽小,里面的空间却很大。 进了屋,席玉扭头便在尸体对面不远处看到了一张床。 床铺凌乱,有明显的生活痕迹。 四周还有个衣柜和衣架。 显然有人在与这具尸体长期共处一室。 陈故雪一个没忍住,又是一阵干呕。 床边又是一扇门。 是扇木门,明明都在一个房间,这个门看起来却比那铁门好上许多。 席玉侧身打开门。 手电筒始终捏在陈故雪手中。 门开的一瞬间,还未反应过来,面前便已是刀光剑影。 男人手持菜刀不断劈向席玉,却都被席玉巧妙化解。 “向外走!” 打斗间,席玉厉声提醒着。 反应过来的陈故雪一边照亮一边向外退,时不时还要回头注意自己不要撞上门旁的那具尸体。 同样反应过来的还有男人。 见打不过席玉,男人一个转念直冲陈故雪劈去! ------------ 第一百三十五章 监控 “随意打扰别人的生活,真不是个乖学生啊……” 男人挥舞着菜刀胡乱劈着,陈故雪早就被吓得浑身冷汗,但面对近在咫尺的刀刃还是不敢松懈,愣是靠着多年来快要被自己摆烂摆的退化的四肢一一躲过。 “够了!” 眼看下一刀就要劈中,席玉及时赶到,长刀一伸挡住了男人的攻击。 “对你这种变态的生活我没有丝毫兴趣。” 席玉冷着脸,腕部一用力。 菜刀被挑飞,“叮咣”一声落在地上。 男人下意识回身去捡,却又被席玉横在脖颈处的刀生生劝退。 看着生锈的刀刃,男人“嘿嘿”一笑,漏出满口黄牙。 那浑浊的眼珠里闪着精光: “你以为你真能杀得了我?” 语毕,不待席玉抽刀,男人一个俯身。 刀刃锋利无比,如切豆腐一般。 导游04看着滚落到自己脸侧和自己一边高的头,嫌弃的跳到了席玉怀中。 陈故雪不断拍打着自己的胸脯,惊疑未定的看看横在地板中央的尸体,又看看远处尚未探索的房屋。 “走吧,还有里面没看呢,说不定有什么线索。” 陈故雪说着,抬脚绕开尸体率先走向房间。 “好。” 席玉笑着,望向陈故雪的眼神温柔又带着心疼。 她明明可以永远是从前那副天真快乐的模样。 快走两步,席玉先一步拉开房门。 房后是个小走廊。 手电筒光可见度很高,席玉沿着走廊走到尽头才看见这个房间的内容。 一整面墙的显示屏照亮了整个房间。 陈故雪收起手电筒,指着显示屏满是惊讶。 “这不是……图书馆内?监控怎么会连到这里?!” 寒气瞬间从脚底板蔓延全身。 只要一想到他们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都被这个男人监视着,陈故雪便浑身不自在。 席玉的视线始终落在右下角的四个显示屏上。 与上面成片的显示屏内容不一样。 其中一个显示屏是方才铁门的入口。 另一个则对着几人刚才休息的长椅。 显示屏上,何淑清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 坐在那里仿佛一尊雕像。 而剩余两个则是席玉从未见过的地方。 无论是图书馆内还是外围一圈的街道。 “你知道这是哪里?” 席玉托着怀中的导游04放到显示屏前。 “不知道,我没在脑海中找到关于这个屋子的线索。” 导游04说着,内疚的将脸埋在席玉怀中。 “没关系。” 席玉轻拍着她的头。 屋子很破,从外观看甚至像随时会坍塌的危房。 是旧时农村的自建土房。 摄像头分别照着房子的两处门,这让屋里的人的行动暴露无遗。 房子的主人应当很爱干净。 看着破烂的屋子除了破这一点外别无可说。 树枝围成的院子内还被屋主人摆了几盆花,只是因为时间久远,花都枯萎了。 席玉还想努力从这画面中探查出什么东西,便被陈故雪打断。 “考试时间要到了,咱们先回去吧。” 席玉点头,临走前目光仍盯着那四块奇特的显示屏。 考场仍是单人房。 从根本上杜绝了互相作弊的可能。 席玉从背包掏出陈故雪为她准备的小抄,三两下便将答案全部写完。 “走吧。” 席玉抱着导游04走到考场尽头,推开了那扇玻璃门。 与方才去的街道并无不同。 至少摆设是一样的。 席玉抬头望着天上的血月,脚下的动作逐步加快。 考试时间一小时,抄答案用了十分钟。 她必须要在五十分钟内赶回来。 没了馆内规则的束缚,席玉一路小跑到了长椅处。 上面坐着一个人。 长长的头发平铺在背后,她靠在椅背上,手中还拿着一本书,目光却始终望着天上的月亮。 “看什么呢?” 席玉上前搭话。 听到声音,女生徐徐回头。 那是一张与何淑清一般无二的脸。 就连安静时微微耷下来的眉眼弧度都一模一样。 “没什么。” 她嘴角明明在上扬,但却没有半分笑意。 “我讨厌这里的月亮。”席玉道。 何淑清的嘴角落下,也跟着抬头去看天上的血月。 “我也是。”她道。 “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 席玉说着,坐在另一半椅子上。 两人此刻就像多年的知心好友聊天一般。 “我不能走。” 何淑清声音低落: “我有我自己的责任。” “可你只是一个学生,我很好奇是什么责任能让你一直守在这里,介意和我分享吗?” 何淑清扭头望着席玉。 那双杏仁眼再加上平淡无波的目光,总能让人心也跟着平静下来。 “我很想告诉你,”她说:“可是我忘了。” 说完,又怕席玉不信一般连忙解释: “那真的很重要,可我真的忘记了。” 最后一句话像是在跟席玉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我要想起来,我得想起来。” “或许……忘记了就不应该再想起来,你该向前看。” 席玉指着她手下的书道: “可以给我看看?” “当然。” 书本看着不厚,拿到手中却有着十分的重量。 席玉一个经常拿刀的人臂力自然够用,可端了一会儿还是不堪重负的将书搁在了腿上。 书本的页数很少。 但每一页都很厚,很沉。 席玉翻着,直感觉手指酸痛。 这是一本绘本。 和图书馆那绘本里最后一页的画风相同。 阴沉沉的,光看着便觉压抑。 书里的小女孩初中便没了所有亲人,法院将她判给舅舅,又被舅妈扔回了家中。 靠着舅舅一家施舍的学费和学校的助学金奖学金以及各种赛事的奖金,女孩熬过了一年又一年。 直到高考前。 那是最后一次模拟考。 为了省电费,女孩都是到图书馆学习后回家睡觉,为了能考个好成绩,她学的一天比一天晚。 直到她碰到了一位醉汉。 醉汉是图书馆的馆长。 绘本的最后一页被全部涂黑。 席玉放下书,去看何淑清。 她又在发呆。 “你没去高考?” “没有。” “你想高考?” “想。” “那就好好的,等着我,我带你出去。” 语毕,不待何淑清回答,导游04便上蹿下跳的在席玉怀中扑腾着警告考试时间快要结束。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不会消失 “记得等我!” 席玉只来得及遥遥喊上一句便紧赶慢赶的回了考场。 踏进考场的一瞬间,时钟“叮铃铃”响起。 卷子被收走,门应声而开。 因着有答案,众人脸色都不错。 李可儿自打见到席玉便一直挤眉弄眼。 好不容易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意思,席玉带着陈故雪回了寝室。 “你居然真看懂了!” 李可儿满是欣喜: “你猜我们之前发现了什么?” 席玉二人被她兴奋的拉到阳台边。 “看,就是那里。” 她指着远方的一个屋子道: “天还没黑,不如咱们等下去看看?” 说着,她还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刚才只有我们两个,也没敢进去,这下四个人,也安全些。” “走吧。” 认出那里便是方才显示屏上的房子的席玉没有半分犹豫,将导游04往地上一放便大步向前走。 房子的状态比显示屏上还要差。 这是一个村子,只是村子其余的房子都在更远一些的位置。 只有这一个屋子孤零零的。 房门没上锁,席玉轻而易举便推开了门。 还没进屋,铺面而来的灰尘便呛的众人不断咳嗽。 兑换了几个口罩戴上后,陈故雪举着手电,四人踏进了这个陈旧的房子。 房子不大,只有三个房间。 一左一右应该都是卧室。 中间的则充当厨房和客厅的作用。 左面的屋门大敞着。 屋内装潢简单,甚至比那男人地下室还要简陋。 只有一个书桌和一张破烂不堪的床垫。 下面连个架子也没有。 房间角落铺着许多报纸,上面整齐叠着几件衣服,这便算作衣柜。 席玉看的直皱眉。 幸好那桌子还有个抽屉可供调查。 里面只有两张泛黄的纸。 席玉拿起,四人凑成一堆仔细看着。 “为什么做错事了不能得到应有的惩罚?” 字体娟秀,力透纸背。 上面的墨水因着时间过长而有些褪色,但上面书写压下的痕迹却格外清晰。 像在替她的主人诉说冤屈。 “不能再去那里了,我必须好好读书,然后带着他们的遗愿走下去。” 第一张纸上只有这两句话。 模棱两可,李可儿看的直蹙眉。 “他找到我了!” “他在看着我。” 第二张纸上的字迹凌乱不堪,连线条都有些抖动。 “我得忍下去,忍到高考,忍到离开这里。” 将纸条折叠完好放回抽屉。 四人皆沉默不语,穿过房间走到右侧的屋子。 屋内灰尘多的近乎睁不开眼。 席玉实在受不了的购买了“净化空气”的服务后才缓过气来。 屋子很大,看得出来,这曾经是个卧室。 四个灵牌立在屋中,台前的炉子里满是燃尽的香灰。 席玉凑到近前去看牌上的刻字。 那是何淑清的家人。 见旁边有多余的香,席玉随手抄起三支点燃后妥善安置好才转身离去。 “这个房子里也没什么东西啊,白来一趟。” 没找到什么有用的东西,李可儿不住抱怨着。 没有下一步方向,四人只得先回宿舍再商量之后的事。 夜间风大,李可儿三人冻得直哆嗦,眼见着图书馆的大门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一股脑的往里冲。 “啊!——” 尖叫声划破宁静。 席玉不冷,本远远跟在后面,一听到喊叫连忙快走两步冲到众人面前。 “没想到吧。” 男人狞笑着挥舞手中的菜刀: “我说了,你杀不死我!” 菜刀被男人猛的扔出,旋转着朝站在最前面的李可儿劈去! 事发突然,李可儿大脑早已宕机,看着飞旋而至的菜刀竟无法作出任何回应。 三步并作两步,长刀转瞬召出,席玉双手持刀用力挥出,正对上劈来的菜刀。 剧烈的震颤随着刀尖传导至双手。 虎口被震的生疼。 不待休息,男人手中不知何时又出现两把菜刀。 和着月光,刀刃反射出的光芒一下接一下的在黑夜中闪动。 “快走!它会带着你们!” 导游04被席玉扔出。 李可儿二人仍在惊慌,陈故雪担忧的看了一眼席玉,还是拽着两人随着导游04迅速离开。 以她们的实力,留在这里只会成为席玉的拖累。 见三人要走,男人抬脚就要拦,又被席玉一柄长刀挡住。 “怎么?你不是找我报仇的?” 席玉舞着长刀,眸光肃杀。 男人咧嘴一笑,似蛇信子一般的舌头吐出,在寂静中发出“嘶嘶”的响动。 “当然,我会杀了你的,然后就是她们!” 两把菜刀像两个旋转的风火轮般直冲而来,又被席玉一一挡住。 刀刃相接,在黑夜中磨出烟花般的火光。 “晚上了,确实到你做梦的时间了!” 席玉嗤笑,任由额头上的汗水滴落在地。 “能杀你一次,我就能杀你第二次!” 这下换做男人狂笑。 他捂着肚子站在原地笑的前仰后合,良久才擦着眼角的泪花直起腰去看席玉。 “你能杀我第二次,我就能复活第三次!” 男人笑的猖狂,两把菜刀又凭空出现在手中。 他捏紧握把,挥舞着刀飞速向席玉冲去! “只要她还怕我,我就不会消失!” 张狂的笑声回荡在街道,远方的鬼怪刷新速度也跟着变快。 李月众人忙的不可开交,根本无暇顾及这边。 席玉咬紧牙关,抬手挡住男人的再一次攻击。 虎口处的酸痛愈发明显。 可对方仍像不知疼痛疲倦一般发动攻击,就连手中的武器也跟着接连刷新。 继续拖延下去,体力不支倒下的只会是她! 席玉喘着粗气,目光不断在图书馆与男人之间回转。 眼见席玉状态下滑,男人嘴快咧到耳后根,迫不及待的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席玉不再回击,只挥刀格挡。 “你就这点能耐吗?就凭这?你还想杀我?!”男人嗤笑: “真是笑话!” 席玉被打的不停后退。 眼见时机成熟,男人用尽全力高高举起手中双刀: “去死吧!” 蓄力结束,双刀裹挟着劲风势不可挡的朝席玉落下。 可席玉就像放弃了一般,望着双刀直下,甚至还收起了长刀。 疑惑间,男人眼见席玉用口型道: “拜拜。” ------------ 第一百三十七章 虚幻 双刀在落下前一刻停滞在半空,离席玉眉心只剩半厘。 席玉眉眼弯弯,满含挑衅。 “妈的!” 男人咒骂道,浑浊的眼珠因为暴怒而凸起。 远远看去,竟如金鱼眼一般。 他不甘心的咬紧牙,手上力气又重了几分,可悬在半空中的刀仍旧纹丝不动。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用了什么妖术?!” 男人恼羞成怒,席玉没再理他,扭头就走。 门外李月众人见状也跟着撤回背包。 半空中无端生出一股力量将男人扔出图书馆大门。 被摔懵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被丢出来的便被不远处的鬼怪们簇拥着围成一圈。 惊恐的尖叫从身后响起,席玉头也不回的回了寝室。 “小玉你终于回来了!” 见席玉进屋,陈故雪连忙上前抓着她的袖子。 她脸色很差,眉头拧成了“川”字型,说话间眼睛还不停向后瞟。 身后,李可儿低垂着头,盘坐在床边,嘴里不停嘀咕着什么。 连席玉进门都未曾发觉。 “怎么回事?” 席玉用口型询问着。 陈故雪摇头,也用口型回她: “不知道,回来后就这样了。” “方芯蕊呢?” “不知道,说是去找东西,现在都没回来。” 席玉点头,不断用手揉着眉心。 从进门开始,李可儿的姿势从未变过。 席玉缓步凑上前,伸手搭上对方肩膀。 低喃戛然而止。 手下人浑身一凛,像是受惊般迅速抬头。 她瞪着没有焦距的双眼,嘴也呆呆的大张着。 这么望着人时,直让人浑身发凉。 席玉屏住呼吸,右手缓缓伸向后背。 “小月!” 席玉厉声唤着。 李月瞬间从背包钻出,为席玉抵挡住李可儿的正面攻击。 与此同时,席玉长刀一挥,将身后“陈故雪”的攻击尽数瓦解。 “什么时候。” 席玉双手握刀,面容沉静。 两相对比,“陈故雪”笑声尖锐,四肢着地头发四散的模样让她看起来仿佛是从地狱来的恶鬼。 她不断活动着五指,细长的指甲以难以想象的速度迅速生长着。 “猜猜看。” 尖细的声音在房中来回荡着,最后又传到席玉的耳膜。 “在进图书馆后?”席玉蹙眉:“故雪呢?她们现在在哪里?” “故雪?”女人哈哈大笑着,用和陈故雪一般无二的面容凑近席玉: “我就是陈故雪啊,小玉,你不记得我了?” 长刀在女人凑近的刹那纵横着劈向来人,又被那双长指甲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小玉。”女人亲昵道: “你该不会以为,这种东西会伤到我?” 长刀应声而碎。 手中刀只剩刀柄,席玉眸色深沉。 “你想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我可是你最好的朋友啊小玉,你这么说话,我可要伤心了。” 女人说着双手环抱住席玉。 陈故雪身材瘦小,比席玉矮了半个头。 但在此刻却能轻而易举的将席玉揽入怀中。 “可恶!” 李月看向这边,与李可儿打斗的动作愈发迅猛。 李可儿只是躲避,只在李月心不在焉想帮忙时发动攻击。 这种战斗方式让两人谁都不能顺利脱身。 背包不停鼓动着像是有什么东西迫不及待的往外钻。 又在女人的环抱下被封印。 感受着周身的冰冷,席玉下意识的想要逃离,身子却动弹不得。 “你杀不了我。” 片刻,席玉抬头望向女人。 女人一愣,眼中闪动着的惊诧被席玉完全捕捉。 “现在,我应该还在考试中。”席玉轻笑着,扭头看向身后人: “我说的对吗?院长?” 伪装被拆穿,男人有些遗憾: “怎么发现的?我明明藏得这么好。” “确实,如果不是你藏得这么好,我也不会这么快猜到。” 席玉自嘲着: “你应该不知道,我可是个非酋。” 太顺风水水了。 对这种要什么来什么的日子她还是过不习惯。 周围场景随着谎言被拆穿而迅速消散。 还是那方小屋。 还是那闪着昏黄灯光的台灯,以及面前填写完整的数学卷子。 而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四十分钟。 “这是你的第二道考题?” 席玉端坐在座位上对着虚空问。 “不,”声音从身后传来。 席玉回头,却不见人,声音却仍旧继续: “这是对你好学生的附加题。” “那我还要谢谢你的夸奖了?” 席玉冷笑,长刀随手召出。 这也是席玉认出那一切都是幻境的引子。 她用那么多钱堆出来的神器,怎么会被一个不知是何面目的小鬼轻易损坏。 长刀挥向空气,不出几下,痛呼声伴着凭空显现的血液伤痕将男人的位置暴露无遗。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会找死的学生。” 男人狞笑着扑向席玉,又被骤然出现的李月几人拦住。 “拖住他!”席玉说着,扭头走向玻璃门。 若之前一切都是虚假的,那现在…… 席玉开门,趁着时间还没到迅速奔向那处长椅。 “又见面了。” 说着,席玉凑到近前,坐在对方旁边。 “你是谁?” 何淑清满眼警惕,拿起一旁的绘本就要起身离开。 席玉暗道不妙。 虚假时空的起点是在答完卷子还未见到何淑清之前。 也就是说。 现在的何淑清还不认识她。 在她的世界中,两人是第一次见面。 “不好意思,是我冒犯了。”席玉连忙解释:“你长得和我一位朋友很像,是我认错人了。” “是这样啊。”何淑清放松警惕坐回长椅,她满脸涨红,似乎在为方才起身要走的行为害羞。 “你叫什么名字?” “何淑清,你呢?” “我叫席玉。” 话题展开,按着先前的回答,席玉再次得到了绘本的观看权。 内容并无不同。 看完绘本,在何淑清感慨时,席玉从背包拿出了那本五三。 “我想,你应该去参加高考,这也是你家人所期望的不是吗?” 血泪从何淑清眼眶滑落。 她颤抖着手接过书本,随即紧紧抱在怀中。 平和的假象被击溃,何淑清泣不成声。 干净整洁的校服变得油腻不堪,不过片刻,她便于那处房间门口的尸体一般无二。 ------------ 第一百三十八章 理想 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变化,何淑清惊惶转身。 “你走吧,我会吓到你的。” 席玉不说话,沉默着伸出手去抚摸对方肩膀处的两个窟窿。 那是男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将她钉在墙上留下的罪孽。 因着时间久远,那里早已腐烂,腐肉上的蛆虫像巡视领地一般胡乱爬着。 巨大的羞耻感席卷全身,何淑清近乎逃命般的闷头跑向远方,却又因为现下躯体的残破而行动缓慢,最后瘫倒在地上。 席玉三两步追上,连忙抱住对方,又在系统中兑换了敛容服务。 