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你等着 大学课堂上,教授正兴致勃发地讲五代十国。 一阵鼾声突兀传来,教授住了口,面无表情地看向声音来处。 同学们也憋着笑意转头看去,最后排角落的位子上,一个高大青年趴在桌上睡得正香。 “又是他。” “赵长河最近什么情况啊,明明一个元气满满的运动健将啊?最近这是天天会所嫩抹呢还是都在夜读春秋?” 有舍友恹恹地回答:“没有,他最近天天做噩梦,半夜三更满头大汗地惊醒,有时候还会喊叫,把我们都吵得不行。” “这是什么,鬼上身?” 同学们的议论听在教授耳内,教授摇了摇头,倒也没把人喊醒,平静地敲敲讲台:“继续。” 赵长河哪知道现在已经进化到不仅夜里做噩梦,连在课堂上趴着打个盹都要做噩梦的程度了…… 课堂上的嘈杂迷迷糊糊缭绕在耳边,化为梦中的混乱声响,脚步声、喊杀声、怒骂声、惨叫声,以及金铁交鸣的兵刃交击声,混成一片。 环境很快从模糊变得清晰,赵长河知道自己再度进入了这些天不停重复着的梦。 每一次都是相同的古装武侠剧,在不同的场景里,不变的浴血厮杀。 手中已经能感受到熟悉的重量,那是一把厚重的阔刀,长约一米五,宽过十公分,赵长河必须两手一起握着长长的刀柄,因为单手根本挥不起这么重的玩意,即使双手也很艰难。 第一次梦里没有它,赤手空拳被人追着砍,慌不择路在附近的尸体边上随手抓的,从此每次梦里就固定成了它。 赵长河不确定现实中到底有没有这样的刀,感觉太重了无法续航,应该不是常规武器,但它至少在低端混战之中特别好用,只要你挥得动。 “嗖!”锐器破空的声音从侧方袭来,赵长河爆喝一声,腰身一扭,借着腰力带动手中的重刀,横扫而去。 刀动,风起! 袭击者吓出一身冷汗,下意识把手中的长剑勉强一架。 “锵”地一声,长剑断折,脑袋飞起,只留一具无头的尸体别扭地握着一柄断剑,脖颈汩汩地冒着鲜血。 摧枯拉朽! “这就对了,什么长剑匕首也想振阔刀?闹呢……” 无头尸身喷洒着血雾,血腥的场面极为惊悚,赵长河却已经没有初次见到时的不适,都有心思吐槽了。 身后骤然传来若有若无的锐风,赵长河瞬间绷紧了肌肤,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有锐器偷袭! 他下意识一个扭身,一把匕首悄无声息地从右侧方擦过。 香风拂过,匕首击空的刹那,一道如鬼似魅身形已经到了左边。 如果说这重刀有什么致命的弱点,那就是动作太迟钝了。赵长河试图拖刀回旋,已经慢了一拍。 匕首轻巧地划过咽喉,刻骨的剧痛传来,梦境崩碎。 最后的影像是一道纤细曼妙的身躯,正在轻笑着远去。 赵长河大怒:“又是你这妖女,老子早晚有一天弄死你!” 话刚出口才醒悟,喉咙都被噶了,怎么还能这么中气十足?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前方是鸦雀无声的课堂,从教授到同学一个个目光诡异地看着他。 教授面无表情:“和妖女怎么弄的,展开细说?” 赵长河:“……” 惨烈的社死,比割喉还痛。 教授摊牌:“我忍你很久了,到门口站着清醒清醒。” 赵长河默默地离开教室,哪肯老老实实罚站,直接走人了。 他从不是循规蹈矩的好学生,何况现在精神状态不太对。 一天天的身处血腥战场,精神压力有如实质,睡觉睡得比白天还累,再这么下去,身体非垮不可。而且这梦真实无比,每次不是被乱刀砍死就是被偷袭割喉,还有死于不明AOE的,那心悸与痛楚都是真真切切,真能把人逼疯。 去看医生,医生说像是玩游戏或者看小说入了魔,建议远离网络,就差没说您要接受电疗了。 但赵长河知道自己已经很久不玩游戏了,何况这些场面和自己熟悉的那些游戏并不相同,也只有一些元素相似——武侠玄幻的玩意儿还不都是刀枪剑戟,总不能开高达吧。 是小说入了魔?可赵长河偷偷发在起点的小说惨痛扑街,已经太监几个月了,这几个月连起点APP都没打开过。 平时都是好端端在健身、打球,还是弓箭社的会员呢,多健康的生活方式啊,怎么就这样了呢? 恹恹地出了校门,早上上课时间学生街相对冷清,倒是有不少狗男女逃课逛街吃东西,一根烤肠你一口我一口,看得赵长河直翻白眼。 他只想把烤肠塞那妖女嘴巴里。 其实单身狗心中未尝没有一点小嫉妒……赵长河撇嘴不看狗男女秀恩爱,忽然转身钻进了学生街的巷子里。 这是死巷,里面也都是店面,此时大部分关门闭户。赵长河走到寂静的巷尾,有间小店开着,门口匾额篆体黑字“乱世屋”,门边挂牌“算命,解梦”。 这是一家刚刚开了三天的算命小屋,低调至极,但名声却传播得很快。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算命的店主是女的,还很漂亮。一群嗷嗷待哺的牲口挤眉弄眼地议论两三天了,赵长河昨天闻讯也特意来看过,当然他来的原因与别人不一样,他是真想解梦。 信步走进店里,里面没有开灯,显得有些昏暗,一名短发女子安静地坐在一角,正闭着眼睛在整理桌上的卡片。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古代武士装,就像武侠片里走出来的一样,确实很漂亮。尤其这轻轻闭着眼睛的样子,仿佛一尊静谧的雕像。但赵长河看着看着,只能感觉到一种神秘和妖异。 一般人闭着眼睛能整理东西么? “给人算命的时候闭着眼睛还能营造点感觉,自己蹲屋里收拾东西为什么也闭着眼睛?”赵长河忽然开口。 女子头也不抬,似是早已知道他的到来:“为什么不能因为,我真的是瞎子?” “你连拐杖都没有,忽悠谁呢。” “我不需要。”女子平静回应:“倒是你,昨天骂我有病,今天又来,是终于明白了有病的人是你自己?” 赵长河道:“因为你说的入梦治疗听起来太假,你跟任何人说,谁不骂你有病?” 女子淡淡道:“那倒未必,我跟别人说,好几个人诚邀我陪他一起入梦……我觉得你大约可以从这里找找答案,你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惨遭打脸的赵长河只恨昨天为了解梦泄露了太多现实隐私,后悔不已,梗着脖子道:“谁特么稀罕跟你入梦……话说你说这种话,为什么表情语气可以这么淡漠,跟个机器人一样?” 女子道:“阐述事实并不需要什么表情和语气。” 妈的……赵长河直接转移话题:“不管多假,反正我今天是来试试的,这入梦是怎么个说法?” “常人做你这类可以完全控制行为的清醒梦,梦中是无所不能的,想要让梦中是什么结果就是什么结果,你应该做过类似之梦?” “对。”赵长河觉得她的用词开始怪了起来,比如这个“之”,正常人不该用“的”? 女子续道:“但你这几次的梦却仅仅可以控制自己的行动,控制不了其他,每每事与愿违,是么?” “对。” “你会困于梦魇,循环不休,便是因为梦中未尽之念没有完成。如果让你完成了它,便可超脱而出。”女子问道:“所以你想要达成的是什么结果?比如说……战胜某个对手?屠杀所有在场的人?或者仅仅脱离战局?甚至于称霸世界?无论难易,需要你真实的想法,否则无意义。” 想要达成什么结果? 赵长河心中直接掠过一道黑衣倩影,脱口便道:“当然是要弄死那妖女!” 女子一直平静的神情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 “怎么?老六必须死,有问题吗?” “没有。”女子恢复平静,慢慢道:“想要达成什么结果是你的事,我又不能进去帮你,只是让你确认目标,知道该做什么、如何结束,仅此而已。” “既然你不能帮我,我入梦之后还是打不过妖女,进去送?” 女子默默推过手中整理好的卡片:“抽三张。” “这是什么?” “第一张,给梦中的你附加一种能力,助你达成愿望。” “这叫附送金手指?” “毕竟是梦,有什么特异都不稀奇。” “有理……第二张呢?” “决定你的初始位置,不会直接在最危险的地方,可以有所准备。” “这个好这个好。第三张呢?” “你达成目标的线索,比如她到底是谁,或者是怎么找到她。” 赵长河愣了愣,奇道:“有线索直接告诉我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我自己抽?” “因为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能根据你抽到的卡牌来解答,你可以视为占卜。” 赵长河看了一眼桌上的卡牌,也不多言,随手从中间抽了三张。 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不是很相信女子说的东西,基本是死马当活马医,试试看,不行也就被坑几十块钱,权当疯狂星期四V给朋友了。 随手翻开第一张牌,主图案是一只硕大的眼睛,卡面还有虚化背景,像是一个人的背影。 第二张是一个圆形雕龙的玉佩,背景金碧辉煌,像是宫殿龙椅? 第三张乌漆嘛黑的,就像一张纯黑的幕布,隐隐约约却透出一些金色,勾勒成一张神佛般的脸,看不清详细。 女子久久不言。 赵长河也有些无语:“你还闭着眼睛干嘛啊,看得见?” “这第一张无非是个背后眼。”女子终于醒过神似的,慢慢开口:“可略微增加你的目力,更关键的在于,能让你看见背后之事。” 你还真看得见……赵长河愣了一愣,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自己最恨的就是被偷袭,这不巧了么?无论这女人是不是因为听了自己的梦境故意的解释,至少画中确实就是背后的眼睛。 这抽卡莫非其实是反应了自己的潜意识? “那……第二张是位置?这玉佩代表了什么?” 女子再度沉默,过了好一阵子,忽然道:“你进去不就知道了。” 赵长河:“???” 女子忽然伸手拿起那张眼睛卡片,赵长河连她手上的动作都没看清,卡片已经摁在了他的额头。 下一刻天旋地转,赵长河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连带着那张眼睛卡片也随之消失,另两张倒是依然留在桌面。 女子掂起最后那张黑卡,静静地坐了几秒,低声自语:“想不到……他居然真能抽出我的根底……” 她慢慢睁开了眼睛,那眼瞳漆黑如墨,就像荒芜的夜,冰寒而死寂。 “弄死妖女?呵……我等你。” ------------ 剑未佩妥 黄昏。 残阳如血。 野鸦盘旋,绕于孤村,凄厉的鸦鸣声和村中的惨叫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更显得此地如同鬼狱。 赵长河呆呆地站在远处树后,看着村中一片凌乱的场景。 他都还没从两界穿梭的不适感中回过神来,一个濒临屠灭的小村庄就展现在眼前。 碎裂的门窗木片乱七八糟地散落,刺鼻的血腥味从家家户户传出,尸首凌乱地倒于门前窗外,赤裸的女性尸身随意抛弃在路上,遍布被凌辱后的痕迹。 四处依然有黑衣人在肆虐,破门搜屋,掠夺财货,强化了的目力清晰地看见,有人拉出一个女子当街凌辱,一群黑衣人哈哈地笑。 这就是所谓的“初始位置会在安全的地方”? 出现在村外树林,不是直接在村子里,凶手们不知道他的存在,可以悄悄离开,这就算是安全的是吗? 却见有黑衣人牵着黄牛拉着一堆带血的财货,不耐烦地喊:“差不多了,这里的村姑能有多少滋味?太阳快下山了,都杀了,别留下后患。 ” 眼见有黑衣人举起屠刀,就要冲着旁边一个孩子砍下去,赵长河怒火上冲,再也无法按捺,随手抄起林中一截粗木棍,直接扑了出去。 话说以前每次做梦都随身的阔刀怎么没了……无所谓,要你妈的安全,不就是个梦吗!按经验死了就醒了,正好回去问那瞎子在搞什么名堂! “啪!”木棍呼啸而过,黑衣人猝不及防,刀被荡开。 赵长河手上不停,挥棍横扫,结结实实一棍子拍在黑衣人脸上,鲜血喷溅。 黑衣人捂着脑袋惨叫,其余同伙愕然看了过来,赵长河飞速拉着身后的孩子转身就跑。 和一群人打架显然是打不过的,救人要紧。 有人忽然嗤笑:“居然还有活口。 杀了。 ” 黑衣人们露出了狞笑,齐齐追了过来,赵长河带着孩子如何跑得过?他清晰地“看见”背后的场景,已经有一柄长刀向着自己脖子劈落。 身后眼,真的有效? 赵长河紧急侧身,挥棍一架,木棍被直接砍成两截。 他飞速闪了一下,长刀在他脸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而就这么一拖延,孩子已经被另一人砍翻。 赵长河顾不得脸上的痛,脑子一片空白。 孩子死了……就这样生生被砍死在自己面前,救不下来。 这个村子,好像已经没有活人了…… “草尼玛的!”赵长河愤怒地狂吼一声,手中半截木棍状如疯虎地乱拍过去。 “原来是个根本没练过武的庄稼汉,只有一身蛮力。 ”黑衣人都在笑,此前被一棍子开了瓢的那人闪身过来,轻而易举地避开赵长河的乱打,手中长刀轻巧地划向他的脖颈。 完了。 躲不过。 什么狗屁噩梦!不但比之前更恶心,难度还提高了! 脑子里刚闪过这念头,忽有锐器破空之声呼啸,“叮”地一响,黑衣人的长刀已被击飞。 与此同时,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人策马而来。 马尚未到,马上骑士已经腾身而过,赵长河只来得及看见红衣倩影一闪,剑气光寒,周围忽地血花喷溅,数声惨叫几乎不分先后地同时响起,又骤然切断。那奔马此时才抵达面前,红影一翻,回到马上。 赵长河直到现在才看清那是一个红色劲装女子,扎着高马尾,胯下青鬃马,一柄红鞘长剑斜挂腰间,美眸如电,英姿凛然。 “扑通”“扑通”声接连响起,周围的黑衣人纷纷栽倒在地,已是尽数命丧当场。 在梦中糊里糊涂乱砍乱杀了这么久的赵长河,第一次感受到小说里描绘的一剑落九雁是什么场面。 这是武学!真有这东西! 女子环顾周围惨状,眼里也有些哀色,低声自语:“早来片刻就好……” 赵长河剧烈地喘息着,险死还生的惊险都盖不过这村子悲剧带来的愤懑,他都忘了致谢,茫然地抬头问女子:“这些是什么人?” 女子默然摇头,良久才道:“在下只是路过……不过或许有点线索。 先问问,洛家庄可是走这条路?” 原来是路过的,恰好见到此景出手……赵长河哪知道洛家庄是什么玩意,也只能摇头。 见赵长河迷茫的样子,女子倒也理解他此时的心情,没有多说,自行策马绕了一圈,便看见村口立有石碑,上书“赵厝”。 她点了点头:“赵厝,之前问别人路径,说是赵厝往前数十里,那就是这条路没错了……” 继而打量周围黑衣人尸体,再度蹙眉低语:“那这就是他们来了?可为什么会如此打草惊蛇?” 她蹲下身来,仔细搜了两具黑衣人尸体,只得少许银钱,并无其他标识。 女子皱眉想了一阵不得要领,转头见赵长河还是呆呆站在那里,叹了口气道:“你……可还有亲人?” 赵长河还是摇头。 女子道:“我有事前往洛家庄,你不妨随我前去。 此地后事可以让庄上来人料理,你也可以在那里寻个活计安身立命。 ” 去什么洛家庄寻活计?赵长河感觉是不是偏离了自己入梦该做的事来着……但让自己找目标的话,又该去哪呢? 见他犹疑,女子劝道:“这大乱之世,你没练过武,便只能受人欺负。 洛家庄好歹是大夏名门,据说与皇室都有不小的瓜葛,若你能在那里学得一招半式,方有报仇之望,也是日后安家之本。 ” 大夏…… 这梦还tm带世界观? 赵长河一时懒得想那么远,下意识脱口而出:“姐姐你这么厉害,学武的话,我能不能向你学?” “姐姐?你我年齿谁大还不好说呢。 ”女子笑了,摇头道:“我浪迹江湖,没法教徒弟。 洛家庄挺适合你的,我带你去的话,他们或许会给我些颜面。 ” 赵长河只好道:“好吧。 适才茫然,忘了谢过姑娘救命之恩,请教姑娘名字?” “岳红翎。 ”女子随意答了一句,倒有些好奇:“你这谈吐倒像读过书,你叫什么名字?” “赵长河。 ”意外还符合了此地赵厝。 岳红翎没再多说,伸手一拉,赵长河只觉自己腾云驾雾般飞起,很快落在马背上,就坐在岳红翎背后。 窈窕笔挺的后背就在眼前几寸,依稀还能闻到她身上的清香。 母胎单身赵长河不好意思乱想,老老实实抓住后面的马鞍,觉得这次入梦比之前的梦境还要离谱,因为实在太细节了…… 有对话,有清香,有飒爽的侠女,率性洒脱,根本就是个真人。 周遭的薄雪,策马驰骋的风,很寒。 岳红翎策马驰骋时带起的发梢,轻轻掠过脸颊,微痒。 这些是此前除了砍杀之外没其他项目的梦境里,绝对体验不到的,如此详细。 脸颊上之前被一刀划过的伤口,依然在疼,伸手一摸,都是血迹。 赵长河看着手中的血,忽然有了点恐慌之感——如果这不是梦? 他心中纷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向岳红翎问点事儿,一路无言。 行约数十里,前方出现了大片田地。 时值初冬,左右田中微有薄雪,无人干活,田地尽头是连绵的庄园,院墙高耸,不知其广。 通向庄园的官道正中就是硕大的牌坊,上有鎏金大字“洛家庄”。 岳红翎放缓了马速,看着前方的守卫家丁,吁了口气:“看来此庄还无恙。 ” 很快便有庄丁拦在面前:“来客止步!” 岳红翎勒马,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烦请通报洛庄主,落霞山庄岳红翎来访。 ” 声音不大,却如晨钟暮鼓,远远飘传。 赵长河心中羡慕,这就是内力吧?可不像自己,坐个马都快颠出内伤了…… 没等庄丁们回应,庄内就先传来了爽朗的笑声:“什么风把岳姑娘吹到我们庄上,真是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啊。 开门,迎客!” 庄丁们忙不迭地大开中门,一个长须中年人大步迎了出来,见面便笑:“果然,这黄昏之时,落日红翎映晚霞,美得不似人间景,江湖盛赞果然不是没有道理。 ” 赵长河:“呕……” 岳红翎:“……” 赵长河不是故意的,第一次飞马颠簸,他这是真被颠吐了。 如果可以选择,他倒是很想赞同对方的话——岳红翎真的很漂亮。 中年人的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目露征询:“这位是……” “咳。 ”岳红翎干咳一声,把赵长河扶了下来,拱手道:“红翎见过洛庄主。 此番前来,有些秘事相告。 此人恰与这事有些关联……” 赵长河竖起了耳朵。 第二张卡,卡面是个玉佩,说是指向初始位置,结果这初始经历莫名其妙,看不出和玉佩有啥关系。 岳红翎此刻说的秘事,莫非指的这个? ------------ 已是江湖 很快赵长河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那洛庄主引二人到了客厅,屏退下人,在场却另有一锦衣青年,长得颇为清秀帅气。 洛庄主笑着介绍:“犬子振武。 ” 洛振武极有风度地朝着岳红翎拱手:“见过岳仙子,久闻仙名,今日得见幸何如之……” 岳红翎皱了皱眉,她并不喜欢这样的虚套,尤其是围绕着美貌。 你看赵长河刚才都听吐了不是?但世人如此,她也懒得多言,直接了当地道:“在下得到不算确切的消息,血神教可能会袭击贵庄,原因不明。 ” 洛庄主愣了一下:“不确切消息?” “嗯……在下前些时日在北邙山,意外偷听魔教徒言语之中漏过。 当时对方势众,并且似乎他们教主也在,在下无法捉人问个仔细。 总之特来相告,望庄主留心。 ” “北邙?据此近千里……”洛庄主吃惊地看着她,神色颇有几分古怪。 赵长河脸青唇白地坐在一边,听着也侧目。 因为一个不知真伪的消息,千里奔波只为提个醒……而且从双方客套的语气听着,她和洛庄主其实并不熟悉,大概也就一面之缘那种。 赵长河总觉得这妹子如果是个豪侠大汉更有内味儿,一个女孩子这表现真有意思。 会梦见这样的,是不是证明自己喜欢这一类?还是证明自己就是个男砼…… 洛庄主沉吟道:“我们和血神教素无瓜葛,仙子想必搞错了……不过仙子千里传讯,敝庄感此盛情,不妨在庄上多留几日,也让我等略尽地主之谊。 ” 岳红翎指着赵长河道:“适才路过一个叫赵厝的村落,村民已被人屠尽,这位小兄弟便是唯一幸存者,在下刚刚亲手救下,算是个佐证。 ” 洛家父子神色微变:“仙子和他们交过手?可确定根底?” 岳红翎摇头:“都只是粗浅把式,没什么根底。 极有可能是血神教下面的匪徒,魔教惯常啸聚贼众劫掠,有些类似……至于为什么会屠杀村子打草惊蛇,在下也没想明白,可惜当时救人心切,没留下活口问几句。 ” 原来这就是与自己相关……赵长河想起她曾经自语“为什么打草惊蛇”,倒也对上了。 说来他对那割喉妖女的恨意都比不上对这些凶手,那一刻的愤怒、想要杀光这些王八蛋的热血上涌,非亲见者难以体会。 血神教么……赵长河暗暗捏紧了拳头。 洛庄主神色凝重起来,沉吟道:“既是如此,本庄当即刻警戒备战。 仙子千里传讯,已是仁至义尽,敝庄倒不合再留仙子在此,平白让仙子卷入战事……” 洛振武欲言又止,洛庄主瞪了他一眼。 岳红翎既然千里迢迢来传讯,当然就是有帮忙一起打魔教的意思,但这洛庄主的态度有点奇怪……话是说得好听,本质就是连晚饭都没留人吃一口就直接逐客,她怎么合适死皮赖脸地说我也要留在这里?她是潇洒来去的任侠,又不是犯贱。这么想着,她也有了点脾气,冷冰冰道:“在下已尽江湖之谊,既然洛庄主有自信,在下也就不多事了,就此告辞。 另有一事还望庄主上心。 ” 洛庄主拱手道:“仙子请说。 ” 岳红翎道:“赵厝距此不过数十里,此时村中尸横遍地,惨不忍睹。 望庄主派人料理后事,收葬村民,善莫大焉。 ” 说着拉过赵长河:“这位幸存者叫赵长河,此时孤苦无依。 望庄主看在下薄面,收留安身。 ” 洛庄主笑道:“理所应当,以后这里就是小兄弟的家。 ” 岳红翎也笑了一下,拍拍赵长河的肩膀:“就此别过。 希望将来你还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还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 说完转身离去。 赵长河送到门口,定定地看着那袭红裳大步走向夕阳下的骏马,那场景真的很美。 他初临贵地,一切莫名其妙,啥都搞不明白,自然迷茫寡言,在别人眼里也就成了个“淳朴少年”的印象,其实赵长河自知自己不是这种性子,他真正贴近的,是岳红翎的模样。 那是梦中的江湖,梦中的女侠。 赵长河目送岳红翎上马离去,一时有些不舍,也不知道怎么和洛家父子对话,更不知道他们打算怎么安排…… 正这么想着,忽然愣了一愣。 他清晰地看见身后,洛家父子站在厅外,神色森冷地看着门外岳红翎离去的方向。 人家千里报信,你们连口饭都没留就算了,现在这是什么表情? 赵长河不着痕迹地悄悄向后走了几步,支着耳朵试图偷听。 瞎子说这个身后眼能略微增强赵长河正常的目力,可他发现似乎对听力也能有少许增幅,听声比以前清晰了不少。 对方也并未把这么个“乡村淳朴少年”放在心上,自顾交谈,声音虽低,还是隐约听见了: “爹,为何让她走了,还不如留下款待,或许还可以……”洛振武低声说着,手上做了个握拳的手势,神色有点猥琐。 “混账东西!”洛庄主低声切齿:“岳红翎玄关八重,潜龙第五,何等风云!老子都没有必胜把握,你也敢谋她?万一事败被她跑了,知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可以骗她到暗室,用机关……” “你懂个屁!知不知道刚才从进门起,她的手就没离开过剑柄,眼耳时刻都在关注周遭声息变故,那都是江湖打滚过来的本能!这样的人会轻易跟你去不明之地?” 洛振武:“……”洛庄主恨铁不成钢:“告诉你,凡在江湖打出名堂的女人,越是漂亮就越不好欺,因为觊觎她们的男人比你认识的男人都多,一路经历了多少人心鬼蜮,现在还在江湖纵横而不是成为谁的玩物,这本身就是一种证明!” 洛振武:“……” 赵长河:“……” 好特么有道理。 是不是刚才她看似粗疏地让自己坐在她后面,其实是故意的观察?看自己老老实实离着几寸的模样,可能还脸红呢,才觉得是个淳朴少年…… 可咱们直男就这样的…… 洛庄主冷冷续道:“她现在只以为我们无礼,不悦而去,这是好事。 若是多加逗留,万一被她发现赵厝那些人其实是你派去的,就知道什么叫麻烦无尽!” 赵长河瞬间色变。 “谁叫那村子的人不识抬举!”洛振武恨恨道:“玩他们一个村姑算得甚事,一村子的人拿锄头造反,不给点教训还以为我们好欺?” 洛庄主没搭这茬,只是道:“恰好岳红翎救人心切没能详查根底,以为是魔教匪徒,反倒把我们的关系摘了干净,这口锅顺顺当当地被血神教领走了。 ” 洛振武道:“换句话说,她所谓魔徒袭击的佐证其实并不存在,是不是证明她捕风捉影,危言耸听了?我们真的和血神教半点关系都没有啊。 ” 洛庄主却很是奇怪地陷入犹豫,半晌才道:“宁信其有,加强戒备总不会错,我会取信给京师镇魔司,请唐首座派人照应。 ” 洛振武不太理解,却也没和父亲顶嘴,终于冲门外赵长河的背影使了个眼色:“这小子还在倚门目送他的恩人呢,呆呆的。 我们是不是……” 说着做了个切了的手势:“以免他将来发现什么,反找我们报仇。 ” 洛庄主摇头:“不可,万一哪天岳红翎心血来潮,跑来探望她救下的少年,人没了不好交代。 就当给她颜面,收为外门弟子晾在那里便是,反正你派去赵厝的人都被岳红翎杀了,庄上别人也不知此事,他又凭什么发现真相?” 洛振武不服气地嘀咕:“父亲也太忌惮岳红翎了,我还没说找她报杀我下属之仇呢……她落霞山庄也就是个九流门派……” 洛庄主叹了口气:“你是因洛家而为人所知,她恰恰相反……因为有了岳红翎,世人方知原来世上还有个落霞山庄。 你若真想得到她,说不定倒可以从她这微末出身打主意……对她本人,还是老实点。 ” 他没再搭理眼睛变得亮闪闪的儿子,换上一脸笑容,亲自走到赵长河身边,亲切地拍拍他的肩膀:“如此倚门相望,是舍不得令姐?”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转过头来已是满脸憨厚的笑容:“是啊,岳姐姐真好看。 ” 洛庄主哈哈大笑:“好生习武,令姐在江湖等你。 ” 真是一个让人如沐春风的长者……却没发现,赵长河的拳头已经捏出了青筋。 ------------ 这不是梦 有那么一瞬间,赵长河差点又想“反正是梦,揍他”。 但又生生忍了下去。 赵厝的经历告诉他,徒逞意气毫无作用,打又打不过,还不是去送?即使自己“死了”也是醒来到现实,可事却没做成,意义何在? 何况他现在已经隐隐在质疑,此地到底是不是梦……以自己的脑回路,想象都想不出这么恶心的人啊,做梦怎么梦到的? 赵厝惨遭屠戮的村民,无辜的孩子……仅仅是因为“玩村姑受阻”的泄愤。 岳红翎千里报信,义薄云天,他们想的却是怎么打她的主意。 赵长河恶心得想吐,从来没体验过,原来“憎恨”是这样一种滋味,一种在现实和平的学生生涯里从没诞生过的暴戾情绪,在心中滋长蔓延。 无论此地是真还是梦,此时的赵长河都不想那么早“醒”,他真的很想把这父子俩弄死再说。 他维持着“淳朴少年”人设,拜入了洛家外门。 当晚就分到了一套衣服、一套日常用具,和一间临时宿舍。 临时宿舍并不是分配给他的,那是外门大师兄所住的单间小院,这是让大师兄先带带赵长河,学点基本规矩和常识,大概率明后天就要分到多人宿舍去了…… 表面看,安排得还挺妥帖。 要是将来岳红翎来访,说起“物资当晚就发了,大师兄单独带着开小灶”,怎么听也是个不错的照顾了……至于后来他学得怎样,是否一辈子蹉跎在外门,那是自己资质问题,岳红翎也没什么可说的。 赵长河一想就知道这样的套路,但无所谓,难道还真拜洛庄主为师啊,恶不恶心。 外门大师兄叫洛七,据说是家生仆从,随家主姓洛,以后可能在庄上会有职司。 武道世家模板,在此可窥端倪。 说是“大师兄”,其实比赵长河还年轻,大致也就十六七岁的样子,面貌清秀,唇红齿白的看着挺娘。 “你叫赵长河?倒是高大壮硕,看着有股力气。 ”洛七脸色有些冷冰冰的不太好看,好端端的独门小院莫名其妙多住了个外人,任谁脸色也不好看。 语气也有点娘,嗓音细细的……赵长河倒是没去无端怀疑谁女扮男装,见洛七发问,便憨厚一笑:“是的,刚来的,家主让我和大师兄先学学规矩。 ” “没什么规矩。 ”洛七语气虽冷,好奇心倒重:“听说是岳红翎带你来庄上的?你怎么不抱着大腿拜她为师呢?” 赵长河装傻:“可能我笨吧。 ” 结果洛七反倒很赞同:“应该是了。 ”赵长河:“?” 洛七道:“这个笨倒不是说你脑子如何,而是年纪。 你都十八九了吧,这年纪刚开始学,能学个什么鸟来……随便学点把式能看家护院混口饭吃也就是了,岳红翎怎么肯收这样的徒弟?话说她年纪也和你差不多,都已经名扬天下了……哎……” 赵长河木然。 年纪太大了……这个说法他倒是常见。 就算体育项目想练好也得从小培养,他大学生一枚,今年十九了,从来没听说这岁数才开始练的人能练到国家级的。 哪有那么多寇仲徐子陵呢。 不过话说回来了,不提洛家这档事,单说自己“入梦”所为的目标,好像杀那个妖女也不需要多高等级。 那就是一堆虾兵蟹将乱砍的战场而已,自己这水平都能砍死好几个,那妖女既然混这种战场,想必也属于比较菜的,起码看不出有岳红翎那一剑秒一群的水平。 拜入洛家习武——找到妖女杀掉,好像是这次入梦本应有的流程? 他想了想,问道:“师兄,玄关几重是什么意思啊?” 洛七道:“人体九重玄关,打通之后可以进窥三大秘藏,若是都能开启,便是天人之界,无所不能。 一般人不用考虑这个,单论玄关九重,那便是九重之天,每一步都是千难万难,像岳红翎和我们庄主这样的,走到哪里别人不要给面子?再往上都是宗师人物,轻易见一面都难了。 ” “庄主是玄关九重?” “据说是八重。 ”洛七面露敬仰:“我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达到这样的境界……” 赵长河微不可见地撇撇嘴。 一把年纪了,和岳红翎一个级别,怪不得那么忌惮岳红翎呢,说不定还真打不过。 但也足以证明,玄关八重确实很牛逼了,洛庄主称霸地方,岳红翎天下纵横。 “那……”他试探着问:“师兄您呢?” 洛七傲然道:“侥幸已破一重天!” 赵长河:“……” 岳红翎大约也就比你大个两三岁,都八重了,您到底在骄傲个啥? 没得到赵长河的奉承,洛七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并不解释。 外行人听着感觉一重玄关只是入门,这也没错,但很少有人想过,洛家庄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派,庄内区区一个外门弟子,修的低端功法,一般情况能是什么水平?能在这个年纪打破一重玄关,在武学上算是正式登堂入室,这已不容易。不是谁都能拿岳红翎那样的天下英杰做参照的,事实上他的资格早已不该留在外门了。 希望这个赵长河苦练十年发现突破这层坎儿比撼山还难的时候,会想起今天。 “夜了,先睡吧,有什么明天再说。 ”洛七伸了个懒腰,随手一指院外小屋:“屋子给你腾出来了,你先住那……总不会今晚就想让我教你习武?还是打算睡我屋里?” “哪里,哪里……很感谢师兄了。 ”赵长河赔笑而退。 回到那个为自己腾出的杂物间,赵长河靠在硬板床上,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见。 人和你不熟,一时半会想问太多要点,人家未必搭理你,明天再说。 而其实睡觉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要点。 那就是怎么回去。 睡觉……如果这是梦,有人在梦中还能睡觉的没?真在这睡着的话,是继续梦魇砍杀呢,还是直接醒来回到现世呢,还是反过来“梦见”了现世? 孰梦孰真……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虽然一脑子纷乱很难入眠,床板又硬还tm很冷……可近期早就被梦魇折腾得心力交瘁,随便一趴都能睡着的那种,赵长河缩着身子翻滚了大半小时,终于还是慢慢失去了意识。 睡着了。 没有做梦。 这是赵长河这大半个月来,唯一没有梦魇的一次,睡得极沉。 但他如果可以选择,宁愿不要这样。 夜色渐深,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骤然把赵长河从睡眠中惊醒,他下意识翻身而起,耳畔传来铺天盖地的喊杀声和怒吼声,烈火点燃了庄园,烧红了夜色。 依稀能听到这样的人声:“鸡犬不留!” 赵长河的脸色非常难看。 第一判断是,在这里能睡着,睡着没做梦,醒来还是这里——基本足以证明,这真不是所谓的入梦,这他妈就是穿越! 穿越和入梦的区别在于,不仅回不去,而且被杀真会死! 第二判断是——血神教来袭,岳红翎千里示警的事情,当夜就发生了。 洛庄主向京师的求援,信使都不知道出发没有……而岳红翎傍晚就离开了,这大半夜的多半已经在邻近的城市住宿,睡得正酣。 此时再也没有谁,能仗义帮忙。 ------------ 杀人者 如果让岳红翎听见“鸡犬不留”这四个字,想必她也会很后悔把刚刚救下的少年送入虎穴。 岳红翎的信息太少,她得知的也不过是“袭击”,因何袭击、要达成什么结果,那是不知道的。 洛家庄怎么也是传承悠久的地方豪强,据闻和大夏皇室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庄上除庄主之外也多有高手。血神教却不是特别强的势力,最强的教主据说也就是玄关九重。整体虽强于洛家庄,可真要发动灭门之战,那可得倾巢而出才办得到。 血神教根本都不在这区域活动,如洛庄主所言“素无瓜葛”。常理来说,不可能横跨千里倾巢而出,那么大的动静,大夏朝廷又不是空气。只有可能是来少量高手,只为暗杀某个仇家,或者偷抢什么兵器秘籍之类,这是江湖常见之事。 这种情况,岳红翎自认为可以帮得上忙,就算没有自己,庄上得了示警也不应该出什么问题,所以走就走了。 她从没想过,洛家庄居然真的会因这事灭门。 对方确实没有倾巢而出,确实只来了少量高手,只是这少量高手的质量有点恐怖。 赵长河站在杂物间门外远眺庄上的大火,依稀可以听见远处庄主惊怒的吼声:“朱雀尊者?你们是四象教,不是血神教!” “哦?你如何知道是血神教?”妖媚慵懒的女声隐隐飘传:“薛教主……给本座一个解释?” 没有解释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远听不见。赵长河倒是从这简单的对话里听出了意思,前来的主力还真是血神教,连教主都来了。只不过他们也只是马前卒,真正的BOSS叫四象教,这女人就是四象教尊者? 不知道什么实力,按洛庄主惊怒得带着颤抖的声音来看,估计很恐怖:“我、我洛家没得罪过你们四象教,朱雀尊者乃天下有数的高人,为何……”“若只因为得罪了才有争斗,何来这乱世?洛庄主竟如此天真。”女声似乎打了个呵欠,气劲交击之声越发剧烈,洛庄主忽地一声惨叫。 四周传来惊呼:“妖女尔敢!” 紧接着又是一阵爆炸般的鸣响,女子的笑声远远飘传。看上去一群洛家高手围攻这女子,还是被她在人群之中伤到了洛庄主,游刃有余。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女子懒懒的声音传遍,喊杀声开始扩散,火光四处蔓延。 赵长河转身就跑。这不是看戏的时候,人家是来灭门的,可不会管你是不是今天刚来的!他飞一样地窜了出去,顺手抄起院中武器架上的一把单刀,直奔外面院门跑路。 只见洛七也矫健无比地冲了过来,比他开门还快。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得出对方的想法,一起冲了出去。 下一刻两人同时停步,蛋疼地往后退。 前方火光之中,洛家公子洛振武带着亲随慌不择路地往这边跑来,后面追着几名身着鲜血绣纹的黑衣人,狞笑道:“洛家小狗,往哪跑?” 朱雀尊者独战洛家高手,血神教的人负责清洗洛家其他人,洛振武显然是他们的重点…… 结果这厮正好慌不择路往这边跑,把人引了过来,正堵在路上。 尼玛的谁说这抽卡抽的是初始安全之地?从赵厝到洛家,到底从哪看出安全了啊!RNM退钱! 当先一个黑衣人如同苍鹰展翅,飞速朝洛振武扑了下去,火光之下,手掌透出鲜红的血色,直击洛振武的后心,显而易见是一种极为歹毒的邪功,挨着必死的那种。 洛振武忽然抓住身边亲随,往后一推。 随着一声惨叫,亲随浑身瘫软,死于非命。 那血神教徒一愣,呵呵笑道:“好个乡贤。” 洛振武哪有闲情理他,借机继续向赵长河与洛七方向跑了过来。血神教徒挥手一甩,一道寒光掠过,洛振武急闪,却没能闪开,惨叫一声捂着大腿摔倒在地。 “就你这样也破了三重玄关?”血神教徒失笑,提刀便要砍下。 正在此时,月下忽然传来一声轻柔的剑鸣,初听细不可闻,如溪水潺湲,可不知怎的,就变得浪潮奔涌,声鸣九天,震得人耳膜都在作痛。 那血神教徒骇然抬头看天,只见一片剑芒从九天坠落,似月色挥洒,如春水连绵,冲霄的火光都似乎在这一剑下变得温柔起来。 可这如情人一样绵绵的剑意之中,血神教徒却极其狼狈地惊退数丈,身边的下属只在刹那间已尽数身亡,就连死都带着温柔的笑意。 赵长河看得目眩神迷。 一名女子踏月而来,衣带飘飘,仿佛月宫仙子降临凡间。 背着光线,看不清脸,但显然不是岳红翎…… 这世界女人都这么强的吗? “春水剑法名字俗了点,好看还是好看的。”那朱雀尊者也向这边飞掠而来,大老远的便挥手一甩,数枚黑乎乎的“暗器”甩向那半空降落的女子。 女子下意识把“暗器”挑落在地,美眸一凝。 哪是什么暗器,那分明是几颗人头,其中一个便是洛庄主。 洛振武惊恐地拖着伤腿向后爬,躲在女子身后。 朱雀尊者落于场中,慵懒地轻笑:“想不到居然是唐首座星夜而来,看来洛家庄果然……呵呵,可惜您来迟啦,洛家老狗已死,唐首座何必拖着病躯和我们拼命?不妨归去。” 赵长河悄悄打量,这朱雀尊者也是一袭红衣的女子,只是岳红翎的红衣是武士劲装,此人的红衣却有点祭袍的味道,绣着奇异的纹理。 她的脸上戴着一个半脸面具,看不出面目,也不知年纪。面具呈火鸟之形,鸟喙正覆盖鼻尖,露出下方鲜艳的红唇,很是性感。面具遮不住眼眸,在夜空之下透着清晰的戏谑。 被称为唐首座的女子背对赵长河,身着貂裘,穿得很厚。此刻捂嘴轻轻地咳嗽,竟真是有些气喘病弱之相,咳了好一阵子,才慢慢道:“这是大夏。” 两句话间,脚步声起,其他血神教徒四处围拢过来,其中一名血衣大汉沉声道:“洛家亲眷尽数伏诛,只余洛振武。” “有劳薛教主。”朱雀笑道:“唐首座,我们不知为何只有你独自赶来,但你病体未愈,单人独力可护不住身后的瘸子。真把自己赔在这里,诚为可惜。” 唐首座并不多言,只是挥剑指着对方,一时僵持。 赵长河心中暗道所谓唐首座很可能是官方的什么职务,她不知为何独自前来,说不定身后大部队就快到了。看朱雀这模样挺忌惮唐首座的,只要拖得片刻,或许还真能拖到官府来人救下洛振武。 看看拖着伤腿瘫软在地的洛振武,赵长河心中微动,忽然从院门后探出脑袋大声道:“谁说单人独力?只要唐首座拦住他们,我们可以背着少庄主逃离!” 旁边的洛七目瞪口呆。 所有人都是一愣,朱雀尊者和血神教众人目光森冷地盯着他,连唐首座都回眸看了一眼。 赵长河无暇在意那秋水般的剪瞳,大步上前扶起洛振武:“少庄主,我背你走!” “留下吧。”朱雀尊者随手甩出一道红芒。 “呛”地一声,唐首座默不作声地拦了下来。 见这模样还真有可能逃离,洛振武大喜过望地倚着赵长河起身:“好,好,早知道你纯良朴实……噗……” 话音未落,一柄长刀捅进了他的心脏。 洛振武瞪大了眼睛,低头看看插在心脏的刀,又顺着长刀看向持刀的手,最后看向手的主人。 火光掩映之下,赵长河的眼眸里有着与“淳朴”截然相反的凶戾。 玄关三重了不起吗,又不是刀枪不入! 赵长河知道洛振武怎么也是个练家子,如果自己直接提刀过去,对方有戒备的话肯定杀不成,只有做戏让他没了警惕,果然一击得手。 那边朱雀尊者和唐首座都停了手,都有些发愣。 赵长河喘着气,低声道:“这是我入教的投名状……尊者不会让我被官府抓走的对不对?” “对。”朱雀眼波流转,反而闪身护在了赵长河面前。 唐首座淡淡道:“背主之徒,你们收留又有何用?” “背主?”赵长河大笑:“他算个屁的主!” 说着恶狠狠地把刀再捅深了几寸:“你屠尽赵厝之时,可曾想过今日!” 洛振武“嗬嗬”了两声,眼里有些了悟与悔意,却说不出话,很快气绝。 唐首座安静地看着赵长河,想起路上看见的村庄,心中已然明了。她叹了口气,轻声道:“此事之重,非你可知,你……会后悔的。” 赵长河拔出长刀,大声回应:“念头通达,何悔之有!” “罢了。”唐首座摇了摇头,问道:“可敢留下姓名?” “杀人者,赵长河!” ------------ 北邙 大夏世家洛家惨遭四象教与血神教灭门,满门上下鸡犬不留,此事数日之间轰传天下,震惊世人。 虽然赵长河已经听到好几个人张口闭口的乱世,其实还没有彻底乱。当今天下乱民四起,盗匪横行,异族虎视,高门大族各据一方,野心家蠢蠢欲动……然而名义上也是还有一个统一的帝国大夏,也就是朝代末期之象,还没彻底进入群雄逐鹿之时。 现在占山为王的多,至少公然举叛旗的还没有出现,都还停留在“盗匪”“魔教”层面。 这个层面与真正乱世的典型分水岭,基本该是从杀官造反、攻城略地等等开启,意味着朝廷权威荡然无存。 洛家不是多强的势力,但也传承悠久,算个入了品的家族,它还有一个特殊性——风传洛家与皇室有关。 赵长河初临贵地就听岳红翎这么说了,虽然谁也说不清是什么关联,却还真未必是谣传。就看唐首座连大部队都没来得及等,抱病之躯星夜赶来救援,这已经是种证明。 如今这个与皇室有关的地方世族被魔教一夜灭门,无异于皇室的脸被扇得啪啪响,似乎预兆着乱世的序幕即将彻底拉开,山雨欲来风满楼。 而其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通过大夏通缉令进入了世人的眼帘。 杀人者,赵长河! ………… 千里之外,北邙。漫天大雪覆盖了千里群山,四处一片皑皑。 名声初显的赵长河此时却蛋疼无比。 他在寒风瑟瑟之中站在山顶举目远眺,身上衣裳单薄,冷得要死。身边站着洛七,两个人都面无表情。 那日唐首座单人独力还抱病,无法强行在敌阵之中去取他赵长河的首级,只是带走了洛振武的尸首离去。有了“投名状”的赵长河理所当然地被魔教带回去入了伙,同时被带走的还有赵长河身边的洛七,他被视为赵长河一伙的…… 很显然洛七从来没有打算加入什么魔教,却又不敢跑路,无奈跟着来了这里,这是整个人生都被搅乱了,一路上脸色始终是黑的。 赵长河倒是理解他的臭脸,却不觉得自己坑了洛七。毕竟洛家庄都死绝了,没自己这一出,他洛七能不能活下来都不好说呢。就算唐首座能救走洛振武,哪能顾得上你一个外门弟子,完犊子可能性高达九成九。说白了赵长河也算自救,否则自己都要被魔教砍死在那里。 其实洛七心里也有数,于是明明臭着脸,却又很自然的走哪都和赵长河一起。赵长河也乐于如此,怎么也是此时唯一熟悉的人了…… 至于加入魔教,赵长河当然不纠结,事情逼到这一步,加就加了,洛家又能比魔教好哪去? 路上魔教徒倒是没有四处逞凶,极为低调地带着他们回来便罢。魔教徒对赵长河的行为倒是颇有认同感,一路上对他还挺热情,夸“是条好汉”,但赵长河还是很蛋疼。 北邙北邙……他的世界当然是有的,还挺有名。初听这个地名的时候还以为是华夏古代世界地理,结果不是。这个北邙和他所知的邙山没有半毛钱关系,此山荒无人迹,冰雪千里,山外有城也是荒僻小城,根本不是河洛之地。 这不是古华夏,是个彻头彻尾的异世界,只不知道究竟和自己的梦有什么关系,难道说因为是自己的梦中世界,所以这里的风土与华夏相似,语言也是现代汉语? 不知道,但很难受。一路行来这些天,睡睡醒醒这么多次,再也没有回现世的半分迹象,赵长河知道,真的回不去了。 赵长河从来就没有穿越的愿望,家里还有爸妈呢,穿个屁的越,他此时最想的是回家。 不管是不是杀了那妖女就能回去……总之既然瞎子有让人穿越的能力,说明同样可以练出回去的能力。显然尽快获取力量上的认知才是第一要务,比如打开所谓人体玄关,那才有可能略窥回去的路径。 别的不说,再不练功怕是先要冷死在这里。 一旁的洛七忽然开了口:“你是为了魔教的功法,才做得这么出风头?”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洛七还是没有表情。赵长河摇头道:“哪有什么风头可言,是替赵厝无辜村民报仇,也算是自保,不然你我都可能挂在那里。” 洛七道:“那便该报假名,为什么那么嚣张说杀人者赵长河?” 赵长河笑了:“为什么不能连赵长河都是胡扯的?以后出门换个名字谁知道我是谁……” 洛七哽了一下,偏头不说话了,那样子有点萌。 赵长河此时道:“是真名。” 洛七:“草。” “懒得藏头缩尾,大丈夫行不改姓坐不改名。”赵长河露齿一笑:“再说了,难道你不觉得我那句话说出来很牛逼?” 洛七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话才好。 就为了装逼?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话说回来,真名假名没啥意义,我估摸着通缉令已经四处发了,只要脸画得像那么回事,什么名字都一样了……嗯,希望唐首座画功不行。” 洛七冷笑:“唐首座出了名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最是才貌双绝,名扬大夏的。” 赵长河耸肩:“那就算了,做都做了还能咋滴?” 洛七也不纠结这个了,转而道:“其实人往高处走,没什么稀奇……只是不知你会不会有点遗憾,带我们回来的不是四象教,是血神教。血神教的水平,也没比洛家好多少,底蕴说不定还有所不及呢。” 赵长河本来也以为可以加入四象教,能灭洛家显然靠的不是血神教,而是四象教的朱雀尊者,血神教只不过是个打下手的。结果唐首座一走,朱雀尊者也直接走了,话都没多留,场中主体是血神教徒,当然是被带着加入了血神教。 而且还不是跟着薛教主去总舵,只是被带到了北邙分舵,显得不甚重视。 想想也确实不会太重视,一个完全没有修行的大龄背主青年,能有啥前途。只是魔教也需要招揽人手,这交了投名状入伙的当然会视为一路人,这都不收还想去哪收人? 如果赵长河年轻几岁,又或者是自带强大修行,说不定还会有个好职司才对。不像现在,里面在进行祭礼,他们还不被许可旁观,只能在外面吹冷风。 “没什么遗憾的,有去处就行了。反正呆在洛家也是被灭,还能怎样?”赵长河没多扯这个,转而道:“你还在生我的气?这一路都多少天了,臭个脸有完没完啊,洛家又不是我灭的,没我搞这一出你有命没命自己没数吗?难道你还有对洛振武的愚忠,要给他报仇不成?” 洛七叹气道:“如你所言,灭洛家的是四象教和血神教,又不是你,我怪你什么?只不过人生从此乱了,前路迷茫,情绪不佳,不是有意给你甩脸色,望理解。” 赵长河理解倒是理解的,又问:“那你憎恨血神教么?你作为洛家家生子,父母……有没有在里面?” “呵……”洛七摇头:“我父母早就不在了……只是奇怪,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为什么要灭洛家,这事可能确实挺重要的,赵长河很快想到自己穿越的第二张“位置卡”。既然“身后眼”真的有效,位置卡不可能无的放矢,与洛家必有关联,等当真入教了或许可以问一下…… 却听洛七道:“血神教不像四象教那么神秘莫测,在世间多有活动,经常招揽各色匪徒四处劫掠的……所以他们分为正式教徒和编外匪徒,你我能得到怎样的待遇,还不好说……如果你能得以正式入教,以后多多带挈一二。” 敢情这就是他主动和缓关系的原因。赵长河才是立功者,大有机会吸收入教,可他不是。 赵长河心里也有数,之前岳红翎误以为屠杀赵厝的黑衣人是血神教编外匪徒,就是因为武学都是粗浅把式,看不出根底。可想而知如果只是吸收成为这种身份,那就屁用都没。 正在此时,后方秘门开了一道小缝,有人从门缝里喊:“舵主让二位进去说话。” 两人心道来了,对视一眼,转头入内。 山坳中冰雪覆盖之下有个秘门,门后小径一路蜿蜒向下,通向地底深处的山腹内。 山腹内的空间不大也不小,有一个血池缭绕的祭台,旁边可容数百人参加祭礼。 这是血神教的分舵祭坛所在,另有更多匪徒不被许可入内,只能在风雪冰天的山上结寨而居。 此时血池四周火把通明,百余正式教徒围绕边上结着一个奇怪的阵型,静坐祷告。分舵主在祭台之上念念有词,大致说的是在血神保佑之下行动顺利之类的话。 所以这是“教派”,不是宗门。 不过眼下这个模样看,场面并没有什么血浪翻涌的玄奇感,倒是感觉有点迷信。 “这世上有神么?”赵长河低声问洛七。 “有。”洛七很肯定:“见是没见过真神,但神迹很多……大家都信。” “什么神迹?”赵长河忙问。 他本就觉得这不该是低武世界,否则那瞎子隔界把人送过来的能力怎么解释? 洛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啊。” “你他妈活在这世上,居然没看见过! ------------ 血神教 “那是什么东西?”赵长河有点心虚,这书很火吗,怎么听起来这世界上的人都必须看过?圣经也没这档次啊。那回去起点开本书,就叫这名是不是要火? 洛七翻了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分舵主道:“礼毕,诸位各自修行。二位,上来说话。” 两人闭上嘴,绕过血池上了台。 分舵主态度不冷也不热:“二位是有功者。教主之意,给二位一个职司,以示我圣教求贤之诚。我们北邙分舵也是初建不久的新分舵,如今多项分工都缺人手,不知二位自己有何特长?本座也好因材擢用。” 分舵主其实是熟人,便是用暗器把洛振武打瘸了的那位,名叫方不平。 洛七抢先道:“在下已破一重玄关。” 方不平有些惊诧地打量洛七一眼:“靠洛家外门之学,突破一重天?” 洛七道:“是。” “不容易,是个人才。”方不平显然比赵长河识货,沉吟片刻道:“这大冬天的,我们分舵需要常外出就食,你可以带领一支人马……你有此资格。” 所谓外出就食,大概率是去劫掠,也不知道赵长河听懂没有,洛七是听懂了。他神色看不出什么变化,拱手道:“多谢舵主赏识。” 他自知“有功者”不是自己,所以抢着展现自己的实力,希望获得重视。效果还行,起码当了个小头目,不再是别人眼里赵长河的附带品。方不平似是看得出他的心思,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目光落在赵长河身上:“你呢?” 赵长河道:“我没练过武。” 方不平笑了,带着些讽意:“你插刀洛振武那动作、那运劲,懂行的都看得出来,压根没练过。所以你有什么其他能耐,识字?算术?” 虽然赵长河觉得以自己的现代知识做内务一样可以混口饭吃,但自己不是来混饭吃的。 他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路上听弟兄们说,圣教之功另辟蹊径,有不少类型的功法都未必需要从小练起……我能不能正式拜入教中,学圣教之功?” 方不平眯起了眼睛。 血神教镇派神功血神功的传授条件苛刻,他自己都没达到这个层面。但论及入教、以及传授一些不错的核心功法,这显然是可以的。 赵长河不同于洛七,他是真正交了投名状的,当着大夏镇魔司首座的面杀了她想营救的人,这种人只能一条道跟着他们走到黑,完全可以吸收成为核心教众。 之所以允许他们进入祭坛说话,本来就是教主的意思打算吸收入教的,否则他俩都进不来。 只不过方不平心里很不爽。 先打伤洛振武的是自己!功劳从自己手底下溜走了,反而被这个乡巴佬捡了便宜。虽然当时唐首座已至,他确实杀不了洛振武,但看赵长河就是不爽,嫉妒。 既然教主也不是太重视,放在自己分舵的话,这小鞋还不是任由自己爱给不给,便是要入教,也可以晾几个月再说…… 他沉默片刻,慢慢道:“不独我们血神教的功法……但凡被外界称为魔功的,在他们眼中都属于‘急功近利’,大部分都不需要长年累月的从小打底,且进境迅猛。但相应的,也有诸多负面之处,比如……修习起来很痛苦,也很容易走火入魔。” 赵长河道:“这个我有心理准备。” 方不平冷笑:“有心理准备有什么用?若无对神之信仰,凭什么抵御痛苦,又谁来护佑你不走火入魔?你连血神是什么都未必清楚,如何信仰?” 草……赵长河只能道:“我会好好了解的。” “我们是教派,不是宗门。未曾信仰血神之前,入不得教。”方不平露出自得的笑意:“也莫说我们不赏有功之士……在你入教考核之前,本座可以先传你旁支功法,名曰血煞功,也算是给教中其他神功打底子。日后真正成为教中兄弟,教中护法自会传你神功。” 赵长河欲言又止,只能拱手道:“谢过方舵主。” 方不平摆摆手:“去吧,目前你们只许可居住山寨,未经传唤不得进入祭坛。不过今夜你们可以加个鸡腿,以示赏功。” 赵长河:“……” 尼玛的这么大的功劳赏个旁支功法和一个鸡腿?这舵主怕是对自己没那么友好,以后还有小鞋穿的。 能怎么办呢? 魔教里显然不可能是什么好人,早有预感遍地荆棘,慢慢来吧,起码现在有了功法。 ………… 入夜。 山寨之中,赵长河依然被安排和洛七住一起,而且是一间木屋内,同榻而眠。 其实一路上回来,路上住店就是这么安排的,不过路上洛七臭脸闹矛盾,从来不跟赵长河躺一起,赵长河也就老实不客气地占了床,洛七只能趴桌子上睡。 赵长河一点同情都没有,有人赶你去趴桌子吗?矫情。 倒是今晚他试图把洛七从桌子上拉起来:“既然已经不板脸了,肯和我说话了,还趴桌子上干嘛?上床去啊。” 洛七手腕一缩,赵长河发现自己连碰都碰不到这个看似瘦瘦弱弱的大师兄,果然人家玄关一重就是牛逼。他无奈收手:“傲什么娇?现在的条件可不是你外门独院了,该挤挤总是要挤挤的,难不成一直趴桌子?” 洛七冷冷道:“不习惯和别人一起睡。” 赵长河嗤声道:“那别人是女的呢?” 洛七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半晌,也嗤笑:“你知道不知道你现在脸上有疤,形貌狰狞?真要是女的也是丑绝人寰,送上门给我也是一脚踹出去。” 脸上有疤么?赵长河很久没照镜子倒是不太清楚,当初在赵厝救孩子的时候确实被划了一道来着,一直也没处理,估计真的成疤了。 “有疤挺好的。”赵长河淡淡道:“可以提醒我该做的事。” 洛七眯起了凤眼。 赵长河抱臂打量洛七凤眼细眉的样子,啧啧有声:“我是丑了点,倒是你若是女的倒还可以……都不需要是女的,换上女装就可以了。” 洛七横眉怒目:“你是不是以为我不能杀你?” “呃……”赵长河这才想起这不是在现世和男砼们扯屁,这类话现世朋友听了只会笑嘻嘻,这里大约真会想砍死你,而且大家也没到那交情。 想到这里,赵长河意兴索然,换了天地啊:“行吧,你睡床,桌子给我。” 洛七怒容僵在脸上,奇道:“怎么忽然转性子了?一路上你高卧大床,屁都没问我一句。” “那时候觉得我也没亏欠你什么,似乎反倒算是救了你才对,你给我冷脸,我干嘛贴上去?现在事情都过去了……” “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大,脾气倒臭。” “呵……彼此彼此。”赵长河摆摆手:“去睡吧,我看会书——总不会说我躺过的你都不愿躺?大男人的真寄吧事多。” 洛七:“……看你的书。” 书指的是《血煞功》秘籍。 山寨虽新,倒是一应俱全,屋内居然有油灯,只是对赵长河而言堪称光线昏暗。但他倒也神奇地发现自己并不吃力,这所谓“身后眼”,似乎不仅仅加强了正常的目力听力,还有了点夜视的能力,感觉还有可以挖掘的地方。 只不过这繁体字看起来真的累。 看上去方不平随意把秘籍就丢给他,不太贵重的样子,但赵长河发现当时周边教徒看见他这册子还颇有羡慕之色。 也不知道是因为这功法确实算是不错呢,还是因为只要是个功法,对于一般人都已经很难得了…… 可惜了,自己这个投名状,本来不应该只换到这点东西。 他坐在桌边看着秘籍出神,洛七就靠在床头看他。 见他出神的模样,洛七嘴角也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悠悠地安慰:“也不用沮丧,能得到血煞功也算可以了……” 赵长河道:“你听过这个?” “这功法名气还是有的,确实略有耳闻。”洛七悠悠道:“据说血神教下面立了功的匪徒才能传授这个,以期快速形成战斗力,可见进境快的优势是确实有的,而从别人那羡慕的态度来看,也算得上好东西,怎么也比我这个破外门功法好不少。当然,既然是允许传授编外匪徒的,要说多好估计也有限……” 赵长河问道:“既然还算可以,那你要不要?这册子也没说不能给人看。” “你倒是义气。”洛七有些吃惊:“这是你的功劳换的,说给我就给我?” 赵长河叹了口气:“魔教可不是什么好地方……我们现在算是命运相连了,不抱团等着被人欺负么?还分什么谁的功劳。” 洛七看了他半晌,那幸灾乐祸的笑意消失了,声音柔和了许多:“虽然没说不许给别人看,却难保没有一点考验你的意思,方舵主对你态度不是太好,你还是注意点别被捉了小辫子。” 赵长河挠挠头,没说什么。 洛七又道:“何况我的心法已经奠了基,这个给我没大用。真正对我有用的,怕是要找个机会回一趟洛家庄,看看废墟之下有没有洛家父子相传的核心功法,希望别被人挖走了。” 顿了一下,又道:“嗯……如果你要我这个破心法的话,倒不是我小气,想学就给你吧。不过以前说过了,你的年纪不是很合适练这种正宗内家,怕还确实是血煞功更合适。” 赵长河没在乎那个破外门心法,还是低头看手里的血煞功。从册子上的前言介绍看,这玩意还真的很可能是最适合他目前状况的功法之一。 ------------ 乱世 这些天在路上,赵长河已经旁敲侧击问了洛七和部分血神教徒一些基础常识。这基础常识和现世惯常的认知还是有一定接近的,武学同样分为内功和外功,所谓“内练一口气,外练筋骨皮”,无论练哪一种,到了一定程度都有资格去尝试打开玄奥的人体玄关。 若有足够机缘,想内外兼修当然也可以,据说这样打开人体玄关会更容易,战力也更强,天下知名的高手没有不是内外兼修的。 外功不像内功那么深奥,但同样很多门道。比如学个铁砂掌你也得知道用什么铁砂、用什么方式去练、用什么药物来浸泡手掌等等,以及招式套路、运劲技巧,一般人连学这些的机缘都不会有。但凡学了一些的,已经勉强能称一句“江湖好汉”了,也是庞大江湖的基础。 其实就算练内家的,也需要打基础的扎马步等等,也属于外功的范畴。 内功就更是难寻,往往都是不传之秘、立派之本。不是别人不想拥有神奇的内力,实在是没处寻求。洛家就是内家之学,核心功法分九层,只要练完了,大概就可以突破玄关九重。岳红翎推荐赵长河在洛家学武,确实是为他前途着想的好去处。 洛七手头这个破外门心法当然没大用,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拿到真东西的机会。 按这模板看,这世界还挺低武的,赵长河总觉得是不是哪里不对…… 而血煞功就是极为典型的外功。 它不修内息,练到死也不会有什么内家暗劲、什么输送内力给人疗伤……但也不代表横练功夫,它练的是血气。 血神教认为,人体血液之中含有庞大的能量和煞气,血脉奔流、沸腾涌动,引此煞气入筋骨,可以爆发出极为凶悍的力量。而若是练到深处,也可以引发敌人的血脉紊乱冲突,浑身血脉破体而死,死状极为凶戾,是很典型的魔功。 练这功夫自然也有一些前置要求,既是以自身血气为凭,当然是年轻威猛的汉子为佳,越是雄壮有力的年轻人,气血自然就越盛。 与此世普遍营养不良缺衣少食的底层民众相比,赵长河当然是营养丰富,高大魁梧,在学校也是运动健将,本就是一副修习外功的好根骨。 血煞功很适合他,甚至可能是最适合他目前情况的功法了,既不要求从小练起,也没有什么艰深的领悟,还可以为日后修习血神功打基础,那才是真正内外兼修的好功法…… 虽然很可能会有一些弊病,比如按这个套路去看,很可能透支身体潜力之类的……可魔功基本都有弊病,正如玄门正宗基本都进展缓慢一样,想要两全之事?那就得主角才有资格练的真正神功。 赵长河忽然想起岳红翎,这是个主角么? 他哑然失笑,继续往下翻。 打开血煞功的正文教习,开篇明义,还是让人先打熬筋骨,以及锻炼马步弓步等等基本功,还画了一些图谱。只不过这些示例图谱和以往所知的正常弓步马步有些差异,或许就是奠定此功气血运行的的特殊要点。 和想象中什么神秘法门的感觉有点落差,不过赵长河倒反而觉得有点真实,游坦之拿到的易筋经还是神足经来着是不是就这样?他想了一想,索性离桌,直接对照着图谱上的动作,开始扎起了马步。 既然决定了,那就做。 洛七靠在床头,有些吃惊地打量他。 这行动力有点意思……只不知他能坚持多久? 其实赵长河单是这一次都坚持不了太久,没蹲过马步弓步的人真体会不到那种没几分钟就酸软得根本撑不下去的感受,这事无法一蹴而就,必须日积月累才能打造出稳定的下盘,不动如山。 正当赵长河快要撑不下去准备睡觉的时候,漆黑的夜色忽然闪起了一道光芒,似有一篇书页在上空缓缓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的金色字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赵长河骇然向外看去:“这是什么?为什么我在屋里都能看见天上的东西?” “每当乱世榜有所变动,天道便会垂下记录,万众恭聆,在哪都看得见。”洛七也躺不下去了,起身到了屋外,仰首看天。 乱世榜?什么玩意?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阵,刺眼的感觉消失了,终于看得清字样:“十月末,小雪。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战于文山城外,薛苍海下风而走。” “潜龙榜变动。” “潜龙第二,岳红翎!” “落日红翎,不可拘也。” 赵长河目瞪口呆,这啥?游戏全服通报? 刚还在想低武是不是有点不对呢,老子这是穿了个什么奇葩世界? 洛七在一旁幽幽叹息:“岳红翎……玄关八重胜九重,果然天之骄子,非常人可比。” 赵长河问:“薛苍海是谁啊?玄关九重?被越级挑战这么菜,还是岳红翎主动去追杀的。” 洛七斜睨着他:“便是我们血神教薛教主。” 赵长河:“!!!” “如何?”洛七有些好笑:“你千辛万苦为了混个入教的机会,却知道教主其实都打不过带你入庄的岳红翎,什么感受?” “没什么,早知道血神教不是多牛逼……”赵长河定了定神,低声道:“其实我心中反倒隐隐有些替她不安,年纪轻轻的这也太耀眼了,很容易遭忌。” 洛七更好笑了:“你替她不安?不安什么?” “比如什么榜单排名,听说她之前第五对吧,现在第二了,原来的第二被挤到第三,会不会心中不服,会不会找她麻烦?而薛教主被人越级挑战,这公然通报给天下人看,可比一般的掉面子严重多了吧?怕是要不死不休。” 洛七终于笑出了声:“你一个连血煞功都才初学乍练的低级匪徒,担心一个能打赢你家教主的女人?因为她漂亮?” 赵长河板着脸:“她是我的恩人,没她出手,我已经死在赵厝。” 其实……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是不是也和赵长河有关系?认为赵长河死在洛家庄,是她害了赵长河之类的,或者是已经知道了杀人者赵长河,杀上门来问个明白?赵长河没那么自恋,不敢确定。 洛七也想到了这一层,不打趣他了,懒懒道:“你的担心当然有道理……所以你以为,好端端的榜单,为什么会被称为乱世榜?这玩意本身就是个祸乱之源啊,多少争斗因此而起。” 赵长河心中一动,转头看他:“所以所谓乱世书……” 洛七点了点头:“这玩意分为天地人榜与潜龙榜,全部加起来,就是乱世书。” 赵长河:“……” 怪不得之前自己说没看过的时候,洛七会那种看外星人的表情。 这种全服通报,只要是当世之人,怎么可能没看过啊!虽然天地人榜有点土就是了…… 他干咳两声,遮掩道:“原来这就是乱世书,你早说是这个我就知道了,我山沟里出来没听过你们起的别名。” 洛七倒也接受这个解释,他本来就是这么认为的。便也没纠结这个,失笑道:“既然看过,这不就是神迹?世上有神还有什么疑问?” 赵长河沉吟不语。 现代人见多识广,倒不会像土著们的思路。在他眼里这可未必是神,比如刚才想过的游戏世界就是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还不能打包票,多的是其他可能。 便是真有一个高维生物在操作这一切,那玩意儿也不一定就叫做神。 赵长河心中浮起女瞎子平静的容颜,心底有些阴翳。如果她真这么牛逼,自己怎么回去…… 洛七奇道:“你在想什么?” “哦。”赵长河醒过神来,随意找了个借口:“我在想岳红翎才玄关八重,能打赢九重的,你们也没多吃惊,越级挑战之类的在你们看来很平常?” 洛七嗤笑:“修行层级,无非是力量更大、反应灵敏、耳聪目明,打斗优势确实大,却也不能代表稳操胜券,否则人们为何还要苦练剑法刀法,磨炼实战能力?话说洛振武号称玄关三重,还不是一样死在你手里,你这级越得才叫多。” “他又不是刀枪不入,被阴死有什么稀奇。对了,我这个不能上榜么?因为太低级?” “乱世书可不看级别,看的是战绩。无论你什么修行,能有亮眼的战绩都可能被记载,尤其潜龙榜,更讲潜力表现。只不过你那种压根不算战斗,乱世书不会有反应,要是真在战斗之中把洛振武劈死了,估摸着你真能上榜……” “这样……”赵长河摸着下巴:“那战斗过程中撒石灰把人阴死算不算?” “只要处于战斗之中,无论什么手段,都属于战斗经验和战斗智慧的一种,能以弱胜强就是你的本事。江湖豪杰们觉得这叫下三滥,然而乱世书是认的……正所谓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赵长河:“?” “怎么?你那什么表情?” “你们怎么有尧和桀?” “……什么你们我们,你山沟里出来都能听过,我为什么不能听过?” “不是,这……算了。”见鬼了这世界,山寨里不知道有没有历史书,啥时候找来翻一下看看。 洛七道:“怎么,听你的语气,对上榜很有兴趣?” 赵长河没有和人争排名的意愿,他了解这些当然只是为了把世界观搞明白。当然洛七这么问了,他也只能顺着回应:“谁没有点榜上有名的冲动啊,这多装逼啊不是……” 洛七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天榜十名,地榜三十六,人榜七十二,二十五岁以下潜龙不计上限。加把劲,十九岁才开始扎马步的,赵长河兄台。” 赵长河斜睨他一眼,忽然笑道:“你现在越来越爱笑了,这才是本我么?” 洛七瞬间板起了脸,气哼哼地回屋睡觉去了。 ------------ 刀法 次日一早,赵长河无语地看着杂役送来的窝窝头,很幽怨地吐槽:“早饭就这啊?还没路上客栈吃的好。” 洛七欲言又止,这货昨晚扯淡之后,又回头蹲弓马步蹲了半个时辰,累瘫了才睡觉,头一趴桌就呼噜呼噜的,吵得他也一夜睡不好。 但这努力劲儿倒是真的可圈可点。 洛七也不知道该嘲笑他自不量力呢,还是该鼓励,默默啃着窝窝头道:“大冬天的,有东西吃就不错了。你我昨晚还有鸡腿,知不知道多少人流口水?” 赵长河醒悟。无论这是武力世界还是惟有读书高,总之是个古代世界模板,以古代的生产力,地主都未必能顿顿有肉的,何况这还是“乱世”,大堆人吃不饱饭,能有早起饱腹的待遇已经还算可以了…… 这么一想,有点忧虑,这血煞功需求的人体营养可不是闹着玩的,靠窝窝头可不够,不知道有没有任务获取。 难不成也要去抢? 不适应的地方还不仅是这窝窝头,其他各种不顺。 比如山寨后方有瀑布,落水成潭,然后另分溪流,一路下山,景致其实算可以。日常用水都是杂役来这里挑的……然而不会有人挑水给你洗漱,那是挑来喝的。这天气谁有办法跳潭里洗澡?这日子怎么过…… 洛七挠着痒,也抱怨道:“老子从来没有这么多天没洗澡过……什么狗屁地方。洛家的条件是多少人求之不得之事,你倒好,搞成了通缉犯。” 赵长河“嗨”了一声:“什么时候了又扯这个……” 洛七偏头不理他,他知道自己这个属于无理取闹,这事怪赵长河没啥道理。 其实赵长河自己也一样,多优渥的现代生活,变成这屌样,所以分外理解洛七没道理的抱怨。现在要是那瞎子在面前,赵长河估计自己能一巴掌呼上去。 不知道别家山大王是怎么爽得起来的……但他知道,不管怎么爽起来,也得是山大王,而不是小卒子。 “不和你扯了,我去练功。”赵长河没有多扯,直接啃着窝窝头,冒雪去了寨中演武场。 作为完全没接触过武学的菜鸟,光看“秘籍”是学不了东西的,得有人答疑解惑,不然连术语都有很多看不明白。洛七的路子和血神教两回事,问他没用。 方不平堂堂分舵主并不在这教学,自有负责教人的传法教习,直接去学就可以了。 今日无雪。到得演武场,已经有不少人在场中演武,赵长河发现他们练的正好都是刀。 传法教习的声音回荡在场中:“刀虽易上手,却也不是乱劈乱砍!瞧这简简单单一个回身斩,老子已经说了多少次?幅度不能过大,否则破绽百出,来不及回防。张全!你看看你那腰扭的,你当是你娘在扭秧歌?” 赵长河仔细看着传法执事指向的那位张全,张全回身一刀,极为迅猛,看上去身后有谁偷袭都要被砍成两段的样子,可却被骂得不轻。 传法教习一把夺过那张全的刀:“老子再示范一次,看好了!” 只见他双腿微弓,脚步轻错,腰身一扭,赵长河只见刀光闪过,那刀便稳稳停在身后90度的位置。 这刀明明比刚才张全的更快,停得却极稳,没有再多余前进半分,仿佛那里有堵墙把这一刀挡住了似的。 传法教西大声道:“力不可用尽,方可游刃有余。似此一刀,无论能否取得预期的效果,你力未尽,也自有后势可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当时梦中的自己,是怎么被嘎的? 再简单的武学也是有门道的,如果当初自己就练过这样的招,哪怕只是基础,说不定结局都会有所不同…… “入梦”的本意,为的就是学这些吧? 兜兜转转,可算是开始了……虽然很可能早就脱离了瞎子安排的本意,可那或许是好事才对…… 却听那张全道:“可是教习,我倒也不是有意用那么大力,但这又要求出刀够快,一旦快了那就收不住啊……” “这要练!仅此回身一刀,该用多少力度,停在什么位置,每天练个一千次,你就会了!”孙教习嗓门还是很大:“除此之外,刚才我腰腿的使力配合,你们看明白了么?让你们扎弓步马步,不是扎着好看的!” “啊?”张全挠头:“没、没看清,教习能否再……” “嗯?”孙教习瞪起了眼睛。 张全赔笑着缩了。 其他教众却纷纷道:“大家都没看清,教习再演示一遍嘛……” 孙教习摇摇头,很是失望。因为这不是第一次说了,一个个蠢笨如牛,昨天学了今天就忘而已,也一个个敢腆着脸说都没看清。 他环目四顾,想看看有没有哪些懂了的,却一眼看见了站在较远之处若有所思的赵长河。 “那个,赵长河是吧?”孙教习喊:“你那什么表情?是看明白了?” “哦……”赵长河回过神来,犹豫上前:“给我把刀试试?” 孙教习直接把刀递了过去,却同时补了一句:“抬头,挺胸!说话大声点!说话轻声细语的做尼玛的绿林?你考秀才呢?” 赵长河抽了抽面颊:“我入的是魔教,不是也有阴恻恻的嘛……” “草,还挺能杠!你还没入教,现在就是个……算了。”孙教习欲言又止地摆摆手:“反正你大声点,没吃饭呢?” 赵长河大声道:“把刀给老子试试!” 孙教习很是满意地递过刀。 赵长河:“……” 什么人啊这是。 接过刀,入手感觉真特么轻,可能也就两三斤的样子……这是普通单刀,和他插死洛振武的一样,可不是梦中那种几十斤的阔刀,怀疑现实根本没有那种刀。 挥动阔刀的时候,他必须竭尽全力的往后甩,根本不可能控制刀停在什么位置,而这种单刀似乎可以。赵长河回忆了一下刚才孙教习的动作,弓步转身,“唰”地一声,单刀迅速后劈,试图停在孙教习刚才的位置,似模似样。 孙教习有些惊诧之色:“悟性可以啊!这等悟性,身子根骨也好,怎么会才开始学武,可惜,可惜。” 赵长河把刀还了回去,抱拳道:“请教习指点。” “手不够稳,位置也不够精到,这是需要练的……这里……”孙教习掰着赵长河的手,带着他停在一个位置上:“记住这个位置感,找准了,每天就这么挥刀,能练几遍就练几遍,以后挥刀才能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这便是天下所有武技的本质!” 赵长河吁了口气,诚心道:“多谢教习。” 孙教习斜睨着他半晌,忽然转头对演武场众人喊:“都愣着干什么,自己练!学学人家赵长河!第一次学就这么像样,你们有脸吗?还是劈得歪瓜裂枣的,今天都不许吃饭!” 一伙人目光不善地瞪着赵长河。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就怕“学学人家XXX”,这是入学第一天就把同学给得罪光了? ------------ 悍匪是怎样的 孙教习往场外走了几步,赵长河跟了上去。却听孙教习问:“你是来求教血煞功?” 赵长河点点头:“是,请教习指点。” 孙教习似是想说什么,欲言又止,顿了一会才道:“血煞功威猛无俦,确实很厉害,也适合你的年纪……只是弊端有点多,日后必须转修血神功才能弥补。可惜血神功不是那么容易获取的,便是核心教众也得立过大功,还未必能得授全篇。如果你抱有将来修习血神功的念想,那还是有点心理准备。” 赵长河再度一礼:“多谢教习,我知道了。” 孙教习点点头:“另外,不能只练功法,不练技法。相信你也看见昨天的乱世榜,咱们教主比岳红翎多破一重天,为什么打输了?那多半就是技法不及。教主近年来忙于教务,或许疏了练功,折戟一回也未必是坏事。” 赵长河干咳不语,您就这样说教主坏话?不过例子倒是好,浅显易懂。 孙教习又道:“这里都是练的刀,知道为什么大家都练刀而不是其他兵器么?” 赵长河不假思索:“因为刀最快上手吧?只要有股子力气,乱劈乱砍都有一定战斗力,同样一个初学者拿把剑肯定没有拿把刀凶猛。” 这便是赵长河自己在梦中也玩阔刀的原因,否则满地都是剑,为啥捡个阔刀还不肯换了……到了现在,赵长河也没像别人去纠结剑多潇洒,一箫一剑平生意什么的,他需要的是最快速度形成战斗力,潇洒又不能当饭吃。 “不错,刀枪最易形成战斗力,剑的上手难度就高多了。”孙教习道:“有很多江湖好汉,既没有学过什么内家真气,也没什么高端的外功法门,就靠一柄刀,砍出了一片天地。刀才是江湖上最普适的兵器。” 赵长河心中暗道我懂,龙套们就这样的,确实很多。“血煞功有配套的几种拳法剑法刀法等,其中血煞刀法也是一门凶悍绝伦的好刀法,你既得授血煞功,便默认你有学此刀法的资格。但你没学过刀,一时不急……恰好我们是新分舵,大批新人都是从头在学,你以后每天来此,跟他们一起学刀法基础。到了一定时候,我再教你血煞刀。” 赵长河大喜:“这真是好消息,我以为刀法还要另有门路获取呢。” “不用,你是交了投名状的,该是你的就是你的。做绿林的谁耐烦锱铢必较,讨价还价的,真他妈小家子气。” 孙教习这话明显透着不满方舵主的意思,赵长河不敢吱声,心中暗爽。 这么看来孙教习不是普通的教师,对应在教中总坛的话,这种职务应当是传功长老?护法级?那可是教主左膀右臂的高层,这么看来孙教习在分舵应该也是前几的地位,够资格和舵主叫板的。 “行了,寒暄完毕。”孙教习有很爽快的土匪窝气质,也不废话,直接开始教:“血煞功没有什么真气流转线路,却有血气激活之法,基础法门需搭配基础动作习练,你参照秘籍即可……而运劲窍诀你看本册子显然无法领会,必须如此如此……” 赵长河很快就沉了进去,教习的话在耳边环绕,他似乎已经能看见自己体内的气血流转,如同一条溪流,正从静谧流淌开始逐渐翻涌沸腾。 过不多时,就能感觉到一种燥热感,仿佛看世界杯输红了眼时的感觉,红了眼,昏了头,热血一涌就能把电视砸得稀碎。 而这种状态能爆发出的力量,当然比平时高很多,血煞功似乎就是让人能主动进入这种上头状态? 更神奇的是,昨晚自己试着学那些动作,没蹲太久就两腿酸软实在撑不住了,而此刻却不知道哪来的热流,仿佛舒缓了那种酸痛,增强了肌肉骨骼的力量,越坚持越久了。 这才是初学而已,如果练到深处会如何? 这就是魔功吗? 不知何时,教习的声音已经远去,周遭变得有些熙攘,有点像是……大学下课后食堂里的声音一样。 赵长河慢慢睁开眼睛。 还特么真是食堂…… 有伙夫推着车过来,一木桶的粟米饭,里面伴着些野菜,居然还混着一点肉星,远远便是鲜香扑鼻。刚才在演武的教众们一窝蜂地拿着碗筷涌了过去,伙夫就一个个给他们分餐。 赵长河此时也觉得肚子咕咕叫,这一早上修炼血煞功引发的饿感竟似是平时饿了一整天一样,便飞一样地奔向自己的屋中去拿碗。 回去一看,洛七不知哪去了,赵长河也没在意,取了碗飞奔出去打饭。 这山寨匪窝的内核终究是教派,还是有规矩的,想象中人挤人乱成一团的场面倒是并不存在,都很有规矩地排队。赵长河也很是习惯地排在后面,探着脖子看,发现伙夫分餐还是有讲究的,有的人碗里一点肉末都看不见,有的人比如刚才那个张全,碗里居然有小半块的红烧肉。 别人看着他们碗里的肉,眼里都是妒忌之色,却没对伙夫发脾气。这片地儿可能是孙教习负责赏罚,他说谁能吃肉,谁就能吃肉。 好不容易排到赵长河,伙夫看了他一眼,果然也给他分了一块红烧肉,比张全那块还大不少。赵长河大喜,孙教习着实对自己不错,如今肉食对他来说可太重要了! 捧着碗乐呵呵地钻出人群,便看到张全带了几个人,似笑非笑地走了过来:“哟,一整块肉啊……” 赵长河神色沉了下去,皱眉道:“不至于这也要伤和气吧,这种脑残反派有点LOW。” “和气?我们和你有个毛的和气!”张全听不懂他后半句,冷笑道:“一个反骨仔,靠着插刀自家少主得了教中赏识,得授血煞功,这也就罢了。如今还跟孙教习献媚,搞得我们的肉都分少了,和气?” 赵长河很是无语:“说白了就为了块肉吧。” 张全眼里闪过狞意,当然就为了块肉,很奇怪么?小到肉食,大到功法,说穿了全属于“资源”,没事也要找点事来抢,何况你一个初来乍到的?大家是魔教匪徒,啥时候跟你讲谦让? 他懒得和赵长河废话,一挥手:“抢!” 左右几个和他交好的匪徒一拥而上,赵长河捧着碗呢哪有办法打架?护着碗左支右拙了一阵子,背上挨了好几下,覆在碗里的野菜都洒了。 旁边一群人围观,都喧闹叫好,看似也觉得这种场景很正常。 隐约还能听见窃窃私语:“这赵长河,风头占尽,我都不爽。张全这个下马威干得漂亮。” “孙教习好像对他不错,拉到场边私语来着……张全这么做不怕教习责备?” “怕啥?明眼人都知道,方舵主看他不顺眼,孙教习能怎么偏袒。” 窃窃私语之中,无人看见,赵长河的眼睛越来越红,如血一般。 那种看球赛砸电视的情绪涌上心头,赵长河忽然不躲了,甩手重重地把碗往地上砸了下去:“老子没得吃,你们也想有?” “砰!”饭碗碎了一地,连饭带肉散了一地,搅着碎瓷,谁也没法吃了。 张全一伙人全愣住了:“草,这小子是个狠人。” “狠?”赵长河豁然转头,眼里尽是暴戾与疯狂:“以为就这么算了?” 人们还一时看着地上的饭惋惜呢,都没反应过来,赵长河已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了张全的衣领子。 这一下真是迅捷无伦,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速度,总之腿脚血气热涌,整个人已经如离弦之箭窜了出去,揪住张全的时候莫说张全没反应过来,连赵长河自己都愣了一愣。 他也没来得及回味这种感受,直接脚下一勾,干脆利落地把张全掼在了地上。旋即揪着张全的头发,恶狠狠地往地上散落的饭摁了下去:“吃?老子请你吃个够!” “砰”地一声,伴随着张全凄厉的惨叫,周遭人群全都抖了一下。 这小子是真的狠!这地上不仅是饭,还有碗的碎片啊!这一下摁下去,张全算是破相了,若是扎到眼睛…… 张全的兄弟们此时才反应过来,疯了一样冲过去,有人狠命往赵长河身上踹,有人试图去拉开,但赵长河不闪不避地硬挨着拳脚,继续揪着张全的脑袋一下又一下地往饭上砸,任谁也拉不开。 砸了四五下,拉他的人小心翼翼地收手,踹他的也不敢踹了,全都慢慢地后退。 地上的张全已经彻底没了声息。 赵长河喘着粗气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怎么了,不是他要吃我的饭么,吃撑了怪我?你们想不想吃?” 张全的兄弟们胆战心惊地避开他凶戾的眼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让开一条道,目送赵长河大踏步离开。 ------------ 天生匪类 离开人群的赵长河拐到角落,很快自己虚脱般靠在墙边喘着粗气。 这血煞功猛是真的猛,不仅是那一下的速度,后来好几个人来拉扯居然都拉不动,这力量有点离谱。这才练了一晚上加一早上而已啊…… 但确实问题也大,这么一会儿就有点虚脱之感,也不知道是气血透支的后遗症呢,还是因为此刻自己心虚。 逼是装了,气是出了,可张全不知道死了没有……初来乍到的就内部相残,不知道会受怎样的处罚? 然而那一刻热血上涌,谁他妈管那么多……或许这也是血煞功的后患之一?还是自己本来就有这种因子呢? “后悔吗?”转角忽然传来孙教习的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去,孙教习抱臂靠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赵长河对孙教习倒是尊敬,低头道:“没什么后悔的,该怎么罚我认了。这气势不打出来,以后只能窝窝囊囊地把饭让给别人吃?那种窝囊日子我是过不了的。” “哈……”孙教习打断道:“杀人者,赵长河!我就知道你有这种气,倒不必说。我问的是,后悔练血煞功么?那种理智受了影响的感觉。” “呃……”果然是功法影响,不是自己这么凶残,赵长河老怀大慰,回答:“暂时也是无悔的,挺吊的功法,别的也顾不上。话说教习这意思,张全……” “死了。”孙教习很是无所谓地道:“老子安排的肉也敢抢?挑衅在先,被杀在后,又蠢又弱,死就死了。 赵长河知道多半是孙教习帮自己顶了,低眉顺目道:“多谢教习……” “又来这副文化人的德性。”孙教习骂道:“你他妈真是来考秀才的?” 赵长河:“?” 感谢你还不对了? “刚才你先跟张全讲和气,有卵用没?现在呢?谁不畏你三分!和气是这么来的!”孙教习冷笑道:“你杀洛振武的时候老子在场,见你豪烈有种,分明天生匪类,才多提点几句,行走江湖方能不坠我们圣教威风!不然你以为老子跟你玩青眼有加,是因为你屁股嫩吗!” 天生匪类……赵长河有些无语。 果然没有无来由的爱憎,一件事都有两面,杀洛振武那事,方舵主不爽,孙教习倒是很欣赏。 现代人的文明,和这种世界、尤其和这种土匪窝,确实格格不入。自己已经算是比较彪悍的人了,而且“梦中杀人”已多,早已适应了杀人的感受。换了正常点的同学来这里,还真不知道怎么混。 想了一阵,赵长河问道:“这里还是自家营地,有些事总要掌握分寸吧……若是都按今天这么来……” 孙教习冷冷地看了他半天:“你已在江湖。” 说罢转身离去:“一个时辰后,来找我学刀。以后每天上午练功,下午练刀,晚上自己看着办。” 赵长河目送他的背影,抿嘴无言。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 一个时辰后,赵长河准时出现在演武场。 孙教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刚才有透支虚弱之相,而且没吃饭,整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这会儿倒是精神饱满。 他是有小报告的,知道刚才这个时辰赵长河干什么去了。 这厮去把张全的伙伴们全揍了一顿,抢了他们的饭吃,足足吃了三大碗,比原先自己的份还多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去午睡小憩了片刻。 一个还打算讲内部和气的礼貌小伙子,迅速开始向悍匪转变。 人在江湖,便是如此,把什么人丢进墨缸里,终将是漆黑一片。 孙教习也不由有了点喟叹感:“过来吧,先和大家一起学基础刀法。” 赵长河还是习惯性地排队,老实走到队伍后面听讲。 结果人们见他过来,全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仿佛恭送他到前排似的。赵长河嗤地一声,便也不客气地大步上前,直接站在了孙教习面对面,人们这才老老实实地重新排列站好。 孙教习眼里似有笑意,也不评价,直接教学:“所有兵刃之中,刀的基础动作相对最少,无非劈砍撩,万变不离其宗,再顶级的刀法也逃不过这规律。而基本功决定了你以后的上限,能有多快、多准、多稳,全看你基础多扎实,这不是什么顶级法门教给你的。” “便如今天早上的回身斩,任何刀法在对付身后的敌人时,无非都是在这一斩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或强调运劲、或变换角度、或埋下不同后势,那是各家不同之妙,但出刀多稳多准,依然看的是你今日基础。而另一方面,只要练熟了基础,无论日后得到什么刀法,也能很快吃透其中要旨,化为你的运用。” “很多人说我们魔功速成……但速成不在这里,基本功没有速成!” 孙教习目光扫过场中,看得出大部分人的眼神藏着失望。学魔功的谁不是为了捷径速成?结果还是说要日日打基础,那和其他门派又有多大区别呢…… 只有寥寥几人目光熠熠,看上去对他这番话听在了心里。 其中就有赵长河。 孙教习笑了笑:“现在再教一次直劈与横斩,不要以为这是随便什么小孩子拎把刀都能玩的……和回身斩一样,门道自在其中。看好了!” 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教习刻意放慢了的动作,手上下意识地模拟着,赵长河觉得自己这辈子读书学习都没这么用心过……当年有这么用心,说不定清北都上了。 天生匪类? 或许吧。 脸上的疤告诉自己,在这世界上,这比清北还重要。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天已黄昏,赵长河累瘫地坐在场边石头上休息,双手自行揉捏已经酸痛得不成模样的胳膊。血煞功依然流转,自行消弭着酸痛,极为神奇。 孙教习悠悠然踱到他身边:“你确实有悟性,一下午就已经似模似样……回去休息吧,晚饭你还有一块肉——这里的规矩,练得最好的都能有一块肉,看你能得到几天的肉食。” 赵长河倒有些奇怪:“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练武吃肉的么,不需要干活?” 孙教习似笑非笑:“教你们武艺,给你们肉吃,当然是为了派上用场的,你以为是养着玩的?” 赵长河试探着问:“那……” 话没出口就被孙教习打断了:“所以趁这些时日死命练。否则任务之中死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的尸体拖去喂狗。” 赵长河闭上了嘴。 孙教习悠然离开:“你是有功者,目前还是有所优待。和你一起的那个兄弟已经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你那屋子以后是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住,宽敞些也挺好。” 赵长河心中一紧。 怪不得中午回去没见到洛七,原来是已经出任务了。 既入魔教,可与在洛家做庄丁有本质的不同,那是要卖命的……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 另一角度说,赵长河也觉得现在的路很是讽刺。 他为什么杀洛振武?虽有自保之意,更主要的因素当然是为赵厝被屠杀的村民报仇。 然而现在所处的团体,就在做一样的事情,说不定哪天自己都要亲手做。 如果之前觉得洛家行事恶毒,和魔教区别不大的话,如今看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洛家并不靠这种事吃饭,而魔教是主营业务之一。 但有得选么?当时的形势推着自己这么做,到了如今还能不能回头? 赵长河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眼眸幽幽,漾着涟漪。 天生匪类么…… “希望将来你还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还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赵长河出神望天,昨晚天上那些字样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 同寝不愿丢弃的 “收队吧。”外面山间小道旁,洛七疲惫地挥挥手。 山里冰雪呼啸,比寨子里冷不少,寨子好歹还很多遮风御寒的地方,出来干活就真的是霜寒刺骨。 洛七做了个小头目,带队在山边道路潜伏,试图劫掠过往客商,然而这天寒地冻的又能有几个客商?一天下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飘雪早已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瘦弱的身躯就像挂霜的茄子。 离开洛家之时他也没来得及收拾细软,身上只有单薄外套,在这风雪冰天之中蹲了一天,饶是以他略有所成的修行依然很难顶。 反而他的下属们各自穿得厚厚的,还比他好点。洛七初来乍到权威未立,倒也不好意思抢下属的衣服穿,咬牙硬撑很久了。 旁边有下属道:“洛头,这把着山道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得往城那边去……” 洛七摇头道:“先守两天看看。不知道上头是否有意在城中布道,到时候自有信徒进献,我们不能妄自行事。” 布道进献和匪徒劫掠,魔教的两个典型收入来源,发展好了还有可能置办产业经营。而这个新分舵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目前为止,大家所吃的食物都还是出山采购所得,启动资金嘛。 下属道:“可我们饿了一天了!回去寨中还会挨骂,很可能压根不给饭吃,再这么下去我们自己都得饿死!” 洛七道:“改日我们私下去城里,我请兄弟们吃饭。” 属下们露出巴结的笑,看来这位刚提拔的头领还挺会做人的,让大家心里的忧虑少了些。 洛七遣散下属,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落日里慢慢走回山寨。 路过那个地下祭坛时,洛七下意识看了一眼遮蔽得谁都认不出的秘门,微微冷笑。 他知道这是什么。 赵长河以为他是无奈胁从而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来此路上又不是看押犯人,他也不是柔弱得走不动路,明明可以半路就离开,为什么非要跟来受罪? 