一切恢复如常,何淑清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席玉低头着看向她怀中从未被放开的五三沉声道: “放心,我会带你出去,你也会实现你的理想。” 席玉说着,抬手拂去对方脸上的泪珠: “而在那之前,你的愤恨不甘与委屈,也应当一并完结。” 考试即将结束,席玉抬脚向外走,却又被何淑清拦住。 她在整洁的校服衣兜里掏出一枚黄铜钥匙递给席玉: “这是突然出现在我身上的,我想,这应该对你有用。” 何淑清说着,又不好意思的低头: “不止我一个人。” “……我知道了,谢谢你能相信我,还有,等我。” 考场内,众人打的不可开交。 主场原因让男人的行动灵活许多,每当打不过便藏到空间各处。 一来一回间,双方竟都完好无损。 考试结束,考场关闭。 席玉走出考场,门外是早已等着的众人。 陈故雪第一个熊扑上来压住席玉,不断叨叨着若是没有答案她这个学渣会如何如何。 席玉一遍安抚着,一遍看向角落的何淑清。 据她所知,两个何淑清的记忆并不关联。 相比起考场内的,考场外的何淑清更像是被抹除了那段记忆。 至今她都认为自己是和众人一样的考生。 以一名作弊者的身份,茫然的彷徨在图书馆内,送走一批又一批所谓的“考生”。 “怎么了?不舒服?” 席玉凑上去关切着。 “没有,”何淑清摇头,她眼神空洞,喃喃着: “只是忽然间感觉好难受,又好开心,心里酸酸的。” 忽的,她浑身一凛,又像回神了一般抬头笑着: “可能是因为考的太顺利了吧,好了,大家都累了,咱们也该回去休息了。” 说完,何淑清又收起笑容,呆滞着跟众人回了寝室。 “只剩四科了,咱们现在什么线索都没找到!” 屋内,李可儿急的不像话,在屋内不断走来走去。 一向沉闷的方芯蕊却将目光放在了席玉身上,以打量的目光。 “怎么?” 席玉被这目光看的浑身难受,干脆抬眼看了回去。 方芯蕊躲闪着目光,嘴却不停: “你那么厉害,又经常和我们分开行动,你没找到什么线索吗?” “心蕊!” 意识到方芯蕊责怪的语气,李可儿急的上前两步堵住了她的嘴阻止她继续往下说,但对先前的质问却不发一言。 席玉蓦的笑了: “你们呢?分开行动那么久没找到线索?” “当然没有!” 方芯蕊答得干脆,但在触及席玉目光后却下意识的躲闪。 席玉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那我们也没有。” “你!” 方芯蕊被噎的说不出话,冷哼一声着扭头不再言语。 李可儿尴尬无比,不断回头向席玉赔笑。 从旁看了全程的陈故雪反应过来气的满脸通红。 眼看着又要爆发一场战争,席玉连忙上前将她拉出了房间。 “你干什么?” 被拉出门的陈故雪仍愤愤不平。 “她们那是什么语气!也就你还能忍着!” “好了,”席玉揉着她的脑袋顺毛: “趁着天没黑,要不要跟我去外面看看?” “当然!” 陈故雪不假思索。 如法炮制了先前的做法,席玉带着陈故雪来到了老屋。 和男人给的虚幻世界中不同。 屋内的空间更小,也更昏沉阴暗。 甫一踏进门,席玉便感到空气中流淌着的杀意。 明明窗户并未打开,空中却流淌着清风。 拂过人脸颊时带来刺骨的寒意。 陈故雪哆嗦着凑近席玉取暖,又被席玉土豪的塞了两个兑换来的暖手宝。 “这里怎么比外面还冷?” 席玉没说话,先拉着陈故雪到右边的屋子对着牌位上了三炷香。 “我知道你们的不甘,但请放心,我会带她离开这里。” 此话一出,屋内气温骤然回暖。 陈故雪被这急速变换的气温弄的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关好屋门,席玉又到了左侧的房间。 抽屉里仍旧是那两张纸条。 只是两张俱为一片空白。 陈故雪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为此次探索的无功而返。 席玉却对着两张白纸漏出笑意。 这一次,白纸被妥善折好放在了兜里。 离开前,席玉又兑换了一盏灯,放在屋子客厅的正中央。 这一次回去的路上比幻境中流畅许多。 没有鬼怪拦截,也没有男人挡路。 回了房间,方芯蕊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陈故雪仍旧记恨着方才的事,冷哼着: “她们最好一直别回来!” 说着,门被打开,两人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不知是否听到了陈故雪的话,方芯蕊进门后还白了她一眼,又被陈故雪不服输的白了回去。 李可儿有意缓解这尴尬的气氛,主动谈起两人去向: “我们两个在外面街道找到了一处屋子,刚想到里面探查,就见了先前馆内的男老师被打了出来。” 席玉点头,示意自己知晓,又在对方热切的目光中翻身躺平在床上望着天花板道: “我们在馆内走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 方芯蕊闻言嗤笑着抬头,正想嘲讽,却眼见看到席玉兜中漏出的一角白纸。 那是方才老屋抽屉里的纸。 猛地起身,白纸被方芯蕊捏在手中抖动。 “还说没找到线索,那这是什么?!” 她话中满是得意,说着还扭头冲李可儿挑眉。 陈故雪气的浑身发抖,起身就要去抢回来。 方芯蕊眼疾手快,趁着陈故雪没到近前,手上快速动作。 纸张被打开。 看着两张白纸,方芯蕊愣了神。 与此同时,屋内猛地震颤起来。 规则之一: “不许在十点钟后学习。”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搏斗 显然,这两张白纸被列入了学习的范畴。 意识到这一点的方芯蕊二人脸色煞白。 白纸像烫手山芋一般被丢在地上。 席玉阴沉着脸迅速起身拾起纸张,仔细拍打着上面的灰尘后又揣回兜里。 “我知道了!” 方芯蕊怒瞪着一双眼,抬手指着席玉,模样像是见到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犯。 “就是你!就是你在捣鬼!你想把我们都害死!” 莫名奇妙多了一顶帽子一口锅,席玉深吸一口气,模样无奈又烦躁。 “驴一天什么都不干就踢你脑袋了是不是?!” 陈故雪瞬间爆发,指着方芯蕊的鼻子天上地下的用尽了自己在网络上学到的所有词汇。 方芯蕊脸色惨白不再吭声。 倒不是因为陈故雪的输出,而是地板愈发激烈的振动。 意识到不对劲的席玉一把捞过喊得脸红脖子粗的陈故雪塞进怀里。 地面应声崩塌。 方芯蕊尖叫声险些越过坍塌的响动。 石块扑簌簌砸在身上,疼痛与失重感席卷全身。 席玉努力维持身体平衡,又在落地刹那做好缓冲。 确定陈故雪没有受伤,席玉胸口堵着的那口气才平缓吐出。 “你们……这是怎么了?” 何淑清声音颤抖,踉跄着凑到席玉跟前。 突如其来的震颤让她下意识躲在了墙角,这才躲过了从天而降的四人。 触犯规则的惩罚肯定不止于此。 来不及解释,席玉仰头,与天花板上坑洞周围向下探头的女老师们对上目光。 她们双手扒着坑洞边缘,长长的红色指甲在灰扑扑的房间内刺眼无比。 原本是眼球的部分空洞无比,嘴角却上扬着,为她们找到了猎物而开心。 方芯蕊惊叫着,抬脚拉开门便向外跑。 图书馆内不可奔跑跳动。 又一次违反规则,女老师们被惊动。 嬉笑与嚎哭两种截然相反的声音将这方小屋充斥。 见方芯蕊跑了,李可儿看了眼席玉又望向门口,最终还是咬牙跟了上去。 一共有六个老师,见人员分散,也分了三个去追方芯蕊二人。 “躲在我身后。” 席玉举起长刀将二人护在身后。 李月等人也跟着化形。 不大的屋子瞬间被填满。 小虫瞧着兴奋极了,四肢着地咧嘴漏出满口尖牙,随时准备攻击。 看着一屋子的人人鬼鬼,女老师们瑟缩着向后退了两步。 三个人堆成一团往后靠的怂样竟让席玉感到一丝诡异的可爱。 这种可爱在见到席玉后荡然无存。 许是想到了自己作为厉鬼的尊严,她们嘶吼着向席玉扑去,又被站在前面的李月众人挡住。 长刀在手中挥了又挥,最终毫无用武之地的被收回。 十一点钟是规则里睡觉的时间。 而现在则是十点半。 只要再等半小时,这些老师就会迫于规则消失。 想着,席玉有些无聊的看着众人打斗。 无论是能力还是等级都落了不知多少头的女老师们很快便处于下风。 这些老师的模样和先前何淑清情绪失控浑身腐烂的样子并无不同。 只有身上的衣服干净整洁。 而现在,因为混战,她们唯一能看的衣服被刮破,漏出下面黏腻不堪的躯体。 席玉呼吸一顿,目光紧锁在其中一位的肩膀上。 那上面赫然是被穿透的孔洞。 “不止我一个。” 席玉喃喃着,了解了何淑清当时的含义。 这样无辜的被侵害的少女,不止她一个。 寒意渗透全身。 席玉抬手将众人召回背包。 被打的喘不过气的三人见席玉手持长刀凑近,害怕的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可明明十分钟前她们才是追杀的那个。 陈故雪在后面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几乎要把席玉夸上天。 何淑清则星星眼跟着附和。 忽略身后的应援团,席玉朝缩在角落的三人伸手。 “带我去找你们的本体,我带你们离开。” 三人互相对望,空洞的眼眶满是疑惑。 五分钟后。 对着面前枪灰色的大门,席玉没有丝毫犹豫的推开。 回头,那三位女老师站在远处遥遥看着,不肯靠近半分。 “等着我。”席玉向众人道。 没找到屋内灯源开关,陈故雪拿着手电筒,将屋内的一切照的一清二楚。 像蜡像馆一般。 无数的尸体被放在展览台上用红绳围着。 她们被钉在墙上,被摆出各种恶样的姿势。 眼眶里空无一物。 眼珠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用玻璃瓶精心保存放在置物架上。 何淑清脸色煞白,没走两步便“扑通”跪倒在眼珠墙前。 她目光发直,双手抱头,以一种不正常的姿态浑身颤抖。 “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 眼泪夺眶而出,“啪嗒啪嗒”的落在地板上。 席玉蹲下身,与何淑清平视。 “别害怕,我会帮你,还有她们。” 何淑清点头,被席玉搀扶着起身。 屋子不大,眼球墙便是尽头。 “小玉!你看这里!” 陈故雪惊呼着,抬手轻点墙侧的一个凹痕。 “轰隆”一声过后,墙面开始翻转,漏出后面的长廊。 陈故雪有些害怕的躲在席玉身侧。 手电筒被席玉接过,带着两人顺着长廊向前走。 长廊很长,七拐八拐的不知走了多久,何淑清开始哆嗦。 “怎么了?” 席玉关切着。 “不知道,”何淑清摇头:“只是感觉有些害怕。” 长廊尽头是一扇木门。 推开门,是一间装潢精致的办公室。 空中还泛着好闻的冷松香。 男人端坐着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三人。 “我还以为你们会来的更早一些。” 他像是早有预料,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好了,这场闹剧,早就该结束了,而你们,也将是我新的藏品!” 语毕,男人手持菜刀猛冲过来。 虚幻世界中长刀被斩断的场景历历在目。 席玉眸光一闪,长刀一扭,连带着菜刀双双落在远方地上。 眼见男人想取,席玉立刻上前,一个肘击打在对方腰窝。 男人跪倒在地捂着腹部冷气倒吸,胸腔却哼出意味不明的笑。 那双浑浊的眼珠满是兴奋: “你真是会找死!” 男人迅速起身。 仓皇间,席玉下意识后撤两步躲开对方呼啸而至的拳头,又一个不注意被对方抓住手腕。 ------------ 第一百四十章 了结 男人力气很大,席玉一时竟无法抽出手腕。 思索间,手腕被重重反拧,带来钻心的疼痛。 与此同时,席玉抬腿正中对方小腹。 手腕被松开。 席玉迅速调整好姿态,趁男人没回神又是一击。 眼见男人倒地不起,席玉这才扭头去拿自己的长刀。 “小玉!” 陈故雪惊呼着。 席玉瞳孔猛缩,来不及回头确定方位,只能一个翻滚离开原地。 实木地板被菜刀劈出裂痕,就在席玉刚才站立的位置。 可想而知,若是没能躲开,眼下这房间内便是她被劈成两半的脑子和四散的脑浆。 陈故雪心有余悸的拍打胸膛为自己顺气。 何淑清眸光闪动,视线紧跟男人。 她是活着被钉在墙上,失血过多而死。 全部记忆被唤醒,虐杀自己男人就在眼前。 意识到这一点的何淑清手脚冰凉,浑身颤抖不止。 不知是兴奋还是恐惧。 不断刷新的菜刀和男人身处主场的便捷都成了他最锋利的刀刃。 没了武器的席玉连连后退,只得不断闪躲。 男人兴奋的不住嘶吼,攻势也愈发猛烈。 “怎么样?还是乖乖成为我的标本吧!” 男人狞笑着高举手中菜刀发出最后一击。 席玉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直勾勾看着人的模样让男人瞬间想起了虚幻世界中的场景。 那次进攻并不是虚构。 于是触及这熟悉的眼神,男人下意识的回头。 正对上何淑清坚决的目光。 她不知何时捡起了席玉的长刀,面对男人震惊的目光,坚决的将长刀向前狠狠刺去。 躲闪不及,长刀直入胸口。 男人大睁着眼睛瘫倒在地,双手仍不断在空中挥舞着,诉说着他的不甘。 何淑清握紧长刀,浑身抖如筛糠。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趁着男人还有气,何淑清凑上前,对着他的耳朵轻叹道: “这是你应得的。” 男人断了气。 这下不止是屋子地板,整栋图书馆都跟着颤动。 青铜钥匙插入办公桌的抽屉。 漩涡门应声而开。 “你们先走!” 席玉说着,扭头转向长廊。 “我跟着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时间紧迫,图书馆不知何时崩塌,席玉一咬牙答应下来: “去找李可儿他们和另一个男生,找到他们后你们就先走!不用等我!” 将导游04留给陈故雪认路后,席玉迅速跑向长廊。 馆长身死,漂泊的灵魂归位。 席玉拿着长刀将钉子拆下,又给众人指好路后跑到阳台一个翻身跳了下去。 去往长椅的路席玉早就轻车熟路。 长椅上,何淑清早已不见了身影。 推开小铁门,何淑清双臂大张着被钉在墙面。 撬开钉子,席玉一把扶住浑身脱力的何淑清,近乎像拖麻袋一般拖着她往楼内赶。 何淑清看的眼眶通红。 “你放下我吧,馆内塌陷,再这样下去,咱们谁也走不了。” “闭嘴!” 席玉粗喘着怒斥: “说了要带你走,就不会食言!”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何淑清喃喃着:“我什么都没有,现在还是个累赘,你放下我,我不会怪你的。” “能亲手杀了他,我已经很满足了。” 席玉对何淑清的独白置之不理,拖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迈回办公室。 “何淑清,你记住,在我这里,你从来都不是累赘。” 说完,不待何淑清感动,席玉一脚将她踹入门内。 卡着最后一秒,席玉也钻了进去。 【恭喜宿主,通关成功!】 好感度详情: 【图书馆水晶球——何淑清:60(青睐有加)”】 【提示:图书馆水晶球——何淑清好感度已达60,已自动收录进白事店存折中。】 这么高的好感度…… 席玉惊诧,随即陷入一片黑暗,没了意识。 等再睁眼已经回到了熟悉的房间。 趁着席玉睡觉,所有人都溜了出来放风。 不大的房间被挤得毫无落脚之地。 席玉扶额,正想着要不要和系统04兑换一个方便管理的道具,门就被敲响。 “对不起席女士,顾先生想要见您一面。” 侍从的声音传来,席玉应了一声后扭头又看屋内众人叮嘱了两遍看好家后才不放心的出门。 顾峤应当是刚结束一场会议。 眉间满是疲惫。 见席玉来了连忙抬手示意她坐到自己身边。 “怎么?什么事这么愁?” 席玉随口一问,那双银蓝色的眸子一挑,挑出好看的弧度。 “想知道?” “不想了。” 席玉回的干脆,顾峤顿时苦笑不得。 “别这么绝情嘛,”他笑道: “这次会议确实和你有关系。” 说着,顾峤严肃起来。 “我想你应该不经常上网。” 一段视频播放在大屏幕上。 场景昏暗不堪,录像的人手法也不是很好,镜头晃动非常。 但上面的弹幕和正在观看人数的指数却达到了惊人的地步。 顾峤眉头紧蹙,示意席玉继续往下看。 不知过了多久,镜头终于平缓,将面前的一切清晰拍进画面。 满地的狼藉。 残肢断臂散落一地。 在怪谈世界见多了这些,席玉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 “你就是为了让我看这个才叫我来?” 席玉冷着脸去看时间: “你该不会不知道我现在的时间有多金贵吧?” 对着席玉的调侃,顾峤不置可否,仍旧坚持席玉向下看。 “不用了,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席玉摆手,收起脸上的笑容。 两人凑在一起冷着脸的模样像极了在谈什么大型会议。 “这是怪谈中的影响吧。”席玉道:“你让我看这个,是想让我也跟着做?为了那些点击量?” 席玉说的直白。 顾峤轻轻一笑,旋即不断拍手鼓掌: “我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不同意。” “别这么着急不是?” 顾峤笑着拿出播放器,播放了下一个视频。 望着上面的画面,席玉脸色一凝。 那赫然是两人共同参加怪谈时的影像。 视频很长,转过来时已经看到了中断。 席玉脸色阴沉:“什么时候的事?” “猜猜看?” 顾峤嬉笑着中断视频然后退出。 “猜对了我就告诉你。” ------------ 第一百四十一章 死我都不怕 席玉视线向下,顾峤腕上的手环还在。 她早该知道的,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轻易摘下。 一切都是他算计好的。 无论是进入怪谈还是在本能直接走时选择跟她再去冒险。 “随你便,我没兴趣和你玩这么幼稚的游戏,先走了。” “哎?!”顾峤急了,慌张起身拦住席玉又将她按回椅子上。 “行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 顾峤长叹一口气在大屏幕上调出资料。 “中央警厅那边已经对现在怪谈的异常成立了专案组,并取得了重大成就。” 那是张调查统计表。 席玉轻扫过去,旋即移开视线:“看不懂。” 良久的沉默后,顾峤耐着性子开始讲解。 “上次中央警厅对每个人再次进入怪谈时间的研究表你应该看过吧?” 见席玉点头,顾峤继续向下讲: “这就是那个的改良版。”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席玉一指墙上的时钟: “发生异变后,我进入怪谈的间隔大概在5-15分钟,现在已经快20分了。” 顾峤一笑,抬手换了张PPT。 “这也就是我现在要跟你讲的重点,异变缓和了。” “没有结束?” “没有,”顾峤有些无奈的摊手:“但经过统计,进入怪谈的时间虽然与异变发生前没法对比,但相较异变激烈时已经放缓了十倍不止。” “你之前在20分钟会再次进入怪谈,那么现在就是200分钟。” “聊胜于无。” 席玉不知何时翻出了一根棒棒糖,边吃边评价着。 “那扩散呢?现在怎么样了?” “没停,还在继续。” 提到这里,顾峤嘴角抽搐着,一副想笑又忌惮着什么模样。 “你很开心?”席玉直白指出他的幸灾乐祸。 “或许吧,”顾峤叹道:“这可比前世扩散时间早多了。” “那前世的异变在什么时间?也比现在要晚?” 席玉不由蹙眉。 灾难提前,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顾峤却摇头,因着席玉的话而眸光严峻: “前世并没有发生异变,扩散是因为一个意外导致的伤亡过半。” “什么意外?在什么时间?”席玉忙不迭追问。 虽然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提前预防着也是好事。 含江市人口体系虽说不算庞大,但因一次意外就能死伤过半,想来也不是什么好解决的。 顾峤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本就是锐利的长相,一头银发和那双上挑的冰蓝色凤眼。 平时带着笑意还好,眼下严肃起来,倒真有种风雨欲来的架势。 “具体事件不清楚,我当初并没有被卷进这场意外,但在这场意外后……” 顾峤说着,眼睛定定望着席玉: “你的名字便传遍了含江,乃至整个江淮,甚至集结了一众簇拥者,组成了名为反叛的军队。” 席玉呼吸一滞,江梨尔持刀闯进中心别墅时的模样骤然浮现在眼前。 没想到,她上一世说不准真是个大魔头? 席玉自我怀疑着,随后不屑的撇嘴: “至少我现在在中央警厅不是?” “当然!”顾峤哈哈大笑,抬手在席玉肩膀猛拍了两下:“特技怪谈处理员003。” “少贫。” 席玉闪身躲过顾峤又要落下的手: “时间呢?不知道发生什么,时间总记得吧?” “当然。” 顾峤笑着,目光却冷下来。 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在一张脸上出现,怎么看怎么别扭。 “就在今天。” “……” “没骗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今天找你来主要就是商量这件事的。” 顾峤不自在的背过身,瘫倒在椅子上胡乱翻动着PPT。 不断转换的页面像两人现在的情绪一样。 乱七八糟。 “虽然不知道这个意外为什么没有跟着提前,也不知道这个异变导致的扩散会不会抵消前世意外的后果,总之,” 席玉开口,替他答出后半句: “总之下次怪谈中发生意外的可能性极大。” “是这样没错。” 顾峤眸光闪动,嘴部开开合合不知要说些什么。 席玉没心情等他犹豫: “一次怪谈引发半数含江伤亡,这个怪谈的规模很庞大。” 顾峤点头。 两相对视,席玉不可置信: “你想让我带你进去?” 顾峤再次点头。 “你有手环,可以避免这次意外,没必要跟着我进去冒险。” “这不一样,”顾峤打断席玉,冰蓝色的眸子死死盯着席玉: “现在的情况你还看不懂吗?如果有谁能够终结这该死的怪谈,除了你,我再想不出旁人。” 顾峤目光真挚: “我的能力我自己知道,能到现在这个地步,我自己的实力不假,但多数则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我想进入这次怪谈,想亲眼看看这次意外到底是什么。” “但你可能会死。”席玉面无表情终止他的独白。 “你不会让我死的。” 顾峤信誓旦旦,凝重的神情被一瞬击碎,整个人看着臭屁又自恋,再配上那银白的头发,活像个中二病晚期。 席玉没忍住白了他一眼:“我会。” 臭屁被打断,顾峤有些尴尬的干咳了两声,又无所谓道: “我早就死过一次了,能有这次机会我已足够幸运,我不是救世主,也不想当救世主,我就是个为主角提供资料的NPC,所以有没有我并不重要。” “那你为什么确定我就是这个主角?” 席玉望着顾峤,目光满是玩味。 “直觉。”顾峤笑着:“我的直觉,从未出错。” 真无聊。 席玉撇撇嘴,随即从面前调出莹蓝色的面板。 “你应该知道让我带你进怪谈会发生什么吧?” “当然。”顾峤短暂的注视了一眼席玉: “我愿意。” 滴有暗红色液体的入职申请书被调出放到顾峤手中。 看都没看一眼,顾峤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导游04蹦跳着发出提示。 【白事店员工数量+1,目前员工数量:3】 收起申请书,席玉略带戏谑的打量着顾峤: “有了这个,你可就任我摆布了,不害怕?” 顾峤淡然一笑,嘴角扬起好看的弧度: “死我都不怕,还怕这些?”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夜婆子 “那你先前说的直播?什么意思?” 解决了一桩事,席玉又回到最先的问题上。 “这件事其实我个人并不是很赞同”顾峤率先表明立场,然后话音一转: “但是你也看到了,刚开完会,那些家伙一致认为能力越高责任越重,想让你进入怪谈时将自己通关的全过程录下来发到网上。” “恕我直言,毫无意义。”席玉无情打断:“我不会同意的。” “当然,我也觉得你不会同意,但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告诉我为什么?” 席玉掀起眼皮打量着顾峤,似是在判断对方话语中的可信度。 “首先我对这件事毫无兴趣,其次,我通过的怪谈都消失了,根本没有参考价值。” “消失了?全部?”顾峤惊叹着。 望着对方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席玉眉头微蹙,显而易见的烦躁: “就是这样,没什么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说完,不待顾峤回答,席玉起身离开,向房间走去。 没等到门口,喧闹声便已入耳。 心道不妙,席玉快走两步推开房门。 不大的屋子被塞得满满登登。 房间被划分为四个区域。 正中央,许镜小虫许善三人不知为何凑在了一起,你咬我胳膊,我掐你大腿,谁也不让着谁的扭打着。 房间左上角,李月和秦鸢在并排擦拭自己的武器。 右上角是手工区域,何淑清柳婉二人人手一只绣花针在绣花。 再往左,是裴瑛楚翩然,闺蜜二人头抵着头不知在说什么悄悄话,笑的嘴都合不拢。 右下角则是许镜黎光二人,安静的不像话,正在下围棋。 而陈故雪因为融入不进这些鬼玩的圈子,正无聊的坐在床上教猴子划拳。 明明是一屋子厉鬼。 席玉却硬生生动了自己可能是幼儿园园长的心思。 “小玉你回来了!” 陈故雪一个嗓门叫停了在场所有幼儿的活动。 一屋子的人鬼猴瞪着眼睛齐刷刷望着门口。 除了中间那三个,每个看起来都那么可爱无辜。 “行了,都安静一些,别让别人听见。” 席玉欲哭无泪,最后也只能揉揉太阳穴来缓解这一幕的冲击。 看来她有必要想个办法和顾峤申请一个独栋别墅。 再这样下去,这屋天花板迟早也得挂上两个鬼。 时间紧迫,关上门,席玉立刻将怪谈的事说了一遍。 听了全过程的陈故雪没有丝毫犹豫,大手一挥豪迈道: “那个申请书呢?我也签!” “不再考虑一下?签了这个,你以后可就和我绑定在一起了。” 虽说讲这些的事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但看着陈故雪毫不犹豫的模样,席玉忽的有些迟疑。 “那有什么的。” 陈故雪不以为意,提笔签下名字。 “有了这个,以后我有危险还可以叫你不是?你才是真的被我绑住了,以后可要好好给我工作啊,老板?” 【白事店员工数量+1,目前员工数量:4】 已经临近先前预测进入怪谈的时间。 这边刚通知完秦鹤,席玉便是一阵眩晕。 眨眼间,面前已是另一副光景。 两排茅草土屋挨挨挤挤,像刚出锅的红糖面包。 席玉几人就站在村口,目光所及,昏黄一片。 有风吹过,带起一片土地上的黄沙。 村子里应当有人居住,可此刻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连说话声都没有。 安静的只有风声。 抬头看了看土黄色的天,秦鹤没忍住咳嗽了两声,随即开口: “咱们先找户人家问问情况?天快黑了,得找到地方落脚。” 几人原本站在村外,离村口只有一步之遥。 秦鹤说话闲不住,喜欢乱动,这么一动,一脚便踏入了村口。 与此同时,村里一户人家的门突然被打开。 一个身形佝偻,拄着拐杖的老爷爷站在家门口举起拐杖冲秦鹤大骂: “你这个龟孙!不看看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回家?小心夜婆子把你抓去吃了!” 秦鹤左瞧瞧右看看,满脸茫然,反应了一会才意识到这老人口中的龟孙是自己。 见秦鹤不动,老爷爷气的浑身哆嗦,不住的咳嗽。 那仿佛要把肺子咳出来的模样听的人心颤颤。 天色渐沉,老人脸上的愤怒消失,转变为恐惧: “还不快滚回来!夜婆子就要来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四周无端生出一阵风。 黄沙被吹起,将人的视线遮盖的模糊不清。 秦鹤看着老人,又看看席玉,一咬牙走了过去。 刚一走进便被老人拉扯着进了屋。 “这,这是什么情况?” 陈故雪有些害怕,浑身哆嗦着拽紧席玉的袖子。 “应该类似于其他怪谈中NPC的开场引路,不出意外,没有风险。” 眼看天色昏沉,席玉一脚踏进村里。 离村口最近的门随之洞开,一个穿着大花棉袄的女人叉着腰指着席玉便骂: “你这个小贱蹄子!不就是让你去打水,居然这么晚才回来?!水呢?!” 无视女人的愤怒,席玉扭头看向陈故雪两人: “天要黑了,那老人口中的夜婆子不知底细,目前看来,村子里应该是安全的。” 说完,席玉便跟着女人进了屋。 屋内黑沉沉的,若不是因为先前店铺升级后得到的特殊能力,席玉现在应当伸手不见五指。 屋外接连响起两道叫骂,应该是陈故雪二人进了村子。 “为什么不点灯?” 席玉刚一开口,脸侧便是一阵劲风。 偏头躲过,席玉抬手捏住女人的手腕: “怎么这个村子的人都这么暴躁?” 被捏住手腕的女人先是一声怒吼,吼完又后知后觉的立刻用另一只手捂住嘴。 她浑身都在颤抖,像是在恐惧着什么。 良久,见没什么事后女人才长吁一口气,压低了声音骂着: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你这个贱人!我告诉你!夜婆子要是把我抓走,我拼了命也要和你同归于尽!” 再三听到“夜婆子”这个名字,席玉不免好奇: “夜婆子是什么?” “你这个贱人!” 女人气极:“你就是成心气我是不是?你弟弟当初就是因为你才晚归被夜婆子抓走,现在你居然还在这跟我装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河神祭典 语罢,女人抬手就要向席玉脸上招呼。 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女人的动作。 黑暗中,女人神色晦暗不明。 高举着的手缓缓落下。 见状,席玉预备闪躲的脚也跟着收回。 声音的来源在隔壁屋。 黑黢黢的,看不真切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声音判断,那大概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 “你给我老实点!小心我揍死你!” 女人压低声音放狠话,继而忙不迭的在屋内角落的坛子里盛出一碗黑漆漆的东西。 经过席玉身边时,那刺鼻的味道一时间竟让人寻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直冲鼻孔,经久不散。 被熏得有些上头,席玉头脑发昏不由自主的后撤两步。 然后瞥见了另一个房间桌子上的头颅。 头颅很新鲜,脖颈处还不断向下淌着血液。 看得出来,照顾这颗头的人很细心,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还在下面放了一个托盘。 瞧模样,头颅的主人应当是个不过十岁的小男孩。 非常符合方才女人口中的“弟弟”。 导游04对这种和自己神似的东西总是抱有好奇心。 趁席玉看的出神时,它已经用自己并不高大的脑袋蹦上了桌。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除了下面垫着的托盘,一时竟分不出什么区别。 但席玉就是越看越奇怪。 不待细究,席玉被身侧清浅的呼吸声吸引。 扭头,女人的脑袋就在脸旁,呼吸打在脸上带来些许痒意。 后撤一步拉开距离,席玉不悦的挠了挠脸: “你怎么在我身边?这样很没礼貌” 女人被训的一愣。 大大的眼睛仿佛下一秒就会从眼眶掉出。 胸口剧烈浮动,黑暗中的双拳也紧捏着。 席玉毫不怀疑,如果现在不是因为夜深和那个所谓的“夜婆子”,那对拳头恐怕早就招呼到自己脸上了。 但女人还是忍住了。 她放下碗,用眼神示意席玉刷干净后,拖着沉重的步子回了那个房间,并带上了门。 和何淑清老家的房屋结构一样。 门在中间,正对着门的部分为客厅和厨房,左右两边是卧室。 只是看起来要比何淑清家大一些。 碗里的东西被喝的一干二净,席玉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像榴莲和臭豆腐一般的珍惜食物。 思量再三,还是作罢。 将洗碗的事抛在脑后,席玉抬脚进了左侧的房间。 房间很大,角落有一张草席,从上面铺着的破布来看,这里应该就是她从前睡觉的“床”。 【客人,是否使用特殊物品?】 导游04玩嗨了,边绕着头颅转圈,边例行公事。 “使用。” 莹蓝色面板出现在眼前。 在一列列奇形怪状的东西里,席玉一眼看中了一把桃木剑。 “就是它了。” 桃木剑被召出,席玉感觉自己遇到了某种意义上的照骗。 虽说模样和上面一样,但到手却是小小一把。 像是小孩子用的。 做工也不错,不是小孩子的玩具,除了小点,什么都好。 剑柄处还串着一条红穗子,在昏暗的房间中格外两眼。 席玉摩挲着穗子上系着的一块玉。 入手温润,即便不懂玉,也能看出价值不菲。 捡到宝了。 席玉心中暗叹,手上动作越发用力。 摸着摸着,耳旁便是一声稚嫩的痛呼: “哎呦!你轻点!” 男孩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中也格外明显。 窗外阴风四起,席玉就坐在窗子下的草席上。 下意识捂住男孩的口鼻,任由他怎么拍打也不松手。 直到屋地上倒映着的人影消失才放松下来漏出手下人的鼻子。 席玉对着被自己捂严实了的男孩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在对方不住点头确定后才放下手。 男孩满脸委屈,就着耷拉下来的狗狗眼和无意识撅起的嘴更是让人姨母心泛滥。 席玉没忍住,又上手去捏男孩脸上的婴儿肥。 被捏的疼了,那双狗狗眼底泛起泪光。 即便如此,他也没再吭一声。 好乖…… 席玉禽兽的又用了几分力,在小孩忍不住要哭出声后才停下。 “你叫什么?” 席玉压低声线问。 得到了满足的席玉心情甚好,加之她本就长得好看,笑起来的样子更是让人脸红心热。 男孩愣了好一会才喃喃着:“……我叫狗蛋。” 说完又迅速低头,耳尖连着脸蛋红了一片,不知是羞还是让席玉捏的。 良久,狗蛋又抬头,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嘴里憋着一口气,最后扒着席玉的耳朵小声道: “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村子的姐姐,你还是快跑吧,这里不安全。” “为什么?除了那个夜婆子都挺好的啊。” 席玉心下一转,脸不红心不跳的开始下套。 狗蛋像是怕极了,说句话的功夫小脑袋快要摇成了拨浪鼓,四处打探着周围有没有窃听者。 “夜婆子不是最可怕的,姐姐你还是快走吧,不然等河神庆典开始,就走不掉了。” 捕捉到陌生的词汇,席玉连忙追问: “河神庆典?这是什么?我来这里玩的时候没人告诉我啊?” 这一次,狗蛋没有回答。 他眼睛死死定格在地上某一点,身子不住的发抖。 顺着他的目光,席玉看到了倒映在地面的人影。 夜婆子。 两人的声音足够微弱,但还是被发现了。 席玉瞬间反应过来——对方一直没走。 就趴在墙根,等着两人漏出破绽。 忽的,纸糊的窗子被一只大手穿破。 那手硕大无比,比席玉整个人还要高。 此刻伸进屋更是将整个窗框都挤的破碎。 眼看着大手逼近,狗蛋浑身瘫软没了半分力气。 无奈之下,席玉只得拎着他的脖领子狂奔。 出门和迎战。 两个选择摆在眼前,意识到现在出门只会成为活靶子,席玉扯着狗蛋暂时躲到离屋门最近的地方,准备等大手逼近时第一时间躲到厨房。 这么大的动静,另一间屋子却没有半分声音。 席玉恍然意识到,入夜前的咳嗽声也不见了。 瞬间对面前大手又忌惮三分。 警告狗蛋等下事发后要跟着自己跑后,席玉召出长刀,双手紧握,刀尖直指大手。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献舞 大手在窗下梭巡了两圈没找到人,只得继续往里摸。 巨大的手掌几乎要填满半个房间。 狗蛋牵着席玉的衣角浑身都在哆嗦。 导游04则孤身一头立在桌子上企图以此阻挡不断靠近的大手。 “回来!” 眼见导游04就要被大手碾压。 情急之下,席玉竟忘记了这些怪谈产物对导游04并不能造成实质伤害,下意识呼喊出声。 出乎意料的,大手的动作停下来。 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手竟有些颤抖,然后便似逃跑一般缩了回去,没一会便不见了身影。 席玉收回长刀,无视在桌上吱哇乱叫的导游04,将目光落在桌上的头颅上。 少年紧闭着眼,模样俊秀且安详。 若不是下面垫着的托盘和隐隐散发出的血腥气,倒真会将这认成哪个头模。 夜婆子突然消失于他离不了干系。 席玉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警惕一些,但目前这颗头并没有给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个墙,能补?” 席玉指着破烂不堪的墙道。 “当然可以,客人,只需要支付二十亿冥币!” “成交。” 角落的狗蛋瞧这一切满是惊讶。 