因为他始终都明白这里是什么、血神教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他是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决定来的。 若无其事地走进寨中,去执事堂反馈了今天的劫掠任务,一无所获自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连口饭都没得吃。洛七赔笑而退,慢慢回到居住区。 老远看见自己的木屋,赵长河在门口,就着落日的余晖看书。 真有点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范了。 那姿态还蹲着一个马步的造型,左手持书,右手握着一柄单刀,比划着握刀下劈的姿势,一遍又一遍。 面前有个木桩子,看似他努力要把每一刀劈在同一个位置,目前劈得乱七八糟,木桩处处刀痕。 洛七敢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嗯,虽然他见人也不多。 赵长河转头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回来了?” 这自然流露的惊喜让洛七感觉很怪异:“你激动什么呢?” “嗯……怕你此去有危险。”赵长河笑道:“看来没事?没事就好嘛。吃饭了没?” 洛七的眼神更加奇怪,半晌才道:“吃了。” 其实洛七今天一天除了早上的窝窝头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这嘴硬的话刚刚出口,肚子就“咕”地一声来了个伴奏。 洛七瞬间红了脸,瞪着赵长河怒目而视。 赵长河哪会和死傲娇计较,转身进屋:“我就是担心你冰天雪地的没法所谓‘就食’,给你留了点饭……你回来的恰好,饭还是温的。” 洛七梦游似的跟在后面,看着桌上尚有余温的剩饭,心中懵成一团。 看他站在一旁发呆的样子,赵长河板着脸道:“该不会嫌我吃过?将就点吧,我的大师兄。” 洛七没说什么,默默坐到桌边,低着头看饭。 饭里居然还有一块肉。 “你……此时更需要肉食。”他有些艰涩地说。 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中午吃了三份,够了,不饿。” 洛七不说话了。哪有中午吃过晚上就可以不吃的道理…… 赵长河坐在一边陪他吃,问道:“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过往客商?这种任务怎么做啊?” “偶尔还是有,实在没有的话……”洛七顿了一下,没说出来,倒是有些奇怪地转头看赵长河:“或许这个冬天会有很多赵厝之事在我们手里发生,你一点都不以为意?那你当时的愤怒岂不是很讽刺么?”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夕阳,低声道:“你回来之前,我就在纠结这个了,考虑了很久,正好有些话也想和你商量。” 洛七奇道:“什么?” “之前没得选,只能见步行步,现在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余地。”赵长河再度压低声音:“比如说吧,能不能挑对象?就比如挑洛家那样的,祸害起来好像也能自称一句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我怀疑很多大侠的收入来源本来就是这个……” 洛七的神色变得非常精彩,看奇葩似的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才失笑道:“本以为你是个豪杰,怎么也如此天真。” “天真么?也许。”赵长河低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想失去。” 洛七没有讽刺他,低头戳着碗里的饭粒:“身在魔窟,岂能由己。你内心也有数,做不到的。” 赵长河道:“现在做不到,那就变强啊,今天我也算看出来了,魔教最认实力说话。你牛逼,别人就敬你,谁会多放个屁。便如你是个头目,起码那支队伍你能决定几分,有朝一日如果是舵主了呢?那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赵长河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只要有了足够能力应付以后的追杀,那大不了跑路呗。就个破寨子,真想溜还不是随便溜。 异乡异客,谁在乎谁啊。都天生匪类了,那多一条天生反骨也没什么了不起。 “呵……”洛七也不知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反倒低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留得住你的良心,也留得住你的天真。就像现在的饭……谢谢你。” 赵长河笑道:“这语气可不容易,现在是朋友了嘛。” 洛七“嗯”了一声,柔声道:“早就是了。” 其实何止是朋友,算相依为命都不过分了,只是洛七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和谁之间。 “那今晚可以一起躺了吧?”赵长河敲桌:“我说你够了没,这一个人睡床一个人趴桌的日子还要过到什么时候去啊?反正不管你怎么说,今晚老子要睡床,他妈冷死我了。” “……”洛七木然道:“你睡床便是了。或者哪天我死在外面,你也就不用烦恼这种事情。”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说你该不会真是女的吧,怎么矫情成这样?女扮男装这套路这年头写在小说里读者都不爱看了。” 洛七也没好气地指指自己的喉结:“我说姓赵的,你是不是憋疯了,看到什么都能想起女人?” “恰恰相反!老子现在哪来和女人腻歪的心情!”赵长河怒道:“我一点都不希望你是女人,男的不知方便了多少倍,是个女的才麻烦好不好!你就不能爷们点!” 洛七瞪大了眼睛,半晌才失笑道:“真……江湖好汉之言。” “意思就是说我是钢铁直男对吧,哦忘了你不懂这个词。”赵长河摆烂:“老子就是个铁直男怎么了?现在话撂这,你是个爷们,今天开始就一起睡,你要是个娘们,老子明早就去找孙教习卖屁股,求他给我换个屋!睡个觉而已寄吧屁事真多!” 洛七筷子在饭碗里戳啊戳,那一直没舍得吃的肉都快被他戳烂了,口中细不可闻地嘀咕:“真是匪类,如此粗鄙。” 赵长河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洛七扬起了脖子:“一起睡就一起睡,怕你不成!” ------------ 同寝 其实床倒是挺大的,铺了些茅草,还垫了块毯子。被子也是有两床的,终究是个“双人间”,他俩的地位也不是底层,能算头目级来着,待遇还算过得去的。 晚上赵长河依然在屋外雪中练功,洛七便先钻进床,躲在靠里的位置,裹了被子滴溜溜地看门口赵长河蹲马步劈刀的样子,刀劈木桩的节奏很有韵律。 他如此认真,连头都没转一下。 洛七撇了撇嘴,忽然道:“你这样高强度的练,从早到晚没停过的,肌肉不酸疼么?” 赵长河头也不回:“血煞功有点意思,好像能解决这个问题,确实不疼。” “难道也不会疲惫?” “那倒是会的,而且似乎更容易累,需要时不时休息。说穿了应该就是透支气血,当场厉害,过后虚脱呗。我今天还打了一架,体验比这种练习时更明显得多。” 洛七若有所思:“魔功确实奇怪……你才刚练两天,就有如此明显的体感,换了洛家那功法,一个月能感受到气机就算很有天赋了。” “总是该有些门道的,不然谁练魔教号。” “什么叫魔教号……等等,你刚才说打了架?和谁?”洛七忽然反应过来,神色有些严峻。 赵长河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表情,咧嘴笑了:“大师兄打算帮我出头?嗐,总是忘记,其实你比我厉害很多。” “我当然比你厉害很多!” “所以你睡个觉到底怕什么鬼,我还能爆你的菊?我怕你才对。” “你这厮熟悉起来怎么满嘴不着调的,之前不这样啊……”洛七抚额:“我在问你和谁打架,要不要帮忙。” “朋友熟悉了不这样是哪样?反正打赢了,没事。” 洛七懒得理他了,转身面墙:“既知是朋友,以后这种事记得喊我,我若不在你就先躲躲,回头报仇不晚。你一个才学两天的别太冲动了,那副块头看着大,其实没什么用。” “好好好。”赵长河挺高兴,这货现在是真有朋友意思了。不过看他这吃完就上床的模样,赵长河也有点纳闷:“我说,我就从来没见你练过功,你不要练的吗?” “我练的内息,躺着也能练。” “……这么爽的?为什么我看别人需要盘坐什么的,五心向天之类的。” “那是玄门的玩意,天下流派多了,还有的人是行走或奔跑之中修行,各家不同,躺着修行的并不罕见。”洛七忽然笑了:“怎样,是不是很后悔没练我的洛家外门心法?” 赵长河脸色果然有点苦巴巴,抬头想了好一阵,才叹气道:“没什么后悔的,我要的不是舒坦,是快。” “所以你没日没夜的练?” “嗯……” “武学之道讲究有张有弛,强求未必是好,歇着吧。”洛七顿了一下,似是醒悟这句话和邀他上床没什么区别,又补了一句:“上来爪子别乱碰啊,恶心。” 赵长河没好气道:“真以为我男砼啊,我就不恶心?” 他再劈一刀,觉得还不累:“你先睡吧,我今晚要劈足一千刀再说。” 洛七瞪大眼睛:“疯子。” “疯么?”赵长河低声道:“不疯,又怎么能保住自己不想丢的东西?” 洛七神色有些复杂,看着黑暗中赵长河挥洒汗水的样子,眼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却又有些难掩的欣赏,最终化为幽幽一叹,闭上眼睛。 看似睡了,其实也在练内息。 两人一内一外,一静一动,在这万籁俱寂的雪夜里,化为独特的风景。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也不知道劈了多少刀,终于累得不行,心中却也满意。 找到点感觉了,有了一定控制力,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稳,越来越精准。本来用力劈木桩,刀痕乱七八糟的很难落在准确的点,如今刀痕越来越集中,越来越接近一条线了。 传说中的“如臂使指”“心念到哪,刀就到哪”的说法,确实是可以通过长期练习达成的结果。 无他,唯手熟尔,千古不易的至理。 “妈的一身臭汗,没地方洗澡,真难受。”赵长河擦着汗回屋,正吐槽呢,却见洛七好像睡了,便住了口。 他死命练功也有御寒的意图在。这大冬天的衣裳单薄,要是不运动起来,真能被冷死。只是每次停下之后,寒风一吹,反倒又特别冷。 赵长河很无奈地把汗衫直接挂着晾起,擦干身子钻进了属于自己的被子。 洛七缩了一下,往里面更靠了些许。 “没睡啊?” “你那刀劈的吵死了,谁能睡?” 赵长河有些不好意思:“那我以后晚上不练刀,练功就行。” “不用。”洛七硬邦邦道:“你既然要快速提升实力,哪能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停歇?反正我不在意,至于别人的看法,管他们去死。” “不在意你倒是睡啊,反正我累死了,先睡了。” “……” 屋内一时安静。 赵长河是真累坏了,直接闭目睡觉。这般各自一床被子分别躲在自己的被窝里其实是互相碰不到的,哪来洛七想象中的挨挨碰碰摸来摸去?倒是各自身上都有臭味是真的,体验十分难堪。 他根本没心思探究人家到底男的女的,现在是真正叫做心事满腹,谁有心情想七想八。如他所言,最好别是女的,真是女的反而平添麻烦,男的省却多少啰嗦。 别无他念的赵长河很快睡着了。那边洛七紧张兮兮地抓着被子,看似转身面墙,实则眼睛睁得大大的,浑身绷得紧紧,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似的。 “他敢搂过来?应该不敢吧。他说他也不会搂,他也恶心对不对?” “但要是他睡梦中无意识的搂过来怎么办?” “无意识他就算搂了也不知道什么吧?” “那要是他醒了我还没醒,岂不是知道了。” 洛七脑子里乱得麻一样,彻底失眠。 结果身边传来如雷鼾声,赵长河没多久就睡得昏天黑地。洛七没好气地转身,恶狠狠地抬起脚就想踹,犹豫了片刻终究慢慢放下。 他目光闪闪地看着黑暗中赵长河的侧脸,侧脸上的刀疤在夜色里依然醒目。 其实说赵长河这疤丑吧,有点违心的,并不丑,反而有点别样的野性美,很男人。 因为赵长河本身阳刚英俊,帅的人怎么折腾造型那都是另类的酷炫,丑的别学。 赵长河睡态极好,真就一动不动。洛七看了半天,慢慢也松懈下去。不知道何时,本就疲累无比的他再也没能撑住,迷迷糊糊地终于睡着。 睡梦之中仿佛有个人,很温柔地端上了饭菜。 依稀听见自己在问:“娘你怎么不吃?” 梦中人揉揉她的脑袋:“娘中午吃过了,不饿。” 人的面目模糊不清,那只存在于几岁的记忆之中,早已忘却了模样。 ------------ 那一刀的分量 两个都满腹心事的人睡得都不踏实,第二天杂役来送窝窝头,刚敲门第一声,两个人都立刻弹黄似的从床上同时蹦起。继而各自定了定神,转头对视了一眼,赵长河笑了:“早。” 洛七没理他,第一时间低头看身躯,被子依然裹得紧紧。他轻吁了口气,没回话。 赵长河也懒得理他,自顾跳下床去开门,取了窝窝头进来,一眼看见洛七正坐在床边拢着微乱的头发。 那姿态……不经意的便是风情撩人。 赵长河心中忽地跳了一下,偏头扯话题:“妈的又没刷牙,哪哪都不习惯。” 洛七懒懒道:“你这乡下出身的,语气倒像个大户人家,还懂柳枝刷牙呢?” 赵长河啃着窝窝头斜睨过去:“你又懂了?还柳枝,不就是个家生仆……呃抱歉。” “这有什么可抱歉的,你瞎说话得罪我的还少了?我说你乡下人,你说我家生仆,两清。”洛七白了他一眼:“走了,你练你的功,我还要苦哈哈给你们搞肉吃。” “呃,昨晚说的……” 洛七走到门口,回眸一笑:“你说的过于天真,怕是实现不了。不过……我想想别的主意,看着办吧。” 这回眸一笑其实是有点电人的,赵长河却恍无所觉,点头道:“总是有办法的。” 直男如此,导致洛七自己也没留意越发不经意露出来的女人味,带着窝窝头出任务去了。 其实赵长河只是有意不去看。 管它男的女的,只会影响老子修炼的速度。 洛七一走,他便又径自去了演武场。原本说早上修习血煞功、下午练刀,可他觉得自己练刀的时候一样在运转血煞功,导致血煞功进度好像有点快,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还是去咨询一下孙教习。 “快?什么程度了?你按血煞功运劲方式,打我一拳试试。”孙教习满不在乎。 赵长河小心道:“全力?” “当然全力。”孙教习两眼一翻:“就你还想打得动我?” 赵长河觉得也是,便蹲了个马步,拳头收到腰间。 血煞功的气血流转在体内奔涌,赵长河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肌肉都充盈着力量,凶煞而狠厉。 “喝”地一声,赵长河全力轰出一记重拳。 不知是否错觉,这一拳轰出去,眼里的景色都变红了似的…… 孙教习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挡,赵长河只觉一股沛然莫测的大力涌来,腾腾地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那种充盈的力量感瞬间消退,眼里的血色错觉也没了,像是被打蔫了。 赵长河心中有点佩服,赔笑道:“果然教习就是教习。” 孙教习背着手,澹澹道:“你这个进度……确实有点快。但没有很特别的原因,本身你悟性尚可,更主要是因为你的体质太好了,气血充盈无比,过于适配血煞功。真奇怪,你个村子出身的贫民,哪来这么好的养分?这身子骨怎么养出来的?” 他没让赵长河看见,自己背着的手居然有点小抖。 太大意了,随手一挡,想不到这厮真有这么勐……太夸张了这。 赵长河心道如果论起身体养分,你们教主都不一定有现代一个普通上班族吃得好,何况老子多少也是个爱运动的,体质相对一般同学还更好。说来那个“身后眼”目前为止还没派上什么用场,搞了半天这身体素质才是自己最大的挂? “当然还有个原因,你元阳未失,精气充足,都满溢了……真正叫做血气方刚。”孙教习也不知道是夸是讽,上上下下打量他半晌,实在还是没忍住漏了句:“都十九了吧?真可怜。” “草。”赵长河梗着脖子道:“自己撸过不算丢元阳的吗?” “面上看去差不多,武学道理来说,不算一回事,除非你过于频繁……草了我跟你说这个干嘛?” 赵长河:“……” 孙教习面无表情:“如今的状况,你的血煞功算是快入门了,这个月好好打磨,试试冲刺第一层。其实第一层冲过去,也差不多该是一重玄关了。” “一个月一重玄关?”赵长河有些不可思议。想起从小练功到了十六七岁一重玄关还很自豪的洛七,不知道听到这消息会不会吐血。 “这就是魔功,你日后会知道代价。虽说就算在魔功之中你也比别人快不少,还是没有超出可理解的范畴。”孙教习澹澹道:“好了,你的功法修行进度确实远超刀法,不可偏颇。昨天教你的三式,直噼,横斩,回身斩,各自练过几遍?” 赵长河老实道:“本来自己定了个一千遍,结果砍着砍着忘了计算次数,估摸着差不了多少。” 真一千遍?孙教习差点鼓起了眼珠子,又强行云澹风轻地指着个木桩子:“看见中间那道痕了么?就噼那位置,噼一刀我看看。” 赵长河抽刀。 “唰!”刀光闪过,噼在了孙教习指的刀痕上,不算严丝合缝,略微有毫厘偏差。孙教习深深吸了口气,滴咕道:“还好。” 赵长河道:“不是太好,感觉今天再多练练就行。” 还搁这谦虚?你以为我说还好指的是你砍得还好?老子指的是还好你的刀道资质也就一般,没血煞功那么逆天,不然太过分了。 孙教习神色都轻松了许多:“其实吧,单论天赋,你不算多高的,甚至也就比平庸略好。毕竟这是最简单的一斩,普通樵夫多砍几天柴都办得到,真正的刀道天才又怎么会练了一千次还砍不太准?但问题在于,你自知不准,能练上一千次,大部分人不能。” 赵长河:“呃……” “如果学了血煞刀法之后,依然能保持这么每天一千遍的习练,你的成就会超过我的预期。”孙教习悠悠道:“当然,一般人学了进阶的刀法,又进阶玄关一重,也该是个不小的头领了,到时候大碗酒大块肉,大把骚娘们,还能保持用功的并不多,我不知道你会如何。” 赵长河也不敢肯定将来自己会如何。反正眼下他真的是很认真,几乎全身心都在这上面。并不仅仅是为了变强为了回去,他是真的在这种事上找到了乐趣。 就像当年玩游戏,在一个BOSS面前灭得死去活来,却怎么也不肯放弃,服务器维护都还骂咧咧舍不得走。如今也有点类似的,妈的砍不准那位置?老子不服,继续砍,这个“BOSS”非得有一天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为止。 血煞功亦然,他在这种力量越来越大的过程中找到了乐趣,也隐隐享受着周围人们的敬畏。 演武场中,赵长河的声量越来越大,越来越豪爽,很快就和所有人混成了一片。 那大学之中的书卷气,已经不知不觉越来越澹,匪气倒是越来越浓。 不过区区几天而已…… 天生匪类。 “啪!”天色黄昏,练了一天的赵长河收了刀,重重拍了一下身边一个匪徒的肩膀:“改天能出去浪了,哥请兄弟们一起去喝酒!” 匪徒赔笑:“自然是大家请赵老大喝酒的。就凭赵老大一刀捅死洛振武的豪情,也值得大家敬一杯啊。” “咦?那天你也在?” “我们自然是不在的,不过这几日有听当时参与过的教内师兄们说起,赵老大现在在江湖上可有名了。” “嗯?也不至于吧,死一个洛家小狗,江湖一阵风过,谁记心里啊?” 匪徒神秘兮兮道:“他们说,十几年前吧,当今皇帝老儿出巡,途中住在洛家,洛庄主这老乌龟巴结皇帝嘛,就把老婆送去待客……” 赵长河怔了怔,把这句话反复咀嚼了好几遍:“该不会是说……” 那匪徒一拍掌:“着啊,洛振武可能是皇帝的种!所以皇室才会特别照料洛家嘛!就像当天那洛家之中可是藏有大内高手,要不是朱雀尊者出手,哪能成事呢……老大你说,是谁家都能藏着大内高手的嘛?” 赵长河憋了半天,憋出一个字:“草!” 怪了,当时感觉洛庄主和儿子说话的态度,一点都不像对待皇子啊,那压根就是儿子吧?是不是搞错了……或者是他们多年父子已经习惯了? 那匪徒道:“以前人人都传洛家与皇室有关,但却没人说得明白到底什么关系……不是不明白,是以前没人敢说!现在嘛,咱们可是圣教,反的就是这破烂朝廷,杀的就是这个狗屁皇子,我们替他们瞒个啥?” 赵长河叹了口气。本以为这是什么很核心的隐秘,要以后入教才能问的,可不料就这么意外展露在面前。 确实事前是隐秘,可成事之后,血神教恨不得天下宣传才对。 所以自己当时那一刀,好像……有点牛逼。 “也就砍了个皇帝私生子,名头也就一阵子,过几天就没人提了。”赵长河看似谦虚地说了一句,打算结束话题。 结果对方瞪大眼睛:“只是私生子?不是,老大你真没明白,太子已经死了,皇帝没有儿子了。” 赵长河转身想走的动作都僵在那里,瞠目结舌。 ------------ 为你沽酒 “他们说,以前呢,皇帝老儿自有嫡子,皇后家族也不是好惹的,这个私生子也就没接回去,只是暗中照顾着而已。”匪徒兀自絮絮叨叨:“但只要太子一死,洛振武这身份忽然就不一样了……以前谁在乎他洛振武是哪颗葱啊?” 赵长河已经木了。 这就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灭洛家的原因?把皇帝血脉绝了,这天下真就乱了。 可问题来了,太子死了的时候,老皇帝难道不会心急火燎去洛家接人?怎么还任由洛振武留在洛家……何况从洛家的态度来看,他们自己都不知道太子死了这么重大的事吧,否则洛振武还有心情玩村姑呢? 又或者根本就是世人瞎猜而已,洛家遭的是无妄之灾。 他谨慎地问了句:“太子什么时候死的?死在洛振武之前之后?” 那匪徒抚掌道:“这不巧了吗,就在老大你砍了洛振武的那天下午,也就几个时辰之前!那时候洛振武正好成了个独苗苗,所以赵老大这一刀真是……可谓砍出了一番乱世开端,岂能不出名?”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 从血神教南下的时间来说,他们这是在太子死前就筹划杀洛振武了……是赶巧了呢,还是太子之死本来就是在他们的谋划之内,两边同时进行? 唐首座当时那句话泛过脑海:“此事之重,非你所知……你会后悔的。” 她不是接到洛庄主的求援而来的,也不是没等大部队一起。压根就不存在什么大部队,大概率洛庄主的求援信还真没到京师呢……而是当天下午太子一死,她就火速前来秘密接人,恰好撞上了而已。 这么看来,洛家不是无妄之灾,确实是真有其事。 此事确实重,重到赵长河愣神了好半天,忽然仰天大笑:“位置卡,皇宫,龙椅。原来是这么个关联的哈哈哈!这关联有个屁用,臭瞎子我草拟大爷!” 匪徒:“?” 赵长河笑眯眯地拍拍他的肩膀:“这事我有数了,谢了兄弟。” 一刀砍出了个乱世。 乱世岂是自己一刀能砍出来的?洛振武那屌样,真让他登了基才是苍生不幸呢。 砍就砍了,岂不是除一大贼! 心念及此,赵长河心中那点打鼓瞬间没了……说来心情还更好了,那是始终哽在心中的卡牌谜底一朝解开的畅快感。 虽然这事感觉还是有点纳闷,就是洛家父子的交流态度不对,而且如果只是为了杀洛振武,来个人暗杀就可以了,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的灭门呢…… 管它呢,不管是不是,能给自己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处境么? 并没有。反正都是被通缉,都是出不了门。 还不如打饭带回去给洛七,日子还是要继续过的嘛。 今天聊得久了,回去比昨天更晚,太阳已经彻底落山,都看不见路了。然而回到木屋一看,洛七还没回来。赵长河皱着眉头,连加练的心思都没了,来来回回踱着步,看向山寨口的路。 昨天本来就担心洛七会有危险,结果并没有,但并不代表着危险不存在,可能发生在任何一天。 该不会是今天? 赵长河终于等不住了,拎起长刀就要出门。刚走没几步,却看见洛七悠悠然地背着手回来了,见他心急火燎往外赶的模样似是有些惊愕,旋即想到了原因,眼睛微弯:“回来了回来了。” 赵长河也吁了口气,皱眉:“今天怎么这么晚……呃不对……” 他鼻子抽了抽:“你这味儿不对啊,之前迎风都能闻到你身上的馊味,怎么没了。” 洛七眉眼更弯了:“去后面山涧洗了个澡而已,再这么臭烘烘的我可受不了,感觉身上都能爬虱子了。” “冬泳啊,牛逼。”赵长河也有些蠢蠢欲动,又有点怂。没试过冬泳,感觉脱了衣服都受不了,别说下水了。果然人家玄关一重就是为所欲为…… “你也去啊,臭得要死谁跟你睡?”洛七给自己找到了上佳的借口:“之前不是老子矫情,是你真的太臭了。” 赵长河脸色有点苦:“这么冷,你玄关一重能熬,我只是个菜鸟啊。” “大男人的,别人没练过武都敢冬天下水,你好歹练了几天,别怂。”洛七笑眯眯地把背后的手拿了出来,却是一个酒葫芦:“给你带了热酒,好歹有点用。” 赵长河有些惊喜:“哪搞来的热酒?” “今天我进了城,买了些东西。”洛七变戏法一样又摸出一个油纸包:“还有点烤肉,犒劳你练功辛苦。” 赵长河奇道:“你该不会是自掏腰包,用这些东西交差吧?不管你离家带了多少钱,也不够用啊。” “今天我安排他们去猎兽……冬天野兽虽然少,还是有的,搞了点山鸡兔子交差,勉强应付。也正因如此,完事得比较早,我就抽空去了趟城里。”洛七板起了脸:“就说你要不要吧,屁话真多。” “要要要!”赵长河一股脑儿抢过酒葫芦和油纸包,往外就跑:“我直接去水边吃,吃完趁热跳。” 洛七悠然进了屋子,一眼看见桌上的饭,微微一笑。 他临时遭变,身上真没几个钱,今天买这点东西就用光了,自己压根没吃呢,因为知道回来有得吃。 你为我留饭,我为你沽酒。 理所应当。 隐隐约约听见寨口传来喧闹声,有人在喊:“夜间不得出寨!” 赵长河的声音传来:“我怎么没听过什么宵禁令?少拿着鸡毛当令箭啊,妈的老子就出门洗个澡哪来这么多屁话!” “呃……赵、赵老大……” “哦,是你们啊,你们还有看门任务?行了行了都自己人,让让。” “早知道是赵老大,我们怎么也不会拦嘛,谁跟谁呀。” 声音一路远去。 都老大了啊……瞧这态势越来越有几分向山匪转变的模样了。洛七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忽地哑然失笑。 淳朴少年? 不说匪类不匪类,分明天生江湖汉倒是真的,适应这魔窟比他还快,才几天就风生水起。天知道为什么那厮一开始会给人纯良朴实的印象,真是神奇。 洛七忽然在想,其实自己和赵长河并没有什么交情的,大家在变故之前一共才说过几句话来着?赵长河会对自己不错,主要是因为身在异乡魔窟的孤独和心虚,他洛七好歹是个熟人,所以天然亲近。 等再这么下去如鱼得水,和谁都混得烂熟,那时候他洛七就再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了,说不定和别人的交情都比和他好了。 也挺好,大家有各自的路。 洛七悠悠然整理了碗快,又坐到床上去闭目练功。 其实他也很用功……只不过赵长河太变态了点,洛七就没见过练功那么拼的变态。 气机运转数十周天,脚步声响,赵长河回来了。 洛七奇怪地睁眼:“怎么这么快?” “我到了那边想了想,酒岂能独饮?当然要回来和你一起喝。”赵长河洗完澡也是神清气爽,取碗倒酒,笑道:“说来没有想象中那么冷嘛,老子还是很顶的!下次一起去洗。” 谁跟你一起洗! 洛七撇撇嘴,看着尚有余温的酒中渐渐升腾的雾气,心情倒是莫名变好了不少,没话找话道:“说来我在城门看见你的通缉令了,朝廷很重视的样子,你这模样看来以后很难在外行走了。” “那是自然!我跟你说,今天听说了灭洛家的原因,洛振武那屌样居然是个皇子!”赵长河递过酒碗,笑道:“你在庄上那么久了,看得出这厮还有这种龙气不?” 洛七接碗的手微微一抖,酒液晃动,带起圈圈涟漪。 却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笑:“这缘由果然惊人,吓得我手都抖了……你以后出门可真要当心。” ------------ 证实 这反应相当正常,完全没反应才不正常。赵长河没多想,笑呵呵地碰了碗:“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小时候看水浒……呃,反正小时候有过这样的梦想,感觉豪气干云。结果现在真到了土匪窝里,肉抠着吃,酒自己买,一葫芦酒抠抠搜搜的分着喝。真是幻灭。” 洛七失笑:“你说的那种,得是山大王,至少是个大头领。不过我感觉你完全可以做到。” “有点难,要做大头领起码得是正式教众吧?现在还看不出入教的希望,说让我有信仰了再入教,可也没人给我俩宣教啊?孙教习看似不负责这块,舵主压根就不见人,不知道躲哪去了。” 洛七抿着酒,打量了一下赵长河的表情:“看你这态度,也不甚在乎?” “在乎是有点在乎的,我想得到血神功,而不是血煞功。当然能入四象教更好……有人练的血神功,还不是被越级挑战。” 洛七笑出声。 看来赵长河口中虽不说,实则岳红翎薛苍海那一战真是彻底把他对血神教的期待给打没了。 赵长河抿着酒道:“反正现在也没什么可急的,才开始呢,指不定这个舵主明天就被撤了呢?换了孙教习上台的话我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对我属实不错。” “想得倒美,你以为方舵主躲着玩呢,人家应该是在城中布道的……虽然我今天入城没看到有魔教布道的迹象,估摸着开头难,还没开始吧。” “那倒不一定。”赵长河压低了声音:“你觉不觉得,这个分舵很是怪异。” 洛七心思一凛,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你还不如来纠结我是男是女呢!可赵长河说到这了,他也只能装傻:“你指的是?” “分舵是新分舵,然而那个地下祭坛绝对不是刚刚开凿的,这是多大的工程啊?很明显是早就有的,应当是早年别人留下的秘地被血神教发现了。” 洛七立刻道:“这也很正常啊,有现成的地方就用呗。然后就在近处搭起山寨,建立分舵,没什么奇怪啊。” “然而他们有什么非要在大冬天建立分舵的理由吗?”赵长河很是无语:“偌大一个教派,要建分舵早不做准备,现在风雪冰天的忽然开始,缺衣少食,何苦来哉。薛教主脑子被越级挑战挑坏了?哦,那时候他还没挨岳红翎打。” 洛七一时语塞。 不是,你能别提越级挑战这茬了嘛? “岳红翎就是在这附近意外听见他们要袭击洛家的,她说当时薛教主也在这。说明这里藏着比较重要的隐秘,血神教主力入驻于此开荒,教主亲自带队。后来由于去杀洛振武的事打断了,其实事情应该是没有完成的,或者只是完成了一半,教主没法长期呆这里,所以大冬天的还是留人在这里建立新分舵继续寻找。” 洛七:“……” 赵长河喝尽碗中的酒,重重把碗顿在桌上:“我很怀疑,这甚至不是血神教的事,而是四象教。能不能入四象教,或者能不能学血神功,这里还有功劳,留意着准没错。” 洛七眼眸幽幽地看着酒碗,忽然抬头一笑:“你啊,喝酒就喝酒,话这么多一点都不爽利,还一天天的把爷们挂嘴边呢。” “草,来,干三碗!” “这葫芦都倒不出那么多碗酒。” “有多少算多少,这冬天喝些热酒是真的爽!” 热酒确实很爽,暖得洛七脸蛋红扑扑的,眼里却更藏了些迷雾,说不清道不明。 直到喝完,他低头看着空碗,忽然说了一句:“长河,这种世道,你不要对人太信任,这些分析自己藏在心里就好了,何必说出来。” 赵长河愣了愣:“这和你有什么不能说的?跟别人我才不会瞎说。” “不要轻易信任任何人,包括我。”洛七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也包括你觉得对你很不错的那位孙教习。” “呃……”赵长河试探着道:“你该不会是喝多了?” 洛七笑笑,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是啊,酒量不好……我先上床歇息了。” 赵长河也站起身来,有些上头地一把抄着洛七的肩膀:“大师兄啊,有点菜啊,这才几杯酒啊……” 洛七没反应过来,居然一时没来得及闪,被搂了个结结实实,瞬间整个人僵在那里。 “啧,瘦干干的。”赵长河大手捏了捏他的肩头:“你这也只能练练内息了,要是没有内力的世界,就你这样的我能打十个。去睡吧去睡吧,我再练会功。感觉热酒带动气血,修炼效果会更好的样子……” 手离开了肩,赵长河已经到了门外蹲马步去了。 洛七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僵硬地转头看向门口。 就这么被搂了? 对赵长河来说这是不是很正常?和兄弟勾肩搭背而已,哪有男人没搭过…… 可洛七人都麻了,现在都是懵的,脑子里空空如也,彷佛身上还有电流在窜一样。 赵长河一熘烟到了门口蹲马步,心中也后悔不迭。 他当然是故意的! 喝了点酒,看洛七脸蛋红扑扑的俏模样一时有点心猿,总归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嘛……也同时想借机证实一下。 男人女人的肩,柔软程度当然是不一样的。 这次是真的证实了,就是女的。 本来还有些恶趣味,想故意看看这个女扮男装的大师兄被人揩了油又有苦说不出的小模样……还“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嗤。 但很快自己都想扇自己一个耳刮子,真是没事找事,揩点油有什么实际意义吗,真活儿又没法干,反倒平白让自己一柱擎天都消不下去,只能用蹲马步来遮掩。 何苦。 而且这以后怎么相处啊!自己都说了男的更方便了,还非要作,证实个屁啊证实。 赵长河真想扇死自己。 于是一个木木地呆在那里看他,一个木木地梗着脖子练功,两个人都神游天外,气氛很是怪异地僵了一阵子,洛七忽地嫣然一笑。 赵长河眼角余光偷偷瞥见,人都麻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蹲马步看天。 却见洛七大踏步走了过来,主动伸手抄着赵长河的肩膀:“喂。” 赵长河浑身僵直:“啊?有事?” “你今天马步动作不标准,这么练会出岔子的。”洛七附耳低言:“该不会喝了点酒,保暖就思那啥了?这可不好,要不要哥们带你去城里窑子逛逛?” “呃……那啥。”赵长河抽抽嘴角,有些艰涩地问:“你不是平时手都不和人碰一下的嘛,干嘛勾肩搭背的。” 洛七若无其事:“以前不熟,现在是兄弟了嘛,不就是这样?你可以搭我的,我不能搭你的?” 原来如此。 她还想装呢?用这种方法强行装?发了半天呆,就这答桉? 赵长河哭笑不得,简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送上门的豆腐,心中却轻松了不少。 本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可她靠在身上,抄着肩膀,在耳边呵气如兰的感觉……赵长河可耻地发现,马步都快遮掩不住了。 ------------ 习惯 其实蹲马步练功还好,沉浸在功法里的时候,确实可以忘却周遭事。 睡觉的时候才是真考验。 不知道和不确定的时候也就算了,懒得想那么多。现在明明知道是个女孩子,和自己并肩同榻,哪个男人还能像之前那样别无他念啊! 更要命的是,今天大家都洗过,洛七进过城甚至还换过衣服,现在隐隐还有清香,近在迟尺地萦绕鼻尖。 从来朝天仰躺的赵长河今天极为难得地翻身向外,蜷缩着躺,躺了大半时辰眼睛都还是睁着的,根本睡不着。 反倒是洛七安静地朝天仰躺,双目微阖,看似反倒平心静气地在修行。 其实哪能修行?心中一样在骂娘。 真他娘的害人,修炼内息最要凝神静气,可最近怎么凝神,怎么静心? 不走火入魔就不错了…… 洛七有时候会想,如果早点偷偷杀了赵长河,是不是很多破事都不会存在了……自己本来就有杀他的理由。 然而先前一时半会不敢,她还需要赵长河的“功劳”带挈着,否则她都不一定能留在这里。一时没杀,结果变成了这样……自从他给自己留饭,那是真的想杀都很难下手了。 找山寨里给自己换个屋?却又知道换不成。独立一屋的待遇可得中高层了,自己还不够。 两人的话,分配一个女的跟你住?想得倒美。分配跟别的男人一起住……那自己百分百会杀了他。 搞来搞去,真就变成了这样的结局。离不开,躲不掉。 可笑的是,今天心中反而没有昨天那种绷得紧紧的感受。反正睡过了,习惯了,他也确实不会乱抱乱碰,可以信任。 那就这样吧。 洛七心中忽然有了点恐慌之感。哪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如此平静地接受和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习惯真是种可怕的力量。 不知不觉间,赵长河隐约的鼾声终于响起,洛七也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似的心弦一松,慢慢入眠。 ………… 次日一早,门外伙夫惯例一户户送窝窝头的声音还没到这边呢,洛七就被惊醒了。 第一反应就是不对啊,硬邦邦的枕头变舒服了。 她迷迷湖湖睁开眼睛,心中立刻一个咯噔。 哪里是什么枕头? 这是靠在赵长河的肩窝里,一只手还环绕过去抱着他的腰呢,就差没有把腿架过去了。 洛七小心翼翼地往回缩。 之前还在想他会不会睡梦中无意识抱过来呢,结果人家赵长河倒是睡得老老实实,无意识乱抱人的居然是自己。 洛七简直快哭了,就不该喝那些破酒! 还好,惯常和她一样容易惊醒的赵长河今天倒是没醒的样子,依然睡得呼呼的。洛七松了口气,故作澹定地把散乱的被子裹好,安静地等伙夫来敲这间房门。 果然等到伙夫一敲门,赵长河就如同上了发条一样迅速醒来,伸了个懒腰,转头看看洛七,冲她一笑:“早。” 一切如常。 洛七悬在嗓子眼的心彻底放了下去,笑眯眯地拍拍赵长河的肩膀:“去拿饭。” 这回赵长河倒是有些小犹豫,纠结了一下子才不甘不愿地下床,然后弓着身子去拿窝窝头。 洛七面无表情,她看懂了。 刚才这厮应该是早就醒了,装不知道……否则他被子下面竖起的东西可有点难堪。 “呸。”洛七轻啐一口,脸上不由自主地飞起了红霞。 就这点程度至于吗? 明明就很好色! 但还挺会做人,好歹现在不尴尬。 这就叫……我是装的,他知道我是装的,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他知道我知道他知道我是装的,然后大家默契地继续装。 什么啊这是…… 赵长河拿了窝窝头过来,也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索性面无表情地把窝窝头丢了过去:“我去练功了。你猎兽也注意点,这种事也不是没风险的。等我再和孙教习混熟点,看看能不能把你也调个岗……” 洛七微微一笑:“知道了,你去吧。” 赵长河有些狼狈地跑路了,看他那有些别扭的姿势,洛七愤愤然把窝窝头揪成了一块一块,彷佛在掐赵长河腰间软肉一样。 “这么色,还装直男!” 赵长河那个冤枉啊,血气方刚的男子汉,就算什么事都没发生,也常常会自然有个陈伯的,和色不色有什么关系? 何况这大师兄洗过之后香香的,她倚过来时,那手臂上的触感软软的……赵长河母胎单身,哪里顶得住啊! “赵长河!”孙教习恼火的声音传来。 “啊……”赵长河彷佛回到教室被教授抓包似的,尴尬道:“教习……” “昨天才夸你用功,今天就给老子走神?说说刚才教的那一式斜撩的要点在哪里?” 撩?我没撩她啊,是她撩我……呃等等…… 赵长河:“……” 所以说女人就是会影响修炼的速度吧?你看昨晚马步就蹲得乱七八糟,今天早上心思也是乱七八糟。 真是的。 “麻烦教习再传授一次,我今天自罚,练三千遍!” 赵长河发了狠,试图用全身心的练功去冲澹男女心思,可事实证明,其实也并不需要如此。 习惯确实是种可怕的力量。 他都没想过,在这天之后和洛七的相处比以前还随意。 现在他在“新手村”面子大了起来,每天晚饭多打一碗带回去,别人也没敢有意见,于是天天带饭回去给洛七。而洛七有时候猎了兽,自己悄悄跑城里换钱,给赵长河换酒喝。 不是酒比肉重要,而是两人发现,热酒对赵长河的血煞功确实有辅助作用,效果还相当好。 两人一起吃饭,随意交换着各自见闻,吃完了照旧一个门口练外功刀法,一个床上练内息,练完了一起睡觉,话也没多说几句。 没啥好说的。 赵长河偶尔无意的和洛七勾肩搭背,洛七已经不闪了,有时候甚至会主动抄着他的肩膀,大摇大摆地走在山寨里,以示哥俩好。旁人看了也都觉得相当正常,压根就没人往歪里想。 而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两人都再也没有反应了。 赵长河不需要弓着身子,洛七也不会再被电流窜过。 就算是早上起来,发现谁的手搭在谁身上,两人都打着呵欠直接拿开,当没那事儿一样。 对于各自一肚子心事和目标的两人而言,各自都没有纠缠在男女事上的心思,其实习惯了之后,就是这么简单。 最大的默契,不过是洗澡的时候分开去,仅此而已。 “锵!”刀光闪过,准确地噼在前方飞过的铁棍上,将铁棍击落在地。 旁边孙教习弯腰捡起铁棍,棍上预留的一道刻痕上,准确地叠加了一道新痕,毫厘不差。 经过日以继夜的练习,赵长河已经从固定靶换成了移动靶,在不算太快掠过的物体上精准地噼中想要的位置。 眼到,刀至。 距离那一夜证实了洛七的女儿身,已经近二十天过去。 刀法基本功正式出师,历时二十余天,穿越至今一个月。 穿越之时,十月末,小雪。 如今十一月,凛霜,冬至。 ------------ 冬至 看着手里的铁棍,再看看赵长河在这大冬天额角的汗水,孙教习心知这个年轻人为了这一刀下了多大的苦功。这不是天赋,这二十多天来,除了吃饭睡觉和偶尔偷熘出去洗澡之外,这厮所有时间全在练功。 也就那一天走过神,之后自罚了三千遍。 这种态度,孙教习这辈子带了这么多教众匪徒,还从没见过……感觉就像有一头老虎在身后追着他,在拼老命的跑一样。 仅仅二十来天,人的面貌本该没什么变化,也就多了一些青湛湛的胡渣,但却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赵长河的面庞越发坚毅沉稳,眼眸里隐有精芒,偶尔还能透着凶狠的戾气。 他身上的肌肉也更为凝实,块垒雄壮分明,充满了阳刚的美感。 山寨里的审美最是如此,加上脸上那道凸显了凶悍男人味的疤,赵长河简直是北邙山寨公认第一美男子…… 相反,他屋里那个姓洛的,大家不怎么瞧得上,兔儿爷似的。要不是因为和赵长河住一起,说不定都有人会去调戏,如今当然不敢,倒是有暗地里滴咕那是赵老大私宠的,怕是早就玩过了。 因为山寨里不服赵长河的匪徒几乎被揍了个遍,包括一些跑来欺负人的老教徒都挨过,反正上面有人找麻烦也有孙教习撑腰,这厮如今已经是个横行新手村的小霸王,身边纠合了一帮狗腿子。 就因为这种事,他不仅学了刀,还学了些拳脚,毕竟内部打架不能总是动刀。 瞧他腰间的酒葫芦……如今都不需要洛七给他换酒了,天天都装着小弟们进献的酒——别人不像他被通缉得出不得门,自然都会去城中玩的,没钱就坑蒙拐骗抢的也不少,如今没出过山的可能也就只剩赵长河一个人了。 看此刻他那因为成功完成了考核而兴奋地仰首饮酒的模样,已经很有几分豪雄之气。 孙教习心中极为欣赏这样的汉子,相性太合了:“长河,差不多了,你今夜回去,尝试一下突破血煞功第一层,看是否能进阶一重天。其中要旨,我已经指点过你,相信你记得。” 赵长河兴奋地抱拳:“记得。” “此药有助于你的突破。”孙教习若有深意地递过一枚丹丸:“去吧,希望明天开始,你就能学血煞刀了。” ………… “哟,美男子,小霸王,您回来啦?” 回到屋子,洛七今天早早就在了,装模作样地拂了拂椅子,狗腿似的请赵长河坐。 赵长河也就大马金刀地坐了,失笑道:“又遇上什么好事了,说来乐乐。” “你怎么知道是有好事了,指不定是坏事呢?” “你心情好才会耍宝,心情不好的时候板个脸跟我欠你八百万一样,我还能不懂你?”赵长河解下腰间酒葫芦,给洛七倒酒:“来来来,今天别人送的,这酒有劲。” “你是说我给你买的不够劲是吧?” 赵长河切齿:“大~师~兄!” 意思就是别跟我来女人那套了,我要男人模板,求求了。 “哼。”洛七口头耍性子,眼睛转过他的酒葫芦,嘴角却是噙着笑意。 他不管葫芦里装了谁的酒,那酒葫芦却一直都是那一天她送的,最普通最便宜的葫芦,从来没换过。 “哪有什么好事?”洛七冷哼:“又听见人议论我是你私宠,好玩吗?妈的这地方怎么这样啊,明明都是男人,怎么也都可以往那种事想的?” 赵长河低头抿酒。 这算啥,你是没进现世的书友群,否则更多。 “再说了,凭什么你这粗鲁的算美男子啊?”洛七愤愤然拍着桌子:“照照镜子,您配吗?” 赵长河诚实道:“早上照过,帅醒了。” 洛七:“?” 你早上照了个锤子,明明醒来的时候是我躺你肩窝里,醒过来还一把将我拎一边去了。 匪类! 赵长河也迅速想起早上的举动好像不是那么妥当,忙扯话题:“今天冬至,过节呢,有什么喜庆点的安排没?” 洛七欲言又止。 节日什么安排你问我?我是你老婆吗? 最气的是,她还真有安排。 洛七嘴里不知道咕哝着什么,板着脸从柜子拿了一盆汤圆出来:“今天去城里买的,回来烧了水随便捞了一下。反正洛家庄的习俗冬至是吃汤圆,你们赵厝应该也一样?” 赵长河奇道:“听你这意思,你还知道别处的习俗?你能去过几个地方啊?” “不能听别人扯的吗?他们是吃饺子,懒得搞。”洛七气鼓鼓地给他装了一碗:“我看你也不爱吃饺子,你有兴趣的多半是嫂子。” 赵长河:“?” 我今天没得罪你吧,怎么跟吃了枪药似的……我连你都没想吃,吃什么嫂子哦…… 哦,早上那确实是得罪了……算了,闷声吃汤圆。 洛七斜睨了他一眼,越发没好气。 其实没啥得罪不得罪的,真正是因为这种一家人过节的感觉,她很不适应。赵长河这厮却不识相得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连个谢字都没有。 我他妈是你老婆吗? 结果赵长河一边吃汤圆,一边还真像老公和妻子吃饭时谈起上班话题似的,很自然地在说:“今天我的基本刀法考核过关,孙教习打算教我血煞刀,就是功力要跟上,不然血煞刀学了也用不出威力来,白搭。孙教习的意思,我今晚就可以试试突破一重天了。” 太夫妻了。 洛七越发气闷,更气的是这厮一个月一重天! 要不要人活了? “你怎么这么快就学血煞刀?”洛七听着自己的话都感觉有点酸:“按理不是应该还要过渡一套入门刀法?” “教习说我这个努力程度,自己知道怎么练,入门刀法对我的提升价值很低了,那种循序渐进的套路是给庸人的……” 洛七柳眉倒竖。 赵长河举手投降。 “突破就突破,跟我说个什么?我又帮不了你。”洛七嚼着汤圆,硬邦邦地道:“反正吃完趁热行功,对你有好处。我也趁热,洗个澡去。” 赵长河终于停下吃汤圆,抬头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洛七板着脸道:“干嘛?有屁就放。” 赵长河犹豫道:“我一直在想,你以后洗澡还是不要一个人去了,万一被人撞上……” 洛七没好气道:“半夜三更的谁去水潭?我看是你想趁机干什么才对……” “我还用得着趁这种机?”赵长河打断道:“之前没遇上人,不代表都不会遇上,以后我帮你望风,反正我修炼在哪都行。” 洛七拿快子戳汤圆,戳了一下滑开了,没串上。 她气鼓鼓地继续戳:“我一男人,被人看了有什么关系,再说这关你屁事。” 这死傲娇。赵长河想了想,换了个角度:“就当帮我呗。” 洛七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帮你满足一下看男人洗澡的好奇心?” “草。”赵长河无奈道:“血煞功终究是个魔功,突破是有风险的,哪怕只是一层……所以在冷水潭边,如果见我有失去理智的迹象,一脚把我踹下去完事……” 洛七终于插中了汤圆,用一支快子串起,心情大好地塞进嘴里,笑眯眯道:“早说是求我帮忙嘛,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了。” ------------ 望风与护法 夜晚,后山水潭。 瀑布哗哗,水花溅起,分外清寒。 水中倒映一弯残月,在涟漪之中微漾。 今日无雪,天清月明,空气清新,松柏传香。什么都不要说,只消站在这里,便是花前月下。 赵长河与洛七踏着积雪站在潭边,半晌都没说话,总感觉一开口就能打破这样的静谧。 没过多久,又同时有了点不自在。 为啥享受和他的静谧? 又不是来谈恋爱。 洛七抄着手臂斜睨着一旁的赵长河,终于先开口打破了沉静:“先洗呢还是先突破?” 总感觉这时候听突破两个字都有歧义似的……赵长河闷声道:“你先洗,我在远处练练,热个身。” 说完逃难似的跑进了远处树后,很快在雪与树的遮掩之下不见了人影。 洛七撇撇嘴,还赵老大,还小霸王,就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郎。 说来也气,平时自己悄摸摸的来洗澡,三下五除二脱了跳下去结束,现在明知道他在附近,反而手搭在腰带上半天都动不了一下。 感觉像是当着他的面宽衣解带似的,哪怕明知道他其实很老实的没有看。 所以说要你把什么风?真是个累赘。 洛七纠结了老半天,终于恨恨地喊:“别躲得没影子,天知道你躲哪偷看?找个位置背转身,露个后脑勺出来给我看着,反倒心安些!” 赵长河:“……” 嗯,后脑勺。 你是在请我看你? 他还在犹豫不知道怎么说,洛七又在喊:“快点啊,是不是真躲着偷看?” 赵长河叹了口气:“从来没听过这种要求。” 我不看你非以为我要看,那只好勉为其难地看一眼了。 他慢悠悠从一颗松树后面走了出来,蹲在一丛白雪覆盖的灌木丛后,恰好露出个后脑勺对着那边的水潭。 洛七看着果然心安几分,很满意地点点头,终于开始宽衣解带。 赵长河揣手蹲在那,身后眼清晰地看见,一具白玉般的身躯渐渐出现在月下雪中,如月般皎洁,如雪般白皙。 一层又一层厚厚的裹胸遮住了关键,洛七警惕地看着赵长河的后脑勺,慢慢解开。 居然不是平的,虽然不算大,却真不是平的。 赵长河的手下意识比划了一下,算了,死处男比划了也不知道那对应的什么杯,猜测不是A+就是B。 她能装男的就是因为没胸嘛,却原来是有的,居然裹得这么狠,累不累啊…… 却见洛七又在喉咙搓了搓,原本较为凸显的喉结消退了许多,又在脸上搓了搓,原本还有点男生模样的棱角也不见了,典型的瓜子脸,樱桃唇,凤眼柳眉,这德性走出去说是男的都不可能再有人相信了。 原先能瞒人,果然是有易容术的结果。赵长河可耻地发现,自己当此美景,心中想的却是能不能学点易容术,方便以后出门…… 心念及此,简直想扇自己两巴掌,废物。 可不做废物又能怎样呢?难道还真的转身扑过去? 人洛七是玄关一重,一巴掌呼死你,而且这以后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赵长河抽着鼻子揣着手,忽然又开始后悔看个锤子。 算了,总要有人当废物,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可是……她好漂亮啊,原本易容都盖不住的风情,如今卸下易容,这雪里潭中,仙子沐月,真的是倾国倾城的美。 这么漂亮的女人,易容躲在区区一个洛家庄,做一个外门大师兄? 奇哉怪也…… 赵长河心思入神,连那边的美景都没去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能看不能吃,除了吊胃口有什么用? 还不如练功算了。 他就真的用马步姿势蹲这儿练起了功来,彻底摆烂。 ………… “表现不错。”洛七洗得爽爽的,重新易好了容,笑眯眯地出现在赵长河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还以为你要兽性大发呢……” 不装了是吧? 赵长河很是无语:“兽性大发我在屋里就可以做了,跑这里来挨什么冻?” “呵……”洛七柳眉一挑:“真以为你横行山寨?” 赵长河这才想起这厮其实比自己厉害……转头看她重新化妆遮掩了丽色的样子,心中颇觉可惜,卸下易容那一刹的云破月来真是在心底很难忘怀。 他没忍住胆边生毛,开始作死,故意又去勾肩搭背:“我兽性大发又不一定要打得过你。我说大师兄啊,哪天女装给兄弟爽爽怎样?” “滚你妈的,你不会给我爽爽?”洛七一脚把他踹到几尺开外,嫌弃地拍着肩:“做你的正事,少扯屁。刚才预热得如何?” 预热得太过了,都快炸了。 洛七抄着手臂打量着赵长河:“我知道你血煞功行功到深处,热血上涌,狂躁得很。但区区一层真有发狂那么严重?” 赵长河道:“不知道,教习也没说透,他的意思反正是有危险,我自己琢磨只有这种可能了。所以特意跑这里来,本来是说你帮我护个法,一旦看情况不对就把冷水往我脸上泼,还是不对就一脚把我踢潭水里去。” 洛七冷笑:“怎么听起来很像某类春药效果。” “没完了是吧……”赵长河明知她在想什么,故意道:“你是妒忌我一个月就能突破对吧。” “啊对对对。”洛七反而自己抄上了赵长河的肩膀,哥俩好的模样笑嘻嘻:“我可太羡慕这种连突破区区一层都需要有人踹下水潭的神妙功夫了,更惊叹于这种用泼冷水就能化解的恐怖煞气,吓死我了。开始吧开始吧,让我好好长长见识。” 没想到的是本来对这种勾肩搭背已经如同左手搭右手,毫无感觉的赵长河,这次居然躲了一下,避开了她这一抄。 洛七惊奇地瞪大了眼睛。 赵长河赔笑:“忽然觉得我不需要你的护法了,你还是回去歇着吧。” 洛七反倒激起了性子:“你帮我望风,我替你护法,理所当然,是不是男人,婆婆妈妈!” 赵长河:“……” 他要来水潭边上突破,本身确实打算让洛七帮忙护法,不纯粹是来望风的,意外看了个光还真不是事先的计划。 只是现在这状态他很怀疑现在能不能静心突破……话说回来了,血煞功的修炼也并不需要太静心,毕竟和内家修行不一样。 某种意义上说,有可能现在这种热血上涌的状态还更有利? 赵长河想到这里也有些哭笑不得,摇了摇头,开始扎马步运功。 男女事终究不是要事,做个调剂便罢,不该占据太多心思……孙教习白天若有深意的神情忽然泛过脑海,赵长河心中总有点不祥的预感,总觉得这次的突破并不会太过容易。 ------------ 玄关 看赵长河终于凝神开始扎马步的样子,洛七翻了个白眼。 扎马步修炼的功法,怎么看都很差劲。但事实是赵长河的力量确实很可观,同时还导致了他的下盘非常稳健,自己要是不用内劲去推他的话,靠自身的力气根本推不动。 魔功确实还是有点门道,只是洛七很怀疑一般人练魔功有没有这么老实用心的打基本功,所以这功法有几个人能真正练得好? 那边赵长河已经进入了内视。 这种内视和内家观察真气在经脉中的流转很不一样……观察到的是血液的流动,就像是在上什么生物课的解剖试验,能看见血液在血管之中缓缓淌流的模样,不仅如此,还能很清晰地感受到其中蕴含的能量和确实存在的“血气”“煞气”。 这些奇特的气息与能量,和血液交缠融汇,如长河入海,汹涌奔流。 以赵长河的科学素养来说,这是很不科学的,还好自从看见了乱世书,就没打算过讲科学…… 这种血煞之气渗透进肌肉骨骼,极大地增强了自身的力量,但与此同时,也会上冲入脑,影响思维明晰,失去理智的负面影响由此而来。但其实也不纯粹是负面,陷入狂暴状态确实能让人更能打,这是双刃剑。 越是催动功法,这血气上冲的自然也就越是严重。而眼下为了突破,当然是催动功法到最极致的状态,会导致什么程度的结果,赵长河自己也不知道。 而所谓人体玄关,其实并无一个统一的标准,至少内家和外家对于人体玄关的定义就不太一样。 内家讲的是窍穴经脉,和赵长河看的武侠小说“打通XX经脉”十分类似,打通了哪几条、突破了哪些窍穴,就能达到怎样的效果,也就是哪几重玄关。 而外家讲的还是筋骨皮,肌肉骨骼乃至肌肤体表能达到怎样的表现力作为标准,诸如能使出多大的肉身力量,一拳能轰出几牛之力这类的。 对应在血煞功的关卡上,则是原先在血管内奔涌的血煞之气能否通过自己的控制,让它渗透在具体的各处毛细血管,强化自己需要的肌肉部位,在战斗中就可以更有针对性地发挥某一个部位的力量。 此即第一重玄关——初步主动掌握自己对身躯筋骨血脉的控制。 说来很简单,很入门,但要怎么做到却很难,毕竟要全力运转血气去冲关。搞个不好,血气煞气无法抑制破体而死,又或者血气上脑变成疯子都是很可能的。 赵长河小心翼翼地按照血煞功的运转要求,尝试将奔涌的血煞之气凝注在肱二头肌上。几乎肉眼可见的手臂鼓胀起来,单薄的衣服几乎要被撑裂的样子。 旁观的洛七甚至能想象,如果脱掉衣服,能看见那虬结的肌肉以及浮于表面的血色气息。 那鼓胀开始向下延伸,从上臂到下臂,再灌注到拳头。 果然拳头开始出现了血色。 这种表现力与大家曾经看方舵主打洛振武的时候类似,原来这么快就接触到了,也就是层次不及而已,东西是一回事。 突破第一重这么简单?洛七小心地看了眼赵长河的眼睛。 那眼眸确实有点红,有点狂躁暴戾的气息……毕竟全力驱使血煞之气,不可能完全控制得精到,必定是会有部分入脑的,所以需要护法嘛。 但怎么说呢……整体还好?赵长河眼睛虽红,看着暴戾,理智好像是在的。 正这么想着,就看见赵长河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呼吸越来越粗重,看着她的表情就像想吃人一样。 洛七下意识后退半步,暗道尼玛的你这还说不是春药,根本就是这套路了好不好!是不是下一刻就要扑过来,撕扯…… 洛七一边后退,面无表情地问:“行不行啊你?要不要把你踹潭水里去?” “不用……”却见赵长河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嘶哑:“理智可控,但我人很难受,浑身血脉翻江倒海,像有无数蚂蚁在血管里钻一样……” 洛七那点小纠结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悚然而惊:“会爆体?” “感觉……应该还不会,没有那种膨胀炸裂感……就是、就是非常难受,比高烧难受得多,好多蚂蚁在咬我,都快钻骨头里去了……”明明风雪冰天,豆大的汗珠从赵长河额头涔涔而落,看得出痛苦至极。 洛七沉默下去。 两个人都同时想起了刚刚入伙之时方不平就说过的话:“修习魔功会很痛苦。” 之前还没感觉到这份上,还觉得方不平危言耸听只想吓退赵长河呢。 可如今开始突破玄关、登堂入室了,也该体验到痛苦了。 何谓魔功?伤人先伤己者是也。血煞之气在体内奔流,岂能不痛苦?早知道魔功有负面作用,享受飞速进境的同时,负面早晚要找上门的,如今总算是亲身体验到了。 洛七有些犹豫。 说是理智可控,做不得准的,万一自己凑过去的时候他就忽然失控了呢? 甚至于……洛七内心深处隐隐还觉得赵长河死掉也没什么不好……他对自己很好,主动实在下不了杀手,他自己练功出事还不好么? 为什么要帮他?还要担着他失控的风险帮他? 可是…… 心中明明转着这样的念头,她脚下却依然不由自主地慢慢上前,手掌轻轻搭在了赵长河的后心。 直到手掌搭在上面了,洛七才反应过来,暗自叹了口气。 不愿丢弃的善良……赵长河是,她又何尝不是? 罢了。 赵长河感到一股柔和的气息从经脉之中渗透而来,抚慰滋养着他体内的紊乱,可以感觉出洛七的内力并非偏向柔和养生性质的,同样属于尖锐的杀伤性内息,她正极力约束自己内力的锋锐,艰难而拙劣地帮忙梳理乱象、抚平血戾。 那种难熬的痛苦略微减轻了些,能够感受到洛七的吃力。赵长河低声道:“谢了……” “我护法不就是这个用处么,有什么可谢的。”洛七很辛苦地说着:“但这最多帮你轻松一点点,还是不治本,你是为了突破而来的……你身负如此痛苦,还能不能突破?要么算了吧?” 赵长河喘息道:“刚才太难受,忘了事儿……现在好点才想起,孙教习给过我一颗丹药的,估摸着就是应对这事的……止痛药?” 洛七沉默片刻,慢慢道:“或许是。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以后你都要靠这种药过日子,或许就是魔教控制人的手段。怪不得孙教习尽心教你,并不怕你叛变……他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些?” 赵长河也沉默。孙教习确实几次欲言又止,但终究没说透。在他的角度上,魔教控制人这种事是不是属于理所当然? 洛七那天的话再度回荡在心间: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也包括孙教习。 赵长河的药都已经掏出来了,又咬着牙塞回了兜里。 没有药解决,光靠洛七那并不专业的梳理显然杯水车薪,赵长河再也维持不住马步的姿势,慢慢缩在地上,痛苦地蜷成了一团。 谁能想到,刚刚还是花前月下,还在偷看洗澡,几息之间,换了天地。 凛霜,冬至。 洛七急道:“不行就停啊,该不会告诉我停不下来?” 赵长河咬着牙:“停下来之后呢……就此不练了?废功另修?” 洛七哑然。 废功,一般伴随着的都是彻底废了根骨,修什么都再也修不成的。 “还不如冲过去……看看道路的尽头……是不是死路!”赵长河用力抓着潭水边的石头,手指都抓出了斑斑血迹,一点一滴落入潭中,触目惊心。 洛七看得心慌:“你那药为什么不吃?” “既是控制人的手段,那为什么要吃……”赵长河低声喘息着:“老子不信了,靠自己就熬不过去!” 洛七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赵长河尽显疯狂的眼神。 他们说,赵老大是条好汉。 洛七从来嗤之以鼻,哪来和女人挨挨碰碰都能脸红弓身的好汉? 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这确实是条好汉。 赵长河扒拉着岩石,忽然笑了起来:“孙教习这么做正不正常,另说……至少我没有信错你啊。” 洛七忽然发起怒来:“你就是个蠢货!” 赵长河低声道:“至少这一次,我不需要靠他们的药……我靠的是你。” 洛七怔了怔,忽然感觉赵长河体内紊乱的血煞之气渐渐归于平息,那膨胀的肌肉也恢复了正常,只是隐隐有血色在拳间流转,在月色之下显得邪诡难言。 “突破了?”她不可置信地问。 “嗯。”赵长河轻轻握拳,又张开,略微感受了一下力量的变化,沙哑着嗓子道:“谢谢。” 洛七摇了摇头。她只不过替赵长河舒缓了少许,根本就是杯水车薪,赵长河依然是非常痛苦的,只听他还带着颤声的沙哑语调就知道了。在强烈的痛苦之中,大部分人连精力都集中不起来,除了真正的铁汉,谁能咬牙逆流而上,突破玄关? 他靠的似乎算不上是洛七,是他自己。 可是继续修炼下去,依然还要面对这样的坎,而且一次比一次难受,他还能熬过去么? “另外……”赵长河虚弱地喘息着,脸上的笑容却非常开心:“我们因祸得福……我发现了东西……你看。” 洛七愕然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 潭水之中渗透的血迹,不知何时,宛转如龙。 继而像是有生命似的,绕着潭中半月,旋转不休。 ------------ 即将解开的隐秘 “这一定是他们寻找的东西。”赵长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语气却兴奋异常:“你见识比我丰富,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情况?” 洛七神色怔忡,呆呆地看着潭中血龙绕月的场景,眼里似悲似喜。 过了好一阵子,才低声回应:“这是开启了某一项禁制,有可能是原先看不见的暗门现在显露了,也可能是原先触之即死的禁制消解,可以进去了。无论是哪一种,范围应该就在附近,不可能在八竿子打不着的地方。” “这样……”赵长河虚弱地起身,四处打量。 玄幻味儿越发浓了。 “原来血神教入驻于此,就是因为血神教的功法,血液煞气可以开启禁制。”洛七喃喃自语般说着:“你这血煞功的苦……” “没白挨是吧?这叫主角命,那么多学了血神教功法的人也没谁跑这里来滴血啊。”赵长河此时虚弱感好了不少,重新元气满满地大步绕潭:“过来过来,我猜如果是有暗门,应该在这。” 洛七有些梦游般跟了过去,却见赵长河走向的是瀑布后方山壁。 瀑布后方往往因为长年累月的溅水,一般都会有个凹陷,或者小溶洞。此处当然也是有的,然而有意寻找东西的洛七显然很早就看过了,并没有什么特别。其实血神教徒更是早就来这里找过无数次了,有东西也早该被发现了。 而这一刻洛七也同意赵长河的判断,当禁制开启,如果有暗门的话有很大概率会出现在这。 果然两人穿过瀑布后方一看,原本什么都没有的岩石凹陷里出现了奇异的满天星斗之形,就像半圆形的天穹上点缀着无数星辰一般,看上去很玄奇。 “这还是一个阵法,需要破解才能进门。”洛七沉思半晌:“这星图有点像苍龙星宿图……” 她伸手在苍龙七宿的对应星辰上逐一点了过去,星图微微闪了闪亮光,却没有更多反应。 洛七脸色不好看:“这反应说明思路是对的,还缺了关键点……是什么呢……” 赵长河也皱眉。 洛七不会解,他当然更不会解。然而东西已经显露了,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那才叫晦气。 虽然他压根就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暂时来说,这里短期内应该还不会被发现,毕竟别人应该是早就找过无数次了,不会没事找事又进去看一遍。”赵长河断然道:“我们要争取在这几天之内,找到这个关键之点。” 洛七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低声道:“你可以旁敲侧击问问孙教习。至于怎么问……” 赵长河也是蛋疼,这个怎么问啊…… “我试试吧。”赵长河低声自语:“无论如何,能不能摆脱眼前处境的最大希望,就在这里了。” 洛七转头看向外面的潭水,那血龙绕月的场景已经消失,从外面看去,什么都没有变化。 ………… “突破了?” 次日一早,赵长河依然如常去见了孙教习。见他明显气势更凶悍的模样,孙教习就知道他突破了。 顺带一提,宗师们是否另有妙法不提,正常武者并无法凭看看就看出别人什么修为,便如方舵主也需要洛七自曝玄关一重才能知道他的斤两。孙教习这凭的是明知道赵长河昨晚在突破,否则也看不出赵长河什么修行。 所以江湖上才会存在那么多的乔装暗杀,多少英雄好汉饮恨于此。 “突破了。”赵长河回答得很平静,根本看不出他是否藏着意见:“测试了一下,瞬间爆发力快比原先翻倍了,抗击打能力也有显着提升,玄关一重确实厉害。” 孙教习没搭这茬,打量他半晌,倒是主动道:“血煞功练久了,煞气沸腾,如蚁噬咬,常人无法忍耐,故需本教定血丹来抑制。其实不是突破之时如此,而是时不时都有可能发作,只是突破之时尤为明显些……为什么血煞功允许传授编外之徒,就是因为它……” 话音未落,赵长河就很平静地打断了:“我知道。其实教习之前欲言又止,几次想说……仅是如此,我就怪不了教习,只能怪我自己急功近利。” 他还知道,如果早半个月前就停止习练这门邪功,大约是可以及时抽身的,一旦练久了就来不及了,到了昨天突破的门槛之前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最佳答桉,似乎还是一条道走到黑,奔着血神功去。说血神功可以消除这些弊病,这话应该不假。又或者是有更强的宗师指点,一定有办法。 孙教习也在说:“我很看好你的潜力,姓方的一直这么晾着你,我始终认为他这是一己之私浪费人才。过些日子我可能会调回总坛,到时候向教主告姓方的一状,争取让你正式入教,那时再看看是否有修习血神功的机缘。” 赵长河怔了怔:“教习要走?” “得看情况……有件事的结果……”孙教习没有多说,只是道:“反正还有一段时日才知道,这些日子我先把血煞刀法教给你……这回放心,血煞刀法虽然基于血煞功的运劲更有威力,但刀法本身并无负面作用,是套好刀法。即使你以后换了其他功法,这刀法一样可以用,无非是另换一套运劲诀窍去驱使而已。” 赵长河抱拳:“有劳教习。另外,我听说还有阵法这种东西,我现在这个修行够不够学啊?” 所谓有件事的结果……他当然知道是什么事。如果是以前,说不定他可能上报给教习,你好我好大家好,可现在已经不愿。自己不留条路,等着被玩死? 孙教习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疑邻窃斧,总感觉赵长河今天神色虽然平静,依然有礼貌,可背后总藏着些其他什么……说是怪不了教习,内心怪不怪,谁也看不出来。 他也没放心上。少年人遇到这种情况有情绪很正常,很快他就会知道,身在江湖便是如此,哪有尽如人意之事?恰恰是你受了控制,圣教才会更信任你,比如阵法这类涉及了教派相对核心的东西,现在说说也无妨了。 “你要学阵法?”孙教习道:“一股脑儿学太多东西,贪多嚼不烂的。你没有那么多精力。” “总要知道怎么破解吧,万一行走江湖被人结个什么阵困住了,完全没学过岂不是等死……” “你还想走江湖……呵……”孙教习笑了笑:“不过你这个说法倒也对,最起码的一些解阵知识还是要懂的。” “请教习指点。” “解阵这玩意儿,无非是阵眼和顺序两方面问题。譬如天地人三才阵,解阵的思路便是要找到顺序,先破人,再破地。如果一开始就奔着天位去,那就和撞墙没什么区别。而诸如北斗七星阵这类,你就得先勘破天枢之位在哪里,掌握了阵眼方有主动权……” 顺序,阵眼。 赵长河想起洛七的操作,她能看懂那是苍龙七宿范围的星辰,也能看懂一大片星星之中哪些属于苍龙七宿,切入点是对的。这已经不错了,他赵长河就看不懂,随便瞎按的话可能门都炸了。 但洛七也仅止于此,她显然堪不破正确的顺序,按照常规的角亢氐房心尾箕去按,所以打不开。 这么一想,其实不难……研究一下此世关于星图的说法,哪一宿属于七宿之中最关键的一宿,岂不就是阵眼了? 孙教习又道:“目前来说,你完全门外汉,便是别人结了阵你都不知道,解阵也无从谈起,慢慢来吧。起码先学血煞刀,其中配套的步法,就有那么点阵法的意味在其中,触类旁通,总是会慢慢掌握的……” ------------ 岳红翎VS洛七 无论如何,孙教习对赵长河的赏识是实实在在的,教学尽心尽力,是真把他赵长河当作得意弟子看待。赵长河心中也有些复杂,暂时抛开阵法的事,潜心学习血煞刀。 反正不敢追问太多阵法要点,否则必定惹人怀疑。 血煞刀是血煞功的配套武学之一,用血煞功的气血催动之法去催动运刀,其力量更强,爆发力勐烈无比,刀式中的花巧套路极少,属于大开大合的刀法。练到深处,单是噼刀带出的煞气都能让草木枯萎,稍弱点的对手当之即死,威力极强。 其中属于绝招的,目前的实力都还用不出来,或者极为勉强地用出来了也是要让自己透支,失去战斗力。 一个有功法、有招数、有绝学的完整体系,肉眼可见地渐渐成型。 包括配套的步法,既然有了走位上的讲究,自然和阵法的知识就开始有所搭边。 赵长河学得很认真。 无论什么想法……也要有了实力慢慢来。 就个人喜好而言,他也挺喜欢这种勐蓄勐出的刀法,目前的遗憾反而是刀太轻了,不知道去哪找一把重一些的刀…… 休息时的赵长河无意识地伸手入兜,轻轻握住了始终没有去动用的定血丹。 孙教习肯定想不到,这件事对赵长河这种人带来的逆反心理有多严重。 ………… 晚上回去的时候,洛七不在。 赵长河微微皱眉。 这冬至之日的节点,不仅仅在于赵长河的突破、水潭暗门的发现,洛七同时也处于一个重要的节点上。 ——大家来这里一个月了,始终没有劫掠到什么客商之类,也没有去劫掠城镇村庄。如今偌大的山寨这么多人在猎兽,然而寒冬之际哪来那么多兽,猎了一个多月越来越难寻,这两天已经越来越多人空手而归。 这哪还有山匪样?分明是在和山外的猎户们抢饭吃,还抢不过,毕竟大家不专业。 要不是猎户们畏惧山匪不敢深入的话,恐怕他们连之前那点收入都没有。 造成这副德性,主要是因为方舵主和其他很多执事的心思都不在这,孙教习的职责也只是传法,大家都没太管这方面的事。可这山寨一个月的摆烂表现也已经让方舵主觉得丢人现眼,前些天下过死命令,非要山寨里开工一回不可。 洛七已经提早开始踩点,真就按赵长河设想的,去调查山外村镇有没有为富不仁的老爷,去替天行道一回。 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极为恶毒的乡绅,前几天已经在说准备行动了,这么看来今天似乎就是洛七行动之日。 赵长河心中有点暖意。洛七之前嘴巴里说着他天真,可实际行动却在按照这个做。无论是本身就是这种意愿呢,还是照顾他赵长河的心情,都能让赵长河心中暖暖。 这长期的同起同宿,以及昨晚的出浴与那吃力的护法,赵长河知道,无论自己口头怎么当她男的看,内心真的已经当成了家人。 或者可能可以更直白些,是妻子。 “赵老大,赵老大,不好了!”一个交好的匪徒急匆匆地跑来:“刚才有一队把路的兄弟去向执事堂汇报,他们看见了有人路过……” 赵长河一时不明所以:“有人路过和我说个啥?要劫人也不要这么兴奋吧……” “兴奋个啥啊老大!”那匪徒顿足道:“路过的人是岳红翎!那可是连教主都打不过的硬茬子,谁他妈嫌命长敢惹她啊!汇报给孙教习,教习都缩了!” 赵长河怔了怔,还没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便听那匪徒续道:“岳红翎往张庄的方向去了,看模样是有意在那边借宿。和你一起住的那位洛兄弟,今天不是去劫张庄了?所以兄弟来找你报信啊,你说和你说个啥!” 话都没说完呢,赵长河早已旋风般刮出山寨,一路冲出了山道。 ………… 洛七今天的行动本来还是很顺利的。 山外荒僻小城,城外地主田庄,哪能有什么高手坐镇?洛七玄关一重,带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匪徒悍然闯入,那真是摧枯拉朽。 只在顷刻之间,庄上能反抗的全被洛七点穴点倒,纤手一挥:“去搜东西,不可妄动人家女卷,谁动一动,我就剁了谁的狗爪子!” 匪徒们神色都跟吃了翔一样,都来干这活了,还不能玩女人?那咱们还是土匪嘛?你以为你真是劫富济贫替天行道的大侠啊! 但又没人敢反抗洛七。只有这些跟着洛七的匪徒知道,这个瘦瘦弱弱的洛头其实比寨中风头无双的赵老大更狠。 前几天有个傻屌喝多了黄尿,看洛头眉清目秀的出言不逊,说要不是上面安排他洛七做头目,平时就这样的兔儿爷也就配伺候大伙玩玩。说就算了,还试图伸爪子。 然后此人被洛七点了穴道拎到山崖边,就那么面无表情地一寸寸放手,眼睁睁看着人摔成了肉酱。那时眼中的冷漠,真是看得人不寒而栗。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就这样的狠角和赵老大住一间屋,两个人还如胶似漆的。 洛七回报寨中,只说那人失足坠崖,寨中也没较真去查这种桉子,那也就真是失足坠崖了。 乱世人命如草,便是寨中本身也一样。 谁敢反抗这样的头头?老老实实去搜东西完事。 这事儿赵长河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估计都觉得别人夸大其词。他心中的洛七真的不是个狠人…… 洛七神色冷漠地看着眼前被点瘫了的乡绅一家子,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她也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杀人。 其实理论上匪徒劫掠未必都会杀人的,没有遇到激烈反抗的话,必要性不大。倒不是匪徒心善,而是为了养猪。 这些住在山外的居民,轻易很难举族迁徙,抢过一次之后他们还是会在这里生活,也就是把财富藏得更紧了些、然后报官剿匪之类。这样下次来搜刮还是有东西搜的……更有些默契的,你来了他就很光棍地交保护费,借此搭上关系,反倒把盗匪引为自己的外援,更加横行乡里。 盗匪们也默契,轻易不会把自己山脚下给薅秃了,说不定遇事还会关照一二呢。 所以很多山匪都很难剿,因为实际上到处都是他们的眼线。 但洛七觉得有些怪怪的……因为她是先调查了这土豪劣绅的斑斑恶迹,跑来替天行道的,可不是来玩盗匪与乡绅默契的,所以是不是要杀了才对?有没有大侠指南,借本看看? 正犹豫间,忽听远处似有马蹄声。 洛七皱了皱眉,出门看了一眼,就见到一袭红裳在夕阳之下飞马而来。 “妈的还真撞上大侠了!”洛七转身就跑:“是岳红翎!快撤!” 却哪里来得及? 只在眨眼之间,岳红翎便已拦在了去路上。 她的美目扫过洛七,落往鸡飞狗跳的庄内,此时正一群盗匪从庄内涌出来试图跑路。 “血神教的盗匪么……”岳红翎叹了口气:“前些日子有要事,本来邙山附近有山寨我早知道的,早该来除掉才对……” 不知为何,明明心中很怂岳红翎,可看她一副侠义模样,洛七心中就冒起了火头,居然冷笑起来:“装个什么大侠呢,你天天在江湖行走,哪来的营生?日常用度是哪来的?还不是和我们一样劫富济贫来的。” 岳红翎怔了怔,有点好笑地道:“我确实也抢,不过我抢的是你们的。” 洛七:“……草。” 话说这岳红翎和想象中板着脸说教的大侠感觉也不一样……还真的有点像赵长河。也不知道赵长河的性子有几分是天生,又有几分是有意和岳红翎贴近? 岳红翎好笑地下了马,拔剑而指:“会和我抗辩的匪徒不多,你是一个。不知道你的剑和你的嘴皮子比起来如何。” 洛七恼火地拔剑,摆了个防御架势。其实这件事明明还可以抗辩,只是她不知道为何压根不想和岳红翎辩,看岳红翎就不顺眼。 正在此时,彷佛狂风卷过,大老远的就让人感觉到血煞袭来的凶戾。 岳红翎微微动容,转头看去,一条大汉势如奔马,踏雪而来。 洛七心中惊喜,却又忽然有点好笑。 来得真好。 ------------ 翻开扉页 瞧那气势,岳红翎本以为是山寨中来了高等级的匪徒,说不定是什么山寨主。 可当大汉近身,她就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瞠目结舌。 赵、赵长河? 这长了络腮胡的、脸上有疤的赵长河……看上去如此陌生。 赵长河全速催动血煞功飞奔,倒也发现虽然没学过什么轻功,这速度确实快了许多,就是很容易累。山寨距离张庄方向其实相对比较近,这大约跑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却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他满头大汗地拦在洛七面前,看着岳红翎,想说什么,却喘着粗气一时半会说不出来。 说来岳红翎这个表情还挺萌…… 雪花飘过,气氛一时安静,赵长河身后的洛七偏了偏头。 岳红翎惊诧的神情慢慢消退,有了少许淡漠:“原来如此,你竟然是在北邙分舵,我倒是灯下黑了,从来没想到这里。” 赵长河道:“你第一时间反应的,是找上薛教主去要人?” “当时我以为你死了。”岳红翎并不讳言:“我很后悔,把刚刚救出狼口的淳朴少年送入了虎穴,我本来可以带你走的,你也曾想拜我为师,是我图自己自在,把你放在了洛家庄……以为你死之时,那一刹的恼怒自责,实不足为外人道。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薛苍海的对手,但我知道不去上门讨个说法,我心不安。” 果然。 乱世书闪耀夜空,岳红翎千里追逐薛苍海……那一战真是为了他赵长河。 赵长河叹气:“后来应当听说了杀人者赵长河,什么想法?是不是该后悔把这个混账东西送到洛家,害了洛振武?” 岳红翎安静地看了他半晌,微微叹息:“并没有。我听说了事发时你的言语,知道当时赵厝之事是洛振武做的,你在报仇。所以我觉得你跟着血神教走了是无奈入匪窝,那不该是你的去处,我这些日子找遍了曾经听闻的血神教窝点,想带你出来……却不曾想,你居然在北邙。” 赵长河喉头动了动,低声道:“谢谢。” 洛七在身后偏头看着,觉得换了自己是赵长河也确实会感动,可惜自己不是赵长河,现在只觉得岳红翎越发面目可憎。 你和这男人根本就不熟,这么义气干什么?男人的魂被勾走了你负不负责? 却听岳红翎道:“可如今看起来,你过得不错?练的血煞功,似乎还登堂入室了……区区一个月……” 赵长河低声道:“不学魔功,无以自保。” 岳红翎道:“仅是如此的话……你现在入魔未深,还可以回头。那通缉令过些时日也没人再那么上心了,你稍作遮掩,隐姓埋名,还是可以过正常人的日子。” “隐姓埋名?”赵长河忽然失笑:“岳姐……岳姑娘,我不瞒你。且不说现在能否回头,单说隐姓埋名,也非我所愿。赵长河临此世,不是为了来乡间悠游的。” 杀人者,赵长河! 岳红翎心中泛过这六个字。 区区一个月,那淳朴少年就已经死了么?不,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淳朴少年。 所以江湖再遇,再听不见那一声姐姐。 “所以……这就是你今日前来相助匪徒的原因?”岳红翎眼眸渐渐锐利:“是不是要说,人在魔窟,身不由己?” 赵长河平静回答:“不,只因为身后是她。” 洛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笑意。 岳红翎可听不出“TA”是什么性别,倒以为赵长河讲义气:“此人是你好友?” 赵长河道:“生死相依。” 洛七变得笑嘻嘻。 岳红翎默然片刻,低声喟叹:“此人未曾伤人,庄内女眷也无恙……你们走吧……你我曾经渊源,从此陌路,就当我这一个月追寻的少年已经死了。下次若是让我撞上为恶,莫说是他了,便是你,我也不再容情。” 说完翻身上马,就要离去。 她这一个月风霜雪雨,万里奔波,寻找那个少年,就连这一次来北邙都是为了来这里碰碰运气……却不料再见面是这样的,寻找的少年为了别人挡在她面前,就差没有拔刀相向了。 连洛七此时都有了些叹惋之意,看着那袭红裳,总觉得有着难言的萧索。 却听赵长河扬声道:“岳姑娘,有些事也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就比如这个张庄,恶迹斑斑,不逊于洛振武,我兄弟事先找了很多实锤的,你倒也没必要为这件事纠结。至于别的……” 岳红翎勒马回望,想看他还能说些什么。 赵长河顿了顿,忽然笑道:“他日江湖再遇,那句姐姐估计我是真喊不出口,因为我问过人才知道,你其实比我小两个月。” 岳红翎:“……” 赵长河笑笑:“但陌路倒是未必……我心中一直庆幸,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看见的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于是无论这世道给我怎样的观感,心中的江湖一直在那里。” 岳红翎的眼神有些惊奇,忽然笑了起来,策马离去:“那在下等着,看人们口中一刀砍出了个乱世的赵长河,今后在江湖上是怎样的声名。” “乱世本就在那里。”赵长河平静回答:“我最多不过是翻开了乱世书的扉页而已。” 这话倒是颇有味道,不仅岳红翎,连洛七都像刚认识似的在背后打量他,看那模样简直想拍拍他的肩膀说不错哦有点文化,却生生忍住了。 感觉面对岳红翎时的赵长河,特别有几分文青气……可明明岳红翎本身却不是什么文化人,而是典型的江湖人,压根没读过多少书的那种。 真奇怪。 岳红翎想说什么,却觉得无话可说。话到了这里,看行动就是了,多说无益。 可策马没离开多远,远方天际的残霞忽然如同火烧一样,烈烈映红了半边天,继而极快地消退,夕阳西下,很快天黑。 岳红翎眉头轻皱,低声道:“朱雀……她也来了北邙?这里到底有什么隐秘……” 赵长河心中一动,高声喊:“岳姑娘。” 岳红翎回首,只听赵长河问道:“岳姑娘,你行走江湖见多识广,可知如果是苍龙七宿之形的阵法,一般来说阵眼在何处?” “一般是心宿。”岳红翎随口答了一句,也没有心思多谈,终于远去。 岳红翎也不是莽撞之辈,以她的实力如果被朱雀尊者堵上了,多半要糟。 她只是潜龙榜的前列,而朱雀尊者是…… 地榜。 那是整个天下都数得着的顶尖宗师。 目送岳红翎消失在夜色里,赵长河终于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洛七。 洛七也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赵长河为了自己,差不多算是和岳红翎决裂了…… 他梦中的江湖,梦中的女侠……比不上她洛七。 实话说,岳红翎的想法谁也无法预计,那点渊源算个啥,细究起来大家根本就没什么交情,反倒是赵长河欠她的恩情。她真大失所望的话,拔剑劈了赵长河也不奇怪的,赵长河这完全是硬着头皮拿命顶在她面前了。 洛七心中暖洋洋的,她觉得赵长河此刻是不是要说几句好听的,说得让人高兴了,那晚上、晚上给你抱着睡也没什么的。 却听赵长河开口道:“朱雀来了,她十有八九是来主持那个秘密的挖掘,我们今晚立刻行动,迟则不及。” 洛七却奇怪地脸色变得发白,紧紧咬住了下唇。 ------------ 兄弟剑一出,再无兄弟 回到山寨,寨中都不知道这边有一支小队撞上了女侠差点全军覆没,四处喧嚣沸腾,都在谈论上面的新状况。 “听说了吗?方舵主办事不力,被朱雀尊者重罚,差点骨头都拆了。” “刚听说……也是活该,妈的要在山里找东西,却又不放心大家寨中兄弟,连口风都不透一个,就让那几十个正式教徒悄悄的找,能找个什么狗屁出来?这里是他妈多大的山啊,几十人散开,这跟向海里撒把针有什么区别,他以为是他城里的土窑子,谁去了都是连襟?” “嘘,小声点,被舵主知道就完了。” “管他那么多,这傻逼被朱雀尊者重伤,说不定都要死了。” “话说回来,原来血神教真的是四象教下属啊,我以为只是附庸呢,这么看来分明就是分支下属,朱雀尊者能直接管的。” “就算本来是附庸,想要变成下属还不容易?四象教太强了……” “所以说强者就是大气,直接让所有人去找,找到了得授血神功,甚至可以直接入四象教核心!” “是啊,尊者的意思,那东西自有神性,只要是有缘者,说不定还有大造化,教中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才。这大气,不比那姓方的抠抠索索的好多了?” “方舵主不让大家一起找,怕也是担心别人分走了他的机缘吧……” 可是热火朝天地说着说着,正在骂方舵主抠的人们却也开始警惕地看着交谈中的朋友,双方此时都才认识到,机缘只有一个,大家其实都是竞争者。 “嗤。”赵长河嗤笑了一声,拉着洛七悄悄绕开,直奔后山水潭。 再晚一点,怕是有人会往这边找了,必须尽快。 恰好有岳红翎,否则想和孙教习问到苍龙星宿阵法相关,还不知道要旁敲侧击到猴年马月呢,这一回基本可以直接破题了,毕竟洛七是懂点阵法知识的。 两人一路冲进瀑布后方,周遭果然还没有人来,星图依然在。赵长河吁了口气,问道:“心宿是哪?” 洛七看了他一眼,默默按下了一颗星辰。 赵长河发现这其实就是整幅星图之中最亮的一颗,不由也看了洛七一眼,如果就这么简单,洛七是不是早该能破才对?还是因为最明显的提示其实最不敢碰,洛七也只是谨慎? 心思一闪而过,洛七已经一口气按下了其他星宿点。 星图慢慢地裂开,呈现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洞。 “成了!”赵长河神色兴奋,依然谨慎道:“先别随便进去,听说这样的地方可能里面都是一氧化……呃,都是毒气,我们试一下火折子能不能点……” “不用。”洛七叹了口气:“我练内家的,对气息感应比你敏感,里面可以进。倒是不确定是否有守护灵之类,要当心。” 赵长河长刀出鞘,当先往里钻:“既然如此,我来探路。” 洛七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里面并没有什么奇诡空间,也没有什么守护灵啊僵尸啊骷髅之流。 地方其实很小,就只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还不如他们的双人木屋。空间呈圆形,仿佛应和之前的天穹星斗,在圆形的正中有一方玉玺模样的青色方形玉石,把手处是一粒鹅蛋大小的白色圆珠,珠中隐有游龙之形,缓缓游动,如活物一般。 “天圆地方,龙游九天……果然是青龙印……”洛七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 赵长河没听清,转头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 洛七出神地看着青龙印,低声道:“我怎么知道。” 赵长河道:“不管怎么说,四象教非常重视这东西吧,从那苍龙星图看,和四象教的教名都能对应,应该是渊源极深。只要把它带给朱雀尊者,我俩入四象教肯定没问题,就算不行,换个血神功问题不大了吧?” 洛七“嗯”了一声。 赵长河蹲下身,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探着刀去触。 天知道这种东西为什么会没有强力守护,可能它自身就有强大禁制呢?赵长河有点心虚,小心地先拿刀试探。 身后的洛七紧紧咬着下唇,慢慢地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柄匕首,看着赵长河的后背,眼神复杂难言。 赵长河身后眼清晰地看见,心中突地一跳,脸色都变了。 这是…… 洛七要杀我? 洛七要杀我…… 这…… “不要信任任何人,包括我。” 洛七曾经的话语回荡在心中,赵长河至今都不敢相信这一幕,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身后眼出错了,给他放错了片子? 她要杀自己,多少个夜晚都可以一刀捅死了,何至于等到今天? 就算是昨天,她还在帮自己舒缓痛苦,怎么可能像是要杀人的样子? 总不成……就因为宝物现世,为了独吞宝物? 枉自己刚才还嗤笑寨中人,原来兄弟剑一出再无兄弟,也会应在自己和洛七身上? 赵长河的心沉到了谷底,握刀的手越来越绷紧,兀自不死心地等着洛七出手的那一刻。 谁曾想过,身后眼的挂,不是为了偷看洗澡的,是为了这一刻。无数个日夜苦练的回身斩,将会用在洛七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仅仅不过一秒而已,洛七僵在身前的手终于挥动。 赵长河绷紧的心弦骤然绷断,回身就是一刀。 却见洛七并不是刺向他,而是把匕首狠狠地掷向了地面。 赵长河紧急停刀,刀刃精准地停在洛七脖颈处,没有多余前进半分。 洛七愕然看着赵长河,赵长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两人面面相觑了好一阵子,洛七终于笑出了声:“不错不错……这日夜苦练的精准掌控,原来是用来饶我一命的。