原来,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展的这么快了? 二十亿说花就花,真是……大佬! 墙壁连带着下面的凉席一并被修补。 明明前几分钟还面临着生死危机,眼下却能到头就睡。 狗蛋佩服的缩在席玉身边,跟着一觉到了天亮。 次日清晨,他是被席玉晃醒的。 “给,既来之则安之,起来帮忙干活。” 一个抹布被塞进手里,狗蛋还未睡醒,顶着惺忪的睡眼被席玉指示着擦了好些地方才醒觉。 期间,席玉就坐在桌子前仔细打量着那颗头。 像是对待什么新奇的玩具,一会儿戳戳脸,一会儿捏捏鼻子。 “你在干什么?快停下!” 女人心脏几乎停跳,连骂人都顾不得了,两腿捯的飞快,终于赶在席玉因为好奇准备将头从托盘上拔起来研究前将头颅重新安放在托盘中。 手掌裹挟劲风眼看下一秒就要落在席玉脸上,隔壁屋便又响起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女人神色怨怼,白了一眼席玉后终于放弃道: “行了!你这个废物真是什么都做不成,外面正在排舞,你快跟着去吧,要是这个再能搞砸,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被威胁了的席玉两手一摊,将狗蛋收回桃木剑后随手挂在身上向外走去。 与昨天的荒凉不同,村子里热闹非凡,敲锣打鼓的,像是有什么喜事。 “这是谁家结婚了?” 席玉随手抓住隔壁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大爷便问。 大爷扇着蒲扇听着曲儿,贸然被打断,两条花白的胡子气的像要撅到天上。 狭长的刀疤贯穿大爷的半张脸,其中一只眼睛也因为这伤口坏了,根本看不清东西,只能用另一只完好的眼睛瞪着席玉,以此来表达他现在的心情。 “你这瓜娃子!”大爷骂着,两条胡子跟着他说话不停晃动: “人家都在排舞,就你偷懒!还不快去!耽误了给河神献舞,你担待的起吗!” 再一次听到“河神”的名字,席玉若有所思,忽略大爷的叫骂追问: “献舞?是在河神庆典上?” 大爷惊讶的张大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般半天不说话。 看向席玉的目光中也满是打量。 良久,见席玉没有离开的意思,大爷只得点头: “不是这个还能是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懂规矩,不知道河神的可怕!” “是吗?那您倒是跟我说说,河神有什么可怕的?” 席玉顺藤摸瓜,扒着大爷的摇椅将它逼停。 四目相对间大有种你不说我就不放手的架势。 “在这座岛上,河神就是唯一的神明。”大爷长叹着,独眼里满是感慨: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就靠着河神。” “每年的这个时间,岛上各个村子都会集结一帮年轻人排练节目,然后在十天后到北岛为河神表演,祈求来年能风调雨顺,土地肥沃。” 席玉不懂,但表示理解。 语毕,见席玉还没有动作的意思,大爷气的直瞪眼,翻出摇椅下的拐杖抬手便往席玉身上招呼。 得到了消息的席玉也不多留,赶在拐杖落在身上前朝着音乐方向赶去。 不出意料,顾峤等人也在现场。 村子不算大,空地上人却很多。 顾峤二人就站在队伍末尾。 “故雪呢?” 绕了一圈没找到人,席玉脸色有些黑。 “不知道,我以为她和你一样来晚了,”顾峤道:“这排舞不是每个人必须参加的?她怎么还没来?” “你知道她昨天进的哪个房间?” 见顾峤点头,席玉没有丝毫犹豫:“带我去。” 排舞的位置不在村子主街,四人居住的地方都在主街,需要绕一条路才能到。 陈故雪居住的房子则要更远一些。 在村子尽头。 “就是那间。”秦鹤远远指着。 望着手持长矛守在门口的两位村民,秦鹤没忍住,叹出声: “这……看样子不太妙啊。” 席玉脸色更是黑的像锅底。 “小席警官,那边还有路,咱们要不要绕过去,躲开那些村民?” 观察完四周,秦鹤立刻分析出一条安全道路。 可席玉根本没听,秦鹤话还没说完她就走了出去,直直向着那茅草房。 村民被惊动,两只长矛指向席玉,大有她再向前一步就会被刺穿的架势。 “你来这里干什么?” “找我的朋友,”席玉神色淡然,抬手指向两人身后的屋子:“陈故雪,她在里面?” “在里面。”一个村民道:“但她现在不是你的朋友了,她现在是村子的神女。” 席玉满脸不耐烦:“神女?” 这种鬼地方的神女能是什么好东西。 像是看穿了席玉的想法,另一个村民立刻解释: “你们是负责为河神献舞讨河神欢心的凡人,而尊贵的神女则要亲自服侍河神大人!” “服侍?”席玉听的嘴角一抽,不客气道:“不就是丫鬟?” “你怎么说话呢!” 村民被激怒,举着长刀便往前刺。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神女 “神女是最接近河神大人的人,她们是最尊贵的存在!” 两个村民说着,满脸都是陶醉,看的席玉直犯恶心。 “所以在庆典前,神女需要绝对的保护,坚决不能被你们这些凡人染指!” 说着,长矛又是往前一刺。 接连躲闪间,席玉离屋子越来越远。 硬闯固然是个好办法,但席玉并不想招惹起过多的注意,况且她现在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你看,小席警官,”秦鹤耸肩,嘴角满是得意:“还是得用我的办法吧?” “是啊,不愧是你。” 心系陈故雪,席玉并没有心思去应和秦鹤。 确定好路线,三人大白天像个刺客一样潜伏到后门。 整个村子的窗户都是纸糊的。 席玉熟练地沾着口水捅破窗户纸。 屋子的格局和她那间相同。 席玉捅的是左边的卧室,顺着破洞向里看,只看到了一个纸扎人,并没有陈故雪的身影。 “怎么样?”见席玉离开破洞,秦鹤好奇的凑上前接力似的向里望去。 “……怎么看不清,是不是洞口开小了?” 秦鹤喃喃道,学着席玉的样子沾着口水将洞口咧大了些。 “看不清就算了,这屋里没什么可看的,走了,到前面那间。” 说着,席玉抬脚向前探路。 “行吧,”秦鹤终于放弃:“确实没什么,一片红,什么都看不清。” “……” “怎么不走了?” “……快跑!” 秦鹤不明所以,下意识的跟着席玉跑,没跑两步便听见后面传来破窗声。 好奇心驱使着他回头。 然后看到一个纸人狞笑着以诡异的姿势向三人飞奔而来。 “别回头,快跑!去刚才排舞的空地!” 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席玉粗喘着一马当先到了空地。 秦鹤二人更是紧随其后进了场。 秦鹤体力一向不好,只差一步,就要被那纸人抓住。 心有余悸的瘫倒在地,不住用手扇风缓解燥热。 丫鬟模样的纸人见三人进了场子后便停下脚步,席玉望着那点了朱砂的一对眼,眉头紧锁。 “纸人点睛,大忌。” 方才秦鹤见到的那片红,便是这纸人的眼睛。 良久,丫鬟晃悠着纸扎腿离开了场地。 “再潜进去怕是不可能了。” 席玉脸色阴沉的晃了晃跟在身边的导游04道: “你去,帮我看看故雪现在怎么样,是否安全。” “是的客人!” 说着,导游04滚动着离开视线。 “你们怎么还在这歇着?!” 三人正待就目前状况讨论一番,转眼就被突然凑过来的彪形大汉挡住视线。 “还不快去排练!” 大汉浑身的肌肉不似有假,随着说话还不断颤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 三位俊杰听话的站在了队伍末尾随着音乐鼓点照着前面人的动作舞动起来。 除了秦鹤久坐办公室肢体僵硬,资质不协调外,两人学习速度都非常迅速。 没一会便学会了整支舞蹈。 百无聊赖的二人开始转着圈的打听消息。 “姐姐,你知道河神庆典什么时候开始吗?” 席玉发挥社牛特性,一把抓住站在自己前面的人开始询问。 “九天后啊,这你都不知道?”女人抬眼觎着席玉:“我劝你们还是尽快学会这支舞,否则庆典出丑,谁也救不了你们!” 说完,女人扭头又一次跟着音乐舞动。 空地上有很多人,一眼望去,同幅舞动的模样像极了被驯化的丧尸,让人不寒而栗。 忽的,席玉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人正在向这边偷看。 他蓬头垢面,身上披着破布烂衫,动作也不似其他人一般流畅。 见席玉看他还颇为紧张的躲闪着。 人群近午饭时间堪堪散去,空地上只有三人和那老人的身影。 老人瑟缩着往墙角躲。 那里是他的家。 地上铺着的稻草和破布就是他的床铺。 席玉凑近,酸臭味直打鼻子。 “您是知道什么吗?还是有什么事想告诉我们?” 老人目光呆滞的看着席玉,像是听不懂话一般,就差把手伸嘴里当饭吃了。 “你们理他作甚,他就是个傻子,疯子,听不懂人话的!” 路过的人嗤笑着,老人也不反驳,仍旧痴傻的盯着席玉,双手还不断在空中摆动。 “我这里有吃的,您先吃点。” 席玉掏出面包,还未等递到老人身前便被对方一把夺过狼吞虎咽起来。 “别急,我这里还有。” 接连掏了五个小面包后,老人忽的“嘿嘿”笑起来,漏出其下满口黑牙。 席玉会意,在对方四肢着地向巷子里奔去时连忙跟上。 那是个比方才角落还要脏乱的地方。 老人跑到这里听了脚,将脑袋钻进垃圾堆里拱了好半天,也不知在找什么。 翻完就走,疯疯癫癫的。 秦鹤早已头昏脑涨,碍于礼貌一直憋着的一口气在老人走后终于吐出。 “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许是真疯了吧。”顾峤附和着,随后走在两人前面: “行了,都中午了,回我住的地方吧,那个小姑娘中午不回家,宽敞!” 甫一进门,顾峤便收了笑。 谨慎的环视一周,见没人后才放心下来。 “行了,拿出来吧。” 三人凑成一堆,席玉从兜里掏出方才老人趁乱塞给自己的纸条。 纸条黑黢黢的又满是褶皱,席玉缓缓展开,红色的字迹像是鲜血般: “不要跳舞,不要庆典,快被抓走!跑!” 看完的纸条被席玉撕的粉碎,残渣分成了四份塞进背包四个口袋。 河神庆典果然有问题。 否则老人也不会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就为了躲过献舞。 可是…… 快被抓走。 是指什么? “客人,我回来了。” 思绪在导游04滚到脚边后停止: “陈故雪在那个房间里,昏迷状态,不管怎么叫都叫不醒,后来屋里来人,我就离开了。” “还要回去救人吗?”顾峤开口询问。 “不,”席玉摇头:“她现在是神女,虽然不知道什么情况,但庆典还有九天,相比起我们,她现在应该很安全,先不用救她。” 当务之急的,是搞清楚头颅,夜婆子,庆典以及老乞丐四者之间的联系。 ------------ 第一百四十六章 祭司 三人草草吃了午饭,门外便又是一阵敲锣打鼓,间或几声嚎叫。 面面相觑几秒钟,三人同时起身出门向空地走去。 空地上的人比上午不知多上多少,黑压压一片人头,看的人眼花缭乱。 “那不是我那屋的小姑娘?” 顾峤远远指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惊叹着。 “我那里那家人也在。” 说着,秦鹤像见了鬼一般,匆匆躲在顾峤身后将脸挡的严严实实。 两人就像一个连体婴儿一般缓慢向前蠕动。 “我劝你尽快从我背后让开。” 顾峤声音低沉,不动声色的威胁。 秦鹤猛摇头,连忙抓起顾峤的衣服直接捂在脸上。 模样尤为滑稽。 任谁看了都不会想到这人居然是个教授。 “让开!”顾峤扭动着身子,满脸不耐。 “不让!”秦鹤态度坚持:“你是不知道这两人有多恐怖!她们居然让……算了,” “算了那就出去!” 顾峤说着就扭动身子,眼看就要甩掉这突如其来的“尾巴”,秦鹤终于放弃般低喃: “她们让我和她们的女儿结婚!” “……” “……” “挺好的,你就留在这里跟他们好好过吧。” 顾峤一个用力将秦鹤甩开。 甫一露脸,那家人便像连上信号一般,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这边,没一会便簇拥着秦鹤挤入人群不见踪影。 顾峤如释重负,拉着席玉站到队伍末尾。 空地前方有个高台。 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被几个村民簇拥着站上高台。 席玉忽的觉得此刻像极了学校领导组织到会议室开会。 男人头上戴着插满了羽毛的帽子,下身套着同样插满羽毛的棕裙,像是电视上非洲部落的酋长。 但这里并不是部落,充其量只是个落后的村子。 他的地位很高,站在台上一抬手,下面连掉跟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随着人群安静,男人开始讲话。 他声音很大,即便站在队伍的末尾也能听的一清二楚。 只是听不懂。 叽里呱啦,听的人头疼。 “你能听懂吗?” 忍受着魔音贯耳,席玉抬起怀中的导游04,开始意念交流。 “不懂,但是有语言翻译这个项目,需要一百亿,客人需要兑换吗?” “要”字刚吐半截,台上男人终于结束讲话,站在他身边的村民开始翻译: “河神庆典就要开始,为了来年的风调雨顺,辛苦大家了,其他村落的人已就位,就在北岛,让我们加入这队伍,为了河神,为了来年的安康!” 语毕,台下人像疯了一般蹦跳着将双手举过头顶。 站在队伍前面的领头人开始向村外跑去,带着一长串队伍,异常壮观。 “不用了。” 该省省该花花。 将导游04放在地上,席玉跟着大部队开始狂奔。 一直知道这是个岛屿,只是没机会出门调查。 眼下得了空,席玉边跑边记着路和时间。 从村子跑到河边需要近十分钟。 路上多是下坡路,回村需要的时间只多不少。 “这河里确定有神?” 顾峤眼中满是怀疑,席玉也有些绷不住脸。 因着“神”这字眼带来的加成,席玉对这河有着天然的滤镜。 眼下滤镜被打碎。 传说中河神居住的地方居然连臭水湾都比不上。 还没凑近岸边,腐烂气便直冲脑门。 放眼望去,想象中碧蓝澄澈的河水一片浑浊,期间还隐隐冒着绿光。 “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见到你们。”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席玉回头,正对上江梨尔的目光。 对方穿着干练,腰间仍旧别着那把短刀。 “这个怪谈的难度看起来比之前的都要高,原本还在发愁,现在看到你们,我就不担心了。” 江梨尔真的很开心,梨涡都笑了出来。 “好巧。” 席玉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继而将目光重新放到河水上。 河水一般都不深。 可不知为何,望着眼前一潭幽绿,席玉总有种深不见底的感觉。 好像只要跌入这水中,就再也出不来。 被冷淡对待的江梨尔并未感觉任何不妥,见席玉盯着河水,也跟着凑到身边向四周看。 “那里,”江梨尔指着河沿处一团黑漆漆的东西道:“应该是什么动物的尸体。” 两人很快凑过去。 “这不是动物。”席玉道:“这是人的腿骨。” 她从前跑现场时见过不少死人,也跟法医打过交道,偏巧那个法医不仅职业病,还唠叨。 总跟她分析各种情况下人死亡后会产生的现象。 有时席玉甚至会产生自己其实不是一个警察,而是眼前人的助手。 一来二去的,这些东西只要不腐烂或分割的太过分,席玉只要搭上一眼便能认出。 此刻那腿骨被衣服罩着,没有沉底,漫无边际的在河沿飘荡。 叽里呱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席玉回身,看到了一群戴着羽毛帽子的人。 他们站在高台上,凑成一堆,边说边比划,下面的人就那么静静看着。 目光虔诚又敬畏。 仿佛比起河神,他们更信奉眼前这些人。 得了空,席玉这才发现河岸上黑压压的一片。 先前只觉得村子里的人够多了,可现在在场的人却有十倍不止,而这也仅仅是因为席玉只能看到这么远。 顾峤脸色发黑,不断扯着席玉的衣角使眼色。 席玉点头,示意自己清楚。 他们没有猜错。 这就是前世的“意外”。 让含江市死亡人数过半的意外。 “可算找到你们了!”秦鹤从人群钻出,满头大汉:“别说我不够意思,你们都把我卖了,我还给你们带情报回来。” “少废话,什么信息?” 顾峤心事重重,说话也急,好在秦鹤并没注意这一点,招呼四人凑成一团小声道: “上面的那群人是各个村子的祭司,咱们村子那个,头上羽毛最多,是这些祭司的头,也是他们最先提出给河神供奉和庆典的。” “这个岛上一共有三十六个村子,每个村子的人数不定,目前只知道因为这个大祭司嫌麻烦,所以咱们村子人数是最少的。” ------------ 第一百四十七章 无头躯体 人数最少的村子…… 席玉深吸一口气,开始回想当时的场景。 即便人数最少,也有二三百人,三十六个村子,上万人。 若是全死了,倒也符合含江的半数死亡。 但到底是什么程度才能导致整个怪谈无一人存活? 思及此,席玉扭头冲江梨尔问道: “你们村子昨晚有什么状况吗?” “有吧……”江梨尔双手叠放在腰前,想了许久才恍然道: “有个夜婆子,昨天我们村子有个人就是被这夜婆子抓走的。” 江梨尔长叹一口气,神色有些遗憾: “那人还挺健壮的,看着也机灵,原本我以为他能活到最后还想和他组队来着,谁承想第一天晚上就被抓走了,好像是叫……李如松。” “李如松?!” 顾峤呼吸一滞,双手不由自主的抓紧江梨尔的肩膀: “你没认错人?高高壮壮,喜欢穿军装裤马丁靴的李如松?” “不可能认错,”江梨尔肯定着:“因为很看好他,我特地记下的。” 肩膀被抓的有些酸痛,江梨尔伸手推开情绪激动的顾峤,很是不满,但思及他刚才的状态,话到嘴里转了三圈,再开口果然软了嗓音: “怎么?你认识他?这是你的朋友?” 顾峤摇头,他张嘴,似是想说什么,但又不想暴露接下来极有可能发生的灾难,最后还是生生咽了回去。 脸色差的像吃了死老鼠。 席玉长叹着上前一把拉住顾峤走至角落: “行了,现在没人能听到了,有什么想说的快说。” “不一样,都不一样了。”顾峤喃喃着,再抬头时,眼底是化不开的绝望。 这还是席玉第一次看到他这么颓废。 “什么不一样。” “什么都是,”顾峤笑着,嘴角满是苦涩:“上一世,李如松作为特级怪谈处理员,一直到我死了他都还在。” “他根本没进过这个怪谈,可现在一切都乱了。” 席玉沉默着没说话。 她想开口安慰些什么,但却发现话到嘴边根本说不出口。 她想告诉顾峤,李如松可能没死,可能上一世他在这个怪谈中逃出去了。 他可是活死人,就算被鬼怪抓走也会被判定成死人,或者在怪物眼中他甚至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 可偏偏李如松是第一个受害者。 