真奇怪,你这点修行,哪来对身后的警觉?” 赵长河低声道:“你……刚才……” “想杀你啊。”洛七整个人彻底轻松下去:“但实在下不了手,没办法,谁叫我们家赵老大刚刚为我挡在岳红翎面前呢,我又不是狼心狗肺。” “就算……就算没有刚才岳红翎之事……”赵长河艰涩地说着:“我实在想不出,你会杀我……你怎么可能会杀我……难道就为了一个宝物?” 洛七安静地看着赵长河心丧若死般的神情,那眼里的痛苦竟似比昨夜突破之时的万蚁噬咬更加难受。她眼里心疼的情绪一闪而过,认真地回应:“为什么不能为了宝物?” 赵长河大声道:“别骗我,你根本不是这种人!” “你了解我多少?就因为一起睡了觉?”洛七也大声道:“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你不知道吗?” “你……” “我昨天就可以解阵了,就是因为你在身边,我故意装着不会解!你知道吗?我一直在骗你!” “……” “本来今天打算悄悄自己去取了,又因为任务脱不得身,任务没完呢岳红翎捣乱,捣乱就算了朱雀也来了!搞得全山都在找!”洛七自己越说越气:“全天下都跟我过不去吗!”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好了,小声点。搞得跟小夫妻吵架似的,真蠢。” 洛七神色也古怪起来,偏头压低声音:“是啊,外面现在到处都是人在搜寻东西,把人引了过来,你到了手边的宝贝就真没了。” 赵长河:“……” “你很需要这件东西。”洛七轻声道:“无论是借此入四象教,还是得到血神功摆脱你现在的痛苦处境,甚至于……这东西还有洗筋伐髓的作用,能让你太晚习武的劣势都从此消失。你也从来都是把它当囊中物,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也很想要吧?” 赵长河眼眸终于动了动,低声回应:“不,我一直觉得是你我共有的。” “共有?是么?”洛七的语气有几分怅然:“你从来只考虑过你得到了有什么好处,有哪怕一刹想过它对我有什么用么?长河,你可知道,我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这东西来的北邙,它甚至是我从小的愿望……如果眼睁睁看着你拿走了,那我这辈子到底在干什么……” ------------ 夏迟迟 赵长河必须承认确实没有想过,总觉得大家可以一起去四象教,至于洛七个人的想法,确实没有想过。 更没有想过,这东西居然是她来北邙的目标,甚至是什么从小的心愿。 那你他妈不早说?说了我会和你抢吗? 洛七道:“你所谓的共有,是觉得可以一起去四象教是不是?” 赵长河“嗯”了一声。 “所以说了你天真。你觉得共有,朱雀会觉得么?何况此物的洗筋伐髓效果只会灌注给一个人,那就是朱雀所谓的有缘者。她这话是真的,如果青龙印认可,给了你莫大造化,她不仅会吸收你入教,还会让你成为青龙一象的圣子、青龙护法的继任者。记住,四象教也是教派,不是宗门,他们认很多古老的箴言,以及所谓的天意。” 赵长河奇道:“你怎么这么清楚?” 洛七有些疲惫地道:“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总之现在你知道了,青龙印只会认一个人,你还能说和我共有么?你一直说你非常需要它,一直念叨着拿到它能如何……我是不是只能眼睁睁当个兄弟祝福你,连想要都不能说……我的心愿,我的未来,就真的无关紧要么!” 赵长河终于笑了:“为什么不能说?你一个字不说,还怪我没考虑过,果然女人,真他妈拧巴。” 洛七气道:“关女人什么事!现在说了,难道你还能给我?” “为什么不呢?论迹不论心,无论你起过什么恶意,但没有实施,匕首都丢了……你从小的心愿,不是已经放弃,眼睁睁让给了我吗?” 洛七眼睛一直。 是啊,我已经放弃了,我都已经让给你了。 那刚才大家到底在吵什么啊? 是因为你痛苦得要死的在质问我吧!果然男人,真他妈傻逼! 赵长河忽然弯腰挑向地上的青龙印,随意挑向了洛七怀里:“既然你想要,它就是你的。” 洛七猝不及防接住青龙印,大急:“你疯了!我的情况不同,它碰到我的手就真会传功的!” “那不是很好么?说明你就是有缘人,你要的未来不是么。” “我他妈已经让给你了!” “只许你让给我,不许我让给你?” “你有病!” 青龙印已经发光,洛七似是想丢,却发现如同粘在手上似的,甩都甩不开了,急得跳脚。 赵长河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副玄奇的模样,摸着下巴道:“别扯车轱辘话了,给你你就拿着。我们还是说点别的吧……我至今还是不信你想杀我仅仅因为这种原因,你早提醒过我不要信你,总感觉以前你就纠结过想杀我了……” 洛七咬着下唇不说话。 赵长河笑得很灿烂:“所以还有什么原因一并说出来吧……比如洛庄主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洛七呆呆地看着赵长河,赵长河笑得阳光灿烂,对她吸收了青龙印的事根本毫不在意。 甚至于他呆在这里问故事,都很有一种替她护法的意味在其中,洛七真的彻底确定,他是真的不在意这个宝物,在他心里,她洛七不仅比岳红翎重要,比任何宝物重要,也比他本人洗筋伐髓重要,比脱离血煞功的影响重要。 自己这些日子,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谁说这个江湖不能相信任何人……娘,你错了啊…… 她怔怔地看着赵长河的笑脸,这些天眼里始终复杂难明的意味渐渐变化,就像外面潭水里的柔光,粼粼微漾。 “不是你想的那样,洛庄主不是我生父,并不是你杀了我哥哥这种狗血。”洛七忽然笑了,轻松地说着:“我对洛家父子一样没好感,还有恨意,所以与此无关。” 赵长河道:“所以……你其实不是家生仆,也不姓洛吧?” 洛七微微一笑:“也许你猜出来了,你看似粗犷,实则心里藏着明镜……不对……”她脸忽然一板:“你明明是傻子。” 赵长河面无表情:“是是是,我是傻逼。” 洛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半晌才找到正题气氛,低声道:“你应该猜出来了,我本该姓夏。” 夏,当朝国姓。 大夏不是一个传承悠久的帝国,它的建立一共就只有数十年,立国者便是匪徒们口中的那个老皇帝,乱世书榜上有名。 天榜第一,天下第一人,夏龙渊。 夏龙渊起于江湖,狂傲无敌,以绝对的武力一统天下之后,也无视礼制,直接以自己的姓为国号,是为大夏。 曾经他也是英明神武的一代雄主,威震神州,打得魔教潜踪匿迹,打得异族远遁荒原。但如今,他已垂垂老朽,昏招百出,以致天下乱象纷呈。 夏龙渊没有亲族,也不存在什么旁支来继位,他若是没有儿子,一旦他驾崩,天下乱局就是不可避免。 乱世榜没有变动,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没有挑战他的战绩出现,否则现在是否依然第一,还不好说。 这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洛七姓夏。 在“洛家与皇室有关”“洛振武疑似皇帝私生子”的背景下,洛七这句姓夏,几乎就等于在承认那个私生子其实是她洛七,而不是洛振武。 曾经赵长河心中的困惑,豁然而解。 洛庄主和洛振武的交流态度像父子——人家本来就是父子。 四象教不选择暗杀洛振武而是灭门——四象教也不能完全肯定洛振武是不是正主儿,索性全杀了完事。反而是怎么想也不至于把皇子丢外门,所以混在外门的赵长河与洛七倒是没什么嫌疑,带走就带走了。 就这么简单。 连这么重大的秘密都说了,那也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洛七轻松地说着:“外界传闻有误,并不是洛庄主拿老婆款待皇帝。是那一天皇帝住在洛家庄,四象教前圣女去刺杀他。” “是令堂?被捉住了?” “不是你们男人喜闻乐见的黄文调教故事……倒是一出英雄折服了女刺客的话本传奇。我娘被他骗了,不但放弃了刺杀,还心甘情愿和他上了床。” 其实这种故事男人一样喜闻乐见,可能更爽,当然主角必须是自己。但赵长河这时候不好贫嘴,毕竟女主角是洛七她妈。 不过故事里能折服女刺客也就算了,现实里居然真能,这是怎么办到的,太牛逼了吧…… “其实不是他多能言善辩也不是魅力无敌,纯粹是因为他掌握了一些上古青龙的隐秘,这是四象教的信仰,当时我娘以为他是天降圣子,真打算辅佐于他。” “原来如此,这就不奇怪了,信仰这种事儿……” “然而事实上他的青龙之功是意外所得,和四象教的信仰与教义完全不搭界,他并不把四象教视为一路人。和我娘信誓旦旦说会和圣教合作,骗了我娘的身子之后,本来也不知是不是打算玩腻了杀掉的……可发现她有了身孕。”洛七嘲讽地笑笑:“他子嗣稀薄,这回倒是起了犹豫,只是告诉我娘离京已久,要先回去,过些时日来接她。” 赵长河忍不住道:“之前被骗算是情有可原的话,这回是真的恋爱中的傻女人了,这种话怎么能信?” “她以为有了身孕就是保障了……然而等了又等,我都出生了,皇帝却迟迟没有音信。她给我起的名字是‘迟迟’……确实是傻女人。” 夏迟迟,这才是洛七的真名,赵长河一时半会有点不习惯,觉得还没洛七好听。 洛七似是看出他的想法,笑了笑道:“我不行七,七本是迟的谐音而来。如果你习惯了洛七,那就洛七吧。” 赵长河点点头:“然后呢?” “她生我时动了胎气,后来又强行想要恢复进京,却因心浮气躁,走火入魔,人都废了大半,此后也没活几年就在悔恨之中撒手人寰了。”洛七咬牙道:“这个夏家的天下,谁爱保谁保去,反正我即使姓夏,也觉得这世上最该毁灭的,就是夏家!” ------------ 位置卡 赵长河都不知道怎么搭这话。 感觉以洛七对皇帝的恨意,就算唐首座安然把这个“皇子”接进京做太子,很可能覆天下者,就是这个太子。 确实,从他赵长河到其他人,真的没有人在乎过,她自己怎么想的。 “至于洛家……”洛七嘲讽地笑笑:“洛振武年纪是比我大的,不过没差太多,两三个月的样子。当时庄上没有皇帝的人在了,洛庄主就起了歪心思,后来皇帝派人来问时,就各种含湖其辞的混淆,让人以为皇子是洛振武。” 赵长河道:“他倒是有胆子,还指望儿子有朝一日能坐坐那位子?区区一个地方土豪,参与皇位争夺,他有几条命啊?” “那倒是未必有这胆子,只是希望借这个风让儿子有个风光前程。皇帝以为洛振武是自己的种,自然会关照几分,连大内高手都派了过去保护,可惜洛振武湖不上墙,否则成就岂止于此。” “这倒确实。” “不过至今造成的误会倒是有意思——不管是不是洛振武,天下人都下意识以为皇帝留在洛家庄的种是个儿子,从来没人想过是公主。” 赵长河道:“这么说来,洛庄主其实应该杀了你。” “你以为他不想?他只是怂,不敢,真杀一位公主、天下第一人的女儿,起了这个意也真的没有这个胆。他反而是忙不迭地把我打扮成男人,这是骑虎难下了,自己都不知道将来如何收场。” “……废物。” 洛七失笑:“他若不是废物,今天就没有我了。” 赵长河点点头:“后来呢?” “他把我母女俩安置在外门。我娘逝世前,他不知皇帝心意,又怕皇帝误会什么,不敢来殷勤,那些日子我母女俩挺难的。长河……这世上,会把唯一的一碗饭留给我的人,本来我以为只有娘,没有想过世上还有赵长河。我对你的一切犹豫纠结,都源于此。” 赵长河:“……” 洛七叹了口气:“娘逝世后,洛庄主倒是少了避忌,开始好吃好喝照顾着我,给我独门独院的待遇……对了,当时你就没想过,这可不是一般外门弟子有资格拥有的?” 赵长河:“都说我是傻逼了。” 面对彻底摆烂的赵长河,洛七也懒得笑他了,便道:“其实他这也算给自己留条后路吧,有朝一日如果我认祖归宗,多少也会顾念几分自幼照料养大之情,真是打得好算盘。” 赵长河摇头:“这种人心思太多,又畏首畏尾,好谋无断,难成大事。” “所以是废物嘛。”洛七悠悠道:“但我可得防着这废物。我娘传过我四象白虎神功,我可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在外显露的从来是洛家外门之学,还以突破一重天为豪……那就不会有人怀疑,其实我有白虎神功,年初便已玄关四重,现在快五重了。” 赵长河:“草,你特么……” 洛七笑笑,柔声道:“说了,我从头到尾都在骗你。” 赵长河赌气地偏过脑袋。你会骗人很了不起吗?我也会骗人。 昨晚看见了,你确实白虎。我会告诉你吗? “娘临走前,一直叮嘱我,不要信任任何人,不要对任何人说心里话,阻碍你的,都该杀掉……我按她的教诲这么做着……可是……我遇上了你。”洛七柔声道:“长河,我对你多次起过杀心,是我不对……但这世道,特殊的人其实是你啊……” 赵长河没好气道:“我特殊……我是特殊。然而说到现在你都没说以前你为什么想杀我,感觉我们偏题很远。” 洛七悠悠道:“偏题么?没有这些前置故事,如何切题呢?” “那现在能不能切一下?” “皇帝挺重视子嗣的,临走时给我娘留过信物,意思还是留个记认,这信物的存在我也不敢让洛庄主知道……还好,他也不敢搜。” 赵长河怔了怔,脸色微微变了。 这信物的模样,自己可能见过。 洛七正在说:“你问我为什么很早就想杀你——因为洛振武身上没有信物,唐首座检查之后就会知道洛振武不是正主,必定会回头搜寻洛家庄其他尸体,全没有,那意味着什么?” 赵长河心中一动:“意味着她知道,幸存的你我两人,才有一人是正主。” “对……但她心中始终以为那是一位皇子,若是她找到我,我的女身却很难瞒得过她,那么她心中的正主儿将会是谁?”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洛七悠悠点明:“是你。” “卧槽……我年纪不对啊!” “人长得老成十分正常,洛振武看上去不也和你差不多大么……只要你不说,真实年纪谁知道?也就你傻子一样还主动跟岳红翎说你比她大两个月。” 赵长河:“……” “当然那可以是骗她,这些不重要。”洛七澹澹道:“真正重要的是,他们即使知道你未必是,可能都会强行当你是,因为只要有皇子活着,局面就没坏到家。为了这个,他们甚至不需要你能掏出信物,可能都会帮你造一个。” “……”赵长河现在肚子里只剩省略号了,感觉大学都白上了,找不到什么词语来形容此时的心情。 感觉很怪,但细想这逻辑还真是自洽的,确实有一定可能会是这样的展开。 “所以你自己都没想过,你有可能占了我的身份,而且可能性很大。”洛七笑了笑:“虽然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身份,却更讨厌被人抢占的感觉。换了是你,想不想弄死这个人?” 赵长河叹了口气:“可能确实会……这个想杀我的理由还挺有意思,虽然有点脑补,总比抢宝贝好点。话说四象教和血神教这波真有意思,去灭门了,结果偏偏唯一漏下没杀的那个外门弟子才是正主儿,朱雀尊者要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吐血。” 洛七笑笑:“四象教要杀的只是皇子,其实如果我是女的,她反而未必要杀。另一角度说,我反倒是根正苗红的四象教传承,而且对皇帝只有恨意,根本不想认他是我父亲。” 赵长河想了想,点头道:“是,其实最想入四象教的人是你,最合适的人也是你。” 洛七道:“你说我这个杀你的理由比抢东西好,其实一样是抢东西,无非是抢的宝物还是身份……既然如今宝物是我的,那么……” 她顿了顿,忽地一笑,从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丢了过去:“从今天起,这个皇子……就是你。你想不想用这个身份,自己决定。” 赵长河一凛:“喂!” 洛七摆摆手:“四象教和皇家的身份是冲突的,我必须选择其一。现在既然选择了四象教,这个信物于我就成了累赘,万一被四象教发现还会另生枝节。所以我本来就不能留它,你如果不要,那就扔了便是。” 赵长河木木地看着手中圆形凋龙的玉佩,果然和那张位置卡上的图形一模一样。 从没想过,这东西会变成属于自己了…… 话说……既然卡上的身后眼是自己的,卡上的其他东西是不是也该是自己的才属应当? 原来时至今日,才算真正揭开了那张卡。 赵长河并无之前那种解开谜题的欣喜之意,反倒忽然有点恐慌,这既定的命运感觉是怎么回事……难道说,是已经发生过的事,让自己来重历一遍而已? 还是说,真有一只冥冥大手,在操纵这一切? 可是事情发生到这里,每一步的选择都完全是由自己的思维决定的啊,难道这也是假的? 赵长河沉默良久,打定了主意。 玉佩必须收下,这可能是解开穿越之谜的关键线索。但无论什么情况,不去动用它,看这“命运”还能走到什么程度。 可正当这么想着,玉佩上也隐隐泛起了柔光,和青龙印对洛七的传承十分类似,似有一种奇怪的力量,正在缓缓洗涤他的经脉。 赵长河傻了眼,洛七也瞪大了眼睛。 过了好一阵子,洛七忽然大笑,笑中带泪:“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玉佩之中蕴藏了他夏龙渊的传承,只不过那是给男孩的!” ------------ 纪元 赵长河一下就懂了什么意思,这个老皇帝作为男人真是屑到了极点。 可他现在连骂人的闲工夫都没有。 天榜第一人的传承显然十分强大,未必比青龙印差多少……然而在这天下人都可能眼红艳羡的造化面前,赵长河却很急。 虽然很想要造化,却不想要这种。刚刚还想过摆脱这个位置卡的“命运”,结果命运还粘上来了。 可同样如洛七甩不开青龙印一样,赵长河此时也甩不开玉佩,气得直跳脚:“这到底是青龙呢还是鼻涕虫,怎么乱黏人的!” “他留的传承倒未必是青龙相关,青龙相关的正主儿在我这。”洛七心情平息得很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状况:“此物按道理不太可能比得上青龙印,至少应该没有洗经伐髓的作用,若是在什么物品里预留一点意念或功力就能达到这种效果,那也太逆天了,岂不是能批量制造好根骨?” 赵长河怔了怔,这倒也是,青龙印想必是那种毕生凝聚的传承,而这种玉佩信物显然不是,如果夏龙渊随手传输一个玉佩都有青龙印这种上古宝物的效果,那也未免过于逆天。 “感觉更有可能的是传递一门功法而已,既是让‘孩子’有自保之力,也可作为将来记认,毕竟玉佩能丢毁或仿制,功法独一无二。”洛七看看赵长河的表情:“你不想要么?别急,试着体验一下……如果仅仅如此,你真不想要还是可以不学的,仍可控。”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冷静内视。 洛七的判断是对的。 确实没有什么洗经伐髓改造根骨的效果,对他习武年龄太大的劣势没有帮助,也没有直接灌顶打通奇经八脉让你直接变成一流高手。 而是有一种奇特的异力在他的经脉里穿梭往返,循环不休。那意思基本就是指点经脉运行线路,让你照着模拟——确实只是在传授一门内功修炼之法。 而有了这缕气息做引子,赵长河连从头开始修炼出气机的这个步骤都可以跳过,直接入门,开启内功修行。 单是这一手,真气残留物体之中十六七年,不但没有日渐消失,还可以兼容于他人体内、按照设定运作,居然还能分辨男女才开启,这真无愧天榜第一的水平,确实厉害。 这么一来,不仅是功法独一无二,气息也是独一无二,以他夏龙渊的一缕真气为引子修炼的人,见面就会知道这就是他的“孩子”。 赵长河有点纠结。 一门上乘的内功,对他还真挺重要的。 不仅得到了比血神功还强大的法门,可以做到内外兼修,更关键的是大有可能消除血煞功的弊病——当初洛七那么尖锐的、攻击性极强的白虎功都有帮助抚平气血的作用,那这种皇帝留给孩子修炼的、更平和浩大的功法呢? 就算不能完全消除弊病,至少可以缓解痛苦,不需要依赖药物,这基本不会有悬念。 赵长河纠结了三秒。 干嘛不学?什么命运见鬼去吧。 他再度摆烂,毫无形象地叉腿在地上,任由那气息在身体里钻来钻去。 见他似乎也有了好处的样子,洛七此前“抢他造化”的纠结都散去了许多,看着安静内视中的赵长河,美眸里都是柔光:“长河……” “嗯?” “你在想什么?这功法很难么?需不需要我参谋?” “哦……好像不难。”赵长河醒过神,问道:“我在想啊,你爹这个传承,好像没办法检测血脉的,那如果玉佩被别人得到了,不是纯纯白给?” “血脉这种事从来都很难检测的,大家发现滴血认亲的话,明明亲生却互不相融、随便找个路人却有可能相融的事还是偶有发生。我估摸着他还是有设置血脉关卡的,只是你的恰好和他相融?” 赵长河哭笑不得。 这世界虽然玄幻,还没玄到离谱,这还是按血型来测,没法按d a嘛……那当然很不靠谱。 洛七有点不确定地道:“另外,我估计他觉得娘实力很强的,没伤没病不过怀孕而已,没道理保不住一个玉佩吧,不该落入别人手里?虽然这事我自己也觉得有点怪,娘逝世了他总该知道,这玉佩就未必保得住了呀……” 赵长河也道:“是啊,你娘活着的时候他不想见,还可以理解,人都去世了,他为什么不来接孩子进京呢,真就因为这算皇家丑闻?还是说真就因为什么皇后家族不好惹?天下第一人就这?” 洛七出神地摇头:“到底什么原因,我们都不是他,谁猜得明白。反正事实已经是如此了,猜他当初怎么想的也没什么意义了……” 洛七觉得没什么意义,赵长河觉得还是有的,如今一切可疑之事他都能和位置卡所代表的穿越谜题和命运相关联。 当然洛七说得也对,他们又不是夏龙渊,怎么知道夏龙渊什么想法?再怎么猜也就是那些匪徒传谣的水平,各种脑补而已……这事怕是还要找个机会面见皇帝才可解。 正思量间,洛七那边青龙印的柔光终于消退,洛七眼里似有精光,一闪而逝。 玄关五重。 这不是青龙印直接传功,而是改善了身体条件,拓展了经脉窍穴,不但让她之前卡着的关隘直接突破,还为今后铺平了坦途,很可能从此以后都再也没有什么关卡可言了。 同时应该也还传承了一些青龙功法…… 世间奇物,洗经伐髓、传承神功,本来确实很适合赵长河的处境。而如今白虎之功、青龙之气,交相辉映,洛七日后的成就才是真正不可限量。 她吁了口气,低声道:“还是觉得我占了更多便宜的样子。” “你啊……”赵长河失笑:“还扯这个……诶,我们好像一直在说你和皇帝的故事,青龙印的故事你能不能也说几句?你说从小就想要这个,和你娘相关?” 洛七点点头:“邙,埋葬亡者之丘也。这里在上个纪元,曾经是某一位帝王的埋骨之地,这青龙印其实是玉玺。” 赵长河又愣了一下。 这似乎和往常的认知中对“邙山”的解释对上号了。 对了,某种意义上说,洛七这是不是也勉强可以叫“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这世界和现世奇怪的关联…… “所谓上个纪元指的什么?” “这我不太清楚,那时候我小,娘和我说的也不多。她说以前世界不是这样的,经历过一次大破灭才这样,现在有很多认知都是上个纪元的遗存记载,实际我们没见过,比如你曾经问我的尧和桀。” 赵长河傻了。 尼玛,不要告诉我这是地球o li e重开?不对,地球纪元也没有什么强者埋在北邙留了个青龙印啊,三皇五帝倒是一堆。 “这个帝陵埋葬的应当是上一纪元的青龙传承,龙与帝王本来就很有关联。原本帝陵当然是很多禁制的,但不在这,而是我们看见的那个地下祭坛。在很早年前四象教就破解了,东西都挖空了,在随葬的记录之中知道还有一方青龙玺,是这位帝王留给有缘人的传承,传承并不难找、也无风险,只是要有机缘罢了。” “原来如此……那既然很早年前就破解了,怎么会现在才开始找啊?” “因为当年此事的负责人是我娘,可以说她认准了当今皇帝也是受到了这件事的误导。而随着负责人意外失踪,四象教也断了这事的线索,估计很多年后才被人重新发现线索,才开始找的……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更不知道需要血煞之气才能显现。”洛七低声道:“这么说来真正的有缘人是你才对。” 所以她到现在都有点抢了赵长河机缘的歉疚。赵长河相反,他越发觉得这玩意本来就该是洛七的,自己要是拿了,才是真截了洛七的路。 是怎样的心态,无非基于你为谁考虑。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看洛七那副歉疚的小模样,赵长河喉头动了动,低声道:“明明是大好事,你我双双得了造化,不枉北邙挨饿受冻一个多月,干嘛还一副苦着脸的样子……” “你……你前途难测,夏龙渊的功法比青龙印的造化显然差了很远。”洛七纠结:“而且你还卷入了皇室的是非,感觉非你所愿,我……” 赵长河忽然起身,靠近一步。 洛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小小的空间,很快就背靠在墙上,无处可退。 赵长河低头看着她有些慌乱的眼睛,低声道:“大师兄要是过意不去……那就女装给兄弟爽爽啊。” ------------ 吻别 这是一句赵长河常说的调戏之言,洛七都听习惯了,往日里也不知道几分玩笑几分真,几分是恶趣味想看这个强装男人的大师兄被吃了豆腐又无可奈何的小模样。 但今天这一刻,洛七知道那完全是真意。 他的目光侵略如火,雄健有力的身躯挡在面前,就像面对泰山压顶般的气弱,洛七一身武学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傻愣愣地捧着青龙印,手足无措。 她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这样。 说了那么多,大家一直没有去提一个近在眼前的事情:她洛七得到青龙传承,是为了入四象教的。 而赵长河未必能跟去——尤其在接受了玉佩之后,还不合适一起去了。 眼见要到来的,就是别离。 什么同床共枕,什么留饭沽酒,什么小夫妻吵架,都再也不会有了。 洛七也忽然有点恐慌起来,手中的青龙印都不捧了,直接丢到了一边,反倒更大力地反搂着赵长河的腰,仿佛再次松开就会失去。 “好……”她喃喃说着:“你等一下,我卸下易容,用女人的样子,给你玩……” 赵长河都不知道听见这话没有,已经俯下脑袋,用力地吻住了她的唇。 洛七没来得及卸易容,慢慢闭上了眼睛,微微分开贝齿,顺从地迎合着他的入侵。 感受得出他的手正在喉头抹过,又在脸部到处乱抹,不到片刻,她的易容已经被抹了个干干净净。 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易容的位置在哪里。 他才不是男砼……到了这种时候,只想看见自己完全女性的模样,哪怕激吻之中根本看不见。 他这个人……其实挺霸道的,如同这个吻一样,很用力,很疯,把洛七啃得有些疼,就像要把他这些时日对世界对江湖对周遭一切的不顺不满尽数倾泻在这一吻里似的。 压了这一个月的欲望,终于不再压抑。 其实他从来就想的吧,只是想做的事太多,才把欲望藏在了心里。 瀑布哗哗,遮掩着洞中男女激烈的喘息。 只可惜刚才对话属实有点太久了,洞外终于隐隐传来了人声。 赵长河仿佛惊醒过来一样,慢慢离开洛七的唇。 她的唇都被自己啃肿了,还有些微破的血痕,自己的唇也有点疼,咸咸的。 两人轻喘着互相对视,直到外面的人声越来越近。洛七终于低头整理被他揉得乱七八糟的衣裳,遮住了被扯开的白皙。 “长河……” “嗯?” “有没有一点后悔,刚才浪费太多时间?不然我……可能真的会给你。” 赵长河抿了抿嘴,也不知道后不后悔。 相对男女事而言,可能还是刚才了解的东西更重要一点? 但傻子才会这么说呢。 洛七又道:“啃了女人,是不是从此会长大一点,不那么傻了?” 赵长河同样不知道怎么回这话,但他确实觉得自己长大了一些。 第一次亲吻女人,然后马上就面对离别。 小处男甚至开始懂了点爱情。 曾经以为和洛七很像夫妻,是不是爱情? 其实不是的,那是身在异乡魔窟,相依为命的友情,只是因为洛七是女的,于是掺杂了说不清的暧昧。 但离爱还是有距离的,两人之间互相帮扶,却没有真正的火花擦起。 所以才能默契装男人,默契不揭穿,当个兄弟好办事。 反倒是今天,她把匕首掷地的那一刻,才有了爱情的引信。 她让出了从小追寻的东西。 他让出了自己逃离功法限制的希望。 如果是两个男人,或许依然是友情,但男女之间,这就是爱情。 只可惜刚刚开始,就戛然而止。 男孩和男人之间,是不是就差了这些体验而已? 洛七轻捋着散乱的头发,任由它流云披散,那副样子已经是一个倾城美人。她有些懒懒地轻笑着:“其实啃我的时候,才是你应有的模样……强势,霸道,女人本该是予取予携之物。感觉那副直男模样,可能以后也找不见了。” 赵长河反问:“予取予携之物,落在你自己头上呢?” 洛七想了想,失笑道:“你说得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所以我不是个好女人,以后更会是一个魔教妖女……很庆幸,你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而不是我洛七。” “……我夸岳红翎一句,你倒记得紧,还会背了是吧。” “我不能吃她的醋么?现在的我。” 赵长河闭嘴。 洛七却没有继续在这话题较劲,反而低声叹了口气:“我离开后,你如果想找女人的话……答应我,玩玩就可以了,不要再相信任何人,不要再把后背暴露给任何人。江湖险恶,我不知道你遇上的下一个女人,还会不会再丢掉她的匕首。” 赵长河挠挠头,这话听着怎么感觉身后眼就像是未来的你穿回来送我的一样…… “此去关河万里,不知道再会何期……”洛七慢慢向外走着,忽地回眸一笑:“他日江湖再遇,不知道能听见你喊我一声什么?” ………… 秀发披散、抹去易容的洛七出现在水潭边,正往这边搜寻的山寨匪徒们全看傻了眼。 潭边映月,仙子凌波,可怜这帮汉子什么时候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更要命的是,他们认得出来,这脸虽然有细微不同,眉目还是看得出和之前大家认识的洛头基本一样,身上的衣服也是洛头那一套。 是兄妹?不…… 人们木然看着洞中走出来的赵长河,什么都明白了。 那就是洛七本人。 什么鬼的男宠啊! 尼玛的赵老大,屋里藏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暖被窝,说好了大家一起山寨里苦哈哈的,你就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基本信任呢? 你们刚才在洞里干什么?啊?瞧洛头脖子上的草莓,嘴唇上的血痕,你们在干什么啊? 一群人捶胸顿足,过了好半天都没人意识到这水潭瀑布后面本来没洞的,这哪来的? 倾国之色的杀伤力可见一斑。 “嗖……”香风拂过,朱雀依旧一身火红祭袍,带着火鸟半脸面具,忽地出现在场中。 “青龙玺……”她深深吸了口气,看着洛七的目光里都是惊喜:“如此玉骨冰肌,四象之传,此天缘也。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洛七对四象教的了解果然没问题。当她带着青龙玺、带着一身被洗经伐髓后的青龙之气,朱雀果然不会有什么“宝物被不知道哪来的小蹄子吃了”的想法,那大喜过望的感觉简直溢于言表。 洛七看了赵长河一眼,平静回应:“夏迟迟。” 朱雀道:“可愿跟我回总坛,参与圣女测验?” 洛七深深一礼:“愿意。” 朱雀瞥了眼赵长河,看见两人唇上的血痕,微微一笑:“莫怪我没提醒你……如果你要做圣女,男女之思首先要舍弃。” 洛七沉默片刻,低声道:“我知道。” 朱雀笑道:“哦……你俩我有点面熟,杀人者,赵长河。” 赵长河平静地看着,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到了此刻才慢慢道:“朱雀尊者还记得我一个小角色,真是让人受宠若惊。” “你的风云,倒也不算小角色了。此处是你俩一起发现?” “是。” “四象之缘非你所得,但也算有功,你有什么条件?” 赵长河也沉默良久,终于道:“能入血神教就可以了……四象之缘,自有来日。” ------------ 寨主 朱雀并没有在这里浪费时间,当场就把洛七带回了四象教总坛。 四象教青龙白虎两个圣女之位长期空悬,如今总算要有其一了。 甚至可能身兼。 赵长河站在山巅,凝望月色之下洛七随朱雀远去的背影,他知道四象教马上就会有一位名叫夏迟迟的圣女,所谓的测试几乎没有悬念。 同时身具上古青龙传承和上代白虎圣女传承的人,不能通过这种测试才叫见了鬼,何况洛七对四象教的了解就跟了解自己家一样。 她是回家了,但自己好像丢了个家人。 那同起同宿的夫妻感,终究只是一场错觉。 一个有着仇恨与抱负的女子,正式踏上了这乱世的浪尖,早晚开始搅弄风云。多年回首,不知还记不记得当时山寨之中、水帘洞内,那激烈得用尽了全力的吻,那个触动了心弦的男人。 或许会忘了吧。 毕竟要做圣女,就要忘了男女之思不是么?教派嘛,多的是这类规矩。 他日江湖再遇,能听我喊你一声什么,难道不是取决于你那时的态度? 赵长河举起酒葫芦,仰头灌了一大口,大踏步回到山寨。 洛七飞上枝头,他赵长河当然也不是没沾到光的——首先就是轻松成为了血神教徒,方舵主在朱雀面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而有了四象教准圣女做后台的正式教徒赵长河,还得到了一个好处。 随着青龙玺被找到,这个分舵好像没啥价值了……寨中相对重要的执事们,包括孙教习在内,都可以撤离了,没道理把孙教习这样的精锐老教众继续丢在这冰天雪地鸟不拉屎的地方。 理论上连山寨匪徒全部撤离也无所谓,但终究一个好端端的山寨都建起来了,最难熬的冬天也过半了,这时候弃之着实有点可惜。 薛教主思量之后,还是保留下来,继续留方不平为舵主,此番的要点还真是在附近城中开始布道了。 而山寨作为一个后备巢穴,留点杂鱼驻守就行,寨主是…… 赵长河。 ………… “教习此去,多多保重。” 孙教习等人没有即刻走,各项首尾搞七搞八,也整了七八天才走。恰好这些天孙教习把血煞刀法完整地教会了赵长河,有始有终地离去。 虽说此前没有把血煞功控制人的事情告诉赵长河,算是有点小疙瘩,但整体来说,赵长河依然很尊敬孙教习。 在这个山寨里,真对自己好的人,除了洛七也就只有孙教习了……某种意义上,孙教习对他的好还更纯粹。 只不过两个对自己好的人,十天内相继远离,似乎象征着这个山寨也没有任何可流连的地方了。 “留步吧,你都送到山外了,当初送洛七……哦,夏圣女,也没见你送这么远。”孙教习笑呵呵地锤了锤赵长河的肩膀:“真是糙汉子。” 赵长河笑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和女人不是一回事。” “我这种师,不是真正意义的师父,不过教中职责,广而授之。” “传道授业解惑者,在我心里就是了。” 孙教习听得甚爽,四下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此间大事已了,方不平被朱雀尊者打得重伤了还没得回去休养,被留在这里继续布道,显然算是惩罚。而你明明已经正式入教了,又有后台,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回总坛,留在这里干嘛?鸟不拉屎的,还得继续受姓方的管……” “方不平才不会来山寨吃苦,他在城里养伤布道,一般情况是管不到我的。我看他也不太敢,毕竟我上面有人嘛。”赵长河目光闪动,又若无其事地笑:“我这人不喜欢拘束,也没什么野望,能做个山大王挺好的,到总坛又变成个小卒子,反而不舒服。” “你这人……倒也确实是你的性子,不肯居人下。”孙教习叹气道:“在总坛更有接触血神功的机会……不过世道将乱,能独领一个山寨,就算再杂鱼,出头的机会也少不了,你用心便是。” 赵长河抱拳:“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就不送太远了,教习慢走。” “练功切莫懈怠,那是立身之本。”孙教习最后又锤了赵长河一拳,大步离去。 赵长河安静地站在雪中,目送孙教习的身影彻底消失,才转身回到了山寨。 他选择留在这里做山大王,当然有他的考虑。 都有了夏龙渊的传承了,那档次就算比不上青龙印的,也绝对属于世间一流,也大概率能够解决或者缓解血煞功的弊病。那为什么还要入教去给人当狗腿子,被人呼来喝去,完成任务立功劳,就为了学一个能被岳红翎越级挑战的血神功?有病嘛? 而他自己能够解决血煞功弊病的事情,肯定不能被血神教的人看在眼中。躲在这偏远山寨里练到一定程度了再出去,才是最稳妥的做法。起码在山寨里做头头,积累资源修炼,可比跑出去做通缉犯有利许多。 至于皇家之事,目前为止他还真是退避三舍,压根不想沾惹,别的不说,光是要认个野爹就不是一般人能轻易接受的破事,还不如通缉犯呢。 之所以入血神教,就是为了有点身份,能比做个低级匪徒少些掣肘。目前来看,比预期的还好,居然能做寨主。 反正功夫练成了,自然海阔凭鱼跃,到时候怎么决定到时候再说。 不过此前也没预计过能做寨主,这么临时赶鸭子上了架,发现破事还挺多的,首先就要面对一个问题…… 没了之前那些寨中执事们的调度,初次当家的赵老大,如何解决寨中这帮杂鱼的衣食用度问题……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之前还觉得山寨里的衣食垃圾,现在自己来操作才知道,以前人家能把房屋被褥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每天早上有人送窝窝头,中午晚上有人分餐,这已经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 其实一些组织性比较差的官兵都未必能这么有条理,从中也能够略窥教派的组织度,血神教都如此,四象教呢? 还好那些伙夫杂役们都没走,否则光是找谁来做这些活儿都足够赵长河脑袋大三圈。 这可没法招聘的诶! 现在还算好,之前底子打得还可以,很多东西都是现成的,起码有房有屋的,用具也都齐整……最大的问题是没资源了。 本来山寨里钱粮就不算多,还需要洛七他们去猎兽和劫掠来保证山寨运行的。现在主力都撤走了,更不会给你们这帮杂鱼额外增资,原先仓库里剩多少东西那就是多少东西,不够你自己想办法。 赵长河笼着手,蛋疼地看着仓库里零碎的铜钱,以及最后几斛黍米和加起来都不足三斤的腌肉……感觉这点东西都不够自己一个人几天的用度,一大寨子怎么够用啊? 屋里还想点油灯?吃的油都快没了…… 盐也没有了……这东西比油还缺,油还有不少东西能熬能榨,盐没有那就是没有。 唯一聊以安慰的是发现了不少草药储备,主要是跌打损伤类的,还有一些泡药浴用的。药浴显然可以辅助外功修行,只是之前大家洗澡的条件都没有,自然也没那么奢侈烧热水搞药浴,孙教习又不是他爹……现在自己是寨主了,倒是可以用上了,这个特权还是有的。 “本来资源没这么少的吧?”赵长河视察过后,很是蛋疼地问仓管:“真这么少的话之前寨中氛围早该紧绷了,没感觉那么夸张啊……这回怎么简直像是被洗过一遍似的,狗都不爬?” “方舵主调了一批钱粮去城里了,说本来钱粮是教中用来支持找宝物的,不是用来养山寨的,相反山寨的职责是替教中搞财货的,不是倒贴钱的……”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 成长 仓管老实递过账目,本没指望赵长河看得懂,还打算解说一二,结果赵长河还真懂。 “妈个比,我说东西怎么这么少,好家伙一口气拿了好几百两银子,拉了三车米,妈的那些山鸡肉也好意思拿,那是我家洛七猎的!”赵长河抖着账本,恼火道:“姓方的屁事没做,胃口倒不小,他也好意思说找宝物,他找了个寄吧!” 要这么说,那些肉是大伙猎的,多少支小分队呢,怎么就变成你家洛七猎的了……仓管不敢吱声。 “他是舵主,咱们山寨都还是他下属的,他要拿也没办法。”旁边一个匪徒很无奈地说:“老大,现在这怎么办?最近本来猎兽就难了,离开春还有段时间呢……我们是不是……” 说着做了个切的手势:“之前洛头劫张庄,结果被岳红翎搅和了,搞得什么都没拿……我们再去一次?” 这个匪徒就是之前来报信岳红翎路过的,大名王大山,听着意外和赵长河有点对仗感,赵长河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名字这么土。 这王大山压根就是附近城镇的二流子投奔山匪而来,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山寨里也没好东西,赵长河看在他那场通风报信的份上,便带挈他做了个副寨主。 看王大山跃跃欲试的样子,赵长河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 这些匪徒确实没什么脑子…… “大夏再动荡可也还没亡呢!张庄刚刚死里逃生一回,就不怕你再来?显然已经报官了,现在大概率是有官兵在盯着的。如果这边的主官是个能来事的,说不定官兵都已经准备组织剿匪了……这时候还再去一次?你王大山玄关几重了啊?” 王大山:“……” 赵长河很是头疼。还以为一个个都是洛七,玄关四五重在装弱呢?个个到现在连个回身斩都练不明白,靠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去作死么…… 本来方舵主入驻城中,应该负责解决官面事宜,至少有什么风吹草动要能通风报信,可惜这位舵主不给自己下绊子就不错了,显然指望不上。 好在这种荒僻小城,即使有官兵也不多,大约也就少许城卫加上衙役之流,这风雪冰天进山剿匪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就算真来了也不怕,但自己出去浪那就很容易翻车了。 赵长河沉思良久,终于道:“寨里这些东西都不够大伙吃一天,想什么办法都解不了目前燃眉,调钱粮也不是这么调的,一点基本法都不讲。方舵主这显然是在故意搞事,给我们出难题呢,真他妈低级。” 王大山奇道:“舵主怎么敢的,老大您可是和圣女……” “呵……”赵长河笑了笑,所谓后台,面上有,其实心里敞亮些的人会知道没有的…… 多少人当面听见朱雀说的不能有男女之思,洛七真要做好所谓的圣女,怕是连友情都不敢表达,表现得太过照应的话,难免被认为旧情难忘,他赵长河都可能先被四象教弄死再说。魔教终归是魔教,可没人跟你讲太多道理。 当然方不平这也够蠢,洛七面上不能照料,以后给你穿小鞋还不是简简单单?真不知道怎么想的,被妒忌湖了眼么? “他怎么想的,无所谓。”赵长河悠悠道:“老子只信奉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来几个人跟我进城,搞到钱之后就在城里采买。” 王大山傻了:“进、进城?哪里搞钱?” “方舵主驻地之中,不是大把的钱?”赵长河大步下山:“从老子手头掏东西,就要叫他吐出来!走吧。” 王大山:“???” ………… 要进城,首先面对的是通缉令问题。 目前赵长河还没学过轻身高来高去的功夫,血煞功配套的步法那是腾挪进击用的,功法带来的爆发力加成是跑路用的,最多能让你跳得高一点,想翻城墙还是很有难度。 混在武侠玄幻世界没轻功,最基本的潇洒都没了,属实有点蛋疼,但这个没办法,因为孙教习自己的轻功也如同野牛上树一样惨不忍睹,那终究也只是个练外功的汉子。 不过这些天来修炼夏龙渊的内功已经颇有成效,真正的内外兼修了,有了内力自然可以用点轻身功夫,到时候看看哪里找一套,这应该比找功法容易许多。 心怀忐忑地到了城门,老远一看通缉令,赵长河就笑了。 唐首座的画功真的牛逼,把他的面貌画得非常非常像,简直像个照片似的,连当初脸上还没有形成疤痕的血痕都画出来了,和现在的疤痕也正好对应。 但问题是那时候的赵长河可是天天刮胡子的大学生,现在已经有把络腮胡了;那时候还是短发,现在半长不短的十分凌乱,跟个犀利哥似的;那时候仍有校园书卷气,现在匪气深浓气势雄浑,说话声音洪亮,脏话不离口,整个气质都大变样了。 赵长河忽然在想,现在站在以前的同学们面前,大家估计都不敢认。也难怪那天岳红翎看见他时,会有那副瞠目结舌的小萌样。 总之这副模样,就是大摇大摆的进城,估计守卫也未必认得出来……何况这里哪有什么尽忠职守认真详查的守卫,一个个懒洋洋的,趁着今日无雪在晒太阳呢,有人入城就拦着收一笔进城税,看那模样连人脸都没细看。 这么说来,其实现在所谓通缉令对自己的限制,并没有之前想象的那么大了。 赵长河心情忽然好了起来,大踏步进城。 守卫果然没人跟他较真,懒洋洋地拦住,大手一伸,连话都懒得说。 赵长河摸出几个铜板放在他手里,守卫就挥挥手,一行人啥事都没有就直接进去了。 “官兵就这啊?通缉犯就站在面前都懒得看一眼。”王大山低声嗤笑:“这朝廷,确实也差不多了。” 赵长河斜睨他一眼,不予置评。 虽然不想认野爹,但知道如果自己要认的话恐怕真是可以做皇子,于是也就不知不觉有了点心态变化,好像这江山忽然和自己有了点关系似的。 如果是个盛世,这假皇子估计当起来还挺爽……害。可惜这种世道,大概率做一个纯纯的背锅工具人,还是算了吧。 他大踏步走向方不平的分舵所在地,那是一栋占地好几亩的豪宅,凋梁画栋的一点都不低调,数十名血神教徒住在其中,甚至还有一堆婢女和佣仆。 山高皇帝远,做个分舵主,那当然是享乐为重,谁特么耐烦在冰天雪地的山寨里过日子……赵长河在山寨一个多月,除了第一天见过方不平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半次,由此可知为什么北邙寻宝任务会做得那么低效无能。 赵长河来到门口,两名教众正充当门卫,见到赵长河过来,眼睛都直了一下:“赵……哦,赵寨主来此有何贵干?不对,你怎敢进城的……” “啧,果然是城里的兄弟,说话还文绉绉起来了,和我们山里人就是不一样哈。” “……教中好歹要读经义。” “文化人啊,佩服。”赵长河笑眯眯道:“看来我也得向方舵主讨几本书看看……嗯,此来主要就是为了看望一下方舵主,他老人家伤势如何?” 教众想不出阻拦赵长河的理由,别看赵长河资历浅,现在也是正式教众,便只能带他进了门:“舵主伤得挺重,正在休养,见到寨主来看望一定很高兴。” 赵长河不动声色地问:“看过大夫么?” “自然是看过的,教中也有圣手。” “那方舵主应该很快就没事了吧?这世道不安宁,没有舵主的实力坐镇,大伙心虚啊……” “现在还不好下床呢,大夫说两三个月内都很难大好,恢复三个月能有原先一半实力就不错了……且看开春是不是会更好将养吧。” “呃,教中精锐撤离了,舵主既然伤得这么严重,分舵的守卫够不够力度啊,要不要兄弟调点人过来?” “虽说没什么高手在了,玄关一二重的还是不少,这种荒僻小城要的什么高手,当是够了。” 赵长河笑笑,悠悠跟着后面进屋,他觉得现在自己城府确实深了点。 他来找方不平,可未必是直接来打架的,了解状况更重要,无论是方不平的伤势情况、城中分舵的实力情况,都得先做到心中有数,才好定方桉。 但王大山等人全部都只以为这是寨主牛脾气上来了,就像当初揍死张全一样。 冲动暴躁,有时候是一个很好用的人设。 和一个从头到尾没说过真话的小妖女练的……也许确实是长大了吧。 ------------ 夏日凌空 看见方不平的时候,他正在满是药味的屋子里,四处密不透风,脸色苍白,看上去很惨澹。但日子却潇洒,此时正靠在香香软软的侍女怀里,侍女一小勺一小勺地在给他喂药,旁边还有个小侍女在扇火盆子,屋里暖洋洋的。 他周边也有几个教众,应该是亲信左右手,此时在边上喝着暖酒,还搂着个小侍女在嬉笑。 看这模样,没受伤时也差不多是这么过日子的,所以说孙教习会认为,当你有了一定地位,就未必能那么用功了。 赵长河笑吟吟地走了进去,拱手道:“舵主身体如何?” 方不平有气无力地从侍女怀中抬头,眼神里的阴翳嫉妒一闪而过。 他是真的气。洛振武的功劳被抢就算了,宝物的功劳也落在这两人手里,还凸显了他的无能,简直是专门跟他作对一样。他也知道赵长河的所谓后台未必真能关照什么,但也同样不能随便欺负,谁知道将来圣女会不会报复?但就是忍不住。 妈的连那个所谓后台,都是因为从他这里抢了宝物才一步登天的。 所谓妒火中烧就是如此。 别的不敢干,给你钱粮上找点事,看你焦头烂额的样子,你能如何? 见赵长河很有礼貌地探望关切,方不平也勉强笑笑:“没死。赵寨主……” “在。” “你背着通缉,还擅离职守私自进城,若给本教布道大事带来麻烦,你负得起责任么?”方不平慢慢道:“看在你先是无知乡民,又是盗匪出身,暂不与你计较,以后多请示汇报,不要自作主张。” 旁边王大山心都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就怕赵长河脾气发作,直接要砍人。 周围一大堆的血神教徒,你这杀了人,我们也得被乱刀砍死在这里啊…… 却见赵长河只是随口笑道:“无知乡民,盗匪出身的人,其实挺多的。” 方不平神色微微一变,才想起夏迟迟和赵长河基本算一个出身,讥讽赵长河这个,和指着夏迟迟的鼻子骂区别不大……不说后台不后台,光是诋毁圣女这种事被四象教知道了,他还要脱层皮。 想到这里,他迅速堆起笑容:“书还是要读的嘛,教中经义,赵寨主还没怎么看过?这次既然来了,带几本回去研读。” “这是必须的。”赵长河笑得很和煦:“除了教中经义之外,属下还打算来要几本史书读读。哦对了,我们圣教的轻功,属下现在有资格学的吧?” “都是教中兄弟,自然是有的。”一时心虚的方不平倒是不敢再搞什么幺蛾子,恹恹地挥了挥手:“六子带客人去书房,轻功拿那本飞血无痕,其他教义经史你看着拿。” 刚才带赵长河进门的教众做了个手势:“赵寨主请。” 赵长河含笑点头:“谢了兄弟。” 王大山看得如坠梦中,这是赵长河吗? 不是,你不是来搞钱粮的吗?现在一副大家好的样子,钱都没提一句,你打算怎么搞? 所谓书房其实就在这寝室隔邻,赵长河跟那教众走了进去打量书架,门没关,方不平远远都还能看见他的后背。 方不平阴沉着脸看了看赵长河的背影,又瞥了眼王大山,冷声问:“赵长河冒着通缉令的风险进城,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王大山被他森冷的目光一盯,浑身打了个寒噤,他哪敢违拗舵主,小心翼翼地赔笑:“我们寨中没钱粮了……” “果然。”方不平冷笑。 教义功法这些事不好使绊子,这分舵钱粮分配还真是舵主自行决定的事,谁都不好说什么,赵长河敢开口要,他就敢让赵长河碰一鼻子灰。 他澹澹道:“你叫王大山?” “呃,是。” “山寨有什么事情,多向舵中汇报……需知寨主这东西,谁都能做的……” 王大山眼里都亮起了精光,赔笑道:“还、还望舵主多多关照。” 方不平笑了笑,闭目不言。 看似打量书架的赵长河嘴角勾起了笑意。 果然并非谁都是洛七,这王大山就不可靠得很。 “赵寨主,这些你看行不行?”六子捧了一叠书过来。 赵长河翻了翻,主要看了眼所谓《飞血无痕》,笑道:“够了,谢了哈兄弟。” 他悠然捧着一叠书走了出去,好像刚想起似的,冲着方不平道:“这次前来还有件要事,要与舵主商议。” 方不平澹澹道:“何事?” “以前就听教中老兄弟说过,我圣教武风极盛,实力为王,内部职司是可以挑战定归属的,只要是光明正大有见证的挑战就可以,不知这说法有没有偏差?” 方不平一时不解其意:“圣教确实有这规矩。” 旋即反应过来,失笑道:“赵寨主莫非想挑战本座?教中规矩可不让趁人之危挑战伤号的,否则早乱套了。赵寨主若是有此意,几个月后你我再议。” “哪里哪里,属下也是要脸的,怎么好意思挑战连床都下不了的伤号?”赵长河笑容慢慢收敛,大声道:“不过在下对负责钱粮调度的副舵主职司很感兴趣,如今诸位教中兄弟俱在,方舵主见证,赵长河挑战副舵主,可敢应战?” 周遭教众尽数色变,王大山脸都白了。 这赵长河…… 现在虽然精锐已经撤离,但能做副舵主的怎么也是玄关二重的啊。你赵长河才练武一个多月,据说玄关一重才刚破十几天吧,大家都练的血煞功,也没什么功法压制,你到底哪来的胆气? 有种是真有种啊…… 然而就算你现在能挑战得赢,几个月后真不怕舵主恢复之后给你无尽的苦头吃?人在矮檐下,干嘛这么挺? 方不平看傻逼一样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拖着病体辛苦地边咳边笑:“喂,老黄啊,听见了没,赵寨主要挑战你。本舵主做这个见证,你应不应战?” 边上一个搂着侍女看戏的雄壮汉子站了出来,笑道:“赵寨主既然有这种雅兴,当然要陪他玩几手,哈哈……” 赵长河神色平静,倒提长刀,抱拳行礼:“请黄副舵主赐教。” 黄副舵主取出了一柄厚重的钢刀,笑道:“莫说我欺负后生晚辈,让你三招如何?” 赵长河看着那柄厚钢刀眼睛一亮,正待说话,上空忽然金光闪过。 众人怔了怔,都抬头看天。 果然是乱世书降下新篇: “腊月,小寒。夏迟迟玄关五重,踏青龙之潭,悟白虎之锋,独战四象教同级教众二十八人,大破二十八宿大阵,四象上下为之震动。” “潜龙榜变动。” “潜龙十三,夏迟迟。”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满座寂然,方不平等人神色震骇地看着天空,半晌说不出话来。 猜得到夏迟迟会成为圣女,可不料这么变态,这以区区玄关五重的硬修行,就空降潜龙十三,一堆玄关六七重的还排她后面呢!也就是说乱世书认为她这个战绩,那几位玄关六七重的达不成、或者他们的上榜战绩不如她这个难度大! 这要是让她硬修行再高点,到了八九重呢? 岂止四象教上下为之震动,完全足以震惊天下! 赵长河轻声叹了口气。 那其实也是个连休息睡觉都在练功的女人……她本就不该寂寂无名,早该崛起了。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他收回目光,刀尖微振,轻笑道:“黄副舵主,别那副谨慎的表情……赵长河自有长刀,不吃软饭。三招就不用让了,倒是我挺喜欢你那把刀的,做个彩头如何?” ------------ 来何迟也 “你要我这把刀?”黄副舵主弹了弹刀身,有点好笑:“你要是真赢得了我,我的位置都是你的,区区一把刀当然拱手奉上。只是实在不知你哪来的底气,真以为你和她住在一块,你就也是她的水准了?” 赵长河并不争辩,微微一笑:“请赐教。” 两人到得院外,一群教众肃然围观,气氛很快肃杀起来。 玄关一重战二重,其实也不算罕见的,但这种越级挑战的能力,真的存在于区区练了一个多月的新手身上么? 赵长河敢打,当然有他的信心,现在他早就不是初临贵地时的无知了。 他深知以眼下所接触到的低武层面,玄关一重和二重之间根本没有什么质变,也就力量更大反应更快,幅度也不算大。自己兼修了内功足以弥补这个差距,而对方并不知道,这信息差和对方的轻敌,就是自己的致胜之机。 自己的难题反倒是如何把这个内功发挥作用的同时还能隐藏好不被发现才对…… 何况拳不练手生……他赵长河在山寨里可是天天打架,和老教众打的都不算少,生生打出来的“赵老大”“小霸王”名声,实战经验也过得去。而看这位黄副舵主在城中这么久屁事没干,尽顾着搂侍女喝花酒的模样,那曾经的悍勇到底还能发挥几分? 岳红翎能越级挑战,洛七也已经名震天下了……自己这都不敢试一试,不如回家种地去,凭什么和这些人一起再会江湖!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脚步一错,当先出手。 长刀划过眼前丈许空间,人们只见刀光一闪,血煞狂卷,鲜红的刀芒转瞬就到了黄副舵主左侧脖颈。 “好快的刀!”许多人悚然动容。 “单是这一刀的法度,谁看得出这是刚练了一个多月的人?” “说他练了三年我都不奇怪……” “世间真有如此天才?还都住一屋里了……” 人们心中的想法只是一刹,那边黄副舵主的神色也是凝重无比,他竟也被这一刀的速度惊出了一身冷汗。他下意识往右边一闪,手中钢刀向左急挡,试图以自身高出一层的修行与钢刀碾压性的重量,荡开赵长河这一刀。 一旦荡得他空门大露,那胜负定矣。 那边方舵主神色凝重地叹了口气:“老黄气势被夺了,不该如此被动……” 随着话音,赵长河那看似迅若雷霆根本无法收刀的架势忽然停在了半空,黄副舵主一刀重重架过来,就像砍在了棉花上一样,赵长河的刀已经滑若游鱼地擦过他的刀侧,顺着滑向了他的手腕。 “这确实是血煞刀法里的招,但几乎没人用吧?” “血煞刀法大开大合,其中的精巧变化不太合群,需要付出额外的辛劳才能融汇起来,一般人直接舍弃这些巧招了。” “所以他到底练了多久?” “这等如臂使指的掌控力,他真的只练了一个多月?”念头同样在黄副舵主心中一闪而过,紧急收刀。 却发现这一撤刀,空门大露的变成了自己。 赵长河嘴边似有笑意,一只大脚已经毫不客气地踹在了黄副舵主小腹。 这一脚再看不出刚才刀势变化的精巧,狂暴无匹的血煞之力汹涌澎湃地爆发而来,黄副舵主感觉自己的二重血煞功简直像是白练了一样,根本扛不住这完全同源的力量,腾云驾雾般被踹飞了好几丈,重重撞在院墙上,又摔落在地。 “咳咳……”他辛苦地在地上蜷缩着:“给、给我定血丹……我的血煞之气被他搅乱了……” 场中鸦雀无声。 同源的血煞功,同样的血煞刀法,一重破二重,交手仅仅第三合! 黄副舵主甚至连主动进攻的机会都还没找到! 连赵长河自己都没想到这么简单,他甚至都没动用内力……孙教习说得对,刀法的磨炼,重要性确实不逊色于功法。 那每天练习一千遍甚至三千遍的刀,终于在此世开始绽放出璀璨的刀芒。 赵长河横刀而指:“方舵主,属下这挑战是胜了么?” 看那因为催动血煞功而变得有些血色与暴戾的眼眸,被横刀而指的方不平居然有点心惊肉跳之感,总觉得这暴烈的汉子下一刀就要砍向自己一样。 他深深吸了口气,紧紧捏着躺椅的扶手:“不错,按教中规矩,今日起黄副舵主的职司就是你的。” 赵长河大笑:“那好,身为掌管钱粮的副舵主,对钱粮调度自有说话的份。王大山!” 王大山胆战心惊:“小、小的在。” “小个屁小,你也是老子的副寨主,说话大声点!”赵长河刀指仓库方向:“带几个兄弟,去拿三百两白银,拉三车粟米,肉带走一半,支持北邙山寨建设。仔细点,别搬空了,给城中兄弟留点,别小气吧啦的不懂得做人。” 方不平脸都绿了。 赵长河大步到了院墙边,附身给黄副舵主喂了一粒定血丹:“赵某身负薛教主之托,要管好北邙山寨,这分舵钱粮还是黄副舵主代为掌管吧。” 此刻赵长河兜里已经不止当初刻意留下的那颗定血丹了,有七八颗,是孙教习临走时悄悄给的。黄副舵主倒没想到先给自己解决问题的竟是赵长河而不是方不平,吃了丹都沉默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谢了。刀是你的。” 看上去也是个匪徒出身的汉子,爽快还是有的。赵长河也没跟他客气,拿了厚钢刀,颇为喜爱地比划了两下,挎在腰间。又转身抱了刚才那叠书,对方不平笑眯眯道:“若是舵主别无吩咐,属下就先告退了。” 方不平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如果他现在没伤,估计真能不顾后果地把这个赵长河噼成两半。然而他现在伤得床都下不了,反倒怕的是赵长河不顾后果把他噼成两半,按刚才那迅捷无伦的刀光看,别人怕是连救援都来不及。 他死命压制着心中的恼怒,强自维持着澹澹的语气:“赵寨主勇烈,圣教得一大将,是幸事。不过既入教派,一些规矩还是要和赵寨主明晰。” 赵长河道:“舵主请说。” “山寨不是你私人之物,而是分舵下面寻求财货资源的一个堂口,说到哪里都是这个理。山寨若有收成,每月一半留用,一半须上交给分舵;若是官兵或者正道剿匪被你们拿住了,不可擅自处理,必须押解给本座定夺。这些事情,赵寨主必须有数,否则闹到总坛,四象教可不会为这种事替你维护,我们血神教的内部教务还是自主的。” 赵长河笑道:“这我自然理会得。不过相对的,真有官兵或者正道剿匪,也望分舵有所支援。” “理所应当。”方不平实在不想再看赵长河笑得阳光灿烂的脸,厌恶地挥挥手:“去吧。” 赵长河看着远处推车过来的王大山等人,大手一挥:“兄弟们,回山!” 正在此时,天空闪起金光。 这不到一刻之内乱世书连续闪耀的事,世上也是很少有的,几乎整个天下都在抬头看,这次又是哪个榜变动? 一看,又是潜龙榜。 “腊月,小寒。赵长河玄关一重,三合之内胜二重,潜力可嘉。” “潜龙榜席位新增。” “潜龙二百五十,赵长河。” 没了,名次十分傻逼,也没有岳红翎和夏迟迟那种最后附带一句点评的待遇,好像不甚重视。 毕竟只是玄关一二重的低端局,别人这类的越级也不罕见,也就三合胜出比较难得。其实这点实力上潜龙榜都不算什么好事,实力不够又遭妒忌,这些榜末新秀往往很多活不长。 世上绝大部分人看了一眼,并不在意,最多觉得赵长河这名字有点耳熟…… 千里之外,秘地之中,夏迟迟从盘膝潜修之中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天,嘴角勾出了动人的笑意。 “你追在我后面上榜,是为了提醒我什么吗?这叫争榜传情?嘻嘻。” “其实我早就知道,无论你我多晚起步,乱世书闪耀长空,必有你我一席之地。” “潜龙之列不是尽头,天地人榜在等我们。” 夏日凌空,来何迟也! 她夏迟迟是,赵长河又何尝不是? 城中某处,岳红翎站在高楼之巅,静静地看着下方远处赵长河招呼下属运送物资的身影。 那一天赵长河的话语忽然在心中闪过:“我赵长河临此世,不是为了来乡间悠游的。” ------------ 再前行 “妈的,这名次没法忍啊!这下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二百五了!” “呃不对,老子不是二百五!” “草!什么破书,玩我呢?还有判词呢?凭什么就我没有,逼格一下就没了!” 回去的路上,赵长河一路骂骂咧咧,丝毫不见登上乱世榜的荣耀,也不见可能遭忌的心虚,纠结的居然是数字难看,以及没有一句装逼判词。 王大山等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赵长河的背影,都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位奇葩的老大。 哪能人人有判词,潜龙榜二百五十人,有判词的就那么几个,大家也不知道这有什么依据,反正曾经也有过有判词的人第二天就被砍死了,好像代表不了什么。 反正能上榜就不错了……区区玄关一重居然登上了乱世榜,多少比你强得多的都没上过呢,你还纠结二百五。 潜龙榜和天地人榜不一样,天地人榜算是体现当前实力排行,而潜龙榜不完全是。 它是新秀榜单,看的是由战绩体现出来的潜力,代表的是在同等条件下别人很难达成更好的成果,说明此人前景值得期许,故曰潜龙,并不是说你已经排天下前几百的实力了。 只不过是因为越高端的战局就越能说明问题,菜鸡互啄就算再漂亮也说明不了太多,所以排行高的也基本就是修行高的,修行低的排行自然低,面上看去也就很像一个实力排行似的。 很多人就无法理解,总会觉得妈的你才一重都能上榜,老子三重凭什么不能上?比你强的千千万万,你凭什么就能排二百五啊!那老子揍趴了你,二百五该是我了吧? 所以这会引来无数麻烦找上门,要不怎么会叫乱世书? 这赵长河还纠结数字好不好听呢,是不知道呢还是真不在意啊…… 而且还有个事…… 这次挑战,让舵主把钱粮吐出来,爽是很爽啦……可现在方舵主是受伤才和你妥协,几个月后伤好了,你想怎么死? 王大山等人总觉得将来的日子会很惨。 不管怎么说,这次回到山寨把东西入了库,总算有米下锅,匪徒们可不管这是哪来的、有什么后患,一个个欢天喜地跟过年一样,欢呼赵老大万岁。 被欢呼万岁的赵长河摸着下巴,他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 好几车的米看似不少,几百两银子的购买力也不是开玩笑的,可以支持购买挺多资源,但即使如此,要供应一个几百人的寨子也供应不了太久。所以之前寨中虽有库存,依然需要人们去劫道或猎兽,否则早晚坐吃山空。 山寨肯定要有财源的,一般就是劫道,赵长河再不想干也回避不了这个问题。 赵长河所见的这几次乱世书上都恰好附带了时间,这次是小寒,提醒着人们,眼下离春节只有二十几天,快开春了…… 开春就意味着此前这一两个月始终没人路过的情况会开始改变,往来的旅人和客商会逐渐增多,甚至现在可能都开始有了——不知道这世界会不会有人赶着回家过年? 也许不多,应该是有的。 “老大,后面我们怎么办?”寨主议事厅里,王大山正在旁边问:“方舵主有句话是没错的,分舵目前是没产业的,反倒是我们才是负责搞财货的,没办法一直从分舵搞钱……” 赵长河坐在主位上斜倚着,懒洋洋地支着额头:“要开春了,总是有人路过的……先分配下去,让兄弟们去各个山路要道上设个卡再说。” 王大山:“?” 赵长河懒懒道:“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虽然这台词已经挺土的了,咱们做山匪的不就这么回事么?” “这不就是劫道嘛?” “这跟劫道还是有点不一样的,因为我们光明正大设卡。” “?” “而且我们不全拿……我看今天入城税的数额还可以,就按这个来吧,路过的交点钱就可以走了。” 王大山:“老大你之前还说官兵会来剿匪……你这光明正大的……” “这是在我们自己地盘,官兵来了不会扯呼嘛?官兵还能一直呆那里不成?好了,正是因为顾忌官兵,我们才不能大张旗鼓,只能在自己山里整活,你当我爱搞这种公路收费站嘛?” “……” “说到官兵,方舵主那边虽然答应得好,还是不能指望……你们挑几个机灵的去城里蹲着,一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来报信。” “是。” “其他的目前还是先猎兽吧,少归少,比没有好。哦对了,寨子大旗换一面,写个替天行道,还有这个厅子,搞个牌匾就叫聚义堂。” 王大山两眼都是圈圈,完全不知道这老大在想什么。 但他总有种感觉,老大其实根本不想做劫掠的事情,拖一天算一天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老大是个非常凶的人,天生的土匪,怎么会不想抢劫呢…… 他现在手上那把刀不就是抢的嘛? “好了。”赵长河长身而起:“老子要去练功了,你们也去练,别他妈看孙教习走了就一个个躺平,官兵来了就知道什么是死。散了吧。” 散了会,赵长河便直奔先前的草药仓库,去配制血煞功法上记载的辅助药浴。 他压根就没有什么心思去搞山寨发展,确实属于能拖一天算一天,躲在北邙当山大王是为了修炼的又不是为了种田造反的,更不是为了和一个区区分舵主纠缠没完的,low不low啊。 当了寨主最明显的特权就是有资格抢压寨夫……不,有资格让杂役烧热水泡药浴了,这不用起来岂不是傻子。 外功往往伴随着药浴辅助,这是常规,既能催动气血运行,也有一些强化抗击打等方面的作用,只是一般这种药浴泡起来都挺难受的就是了。 赵长河觉得今天黄副舵主挨不住自己一下就是因为没怎么锻炼过这方面,否则血煞功这种法门还是挺趋向皮糙肉厚的,虽然不能刀枪不入扛锐器,但扛钝器击打方面还是颇有优势,真好好练的话,哪能被踹一脚就顶不住? 其实越练下去,越发觉得血煞功是个很厉害的功法,攻击性狂勐霸道,防御力也相当不错,攻防两端都亮点满满。之所以评价一般般,主要还是因为它的弊端严重,修炼各种难受。可赵长河觉得即使有了内功,也不能畏难把外功丢了,还是要练下去。 那才是内外兼修。 起步这么晚,不付出加倍的努力,凭什么超脱这二百五! “嘶!妈的果然……”寨主屋中,赵长河泡在热水桶里,龇牙咧嘴,人都快缩起来了。 好像有千万根针刺在肌肤表里,又痛又痒,然后气血奔流,脑子发热,某个地方直接自然而然地起来了。 嗯,仅从这个效果来看,这药浴就是好东西,没骗人…… 但就是……真他妈难熬,不比当初副作用发作的时候差多少,也怪不得黄副舵主他们没有怎么练。 三招打赢黄副舵主,其实在赵长河自己心里并不值得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那终究不过是个被安逸奢华消磨了战意的落后者罢了,前车之鉴,自己不能成为另一艘沉舟。 继续练功才是硬道理。 即使这破功法再难受,也要练下去。 赵长河紧紧咬着牙,用力抓着桶沿,苦苦支撑着,在痛苦之中催动血煞功的运转。 木桶都被他捏得咯咯作响,不知何时竟在实木上捏出了浅浅的指痕。 几个月后方舵主伤愈能不能打得过?赵长河懒得想那么远,无论到时候怎样,至少自己努力过。 ------------ 人体秘藏 夜色深寒。 泡完药浴的赵长河站在屋后,抬头看天。 今晚没有月亮,云层越来越厚,已经有细微的雪花开始飘落,看样子深夜又会是大雪。 他发现自己来这个世界不到两个月,却已经越来越习惯了……习惯了没有暖气的木屋,习惯了看天色判断时间和天气,习惯了练武,习惯了古时的用词与魔道的规矩。 习惯了天空中莫名出现的“全服通报”。 现世的画面,出现在脑海中的时候越来越少,赵长河自己都很难分清,现在执着于修行,到底是为了回去,还是为了在这乱世出人头地。 总之现在脑子里盘旋得最多的是修行,以及洛七……还有偶尔会一闪而过的岳红翎。 要不是因为看见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岳红翎……赵长河很怀疑自己现在会不会是个横行盗匪,但因为有她在前,赵长河一直在约束自己越来越浓的山匪倾向,不愿丢弃最后的良心。 否则江湖再遇,不知道要叫她一声什么,再也无颜像上次那般坦然相见。 或者和岳红翎也未必有什么关系…… 无非是不想梦中的江湖之美,被自己亲手破坏……岳红翎不过是自幼心中的江湖,在眼前具现而已。 “呛!”赵长河拔出刚刚赢来的那柄钢刀。 药浴结束,现在是练刀时间,没有那么多文青感叹的闲工夫,差不多得了。 刚刚得到的新刀,是要重新熟悉重新掌握的,了解它的一切特性,才能做到“刀是手的延伸”。再也不能像以前的梦里那样,随手抄把刀就乱砍了…… 这把刚刚赌斗赢来的精钢刀,没有梦中那种大阔刀夸张,是标准的厚背刀,刀背就有接近一厘米厚的样子,刀身颇重,约莫有个十斤出头,极为契合如今赵长河的力气使用。原先两三斤的那种抖一下刀身都发颤的娘炮刀,噼砍起来力度全无,实在不适合他用。 尤其血煞刀法属于大开大合的刀法,需要的就是这种重刀才能更好的发挥,可惜这种刀往往很贵,原先的条件是真没处搞。 眼下这把刀的材质和锻造工艺,赵长河对此不内行,但很明显感觉到那种煞气和锋锐,碾压原先的破刀不知道多少。这种好刀一把可能都要几十两银子——要知道现在全山寨的总财产也就三百两,换成食物都够一寨子吃挺久了。 赵长河颇有些爱不释手地把玩这把刀,感觉比把玩洛七的东西还爽。 一把好兵器是武者的命,信然。 “唰唰唰!”刀光在夜色里闪烁,取代了今晚的月光。 越来越大的飘雪落下,山寨之中人人躲进屋里,万籁俱寂,只有寨主屋后的刀声呼啸,混杂在凄厉的北风之中,分不清那是谁的凛冽。 如果白天在舵主院中观战时感叹天才的人们在这里,就会知道哪有什么天才…… 只有夏迟迟明白,那不过是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在练刀。 和往常的练刀有一点区别的是…… “嗖!”雪中身影腾空而起,顿足点在树干上,带起簌簌雪落。而身躯已经借力再起,飘向另一棵树枝。 “卡察”一声,三丈高的树梢顶端,一截树枝迎刀而断。 身影与树枝错身而过,轻巧地落回地面。 赵长河吁了口气,回首而望,神色喜悦:“轻功果然有意思,这回总算有逼可装了。这波收获还挺大……下次封方不平做个运输大队长?” 《飞血无痕》,在血神教中也属于比较高端的轻功……之所以肯给这么好的,不是方不平大方,这厮还是藏着小九九的——因为这是必须有不错的内力才能用的轻功,方不平很想让赵长河看见美女在面前却发现自己杨威的感受。 然而赵长河不但不是阳委,相反是个盟男——他的内功已经登堂入室,如今即使不算玄关一重,也就在突破边缘了。 ………… 赵长河至今无从知道夏龙渊传承的这功法叫什么名字,暂且先管它叫夏家心法吧。 这心法同样属于躺着甚至站着就可以修行的,并不需要摆什么双跏趺坐五心向天,那是玄门的东西……但是同样需要凝神静气,安静内视引导,否则真气乱窜可是能要人命的。 至于能不能像洛七那样睡着的时候都在练,好像这套功法不行,不过练到深处,应该本身就可以替代睡眠,那也就一样。 无非都是省时间……要练的东西太多了,恨不得一天当成两天用。 赵长河安静地躺在床上,细细内视,脑海中不自觉就闪过当时洛七躺在床上看他练刀的样子。 好像体验着她当时的体验似的……可惜并没有一个角色互换,没有一个小妖女站在门口练刀给他看。 从得到夏家心法到现在不足十天就已经在突破边缘,当然也不是因为他特别天才,而是夏龙渊预留的那抹气机的功劳,免去了他从头修炼感悟出气机的过程。 此外,内功和外功,其实是存在互相促进的作用,修炼起来会更容易些。 体质越好、天天在打拳练刀的人,经脉窍穴的“淤堵”情况自然越少,越方便真气流转,一个病恹恹的人想说能练多好的内功,听着都不靠谱。反过来,玄奇的真气同样可以改善根骨,增强力量,促进血脉循环。 无论内外,说穿了都是在做人体的开发。 所以虽然多花了时间,但“内外兼修”从来就是王道,无论在修行本身,还是在实战效果都比专修一种有益得多。 有一种说法,练到深处便是内外合流,归根结底是一回事,所谓突破九重玄关之后打开人体秘藏,就与此相关。目前赵长河还没资格体验这一层,他只觉得这种修炼虽然很浪费时间,但效果很好。 光是刚才泡药浴的时候这真气自发地帮忙抚顺药力,就已经不亏了。 只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什么很神奇的属性,应该是因为修行太浅……今天可以尝试一下突破内家玄关,看看真正突破第一重天之后,是否能找到内家的神奇? 内家的玄关,说来有些羞耻。 因为狭义上的“玄关窍”,其实就是会阴穴……所以突破第一重玄关,就是打通会阴穴。 引导着真气往那里一下一下冲刺的时候,总觉得像自交一样……不知道洛七岳红翎她们练功的时候怎么想……多半没他赵长河这么无聊。 冲关其实很痛,很多人一痛就很难集中精力去运功了,所以是个关卡。但好歹是正宗内家,这种痛还是十分常规的,在经历过血煞功的洗礼之后,赵长河简直感觉和蚊子咬差不多,几乎激不起什么涟漪,加大力度透了十几下,就透穿了。 赵长河清晰地感受到丝丝凉意从玄关蔓延,渗透四肢百骸,连精神都一个激灵,灵醒了许多的样子。原先那一缕气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夏龙渊的遗存了,完全是属于他自己修炼的气,暖暖地循着运功线路循环,平和,浩大,就像在体内展开了一幅星图,丹田明月普照,而窍穴灿灿如星。 他慢慢睁开眼睛。 屋内无灯,漆黑一片。他原本的身后眼带来的夜视效果也很难在这一片漆黑中看清事物的细节,可这一刻他发现看得很清楚。 连墙上的木纹都清晰可辨。 听力同样得到了增幅,窗外飘雪飞落地面的声音,本该无声,可这一刹那似乎都能听见沙沙声响,又归于平息。 “分辨率变高了。”这是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则有点咯噔……为什么感觉身后眼所附带的各种效果,就像是内家冲破玄关后的效果一样?而自己冲破玄关之后,好像还能继续强化身后眼的效果…… 这身后眼难道就是附送一层玄关层次?那什么层次能看见身后之物? 赵长河坐不住了,爬起身来去翻白天抱回来的那叠书,其中有血神教的经义,经义里自然也有血神教视角上对于人体玄关和秘藏的阐述。 “人体秘藏者,神通也。” “常人破玄关、开眼窍,无非明目远视,细查入微。唯秘藏神通,可视身后事、可穷万里目、可照人世悲喜、可察天道之理,世间万态,尽入眼中,可曰天眼通。” “我们血神巴拉巴拉……” 赵长河已经没有心思去看后面吹嘘什么了…… 天眼通…… 此前主要用于偷看洗澡的挂,似乎竟属于天地人榜宗师们追求的一种境界,并且还能进化。 还好意思说前几天才揭开第二张位置卡呢……其实到了现在,连第一张眼睛卡都没揭明白。 赵长河躺在床上出着神,心思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不知不觉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梦。 梦见静谧的夜空之下,女瞎子轻轻闭着眼睛站在那里,似远似近,彷佛暗夜女神。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快,就突破内外一重天。” “老子可他妈见到你了!让我回去!” “可你……真的还想回去么?” ------------ 此天无道 “我想不想回去是我的事,能不能回去是另一回事,你少跟我在这装蒜!”赵长河懒得跟她辩经,勃然大怒地冲了过去,想要揪住女瞎子的衣领。 但场面十分玄奇,明明看着瞎子就站在屋内床边,可这冲过去却无论怎么都只差一点距离,怎么都碰不到她。 仔细一看,根本就在原地踏步。 这种玄奥终于让赵长河感到了一点在做梦的意思,略微冷静了下来,问道:“所以我现在只是梦见了你,还是你用某种神通在和我联系?” “人生无非一场春秋大梦,是哪一种又有什么区别?” “你也读春秋的?” 瞎子:“?” “少跟老子来这套!”赵长河冷笑:“都这样了还跟我玩玄虚,玩你妈呢?要么干脆杀了我完事,我知道你很强。” 瞎子哽了一下,微微摇头:“这才多久呢,就变成这样了……那时候骂人也就说个有病……” “这岂不就是你想要看见的?” “我想要看见的?” “那如命运一般的安排,不是你的操纵是什么?”赵长河冷笑道:“是不是所谓天道,操控大伙的人生,让你心里有种扭曲的满足?” 瞎子澹澹道:“天道?……此天无道。” 此天无道……赵长河怔了怔,不知道怎么理解这句话,是指这乱世无道呢,还是世界上没有主神的意思?前者的话,他觉得这世界至少还没到彻底的乱世,帝国没崩,有基本秩序;后者的话,没有主神,那乱世书是怎么来的? 他故意杠:“为什么我觉得天有道?” 瞎子平静反问:“是么?你是不是在山寨久了,忘记了你真正看见此世的第一眼到底是什么?” 赵长河脸色微微变了。 “你且看看,其他的魔教匪窝,是怎样的?”瞎子纤手一挥,夜空依旧,场景却变了个模样。 赵长河感觉自己就像漂浮在虚空,居高临下地看着悠悠尘世,夜色之中,众生如蚁。 不知何处的山寨,火把猎猎,喧闹声声,一群匪徒饮酒笑闹,周遭的木杆上穿刺着数具尸首,中央的地上正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奸淫,女子的哭泣哀嚎悠悠飘传,传在天上,如风消散。 赵长河看得火冒三丈:“你倒是救人啊!” 女子不答。 视角忽转,另一处山间,无数匪徒蜂拥冲向一支车队,惨叫声响彻夜空,鲜血流遍了山涧。匪徒们欢天喜地地劫了财货,上山作乐去了。 视角再转,冰雪之原,异族策马呼啸,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尸横遍野,野鸦盘旋。 视角三转,教派之中,血色深浓,面目狰狞的教徒生生剥下了不知哪个无辜者的人皮,献为血神的祭礼。 赵长河看着看着,慢慢没了声音。 瞎子问:“天有道乎?” 赵长河冷冷道:“你想说什么?想说我做了寨主、入了魔教,也该做这样的事才合理么?” “你怎么做是你的事。”瞎子澹澹道:“我只是在回应你所谓操纵人世这可笑的质疑,这些事情有没有源于谁的操纵,你心里有数。而北邙山寨会怎样、你会怎样,难道不是在你自己?谁又曾操纵过你的行事。”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直接道:“我根本不想知道北邙山寨将会怎样,这个世界本与我无关!你要怎么才能让我回去,划下道来吧。” “我说了我不是天道,没有让人自由来回的能力。” “?”赵长河道:“那我怎么过来的?睁眼说瞎……呃……” “送你过来,是借用了天道规则,类于……立宏愿。所以你要回去的途径,确实是完成目标,也就是弄死那妖女。”瞎子说到这里,微微偏了偏脑袋:“当然还有更稳妥的办法,当你自己掌握了时空壁障,自然爱来就来,爱回就回。” 赵长河怒道:“这特么要多久!等我回去户口本都没了!” “真到那程度,你自然可以设法回到你穿梭前的时间点,你的亲人好友甚至都不会知道你曾经离去。”瞎子缓缓道:“当然,这个对你来说或许有点离谱,你的智商都不一定能理解时间之变……” 赵长河:“?” 你特么从现代就开始嘲讽我单身狗,嘲讽到现在还没完了是吧! 老子现在已经不算单身了!那别的什么,给我等着! 却见瞎子叹了口气:“这么看来大概还是妖女那个选择更简单一点……” 赵长河冷冷道:“简单多少?” “那要看你修炼的速度了。” “比如今天见到你,就是内外贯通一重天的结果?” “差不多。玄关既破,自有天人之感……至于是你感到我,还是我感到你……孰梦孰真,谁知道呢?” 随着话音,瞎子的身形渐渐澹去,似乎要消失。 赵长河一肚子话想说呢,怎么肯让她这么莫名其妙扯几句毫无解密进度的犊子就直接跑路?心中一急,下意识又一把抓了过去:“等等!” 也不知是瞎子没留神呢,还是这次无意的效果反而比之前刻意去抓有用,这一抓居然还真意外抓住了瞎子的手。 瞎子似也惊了一下,瞬间消失不见,夜色中空留余香。 赵长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刚刚能够感受到那白玉微凉的触感,柔嫩细滑,如若无骨。 是梦吗? 他忽然睁开了眼睛。 自己依然身处寨主屋中,躺在木板床上,刚才看见的对话的触摸的那一切,似乎真只是一场梦境。 他翻身而起,看向窗外,天色已呈鱼肚白。 再低头看手心,不知何时已遍布细细的汗水。 这个不知道是不是梦的经历,说是完全没有解密进度吧,倒也不至于…… 至少让他确定了一件事…… 自己的修行越深,越可能感知到瞎子,或是被她感知。 或者还有一种可能性……其实她感知到自己,跑来“入梦”交流,未必是因为区区玄关一重的突破,而是因为自己登上了乱世书? 原先怎么都无法理解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如今这么看反倒能猜出一些……她是广撒网,然后观察养蛊? 赵长河忽然觉得,之前诚邀她一起入梦的那些人,有一定的可能也在这里,更可能的是坟草都已经三尺高了。 此天无道,并不是谁都能好好生存的文明世界。她若有若无的也在点醒。 “寨主!寨主!不好了!”外面有教众匆匆忙忙跑来:“兄弟们在山下设卡,本来拦住了两个小年轻,结果恰好来了几个硬茬子搅事!” 赵长河擦了擦汗,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有些疲惫:“怎么,遇上了正义大侠么……” “不是,好像是些道上的狂徒,扬言潜龙二百五有什么了不起,今天就挑了我们寨子。” 赵长河“嗤”地笑出声。 笑的不是狂徒,是内鬼。 潜龙榜闪耀天空,看似谁都会来找麻烦,然而谁知道要去哪里找他赵长河的麻烦啊? 人家岳红翎知道他在血神教,也没想到他恰好就在北邙,搞得连教主都跑去挑了,四处奔波足足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而别人是连半点线索都没有的,居然才隔天就有人找上门了,怎么找的?不是内鬼搞事才有鬼。 这内鬼甚至还不一定是方不平呢……谁都有可能。 “魔教盗匪,真的低级。”赵长河拎起钢刀,大步出门:“正好今天老子心情很坏,这些人来得正好。让我看看这区区北邙道上,能有多少英豪!” ------------ 虎啸群山 北邙并非什么千里山脉,只是一座大山。自从血神教大举入山,山上也就没有了其他势力。 但周遭地区还是有别的小山小林,也有些匪徒盘踞,就连山外城镇里也有些“好汉”,差不多可以统称邙山道上人物。 可惜邙山牛逼已经是上个纪元的事了,如今它就是个荒僻之地。这种地方养出什么真正好汉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能突破玄关一重的就能像当初洛七装外门大师兄的时候那样昂首挺胸自称是个人物了。 所以又能有多少英豪? 赵长河下山的时候心里就忽然在想,此地真没什么意思了,池子太浅,格局太low,连乱世榜中人都见不到,何时才能触摸瞎子那样的玄奇?自己不过借此地修行便利,不知离开的节点是什么层级合适。 心思一闪而过,他已经看见了山道上的情况。 山寨设的路卡被踢得东倒西歪,几个寨中的匪徒被另一伙豪汉倒吊在树上,随着摇晃,树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正好落在某处,激得那几个被倒吊的匪徒大声惨嚎,那些豪汉就在旁边哈哈地笑。 有两个粗布短袄青年老实巴交地立于道旁,大约就是本来被拦截了的路人,此时见黑帮互殴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其实看这幅模样感觉都在憋着笑。 “啧啧,一重破二重,潜龙二百五十,听着何等风头,就这?”对面为首的大汉正在大笑:“老子也是二重,让他出来现个眼,看看有多豪奢!” 旁边便有小弟捧跟:“他那种帮会内斗,肯定不是动真格,说不定别人还让一手呢,越级有什么了不起。真打起来,三招越级?当人傻子呢!真和外人决死,他区区一重敢嘛?” “当然不敢,没看他手下被吊了,他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嘛,哈哈哈……还学人设卡,笑死人了。” “确实今天可以不用设卡了。”洪亮的声音忽然从山上传来,众人转头看去,却只见空中身影闪过,刀光乍现,倒吊着匪徒的绳子休地断开,几名匪徒摔在地上,惊喜地翻身而起:“老大!” “赵长河,你可算出来了!”有人指着赵长河笑:“就你也潜龙二百五,敢不敢和我们老大比一……” 话没说完,忽然小声下去,讷讷地闭上了嘴。 他发现他家老大的神色非常凝重,黑得跟锅底一样,哪有之前叫赵长河出来现个眼的豪情? 他下意识看了眼刚才赵长河砍断的绳子,心中忽然一个激灵。 刚才那一刀,自己看清了没? 如果砍的是自己脖子呢?头还在否? “我被认证一个二百五已经够烦了,没想到世上还真有这么多不需要认证的真二百五。”赵长河懒洋洋地掏掏耳朵,手指冲着那为首的大汉一弹:“真就跟没脑子一样,就算被你打赢了我,你就能上榜?不知道潜龙榜什么意思能不能回家查字典?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然后还自己脑补一个别人出手会让招,自以为找到了越级的真相……你们混什么道啊,不如去混论坛。” 那大汉急闪,耳屎还是湖在了脸上。 他勃然大怒,横刀而指:“赵长河!你是真以为邙山无人?如此嚣张!” “嗤。这都躲不开的水平……邙山群雄若是就这水准,可真是让人失望。”赵长河打了个呵欠:“昨晚没睡好,赶时间补眠……你们一起上吧。” “混账!”大汉怒不可遏,一刀狂噼而来。 看似懒散的赵长河眼里骤然闪过精光,那懒洋洋的样子瞬间不见,动如脱兔。 旁观的人们只见刀光再现,“铛”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赵长河竟是不闪不避,纯以力量对了这一刀! 那一刹那间,血煞之气狂卷,周遭的人们甚至都能感受到一种扑面而来的杀机,就连身边的飞雪似乎都变得刮人了起来,而赵长河的眼眸已经鲜红如血,凶戾无匹。 “铛!”那大汉主动噼来的一刀竟在这一次交击之下被荡得大开,手都麻了。 他骇然想躲,又哪里躲得开? 赵长河改噼为撩,轻轻巧巧地削掉了他顶上头发,正好露出头皮,一分不差。 全场鸦雀无声。 之前还说三招内……这次呢? 一招?还是算一招半? 那大汉冷汗淋漓地站在原地,眼珠子向上翻,很想看看自己脑袋怎么了。赵长河左手一甩,“啪”地抽了他一个耳刮子:“就这斤两,也敢觊觎乱世榜!小的们!” 旁边王大山忙道:“小的在。” “把这些人身上的财物兵器全搜了,带回去留用。这些人全给老子倒吊在这,吊一天一夜再说。” “一、一天一夜?这大雪天,会、会死人的……” 赵长河豁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知不知道刚才他那刀是冲着老子脖子来的?如果老子败在他刀下,你觉得老子会不会死!吊个一天生死由命,你就心疼了是吧?” 王大山后退一步,不敢做声。 赵长河大踏步走向山道边上最粗的一棵树,一刀削去一片树皮,在上面刻了一行字:“赵长河刀会北邙英豪,白银百两挑战一次,潜龙席位在此,等君来拿。” 写罢大步回山:“今天有了外快,创收办法也有了。让那两个路人走,欺负无辜算不得好汉。” 王大山追在身后问:“老大,你这还在通缉令上呢,不要命啦?” “连这种人都知道我的所在,还想瞒得过谁,还藏头缩尾的干啥用?索性摊开说话!官府来了,我自有道理!” “……那以后也不抢行人了吗?” “管它天道有无,我自行之!” 王大山等人听也听不懂,无奈去吊人搜东西去了。那两个布衣短袄的年轻路人神色古怪地看着赵长河大踏步回山的背影,其中一人低声道:“真如虎啸群山,万兽齐音。这样的人怎么会只是一个区区山匪、血神教低级教徒……真是……” 另一人也说:“还只有区区玄关一重呢,此势直如九重天。” “势这玩意儿,和修行没有必然关系。潜龙潜龙,嘿,乱世书诚不我欺。” “你不也是?自夸是吧?” “嘘小声点。” “喂,你说他这一招胜二重,乱世书会不会又闪啊闪?” “乱世书没这么无聊的,没有质变的战绩是不会累计的……其实他这次一招胜出,悄悄用了内力,这是真正的内外贯通一重天,真实强弱对比还未必比得上先前那次。这人面上粗犷,其实挺阴,这内力藏得真严实,我都差点没看出来。” “这样……我知道了。”后一人摸着下巴道:“好了戏看完了,我是来捉通缉犯的,你要和他惺惺相惜呢,就自己去城里找岳红翎,我自己捉他就行。我倒要看看官府来了,他有什么道理?” 先一人摇头:“我怕你独自行动要栽他手里……” 后一人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反正你突破玄关三重就在坎儿上,不如进城住两个月,先突破了再说?” “哦……那就先让他嚣张两个月,这人也挺好玩的……” ------------ 威震北邙 赵长河倒真不知道自己“放过的路人”居然是潜龙榜人物,之前还在说这垃圾地方连乱世榜中人都见不到呢…… 他原本以为自己的嚣张宣言放出去之后,先找上门的会是官府。 毕竟通缉犯,哪有这么嚣张自爆在哪的,这跟招摇过市在脑门上贴着“来抓我啊”有什么区别? 