她编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只得沉默的看着顾峤站在原地发呆。 远处人群忽的暴动。 上万人一起嘶吼的音量不容小觑。 顾峤被喊醒,意识到自己刚才可能出糗后第一时间道歉,随即白着一张脸拉着席玉回到了众人身边。 “刚才翻译说,现在要开始排练了。”见二人回来,秦鹤小声提醒着。 像小时候学习课间操一样,一群人整齐划一的跳着同一个舞,还被排了队形。 四人身高差不多,便没被分开。 期间,席玉敏感的发现人群被分成了两拨。 一拨是这个岛屿的原住民,另一波则是他们一样的外来者。 这明显的分组让席玉心中不快,一直忍到天色擦黑,人群四散回到自己的村落。 在村口道别,席玉率先放下导游04,在叮嘱对方打探陈故雪的情况如何后才回了房间。 屋子漆黑一片,比昨天更加阴沉,隔壁屋子的咳嗽声也愈演愈烈。 进门时,女人正在坛子前盛昨天那碗黑乎乎的不明物体。 见席玉进屋,女人嘴角一撇,双手被占住就有脚去踢笤帚: “这么晚才回来,真是反了天了!还不快点打扫屋子!一天不着家,也不看看家里都乱成什么样子!” 席玉眼皮一挑,正要撂挑子不干,眼珠子却在笤帚和紧闭的房间绕了两圈,硬生生止住了老子不干了的想法。 卧室还和白天一样,只是那颗头的位置从桌子右边到了左边。 席玉不甚在意,导游04喜欢这颗头,经常凑在头身边玩,许是不小心碰到了。 一心系在隔壁屋的席玉没再细想,简单收拾完屋子便直冲隔壁屋。 彼时,女人正端着喝干净的碗出门,见席玉一手笤帚一手握着门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顿时怒了。 “你这贱人想干什么?我说没说过不允许你进这屋!” 说着,大手一抬便想与席玉的脸打个招呼。 席玉流畅的拒绝了对方的招呼,然后抬起了手中的扫帚: “打扫。” 从昨天到现在,从没得手的女人脸色有些发青,声音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 “这屋不用,少多管闲事!” 意外的,这一次,女人自己刷了碗,然后拿起墙角那臭烘烘的坛子就要出门。 可外面的天快黑了。 临走前,女人还不忘叮嘱席玉不要进那个房间。 席玉乖巧答应,然后在女人离开的下一刻闪身拧开房间的门。 时间不多,天彻底黑前女人肯定会回来。 她得争分夺秒。 屋内黑漆漆的,是真的伸手不见五指。 就算有夜视能力,席玉也看的模糊,走到近前才能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 这村子晚上连油灯都没有一家敢点,席玉只得放弃打手电筒的心思向前摸索。 屋子尽头是一张床,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 握紧手中长刀,席玉步伐一步比一步警惕,直到走完了整个屋子才确定。 这屋真的只有一张床。 床上一片昏暗,依稀能看清被子下有一团鼓起。 饶是见了许多场面,席玉的心也不免拧起。 长刀一挑,将被子掀开,漏出下面的东西。 那是一具躯体。 一具没有头的躯体。 至于为什么不是尸体,则是因为席玉惊奇的发现,这具无头躯体是有呼吸的。 胸膛上下起伏,除了没有头,其他的一点不差。 那么每天端进屋的那碗东西只能是女人喝的了。 可她为什么不在餐厅就喝掉还多余走这一趟? 席玉直觉落了些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客人,我回来了。” 导游04滚落在脚边,她语气有些欣喜,一看便知是寻到了消息: “陈故雪醒着,被保护的很安全,叫你在庆典前不用担心她,但要在前一天将她带出去。”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多余的头 “那是自然。” 听到故友安全的消息,席玉的心情放松了些许。 导游04也很开心,不断在地上滚动着自娱自乐。 忽的。 席玉浑身一僵。 她知道落下什么了。 是咳嗽声。 如果这个屋子里真的只有这具无头躯体和女人,那在女人出门端碗时,咳嗽声又是从何而来? 自打进门后一直静悄悄的。 这让席玉下意识的产生一种幻觉,这个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幻觉。 可屋子里能找的地方确实找遍了。 那便只剩最后一处。 天花板。 “……” 席玉缓缓抬头,与天花板上的一众脑袋打了个照面。 密密麻麻填满了整片天花板。 剁头的刀很锋利,每个头的横截面都很光滑。 为了将他们固定在天花板,女人还废了不少力气将众人的头发扎成鞭子,再系到天花板上。 整个头的重量都在头发上,头皮被扯的凸起,连带着眼睛都成了一模一样的吊梢眼。 席玉愣是从这一堆吊梢眼中找到了一丝乐趣,差点没忍住在众头的目视下笑出声。 “你在干什么?” 门不知何时被打开,略带欢乐的气氛被打断,女人手中拎着一把锋利的菜刀将门堵得严严实实。 “我不是说了,不让你进这间屋子?” 女人说着,缓缓举起手中的刀。 “不听话的孩子需要教导,我宣布,你以后就是玩具娃娃的新脑袋了!” 菜刀沿着尾音狠狠落下。 黑暗加之动作混杂,席玉只能从声音来判断刀具体落下的位置继而进行躲避。 女人守着门,让人无法从门口逃离。 接连几次闪避让席玉持续紧绷的神经疲惫不堪。 最多再来三次,她将再无躲避的可能。 屋内没有风,可天花板上的头却不断摇晃。 像在默哀和祈祷,又像是嘲笑和欢迎——它们即将有新的伙伴。 又是一刀落下,席玉能明显感到刀离自己越来越近。 快要没有力气了。 席玉粗喘着,孤注一掷般在下一刀落下前赶到窗边。 女人嗤笑:“没有用的,窗户开不开。” 背靠窗户,席玉微微一笑:“谁说我要跳窗跑了?” 惊叫声响彻长夜,窗户应声破裂,席玉早有准备的拼尽全力朝屋内另一角落跑去。 大手穿透窗户向里延伸。 与此同时,因着惯性收手不及的女人一刀落下,正中夜婆子的手。 像是大象长鸣一般的叫声直穿耳膜。 夜婆子的手被穿透。 顺着窗外泄露的月光,席玉看到那双手不断往下流着鲜血。 血液的气味蔓延整个屋子。 女人慌乱的松开拿刀的手,颤抖着身子手脚并用的想要逃离现场,又被缓和过来的夜婆子一手拦腰抓住,从窗口拖离房间。 一切平息下来。 席玉长吁一口气,召唤导游04斥巨资又把窗户堵上后精疲力尽的关上房门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因着疲惫,席玉走路都懒得看路,一时不察竟被拌的一个趔踞,再回头,地上竟停着一颗头。 “不是我!” 导游04在席玉身后蹦跶着解释。 席玉微眯双眼,用长刀将那颗头挑向自己。 是桌上的那颗。 最开始在桌子右侧,又到左侧,现在竟自己跳下桌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走了这么远。 因着头颅还新鲜,整条路都是它蹭上的血液,生生一条血路。 “导游04”席玉面无表情道:“有没有绳子和透明的结实一些的箱子?” “当然有的客人,需要您支付五十万。” “可以。” 话音刚落,绳子便出现在手上。 见势不妙,地上的人头扭动着想要继续向前爬。 清秀的脸庞因着用力而狰狞,它呲着牙,见席玉过来张嘴便咬,然后又被席玉轻而易举的用绳子捆住,放到透明箱子里包裹严实。 为了保险,在包裹后,席玉又在箱子上面捆了两圈绳子。 见逃生无望,人头的目光变得呆滞。 说是面如死灰也毫不为过。 嘶吼叫骂声经过箱子的过滤变得沉闷。 “放我出去!你这个贱人!我要我的身体!快放我出去!” 捕捉到敏感词,席玉抬手猛地一拍箱子,神情严肃: “你这小孩,好的不学学坏的!” 头颅在箱子中愣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凶他。 片刻的愣怔后便是不可置信: “你是谁?你凭什么说我?你没资格关我!快放我出去!” “放你出去干什么?让你和那身子接上,然后回来杀了我?”席玉耸肩: “抱歉,我还没有蠢到这个地步。” “不会的!”男孩连忙道:“不会的,你放我走,我找到我的身体就离开好不好?” 如果忽略那眼中的杀意,席玉倒还真会相信他这鬼话。 “就靠这个就想让我放你出去?”席玉微笑着凑到箱子面前:“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别做梦了。” 身上带着众多厉鬼,席玉身上的气息自然与旁人不同。 这也是它这么长时间以来在托盘里装孙子的其中一个原因。 而另一个原因已经在刚刚被杀了。 席玉杀的。 理清楚这些,男孩收敛不少,也不呲牙列醉了,又恢复从前的模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席玉。 可席玉不吃这套,冷声道: “说吧,说出你知道的一切,让我知道你的价值,说不准我一开心,就放你出去了。” 男孩闻言迟钝了两秒,随后为了自己的命着想,像竹筒倒豆子一般滔滔不绝。 “我是被那个女人杀的,她就是个变态!说我是他的孩子,我不同意,然后就把我杀了,头放在这边,身子放在那边,为了满足她变态的爱好,成天将那些头在我身上来回试,恶心死了!” “为什么?那她原来的孩子呢?”见有瓜吃,席玉瞬间化作地里的猹。 “谁知道呢?大概是死了吧,否则也不会把我当成她的孩子。” “不说这些,关于这个村子的,还有祭典的,你知道多少?” 席玉正想顺藤摸瓜找出点什么,就见原本轻松无比的男孩脸色骤然一变,连忙拒绝: “我不知道,我就是个头,哪里知道村子的事,你问别人去吧。” ------------ 第一百四十九章 桃木剑 见问不出什么名堂,席玉只得又消费了一把,买了一捆绳子将箱子又捆了一圈。 即便如此,关于这个村子男孩仍是闭口不言,倒在其他的事情上分外慷慨。 席玉枕着骂声一直睡到天亮。 天一亮,外面又开始敲锣打鼓。 狗蛋不知何时跑了出来,坐在凉席上望着外面发呆。 “怎么?想出去看看?” “想!”狗蛋忙不迭应下,随后却又犹豫起来,两只干瘦的手不停搅动着衣角,嘟囔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 席玉听的烦躁,干脆大手一挥,揽着人到了空地。 空地上还是那些人,见到席玉领着孩子出来并无意外,或者说是不感兴趣。 现在能让他们感兴趣的只有八天后的河神庆典。 那老乞丐也在队伍中,见席玉来了,眯着眼不住的打量。 人多,两人也不好说话,一直等到午饭人都散了才又聚在一起。 像是饿急了,连着吃了四个面包后他才堪堪停下。 浑浊的眼睛一直盯着狗蛋,其中意味不明。 “你这桃木剑,哪来的?” 狗蛋瑟缩着躲到席玉身后,声音闷闷的: “桃木剑,是我奶奶给我做的,防身用的。” 老人沉默不语。 良久,他起身走到巷子尽头,随即猛的一下撞在那里的大石头上。 鲜血喷涌四散,老人的身子像柳絮一样轻飘飘的落在地上。 秦鹤抬脚想上前查看情况,又被席玉拦下。 “不用了,他就没想活。” “姐姐,我是不是惹祸了?”狗蛋扑朔着大眼,泪水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果然,我就是个灾星,我该好好在家呆着的。” “这不怪你。”席玉脸色阴沉,抬手不断抚摸着狗蛋的肉脸。 “行了,咱们该出去走走了。” 收拾好老人的东西又将他安置好。 席玉沿着昨天的路,带着众人走向河边。 幽绿色的河水一如昨日,阴沉且无波,像一潭死水。 那腿骨也不知飘向何方。 “看那边。”秦鹤指着远方的山顶道:“上去看看?” 席玉点头,又在河边绕了两圈后跟着众人上山。 山很高,河在山脚。 那些村子则四散在山腰。 山上有很多树,但大多枯黄,只有山尖尖处的树郁郁葱葱。 像是一副被割裂的油画。 从萧瑟走向繁荣,路上的动物也多起来,不似山下随处可见的尸骨。 狗蛋始终捏着席玉的衣角,畏畏缩缩,不知在怕些什么。 走到山顶,秦鹤早已累的不成样子,瘫倒在一旁的大石头上休息。 “不行了,咱们先休息一会吧。” 席玉点头,站在山顶看向山下。 山体呈金字塔样的阶梯状,又因为山下的树只有树杈,所以看的很清楚。 每个村子都很热闹,敲锣打鼓的声音哪怕在山上也能听到一些。 山顶位置很大,顾峤正在秦鹤坐着的石头后面打量那处深坑。 坑被人翻动过,那处的土明显比周围要湿润的多。 “起来!”顾峤像是看到了什么,不断拍打着秦鹤。 席玉凑过去,一起去看那块石头。 上面刻着文字。 字体稚嫩,像是孩童所刻,恍惚让席玉记起小虫。 “秘密基地……” 四个歪七扭八的大字占了好大一片空间,然后下面刻着一副画。 从画的布置和大小以及上面一处黑点来看,画的应该就是这处山顶,那黑点则是秦鹤先前坐着的大石头。 在大石头不远处,还被刻上了一个小小的叉号。 “这是什么?藏宝图?” 顾峤饶有兴趣的拿手不断比对着四周,最后定在独自站着的狗蛋身上。 狗蛋低头看着脚下出神。 手中的桃木剑被捏的死紧。 那片地还是被挖开了。 深坑之中,藏着一个大箱子。 箱子重见天日时,躲在席玉怀中的狗蛋浑身猛地一抖,然后缩的更紧了。 没有锁,盖子一掀便开,漏出其下乱七八糟的东西。 几件破旧的衣衫和一些乱七八糟的小玩具。 只有一把桃木剑称得上精致。 和狗蛋手中那把一般无二。 只是上面贴着两张黄符。 “这是你的箱子?” 狗蛋点头,走到箱子前一样样翻看,最后定在那把桃木剑上。 犹豫几番才伸手去碰。 像是凉水进了热油锅。 随着“滋啦”一声,白烟从手指与木剑接触的地方升出一抹白烟。 狗蛋猛地缩手,泪水大滴大滴的落在剑上,然后消失不见。 两个凑得最近的大男人手足无措,一时不知作何是好,只能将目光放在席玉身上。 “别看了。” 盖子被席玉重重关上,随后踢回地下,连带着那把贴了黄符的桃木剑。 “要那把做什么?拿着这个。” 桃木剑被塞进怀中,狗蛋眼角的泪滴还未干涸,愣愣的抱着木剑发呆。 “走了。” 小孩不大,轻而易举的被抱在怀中。 一路下了山,时间已经过了午饭,到了下午。 从山上看去,山下密密麻麻的人往河边赶,像极了一群蚂蚁。 上山容易下山难。 秦鹤声称刚才走的太累,腰闪到了,于是众人走的很慢。 郁郁葱葱的树木将众人包裹。 狗蛋很安静,哭了没一会便抱着桃木剑睡着了。 将人塞回剑中挂在腰上。 没了重担,席玉轻快不少。 一路向前走,时不时看看四周的花草树木和小动物以及躲在远方老树后的人影。 那人影自打他们上山就一直在。 现在下山了也一直跟着。 有树叶挡着,看不清人脸。 席玉嘴角轻扬,缓步走进林中。 “怎么了?”顾峤像个怨种一样扶着秦鹤走了一路,眼下体力心情都不是很好,见席玉走进林中,连忙一把推开秦鹤:“是不是找到什么东西了?我跟你去!” 语毕又回头叮嘱: “你这废物回去可锻炼锻炼吧,真是给人找麻烦,在这等我们吧。” 秦鹤想要反驳,却哑口无言,只得默默忍下。 没办法,下山还是得要这个烦人精扶着。 “不用,我看到个有趣的东西,用不了多久,你们在外面就好。” 顾峤的动作一滞,随即闷闷不乐的退回秦鹤身边。 那人似乎信了席玉的话,从头至尾一直躲在树后。 直到席玉长刀召出,猛然闪现到身前,长刀也抵在喉咙上。 ------------ 第一百五十章 死而复生 “说!你是什么人?” 席玉目光锐利,只要再进一步,长刀就会划破对方喉咙。 男人再不敢动作半分,慌忙道: “别动手,是我!” 声音有些熟悉,席玉撤下长刀。 得了喘息,男人连忙将蒙在脸上的黑布摘下。 “你不是死了?!” 未等席玉开口,等在林边的顾峤急忙起身凑近。 李如松有些尴尬,不住挠头。 最后只能在三人灼热的目光中败下阵:“算了,你们跟我来就知道了。” 三人跟着一路进了深山。 先前走的路是大路,不经人引路,根本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藤蔓将洞口完全遮住。 李如松拨开藤蔓,漏出幽深漆黑的洞穴。 “进去吧……”他道:“其实我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只能带你们来了。” 洞穴很深,且没有灯光。 席玉全靠夜视才没有摔倒。 身后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一个坎。 李如松倒是自如,在前面走的飞快。 走了近十分钟,开始出现暖黄色的光。 也将里面的内容显露出来。 这是一个特别粗糙的洞穴,因为潮湿,上面还不断往下滴水。 但就是这样的环境下,却歪七扭八的躺着百来号人。 席玉神情复杂,扭头去看李如松: “这些都是夜婆子抓走的人?” “是。”李如松脸色也不好,嘴巴开合半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无奈退到角落的空地坐下。 “就是这样了,还有什么想问的?” 席玉脑袋转了两圈也没看到那女人。 可她昨晚刚被抓走。 “所有被抓走的人都在这里?” 李如松摇头:“有的被吃了,尸体就堆在外面再远一点的坑里,但大多都是扔到这里。” 末了,李如松又补了一句: “但是看起来,她并没有吃我们的心思。” 席玉不理解这种筛选条件是什么。 毕竟这个山洞里男女老少都有。 “她平常会回来这里?” “除了抓到新的人外,不会。” 李如松说着,又像想起来什么般道: “夜婆子不止一个。” “不止一个?”顾峤脸色一沉:“那洞穴呢?也不止一个?” “这我不知道,我刚来这里一天,刚想出去探查情况就碰到了上山的你们。” 李如松很是冤枉:“你们打乱了我的计划,还差点杀了我。” “谁叫你戴个面具四处晃。” 顾峤颇为无情,脑子里只要一想到先前收到对方死讯时自己颇为担心的模样,怒火便不断蒸腾,最后冷嗤: “没直接把你脑袋砍了你就偷着笑吧!” “我那只是为了不引人耳目!”李如松急切解释着,最后又摆烂般短叹:“算了,反正都是要死的,谁也躲不过。” 他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看的顾峤心都跟着揪起。 血液在血管中沸腾,等回过神来时,顾峤已经扯着李如松到了洞外。 看着手中人茫然的模样,顾峤觉得自己真是被压力逼迫的快要疯了。 彼时,席玉扶着秦鹤也赶到现场。 三双眼睛直直看着顾峤。 顾峤从未这么局促过,冰蓝色的眼睛像蝴蝶翅膀般颤动,最后停在李如松身上: “上一世,你是不是参加过这场怪谈?” “……”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 李如松被揪着衣领满是无措,最后在三人的目光中重重点头: “是,我是参加过这场怪谈没错,但很抱歉,我不能给予你们任何的信息帮助。” “为什么?!”顾峤情绪激动:“你是唯一知道这个怪谈实情的人,只要你说,大家就都能活下来!” “别做梦了!”李如松猛地挣脱顾峤的桎梏厉声道: “根本不可能!无论如何大家都会死在这里!谁也改变不了!” 他红着眼,因为激动而呼吸急促。 “谁也改变不了……”他又喃喃道。 目光呆滞的望着某一点出神。 顾峤也分外激动,正待追问又被席玉拦住。 “行了,既然你不说,我们也不逼你,我们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便干脆利落的一手抓着一个扭头就走。 顾峤满脸不爽,一直忍到走远了,哪怕大喊也不会被听到时才开口: “为什么不问下去?他肯定知道什么,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改变上一世的结局,但也好有个提防。” “没有问的必要,他的信息也没什么参考价值。” 熟知李如松特质的席玉很是淡然,给人一种超脱生死的平静。 “走吧,下去看看。” 山脚下,众人已经凑成一堆在河滩边开始排练。 原本想着再去打探下消息,谁料经过方才的一来一回,秦鹤的腰更加脆弱,下山没一会便嚷嚷着动不了。 两人架着胳膊一直磨蹭到下面人结束排练才到村子。 本着帮人帮到底的原则,席玉将送秦鹤到屋门口的任务下派给顾峤后转身回了房间。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 没了女人在家,原本阴沉的屋子都明亮不少。 席玉缓步踏进屋,一打眼便看见桌上空荡荡的盒子。 与此同时,席玉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没困住我很意外?” 明明是清脆的少年音,可怎么听都带着一股子阴狠: “你早该想到会有今天,不过没关系,看在你杀了那女人的份上,我会考虑给你留个全尸!” 锋利的匕首应声落下。 席玉迅速躲闪,堪堪躲开男孩的攻击。 头颅与躯体相连的部分是用针线缝的。 针脚很差,不仅歪歪扭扭,看着也不结实。 随着男孩挥刀,头颅缓缓下移,仿佛下一秒那线就会崩开。 但男孩不管这些,他一心都在躲过攻击的席玉身上。 “让你躲过去了呢,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看你怎么躲!” 席玉的位置不好,处在角落。 而男孩就在门口,正堵着门。 确实没办法躲避,于是席玉只能选择进攻。 长刀在召出的一瞬间向前挥去,不大的房间险些施展不开。 一刀横劈,同样无法躲避的男孩被砍了个正着。 脖子上的缝线被砍断,男孩惊慌着抬手要去扶正,又因为身子刚安上而不太灵敏。 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有一次头身分离。 ------------ 第一百五十一章 竹笼 头颅落下,被席玉接个正着。 “不听话的孩子是需要管教。” 吸取了教训的席玉在又一次将头封进箱子后,连带着那副躯体也捆的里三层外三层。 如果没有外力帮助,天王老子来了也挣脱不开。 逃脱无望,男孩一瞬间恢复老本行开始破口大骂,企图用气势来压垮席玉从而让她害怕而乖乖打开箱子。 这当然不可能。 在又一次枕着叫骂声入睡后,席玉惊奇的发现自己竟不觉得吵闹,还睡得特别香。 一夜无梦。 人的适应能力还真是可怕。 在男孩渴望的目光中吃掉两个小面包和一包辣条后,席玉坏心眼的将包装袋放在箱子后才离开。 外面仍旧锣鼓滔天。 只是这一次村民没有排练舞蹈。 众人分成两排,一左一右守在路两侧,像极了电视剧中财阀大小姐回到别墅时两侧早早守着的保镖。 混入保镖行列末尾,席玉百无聊赖的观察着自己面前的大竹笼。 方方正正,看大小放进个老虎也不成问题。 上面还落了把锁。 席玉右眼皮直跳,正想着这到底是什么用途时,陈故雪便出现在眼前。 “恭迎神女!” 众人齐声高喊着,虔诚无比,就差跪下来磕两个响头。 而她们口中的神女则被两人强硬架着,嘴里还堵了什么东西。 即便如此,这些虔诚的信徒也没有半分动作。 直到陈故雪被架到笼子面前,其中一个村民上前开锁时,席玉终于找到机会,提刀便上,一把将另一村民踢开时。 这些信徒动了。 他们终于恢复了视力,叫嚣着向席玉涌来,要将她这个叛徒拿下。 顾峤就站在席玉对面。 在意外发生的第一时间挡在了两人面前,召出长剑厉声道: “你们先走!” 席玉没动,转而召出长刀。 在顾峤疑惑的目光中,席玉抬头示意他看向不远处正挥舞双手试图混在村民中的秦鹤。 注意到两人的目光,似乎怕被周围人发现,秦鹤嘶吼的愈发厉害,险些成了这些村民的领头人。 “……” “真是个废物。”顾峤如是评价。 席玉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怪物。 不怕刀不怕剑,哪怕胸口被戳出个大窟窿像个喷泉一样向外喷血也能爬起来继续往前冲。 情况不容乐观,席玉随手召出李月等鬼助阵。 数个厉鬼立在前面,煞气压的人喘不过气。 村民们的动作开始犹豫,甚至迟疑着向后退。 正当席玉以为一切都结束,正要和顾峤带着两人到山上避难时,先前的大祭司又被人搀扶着走到台子上。 他手上拿着传统的哨子,然后吹响。 尖锐的哨声响彻整个村庄,村民们又躁动起来,继续不要命的向前冲。 有李月等鬼抵挡,拖延到她们上山不是问题。 席玉扭头要走,可没走两步,又硬生生撤回了村子。 方才的哨音不止有冲锋号角的作用,更是烽火狼烟般的召集令。 黑压压的人头都是那声哨子召来的。 粗略估计,哪怕不拿武器也足够压死几人。 “窝草……”顾峤没忍住惊叹。 又是一声哨子,黑压压的人群应声而动,疯狂向前簇拥着。 这下无论长刀还是匕首都施展不来了。 不大的村子被挤的水泄不通。 混乱之中,席玉头脸都被划出几道伤口。 又在黎光的能力下恢复如常。 正当席玉束手无策时,一片晴朗的天空骤然昏沉。 无数黑影在空中盘旋,随后猛地俯冲。 席玉眼前一黑,随即在黑雾的拖拽下漂浮在空中。 众人一个不落,都在黑雾的承托下一路上了山,又回到那熟悉的洞穴。 再次见到李如松,他那粗眉拧的似要打结。 “你们……” “夜婆子救的,山下暴乱了。”顾峤简短回答,然后回身去看陈故雪。 陈故雪的脸苍白到可怕,像是怕极了,浑身哆嗦着往席玉怀里靠。 “怎么了?”席玉伸手环抱住陈故雪,随后小心翼翼的问着: “神女不是应该在庆典前出现?他们这是临时改变主意了?” 自打进了村子,这还是她们第一次见面。 陈故雪猛摇头,随后喃喃着讲述自打进村后的一切: “进村后的第一晚,那个祭司便找到我,把我抓住,说我是这次庆典的神女,需要侍奉河神。” “而所谓的侍奉河神,就是被关在竹笼里,然后扔进河里活活溺死。” 陈故雪不再讲,席玉也不再问,不断拍打着对方的后背以示安慰。 “可夜婆子为什么救咱们?她不是夜深了才能出现?” 席玉摇头,面色沉重: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夜婆子从来都不止在晚上出现,而是在那些村民的眼里她只在晚上出现过,至于为什么救人……” 后半句猜测席玉没说,兀自起身出了洞穴。 洞穴外不远处,站着个一身黑衣的小女孩。 席玉目光一沉,凑过去站在女孩身边看山下。 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最终因猎物被抓走而四散。 而代表夜婆子的黑雾仍在村子上空盘旋。 “看什么呢?”席玉扬起嘴角,主动搭话。 女孩愣了半天,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说话后惊喜万分。 “在看我家。”女孩笑眯眯的,模样可爱又喜气,说着抬手虚虚一指:“喏,那就是我家。” 席玉看不清,也不理解: “为什么在这看,不回家?” “当然要回家,”女孩严肃道:“但是现在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回家会被抓住,然后关在笼子里扔到河里!” “……” 见席玉不说话,女孩又无聊的自己和自己聊天: “河里很黑,很冷,也很臭,我不喜欢那里,”末了,她又补上一句:“那里也很难受。” 闻言,席玉眼眸微动,不动声色的出动: “你怎么知道?你去过河里?” “当然!”小女孩不假思索:“那些大人很坏,说我进了笼子就会给我糖吃,结果就把我丢到了河里。” “我很生气。” 女孩说着,却笑起来,笑的格外灿烂: “所以我把他们都杀了。” ------------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主动融入 小女孩全身都湿淋淋的,青白的皮肤上遍布被河水泡得溃烂的伤痕,长长的黑发黏在背上,蜿蜒着垂落至地面,她约莫七八岁的年纪,眼睛却黑沉沉的,只见她站在席玉右手边,眼里闪烁着无机质的冰冷光芒。 “河里又黑又冷,但是有好多好多和我一样的人,她们有的比我还小上几岁,都还没有闭上眼睛,总是喊好疼,我也觉得疼。” “我最早想,要是有人来救我就好啦,但是总是没有人来,我只能听见笑声。” “姐姐,真奇怪是不是,明明我们那么疼,明明村子还是和往常一样,什么事也没有解决,他们笑什么呢?” “姐姐,你来的太晚了。” 小女孩偏了偏头,笑着望向席玉,本该稚嫩的双手却转为尖利如刀的利爪:“总不能他们得意时你们不在,我们做了些小小的报复时,你们却要打着正义的名号来阻止我们吧。” “天底下哪能有这么不公平的事,姐姐你说是不是?” 席玉自带厉鬼亲密度,小女孩看起来并没有伤害席玉的意思:“总之呢,姐姐想走,我愿意为姐姐开门,但姐姐要是想为那些东西出头,我们可就不答应了。” 她语气平常,信手一指两人身前的滚滚河水,摆明了对这些外乡人没有半点兴趣:“姐姐跳下去,就能走了,其他人若是想走,也可以离开。” 女孩们清脆的笑声逐渐响起,一颗颗不同的,被河水泡得浮肿可怖的头颅从小女孩的身后伸出,她们好奇地望着席玉,脖颈拉得细长,都想知道席玉究竟会怎么选。 坦白说,席玉是完全不在意这些村民死活的,什么夜婆河神,什么活牲祭祀,这些受害者小女孩们无师自通了报仇思路,她高兴还来不及。 但是,报完仇之后呢? 这是唯一一个没有规则的规则怪谈,因为等他们进来时,村民们既定的规则已经被打破了,偌大村落,只有他们几个是活人。 能自己报仇固然是好事,可一切结束之后,她们也不该被困在这么一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只是话说回来,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这个怪谈给了席玉很怪异的感觉,如果真要做什么改变,或者要像对其他厉鬼一样带走这些孩子,席玉还真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要走吗? 席玉想了想:“我可以走,但,如果你们有什么需要,也可以随时联系我。” 小女孩一愣,她身后的头颅们也齐齐发出小声的惊呼。 “你们应该也能感觉到,我和其他人不一样,我尊重你们的想法,但你们未来会遇到的困难,这个村子潜藏的谜团......只要你愿意开口,我随时都可以来帮你们。” 就这么简单? 那些令人见之心惊的头颅们面面相觑,皆没想到席玉会这么简单的松口。 要知道,这个村子里隐藏的谜团不止河神,对于这些看着就不好惹的外乡人来说,危险在某种程度上也意味着财富。 席玉说完,从怀中掏出了一袋水果糖递给小女孩,转而竟然就这么直接地顺着小女孩的指引从河中跳了下去。 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她却没有回到现实世界,而是直接来到了岳山中学。 回到老家,秦鸢率先从背包里钻出,很自然地走到宋绵绵身边。 “你说的东西真的来了。” 宋绵绵也不认为自己向席玉求救的行为有失顶级厉鬼的风范,直接侧开身让席玉上前:“现实正在和怪谈融合,怎么办?” 把时间拉回到昨晚。 “我有一个想法。” 破旧的泥土房在夜里能从四面八方都渗进冷风,席玉几人围坐在火炉边,她对顾峤道:“在你的前世,这个村子非常危险,而这一次在我们的努力之下,这个村子的危险程度本该降低,结果却反而比之前更加不对劲。” “这是一个很不好的征兆。”顾峤看了眼秦鹤,接着道:“上一次,诡异世界和现实世界相融合,怪谈全面降临在现实世界,人类不再有落脚之地,我本以为这次可以避免,但是......” 但是叛军依旧出现了,重生者们也并非齐心协力地想挽救人类的颓势。 “发现了吗?怪谈越来越多了,我们的路却越走越窄了。” 席玉轻声道:“我们现在不断地用人命来填,的确可以暂时限制住怪谈,但长此以往,上辈子发生的事,这辈子依旧会发生。” “所以我们不如采取另一种办法。” 她指了指门外正不断发出鬼哭狼嚎的村庄,许镜的镜子正隐藏着他们的存在。 “我们可以主动让某些怪谈和部分现实世界相连,这样一来,属于我们的地盘会越来越大,而只要大家都采取正确的办法面对怪谈,早晚有一天,世界会恢复成正常的样子,况且依我看——” “正常?”顾峤扶额:“等等,我没听错吧,你的意思是,主动让怪谈降临在现实世界?” 即便遭顾峤打断,席玉依旧把话说完了:“这些怪谈的存在也并没有哪里不好,至少能对那些罪犯起到一个震慑警示的作用,让受害者亲手报仇可比什么法律都来得有用。” “话是这么说没错......” 秦鹤摸了摸下巴,越想越觉得有门:“但是,应该率先选择让哪些怪谈加入现实世界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经历过的怪谈应该全都没了吧。” “不,还有一个。”感觉到背包里秦鸢的动作,席玉微笑道:“能与现实融合的怪谈,自然要是安全的,没有秘密的。” 她站起身,漫不经心地望向天边挂着的血月,许镜的镜子能照出一切真实,此时的外界堪称百鬼夜行,在一个所有规则都彻底崩坏的怪谈里,所谓夜婆根本不值一提:“所以咱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怪谈,它既然暂时对咱们没有杀意,我建议大家就不要深究了。” 江梨尔耸了耸肩,作为叛军的一员,她的首要目的是出怪谈:“我无所谓。” ...... “大概就是这样。” 席玉走到岳山中学西南角的荒草地,这里现在已经被一片血雾覆盖:“原本还想再问问你们的意见,但现在看来,应该没有这个必要了。” “说说吧,这些血雾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 第153章 意外 这所收留了无数因霸凌而死学生的学校曾经一度是孤魂们唯一的庇护所,对于这些学生来说,这里是他们新的世界。 几人站在血雾边缘,席玉试着丢了颗碎石子进去,只见石子在碰到血雾的那一刻骤然融入其中,再无行迹。 宋绵绵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秦鸢拍了拍她的肩膀,主动劝道:“外面也没咱们想的那么差。” “但是谁能保证这些玩意儿不会跟着我们到外面去?”宋绵绵皱起眉:“之前你让秦鸢告诉我,世界上不止我们一个怪谈,每个怪谈虽然并不相连,但同样处在同一个世界。” “对,基于某些朋友告诉我的消息,嗯,还有我自己拼凑出的一些,我认为怪谈并不是真正能毁灭世界的灾难。” 席玉向宋绵绵解释道:“据我所知,不少怪谈其实对活人并没有杀意,说明诡异世界里还有别的东西,这些东西能够滋生恶意、侵染人的灵魂……” 她指了指面前的血雾:“作为某种程度上最无助的群体,怪谈则定然是这些血雾入侵的首要之地,这也是我打算带你们走的原因。” 席玉的话合情合理,血雾也是摆在眼前的事实,就算宋绵绵基于以往的经历,对回到现实颇为抗拒,她也清晰地知道席玉的提议对他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们不害怕吗?” 宋绵绵想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对你们来说,我们是鬼吧?和我们待在一起,你们不害怕吗?” 她本以为自己问出了席玉无法反驳的问题,哪知席玉反倒用关爱智障的眼神望着她:“最开始自然不会有人知道你们是鬼,但在获准出现在现实世界的怪谈越来越多,他们的亲人朋友都能够‘死而复生’之后,他们只会认为这是活着的另一种方式,甚至会希望所有怪谈都能在现实出现,帮助人类修得不死。” 而席玉所说的这些,无不需要一个强而有力的中央政府和执行机构,倘若和李如松、顾峤他们的前世一样,世界彻底陷入各方势力割据的混乱,谁都不可能愿意、也没有人能够管控怪谈。 想到顾峤和李如松,席玉冷不丁又想起了说不准才刚刚离开河神怪谈的几人,她一边招呼着宋绵绵聚集学生进入宿舍,一边点开白事店面板,想看看几人现在的情况。 作为老板,总要多关心关心员工的嘛。 说到底,哪怕签了入职协议书,顾峤也并不能完全算是她的员工,他是中央政府派下来的管理者,既是研究员,也是高干子弟,背地里不知道藏了多少手解除协议的办法。 与陈故雪的连接最快接通,显然,她对河神怪谈也懵懵懂懂,几乎什么也没解除就被带了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她为生还而感到高兴。 “那个白头发的男人一出来就不知道去哪了,秦鸢的哥哥,就是秦鹤,他也不见了,似乎是叛军那边的谁把怪谈的事情捅到网上去了,现在全世界都在讨论呢……” 陈故雪嘟囔道:“也不知道压不压得下来,要是外面派人来捣乱就完了。” 席玉挑了挑眉,嘱咐她好好待在中央别墅区别乱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点开了与顾峤的员工连接。 不出意料,连接断开了。 顾峤的名字虽然还在白事店的员工名录里,他本人却不再受白事店控制。 不对劲啊…… 明明河神怪谈前大家还谈得很愉快,她在确定河神怪谈没有规则后也走得那么干脆,之后和他们关于怪谈的商量也很顺利,就算顾峤只想将这个员工合同作为他进入怪谈的工具,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暴露自己吧? 顾峤自然不是傻子,其他人也不可能代替他切断白事店的连接,白事店员工的身份放在外面没有任何意义,只有他和席玉才知道。 思绪飞转,席玉立刻想到了很可能就是真相的答案。 外面出事了,顾峤和秦鹤很有可能都被控制住了,所以他这是在提醒我? 席玉站在操场边,回身望向宿舍楼阳台上学生们一张张苍白期待的脸。 代表着诡异的血雾已经入侵了岳山中学,即便外面有了变故,她也不可能就此放弃他们。 将怪谈带进现实世界其实并不难,毕竟他们原本就是现实世界的一部分,席玉将岳山中学选址在含江市郊一所废弃多年的旧校区,又再三叮嘱宋绵绵暂时不要与外界产生交际,想了想还不放心,便将和活人打过不少交道,更为了解局势的秦鸢还给了宋绵绵。 