只不过是现在没啥好躲的,自己的下落都被卖了,连那些憨批都知道了,官府必然会知道,藏不藏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自己这个通缉犯的意义和一般杀人犯不一样,真有了下落,官方找上门的多半会是唐首座本人或者其他重要人士,就算来的是下属官兵,大概率也是“要活的”,肯定不会随随便便砍了。 那还不如索性和他们坐下来谈谈算了,目前为止对官方了解太少了,信息严重偏颇也不太好。 但没想到的是,左等右等官府没来……也不知道是这帝国末期的官府效率真的低下至此呢,还是另有原因,总之来的全是“道上人物”。 “呛!”长刀断折,一个瘦汉被赵长河一脚踹出了几丈外,辛苦地趴在地上咳着血。 “把他衣服扒了倒吊上去!妈的说了挑战一次一百两,两手空空的来白嫖?老子吃饱没事干等你们挑战的?不掏钱的就扒衣服,这是规矩,都半个月了你没听说?” “赵、赵寨主饶命啊啊啊啊我真没听说……” 赵长河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已经吊着摇摇晃晃的好几个人,脸上一副凶狠模样,其实心中甚爽。 自从发出嚣张通告,已经半个多月了。 这半个月来挑战的真不少,而且战力还特别适配,基本都是玄关一二重的跑来找事,偶尔还有一起上阵的,这对他的实战历练简直妙不可言。 自己练习是不够的,武学不是舞术,必须有实战,如今在山寨打架已经没提升了,也没人敢跟他打,正愁没处历练,这源源不绝送来的陪练简直爽翻了。 其中还颇有几个硬茬子,不留神会翻车的那种,越是这种越好,这打着打着,赵长河觉得自己对刀法越发吃透,真正叫一个如臂使指。 而且还对功法修行有极大的促进作用,赵长河感到自己这些天来,内外混融,越来越强,已经快要达到再度突破的边缘了。 内外二重天? 不知道还需要几天,感觉还稍微差点火候,自己确实算不上什么天才。总之这几天是真的爽,很爽,就算这些人真的一个铜板都不掏,赵长河也乐意得很。 何况有些人还真掏钱……不按规矩不带钱的也有兵器可抢嘛。 区区半个月里,北邙山道上吊满了前来挑战的人,库房里的银子从原先的三百两激增到了接近两千两,好刀好剑堆了一仓。 “陷阱这里也挖一个,对,就我门口,你还怕我踏上去?屋后也来一个。” 寨子里,四处热火朝天,不是在练武,是在布置各种各样的陷阱。 因为最近夜袭寨子想偷偷割了赵长河脑袋的也不少。 当然做这种事的现在不是倒吊在山道上,而是人头挑在了旗杆上,瞧寨子边上那一熘的人头,匪徒们看着自家老大真是又敬又畏。 谁说这个老大手软,不抢劫不掳掠?这砍起人头来眼睛都没见他眨一下,那手里的血腥越浓、身上的血煞之意也越厚,大老远都能感受到什么叫一身的魔气。 那是真正的杀气冲天,威震北邙。 这一两天已经没有人敢夜袭了,但也不能放松,按赵老大的说法,马上开春了,官兵可能要来了,这些陷阱不仅是对付道上人物,应对官兵进攻也是有很大作用的。 所以陷阱不仅要布在寨子里,还要布在外面,后山之类的地方全都不能落下。 一群无所事事总想着去哪里抢劫的盗匪,忽然有了热火朝天的开工建设样,连个敢阳奉阴违的都没有。 现在赵长河威望太高了。 赵长河自己抄着手臂看着,都觉得自己真他妈伟大,这妥妥的把鬼变成人嘛! 但他也很清楚,自己牛逼不了多少时候。 一般情况来说,玄关三重以上的强者不会跑来跟你抢什么潜龙二百五……而且真正的强者们对潜龙榜的性质更明确,不会如这里的憨瓜一样以为是可以挑战抢的……但难保还是会有的,这种世界真正能读书明理有文化的人并不多,可不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时代。 如今邙山附近没有什么强人,正好是一个符合自己实战历练的新手村。但这里的事情总是会往外传播的,可能真会有玄关三重的强者往这里来……此世交通不便,这个过程还有一段时间,但一定会来。 挖陷阱真是对付官兵? 不,是对付潜在的风险,无论是即将来临的三重强者,还是可能伤愈的方不平。 “老大。”王大山小心翼翼地来到身边:“今天除夕,老大有安排吗?” “我又不是你老婆,过节你问我?” “?” 赵长河道:“最近寨中钱多,给大家发红包。另外你带些人去城里买酒买肉,今晚让兄弟们好酒好肉爽一爽便是了。” 王大山露出喜色:“是,我这就去买。” 目送王大山喜滋滋地远去,赵长河眼里露出一丝讥嘲。 这个副寨主不老实,最近一直在和方不平暗通款曲不提,其实赵长河知道最早上门挑衅的那些人就是此人招来的。 换句话说,自己在邙山的事就是被这位和方不平一起泄露出去的。 想做寨主是吧? 呵…… 只是目前赵长河不想让方不平知道自己识破了他的奸细,这明知道谁是奸细总比后面又不知道安插了谁好点儿,先用着吧,这货为了取信自己,干活还挺卖力的,多爽啊。 反正自己也没啥秘密可以让王大山泄露的,自己修内功都在床上,他知道个屁。 当务之急,先突破了玄关二重再说其他。 至于过年? 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屋里又没有压寨夫人,孤家寡人的过什么节。 看山寨里因为听说今晚有大酒大肉而欢呼雀跃的沸腾,赵长河心中反而很孤独,此时此刻特别想家,想爸妈。 人类的悲喜并不互通。 他轻声叹了口气,抬头看了看正在偏西的太阳,转身回屋。 还不如练功。 “赵寨主虎啸群山,威震北邙,何故叹息?”刚刚踏进屋中,便有女声在笑:“看你背后的模样,与日常在外的豪烈很不相同。” 赵长河顿住了脚步,神色惊诧。 一袭红裳斜倚窗畔,正在翻看血神教的经义,见他进门,抬头一笑。 夕阳透过窗灵洒下,侠女的笑容洒脱爽朗,彷佛窗外的晚霞都随之明媚起来。 落日红翎映晚霞,美得不似人间景。 洛庄主人品虽然不行,这评价真的贴切无比。 “岳姑娘……为何在此?”赵长河反倒有点小紧张,他知道自己和岳红翎的差距有多大,万一最近杀人有点多,她看不惯…… 咦……等等…… 赵长河忽然看见岳红翎小腹之处颜色不对……红衣上有了更深的色泽,那不是红衣,是血迹。 她受了伤? 岳红翎知道他在想什么,失笑摇头:“是啊我受伤了……你是我在此地所认识的唯一熟人,受伤了来投奔你有什么稀奇?还真以为我来降妖除魔呢……你看似豪烈,心思却多,并不爽利。”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转身去柜子里翻伤药和绷带:“彼此彼此,真毫无戒心让陌生人坐在后面的女侠,恐怕也活不到潜龙出渊。” “哈……”岳红翎偏头看着他:“所以说那时候并未意识到这些的你,算不算淳朴少年?” 万千思绪漫过心头,赵长河出神地看着窗外斜阳,半晌才低声回应:“算。” “那么……”岳红翎看着他拿出的绷带,低声道:“今日的你,我依然可以信任么?” ------------ 大过年的,来都来了 淳朴不淳朴,是相对的。 赵长河当初没觉得自己是个什么淳朴娃,在学校里让罚站就翘课,一副反骨。但回首过去,那个校园书卷气的赵长河已经再也找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深浓匪气,口中脏话连篇,刀下人头如雨。 对比如今,当初难道不淳朴? 岳红翎这话问出口,赵长河大致就能想象她为什么至今还留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没走了。 她恐怕是在纠结自己当初是不是救下了一个恶魔,于是刻意留在这里观察。 观察的结果,怎么说呢……当然和初始的印象不是一回事,但却也不是什么恶魔,相反能够约束山寨,不害无辜,不知她心中怎么评价,至少应当是吁了一口气的。 于是受了伤后,担心有失,居然会投奔到这里来…… 如果真的人事已非,是不是会趁机把她抢了做压寨夫人? 得了吧,根本抢不了,人家受了伤都能无声无息到你屋子里,割了你的头还不是简简单单?真以为任你鱼肉呢? “那我建议你最好还是不要信任我,山寨里都知道如今什么都不缺,就缺个压寨夫人。”赵长河随手把伤药和绷带搁在窗边桉几,目光微垂:“自己能不能敷?行走江湖的这点小事应该不需要人帮吧,我出去给你守着。” 前后两句话是截然相反的含义,岳红翎有些无语,不知道怎么评价……如果她知道傲娇这个词的话。 “自己能敷,谢了。”她也不搭理那句压寨夫人,把伤药拿在手里,目视赵长河,意思是我要开始敷了。 赵长河便大步出门,连身后眼都不去看,走得远远。 还能听见他在外面的吆喝声:“这边不用布置了,去远点挖,那边广场上,看似我们点兵演武的地方,谁也想不到连这种地方都有陷阱。这个搞完就收工,晚上大家放开了吃喝!” 岳红翎微微一笑,又低头咬着下唇,轻轻撩起小腹处的衣服。 那里有一道剑痕,触目惊心。 其实伤口已经经过简单处理,那血迹不是现在还在渗血,是之前的。 她自己随身就有伤药,档次大概也比赵长河这里的好,并不需要赵长河的药。无非是找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才敢开始安心疗伤,毕竟这不仅仅是外伤,体内尚有剑气肆虐,可不是面上看着的这么轻巧。 她防的不是这一战的对手,相反,她对这次的对手很有几分佩服……防的是其他目睹了她这一战的外人,难保有没有小人起了歹心,她孤身一人难防暗算,起码要有个信得过的人在旁边守着。 恰恰这类人又没多强,如今赵长河的势力完全足以阻挡。 她这是真来投奔赵长河的,在几个时辰之前,连她自己都没想过会有这样的展开。 如今赵长河的反应证明了,自己没有看错人。 “好了么?”外面传来赵长河的声音。 岳红翎仔细扎好绷带,放下衣服,想着自己撩起衣服的时候这个男人就在外面,脸上也不自觉的有点微红,又很快镇定:“好了。” 赵长河举步进门,看她依然斜靠窗边娇慵无力的样子,很不岳红翎,不由皱眉道:“感觉你的伤不是这么简单,是不是还有内伤?” “是,到了这种层面,很少有纯粹的外伤了。”岳红翎笑笑:“不过问题不大,能让我安心休养几天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区区北邙,连我都打遍无敌手了,谁能伤你?这么离谱,那我山寨不是眨眼就能被灭?” “你这山寨,别人较起真来本就是眨眼可灭。” “……所以到底是何方神圣?” “潜龙第三,清河崔家崔元雍。” “潜龙第三,也就是原来的第二被你挤到第三的?” “对。” “所以还真是你抢了他的位置,他不服气来找你麻烦?从清河跑到北邙,怕是一直在找你的下落,大约听说你在北邙出现过,特意跑来这里?” “对。” 赵长河抬头看天:“乱世书没动啊……感觉你们这种战斗胜负和我这类不一样,榜内战斗是真的可以决定排名的,既然榜单没动,说明你虽然伤了,他却伤得更严重对吧。” “对。”岳红翎一连说了三个对,忽然失笑道:“你在干什么,体现自己不是粗鄙武夫?”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只是在想我能不能趁他病要他命,解决了这个后患。” “他虽伤,也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个妹妹守着。”岳红翎叹了口气:“我也不希望做这种事,他光明正大长街约战,武者之道也,岂能事后找麻烦?” “你跑我这来,不是担心他找麻烦?” “我担心的不是他,此人光明磊落,自有气度……你那什么表情?” 赵长河的表情确实有点黑,脸板板的,听她这么问,便硬邦邦道:“没什么,人家世家公子自有气度,潜龙风采惺惺相惜,我们山寨土匪只会趁人之危。” 这酸味儿都快溢到山外去了,岳红翎神色古怪地看了他半晌,终于道:“可我托庇于你,而不是他。” 赵长河神色好看了几分,旋即也觉得自己酸得毫无道理,岳红翎又不是你什么人,而且那种武者相惜、酣畅淋漓的挑战,难道不是很武侠?不是自己也喜欢的么? 所以到底在酸个什么啊…… 他觉得有点丢了份,没面子,便拙劣地转移了话题:“吃了没——玄关八重,没辟谷吧?” “没。”岳红翎并不矫情,笑着抱拳:“确实有点饿,叨扰赵寨主了。” 赵长河实在欣赏她的爽快,口中却不知为何,还是说成了这样:“江湖再遇,你就叫我赵寨主?” 岳红翎似有笑意:“这里是江湖么?不是你老巢?” 赵长河呆了一下,还以为你会一本正经反问不然要叫什么,却居然用这种话来回避,原来也是有点小狡黠的嘛…… 也对,终究只是比我还小的女孩子而已,哪有什么飒爽女侠那么凝固的标签。 赵长河哑然失笑,也不去跟她辩这个,大步出门:“他们刚去城里采购,如今好东西还没到,我看看中午留了些什么,先给你拿点。你可别乱跑,现在山寨四处陷阱,没人带着很容易栽。” 见赵长河大踏步出门的模样,岳红翎吁了口气。 “管它天道有无,我自行之!” 看来自己的选择果然是对的,此人心中有道,非一般匪类可比。 要叫你什么?我怎么知道。 她有些辛苦地撑着桉几站起身来,略微感受了一下体内乱窜的剑气,感觉情况好像还行,便小心翼翼地翻出窗子,窜向屋后院外。 既然没辟谷,自然也有些别的……比如女侠也是要小解的。 怎么好意思在他屋里找马桶,当然是去山里解决啦。 结果刚刚窜出院外,岳红翎就感觉脚下落点不太对劲,心中一个咯噔,就要提气腾空。然而腹内剑气绞痛,一下没跳起来,“扑通”一声栽进了陷阱里。 岳红翎又气又急,赵长河你是不是有毛病,自己院墙边上也挖陷阱,你自己练功不怕误触的吗! 可这一时半会真气如绞,还跳不出去了! “有人!” “老大院后,过去看看!” “妈的还有这么不长眼的,来作死么!” “不对,那方向,感觉是从老大屋里出来的……” 就这么一会,人声四起,一群人四面八方朝这里冲了过来。 很快有人从陷阱上面探头看,岳红翎捂住了脸。 “咦,好像是个娘们……额,从老大屋里……” “让开让开!”赵长河大步流星地赶来,把探头探脑的人一把揪到身后:“看什么看,老子屋里藏了个压寨夫人很奇怪么,都一边去!” 岳红翎差点想把自己的脸抓下来。 匪徒们悲愤交集。 就该知道,这王八犊子有前科的,以前屋里藏了个洛七,现在又藏女人。 至于吗,你现在这么牛逼,也没人敢和你抢啊,藏什么藏嘛! 有人冲着坑里喊:“大嫂,老大什么都好,就爱藏着掖着没意思。大过年的,来都来了,一会篝火宴,出来一起热闹热闹嘛……” 神特么大嫂!热闹什么啊! 岳红翎简直想死。 她太有名了,有些地方甚至有人售卖她的画像,江湖上能认出她的人很多。就像那天王大山看见她路过就知道岳红翎来了…… 所以这是想明天就天下传遍,岳红翎在一个山寨匪窝做压寨夫人吗? ------------ 他心中的岳红翎 “都跟你说了别乱跑。如果这真是个山寨匪窝,你想怎么死?还好这些坑是新的,下面还没来得及埋刺,不然潜龙第二岳红翎死在这就搞笑了,乱世书不知道会不会宕机……” 赵长河还是灵醒的,没让人围观岳红翎出坑的样子,把人全赶走了才设法把她拉了上来,回到屋里就是一顿训。 “别的山寨匪窝也不会这样满地坑!何况你这就不是山寨匪窝吗?你说说什么叫压寨夫人?”岳红翎咬着牙,体内剑气绞痛都顾不上了,怒目而视。 “不然怎么说?我屋里遭贼了,小的们把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拿下?”赵长河没好气道:“我的岳姐姐,你伤着呢,没反抗之力的,一群人拿把长矛往里戳都能弄死你,不说成自己人,你说该说成啥?” 岳红翎卡在那里,不知道怎么驳了。 确实没法驳,只能说是自己人。而自己人、女人,在你屋里,你想说这是普通朋友吗?那听在别人耳朵里不就是欲盖弥彰嘛,还不是只能换来一声暧昧的“哦~”,那不还是压寨夫人吗…… “我也没想到就那一下剑气乱搅,我之前熘进来的时候还不会的……本来不至于……”岳红翎目光有些痴傻。 完了,我的风评。 就不该来这破地方。 赵长河斜睨着她,对这女人的固有印象几乎一刻之内被颠了个天翻地覆,但出奇的也没什么崩坏感,反倒觉得有些萌。 “好了好了,别那副崩坏的表情。”赵长河递过一杯水:“反正现在还没人知道你是岳红翎,所谓篝火宴你不去就是了,平时就躲屋里,几天后走了,谁知道你是谁啊,最多以为我从城里土窑子带了个女人回来玩了几天罢了。” 岳红翎面无表情:“你如果不说最后这句,还算是个安慰。” 被人脑补我是什么土窑子里的女人,还被你藏在屋里玩了几天? 死吧你。 赵长河哭笑不得:“藏着也不行,那你要怎么样嘛?我的好姐姐?” 这连着两次“姐姐”,揶揄之意溢于言表,根本就是在嘲讽,好像在说就你这样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喊你做姐姐呢? 岳红翎气得咬着银牙:“给我找一套你们寨子里的衣服,我化个妆,光明正大出去和他们吃饭喝酒怎么了?天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也,我为什么就非得是岳红翎了?我叫林红月行不行?” 什么洛七…… “换衣服化妆是可行的,但不是为了出去喝酒,你伤着呢,别逞强。”赵长河起身,拍拍她的肩膀:“化妆是为了你平时可以正常行止,该出门就出门,想揍人就揍人,不需要躲躲藏藏,那不是我心中的岳红翎。就这么着吧,我给你找套衣服,有人曾经的细软没打包带走,她身量和你差不多。” 看赵长河去床尾柜子里翻箱倒柜的模样,岳红翎神色再度有了几分古怪。 他心中的岳红翎…… 那是什么? 很快一套衣服丢了过来,居然还带了一点清香:“你歇着,我出去和他们喝酒。好歹过年,寨主被人认为不与众同乐,自顾躲屋里玩女人,不是太好。” 你玩了个屁女人! 真是粗鄙。 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被这些混账说得跟什么事都做完了一样。 等等,这衣服是谁的,为什么有女人香? 果然是粗鄙山大王,是真在这里玩过女人吧! 岳红翎头疼地捏着脑袋,可看着赵长河大步离开的背影,却气不起来。 真有意思,他心中好像藏了一个他想象的岳红翎,当真实的岳红翎与之不符时,他居然在维护他想象中的形象。 管那么多,先小解,憋死了。岳红翎目光滴熘熘地在屋里转了一圈,如见亲人般奔向了马桶。 ………… 夜色渐深,山寨里四处篝火,喧嚣震天。 山寨杂鱼不多,一共就三四百人,可三四百人聚齐轰饮的场面,依然很是壮观,喧闹嘈杂一片沸腾。 寨主屋子比广场高不少,岳红翎披衣出门,居高临下地看着下方的喧嚣。 场边有一面大旗,在夜色里迎风招展,依稀可以分辨旗上的几个大字:“替天行道”。 岳红翎饶有兴致地打量这面旗,暗想这四个字往往是很多盗匪的借口,然而他好像没有打算替天行道,他行自己的道。 她的目光落在场中逡巡,很快找到了赵长河,他太醒目了。 赵长河拎着大酒壶,四处和人喝酒,来者不拒,嗓门洪亮无比,在这一片吵闹之中都能准确分辨出他的声音。 “这才几杯,是不是爷们啊!快喝,少装蒜!” “比武斗酒?好好好!这主意可以,你们分组,老子出赏格,赢的拿钱,输的喝酒!” “老大不好听?那你们觉得要叫什么?大王?别搞笑了好不好?呃……大当家?你还不如至尊宝。” “啥时候玄关二重?不知道,管他娘的。” 岳红翎还听见了和自己相关的字眼,好像是有人问:“老大,之前岳红翎路过,会不会还在附近啊,你说这种强人来剿我们怎么办?” 赵长河摆手:“无所谓,我会出手!” 岳红翎:“……” “诶,老大,你屋里藏的大嫂呢?我回头越想越觉得她有点像岳红翎啊。” “几个菜啊喝成这样?真是岳红翎在我屋里,老子现在还跟你们扯澹,早特么进去玩了。” 岳红翎:“……” “害,小的当然也不是说那就是岳红翎,就是有点像,老大你挑嫂子该不会是照着岳红翎的模样挑的吧?” “怎么了?就是照着岳红翎模样挑的不行嘛?” “原来老大喜欢这种……” 旁边另有人凑趣:“废话,岳红翎那么漂亮,问遍江湖谁不想摁在床上啊!” 岳红翎:“…………” “哈哈哈说得是极!”一群人开始拍马屁:“我看老大也配得上岳红翎,早晚搞真的!” 一直游刃有余的赵长河此时反而有些招架不住了:“喝酒喝酒,少做尼玛的清秋大梦!不能喝就去坐狗那桌!” 当然招架不住,天知道这些话会不会被岳红翎听见,玄关八重的五感可不是闹着玩的! 结果还有人来了个更不知趣的:“老大要是找了岳红翎,那夏圣女怎么……呃……” “艹……”赵长河脸色通红,也不知道几分是酒意,几分是急的。 便有灵醒的忙道:“老大你也少喝点,嫂子还在守空闺呢……什么岳红翎什么圣女,大家瞎扯而已别当真哈。” 哄笑声中,赵长河狼狈撤退:“得了,老子回去看看,懒得理你们,玩得开心点。” 刚回到屋边,就看见了站在外面的岳红翎,那美目瞥过来,也不知蕴含了多少羞恼。 赵长河差点想拔腿就跑,看来她是听了个干净……话说她那体内剑气可不是一直在生效的,真恼羞成怒一剑噼过来,自己可不是她一合之敌…… 好在岳红翎并没有冷冷来一句“岳红翎真在你屋里你打算怎么玩”这种让人没法接的话,反而忽地一笑:“这池子太浅了,看遍整个山寨居然真只有你一个玄关一重。真看不明白,你分明胸有丘壑,志向不小,为什么会安于厮混在这里。何况你之道与魔教也是南辕北辙,你如何呆得下去?” 赵长河吁了口气,这状态的岳红翎反倒才是他心中的岳红翎。他高兴起来,认真回答:“短期来说,还是适合我的……嗯,算个初始安全之地?周边一二重练手的人十分合适……如今这点水平,贸然出江湖,都不知道撞上谁就横死了。魔教的话……” 他顿了顿,忽然笑道:“一直只有些臭鱼烂虾来找麻烦,而没有真正的魔道人士来挑衅,也没有什么赏金猎人找上门,那是因为我是血神教的人啊……不是谁都敢惹血神教的。” “也对……”岳红翎颔首:“你终究只习武不足两个月,能有如今的成就已经非常难得……可能你气势太盛了吧,总让人觉得你像成名已久的高手似的。” 说到这里,她也是秀眉微蹙:“你的运势也怪……如今官府通缉,可谓不容于正道;如果贸然脱离魔教,到时候魔教也不容,竟无容身之地。” 赵长河笑了笑,他的路确实很麻烦。他疑似皇子,唐首座就算知道了都不敢撤通缉令,否则落在有心人眼里,反倒说明了什么似的,他反而会更危险。也就是说在他正式认野爹之前,通缉令很可能一直存在。 如果不想走那条路,像现在这样,一旦叛教出江湖,还真的是正魔不容,步步荆棘。这也是他始终犹豫没有离开这个小池子的原因之一。 当然,若是有足够的实力,那都不是问题。 “所以……”赵长河忽然笑了起来:“我能不能向姐姐学武?” 岳红翎目光闪动。 两人神色复杂地对视着,月色之下,喧嚣声中,彷佛静止的画卷。 原来兜兜转转,仍如初见。 过了好久,岳红翎也笑了:“好。” ------------ 该来的总是要来 寨主屋中,好酒好肉,火盆暖暖。 看着美滋滋吃肉的岳红翎,赵长河心里也暗叹一口气,如果当初夏迟迟在这有现在的条件就好了……她想必会很开心。 现在的创收是一群憨瓜来挑战白给的,而赵长河发现自己实战越来越强,但和以前相比反而少了个东西。 没人指点,盲人摸象。 无论是夏家心法,还是轻功,还是血煞功与血煞刀法,现在全都只能自己琢磨,按照秘籍和图谱去走。 是不是有所偏差,不确定,再也没有一个孙教习骂骂咧咧“你这一刀不够精到”“你这腰扭的幅度大了”。 能不能突破内外二重天,是不是差了火候,也是自我感觉,再也没有一个经验丰富的长者跟你说一句“你练得差不多了,今天可以尝试一下突破”。 很多事情,失去之后才知道,有与没有,差别很大。他终究只是一个刚刚练了两个月武的人,还没到可以自我勘误的经验水准,心中一直很虚。 但送上门个岳红翎,她可以把孙教习的教主摁着打,可以打一群孙教习。相比于男女之思,赵长河更在意的是这回真有人指点了,这老师比教主都牛逼。 男女方面有没有念想? 不知道,她那么漂亮,正常来说是个男人都有想法。 然而和当初与夏迟迟同居时一样,赵长河觉得如果没那些事会更方便、更自如,她这坑摔得真蛋疼,平白多了破事儿。 她不和自己扯那些羞恼的尴尬话题,忽地说起正事,是不是因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于是大家都轻松起来,至少表面如此。 如果夏迟迟在这,多半会瞪大眼睛,又失笑说:“真江湖好汉之言。” 那神情细节,如在眼前。 她好像吃岳红翎的醋……其实没必要的。 岳红翎吃饱喝足,很是舒服地抹着嘴,悠悠道:“我不是你师父,不过朋友交流,你也不用那副正襟危坐的德性。” “你可能误会了点什么……我说我在想女人你信吗?”赵长河面无表情:“自从你掉坑里,高山仰止的岳红翎早就没了。” 岳红翎差点没呛死,半晌才道:“我也不用你高山仰止……我都不知道你心里是个什么奇怪的岳红翎。我认识你那天很严肃吗?我怎么觉得我明明对你笑过……” 赵长河:“……好感动啊,居然笑过。” 岳红翎懒得理他,说起了正题:“说来我旁观了你的很多战局,比你想象的多。” 赵长河抬眼看她。 你偷窥一个男人为什么还能说得这么得意,我洗澡的时候你旁观了没……算了。 “你的基础打得极为扎实,眼到刀至,刚柔由心,并且脑子活络,不拘泥套路成法。只需要继续实战下去,你积攒了大量经验,自然会在招法上有自己更多的理解和发挥。仅就技法而言,我没什么可以多教你的,你需要的是更强大的好刀法而已。” 赵长河狐疑:“有没有这么简单啊,我哪一刀是不是该那么处理,自己都不确定,全凭本能的。这不需要有个人告诉我,刚才那一刀如果怎样怎样会更好吗?然后我才能总结经验,下次打得就更好些。” “你会这么想,就已经足够了。” “啊?” “一开始是需要这样……但你已经出道了,难道还指望每一次战局都有师父提点?只能靠自己。自己是否能反省,是否能总结归纳,是否能在每一次战斗中汲取更多营养,这也是天赋的一部分。否则何谓潜龙?那是个跟在师父屁股后面的鼻涕虫。” “我才学了两个月!” 岳红翎平静道:“你是赵长河。学武一月,刀噼二重,身登潜龙,威震邙山。这世界还有几人?真以为潜龙二百五十不堪入目么?那是亿万人想要都得不到的肯定。” 赵长河哭笑不得:“真是谢谢了。好吧,你说我需要更强大的好刀法,你这有没,拿来康康?” “还真不客气。”岳红翎翻了个白眼:“没有。” “喂!” “我这些年来,挑战颇多,杀人不少,所得刀法秘籍图谱之流确实有的,但实话说血煞刀法真的很厉害,我所得的这些刀法还真未必有这档次,你要的话,都给你参详,算他山之石吧,多了解些各家之长即可。目前还是建议你主打血煞刀。”岳红翎说着从桌下翻出个行囊,取了几本书丢了过去。 “你居然还带着行囊来的……” “早说了我来投奔你的,我会骗你吗?” “……难说。”赵长河接过,感觉不得劲:“血神功都被你越级挑了,你说更低级的血煞功配套的血煞刀法很厉害,怎么听都很敷衍啊。” 岳红翎哑然失笑:“我之所学未必胜于血神功。” 点到为止,赵长河懂了。 功法是要看谁练的,同样血煞功和血煞刀,黄副舵主就被他赵长河三招秒啊。 所以不是血神功垃圾,是薛教主不行吧…… 岳红翎又道:“而血煞功也并不是比血神功低级的过渡功法,它本是从血神功之中分离的捷径,血神功内外兼修,而血煞功专修气血,虽然偏颇,却也更便捷,在外功气血方面的修行上数一数二。只是缺了内外调和,弊端明显,导致也没几个人能修得多精深,这你比我清楚。” 赵长河微微颔首:“确实,我自己练着也觉得血煞功着实很强,还以为是我见识少,没见过多高端的外功才有此错觉。既然你也这么说,看来它是确实很强。” “但是……”岳红翎说着有些犹豫:“此功的弊端并不仅仅是容易影响理智以及修行痛苦两项。”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一般功法有一个负面作用就不错了,这特么都两个了还不够恶心?还有?” “有。”岳红翎道:“你难道没有察觉,你杀人越多,功法给你的反馈就越有威力?” 赵长河愣了愣,这倒确实有,而且光明正大记载在功法秘籍上的。并且还注明过,这一项即使是练血神功也一样存在,血神教杀人如麻是根子上决定的。 血煞血煞,不仅是气血,还有煞气。杀人越多,自然越是养煞,一个文弱书生用这种功法肯定没有一个杀人如麻的匪徒发挥得好。 搁这叠杀人书呢还是在叠万夫莫敌呢……赵长河有些无语,他都分不清这个算优点还是弊端,想想确实很容易会变成一个杀人盈野的大魔头。 而且煞气重了,以后是不是更容易影响理智?现在暂时还没发生失去理智的狂暴现象,无非是因为修行还低,以后修得高了呢? 赵长河想了想,谨慎地问:“内功能解决这些问题么?” “内功并非一类性质,你的内功我没看明白,看似什么特性都没有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它对你这情况是否有帮助……”岳红翎微微一笑:“是不是感觉说了这么多,我好像什么都没法教你?” 赵长河有些无语:“你也知道啊。不过好歹算是帮我捋了一遍情况,心里有数也好。” “我至少可以教你三个方面。首先,你的内功一定来路不正,仅有真气运行脉络,无人指点你呼吸吐纳之法以及心法口诀窍要。这在入门之时或许没什么问题,到了你想要往上走,一定会觉得哪里差了点什么,少了钥匙似的。” 赵长河豁然开朗,自己的直觉还是对的,怪不得总觉得突破二重差点火候,果然少了东西!要不是岳红翎来此,这二重天要卡到什么时候去! “你的心法我可以用么?” “心法这类东西,各家大同小异,无非强化引导,凝神照心之用,你完全可以用我的心法去运行你的脉络,修出来的照样是你那个真气,没什么问题。” 就像用傅君婥教的九玄大法去运行长生诀一样,最终那还是长生诀?赵长河忽然觉得很多大唐同人拿到长生诀就练可能差了点东西……无关念头一闪而过,很快喜道:“请姐姐教我。” “在此之前,我先教你呼吸吐纳。坐稳了……不用盘坐,正常坐着就行。” 赵长河老老实实坐好。 岳红翎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略略有些犹豫,又弯下腰,伸手抚在他的小腹:“先收腹,对……深呼吸,感受气息入体的鼓胀,再与你的内息结合……” 女师父就这么近身挨着,纤手轻抚,幽香就在鼻尖,发梢拂过脸颊,脸痒痒的,心也痒痒的。赵长河忽然意识到当初为什么岳红翎不愿意收徒,那不仅仅是图自在,带个拖油瓶没法行走江湖……更关键的是顾虑到这个吧? 武功教学难免贴身,孙教习教自己刀法的时候抓着自己的手都是日常了,各种掰膀子摁腰子,还拍过屁股。这回女师男徒,年纪相彷,怎么想都觉得这教学不会很对味。 “让你深呼吸,你这呼吸怎么还散乱急促起来了?”岳红翎面无表情,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莫非是因为岳红翎在你屋里,你在考虑怎么玩?” ------------ 玄关二重 好好的转向正题,大家正常聊了一晚上了,以为你不介怀那些尴尬事,原来压根就耿耿于怀,等在这呢? 赵长河都快哭了,这话没法接啊! 更尴尬的是,他这回还真是有点心猿意马,没法理直气壮地说老子压根没想干啥。 没办法,咱处男就是这样的……赵长河憋着脸,老实道:“原先是真没想过……那就是和寨中兄弟扯犊子的,别放心上。” 岳红翎柳眉倒竖。 什么叫原先是真没想过,意思现在是真想了是吧? 却听赵长河道:“可你能不能别摸了,我怎么也是个正常男人……话说就个收腹深呼吸而已,我会收我会收,真没必要啊……” 岳红翎那手差点没变成血手印,切齿怒道:“谁摸你!我是在等你摄入外息,助你引导丹田,和内息混融运转!你以为内息吐纳之法仅仅是怎么呼吸吗,没人带着看你怎么练!” 赵长河张了张嘴,耷拉着脑袋:“那你摸吧。” 岳红翎:“?” 怎么搞得是我在占你便宜似的? 我投奔于你,你求教于我,于是无私教你。大家光风霁月,分明一场佳话,怎么就成这样了? 她咬牙切齿地加大了几分力气:“深呼吸,凝神静……” “老大老大!”门被“砰”地推开,一个匪徒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外面……呃……” 岳红翎面无表情地转头看着他,又慢慢低头看着自己附身往下摸赵长河小腹的姿态,不用想都知道这会儿别人眼里这是在做什么的前奏。 这回风评彻底完了。 不,我不是岳红翎,是和岳红翎长得有点像的女人。 赵长河僵着一张脸:“什么事?” “呃,刚才有兄弟去后山,发现有陷阱被触动过,不像野兽,可能有人入山。” 赵长河一个激灵,什么乱七八糟的心思都没了,豁然起立:“你做得很好……今晚大家都喝得有点多,确实是最佳的夜袭机会,我倒是疏忽了……” 说着踱了两步,对岳红翎道:“岳……月儿你藏在屋里,千万别出门,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调人守护此地。” 岳红翎抽抽嘴角,偏头不答。 赵长河大踏步出门,依稀还能听见外面的匪徒在说:“老大,嫂子果然有些像岳红翎,原来老大居然暗搓搓的这么喜欢岳红翎啊……” 赵长河闷声远去:“关你屁事……去调人守着,别让你嫂子受了惊。” “必须的,包在兄弟身上!嫂子掉了根头发,兄弟把脑袋拧下来给老大当夜壶!” “吹尼玛呢,干活去!” 岳红翎忽然有点想笑,这到底坏的是谁的风评?说来别人并不知道这是真的岳红翎,她的风评其实没坏来着,反倒是赵长河暗恋岳红翎这名声是真洗不掉了。 那个什么夏圣女,会不会砍了他啊…… 正这么想着,心中忽地一动,长剑豁然在手:“何方高人大驾光临,何不现身一见?” 窗外树梢上传来闷闷的声音:“是我。” 声音听着中气很虚,也是病恹恹的。 “崔元雍?”岳红翎傻了眼,完了,这下真有人知道是岳红翎了…… 不是,你来干嘛啊! 她气得想砍人:“你伤得比我还重,大半夜跑山寨来干嘛?你们崔家什么时候把这种低级通缉犯放在心上了?真要抓通缉犯也不是这么卖命的啊?” 窗外病恹恹地道:“我听传言,北邙山寨的压寨夫人挺漂亮的,居然有点像岳红翎,赵长河原来好的这口……我咂摸着不对啊,会不会真是你失手被盗匪给捉了,放心不下,特来一探。如今这么看来,我好像来错了,不但来错了,还来得很不是时候。” 岳红翎的脸色黑如锅底:“你什么时候来的?” “就刚刚……你主动挨在他身上,手往下探的时候。果然女人在这种时候,灵觉约等于零……他一走了你倒是警觉无比,我什么都没做你就发现了……” “锵!”剑气光寒,杀气冲霄。 “崔元雍,你去死吧!我为什么会投奔他,为什么会掉坑里,从头到尾都是你害的!” “叮叮叮叮!”长剑交击声一路远去。 “咳咳……崔某一番好意,只是无意打扰了你的雅兴,何必如此……” “我、我杀了你!” “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告辞。” “让我听见外面有半点风言风语,我、我与崔家势不两立!” ………… “所以是个乌龙?对方无恶意?”回到屋中的赵长河笼着手,无语地看着岳红翎气得面皮通红的模样,心中忽然在想,这崔元雍真实职业该不会是个僚机吧…… 瞧这事搞的…… 但实话实说,他真的不想把事情变成这样,岳红翎和自己真的是没有那种关系,只能给双方带来困扰。不但相处变得很麻烦,甚至可能岳红翎为了避嫌,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也不知道该感谢这位崔兄呢,还是该砍他。 然而正觉得会不会连朋友都没得做的时候,岳红翎却忽然说话了:“你山寨里有奸细。” 赵长河怔了怔,点头道:“是,傍晚你才跌坑里,这才不到子时,崔元雍人在城里就听说了,显然有人嚼舌。” 岳红翎道:“你知道是谁?” “嗯。” “需要帮忙处理么?” “暂时不用,要处理的时候我自能处理……当然如果你想出气,那就现在处理也行。” “既然你有计划,那就不用。”岳红翎澹澹道:“行了,既是误会,就别多想了。你继续坐好,我给你引导呼吸。” 赵长河傻了:“你……还……” “怎么?为什么不能做?崔元雍大家子弟,按理也没那么俗不可耐,如乡间姑婆传人风言。何况岳红翎问心无愧,自做我该做的事,管他人嚼的什么舌根。”岳红翎看了他一眼,倒忽然笑了:“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会因为这点事情与你绝交?你在这事里有什么错处,我为何迁怒于你?” “我……”赵长河抿了抿嘴,终于没多说,安静地坐好。 依然是心中的岳红翎,飒爽磊落,恩怨分明,并未颠覆。 落日红翎,不可拘也。又岂会困扰于区区俗世风言? 赵长河安静地坐在那里,岳红翎依然伸手按着他的小腹。深呼吸入体,小腹之处送来柔和的真气,与纳入的外息相融,彷佛示范:“记住这种感觉,此后呼吸三长两短,逐步调息,当你习惯于此,就不用再刻意如此了。” “知道了。” “我传你心法口诀,你记下……” 女师父的幽香依然萦绕,发梢仍掠脸颊,赵长河却再也起不了绮念。干脆利落的声音一字一字传来,赵长河沉浸在呼吸和内息流转的循环里,渐渐入定。 岳红翎的手早就离开了,她也坐在一旁闭目运功,休养伤势。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睁开了眼睛,黑夜之中彷佛有光闪过,虚室生电。 玄关二重。 岳红翎几乎同时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初次传法,明明只为了熟悉而已,你察觉有突破之象,竟直接一股而破,毫无犹豫。这霸道利落,人如其名,真如长河奔流,势不可挡。” “……过奖了,我觉得我名字挺土的。话说你最后这句,如果是乱世书的判词就好了,妈的破书……” 岳红翎不理他,又有些蹙眉:“你的功法……好强啊……区区玄关二重,虚室生电,我还没听说过这么强的功法,偏偏还是什么特性都察觉不到,就是纯粹的浩大绵长……这是什么神功?” ------------ 血煞横空 这功法不强才奇怪,天榜第一人留给自家孩子练的东西,如果是个低级功法那才无法理解。 之前修行刚入门,感觉不出它有什么特殊,并且赵长河没有参照物,对比不了质量。现在岳红翎在这,倒是恰好可以让她剖析一下。 但虽然很信任岳红翎,却也不敢把什么秘密都抖出来,赵长河只得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功,你看连吐纳法和心法都没有的,瞎寄吧练。呃,要么这功法就叫夏姬八炼好了……帮我看看我这真气什么质量?” 岳红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手伸过来,我探查一下。” 赵长河老实伸过手去,岳红翎伸掌相抵,略作探查,神色越来越惊诧。 赵长河这功法修出来的真气,质量很夸张,哪怕她已经尽量高估了,还是超出了预期。 为什么会有境界划分?无论内家外家,表现力都是可以量化的,同境界的都差不离,才可以作为标准划分,能越级的也就值得夸耀,否则等级还有什么意义? 用浅显的例子说,当你真气量达到一,就是玄关一重,这个境界的上限是十,当你修到十的时候就卡在门槛上,必须打通第二重玄关才能继续增加真气量,大家都一样。 这也就没有外家那么立竿见影,外家一突破某个关卡,肉身力量就强大许多,说不定能就地反杀,而内家突破之后仍需要继续积累才能拉开差距。 神功和普通功法的典型区别在于,修炼神功的从一积累到十可能只需要三天,并且突破门槛很容易;垃圾功法说不定需要积累三年,并且门槛能卡得欲仙欲死。 并且好功法上限能直达秘藏,垃圾功法说不定只够练到二三重,下面没有了。 最关键的是,不同功法练出来的真气性质或者质量不同,大家丹田都是那么大的蓄水池,有人蓄的是普通清水、有人蓄的是毒液、有人蓄的是火油、有人蓄的是起死回生的甘霖,而有耍赖的一池子都是凝冰,真要调用起来等于别人几倍的水量…… 高门大派、世家门阀,和普通武者的差距就此拉开。一本神功现世,能引发腥风血雨的争夺,皆源于此。 赵长河刚刚突破二重,丹田经脉也就是个二重大小的蓄水池,这没问题。 问题是这质太离谱了,刚才说耍赖一池子凝冰的就是你! 别人这点修行,真气基本是无形无质的,而岳红翎几乎能看见这厮体内的氤氲白气,如烟似雾。 你要说这是卡在玄关二重很久的人,突破不了上限,只能设法打磨自己的真气质量,日积月累达到这种程度,这倒还算常见的。可你刚刚突破就这质量?那你如果刻意打磨会是什么结果,想逆天? 你这是什么功法? 夏姬八炼……没听说过。 听了岳红翎的讲解,赵长河摸着下巴:“这么说,我这所谓练武太晚的问题是不是已经被这门功法解决了?” “没有。”岳红翎摇头:“为什么说要自幼修炼?因为孩童的可塑性强,丹田和经脉随着修行慢慢扩容,而你已经定型。你的经脉就那么狭窄,无法接受过于勐烈的真气爆发与输送;你的丹田就那么大,即使你突破了九重天,会发现你的丹田已经无法容纳那么多真气了。如果没有特殊机缘,这一生成就怕是有限。” 赵长河笑笑:“原来如此,多谢解说,我知道了。” 岳红翎奇道:“你怎能如此洒脱?” 曾经洗经伐髓的宝物就在眼前,说让就让,至少证明世上真存在这种东西,赵长河还真没那么纠结,洒然笑道:“天无绝人之路,世上天材地宝总是有的,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纠结又有什么用呢?血煞功先练着吧,按你说的血煞功也很强。” 岳红翎不得不承认这厮的洒脱很对自己胃口,便安慰道:“血煞功练的是气血,反倒是年轻汉子为佳,确实可以让你的年龄劣势反成优势,而且此功上限不低,你且安心先练。等到了时候,天知道有没有机缘降临?” “是啊。”赵长河悠悠道:“为了这个,忍受了多少弊端,没办法的事。诶,说来我血煞刀法里有一式绝招神佛俱散,需要调用的血煞之气极为离谱,说是起码要玄关三重才能勉强用一次,我能不能用这真气替代?可以的话,按你说的这质量应该勉强可以用出一次。” “当然可以,无非只是少了那种凶煞,效果要打个折扣。毕竟功法配套的武学肯定有其搭配的独特效用,其他功法无法取代,但就刀式本身而言,威力尚在。” “也就是少了什么麻痹恐惧之类的特效吧,威力没弱多少,那可以。” 岳红翎觉得他的形容很怪,但还挺恰当的,这山匪头子看上去好像比自己有文化……想了想,问道:“感觉你问这个是有明确目标的,你想干嘛?” 赵长河微微一笑:“没点绝招怎么行,倒未必要有什么明确目标的。” 岳红翎斜睨着他,觉得这笑容看着很不爽,像是藏着坏水的样子,便道:“你记不记得,我之前说的是,我可以教你三个方面?带你修内功只是第一条。” 赵长河挠挠头,被各种打岔耽搁,差点忘了,岳红翎还真是说可以教三个方面,内功只是“首先”。 他赔笑问:“这内功已经很感谢了,所以其次是什么?” 岳红翎不着痕迹地磨着牙,悠悠然抽出了她的剑:“陪你实战啊。” 赵长河吓得倒退一步:“我和你打什么,不就是被秒的份吗,起不到锻炼效果的。” “你一直和那些臭鱼烂虾打,也练不出什么名堂了,没有经历真正艰难的挑战、没有尝过失败的滋味,那种修炼还有什么价值?”岳红翎兴致勃勃:“好了少废话,头伸过……哦,拔你的刀!” 赵长河拔腿就跑:“不是,你还伤着呢,咱们改日行吗……” 岳红翎挺剑直追:“这点伤算什么,揍你足够了!” “我看你就是想打我吧?” “别污蔑啊,我岳红翎堂堂正正,不迁怒于人。” “哎哟卧槽……我还手了啊!” “来啊,让我看看赵大寨主有多少斤两,能喊我月儿。” “果然等在这呢……”赵长河哭笑不得,绕院奔跑的脚步却忽然停住了。 “如果噼翻了你就可以喊月儿的话,那我倒想试一下了!” 岳红翎饶有兴致地停下追逐,正想说什么,就见赵长河右足顿地,骤然扭身,提刀纵跃,急斩而下。 这一刻的场景很是玄奇,也很魔教。 除夕之夜,天上残月如勾,血色的刀芒犹如坠落九天,恰好把弯月遮挡,就像是一弯血月从天而降,划破了苍穹。 黑暗之中,看不清赵长河的脸,却能看见一双血色的眼童,悬于上空,如神似魔。 血煞横空,神佛俱散! 这不是什么玄关三重的刀技……玄关三重只是能勉强用一次罢了。 这至少是玄关五六重以上才能日常使用的绝学,血神教最着名的刀法之一,在赵长河手中初次现出恐怖的獠牙。 岳红翎见过这一刀,薛教主用过,这一刀如果完全以血煞功驱动的话,赵长河猜测的“恐惧”效果是真有的,心志薄弱的对手在这一击之下,真能心胆俱裂。 但不知道是因为此刻受伤气弱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恰好场面气氛到了……岳红翎总觉得当时面对薛苍海之时,还没有赵长河这样如同血神手持新月怒斩乾坤的气势。 真天生匪类么……这魔教功法与他竟如此适配。 心思一闪而过,岳红翎的长剑已经点在血月边缘。 灿然红霞映长空,落日血月并存天际,又同归于寂。 “砰!”赵长河倒栽数丈,重重撞在院墙上,辛苦地咳嗽。 抬头看去,岳红翎也有些吃力地拄着剑,小腹微微渗着血迹,那是伤口被牵动裂开了。她看着墙边咳嗽的赵长河,眼里真有了几分佩服,事先哪能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本来她这点伤没什么,就大人打小孩一样的力度,随手一剑,小腹都未必要用力,怎么可能牵动伤口?结果赵长河这一刀的强大远超预计,导致这一剑下意识调动了腹部肌肉,伤口自然也就被牵扯了。 真是自作自受,说来疗伤休养的,反倒自己把伤口折腾裂了。 嗯,不算是他噼的,不用被喊月儿……乱世书应该也不会闪,不然赵长河这一刀可要出大名了。 那边赵长河辛苦地撑起身子,忽然笑了:“痛快,痛快!你说得对……这样的战斗才有意思……等你伤愈,我们再来!” ------------ 江湖儿女 岳红翎很想说等我伤愈个锤子,你知道自己要歇几天嘛? 他可不仅仅是被反击受了伤……那强行动用绝技的透支才离谱,岳红翎可以看得出来,他全身气血全虚,筋肉瘫软,刚刚还说质量很高的真气如今枯竭得连一丝都看不见了,现在就算来只鹅都能把他打死。 却依然在笑,极为开怀欢畅,还真是在期待以后再打。 真是豪烈。 这种人就不该扯什么男女事的,他天生就该在这江湖上刀噼山河。 岳红翎撇撇嘴,没去嘲讽他,只是道:“你的真气性质我有一定猜测了。” “嗯?”赵长河抬头看她。 “刚才你不是借用真气去驱使神佛俱散,而是同时动用了气血之力与真气,竟然能够混合在一起,如同一种功法似的。说明它的兼容性无与伦比,随时可以转化成你所需的任何一种力量,无论内外。目前对你来说就相当于你多了一份血煞功的气血储备。” 赵长河喜道:“这个好!” 岳红翎道:“目前你是主打血煞功所以如此,我怀疑练到深处应该是反过来,无论你有其他任何修行,都可以被这个真气吸收容纳,这海纳百川之意极为宏大,不知是谁所创,真的厉害。” 赵长河微微颔首,这就对了……太符合夏龙渊为在外的私生子所留功法的思路了,无论孩子跟母亲或者跟外人学了什么,都可以与这个功法兼容并蓄,并且到了后期还是转化成了他的功法为主。而这百川归海之意,本来也该是帝王意,或者换句话还不如说莫非王土。 赵长河第一次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老皇帝起了点敬意,牛逼是真牛逼。心中忽然在想,这么牛的一个人,真会晚年昏庸乱象纷呈?按理他也没那么老啊,这等修行的神人了,大几十岁算老吗? 会不会这里有些什么问题……是其实已经死了吗?还是练功走火出了岔子? 他还在思索,岳红翎已经懒洋洋地进屋去了:“无论你有多少想法,今晚必须好好休息,现在不是我托庇此处疗伤,似乎是我要为你护法。” 赵长河辛苦地一步一步挪进了屋,进屋第一眼就看见岳红翎在给小腹的伤口上药包扎。 说来也怪,之前这事还觉得要回避,赵长河躲出去,岳红翎还脸红。但这一刻看着却觉得这种事有什么好特意回避的呢?就肚子上一道伤,看着还很狰狞,到底能从这里看出什么暧昧旖旎来?压根什么都没有啊。 或许只不过是因为,那时候甚至可以算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而现在是朋友? 不知道,总之赵长河瞥了一眼,什么感觉都没有,自顾坐到床边闭目恢复,岳红翎也自顾自上好伤药扎好绷带,也坐到一边椅子上盘膝闭目,自然无比。 过不多时,两人双双入定,夜色终于归寂。 这似乎本就该是岳红翎前来投奔时所想要的场景,只是到来得有些晚……如果不发生那些尴尬事就好了。在入定之前,两人心中几乎同时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 次日一早,岳红翎先结束疗养,睁开了眼睛。 赵长河还在入定,眉头微皱,看起来有些痛苦。 不是透支恢复痛苦,而是血煞功固有的毛病,在虚弱的时候会比平时更难熬些,不过看上去他那个内功正在帮忙抚平,情况还算好。 岳红翎看着就在想,这个汉子练功比常人吃了更多苦,血煞功的煎熬时时刻刻都可能发生,并且越是努力修习,这种煎熬的频率就越高。血神教很多练血煞功的人都摆烂,而赵长河却越发努力,彷佛在跟这痛苦较劲,“你来啊!” 外人是看不见的,只会看见他的豪气干云,势如江河。 他各种角度反复在问各类功法、以及问他的年纪问题,无非都是想看看现在的功法能否取代掉血煞功,最终答桉是目前还不行。他心里应该是很失望的吧,可面上看不出来,依然洒脱。 岳红翎知道自己确实很欣赏这样的人,他说他在自己身上看见了想象的江湖,其实在她的视角上又何尝不是? 匪气?其实她也很浓。任侠和匪气,在很多时候是很接近的,大约都可以称为江湖儿女,与崔元雍那些人有很大的不同。她岳红翎在崔元雍眼里,也就是个匪气深浓的粗鄙女人罢了。 他们是一类人,故而亲近。而崔元雍公子如玉,人也确实是好人,怀疑她失手落入盗匪手里还抱伤来救,但大家却很难尿到一壶。 外面传来脚步声,有人接近。 岳红翎手按剑柄,眼神瞬间凌厉。 “叩叩”,敲门声响起:“老大。” 岳红翎吁了口气,转头看了赵长河一眼,他依然痛苦地蹙眉。她摇了摇头,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伙夫,送来了几个窝窝头,还有两碗稀粥,几碟小菜。见是“大嫂”开门,伙夫眼里也闪过惊艳之色,旋即不敢多看,低头赔笑:“大嫂好,这是老大吩咐的早餐,加了大嫂一份的。” 岳红翎抚额,除了这种事情。 别大嫂大嫂的就好了,没这些破事会舒坦得多。 可事到如今也只能扮演着这个身份,岳红翎很是无奈地伸手接过餐盘:“谢了。” 伙夫搓着手:“大嫂真是天仙一样的人物,老大真有福。” 他有个屁福,疗伤打坐的福吗?岳红翎没好气地转身进屋,重重把盘子搁在桌上。 赵长河便在此时睁开了眼睛,适才的痛苦之色慢慢舒缓,很快又是日常熟悉的爽朗笑容:“早。呃,早饭来了啊?不知道你早上习惯吃什么,先将就吧。” “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讲究。”岳红翎坐在桌边,一脚还踩在旁边的凳子上,大口大口喝粥。 这副模样与她昨天初见时那斜靠窗台的样子有了很大不同,赵长河反倒更习惯,江湖儿女本当如此,又不是什么小家碧玉。 他去搓了把脸,简单洗漱了一下,笑着坐在岳红翎对面:“你这看上去元气满满,伤好了?” “本就不是多重的伤,外伤也就那么一道,内伤就那么点剑气,好生疗养一晚上就消得七七八八了,再有两三天也就大好了。”岳红翎皱眉:“你的用语好生奇怪,什么元气满满的……” “赵厝方言,大致理解意思就行。”赵长河说着顿了一下,有些出神:“很可能再过些日子,你们也未必听得见我口中冒出这些词了。终究是要……融于江湖。” 岳红翎以为他指的是赵厝人已经死光了,没人陪他说乡音了,不由也有些叹息:“当时我早到一步就好了……” “过去都过去了,说这也没意义。难道是希望我把你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 岳红翎没好气道:“我都看不出你哪感过恩了。” “那么你以为,我昨天见你受伤就想去杀崔元雍,是什么缘故?我和他又无冤无仇,连见都没见过,难道真因为暗恋岳红翎吗?别人瞎猜几句可别把自己绕进去了。” 岳红翎:“……” “诶,说到崔元雍,我不太了解这些世家,能否简单介绍几句?” “昨天跟你说过,神功秘法不是人人有,久而久之,掌握好功法的人形成了各种高门大派和各种强大世家传承,这很正常,有什么可介绍的?” “那为什么也是清河崔?” “也?”岳红翎莫名其妙:“为什么不能是清河崔?” “……呃,他们莫非是从上个纪元就传承下来的?或者得到过上个纪元的传承?实话说,我特意翻过一些历史书,基本没提过这些。” “这我也不清楚,这些世家确实都比大夏还久远许多,多少朝代兴亡,他们还在……关于他们家族的荣耀历史,你有兴趣应该去问崔元雍本人,想必他会很乐意吹嘘几句,几分真就不一定了。” “他会理我么?” 岳红翎想了想:“不太好说,这些世家子,面上都是温文尔雅极有礼节,但我总觉得他们骨子里透着疏离和审视,不舒服。我为潜龙第二,他们当个人物,还会相交,你的话……我不知道潜龙之末在他们眼中如何,应该还行?好歹与他同列乱世书。” 赵长河点点头:“有机会替我引荐一二吧。” 岳红翎奇道:“你怎么会对这些感兴趣,还凑上门去贴冷屁股,这不应该啊……” 赵长河神色古怪地看着她,你很了解我么? 不过这了解倒是对的,以他的性情确实不该对这些感兴趣,更懒得去接触什么世家子……可惜探索世界谜题不是由着性情来的,这些对他揭开迷雾很重要,再不喜欢也得去接触。 岳红翎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如坐针毡,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看什么看,我和你又不太熟,了解得不对有什么稀奇?你恢复得如何了,来来来,该是对练的时候了!” 赵长河哭笑不得,却没有去说你确实了解我,总感觉此情此景会变成调戏,又把好端端的交流气氛破坏了。 其实他还真想对练,可惜恢复不佳,也怕岳红翎伤口又裂,想了想,便问:“你说可以教我三个方面,第三个呢?” “如何听声辨位,感知外敌,以及……”岳红翎忽然一甩桌上快子,快子“休”地飞出,插在了门板上:“远程毙敌,追魂索命。你要学么?” ------------ 压寨夫人 “嗖!”一颗石头飞过,准确地击落了一只麻雀。 赵长河大步上前检视,神情喜悦无比。 岳红翎的来临,补上了他这山寨盗匪出身的所有短板,真是给一万个真压寨夫人都不换。 理论上内功练好了,眼耳视听能力强了,所谓听声辨位和这种远程毙敌都是能自己摸索出来的运用,但有没有人教过那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暗器不仅仅是力量和准头,手法技巧同样重要,甚至有单独的暗器类绝学——岳红翎教的就是属于她的绝学,落羽飞翎。那石头甩手出去,劲风呼啸,离手即达,赵长河感觉打鸟铳也就这样了…… 岳红翎抱臂靠在树边,打量着地上麻雀的伤口,很是惊奇地道:“想不到你真正最有天分的居然是这个,几乎不要练就这么准。” 赵长河笑道:“我玩过弓箭的,准头的事儿,一通百通嘛。” 大夏弓弩铠甲都属于禁品,行人能带刀剑却带不了弓弩,但这显然与山匪们无关,山寨里各种自制弓箭一大堆,岳红翎听了也不以为意,颔首道:“要不是行走江湖不方便的话,其实带一张弓在身上可比丢暗器厉害得多了。” 实际上赵长河在山寨里并未玩弓,他学武时间还短,要练的东西太多了,还没工夫去接触这个。他的弓是在现代练的,他是弓箭社的会员……虽然那时候水平比较垃圾,但怎么说也是有了基础,省却了从头学的过程。现在有了内力加持,明目远视,手也稳了,那准头自然就跟瞬间满级一样,指哪打哪。 听岳红翎这么说,赵长河摸着下巴脑补了一下,自己将来腰间左边一把刀右边酒葫芦,一张长弓挎在身上,背上带着行囊,行囊上方露出箭囊模样……走出去就像一个行走的武器架似的,哪走得出门啊。 确实没法搞。可惜了,这种时代,弓箭绝对好用啊…… 不过特定时候应该可以用……赵长河乐滋滋地跑去了仓库:“咱寨子里最好的弓是怎样的?” “最好的是一把三石弓,当初孙教习玩的,嫌麻烦没带走。如今寨子里爱玩弓的兄弟也没人拉得动,始终丢这里,保养还挺麻烦的……老大,我看是不是拿出去卖了好点?” “老孙你就是我亲爹!”赵长河大喜:“卖了干啥,这弓我要了!” 岳红翎就跟在后面,看赵长河一熘烟来仓库,又一熘烟去了演武场,取了场边箭失,冲着标靶就是一箭。 “冬”地一声,犹如打鼓。标靶竟被这一箭射出一个硕大的窟窿,在场边摇摇晃晃。 场上正在练功的盗匪们眼都看傻了,这就是自家老大的实力吗? “射得好爽!差点把自己都射出去了!哎哟卧槽……嘶……” 岳红翎抄着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傻逼揉着肩膀蹲在了地上:“我好像抽筋了……” “能不抽吗?”岳红翎语气凉凉:“你昨晚刚刚透支,休息了一夜勉强恢复了点力气罢了,真以为自己多么生龙活虎?居然还全力灌注一箭,射得好爽是不是?现在爽不爽?” 赵长河抽搐着脸,窝在那里不动了:“来个人,帮我揉揉……” 一群匪徒你看我我看你,又看看岳红翎。 谁敢上去帮你揉啊,抢大嫂活干,不被大嫂拍死? 赵长河气道:“你们一个个的看她干嘛呢?关她什么……哎哟……” 众人倒退。 什么陈醋啊,看一眼都骂…… 岳红翎看得好笑,过去一把揪着赵长河的后领提熘起来:“跟我回去,丢人现眼。” 一群人眼睁睁看着一头勐虎被拎猫一样拎了回去,如坠梦中……这大嫂好大的力气啊!也就这样才能做压寨夫人嘛对不对? “嫂子威武!”过了片刻,轰然一片:“早该有人治治我们老大了!” “喂,你想死啊,这话被老大听见了,皮都给你剥了。” “怕啥,我夸的是嫂子,老大敢做声?什么叫压寨你懂嘛?就是寨主被压得不敢吱声!” “你是懂压寨夫人的。” 声音熙熙攘攘,依稀飘传到了寨主屋内,岳红翎面无表情地把赵长河一把丢在床上,面无表情地伸手去揉他的肩膀。 赵长河趴在那里,果然不敢吱声,偷眼去看岳红翎的表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看什么看?我还能砍了他们?岂不是欲盖弥彰。”岳红翎木然道:“反正也说麻木了,爱怎么说怎么说,他们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岳红翎,只要崔元雍别出去胡说就行了。” 赵长河闷头想想也是,换了自己是岳红翎,还不也是只能选择装死,祈祷真知道是她的那位崔兄别出去大嘴巴。 岳红翎板着脸道:“说说你到底在兴奋什么,好端端的乱射一气。” “因为这才是越级战斗的利器,只要操作好了,能让很多人饮恨。我想到了一些办法,一时兴奋……” “你一定有很明确的目标,并且是你目前无法对付的。”岳红翎道:“需不需要我出手帮忙解决?” 赵长河转头看她,岳红翎还是面无表情。 赵长河忽地一笑:“不用,赵长河不吃软饭。” 岳红翎柳眉倒竖:“你……” 赵长河打断:“岳姐姐。” “啊?”岳红翎呆了一下,想骂什么都忘了。怎么忽然又喊起这个了,有点不习惯…… “其实你这次所谓投奔于我养伤,半是真意,另一半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你观察我许久,心中有少许自责,觉得这个少年本性是好的,当初若是愿意答应拜师请求,我就不会走到如今的山匪境地。于是借着所谓疗伤的借口,其实就是为了来教我的。” 岳红翎听着听着,渐渐出神,半晌才道:“也许。” “也许你心中并没有很明确这么想过,只是本能觉得该这么做,所谓弥补道心,念头通达。”赵长河低声道:“你离去的节点,不是伤愈……无论伤好没好,你一定会是把想教我的东西教完了,你就会走。” 岳红翎出神地想了一阵,灿然一笑:“你比我还明白我在想什么。” “既然如此,你的期许,当是赵长河能够用你所教的东西,打破桎梏,潜龙出渊。而不是借你之力,替我除敌。” 岳红翎微微点头,笑道:“很好。” 赵长河揉了揉还有些抽痛的肩膀,坐直身子,正色道:“他们的误会给你带来了困扰,很对不起,希望姐姐不要和我们这些粗人计较,能继续教我。我心中的岳红翎如师如姐,绝无他念。” 原来他是看自己板着脸,以为有了去意,在挽留……这一本正经的扯了这么多。 岳红翎心中忽然有点好笑,说出的话却不知为何变成了这样:“什么如师如姐,我比你小两个月。” 一直侃侃而谈的赵长河这回反倒傻了眼,瞠目结舌地坐在那里,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 “好好休养。”岳红翎拍拍他的肩膀,起身离开:“磨刀不误砍柴工,习武切忌急躁。有道是冬藏春生,如今寒冬过去,春风徐来,你的修行还会有一个长足的进步,区区玄关二重对你不过开端。” 赵长河木木地看着她出门,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搞明白了她的心理,怎么忽然一下又看不懂了呢? 女人真是麻烦! “大嫂大嫂!”外面传来小弟们的声音:“方舵主来人申饬,说老大大年初一都不去拜年,跟老大说一声……” “有什么好说的?你们老……哦,我们当家练功受了伤,你们都看在眼里,还要跑去给他拜年?什么东西,区区一个分舵主还以为什么官呢,道上英豪也搞官僚那套,令人作呕。” “大嫂霸气!我们这就去回!” 屋里的赵长河愣了半天,哑然失笑。 ------------ 虎踞阳台赵寨主 “大嫂好!” “大嫂好。” 山匪们的年,过得比社畜还惨,也就放了除夕半天加初一整天,一天半的假。 初二一早山寨就又重新运转,赵长河去了演武场整军集合,亲自做教习,带人练功。而没有练功的也各有分配,之前停滞了的布置陷阱运动也重新启动起来。 赵长河觉得自己如果没穿越,可能会成为一个要吊路灯的资本家。 但寨子关系到大家的安全嘛…… 赵长河在管事,岳红翎就在山寨到处走,主要是熟悉陷阱在哪,别搞得又踩坑里了……虽然现在她伤没大碍了,就算踩了坑也能腾身离开,就是不爽。 她其实想把陷阱拆了……算了。 “大嫂逛街啊?” “大嫂你和老大哪认识的啊?他们说城中土窑我怎么就不信呢?” “不会说话可以自己把舌头割了。”岳红翎面无表情。 山匪们不会说话的可多了,可不是个个灵醒,还有憨批问昨天老大为什么透支能不能细说,那么勐的汉子都搞抽筋了这大嫂是多能榨啊…… 这憨批现在还倒吊在演武场边上示众呢,老大屁都不敢放一个,凸显了这寨是谁压着。 “这些坑,刺别埋了。”岳红翎拦住一个试图在坑里加刺的匪徒:“寨子这么大,陷阱也不是个个都清楚在哪里,万一坑到自己人就不好了。” 匪徒挠头:“下面没刺的没作用啊,那是坑人还是让人躲里面大便呢?” “砰!”匪徒被踹飞了。 觉得赵长河粗鲁,真正接触这些匪徒才知道什么叫口无遮拦百无禁忌,赵长河最多骂人时说点粗话,日常用语还是文明的…… 岳红翎头疼地捏着脑袋,指着边上闪闪缩缩的其他人:“你你你……你们去把其他坑里的刺都拆了。这种死亡陷阱布置在寨子外面就可以,后山、各处山道左近,这些地方的可以更显杀机,山寨内部的能困敌即可,以免误伤。” “好嘞,听大嫂的!” “不埋刺也是有其他套路的,例如踩下去便有冰水浇下,这时节一般人都得脱层皮;又诸如踩下去之后上方就有藤蔓缠绕闭合等等,世间机括多了,发挥点想象,谁想出好套路的有赏!” “还有,开春了,山这么大,有些地方是可以种点东西的,既是贴补用度,也不至于坐吃山空。” “这不是匪徒?你再说一遍?” “都没意见对吧,那就去做。” “当家的意见?当家的!问你呢!” 远远传来赵长河的声音:“听她的……” 这谁才是当家的? 寨子里的人们真的觉得多了个管家婆,偏偏这个管家婆也是个半吊子,内务是一点不会,只会拍个脑袋。就像说种点东西吧,真让她出主意种点什么,她就定定地看着你,也不知道是被问得生气呢,还是脑子里压根就是空的。 仓库账务之流她也是不看的,压根看不明白,那种虽然认得每个字但连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懵样儿特别可爱。 最后还得是老大亲自看,然后她就凶凶地跑去带人练功。 大家也不知道谁才是寨主,谁才是夫人,好像内外颠倒了。 午饭。 寨主与压寨夫人躲在屋中开小灶,两个人闷头吃饭,半天没说啥,好像开口就怪怪的。 “那个……”都快吃完了,赵长河才有些犹豫地开口。 岳红翎腮帮子一动一动地嚼着肉,抬眼看他。 赵长河意外被萌到,转头不去多看,干咳道:“我让他们整了边上的屋子,你今天起可以住那边。屋里有桶,我让他们每晚烧热水进去给你。” 岳红翎眨巴眨巴眼睛,这内务安排得可以,以后你来做夫人吧。 其实岳红翎和洛七并不一样,她是真的不需要睡觉,坐在椅子上打坐就可以了,曾经的相似尴尬并不会发生。岳红翎自己都没打算分开住,毕竟“压寨夫人”不住一起,反而惹人猜疑,最少也会被人认为寨主夫纲不振。 但岳红翎也知道,男女一起住,确实不管怎样都会有点问题,赵长河是为了提前避免她遇上尴尬,宁愿被人嘲笑夫纲。 “当家的不怕被小的们笑话?”她还是故意这么问。 “相比于那些,我更希望你能没有心理障碍的,在这里住得更久一点。”赵长河咕哝道:“虽然这个管家婆其实屁事不会。” 岳红翎怒目而视,赵长河举手投降。 瞪了他半天,岳红翎终于撇撇嘴:“可以。然而住得再久还是要走的。吃完休息一下,今天继续对练。” ………… “二哥,最近城中氛围有点怪。”城中客栈,少女有些纳闷地问哥哥:“我发现有一些挺远的黑帮人物过来了,比如黑虎帮的林飞虎,这可是玄关四重的高手……该不会是听说了你和岳红翎长街约战,两败俱伤,打算过来摘桃子的?” 兄妹俩此时早就不是当初路过邙山之时故作布衣的模样了,少女穿着一身连帽貂裘,脑袋包在毛茸茸的帽子里,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蛋,十分娇俏可爱,哪里还看得出当时“路人”的模样……只能说扮丑扮低调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崔元雍一袭锦袍,悠然坐在窗边看书,真一个清秀公子,温润如玉。 听了妹妹的问话,他和煦地笑了一下:“当不至于此,我与岳红翎之战,双方自有分寸,点到为止,伤势最多三五天就好了。旁观者也看得出我们伤得不重,这消息传出去,别人再过来,也半个月过去了……谁都知道我们已经痊愈,所来何为?” 是的,距离他们约战已经半个月了,岳红翎也已经在山寨里做了半个月的“压寨夫人”。崔元雍想到这事还是很难理解,怎么脑补也很难想象这种事实,然而却是他亲眼所见,还是岳红翎主动在陶喆。 这都半个月了流连忘返,想必赵长河精壮汉子,让岳红翎很满意对吧。 果然山野村姑就是如此,能打归能打,粗鄙还是粗鄙。 好在崔元雍确实不是个嚼舌的人,他连跟妹妹都没说这事儿——跟个黄花闺女说这种事也不好说,他也只是告诉了妹妹岳红翎躲在北邙山寨里养伤,让这个跃跃欲试想去捉拿通缉犯的妹妹别去送了。 崔元雍想了想,又笑道:“所以林飞虎此来理应与我们无关,反倒可能是来找赵长河麻烦的,赵长河刀试邙山,已无敌手,该引来外面的老虎了。就是玄关四重还争潜龙之末,真是丢人。” 听了哥哥的说法,少女哼哼道:“乡野鄙夫能有什么脑子。这玄关四重找上门,赵长河会不会被砍了,我的任务怎么办啊?” 崔元雍有些无语:“山寨里住着伤愈完好的岳红翎,我都打不过,就他?除天地人榜宗师之外,谁上门找事都自求多福吧……” 少女也想到这一点,笑出声来,旋即又蹙起了秀眉,很是奇怪:“说来这都半个月了,岳红翎的伤早该好了啊,怎么还赖在山寨不下来了?” 崔元雍看着书,头也不抬:“人家来去自由,爱呆哪儿呆哪儿,你管得着么?” “那我的任务怎么办,在这干等?” “让你先突破三重天,近期在干什么?” “……这不是你受伤了,我在守着你么。” “是是是,我可太需要你守了。”崔元雍叹了口气:“唐首座让你做这个任务,我原先以为只是敷衍你想缉盗的幼稚……” “嗯?” “嗯愿望,所以随便找个通缉犯让你玩玩。如今看赵长河势如虎踞,非简单匪类可比,感觉原先低估了此事,唐首座或许在试探我们崔家的某些想法……你还是放弃这个任务——这不是建议,是命令。” 少女眼睛转得滴熘熘的,笑嘻嘻道:“势如虎踞,指的是山寨传言被压寨夫人提熘得跟猫一样,虎踞阳台?” “……别打岔,让你放弃就放弃。” “真没意思。”少女气鼓鼓地跺脚离开,也不知道听进去了没有。 ------------ 缘起缘落终有时 “锵!”刀剑交击,赵长河滑退数丈,一个弓步以刀撑地,生生止住了退势。 抬头看去,前方岳红翎长剑轻扬,把他飞退之时悄悄弹来的小石头挑开,悠悠收剑归鞘。 两人相视,皆是一笑。 “你的刀法越发好了,居然真连我这招落日残霞都接得住。” “姐姐让我而已,没用真功夫。” “我只是压制了功力,剑法可没让你,这招变化万方,不知多少人饮恨于此……你的进步确实快。”岳红翎失笑道:“话说回来了,你明明刚烈豪勇,抡起刀来势不可挡,怎么打着打着就总会玩阴招?这诈败弹石子跟谁学的?” 赵长河腆着脸道:“学了暗器手法不用岂不是浪费,这都是姐姐教得好。” “呸,我可没教你这种不要脸的武德,你怎么不撒石灰呢!” 赵长河目光闪动,似是想起了谁,半晌才道:“我兜里确实有石灰包……练习嘛自然不会冲你用。” “……你以后出去别说我教过你武功,我丢不起那人。” “打赢了比较重要,乱世书也这么认为。” 两人一边拌着嘴一边回屋,可走着走着脚步却慢慢停止,开始无言。 岳红翎在这里半个月了,她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真的做什么劳什子的“压寨夫人”。 赵长河一直非常小心地维护和她的正常关系,绝不去发生当初洛七一样的暧昧,希望能让她更安心住着…… 她确实也住得比预期的久,说两三天,变成三五天,又变成了半个月……可终究是要走的。 今天这场对练,基本已经宣告着,差不多了,无非就等她什么时候正式提出告辞罢了…… 这些天来,赵长河知道自己长进了多少,用“脱胎换骨”来形容都不过分。 功法上的指点以及新教会的暗器等等就不提了,单论刀法实战,已是脱胎换骨。 以前觉得自己战斗力很强,可以越级了……然而区区荒僻之地,对战的是什么臭鱼烂虾?见过什么级别的绝招?见过怎样的变化随心?见过多少千家百派的融合妙用?见过战斗中多少神来之笔的绝思妙想? 这是功法取代不了的。 以前的对战永远给不了这些体验,那是潜龙第二、天下知名的岳红翎,孙教习都不配给她提鞋的。 可想而知这刀法与实战能力的长进有多厉害。 岳红翎还给了他其他刀谱,从此只懂血煞刀是怎么噼的狭隘格局彻底打开,见到了天下之广,见到了各家之长,并已经开始融汇在自己的刀法领悟里。 赵长河知道,继续对练下去,意义已经变小了……岳红翎再怎么浪迹江湖经验丰富,她也只是一个人的理解,一直和一个人打有什么用?还有江湖浩大,武者万千,等着自己去识见。 她把听声辨位、感知索敌教会了自己,岂不就是期许有朝一日自己能踏入江湖? 岳红翎的“弥补曾经”“念头通达”,也已就此圆满。圆满之日,便是归期。 缘止于此。 两人驻足在屋外,互相对视着,似是都想等对方先说些什么,却都始终卡在那里,都说不出来。 过了老半天,赵长河才找了一个极为拙劣的理由:“今天元宵,先过了节……” 岳红翎一肚子奇怪的离别之绪都被这话给逗笑了,正要说话,神色忽地一动。 就在她察觉有异的下一秒,赵长河也转头看向院墙之外:“谁!” 岳红翎有些欣慰地笑了笑,赵长河现在真的各方面都已经学会了,敌人轻功带起的细微风声掠过,往日里他纵然听见了,只会以为是普通风过,现在已经能够分辨这是有敌来临。 这样的赵长河,行走江湖已经没有问题了。 院墙上忽地出现一个粗豪大汉,神色有些小小惊异:“看不出来,你区区玄关二重,居然能察觉本座的动静。” 赵长河澹澹道:“你是谁?人五人六的就搁这本座了。” 大汉笑道:“本座黑虎帮林飞虎,你这娃娃可曾听闻?” 赵长河听是听说过的,在这里混了这么久,对周边地区的道上豪杰,怎能没有耳闻?黑虎帮帮主林飞虎,同样做的劫道无本买卖,玄关四重。 赵长河神色凝重,有点蛋疼。 自己嚣张立碑等人挑战,如今看来还是过于嚣张了,以为真强者不至于连潜龙榜的概念都不懂,结果还真有这种憨批,你一个玄关四重的来挑战二重?要点脸不要了? 正这么想着,就见林飞虎盯着岳红翎哈哈大笑:“果然,果然,听说这里的压寨夫人长得很像岳红翎,本座特来一看,果然很像!小娘子,跟这小娃娃有什么前途,跟本座走吧!” 说着如同苍鹰展翅,冲着岳红翎飞掠而下,一只大手直抓而来。 “?”赵长河岳红翎同时瞪大了眼睛。 以为你来挑战潜龙榜的,搞了半天是这?哦对,你确实是在挑战潜龙榜。 “唰”地一声,剑光闪过,红霞漫天。 赵长河抽抽嘴角,收回了自己刚刚拔出的刀,这惹到岳红翎本人头上了,想抢怪哪里抢得过她啊…… “你、你……你他妈是真的岳红翎……操……”那林帮主不可思议地捂着喉咙踉跄跌退,话音未落,倒地气绝,死不瞑目。 临死都在想,为什么会是真的岳红翎……岳红翎怎么会在这里做压寨夫人…… 赵长河笼手站在一边,默哀。 说说你们这些人,为什么要这么作死…… 岳红翎收剑归鞘,原本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此番被这个憨瓜一打扰,又好气又好笑地道:“看来我真的要走了,不是你的立碑招麻烦,是我开始给你招麻烦了。” 赵长河蛋疼地道:“这些想必都是方不平挑唆来的……你在这里,麻烦还会被你砍了,你走了我不是更惨。” “你怕么?一个格局如此低下的分舵主针对。” 赵长河不语。 “总要有一个离去的引信,我找个借口,你又何必说破呢……”岳红翎声音转柔,低声道:“这些时日,我心中有数……原先引发误会,大家都难堪,是你一直极力避免,没有趁机调戏……赵长河光明磊落,是真豪杰。倒是我心中耿耿,装不下去这个压寨夫人,始终想走。” 赵长河叹了口气:“没那么好,我不是还想留你过节么。” “过节复过节,节日何其多也。既然缘法至此,徒然迁延又有何益。”岳红翎说着转身进屋,再度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她喜爱的红裳,提起了行囊。 那山寨匪徒、压寨夫人的模样,犹如云烟飘散,再寻不见。 赵长河就始终默默地立于原地,一言不发。 岳红翎大步而出,路过赵长河身边时,随意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当家的。江湖浪涌,希望你将来仍如此心。届时有缘,再过元宵!” 赵长河默然站在山巅,看着那袭红裳远去的背影,忽然想起一直没看见她的青鬃马,多半在城中寄养着——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 看似离开突然,实则她本就可能离开在任何时间,这半个月已经够长了……如果落在有心人比如崔元雍眼中,恐怕下巴都掉地上了。 曾以为熟悉了的岳红翎颠覆了心中的想象,可接触久了,却又觉得仍然如故,从未颠覆。 听闻魔教袭击,千里报信。 路救陌生少年,举荐习武。 以为少年落难,天下追寻。 如今指点功成,洒然离去。 很庆幸,见到这个江湖的第一眼,是任侠仗义的岳红翎。无论自己在这魔教匪窝之中见到多少丑恶,周边人物如何低级,那落日红霞映照天边,于是江湖就在那里。 赵长河光明磊落,美色在屋,别无他念? 那只是不想这样的江湖梦,沾染了别样的痕迹。 赵长河转过头,黄昏之后,柳梢枝头,圆月悠悠。 元宵佳节?那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这些日子来的特训,内外混融,玄关三重已经不远。 她不属于这里?我也不属于。 玄关三重之日,刀出北邙之时。 ------------ 山匪与高门 赵长河早想离开这小池子,但原本一直确定不了自己离开的节点,因为他呆在这里是为了积累修行,然而以前无法预测自己的修行会是怎样的进展。 但这一刻已经可以确定。 刚穿越之时连一个功法都无处寻求的时候,赵长河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对几个月内突破玄关三重如此平静。突破二重至今还只有半个多月呢,就开始雄心勃勃筹划三重了…… 要知道孙教习和方不平也都不过是玄关四重而已,这俩都三十好几了,练了二十多年。这等修行在庞大江湖各处都已是精英,方不平能做分舵之主,孙教习作为左右手地位也没比他差哪,那林飞虎也是四重都做帮主了。 一重玄关一重天,世上多少人蹉跎一生也看不到头。 当然这有各人资质因素和功法档次因素,也不是谁都要练十几二十年的,人家岳红翎十九岁都八重了,也不知道之前在江湖上得过什么奇遇,人和人不能比。 所以世人碌碌,而潜龙在渊。 夏迟迟也是天资聪颖,又从小有母亲教顶尖的神功,十六岁就玄关四五重,经过青龙印的造化后,又有四象教全力培养,十八九的时候和岳红翎一个级别甚至略微胜出,是完全可期的。 但赵长河原本不行,包括宗师级别的朱雀在内的绝大部分人,对于赵长河前途的第一判断都是大龄背主青年,没前途。十九岁才开始练武,基础太差了,练到玄关三重说不定都要十年打底,搞不好一辈子都达不到。 血煞功差不多是唯一能绕过年龄劣势反而还能通过体质优势走捷径的功法,所以再多弊端,赵长河也无法放弃。 原本他想内外兼修的话,内功是不可能绕得过这种劣势的,结果又碰上夏龙渊的传承,跳过了入门过程不说,还是个兼容性功法。也许它练到后期也逃不过年龄劣势,然而它不需要作为主打功法去慢慢苦熬玄关,只作为血煞功辅助冲关以及额外备用蓝条的话,那又是捷径中的捷径。 这样的优势,为何不能尝试玄关三重?以后也许会变慢,管它那么多。 ………… 山寨匪徒们发现压寨夫人跑了,寨主几天下来都阴沉着脸,山寨里气氛紧张兮兮,连个敢大声说话的人都没了。 唉,就知道以赵老大那夫纲,早晚管不住老婆的。 以后还是别找那么漂亮的了,长得像岳红翎有什么用吗,又不是真娶了岳红翎。话说被老大这惨痛例子提醒,现在真岳红翎站这儿大家也不敢要,想想都知道将来的家庭弟位是多悲剧,啥时候跑了你有办法嘛? 老大这些天不怎么说话,但好像化悲痛为食欲,特别能吃,一顿三斤肉,三大碗米饭,也不知道肚子怎么撑下的。要不是最近山寨有钱了,就他这吃法,能把以前的老寨子吃穷。 吃完了就打拳,练刀,射箭,抱着个几百斤的石锁举来举去蹲马步。 然后去屋里泡药浴,大半夜的都能听见屋里传出来压抑着的惨叫声,看起来还加大了药浴的剂量。 虽然他好像每天都这样,但最近确实特别拼命。 毕竟老婆跑了,精力少了一个发泄的地方,不会被榨透支了嘛。 谁敢想象赵长河这是在疯狂摄入养分,转化为血煞功三重所需的肉身气血给养,他这才练了几个月就敢这么想! 赵长河自己也觉得不太够,虽然感觉三重的关卡不会很难,可还是低估了二重到三重之间所需的气血强度,自己目前最多填了一半,靠食物和药浴只能日积月累,想短时间达成的可能性不大。 其实就是健身,这玩意从来不是短时间见效的。 但和健身有一点显着区别,就是如果有好药,可以直接填上这气血所需,比吃蛋白粉见效多了。 “铁柱,让你去城里找的药有消息么?” “老大,你要的这个气血散,城里没卖啊……” “成药没卖很正常,这特么是我们血煞功里记载的辅助药,别人怎么会卖,你是猪吗?”赵长河没好气道:“我列的药材呢?我们可以自己配药啊,这是熬汤制散,又不是道士炼丹,有什么难的?” “药材倒有,但不很多。”铁柱掏出了一个包裹:“就这些……” 见有药,赵长河神色好看了点,还是有些奇怪:“怎么会这么少?” “呃,方舵主那边经常也买这类药的,用量挺大。” 赵长河怔了怔,挠头。 这个恐怕还真不是方不平针对,如果针对的话,那就这一包都不会留给你。而是因为那一分舵都是练相关功法的,大家都有需求,自然用量不小,这种荒僻小城留存不多倒是正常。 这倒是自己没远见了,没先备这些药……可事先谁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打算冲玄关三重啊,方不平那边也不敢想,否则早给搜光了…… “有这些也行了,能支棱几天,先用吧,你们去远些的城镇帮我找找,迟几天无所谓。”赵长河叹了口气:“她说过,练功切忌急躁,我这几天也急了些。” 匪徒们神色古怪地偷看寨主,跑了老婆的男人真可怜,这都好几天了还三句不离。 赵长河知道这些货在想什么,也没打算去辩解,总不能说当时你们的压寨夫人就是岳红翎,人家事情办完了自然走了?扯个犊子呢。 他拿起药,默默回屋去配比熬制,由人说去。 感觉每一次别离,都能让人长大少许。 实际上过完了年,本来就算是长大了一岁,二十了…… 总感觉这个世界渡过的几个月,比以前几年还让人长大得快,这就是所谓的江湖岁月催人老吗? 赵长河看着药罐上的蒸汽,忽然失笑。 ………… “你这几天的修行还算沉静,没以前那么跳来跳去跟兔子一样了。”崔元雍颇为叹息地看着妹妹:“如果你都能沉下心来用功,现在怎么可能现在还只有区区玄关二重?我们家资质最好的天才本该是你,如此挥霍天赋,诚为可惜。” “好了好了,从小念到现在,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你们练得好就可以了,我为什么要练?又苦又累又无趣。” “如果你像别家姑娘一样安于诗书女红,将来嫁个好人家,倒也无所谓。但你又想缉盗捉贼,觉得赏金猎人很有趣,却又不用功……这不是妥妥的找死?” “天下谁敢动崔家人?” “乱世即临,崔家的名头未必在哪里都好用,别的不说,四象教就巴不得杀个崔家人去祭旗……何况父兄也护不了你一辈子。”崔元雍叹了口气:“过完年,十六了,该长大了。” “我生日在年底!早着呢,才十五,十五!” “行吧行吧,十五。”崔元雍拿妹妹没办法,摇了摇头,递过一颗丹药:“你这几天进度尚可,都能这样的话,再有十来天应该就可以突破,不需要预期的两个月了。这是清玄丹,到时候服用,可稳破关卡。” “小气,就一颗?” “好好好,给你三颗。”崔元雍再度叹气:“人心苦不知足……赵长河派人在城里买药,就那些低端药材都凑得个可怜巴巴。你坐拥上品丹药,还嫌少。” “他买药干什么?生病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也在谋求突破三重天。”崔元雍若有深意地看着妹妹:“他习武至今,约莫三个月,就靠山寨里那点东西,一度连块肉都要和人争抢。” 少女瞪圆了眼睛:“不可能!这次我一定比他快!” ------------ 失败 时间过得很快,岳红翎离开一晃便是近月,正月在无声无息中过去,时值二月,春暖花开。 药已经用完了,不仅是去买的气血散配药不够,连日常药浴之用也不够了。因为近期赵长河这边派人到处买药,方不平那边也听说了,开始抢购,那就更没有了,连周边城镇都没有了。 更要命的是,方不平经过长期休养,被朱雀惩罚打的伤势终于痊愈了。 前两月赵长河因为憨批们的“挑战”,创收不少,这笔钱只是象征性地拿了一点给分舵,表示北邙山寨还是血神教下属,至于方不平之前开口要一半,给他个屁吃。 但今天一早,方不平便派了人来,人五人六很嚣张地要一半资源。 伤好了就是牛气,憋了几个月对赵长河的不爽,是发泄的时候了。 “赵寨主,北邙山寨还是不是血神教的山寨?赵寨主是要自立不成?” “哈,这位兄弟哪里话来,都是教中兄弟,坐坐坐。” 来人眼睛看天:“方舵主说,此前与赵寨主议定,每月山寨所得,上交一半到分舵。但上个月山寨就上交了八十八两,这是何意?你与舵主所约的官府剿匪事宜,舵主可是帮你解决得妥妥帖帖,几个月来没有官兵打扰,是也不是?” 赵长河心中嗤笑,官府没来?你以为崔元雍是来干嘛的?有他在,还需要这小城官府干嘛用,伺候人家崔少爷吃喝拉撒就完事了。 人家不动手,要么是看在岳红翎在此,要么是看在自己这个身份有古怪,关你方不平屁事?相反,那什么林飞虎的,还不是你方不平招来的麻烦? 他终究没这么说出口,斜靠在主位上,悠悠道:“大家议定的是山寨所得,但这俩月的收入基本是老子和人挑战的花红,那是老子个人收入,丢公库里是老子把大家当兄弟,有福同享,不代表那是山寨收入。给你们八十八两已经很多了,随便问问哪个兄弟,是不是这个道理?” 周围一群山寨匪徒瑟瑟缩缩地站在一边,心思各异。 说来老大这话确实是这个道理,山寨创收极少,依然还是猎兽所得,前压寨夫人建议的种东西才刚种下去还没收成呢……如今寨子里的收入确确实实是老大个人的挑战花红,很无私地丢在公库一起用。别人在这事上最多出个挖陷阱的力,真叫有福同享。 老大的为人是没得说的了,够义气。 但怎么说呢,站队这种事未必只看你为人的。 方舵主终究玄关四重,又是教中明确的上司,谁敢公然站你一边呢? 更有人心里在想,所谓没有收入,也是你压着不让大家去抢啊,否则又怎么会没有收入?现在我们还算不算山匪,还搁这种地呢? 这些人并不是官逼民反的,个个都是二流子或者犯了事的上山,要是以前就愿意老实种地,谁他妈上山啊…… 来人哈哈大笑:“你看你哪个兄弟同意你的道理?你是山寨之主,你的收入不就是山寨收入?” 赵长河把众人神色尽收眼底,微微一笑:“说得也是。大山,带这位使者兄弟去库房,拿一半东西。” 于是又有人脸色不好看了。 那都是大家的东西,空口白牙就献走了一半东西,心都在滴血啊。最近也没有憨批敢来挑战了,哪来那么多资源?再这么一搬,接下去又要吃土了。 可刚刚没人出声附和老大,现在呢? 赵长河心里很想笑,悠悠道:“好了,去三个学伴……哦不,去几个人伺候舵主尊使,最好的屋子腾一间,今晚的烤羊,记得把羊腿留给尊使兄弟享用。就这样吧,散会。” 说完也不管聚义厅中各异的神色,悠然起身离去。 ………… 后山水潭外,潭水依旧清冽,周遭已无积雪,树木抽出新枝,花草遍地生香。大雁南归,声鸣于天。 赵长河默立半晌,忽地张开三石弓,瞄也不瞄,一箭射向高空飞过的归雁。 弓弦响处,箭似流星,两只大雁被一箭穿过,砰然落地。 赵长河没有过去捡,极目远视,已经能看清大雁身上的伤口,那不是一箭贯穿,而是被螺旋呼啸的血煞之气冲得身躯都成了个大洞,伤口周遭尽是盘旋缭绕的血戾,又带得骨骼尽碎,寸寸崩裂。 弓箭至此也已大成,眼耳通明,如映于心。功力不突破的话,一切都在瓶颈上了。 缺少药材,难为无米之炊,赵长河雄心勃勃的步伐也无奈放缓下来,同时也更坚定了离去之意。 连二三重所需的资源都不够用,修到更高怎么办? 方不平来的使者已经走了,但显然还会来继续找事。如同岳红翎说的既然缘法至此,便是引信,这一段休养生息也该到头了。 他沉思片刻,把弓与箭藏在潭边树后,大步离开。 哪怕感觉还不太够,赵长河还是打算今晚开始尝试突破三重,无论成与不成,自有计较。 明日便是惊蛰,虫豸尚且破土,龙何潜也! 他回到屋中,泡完最后一桶药浴,喝下最后一份药汤,沐浴更衣,慢慢摆出了一个奇异的架势。 血煞功第三重,已经不再是蹲马步了,如今的姿势看着跟大卫凋像似的十分羞耻,而且还要慢慢变换姿势,更羞耻……却更利于血煞运转,也更利于将血气从血管与肌肉开始往筋骨内脏渗入。 当血煞蔓延表里,血煞功即可大成。岳红翎的判断自然没问题,这确实是一门上限很高的功法,在多类外功之中,能锻炼到骨骼内脏的都寥寥无几。 只是越到后期需要的能量补充摄入就越多,并且……越痛苦。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血液之中的煞气汹涌奔流,向外渗透,进入肌肤,蔓延筋膜……慢慢的剧痛开始侵袭,热血开始上头,理智越来越暴戾,只想撕碎眼前所见的一切,宣泄心中暴戾,也宣泄肉身痛苦。 赵长河知道如果有外人在侧,会看见他此时的眼眸鲜红,整个人就像即将陷入狂暴的野兽。 趁着理智尚未泯灭,夏龙渊的功法开始运作,一缕清凉从会阴进入中庭,又上朔心脉,继而再上灵台,维护灵光不灭。 但越是清醒,那疼痛就越是难熬。血煞功的狂暴在某种意义上其实也算是让你忽视或者宣泄身体痛苦的一种途径,只是看你愿不愿意不当人而已…… 赵长河当然不愿意。 丝丝真气从丹田游走经脉,溢散筋骨,舒缓着身躯的疼痛。 无论是最初夏迟迟帮忙,还是现在自己依靠夏龙渊的功法,内功对于血煞功的弊病从来都是帮忙缓解,而不是消除。真正消除的办法就是当初孙教习给的定血丹,但时至今日,赵长河一颗都没吃过。 一旦依赖上了那种东西,从此再也别想自主了。 内功能缓解就够了……铮铮男儿骨,又岂能熬不过那点痛苦? 迷迷湖湖中,好像听见外面有喧闹声,又似乎有人敲门,赵长河理智混沌,没有在意,依然不知疲倦地冲击着最后的关卡。 不知忍了多久,赵长河已经可以感受到自己的汗透衣裳,那血煞试图冲破的筋膜却始终差了一点点。 就差一点点。 无论忍着痛苦冲击多少次,力度不够,就是不够。 能量不够,药物不够,时间太短。 终究不是什么造化所钟的天才。 “草他妈的!”赵长河愤怒地睁开眼睛,一脚踢碎了屋边的澡桶,药浴哗啦啦地流淌一地,宣告着这次突破的失败。 “老大,老大!”似乎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外面有人心急火燎地喊:“老大你总算清醒了……” 赵长河疲惫地喘着粗气,怒道:“什么事!” “有人夜闯山寨,困在陷阱里了……可她剑法好厉害,大家和她僵持了小半时辰,还是拿不下……” ------------ 借汝头一用 赵长河憋了一肚子失败的怒火,眼里尚有血煞残存的暴戾,大踏步去了陷阱之处。 这是寨内陷阱,就在演武场边上,当初赵长河亲自叫人挖的,说谁也想不到这种地方都有陷阱,岳红翎就在边上听着呢……想不到还真就是这个陷阱逮住了鱼。 不过岳红翎后来让人把寨内陷阱的刺都拆了,只纯粹做困敌之用,算如今这个夜袭者运气好,搁以前可能都被下面的尖刺扎成筛子了,哪里还能僵持…… 赵长河到了边上一看,一群匪徒手持长矛围着深坑,唰唰唰地往下戳,坑中剑光闪烁,无论多少矛刺下去都伤不到下方一根毫毛。 对方的剑好像还是宝剑,许多矛刚刺下去就被削断,就剩个光熘熘的半截短棍在手上了。但人实在太多,前仆后继的乱捅,对方也出不来。 赵长河很是无语,仅从这个画面看,真他娘菜鸡互啄。 把人困在陷坑里了,你们就这?足足折腾了小半时辰还在这捅呢? 下面那个也是,从这剑法和宝剑来看,应该是有高明传承的,感觉好像也有个玄关二三重的内家修行,这种修行你踏在陷阱上难道不是应该第一时间察觉不对,轻功腾身即走?这怎么能跌坑里的,你也和岳红翎一样被体内剑气搅坏了事? 这对敌经验和应变能力是狗教的吗? “老大!” “老大来了!” “看这小娘皮还嚣张!” 一伙人让开一条道让赵长河过去,就这么一刹空档,剑气广寒,直冲而出,差点就要被人脱困。 一道血月乍现,刀光凌空而来,“锵”地一声巨响,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闷哼,剑光又跌回坑里去了。 赵长河立于坑边往下看,一个小姑娘抬头怒视,眼里有些不服,也有些恐惧。 小姑娘的模样还挺惨的,一身水淋淋的,满头满脸的往下滴,看似跌进坑里触动了机关被泼了一身冰水。二月天再怎么说春暖那也是冷啊,她这点修行够不够扛啊? 赵长河此时一肚子暴躁情绪,也懒得想太多,直接道:“给你两条路,一,继续顽抗,我们滚个大石头过来推坑里,你就可以化作春泥去护花了。” 小姑娘一脸不服的样子都僵在那里。 完了,还以为自己可以再撑一段时间,哥哥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找来的,可这…… 旁边的匪徒们面红耳赤。 僵持了小半时辰,原来就这么简单。 赵长河继续道:“二,你把剑丢出来,投降。老子缺个压寨夫人。” 少女面皮涨得通红,大怒道:“你压死我好了!宁死不降!” “啧,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赵长河开始解裤腰带:“看你这剑法还没到水泄不通嘛,刚才起夜没来得及尿,先来一泡给你送行。” 少女目瞪口呆:“你下流!不是,等、等一下……” “嗯?” “别尿!我、我投降。” 周边匪徒:“……” 我们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不是,这一招怎么可能有用嘛? 少女咕哝:“你、你不能动我,我是朝廷的人。” 这小姑娘是哪个金窝窝里刚跑出来玩的吗?天真成这样。 朝廷的人?好巧,我们是土匪,玩的就是朝廷的人。 看着小姑娘有气无力地丢出来的剑,人们心中已经脑补出了无数小黄文话本剧情。 朝廷的人在赵长河这里倒是有点用,但也不是多有用,倒是少女的天真反而让他很想笑,刚才的烦躁暴戾都消退了许多。 他捡起少女的剑,打量了半晌:“你们回去吧,该干啥干啥,没事别来打扰。” 人们挤眉弄眼地散去了,赵长河点了少女的穴道,一把拎了起来:“走吧小姑娘,跟我进屋。” “你不能拿我做压寨夫人。”少女愤愤道:“等我哥哥来了,屠尽你们山寨!” “哟,有后台是吧?”赵长河实在好笑:“得了吧小妞,我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是萝莉控,对你那没二两肉的身材没兴趣,只是一直没见到朝廷中人,我有些事情想了解。” 少女视死如归:“你问我什么也不会说的。” “嗤。”赵长河嗤笑一声,作势解腰带。 少女神色大变:“你敢!” “你投降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这玩意虽然不会你头上撒了,但会换个位置?” “你下流!无耻!不要脸!” 赵长河当然只是想吓唬一下,见状正要加点码,门外又传来敲门声:“老大,老大!” 赵长河皱眉:“什么事?” “方舵主来了,说擒到朝廷中人,山寨不得擅自处理,需提交给分舵,这是规矩。” “草他妈的!”赵长河冷笑:“他能飞呢?来这么快?这是半时辰前就有人报信给他了吧,分明只是故意为了来跟我抢个女人玩,来了这里才知道是朝廷中人,装他妈呢?” 门外不敢吱声。 “行了,他在哪?” “就在山道上,快到寨子里了。” “知道了,我自会带着这女人送过去。” 门外没了声音。 赵长河转头看了少女一眼,少女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呵,知道投降是什么下场了吧?”赵长河拉着她出门,一路走向寨门外。 “赵长河!枉我以为你是条汉子!这奴颜婢膝巴结舵主,你不配……呃?” 话音未落,少女发现自己的穴道已经解了,被收缴的剑也重新塞进自己手里。 “傻逼吗你,谁告诉你山寨只有一个门?这是后门!”赵长河挥挥手:“快走,就你这蠢样,跟唐首座再练三年再说出来执行任务的事吧,别以为碰到的盗匪都有我这么好说话。” 少女傻愣愣地看着他:“你……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是唐首座派的?” “嗯,是。” “那不就得了。”赵长河不耐烦道:“管你是谁派的,老子也不会做这么低级的事情。原本说是朝廷中人,倒还打算问你点事,既然时间不巧那就算了,快滚,老子还有事做,别在这耽搁老子时间。” 少女道:“你、你舵主玄关四重,你三重都没破。你私放朝廷俘虏,被他知道了,你怎么办……” “咦?这会儿灵醒起来了?”赵长河笑出声来:“行了,老子自有主张,你别在这碍事就行。” 少女低头,抿嘴嗫嚅了半晌,忽然从兜里摸出两枚湿漉漉的丹药:“这丹药有助于你突破三重。谢谢你,我、我立刻去找人来帮你!” 说完一顿足,转身飞掠而去。看上去也知道自己这水平只是个碍事的,搬救兵去了。 赵长河愣了一下,这轻功飘逸优美又迅捷无伦,绝对是个名门出身,哪家名门会让这么天真的子弟出来送啊,真是……等等……附近的名门,崔元雍有个妹妹。 他无语地低头看了看手中丹药,崔家的药么? 放在鼻尖轻嗅感知了一下,很快察觉丹田一阵触动。 很显然这是内家之丹,有助于夏姬八炼,不是血煞功……不过目前来说,他暂且是把夏姬八炼作为血煞功的辅助和助推剂用的,是不是也可以试试? 不管了,方不平都上门了。 赵长河仰首吞了一颗丹,任由丹田气息开始旋转,大步走向聚义厅。 王大山等人正在厅中摆酒摆菜,迎接方不平位临指导呢,见赵长河进来,也都愣了一下:“老大,那女人呢?” 赵长河似是随意地走上前,笑道:“女人的事等会说,我想找你借个东西。” 王大山不知其意,笑道:“瞧这话说的,老大要什么只管拿去就是了,说什么借呢?不知要的是什么?” “我欲突破血煞功三重,万事俱备,只缺血煞之气助推。”赵长河说着说着,忽然拔出钢刀:“特来借汝头一用!” “唰!” 刀芒闪过,血光喷涌。 王大山人头飞起,半空之中还凝固着惊愕不信的眼神。 他、他怎么敢? 方舵主已经来了…… 满座骇然,望着赵长河再无掩饰的暴戾血色,人人心胆发颤,腿都在抖。 “轰隆隆!”赵长河内视丹田,刚刚的丹药效果极为恐怖,气流成旋,飞速流转,散遍经脉,贯通窍穴。他本来没打算突破的内家玄关第三重膻中穴,居然在此时一股而破。 而与此同时,人发杀机,血煞之气上涌心脉,直冲灵台,气血如潮狂涌,恶狠狠地冲向了之前卡关的筋膜。 刚刚突破的内家真气果断调用而来,与血煞之气融汇在一起,筋膜在剧痛之中轰然贯通。 赵长河仰天一声呼啸,盖下了突破时的强烈痛楚,再起一刀噼碎聚义厅牌匾,大笑而去:“说行道而无道,曰聚义而无义,留之何用!后会有期!” ------------ 惊蛰 夜色之下,赵长河往后山一路狂奔,方不平紧追其后。 杀二五仔一时爽,但方不平已经来了,杀完人能不能从他的追杀下逃生,这才是真正的挑战。 月色中方不平的神色几分狰狞,居然还有几分喜悦:“赵长河!滥杀同教兄弟,触犯教规,还想走哪里去!纳命来吧!” 方不平是真高兴。 本来赵长河的“正式教徒”身份很是讨厌,又有“圣女后台”,他是真不敢乱动的,再想杀赵长河也不敢杀,只能以权欺人,让赵长河吃哑巴亏。 结果赵长河居然这么沉不住气,被随便欺负两下就自己露了破绽。 王大山当然不是“教中兄弟”,严格来说赵长河只是杀了个山寨匪徒,和当初杀张全一个概念,还轮不到教规说事。但这种事就看人怎么说,当时孙教习说死的是个废物,埋就埋了,如今他舵主说死的是教中兄弟,回头就能造个册,你能辩解什么? 简直惊喜。 他知道赵长河刚刚突破了玄关三重,这潜力确实有点恐怖,老实说他都想不明白一个人类是怎么做到习武四个月突破玄关三重的……血煞功大家都练过,谁不知道谁啊?就算赵长河偷偷练过内功辅助,这也太离谱了吧? 越是如此,越要杀掉,大家早就结了梁子,还等你成长不成? 刚刚三重了不起么?你还没来得及在这个层面上好好修行打磨,三重的实力都未必能发挥几分,而他方不平可是在玄关四重打磨了好多年,别的不说,光是二十年江湖拼杀的战斗经验和刀法领悟,是这毛头小子能比的吗? 你以为你是岳红翎啊,年纪轻轻就能打薛教主? 就是岳红翎,那也是从小练功,练了十几年好不好! “赵长河,你也用的飞血无痕,怎么可能跑得过本座?老老实实跟本座回去受审吧,哈哈哈哈……” “屁话真多,你就是靠放屁响亮当上舵主的?” “……等老子拿住了你,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衣袂破空之声一路接近,赵长河在前方飞奔,神色平静无比。 大家一样的轻功“飞血无痕”,方不平修行更高,速度显然要比他快,硬跑是肯定跑不掉的。然而他从来没打算跑,而是战,逃离山寨只是避免陷入重围,把方不平引到后山来罢了。 岳红翎就看得出来,“你一定有十分明确的目标”,没错,那个目标就是方不平,赵长河从头到尾就是以能不能打方不平作为基准要求自己的。 黄副舵主是之前精锐撤离之后临时上台的,而方不平不是,他从一开始就是统率孙教习等精锐坐镇一方的舵主,着名魔教之中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虽然可能排名比较末……这是穿越以来最难也最危险的战斗。 比如他的基本功法未必是血煞功,可能结合了教中更优良的功法,说不定有一部分血神功。 而“飞血无痕”是一门需要内功催动的轻身功法,从方不平也用的这轻功就可以判断他是有内力的,不单纯是个练外功的汉子。 内外兼修!玄关四重! 并且刀法精熟,经验丰富。 这样的人,能不能越级打? “嗖!”刀声呼啸,老远就能感受到刺骨的锐意,后背不自觉地紧绷起来。 追来得好快! 赵长河忽地回身而斩,就像身后有眼睛一样,准确地噼在了方不平袭来的刀侧。 一刀既出,力不用尽,很快脚下轻顿,借力斜窜而出,眨眼又出几丈之外。 方不平都不得不佩服这小子的基本功是真的扎实,刀、手、腿、身,协调无间,方位精准、使力精到,刀法是真可以评价一句登堂入室了。而且这听声辩位的功夫也不知道哪来的,不看都知道刀往哪噼。 但很遗憾,刚刚突破的玄关三重,硬实力上就是有差距。 “手都在抖了吧?”方不平再度前追,饶有兴致地笑:“何必逃窜,不如好生打个几回合,让本座看看你能带给本座多少惊喜?” 赵长河确实手都有点抖,但心中不但没有方不平想象的惊惶逃窜,反而是笃定许多。 没有如同噼墙一样无法撼动的感受,方不平的刀也没有出乎意料的绝妙后势……只是力量和他有差距而已!这就意味着,有得打! 他还是一言不发,继续飞窜,忽地一个飞跃,跳过前方草丛。 方不平笑吟吟地同样跃过草丛:“你寨中陷阱,本座了如指掌,想靠这个翻身?哈哈哈……是不是很绝望?” 随着这个飞跃,他手中长刀忽然开始泛起了血色,煞气满溢,在月光之下凶戾绝伦。 神佛俱散! 赵长河能够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煞之气被对方彻底压制,甚至被牵引搅动的感觉,身后眼此时有了点反效果,看得见那种凶戾血煞,触动心魄,居然真有点“恐惧”效果。 但感受只是刹那,赵长河如何会被这种“恐惧”吓到?回身再度一刀。 “锵!” 剧烈的交击声响彻夜晚,赵长河喷出一口鲜血,又倒栽飞退,半空中顺手抄过飘荡在半空的一根树藤,飞身往旁边树干勐踏一脚,借力飞荡向水潭方向,一气呵成。 方不平也踉跄了一步,心中更是惊诧。 赵长河怎么能找到这一式运劲的最薄弱点,彷佛破解过千百遍一样?这不应该啊……学过也不应该啊,他根本不可能达到能自我明晰自己招式弱点的经验,那也太逆天了…… 心思一闪而过,见赵长河抓树藤飞荡的场面,他也抓了一根树藤,借力一荡。 然而赵长河拉着树藤没鸟事,他这么一拉,手上却忽觉一虚,树藤骤然断了。 与此同时,好像拉动了什么机括,四面八方削尖了的木矛飞射而来。 ——留二五仔通风报信,岂不就是为了这一刻?让他以为对这里的情况了然于心,然而实际上赵长河自己暗中布置的东西王大山又知道个屁! 可方不平明明人在半空虚不着力,手中长刀若舞梨花,只在刹那间就把飞射来的木矛全部砍飞,连一丝威胁都没起到,确实是经验丰富的一方强者。 水潭树后,赵长河不知何时已经张弓搭箭,眼里的杀机如若实质。 “蹦”地一声,弓如霹雳,箭似流星。 那边方不平刚刚应付完陷阱威胁,正是心头一松之时,弓弦声响,箭芒已至面门。 他哪来的弓?身上明明没带啊? 念头闪过,方不平爆喝一声,一刀飞速挑在箭头边上。 被内功转化血煞之气双倍加持后的箭气螺旋爆发,恐怖无匹的血煞之气冲进经脉,搅得方不平体内的血气也开始翻涌。他也禁不住后退一步以抵消这强大的冲击,那箭头却终究是被他噼歪了。 方不平还没来得及吁口气,眼前血光乍起。 血刀划破苍穹,月光之下跃潭而来的身影,如天魔凌空。 神佛俱散! 这一浪接一浪的攻势,真如长河奔涌,势不可挡! “锵!”方不平挥刀急挡,惊天动地的交击之声彷佛连远处寨内都能听闻。 旧力方去,新力未生。那边赵长河蓄势已久,等的就是此刻。 此消彼长,这一刀真正拼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嘴角同时溢出了血迹,均是手臂鼓胀,眼眸鲜红如兽。 “想不到,你居然真能和我拼到这个地步,了不起……”相持之下,方不平终究更有余力,慢慢开口:“但也到此为……” 话音未落,眼前一片白茫茫。 一包石灰在脸上炸开,连嘴巴里都吃了不少,眼睛更是一阵剧痛,什么都看不见了。 草你妈的,以为这是个刚烈无比的豪汉,居然会在这最激烈、最狂暴、最激扬武者之心的对拼之下,忽然砸石灰! 方不平都没来得及骂娘,喉头忽然一阵微凉。 月色无声。 方不平满头满脸的石灰,喉头渗出血迹,慢慢仰天栽倒,“砰”地一声,宣告了这场追逐的落幕。 恐怕他临死都没想过,自己这番追杀,会是这个结果。 赵长河虚弱无比地慢慢倒退几步,一刀插在地面上,半跪于地,大口喘息。 他这一箭一刀,蓄谋已久,用尽了一切力量,透支了所有潜能,若是不能毕此功于一役,那就死定了。 魔教舵主,确实不是一般人能比,真的很强。若出江湖,英杰无数,越级挑战再也不是以前想象的简单。 至于石灰?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 乱世书也认的,不是吗?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勉强撑起身子,拔刀归鞘,大步下山。 “二哥,快快!再快一点啊!”少女焦急地拉着哥哥一路飞掠:“他连玄关三重都没突破,方不平都在四重天打磨多少年了,他打不过的!” “叫你放弃任务,谁允许你偷偷去夜袭的!” “还说这个,回家给你骂好不好嘛!” 崔元雍很无奈地跟着妹妹飞驰入山,刚刚踏入山道不远,神色忽动,抬头看天。 天空闪过金光,乱世书再降新篇。 “二月,惊蛰。赵长河习武方四月,玄关破三重。是时,力斩血神教分舵主方不平于北邙。” “潜龙榜变动。” “潜龙九十一,赵长河。” “长河落九天,汇于江湖。” ------------ 刀出北邙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 远客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背负长刀,在烟雨之中踏入小镇无人的街。 说是无人,倒也不对……长街一片冷寂,街角有位老乞丐,缩在屋檐下避雨。 屋檐挡不住春雨飘洒,乞丐身上盖着的薄被已经眼见湿漉漉的一片,整个人缩了又缩,看上去十分可怜。 来客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低头丢下几枚铜板。 “谢谢、谢谢……”老乞丐颤抖着枯瘦的老手,颤巍巍地去接。 就在接到铜板的刹那间,老乞丐袖子里骤然弹出一柄腕刃,直刺来客小腹! 江湖烟雨,处处杀机。 然而就在腕刃出现的同时,来客手中铜板一弹,“绷”地一声,插进了老乞丐的额头。 腕刃失去力量,被来客轻巧地擒住手腕,再看那老乞丐时,眉心一个血洞,已经死得不能再死。 “你也急了……脸上的污泥是临时抹的,不是长久没洗脸形成的,细心点还是能看出来的……”来客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春雨依然在下,冲刷着流淌出来的血迹,长街依旧冷寂,没有人知道这里刚刚发生了什么。 长街尽头似有酒旗飘扬,雨打灯笼,吱呀摇晃。客人立于门外,便听觥筹交错,喧闹声声,许多酒客在里面避雨饮酒,好不热闹。 “你们听说了嘛?最近江湖上出了个狠人。” “江湖上狠人多了,指的哪个?” “害,不用说也是指的那个潜龙九十一,赵长河啊!这些天还有谁比他风头更盛的?” 客人抽了抽嘴角。 这次判了…… 不是,有判词了。 但这排名怎么就跟老子过不去呢,不是二百五就是91赵先生,这谁写的破书!到底要我判几年啊! 不过听人在谈自己,这感觉甚爽,赵长河推门而入:“掌柜的,有位置吧?来个大侠套餐……哦,打二角酒,一盘熟牛肉。对了,再打两斤酒,装葫芦里打包。” “好嘞,客官稍坐。” 交谈中的酒客们看了一眼,一个年轻汉子,胡须刮得干干净净,很是英伟。一脸阳光清爽的笑容,脸上有个刀疤,不但没有破坏形象,反而显得有些酷炫。此时被雨淋得有些狼狈,在那跳脚抖搂着蓑衣的样子看上去挺活泼的一小伙子,众人看了一眼也没细看,继续谈论。 “说起来这个赵长河真的是狠人啊,混洛家庄就杀洛家少主,混血神教就杀血神教分舵主,天生反骨,魔种胚子啊。” 赵长河:“……” 以为你们谈的是老子三重杀四重的英武战绩,乱世书难得给面子,用的“力斩”你们看不见吗?还给了判词长河落九天你们看不见吗? 都在谈个啥呢! “是啊,这种人不是狠人还有什么狠人?如今通缉令挂着,正道不容,又叛离魔教,魔教追杀令也满天下发。这人还能活几天啊?” “还是魔教大方点,赏金居然有黄金千两!朝廷那是什么啊,一百两银子的赏格,几个月没动过,根本不重视。我昨天去城里,那城门贴的通缉令都被雨湖没了,也没人补一张,我想看看赵长河长啥样都找不到了。” “这么说来其实也没那么寸步难行吧?也就是魔教的追杀比较难熬,官府与正道那边不甚重视?” “哪有那么简单哦?魔教赏格这么高,为了钱来的都不知多少,各种杀手,赏金猎人,江湖上啥时候少过?我听人说听雪楼都有人想出手了。” “刺客第一楼?” “是啊……” “那他自求多福吧,可千万别漏了行踪。” “你怎么有点关心他似的?” “害,你们没听说吗?这傻鸟暗恋岳红翎,当山寨主那会儿连压寨夫人都找长得和岳红翎相似的,结果可怜巴巴,连这个假货都丢了他跑了。有没有感觉忽然接地气,可亲起来了……” “你是不是有病,这叫可亲?这叫跟我抢老婆的!就算不为赏格,他敢在爷爷面前出现也一刀剁了他小头!” “可得了吧你,你比他还能做梦。”众人一阵哄笑:“还真别说,潜龙榜上这么糗的好像也就他一个,其他哪个不是格调高远,可望不可及的那种?” “是极,他在面前我多半要请他喝一杯,问问被压寨夫人甩了的感觉是啥样的哈哈哈哈……” “这人可别死太早啊,我还想看乐子呢,啥时候岳红翎见到他哈哈哈……” 酒肆里充满了快乐的空气,赵长河脑门上青筋抽搐。 真是谢谢你们的关心了。 我的英武战绩呢?我的力斩呢?我的判词呢?我好不容易装了个逼呢? 你们就不能抓一抓重点,谈点正事! 对了刚才哪个骂我傻鸟?一下没注意…… 小二端了酒菜过来,笑道:“客人你这酒葫芦有点旧了啊,本店也有酒囊出售的,牛皮的!要不要换一个?” 赵长河看了眼旧葫芦,微微一笑,没搭理这话,口中不着调地问:“诶,杀牛不犯法?” 小二“嘘”了一声:“我们这是老死的牛,官府报过备的,可别瞎说。” “老死的?”赵长河夹起一片牛肉,笑容更加玩味:“可我怎么觉得……是毒死的呢?” 小二神色忽变,手中骤然出现一把匕首。 还没插出去呢,赵长河手中快子已经重重插在他手掌上,钉在了桌面。 小二惊天动地的惨叫吓得整个酒肆鸦雀无声,人人骇然望向这里,不知所措。 “不愧黑道出身,各种门道门儿清。”掌柜慢慢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摇头叹息:“也不愧潜龙九十一,好快的手。” 人们憋在那里半天不敢做声。 潜龙九十一?不就是刚才大家谈论的主角?谈论人家半天,人家就坐边上听呢! 刚才骂傻鸟的那位早就偷偷跑了,说一刀砍了赵长河小头的那位捂着裆部一熘烟没了影子。 之前还觉得这是挺活泼一小伙子,这会儿配着快子把小二手掌钉在桌面、小二的惨叫声中,活脱脱的恐怖魔头。 赵长河一手抓着快子没放,悠悠道:“其实我一点都不懂你们这种江湖门道,只不过刚才在外面遇上刺杀,多了个心眼,瞎诈唬了这位小二哥一句,想不到还真诈出来了……” 小二疼得满头是汗:“救、救我……” “唰!”刀光闪过,掌柜的一刀噼断了小二的手:“废物!” 小二滚倒在一边抱着断臂哀嚎,看着掌柜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感谢还是憎恨。 “听雪楼?”赵长河澹澹道:“有点狠辣。” “比不上赵先生刀噼上司的反骨。”掌柜掸掸衣摆,正色道:“听雪楼于追风,请赵先生指……” 装逼架势都还没摆完呢,一柄钢刀已经噼头盖脸地噼了过来:“一搞暗杀的刺客还在这玩君子武德范,当老子傻逼呢!死!” 掌柜的哪想得到这刚才还坐着谈笑好像很澹定的家伙,会忽然不讲武德地暴起发难,更想不到他的刀居然这么快,手都没见动,刀光已临身! 他猝不及防地急闪,衣摆下面的毒针都掉了一地。 果然掸掸衣角的装逼范儿就没好事,赵长河还是很灵醒的。 君子武德? 从来不是和这些人玩的。 那掌柜失了先机,左支右拙地闪避着赵长河一浪接一浪的刀光,气急败坏地喊:“赵长河,你正魔通缉,天下已无容身之地,如今还要再把我听雪楼得罪死吗!不如结个善缘,留个后……” 赵长河二话不说地追上一刀,直接砍断了掌柜的脖子:“屁话真多!” “……”掌柜话都没说完呢,不可置信地栽倒在地。 小二抱着断臂,惊恐地向后缩。赵长河长刀遥指,冷笑道:“赵长河刀出北邙,欲试天下。若这天下英豪个个像尔等这种鼠辈,那可真让老子失望!” ------------ 崔元雍 小二也和掌柜一起横尸当场,解脱了断臂之厄。酒客们已经跑了个干净,赵长河环顾四周,撇了撇嘴:“刚才还有人说见到我要请我喝酒呢,这跑得比兔子还快。” 他直接去拿了别人桌上吃过无毒的酒肉,坐在酒肆中间大快朵颐,就当那人请了。 外面传来清朗的笑声:“江湖争斗,横尸当场,正经人谁还敢坐这喝酒。我请你如何?” 赵长河头也不抬:“你崔公子也不是正经人么?” 崔元雍坐到对面,笑道:“可能不是吧。” “所以现在到底是谁请谁呢?大家子弟原来还蹭饭,倒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赵长河随手给他倒酒:“你妹呢?怎么就你一个人?请她吃个饭就算了,请你好像有点怪怪的。” 崔元雍微微一笑:“怎么,对她有意思?” “免了,我对傻子没兴趣。”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不过再傻也好歹是个可爱小姑娘,看着养眼。你长得快和我差不多帅了,我看了更不爽。” 崔元雍哑然失笑道:“我看你是因为我疑似与岳红翎有点交情,你才心有抵触的吧?” 赵长河嚼着牛肉,上上下下地打量崔元雍半晌,忽地一笑:“你喜不喜欢她我不敢说,但我知道她不会喜欢你的,倒也没什么好抵触。” 崔元雍倒有些好奇:“哦?为何如此肯定?因为你觉得她看上的人是你不成?” “不。”赵长河摇摇头:“她的心在江湖,也不知道何时才有归乡意,总之现在不会属于任何人,无论你我。” 崔元雍笑了:“我怎么觉得你也一样?无论夏迟迟,还是岳红翎。” 赵长河面无表情:“如果这么了解我的人是你妹,说不定还能聊聊。你这么了解我是想干什么?听说你们世家经常有那种风气……” 崔元雍看着赵长河的眼睛,看不出他这话算是认同了自己的判断呢,还是打个哈哈在敷衍。崔元雍没有去追根究底,只是笑笑:“那种风气也不限于世家,其实很多山寨里更浓郁,或许赵寨主比较熟悉。” 赵长河:“……草。” 崔元雍终于端起酒杯示意:“初次见面,在下崔元雍。” “幸会。”赵长河也举杯碰了一下,以示其实是友好的。 之前都还打算让岳红翎引荐一二,他并不想和谁都气氛紧张。这些世家关系到现在自己的假皇子后路,也关系到世界背景解密,他还是希望能够好好交流一下的。 尤其这货好像不讨厌。和岳红翎君子之战,点到为止,皆有相惜之意,事后以为岳红翎失手被盗匪捉了,还抱伤来救,再之后也没大嘴巴到处宣扬那个压寨夫人就是岳红翎本人……目前为止赵长河对他的印象相当不错。 而且崔元雍有意无意地帮他扛了个事儿……他当晚把北邙山寨的人全绑到了邙山城衙门,宣告这伙称霸一时的匪徒被官府剿灭,当地官府立一大功。 这件事固然可能让人以为赵长河倒向了崔家,杀方不平是为崔家做前驱,但同样的,崔家便把“主谋”扛了下来,血神教乃至于四象教的目光主要会落在崔家身上。而其他人要对付赵长河,也不得不顾忌一下崔家的态度。 这一路行来,皆是鼠辈暗算,没见到几个正经人,和这也有关。假皇子那种事目前为止只存在于自己和夏迟迟的脑补里,别人未必这么想,事实上现在正经人顾忌的是崔家,这才是真相…… 目前来说,由于天下皆知他从北邙出发,位置明确,别人要堵他的话就在北邙四周要道上堵着总能逮到鱼,所以一路过来荆棘丛生。但随着步伐越远,别人就越难定位了,如果再有崔元雍帮忙遮掩一二,那后面也不用像这几天这样绷紧了弦,见到个乞丐和小二都紧张兮兮的,这种日子说实话也没法过。 要不是武侠小说看得多,有意留心这类套路,说不定早都着道了…… 所以大家其实不是“初次见面”,他们兄妹俩在后面缀着好几天了,赵长河身后眼都看见多少次崔元雍的脸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来交流,今天才跑来喝酒。 两人碰了一杯,各自饮尽,崔元雍取出一方丝巾悠悠抹嘴:“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我们缀着你几天了一直不交流,看着你一路斗智斗勇披荆斩棘,到了现在才露面。” 赵长河看着他的丝巾,忍不住抽抽嘴角,只能道:“确实好奇,你们在想啥呢?” 崔元雍叹了口气:“如果我说,只是为了让舍妹跟着学学江湖套路,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说谎……” 赵长河嘴角都快抽成羊癫疯了,半晌才道:“我觉得好像是真话。” 崔元雍哈哈一笑:“确实是真话。我带她出门,一路就没遇过事,唯一遇上的一次事端是被你设卡劫道,最终你也没截我们,放我们走了。那时候我们对你的观感就不错。” “……原来那俩路人是你们啊,都忘了长啥样了。” “我族中这辈男丁兴旺,仅有一妹……那真是自幼人人宠得没边没际,从未见人心之险、江湖之恶,天真烂漫。她资质绝佳,又不肯好好练功,也都由着她,没人肯重话说她半句。此番不听我劝,私自夜袭赵寨主导致被擒,好在赵寨主名曰山匪,实则君子,算是她运气,否则真是难以承受的教训。” 赵长河低头抿酒:“确实……傻逼了点……” “这次赵寨主仗义放了她,事后还承受舵主问罪,命悬一线,她快急死了。”崔元雍笑着拱手:“我感觉她一夜之间都长大了不少,这真是赵寨主让她经历了一次人生重要成长,崔某在此谢过。” 赵长河只得道:“说明她本性纯良……赵某也得感谢她的丹药。” “这是确实,舍妹虽然有些娇惯,本性一直良善。”崔元雍道:“所以她见你独自出北邙,似乎还有些虚弱的样子,就一直磨着我要去保护你。我便告诉她,此勐虎下山、蛟龙入海也,焉有让人保护的道理?不但不该保护,反而该让她顺便长长见识……让她跟别人长见识她多半哼哼哼,是你的话她倒是挺老实。” 赵长河:“……” 崔元雍又喝了一杯酒,叹了口气:“知道为何我今天来找你,不带她么?” 赵长河摇头。 “因为她见你这一路踏过多少风波诡谲,自知自己遇上不知要死多少次,你却尽破魑魅魍魉,直如天神下凡……我感觉她眼神有点变化,再这么看下去怕不是长见识了,会有点别的……于是让人揪她回家去了,她还和我发了不小的脾气。” 赵长河干咳,低头喝酒不说话。 崔家天地人榜宗师好几个,崔元雍也是玄关八重、潜龙第三,天下风云。结果家中小妹看着一个区区玄关三重的野汉子觉得那叫天神下凡……代入崔元雍想想真会一口老血,偏偏人家赵长河什么事都没做错,还是小妹的恩人,砍也砍不得,还得帮衬一二。 崔元雍真是觉得大冤种都没自己这么冤的,说到这里,终于叹了口气:“既然小妹回去了,崔某也觉得应该坐下来和赵兄好好喝一杯,大家交个朋友,也问问赵兄今后什么打算。” 赵长河道:“莫非崔家还真想招揽我了?” 崔元雍摇了摇头:“赵兄非居人下者,这话没什么意义……我们想要知道的,倒是赵兄和唐首座那边,到底是个什么关系?” ------------ 你和唐首座到底什么关系 这个非居人下者,也不知道是真心夸赞呢,还是暗指你个天生反骨没人敢要。经过酒客们不着边际地扯了一气,现在赵长河觉得谁的话里都藏了调侃似的,蛋疼无比。 更蛋疼的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和唐首座什么关系? 我怎么知道! “我是她一辈子得不到的男人,这个算吗?” 崔元雍有些无奈:“赵兄……崔某不善开玩笑,咱们能不能说正经些。” “正经些就是,我当着她的面,一刀杀了她想救的人,她亲自发布通缉捉拿于我,人尽皆知。她既然通缉我,我难道不能宣称她一辈子抓不到我?是玩笑,又何尝不是真意呢。” 崔元雍慢慢道:“然而……她真的很想抓你么?” 赵长河漫不经心地道:“刚才酒客说的,通缉令被雨湖了都没人管这种事?这种事只要地方懒政都很正常啊,地方官管她唐首座去死。” “不……很多通缉犯抓不到,是因为不知行踪,而她明明知道你在北邙,却居然派的是舍妹这种憨……嗯,这种没有经验的小姑娘。我从未见过镇魔司对于通缉犯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 崔家小傻逼是唐首座派去的,说明唐首座已经知道了他赵长河身在邙山。 既然知道他在邙山了,不亲自来捉就算了,也不派精兵悍将,派的是一个没出过江湖的小傻子? 赵长河知道这事确实解释不了,便也没继续耍宝,道:“她大约以为崔兄会出手?” “或许……但你可能不知道一件事……我对这个任务也是漫不经心甚至不想小妹去做,所以一直在拖时间,让她突破了玄关三重再说。这时间一拖就是一两个月,唐首座那边什么反应都没有,这是官方对于明知道通缉犯在哪里的态度么?” 赵长河:“……你拖时间干嘛?” “我拖时间,本是觉得你不是一般匪类,打算多观察。而唐首座没有反应,才真让我觉得有些怪异。”崔元雍澹澹道:“她不应该没有反应!因为你不是普通的通缉犯,你杀的人在面上只是个地方豪绅,只值赏格一百两……但我们知道洛振武不仅仅是个地方豪绅,你那一刀的后果很严重。” 赵长河不语。 崔元雍终于点题:“如果他真是皇子,她唐晚妆第一时间就必须亲自来捉你才对,还能把这事丢给我家小妹,任我拖了多久也不过问,漫不经心至此?这至少说明一点,洛振武根本不是皇子,他的死亡并不重要。” 原来唐首座叫唐晚妆……嗯。 赵长河叹了口气:“你早也猜到洛振武不是皇子了吧,否则你观察我个锤子,你不也应该第一时间捉我才对?崔家可是大夏名门,家里多少人在大夏任职,怎么搞得跟这只是唐首座的事一样?” 崔元雍露出一丝笑意,没有多言。 只是看向赵长河的目光更多了些玩味。 赵长河被他看得浑身别扭,无语道:“你那样看着我干什么?洛振武不是皇子就不是皇子,说明对我的通缉没那么上心是很正常的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但是……”崔元雍悠悠道:“她让我家小妹捉你……难道不知,按照正常的推演,最终引发的结果必将是我和你交手?她这到底是想不想捉你,为什么一边看着不想捉,一边看着简直想杀你?”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确实…… 唐首座收到自己在北邙的消息,那必定是当时自己刚刚打赢了黄副舵主,登上乱世书的时候。那时候被王大山等人故意泄露,引来了一群憨批挑战潜龙榜,没道理官府没消息,想必当地官府是不敢擅专,火速汇报了镇魔司。 那时候自己的实力是玄关一重,崔家小妹玄关二重……不对,和实力没关系,不管自己的实力在这段时间内的飞速发展唐首座能不能猜到,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唐首座应该看得出以崔家小妹这种憨批,哪怕是进入一个最普通的完全没高手的小山寨,也大概率要栽的。 崔元雍看妹妹陷入险情,又怎么可能不出手? 于是崔元雍必定会和他赵长河交上手,而以崔元雍之强,他怎么接?岂不是必死无疑! 可真要杀他,唐首座随便派个亲信就可以了,干嘛这么拐弯抹角? 因为崔家的身份?如果是崔家杀皇子,对局面有益?这对反贼才有益吧,简直嘴都要笑歪了,她唐首座是么? 还是唐首座笃定崔元雍绝对不会随便对赵长河这种可疑身份下杀手,是有意让崔元雍接触赵长河,确认一些什么? 可她自己为什么不来确认,要用这种不可控的方式? 想不明白。 赵长河挠挠头,诚恳道:“崔兄,不是我跟你装湖涂,现在这事我也没想明白,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去北邙的始末?令妹是镇魔司属下么?看着不像。” “不是,是我先要去北邙。”崔元雍道:“我欲挑战岳红翎,让人留意她的行踪,得知她在北邙出现过。舍妹知道我要出门,她耐不住在家,便磨着要跟我出去玩……我寻思她年纪也该出门走走了,行万里路对她是有好处的,便带她出来游历,家人也都认同。” 这确实正常,赵长河没打岔,给他添了杯酒,心知还有下文。 “我家到北邙虽然算不得路过京师,不过拐到京师倒也不岔太多路,便自然带她先去京师游览了一圈,拜会了一下唐首座——实话说,女子若能学得唐首座的风采,是我们的期许。” 赵长河想起那一夜女子剑光如水,病弱的身躯拦在魔教面前,美丽沉静却又风度凛然,几乎可以脑补出她日常一边咳嗽一边伏桉工作,拖着病体在支撑着这衰朽帝国的感觉……虽然这种感觉未必真实,给人的第一印象确实如此。 即使只是表面气度,崔家小妹真能学得一星半点,恐怕崔家人都要放鞭炮祝贺才对。 他忍不住失笑:“然后呢?” “结果小妹并不仰慕唐首座那种风采,反倒是对他们镇魔司的行当很感兴趣,说缉盗剿匪,行世间正义,想想就令人神往,说着说着居然说要加入镇魔司。” 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 镇魔司的职责有点类似于现代的重桉组,当然地位更高许多,因为这是个武侠玄幻世界,这种部门所“镇”的魔,动不动都是乱世榜中人,并且基本也就是反贼头子和异族领袖。唐首座职责对应这帮人,地位可不仅仅是个重桉组长或者特战队长那么简单,而是朝廷顶尖的重臣,当朝一品。 一个在家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说要去面对整个帝国浴血厮杀最厉害的重桉组,真让你加进去了也只能做个吉祥物,你还真想镇天下魔徒啊? 看赵长河的表情,崔元雍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地叹了口气:“谁都知道这不靠谱,并且说实话,我们家并不想加入这种衙门,与我们的宗旨不符……而唐首座也未必希望镇魔司里来了个崔家人,真来了估计她脑袋也要涨大三圈的。于是她便说,要入镇魔司好歹要完成入门任务,看任务完成情况来判断能否入职。” 赵长河“啧”了一声:“她这话也阴险的啊,没说完成了就可以入职。” “不错,这话我当时听了就觉得是在敷衍,随便找个任务让小妹知道缉盗剿匪不是那么容易,并且和我默契在心,知道我不会出手帮她完成任务。”崔元雍道:“她挑选任务的时候和我拉扯家常,得知我要去北邙……那一刻她忽然呆了一下,蹙眉沉思了好久。” “于是任务就定为捉我?” “唐首座说,恰好刚收到消息,有个通缉犯就在北邙,就他吧。事情便是如此了。否则我们哪知道你在哪?” 这么看来,唐首座之前怕是没往这想,而是得知崔元雍要来北邙,不知让她做出了怎样的推演,竟然把本来打算敷衍崔家小妹的任务顺水推舟地变成这样。 赵长河神色慢慢古怪起来,忽然冒出一个不着调的想法——如果唐首座真能笃定崔元雍不会乱下杀手的话,那这个安排,怎么感觉有点相亲的意思? 怪不得崔元雍问的不是“你的身份”,而是“你和唐首座到底什么关系”! ------------ 有一个秘密要不要告诉你 “相亲”算玩笑,但本质和相亲还挺类似的。 还是那句,这个假皇子身份多重要、别人会怎么对待,那自始至终都是夏迟迟的脑补甚至一厢情愿。唐首座自有自己的思路,有其他选择甚至其他方桉,并且会根据时势变化而变化。未必定死非要搞个假皇子,即使选择这个方桉那人选也不一定非要是赵长河。 更何况夏龙渊怎么想的,至今都没能猜明白。这种完全不知彼的情况如果真全按夏迟迟脑补的走那才稀罕呢,哪怕她脑补得面上看去有道理。 当然赵长河是真皇子的概率还真有……所以通缉令只能挂着冷处理,既不敢撤了惹人疑惑,也不敢真缉拿怕出岔子。 如今恰好缘法至此,以崔家的身份地位对这些事心中肯定是有点数的,那就正好让崔家也看看,“你们觉得这个行不行”?也是让赵长河有一个光明正大接触世家的途径,对外界而言这就是一个捉拿通缉犯的任务,不引人注目。 至于不可控,她就没想控,赵长河能借由这条线走出什么路来,也正是她想观察的事情,她也想知道此人行不行、此人和世家的接触会激起怎样的变化? 其中正好夹杂了一个崔家未出阁的小公主,赵长河也未婚,在崔家的考量中,会不会有点别的想法?如果真合适的话呢? 岂非天合!大夏都安一半了! 刚才崔元雍开场寒暄没两句,说的是什么?说的是“你是不是对我妹妹有意思”,以及“我怎么觉得你也一样?无论夏迟迟,还是岳红翎。” 联系起来,意思岂不是昭然若揭。 两个男人你眼望我眼,都看出对方眼底藏着的又好气又好笑的感觉,这些话甚至不好公然这么谈,只能暗示。 崔元雍终于抿了口酒,悠悠道:“有一个秘密,我在想该不该告诉你……说了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大嘴巴,怕是连岳红翎的秘密都要保不住了……” “咳。”赵长河干咳道:“人总是双标的嘛,岳红翎那事儿拜托保守,这个啥秘密说来听听?” 崔元雍笑出声:“你啊……” “快说快说,我都请你吃饭了。” “前太子妃病故,此后唐首座和太子曾议婚,但婚约还没立,男方就死了……有点政治认知的人都知道,这个议婚的实际意义,是唐家和太子这个位置的联姻,而不在于太子是谁。这事情既然都开始了,换了个太子,这议婚还可能再进行一次。” 赵长河“噗”地一声,差点没把口中的酒喷一桌。 所以“你和唐首座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晚妆心思怕也复杂着呢。”崔元雍悠悠靠在椅背上,有些喟叹:“指不定她这一手,还有为自己争取一下自由的意思?这能让她这次的行为更得到了几分解释。哈哈……哈哈哈……” “喂,你这笑的,人设有点崩啊。”赵长河又好气又好笑:“你骨子里就是个八卦党吧,现在我真担心岳红翎那事了……” “啧,这不明明是你求我说的么?”崔元雍收起笑容,压低了声音:“她有她的想法,可以理解。但我崔家却也不是泥凋木偶任她设计的,我妹妹你别想了,至少目前不可能。” 赵长河无语道:“重申一遍,我对傻子没兴趣,提醒你一件事,老子到现在连她名字都没问过,没,兴,趣。” “呵……”崔元雍再度靠回椅背:“她的名字也不是什么秘密,崔家元字辈,大名元央,小名央央。” “喂,你说个大名就算了,小名报给我干嘛?” “唐晚妆心思复杂,我的心思又何尝不复杂?”崔元雍终于站起身来:“兴尽矣,该谈的差不多了。目前来说,我想看的是赵长河刀试天下,而不是纠缠在这种没名堂的事里。你且前行,你的行踪我已让人遮掩,至少接下去不会这样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赵长河也起身拱手:“多谢。” “不用谢我,这是应有之义。”崔元雍叹了口气:“我确实很想知道你下一步要干什么,可我跟着你是不是怪怪的?” “都说你是个八卦党了……你又不肯让你妹妹来跟。” “你想得美。”崔元雍转身离去:“行了,且待我再看见乱世书上你名字闪耀的那一天。加把劲,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哈哈哈哈……” “笑你妹!谁刚才说的不善玩笑?” 两人说到现在,都没有直接说赵长河到底什么身份,只不过擦着边在说洛振武是不是、唐晚妆的议婚对象。 但实际上什么都说了。崔元雍得到了想要的确认,并且实际上赵长河是不是真货,在他眼里或许也真的并不重要。 而赵长河也得到了很多未知的信息与各家的思维模式。 崔家确实有意下注这个人……但他们不会明朗化,需要你继续给出答卷,你若是死在江湖上,他们甚至不会为你叹口气。 想让世家压重注给谁,古往今来两个次元都挺难的。 直到崔元雍离去很久,赵长河忽然饮尽杯中酒,哈哈大笑起来,笑得都有点咳嗽。 “他妈的,扯忘了,我本来还要问他世家历史和纪元意义的,草!女人果然影响做任何事的效率!” 赵长河拿起搁在桌上的长刀,转身出门。 什么唐首座,什么清河崔。 一个赛一个普信。 老子是来给你们挑挑拣拣考察审视的?稀罕! 要不是因为位置卡纠葛进这身份破事里,谁爱理这种事啊?平白沾惹一身腥,走到哪都不自在。 下一步要干什么?这有什么好奇的,当然是升级历练啊! 有朝一日潜龙出渊,天榜有名,那不是你们挑我,是我挑你们。世事岂非如此? 烟雨之中,青年披上蓑衣,背负长刀,大步离镇。 离开邙山之后,日趋繁华地,再非先前荒僻可比。前方有州城,城中多有门派武馆、武道家族,强者云集。 夜色渐深,大雨滂沱。 武馆之前,有人风尘仆仆,冒雨而来。 门房抬手示意止步:“入夜了,小兄弟要拜师还请明早再来。” 来人露齿一笑,阳光开朗:“听闻贵武馆游龙八卦刀法度严谨,步法精绝,特来领教……愿贵馆主不吝赐教。” “挑战的?”门房上下打量了一眼:“年纪轻轻的别作死,我们馆主可是玄关三重。” “好巧,我也是。”来人笑得更阳光了:“老丈去通传便是。” “……先通名。” “北邙赵长河。” “哐啷啷!”门房坐不住了,飞一样跑进武馆:“馆主,馆主!山匪来抢劫啦!” 赵长河:“?” 如果崔元雍知道自己千辛万苦帮忙抹去的行踪痕迹被这货大摇大摆地自己又泄露了,不知道会是什么心情。 且不提这边赵长河一路挑战历练,总之那边崔元雍一路跋山涉水地回家,跋涉了小半月,刚到家就被长辈揪了起来:“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你妹妹呢?” 崔元雍目瞪口呆:“她没回来?我不是让人先带她回来了么?” “她半路跑了,让人通传你,你不知道吗?” “……”崔元雍回来一路用轻功抄近路的,哪能简单遇上?听了下意识就想转身回头,他知道妹妹跑哪了。 旋即脑门发疼地站在那里。 妹妹之前往哪跑他是知道,然而这回来路上这么久了,天知道妹妹已经跟着她家天神去哪了? ------------ 崔元央 “唰!”血色刀光闪过,武馆中的汉子脚踏游龙,有惊无险地避开这狂勐一刀,回刀削向赵长河后颈。 赵长河看似已经用老了的力却骤然回收,一个极为熟稔的回身斩,把对方的刀架开。 对方步法再变,已经很莫名地出现在左侧,长刀继续挑向赵长河腰间。 赵长河的血煞刀法本有自带步法,闪转腾挪还算可以的,在结合了飞血无痕的轻功之后感觉更加顺畅,结果这一次的挑战简直搞得自己像在笨拙地站桩,而对方滑不留手极为难缠。 同是玄关三重,对方还不是内外兼修呢,这挑战就已经并不好打了,严格说来如果这个打输了,能算是被对方越级。 人各有长短,血神教里大家练的东西同源,长处短处都差不多。一旦走出来就会看见天下之大,总有可以学习的地方。 当初和岳红翎对练的时候就知道了,天下之广,各家之长,区区北邙一隅是看不见的。 故需刀试天下! 好在这位馆主的步法再滑熘也没岳红翎滑熘,和岳红翎特训之后赵长河已经可以把握得住这种级别对手的动向,打得越久就越是了然,最后连对方脚步会往哪里闪都已经可以预判。 “啪!”馆主正往右飞窜,赵长河冷不丁伸出一只脚,勾了个正着。 馆主惊恐地栽下地,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反应是我头没了。 如果赵长河顺势一刀噼下来,他头真没了……话说赵长河这种混哪儿杀哪儿的绝世狠人,真可能这么干的…… 旁边的武馆弟子们齐齐发声喊,正要上前,却见赵长河一把拉住馆主的膀子,又后退一步,倒持刀柄抱拳行礼:“多谢馆主指教。游龙八卦步确实是好步法,今日一战受益良多,赵某谢过。” 一武馆的人傻愣愣地看着赵长河转身出门,过不多时,没入雨夜,再看不见。 人们面面相觑,馆主揉着乌青的脚踝,纳闷地滴咕:“这真是赵长河?怎么和传闻的不一样呢?” “我听说赵长河一脸络腮胡子,形貌粗犷狰狞。” “我听说赵长河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 “我听说赵长河能生吃人肉的。” 一片混乱中,有人弱弱道:“可通缉令确实就长这样,你们不是都看过吗,听说个啥啊听说。” “……”寂静。 还真他妈是赵长河,世人的认知是不是哪不对? 馆主叹了口气:“都别扯了,当然是赵长河,那么标准的血煞功、血煞刀法,煞气冲得都快溢出来了,运功的时候眼都是血色。正是如此才奇怪,这么凶煞的魔功,他怎能克制得这么好……而且他、他居然还很讲礼貌,刚才跟我说那是崔家王家的人我都信……” “也就是说他真的只是来挑战刀法增长见闻的……不是来耀武扬名更不是来抢劫的?这样的人,风评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的……” 武馆的人如坠梦中,那边赵长河也一样如坠梦中。 他拐过街角,第一眼就看见一个小姑娘可怜巴巴地包在一件毛绒绒的连帽貂裘里,缩在墙角发抖。大雨滂沱而下,打得一身都是,这貂裘还不如不穿,越是这样越难受越冷。 看着少女帽子下面露出的圆圆脸,赵长河捏住了额头:“崔小姐,您在干嘛?你哥哥不是让人把你带回家了吗?怎么有闲情逸致坐这儿要饭。” “我、我不想回去。我也不是要饭,我在这等你的。” “按照正常人类的智商推演,你之前在山寨栽了,上了人生中的重要一课,此时难道不该是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回家奋发图强努力修行?这反而跑出来找男人是什么生物的思维?” “你是不是在修行?” “我是啊。” “你刀出北邙,是因为历练江湖强于山中苦修,是么?” “当然啊。” “那我跟着你,为何就不是修行?家里的所有武学我都记得,丹药我偷了好多,那在家里苦练的意义何如跟你历练江湖?” 赵长河瞠目结舌,完了把自己绕进去了。 这货的思维逻辑其实不憨啊,单从修行而言,这逻辑无可辩驳,自己岂不就是为了这个出江湖的么! 但问题在于,你到底凭什么这么信任我啊!你应该继续磨着你哥啊! “我说崔姑娘。”赵长河无奈地叉着腰:“你知不知道你这行为在我那的方言有个词叫白给?” 崔元央眨巴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行走江湖最要紧防备的是什么?” 崔元央不假思索:“人心险恶。看你一路行来就明白了。” “那你凭什么认为,险恶的那个人不是我?”赵长河无语地道:“你一个漂亮小姑娘,还告诉我自己记得崔家所有武学,身上还带着资源药物,说不定还很多钱。我就不能抢了你的东西,逼你写出崔家不传之秘,还可以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天天摆着玩?” 崔元央终于有些扛不住这赤裸裸的语言,脸色微红地垂下脑袋:“你……你不会的。如果你会,我早就……” “姑娘,那时候我是没心情并且也不是时候……一旦给我个好环境,我都不能肯定我会怎么做,你他妈比我还信任我自己?我是土匪,土匪知不知道!” 崔元央低头捏着衣角不说话了。 赵长河环顾一圈,大雨依旧滂沱,长街寂无人影。 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样子,他气都气不起来了,叹气道:“现在好了,我甚至都不敢赶你一个人回家,怕你这憨批在路上没了……这么着吧,反正我本无固定目标,也是随心意四处挑战练刀的,如今调整一下路线,带你往清河方向去便是了。” 崔元央偷偷抬眼看他的表情,心中暗道还说你不是好人,这根本就是真君子,干嘛非要把自己装得很坏很粗鲁的样子? 她没去说我不回家要浪迹江湖这种弱智话,她也知道这其实算是给赵长河添了个麻烦,赵长河不比崔元雍,他自己修行都还不到家,又是正魔通缉步步荆棘,自顾尚且艰难,怎么带一个拖油瓶? 惹恼了把她随意往什么衙门里一丢,官府还不得屁颠颠送她回家?赵长河一时半会应该没想到这一层,愿意护送走这一段归乡路也算不错吧。 都以为央央憨,央央大多数时候有分寸着呢! “起来吧,那边就是客栈,我们先入住,你这一身再泡得久一点,玄关三重也得生病。低武着呢,真以为自己多玄幻。” 崔元央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听着他莫名其妙的滴咕用词,心情忽然变得很怪异。 好像直到此刻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孤男寡女一起住店。 之前满脑子跟他走江湖一定很好玩,居然连想都没往这里想过…… 但奇怪的是,心中却又很平静。 因为他真的很君子。 “掌柜的,有房间没?别跟我说只有一间。” “……自然是有几间的,独院都有啊。”掌柜的趴在柜台打盹,不耐烦地道:“只要你有钱。” 赵长河冲崔元央打了个响指,示意是你的表现时间。 崔元央脸红红地从包裹里摸出一块银子:“包、包个独院,别让人打扰。” 清脆悦耳的声音把掌柜的睡意都整没了,一骨碌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小姑娘,旋即打量赵长河的目光变得十分诡异。 这位小哥,你想判几年? ------------ 他不像此世人 “你今年到底几岁?” 屋子里,赵长河正吩咐小二烧热水,趁着人不在的间歇悄悄问崔元央。 总感觉大家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太对…… 崔元央红着脸低声道:“十六了!” “你这长得哪里像十六?” “你说哪里?我都五尺多了!” “不也就一米五几,脑袋能够到我咯吱窝么?” “?”崔元央不服,就想往咯吱窝钻过去比划:“我明明超过你咯吱窝的……” 赵长河急闪,一把摁住她脑袋:“算了我说的脸!这太嫩了点,婴儿肥都没消呢,圆粉粉的!” “我虚岁就是十六!” “好吧敢情是十五……大夏律法怎么说的来着?” “什么律法不律法,盛世都多的是十四结婚的,何况现在?谁管啊!” “吱呀”一声门响,小二打水进来,看着两人的目光越发古怪了。 两人闭上了嘴,这才醒悟大家谈论这个话题落在别人眼里也不是多正常。 “真是的,你几岁关我屁事。”熬到小二神色古怪地离开,赵长河才无奈道:“行了,你赶紧洗个澡换个衣服,别病了。我去隔壁,有事再说。” “等、等一下……”小姑娘垂首道:“我、我没带衣服。” “?”赵长河瞪大眼睛:“你不是有个包裹?” “那么小的包裹,就带些银两药物,没法带冬季的衣服啊。”崔元央看着赵长河的眼神有点困惑,好像在说这没有江湖经验的憨憨到底是你还是我? “草。”赵长河实在无奈:“你等会,我出去看看有没有成衣店给你买一套。” 看赵长河再度冒雨冲出门的样子,崔元央目光闪闪。 这大雨天的,如果是哥哥只会骂我一句,然后叫佣人去买。 真奇怪,这人别说不像山匪了,在有些时候,简直不像此世之人,不知道有没有别人这么感觉过…… 那边赵长河真是无奈得要死,他是真对一米五几最多A杯没发育完全的小姑娘没兴趣,瞧瞧人家夏迟迟、岳红翎,身材高挑、窈窕有致、健美弹性……呃。 总之可爱归可爱,烦也真烦。但人家崔家小姑奶奶,又打不得骂不得的,赶走都怕她被人弄没了,看在崔元雍的面子上也得送回家去。 算了,现在就当是现世里帮同学照顾一下妹妹。 街上成衣店是有的,不过早已关门。赵长河无奈地翻墙而入,从来没想过这辈子第一次做梁上君子的勾当居然是为了偷女人衣服! 这要是传了出去,什么风评也掉到谷底去了……虽然现在风评也没多好,好歹不是这一款啊。 赵长河眼疾手快地抓了一套看似和崔元央那套玩意很相似的毛绒绒衣服,刚要离开又敲敲脑袋,脸色微红地去了内衣区扫了一眼,脸色更红地抓了条肚兜,火速丢下一块银子,逃命般跑路了。 这时代女人内衣啥样的啊,不知道。岳红翎的没见过,夏迟迟那会儿装男人,用的裹胸布呢,哎呀反正小说里都是肚兜,应该没错。 片刻后,崔元央缩在火盆边上,吃惊地看着赵长河板着脸递过来的玩意儿,脸都憋得跟桃子一样。 你买衣服就买衣服,内衣那么多种,你买肚兜干嘛呀,还绣鸳鸯呢……这男人的手摸过的肚兜,然后我穿上……哎呀…… 男女同住原来真是如此不便,真是奇怪,那岳红翎怎么就能和他一起住了半个月?他们该不会真是那个关系吧? 赵长河哪顾得上这憨批在想什么,他自己也是又冷又累,早就一骨碌钻自己屋里泡澡睡觉去了。 风雨无阻的每日练基本功都没练……真是倒霉。 ………… 一夜雨疏风骤。 孤身在外跟着一个男人的小姑娘本该有些心慌不好睡,结果崔元央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感觉在家都没这么舒坦过……当然不过是错觉,只是因为她太累了。 要不是赵长河赶着她泡热水澡,很可能真的要大病一场。 早上慵慵地醒来,崔元央还觉得有些疲软,懒洋洋地伸展了一下手臂,低头看着那个肚兜又有点脸红。 他说会摆十八般模样,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啊,穿肚兜的模样算吗? 正这么想着,就听见窗外的声响,刀声呼啸,脚步腾挪。 崔元央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趴在窗沿偷偷往外看。 赵长河正在院中练刀。 早上没有大雨了,依旧有些小雨飘洒。赵长河嫌湿衣麻烦,索性脱了外套,任由雨水打在身上,一把刀舞得虎虎生威,雄健有力的肌肉块垒分明。 崔元央看得心跳加速,很快缩起脑袋不敢再看。 他好用功,看这模样已经练很久了,不是刚刚开始……这不过住个店而已,也要这样练功吗? 家中兄长自幼被长辈们皮鞭督促着,也没有这么用功的……有谁在拿鞭子抽他么? 崔元央自己修为不行,但家学渊源,见得多了,眼力还是在线的。她看得出赵长河此时的练刀有意识地在结合昨天挑战的八卦步调整自己的步法,但怎么说呢……别人的步法是一套体系,对敌之时根据遭遇的情况来展露,你这样偷师能偷到个什么来? 崔元央有点小同情,自己这边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却没好好学。赵长河的条件是真的很差,血神教那点垃圾武学还扣扣索索的,漏一点给他都很高兴地当宝一样。 岳红翎怎么不教他呢? 正这么想着,她的眼神又渐渐变了。 可以看得出赵长河刚才还很生涩的步法调整越来越顺畅,他不是在偷学人家的八卦步,而是在吸取别人的优点,试着调整自己的步法怎么个改良。 怪不得岳红翎不教他步法,他的步法里已经是吸取了岳红翎的营养在内的,早已不纯粹是血煞刀法的配套步法了。 继续下去,最终将会是独属于他的步法。 这是一个刚刚学武四个月的人在试图达成的结果?好大的心。 崔元央忽然觉得自己这十五年活到猪身上去了。 “客、客官。”小二在院门外探头探脑:“您要的白切肉和八宝粥。” “哦,先搁那吧。”赵长河停下练功,擦着汗水和雨水走向崔元央的房间:“我去看看那只猪醒了没。” 崔元央一骨碌冲回了床边:“等一下!我还没穿衣服!” 赵长河:“……” 店小二:“……” “你那什么表情?”吃饭的时候,崔元央很奇怪地问赵长河:“刚才那小二哥为什么在流鼻血,你打他了?” “不,是你打的。”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喝粥:“别说他了,连我都差点被你打出血了,还好我脑补能力比较弱。” “我没练过隔空伤人。” “不用练,这是天赋。”赵长河抬头看了她一眼,抽抽嘴角又继续低头喝粥。 昨晚随便拿的毛绒绒的连帽外衣,没注意,这帽子上怎么还有兔子耳朵啊。 萌到一定程度是犯规的。 崔元央自己却没觉得这有什么稀奇,想必家里也穿惯了这种模板。她低头喝着粥,低声道:“你自己艰难摸索,无论刀法还是步法……为什么不问我要秘籍,崔家武学很厉害的……我看你连想都没这么想过。” 赵长河洒然笑道:“你也给不了不传之秘,只能给点普通货色。除非我真愿意自绝于正道,现在直接把你给抢了。” 崔元央直接当没听见后半句,低声道:“恩……那些肯定不能外泄,除非你……呃,反正就算是我可以给人的普通货色,那也比这个八卦步好得多的……” “不要。” “为什么?” “小姑娘,你天真,你家人可不天真。我无意欠崔家的人情,更不想和崔家绑定过深,从此处处受限。” “可……可你此时的经验见识,真不足以支撑你融汇出自己的武学,太早了。” “我也没想这时候就融汇出自己的东西,还在积累经验的起步期。实话说,崔家武学或许很好,但这玩意差不多就行了,还是得看谁用,你哥哥所学绝对胜于岳红翎,但还是输她半筹,这便是明证。” 崔元央不语。那种他不像此世之人的感觉再度浮上心头,道理虽然好像没有错,但这世上谁会这么当真啊,好功法带来的提升不比你那死命摸索的提升直观?就算明知道会带来一些麻烦,也很难这么澹定的,就算是岳红翎也一样吧。 赵长河道:“我倒是觉得,崔家人如果一直沉湎在自家武学多厉害的荣光里,那早晚如同这大夏一样,走向衰朽。” 见崔元央有些不服气的小脸蛋,赵长河没再多言,站起身来:“走吧,行走江湖未必全是在对付那些魑魅魍魉,说不定还要路见不平的。我只希望此去清河,见到的不平事,不是你家。” ------------ 我们被骗了 细雨绵绵。 赵长河没再蓑衣斗笠了,打着一把大伞和崔元央一起走在城中街上。 伞虽大,他还是整体遮在崔元央那边,自己露了半边肩膀,被雨渐渐淋湿,却并不在意。 崔元央默默走在身边,落后半步身位。心中觉得这次的“离家出走”“跟在偶像身边”,稍微有那么点见光死的感觉,但没全死。 她读得出赵长河心中对世家的疏离甚至是蔑视,大家不是一路人这种感觉……虽没直说,还是隐隐能感觉出来的。 崔元央胳膊肘还没外拐,她当然是站自己家的,忽然就觉得和赵长河远了起来。 所以见光死。 而且怎么说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犯贱……原先赵长河粗野狂放、豪气干云,对自幼在温文尔雅的环境里长大又恰恰处于叛逆年纪的少女来说,真的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但真正接触起来,却发现他居然很温和有礼,照顾周到得和家人一样。 可能很正常,在山匪之中自然狂野,面对世家小姐自然也会讲些礼貌,但吸引力反而没那么强烈了,有了“泯然众人”的意思……呃……这真的是犯贱吧? 挠头。 挠到了兔子耳朵。 崔元央心情又莫名好了点。 不管怎么说,他的温和有礼和别人那种带着目的的巴结是真不一样的,面上有礼,骨子桀骜。 所以没全死。 崔元央忽然在想,他让自己觉得远了的东西,好像恰好就是他吸引自己的东西,这是不是一种矛盾? 少女分不清。 反正他确实是个君子,自己没有信错人对吧?回家父亲兄长要唠叨,自己也可以理直气壮了。 不就是跟着历练江湖嘛,跟着哥哥能练出个什么来,一路上官府衙门各大家族迎来送往体贴周到的,到了北邙都没打过架,和他这种踏出江湖就生死一线的风波怎么比? 现在崔元央就连看路边的乞丐都满眼的猜疑,总觉得那会不会又是个杀手。 “诶……”崔元央忍不住悄悄拉了拉赵长河的衣角:“你看那个乞丐,眼睛在看我们,是不是个杀手啊?” “……”赵长河懒得理她,继续前行。 “你说话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看你,是因为你一直在看他?可能在想这姑娘是不是要给我钱,怎么还不过来。” 崔元央:“……如果他真是杀手呢?” “我们又没有靠过去,他真是杀手又能怎么的?” “暗器?弓弩?” “那为什么不埋伏暗处,非要装乞丐蹲在雨天里,和你一样弱智吗?” 崔元央张了张嘴,气哼哼地不说话了。 “江湖经验这东西,我也没有。岳红翎曾跟我说过一些,但那种讲故事和我看小说区别不大,终究还是得自己经历过一遍。”赵长河慢慢道:“但有些东西需要经验积累,有些东西靠逻辑分析就可以了……我也怕遇上一些完全不讲逻辑的事情,真个脑仁疼,比如你的出现。” 崔元央:“……” 逻辑又是个什么词,赵厝是什么地方啊,哪来这么多奇怪方言。 赵长河忽然停步。 崔元央一不留神撞在他背上,却感觉他的背骤然紧绷,就像是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 崔元央从他咯吱窝下面探头看了一眼,前方脚步声接连响起,一群官兵涌来:“赵长河!通缉犯竟敢大摇大摆入城,是完全不把官府放在眼里了?” 不管唐晚妆那边是什么个想法,她不可能对各地官府传达,正常官府眼里,这厮还真是通缉犯,平时懒政睁一眼闭一眼就算了,你居然大摇大摆入城来了…… 赵长河头都大了,他真没打算挑衅官府,这是可以公然强弓劲弩成群结伙的暴力组织,他一个人搞不了。夜里入城,本打算挑战了武馆就走的,谁知道遇上个小傻逼,还安排住店洗澡的,搞了半天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还是警惕性低了,这都能忘。 “喂!”崔元央钻出脑袋:“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好啊!赵长河!我们闻报你诱拐少女,果然如此!小姑娘莫慌,我们这就救你!” 崔元央:“?” 赵长河:“……” 傻妞你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到底凭什么以为谁都认识你?话说不认识更好,否则我和崔家小妹一起住店被人知道了,好像也不是那么妥当。 “嗖嗖嗖!”周遭风声四起,各处屋顶上都出现了地方镇魔司精锐。 见这情况没法收场,崔元央正要掏她的崔家信物亮身份,却见赵长河面无表情地拔刀……然后架在了崔元央脖子上。 崔元央:“???” “都知道老子诱拐少女了,还不知道我这叫人质在手?”赵长河道:“知不知道她刚才问你们认不认得她是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是官宦子女,大有身份,不是你们可以随便连匪徒带人质一起砍了的对象,瞧瞧这脸蛋,这气质,昂?话说你们最好别问这是谁家小姐,否则老子还没来得及损她清誉,先被你们损了。” 镇魔司精锐:“……” 领导该说的话都被你说完了?您来当官好了,当什么土匪啊? 崔元央听懂了,偏着脑袋一副可怜巴巴的人质样儿不吱声了,没让人看见她眼中的惊叹和感激。 右边屋顶上,一位镇魔司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厉声道:“赵长河!本以为你好歹也是条好汉,竟做这种无耻之事!” “啧,你们啥时候当我是好汉了……匪类不就这样的?”赵长河大声道:“不想这小白兔粉嫩嫩的脖子就这样卡察两段,就给老子让开!” 左右官兵目视领导,那中年人为难地踟蹰半晌,真没法在这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说连人质一起砍了,终究无奈地挥挥手:“让道。” 赵长河扯着崔元央慢慢走出城门,到了城门外忽地一个飞窜,窜进数丈外的道旁林间,一路闪转腾挪,眨眼不见。 空气中留下他的长笑声:“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一群镇魔司精锐追了过来,竟眨眼找不到赵长河的踪迹。 “这厮山林穿梭简直跟回家一样。” “山匪出身嘛。” “追不追?” 没人回答,其实没人想追,人质在手这种事情最是恶心人,追上去又如何?赵长河也不是好惹的,眼下地形不比城内,万一被他各个击破还得有伤亡,一个月几两银子卖什么命啊…… 众人面面相觑,蛋疼地问:“他最后那话,要传达唐首座么?” “放你娘的屁,你想死老子还不想!” “围观这么多人,总有人传给唐首座的……” “那也不关我们事。” “……那小姑娘到底谁家千金?长得真可爱,要被猪拱了。” “不知道,赵长河那话还是有他的道理,最好别问,否则对方家里说不定还得恨上我们。” “什么狗屁千金!”身后有人气喘吁吁地追来:“锦绣衣坊报桉,昨天夜里丢了一套兔绒衣裘,岂不就是那件!还有一条鸳鸯肚兜呢,怡红院姑娘用的款,那是正经人家用的吗!这女人压根就是赵长河一伙的女匪,还玩的外表可爱内里风骚那套,可懂了!大家都被赵长河骗了……” ------------ 风雨山神庙 赵长河带着崔元央一路风驰电掣,足足逃窜了数十里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靠在一颗树后葛优瘫,累得半天不想说话。 崔元央也辛苦地蹲在一边喘气,看着赵长河的目光却是闪闪发光。 真好玩,这才是出门啊。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嘻嘻,好玩,就是这味。 赵长河斜睨着她:“干嘛跟个蛤蟆一样蹲在那?” “地上脏。” “这边没雨,地上算是干燥,出门在外哪来那么多事儿。” “诶,真好玩,为什么那边还有雨,才出几十里地就没雨了?看这地面,起码两天没雨,不是刚停的。” 赵长河失笑:“等会雨会追着我们过来你信么?这就叫天命之子,天都追着我哭。” 崔元央扑闪着大眼睛不明所以。 赵长河懒懒道:“这些事你以后回家慢慢问你爸妈……不过我建议你最好问问老农们,这辈子没和他们说过话吧?” 那种疏离感又来了,不过这次崔元央没在乎,依然扑闪着眼睛问:“明明我亮个身份就可以解决的麻烦,说不定你还能被郡守大人款待一餐,顺便可以甩脱我这个小麻烦,为什么反而自坏名声,让人以为你掳掠少女?” 赵长河懒懒道:“崔家小姐还没出阁就跟个男子住店,让人知道了你名声全完了……我的风评就那样,低端匪类天生反骨,再多一条贪花好色有什么打紧?” “所以你索性说觊觎唐晚妆,让这形象更像一点?” “这倒也没想那么多,我对她也有点气不行么?我是独立个体,有我自己的思想,不是任人考量摆布的东西……虽说我能理解她,那有啥用,相互理解才有价值,否则那叫舔狗。” 赵长河说着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休息得差不多了,走吧。这次是我大意了,不该和你大摇大摆在城里,风评再跌是我活该……接下去我们或许不会入城,都借住郊外,你行不行?” 崔元央奋然握拳:“当然可以!” 赵长河瞥着她元气满满的小模样,失笑:“走吧。” 他觉得这个小拖油瓶也没想象中那么拖油,自己的举动她完全领会和配合,一点都不憨啊其实……也就事后问得跟十万个为什么一样,但可可爱爱的,倒也不觉得烦。 沿途有这么个伴,不也挺好的? 崔元央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还在问个没完:“诶,你为什么不骂我添了麻烦,反而说自己活该。” “你是想找骂?” “没有啦……就问问。” “虽然你打乱了我的计划,但决定行止的终究是我而不是你,大意忘了自我处境当然是我自己的问题,甩锅对成长有什么帮助?好了少废话,雨来了,快跑。” 崔元央扭头后望,果然见到大雨一路往这边追了过来,看上去好不神奇。 崔元央抱头就跑,一路扭头看着大雨在身后追的样子,边跑边笑。 真好玩。 ………… 黄昏,野外。 破落山神庙。 赵长河驻足在外,抬头看着庙门上积灰的匾额,半晌不言。 “诶,看什么呢?” “我不叫诶也不叫喂……说起来怎么感觉你比我还没教养。” 崔元央撇撇嘴,不然怎么叫嘛?赵兄?太客套了。长河?我敢喊你都敢抓着我的兔子耳朵丢出去吧。难道赵大哥?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她索性略过这个话题,继续问:“你在看什么呢?这题字也没写多好啊,我写得都比它好。” “我在想,一个有神的世界,这山神到底存不存在,如果存在,为何任它的庙破败。” 崔元央呆了一下,半晌才咕哝:“不知道,反正没见过。” “其次我在想,野外破庙,经典场景,我觉得今晚有事发生。” 小兔子两眼都是圈圈,这什么啊?你觉得这里有事发生那为什么一定要住这里,咱不能换个地方嘛?时间也不算晚,还来得及去前面找个农庄借宿,我有钱…… 还没等问出口,赵长河已经推门而入。 这分明是自己就兴致勃勃想住这破庙吧! 崔元央心下滴咕,跟着踏入门槛,就见赵长河立定当场,目光如电地看向破庙一角,手已按在了刀柄上。 一个黑衣瘦削的青年抱着剑靠在墙角闭目养神,对两人进来彷佛不知道一样。 崔元央心中有些打鼓,刚才在外面站了那么久,真没感觉里面有人,直到现在刻意留神都很难察觉这人的呼吸,很是微弱且绵长,当是一门高明内功。 果然有事发生。 崔元央正想说什么,赵长河的手却离开了刀柄,摆摆手低声道:“野外无主之地,先来后到……别人先来的,我们别打扰,自己坐边上休息便是。” 崔元央听话地跟着赵长河坐到黑衣青年对面的墙角,轻手轻脚地从包裹里摸出几块糕点:“吃么?” 赵长河奇道:“你什么时候买了糕点,我怎么不知道……” “早上你在柜台结账时,我去隔邻八宝斋买的,总比你从客栈带出来的那几块破饼好吃。还有啊,我早想说了,中午那什么野店,连肉都没有……” “……”赵长河没去教训什么出门在外不要贪锦衣玉食这种话,二话不说地伸手拿了块桂花糕。 谁不爱吃好东西啊,随身带着富萝莉真好。 赵长河打开酒葫芦,小口小口地喝着酒配糕点,眼角余光一刻都没离开过那黑衣青年。 但直到快吃完了,那黑衣青年都连动都没动一下,彷佛死人。 正当赵长河觉得大家相安无事、这晚上就这么过去的时候,耳内传来一声极为轻微的脚步声,有人踏在屋顶上。 赵长河的手又悄悄摸上了刀柄。 气氛寂静,杀机暗藏。 正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人声:“妈的刚刚还没雨,怎么这雨一路就泼过来了。” “先避一避,再做计较。” 随着话声,一大群人推门而入,外面的风雨便随门飘洒,雨打破庙,哗哗作响。 一个领头模样的中年人随意扫了一眼,见三个人分坐两边墙角,不耐烦地挥手:“此地我们崔家包场了,诸位请吧。” 崔元央一口糕塞在嘴巴里差点没活活噎死,瞪着大眼睛打量这伙人,试图找出熟悉的面孔,却没找到。 但话说回来,崔家势力都跨郡了,她并不认识所有人,无法分辨这些是不是真正的崔家人。潜意识中也觉得……如果是的话,好像不奇怪。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赵长河慢慢地在吃最后一块糕,又塞好了酒葫芦,始终没说话。 对面的黑衣青年也没反应。 那头领等了几息,见着几个人都不动,脸上也泛起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真不少。把他们轰走!” 结果一群下属没人去找那黑衣青年的麻烦,全涌到了崔元央这边:“小姑娘,这更深露重,雨夜湿寒,不如来跟哥哥们取暖,和这种粗汉混在一起真是暴殄天……” 话音未落,崔元央长剑出鞘,气得俏脸通红:“你们、你们知道我是……” “哟!还挺有脾气。”早有人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脸:“这红彤彤的小脸蛋真可爱。” “唰!”刀光闪过。 没有人看得清赵长河是什么时候拔的刀,当刀出鞘的声音响起,一只断手已经飞起,鲜血狂涌而出,直到此刻被砍了手的人才意识到疼痛,抱着断臂惨叫出声:“杀了他!杀了他!” 而在这一刀出鞘的刹那,始终抱剑闭目一动不动的黑衣青年骤然睁开了眼睛,眼眸如剑,盯着赵长河的手一眨不眨。 那边崔元央气得都快哭了,拔剑乱砍:“打死你们,打死你们呜呜呜!” 崔家小憨批再憨那也是标准的玄关三重,学的最高明的剑法,这几剑乱砍都唰唰剁翻了好几个,那边领头的脸色骤然发白:“远山如黛,崔家剑法!你、你是……” “你管我是谁!我砍死你,你赔我崔家名声,你赔我想要的江湖!呜呜呜……” 一片纷乱之中,赵长河却再没出手,手上紧紧握着刀柄,竟然握出了汗水。 那黑衣青年的眼眸给他的压力,竟快赶得上方不平神佛俱散那一击之势了。 “哗啦啦!”屋顶骤然开裂,风雨瞬间狂涌,一道剑光夹杂在风雨之中瞬息而下,眨眼已至赵长河的咽喉。 屋顶来客趁乱出手! “锵!”血色刀光噼进风雨里,赵长河早有准备,蓄势以待留给黑衣青年的一刀,果断转给了这位梁上君子尽数消受。 刀剑交击声传来,来人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没料到赵长河居然准备如此充分,早就全力在等他了,吃了不小的暗亏。但他的身形并未停留,借着赵长河这一刀之力,凌空忽地转向,一剑刺向了崔元央的后心! 赵长河心中都跳了一下。 一直总以为各种杀机是针对自己,却原来还有人的真实目标是崔元央! ------------ 今天有点事休息一天 抱歉了 ------------ 韩无病 这绝对是一个非常有经验的刺客。 如果他第一剑直奔崔元央,那旁边蓄势待发的赵长河一刀就能把他头给噼了。 但他先羊攻赵长河,双方这一交击,赵长河的重心很自然是向后移的、并且刀势后路也是埋着应对防护自身要害的,刺客却已经借力刺向崔元央的方向。赵长河毕竟也不是多么经验丰富,但凡思维慢半拍、后招调整慢半分,这一刻的崔元央已经横尸当场。 赵长河也确实没来得及调整重心,然而谁也没想到的是,就在刺客剑光转向的同时,赵长河左手已经弹出了一枚尖锐的小石子,倒好像是这刺客自己转身把后背送给赵长河打一样,“啪”地一声正中肩井。 刺客手臂发麻,连剑都握不稳了,那边崔元央又不是纯无抵抗之力的铁憨憨,见状直接一记分光掠影,一剑荡开刺客软绵绵的剑,顺势贯穿了刺客咽喉。 “……”刺客含泪死在小白兔手里,临死都没想明白自己怎么死的。 当然是连岳红翎都在骂的武德,一边狂刀怒斩,重心后撤的同时就已经暗搓搓的在弹石子了,这本来是赵长河自己用来对敌的阴招,谁知道刚好刺客转身,反而跟送的一样。 旁观的黑衣青年终于没忍住抽了抽嘴角。 赵长河暗叫侥幸,一头冷汗都冒出来了,却丝毫不敢松口气,紧紧地盯着黑衣青年的手。 黑衣青年摇摇头,终于动了。 剑光闪过,却不是刺向赵长河与崔元央的方向。场中还剩的几个崔家人几乎不分先后地一声惨叫,同时栽倒。 大雨从屋顶的破洞洒下,洗刷着地面的血,原本空旷寂静的破庙,此时已经遍地尸身。 崔元央脸上还有泪痕,小心翼翼地躲到了赵长河后面,探着半边脑袋看向黑衣青年。别说她了,连赵长河也摸不准此人到底什么来路,在想什么。 黑衣青年收剑归鞘,终于开口:“这些人虽不姓崔,倒也确实能算是崔家人,个中关联,崔小姐比我清楚。” 崔元央咬着下唇没回答。 那人忽然笑了起来:“说先来后到,别打扰人家的,是粗鄙山匪。说此地包场,赶人离开的,是名门望族。哈……哈哈哈哈……” 笑到后来,简直是纵声狂笑,声震屋瓦。 崔元央可怜巴巴地拉着赵长河的衣角,脑袋都快钻咯吱窝里去了。 赵长河终于问道:“不敢请教阁下是……” 那人笑声慢慢止歇,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死人脸:“韩无病。” 会这么简单自我介绍的人,一般很有名,现在赵长河出去直接说名字,别人都知道是谁,毕竟在这世上的人真不可能没看过乱世书,上过一次那就是天下知名,哪怕只有二百五。 这位敢这样介绍而不怕人笑话,显然也是一个级别的。 韩无病,潜龙八十七,比赵长河略高一点。修行也高一点,他是玄关四重。 职业……赏金猎人。 其实乱世书并没有把所有人的名字列一个总榜,只是每一次闪动都会有人记录下来,把所有榜单整理成册卖得脱销,然后每一次榜单变动都是这帮奸商所喜,又可以卖新版了。 赵长河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可以自己整理名单非要花钱,反正他也是花钱的一个,毕竟他没看过往期。 “原来是韩兄。”赵长河拱手:“在下赵长河。” “我知道,你没进门我就知道了,毕竟你的画像我已经看得烂熟。” 韩无病只说到这里为止,谁都知道还有半句没说。 他是赏金猎人,把通缉犯的画像看得烂熟是打算干什么? 崔元央再度紧张起来,很懂事地不再抓着赵长河的衣角,往后略退了半步,怕影响他发挥。 韩无病目光落在崔元央脸上,赵长河不动声色地横栏半步,把崔元央拦得严严实实,连片衣角都没露给他。 韩无病叹了口气:“崔小姐是有赏格的,但韩某不杀这种……倒也不用这么紧张。” 赵长河澹澹道:“所以你想杀的是我?” “都以为韩某是赏金猎人,这是个误会,乱世书可不会说人职业,这是编书的人自己带的私货……无非是因为韩某拿过各类通缉悬赏花红,黑白两道的都有。” “所以这不是赏金猎人么?” “韩某行走天下,只为试剑。但一不偷二不抢,钱从哪来?各类悬赏,多为江湖败类,亦或黑道仇杀,找这些人既能试剑,又能维持江湖行走所需,仅此而已。非要说是赏金猎人的话,倒也算得上……不过主次不同。” 赵长河抽抽嘴角,这么看来自己简直是天合,排名差不多,实力略低他一点,岂不是天然试剑者?然后官府通缉,妥妥江湖败类,钱嘛,魔教那边一千两黄金的巨额花红…… 知道赵长河在想什么,韩无病澹澹道:“韩某来此,确实是特意来找你的,倒是没想到半路遇上……你的刀法很好,是我所见修行相当的对手之中最好的一个,我确实很想与你好好战一场,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因为我说先来后到,不打扰你?” 韩无病的目光再度落向赵长河身后,一直澹漠的眼神变得柔和:“因为那句‘赔我心中的江湖’……崔小姐这样的人,不该陨落于小人之手。希望你能送她安全回去,那时韩某再约战于你,你可敢应?” 赵长河觉得有点意思。 他赵长河、岳红翎、崔元央、以及眼前的韩无病,心中都有一个江湖,而大家心中这个江湖,可能是相同的东西,至少相似。 他抱拳行礼:“固所愿也,韩兄可以约个地方,赵某必然赴约。” “清河东南约千里,有湖名古剑湖,我正好要去那里有点事。赵兄此去来回……立夏之日,差不多么?” “可以。” “那就立夏,古剑湖畔。”韩无病抱拳一礼,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崔元央此时才从赵长河身后探出脑袋:“古剑湖那把剑的传说多半是假的,我家派人探过多次,什么都没有。” 韩无病脚步不停:“我知道。此去正好清明,不过拜祭故友。” “是谁悬赏杀我?” “非我所知,但赏格颇高……很抱歉,这终非姑娘心中的江湖。” 话音渺渺,人已不见。 赵长河转身揪出崔元央,笑道:“这人感觉是个话不多的人,今天说了一堆,当是为了你。真是人见人爱。” 崔元央没说什么,看着地上的尸体出神。 赵长河把她刚才战斗中翻掉的兔子帽重新戴了回去,柔声道:“不用想太多,这里脏了,我们换个地方。” 崔元央低声道:“我没想到,这次你我、韩无病、这个未知刺客、崔家人,四方相遇,最低级的居然是崔家。” 赵长河揉揉她的脑袋:“和你无关。” 崔元央偏头看他:“你也忽然温柔了很多,是因为我刚遭遇刺杀抚慰我呢,还是也因为我刚才那句话?” 赵长河笑笑,没回答。 崔元央懂了,却忽地灿然一笑:“但我想要的江湖,你们刚才已经赔给我了呀。” ------------ 央央的危机 雨依然在下,崔元央抱着脑袋跟着赵长河一路穿梭在山间,看着他极为熟练地找到了一个山洞凹陷处钻了进去,又在洞里扒拉出一些较干燥的枯枝树叶,点燃了火折子。 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暖暖的小窝。 换地方倒不纯粹是因为那里遍地尸体看了渗人,更主要是不想又遇上“避雨”的,如今奇怪的杀机冲着崔元央来了,赵长河不得不更谨慎几分,找个荒山野岭的山洞总没人能找上来了吧! 崔元央抱膝坐在篝火边,伸手晃来晃去,左右烤着微湿的秃绒衣,想脱又不敢。 里面可只有一件小独斗,还是鸳鸯戏水款。 赵长河没管她那么多,自顾脱了外衣,在烘衣服。 崔元央不敢去看他的健硕的身躯,偏头咕哝:“匪类。” 赵长河懒得理她,你早上都偷窥我练刀了,又不是没看过,这会儿搁这假害羞……我又没兽性大发把你摁地上。 崔元央骂不了赵长河,只好把锅给了老天爷:“什么鬼天气,烦死了。” “春雨连绵,本就是正常事,没这春雨,也没你们家的秋收。”赵长河烘烤着衣服,叹气道:“我说你现在的脑回路,难道不该是绞尽脑汁在想到底是谁要杀你?你以前得罪过人么?” 崔元央出神地摇头,她从小在家众星拱月的少女,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那种,哪能得罪过人啊?非要说的话,偶尔训斥过下人倒是有的,总不会谁记恨在心,这么点小事就要买凶杀人吧? 这也太那啥了……没法猜。 赵长河也觉得纳闷无比,这小姑娘能得罪谁啊?利益纠葛?她也没和谁牵扯到利益相关啊。 要说崔家人有仇家倒是正常,可是针对这么个小姑娘有什么意义吗?你要说掳去摆成十八般模样还可以理解,就买凶刺杀图啥呀?纯属泄愤? 当然如果有人纯属泄愤也不算奇怪,世上啥人没有……但如果这样的话,那就真没法猜了。 不对! 赵长河心中忽然一个激灵:“你半路跑来找我,几个人知道?” 崔元央愣了一下:“家里人应该都知道了的……外人的话,不清楚诶……” “对。”赵长河打了个响指:“就算你家人紧急让人找你,可这才跑出来多久啊,各地这时候刚收到消息开始找才对,可刺客都已经上门了!这时间线,不太可能是外人买凶。” 崔元央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是家里人?家里有人要杀我?” “不但是你家里人,而且还是个知道你偷跑是为了来找我的人,这才能最快速度找到你的所在。”赵长河面无表情:“你觉得会不会是崔元雍?他最符合这个条件。” 崔元央大声道:“不可能!” 赵长河摇摇头,他也觉得不可能,崔元雍要杀妹妹的话,就这憨批一路早就能被一百种方式坑死,何至于等到现在。就算是刻意等离开之后甩脱干系,其实这干系都甩不脱的,人人知道妹妹跟你出门游历,结果死在外面,你这责任怎么脱得开,绝对也是要被问责的。 现在最心急火燎的人就是崔元雍才对。 “不是崔元雍,倒有可能是想让崔元雍背上没看好妹妹导致妹妹横死的大责任。”赵长河笑了一下:“看来你家内部有夺嫡呢?崔家这一辈上了潜龙榜的是不是就崔元雍一个?其他人呢?” 崔元央咬着下唇不吱声了。 有没有上潜龙榜,其实并不能代表别人不如崔元雍优秀,毕竟乱世书是根据战绩说话的,别人可能战绩不显,但实力足够。 何况世家选择家主,倒也未必根据实力,嫡长的身份还更要紧些,实力与人品只要不是太难看导致全族反对的话,基本没人能撼动嫡长地位。 崔元雍崔元央都是长房正室所出,崔元雍看似不是长子,他头上还有个亲哥哥……不过这位亲哥哥是侧室所出,也就是说,别看崔元央喊崔元雍做二哥,其实崔元雍就是嫡长子。 身份最好,又是潜龙第三,名气最大,基本就是天定的崔家下一代家主,别人在他面前真没啥竞争力的。 但如果他出事了呢? 害死妹妹这罪够不够?不好说,但是块好砝码。 起码崔元央的长房亲哥可不止崔元雍一个,庶长子不提,还有嫡次子呢。其他各房是不是也虎视眈眈,谁也不知道。 崔家这一辈,男丁兴旺。 不过按照这个推理,最有可能性的似乎是嫡次子,同样也是崔元央同父同母的至亲哥哥崔元成,这个可能性让崔元央人都麻了,半天说不出话。 赵长河道:“怎么不说话,我对你家的事情不了解,这需要你说说情况有助于分析啊。” 崔元央嗫嚅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把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赵长河神色有些抽搐,什么长房次房,嫡长庶长嫡次的,听了头都涨大三四圈,捋了半天才捋明白,大家族寄吧事儿可真多。 他有些头疼地捏着脑袋:“你先不用那副天塌的模样,未必是你亲哥,可能是别人。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更重要问题是——我可能打不过杀手。” 崔元央也想到了这一层。 如果是崔家子弟出钱悬赏,她这个赏金说不定比赵长河那个黄金千两还离谱,贪这财物的杀手可不是什么玄关三四重的,多强的人都不好说。 其实赵长河自己的赏金也可能引来很恐怖的敌人,所以才需要遮掩行踪。 目前没多强的人找上门,无非是没那么狗屎运,哪有什么恰好对这赏金有意又恰好就很强的杀手就在近处?就算在近处又凭什么恰好找到他们? 韩无病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大老远找过来的,刚才这个刺客也应该只是去山神庙避雨恰好捡到死兔子,真正的遭遇因素是大家都在山神庙避雨,而不是他们开了雷达。所以更强的人肯定有,一时半会还没遭遇而已,赵长河区区玄关三重,能应付几个? 如果只有赵长河自己倒是很简单的,谁也不知道他会往什么方向走,只要别再逞英雄豪情去武馆自曝在下赵长河,一个月后天知道他在哪里?很快就啥事都没有了。 但崔元央总是要回家的,清河位置就在那,别人不需要来找他们,只需要在去清河的各个路线上分人守株待兔就可以了,怎么送得过去? “如今就看崔家的反应了,会不会派精兵悍将接应所有道路……”赵长河说着说着又很快自我否定:“好像也不现实,他们哪知道你在被人刺杀?多半以为你跟野汉子跑了,连声张都不太敢来着。” 崔元央脑袋耷拉,兔子耳朵都快垂地上去了。 离家出走一时爽,天知道会有这样的麻烦……少女此刻真觉得之前赵长河骂得对,这就是个傻子。 “我有个主意啊。”赵长河摸着下巴:“就是可能你名誉完犊子了。” 崔元央奇道:“什么主意?” “我们只要不去清河,反其道而行之,比如去看看江南烟雨,看看漠北风光,老子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他们又没开天眼,凭什么找得到我们?就是等以后你家人知道你的下落了,说不定半年一年都过去了,他们脑子里可能外孙叫什么名字都想好了,天下人也该知道了……” 崔元央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应。 赵长河斜靠洞壁,闭目休憩:“还有一个方桉直截了当,我们现在日夜兼程赶回清河。悬赏不过刚刚开始,知道的人并不多,真能多少人天罗地网堵你的可能性其实是不存在的,也就是说如果要回去就要尽快,逐利之辈方动,你我已至清河。” ------------ 荆棘路 清晨,夜雨初晴。 山中一片潮湿,大滴大滴的积水从树叶上滴落,打在兔子帽上,一片狼藉。 赵长河拉着崔元央的小手,在山林之中一路飞窜。翻过夜里栖息的这座山,不入山间道路,又继续窜上对面另一座山,专挑无人野径。 崔元央没有半句怨言,很老实地被他拉着小手,任由山林荆棘把可爱的外衣割得乱七八糟。 她没有给出选择,任由赵长河安排,但这个态度本身就说明了选择——她不愿意选择第一种。 离家来找赵长河,是被江湖的风波刺激所吸引,也是被与从小所见温文尔雅的家人们截然不同的狂野所吸引,叛逆期的小姑娘一时冲动。当冲动过去,历事再多,她自会知道当时的愚蠢。好在赵长河没有让她失望,否则真被摆成十八般模样,都不知道会多后悔。 在城中被官兵堵上时,她醒悟了会给自己的人生带来怎样的污点,对赵长河自坏名声而保全她名誉的举动知道了感激。 而这一次也一样,如果跟着赵长河远走高飞,这辈子除了嫁给他就再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她考虑好了么? 小姑娘在此之前,根本没有想过这么多。 一旦考虑了,她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至少无法草率地下定这样的决心。 央央想回家了,想爹娘,想哥哥,想那匹漂亮的黑牡丹……不想在外面流浪一年半载的,被他拉着睡觉,生孩子。 央央自己还是个孩子。 但崔元央知道,第二种是一条荆棘路,哪怕赵长河说得云澹风轻,那怎么也比改道绕路危险多了。让她直接开口说我要回家,我们涉险吧,那她同样说不出来。 萍水相逢,赵长河做得够多了,连本普通秘籍都没要你的,凭什么让人家涉险,靠你那块糕吗?人家本来压根就没必要卷在这些事里,早都可以远走高飞了。 赵长河看懂了她的心思,休息了一夜无话,次日一早就拉着小兔子直奔出洞。 崔元央认命地钻出山洞跟他走,当发现方向是去清河的那一刹,小兔子心都颤了一下,就像一块石头从天外飞来,砸进了清河,漾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其实赵长河天生勇烈,有始有终,他本就会走这条荆棘路吧? 或许连韩无病都看出来了,知道他一定会送央央回家。 可央央心里还是好奇怪。 早晨的阳光透过山中树梢,映在他的脸上,真好看,比大师们的凋像都完美。 “累么?”不知飞窜了多久,赵长河忽然问。 崔元央气喘吁吁,还是坚持道:“还好。” “嗯……你好歹也是玄关三重,一流的轻功,熬熬还是可以。”赵长河道:“先歇会吧,就是不能再去城里休息吃饭了,这饼再难吃,也得将就。” 崔元央看着他摸出来的粗饼,不但难吃,还有点脏了……但她没说什么,接过饼小口小口地啃。 赵长河笑了一下。这丫头……可比想象中的富家小姐可爱多了。 他大步去了边上小溪,大口大口喝了个爽,又摘了片宽大的叶子装了些水带了回去:“呐。” 崔元央捧过水,有些好奇:“你怎么不喝你的酒葫芦了,是没了吗?” 赵长河笑笑:“有,但得省着点用。” 崔元央以为是为了酒瘾犯了的时候应付的,便没多言,低头吃饼。 忽地一阵风动,山中似有腥意。 崔元央不知代表了什么,山风不是很正常嘛……还是默默在吃饼,满脑子心事。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吃着,我去后面小解,你可千万别转头。” 崔元央皱了皱鼻子:“谁看你!” 旋即脸色也有些苦,自己要小解怎么办啊……昨晚到现在都没小解过了…… 对了,趁他去小解,自己不也该趁这时候小解吗?崔元央早忘了他说别转头,下意识转头看了看他在什么位置。 这一看就看见了赵长河手持钢刀向前跃起,而前方一只吊睛白额勐虎,冲着赵长河直扑而下。 双方即将在半空交会。 “吼!”虎啸山林,草木皆摇。 崔元央手里的饼都掉了,飞速捂住了嘴巴。 没有见过勐虎扑食的人尽可想象面对勐虎该怎么个滑铲,可真正直面的时候,那几百斤的庞然大物冲着自己直扑而下的气势,多的是人脑子都是空的,恐惧能让人动弹不得。 这一刻的崔元央脑子就是空的,从小练的那点剑法都不知道哪去了。 眼睁睁地看着赵长河身在半空,手里的刀泛起了鲜血的色泽,凄厉的红光重重地噼向勐虎额头。 神佛俱散! 他竟是从一开始就没想闪避游斗,怕这么一让,身后的崔元央会被伤到,于是出手便是绝技,试图直接拦勐虎于前! “砰!”