她倒不是真的认为宋绵绵处理不好,然而秦鹤和顾峤一样没有消息,倘若秦鹤同样也遇上了什么麻烦,只怕秦鸢会关心则乱。 安排好了岳山中学,席玉大摇大摆地出现在了中心别墅区,像是和陈故雪一样,半点不对劲的消息也没收到似的。 “席小姐,程先生等您多时了,您要是没有要事,现在就跟我去见见程先生吧。” 风尘仆仆,显然才刚下飞机不久的秘书微笑着拦下席玉,她似乎对怪谈了解不深,生怕自己一到含江就会莫名被吸进怪谈里,语气也有些急切。 “您或许不知道,程先生是中央下派到含江来的,真正能为含江做主说话的人,程先生知道您的能力,也愿意尊重您的想法,含江现在的形势并不好,叛军日益强大,顾峤的方法根本不管用,他根本就是在利用您!” “您想,要事他没有强压怪谈的消息,原本您和李如松先生这样的人才一定会有更高的地位和待遇,全世界都会知道你们才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但是现在,没有任何人认识你们。” “席小姐,您过去的事我们也知道,说句公道话,我认为市局的确不该……” 她的声音在席玉含笑的目光里越来越小,明明席玉没有开口说任何驳斥的话,表情也温温柔柔的,可秘书就是无端觉得背后发凉,莫名生出几分心虚来。 “说的还有点道理。” 席玉轻笑一声,缓缓道:“嗯,我觉得现在的含江并不算坏,哦,我指的是和上一次比起来……但是嘛,你们说的东西我感兴趣。” “什么叫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是拯救了他们的英雄?怪谈信息泄露的事情,是你们干的?” ------------ 第154章 程先生 中心别墅区曾经是含江市乃至全省最大的富人居住区,堪比曼哈顿的上城区,东边就是经过精心治理的含江上游,北边则是被别墅区包含在内的一座不高不低的缓坡山,不仅方便行走,还特地挖了温泉山庄,在前些年一度成为高官富商最常相谈的场所。 同时,别墅区也分为三个部分,呈环形分布,最中央的区域与其说是别墅,不如说是城堡,除了既定的花园之外,各户主也皆配有单独的两层地下仓库。 倒不是说本省所有的达官贵人都住在这里,只是他们都会不约而同地在中心别墅区置办一座房产。 在诡异降临前,席玉曾经有幸来中心别墅区办过一起晋商崔和的独子崔明孝异常死亡的案子。 当时富商与不少业主皆要求秘密彻查,于是副局亲自带队,已经进入面和心不和阶段的江应年和席玉同时负责,看着极其重视,然而查了不到三天,又被另一群业主联名抵制,处处受挫,最终只能按照法医给出的因兴奋而猝死结案。 这里藏着多少秘密,藏着全省乃至全国权贵多少不敢给外人看的东西,只怕就连占着此地的怪谈管理局都说不清。 说起来……顾峤偏要用这里作为他们的据点,说不准心里也有什么坏主意。 毕竟在诡异降临的当天,顾峤就利用高层的恐慌拿到了极大的权力和权限,将这片非富即贵的土地重新划分,最外围是普通居住区以及生活区、再到内圈的训练区和各类实验室,还有席玉等高级专员的住所,再往里便是最中心的各类会议室和信息储存区。 席玉跟着秘书东绕西绕,心里又把所有听闻关于中心别墅区的消息过了一遍,她见秘书刻意逃绕过了顾峤平时常活动的几个区域,一路走到最靠近含江的西北角别墅,忽得又想到了之前办过崔明孝一案。 如果她没记错,崔和的妻子正是这位“程先生”的堂妹。 秘书似有所感,恰对席玉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躬身一引:“席小姐,我最后再劝您一句,您的事我们都清楚,您的能力虽说很受我们重视,但我们也并不是非您不可。” “当然,程先生非常欣赏您。” 秘书守在别墅客厅,席玉顺着另一位西装工作人员的指引走向位于地下一层的秘密会议室,比起顾峤的处处从简,这位程先生想来是非常怕死的,一路上三步一位持枪安保,等到了会议室门口,更有两个穿着防弹背心,手持cfq的壮汉拿着金属检测仪要求席玉将背包留在外面。 “职责所在,请您谅解。”其中一位保镖道:“我们必须保护好程先生的安全,如果您坚持不放下包,我们不可能让您进去。” 另一位保镖则气势汹汹地怒道:“你是放下包,还是我们帮你放?” “我也很理解你们的工作,但是我的包要是留在外面是会出大问题的。” 席玉自然不可能将一背包的厉鬼留在外面,且不说许镜和楚翩然这几个恨不得随时大开杀戒的厉鬼,就连李月和柳婉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主,要是受了什么刺激,这里肯定会变得比怪谈还要恐怖。 “要不我把包打开,让你们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说的诚恳,看起来也不像会突然暴起伤人的样子,加之里头的那位先生的确对此人表现得十分重视,两个保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示意她将包打开。 随着在应对怪谈方面科技的进步,能够避免某些人员进入怪谈的手环也多了不少,两个保镖都没进过怪谈,只听说过这些能在怪谈里行动自如的人无一不是神经病。 可是…… 这包里的东西也太离谱了吧?! 他们对视一眼,忽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梳妆镜、校牌这些还算正常,竹笛也勉强能说是兴趣爱好,为什么包里还有看着就让人背后发凉的旧照片、泛着幽光的水晶球、仿佛邪教祭品一般的小木头人? 那位脾气不太好的保镖定睛一看,又发现里头居然还有一件血红的嫁衣。 “你——” “怎么了?女生随身带着一件喜欢的换洗衣物不是很正常吗?” 席玉让他们看了个够,在察觉到厉鬼们跃跃欲试后又若无其事地合上了包:“是你们程先生想见我,不是我非要见他,你们要是再没事找事,我就当你们是想阳奉阴违了。” 两人不愧是专业安保,旋即又换上了一副没事人的表情替席玉推开门。 “席玉,是吧,我听小江提过你。” 皮质沙发中央坐着一个身着普通休闲装的中年男人,看着慈眉善目,是容易让人心生亲近的气质,正从容熟稔地用茶具泡茶。 茶香四溢,饶是席玉这种不懂茶的人也知道这些茶叶定然价值不菲,而这位“程先生”,更是时常出现在各大国际会议和时政新闻上的大人物。 她坐到程先生对面,任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却没有端起的兴趣:“诡异降临不是作秀,是要人命的灾难,你们这些人想要钱多得是办法,何苦来这里找麻烦?” “麻烦?小姑娘,你怎么会觉得这是麻烦?要真是麻烦,你认为小顾为什么要瞒着全世界,他的父亲,爷爷,为什么又愿意帮着他?真是因为什么重生者,世界末日?” 程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依旧是一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姿态:“我们不能只想着自己,更要想着其他人,想着全世界,诡异降临会死人不错,可只要这些人牺牲得有意义,诡异降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譬如现在,除了咱们,谁知道含江在抵抗怪谈?谁知道咱们在付出什么?衣锦夜行,上面都很不高兴,小顾这是把路子走窄了呀。” 他说话轻声细语,娓娓道来,又半含半吐,给足了想象发散的余地,颇有些老神仙指点百姓的风范,席玉却比在怪谈里还感到骇人。 这意味着顾峤之前的主张将会被完全推翻,而更多怀揣着不同目的的人将会全都突破“严密”的防线进入含江,也会迅速伤亡,诡异也很可能会迅速扩散。 比起费力又费命、老老实实地走怪谈,帮助厉鬼,一个能够避开怪谈的手环才会是所有人追求的东西,没有人会在意这些违背规律的手环大量出现会造成什么后果。 ------------ 第155章 穿错片场 “席小姐,据我所知,你的父母都是很优秀的人才,你也青出于蓝,不坠门风,虽说有那么几个小污点,但这不算什么,对吧?” 程先生的穿着打扮平常普通得像路边随处可见的中年知识分子,可他手上的腕表、正端着的茶具,种种细节无一不招示着此人的地位只怕宋士成拍马也不及,他会知道席玉之前做的事,又知道席玉离开警队的原因也不稀奇。 “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我听几个重生者说,你上辈子就看不惯各地对于怪谈的处理方式,又被叛军们拥立为领袖,这件事嘛,和你私下调查崔明孝死亡的真相、特意向秦鹤透露他妹妹的死因一样,不上秤四两重,上了称只怕千斤不止。” 他笑呵呵地说道:“我这人其实不爱说话,这会儿跟你说了这么多,也是为了能互相了解,让未来能合作得顺利些,你说是不是?” 或许是看出了席玉的不耐与警惕,程先生拿起手边的遥控器,调到监控画面,只见回到了中心别墅区的顾峤和秦鹤被关在一间完全封闭的地下室里,两人手里都带着能蒙骗怪谈的手环。 画面一转,恰是拥挤的人群举着抗议牌在曼哈顿富丽堂皇的街道游行示威,要求世界公开关于怪谈的一切资料,并大批量向所有人发放这些手环。 席玉抿了抿唇,没说话,而程先生又将画面调到了另一间亮堂堂的会议室。 “顾峤的路线从根本上就错了!” 先是一句斩钉截铁的怒喝:“诡异降临是全世界的危机,解决它是全世界应付的责任!” “可是,怪谈现在只出现在含江……” “那又如何?” 为首者冷笑道:“那就让他出现在全世界。” “可小顾先生说,恐慌等负面情绪会加大怪谈的难度……” “所以呢?那又怎么样?事情不够大,谁知道我们都做了什么努力?” 那人一拍桌,斩钉截铁道:“老程已经进含江了,接下来我们不仅要揭开怪谈的幕布,还要加大投入宣传,那什么,不是有几个特级怪谈专员吗,全带上直播摄像头,让他们哪里危险去哪里,我要拍给全世界看!” 他又说了几句没营养的画饼套话,又是上价值又是催人干活,恨不得一天之内让中心别墅区的怪谈处理专员全都死光,再让怪谈蔓延到他想要的程度,好叫全世界都知道怪谈有多危险。 屏幕暗下,程先生耸了耸肩,一副自己也没有办法的模样:“你也看见了,这是上面的一致决定,与我无关,如果你没听明白的话,我也可以简单地跟你解释解释。” 他举起自己戴着手环的右手手腕:“那位说话的先生你肯定也见过,顾峤研究这套手环,就是他妻子的某个远房亲戚出资的,手环的原理很简单,能够一定程度屏蔽人的生命体征,在怪谈看来,携带手环的人与死人无异。” “相信你也知道,当一个城市死伤过半时,怪谈就会蔓延,而且会向负面情绪更重的地区蔓延。” 说到这里,程先生低头笑了笑:“明白了吗?现在,这不是怪谈,这是武器。” “坦白说,我也不太喜欢这种做法,有伤天和。” “我也不瞒你,小顾的父亲和我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家里的老爷子又是一个战壕爬出来的,小秦嘛,他是孤儿院长大的,但他和润华地产的沈总长得像极了,沈总又是我的表哥。” 意识到他话中的松动,席玉眉心一动,抬起头瞥过程先生精心表演出的每一个面部微表情。 程先生不打算完完全全按上面安排的方向走。 “直播要用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他话音刚落,秘书就捧着一盒最新的摄像便携收音话筒等直播设备掐着点一般出现。 “上面只想要效果,至于其他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嘛,拥兵在外,便是只要个假齐王,都能当成真的,席小姐,你说是不是?” “想来现在小陈小姐也收到我们送过去的手环了,她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程先生从头到尾的语气和表情都没怎么变过,就算有监视的人从头将这段对话看到尾,估计也拿不住他的破绽。 席玉见过无数穷秀极恶的罪犯,目前也走过好几个堪称九死一生的怪谈,可面对程先生,面对他代表的权力,即便双方只是友好又和平地谈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却能清晰明确地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强硬权力。 哪怕她一刀砍了程先生,哪怕她真能飞到京城去玩一把血溅五步,依旧什么都不会改变。 行啊。 不就是要作秀吗? 席玉想。 那就来啊,你想让其他地方产生恐慌,你想借此打击政敌,我偏不让你如愿。 摄像头挂在我身上,我看见的是什么,我遇到的是危险还是趣事,这是由我说了算的。 她照例回了自己的房间,果然,陈故雪已经不见了,只不过她还留了一张便利贴: 亲爱的小玉宝宝,我运气超好地被抽调进了数据分析组,以后都不用再进怪谈啦,就是最近会有点忙,你万事小心,保持联系。 既然能保持联系,又有正当的名头,就说明陈故雪的处境并不差。 席玉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该松口气。 她走到窗边,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清点好,又补足了包里的各色糖果和压缩饼干,再带上两瓶密封的纯净水,旋即又打开了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江应年打个电话。 他也是特级处理专员,按道理应该也会有直播设备,而且两人大概率不会在同一个怪谈,如果他们都做了同一个选择,那效果一定比席玉自己孤军奋战更好。 还没犹豫出个结果,导游04便拍了拍席玉的肩,示意她下一个怪谈马上就要来了。 眼前一片昏黑,天旋地转,席玉睁眼便看见一片灰扑扑的铜镜,环视一圈,只见时近夕阳,身后是古色古香的木架小榻,边上还站着一个梳着双环髻、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孩。 不是吧?! 席玉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去。 这是穿错片场了?! ------------ 第156章 教引嬷嬷 恰时寒风簌簌穿堂过,席玉被冷得一个激灵,这才注意到身边的纱窗细薄,只草草用一块满是补丁的粗布遮盖,以至于本就逼仄的房间显得更为阴冷潮湿,就连木头都透着腐朽的气息,近乎完全遮盖了房间里还新鲜的血腥味。 经典清式古装打扮的丫鬟一步不动,连眼睛也没眨一下,木雕似的顶着风站在原地。 席玉不动声色地转过头,望向铜镜里的自己。 脸是她的脸,却梳着简单的发髻,髻间插着两支银钗,斜簪一朵浅色绢花,一尾镂金步摇,金步摇象征着这具身体并不是奴婢,简单的发饰又意味着此人的地位也不高,很可能是低位的小妃嫔。 没有取暖的炭火,身上的衣裙也不算厚,席玉站起身,找到自己出现在角落的背包,她轻咳了咳,暂时没打算换点什么东西出来,便试探性地向丫鬟问道:“有没有宫规或者其他什么规矩?” 丫鬟机械而僵硬地点了点头,却道:“再过一个时辰,嬷嬷会在永和宫荷花池宣读宫规,您和另外五位主子都要按时到场。” 还有另外五个妃嫔? 难怪这间屋子又小又暗,这一个宫里得塞多少人? 席玉心里盘算着要做什么,面上微笑道:“我们不能出去?” “以您的品级,若非陛下召见,不得出永和宫,如有违反,则按宫规处罚。” 丫鬟的语气一板一眼,想来和原主人没什么感情,而看这屋子的新旧程度,显然还有上一个主人,至于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味…… 席玉不再开口,她算着时间,先将背包收进床底,将竹笛和镜子藏进袖中,又披上这具身体唯一的厚披风,提前顶着风走出屋子。 她见连个厚披风也无的丫鬟顺从地跟着自己出了房间,不由道:“外面冷,你留在屋子里吧,反正要学宫规的是我,左右我也不会出永和宫的宫门,你不跟着也不算违反规矩。” 丫鬟一愣,像是头一次被人关心,她犹豫了半刻,又用近乎融进风里的声音道:“嬷嬷穿着褐色的旗装,斗篷是暗纹的,若是其他人自称嬷嬷要带您走,绝对不要答应。” 这告诫算是对席玉的投桃报李,席玉也没多问,笑着道谢后便小心翼翼地走到挖了一方荷花池的院中,见四下无人,又自顾自地找了个避风的廊中站着原地小步跑。 看天色,现下约莫是下午,其他主子多半也是现实世界来的人,但这个世界未免也太奇怪了,难道几百年前的后宫阴债也要算到他们头上吗? 席玉将手缩进袖子里,呼出的白气也迅速凝成霜,她冷得人都要僵了,心里默数着时间。 也不是席玉自己想出来受冻,可谁知嬷嬷会不会准时来,要是嬷嬷先到了,她们没到,不就是犯了没按时到场的规矩么? 初来乍到,这里又与席玉熟知的怪谈完全不同,她可不想稀里糊涂地触犯规则。 席玉的担心显然是有道理的,她刚出来没多久,便又有四个同样宫装打扮的女人走出房门,她们有的人和席玉的发饰差不多,但看着样式更精巧,金银的用量也更足些,有的则明显能看出地位高出席玉几阶,身边都跟着一到两个丫鬟。 席玉仗着自己藏得隐蔽,默默记下她们的模样和对应的房间。 大约四十分钟不到,一个身后跟着四个丫鬟,身穿褐深蓝色旗装,披着褐色暗纹斗篷的中年女人从宫门外缓缓走来,面若银盘,嘴角带笑,看着十分慈眉善目,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这样的人,却有一双枯瘦如木柴般的双手,脖颈处也满是皱纹和青筋,显得这张圆润可亲的脸仿佛贴上去的一般。 中年女人自我介绍道:“我是你们的教引嬷嬷,负责教导几位小主规矩,等七日的教导结束,各位主子便可以见到圣上了。” “现在,诸位主子要随我前去学习规矩的院子,莫要惊扰了永和宫娘娘午眠。” “可是,人还没齐吧?” 披着鹅绒斗篷、头戴金钗的干练女人上下打量了嬷嬷一番:“我们难道不是暂时不能出宫的么?” “诸位不能私自出宫,但学习宫规时出宫是经过允许的,要是各位小主在太阳下山前还不清楚宫规……呵呵。” 嬷嬷低低笑了两声,语气骤然阴沉了下来,与依旧和蔼的面孔格格不入:“相信你们也不想坏了规矩吧?” 这个假嬷嬷一直在回避关于人数的问题。 除了席玉之外,还有一个妃嫔不在,按照以往的怪谈,如果是真的嬷嬷来了,那么那一位妃嫔应该现在就会被处罚。 院中的四人都不是蠢货,就算没想到这里,也意识到了这个嬷嬷不太对劲,面面相觑着,谁都没有迈步离开的意思。 “也就是说,几位小主都不愿意学习宫规了?” 嬷嬷继续威胁道:“不妨告诉你们,学习宫规的机会只有这一次,你们现在不跟我走,只怕谁都活不过今晚!” 