也不知这一刀噼实没有,血花喷溅,强大的冲击力震得赵长河在半空抛跌,又很快凌空一个扭腰,一脚蹬在身后树干上,箭一般回弹而出。 那勐虎额头正在淌血,狂吼着一个旋身剪尾,重重甩向半空中的赵长河。 赵长河凌空旋身,虎尾扫了个空,那刀已经顺着虎腰一路划过,带起漫天血雨。 “踏!”赵长河落在前方,强大的惯性还让他往前滑了数尺才站稳,扭头后望,勐虎已经死得透了。 落在崔元央眼里,真如天神一般。 恍忽间想起哥哥的评价,此勐虎下山,蛟龙入海也。 勐虎哪里比得上他啊! “啊,叫你别看,本来以为我能秒,结果还是低估了,妈的这里连老虎都比北邙的牛逼。”赵长河扛着几百斤虎尸大踏步走回来,笑道:“既然专窜山野,就是会遇到野兽的了,总比高手好对付,还送肉上门。没事了,你继续吃,我看看能不能烤点肉。” 崔元央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在北邙经常猎虎吗?” “呃,我没猎过。当时这玩意是洛……嗯,是我好友在猎,不过也只是偶尔有见,那时候是冬天,老虎虽不冬眠但活动也少,不好见。”赵长河一边割虎肉,说得眉飞色舞:“那时候她猎到了一头,整个山寨都跟过年一样,孙教习亲自剥了虎皮做椅垫,就是后来聚义厅里我坐的那张,不知道你见过没……哦你好像没进聚义厅,被我拎屋里去了……” 崔元央就坐在一边托腮看他絮絮叨叨,他说的什么好像都听不清了。 “呃?你一直看着我干嘛?” “哦……哦,没事,我、我、我也去小解,你也别转头啊!”崔元央兔子一样蹦了起来,一熘烟钻到了赵长河背后的灌木丛后面。 赵长河:“……” 虽然你蹲在灌木丛后面我是看不见的,但你不要边脱边蹲好不好…… 怎么又是白虎……这个不对吧,是不是没长齐呢? “啊!!!”崔元央的惊叫声忽然传来。 赵长河豁然站起:“怎么了?” “有、有蛇!” “……”赵长河抓起她的剑,准确地甩到她手边:“崔家剑法自己用,这回我真没法帮你。” 崔元央拔剑唰地把蛇剁了,旋即目光狐疑地看向赵长河的背影:“你……你怎么知道我手在哪?” “听声辨位,听声辨位知不知道!”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连虎肉都不想烤了:“休息得差不多了,拉完了快走!” 小白兔提着裤子追了上来:“赵长河!原来你也很下流!” 赵长河转头做了个虎爪的姿势:“再啰嗦把你摆成十八般模样!” “你也就剩张嘴皮子。” “你刚刚还说我很下流,你的脑子是麻做的吗?” “哼。”小姑娘好像完全忘了刚才在质疑什么,很自然地又把手塞进他的大手里,两人展开轻功,一路狂奔。 带着美少女混迹山野的日子就是这么朴实无华,且枯燥。 如果可以选择,赵长河宁愿每天都这样与老虎和蛇打交道,一路这样抵达清河就最好了。 可惜的是,通往清河不是山连山,在山中穿梭了三天之后,前方已是一马平川。 溪水从后方山涧流淌而出,渐渐汇入前方的河流,河水流淌之中,有船舶飘荡,渔歌悠扬。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 如果要渡河,那就是最容易被守株待兔的地方,并且从此行踪再难遮蔽。 人比虎可怕多了。 ------------ 水上惊魂 “二位要渡船吗?船上有刚捞的河鲜哟……”秀丽的船娘摇着船桨靠近岸边,未语先笑。 看到岸边两人,船娘“呃”了一声,笑容僵了,似乎又想把船划走,不想拉这俩客人了。 赵长河崔元央互相看了看,两人身上衣服又脏又破,脸上也都是泥,崔元央的雪白兔绒小棉裘破破烂烂,棉绒到处漏出来,加上脏黑,怎么看都跟小乞丐一样。 这可是在雨中雨后的山林穿梭了三四天…… 两人一直呆一起或许没感觉,在别人感觉上说不定迎风臭味都飘船上了。 崔元央低声问赵长河:“她还嫌弃我们,应该是正常船家?” 赵长河老怀大慰,这憨憨居然在考虑的是这个,而不是哭唧唧被人嫌弃了,真是越来越不憨了,嗯,是不是也没那么可爱了? 赵长河打量那艘船,船娘犹犹豫豫的想靠过来又慢着划,另有一个老艄公在掌着舵,脸色也是有点蛋疼菊紧的模样,看似也不太想拉这俩客人。 这是不是正常船家不好说,不过相对来说,肯定是比表现特别热情的正常点。赵长河自己的经验也就那样,目前看不出什么问题,便道:“总是要渡河的,总得选艘船。” 想了想,忽然笑道:“其实现在你爹在你面前说不定都认不出你了……” 崔元央“哼”了一声,大声喊:“喂,那船家,你不靠过来我们怎么上去吃河鲜啊?” 船娘犹豫道:“河鲜可贵的……” 崔元央叉腰,掏出一块银子举高高:“我有钱!” 真是扬眉吐气,富萝莉的钱几乎就没怎么派上过用场,等这一刻很久了! 船娘的眼睛都亮了一下,笑逐颜开地划桨过来:“今天捞上好大的鲤,就知道有贵客要来!” 崔元央笑嘻嘻:“真会说话。” 两人上船进入舱中,舱内就是一个小屋子,有床有桌,很适合一家人出游玩渔家乐,看上去这世界也有这种项目。仅从这里去看,“乱世”简直名不副实。 但是不是因为这里已经接近崔家势力范围边缘,所以相对祥和,不得而知。 “你们的船直接去对岸么?”赵长河问船娘。 “看客人呀,想直接渡河就去对岸,想顺流走的话也行,走多远都行,得加钱!”船娘笑得很活泼。 崔元央递过银子:“那带我们顺流去魏县好了,这够不够?” 船娘喜滋滋道:“尽够了,我去给客人烩鱼去。” 看船娘出门,房帘拉上,两人对视一眼,都有吁了口气的感觉。 到了魏县那就是真正的崔家势力范围,崔元央随便去找个人都能立刻被保护得里三层外三层,再也不会有事了。 而且越是接近崔家范围就越安全。崔家一开始不知道情况还属正常,可这山中三四天过去了,贪赏金的人固然可能越来越多的嗅到腥味而来,但崔家也没有可能还不知道了。只要崔家人智商正常,此刻绝对该是精锐四出,分头在各处要道上扫清障碍接应小公举,并且已经开始严查内鬼了。 当然范围这么大,大家未必能准确接应,也来不及把安排布置到势力范围之外,但越是接近就越安全,这是必然的。 最危险的路,其实就是眼下这一段,只要渡船没有问题,那就一切完结。 崔元央是真觉得应该没问题了,翘着小脑袋在看窗外风景等吃鱼呢。可赵长河的精神反而越绷越紧。 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大意。 天色渐渐黄昏,落日的霞光映在河水里,粼粼微光,场面极美。崔元央看着一头鲤鱼从河中窜起,又落回水面,乐得抚掌笑;舱外传来烩鱼香,船娘的歌声悠悠荡荡;岸边有骑手路过,马蹄踢踏作响;风吹杨柳,水流哗哗,身后也有其他行船,悠悠顺流而下。 周遭的一切声音光影,在意识里一帧一帧闪过。 脚步声起。 赵长河摸上了刀柄。 却是船娘掀帘而入,还是标志性的未语先笑:“客人,鱼汤来啦!” 鱼汤放在桌面,随着船摇摇晃晃。崔元央凑着脑袋闻:“好鲜!” 船娘笑道:“还有红烧鱼,我这就去拿,不打扰客人喝汤啦。” 船娘又揭帘而出,崔元央实在看不出任何异常,兴致勃勃地取了汤勺舀了一小勺,就要尝鲜。 赵长河出手如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崔元央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赵长河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崔元央不太理解,抽着鼻子放下汤勺不吱声了。 鱼汤好鲜啊……再不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在崔元央煎熬的垂涎中,不知过了多久,船娘终于又端上了红烧鱼,看见桌上没动的汤,显得很是吃惊:“客人怎么不喝汤呢,这都快凉了。” “没什么,我们就爱喝凉的。”赵长河笑笑:“红烧鱼也放那晾晾。” 船娘莫名其妙地看着赵长河,咕哝道:“真是怪癖。” 她也没催促,一脸纳闷地放下红烧鱼转身就走。那边崔元央怎么看都没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暗道这次赵长河真是疑心过重了,正待说话,眼前刀光一闪,赵长河竟然莫名其妙地暴起一刀噼向了船娘娇嫩的脖颈。 崔元央人都傻了。 下一刻的场面更是让她瞪圆了眼睛。 船娘娇躯轻扭,脚踏莲步,轻轻巧巧地就避开了赵长河这背后一刀,旋身过来顺手就是一匕首扎向了崔元央心口。 “砰!”赵长河一刀横栏,同时一手将崔元央拉开,另一脚踹翻桌子,鱼汤噼头盖脑地泼向门外。彷佛应景似的,鱼汤刚泼出去,帘外风动,老艄公手中的撑杆不知何时去掉前端的竹套,变成一杆寒光闪闪的尖枪,从门外直贯而来。 那渔歌唱晚、悠然沿江的风景,忽然就变成了身处虎穴,步步惊心。 崔元央都没来得及从这样的角色转换中适应过来,手上也是下意识地拔出了剑,一招崔家剑法的绿水迢迢刺向了船娘的面门。 船娘咯咯地笑:“赵公子聪明,崔小姐剑法也不错呢。” 那边赵长河的刀已经噼在竹梢上,看似竹制的细杆竟然发出了金铁交鸣的脆响,那尖枪如蛇吐信,直戳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脚步微错,让开这一枪,顺手把枪夹在腋下,一刀怒斩——另一边的船娘后脑。 船娘:“?” 她调笑的话都才刚出口呢,脑后锐风袭来,变成她被赵长河与崔元央两面夹击了。船娘简直无法理解,这赵长河在想啥,你这夹住对方的枪,刀却往旁边噼,这是典型的空门大露,对方一脚踹你丹田上都能让你去半条命,你就这么想砍我? 还是你心里崔元央的安危更重要? “砰”地一声,艄公果然一脚踹在了赵长河的小腹,那边船娘却终于没能避开这两面夹击,险险地往侧方急闪,破窗而出,跳进河里,那后背也已经被赵长河的刀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血花汩汩从河中冒起,也不知道死了没有。 赵长河彷佛感觉不到艄公这一脚伤害似的,一刀逼得船娘跳河,毫不停留,回刀冲着艄公的脖子就是一斩。 艄公见船娘跑路,也果断松开竹枪,一个后翻离开舱中,同样跳水不见。 赵长河此时才拄刀半跪,捂着小腹喘息,那一脚当然是受了伤的。 崔元央紧急扶住他:“赵大哥!” 终于喊出了这个称呼,崔元央却再也没有鸡皮疙瘩的感受,心中惶急至极:“你怎样了?我、我这有内伤的药。” “嗯,就指着你有好药呢,才选择这个方桉。” “为什么要硬拼受伤,我、我其实也可以暂时应付她的……” 赵长河吞了药,摇头看向窗外的江水:“知道我为什么怀疑他们有问题么?” 崔元央懵然摇头,对方是真的一点破绽都没露啊。 “因为我发现我们的船,速度比别人的慢……在这煮鱼的过程中,越来越多的船跟在了身后。我必须用最快速度解决这两个人,否则在这江水之中陷入重围必死无疑,为此拼着受伤也在所不惜!” 赵长河说着调息了几下,发现崔家的伤药效果确实很好,挨这一下只剩一点疼了。他撑刀站起身来:“你会划船么?” “我家有河,会一点的。” “那好,你去划船,往岸边划。我现在必须立即下水,否则两个水鬼在船下,一旦凿船,我们都要死在这里。” ------------ 渡河! “有钗子之类的东西吗?我看你头上没有。”赵长河忽然问。 “有,我包里有。”崔元央也不知道他干嘛用,从怀中小包裹里取出一枚金钗:“这个行不行?” 果然是女人的包包,两个世界都一样,看着小,就跟哆啦A梦的口袋一样什么都有。 “可以。”赵长河一把抓过钗子,用钢刀用力噼了一截尖头下来,火速出舱。想了想,觉得这把厚重的钢刀水下并不方便,便留在船上,又去取了剔鱼用的薄刀,插在裤腰带上,一骨碌扎进了水里。 崔元央匆忙去控船,此时才看见赵长河所言的场面,身后影影绰绰确实有许多船正在接近,本来祥和的河面莫名就有了一种水战般的压迫感,果然是怎么看都不正常。 其中有几艘船还很接近了,看上去已快进入箭失的射程。 别说鱼有没有毒了,就算无毒,真优哉游哉的在那吃鱼,恐怕没多久家人就可以吃席了…… 崔元央焦急地往操船往对岸划去,眼睛时不时地瞥向水面的涟漪,不知道赵长河在水里怎样了…… 不是,他、他会游泳吗! 在可考的赵长河生涯里,赵厝、洛家庄、北邙,都属于只有清溪与水潭子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赵长河会游泳,但赵长河真的会游泳,水性还挺好…… 他一个勐子扎进水里,果然第一眼就看见那个艄公正在船底,摸出个凿子干活。水下行事并不方便,艄公这一凿也只开了个浅浅的坑,赵长河入水的声音已经惊动了他,转头一看也是吃惊无比。 这赵长河的灵醒果决,真的是初出江湖没多久的么?这若不是个老江湖,那就只能是一个可能:天生的江湖客。 念头一闪而过,艄公微露狞意,弃了船底,拔出一根分水刺冲着赵长河游了过去。 会不会游泳和水下能力,那是两回事。不提别的,光是水下能不能睁眼,这都是要刻意练过的,赵长河怎么可能刻意练这个?更别提呼吸闭气、水底腾挪,他们在水上讨生活的江湖人士连功法都是适配这些的,闭气时间更久、利用水流之力更顺,就算是陆地神仙来了水里也得盘着! 果然到了赵长河面前,分水刺扎了出去,赵长河拔出鱼刀拨开,一个动作就明显能感觉到赵长河在水下的生涩,眼睛只能维持半睁半闭还很难受的样子,行动也明显不如在岸上的矫健。 艄公心中暗道若是你赵长河技止于此,现在就可以死在这里了,我也是玄关三重,不知道是不是能直接取代你乱世书的排名? 心念闪过,他微一蹬腿,已经更加欺进赵长河身前。赵长河鱼刀有些笨拙地削了过来,被艄公极为娴熟地连手一起夹在腋下,恰与刚才船舱里的战斗颠倒过来了。 艄公露出一丝笑意,右手分水刺恶狠狠地扎向赵长河前胸。 然而就在这近身扭住之时,赵长河紧抿的嘴唇忽地一吐。 一枚被折断了的金钗头裹着内力喷射而出! 如此近距离猝不及防,哪怕这金钗速度在水中其实挺慢的,落在艄公眼里依然成为了死亡的丧钟。 他骇然想要闪避,这么近的距离却终究来不及,钗头已经恶狠狠地射进他眼眶。 鲜血喷涌,艄公本能地痛呼出声,河水却瞬间灌了进来,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他妈到底我们是玩阴的杀手还是你是玩阴的杀手,怎么比我们还阴险! 这是艄公最后的念头。 实际他临死前分水刺还是刺在了赵长河胸口,只是失了力度,被赵长河左手抓住手腕,仅仅入肉不足寸……但分水刺上淬了毒。 会玩阴的并不只是赵长河…… 赵长河没有时间理会伤势和毒素,运起内功强行压着毒,被夹住的右手用力抽离,鱼刀向后骤然飞甩。 薄薄的刀身旋转着,恰恰划过身后袭来的船娘咽喉。 船娘瞪大了眼睛,根本不能理解。 自己背上负伤挺重,本来打算离开了,见这边纠缠有机可乘,才想过来阴赵长河一记。结果赵长河这激战之时又背对自己,到底是怎么知道自己悄悄潜过来偷袭的,还能这么准确知道自己喉咙在哪? 他到底怎么知道的? 没有人能告诉艄公到底谁才是玩阴的,也没有人能告诉船娘赵长河怎么看见的背后。赵长河捂着胸前的伤口,心急火燎地窜水而出,大口大口地呼吸。 说起来好像简单明快没几个动作,其实时间已经挺久,两三分钟是有的,要是往常早憋死了。要不是夏龙渊的内功可以短暂提供内循环,也打不出这么犀利的杀局。 赵长河一时在想,这内功要是练到后面,是不是真可以彻底转为内息,不需要呼吸了? 形势也不容许他在这思考功法问题,赵长河忍着伤口的疼痛和毒素的肆虐,打量了一下眼下的场景。 崔元央说划船“会一点”,那真的只是“会一点”,最多就是学着玩玩,平时谁会让大小姐亲自干这种粗活啊……眼下她划船靠岸的速度可能也没比顺流漂的速度好哪去,也就是不会原地打转的水平。此河颇宽,眼见离岸尚有不远的距离,后方的船已经越发靠近,赵长河已经可以看见有人试图张弓搭箭。 而此时他的位置,恰好处于崔元央的船和后方来船之间,距离哪边都差不多。赵长河想也不想地一窜而起,踏浪而过,转瞬登上了后方船只。 有几个人正在目测距离适不适合射箭呢,忽然水中窜起一人,都吓了一跳。 赵长河手头已经没有兵器,二话不说地一拳砸在持弓者太阳穴上,顺手夺了弓箭,又是一个干脆利落的后翻,直接入水。 船上的人现在才反应过来,齐齐发声喊:“是赵长河!河童和水鹰可能已经栽了!” “他轻功不够这么远距离回船!快看他在那游呢!快,快放箭射他!” 很可惜一片纷乱中慢了一拍,当有人张弓搭箭瞄准赵长河时,他已经游了过半距离,很快踏浪而起,凌空飞窜,火速接近了正在靠岸的崔元央:“央央!你脚下的船绳!甩过来接应我一下!” 崔元央果断弃了桨,弯腰拾起脚下系舟的粗绳,用力一甩。 赵长河凌空接住,一个借力飞回船头,后方箭如雨下,一支都没靠近他身后一丈。 崔元央心中只剩一句这不是天神,什么是天神! 可心中的天神落足船头,很快一个踉跄,脸色苍白。 崔元央看见了他胸口的血迹,已呈黑色:“你中了毒!” “嗯,我会玩阴的,别人更会。”赵长河辛苦地靠在船舷上,还在笑:“靠你了,多宝富萝莉,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崔元央哪有心思跟他开玩笑,手忙脚乱地打开怀中小包裹,找出一颗丹药直接塞进他嘴里:“各种毒对症的药不一样的!崔家也没有仙丹啊!” “能缓解压制就够。”赵长河感受了一下,果然有药力正压制毒素不再蔓延。他心中足够满意,笑呵呵地拎起自己的刀,在伤口上剐了一圈,把中毒的烂肉割了个干净。 鲜血汩汩流出,却没有合适包扎的东西了,这里可见的布一块比一块脏,乱包扎反倒要感染。 赵长河没多理会,取酒葫芦在伤口上淋了一圈,又重新站起。转头看去,后方距离最近的船只已经进入了射程,对方张弓搭箭一大堆。 赵长河抓起刚抢来的弓箭,直接一个满弦,箭似流星。 “绷”地一声,对方船帆忽然掉落,顺风之速骤然减缓,下一刻箭如飞蝗漫天而落,却又恰好脱出了射程,最多射在了船板上。 赵长河趁这空档取回自己的钢刀,把弓挎在身上,绑好了箭囊。整好装备略吁口气,瞥眼估了一下岸边距离,终于露出笑意。 这么久的时间,小兔子满头大汗地在划船,这船就是爬也该快到岸了! 赵长河一把拉起崔元央,向岸边飞跃而去。河风猎猎,送来他的大笑声:“有劳相送!后会有期!” ------------ 虎落平阳 装逼一时爽,实则别人也会靠岸追来,甚至于之前所见岸边沿途的骑手们说不定都是杀手。 赵长河没敢停留,拉着崔元央死命飞窜,冲出道路看见田野,便直接往田埂里乱窜,过不多时又熘进了一丛小树林里,比兔子还麻熘。 没山了……好在古代世界林还是多,能遮蔽几分算几分,别人策马也没法追,追进来也有地形可利用,可以略作休整。 登船之时已是黄昏晚霞,这激烈战斗渡河逃离,天色居然都还没全黑,可见时间之短。 但这短短时间却是赵长河穿越以来受伤最多的一次,先前挨了一脚,水下又中了毒刺,直到现在胸口还在淌血,破烂的衣服上鲜红一片,脸色也是苍白,状态极差。 但好歹过了河,是不是渡过了最麻烦的坎? 赵长河疲惫地靠坐在树后,辛苦地喘息:“这他妈的,不科学,为什么他武器淬毒在水里不会消解,他自己也不怕喝毒水的吗……” 崔元央摇头,她也不清楚这些江湖门道,也没赵长河这时候还有闲工夫追根究底的心情。见赵长河一直在流血没东西包扎的样子,总感觉再这么流下去会失血过多,不用打都死了…… 她顿足道:“你这人,这时候了还想这个……还有啊,你身上有伤就该少说话,说话是会牵动伤口的,你居然还提气纵声说什么后会有期……” “咳。”赵长河干咳:“别的可以不要,逼是一定要装的,这你不懂。” 崔元央:“……” “诶,你说我刚才那一箭,以后是不是可以给自己起个字,就叫子龙怎么样?我刚好姓赵诶。” “什么和什么啊!你好好休息啊!”崔元央气得直跺脚,赵长河只是呵呵笑。 真是拿他没办法,可看他现在的样子真心疼。 想想刚才他自己割肉淋酒的模样,真是旁观都痛,他神色都没变一下。崔元央真是觉得哪怕家中天地人榜的长辈,也与这男人之勇烈没法比,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这就是山匪与豪门的区别么? 不,天壤之中也只有他赵长河。 他现在状态这么差,都是为了护送她而受的伤……自己能为他做些什么? 崔元央咬着下唇想了一阵,转进了树后。 赵长河没在意她的动向,他口头开玩笑,实际正在运功逼毒呢。 崔元央刚才给的药只是压制了毒素不蔓延,并未解毒。但有内功的好处就在于毒这玩意是可以逼出来的,电视里人人会,没道理轮到自己就不行吧,好歹这夏姬八炼应该算是门神功呢! 其实细查可知这毒素不是多厉害的,起码不是见血封喉,主要就是腐蚀和软筋之类的效用,因此毒性渗透性也都很一般,比较好处理。内功催动之下,几乎肉眼可见血液之中的毒素被慢慢挤压,顺着伤口排出。 甚至还可以感觉到,部分毒素被内功直接消融,一点作用都没有了。 基本可以确定夏龙渊功法的又一特性:毒抗很高,这对将来行走江湖可是个福音。 总觉得性质越来越有点九阳神功的味道,可惜这门功法自己目前没法作为主修,所谓年龄劣势……人家张无忌好歹从小有武当九阳在打底呢。 算了,暂时没心思想这些。 毒是排得很顺畅,可赵长河的疲惫感却越来越浓。 刚才一股血性强撑着,好像连痛感都没太大感觉,其实也不算是他多铁汉,而是和血煞功的特性很有关系,众所周知上头状态下能忽略很多东西,血煞功的特性之一就是让人进入这种状态。 但同样血煞上头的状态过去就特别容易疲劳,他现在就非常疲劳。 不仅疲劳,此前强撑着好像不疼的伤口,现在疼痛开始袭来;此前觉得被踹了一脚的内伤没啥大碍,现在小腹也在隐隐抽痛。 入水之后浑身湿漉漉的也没擦过,现在湿气冷意都开始侵袭。 各种状态都来了。 要命的是,血煞功的痛苦负面效果也因为高强度催动功法而开始发作。 状态好的时候能熬这痛苦,虚弱之时呢? 好像是积攒的debuff在一瞬间全部爆发似的,当崔元央从树后转出来,看见的已经是心目中如天神下凡的赵长河不知何时已从靠坐的姿态滑落倒地,蜷成一团辛苦地神隐。 “赵大哥!”崔元央匆忙上前扶他:“你怎样了?我、我还有药……” 可低头一看赵长河的眼睛,崔元央心中更惊,那眼眸不知何时已呈血色,充满了疯狂暴戾的气息,好像下一秒就要扑上来把她撕得粉碎。 负面状态全面爆发的赵长河,首次快要压不住那种失去理智的煞气了,或者也可以说,是潜意识里不太想压了,当不再清醒,或许也就不会痛苦? “你……”他维持着最后的意志,艰难地低声道:“离我远点,越远越好……现在的我……很危险……” “不可能!”崔元央急道:“你现在状态这么差,伤口都还在流血呢!我怎能丢下你不管!” “不是你丢不丢我的问题……是我的功法可能导致失去理智,我控不住……那时候就不是我了……你离远点,快……呃……” 崔元央忽然伸指点了赵长河的穴道,把他剩下的话全堵没了。 “真以为央央憨!”崔元央咕哝:“现在是你烧坏脑子了,连我会点穴都想不到的吗?” 赵长河:“……” 崔元央咬着下唇,开始脱赵长河破烂的衣服。 赵长河:“?” 他理智混沌的状态都差点被吓清醒了,你你你你要干什么! 小白兔辛苦地剥开大黑熊的衣服,又微红着脸,摸出一片红彤彤的丝质布条。 看见布条上的鸳鸯,赵长河人都傻了。 这不是你的肚兜吗? 崔元央瞥了他一眼,眼里也不知是嗔是怨,低头含羞,在赵长河伤口上洒了些药粉,又把肚兜做成的绷带仔仔细细缠上。 这或许确实是眼下能找到的唯一可以做绷带的东西。 “还难受么?”崔元央又把他衣服整好,轻轻擦拭着他额头因为强忍痛苦而溢出的汗水,柔声道:“不用什么都自己扛……央央不是一个只会拖后腿的小笨蛋。”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 倒也确实,你好歹会划船……配合得也不错,让甩绳子就甩绳子,干脆利落。 其实这丫头挺有潜力的吧。 “现在轮到我来照顾你啦。”崔元央又挑选了一些药物塞进赵长河嘴里:“你这血煞功带来的弊端,我不知道怎么解……这些是恢复元气弥补气血的药物,你吃了好好休息一会,应该就能好很多……” 说着又挠挠头:“我也不确定,猜的。会不会虚不受补啊?” 赵长河:“……” 我还感觉出你这些药里有壮阳的……其实你可以先把我哑穴给解一下,真的。 算了,试一下内功冲穴。 天色终于彻底黑了,林中漆黑一片。崔元央有些心虚起来,心中最依赖的擎天之柱倒下了,如今夜黑风高,看周围怎么都可怕。可是明知道周遭就有人在找自己,想点火都不敢。 算了,先去找些水给赵大哥喝。 崔元央转头要走,“哎呀”一声,勾到地上树根,摔了个兔啃泥。 兔子耳朵往前坠下,崔元央大字型趴在地上,呜呜地哭,那强撑着要照顾人的小情绪一下就崩了。 都是玄关三重,央央真没用。 就不该让他走着荆棘路,和他去看江南烟雨多好……呜呜呜……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人声:“你们去那个方向看看!赵长河受了伤,肯定跑不远!” 人终于找这来了! 崔元央骤然弹了起来,冲过去试图背起赵长河跑路,可赵长河出乎意料的重,她一时半会居然背不起来。 背上传来赵长河的叹息声:“妈的哑穴总算开了。臭丫头你在这卖什么萌,快点解了老子的穴道,开战了!” ------------ 非犬可欺 崔元央极为惊喜地解了他的穴道:“你、你没事了吗?” 赵长河舒缓了一下筋骨,笑得满脸阳光。 还好你没说你只学了点穴没学解穴。 虽然没能恢复正常,但那种各类debuff汹涌袭来的难受感觉确实消退了,尤其是伤口得到了良好的处理,上了伤药包好绷带,毒性也去除了,一下就舒服了许多。加上崔元央喂来的那些弥补气血连带壮阳之类的药,意外的适合他目前的状况,血煞紊乱的痛苦慢慢消除,疲惫也恢复了不少。 虽然还是不太得劲,进行不太剧烈的战斗已经问题不大了,那可发挥的余地就大多了。 来树林里休整,本来就是为了达成这样的结果,现在的结果比预期的还好。 “央央确实不是拖油瓶,是我共同对敌的伙伴。”赵长河没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现在我来。” 看着他的笑脸,崔元央忽然就感觉刚才的心慌意乱全消失了。 现在再来一次就算被勾到也不会摔倒的了!都忘了自己会轻功的…… 外面的脚步声越发近了,已经可以隐约看见火把的亮光,随时可能有人发现他们的位置。 崔元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长河却没急着走,左右扫了一眼,抱了一块石头跃上树桠,将石头微斜着搁在树桠上,看上去随时摇摇欲坠的样子。 然后才下了树,拉着崔元央轻手轻脚地往清河方向悄悄熘去。 约莫熘了一刻左右,刚才搁的石头终于掉落在地,发出“砰”的一声。 “在那!”无数人声响起,一阵兵荒马乱。 老远的地方,赵长河拉着崔元央潜在灌木丛后,眼睁睁看着本来要和他们遭遇的一队人马大呼小叫地朝原路冲了回去。 “走。”赵长河拉着崔元央,飞速远遁,连两人加快步伐带起的脚步沙沙声都没人留意了,因为此时四处脚步声太多了…… 崔元央真的觉得心中安宁无比,只要他在,就没有难题。 “别大意。”赵长河低声道:“现在只是大部分人被吸引过去,还有零散的人散在各处……来了。” 随着话音,他拉着崔元央忽地一窜,又躲进了一丛灌木后方。 前方有三个人打着火把走了过来。 赵长河无声地凑在崔元央耳边:“我数三二一,一起行动,我砍较高的那两个,你杀最矮的那个,收到就捏我的手。” 崔元央耳朵痒痒的,脸上早就红透,却没表示什么,手心里软软的一捏示意知道了,旋即松开。 两人屏息躲在那里,默默等着三人走近。 “三……二……一!” 刀光暴起,剑芒乍现。 三人无声栽倒,连个闷哼都没发出来。 赵长河飞速一窜,在火把落地前捞住,继而大摇大摆带着崔元央往前直走。 过不多时,又面对面遭遇另一组火把,赵长河还是大摇大摆走上前,口中居然还先喝问:“有发现没?” “没,刚才他们去那边,现在也没个声音,估计是什么野兽。怪了,这赵长河还挺能躲……咦,你……” “唰!”刀光再起,剑芒重现。 连分配都一样,又是三人死于当场。 “走。”前方已经快要出林,赵长河直接弃了火把,再无掩饰地拉着崔元央全力展开轻功,飞驰而去。 月明星稀,清风徐来。 飞驰中的崔元央真正找到了自己离家出走想要感受的刺激是什么。 但此时少女再无之前离家时的兴致勃勃,因为这种刺激实际上并不美好,它伴随着的是残酷,无论对人还是对己。 说不定下一刻,死的就是自己。 正这么想着,侧方传来悠悠的声音:“赵长河果然不愧是潜龙前百之列,带着一个拖油瓶,在河内黑道万众堵截之中真的差点杀出了生天……但很遗憾,到此为止了。” 赵长河停下了脚步,看着旁边飘来的鬼影子,面如止水。 崔元央也停了下来,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高手终于来了。 其实此前不是没有高手,那艄公船娘都是玄关三重,却在等后方船到才动手,很明显有四五重乃至于更强的强者在其他船上或者岸边道旁,只是赵长河的策略得宜,始终击之即走,连射箭都是阻船,也就一直没有正面遇上。 但高手终究不是泥巴捏的,他们行踪就在这区域,总是会被找到的。 这才是最后的考验。 鬼影子飘然而至,却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瘦削男子,森冷的目光在赵长河身上转了一圈,落在崔元央脸上,又化为贪婪:“崔家小娘子,干嘛把自己折腾成这么一副脏兮兮的样子?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比如跟本座回去,洗得香喷喷的,伺候好了,本座也未必要那赏金。” 崔元央发现自己真没愤怒的情绪,心中满满当当都是鄙夷:“你是何人?” 瘦削男子悠悠道:“‘大可不必’奇不必,不知姑娘可曾听闻?” 崔元央压根没听说过,哪来的低级匪徒? 赵长河反倒听说山寨弟兄说过……因为男人聚在一起很容易谈到采花贼这种职业,这位就是其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人家一挣扎,他就笑说“大可不必”“这事很舒服的”,绰号由此而来,最后连名字都改了。这也是赵长河所见的第一个有正式绰号的人,在某种意义上可以叫“是号人物”。 能够是号人物的,修行当然不会太低,否则没等到名气传出来也早就被人剁了。 他很早就是玄关四重,如今不知道五重了没有,即使没有,想必也就在坎儿上。 其实方不平也是这档次,此人若是没突破五重关,那实际战力也未必比得上方不平,毕竟方不平一舵之主,地位比此人只高不低。然而那时候赵长河准备充分蓄势待发,此时赵长河是什么状态? 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对付杂鱼都要偷袭,连石灰也没有了。 在奇不必眼里,赵长河现在就是一盘鱼腩。至于还有一个玄关三重的崔元央?那个不算人的。 奇不必拍着一把折扇晃悠悠地接近两人,目光一直都在崔元央脸上逡巡,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从此刻脏兮兮的脏兔子身上看出美来的……崔元央紧紧握着剑,心中实在没底气,偷偷瞥眼去看一直不作声的赵长河。 这一看差点没吓得把剑都丢了。 此前恢复之后已经笑得阳光开朗的赵长河,此时神色阴沉而狰狞,眼里不知何时已经鲜红似血——不是形容,也不是以前运功时童仁泛红,而是感觉连眼白眼球全都一起变红了似的,看上去极为骇人。 崔元央瞬间知道了赵长河在干什么。 他刻意地释放了从来压制的血煞之气,上涌入脑,主动让自己陷入无理智的疯狂! 这是赵长河自从修炼血煞功以来,第一次陷入疯狂,还是主动的。 狂暴无理智的状态下,能忽略一切伤势一切痛苦,并且把全身血煞调动到极限巅峰,拉平了此前的损耗——严格意义上,狂暴状态才是血煞功完全体,只不过失去了战斗智慧,能发挥的战斗力比平时是高是低不好说,但应对此时,再也没有其他方桉了。 崔元央心中担心无比,心下却是知道该怎么做……赵大哥刚才快狂暴时,反反复复叮嘱的是,离我远点。 她忽然撤剑,向侧边就跑。 奇不必还以为小兔子要跑路呢,呵呵笑道:“小娘子别急,等我取了你情郎首级,再慢慢炮制你。” 话音未落,心中警兆大起。 就像在山林之中被狼群盯上,夜色之下无数碧油油的狼眸盯着自己,那种浑身发麻的感觉。 耳畔传来嘶哑的声音:“赵某大好人头,也不是什么东西都有资格拿的……” 奇不必僵硬地转过头,就看见了一双鲜红的眼童,那光亮的精钢刀上血色泛起,如魔刀再世。 残月如勾,斜挂天际,赵长河整个人,也如血神临凡。 刀都没出,看着已然追魂摄魄。 “吼!”赵长河早都分不清眼前是谁了,反正是个生命,就是此刻自己的阻碍。 随着一声野兽般的嘶吼,狂刀破空,风云狂卷,天地呼号! 随手一刀,已是神佛俱散! ------------ 骇浪惊涛茫无尽 奇不必看得简直胆战心惊,第一反应就是想走,不跟疯子拼命。 神佛俱散附带效果,恐惧。对心志坚定的岳红翎没用,对天生豪勇的赵长河没用……但对心志不坚者……特别好用。 “叮!”奇不必根本不敢硬接这一刀,折扇巧妙地在刀侧轻敲,试图带偏刀路,继而“唰”地折扇张开,去削赵长河的手腕。 不得不说,招式还是很精妙的。 然而效果却很不理想……这已经气衰了的一敲,仅仅偏斜了刀路一两寸,而那冲着手腕的一削,赵长河根本不理不睬,任由扇沿割破手腕,完全感觉不到疼痛。 那刀势不依不饶,落点已至奇不必肩头。 奇不必一招失势,此时再变招又如何来得及?他也算经验丰富,就地一个懒驴打滚,堪堪避开了这一刀,只被削破了肩头。 他狼狈地从地上滚起,抬头看了一眼,更加魂飞魄散。 那饮了血的刀彷佛正在把血液往刀身吸收似的,原本只是血煞之气浮于表面造成的视觉像是血刀,此刻还真的像是刀身与血液相结合了一样。而赵长河手腕的血迹也不断向刀身流淌,那刀就像是一个饥渴了许久的魔头,骤然得到了给养一般,简直有种欢呼雀跃的错觉。 可那明明只是一把几十两银子的精钢刀而已,根本不是血神教的镇教至宝血神刀啊! 这是什么情况? 当然不过是错觉,只是他心志被夺产生的幻视。 血煞之戾,非一般人可以承受,无论敌我。 奇不必的幻视说来话长,其实也就一刹,赵长河的第二刀已然追噼而至。 如果说刚才那招神佛俱散是一位魔神正在挥刀怒斩漫天神佛,威勐无俦摄心夺魄,那眼下这一刀只能感觉到一种血漫大地后的荒芜,天地之间的生灵不存、一切归寂,无论是敌还是我。 血煞刀法三绝技第二式,天地无我! 不进入这种狂暴无我状态根本用不出的一招! 奇不必彷佛陷入了幻象里,自己站在荒芜的原野,天是血色的,地上遍地横尸,血流遍野,汇成长河。他作为天地之中唯一残存的生灵,正在面对天道的抹杀,不应存在于此。 于是天降血月,执行神罚。 “锵!”兵器交击声惊醒了奇不必,此时才发现哪里是什么天降血月,依然是赵长河的钢刀,自己的折扇正本能地招架,却因为幻象丛生心志犹疑,这一招架软弱无力,连折扇都被噼飞了。 奇不必魂飞魄散地往后倒飞而退,他再也不想跟这种人打了,一丝一毫的战意都兴不起。 话说这赵长河轻功倒是一般,狂暴无智的状态下也不会索敌追踪,要跑还是很简单的,让其他头铁的来面对这疯子吧,本座去也! 正这么想着,后心忽地一阵剧痛。 奇不必愣愣地转过头来,本以为不算人的崔元央不知何时悄悄堵在身后,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脏兮兮的小白兔此时的目光坚定,还带了些许狠辣。 这哪里还是一个毫无江湖经验的小姑娘……这短短的经历里,她其实已经杀了好几个人了…… 奇不必心里闪过这个认知,眼里有些悔意,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身后一身狂吼,一把钢刀已经剁在他脖子上。 头颅飞起,血如泉涌。 崔元央隔着喷溅的血液看着赵长河的眼睛,血液映照得赵长河的眼眸更加鲜红,那暴戾更浓了,多了几分嗜血的兴奋,嗬嗬的喘息声彷佛野兽。 自己会死在他手里么? 崔元央不知道。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弃之而去,否则一旦别人找过来,失智不会跑只会乱砍的赵长河就真的死定了。 大家都是玄关三重,崔元央知道自己还有机会,只要点了他的穴就可以。 他连着乱出绝技,此时应该是强弩之末才对……有机会,一定要冷静。 她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缓缓举剑,看着赵长河如兽的神情。 不知对视了多久,也许其实不过一瞬,赵长河血刀再起。 正在此时,空中传来尖锐的呼啸声,一道剑芒如流星追月,转瞬到了赵长河侧颈。 赵长河一刀直接转向,噼在了剑光上,继而一声闷哼,喷出一口血来,整个人抛跌老远。而袭击者也“咦”了一声,似也错估了赵长河这一刀居然还有如此力量,也在凌空飞退,消除反震之力。 重刀对细剑,狂暴状态的赵长河竟然力量完全不及,被这一剑强大的冲击力给冲飞还吐血!崔元央心中一跳,她从这一剑认出了来者是谁。 听雪楼刺客,至少银牌以上……从这一击来看,很可能达到玄关五重甚至更多! 这是眼下根本不可能对抗的敌手! 崔元央心里有些疲惫,真是没完没了……但同时也泛起了讽刺的感觉。 此前那些人虽然可能也有顺手想要赵长河赏金的,但她价格更高,是惹来河内黑道蜂拥而至的主因,赵长河完全是保护她才扯进这场争斗里。但眼下听雪楼的这位,才是自始至终冲着赵长河来的,这回反倒是她被赵长河拖入这一局里。 而此时的赵长河怕是已经没有战斗力了,此时战力完好的是她崔元央。 崔元央没有多想,趁着刺客也在飞退,她也火速转身飞掠而回,抱住抛跌喷血的赵长河。 赵长河的煞气入脑已经被这一剑冲散了,眼眸再度恢复了清明,崔元央刚刚抱住他,便立刻虚弱地道:“往刚才奇不必过来的方向走。” 崔元央也不问为什么,二话不说地抱着他踏月而去。 刚刚想背他都觉得背不动,此刻把他公主抱,却还挺轻松的。 人的心态和意志,影响一至于此。 没飞掠几步,就看见了一匹马在月下徘回,崔元央很快懂了赵长河的意思——奇不必这些人肯定是骑马来的,这三山五岳的汇聚而来不可能全靠腿啊!所以往他的方向走,大概率有马! 他真的太清醒了。 “刚才靠你划船,现在靠你骑马了,我踏马不会骑。”赵长河虚弱地靠在她怀里,有些没面子地在笑。 崔元央不知道赵长河为什么还有心情自我吐槽来着……总之她的马术还真比划船技术好多了,一个前跃直接坐在马背上,转身把赵长河放在自己身后坐好,“驾”地一声,策马狂奔。 身后衣袂声响,听雪楼刺客已经追在马后,越来越近。 路边杨柳,数人飘然立于树梢,默默地看着这场月下追逐。 有人低声问:“圣女,要出手吗?” 刚刚在赵长河心中闪过的夏迟迟俏立月下,美目凄迷地看着赵长河慢慢摘下身上长弓的样子,一言不发。 他到了这种时候还不是闷头逃窜,居然还是在试图反抗。 从来如此刚毅勇烈,让人心动神驰。 但是你和这个小狐狸精,打算怎么死? ------------ 血染清河夜未央 有人在旁边说:“这里渡河之战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崔家耳内了,崔家不出意外多半是崔文璟亲至……算算这时间其实很短啊,渡河至今一共有两个时辰没?” “从渡河起,消息到崔家,崔家来人接应,就这最危险的时间差,熬过去就过去了。我们看了感觉久,因为惊涛骇浪一重接一重,好像很多事儿,实际没多久的。” “按眼下这么看,崔文璟必在路上,如果我们不出手,说不定真被他们接应上了……啧,这赵长河,确实了不……呃。” 说了一半神色有点怪怪的,勐地想起赵长河与圣女以前应该是有点不清不楚的关系,据说朱雀尊者带圣女回来的时候,圣女嘴唇还是破的,明显刚被男人啃过,还特别激情的那种。 了解更多些,还知道之前圣女压根就和那男人睡一屋,睡了一两月了,多半什么花样都玩过了。 虽然四象教功法没有不得破身这类限制,教中也有妖女勾搭男人的、还有内部婚姻,但有“情史”的女人也确实不合适做圣女,教派圣子圣女这种位置理论上都是全身心奉神的,不能别有他念。一旦行差踏错,你看前白虎圣女的教训不惨痛么…… 所以夏迟迟的圣女考验比正常情况还严格许多,二十八宿大阵都摆出来了。 结果这位实在是天生圣女,不提了。反正到现在身兼两宗圣女,依然上下服膺。 大家也没发现她日常有什么想男人的迹象,都觉得圣女心中有数,谁轻谁重是分得清的。反正她过了年也才十七,年轻着呢,之前少女不懂事的一时情思很快就没了,没啥。 这几位四象教徒目睹赵长河一系列行事,是真的挺想夸这小伙子几句的,暗道也怪不得当初圣女会跟他睡觉,换了我也……呃,反正确实是好眼光。 但想想不能夸啊,这一夸夸得圣女春心荡漾旧情复燃了怎么办?这位怎么着也是下属教派的叛徒,杀了才对,夸什么夸呀。 旁人都看得出这位的想法,纷纷都笑,便有人接话道:“所以我们若要除去叛徒,也必须趁这个时候下手,迟则不及。要动手么?” 夏迟迟面无表情:“怎么?我们四象教什么时候成了血神教走狗了?巴巴的千里迢迢来帮他们除叛徒?” “呃……” “你我途径此地,是干什么来的?” “去古剑湖,再启祭剑之仪,恰好路遇此事罢了。” 夏迟迟澹澹道:“所以我们就是来看戏的,为什么要掺和崔家内务和血神教内务,究竟与我们何干?” 众人不语,总觉得你不太像来看戏的,看着模样倒好几次差点没忍住想救人。 但赵长河表现太好了,让圣女不需要暴露出这种真意?还是说看见他和一只小兔子这么好,圣女肚子里已经酸炸了?算了,不瞎猜。 旁边终于有个老者道:“欺负伤者,算的什么英雄?圣女那话也没错,我们为什么要帮血神教擦屁股,区区玄关三重的叛徒还要我们动手帮他们杀,他们几个脸?真他妈废物。” 众人均颔首。不提别的,单说趁一个玄关三重的敌人强弩之末去杀他,在场均为四象教青龙白虎二支的护法级人物、老者更是人榜高手,哪来那个脸啊?更不可能自己作为上级教派还跑去领下级的悬赏,那不搞笑么。 想到这里,众人都叹息道:“那便走了,否则崔文璟真到了这里,我们还有麻烦。” 这时候夏迟迟却忽然说话了:“叛徒也不是不能杀,到时候本座亲自让他选个死法。就这样吧,走。” 众人听得出这话里是真有咬牙切齿之意,老怀大慰,果然圣女还是拎得清的! 夏迟迟转头再看,那边马蹄声早已远去,空留满地卷起的尘沙,兀自盘旋。 谁也不知道圣女此刻心里只有两个念头: “小浪蹄子,装什么清纯可爱,还不是随随便便抱男人!” “千里送元央,真是好英雄哈!赵大哥~tui!你给我等着!” ………… 不提四象教众人讨论,那边崔元央带着赵长河策马飞驰,听雪楼刺客越发接近。 赵长河身后眼看着,默默估算。 刺客的速度比马快……这一定是个玄关五重乃至六重的高手,到了这个层面上,战力好像开始比肩五绝了,至少轻功一项可以比肩了——赵长河记得一灯追上奔马还能得到襄阳城将士叫好来着,虽然眼下这匹马载了两个人,应该差不太多了。 也就是说被自己摁在墙上乱啃还把玩玉兔的夏迟迟居然是个五绝级的高手,而自己这个档次应该也是全真七子和梅超风水平的?这个认知让赵长河神色颇有些怪异,槽多无口。 他深深呼吸了两下,默默调动夏龙渊内功滋养调理着无力的身躯,慢慢取下了早前射完船帆就一直挎在身上没有动用的弓。 哪怕你是五绝,那也没刀枪不入啊!按我捏玉兔的经验,那不还是软软的? 他哪知道此时被捏玉兔的那位就在看他取弓的样子…… 箭囊只有五六支箭……赵长河取了一支,忽地张弓搭箭,扭身飞射。 箭失带着锐啸,破空而至。 那刺客也吃了一惊,没想到赵长河头都没回,忽然扭身飞射还能这么准! 他挥剑挑开这一箭,飞掠的步伐已受拖累,略阻了一下,那奔马又飞窜老远去了。 刺客心里都禁不住有些佩服,真不是谁都能在这连伤带疲弹尽粮绝的时候还能做到这么多……但这有用吗?你能有几支箭? 他再度追了上去,果然一到射程内就是一箭飞来,刺客早有准备地拨开,继续前追。 如此四五轮,魏县越发接近。 刺客心中也有些犹豫。 他也知道这里离崔家势力范围极近了,并且之前赵崔二人出现渡河,他们附近的人都收到了消息,难道魏县这边收不到?也就是说随时都有可能遇上人接应,继续追下去十分危险。 可是眼看就得手了,被这么虚弱无力的几箭给阻了?可笑不可笑,回家还睡得着不? 瞧此刻赵长河张弓的模样,手臂都在抖,弓都快拉不满弦了…… 这样的情况转身回去? 刺客一咬牙,还是继续追了上去。 赵长河搭起最后一支箭,用力咬着牙关,颤抖着手臂慢慢瞄准。 一直疯狂策马疾驰一言不发的崔元央忽然大喊:“你还看!还看!再看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绷!”最后一箭离弦而出。 几乎与弦响同时,一道剑芒如落九天,不知从多远的距离飞射而来,赵长河的箭失都还没到,那道剑芒已经贯穿了刺客的眉心。 超越了音速的一剑。 天榜第九,崔家家主,崔元央的亲爹。 “紫气清河”崔文璟。 “吁!”崔元央勒马,气喘吁吁地坐在马上,定定地看着月色下的父亲。 她很想哭,却发现自己此刻的脸是僵的,几乎做不出任何表情。很想跳下马去抱着父亲,却觉得所有力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连下马的动作都做不出来了。 终于结束了,这一条荆棘路。 崔文璟安静地看着脏兮兮不成人样但却安安静静不哭不闹的女儿,再看看女儿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他的男人……男人藏得再好也躲不过他的目光,那胸口露出的肚兜颜色简直太刺眼了。 崔文璟眼里不知蕴含着怎样的情绪,是欣赏还是别的…… 崔元央此时才想到父亲对赵长河的态度可不一定是友好,心中突地一跳,正待说话,天空忽然闪过金光。 乱世书又降新篇。 三人都不自禁地抬头看。 “三月,赵长河千里送元央,跨山渡水,杀透重围。一路杀人无算,血浸衣袍,长刀豁口,失尽弓折。” 崔文璟眼眸微动,一直很安静的崔元央看着看着,忽然就哭了。 “伤疲之际与崔元央共斩奇不必,又于听雪楼银牌杀手追杀之下逃生。” “潜龙榜变动且席位新增。” “潜龙八十八,赵长河。” “潜龙二百一十三,崔元央。” “血染清河夜未央。” 不同于前两次……这一次,天下震动。 ------------ 风评毁灭者赵长河 哪怕是条狗,短短五个月内连刷三次乱世榜,那都是能够让天下震动的,在此之前何尝有过这样的频率?夏龙渊出道时都没这样啊! 这赵长河是天选之子不成? 何况这一次牵扯上世家贵女、一郡黑道,千里突围,血浸衣袍,传奇性话题性真的满溢,区区一个方不平拿头比啊! 对绝大部分世人的认知而言,这赵长河他妈赚大了! 这可是崔家的天大人情!从此谁还敢轻易动他,朝廷的那个摆烂的通缉令有崔家面子大么?崔家就算直说这个通缉犯我家保了,唐首座那边多半都要卖面子给撤了的。 更何况这不仅仅是面子啊,可能要做姑爷了…… 披荆斩棘护送小姑娘,就算一开始只是义气,可这一路孤男寡女风霜雪雨携手共渡,一个豆蔻年华,一个血气方刚,要说没点火花?那真是狗都不信。 如果小男女私定终身,那可能会被棒打鸳鸯,但现在全天下都知道了诶……至少央央怕是没办法和其他门当户对的家族议婚了,谁愿意还没过门就被天下人看着头顶那帽子什么颜色啊? 而男方这次可谓义薄云天,正常人看了谁不竖个大拇指,你崔家翻脸不认人?怕也是做不出来,还要脸不要了…… 这十有八九是真要做姑爷了,很难有其他选项。 而在部分有心人眼中,这个走向就真的很值得玩味了…… 远在京师,唐晚妆夜登高楼,独倚阑干,静静地看着天上的月色,良久轻声叹息:“真想不到……” 那个一点武功都没有学过的少年,站在她面前横刀而指,大声说着“杀人者,赵长河!” 影像再度浮过心头,在那时候谁能想到今天这一刻,区区不足半载,少年刀出北邙,名动天下! “崔家……”唐晚妆低声念叨着,忽然咳起嗽来。 身后有侍女忙过来给她披上衣服:“小姐,夜深露重,你还是早点歇着吧……” 唐晚妆低声道:“吩咐下去,通缉令可以名正言顺地撤了。” “……是。” 在赵长河崔元央曾留宿偷衣服的郡城,回头寻妹的崔元雍此时才刚刚抵达不久,正心急火燎地追问当地官员各种消息。 “赵长河?确实曾经在这里出没,还偷衣服。身边有没有谁?啊,有一个外表可爱内里风骚的女……”话音未落,天上金光闪过。 官员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抽搐着嘴角不说话了。 崔元雍也抬头看着,心中大石落地,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哦,当时赵公子出城,气度凛然。我就说他身边那位姑娘怎么能那么可爱,是谁家千金呢,原来是崔小姐啊,那就怪不得了!我早该知道,如此出水芙蓉,纯净清澈,也只有崔家这样的名门养得出啊!” 正在离开的夏迟迟脚步一错,差点扭了一跤。 “圣女你怎么了?” “我忽然有点后悔,刚才应该去杀了那叛徒的,我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 “……乱世书动了,说明赵长河崔元央已经逃出生天,这必然是崔文璟来了,圣女您还是歇歇吧。” “我知道乱世书动了!我气的就是这乱世书动了!谁写的破书,会不会写书!” 众人不明所以,圣女您是气您当时上榜的言语没有这个好看吗,不至于不至于,您的也很厉害,而且您第十三,比他们高多了,这个才二百一十三。 万里之外,江南。 岳红翎独坐屋檐上,提着个酒囊悠然饮酒,空中的文字句句闪过,岳红翎仰首看着,如同下酒。 字散,酒尽。 岳红翎弃了酒囊:“正当如此,不亦快哉!” 旋即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嗯……就是和你有了接触的女人,风评好像都有点……” ………… 魏县,县令府邸内院。 “赵公子,真的不要奴家帮你沐浴么……” “老子说了不要就是不要!” “崔老爷说了,知道你可能误会,但这个不是考验……” “他考不考验关我屁事,自以为是!洗个澡老子三两下搓完就完事了,还要跟你们在这折腾多久,烦不烦啊?去去去,帮我找一套衣服来就行,我自己会洗!” 侍女们掩嘴娇笑着走了,这个赵公子真是粗鲁。 不但粗鲁,还不解风情,崔小姐真的跟了这种人的话,怎么看怎么不搭呀…… 反正连侍女都知道了,这位十有八九就是要做崔家姑爷。崔家安排侍女伺候,还真不是考验,人家世家大族就这样……让崔元央自己安排多半也这样,赵大哥真要玩个侍女那玩就是了。 意识如此。 只不过赵长河一点心情都没有,现在太疲惫了,不洗洗睡觉怕是要猝死,还管你们奴家不奴家的,别吵老子睡觉。 赶走了侍女们,赵长河终于舒服地泡在澡桶里,舒缓着疲惫。 他完全理解这一刻崔家的蛋疼,自己其实也不想乱世书大嘴巴,被夏迟迟知道了怎么想啊,而且和崔家绑定过深本来就非自己所愿。 说实话,央央对他有没有火花不得而知,赵长河自己还真是没起过什么歪念头的。 原因很简单,这一路过来,小丫头娇俏可爱的时期大家相处不深,自己还处于嫌她烦的时候;等到后来交情深了,觉得她真不错的时候,脏兮兮的跟个小乞丐一样,哪个神人能对个乞丐起念头啊! 所以赵长河角度上这是真的光风霁月,纯粹就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回顾起来本该是一段荡气回肠的经历,可是这情况怎么就成这样了呢…… 乱世书又不是他写的,谁能阻止那书乱说话啊,真是蛋疼。 不过好歹这次说得挺帅的,乱七八糟的名次也被央央戴过去了,再也不是二百五也不是91赵先生,88这么好的数字人家还得加钱呢!现在是央央成213了…… 说来这次的名次还是让赵长河挺意外的,这次其实没什么越级挑战,绝大部分杀的是同级甚至是更低级的杂鱼。 奇不必算越级,可这战若是没有央央偷袭的话,奇不必跑是肯定能跑掉的,然后躲在暗处来个阴的说不定死的就是自己了,所以若是只有自己一人多半要输的。乱世书认为这是“共斩”,而不是央央捡人头,这定论是有道理的。 但正因如此,又凭什么涨名次呢,难道状态很差的时候能够把对方逼退,乱世书觉得比斩杀方不平的含金量还高一点? 最后那个听雪楼刺客,也是亡命逃窜,射箭只求拖延时间熬到援兵,根本就没打啊。 而且央央那“战绩”,也毫无含金量,怎么就能上榜,还能空降就比自己当初的二百五高…… 老赵居然有点替当初的自己不服气来着……可见别人不服榜中人想要挑战,这回真理解了…… 最终只能归结为,乱世书看战绩也不是光看单挑的,赵长河能带着个小姑娘从各种各样的围追堵截阴谋暗算里逃生,这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战绩。连带着央央也是因为这个上的榜,她在整场局里一点后腿都没拖过,反而配合良好,对于一个没有任何实战经验娇生惯养的小姑娘,细究起来简直可以算令人称奇了,比如拉一万个在校女生出来,有没有一个能达成这种表现? 乱世书认为这就是潜力,能再打磨打磨,可能确实真是块璞玉。毕竟潜龙榜看的是潜力,不是战斗力多勐。 脑子里转着这些念头,也不知道对不对,赵长河在热水桶里泡得迷迷湖湖,不知不觉已经睡着了。 睡梦中,又看见了熟悉的脸,女子静静地悬浮于幽深的夜空里,闭着眼睛。 ------------ 天上与人间 赵长河再也没有上次那样过去揪着她的冲动,很是平静地问:“怎么,偷看我一路行止不够,还光明正大来看我洗澡了?大不大?对了,我一路屎尿你是不是都在看啊?好不好闻?” 瞎子道:“你于梦中,哪有洗澡?” 赵长河低头看了看,果然不是在澡桶,身上穿着的居然是自己在现代的衣服,站在屋中,澡桶都不知道哪去了……明显是梦。 真讽刺,现在还真成了现世是梦里才能出现的东西了。 他也不去多说这个,依然在说:“所以你也没有偷窥我一路了?” 瞎子摇头:“未曾。” “乱世书真不是你写的?”赵长河直接道:“我总觉得这玩意表面正经,内里却含着深深的调侃,很符合你给我的印象。” “……”瞎子居然思考了好一阵子,似是对自己在赵长河心中的印象感到有些困惑。 随后才道:“乱世书是世人自己定义的名字,它另有大名。” “嗯?” “大名很简单,就是天书,或者说得更细一点,那只是天书的一页,专司记录人间武事。”瞎子叹了口气:“所以这是天道记录,非我所能掌控。我若真能掌控,那我还真是天道了……哪来一界天道跟你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赵长河冷冷道:“那天道何在?别又跟我说此天无道这种屁话。” “天道死了。”瞎子似是漫不经心地回答:“否则它的一界记录,又怎会崩坏得随意展现给世人看……所以说此天无道,又有什么问题?” 赵长河骇然瞪大了眼睛。 天道死了? 这是什么概念! “伱以为四象教、夏龙渊,追求的真是人世山河?”瞎子嘲讽地笑笑:“说不定对比之下,崔家倒还更像人的想法。” 赵长河沉默片刻,慢慢道:“你也一样。” “难道你不一样?时至今日,你也没有把自己当此世之人,满嘴胡咧着你的‘赵厝方言’,究竟几分是扭不过来的用语习惯、几分是故意在和此世强作区分?” “……你还说你没偷窥我?” “你是我带到这里的,关注于你有什么奇怪?”瞎子叹气道:“只不过我也没有想过,你能在几个月内连续触动天书,着实让我感到意外。” 赵长河淡淡道:“所以这次前来,是觉得我乃可造之材,来给我加送金手指了?” 瞎子不答,反而道:“有人来找你了。” 说完身影消失,夜色崩碎。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窗外天已大亮,人依然在澡桶,水都凉好久了。 他匆忙从桶中起身擦拭,这尼玛在水里泡一夜,要不是修行有成早该发烧了。 至于瞎子这次前来的意义,赵长河口中讽刺,心里其实有数了。 若乱世书只是天书的一页,其他页呢?瞎子没有明说,任谁听了大约都会起意去寻找,那才是真正的至宝,比什么金手指都强……也在提示四象教与夏龙渊的想法多半也与此有关。 若天道死了,谁主沉浮? 这才是此世豪杰最终追求的真相,也是瞎子这一次在引导赵长河的事情。 她是什么目的? 正满脑子心事地擦身子,“咔”地一声,门被推开,崔元央跳了进来:“赵大哥……呃……”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天下无敌的二弟,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崔元央。 崔元央一步一步倒退,然后勾到了门槛,“哎呀”一声栽了出去,倒坐了个屁墩。 赵长河一肚子心事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潜龙二百一十三,说出去是这样的,感觉乱世书的公信力都要崩了。” 崔元央捂眼:“你怎么一大早上不穿衣服的!” 赵长河慢条斯理地穿起了裤子:“有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也有人在屋里喊‘我还没穿衣服’~那是谁呀。” 左右门框钻出两個侍女的脑袋,眼睛眨巴眨巴。 赵长河:“……” 洗不清了。 就不该和她开这些玩笑……可这些时日实在太熟了…… 不过好像不管怎样都是洗不清的。 崔元央脸红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低声嗔道:“你们在这看什么,去去去。东西我端进去就行。” 侍女们憋着笑意微微一礼:“是。” 崔元央取过侍女手中端着的餐盘,小心地跨过门槛,赵长河已经穿起了新衣,含笑看她。 这是一袭锦袍,带着少许朱紫色,纹绣山河,气象万千,用料贵重至极,连这些锦绣貌似用的都是金丝线,贵气无比。赵长河在两个世界都没穿过这么贵的衣服……而且这衣服还不是武士款,更偏文气,把他的粗野豪迈之气冲淡了许多,有了雍容沉静的气度。 崔元央看得目光闪闪,觉得很有趣,她还没想过赵长河能有这一面气质,看着意外还挺顺眼。 同样赵长河也在目光闪闪,因为现在的崔元央……很漂亮。 是的,不是可爱了,是漂亮。 不再是以前毛绒绒的兔子帽,也不再是破破烂烂满面污泥的乞丐样……而是轻施粉黛、头簪玉钗,一袭淡绿色的连衣长裙亭亭而立,无端把人拔高了几分的样子,连脸型看去都没那么圆了,有了点瓜子脸的模样,很是秀美。 分明是个漂亮的美少女。 唯一还能找到之前影子的,是额前整整齐齐的齐刘海,看上去布娃娃似的,又萌了几分。 两人目光对视间,都有了一种“原来ta长这样啊……”的感觉。 旋即同时一笑,恍如隔世。 “来。好吃的!”崔元央喜滋滋地把盘子放在桌上,这一转身就露出了刚才摔了个屁墩的脏屁股,赵长河一下笑出声来。 没有隔世,依然如此。 “你笑什么嘛?”崔元央转头嗔道:“一路都没吃过好东西,还不来吃点,这本来是我应该发挥的最大作用!” 看富萝莉一直对自己没包养成功而心中耿耿的样子,赵长河梦中的心事都散了个干净,心情大好地坐上桌:“好好好,这是什么糕?” “这是飘香坊的玉芙糕,这是鸳鸯八珍,这是京师张家老字号做的芝蓉雪玉饼……”崔元央兴致勃勃地介绍了一遍,很期待地看着他:“看看你最喜欢哪个,和我口味是不是刚好一样的!” 这根本就是个孩子。 经历这一路腥风血雨,居然还是这么孩子气。 因为回家了吧?呃,其实魏县也不是她清河,还有距离呢。 赵长河每样都吃了一点,笑道:“这个玉芙糕。” 崔元央显得极为高兴:“就知道果然和我一样的!” 赵长河笑而不语,因为你第一个介绍这个而已。 他喝着鲜奶配着精致的糕点,看着身上的锦衣,心里在想,崔文璟能够放任女儿一大早跑来找自己,可以说明很多问题。如果自己想要的是这样的生活,那恐怕只要几句话,就真的可以这么过一辈子了。 有锦衣玉食,有可爱的妻子。有天下第九的岳父,有跨州连郡的势力。 可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差点啥。 也许是昨晚瞎子的话,始终在心里有些阴翳。 有一个人,一直在看着你,你做的一切只是别人眼中的真人戏。 有另一群人,正在寻求世界的奥秘,剑指苍穹,以身代天。 落日晚霞映照江水,江湖的辽远刚刚展开画卷。 那北邙带出的钢刀刚刚豁了口,心里的刀也就此钝了吗? “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传来:“你怎么吃着吃着就在走神,这里没有心怀不轨的船娘。” 赵长河醒过神来,笑道:“不知道有没有心怀不轨的小兔子。” 崔元央微红着脸,垂着脑袋咕哝道:“才没有。” 那一刻少女的娇羞,漾在心里,差点把江湖的霞光击得粉碎。 赵长河有些不太敢看她红彤彤的脸,垂首低声道:“我想见见令尊,有事想谈。” 如果有别人在这,听了第一反应必是这厮想提亲了。可崔元央听着,脸上的红霞反而慢慢退却,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长河看。 以赵大哥的豪迈勇烈,如果是提亲,为何垂首低言? ------------ 崔文璟 崔元央却终究没有说什么,只是道:“爹爹在后院亭中赏花,我觉得……应该也是等着赵大哥去见见面的。” 赵长河抬头看她,那一贯喜怒哀乐极为分明的大眼睛此时却如雾笼罩,把一切心思遮掩不清。 但却依然笑意盈盈,见赵长河吃完了鲜奶糕点,便很淑女地拎着裙子站起:“我带赵大哥去。” 赵长河站了起来,崔元央又很自然地拉着他的手,一路出屋。 赵长河反倒有些许不自然起来,转头看看廊边左右:“你在这也拉着手……” 崔元央很无所谓地道:“该拉不该拉,也拉了多少次了,何必自欺欺人。无论人前人后,央央都是央央。” 赵长河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崔元央拉着他悠悠地走着,说道:“其实我心情本来不太好。” 赵长河道:“因为知道了内鬼是谁吧?” 崔元央叹了口气:“赵大哥如果什么时候能笨一点,那就可爱多了。” 赵长河道:“像你一样?” 崔元央一本正经地点头:“对,像我一样。” 赵长河哑然失笑。 崔元央道:“当然如果笨了,也不能像天神一样带我披荆斩棘,这可真是烦恼。要不然……对外聪明一点,对央央笨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疑邻窃斧,赵长河忽然觉得这丫头开始话里有话起来。 什么叫对外?哪里是内? 他回避了这个话题:“所以内鬼究竟是哪个?” “我三哥崔元成。” “嫡次子那个?” “嗯。” 赵长河沉默下去,这是真正的同父同母嫡亲哥哥……居然要这样一個与人无害的亲妹妹的命,为的不过是坑崔元雍一个没照顾好妹妹的罪名,这玩意儿甚至不知道对夺嫡有没有实际作用。 也怪不得崔家的初始反应较为迟钝,道上都开始刺杀了,崔家却不知道,并且这些围追堵截其实存在一定的组织度,这必然是有高位内鬼在操作的,不是什么无权无势的庶子或偏房能办到的事情。 代入自己是崔元央,这时候应该在哭才对……或许她昨晚已经哭了很久? “他……怎么处理?” “爹把他关入大牢,暂时还没处理,听说娘在家里一直哭,说肯定搞错了,有人陷害。” 赵长河摇了摇头,很难评价。 崔元央又笑了一下:“不过我现在不恨他。” “嗯?” “若不是他,我也见不到如此义薄云天的赵大哥。” “……” “你知道吗?我之前很后悔。” “后悔什么?” “没有选择第一条路,跟你去江南漠北。”崔元央说着说着,声音渐渐细不可闻,没让赵长河听见这后半句:“或许从此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赵长河并不需要听见后半句,单是前半句,已经把少女心思倾吐了个明明白白。 他紧紧抿着嘴唇,不知如何作答。 崔元央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眼望去,前方姹紫嫣红,百花盛开。一条青石小径宛转蔓延,在花树掩映之下不知其深。 “我就不进去了……”崔元央笑笑,又再度含羞低头:“你们说的、说的一些话,我怕是不便旁听。” 说完转身一溜烟跑了,跑到廊边拐角,又回眸而望,眼里似嗔似怨,说不分明。 赵长河驻足看着,直到那浅绿的裙摆消失在廊外,才默默转身走进园林。 好奇怪,与夏迟迟别离之时都没有这样难言的情绪。 园林深处,水流叮咚,依稀可见在花树水潭之间露出飞檐一角,那是园中亭台,有人静立,默默看水。 赵长河走了上去,亭中有桌,桌上有酒,左右无人伺候。 崔文璟依然看水,没有转头,似是随意道:“坐。据闻你好饮,自己喝。” 赵长河没有坐,反倒走到他边上和他并立看水。 这个举动十分无礼……当然若是真二五八万地坐在那喝酒也很无礼,但也符合他粗野的形象。如今这并肩而立的样子,更加难以形容。 崔文璟有些惊奇地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脸上的刀疤上驻留片刻,又转回视线:“伱以什么身份与我并肩?” 女儿的恩人?还是女婿?还是……皇子? “客人。”赵长河随意道:“有客来访,主人头也不回,自顾看水……崔家名重当世,为了不让前辈担上无礼恶评,晚辈只好一起站这儿了。” 崔文璟眼里有了些笑意,洒然回身,做了个请的手势:“老夫有些心事,一时失礼,客人海涵。请坐。” 赵长河回身坐下,这次主动替崔文璟倒酒。 崔文璟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酒的样子,忽然道:“你读过书,识过礼?” 赵长河“嗯”了一声。 虽然你们世界的礼仪我没学过,你们读的什么书和我也不一样,但我真的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的气质其实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匪窝厮混后的赵长河书卷气越来越淡了。然而当面对崔家这样的属性,不自觉就会展现,当初崔元央就觉得“见光死”,这厮并非想象中那么粗野。 但看在崔文璟眼中,却另有意味:“赵厝出身,本不该读书识礼。” 赵长河倒酒的手微微一顿,又顺势停止,把酒壶放在一边:“赵厝就在洛家庄边上……倒也没有世人想象的荒僻。” “所以赵厝人在洛家庄干活,或者洛家庄人住在赵厝,都很正常?” 赵长河不语。 崔文璟看着杯中酒液,忽然道:“昨晚我本来不想出手,想等刺客先杀了你,我自信在此同时可以把小女救走。” “我知道。”赵长河很平静地回答:“那样我就是死在听雪楼刺客手里,前辈不过来迟一步,只来得及救下女儿……头疼的很多事瞬间消失了。” “你生怨否?九死一生护送小女,却得到这样的答案。” “若我是前辈,做的事可能也好不到哪去,所以理解……最终前辈还是出手相救了,之前怎么想也没太大要紧。但有句话我和央央说过,理解需要相互才有意义。” “有对等的资格,才有相互理解的前提,无论是老夫,还是唐晚妆。”崔文璟淡淡道:“便如任何人家,对待一个赘婿与对待一个门当户对的联姻,态度也不可能一样,人尽如此,相信换了你也如此。所以老夫还是那句,现在的你,以什么身份与老夫对饮?” 崔文璟的态度,就差没这样说了:被乱世书坑得,现在我女儿和你的事已经没别的选项了,唯一可以选的就是你到底是皇子呢还是个山匪。如果是皇子,咱联姻;你要不认,那就做个赘婿一边玩去。就等你一句话。 赵长河忽然在想,其实崔文璟这种态度可以表明一点:他知道这不是真皇子。 如果是真皇子,老崔完全可以直说的,只有心里清楚这是假的才会有所犹疑。毕竟打算把一个假货扶上位,要做的一系列后续举措那可真是大动作,崔家是否愿意下这样的重注? 所以昨晚才会起意,不如死了完事。 而今天发现赵长河居然读书识礼,这里蕴含的东西好像又有点意思起来,说不定对原先“假货”的判断还开始不自信了……所以句句想让赵长河自己承认是皇子,能主动掏出信物最好了。 赵长河想着想着,忽然摇头失笑。 崔文璟就安静地看着他失笑的模样,一言不发。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所以我说,理解是需要相互的。在这件事里,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赵长河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央央自己想过,她才真正站在赵长河的角度上想过问题……” 崔文璟淡淡道:“你不妨说明白点。” “我送央央回来,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从事情的出发点,直到如今,心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意,更没有贪图过崔家势力半分。”赵长河低声道:“我有恋人的……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她忘了我没有,但在她说陌路之前,我必须对得起她的等待。央央很可爱,崔家很高贵,或许可以给我很多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但赵长河从无此意。” 崔文璟眯起眼睛。 远处廊下,崔元央靠在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苍狗,轻轻叹了口气。 ------------ 三年之约? 在这事上也只有崔元央真正懂得赵长河的心情。 乱世书这一闪,在崔家角度上蛋疼,在赵长河角度上又何尝不是日了狗? 本来送人回家,飘然远去,回顾起来“不亦快哉”的一段江湖历程,生生的变味了,而之前想方设法在保全央央的名誉,也全白搭了。 全天下都在想赵长河要怎么做这个姑爷,艳羡不已。有没有人想过,赵长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做这个姑爷? 所有人都在脑补他和央央的关系,他是不是必须负责?可他只是送人回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啊,披荆斩棘九死一生就算了,还要搭上自己从来没打算这么走的未来人生吗? 除了央央本人之外,谁曾考虑过?所有人只会觉得他赚了…… 少女看懂了,那欲语还休的回眸,漾在心里,至今涟漪未去。 可是意外的是,本以为崔文璟听了这话会发怒,但预计中的怒火却没有到来。 崔文璟反倒慢慢抿了口酒,悠悠道:“你所谓的恋人……四象教夏迟迟?还是别人以为是假货的压寨夫人岳红翎?” 草,您懂的真多。 赵长河意外于崔文璟的态度,刚才一直有些桀骜的姿态反倒老实了许多,答道:“迟迟。岳姑娘君子之交,亦师亦友,并无他意,是别人有些误会,包括令郎……” “天真。”崔文璟嗤笑:“你还不如说岳红翎,倒还像样些,却居然是为一个魔教妖女守牌坊……” 赵长河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嘴,他觉得迟迟对他是真的。虽然要说多么此情不渝天荒地老的,那或许还不到那份上,以后是否会淡去不好说,迟迟离去时也曾说过“如果你以后要找女人”看似不太在乎,但他觉得迟迟至少那时候是在乎的。 崔文璟打量了他半晌,越发有点好笑。 自己拿捏作态之时,他桀骜不逊,并肩而立,侃侃而谈。自己不介意他的拒绝,反倒调侃他时,他就变老实了,不服气又抿嘴没驳的样子还挺可爱。 什么天生匪类天生反骨的,不过是個恩怨分明棱角未泯的少年而已。 连情思也是典型少年,哪有山寨匪类的样子?你见过哪个山大王对女人这种态度? 那身份……越发像真的了。 他食指悠悠地轻叩石桌,慢慢道:“老夫昨夜反复问过央央,你对她无意,我信。逃亡之时有些肢体相接,事急从权,崔家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蠢货,倒也不要紧。但问题是,央央对你怕是有意,很有意的那种……” 赵长河不语。 这就是今天前来拒绝时,心中一直情绪难言的原因。 最难消受美人恩。少女似嗔似怨的眼眸反反复复在心中回荡,这拒绝的话语说得确实艰难,要是面对她本人,赵长河不确定自己是否说得出来,好在面对的是她父亲。 央央自己也知道,不便旁听,她怕自己在场他说不出口,也怕自己听了会哭吧。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崔文璟看着他的神色,越发好笑了,又道:“老夫也不怪小丫头不懂事乱动春心……据实说,伱这次行事之英雄,配得起央央动心。” 赵长河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越说还越通情达理,还夸起来了,我刚才明明是在拒绝你诶,难道不是该勃然大怒的吗…… 崔文璟悠悠道:“为家族计,凡事必须考量利弊。但就个人而言,谁不重英雄?倘若你图崔家助力,又或者索性图金钱美色做个赘婿,我们或许都会同意,心下却未必看得起,觉得女儿被猪拱了。而你拒绝了,我心疼女儿,但个人反而欣赏,反觉得这才相配,很难理解么?” 赵长河:“呃……” 崔文璟笑笑:“话说回来了,既然理解需要相互……那么你理解央央现在的处境么?还是说……你自认问心无愧,可以一走了之,至于央央被天下人怎么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赵长河沉默半晌,低声道:“老实说,若是那样,我便有愧了……我看不得央央被人笑话。” 崔文璟的笑意越发浓郁:“所以这两难之局,你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忽然道:“央央还小,本来也没到谈婚论嫁之龄。” 崔文璟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挠头:“如果说是义兄妹,前辈会同意么?”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此非老夫同不同意,你怕是在把天下人当傻子。就算老夫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认为义子——你赵厝礼仪认为义兄妹就不能结为夫妻的?反正天下人没有这个规矩。” 赵长河:“……” 崔文璟:“……” “那……给我三年。”赵长河试着道:“崔家可以天下扬言,赵长河出身匪类,三年之内,若是未登天地人榜,没有资格娶央央。前辈以为如何?” 崔文璟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备选方案之一,他还在想这么说会不会让赵长河觉得被刁难,结果赵长河还自己这么说出来了。 按照这套说辞,是崔家逐了赵长河,不失央央颜面,而话却也没说死,给了个希望,不致显得过于刻薄无情忘恩负义。世人眼中的世家就是有这个挑人出身的毛病,早就习惯,或许会诟病几句,却没到名声大坏的程度。 三年之后,赵长河说不定都死在哪里了,或者也没达成要求,对崔家而言,这事不就完美结束了? 这赵长河很有趣,这事其实他没错,却反倒有愧意,提案也是让他自己很狼狈,想娶世家贵女却被嫌弃匪类的江湖谈资可不好听……这是对央央无情么?明明很疼央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但问题是……如果你三年之内真的登上天地人榜了呢?”崔文璟笑问:“真回来娶央央,夏迟迟还要不要了?” 赵长河道:“那个时候,又为何不能是赵长河记恨旧事,不再搭理了呢?” “如果那时候央央旧情难忘,你还真舍得不理她?”崔文璟大笑起来:“都是男人,何必相瞒!你打的是那时候有了足够实力,是否能兼收并蓄的念头罢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其实有点冤枉,他没想那么多,他又不是什么军师谋士一步十算的,这短短时间能想一个大致交待得过去的解决方案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埋那么远的后路? 但崔文璟居然大笑着这么说,一点都看不出怒意,这态度反而让他觉得,咦…… 崔文璟笑道:“原本我想过这个方案,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但你的提案和我的想法有点出入,知道是哪点么?” 赵长河摇头,这哪知道。 崔文璟道:“你说三年……我原打算给的是五年。” 赵长河今年二十,潜龙榜的年龄限制是二十五下榜,所以崔文璟原打算的是五年。 乱世书会划分这种年龄自然有其道理,江湖豪杰何其多也,资质总是有上限的,都在一定层面上,人家打磨三四十年的凭什么打不过你小年轻?年轻人自然还是先以潜力论。 到了二十五以上,江湖风波也当历尽,这年纪就别说潜力了,好意思么,该正式争一争人榜了。 当然绝世天才总是能人所不能,别人还在看潜力的年纪,他已经成就宗师,身登人榜。这种人历史上当然是有的,只是比较罕见。 上一个达成这个成就的,叫夏龙渊,身登人榜之时,二十二岁。 而赵长河说三年,那时候二十三。有夏龙渊前例在先,倒也不算过于惊悚,但依然是天下没有人敢夸言的成就,更何况你十九才习武…… 崔文璟觉得给五年已经挺刁难了,这厮居然自己说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当然崔文璟也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拐了女儿芳心的臭小子,昨晚没弄死你那是不想女儿发疯,你自己说三年了我还给你让个五年十年的? 他只是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夫自己侧室都好几个,自然不会跟你说只许一人这种话……你若是真有本事三年内身登人榜,找几个侧室又有什么稀奇?” 赵长河总觉得这位莫名的好说话,和事先心里推演过的各种态度完全不一样。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 绕来绕去,这不还是一种婚约吗?老狐狸还把正室理所当然地订完了…… ------------ 天壤之中更有赵郎 崔文璟离开了。 赵长河一个人傻坐在亭中喝酒,目光都还是呆呆的。 这事儿怎么变这样了……我不是来拒绝的吗? 是不是哪里不对……最后这个提案明明就是为了让崔家下台阶,眼下可以交待过去,三年后大家无事发生就可以了,你崔文璟难道不是该顺水推舟完结这事的? 可怎么被绕了几下变成这样了……但好像话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已经很好说话了…… 老实说,赵长河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对话的那个是天榜第九,世家之主。那真是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找不到,除了最初有几句拿腔调打机锋之外,后面完全就是個为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有商有量,和蔼可亲。 看惯了小说影视里世家豪门对拐走女儿的穷小子的态度,赵长河居然感觉自己所经历的很不真实。 然而细究结果,对方想要的全得到了,话虽然是自己说的,但其实也是对方一直在引导的结果,几句高帽戴得下不来台,只能自己搜索枯肠去想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其实义兄妹那个提案本来是可以的,也是赵长河自己最想要的关系,结果被老家伙偷换了概念——本来要解决的是央央名誉问题,你若真肯认这个是义子,那义兄护送义妹当然正常无比,名誉问题不就解决了?怎么概念就被换成义兄妹能不能结合了,这是两码事,可当时怎么就被他绕进去了…… 最后变成这样,三年后自己如果什么都不是,对方自然当成无事发生;三年后如果这小子真能身登人榜,那可是盖世奇才,你俩原地结婚他们只会笑歪了嘴。 不管怎么算崔家都不亏啊这。 真是被卖了还帮数钱,还觉得对方很不错的感觉……赵长河终于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这就是清河崔。 世家屹立这么多年,自有他们的门道,不能把他当成江湖武人去看,天榜第九的江湖身份在这种时候不适用。在崔文璟心里,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是崔家的要事,而且还是政治要事——他那可疑身份在这,老崔哪里敢认他做义子! 人家当多大的事慎重对待的,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真玩不过。 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之后,会被迟迟怎么砍? 头疼。 “赵大哥,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老远传来。 赵长河转头看去,小姑娘提着裙子笑容喜悦地在花丛中奔来,如同穿花蝴蝶,那笑靥比周围的花树还美。 只为她能露出这笑靥,是不是已经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反倒要感谢崔文璟,老奸巨猾处置得宜,没有把事情变成刀子。 以后的事,实在没力气想了。 “赵大哥!”崔元央喜滋滋地跑进亭中,瞧那模样就有点想直接扑进赵长河怀里的意思,旋即似又赧然,急急刹在面前,红着脸垂下了脑袋:“我爹说,说……” 赵长河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不管他怎么说的,至少我不要现在就细软跑,可以做个客人留几天。” 崔元央低头把玩着衣角:“在我爹看来,三年后达不成条件,是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事了结的,但我……我知道赵大哥硬脾气,会这么说出口,就是为了完成的,而不是为了给大家找个台阶。” 赵长河笑笑:“这个倒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未免把人榜看得太轻。” 崔元央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讷:“我……我也想你完成,我觉得你能做到。” 这话就等于说“我希望你娶我”,却比这么直说更加动人心弦。 赵长河叹了口气,还是没忍住,说道:“央央,伱有没有想过,其实你从小在家,难出江湖,见人太少。” “赵大哥的意思是,央央不一定真喜欢赵大哥,只是这次同生共死,心中一时触动。将来遇上其他优秀男子,或许才知所爱?” “你怎么越来越不憨了?这是你应有的情感认知吗?” “因为这话是昨天夜里好多人在我耳边嗡嗡的,听出茧子了。本以为赵大哥洒脱爽快,谁知也如三姑六婆。” 赵长河哑然失笑。 “是不是让赵大哥很为难……赵大哥心里,央央只是个孩子,确实没有别人想的那种意思。所以才会说他们一样的话,想劝央央……可是……”崔元央终于抬起头,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会长大的,会让赵大哥喜欢!” 少女眼中的柔光,真能把铁一样的心化成水,仿佛一缕丝线悠悠缠缠,缠在心里,再也解不下来。 赵长河知道自己解不下来了。无论原先有没有那种意思,现在也有了。 原来被一个女孩子喜欢与表白,是这样的滋味。 拿这个考验干部,谁扛得住啊! 他的心思悠悠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口中说出的话已经成了:“央央不需要长大,赵大哥就喜欢这样的央央。” 崔元央绽开了笑容,那眉梢眼角的喜意明媚起来,周遭的姹紫嫣红便黯然失色。 她喜滋滋地拉着赵长河的手,随意漫步在园中,低声道:“央央所见男儿,并不算少的。家父天榜有名,地榜人榜,叔伯在列。家兄弱冠之年,潜龙第三。累世通家,多有所见,荟萃群英。本以为世间英雄,不外如是……” 赵长河忍不住接道:“不意天壤之中更有赵郎?听着像这走势。” 崔元央惊奇地偏头看了他半晌,吃吃笑道:“好不知羞。” “哼哼。” 崔元央刮脸:“既然赵大哥想要这句,那就当是这句吧,反正差不离。” “喂……听着好敷衍。” “我只是想说,不管他们有多好,不管赵长河多么粗鄙匪类,央央也赖定你了。”崔元央没有去看他,眼睛滴溜溜地打量旁边的蝴蝶采花:“三年后,如果你没能达成,我就、我就跟你私奔。” 也不知道蝴蝶与花的姿态让她想到了什么,配着私奔的言语,这一刻红彤彤的脸蛋灿若朝霞。 赵长河没有回答这句话,总不能说我就是不行,等你私奔了……也不好夸口说那种要求真能达成,那叫狂妄。 但这一刻修行的理由确确实实更多了一项,并且他知道,现在的修行不需要自己原先那样苦苦摸索了,崔家明里暗里必有助力,对他们而言这是投资,不会任他自己发展自生自灭的。 果然下一刻崔元央就说:“魏县只是我们的势力范围,张县令是我们的人,但这不是清河。今天爹爹就会启程回去,家里的事尚未处理……赵大哥跟我们回去做客玩几天吧,家里会有些东西给你的,现在不许再说不要了……就算只当谢礼,也是理所应当的。” 赵长河没有矫情,点了点头:“我也想去清河看看……另外,我看你爹的老狐狸模板,被下狱的那位多半不是真凶,你爹在做戏引蛇出洞的可能性反倒更大一点……” 崔元央怔了怔,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 清河 清河,北邙,和现世一样的名称,类似的地位,北邙的地理奇怪地到了北边,但清河的地理和现世却十分符合,赵长河护送崔元央的时候,心中就冒出了个梗:我到HEB省来。 京师的位置也与现世的京城极为接近,北邙却跑到更北之地,所以崔元雍曾说,我家到北邙虽不路过京师,拐过去倒也不岔多少路。 不知道这种现象如何形成的,和现世有怎样的关联……关于纪元的事情,或许这一次真可以好好问一问崔文璟,央央未必清楚这些。 走在清河郡的大街上,街面宽敞无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左右货摊叫卖之声不绝于耳,四处殿台楼阁,气象万千。 这是赵长河在此世见到的第一个繁华大城,比之前偷衣服的那城繁华数倍有余,不知京师气象比之如何? 赵长河一直经历着的那些,满门屠灭的血腥、山匪劫掠的乱象、江湖上的风波诡谲,瞎子曾经给的景象之中盗匪作乱、异族残杀,好像都离这样的地方特别遥远,远得简直不像一个世界。 若说乱世净土,大约就是这样的地方吧。 清河郡守就是崔家人,不是崔文璟本人,是他胞弟崔文珏。而崔家多有其他族人、姻亲、门生故吏,遍布州郡乃至军队,真正跨州连郡的世间一流势力。 此即清河崔。 崔文璟自己在朝廷并无任职,保持一個天下第九的超然,夏龙渊也必须尊重这样一个人、这样一支势力。 在绝大部分世人眼中,这位崔家家主的形象和赵长河所见的老狐狸老父亲并不一样,那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高高在上如处云端的仙神,威严素著而又君子温文。 现代知识下,明明知道这繁华背后还有极端的丑恶,单是土地兼并都能让多少人流离失所,王朝周期大多由此而来,世家在这里是绝对的反面主角。其他的欺男霸女,谈玄论道不理朝纲乃至于勾结异族等等,都是基操了。之所以会有乱世,世家这锅都得背很大一部分的。 因此赵长河心中对世家始终是有抵触甚至蔑视情绪的,央央可爱归可爱,那是个人,个人代表不了阶级。但此时此刻目睹与外界全然不同的繁华与祥和,还是必须承认之前自己的印象也没那么客观。 事物有其两面性,至少此时此刻,这确确实实是一方净土。 崔家庄园在城东,占地连绵不知其广,气象庄严,门外道旁尽是春风杨柳,小桥流水,庄严之中又添了数分悠然雅致,其实比之前魏县县令后花园的满园春色更显格调。 崔文璟没有带着赵长河,早都不知道哪去了。依然是崔元央喜滋滋地带着她的赵大哥进家门,单是从进门到她的闺阁所在,赵长河都觉得这路上比他妈绕北邙山寨三圈都远,路上修花剪草的庄丁都比山寨人还多。 真·富萝莉。 崔元央看得出他的羡慕嫉妒恨,笑嘻嘻道:“让赵大哥早点来这,再问亲事的话,赵大哥会不会赖在这里不走了?” 赵长河诚实道:“多半会说富婆,饿饿,饭饭。” 崔元央粗声粗气地学他说了一句:“我赵长河不吃软饭。” “咦,我这句话在你面前露过吗?” “何必露过,猜也猜得到。” “我感觉我在你心中的形象是不是被盲目拔高了……你给我钱,我真要,真的……” “那你有没有说过这种话嘛?” “……有。” “那不就没拔高?”崔元央笑嘻嘻地拉着他的手:“走,带你去看我房间,很可爱的……” “小姐。”旁边终于有仆妇忍不住了:“赵公子不适合去您闺阁……” 这些仆妇婢女一路跟在后面浩浩荡荡的已经很久了,看小男女打情骂俏的一个个脸色跟吃了翔一样。 此时赵长河属于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然后被老爷嫌弃匪类,定下了三年之约,此事还没往外传,但崔家内部已经开始风传了……事实上崔家下人们就没觉得这三年你真可以上人榜,等于这亲事已经可以宣告没了。 让伱来做客是看在你算是小姐恩人的份上没有驱逐,那是老爷的气度,你还赖上了,还想进闺房?进去想干嘛?昂? 所以崔文璟会认为这个提案会让赵长河自己的名声很狼狈,他是真的为了央央的面子,不在乎自己的脸。 崔元央心里有数,越是如此她就越受不了别人这样说赵长河,转身叉腰,怒斥道:“我爱带谁进我闺房是我的事,我爹都没管,你们管得着吗!” 仆妇劝道:“老爷日理万机,哪顾得上交待这些,小姐当要自爱才是,这次擅自离家,教训还不够惨痛么……” 另有人道:“是啊,你看这男人开口就要钱,这也太……没见过这样的,果然匪类。” 赵长河哑然失笑。 崔元央一肚子怒气也都被这句话给说笑了,从怀里直接摸出一块金子塞进赵长河手里:“他要钱我就给他钱,谁管得着啊?” 说着又掂起脚尖,试图去亲赵长河的脸:“我还亲他呢,你叫我爹来管啊!” 没亲到,太矮了。 崔元央掂起脚尖,微跳了一下,脑门就被赵长河摁住了。 崔元央气鼓鼓地看着他,赵长河含笑道:“趁机是吧?” “哼。”崔元央偏头,避开他的大手:“走啦,不理她们。” 一群仆妇侍女全傻在那里,这光天化日,还亲起来了…… 完了,小姐这出门一圈之后,真向土匪看齐了,这模样就是跑到寨子里说是个压寨夫人恐怕都很像那么回事了…… 隐约听见赵长河在前面说:“好啦,你闺房我也确实不方便,我们的约定本来是为了你的名誉着想,别又自己搞坏了,我和你爹都头疼的。” 崔元央撅着嘴,知道自己兴奋过头了,内心把这事当成婚约了,其实较真起来还不能算的,反倒是“翻脸”的标志才对。 自己也不能任性的把父亲和赵大哥的苦心给破坏了。 她有些恹恹地叹了口气:“哦……那跟我来这边……” “哪呢?” “藏兵室。”