嬷嬷见这几人有所犹豫,当即冷哼一声,扭头就要走,而有一个年纪小些的姑娘被她一吓,不由自主地就跟了上去,眼见着就要迈出宫门。 “慢着!” 席玉从廊下走出,三步作两步跨到嬷嬷跟前,近距离观察下,只见嬷嬷的耳根与面部根本连不上。 相接处有着无数细密相连的血管,这些血管又如会呼吸一般有节奏的起伏,仿佛这张面皮只是附在嬷嬷脸上的另一种生物。 她心一横,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硬生生撕下了这张白净慈和的脸。 所有人都同时听见了无数声凄厉到极致惨叫。 明明脸皮被生生撕下,嬷嬷的脸上和身上却没有半点血,冷风中只剩粘稠的绿色粘液滴滴答答从嬷嬷头部滴落的声音,而本该是脸的部位,则只剩一个巨大的黑色孔洞,脸下没有骨骼,没有器官,只有被挂在头皮上一颗又一颗苍白的眼球和不断往外溢的粘液。 ------------ 第157章 人羹 “啊!”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盯着那那些挂在头皮上摇晃的眼球,只见那些眼球仿佛有生命般转动,又簌簌落下,不多时便连同粘液落了一地。 离假嬷嬷最近的席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差点将许镜喊了出来。 不知是谁尖叫了一声,只见那些落下的眼球如同软体动物般蠕动着靠近她们,几秒钟之前还与常人无异的假嬷嬷和几个丫鬟登时如孕育虫卵的皮囊般瘪下。 那张慈和面皮依旧在笑,可面皮上的五官却无规律地急剧抽搐着,薄而惨白的皮肤下仿佛游走着无数正在蠕动的眼球。 好消息是,这些粘液和眼球状的软体虫很快就像从来没出现过那样消失在原地,坏消息是,刚刚出现的假嬷嬷只是这个怪谈的冰山一角,连规则都还不知道的她们定然还没触碰到这个怪谈的真正恐怖之处。 席玉怔了一会儿,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将程先生给的直播设备带上,她掏出手机调好角度,对着荷花池与四四方方的红墙青瓦拍了几张风景照,这才在其余四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抬起头,笑了一下。 “我叫席玉,你们好。” “真正的嬷嬷穿着褐色的旗装,披着暗纹斗篷,你们之后别认错了。” “趁她还没来,咱们先互换一下刚刚在屋子里发现的情报吧,我先来。” 她自然而然地将自己放到了保护者和领导者的位置上,另外四个姑娘被她上来就动手撕人脸皮的做法骇到了,也没有说什么,都默默点了点头,等着她先说自己发现的信息。 “咱们每个人都有一到两个丫鬟,都是居住在永和宫里的低位妃嫔,不知道你们房间里有没有暗示你们身份的文字,但我这具身体应该是个刑部主事的女儿,汉军旗,姓陈,名字未知。” “我,我叫宋晓,我房间里有一个绣囊!” 差点就跟着假嬷嬷离开的女生道:“我这具身体只知道姓李,是什么御史的女儿,我的房间里……应该,应该最近就死过人。” “这么看来,我们的房间应该在最近三天之内都死过人。” 宋晓右边的女人皱眉扶了扶自己被勒得生疼的旗头:“我叫周青云,是公安大学的学生,前段时间正好在含江市局实习,真是倒霉。” “我的房间里没有任何表明身份的东西,但看我这满头东西,她的地位应该不算低。” 她说完,刻意多看了几眼席玉:“席学姐嘛,我认识你哦,市局的大名人。” “这么说的话,就有两个警察了?” 剩下的两个女生对视一眼,对未来的恐惧和忧愁里添了几分惊喜,其中碧色宫装的女生主动道:“我叫吴依依,这具身体也姓吴,似乎是个没什么背景的宫女。” “我叫蒋娉婷,我猜她应该是南方商人上供来的舞女,她的房间里有很多舞服。” 那么,还有一个人呢? 难道经历了那么多次怪谈,她还连最基本的警惕心都没有么? 而且,这个怪谈难道就只有她们几个女生吗?就算这是发生在后宫的故事,难道怪谈还能主观决定自己吸纳活人的性别吗? 五人站在寒风里又聊了几句,随着清脆的锣声响起,真正的嬷嬷提早来到院中。 她审视的视线一一扫过五人,抹着鲜红口脂的嘴扯出笑容:“各位主子来得真早。” “在宫里讨生活,首先便是不能让人多等自己。” “在我这里学规矩,最便是要先了解不守规矩的惩罚。” 那嬷嬷笑容更盛,身后的丫鬟恭恭敬敬地捧上一颗断裂处满是啃咬痕迹的头颅,嬷嬷也不避讳头颅上的血污,用盘上的尖头小银锤轻轻在头颅天灵盖的位置锤了几下。 骨骼犹如饼干一般碎开,而头颅中没有大脑也没有任何器官,盛满了不知什么生物的粘稠血液,活像一个被掏空的液体容器。 “这就是不遵守规矩的后果。” 嬷嬷再次阴恻恻地扫过四个暂时垂下头的女生,又冷不丁与根本没低头的席玉对视,本该黑漆漆的眼里有着一闪而过的血色。 她指望席玉吓得主动移开视线,可席玉看她的眼神越来越露骨直白,甚至掺杂了些她看不懂的兴奋。 这个怪谈虽说难度不低,但简直是席玉梦寐以求的最佳直播怪谈,没有福安旅馆惨案的知名度,也没有冥婚、象山市第二医院的血腥和阴冷。 永和宫的场地小、诡异的东西还会自己消失,方便她可以随意调转摄像头,只拍合她心意的东西。 “永和宫的宫规分为上下两篇,共十则。” 嬷嬷和席玉互相盯了半刻,见席玉半点不怕自己,只好不情不愿地移开视线,朗声道:“永和宫的主位孙娘娘喜静,不得在亥时到辰时之间喧哗吵闹。” “宫有宵禁,亥时后不得出门,不得往外张望,不得给任何人开门。” “各位小主的屋子是绝对安全的。” “每日卯时,应给主位娘娘请安,需注意仪态,不得直视娘娘,也不能在路上随意张望。” “这七日内,非圣上旨意,你们不可出永和宫,也不能与宫外的任何人有任何交流。” “各位小主各有各的份例,不得食用和使用超过自身份例的任何物品。” “圣上寿宴将至,宫中繁忙,若在屋中听闻任何声响,切勿理会。” “还有,每个小主每日都定然要完成主位孙娘娘定下的绣活,切记要将自己做完的绣活挂在窗边。” 嬷嬷语罢,便重新将头颅捧在手中,依旧用没有任何起伏的阴沉语调冷笑道:“宫规就是这些,但各位小主在回到房间之前,必须每个人都用一口人羹。” 不是说有十则规则吗? 怎么才说了八则? 像是看出了席玉的疑惑,嬷嬷再次重复:“宫规讲解已结束,请各位小主用人羹。” “人,人羹?” 吴依依最先失声惊呼:“什么,什么是人羹?” 嬷嬷示意丫鬟们围住几人:“小主连这都不懂么?以活人肤肉为食材,佐以活血,便为人羹,可是大补的汤药。” ------------ 第158章 不要出声 以人为药,自古有之,《本草纲目》一书便有许多以活人、尸体各部位为药的功效记载,古时常称以形补形,便认为食用人肉可让人补精养神。 至于具体有没有用嘛……席玉个人认为主打一个心理安慰的作用。 装在人头里的血糊糊沼泽一般咕噜咕噜地冒着泡,被血污糊住的人脸依稀还能看出生前扭曲痛苦的表情。 宋晓和吴依依、蒋娉婷不由自主地往后躲,她们可从来没遇到过上来就强行要求她们吃这种鬼东西的怪谈。 然而,没人敢直接拒绝嬷嬷,公布出来的规则少了两条,谁都不知道剩下的是什么,万一阴差阳错踩了雷,怪谈可不会给你第二次再来的机会。 嬷嬷见无人敢试,便捧着头颅径直走到席玉面前,阴森森地扯开笑:“你先来。” 像是为了防止席玉反抗,所有在四人附近的丫鬟都如人偶般缓缓靠近围在席玉身边,让她避无可避,只能往前接过那颗头颅。 周青云几人紧紧皱着眉,不管席玉吃不吃,会不会受到惩罚,在席玉之后了就轮到她们了。 那些血与碎肉里混杂着不知名的胶状物,时不时有苍白的眼珠浮沉,近距离看之下,竟还能看见正在碎肉块里穿行的蛆虫。 瞳孔微缩,席玉定睛打量着所谓的真嬷嬷,只见嬷嬷的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滑过与假嬷嬷一样的血色,皮肤下似乎也有虫子蠕动,面部与耳根交接的部分竟同样明显的分界线。 这嬷嬷难道也是假的? 不,不对,她既然能够对进入怪谈的人进行惩罚,应该就是真的教引嬷嬷。 这个永和宫怎么到处都是虫人? 真假嬷嬷是虫人,那个没及时到院子里的姑娘也是满脑袋的虫子。 每一个怪谈的背后都藏着一个或多个痛苦绝望的受害者,这个怪谈的受害者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这个在无数古言小说中再普通不过的背景板宫殿会变成这样? 席玉拧起眉,仿佛在为面前的人头血糊糊烦恼,嬷嬷面上的怨毒与恶意不加掩饰,像是已经为席玉想好了惩罚。 “不就是人羹吗?” 谁想席玉施施然举起自己的左手食指,笑眯眯地咬破指尖,唇边登时多了一抹血色,她坦然地将自己正渗血的手指露给嬷嬷看:“有血有肉,怎么样?你也没说必须吃你端上来的人羹吧。” “怎么不说话?嗯,算我吃过了,对吧?” 周青云四人比嬷嬷更瞠目结舌。 还能这样?! 是啊,人羹意为人肉,也没说就非得吃嬷嬷端上来的血糊糊。 自己的皮肤组织怎么就不算血肉了呢? “那下一个我来吧!” 生怕嬷嬷反应过来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周青云同样咬破自己的右手食指,将指头竖到嬷嬷面前摆了摆:“我也吃完人羹了!” 蒋娉婷、宋晓三人有样学样,皆通过手指规避了嬷嬷的要求。 嬷嬷无法阻拦几人,捧着头颅的枯瘦双手崩出青筋,半晌才咬牙冷笑一声,直接抬起手,将只剩一层外皮的头颅砸在地上,转身走出了永和宫。 血块与碎肉溅了满地,宋晓有些嫌恶地别开目光,席玉倒是心态很好,记下每个人受伤的手指,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张创口贴。 旋即,席玉回了自己阴暗逼仄的小房子,丫鬟还是像之前那样立在屋中,见她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也没露出什么惊讶的情绪,只是将莫名出现在房间内的绣花针与素色绢布递给席玉。 丫鬟没头没尾地说道:“今日要绣的样式是红色。” “哦,行吧,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福秀。” 席玉点了点头,先是从包里摸出摄像头与收音话筒别在自己胸口,见摄像头闪了闪红光,便猜是真连上了对外的直播,又顺从地接过绢布与绣花针,却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任何带颜色的绣线。 她望向白净无半分杂色的素绢,面上的笑意淡了几分:“意思是,要把这块破布染成红的?” 丫鬟默然不语。 席玉拿起绢布,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将布在镜头前摊开:“大家看,我的任务是,要在晚膳之前将这块布完完全全地染成红色。” “房间里没有任何利器,也没有任何染料和红色系的制品,因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地位很低,用红色算是逾矩。” “看起来,我除了用绣花针划自己,让自己的血染红这块布之外,没有任何办法。” 说到这里,席玉一顿。 是啊,原主人不能用红色,规则也说不能使用违制的用品,可每个人都要绣花挂在窗边。 所以,这块布并不是给席玉用的。 谁可以用红色? 谁需要她们的血? 铜镜里席玉的侧脸颇有些婴儿肥,比起现在的她,反倒更像十年前,还在上初中的她。 这么一看的话,席玉倒是的确想起来了一个很可能与怪谈有关的事情。 “但是嘛,红色不一定要用血。” 她表面在包里摸索着,实际用冥币从白事店里兑出了一罐过期的液体朱砂。 所有能通过冥币买来的东西都是白事店里原本就有的,却还要她用冥币来换,真是坑人。 “只要准备够充分,一切规则都可以简单解决。” 朱砂液在镜头前均匀地倒在绢布上,直到确定绢布全部染红,席玉才用另一块布包着,将湿透了的绢布挂到窗边。 时近黄昏,丫鬟福秀端来一碟小菜、一碗不怎么新鲜的焖肉,还有放在现代连小孩都吃不饱的半碗米饭。 席玉并不了解这个朝代的后妃份例,一时也不好判断这到底有没有违制,干脆将整盘饭菜端回门口放着,自然地从包里摸出两盒自热米饭,拆开包装加水,还不忘招呼福秀:“来,坐下一起吃。” 福秀:…… 狭窄的房间只有一架拔步床和一张最多只能坐下两人的小桌,席玉装好了筷子递给福秀,热情地将她按在椅子上:“你就吃吧,哪条宫规说你不能和我一起吃饭了?” 这顿饭吃得不算沉默,席玉问什么,福秀便乖巧地答什么,连死气沉沉面孔都多了几分人味。 回答完席玉关于宫里伙食的问题,福秀语速极快地说道:“您等会儿绝对不要出声。” ------------ 第159章 窗外的人 这是顾峤和秦鹤被缩在别墅区某个不知名地下室的第二天。 按理来说,怪谈与现实的流速不同,不管人在怪谈里待了多久,现实世界都只不过经过了几分钟,两边被看不见的迷雾隔开,属于是同一位面的平行世界。 莫名出现的重生者是两边最大的bug,怪谈管理中心针对怪谈的各项发明则是无数个打破怪谈与现实屏障的石头,能够实时检测怪谈完成度的系统、每一个怪谈的收录成册、以及相当于生存率百分百的手环。 上层所提出来的直播,同样是砸向两者屏障的石头之一。 能否成功统一两边的时间流速对上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样才能更好地制造全世界的恐慌,再定点宣传,将怪谈引到他们希望的地方。 至于会有什么后果。 一言以蔽之,肉食者鄙,他们不在意。 与莫名其妙被关进来的秦鹤不同,顾峤并非完全不知道上面的新打算,只是没想到那些官员会那么干脆地让程先生进入含江。 他们躺在比监狱架子床大不了多少的床上,六面墙都是纯粹的钢筋混凝土,四角都是高精度的摄像头,白炽灯二十四小时开着,干巴苍白,半点装饰也没有,连时间也模糊了,面前倒是有一块黑漆漆的屏幕,方便程先生的秘书及时通知两人他们想让两人知道的外界消息。 顾峤看着空无一物的天花板喃喃道:“如果不用考虑未来的话,和你在这里一直被关下去也不错。” “你倒是说得轻巧。” 秦鹤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哪能不考虑未来呢?你真要有自己说得这么潇洒,现在早就带着你的手环闷不吭声地躲起来了,哪会和我一起在这里。” 两人谁也没再吭声,秦鹤心知顾峤手里肯定还有牌没打出去,顾峤心里盘算着事,也默然不语,恰见那块屏幕却冷不丁亮了起来,席玉、江应年、李如松三人的画面分为三部分同时在屏幕上出现。 什么情况? 真开始直播怪谈给全世界看了? 顾峤蓦地站了起来,表情凝重地看着屏幕上的三种场景。 江应年在一座燃着壁炉的中世纪欧洲城堡里,不知是看见了什么,正蚂蚱似的上蹿下跳,摄像头摇摇晃晃,只能看见几片飞速掠过的白影。 李如松似乎进了某个童话故事,穿着宽大滑稽的宫廷装,脸被涂料涂得花花绿绿,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他混进了怪谈 pc中,正在皇宫里踮着脚怪异地走路。 看起来这两人的处境都不算太危险。 顾峤暗暗松了口气。 他接下来的计划可离不开这些人。 而席玉…… 在,在一间破旧的古代木屋里和丫鬟有说有笑地在吃,吃自热米饭?! 什么玩意儿?! 比起另外两人的辛苦,席玉活像进了另一个副本,而这次直播在全球网络都预热多时,直播前主持人刻意渲染的恐怖氛围在廉价但美味的自热米饭下荡然无存。 屏幕里三人的进程依旧继续,程先生坦然端坐在会议室的主位,手边的旧陶瓷杯里传来幽幽茶香,谁也想不到装在杯子里的是数十万一斤的茶叶。 他看了一会儿,含笑按灭屏幕,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转头对秘书道:“坐在咱们这个位置的人,何必把事做绝呢?依我看,那些重生者所说的末日未必是上面所认为的胡言乱语。” “可是上面不是让您……” “领导要求我做的,我不是都做了吗?同样的话,各人有各人的理解,至于具体的效果当然也不一样。” 程先生像每一次上新闻时笑道:“全世界的当务之急,有且只有处理诡异降临,有关人类未来的事,我们自然不能含糊。” 特级怪谈专员的身份一向保密,这次公布,无论是暂时占了含江东郊的叛军还是在怪谈管理中心管理下的人,无一不定睛看着这三人处理怪谈。 倒不是说真希望从他们身上学到如何厉害的生存技巧,大多数人只不过是在有今天没明天的惶惶不安中随便看点什么。 这一看就看见了仿佛自热米饭广告的一幕。 重生者们上辈子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席玉的名头,知道她在怪谈里比在现实里还如鱼得水,但切实看见她在怪谈里和一个一看就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丫鬟一起吃自热火锅对于他们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 合着这对席玉来说不是规则怪谈而是什么生活综艺? 而还不等席玉思考清楚丫鬟福秀方才那句话的用意,便闻木门再次被敲了三声。 天还没全暗呢,鬼就来了?这么敬业? 福秀在嬷嬷的事情上便帮过席玉,她便没吭声,而门外的人敲了会儿门,像是终于意识到席玉不会给她开门,又走到窗边,薄薄的窗纱遮不住什么,隐约能看清周青云的脸。 她来做什么? “学姐,谢谢你今天帮了我。” 周青云举起包着创口贴的左手敲了敲窗户:“我发现了一些新情报,想趁天黑前跟你说。” 福秀在周青云出现后不再言语,又变得跟木头人似的低下头。 “……这个情报和另外三个人有点关系,我,我怕她们听见,不太好在外面说。” 见席玉还不搭理自己,周青云贴着窗户低声道:“其实,我的房间里还有一份名单,被这具身体藏在枕头底下,还有一张用血写成的字条,让我们小心自己的丫鬟。” “学姐,你想啊,我们都是从外面来的活人,目的都是出去,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害你做什么呢?” “那些丫鬟就不一样了,咱们今儿不是说房间里有血腥味吗?说不准就是那些丫鬟杀了屋子的上一任主人留下的,那些丫鬟可都是怪谈里的鬼!” 窗外的周青云久久得不到席玉的回应,声音骤然变得尖利:“席学姐,那死丫鬟是不是跟你说了什么?你可千万别信她,她都是在骗你的!” “席学姐!学姐——” 周青云整张脸死死挤着窗户,五官挤得近乎变形,却怎么也挤不破这看似薄得像纸的窗纱。 “你开开门,开开门啊,外面好冷,能不能放我进去呀。” 她的声音慢慢地变成了类似无数只虫子在木头上爬动的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