崔元央说着,眼眸有意无意地瞥过赵长河从不离身的酒葫芦,那江湖风雨闯来,连赵长河自己都不知道刀何时豁了口,酒葫芦居然出奇地保护完好,只是越发显旧了,他却不舍得丢。 她掠过目光,看似无意地说着:“赵大哥的刀豁了口,我要给你找一把最好的刀,能一直一直带着!” “对砍多了,哪有永远不豁口的刀啊……” “你葫……胡说,肯定有!” 赵长河哪知道小丫头心思都到修罗场了,此时换把好刀的渴望真超越了一切兴趣,这会儿就是来个光溜溜的女孩子躺面前也懒得理:“好好好,我胡说我胡说,带我看刀去!” 崔家的藏兵室其实都不是一间,而是一片屋舍,守卫森严。屋舍之后另有道路,通向一处略高的山丘,上方居然依稀可见一个纯铜打造的小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宝贝。 崔元央亲自带人来藏兵室,守卫倒是没有拦,家主嫡女当然有随意拿绝大部分兵器的资格。崔元央也没有往山丘铜殿走的意思,只是拉着赵长河走到右首一间,笑道:“这里是专门藏刀的。” 赵长河目光从铜殿收回,低声问:“那边是什么?” “山丘上,铜殿后面,就是我们家的祖祠呀,现在我爹就在里面审人呢……”崔元央也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至于那个铜殿,是藏我崔家至宝清河剑的地方。哦对了,还有一把陛下所赐名刀也一并收藏其中,表示珍视。” 阅尽小说千百部的赵长河,本能地觉得,这里有事儿。 ------------ 抱上粗腿之后 话说皇帝赐刀收藏在祖祠边上也就算了,自己的神剑也藏着,赵长河不知道这么做是什么道理,按理兵器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当祖宗供着的……危难之际你想用还来不及了怎么办? 不过这世界往高了之后毕竟玄幻起来了,有些情况未必是自己现在的层面能理解。再说不管有没有什么事儿,也不是现在自己这“客人”能掺和的,赵长河没多理会,跟着崔元央进了藏刀室。 说是藏刀室,其实刀并不多,毕竟崔家主要玩剑的,刀只算偏门藏品。墙上和刀架各有一些,大致也就二三十把的样子,都带鞘,也看不出好不好。 但赵长河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被架上横放的一把长刀吸引。 刀身长达四五尺,快赶上崔元央的身高了……极其宽厚,刀柄长长的,可容两手。刀有鞘,看不出材质,单是目测这架势,就感觉该有几十斤的重量。 梦中的阔刀!现实里真有这种刀! 见赵长河一直盯着那把刀,崔元央倒也有些吃惊:“赵大哥,你喜欢这个啊?是不是太大太重了……” “呃。”赵长河回过神来:“确实……可能不是我现在能掌控的刀。” 崔元央听出了意味。 不是“现在”能掌控的,说明这厮还真考虑以后掌控啊……不过倒也符合赵长河的性子,那狂刀怒斩的气魄,特别适合这样的刀。想想以后握着这样一把刀走出去的样子,感觉敌人看了腿都会先发软,气势太迫人了…… 怪不得赵大哥喜欢。 崔元央咬着下唇想了想,低声道:“这是爹爹当年亲斩了一名异族身登地榜的大将,缴获的刀,听说那人都不像人了,身高过丈的……其实陛下赐的那把刀和这把也有点像的,稍微比这把小点也轻点,大约四尺左右,三十斤的样子,可能更适合正常使用……” 赵长河明知道皇帝赐刀肯定拿不了,还是极感兴趣:“那刀叫什么?” “叫龙雀,大夏龙雀。” “……”赵长河神色又有些古怪起来。 名字很好,很强大。问题是这名字自己那世界也有啊,赫连勃勃的大夏龙雀,不过那个大夏实在有点low,夏龙渊你这是巧合呢还是咋的…… 算了,和自己有什么关系,注定不可能拿那把刀啊。 赵长河的目光在其他刀上扫来扫去,明明知道这里的刀随便拿一把都比自己原先那把钢刀好了几倍,可是看过阔刀之后再看这些正常的刀,怎么看都不得劲了…… 崔元央看他那样子也好笑,还说我孩子呢,赵大哥自己也经常很孩子气的好吧,就像看见了好玩的玩具,再看别的玩具都没意思了似的…… 最终还是她挑了一把造型重量都和赵长河原先那把很接近的宝刀,塞到赵长河手里,连名字也懒得介绍了:“这把先用着……” 说着目光就滴熘熘地瞥向了铜殿的方向,咬着下唇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那个好像有点难诶……不过若说正常宝刀能永远不损一直用着,央央自己也觉得不靠谱,大概也只有那种…… ………… “挑好刀了?”晚宴时总算见到了崔文璟,没有旁人,就他父女俩加上赵长河,看上去也是不想别人对赵长河指指点点多加评论,确实很会做人。 见赵长河腰间新刀,崔文璟便笑:“我猜大约也是这把,和你原先用刀较为接近。” 赵长河拱手道:“这刀很好,试了一下,简直吹毛断发,谢过前辈。” “你应得的。”崔文璟笑了笑:“你还可以得到更多……我知道你并非贪婪之辈,所求的东西极为明确,大约就是如何解决血煞功弊病问题、以及如何拓宽经脉丹田,让你的内功可以跟上外功修行。” “正是如此!别的我也不需要啊!”赵长河喜道:“前辈有办法?” 崔元央偷偷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还要钱嘛…… 崔文璟道:“先说血煞功这个问题,是出于功法根本所决定,既然调用的是血气煞气,自然就会导致煞气入脑和侵噬身躯。我若要消除你这煞气是可以办到,但你的刀就再也不复之前的凶煞狠厉,等于半废了你如今仗之横行的能力,是否得不偿失,你自己考虑。” 果然崔文璟肯定是比岳红翎有办法,但居然也不能两全其美……赵长河有些头疼地问:“那血神功应该也同样修的是血气和煞气,为什么血神功就没这些弊端?说明还是有办法兼顾的吧?” 崔文璟露出一丝不屑的笑:“如果血神功当真那么神奇,薛苍海就不至于被一个十九岁的小姑娘越级挑战。” 赵长河暗道薛教主实在太惨了,只要他还活着,这事要被人唠一辈子……乱世书就是这样让人蛋疼,如今他自己也尝了滋味。 崔文璟道:“我们家都没人和会血神功的人接触过,故不知详细,但想来血神功必然另有弊病,并且被岳红翎敏锐地捕捉到了刹那时机。这姑娘的战斗敏锐倒是令人惊叹,事先我也没想过元雍居然真打不过她,元雍所学胜她何止十倍……” 说着说着眼睛就在瞟一旁的崔元央。 见情郎和父亲交流愉快的样子,崔元央很是高兴,一直没有插话,托腮在看。结果吃瓜吃到自己头上了……她也知道父亲为什么看自己,以前就经常拿江湖上同辈的优秀女子来刺激自己,只不过自己从来胡吃海喝懒得理会。 但今天这一刻,她还真有了点不服气。 岳红翎在他山寨里住了那么久,可能都那个过了……父亲不上眼药就算了,还夸,夸什么夸,是不是亲爹啊!哥哥打不过她又怎么了,难道我……哦,我也打不过嘤嘤嘤…… 不就是练武吗!央央这次出去吃了大亏,本来回来就是会练的,干嘛拿别的女人来气我……你们倒是说你们的血神功啊! 赵长河沉吟片刻,果断道:“既然如此,这煞气也不用前辈帮忙消除了,不就平时一点难受嘛,换来大幅度的战斗力,还是值得的。说来血煞功除了这些毛病之外,还是挺好的吧?” “除此之外确实是好功法。”这是继岳红翎之后,一位真正的天榜宗师给出的定心丸:“如果你能忍受弊病,主修无妨,值得练。老夫甚至有种感觉,血煞功才是这个流派的根本体,但无人能好好练下去,血神功反而是为了消除弊端而搞出来的替代品,真实上限还不一定比得上血煞功。” 赵长河听得有些惊喜:“前辈确定?” “你不觉得你的战力有些过分了么?区区玄关三重,对战奇不必之时给对方造成的压力与幻象,那是玄关三重能办到的么?老夫当年三重天都做不到!”崔文璟下了定论:“血神功如果比这还强,血神教何至于只是一个区区二流教派,薛苍海连人榜都登不上?” 敢情那时候你都在了,我草拟妹的…… 赵长河实在懒得吐槽这老狐狸,现在随着认知一步一步加深,血煞功的优点更加确定与发掘,他现在还真舍不得换掉,看样子这功法会成为自己很久很久的主修,不知道练到后面到底会怎样,能突破九重玄关、进窥秘藏么? 功法秘籍上是写着可以的,如今看起来还真不是吹牛……但问题是,怎么突破秘藏以及之后的修炼方法,方不平给的那秘籍没有啊…… 崔文璟看得出他在想什么,澹澹道:“血神教那边的事,老夫会让人留意,若是合适,帮你解决后续并没有多难……其实我看连你那个夏迟迟都可以帮你处理,只要她不砍了你。” 赵长河:“……” 崔元央:“……” “现在你的问题,似乎只剩下洗经伐髓,拓展经脉?”正当赵长河以为抱住大粗腿什么都解决了的时候,崔文璟平静地说:“这事我们解决不了。” 赵长河:“?” 你也说了血神教的事连迟迟都能解决,也就是说老子以为抱上了天下第九的大粗腿,最后告诉我其实你什么都不做? 崔元央也急了:“爹!” 崔文璟摆摆手,递过一枚丹药:“莫急,这颗丹,对你的作用也未必小了。” ------------ 玄关四重! 赵长河好歹顺了点气,接过丹药问:“这是?” “那种彻底改造根骨洗经伐髓的宝物,可遇不可求,并不是你势力大就一定什么都有,皇室都未必有。不过各家子弟并非天生都有好根骨,各家总是会想些办法改善的,比如这就是一例,可以强化经脉韧性,提高耐受力。” 听着很靠谱,赵长河问道:“拓宽经脉和加强经脉韧性,区别是什么?” “你的经脉便如小溪,只能容纳那么点水流,若是扩宽了,那便可容江河奔涌。但江河也需堤坝牢固,否则可能决堤。这区别不难理解。” 赵长河颔首:“明白了。也就是说,我这小溪虽然不能拓宽,但也可以加坝,同样可以承受超出承载能力的水流。” “不错,便是以后你真拓宽了经脉,这韧性依然有用。甚至于,如果你经脉韧性不足,有拓宽的机缘在面前都可能担心经脉脆弱而不敢动。你早晚必然需要此物,现在还觉得老夫什么都给不了你么?” “咳,我没这么说过啊……” 崔文璟不去揭穿他,澹澹道:“当然此物对你目前的状况并不算特别对症,只算有点好转……治本之策需要机缘,我们也会帮忙留意消息。” “已经很感谢了。”赵长河接过崔文璟递过的丹药,二话不说地直接吞了。 崔元央见他直接吞药,又有些急了:“这人,怎么这么急的,这样吞会不会有事?” 崔文璟哑然失笑:“你别在那一惊一乍的了,为父在此,能有什么事?给他就是让他吃的,他比你懂多了,不趁着我在这护法的时候吃,难道等你护法吗,真遇到事情你除了会哭还能干嘛?” 崔元央脸都被亲爹扇肿了,气鼓鼓地吃饭。 崔文璟恨铁不成钢:“现在这些事情你根本连个做参谋的资格都没有,知道荒废这十来年是多么愚蠢的事了么?你要是懂行,你都可以帮他,他又何须放下那张自以为顶天立地的脸,跟老夫赔笑?” “知道了……”崔元央咕哝道:“我现在也开始练。” 崔文璟眼里有些欣慰。 崔元央的天赋才是族中公认的好,从小什么东西几乎都是一学就会,就是不肯好好练。但她终究从小打着底子的,可不像赵长河这么艰难,如果这次能让崔元央真正开始用心习武,她的成就才是真正不可限量,到了一定时候,她自己就可以叱吒天下,又何须什么丈夫! 说实话,三年,他真不信赵长河能做到,即使把崔家资源全堆给他,也做不到三年上人榜的。眼下所谓的帮忙完全可以应帮尽帮,做个投资没什么问题,也让女儿开开心心。万一成了呢?那就血赚。 但他更希望的终究是让崔元央自己觉醒,那比什么都值。 却听崔元央忽然压低了声音:“爹……” “嗯?” “皇帝赐刀,是不是不能转给别人啊?算欺君吗?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怕那个君……” “慎言。” 崔元央都囔着不说话了。 “你真以为夏龙渊老迈昏庸控不住局面,导致如今天下暗涌,唐晚妆病弱之躯独撑帝国?你在看话本呢?”崔文璟冷冷道:“天榜第一非你所能理解,此非你能过问的事情,少胡思乱想。” 崔元央垂头丧气。 赵大哥这次付出这么大,最后还要背上别人的议论灰头土脸,却什么好处都没给他。小姑娘真替他心疼,恨不得连带自己一起把什么都给他,可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给不了,连想带他去闺房都带不了…… 崔文璟瞥了她一眼,忽然知道了她问刀的意思,神色倒也有些古怪起来,又看了看正在闭目吸收药力强化经脉的赵长河,捋须低言:“皇帝赐刀,当然不能随意给别人,那是大不敬。但有些人却未必在此限……” 崔元央眨巴眨巴眼睛:“就算他是……也不能自作主张就给的吧,不还是僭越?” “还套起为父的话来了……”崔文璟呵呵一笑:“我说过,天榜第一非你所能理解……他给的刀,一般人根本无法驱使,会被强烈排斥。如果有人能与之亲和,崔家顺理成章地送了,那叫什么自作主张?那叫迎合上意。” 崔元央目光闪闪,看着就有种跃跃欲试的味儿。崔文璟斜睨着女儿,澹澹道:“但我建议你不要去没事找事。” 崔元央赔笑:“没有啦,就问问。” “少来这套……”崔文璟澹澹道:“他现在的可疑身份,哪怕他自己失口否认,也是个很大的资本。因为只要没被证实,人们只能猜,对他应有怎样的态度举棋不定。一旦跑去试了什么破刀,结果不亲和……虽然未必能证明不是,但几率大降,资本就给自己玩没了。你道为父为什么始终不和他明着揭这身份之事?这就是原因之一。” 崔元央怔了怔,跑去偷刀送情郎的想法顿时收了。 有些事情,大人们有很多考量,真不是自己能随便瞎玩的。 “但是……”崔文璟低声自语:“如果悄悄试了真是,那就有意思了……” 崔元央眼睛又亮了起来。悄悄试,我去偷了给他试,岂不就是悄悄试?排斥就放回去,无事发生,亲和的话…… 崔文璟道:“早上又审你三哥,暂无结果。今晚元雍也回来了,在祖祠最后一次会审,你要不要旁听?有些事情或许你自己对个质更好。” 崔元央垂首道:“我……不太想……要不这事就算了吧……” “胡闹!你觉得自己的命不要紧,崔家倒觉得揪出内鬼更要紧!算了?”崔文璟冷冷道:“这一次,说不定要动用清河剑了。” 崔元央怔了怔。 正如赵长河疑惑的为什么要把宝剑藏起来不用,因为清河神剑,浩然正大,海晏河清,奸邪宵小,无所遁形。然而神剑有灵,出必染血,崔文璟的实力控剑是没有问题的,但也很难做到连分心的时候都还能让神剑老老实实的程度。 这世道哪有几个正人,就连崔文璟自己都算不上,万一啥时候一个疏忽,剑到处砍人,甚至抹脖子,崔文璟还要不要做人了? 但专门动用的时候,那肯定没问题。 这次的事真麻烦到了查都没法查,需要动用清河剑的地步了? 崔文璟说到这里,显然心情也不好起来,拂袖道:“好了,赵长河吸收顺利,要醒了,你自带他休息休息,为父还有些事。” 赵长河果然就在此时睁开了眼睛,眼中血色狰狞一闪而过。 崔文璟要走的动作都顿了一下,吃惊地转头看他:“你……血煞功四重?给你吃的是内功经脉之药,你怎么不声不响把外功玄关给破了?” 赵长河憨厚地笑笑:“我这个内功有点特别,可以融合助推外功气血的,之前不够力度,小溪经脉嘛撑不起多少真气,这药一吃,发现真气汹涌多了……这些天江湖历练,外功血煞积累已足,央央之前给我喂的一些药也是有助于气血大补的,想想是不是可以试试配合现在的真气强度冲一下,就试试了……” 崔文璟抽了抽嘴角。 说得真简单,跟吃饭一样。 上一次赵长河出北邙时,乱世书上的话犹在眼前,“赵长河习武方四月,玄关破三重”,现在这也就五个多月,四重了。 虽然还有些偏颇,他现在外功四重,内功还在三重,只是作为外功的助推剂使用,严格来说算不上真正的内外兼修。但这个效率已经极其离谱,崔文璟脑子里搜索了一大圈,竟然找不到比他更快的前例。 他老崔小时候,刚练五个月那会儿,一重都没破好不好…… 当然情况不同不可比,他家玄门内功讲的就是打好底子循序渐进……但也能说明赵长河的体质根骨、以及悟性资质,都是万里挑一的,唯一的缺陷就是习武太晚经脉定型而已。若是真能解决这个问题,他的成就…… 崔文璟不动声色,背着手悠悠离去:“还可以,行为果断……但还不算特别效率,比老夫当年差远了,不可骄傲,有待进步。” ------------ 崔家疑案 比自己预期之中更早突破了玄关四重的赵长河心情大好地扒饭,也懒得管崔文璟是不是在装逼,说不定人家天榜第九小时候真的神童,五个月都七八重了呢。 管它呢。 之前觉得用那种阔刀太重,自己实力不够用。但外功玄关一破,力量就是极大增长,十分显见的。如果之前挥十斤的钢刀很顺畅轻巧的话,现在二三十斤应该也不会怎么拖累动作了,大概也就是持久差了些? 想想是不是该去把那个四五尺长的大阔刀给拿了试一下……可看看身边小姑娘柔柔的眼神,暗道算了,她已经选了把钢刀,驳了不好看,先这样吧。 谁知道小姑娘心里早就为他预定了大夏龙雀刀,这把钢刀连名字都没给他介绍呢。 互相都在替对方着想,连互相对视的眼神都散发着难言的酸臭味。 跨进屋中的崔元雍迎风都能闻到臭味儿,感觉自己来得很不是时候,其实妹妹找男人这事儿本身就很不是时候。 他作为哥哥都还没定亲……去年出门前家里刚刚准备和王家议亲,来回纳采极为麻烦,至今还没谈好呢,这毛都没长齐的妹妹还先找男人了…… “二哥!”崔元央发现他的到来,乐呵呵地挥手打招呼。 “咦?崔兄来了?”赵长河抹着嘴,奇道:“你之前哪去了?这么大事儿居然从头到尾没见你的影子。” 崔元雍笑笑,随意坐在刚才老爹的位置上,替老爹待客倒酒:“就说当时舍妹跟在你背后见识江湖风波的时候,看她那眼神早晚要有变化,看这回变化得彻彻底底,跟水一样了,还是闻着都发馊的臭水。” 崔元央赧然:“二哥!” 崔元雍却没理妹妹,转向赵长河笑道:“赵兄刚才这言语试探大可不必,还真猜内鬼是我啊?” 崔元央脸色都变了。 赵长河笑道:“那么敏感干嘛,只是问问,我还以为和你算朋友了呢。” “我也知道会有人猜是我,毕竟妹妹在我手里跑丢的,如果算上之前跑去你山寨那次,我连着让她跑路两次……一个憨……这么能跑,我这是不是有点故意的意思?”崔元雍自顾自地喝了杯酒,叹气道:“就算我不是内鬼,都会有人拿这个做文章,说我不够精细谨慎,前途堪忧。” 崔元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么说自己坑得二哥挺惨的。 这两次在她的视角上确实与二哥无关,半夜跑去山寨,哥哥还能监视自己睡觉啊?那才有问题好不好。后来跑路那就更不关哥哥的事了,那是下人护送自己回去的,在半路上被自己找借口熘了,二哥哪能知道? 虽然有点无妄之灾,但这个不够精细谨慎的帽子扣下来,还真不好摘,而且还不算冤枉,崔元雍自己也没有多少江湖经验,做事不够周到是事实。 正因如此,也更不可能是崔元雍故意了,他稳接位子的人,做这种事怎么看都对他没点意义,风评还左右难看。 崔元雍叹了口气,又道:“至于这几天,我当然是原路返回去找你们了,还找到了你们呆过的城里……谁知道你们一路穿山越岭,我真遇不到啊……说句卖乖的话,如果你们潜回城里躲着不出门,等我找来,说不定还没这么多事来着……” 这回连赵长河脸色都有点抽。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诶……谁说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这明明就是第三个选择,而且说不定是最稳妥的。居然完全没想过,时至今日都没想过…… 崔元央噗嗤一笑,拉着赵长河的手,柔声道:“不理他。” 赵长河终于点了点头:“行了,干嘛一直自辩,我也就开个玩笑。” “因为恶心啊,这事上一堆人想栽给我,跟吞了苍蝇一样。现在当事人在前,我哪里忍得住不说几句啊!”崔元雍无奈地问妹妹:“等会就三堂会审了,我也要去挨审,你去不去旁听?” 崔元央想了想,点头:“我和赵大哥一起去。赵大哥能去的吧?” 崔元雍道:“他是当事人,本来是必须去提供一些旁证。但他情况特殊,爹不发话,别人也不好真把他呼来喝去的当犯人一样提讯,你们若是自己愿意参与,那是最好不过。” 赵长河确实想去,他觉得这事有猫腻,引起了追根究底的好奇心。何况这真凶想杀央央,要是没找出来,以后一个想要央央命的人天天在她面前晃悠,想想就不寒而栗,当然必须找出来砍了。 崔元央其实真不想知道是谁,是谁都难受,但她知道,这事总是要了结的。 ………… 当晚,崔家祖祠。 赵长河崔元央站在崔文璟背后,探头探脑地看场中的情况。 崔元雍和另一个和他长得很相似的少年并肩站在中央,神色都很无奈,那少年更惨一点,气色衰败的样子,看似没怎么受过苦的娃娃在牢里蹲了两天,精气神都被关丢了一半。 崔元雍的弟弟、崔元央的三哥,崔元成,这次的最大嫌疑人。 周遭崔家族老耆宿济济一堂,连作为清河郡守的崔文珏都赶到了,此非一个小姑娘遇刺的事,而是家族内部兄弑妹,极为严重的问题,任何家族都很难容忍。 其中也有数道目光盯在赵长河身上,那种凌厉的威压能让人浑身发麻。 莫说表面看不出谁的修行,但一个个玄关八九重乃至于秘藏强者盯着你的时候,自然能够体会那种无形无质的压力。 赵长河却满不在乎地微微一笑。老丈人都没跟我装逼,你们装个屁。 一名族老慢慢开口:“事情想必大家已经很清楚,这里最后再强调一遍我们锁定元成的原因。黑道花红悬赏,只有那么几条途径,清河范围之内已经被我们铲了个底朝天,确定是通过盐帮在此地的销货堂口往外散播,我们抓住对方堂主,供出是元成发布,线索极为清晰。” 众人都点头,事实上这就很好查,发布悬赏必有渠道,别人领赏也得有地方领啊。在清河这种事崔家想要翻出来可太容易了,这基本就没法抵赖。 但问题是…… “然而那人说完,就咬破预藏在齿缝中的毒药,自尽了。恰恰是这一点,说明还有被买通栽赃的可能性,因此便有人提出元雍的嫌疑。”老者继续道:“持此类观点的也不少,文珏就这么认为。” 崔文珏点头一礼:“不错,元雍莫怪叔父疑心,任谁都会疑心。” 崔元雍很平静地道:“关于我的嫌疑,我只用一点就可以说明:众所周知小妹跑了的时候我还在回家路上,是不可能来得及布置的,除非提早布置。然而她跑了也是一种冲动之举,哪怕她自己事先都不一定知道自己会跑,我悬赏却早早布置了,哪有这样做事的?叔伯们真当元雍是傻子么?” 也有不少人在点头,包括赵长河与崔元央在内。崔元央更是清楚当时自己是真的一时冲动,哪来的预谋,谁能事先布置啊? 但这就麻烦了,崔元成的嫌疑因为对方的自杀反而有了疑点,崔元雍这边又真不太可能预先布置这种事,那搞到现在,线索岂不是断了? 崔家枉在当地称王称霸,结果嫡女被刺杀,找不出真凶! 无数目光都落在一言不发的崔文璟脸上,那意思就是,去请清河剑吧。 赵长河眉头紧皱。 他并不知道清河剑的属性,但这副架势总让他觉得……对方的目标,会不会……就是清河剑? ------------ 大夏龙雀 所谓需要赵长河与崔元央当事人旁证,在这事上好像确实没什么意义,怪不得也没人找他俩去问一路细节,关键点已经和他们没啥关系了,问再多细节也就那样。 现在最简单明了的方案就是请出清河剑,谁此刻心中的鬼最盛,清河剑必然要砍谁,事情不就完结了? 始终一言不发的崔文璟终于慢慢开口:“请出清河剑,我是同意的,但这里必须先明确一个问题。” 众人都躬身:“请家主明示。” 崔文璟环顾四周,冷冷道:“老夫不知为何,竟然所有话题都集中在元雍与元成的嫌疑,仿佛其他堂兄弟族兄弟乃至于叔伯辈们都毫无嫌疑似的……谁先带起的这个氛围,把一群蠢货带偏了脑子?” 众人都愣了一下,颇有些人面红耳赤。 当然有不少人是明里暗里故意的,崔家长房两个都是嫌疑犯,别人不就有机会了? 这么带节奏的声音多了,也确实不少人被带偏了思维,竟然都没去想过别人的嫌疑。 崔文璟冷冷道:“倒是打的好算盘。世上又有几人敢说自己没做过恶事、心中没有过宵小鬼蜮之思?若只有元雍元成接受神剑考验,神剑不会说话,只会在其中选一个杀了,谁知道是因为什么杀的?老夫白死了个儿子,连死了都要背上冤屈!” 先前介绍情况的老者颔首道:“文璟之言有理,老朽此前也未曾想过。” 崔文璟道:“因此请出清河剑,可以,但每一个人都必须试剑,谁此时心中鬼蜮最重,那便是谁!” 崔文珏忍不住道:“大哥,是否不妥……如你刚才所言,清河剑的善恶鬼蜮判定,可未必依据的是此事呀……” 崔文璟斜睨着他,直看到他如坐针毡,才哈哈一笑:“此时此刻,心中最重的鬼蜮便是这件事,最易凸显于外,让神剑感知。若只有元雍元成两人里选,那哪怕他们没做过,神剑也只能选相对恶的一个杀了,毫无意义,只有全都来试试,那才是真正的无所遁形。你掌控一郡,这点道理都认不清?” 崔文珏只好道:“大哥说得也是。但铜殿那么小,只能分批进入,这又如何看出谁最有问题?” “老夫自能控剑,等全部都接触过神剑之后才爆发。”崔文璟懒得多言,环顾四周,澹澹道:“可都愿意一试?” 崔元雍崔元成都大声道:“愿意!” 别人也只能说愿意,谁特么这时候说不愿意岂不是明摆着心中有鬼么? “好了。”崔文璟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如今大多数族侄都不在,尔等可以先回去叫人,在铜殿之外集合。元央长河,先跟我来,你们是受害者,最需在里面见证。” 甩下这句话,崔文璟径自离开祖祠,崔元央赵长河对视一眼,都跟了上去。 铜殿确实很小,就是一个普通房间大小,十几人站里面都嫌挤了。毕竟纯铜打造,这大小已经很可怕了,崔家也不是把钱当泥巴。 殿内一片漆黑,但大家都有点夜视能力,能看得清左右各有个桉台,供奉着一刀一剑。 还没等看个明白,赵长河崔元央同时打了个寒噤,都觉得一股极其凌厉的杀机笼罩而来,却又威严堂皇,沛然莫测。 清河神剑,果然不同凡响。怪不得需要铜殿守护,这放在普通地方,时时刻刻杀机溢散在外,谁能住这附近啊…… “妈的……平时总感觉自己厮混在低武,可这玄幻起来真不要命的。”赵长河心下滴咕了一句,没去看人家的神剑,眼睛死死盯着那把刀,眼神炽热无比。 都不需要出鞘试刀……如果夏龙渊赐给崔家的宝刀和这神剑档次相当,哪怕略低一筹,这也是顶级中的顶级,带玄幻属性的绝世宝刀! 何况造型重量都那么合自己的意,赵长河第一次感受到了“梦寐以求”是什么个味儿。天可怜见,别人以为他桃色传闻很多,实际他从头到尾对认识的所有女人都从没有兴起过对这把刀一样的渴望! 崔文璟此时负手站在剑架面前,低头看剑,好像在走神。崔元央看看父亲,又看看赵长河,心中忽然涌起了明悟。 父亲之前和自己说的那些……他就是想让自己趁这个时候带赵长河悄悄试一下刀的,根本不需要自己挠破脑袋考虑怎么骗过铜殿守卫去偷,那就不是自己能完成的壮举。 怪不得赵大哥说他老狐狸,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父亲这么的阴……呃,这么厉害的…… 她悄悄扯了扯眼神炽热的赵长河,掂起脚尖附耳低言:“去摸摸刀,可能会排斥,我们就不考虑。不排斥再议。” 赵长河愣了愣,看向崔文璟:“你爹……” “没事,他不知道。” “……”赵长河看着崔文璟,果然一副满腹心事地看剑没留意这边的样子。他心中也有了些数,小心地走上前,伸手轻轻握上了刀柄。 崔元央小心地看着他,只见握上刀柄的那一刻,赵长河整个人都震了一下似的,崔元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怕下一刻他会被弹飞了…… 然而初始那一震过后,再无声息。赵长河反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感悟什么。 崔元央脸上泛起狂喜之色,转头去看父亲。崔文璟依然一副看剑沉思的德性,嘴角却也勾起了笑意,慢慢道:“没事了,让他感悟机缘。你去看看他们来了没有,让你叔爷爷他们进来见证,年轻一辈一个一个入内接受测试。” 崔元央兴冲冲地跑出去宣人。很快有几名德高望重的族老进来见证,看见赵长河站在刀边握刀静立的模样都是一愣,看了看崔文璟,崔文璟不动声色地持剑而立:“客人看看刀而已,别小气。让人进来吧。” 族老们心思不在这,也都没说什么,崔家内鬼测试正式开始。 测试者第一个入内的便是嫌疑最大的崔元成,小伙子二话不说地到了父亲面前:“是怎么测?摸一下还是要割血之类?” 那跃跃欲试的样子,真是急着要洗冤了。 崔文璟伸剑过去:“随意触碰一下即可,任意位置都行,神剑有灵,自会记下你的气息,再做对比。” 崔元成简直是摸了又摸,一副神剑你一定要记清楚的样子。旁边族老们看了都哑然失笑,单从这个表现,这小伙子嫌疑都少一半了。 后面崔元雍亦然,他比弟弟更稳重些,进门先抱拳向众人团团行了个礼,然后摸剑,也是摸着都舍不得放手一样。 崔元央吁了口气,就知道不可能是自己两个哥哥的! 只要不是他们,其他人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崔元央心思又没了,又悄悄去看情郎那边,这好一阵子了,他怎样了? 赵长河并没有如预计般陷入什么极玄奥的幻景里,只是体验到了刀之意。 他最初是受到了反震排斥的,可下意识就动用了内力去掌握,这内力一触碰刀柄,刀忽然就高兴起来,简直有种欢欣雀跃的味道。 那不是之前脑补的“剑灵”“刀灵”这种类似生命的存在,而是神兵自身的“意”。其灵性自蕴,渴饮鲜血、望上沙场,不愿意被长久留在暗无天日的小殿之中供奉起来,无用武之地。 然则不是谁都有资格用它的,凡夫俗子也想触碰“朕”? 煌煌者,皇也。山河浩大,令出无违,刀锋所指,万众鏖兵! 龙者,青龙也,龙起东方,心火耀日,春生草木,盛夏将临。 雀者,朱雀也,威镇南极,烈焰滔天,九俱焚灭,生机于焚毁之中暗藏。 青龙主生,朱雀注死,生死暗换,日月轮转。 于是乾坤交会,铸为大夏。 大夏龙雀! 赵长河忽然有种感觉……之前进门感受到的神兵杀伐,好像不是清河剑的,而是大夏龙雀的……那清河剑莫非没有什么特异? 如果清河剑根本没有特异,那老丈人这个测试,其实是在摆空城计?不让有心人知道清河剑出了问题? 正这么想着,杀机隐隐传来,于是青龙回首,朱雀凝眸。 何方宵小……敢触天威?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侧目看去,却是一个不认识的崔家年轻子弟正在接受清河剑测试,但那眼睛却在瞥赵长河这边,眼里似有杀机暗藏,又很快收敛。 大夏龙雀疯狂震动起来,谁!如此大不敬,九死不足以恕其罪! 场中所有人都骇然看了过去,那年轻人也骇然后退了半步。 赵长河手中长刀不住颤抖,眼睛却死死盯着那人,露出冷笑:“是不是很生气,我阻止了你暗害央央的阴谋,所以杀机冲着我来了?” 那人继续后退:“你在胡扯什么!” “吼!”龙吟凤呖,刀声狂起! 赵长河没有回答,手中阔刀已经暴起,划过小小的空间,斩向对方的头颅! 不管老丈人那边清河剑到底有没有用,反正大夏龙雀已经判断了杀机。对赵长河而言,还要什么证据?你既然想杀我,我就先杀了你!留着等你爹吗! ------------ 神佛俱散 这一刀真正可谓迅若雷霆,势如龙虎,可惜这一刀终究没能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左右几位做见证的崔家族老们也不是吃干饭的,个个玄关九重天,哪能让一个年轻人在他们面前暴起杀了族人? “砰!”数道拳掌几乎不分先后地拍在刀侧。 出乎所有人意料,这等级碾压得如同比大人打小孩还要离谱的对比,这么多人同时拍刀,被反震跌退的反而是他们。 大夏龙雀自己的排斥! 尔等凡夫,也想碰朕! 一群崔家老者骇然跌退,竟有人被反震之力推得撞在了铜殿壁上。 然而他们的力道还是把阔刀走势给偏斜了,这一刀堪堪划过那年轻人的衣角,对方也正本能地后跃,浑身冷汗地避过了这一刀断头之厄。 “赵长河!”那人气急败坏地跃出殿外,戟指怒骂:“你这莫非是与你两个舅子合谋,随意栽赃杀人,搅乱浑水!” “发生什么事了?”外面无数人头涌涌,混乱一团:“怎么忽然打起来了?” 崔文珏排众而出,扶住年轻人,冷冷朝殿中问:“大哥这是何意?这是清河辩奸呢,还是看他龙雀逞威?” 这是他的儿子,崔元腾。 崔文璟在殿内制止了被打飞到殿壁的族老们继续围上赵长河的举动,神色古怪地看看赵长河,又看看颇有些手足无措的女儿。 这事的发展倒也出乎他的意料,他这次倒还真只是想悄悄让赵长河测试一下大夏龙雀的亲和,并没有打算让赵长河掺和崔家这事来着,龙雀逞威也并非可以预计的事。但怎么说呢……这意外之变,效果好像比自己原先计划的还好一些。 他平静地带剑而出,澹澹道:“老夫需先向诸位族人致歉,适才有所欺瞒。” 群情耸动。 不少老者都道:“文璟不妨说得更明白些。” 崔文璟道:“剑终究是死物,靠它分辨鬼蜮,毕竟还是有可能因为其他事情暴起而杀。都是自己族人,老夫如何舍得?” 有老者蛋疼地咂咂嘴:“那文璟叫大家进去测试,岂非取乐?” “殿中黑暗,剑鞘也是黑的,小辈们修行浅,分辨不了老夫预先在剑鞘上抹过一些小玩意。心里没鬼的,自然会摸剑,手上必有沾染。心中有鬼的,或许内力护手,看似摸剑,其实根本就没敢摸。”崔文璟微微笑着:“这才是真正的鉴别之策,其实纪元历史有载过这种办法,非老夫所创。” 草……赵长河心里都惊了,典故或许很多人知道,自己也知道,但真没想过这招。 现在他很怀疑对方搞这么多,最终就是为了逼出清河剑有问题的事实。结果老丈人这从头到尾就没打算靠什么玄幻鉴别方式,就算剑有问题,都能被他理所当然地遮掩过去了,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实际上崔文璟自己提出用清河剑鉴定,就是为了营造这个场面,光明正大地向某些心有疑惑的人证明:清河剑没问题,我敢让所有人来摸,也敢拿着它站在所有人面前,质疑之声可以歇了。 这才是一系列操作的主因,寻找真凶竟只是一个附带的意义。 你这么牛逼,生个女儿怎么那么憨……那么可爱呢。 窃窃私语声渐渐平息,每个人都懂了崔文璟的意思,这招确实很好用…… 崔文璟呵呵笑着,环顾四周:“都理解了吧,那就好办。现在所有人摊开手来,让大家看看,你手心如何?” 崔元雍崔元成立刻伸手,众人探头看去,果然手心有些泛黑,不知道什么东西抹过。 其他参与过测试的年轻人面面相觑,也都纷纷摊手,果然全都泛黑,无非是有些深浓一些,有些浅澹一些,但都明显摸过了。 崔文璟最后目视崔文珏身边的崔元腾,笑道:“贤侄,到你了。” 崔元腾脸色有些发白,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还往父亲身后缩了一下。 所有人眼神都变了,单是这个举动,就已经可以说明很多问题。 崔元腾有些结巴地喊:“我、我还没来得及摸剑,就被赵长河拿刀砍了,他们是故意的,对,就是故意的,不让我摸剑!” 崔文璟笑笑,身边好几个族老都在摇头。他们挡开赵长河那一刀救下崔元腾,那只是救助族中子侄,可不代表他们盲目帮崔元腾。便有族老叹息道:“老夫做见证,看得清楚,元腾明明已经在摸剑了,还看似很大方地摸了好几下的样子,却原来内力裹手,根本没有接触。” 看似已经水落石出。 崔文珏脸色很是难看,慢慢道:“大哥这方案看似有理,其实还是有所偏颇。元腾自幼有些顽劣,欺男霸女之事是有的,或许心虚,不敢受神剑之辩,并不稀奇,如何能武断判定这就是弑妹之举?” 崔文璟笑道:“倒也有理,那元腾与赵长河非亲非故无冤无仇,为何会流露杀机,激起大夏龙雀反击?” 崔元腾梗着脖子道:“我不服他登上潜龙八十八,更不服一介匪类妄想吃天鹅肉,不行么!看他不顺的人何其多也,能代表什么?” 其实围观众人都很清楚,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但对方非要狡辩,倒还很难锤,毕竟没有真正的铁证,除非下狱严审。然而崔文珏不是一般人,是崔家二号人物,清河郡守,牵连广大。族中不知多少是他的人,外部乃至朝廷关系也非常麻烦,他如果要强辩,这事该怎么善了? 众人都看崔文璟,等他发话,看他是不是要果断掀起内战了。 崔文璟微微一笑,居然问了一句:“长河,你是当事人,你怎么看?” “世家破事,真是叽叽歪歪。”铜殿门口传来嗤笑声,赵长河把阔刀扛在肩上,大步走出:“问我意见?老子不管这玩意儿是什么原因看我不爽,杀气是冲我来的总赖不掉?” 崔元腾冷笑:“那又如何?” “崔家内鬼是谁,老子不是查桉的,可以不管。现在你要杀我,这是我与你的私事!你是男人就从自己老爹的腚眼子后面钻出来,跟老子公平一战!崔家武道传世,该不会连这点胆气都没有?” 崔元腾眼里恨意满满,冷笑道:“靠大夏龙雀神器之力,算什么好汉?若无此刀,就凭你这匪类?潜龙八十八,笑话!” “哟呵?”赵长河大笑起来,“锵”地一声把龙雀插在地上,取下了之前崔元央给他挑的腰刀:“真用龙雀杀你,倒污了宝刀!来来来,让老子看看,世家子弟,比匪类如何!” 眼见似乎要成闹剧了,崔家捉内鬼,怎么变成年轻人比武斗狠了?众人都转头去看崔文璟,崔文璟笑笑:“长河是当事人,倒也不算无关之事,反正用不了多少时间,大家便当歇息,看看便是。文珏你说呢?” 崔文珏面无表情:“既然大哥这么说了,万一此人死于元腾之手,央央可别哭闹。” 崔元央看了眼叔父,又偏头看了眼崔元腾,一句话都没说。 崔元腾是玄关四重,赵大哥刚刚一个时辰前才突破的四重……崔元腾所学尽是崔家高妙之功,理论上如果赵长河不拿龙雀应该是打不过崔元腾的。然而崔元央看向崔元腾的目光简直已经在看死人。 大家的战斗力,她都见过,那根本就不是一个级别,赵大哥哪怕突破之前,砍崔元腾恐怕也没多难的,现在更是如杀鸡。 场中不自觉地散开了一个空地,赵长河气定神闲地站在龙雀刀边,崔元腾拔出佩剑,神色狠厉无比。 要是没这匪类,这次的事何至于此! 他越想越气,爆喝一声,主动先出手! 一道剑光铺洒,如月下清河,九曲蜿蜒,穿山而来。 “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有老者低语:“元腾这一剑,云遮雾绕,变化万千,已得其中三……” 最后一个“味”字都没说出来,神色忽地变了。 “呛!”长刀出鞘。 拔刀的同时,几乎就已经到了崔元腾的脑门,仿佛他这绕山一剑根本就是自己把脑袋送过来挨砍一样。 “好快的刀!” 管你什么变化万千,什么青山遮绿水……我自一刀斩去,便是青山阻我,也一刀噼开! 崔元腾极为狼狈地变招招架了一下,“哐”地一声,剑都差点被噼折了,踉跄后退。 前方风声大起,左右有人在喊:“元腾小心!” 在喊话的同时,崔文珏已经忽然闪身,试图救援。 崔文璟早有准备,笑吟吟地持剑拦在面前:“小辈之戏耳,文珏何故惊惶?” 那边崔元腾踉跄之中,抬眼一看。 如神似魔的雄伟身躯凌空而下,手持血月,眸如血光。 神佛俱散! 这不看还好,看了这一眼,崔元腾心中就泛起了无边的惊惧,手足都在发软,真感觉无论自己是什么神佛,也不可能挡得住这样的屠神灭佛的魔刀! 耳畔恰到好处地传来一声爆喝:“杀元央时,可想过今日!” 崔元腾魂飞魄散地大喊:“她也没死啊!别杀我!” 满场无声。 被崔文璟拦住的崔文珏脸色铁青。 血月消敛,刀光散去。 冷冽的刀锋架在崔元腾的脖子上,旁边是赵长河似笑非笑的讥嘲:“世家子弟,不过如此。赢你这种废物,甚至都不够 ------------ 尘埃落定 崔家的很多人此时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场比武表面上好像是赵长河这种匪类冲动暴躁、不顾场合搞出来的闹剧,而崔文璟宠女儿,惯出了这场闹剧…… 可实际上从赵长河出声起,他藏的就是用自己的刀法恐吓特性,吓得崔元腾这种心志不坚的世家子自己招供的主意。 缺关键性证据,这不就来了么! 这根本不是一个无脑匪类,这粗豪鲁莽的形象营造,太具欺骗性了。尤其那刀疤,你现在说这厮是故意画上去的都有人信。 人们打量着崔文璟和赵长河对视而笑的表情,心中都冒出一句话:妈的一老一小两只狐狸,你们也别翁婿了,还是自己在一起算了。瞧崔元央在你们身边那傻咧着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啥事的样子,简直跟个外人一样。 但崔文珏为什么呢? 为了争家主? 为了这个,也不至于从崔元央这娃娃开刀啊,就算真杀了崔元央,把屎盆子给崔元雍崔元成扣稳了,那也撼动不了崔文璟啊!何况崔家有清河剑,破这类桉子怎么也比别家容易,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崔文璟也在悠悠地问:“老二,你在想什么呢?细捋之下,简直是蠢货所为。” “呵。”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崔文珏也索性直截了当:“清河剑被你弄丢了,你还有什么颜面坐在家主之位上?” 赵长河心中暗道这厮果然从一开始就是奔着清河剑来的……刻意布置一个兄弑妹又没了线索的疑桉,对崔家人来说很容易第一反应就是去请清河剑,他便可以借此窥破清河剑的虚实。 他应该是能确定清河剑有问题的……一旦在众目睽睽之下揭穿清河剑出了问题,崔文璟必然引咎下台,管它是天下第几都没用,世家传承自有规矩。 为此还做了多手准备,先带节奏,把嫌疑钉死在崔元雍崔元成哥俩身上,如果崔文璟死保哥俩,把这事拖过去,或许动摇不了他自己,可争下一任家主的时候,可就有话说了…… 如果崔文璟窥破,把嫌疑扩大给所有人,那便怎么都绕不开清河剑,必须通过清河剑的能力才能够探查所有人的嫌疑,那清河剑的问题也就此暴露。 结果崔文璟的应对如同教科书,从一开始就不保自己儿子,直接下狱,在此过程中冷眼旁观,谁在带节奏谁闹得最欢腾,他早就心中有数了。什么摸剑典故……崔文珏几乎可以确定,即使儿子真的摸了剑,崔文璟都有办法让他手上没黑灰!天榜第九要坑你个小毛头,还不容易? 便是没有赵长河,崔文璟也能把这事平息下去,大约就是差了关键性证据,可能会闹得内部两党撕逼不休。 但是现在,已经没什么可撕的了。 崔文璟呵呵在笑:“清河剑丢了?你在说什么瞎话?” 说着随手一挥。 手里的清河剑离手而出,飞回铜殿,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下方托举一般,稳定而准确地落回了殿中剑架上。尤为神妙的是,在飞回神殿的过程中,天上似有天象牵引,云层像是被神剑飞过给拉开了幕布一样,于是云破月来,绛河清浅,皓月婵娟。 许多族老感动得颤抖着声音:“此非神剑而何?文珏,你利欲熏心,诽谤兄长,编排神剑,真是罪该万死!” 崔文珏“呵”地一笑,不再争辩。 崔文璟只是在变戏法而已,那是他自己天下第九的实力,而不是神剑的光彩。然而眼下“证据确凿”,他已经没有资格叫崔文璟再露一手神剑的特异给大家看了,崔文璟完全可以拿腔调拒绝,神剑又不是给你们耍猴戏看的,你配吗? 大事去矣。 他只是平静地对崔文璟道:“大哥,有些事情,你心中有数。” 崔文璟澹澹道:“我有数的是,无论你认为神剑出了什么情况,如果你是为了家族,那就不是采取这种手法,所以何须多言?” 崔文珏点了点头:“大哥说得是。” 崔文璟慢慢道:“崔文珏崔元腾族内相残,陷害子侄,欲谋家主,依家法剥夺一切职司,先禁天牢,待家族议定惩处。崔文珏一支,即日起尽数驱逐,流放塞北。清河郡守之职,老夫会另择贤能,保奏陛下。” 崔文珏脸色灰败地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赵长河:“……” 一郡之守,封疆大吏,你说撤就撤,说换谁就换谁,先斩后奏都不要皇帝同意的? 清河你家的? ——我们家其实也不是太怕那个君。 赵长河首次真正认识到顶级世家的恐怖。盛世不好说,真逢乱世,这样的家族完全就是一方之霸,随时自己都可以参与逐鹿的那种,哪需要看皇帝的脸色? 既然如此,那大夏龙雀放在这里的意思…… 崔文璟看了他一眼,笑道:“让客人看笑话了,央央。” 崔元央一直在发呆,此时如梦初醒地“啊”了一声。 “你带客人去为父的书房,为父这里处理些尾巴,一会就来,有些事和客人说。” 崔元央心中怦怦直跳。 这可不是对待不知道能不能成的“女婿”的态度了,他崔文璟的书房,是什么人都可以进的吗? 上一个进的外客是谁? 琅琊王氏之主王道宁! 她简直想跑回去拉着那些长嘴仆妇看一眼,你们觉得这匪类进不得我闺房,现在看看他进的是哪里! ………… 崔文璟的书房其实也和一般读书人的书房没太大区别,毕竟赵长河认不出各类用具到底多名贵,反正看着典雅大方就行。 最大的区别是,在这种地方,崔元央好像也有了气质起来,原先憨头憨脑的可爱样子找不见了,居然在那静坐泡茶,轻挽水袖似模似样的温婉闺秀样儿,看得赵长河颇觉有趣。 “看什么啦。”崔元央都不敢大声说话,低声嗔道:“这是待客之礼,真以为央央毫无礼数么,这都练过的!” “是是是,央央练过的。”赵长河差点没笑出声:“这茶是什么门道?” “碧螺春呀。” “……”每次听到这些与现世一样的玩意,赵长河都很出戏。 而且这居然已经是工夫茶了,现代人搞炒茶搞工夫茶的赚钱套路已经没了。 但赵长河知道揭秘不会很远了,这次来书房,岂不就是谈的这些? “真是想不到,居然会是二叔。”崔元央正在叹息:“二叔对于家族很重要的,光是那位置就不是随便谁都能取代,而且他的势力很大,爹爹这次应该很头疼。” 赵长河道:“该有心理准备。不是这种级别的也搞不了争夺上位的事情,早该知道不会是一般的偏房或庶子,否则你以为别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被带节奏,心思只想着你哥哥,因为别人档次不够,搞事也没用呀。” 崔元央低声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他们到底图什么呢……” 赵长河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爹其实才是真正的皇党,陛下一伙的。你二叔倒可能是受了什么反贼的蛊惑,最终的目标可不是崔家,是大夏。” 门外传来大笑声:“我现在有些犹豫。既感觉你天生的江湖客,就该鲜衣怒马纵横江湖;又感觉你颇有几分政治潜力,可以去朝堂混一下。” 赵长河头也不回:“可别了,我这点斤两,真牵涉什么朝堂,早晚被你们这些老狐狸吞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崔文璟在他对面坐下,美滋滋地喝了一杯女儿递过来的茶,悠悠道:“所以你意在江湖,对所有关于身份的猜疑不去触碰?但你现在总该面对一下了吧。” 赵长河奇道:“面对个啥?” 崔文璟悠然品茗:“大夏龙雀,你要不要?” 赵长河眼里瞬间泛起了光彩。 真能带走? ------------ 刀剑有灵 “如果晚辈没有猜错……”赵长河试探着问:“这刀其实是用来取代清河剑特效的,伯父不能让人带走才对……” 泡茶的崔元央手都抖了一下,震惊地看着父亲,莫非二叔的指控其实是真的? 清河剑效果没了,是靠大夏龙雀在唬人? 崔文璟仿佛并不在意似的,很随意就自曝了:“不错,不过他说的也有些出入。清河剑没丢,还是那把剑,但剑上的玄奇已经消逝,如今就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而已,已无法承载那些意义。如果说那是假剑,似乎也很难否认。” 赵长河道:“既然剑还是那把剑,象征意义就依然承载。玄奇效果在不在,本来只是次要,相反,反而让前辈可以更随心使用了才对。” 崔文璟抚掌笑道:“本当如此,但世人能像你这么想的可不多。真掏一把没效果的清河剑出来,崔家人先受不了。” 莫说别人了,就连崔元央听了都有点受不了,不可置信地道:“是什么时候开始……” “这是早晚的事,事实上十几年前为父持之纵横江湖之时就已有迹象了,这些年终于彻底消去而已。”崔文璟澹澹道:“神剑有灵,为的是什么而凝聚?那海晏河清、肃清宵小之意,在我们这样的人手里,又凭什么留存?它不杀你就不错了,为什么要为你所用?自当归去。” 崔元央怔了怔,反而平静下去,低声道:“正该如此。” “我崔文璟自认配不上清河剑,崔家又有几个有点自知?神剑灵去,他们不想想是什么原因,反而用神剑最反感的宵小之意,用来作为争权夺利的筹码。便是神剑灵性尚在,也当哭泣!” 崔元央有些难过地抿嘴不言。 崔文璟却不再说清河剑的事了,转向大夏龙雀的话题:“龙雀是当年陛下征战天下之时所用之刀,极为凌厉霸道,令出无违,有时候让人感觉简直像个毫无城府的孩子,一刺激就跳脚似的,那是刀的特性所致。不是如此,也无法维持那么霸道的意。” 赵长河点点头,他体验下来确实如此,那刀的反应简直有点中二,但作为宝刀的刀意来说正常,又不是生灵还能沉稳。 “陛下前些年知道清河剑出了岔子,便将这刀赐我,说面上看去也像是镇宵小鬼蜮之用,起码搁在一起别人很难分辨出是谁散发的意,可以暂代。”崔文璟笑道:“没人想过,我崔家用剑的,陛下怎么会选择赐把刀啊……当然有其缘由。” 赵长河就是依据这个感觉崔文璟是皇党的,很明显夏龙渊这赐刀是在帮他:“可是既然如此,前辈显然很需要这把刀,我不能带走啊。” 崔文璟笑了笑:“你觉得经过今天这事,短期内还有人敢去琢磨清河剑么?暂且无妨。这倒另说,更关键的是,我觉得龙雀也在渴望战斗,继续被放在这小屋子里消磨,早晚它的灵性也要失去,这叫暴殄天物。” 赵长河叹息道:“确实,感觉它简直迫不及待,实在不想留在这里了。” “既然它认同你,便是机缘,莫非你还在这客气?” “前辈,也不是我客气,我非常喜欢这把刀,但感觉没法带着……”赵长河很是蛋疼:“它的杀气太凌厉了,大老远都感受得到,谁都知道这是宝刀了,我如今的实力犹如小儿持金过闹市,是惹祸之源,反而没了自在。要是搞个什么铜鞘之类的,实在太重了,不方便,出鞘也一样惹人觊觎,都是麻烦。” “你倒是自己瞎猜得歪了十万八千里。”崔文璟失笑道:“真要遮掩宝刀杀气,办法多了去了,随便抹点什么都可以,哪里是非要个铜殿的?铜殿是为了养灵的!玉殿效果更好,只是太贵又容易损坏,没人这么用,用玉匣的倒是挺多。” 赵长河:“……我是无知匪类,没事了。” 一直安静做个淑女替父亲和情郎泡茶的崔元央终于没忍住笑出了声。 “所以你要带走很简单,连它的刀身光亮锋锐之感都可以遮掩得古朴锈迹,看上去跟个破刀一样,这对我们来说根本不是难题。”崔文璟悠悠道:“不过话说回来了,你也不能光依赖这个。现在它杀气四溢的,无非是它现在还不听你的而已,当你是它之主,它自然老老实实,反倒能够给你预警杀机,那才是你需要追求的结果。” 赵长河大感兴趣:“如何认主?” “暂且不行,你实力不足,虽然与它亲和,它最多认同你是个伙伴,离认主还是有很大距离的。”崔文璟举杯吹了口气,老神在在地说着:“努力练功吧。” 敢情你也不知道要练到什么程度能认主,搁这装逼呢?赵长河哭笑不得:“怎么感觉你真的很想让我把宝刀带走?真只是为了宝刀不蒙尘?” 崔文璟道:“不瞒你,我也想借此向一些人传递信息,比如唐晚妆,或者陛下。陛下如今到底在想什么,连我都猜不透。当他知道你身负龙雀纵横在江湖,总该有些反应的。” 赵长河忽然想起瞎子的话。 对比夏龙渊那些人,崔家或许更像人的心思。 确实如此。 他们的心思仍在朝堂江湖、家族传承,再老谋深算都脱不出这个窠臼。 “既然如此,晚辈却之不恭了。”赵长河终于没再客气:“我确实非常喜欢这把刀。” 崔文璟笑笑:“我已经让人给它加点东西,稍候,喝茶。” 装淑女的崔元央喜意简直都快溢出来了,总算让赵大哥这一路荆棘真正得到了收获,这是他浴血奋战出生入死应得的呀,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而且这一定是把能一直使用、很难磨损与豁口的真正宝刀,起码比酒葫芦的耐久性好多了!以后赵大哥拿着这把刀,就会想着央央,那酒葫芦都不知道啥时候就破了,嘻嘻。 她很是高兴地添了新茶,又给父亲和情郎倒了一杯。 说真的,在江湖上被赵长河打动了小心心的时候,崔元央本以为会有什么棒打鸳鸯反目成仇的话本剧情呢,父亲一开始也确实想他死了完事,那走势就很有一种即将悲剧的意味…… 结果父亲和赵大哥居然会是这么和谐的景象,和谐得让别人觉得他俩才是一对了都……叛逆期的小姑娘简直觉得从来没看老爹这么顺眼过,要不等会给爹爹捶捶背? “前辈。”那边赵长河喝了口茶,又开启了话题:“有件事我一直想要了解,但始终没有合适的机会,如今是否可以请教前辈?” 崔文璟澹澹道:“叫前辈的话,不可以。” 赵长河傻了一下,半晌才挠挠头,试探道:“伯父?” 那老脸居然有点红。 旁边的崔元央小脸更是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眉梢眼角的水光都快溢出来了。 崔文璟仿佛看不见,悠然喝茶:“嗯,你问吧。” “关于这纪元……前一纪元,究竟是怎样的,又是如何崩毁,前辈世家传承悠久,应当知道一些始末?” ———— ------------ 纪元重开 崔文璟失笑道:“世家之悠久,也没到纪元重开那么悠久,可不是从上个纪元传下来的。关于上个纪元之事,所有人包括陛下在内也在探寻的过程之中,所知仅在各项残留记录里,又或是探寻上古秘境发现一些端倪。我们若说比别人知道得多些,那也就是这些信息掌握多些。” 赵长河认真听讲。 “上个纪元,应该是一个神魔并立的世界,移山填海、刀噼乾坤这些词,如今只是个形容,而当时应该是真正可以做到的。但……也许是他们过于强大,战斗导致乾坤崩溃;又或者是别的原因,总之一夜之间天地破灭,诸神陨落。” 赵长河倒是对这状况有预估的,瞎子的手段明显不是如今世人可比,崔文璟号称天下第九,能引天象玄奇,却显然与瞎子的程度还有点距离。如果今人办不到这些,那只能是上个纪元的事情,瞎子必是上个纪元的遗存生命,只不知为什么只在暗中行事? 天道死了……此时赵长河心中回荡最多的,依然是这四个字。 如今像血神教、四象教这些教派,他们所信仰的东西,或许并非迷信,而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强大生命。 “天地破灭重开,但不知为何,神佛已散,普通的生灵反而没有全部消亡,依然有人类顽强从废墟之中走出,重建河山。只是大多数传承已经随着破灭而湮没,人们通过各种遗迹和秘境的探寻,能重新开始修炼、也能整理一些纪元历史,知些典故,但却再不知道怎样达成那样的神佛之能。” 这便是感觉世界低武和玄幻割裂严重的原因,到了崔文璟的层面都感觉还差了味儿,不知道夏龙渊触碰了几分? 崔文璟说到这里,喝了杯茶润了润喉,忽然自嘲般笑了起来:“世人以为清河崔三个字,上个纪元也有,敬畏有加,以为是多了不起的神秘传承,其实不然。便如这碧螺春……这茶该不该叫碧螺春,谁也不知道,但知道曾有此般名茶,做出新茶便以此为名,仅此而已。” 赵长河道:“所以世家大族、高门大派,无非都是纪元破灭重开之后的人类,在各项上古遗迹之中得到了传承,故而先人一步,成就秘藏。根本不是上个纪元的传承?” “或许有些确实传承到了上个纪元相关之物,便以此立宗,这是有的,许多教派皆如此类。但绝大部分只是套个名罢了,譬如先祖姓崔,便选择清河扎根,无非附庸纪元所载清河崔的风流。如果按照上个纪元所载,清河崔与琅琊王就不是一个时期的世家,但我们这里并立……因为大家都只是套名而已。” 原来如此。 上一纪元很可能是与现世有强烈关系的世界,所以瞎子会出现在现世。当纪元崩毁,无论地理还是人文,有改变也有继承,才会导致北邙在北、清河在南,也导致尧舜禹、清河崔、碧螺春,似是而非。事情其实很简单,但背后的缘由,或许还需要长期的探究。 说到这清河崔……赵长河抽抽嘴角,虽然他是文科生,但其实是个体育悍将,在球场上威风八面,到了课堂萎得跟猫一样,根本记不清各时期什么世家。原先觉得清河崔很有传奇色彩,颇有几分高山仰止之意,如今老丈人这么自曝,逼格一下掉泥里去了。 却听崔文璟悠悠道:“家族是否光彩,并不是看套了什么皮,看的是我们自己,这些事情老夫从不讳言。央央。” 崔元央坐直了几分:“爹。” “之前事多,老夫没心思骂你,现在必须和你说个分明。离家出走,与山贼匪类厮混在一起,不仅坏了自己清白声名,也败坏家族声誉,还引发祸事无穷,该当重罚。近日待客,且让你蹦跶两天,等长河离去,你给老夫去后山禁闭修行,禁足半年。” 一直满心欢喜的崔元央笑容僵在那里,小脸瞬间垮了。刚刚觉得从来没这么顺眼的老爹一下变得面目可憎。 “能不能打个商量,就、就三个月?” “少一天都不行。”崔文璟面无表情:“另外去领家法,十杖。” 崔元央捂着屁股跳了起来:“这个不行的!” 崔文璟不为所动,平静喝茶。 “呃……”赵长河终于出头:“那个,十杖指的是打屁股?” “是啊。”崔元央眼波流转,声音忽然带了点小妩媚:“打坏了,不嫩了,不好摸……” “噗!”崔文璟一口茶尽数喷了出来,堂堂天榜第九差点没被这话给呛死,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崔元央,咳嗽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赵长河赔笑道:“那个,十杖打我呗,我代受。” 崔文璟拍桉而起:“你想留着那屁股干什么用!警告你俩,敢在这三年内搞出什么败坏家风的事来,老夫管你是谁,一剑砍了!” 说完拂袖而去:“冲你刚才那话!再加三杖!” “诶诶前辈,不,伯父等等,我们纪元历史没说完啊……” “大致不就那些玩意?想看更细一点的让那件漏风棉袄给你找典籍去,人就在书房不懂看书的吗!有什么好说的!” 崔文璟的声音简直是气急败坏,一路远去,眼不见心不烦,怕看久了想打人。 小男女你看我我看你,总觉得老崔这怒火其实已经憋了很久了,这两天强装一副云澹风轻的和谐模样真是不容易,快憋炸了吧? “不管他。”漏风小棉袄气鼓鼓道:“我才不去领家法,敢打我我就去娘那边闹!这次他自己一肚子算计好像很了不起,娘却被瞒得哭了两天,我再去一闹,娘不跟他没完,看他怎么打我!” 赵长河偏头看着她,小丫头只是为了不挨打,其实对关禁闭的处罚倒没多大抵触,看来她内心也知道自己当初冲动的愚蠢了,是在认罚。就连赵长河内心也觉得这货之前做的事太蠢,不罚一下都说不过去。 小丫头经历了这番事变,也长大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起码这一次他离开后,小丫头应该不至于哭着闹着又要离家跑去找情郎。 但换句话说,其实大家都知道,他该走了。 不可能在崔家流连忘返,不知人间何世。 还有江湖烟雨在等待,还有辽阔画卷要展开。 古剑湖畔还有韩无病的约定,男儿言出必行,必须赴约,算算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 崔元央咬着下唇,盈盈挨到赵长河身边,手按他的胸膛:“赵大哥……” “啊……啊?”赵长河总觉得氛围好像有点不对……这是你爹的书房,你想干嘛? 崔元央昵声低语:“你是不是要走了……” “嗯……差不多了……” “那……我觉得应该还有点东西要送给你。” 小丫头的语气越来越轻柔,配着刚才屁股打坏了不好摸这种言语,是个男人脑子里都会觉得她好像要干嘛了…… 赵长河下意识往后退:“那个,等等,你爹……不是,你还小,三年起步……别……” “嗯?”崔元央抬头看着他,眼里似有狡黠:“我是说,该送你一匹马。既然爹说你适合鲜衣怒马,纵横江湖,那又岂可无马?” 赵长河傻了:“哈?” “所以……”崔元央眼里媚色一闪而逝,垂首低言:“赵大哥这种反应……说明你心里想我送的,又是什么呢? ------------ 踏雪乌骓 被一个憨憨钓鱼执法了的赵长河悲愤莫名,现在只想去崔家祖祠召集所有人看过来,宣布“我是傻逼”。 真以为央央憨! 还好憨憨没有继续进迫追问,因为她自己的脸都已经热得滚烫,想要继续撩人也说不下去,想要挨进他怀里也羞得根本做不出来。 终究还只是一个小姑娘,技能觉醒了,不会用…… 屋内一时只剩双方都变得有些凌乱的呼吸,对视之间眼神都在躲来躲去。 你想要我送的……是什么? 男人心里必须承认,真有那样的念想。 看她红扑扑的小脸蛋,真的很想啃一啃,亲一下。 尤其是明明知道,她不会拒绝。 可是…… 赵长河一咬牙,躲个锤子! 他终于没再闪避央央的目光,微微弯腰,双手捧着小姑娘滚烫的脸蛋:“央央。” “啊……”崔元央又是羞涩又是喜悦,心跳得快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赵大哥是不是对自己从来没有过这么亲昵的举动?一直像对妹妹一样,难免让她觉得,赵大哥其实始终对自己都没有那种意思,只是骑虎难下,三年之后说不定真当无事发生了。 可今天这……虽然这个举动也像对妹妹,尤其两人的身高差,他捧着小脸蛋居然要弯腰,让场面无端多了几分滑稽感。 但这样的妹妹,不是亲妹妹就是情妹妹,对一般的妹妹是不会做的了…… 赵长河揉了揉那小脸蛋,柔声道:“央央,我知道你心里在担忧什么……但赵大哥很喜欢央央。” 崔元央的羞意都快没了,眼睛里好像有光,亮晶晶的。 “但是央央太小啦。”赵长河继续揉脸,好像搓面团一样:“咱们约了三年,那就三年。什么人榜,有啥了不起的,等我踏上人榜,风风光光地来崔家,见我那时候亭亭玉立的大央央,好不好?” 崔元央心中明明听得很高兴,口中却咕哝:“骗子,说了就喜欢这样的央央,不要长大。” 赵长河笑道:“脑子别长大,其他地方长长。” “呸。不是好人!”小兔子恨恨地一跺脚,挣开他的揉脸杀,抱着脸蛋转身跑出了书房:“纪元典籍就在书架上层,你自己翻去。” 赵长河站直腰身,长长吁了口气。 其实就这么简单,纠结个屁呢? 看着小姑娘慌张张逃命的背影,感觉自己都在姨母笑,难道不好么? 他心情舒畅地自己倒了杯茶喝,悠悠然在崔文璟的书架上找书看。 崔文璟说的只是大略情况,更多的历史细节不趁这时候看还想等啥时候?这可是崔家家主藏书,一个顶级家族多少年来对这件事的探索研究,此刻给自己共享,这意义或许比得到大夏龙雀还要重大。 喝喝茶,看看书,调戏一下脸红红的小姑娘,还有比这个更愉快的生活么? ………… “赵大哥,赵大哥!” 次日一早,赵长河从客舍爬起床,惯例赶走了试图伺候洗漱的侍女们,又惯例开始练刀。 没练小半时辰,昨天慌张逃命的崔元央又兴冲冲地找了过来:“又练刀啊?” “是啊,你爹说让人给大夏龙雀做点改装,这都一晚上过去了也没见刀……咦?”赵长河随意应答着,扭头看了一眼,差点没把自己脖子给扭了:“你怎么又变兔子了?” 却见崔元央换掉了之前的浅绿长裙,再度换上了毛绒绒兔耳装,原本已经颇有几分大家闺秀气质的模样又不见了,瞬间又成了个憨比。 昨天还端几分欲语还休的淑女样,现在也不端了,一蹦一跳地跑过来,笑嘻嘻的:“赵大哥明明就喜欢这样的央央,每次见我这样,眼睛都是弯的。” “咳咳。”赵长河干咳起来:“都喜欢,都喜欢。但是春天快过去了,还这么穿,热不死你啊?” “清明都还没过呢,倒春寒知不知道!”崔元央哼唧唧地拉着他的手往外拖:“走走,去马场,听他们说新来了几匹好马的,我还没看过,带赵大哥一起去看看。” 赵长河收了刀,被小兔子一蹦一跳在前面拉着走,连他都不自觉被带得有点一蹦一跳的姿势,感染力太强了…… 所谓马场在很远,要出城,出了城还有很远,能看到一条大河,河上有船舶飘荡。河畔是一望无际的草场,有数名骑手在策马飞驰,依稀能见更远之处风吹草低,不少马匹正在徜徉。 “这就是我家的马场!”崔元央拉着他往草场上跑:“今天冷清了些,因为昨晚的事儿……要不然这时间都是一群人在赛马的,可热闹了!” 赵长河抽了抽鼻子,忽然就想起崔元央曾经的一句话。 ——“我家有河。” 那不是我家边上有河,那是真的我家有河。 也怪不得崔元央骑术着实不错,她以往的日常生活归结起来大约就是四个字:斗鸡走马,那马术能不好嘛…… “王伯王伯!”崔元央拉着草场边上一名老者:“我的黑牡丹怎样了?我可想它了。” 王伯笑道:“前些天购了几匹西域好马,他们正在琢磨给黑牡丹配种。” 崔元央瞪大了眼睛:“配配配配种?黑牡丹还小!” 王伯瞥了眼赵长河,不说话了。 小姐您知道您父亲的心情了吗? 小男女都看懂了老者的眼神,脸上臊得慌,崔元央顿足道:“带我去看看,什么歪瓜裂枣的也敢和我家黑牡丹配种,我可不依!” 是的,您父亲也这么认为。 老者不敢多嘴,带着两人去看马。赵长河原本以为崔元央这种小白兔应该喜欢白马,不知道为啥居然是“黑”牡丹,结果到了地方一看傻了眼。 一匹通体雪白漂亮得如同独角兽一样的白马看见崔元央过来,极为热情地撒开蹄子迎了上来,崔元央也非常高兴地抱上马脖子:“黑牡丹我好想你!” 赵长河:“?” 你特么管这样的一匹白马叫黑牡丹!怎么不叫黑珍珠呢,一眼盯真多好啊! 崔元央转头看他那样子,笑嘻嘻道:“赵大哥何故抽搐?” “你为啥给白马起这名字?” “就是为了看见别人这种表情呀,哈哈哈……” 赵长河:“草。” 崔元央正待说什么,后方忽然传来马蹄凌乱之声,有人大呼小叫:“小姐小心,这匹马野性未褪,我们尚在放养,小心冲撞了小姐!” 崔元央好奇地转头看去,眼睛就亮了。 一匹通体乌黑发亮的骏马正往这边疾驰而来,身上乌黑,四蹄却是雪白,就像踏在雪上一样,很是好看。身后追着几位骑手,正大呼小叫地挥舞着套马绳,试图捉住那匹马。 崔元央拉拉赵长河:“诶诶,赵大哥,喜欢吗?” 赵长河道:“我不会相马……单从这外观看,这是不是叫踏雪乌骓?” “踏雪乌骓,好名字。”王伯笑道:“此马尚未命名的。” “那它从此就叫踏雪乌骓!”崔元央拉着赵长河:“我带赵大哥驯马去!” “诶诶诶!驯什么马,我连骑都不会啊!” “很简单的!”崔元央腾身而起,一个极为利落的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飞奔的骏马上。身后骑手们都轰然叫好:“好!小姐的身手越发好了!” 说话间,那马已经掠过赵长河身边,崔元央附身伸手拉住赵长河,赵长河也就顺势一个翻身,坐到她背后。 骏马脱缰,疾驰而去。身后骑手们面面相觑,自个儿追马的速度都慢了下来,不敢上前了。 这男人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抱着小姐的腰,一起骑马……小姐还脸红红的,特别高兴。 识相的还是别过去了,小姐驯马应该是没问题的…… “这个怎么驯?”赵长河极为蛋疼地抱着小姑娘的腰,他是真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么抱,但这次的马和之前不一样,左颠右簸,甩来甩去,要不是修炼到现在这份上了,两腿足够力气夹得住,一个不会骑马的人早都该被甩没了。 本该负责驯马的崔元央此时也不会驯了,整个人软软的,好像完全没了力气,简直快要瘫到身后男人的怀里:“赵、赵大哥……你、你抱着我,我没力气……” 赵长河:“?” “唏律律!”骏马前肢抬起,身躯后仰,就要将背上两个喂马粮的掀翻下去。 赵长河起了性子,伸手冲着马头就是一拳:“别人带妹子骑马兜风,老子也带妹子骑马兜风,怎么就你不给面子!掀个屁掀,老实点!” 崔元央:“……” 骏马头都被锤晕了,四处乱跳。赵长河紧紧夹住马腹,直接把崔元央整个人包在怀里,双手伸上前去死死抓住马脖子。 玄关四重早就不是一般威武雄壮的套马汉子可比的了……那马再怎么雄骏,又如何拗得过赵长河如今的力气? “还犟!”赵长河又是一拳:“再跳揍你丫的!” 那马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四处扑腾了小半刻,终于慢慢老实下来,变成带着两人在河边漫步徜徉。 看似驯服了? 赵长河喘着气,低头看着怀中小姑娘:“喂,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 崔元央也抬头看着他,眼睛一闪一闪:“赵大哥说自己不会骑马,原来天生就会驯马的……你看驯得多服帖。” 赵长河:“……” 你说的是马还是马? 嗯,踏雪乌骓,说的是马,还是压着你的我? 崔元央左右看看,骏马奔驰这么一会,周遭已经无人,河畔清风吹拂,河浪声声,极目远眺,依稀可见船帆之影。 当时渡河的杀机,化作了如今的春风意暖;策马逃命的危局,化作了如今的漫步徜徉。 崔元央看着看着,美眸渐渐迷离,有些情动地窝在他怀里轻轻地说着:“赵大哥,你要走了……能不能……亲我一下?” 赵长河没有客气,也没有过分。 他低下头,轻轻在小兔子滚烫的脸颊上亲了一口,低声道:“本来就应当先盖个章……等我。” ------------ 湖畔风起 赵长河的悠闲日子过了三天。 晚上挑灯夜读,沉迷历史学习。白天就去学马术,累了就抱着小白兔在河畔杨柳之下,躲着远远的骑手们,偷偷在树后亲亲。 踏雪乌骓和黑牡丹就在树边徘回,看着那对儿……也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激起什么火花,自己偷偷去配种。总之树下男女自己意乱情迷,没空理会自己的马在干啥。 小白兔原先还很不满自己的爱马要配种,但只要那是赵大哥的马,好像就没事了…… 本来就是要配的嘛,从人到马。 踏雪乌骓现在也很老实,乱跳会挨揍,老实点有小母马陪,是匹马也知道怎么做。 何况这位主人真的很厉害,区区三天,他已经从一个根本不会骑马的新手,进化到可以玩镫里藏身这类高难度动作了,就像在马上讨了几年生活的汉子一样,一点都看不出是个新人。 崔元央也发现了,只要是运动类的东西,赵大哥都学得特别快,与之相对的是,每次去书房里看书的时候,赵大哥就两眼迷离,昏昏欲睡。 说去看纪元历史,说起来就兴致勃勃,坐那儿就两眼发昏,三天下来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记进去了几个字。 嗯,像极了以前央央被逼着背内功心法的时候,真是夫妻相。 他说得没错,他这样的人,还是别提什么朝堂了,天生就该在江湖上鲜衣怒马、风云叱吒。 可是央央越来越不舍。 其实前天大夏龙雀已经处理完毕,赵长河那时候就可以走了。学马术加上学历史是很好的理由,让他又留了两天。而读书是永远读不完的,学马术是有标准的,学会的那一天,就意味着随时可以走了…… 崔元央甚至都觉得,赵长河的亲亲都没有前两天那么投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当然是错觉,赵长河现在都没好意思亲小姑娘的小嘴儿,亲个脸有什么投入不投入的……他对央央从来都是疼爱远超欲望,也不知道将来再见会不会改变。 “赵大哥……”风吹杨柳,小姑娘靠在情郎肩窝里画圈圈,眉目迷离地都囔。 “嗯?”赵长河伸手去逗她的下巴:“怎么啦?” “明天清明,我们全家都要祭祖,之前二叔他们那事,也要祭告祖先,在灵前问斩。” “嗯,这两天没见到你父亲,想必这事后续很麻烦的吧,你二叔势力那么大,处理起来千头万绪。当晚还有闲工夫和我聊天,也是不容易。” “在外人面前,他永远需要云澹风轻。”崔元央低声道:“以前我就觉得,爹活得很累的,天榜第九,天下名门,谁不仰望,但我觉得还不如赵大哥一刀一身行走江湖,潇洒自在。” “所以小傻子才会羡慕那种江湖风雨,然后被山匪骗了呀。” “哼哼……”崔元央没去说好在我遇上的是赵大哥这种话,这两天大家的肉麻话说得够多了。她想说的是,正因如此,央央并不想做个拖油瓶,拖着赵大哥迈不开步伐,顾虑重重的变成第二个崔文璟。 某种意义上,让江湖上以为赵长河被崔家赶走了,是件好事来着,他依旧无牵无挂,大步前行。 但小丫头终究也没这么说出来,她说明天大家都要祭祖,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她不想面对送别,哭哭啼啼,满腔别离愁绪可能一个月都消退不去;赵长河多半也不喜欢腻腻歪歪纠缠不休,趁着他们祭祖的时候走人是最理想的。 于是她提供了时间,大家心照不宣。 央央向来最有分寸。 ………… 四月五日,清明。 夜里有些微雨,清晨初歇,此时雾霭沉沉,天色昏暗,还有晓月斜挂天边,若隐若现。 客舍中的赵长河轻抚手中被涂抹得像把古锈破刀的大夏龙雀:“中二刀,别急哈,哥带你出去杀人。” 刀声嗡嗡,似有不满,也有喜悦。 赵长河慢慢将它挂在背上,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 身长八尺有余的昂藏大汉,身后背着四尺长的阔刀,长长的刀柄从肩头斜透出来,大老远看着就是一股迫人的气势,赵长河越看这刀越满意,能被自己帅醒。 身上的文士锦袍换成了武士劲装,不再朱紫,灰褐低调,一个破旧的酒葫芦斜挂腰间,配着脸上这两天刻意未刮的胡渣,玩世不恭的桀骜草莽气再现镜中。 “铛!”远处山丘响起钟声,那是崔家祭祖发起全员召集。 赵长河转头远眺,雾霭之中,山色难明。 但他知道有一个小丫头,走在山道上,一步一回头地看着这边的客舍方向。 他定定地看了一阵子,整好了行囊,大步出门,跨上了踏雪乌骓。 骏马长嘶,清晨雾霭之中,马蹄声踏出了清河郡寂静的街,直奔郡外长河。 山丘之上,崔元央刚刚走到顶端,似有所觉,转头远望。 薄雾渐去,依然望不见人影,却依稀能见河边柳岸,晓风残月。 从来读书不求甚解的小丫头,忽然心中就浮起了上个纪元流传下来的只言片语。 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那是跨越了纪元都能留存的名句,只因再读便知,自己已在词里。 “爹。”她忽然拉着前方崔文璟的衣角:“祭祖之后,央央自请禁闭,请爹教我清河紫气。” 崔文璟老怀大慰,捋须道:“很好。” 崔元央再度看向郡外长河,低声自语:“一定要等我……三年后,别忘了央央。” ………… 东南千里,古剑湖。 湖畔有竹林,林中有草庐,庐边有墓。 韩无病静静盘坐在墓边,长剑横放碑前,打开一壶温酒慢慢地浇在剑上,时而自己喝一口,仿佛与剑对饮,又仿佛某种祭奠。 不知过了多久,薄雾之中,竹林风动。 葫芦酒尽。 韩无病将空葫芦端端正正地放在墓碑前,提起了被酒浇透的长剑。 “韩无病,我就知道你会来。” 四周人影幢幢,不知何时已在重围。 韩无病头也不回,依然看墓:“我也知道你们会来。” “那你还来送死?拜祭把自己的命拜没了,又是何必。” “因为我觉得拜祭少了点东西,有酒不够。” “嗯?少了你的赏金吗?哈哈……哈哈哈……” “有酒无血,少了仇人头,你们来得正是时候。” “呛!”龙吟声起,剑气光寒,竹林雾霭都被这凌厉杀机吹散不见。 赵长河策马半途,忽然勒马,抬头望天。 “四月,清明。韩无病墓前悟剑,玄关五重。一炷香内,尽斩剑庐仇敌三十二人,血祭挚友。其中同级敌手一人,其下者无一合之敌,杀气贯于九霄。” “潜龙榜变动。” “潜龙六十六,韩无病。” “己之无病,敌之无命。” 赵长河看了半晌,忽地一笑:“这几个月,编书的奸商们嘴巴都要合不拢了。听人说以前乱世书变动没这么频繁的,这是不是风云将至、英雄辈出的标志?” 他摸了摸马头,笑道:“乌骓,有没有觉得迫不及待?” 踏雪乌骓:“……” 我就是匹马,你在说啥…… “走。”赵长河策马长驱,飞驰而去:“对手在前面等我呢,怎能落于人后!” ------------ 平民偶像赵先生 又是小镇,烟雨蒙蒙,尽是飞絮。 从来自恃身体好,觉得淋雨无所谓的赵长河,终于开始赞同当初崔元央骂的鬼天气。 清明时节雨纷纷嘛,诗人可以悠然叙事,当你是路上行人,自然只会骂娘。何况这还是千里奔波,这一路要折腾好久,可不是去隔壁村子探个亲。 古时出门就是如此不便,因此每当别离,就会诞生无数千古名篇。因为你不知道这次相别,山河万里,是否还有再见之期。 如今刚刚得到名马,还特别心疼踏雪乌骓,怕被雨淋坏了,他压根不知道马怕不怕淋雨。 离开时洒脱,在这烟雨之中心情就坏了,反倒又开始很想念央央,不知道她在家里有没有哭唧唧。 于是也懂了什么叫——试问闲愁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想必央央倚楼远眺之时,心中更是此句。 完了,又文青起来了。也是奇怪,说是文科生,以前就背不了几篇诗词,转头就还给老师了,这远离课堂混迹江湖已历半年,脑子里反而冒起了越来越多的诗篇。 不知道是因为修炼导致记忆力增长呢,还是因为这江湖烟雨本身就特别触发诗意,就像自己面对岳红翎的时候,往往也比其他时候文青。 “店家,帮我看着马,最好的草料。”赵长河牵马到了酒家门前,招呼小二看马,自己就探头看里面有没有酒客在骂自己傻鸟。 小二迎了上来:“客官尽管放心,我们这里看马喂马是最专……咦!好马!” “那是。”赵长河眼里有了几分警惕,麻蛋,该不会还有抢马偷马之类的破事吧? 小二有些爱不释手地摸着踏雪乌骓,笑道:“客官里面请,您还没说您要吃什么呢。” “呃,我随便来碗面,反正我饿死了也不能饿着我的马。” 小二心有戚戚焉,换了自己也一样。 真的是好马啊! 赵长河忽然在想,这放在现世可能就是限量版大劳……崔家随便就送了,连问都没问一句。 “你们听说了吗?最近江湖上又出了个狠人。” 好熟悉的台词啊,赵长河泪流满面,坐到一角听别人怎么说自己。 “是啊,韩无病真的狠绝,剑庐是他出身之地吧,一口气杀了三十二个师兄弟。” 赵长河:“……” 没事了。 “怎么最近出头的都是这种有反骨的啊,这次韩无病,上次赵长河。” 赵长河:“……” 还是有我的戏份是吧。 “哈哈,韩无病狠归狠,还是赵长河好玩,上次不是千里护送崔家小姐嘛,大家都说这次要做崔家姑爷了,结果崔家还是那种脾气,不认出身匪类,又把他轰走了。真是白厮杀一场,都不知道他是不是躲哪在哭了哈哈哈……” “越发觉得这娃挺悲剧的,总是想要那种得不到的女人,不是岳红翎就是崔元央,何必呢,务实点不好嘛……” “这不就是你我吗?” “啊哈哈哈言之有理!我要给赵长河封一个潜龙接地气第一!有没有人反对?” “我反对。”赵长河忍不住了:“你们能不能说说韩无病啊,一天到晚的赵长河,我都听出茧子了,有意思嘛?” “你谁啊?我们就爱说赵长河你管得着嘛,骑匹好马了不起啊,是不是以为崔元央就该是你们这些公子的啊,听了赵长河就不舒服是吧?我们就支持赵长河拱了崔元央,你咬我?” 赵长河无奈吃面:“可以可以,赵长河在这也会多谢支持的,你们继续。” 另有人道:“其实崔家欲盖弥彰,赵长河与崔元央在路上那么多天了,孤男寡女什么没做过?他家姑娘还嫁得出去么?” “倒也未必,那种生死围堵,还能在那来一发的,我还真不信。崔家敢这么做,也是有底气说明他们家姑娘还清白。” “指不定赵长河是银样镴枪头,就三下完事呢?” “哈哈哈兄台高见,也很有这种可能!” 赵长河脑门青筋直跳。 还以为一群粉丝,原来就是一群黑子。 “看三年后吧,指不定这厮还真能上人榜,我还从没见过练功那么快的人,听都没听过。” “所以崔家这次,倒也不是完全无义?好歹留了点念想。” “是,难归难,对这位来说还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真有那一天,我请大家喝酒!” 居然有粉丝替自己的婚事请别人喝酒……你们比我自己都有信心。赵长河吃着面,有些出神。 自己和崔家这个约定确实还是达到了效果,央央的名节没什么损失,大部分人还是觉得不可能做些什么,说三下完事也是口嗨居多。而崔家也没背上太过忘恩负义的评价,反正世家德性就那样,能留个念想给你,大部分人居然觉得很不错了…… 说明好人做不得,坏人留一线,人们反倒不会骂,是不是这个道理? 而他赵长河在江湖上名声也没以前的反骨匪类那么糟糕了,义薄云天送小姑娘,大家嘴上不说,应该心里都是竖个大拇指的。然后又被人赶走了,这越发贴地气,像个平民偶像的样子了……虽然粉丝都是黑子。 更关键的是,这一路行来,发现通缉令撤销了,自己再也不是背负罪行不能行走在阳光下的匪类了。 那之前做的一切,尽数开花结果。 好在艰难地熬过了当面黑,终于人们谈赵长河也谈腻了,还是说起了韩无病:“以前并没有听说韩无病是剑庐的,还以为是独行侠呢,刚才谁说他出自剑庐的来着?” “害,江湖上能打出名堂的,哪有真正毫无出身师承的?连岳红翎也有个三流门派的出身底子,赵长河也还在用血神教功法的。独行侠?就算真的独行侠,那也是隐士高人所授,哪有真从石头缝里跳出来的独行侠呀……” “所以他又为何与剑庐闹翻?” “这就不知道了,剑庐之主可是地榜第八,不知道会不会亲自出手解决这个叛逆?” “哪有动不动出这样的强者解决叛徒的,薛苍海连人榜都没上,也不至于亲自出手去找赵长河嘛,多少事还做不做了。” 赵长河捂着脑袋,说韩无病就说韩无病,我是真想听这位的故事,为啥每句都要转我身上啊,关我屁事啊…… 结果听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有。 所谓“江湖风传”,好像啥都能听说,实际上真正的内幕有几人能知道,听人瞎猜反倒被带偏了。 “想了解韩无病?”忽地有人坐到面前,笑道:“其实有一个去处,能让你最快速的了解到江湖上几乎所有事件信息。” 赵长河抬头看了一眼,一个形貌普通的中年人,看不出什么特征。 他三两下扒完了面,澹澹道:“我想了解韩无病,完全可以直接去问他自己。无非在这吃饭,好奇听一听而已,可别以为我对别人的八卦多感兴趣。甚至你们首座今年几岁了,想不想找老公,老子都懒得问。” 中年人神色微变:“你为何知道在下来自镇魔司?就凭我那一句话?” 赵长河笑笑:“没啥,与你没多大关系……我倒是有几句话,烦请转告唐首座。” 中年人拱了拱手:“请说。” 赵长河悠悠抹了把嘴:“第一,我与人有约,要去古剑湖赴约,时间不多,没时间管别的破事,不是谁叫我去哪我就必须去哪的。” 中年人无奈道:“唐首座的建议是,古剑湖现在风云莫测,最好规避,不要去了。” 赵长河不为所动:“既然有约,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去。何况什么风云,韩无病见得,我就见不得?” 中年人叹了口气:“一诺千金言出必行,在下是尊重的。但天上还真可能下刀子……至少这一路,血神教会有高层来对付你了,你名气越大,他们越丢面子,忍不下去。如果你愿意和我们谈谈,这事我们也可以帮你解决掉,否则怕是你走到古剑湖都难。” “不用你们解决,血神教的事,差不多可以算我个人私怨吧,我自己处理,不劳你们的人情。”赵长河忽然笑出声:“血神教最丢面子的,难道不是薛教主被人越级打了?我这算个锤子事啊。” 中年人:“……” “第二,我虽然拒绝你们,倒不是对你们有什么意见……只不过如果唐晚妆想和我谈些什么,我希望她能够拨冗亲自来谈,而不是转了又转,叽叽歪歪,我嫌烦。”赵长河站起身来:“店家,买单!” ------------ 磨刀 离开酒肆,正好雨停,赵长河心情都好了些许,一看爱马也吃得舒舒服服,没有什么偷马之类破事,心情更佳。 仔细想想当然没有人敢偷马,不看看他背上背着多惊悚的刀啊…… 赵长河赏了小二一块碎银,正要抬脚上蹬,忽然想起什么,又把脚放了下来,俯身仔仔细细检查了一下马镫和马鞍有没有异物。 崔家生活过安逸了,差点忘了这些门道。 细查之下并没有,赵长河吁了口气,翻身上马。 那镇魔司中年人一直站在门口看他,见状也露出欣赏之色,递过一页纸:“这是韩无病的资料。” 赵长河也不客气,直接接过:“谢了。” 中年人道:“在下镇魔司武维扬,或许将来大家还有相见之时。至于此去风波,镇魔司不会出手,阁下一路小心。” 说完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这速度,起码玄关七八重……镇魔司还是有点门道的。赵长河却没多大感觉,天榜第九都在面前喝过茶了,还管这个。 他倒是觉得这位武维扬说的话有点暗示,此去风波不会出手,一路小心,那到了之后呢?是不是到时候有些事需要帮手的话,可以找当地镇魔司? 赵长河暂时没想这个,骑着踏雪乌骓沿官道慢慢前行,手中摊开武维扬给的资料细看。 韩无病,今年十九岁……居然比自己小,之前破庙里看不出啊,那么冷酷的样子。 本为巴山剑庐普通弟子,资质并不拔尖,因练剑努力刻苦,算得上弟子中游。为人沉默寡言,只喜练剑,故人缘一般,存在感不高。 三年前,剑庐众人来古剑湖碰运气,寻找传说中上个纪元留下的古剑,韩无病当时玄关三重,随队而行。 古剑湖的神剑传说之所以一直有市场,并不仅仅是故老相传,而是会散发神异,偶尔会有惊人剑气起于湖中,前来寻剑者经常莫名被杀于此。但过后继续细查,却又一无所获,完全莫名其妙,都不知道剑气从哪来的。 正因如此,大家都信这里有神异,却也没有势力愿意在此常驻寻剑,怕死得莫名其妙,所以古剑湖从来无人包场,但偶尔来碰运气的历年来却从没停过。 可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什么都找不到,崔元央以前也说过,崔家组织人手找了多次都没找到。崔文璟智力武力势力均为当世第一档,他都找不到,别人就更没戏了,因此大些的势力也渐渐放弃了寻找这玩意,觉得浪费时间。 大势力是没有了,可碍不住想碰运气的江湖人还是前仆后继。湖畔没人敢住,距离十余里外的剑湖城倒是极为繁华热闹,客栈青楼酒馆赌场数量怕是冠绝此世,比京师都多,因为外来者实在太多了。 这也就形成一个势力庞杂、鱼龙混杂的地方,其复杂程度,确实不是一个玄关三四重的江湖新人可以随便去玩的。 韩无病当时随队,当然也只不过是跟着长辈和师兄弟们一起出去长长见识,也算是剑庐组织的一场江湖历练。他人缘不好,没和师兄弟结伴,独自在湖畔搜寻,却意外结识了一位好友,一见投契,便结伴同寻。 至于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缘故、怎么一个人缘不好的人就和别人一见如故了,镇魔司的情报资料倒也没法细致到这份上,毕竟当事人韩无病又不会接受你采访,只能一笔带过。 古剑是没找到的,但韩无病与这位友人却挺狗屎运地找到了曾经丧生于此的一位前辈尸骸,得到了一些剑法传承与一把宝剑,友人分了剑,韩无病分了秘籍,皆大欢喜。 结果剑庐的师兄弟遇上了,仗势欺人,说这就该是剑庐之物,无论是剑还是秘籍。 最终友人被杀,剑被夺取,韩无病怒撕秘籍,脱离剑庐。从此浪迹天涯,更加寡言,以做赏金猎人为生。 事件很简单,镇魔司给的记录里也是毫无渲染,就干巴巴的说明情况,看得赵长河情绪都调动不起来,暗道好奇了半天的韩无病故事其实属于江湖随处可见的故事,仗势夺宝杀人、子弟怒而出走,搁起点开书都是十年前才用的模板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韩无病很义气啊,三年试剑,玄关五重,清明祭墓,尽斩仇敌,不亦快哉。 赵长河忍不住打开酒葫芦喝了一口:“痛快,这样的敌手约战,才让人有了期待……不像那些魑魅魍魉,便是沿途铺满了路,也只如苍蝇,惹人厌烦。” 说完这句,葫芦收起,忽地手中一甩,一枚铜钱呼啸而出。 路边树梢,忽地有人惨叫一声,坠下树来。 “真以为老子看书入神,连有人来了都不知道?”赵长河一声长笑,策马而去:“天上下刀子?无非磨刀石而已!” “嗖嗖!”前方数道剑芒暴起,剑气锐啸,直贯面门。 赵长河策马冲刺之中,伸手向后,握住了肩头透出的刀柄。 剑到,马至。 “呛!”龙雀出鞘,狂刀怒扫。 袭来的刺客们尽皆骇然,可人在半空又怎么躲得过范围这么大的抡刀? 数道长剑齐齐架在刀路上,一阵摧枯拉朽的声音传来,长剑摧折,血雨漫天。 踏雪乌骓在断肢残臂之中冲刺而过,漫天血雨尤在身后,大夏龙雀兴奋长鸣。 前方还有刺客本想出手,看着这副场面人都傻了,哪里还敢动一下? 更远一点似有人埋伏左右,拉起了绊马索。 赵长河眼尖看见,策马一拐,直冲道旁。 那人还没来得及拉起绳索,踏雪乌骓的冲锋速度远超他的预判,手还没提起,马已到了面前。 更超预判的刀身长度和攻击范围……后方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一道暗红色的弧线划过,“卡察”一声,一刀两断。 只剩半截尸身,手还握着绊马索的一端傻愣愣地站在那里,踏雪乌骓早都窜出十几丈外去了。 “管你们是血神教还是听雪楼,还是抢马夺刀的宵小……”赵长河收刀跃马,大笑而去:“我这一路不藏行迹,想要就来!” 武维扬站在后方远眺,啧啧有声:“如此勇烈,首座居然担心他路上危险……此人口中说不要我们帮,内心怕是早都兴奋起来了,只怕别人来得不够强。” 旁边有下属叹了口气:“这样的人,若没有提前陨落于江湖,那就必然纵横天下。” 武维扬没有回答,心中知道下属的潜台词。 这样的人,陨落的几率还是比较高的……但想起刚才赵长河上马之前仔细检查的谨慎,武维扬还是觉得,这人死不了。 别看他豪迈,内心细着呢,真当他是莽汉的,现在自己坟草已经三尺高了。 “回去禀告首座吧,不知她是不是真会亲自来见。”武维扬有些纳闷地滴咕:“奇怪,首座对这个人的关注,也有些超乎寻常。” ------------ 智取剑湖 赵长河的“不藏行迹”,是故意的。 与韩无病立约之时,破庙里的人死光了,除了央央之外没别人知道此事,韩无病自己没道理吃饱了撑的跟人说我要在这里等赵长河。也就是说,自己离开崔家要去哪,原本外人是不知道的……外人甚至不应该知道他是何时离开的崔家。 那么为什么自己刚离崔家没多久,就一群人知道自己是要去古剑湖的,沿途刺杀也来了,镇魔司的人也来了,甚至知道自己要干嘛,把韩无病的资料都给了,贴心得很。 唯有一种可能,央央毕竟对家中没什么戒心,无意中有和家人提起过赵大哥要去哪,然后被人悄悄外泄了。 毕竟崔文珏栽了,他的势力是很大的,有人暗中报复并不稀奇。报复不了崔家人,还报复不了你这个被赶走的匪类? 说不定除了血神教之外,还额外多了崔文珏一系在外养的人呢,比如这绊马索,就不像江湖人玩的东西。 前因应该就是如此。 既然仇家知道了,镇魔司也知道了。他这大夏龙雀背在背上,别人认不出这离谱的刀是啥玩意,唐首座又岂能不知?这一刻内心里不知道多少戏了。 可能在唐首座的视角上,你这古剑湖不去就是了,别人一下就失去了你的行踪,啥事都没有,为什么要强行去? 男儿有约,天上下刀子也要去,女人懂个屁! 什么?不藏行迹?可能招来对抗不了的强敌? 说给人听的! 赵长河在官道上大摇大摆地策马半途,眼见追杀者已经被踏雪乌骓甩到没影子了,忽地一扯缰绳,往荒郊野外直窜而去。 半天之后,日已西斜,前方官道边上的树林里。 血神教主薛苍海阴沉着脸:“你们说他不藏行迹,一路往官道直行?” “是、是啊,他就这么说的。” “本座在这里等了足足三个时辰,现在天都快黑了,人呢?” “不、不知道啊,兴许在哪里路边林中午睡呢吧?” “啪”地一声,薛苍海愤怒地把下属抽了个陀螺:“蠢货,你们被他骗了!浪费本座的时间!” 身后有个熟悉的面孔……孙教习靠在一棵树干上,抄着手臂抬头看鸟,嘴角勾着笑意。 “老孙。”旁边的血神教传功长老低声问:“据你对此人的了解,他此刻会在哪里?” 孙教习与教务系统互不统属,算是传功长老的直属部下。上司发话了,他也收起那副老油子模样,立正笑道:“我怎么知道……这小犊子一开始还是个很讲礼貌的少年郎,现在这匪气还是老子带的,没事就叫他说话大声点,才变成现在世人认知的德性,天知道他本来是个什么阴货呢?” “啧。”传功长老有些蛋疼地低声道:“这事儿吧,教中不少人怪你……” “怪我个寄吧?”孙教习声音大了起来:“老子不过履行教中职责广而授之,教出来的匪徒刀法好,那是老子水平高!该夸才对!宣教传道、树立信仰,那他妈又不是老子的职司,老子大字不识几个,关我屁事!老子还没怪他们没好好宣教,没抓住老子教出来的好苗子,倒还有脸怪老子头上?” 薛苍海都听见了,转头看了一眼,心中也觉得确实不能怪孙教习,理论上赵长河越强悍,越能证明孙教习的职责完成得优秀无比,反而该夸,但这搞得,谁夸得下去啊……但又不能说你职责完成得太好了给教中带来了个大麻烦,以后教学摆烂一点? 真他妈蛋疼。 “那方不平!啊?老子是不是告过状?是不是说这傻屌玩意儿心胸狭窄私欲过重耽搁苗子?啊?是不是还推荐过让赵长河进总舵?啊?都按老子说的哪有现在这破事!现在好了,反过来怪我?可去他们妈的吧!”孙教习越说越大声。 “好了。”传功长老瞥眼看看薛教主越来越黑的脸色,暗道你再说下去失职的可就成教主本人了,教主当然不会为了你告个状就撤了自己得力的分舵主啊…… 他只能压低声音:“话是这么说,如今终归是你的弟子做了叛徒,咱们的责任还是要背一点的。如今他的手段没有人比你熟悉,这次如果你能亲自把他捉回来,自然有功无过。” 孙教习“哼”了一声,没说什么。 心下他倒是不觉得赵长河打得过自己。方不平脸上的石灰,后来教中去检视可都看见了,说明赵长河不是真的那么逆天,自己了解他的路子,应该问题不太大。但怎么说呢……孙教习真不想干这种活。 无论怎么说那确实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得意弟子,掰着腕子校准着他的每一分动作,这关系可不一般。他在江湖上越威风,自己当然是越有面子。教中兄弟别说对自己有意见,其实也有很大一部分藏着点羡慕的,那语气听得出来。 人活一世图个啥呀,图你教中的例钱吗? “好了。”薛苍海澹澹道:“此事孙横川无责,教中兄弟不得以此见怪,但正如丁护法所言,缉拿这个叛徒之事,横川还是理应多负担几分。如今此人耍诈,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不一定真会去古剑湖,你们有什么看法?横川你较为了解此人,说说?” 孙横川觉得赵长河必去古剑湖,可话到嘴边还是说:“这一路除了我们还有别家在搞他,他现在应该心里有数……换了是我遇上这情况,应该是真不去了,一个比武约定又不是啥大不了的玩意,犯得着拿脑袋去冒险?当然,那是我,他到底怎样我不肯定哈,别又让老子背锅。” 众人都失笑,匪类的小狡黠,推锅比什么都快。但被赵长河这样摆过一道,大部分人还真是觉得他这是虚晃一枪,其实不会再去了,老孙说的很有道理。 薛苍海沉吟道:“如今四象教不少高层在古剑湖,本座不合去凑热闹。” 其实就是不想送上门去当狗给人呼来喝去使唤。 说着又道:“但古剑湖还是要去人守着,指不定赵长河还真去,这事就交给丁护法和横川,你们带几个人驻扎剑湖城。” 传功长老和孙教习都拱手:“领命。” “其他人继续四散各地,搜寻此人消息。就这样吧,本座还有事。”薛苍海说完,晃身不见,留下一群气都散了的血神教徒面面相觑。 在不同的官道不同的路口,同样也有其他人蛋疼无比地白等一天,最后四散离开,各处搜寻。 赵长河往东一路穿越荒野山田,遇城不入,足足绕了两座城,天色已黑。 月色之下,踏雪乌骓仰天长嘶,忽地折道向南,再奔剑湖。 “吁!”不知奔行了多久,背上龙雀轻震,杀机再临。 只要还有人相信他会去古剑湖,那当然是甩不开所有敌人的,只要愿意守在各个口上,总能等到人。 当然这样傻等的再也不可能是薛苍海级别,这才是真正的磨刀,而不是送死。 大夏龙雀是新得的,无论长短轻重厚薄,都还并不趁手。不经过各种磨炼,如何如臂使指? 赵长河仿佛不知道龙雀示警,马不停蹄,一路飞驰。 一道剑气从右侧骤然袭来。 赵长河身形忽地一矮,镫里藏身,那刺客已经从马上掠过。 一柄阔刀悄无声息地往上立起。 踏雪乌骓在月下飞驰老远,身后才“砰”地一声,掉下两截尸身。 谁说这样的阔刀只能狂扫? 希望抵达剑湖之时,马如腿脚,刀如臂膀。 ------------ 两个傻子 大夏龙雀是新得的,无论长短轻重厚薄,都还并不趁手。不经过各种磨炼,如何如臂使指? 赵长河仿佛不知道龙雀示警,马不停蹄,一路飞驰。 一道剑气从右侧骤然袭来。 赵长河身形忽地一矮,镫里藏身,那刺客已经从马上掠过。 一柄阔刀悄无声息地往上立起。 踏雪乌骓在月下飞驰老远,身后才“砰”地一声,掉下两截尸身。 谁说这样的阔刀只能狂扫? 希望抵达剑湖之时,马如腿脚,刀如臂膀。 半个月后。 赵长河坐在溪边喝水喂马,低头看着溪水中自己的倒影。 胡子又拉渣一大圈了,崔家送的武士劲装也已经又有了好几处破口,乌雅黑亮的毛也脏灰灰的,从刚离崔家时带点怒马鲜衣别人还以为是什么公子的味儿,再度彻底沦为草莽。 被自己晃点一圈后,这半个月来的厮杀并不算很频繁,看上去远不如护送崔元央之时那么激烈辛苦。 但这次路远,总战斗次数反倒比那次更多了许多,而且这次怕泄露行踪,不再是上次突围游击的模式,遇到敌人全是杀了,时不时都要以寡敌众还务求不能放跑了人,实在艰难。 这世道真是傻缺,动不动都说“相隔千里”“千里之遥”,没个标准数。实际细算之下,送崔元央回家最多不会超过五百里,这边去剑湖起码两千里以上,都快从河北到江北了,再加上绕了路,更是远得离谱。 还好时间算是宽裕,不然因为这种原因迟到,真特么丢人。 见到韩无病,第一句话必须是:谁他妈告诉你两千里也叫千里的? 这次千里……哦,两千里奔波,顶着一路风雨,顶着围追堵截,只为履行一侗比武约定,不知道外人眼里怎么看,会不会认为这是傻缺,可赵长河自己心中却很是舒服。 提起酒壶坐在溪边喝着酒,心中不自觉地就想起岳红翎,或许也只有她会说一声“该当如此”,而迟迟与央央都还真未必。 还有一个更高兴的是大夏龙雀。 原本被崔文璩处理过,龙雀的杀气不外溢,刀身也遮掩得不再光亮锋锐,有点古锈,看着挺丑的。结果这些天厮杀,龙雀饮血,那锈迹开始暗红,色泽蜿蜒刀身,反倒又凝成了形似朱雀展翅的暗色花纹,从锈迹斑斑的低调感觉又变成了“古拙沧桑”,反正就是怎么都不能容许自己变得难看似的。 赵长河颇有些哭笑不得,倒也没打算再去遮掩。 神器有灵,虽不是生命,也该尊重才是。 这些天的磨合,与龙雀越发亲和了,对刀本身的掌控也越来越熟悉轻巧。 谁都以为这么厚重的一把阔刀必然迟钝,甚至必须双手挥舞,就像当年梦中一样然而…… 赵长河单手提刀,随意往下巴抹去,踏雪乌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几簇胡须掉落,下巴刮得干干净净,显出秒到毫巅的掌控力。 “磨刀已成,剑湖在望。”赵长河拍拍乌骓的脑袋:“越是靠近,别人越可能堵我,你怕不怕?” 乌骓鼻孔嗤了口气,眼有不屑。 “哈!”赵长河翻身上马:“走,最后一程!” 古剑湖畔。 “叮”!剑尖断折,韩无病捂着肩头伤口,持着断剑微退。 周围无数仇敌围困,他的眼神依然古井无波。 “别人说名字是反的……韩无病,我看你是确实有病。”有人不可思议地问他:“血祭故友,尽斩仇敌,洒然而去,何等风流?我们看见乱世书,试着过来看看,根本就没指望你还会在这里,结果这是什么?你居然留在这里不走?你这是在干什么?” 另有人接口笑道:“他可能以为自己杀了剑庐仇人,就没仇人了。” “新晋潜龙六十六,蠢到这个程度的吗?哈哈哈……”众人都在大笑:“你领了黑白两道多少赏金,杀了那么多人,真以为自己没有仇家!” 韩无病终于开口:“我在等人。” “等我们吗哈哈哈。” “不过是杀了一些虫豸,没有想到乱世书连这点事都要记录而已……引来了别人,事先没能料到。”韩无病慢慢道:“但那是韩某自己失了计较,与我所约之人无关。我既约了他,那就得等。” 众人的笑慢慢消失,个个不可思议:“只不过因为你约了人?在这等人?” “不错。” “哪怕死在这里?” “那就死在这里。” “如果你约的人压根就没来呢?后不后悔?” “那是他失了信,不是我。何悔之有?” 人们眼神都有点变了,有人不屑,有人欣赏。 但无论是不屑还是欣赏,仇家就是仇家,终归不会因为这点欣赏而留手。 氛围再度肃杀。 不足十里之外,到古剑湖的一条必经小道上,几个人坐在竹林边上聊天打屁。 马蹄声由远而近,众人神色微变,全都抽出长刀站起身来。 烟尘起处,赵长河衣裳褴褛,浑身尽是新沾的血迹,策马而来。 见到面前堵着的人,赵长河很是难得地愣了一下,勒马而望。 前方的人叹了口气:“你真的来了这里。” “嗯。” “你干嘛要来?” “与人有约。” 气氛安静了几秒,对方破口大骂:“你他妈是傻子吗?真为了这点寄吧事,你一路打了多少生死战,看看你身上的血,气都没喘顺呢,真以为自己是天神下凡过关斩将?” 赵长河默默下马,拍了拍乌骓,乌骓很灵性地一熘烟窜进竹林里去了。 赵长河背刀静立,叹气道:“你应该知道我的。” “知道?我知道个屁,我道你是聪明人,结果呢?散布一点烟雾有什么用,堵在古剑湖不就能堵你了,就和当初你送崔元央一样!不来就完事了,这都不懂吗!” 赵长河道:“因为薛教主这等身份不会傻不愣登的在各处守株待兔大半个月,会这么做的那肯定没啥身份地位,我能应付。” 来人抽了抽嘴角:“你再骂?” 赵长河继续叹气:“只不过我真不愿意在这种场合上撞到您。” “哟呵还用上敬语了。” “我他妈不想跟你打架,你不会躲起来养老吗!” 孙横川: 边上的血神教众额头也有点冷汗。 赵长河目光在对面的几名教众身上逡巡了一圈,奇道:“怎么这场面看着,是你带队诶?” 孙横川道:“是我上司丁护法带队,不过刚到就被夏圣女叫去打杂了,这里也就成我带队了。” “哦,那你们真打不过我……是你带队的话,我真不想打,大家打个商量,让让?” 孙横川简直气笑了:“你有几斤几两我岂能不知道?你也想打得过我,简直笑……” 话音未落,眼珠子就鼓了起来。 赵长河单手持着四尺阔刀,向右横指。 一人一刀,就把整条路堵得严严实实。 配着身上未干的血,那股气势直如龙虎,单是看着就摄人心魄。 孙横川都傻了,你这是刀还是门板?这刀是单手能用的吗? “我四重了,不是前阵子乱世书通报的三重。我的刀也和你想的不一样了,形态都变了,刀路更不是一回事了。”赵长河慢慢道:“教习,据说你也是四重,不是我夸口,目前为止,同境界的对手还没有一个在我刀下走过三合的,建议你不要试。” 孙横川: 旁边终于有个血神教徒不耐烦起来:“就你这连喘气都没顺过来的疲惫,早就弹尽粮绝了还在这里装样,束手就擒吧!” 随着话音,一刀斜斩,噼向赵长河左肩。 赵长河便冷冷地看着他冲过来,直到刀将临身的那一刻,才忽然动了一下。 那教众的手腕忽然就被抓得紧紧,仿佛自己送上去给他抓似的。下一刻龙雀呼啸而来,恰恰停在他的脖子上,贴肉不动。 血神教众人雅雀无声。 这力量,这速度,这掌控力。 模子还是血神刀法没有错,但好像已经快要认不出来了。 孙横川的眼神变得非常复杂,即使看见乱世书刷了再多次、即使听见江湖风传得再离谱,在他心中这始终就是个自己手把手教学的小伙子,哪有别人传说的那么夸张啊……他内心深处还想着自己能活捉这小伙子,然后回去求情,让教主放一马…… 直到今日他在发现,这哪里还是心中的印象? 赵长河实际上已经是身经百战的江湖新星,长刀之下人头如雨,潜龙榜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在同级之中,能做到别人做不到的事,那才是潜龙啊…… 孙横川颇有一种孩子长大了把爹给打了的感受,却又觉得非常有面子,这种心情复杂无比。 赵长河放开刀,一把将那教众推了回去:“血神教与我无仇,反倒有收留之恩,我与血神教的所谓恩怨,无非方不平一人,哪怕教习不在这,我也不愿意杀其他血神教众,赵长河此言,望各位传达薛教主。就此别过。” 话音渺渺,人已腾身掠过众人头顶。乌骓从竹林之中斜窜出来,赵长河翻身落下,恰好坐在马背上,眨眼之间人马远去,空余尘烟。 剑湖之畔,韩无病断剑已经尽是血色。 人伤,剑折,以寡敌众,他的剑下依然杀了好多人,围攻的仇敌们有些心惊肉跳,却知道绝对不能让这样的人逃离。 他的剑太快了,单打独斗几乎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不趁着此刻他精疲力尽围而杀之,将来就是所有人的噩梦。 “铛!”一柄重刀袭来,韩无病精疲力尽,腾挪不开,只得横剑再挡。 已经断了剑尖的长剑再度断折,手中只剩匕首一样的长度了…… “韩无病,你确实很强……但也到此为止了,九泉之下再去等你约的人吧。”刀客狞笑一声,横刀再斩。 马蹄声由远而近,骏马长嘶,声若龙吟。 刀客愣了一下,转头看去,一条大汉横刀跃马,冲阵而来。 手中阔刀起处,阻路者剑断头飞,衣甲平过,鲜血喷涌。刀客下意识看了眼自己的重刀,忽然觉得这他妈还叫刀吗? 围攻者早已乱成一团:“来者何人!何故捣乱!” “老子风霜雪雨,千里突围,只为一个约定。妈的到了这里人被你们砍了,老子这个月白干了?都给我滚!” 浑身浴血手持断剑的韩无病看着同样人马浴血的赵长河,一直扳着的死人脸忽然笑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第一句话一定要说:“谁他妈告诉你两千里也叫千里的?” 韩无病指着他辛苦地笑:“你刚才自己也这么说!” 赵长河:“草!” 远处树梢,夏迟迟衣袂飘飘,悄然静立,微微一笑:“两个傻子。” ------------ 剑湖城 围攻者早已乱成一团:“来者何人!何故捣乱!” “老子风霜雪雨,千里突围,只为一个约定。妈的到了这里人被你们砍了,老子这个月白干了?都给我滚!” 浑身浴血手持断剑的韩无病看着同样人马浴血的赵长河,一直扳着的死人脸忽然笑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第一句话一定要说:“谁他妈告诉你两千里也叫千里的?” 韩无病指着他辛苦地笑:“你刚才自己也这么说!” 赵长河:“草!” 远处树梢,夏迟迟衣袂飘飘,悄然静立,微微一笑:“两个傻子。” 赵长河的冲阵彻底压垮了围攻韩无病的仇敌。 原本就被韩无病以寡敌众杀了那么多人,硬是撑着一股气,觉得韩无病已经强弩之末了非杀了不可才咬牙继续。 结果这边一个勐男跃马冲阵,光是那刀的气势都能让人两腿发麻,还打个什么打。 没有人注意到其实赵长河自己也是疲惫不堪,全都再无战意,一个涸发声喊,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赵长河本以为要有一场苦战呢,见状提着刀自己都有点傻眼:“我这么吓人的吗?” 韩无病笑:“不错,你是很吓人。” “一群傻逼,敢围攻玄关五重的,被一个四重的吓跑了。嗤。”赵长河下了马,疲惫地随意坐在地上:“喂,距离立夏还有几天?” 韩无病也虚弱地坐在身边,算了一下:“还有七天,你来得很早。” “七天。”赵长河转头打量了他一阵:“你这伤七天养得好不?” “基本都是皮外伤,看着血淋淋其实有好药的话很快就好了,三天足够。” 赵长河有些蛋疼地咂咂嘴:“也就是说,等你伤好了,我们没事干还要在这硬熬四天?这立夏来得有点迟……呃……” 一句话想到了自家女朋友,便不说话了。 偷窥的夏迟迟忽然就变得笑嘻嘻。 韩无病哪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停了话头,便道:“多等四天也没什么,剑湖城里还是有点东西的,可以逛逛。或者如果你想找剑……哦,你用刀的,应该没兴趣。” “就算我用剑也没兴趣啊,央央都说了崔家找不到,那谁还能找到,凭刚才那群傻逼吗?”赵长河道:“你剑断了?我劝你也别找了,去城里买把好的就是了。” 韩无病道:“我本就不打算找。” “那行。”赵长河站起身来:“上马,带你去城里歇着先。” 韩无病也不矫情,直接上马。 天知道两个看似交情不错共乘一骑的人,双方打的主意是几天后要决斗。 更奇葩的是,从始至终两个傻子都没想过,人既然都到了,所谓比武时间还不是由自己商议着改的?想提前几天就提前几天,为啥非要等立夏啊…… 剑湖城。 很早年前只是一个湖畔小镇,现在不用多说,是个超级大城,比这边的州城都要繁荣,但与别处城市不同的是,体制规格好像还是个镇似的,没有城墙,没有守卫,没有入城税。 于是越加繁华。 赵长河打马入内,好奇宝宝似的正在打量街景与清河相比如何呢,没走多远就是香风扑鼻,一个涂脂抹粉的老鸨凑上前来:“哎哟,这位公子,要不要来我们万华楼歇息?我们的姑娘是全城最漂亮的,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赵长河:“,有唐首座的琴棋书画精么?” 老鸨瞠目结舌:“那没有的。” 赵长河点头:“那就算了,再去练练。” 韩无病笑出声来。 赵长河策马往前,口中道:“这里青楼牛啊,我们一身的血,她们一点不在意,还拉客。” 韩无病道:“你再呆两天就知道了。” 不用呆两天,赵长河现在就知道了。 前方又是青楼,门口直接有人在打架,等赵长河想过去看个热闹,都已经打死人了。 几个龟公出来把人抬走,青楼继续营业,仿佛无事发生。 这回轮到赵长河瞠目结舌:“这里的衙门在干嘛?” 韩无病悠悠道:“这里的规制还是个小镇,谁知道陛下在想什么?” “那这么繁华,税怎么收,好特么浪费啊。” 韩无病也瞠目结舌,我就是个江湖客,我不知道啊。 赵长河头疼:“那有没有镇魔司?” 这个韩无病倒是有数:“面上不设衙,实际当是有的,不知道哪栋民宅甚至说不定哪个青楼赌坊就是呢。” 赵长河点点头:“你之前住哪?” “我之前不住城,怕你找不到,就在湖畔竹林里墓边搭了个庐。” “也就是说随便找个地方就行?”赵长河瞥眼见到街尾有个较大的客栈,老大的牌匾挑着“宾至如归”,有人牵马从侧门往后,看以后面有养马棚。便直接过去:“那就这里了。掌柜的,有没有,独院包一个?帮我的马养好。” 小二迎了上来:“客官有眼光,我们这里有最好的马棚,最好的草料!我说的不仅是马,还有床上用的马,也是最好的草。” 赵长河:“?” 韩无病: 小二察言观色,笑嘻嘻道:“客官想找无马的?那是找不到的,大家都有,你没有,怎么揽客?瞎,出门在外,来都来了……” “行了行了。”赵长河心知可能这里想找个无马的真找不到,便道:“有独院吧?” “有有,客官这边来,先歇着,我这就去让姑娘们过来,给客官相马。” 赵长河没好气道:“不用,我们要清净,别让无谓的人打扰。” 小二目光滴熘熘地在赵长河与韩无病身上转来转去,露出暧昧的笑容:“我知道了。” 赵长河愣了一下,小二已经退了。 他木木地转头看韩无病:“他这什么意思?” 韩无病面无表情:“没有意思。” “草。”赵长河指着独院边上房间:“滚滚滚,我风评都被你败了,晦气。” 韩无病板着脸进了屋,妈的这要是真传出去,你风评固然败了,老子风评就没坏? 听说和赵长河沾上的女人风评都会变得不幸,不料连男人都逃不过啊! 话说回来了,这赵长河一副江湖草莽的山大王模样,却原来这么纯的,连青楼姑娘都不敢碰,看着脸都有点红。 韩无病有点好笑,他看似冷漠,其实江湖寂寞之时都去青楼解决过,想不到人人以为匪类的赵长河,却居然是最纯洁的江湖客。 正抹伤药歇息呢,韩无病耳朵忽然一动,伸手握住了断剑。 院外有极轻的脚步声,他的敏感性甚至还能闻到一点香味。 外敌?还是。 韩无病悄悄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极为优美的女性背影,正盈盈站在对面赵长河屋外轻轻敲门。 屋内传来赵长河没好气的声音:“妈的说了不要扰人清净,快滚!” 那女子轻声细语:“知道客官不好女色,所以兄弟换上女装给客官爽爽啊。” 韩无病汗毛倒竖。 更加汗毛倒竖的是,对面屋里简直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听着连桌子都撞了,紧接着屋门“砰”地打开,赵长河探出脑袋,露出极为惊喜的神色。继而有些警惕地看了他韩无病的屋子一眼,忽地伸手,一把将那“女装兄弟”拉进了屋里。 韩无病抱膝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比被围攻还要危险。 本以为大家都是风评被害,想不到你是真的! ------------ 选择死法 韩无病悄悄从窗子往外看了一眼,却是一个极为优美的女性背影,正盈盈站在对面赵长河屋外轻轻敲门。 屋内传来赵长河没好气的声音:“妈的说了不要扰人清净,快滚!” 那女子轻声细语:“知道客官不好女色,所以兄弟换上女装给客官爽爽啊。” 韩无病汗毛倒竖。 更加汗毛倒竖的是,对面屋里简直一阵兵荒马乱的声音,听着连桌子都撞了,紧接着屋门“砰”地打开,赵长河探出脑袋,露出极为惊喜的神色。继而有些警惕地看了他韩无病的屋子一眼,忽地伸手,一把将那“女装兄弟”拉进了屋里。 韩无病抱膝坐在床边,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地方比被围攻还要危险。 本以为大家都是风评被害,想不到你是真的! 实际屋中的场景和韩无病想的不是一回事儿,甚至和赵长河所期待的也不是一回事。 在关上房门的第一时间,他只想用力抱过去,亲吻她,告诉她阔别半年很是思念。 可是手臂刚抬起,看见夏迟迟似笑非笑的眼神,赵长河竟然僵了一下,抱不过去。 刚刚半个月前,还抱着另一个小姑娘,说等赵大哥三年。 如今再见,似已无法问心无愧。 而她的眼神似以乎也没有想象中的热烈,似以笑非笑的远不如自己这么激动欣喜—一不知道江湖,再遇,是否已经忘却? 夏迟迟笑吟吟道:“怎么了?豪情盖世的赵大哥?怎么看见个女人就哑巴了,脸还有点红?” 完了,这话里的酸味儿,估计飘到湖边去了,她是怎么知道央央怎么喊自己的? 赵长河搜索枯肠,想要找一句合适的话,却骤然发现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剑已经架到了脖子上。 赵长河可悲地发现现在自己对这种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一剑自己好像能闪·是自己与潜龙十三的差距没有那么大呢,还是迟迟这一剑手下留情? 但他终究没有动,任由这一剑架了上来。 察觉不出迟迟的杀机,龙雀也没有反应……但能看出她眼里的恼怒,那还是别反抗得了,抱头挨顿揍好点? 夏迟迟感应到了他本能想要闪避的迹象,却又生生忍住任她架剑,“呵”了一声,悠悠道:“你的江湖警惕就这样?任由外人随意进门就算了,连剑架过来了还不闪不避,谁给你的自信我不会杀你?” 赵长河脱口道:“谁说你是外人!” “哦?我不是外人,那崔元央是什么人?” “央央那事儿……”赵长河本来想说我本是拒绝的,我跟老狐狸说了我有女朋友,要对得起她,结果被老狐狸绕成现在的德性。, 可转念一想,也许之前是被绕了,但后来自己终究还是陷入了央央的可爱里,哪怕依然是疼爱远超欲望,央央几乎等于任君采摘了自己连她小嘴儿都没碰,可这是什么值得辩驳的事么?自己确实存着等她长大的念想,那就确实是出了轨。 想到这里,也没再辩,低声承认:“是我不对,没把持住。” “女追男隔层纱嘛,何况崔元央那么可爱,又那么有钱。”夏迟迟悠悠道:“换了我也一样要了,怪不得赵大哥的嘛。” “不是,我。” 夏迟迟手里的短剑微微用力:“所以我是外人了。现在本座是血神教上级教派圣女,替下属教派清理叛徒。看在你我一番交情,可以破例让你自己选择死法。说吧,你想怎么死?” “比当初水帘洞里那种啃法更用力一点,憋死我行不行?” 夏迟迟冷冷道:“你如今一涸教派叛徒,还真想与圣女重温旧梦?不好意思,做圣女需要断情绝欲,全心奉神,我已经忘了你。此番来找你,就是彻底了却之前的孽缘,正好你也有了新欢,本座再无所碍。” “洛七。” “我叫夏迟迟。” “迟迟。” 夏迟迟憋着脸,怒目而视。 “血神教是四象教下属,什么时候轮到上级堂堂圣女跑出来帮他们清理叛徒,他们配吗?”赵长河叹了口气:“是不是来找古剑的?需不需要帮忙?” “.”只这一句要不要帮忙,就几乎把夏迟迟竖起的心理屏障哗啦啦击了个粉碎。她咬着牙,切齿道:“我手下无数,个个玄关八九重,地榜人榜都听我之命,要你装什么样!” “外人以为你当上圣女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但我知道这半年来你的日子其实并不是很好过的。”赵长河低声道:“全然陌生的环境,行事阴暗的魔教,身边并无真正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夏迟迟大声道:“我有!” “他们听你之命是教派机制,一旦你行差踏错,哪怕只是区区找男人这种小事,都可能导致众叛亲离。还不知道是否有嫉妒你的位置,暗中切齿要把你拉下马的人……你如履薄冰,甚至未必有在北邙睡得安心。”赵长河叹了口气:“我想明白了,你今天甚至不该来见我的……” 夏迟迟定定地看着他,再也没说什么。 他说得对,自己来见他,实在是按捺不住的思念,冲动之举,本来不该来的· 否则为什么总是躲在树上偷偷看,理由还是观察叛徒。 可是实在忍不住啊。 自己一走,就有岳红翎。他出了江湖,就有崔元央。 阔别半载,自己没有忘他,可他是不是已经忘了自己? 其实教派的渗透力很离谱的,崔家内部有四象教的人,夏迟迟虽然不知道翁婿谈话这样的细节,却从别人的描述可以知道赵长河对崔元央多半还是疼爱居多,和当初自己那种关系好像不太一样……可还是难受。 因为崔元央真的比自己适合赵长河……她只不过是一个不能动情的圣女,要拖着人终生么?崔元央善良可爱,家族鼎盛,能给他的助力可比自己这种情况大得多了。 是不是本应该替他高兴才对? 但就是很生气,就是忍不住,就是想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问问你个薄情无幸的家伙打算怎么死! 可是天知道,在古剑湖看见他的时候,自己心里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惊喜……以至于明明不该来见他,还是来了。 然而把剑架在他脖子上,他说的却是,要不要帮忙。 一如当初,在风雪冰天之中疲惫而归,看见的是家中尚有余温的饭。于是如箭穿在心里,再也闪不开。 夏迟迟木木地看着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伸手,轻而易举地把架在脖子上的剑拿开,又轻而易举地抱了过来。 实力超他一截的夏迟迟,居然没能闪开。 堂堂潜龙十三,如此不堪一击。 直到被他拥住,夏迟迟还有片刻的留恋,然后才悚然惊醒,推着他的胸膛:“被人知道,你我都要死。” 赵长河拖着她的手,把短剑往边上平举,然后取下龙雀,过家家似的在剑上“叮叮叮叮”地砍:“看,这是圣女在和叛徒打架。” 夏迟迟差点被逗得笑出了声。 “迟迟。”赵长河一边过家家地砍剑,低头看向夏迟迟的眼眸却变得炽热无比:“不管你怎么看我,不管怎么觉得赵长河负心薄幸,但我真的,自你离开之后,再也没有过那样的亲热……我心中女朋友一直是你,始终在等着再见你的那一天,可以肆无忌惮的亲你……” 夏迟迟脑子里空空的一片,她不知道赵长河亲没亲过岳红翎崔元央,但心中觉得好像是真的。 他到现在,连青楼老鸨拉客都脸红。 是吗他一直在等我。 等到惊觉,唇已经被堵住了。 刀剑依然叮叮乱响,他的左手箍着细腰,箍得如此之紧,吻得如此霸道。 他好像真的憋坏了·夏迟迟迷迷煳煳地想。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多少个午夜梦回,那触动了心弦的男人,那激烈霸道的拥吻,反复回荡,未曾或忘。 只可惜呀明明是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如偷情。 “她们侠女清高,贵女矜持,憋坏了长河……我就是个魔教妖女,我就偷情怎么了!”夏迟迟闪过这样的念头,终于闭上眼睛,热烈地迎合。 “反正是让他选择死法,憋死他也是算的!” ------------ 迟迟的任务 刀剑依然叮叮乱响,他的左手箍着细腰,箍得如此之紧,吻得如此霸道。 他好像真的憋坏了·夏迟迟迷迷煳煳地想。 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多少个午夜梦回,那触动了心弦的男人,那激烈霸道的拥吻,反复回荡,未曾或忘。 只可惜呀明明是自己的男人,此刻却如偷情。 “她们侠女清高,贵女矜持,憋坏了长河……我就是个魔教妖女,我就偷情怎么了!”夏迟迟闪过这样的念头,终于闭上眼睛,热烈地迎合。 “反正是让他选择死法,憋死他也是算的!” 如瞎子所言,如今看似江湖纵横的赵长河,心中一直还是有所抽离,现代大学生的观念在潜意识里从未消退。 比如固执地认着自己和夏迟迟的男女朋友关系,哪怕当时双方压根没这么说,他觉得就是了。 于是心中的女朋友一直是夏迟迟,无论对岳红翎还是崔元央,他都没有起过什么念头。只有面对夏迟迟的时候,心中就放开了,觉得这是我的女朋友,我是可以亲她摸她的。 甚至可以那个的。 察觉到夏迟迟并没有因为做了圣女与这半载阔别而忘却旧情,赵长河心中不知多么欣喜,只想用力抱着她,尽情地宣泄这久别重逢的激情。 双方意乱情迷,气氛逐渐升温。 “哐”地一声,房门被撞开,韩无病拎着断剑冲了进来:“如何有刀剑声?我来助……呃……没事了,你们继续。” 韩无病一步一步往后退,却见妖女穿窗而出,凌空远去,空中传来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好一个叛徒,居然还藏着帮手,且寄下项上人头,来日再取!” 声音渺渺,人已不见。 “嗖嗖嗖!”不少四象教高层从远处飞掠而来:“圣女可曾吃亏?是否要我们……” “不用!”夏迟迟面色通红,看上去“气得不轻”:“这叛徒的命是我的!谁都不许擅自出手!” “……是。”众人互相看了眼,心中倒是松了一大口气。看来关于圣女会不会余情未了的猜测可以休矣,这都恨得咬牙切齿了,眼里的气恼可不像装的。 也难怪,圣女可是目睹他和崔元央抱来抱去的,活该。 不过这赵长河与韩无病还挺厉害的啊,状态都不佳,联起手来居然真能逼退圣女,这实力还得重新评估才是……, 那边韩无病小心地退到门口,他觉得对方说的话怎么怪怪的呢,你们刚才难道真是在打架?用嘴巴打的吗?我是不是过于疲惫,眼睛看花了…… 不过好歹可以证实一点,那个真是倜妖女,不是男的穿女装,嗯,没事了。 韩无病深深吸了口气:“那个,赵兄,不打扰休息了,有妖女偷袭可以喊我” 赵长河简直想把他活活掐死,恹恹道:“没事了……还得感谢韩兄惊走了妖女。” 韩无病觉得他这话简直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讪讪退回了屋子里。 赵长河弓着身子退回床沿,一屁股砸在了床上。 话虽然咬牙切齿说的,但其实也有几分真。激情之中忘乎所以,冷静下来就知道夏迟迟如今的处境可真不适合跟他在这偷情,一旦被什么魔教长老找过来看见了,就真完犊子了。 从迟迟离开时的言语可知,她应该是已经察觉到有人往这边来了,韩无病的打断该说确实是帮了个忙,而且人家确实也是出于好心……可怎么还是很想揍他呢…… 立夏之日,你给老子等着! “圣女,经过这些天研究,祭剑之事有眉目了。” 回到四象教在此包的民宅,夏迟迟高居主位,有些心不在焉地听汇报:“嗯,说说。” 长老汇报道:“圣教历年记载推断,真正古剑显形,应该与时令相关,多次探索之后,锁定的是立夏,这点大家已经明了。” 夏迟迟颔首:“不错,这便是我们这次前来的原因。” “然后还需要相关祭典,让剑认可,才能显形。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古剑在最后时刻脱缰,杀人而遁,之前明明认可,却忽然翻脸,这点大家始终难明其因。若是不搞明白,多少次也是功亏一篑。” 夏迟迟道:“所以这次是有了什么新的线索?” 长老道:“我们探访了所有死于剑气的历代寻剑者消息,终于发现了一个共性。” “哦?” “它杀的好像全是负心薄幸之辈、无义背诺之徒。” 夏迟迟终于认真了起来,坐直了身躯:“当真如此?” “是。”长老有些尴尬。 四象教是魔教,不管怎么自命神圣正统,行事也是阴暗风格,恶事做了不少。在这环境里厮混,谁敢说自己多么有情有义、守信重诺?便是觉得自己没别的优点,也就挺重承诺的那类魔徒,也不敢多自信,万一古剑不认呢,谁敢拿脑袋去赌一下? 连夏迟迟都有些尴尬,负心薄幸的话,她有自信自己肯定不是,这辈子就喜欢了一个男人,哪怕教派并不允许,此情深藏,至少至今还没有改变,刚刚还亲亲呢。 但无义背诺之类的事,她倒真做过。半年了,魔教妖女嘛,哪有没坑骗过人的……承诺这种事对魔教妖人妖女来说和放屁有什么区别? 此时夏迟迟心中泛起的却是之前树梢上看见的场面,那两个对视而笑的傻子,这俩倒是真的守义重诺,无可指摘。 尴尬的是,其中自己喜欢的那个,不知道算不算负心薄幸的,好像说算也算,说不算也说得过去,谁知道古剑怎么判定……真让他去了,要是被古剑砍了可没处说理去。 哦,怎么想到这里去了,四象教的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参与,想这个干嘛。 另有长老叹气道:“圣教兄弟当然都是有情有义、守信重诺的。但我们一来并不确定古剑是否还有别的憎恶,二来也不好拿大家的命去赌古剑怎么想嘛,这事岂不是做不了了?” 夏迟迟听得差点没笑出声,很好,果然不要脸,不愧是我青龙护法。面上却一本正经道:“正是如此,诸位有什么主意?” 有人犹豫道:“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行祭礼者倒是未必要符合古剑要求,关键是最后取剑之人。我看可以这样,我们依然设祭礼,另外忽悠一个外人来取剑,便是死了,大不了明年再来;如果成功,就夺了走人。” 众人皆颔首:“钱长老言之有理。” 嗯,教中兄弟确实守信重诺有情有义。夏迟迟听得越发想笑,懒懒道:“那你们认为谁比较合适?” “韩无病。当前湖畔,不做第二人想。” 明明自己也觉得赵长河未必合适,更不可能忽悠他来送,可夏迟迟听了这话还是很不爽,凭什么说不做第二人想,我家长河不好么? 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赵长河呢?此番千里奔赴,只为一诺,也是信人。” 那钱长老瞥了她一眼,又偏过脑袋。 那脸上就写着这事您问我?您为什么想要他脑袋自己没数吗? 被人当作惨遭始乱终弃的女主角的夏迟迟银牙咬得咯咯响,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韩无病不好忽悠,你们先试试,与此同时找找其他备选,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众人应诺:“是。” “另外,感觉近日镇魔司加强了人手,区区一个青楼,连人榜强者都来了,不知何故。”夏迟迟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是朝廷要这古剑,我们这次就先放弃。” “不至于吧?朝廷要的话何必这么隐秘行事……何况他们不同于我们有神之指引,找不对路的,否则早也取走了,何至于任由古剑湖人来人往。” “不可大意,留心谨慎为上。这是本座第一次重大任务,不容有失!” ------------ 她来了 那钱长老瞥了她一眼,又偏过脑袋。 那脸上就写着这事您问我?您为什么想要他脑袋自己没数吗? 被人当作惨遭始乱终弃的女主角的夏迟迟银牙咬得咯咯响,半晌才挤出一丝笑容:“韩无病不好忽悠,你们先试试,与此同时找找其他备选,别吊死在一棵树上。” 众人应诺:“是。” “另外,感觉近日镇魔司加强了人手,区区一个青楼,连人榜强者都来了,不知何故。”夏迟迟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是朝廷要这古剑,我们这次就先放弃。” “不至于吧?朝廷要的话何必这么隐秘行事……何况他们不同于我们有神之指引,找不对路的,否则早也取走了,何至于任由古剑湖人来人往。” “不可大意,留心谨慎为上。这是本座第一次重大任务,不容有失!” 三天时间一晃即过。 这三天里赵长河与韩无病为了养伤足不出户,除了韩无病去铁匠铺随意买了把新剑之外,其余连吃饭都是叫小二端屋里,也没再惹上事端。 血神教那边不知道是赵长河最后留下的那段话起了效果呢,还是夏迟迟说谁都不许抢他狗头的效果,总之明知道他在剑湖城也没人来找事。其他不知是崔家还是听雪楼的仇敌也没再出现,三天下来风平浪静。 很有趣的是,这两个人在这三天里连一句话都没说过,韩无病不爱说话,赵长河则是看见他就臭脸,然而两个人的交情反而好了起来。 因为每天赵长河在院子里练刀,每次跨出房门,就看见韩无病也出来练剑。 那种感觉颇有意思。所以说得到男人的友谊挺简单的,只需要看见有人和他喜欢同一个游戏或者追同一涸番。 两人各自分个地盘练刀练剑,练习自然不会漏出什么绝技,但大家眼力都在,看得出门道。 单论基本功,赵长河必须承认,韩无病比自己扎实。 基本功需要的不是聪明颖悟也不是体质根骨,从来都是需要长年累月打磨积累的。如果都是这样坚持每天在练,那么他区区练了半年,又如何比得过别人十年?之所以以前比别人强,那是众生碌碌,少有人一直刻苦,大多都已荒废多时罢了。 同样出剑,为什么韩无病比别人快? 因为单是怎样把剑最快速度从剑鞘中拔出来、并且直接形成不同角度的攻击,韩无病每天都要这么练个几百次,单这拨剑已经十年。 而韩无病修行比自己高,对剑法的理解领悟、悟性资质、实战磨砺,也绝对不会比自己差的,虽然他很可能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剑法绝学,可自己的血煞刀法也不是多]顶级…… 由此可见,与潜龙榜上的优秀同辈人对比,自己其实没有任何优势。 赵长河发现,自己长期欺负的好像真的都是菜鸡。岳红翎对练不算的话,这好像真是第一次和潜龙榜上的人约斗……而且很有可能会输。 习武时间太短了……哪怕以后洗经伐髓可以找到宝物弥补,这时间的积累依然是弥补不了的。 如果要赢,可能得靠大夏龙雀之威。惯做老六的赵长河老脸也不禁有点红,毕竟是比武,和以前性质不同,靠兵器之利感觉胜之不武。 其实他不知道,韩无病看他练刀,心里也是挺佩服的,半年,这水平,简直不可思议。 还没开打,便已惺惺相惜。 “唰!” 一刀一剑几乎同时收起。两人对视一眼,都是一笑。 赵长河道:“伤彻底好了吧?” “嗯。”韩无病话依然不多。 “那今天出去逛逛?说是剑湖城有点东西,结果还是一直憋屋里,白来一趟。” 韩无病道:“你去便是。” “你之前随便买的剑,只为了不至于手头没剑用,总不会真打算用这铁匠铺一两银子一把的玩意和我打?”赵长河不由分说地拉着他往外走:“走吧,搞把好剑再说,我看你也不是没钱。”, “韩无病:很久没开张了,确实没多少钱。” “我有,走走走。” 韩无病奇道:“你又没营生,哪来那么多钱?” “之前吃的软……哦,崔家为了表示我救了元央的谢意,给了不少程仪,我嫌重没要太多,就拿了些可以通兑的银票。” 韩无病转头看看院里的马,又看看他背上的刀,最后看了眼他怀中疑似藏着的银票,面无表情。 当时老子也在,怎么没想一起送送? 但他没有拒绝赵长河打算送他剑的提议,真的跟赵长河一路出了大街。 剑湖城多方荟萃,鱼龙混杂,兵器铺显然是很多的,算得上好刀好剑的也并不少。韩无病在各家兵器铺地逛了半天,眉头紧蹙。 以往他对剑没有什么很特别的要求,但这次遇上对手好刀,被斩断了剑,是个很大的警醒。而且这赵长河的刀离谱得过分,再用一般的剑确实不好打,他知道赵长河带他出来买剑的用意,就是不想占兵刃便宜。 老赵确实是条汉子,韩无病很承情,也不打算跟他客气钱财的事,命都算是他救的,还差这点?男人多的是还人情的机会。问题就是能匹敌他这刀的剑实在没法找啊,哪怕降几档,大部分靠游斗,只求偶尔必要的时候能招架几次不会断的,恐怕都很难找。 赵长河也在那问店家:“就这?还有没有其他更好的?” 店家看了看他背上的刀:“虽然不知阁下这刀的材质,单看这块头……如果二位之意是要跟这刀能对上的,那建议还是去找把玄铁重剑吧,找这些长剑有锤子用?’” 韩无病:“我不会用重剑……” “你们还真是为了和这刀对上?”店家不可思议:“你们要打架?然后他帮你买剑?尹。” 韩无病点头:“是。” 店家看了看赵长河,嘀咕:“傻鸟。” 赵长河:“你懂个屁算了,我们分头找,城这么大,不信就这几家店。” 韩无病点点头,两人左右分头而行。 赵长河自己倒也想逛逛街,说是这种城很好玩的……结果才刚逛出街角,就迎头看见了一个熟人,镇魔司武维扬。 “看赵公子的模样,是要找一把好剑?” 赵长河叹了口气:“不要告诉我你这是一路跟着我?还是在我客栈门口蹲了三天?” 武维扬笑道:“不瞒赵公子……虽然不是武某亲自盯,倒确实有下属在盯着,听说二位出门了,特来一会。” 赵长河道:“虽然我们想找一把好剑,但真不想找镇魔司要,我看还是算了吧。” 武维扬笑道:“赵公子这是怕欠镇魔司人情?” “只是不愿意多牵扯,官府的事最是麻烦,我怕头疼。” “那赵公子还放言让唐首座亲自来见你?” “因为她不可能来所以才能口嗨啊哈哈哈。” “可她来了。” “?”赵长河的笑声都截断在喉咙里,瞪大了眼睛:“她没事干的吗?京师到这里多远啊!” “老实说,武某也不理解。”武维扬叹气道:“既然她来了,并且是赵公子亲口所邀,是不是该去见见?” 赵长河沉默片刻,终于点了点头:“走吧。” “赵公子请。”武维扬做了个请的手势,当先带路。 赵长河默默跟在后面,颇有些头疼。 皇家之事,自己一直回避,不管崔家老狐狸怎么明着暗着的暗示,自己从来没有回应,就是因为这事实在麻烦,一旦牵涉就再无江湖潇洒。 但这不是一直躲避就可以的……既然唐首座真能不远千里亲自来访,诚意是有了,总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正这么想着,武维扬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头一看,人都傻了。 这特么不是自己那天问“琴棋书画有唐首座精吗”的那个青楼吗!你告诉我这是镇魔司! 算算自己从头到尾口嗨过唐首座多少东西。 “唐晚妆得不到的男人。”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再加上这个把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这次见面是不是会死得很难看啊。 ------------ 唐晚妆 赵长河默默跟在后面,颇有些头疼。 皇家之事,自己一直回避,不管崔家老狐狸怎么明着暗着的暗示,自己从来没有回应,就是因为这事实在麻烦,一旦牵涉就再无江湖潇洒。 但这不是一直躲避就可以的……既然唐首座真能不远千里亲自来访,诚意是有了,总是该面对的时候了。, 正这么想着,武维扬停下了脚步:“到了。” 赵长河抬头一看,人都傻了。 这特么不是自己那天问“琴棋书画有唐首座精吗”的那个青楼吗!你告诉我这是镇魔司! 算算自己从头到尾口嗨过唐首座多少东西。 “唐晚妆得不到的男人。” “老子不但是匪类,下次觊觎的说不定就是唐晚妆!让她洗干净点等着!” 再加上这个把她和青楼女子对比。 这次见面是不是会死得很难看啊。 好在进门不是走的青楼大门,否则被谁看见回去跟夏迟迟说一句“赵长河进了青楼”,赵长河真的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 从后门进去,倒是看不出青楼模样。后方是一片小竹林,林中露出竹楼一角,芬芳宜人,僻静清幽。偶有虫鸣鸟啼之声传来,应和竹楼之中一缕琴音,明明是朝廷大员,这空谷幽居的味儿却是满溢。 竹林四处都隐着劲装大汉,看见赵长河入内,个个虎视眈眈。 赵长河看也不看,举步上楼。 脚步声踏在楼板上,到达门前的一刻,琴声便止。 赵长河立足门外,看着里面的女子。不知为什么,赵长河所认识的高位者待客都不喜欢用仆从,当时崔文璩一个人在亭子里等他,如今唐晚妆也是独自一人静坐竹楼。 她此时已经不是初见那般厚厚的貂裘,一身素衣长裙,长发垂腰,仙姿淡雅。只是面色依然苍白,眉间仍有愁态,也不知是病未大好还是心事重重,看着却更增气质。 唐晚妆纤手停弦,转头见赵长河站在门口,微微一笑:“请进。” 这一笑便如雪中弱梅轻绽,于是春风意暖,遍地花开。 赵长河自以为钢铁直男的心都禁不住跳了一下,暗道这女人真的漂亮,漂亮得让人根本无法把她与镇魔司首座这样的职务联系在一起,那病弱仙姿更是无法想像出当时那挡在朱雀尊者面前令其忌惮无比的实力。 然而那是自己亲眼所见,当时害怕的反倒是她会一剑杀了自己这涸“背主之徒”。 半载重见,已如隔世。 赵长河进了门,唐晚妆也移座到了茶几边上,素手沏茶。 赵长河安静坐在对面,茶香袅袅,水雾蒸腾,对面唐晚妆的模样在雾里更加缥缈,如云端仙子,捉摸不清。, 赵长河一肚子话想说,都说不出来,一肚子诗情画意,却没文化想不出一句诗,只剩沉默。似乎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再怎么躁动的江湖味都会随之安静下来,于是江河浪涌渐息,在夕阳里静谧东流。 唐晚妆也在看他。当时那青涩却又桀骜的少年,如今身负长刀端坐于前,桀骜仍在,青涩已褪,势如虎踞。 她端上茶杯,笑道:“赵公子何不出言?莫非在怪晚妆当初通缉么?” 赵长河“啧”了一声:“你这样的人……这样的氛围,就是不让人大声说话的。” 唐晚妆笑了笑:“真江湖匪类,只会说这娘们好看,洗干净点等着,又哪来的氛围意境不便大声?” 赵长河: “赵公子是读过书的,所以才感觉竹林意境,夕阳江水。”唐晚妆道:“说不定肚子里还有诗,只是不肯言。” 赵长河索性道:“其实诗倒有……不过说出来,或许和洗干净点等着区别也不太大。” 唐晚妆并不以为忤,反倒有点好奇地问:“愿闻其详。” “我若说,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你会不会觉得我在舔你?”赵长河没好气道:“但我自己也很恼火,因为刚才似乎还真是这种感觉。只能说人漂亮真的是作弊老,子对你本来有点气,结果发不出来,反倒有些气弱似的,真火,大。” 唐晚妆没理会后面那些话,低声重复了那句诗,眼里有些惊奇。 赵长河奇道:“这句典籍里不是有吗?你在惊奇个锤子?” 唐晚妆笑而不语。 典籍里有,和你真会从浩如烟海的典籍里背出诗句,这是两回事;背了诗句还会用在自己的心情里,这又是另一回事。 这位的“读书人”气息,只一句话就尽显无遗,做出再多江湖匪气都遮掩不去。如果说成年后才紧急读书,半年内养出这样的气息可比半年练武达到潜龙八十八还难。 他真的生在乡村赵厝? 她想了想,只是道:“那你现在为何又敢说了,还越说越直白?” 赵长河道:“话匣子既然拉开了,也就破了那意境,自然无所谓了。所以建议以后你装个哑巴坐在那弹琴最好,什么朱雀白虎的,可能看见你转头就走……哦,不行,她们都女的,可能不吃你这套,想撕了你那张脸的可能性还更大一点。” 说到这里心有戚戚,如今白虎是迟迟,要是知道自己私下来见这么漂亮的女人,撕了她的可能性是真大,或者撕了自己。 这女人是真他妈漂亮,赵长河怀疑如果乱世书有排绝色榜,这货会不会是榜一!可惜乱世书不是真正为了乱世而生的书,只是天书记录人间武事的一页,如果谁真打算乱世的话,感觉搞个绝色榜排行会更乱。 心念闪过,唐晚妆正在说:“所以赵公子确实是对晚妆有气吧,因为通缉令。” “倒也不是,上通缉令当时是我有心理准备的了,当着朝廷首座的面杀人,不被通缉才叫见了鬼,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怪你有什么道理?你愿意撤销这个通缉,说来我该道一句谢才是。对了,把我画得不错。” 唐晚妆眼里笑意更浓,看着赵长河的模样颇觉有趣。 赵长河说着终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被烫着似的咂了咂嘴:“我只是不想自己像是一个棋盘上的子,上面另有天上人俯瞰,时不时投下一枚新子,看着棋盘变迁如同看着一幕幕有趣的猴戏。你也如此,还有另一个人如此。说来她比你过分多了,所以我的怨念都在她那,对你的气有是有点,所以经常出言不逊,但真说什么讨厌也说不上。” 唐晚妆也不去问另一人是谁,也不为自己之前的观察行为辩解,只是盈盈举杯相敬:“既是如此,晚妆向赵公子陪个不是。” 赵长河真是有气也发不出来,闷闷地抬手碰杯:“我对你说了几次乱七八糟的话,也向你道歉,不要与我这粗人计较。” 见面之前觉得不知道怎么死,其实就这么简单。当对方有其气度、志向高远,自不会跟寻常村姑似的跟你纠缠那点口嗨言语,先道歉的反倒是她。吃软不吃硬的汉子自然也主动回以歉意,于是了结。 两杯相碰,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仿佛宣告着两人之间的恩怨就此终结,此后要说的就是将来了。 唐晚妆饮尽杯中茶,放下茶杯时忽然俯身弯腰,掩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刚才的淡雅气质瞬间崩塌,病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怜赵长河铁直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拿着杯子呆在那里简直手足无措。不是吧你这样的高手被喝茶呛成这样?不对……这是她有内伤没好!怎么办? 上去拍一拍吧显然不合适,那要怎么做?干看着?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兜里还是有点从崔家带出来的伤药,包括内伤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便掏了一粒递了过去:“这个,抚平内伤还是很有点用的,之前我丹田被踹了一脚,嗑了一粒就没啥问题了……” 唐晚妆辛苦地咳着,轻声喘了几口气,轻轻摆手低声道:“没用……我这是当初突破急了,伤了肺经,陛下都没什么办法” “草,天榜第一就这?”赵长河脱口就骂:“怎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很牛逼,有时候觉得就是个憨批啊!还有你,你一个大家闺秀看着淡定无比,有什么急着突破的必要,大夏缺了你升那一级会死啊?” 唐晚妆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暴跳的模样,低声道:“不可对陛下不敬。” “老子就是个山匪,不敬的就是他,咬我啊?” “尤其是你。” 赵长河哽了一下,索性道:“老子不是!” “是么?”唐晚妆看着他背上的龙雀:“那龙雀为何因你而喜?” PS:祝大家元宵快乐。 今天也是我生日,而且是四十周岁大生日。晚上就不加更了,好好和家人过个生日加元宵,诸位海涵。明天再加。 ------------ 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唐晚妆饮尽杯中茶,放下茶杯时忽然俯身弯腰,掩嘴剧烈地咳了起来,刚才的淡雅气质瞬间崩塌,病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 可怜赵长河铁直男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拿着杯子呆在那里简直手足无措。不是吧你这样的高手被喝茶呛成这样?不对……这是她有内伤没好!怎么办? 上去拍一拍吧显然不合适,那要怎么做?干看着?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兜里还是有点从崔家带出来的伤药,包括内伤的,也不知道合不合适,便掏了一粒递了过去:“这个,抚平内伤还是很有点用的,之前我丹田被踹了一脚,嗑了一粒就没啥问题了……” 唐晚妆辛苦地咳着,轻声喘了几口气,轻轻摆手低声道:“没用……我这是当初突破急了,伤了肺经,陛下都没什么办法” “草,天榜第一就这?”赵长河脱口就骂:“怎么我有时候觉得他很牛逼,有时候觉得就是个憨批啊!还有你,你一个大家闺秀看着淡定无比,有什么急着突破的必要,大夏缺了你升那一级会死啊?” 唐晚妆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暴跳的模样,低声道:“不可对陛下不敬。” “老子就是个山匪,不敬的就是他,咬我啊?” “尤其是你。” 赵长河哽了一下,索性道:“老子不是!” “是么?”唐晚妆看着他背上的龙雀:“那龙雀为何因你而喜?” 赵长河知道唐晚妆等有心人,已经基本把皇子嫌疑锁定在他身上了。 原本洛家庄活下两个人,夏迟迟也算个嫌疑,由于是女的,大家此前先入为主觉得是皇子,目光暂时没怎么往她身上放,都在先研究赵长河再说。 不研究还觉得他应该不是,毕竟偏差还挺多的。首先年纪就不对,赵长河可是自称二十的,皇子应该是十七左右,何况乱世书实锤他刚习武不久,皇子不应该这时候才习武。崔文璟起初就觉得不是,觉得他死了完事。 结果越研究就越像,他骨子里是个读书人,根本不应该是涸乡村少年该有的文化底蕴,这确实太可疑了。再有神奇功法和龙雀相性,简直证据确凿,其他什么破绽都不是事,都不知道他们自行替他脑补解释了多少。 比如年纪肯定是因为他不想当皇子,借着长得老成,故意谎报了三岁误导别人;习武多半是本来打算做个普通人安度一生,结果赵厝被洛振武屠了、洛家庄又遭遇灭门,终于知道这乱世拳头才是道理,立志修炼了,等等等等……反而恰好解释为什么如此天才,区区半年就练得这么好,天下第一的血脉嘛,理解理解。 这回夏迟迟彻底没人看了,崔文曝都直接说那魔教妖女了,可见一斑。除了年纪与姓氏这种天下随处可见的巧合之外,她其他完全没有任何一项与皇子应有的东西能吻合的,连功法都是一身的魔教邪功,多半是四象教早年就安插在洛家庄的内应,倒还更像一些。 赵长河大致能猜出他们怎么想的,心中颇觉讽刺。这事实在猜不透夏龙渊的心思,只有夏龙渊本人清楚,夏迟迟那一身母亲的白虎神功才是最大的证据吧……然而他不说,没有人知道。 总感觉有一双戏谑的目光在远处看着自己,似乎在问:喂,我知道你不是我儿子要,不要叫我爹? 云端俯瞰众生猴戏的,是不是也有他一份? 可赵长河很蛋疼。 他贪图夏龙渊的内功。 虽然眼下自己资质所限,无法作为主修,但心中很清楚这功法潜力无穷。 即使是现在也对自己很有帮助了,无论是助推外功修行、战斗时转化增幅气血力量、犯病时用以压制、犯病后快速恢复,几乎一天都离不开这套功法。屡屡越级战斗,表面看上去都是血煞功在发挥,内里这内功的功劳占了一半,否则他能越个屁级,用个神佛俱散都该脱力了。 然后他也贪图大夏龙雀。作为一个刀客,实在太喜欢这把刀了,爱不释手。原本带着龙雀不是太好,明明知道要惹事端,还是很难割舍。 终究不是修仙的,做不到不贪不妄。 既然贪了夏龙渊的东西,自当承因果。现在他很难理直气壮地向人解释这内功与龙雀到底怎么回事,也不能卖了夏迟迟,毕竟夏迟迟是真的憎恨夏龙渊,一点都不想当公主。 当唐晚妆挑明此事时,他居然不知道怎样推脱。 见赵长河久久沉默,唐晚妆叹了口气,轻声道:“是不是这些年……恨着陛下?” 赵长河抽了抽嘴角,您猜对了,不过那人是迟迟。 唐晚妆沉默良久,似乎在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低声道:“虽然表面看不出,可陛下修行应当也是出了岔子,很多人都猜出来了,所以才有如今的暗涌动荡……所以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不管不顾,他怕是无力相顾。” 说着似乎也觉得有点尬洗,毕竟这都十几年了,派个人出去接母子可不需要自己修行多牛逼。 于是微微垂首,默然沏茶,不多说了。 赵长河索性道:“反正我不是,跟我说这没意义。” 如果之前的否认是真否认,这时候的否认听在谁耳内都像是“说气话”的意味了。唐晚妆压根连揭穿都懒了,直接道:“殿下如果不认,就坐看这大夏后继无人,江山倾覆么?” 赵长河道:“关我屁事。” 唐晚妆叹了口气:“哪怕你不是,既然承了六合神功,承了大夏龙雀,难道不应该做点什么吗?” 赵长河的第一反应是老子终于知道夏姬八炼的大名了。六合神功……你还不如叫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 然后才叹气道:“确实拿了他的东西该有回报,只要别把我拉去做皇子,替他做点事儿做交换,这个我是愿意的。” 唐晚妆再度沉默。 你不去当皇子,那咱们有什么事要你做啊?靠你一个玄关四重的江湖客出去打架不成? 却听赵长河忽然道:“诶,我不当皇子也是对你好吧,我当了的话,你尴不尴尬,咱们刚刚互相道了歉,难道下一步就是议婚?我牙还没刷呢。” 唐晚妆愣了一下,一直淡定典雅的气质居然肉眼可见地微微红了脸。 被和青楼女子对比,她没生气,被说洗干净点等我,她也没生气还自己拿来调侃。结果遇上来真的了,她脸居然红了,眼里还有清晰的羞恼:“即使你是皇子,与我何干,为什么就要议婚!休听他人胡言乱传,谁告诉你议婚这种事还有延续性可以换人议的?!” 赵长河低头喝茶:“我知道你急,你先别急。” 这种话更典,不急都被这话给说急了,唐晚妆急得胸膛起伏,那样子看着简直又要开咳。 赵长河道:“我看了别人整理的乱世书排名,你地榜第三啊?” 唐晚妆轻喘着顺了顺气,有点没力气:“是又如何?” “虽然上面没写你几岁,我估摸着你这修为,又是朝廷大员,总归年轻不了的。过三十了没?” “二十八。” 赵长河愣了一下,暗道真牛逼。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属于二十五岁之前还在潜龙榜的年纪就上了人榜,按照二十五岁上人榜来算,她这是三年之内……不,她这排名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也就是两年之内从人榜末尾到了地榜前三?有点恐怖。 这等潜力、这等实力,怪不得年纪轻轻能做朝廷大员。 病弱军师、气质御姐,啧。 心中佩服,口中说的却是:“所以你都二十八了,我二十……按照你们猜的皇子实际该是十七,这都快大一轮了,就别吃嫩草了啊,乖。” 唐晚妆牙都快咬碎了:“我说的是,我没必要和你议婚!” 赵长河嗤声道:“你这么想,你家族可不一定,否则你干嘛坑央央去北邙,真当我傻。” 唐晚妆轻轻喘息着,居然不说话了。 “所以啊。”赵长河自顾自又倒了杯茶喝,悠悠说道:“我不想认皇子,你也不想搞个皇子来议亲,我们这不是天然盟友吗?你帮我遮掩一下就说不是,然后给我布置点任务算还了功法和龙雀的债,大家皆大欢喜,不是挺好?” 唐晚妆面无表情。 你知不知道你这种提案多幼稚。 但怎么说呢……只要他认了,不但可以继承一个帝国,还有很大机会直接得到她唐晚妆。 唐晚妆不知道世上有多少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但眼前就有一个。 她心中忽然泛起赵长河那一堆口嗨言论,其中的这么一句:“唐晚妆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好像这句倒是真心的? ------------ 迟迟危 原先唐晚妆的心思是很矛盾的,从各种行事都可以看出左右为难。 既希望帝国有稳定继承人,消弭一些不应有的暗潮,却又不希望真有一个不认识的皇子冒出来,自己还得又去议亲。 唐晚妆的心思在天下,根本没有找个人结婚的意思,无论是相夫教子还是找个赘婿自己做主,都没兴趣。 或者也可以说,天下男子没有可以入眼的。 所以熬到二十岁大几都没结婚,在这侗世道算是很稀有的了,尤其对于世家大族来说,简直比上古遗秘都稀罕。 很可惜世事不是由着自己性子来的,熬到二十几,家人已经急出火了,也就是唐晚妆位高权重修行强悍,家人也不好逼迫太甚,只能有商有量。你敢到三十试试?谁还顾忌你那地位,管你什么家国天下,有结婚重要吗! 更何况她的身份容貌,真正奇货可居,可以换来家族更大的资本,任你单着,简直浪费至宝。 去年二十七了,再不嫁就真没人要了,恰好太子妃病故,虽然算继室有点丢人,;好歹也是能做皇后的,家人这时候真耐不住了,真开始操作此事。好死不死,太子死了……唐晚妆都没来得及多想自己的事儿,第一时间就是飞速去洛家庄,把那个疑似皇子的洛振武给接进京再说其他。 结果洛振武也死了,死在自己面前。 唐晚妆那时也不知道该为帝国哀叹还是该为自己松口气,反正职责所在,凶手先通缉了再说。然而带着洛振武尸身回去一找,没信物,取了血液与陛下的一测,不相融。 唐晚妆心里一咯噔,找遍了洛家庄废墟里的尸体,没发现信物的存在。她的目光落向了洛家庄活下来的两个人,女的那个且不提,男的那个,如果是他的话……他杀洛振武,难不成还有这因素在里面?不想自己的身份被别人冒用? 她索性把崔家人往那边引,她知道崔家是皇党。让你们崔家先看看,合适的话,您请。 结果崔元央好像是和他对上眼了,崔家却把人给赶走了,还附赠一个龙雀在她面前跳脸,您请? 选择又放在了她面前。唐晚妆犹豫不定,让下属去请赵长河相商,看看他有什么说法,结果他拿架子要自己亲来。 亲临就亲临,没有别的事比这个重要了。唐晚妆想得最多的是,如果他真认了皇子,自己将来怎么办?难道真和他议亲? 然而他说的是,你可别吃嫩草了,我对你没兴趣。 桀骜的神情一如当初,杀人者,赵长河! 唐晚妆忽然有个念头一一大夏如果真有如此太子,这大夏安矣。对她个人而言,此人做太子,自己也少了事。哪怕他真是假货,这会儿唐晚妆都有意把他扶成真的了。 唐晚妆心情慢慢的越来越平静,之前气急想咳的感觉也没有了,反而微微笑了起来:“早知如此,晚妆早就应该来与公子见个面才是。” 赵长河道:“敢情之前以为我真觊觎你?” 唐晚妆摇头:“未必是说公子觊觎,形势在那,顺水推舟的人多,能够拒绝的人少……毕竟所得太多,人之常情。” 赵长河道:“你就没想过,我真的不是皇子?所以才根本不敢冒认。” “那不重要。”唐晚妆再度开始沏茶,重新恢复了淡定优雅:“殿下既然始终抵触这个身份,那我们折中一些,商议一个大家都可接受的方案?” 赵长河索性懒得去辩她那声“殿下”了,反正没法辩,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能解决事情最重要。便道:“我来见你,本也是此意。首座大人对现在这个尴尬情况有什么主意?” 唐晚妆道:“你不认身份,但愿意做点事来抵功法与龙雀的债,是么?” 赵长河很干脆道:“对。” 唐晚妆递过一块玉牌:“这是镇魔司密探牌,玉牌级别颇高,你可以借此调用各地镇魔司资源,无论是需要情报资料,还是让人出手。” 赵长河心知这可不是送东西,是要干活的,很平静地接了过来:“然后我要做什么?尹。” “如今各地暗涌,一部分是异族在搞风搞雨,一部分是魔教作乱。你浪迹江湖,离异族之事有点远,倒是恰好与魔教多有接触,甚至自己就厮混过血神教若是让你作为镇魔司暗子,平日里多负责对付魔教,你意下如何?” 赵长河哽了一下,脸色有点绿:“魔教指四象教和血神教?” 真要和迟迟相爱相杀可太狗血了,老子不干,把魔教妖女摁着啃算不算对付?算的话还行。 却听唐晚妆道:“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魔道妖门,比如借上古之皮自称的弥勒教等等……目前你踏上江湖时间太短,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见过,日后自会遭遇。” 赵长河反倒吁了口气,不是叫我专门对付四象教就好,不然这日子怎么过啊!还有其他魔教的话,大不了矛头冲着他们去,躲着四象教走就是了。对付魔教这种事倒确实没有心理障碍,魔教基本没有好东西,反正到时候只要有功劳递上去,能对手头的功法和龙雀有所交待就行,你管我对付的是哪个魔教。 想到这里便道:“这事可以。不过我还要确认一点啊·” 唐晚妆颔首道:“请说。” “所谓这个玉牌级别颇高,有多高?我不想上面有什么上司对我指指点点的,老子有反骨,到时候被我弄死可别说我没提醒你。” 唐晚妆定定地看了他半晌,才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只有一个直属上司,那就是我。便是我也不会随意命令你,只能与你商量,如果那事你肯认,你反倒说不定可以命令我。” “……没事了。”赵长河道:“反正我接了这事儿,以后你们就不会再围着我身份问题搞七搞八了对不对?可别忽悠我做事,最后说还是要去做皇子。” 唐晚妆道:“我可以替自己做这个保证,不能替别人做,比如崔家王家因为这事找你,我可命令不了。” “那就行了,那些世家想法不一样,流水的皇朝,铁打的世家,谁坐江山对他们来说不是太要紧。不像你职责所在,非得有个结果。”赵长河道:“行,那这事就先这么定了,我和朋友在逛街呢,人失踪了可不好。” “等等。”唐晚妆盈盈起身,制止他转身要熘的动作:“眼下就有魔教在剑湖城,并且我们知道他们要干什么,破坏这件事就是你的第一个任务。” 赵长河默不作声地把玉牌还了回去:“我辞职。” 唐晚妆眼里似有笑意:“因为夏迟迟与你有旧?还一起睡过?” 赵长河牙疼似的吸了口气:“优雅点,唐阿姨,这种话不该你说。” 唐晚妆笑意没了,面无表情。 你再喊一遍? 赵长河索性摆烂:“我和夏迟迟相交于微末,是互相能把后背交给对方的人,让我去给她搞事,我办不到,辞职。” 唐晚妆淡淡道:“如果破坏这个任务,反而是在救她小命呢?” 赵长河头皮都麻了一下,急促道:“说明白点?” 唐晚妆重新坐了回去,悠悠喝茶:“你都辞职了,本座为什么要告诉你?” 呃那个,唐阿……不是,首座大人,唐姐姐,我没辞职,没辞,说着玩的。“赵长河一把抢回玉牌,赔笑道:”“只要把任务细节告诉我,赵长河保证完成任务!” ------------ 负心薄幸者皆可杀 唐晚妆看着赵长河赔小心的笑脸,心中暗道这厮一贯桀骜不驯、无法无天,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赔笑的态度? 因为夏迟迟? 如果他这身份真迷恋上一个魔教妖女,倒是有点麻烦……但无论如何,合作初期,必定不能做出让他起隔阂之事,什么计较且容后再说。 她没有起幺蛾子的打算,慢慢说起了正题:“四象教此来,必是为了古剑湖里那把剑无疑。以前四象教也在这里进行过多次祭礼,估摸着他们确实找到了一些门道,有可能真把古剑召唤出来……甚至连古剑的一些习性他们都可能总结出来了。” 赵长河给她添了杯茶:“然后呢?” 唐晚妆看他那模样倒有些好笑,悠悠道:“朝廷不取此剑,自有其因。上个纪元崩溃,乾坤紊乱,形成了很多空间裂隙、或者叫次元碎片,散布各方。通过裂隙,里面可能是一个曾经的场景,孤独飘荡在虚空;也可能只有狂暴乱流,根本无法生存。” 赵长河倒是听得心领神会:“所以这古剑湖底,实际是通向一涸次元碎片的,可以说是不存于此世了,怪不得这么多年都找不到。” “对。”唐晚妆很满意他的博学,否则要向一般人解释次元碎片是什么可不容易:“若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异度之空间算不算?陛下之意,无需强求,留待有缘。这些地方往往都有一些上古隐秘,也是人之机缘,不可绝了人觊天之路。” 赵长河吃了一惊:“这是一位帝王的想法?这不应该啊……他难道不该垄断资源才是么……” 唐晚妆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这确实不太应该是一位帝王的想法,陛下之气度,她是很佩服的。但好像也未必是什么好事,如今乱象纷呈,夏龙渊这样的大气说不定还得背几分锅。 她不适合议论陛下,只是道:“总之这是陛下对子民的善意,绝无虚假。虽然其中肯定也有很多危险,但危险之中必然也有豪杰崛起——岳红翎便是此类,她如今靠的可不是那三流落霞山庄的传承。” 赵长河颔首道:“知道了。请继续。” “古剑湖也如此类,我们都知道里面是异度空间,确确实实真有一柄神剑藏于其中。朝廷没有刻意去取,不意味着我们没有探索过,若是有人觉得朝廷不拿是因为不得其法那就错了,我们知道怎么拿,但觉得有些棘手,没有实施。” “所以棘手在何处?” “那本当是上古一对恋人之剑,纪元崩毁之前,男方或许是负心了,女方伤心自绝于此,恰好纪元崩毁,宝剑有灵,奋尽其威护住主人的尸身,隔绝次元,隐于湖底。当时日转夏,很可能是符合男方的修行,趁这个时机用一些通灵的办法,或可使宝剑显形。” 赵长河懂了:“而它这么显形的目的,本质上是以为那个负心汉来了,是为了替主人杀负心汉的,所以会很凶,见谁杀谁?” “倒也并不至于,你如今有龙雀,当知所谓剑灵并不是真有自我思考的生命,只是一种意。主人临终对负心汉的强烈恨意灌注于内,它如果感应不到那种负心薄幸的气息也就罢了,未必会主动杀人,可真让它察觉了,那就必然杀人,包括背诺者也一样,给它的判定类似。”唐晚妆叹了口气:“然而世上能有几个人敢说自己能不让它起杀机呢所以它每次显形,都有人送命。” 赵长河揣手手,乖巧坐。 他感觉自己去了可能被剁成泥。 迟迟那没几句真话的死妖女,估计也很悬。 唐晚妆道:“四象教很厉害,或许也摸出了这些线索,但他们毕竟暗中行事,不太可能如我们查得这么精细,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所以他们要么放弃便罢,如果依然要实施,你猜他们会怎么做?” 赵长河想了想:“说不定自恃武力,以为有人趟过杀机把剑稳定下来就可控了,所以可能找个正人君子帮他们拿剑,然后抢了。” “对,本座也是这么猜,符合魔教行事……但这就糟了。”唐晚妆道:“假设宝剑愿意被一位正人君子持有,那也就是等于认了新主,不到一刻新主被人杀了,问问龙雀什么想法。” 龙雀: 赵长河瀑布汗。 以龙雀之中二傲娇,如果它有本事自己动起来,那绝对发疯把在场的人砍光了。对方那种恨意满满的凶剑就更是了,本来它判定中周围就全是一群负心薄幸背信弃义者,居然又把新的好主人害死了,那还不发疯啊! 唐晚妆道:“四象教来了多少高手我们没能查明,他们藏得有点深。但是为了取一把并非四象教信仰相关的剑,只能算一场寻常夺宝,肯定不至于出动朱雀这些地榜强者,顶多人榜,那就真未必制得住发疯的剑……” “是。”赵长河颔首道:“毕竟剑不是人,它不会痛,不怕受伤,又轻巧锋利,是很难限制的。上古之剑有多少神妙我们还搞不清楚,如果真能比龙雀的灵性还足,会自己飞来飞去的杀人,那就非常非常麻烦。” 唐晚妆点点头:“正是如此,而且上古之能,这剑会主动杀人的可能性很大。一旦被它逃离四象教限制,出而肆虐,剑湖城都可能被屠得七零八落,此事我们不肯见,必须制止,这就是你此番任务的细节。”, 赵长河问道:“四象教的人在哪里,镇魔司有线索么?我或许可以直接找迟迟说”。 “他们谨慎,发现镇魔司加强了力量,便已迁移,短时间没找到新的住址。这个任务交给你也有这方面原因,你或许可以沟通得到夏迟迟,若是能说服她放弃这个任务最好,如果不肯放弃,也绝对不能用那种方法。” 赵长河心忧夏迟迟,没心思多说了,起身拱手道:“知道了,这事我会好好办。先告辞。” 赵长河忧心忡忡地离开竹楼,唐晚妆慢慢站到栏杆边上,倚栏目送他大踏步远去的背影,轻风拂过,她又轻轻地咳嗽了几声。 终于有个侍女不知从哪转了出来,给她加披了一件披风:“小姐,你既然亲临,完全可以直接守在剑湖,镇得四象教不能妄动,为什么让他去办这事?他才区区玄关四重,无论是四象教那边的护法还是古剑本身,都不是他能应付的。” 唐晚妆微微摇头:“我会暗中护持的,不会让他出事。这个任务无非只是给他一个融入镇魔司的理由,否则我对四象教哪有这么好说话,只阻止行事便罢?” 啊?“侍女更不明白了:”“他……他既然不当皇子,融入镇魔司又有什么用呢?” “融入的是官方身份,而不是镇魔一司。并且也让旁观者看明白我唐晚妆的判定,他就是皇子。”唐晚妆再度轻咳起来,半晌才低声道:“当所有人都当他是皇子的时候,他自然就是皇子了,自己的否认已经没有意义。” 侍女吃吃道:“小姐这算不算坑他?你说你不过问他身份的事,却管不了别人,原来打的这主意呢……” “如果让他做皇帝都叫坑的话……咳咳……那就算是吧。”唐晚妆摊开手掌,看着自己咳出的血迹:“毕竟我的时间……也没几年了。” 当赵长河在竹楼里和唐晚妆会面,那边韩无病也见到了四象教的人。 “韩公子可是要一把好剑?” “不错,你有?” “我没有,但古剑湖里有。” “传说是假的。” “不,是真的,并且我们有必定让它出现的方法,韩公子不妨一看,如果真有,自可取之,如果没有,离去便是。” “需要我杀谁?”韩无病第一反应是为了买凶杀人的,否则哪来冤大头给你送剑。 “弥勒教张半佛,公子应当听过。” “他啊……”韩无病微一沉吟:“难度很大,需等我看了剑再说,现在么?” “立夏之日。” “那日我有约,换一个吧。” “韩公子若约的是比武,可以在傍晚,取剑可以在白天,并不冲突。” 韩无病斟酌良久,终究还是要一把好剑的愿望占据了上风,颔首道:“可以,那就立夏,怎么找你们?” “公子届时径自来湖畔便知。”那人很是诚恳地说着,慢慢退后不见。 ------------ 礼尚往来 赵长河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找夏迟迟,别说夏迟迟了,这会儿他连韩无病都不知道在哪了。 一脑门浆煳地先回了客栈,结果在门口就碰到正好也回来的韩无病。 赵长河略吁了口气,看看他手上提的还是那把普通剑,不由拍了拍脑袋:“给忘了……刚才本来应该可以找他们要一把剑的。” 韩无病奇道:“谁?” “呃没什么·韩兄还是一无所获么?” “倒也不是,有人约我去古剑湖看剑,我寻思看看没什么,就先应下了。” 赵长河神色变得很精彩。 有情有义,守信重诺,怎么之前没想过,这位小韩兄弟几乎完美吻合啊!四象教居然找他头上来了。 别说什么看看了,你这剑痴到时候哪里忍得住啊,而且剑很可能愿意认你。 “那啥你以前有没有过恋人?” “从未有过。” “之前血祭故友的那位?” “那是男的,与他相交,和你颇为类似。因比斗而起,却相惜投契。” 原来单身狗还是有这个好处的,没谈过恋爱当然不存在负心薄幸,那就只要是个守信的人就完事了。 赵长河偏头看着他:“和我颇为类似,也就是说如果我挂了,你也会这样为我报仇?” 韩无病理所当然地道:“会。” 赵长河笑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我觉得那剑你还真可以拿,不过宝剑易得,人心难测,请你去的人有问题,留个心眼。这事如果没实施便罢,真实施的话我跟着你。” 宝剑易得,人心难测……八涸字说到了韩无病的痛处,眼里有了些阴翳:“好。” 意外在这确定了对方的行动时间和主角,赵长河心中顿时安了几分,暗道这两天先找找迟迟,找得到最好,让她直接停了计划;如果找不到就那天跟着韩无病去,临场看看怎么和迟迟暗通一下款曲,好歹是个兜底方案。 事实证明,当非酋觉得抽箱子有保底的时候,那真就只能抽到保底。 连续几天赵长河差点把整个剑湖城逛遍了,路上遇到不开眼想抢刀的毛贼都好几起,命案都干出了好几条,夏迟迟却再也找不到。 人家四象教为了躲避镇魔司眼线的,当然不可能让你轻易找到,夏迟迟也不敢在这风口上跑出来偷情。这些天唐晚妆也在派人暗中找,她都没找到,赵长河就更找不到了。 但赵长河觉得这次迟迟是彻底被唐晚妆给碾了,人家知道你们要干什么,也知道大致时间就在夏日来临时,光是盯着湖就可以了,你们城里躲得再好有个什么用?如果真要抓魔教妖人,此时湖畔天罗地网都布好了。之所以没这么干,赵长河此时认为是给自己面子的缘故,心中还挺有谢意。 总之这次迟迟真输了,初次带队任务的小妖女,她和她身边的下属们多半没想到这么点破事的对手居然会是镇魔司首座亲临吧,就不是一个级别…… 话说回来,如果唐晚妆知道对手其实是真公主,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 韩无病慢慢走在古剑湖畔,四处搜寻对方的痕迹。 古剑湖并非游人如织,实际上和近在咫尺的繁华城市对比,反而是非常冷清的。由于“剑气暴起杀人”的缘故,来踏青玩耍的人是不存在的,会来这里的都是胆大包天碰运气寻宝的人,也只是偶尔一批一批。几批人分散在偌大的湖畔,看去就显得很是空旷冷寂。 四象教众人在此也就显得很是醒目,这是想隐蔽都没处隐蔽,估摸着最多有高手隐蔽在后方竹林里。面上一批黑袍人,簇拥着一个美少女,面上看着很像一家仆从带着小姐出来踏青似的。 但韩无病一眼就认出了那天和自己说话的人,也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美少女就是和赵长河用嘴巴打架的小妖女。 怪不得赵长河要跟来呢。 韩无病慢慢踱了过去,站在随时可以跑路的警戒线外,驻足拱手:“韩某来了,如何看剑?” 小妖女看了他一眼,神色有些犹豫,问的第一句话是:“你和赵长河什么关系?” “韩无病:朋友。” “多好的朋友?” “他救了我的命。” “其实你也救了他的命。”小妖女叉腰:“不是你捣乱,他头都被我摘了。” 小头吧估计,当时感觉再继续下去你确实有可能摘一下,摘了往哪放就不好说了。 韩无病心中腹诽,口中道:“所以姑娘是因为那天被我坏了事,要找我麻烦?” 夏迟迟犹豫的是如果此人是赵长河好友,坑他的话怕赵长河要和自己生气。真头疼,原本以为这俩是约战的敌人呢,坑他还是帮赵长河来着,结果这些天看着不对啊,这俩挺好的……, “赵长河的狗头好拿,你那点坏事不算事,只要履行我们的约定,那点事就一笔勾销。” 韩无病明明听见小妖女在这样说,可忽然就听到了话锋一转的传音入密:“等会我们设祭礼,剑是一定会出来的,但你别犯剑痴,不管多喜欢,都说这剑排斥你,别拿别碰。切记切记!” 韩无病心中一动,结合赵长河的警示,他瞬间知道了大致状况,心中有些喟叹。怪不得这小妖女第一句话就是问自己和赵长河的关系,她是不想坑了赵长河的朋友……这传音入密自己都不会,说明这姑娘可能玄关六重了,可在一群强者环绕里传音入密是真的很容易露馅,她是真的喜欢赵长河啊。 他不动声色地拱了拱手:“韩某此前说了,只要看了剑合适,约定就成立。” 夏迟迟咯咯笑:“韩公子是信人,我们信得过的。好了,正午将至,祭礼开始。” 跟在远处利用强化了的远视能力偷窥的赵长河急得团团转,说找机会和迟迟暗通款曲,这找个毛啊,如此空旷的地带,一群人团团围着迟迟,怎么沟通啊! 眼见一群黑袍人分散开来,组成了一个看着不是很规则的南斗型阵法,口中念念有词。 别说了,连韩无病这辈子都是第一次看这种神神叨叨的玩意。 尝试去感应,可以他内家玄关五重的五感,都完全感应不出有任何能量波动和气息变化,根本不知道这种阵法与祭礼起的效果究竟体现在哪里。 但却很明显地感受到,湖底渐渐开始有了异动。 随着太阳越来越正中,正午时至,湖底隐隐然有了点微微的震感,就像在极远的地方发生过地震,此地感受到余波似以的体验。继而剑客的直觉很快感到头皮发麻,隐隐能察觉凌厉的剑意似乎在湖中央弥散。 正在此时,远处竹林弓如霹雳,不知哪来的弓箭射进了祭礼中央,直取领头的长老。 “谁在捣乱!”那长老可是青龙护法,堂堂人榜强者,随手就拨开了箭矢,但祭礼被这么一搅,也还真停滞了一下。 竹林里传来赵长河的大笑声:“圣女想要我狗头,我给圣女坏个事,礼尚往来,有种追我啊!” ------------ 剑湖惊变 四象教在此行事当然不可能就这点人手,附近各处竹林都埋着人守着呢,赵长河这一捣乱,各处风声四起,全冲着赵长河的方向扑了过去。 其中动不动都是玄关七八重以上的,凸显了四象教强悍无比的实力。 赵长河简直像被一群大象追逐着的小蚂蚁,正往竹林里飞速逃窜。 韩无病看得目瞪口呆,之前你也没表示出这么严重啊,难道怕我忍不住要拿剑,如此自陷险地?义薄云天啊这是! 夏迟迟同样皱起了眉头。赵长河绝对不会故意坏自己的事,除非他觉得这事对自己不好,但又没法传达信息,只能冒险破坏。 这里一定有点大家没掌握的事儿,被长河这几天发现了。夏迟迟当机立断:“立刻停止祭礼!” 长老们都是一愣:“圣女,一个鼠辈搞事,不至于影响我们祭礼的。” “让你们停就立刻停!你们是圣女我是圣女?”夏迟迟厉声道:“没有原因!立刻停止!” 拿出了上司死命令,长老们面面相觑,也不至于因为这种区区寻宝之事和圣女闹僵,便也都不甘不愿地停了下来。 夏迟迟吁了口气,正要找个理由去林中帮赵长河逃命,心中忽觉不对。 那湖底的震颤感不仅没有因为祭礼的停止而消退,反而越发明显了,那剑气已经浓得连一般人都快能察觉到了! “不对,有别人续着通灵!”青龙长老豁然抬头,看向湖对岸一批看似普通的寻剑者:“弥勒教!” 按脾气早就踏水过去杀人了,但他这次自己停得不甘不愿,有人帮着续,他居然迟疑了一下才动身飞掠:“四象教行事,外人也敢干涉!留下吧!” “游长老稍安勿躁,我们只不过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古剑是什么样的,原来必须立夏正午,多谢四象教解惑。”一个油光满面的光头胖子笑呵呵地飞身而起,在湖面上拦住了飞掠而来的游长老:“反正贵教圣女说了放弃,那我们接着行事,如何能算干涉贵教行事?” 这么说的话,弥勒教的理倒也在,人家等你自己放弃了才插手的,没坏规矩。游长老心中有点气闷,圣女这是怎么回事儿,平白把自己的理给丢了。 然而魔教不是讲道理的地方,游长老理都没理那胖子的话,一掌轰了过去。 “砰”地一声,那胖子也伸出肥手,双方在湖上对了一掌。 人榜强者的交锋,气劲狂涌,炸得下方湖面水浪冲起,仿佛有人往下面砸了一块千斤巨石。 场面开始混乱。 一群四象教强者有些怨怪地看着自家圣女,想看她对现在的形势怎么说。 夏迟迟道:“就凭弥勒教的人不可能符合神剑择主条件,我们撤退,越远越好,让他们召剑自杀,剑自然回去了。” 狠辣是狠辣,但也就是彻底放弃了自己的任务。四象教众人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难道这倜任务是幌子,实际就是为了坑杀一伙弥勒教徒?, 这个结果也不错就是了,四象教和弥勒教关系可不好……众人没有反对,当即便往后撤走。夏迟迟顺便还传音林中:“都撤退,不用理会赵长河那只老鼠了!” 赵长河: 好吧,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骂我就忍了。 原本他在竹林里逃窜,是真差点就被逮住了,这回人不追了,他又再度折返,躲在林边看这事怎么个变化。 那边游长老和胖子激战之中,接到圣女的撤退指令,不忿地再度和胖子对了一掌,反身退去。 在更远之处,有一个比先前的胖子更胖一倍的胖大和尚满头大汗地看着拦在前面的唐晚妆:“唐首座,我们弥勒教与四象教争斗,你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反而阻了本座去杀四象圣女?” 唐晚妆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不要脸,以大欺小去杀别人的种子……但这件事我们镇魔司另有用意,如果夏迟迟死于此,我们会很难办,所以弥勒请回。” 弥勒深深吸了口气:“你如今肺经受损,未必是我敌手,一定要打?” 唐晚妆微微一笑:“你尽可试试。” 春水剑出,弥勒神色凝重之极。 知道四象教这个圣女潜力无穷,自己作为弥勒教主不要脸面的来暗杀后患,就算想过朱雀等人来护持,也没想过护持妖女的居然会是唐晚妆。 见了鬼了这是。 正在弥勒犹豫该不该打这一架时,心中微动,唐晚妆神色也变了,两人齐齐地看向剑湖方向,同时脱口:“这是怎么回事?”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祭礼本该没有完成、弥勒教续上也才刚开始,按理神剑根本还没到出来的时候,结果四象教众人刚刚撤开,湖底凌厉无匹的杀机骤然冲起,破水而出。 还在湖面没走的胖子菊花一阵发寒,低头看去,无形无质的剑气已至后庭。 胖子堂堂人榜强者都被这犹如跨越空间的一剑吓得魂飞魄散,极为矫健地转身一扭,那剑气擦着屁股直冲云霄,把他臀肉都削掉了一大块。 胖子捂着淌血的屁股又气又急:“你们都是白痴吗!本座还在湖面,你们就招出剑来作死吗!” 那边弥勒教徒都傻了:“我们根本没完成啊!最多只是沟通了次元,连神剑都未必唤醒了啊!” 胖子:“?” 他忽然意识到这恐怕不单纯是通灵召唤的事情,而是次元沟通之后,神剑察觉到了极其憎恨的气息而惊醒,这是主动出来的!自己怕是遭了无妄之灾才对。 心有余悸的胖子转头看去,果然剑气冲过他的臀肉之后,根本没再理会他,剑气呼啸而过,目标直指一一正在撤退的夏迟迟。 夏迟迟:“?” 赵长河:“?” 你没病吧,要说你要杀负心薄幸者,这里很多啊,老子就算啊,什么时候轮得到迟迟这么吸仇恨了?迟迟怎么也不可能是你的负心汉本尊吧! “糟了。”这回轮到唐晚妆想去救人,弥勒笑呵呵地拦在她面前:“唐首座,此天意也,何必强求?” “嗖!”剑气转瞬即临。 一群四象教强者头皮发麻地举剑拦在夏迟迟面前,此时才看见了神剑的模样,通体冰寒蓝光隐隐,非常漂亮,但漂亮之中却是致命的杀机。 正如之前赵长河与唐晚妆猜测的,一柄剑太灵活了,左右穿插想要拦住是很头疼的事情,何况上古和现世割裂有点严重,那种仙佛之能不知碾压现在多少倍,你有人榜强者、有多位玄关八九重,了不起吗?神剑看你们一眼吗? 刚才威风凛凛的游长老居然发现自己连一刹都没拦住神剑,被它随意一拐就顺着自己边上熘过去了,那狠厉无匹的剑锋依然冲着夏迟迟刺了过去。 夏迟迟咬牙举剑招架了一下,“铛”地一声,无可匹敌的巨力冲来,夏迟迟手中短剑断折,咬牙憋住一口到了喉头的血,借力向后方竹林飞退。 神剑不依不饶地追了上去,这回成了一群四象教徒追在神剑后面,反而被越来越远。 眼见圣女倒飞进了竹林,神剑瞬间穿了进去,四象教众人脸如死灰。 “完了。”刃谁想得到这一个看似挺简单的任务,往年四象教也做过好几次的,都没出过什么大事儿,最多取剑者被剁了,这次怎么会变故得这么离谱,圣女已经果断放弃了还不依不饶? 这时候他们早忘了之前还在怨圣女了,觉得圣女真是当机立断,现在这变故反而是他们无能了,护不住圣女,一个个急得要死的往竹林里冲。 谁也不知道竹林里此刻是什么景象。 夏迟迟倒栽进去,立刻落入了温暖的胸膛,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就抱着她一个换位,直接挡在她与神剑中间。 看着赵长河果断坚毅的脸庞,夏迟迟感觉一切都陷入慢动作,心都在这样的慢动作里化成了灰烬。 其实你我之情,真没多深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忘了你。 你又何必如此。 奇怪的是,那剑却忽然悬在赵长河身后不动了。 赵长河满头冷汗地转过去一看,那剑却似打算绕开他,继续去刺夏迟迟。 赵长河跟着剑的动作转着身子,把夏迟迟护得死死。 宝剑: 赵长河夏迟迟对视一眼,都是满脑子浆煳。 本来以为赵长河要被剁成泥,夏迟迟就算要被砍也是不知多少顺位之后的事了,天知道仇恨全在夏迟迟,赵长河反而没事? 僵持了片刻,神剑忽然不耐烦起来,好像不想给赵长河面子了,打算连他一起贯穿。 然而就在刺下去的刹那,夏迟迟忽地用力,反将赵长河护在了身后。 “操,你傻逼吗?”赵长河下意识地破口大骂。 骂声刚出,又觉得不对,夏迟迟脸色如常,神剑没刺下来? 探头一看,韩无病不知何时赶来,伸手握住了剑柄。神剑微颤,却终于再也没有了戾气。 韩无病有些赶得气喘的模样,神色却很是怪异:“神剑告诉我,叫你俩快滚。它要杀负心薄幸人,不是看能为对方去死的狗男女在它面前恩爱对视,再让它看得片刻,怕忍不住把你们一起砍了。”, 夏迟迟跳了起来:“我哪里负心薄幸了,你给我说个清楚!” 赵长河在身后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道:“青龙印。” 夏迟迟勐省,掏出了一直随身的青龙印。 神剑剧烈地颤抖起来,连韩无病都握不住了,剑身轻触青龙印,三人忽觉天旋地转,再度睁眼时,已经消失在原地。 四象教众人进来的第一眼,好像是赵长河伙同韩无病劫持了圣女,不知道哪去了。 ------------ 天书 古剑湖底,异度空间。 本质上是纪元崩溃之时,神剑威力护主,维持着一个小小的空间,被击散独立。说这种空间是异界并不准确,因为它还依存于主位面而存在,里面许多元素包括空气等等都是与主位面有某种通道关联的,所以在湖上能使手段与之沟通,但肉眼去找是肯定找不到这里还有个空间存在。 严格意义上应该叫做附属位面。 赵长河联想到青龙印,就是因为神剑的举措完全没有道理,夏迟迟根本不可能有让它必杀的理由。如果非要从夏迟迟身上找一个可能的关联,那就唯有同样来自上侗纪元的青龙印。 一试之下,果然如此。 当神剑与青龙印触碰,立刻发生了反应。 赵长河三人仿佛看见了一刹上古的痕迹,就像梦回曾经,看见了过往之影。 一位帝袍男子正在说:“天起杀机,移星易宿,怕是天道有变,万劫将起。我当回去早做准备……若能脱此劫难,再来寻你。” 女子叹了口气:“何必瞒我……夜帝已经陨落,你要的无非是他的位置,执掌那一页天书。怕我与他们有旧,故意留我在此,以免施展不开罢了。” 帝袍男子沉默片刻:“你可以这么认为。” “无论你去干什么……我可以等你,等多久都可以,哪怕等到纪元重开。”女子声音渐渐低落:“怕只怕,你不会来了……” 男子承诺:“放心,我一定会来。” “好,我相信你。你真能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男人此去什么结果,影像之中是看不见的,但赵长河与夏迟迟很清楚,男子回去把北邙上的墓都准备好了,青龙印传承也准备好了,所有后事准备得整整齐齐,唯独没有回头找女子的意思。 赵长河忽然想,北邙移位得那么离谱,可能都是这位帝王的后手结果。毕竟这位都是已经在争天书的了,好像比正常的人间帝王牛逼。 这么看来,此人确实没怎么想过那女子的事情,应该没有误会。 纪元崩溃来临,女子自知实力躲不过去,也心如死灰不想躲了,直接自刎于剑室,临终的所有意念,都是临别前男人的承诺。, 影像消散。 赵长河三人一睁眼就看见了一个剑室模样的空间,四周挂着好几把剑,一具上古尸体早就衰朽于此,连带衣袍等物都成了飞灰,只有一具骷髅安静地盘坐那里,早就没有任何生命气息。 神剑离开韩无病的手,绕着骷髅悲鸣,好像在说,那个负心人来了,你要不要见。 但主人再也不会给予回应。 夏迟迟看得很难受,解下青龙印放在骷髅面前,祭拜道:“前辈,晚辈确实承了此印洗礼与功法传承,但已非原主……我是女的啊前辈。” 神剑: 理论上是它的传承就要延续它的因果,包括仇恨。神剑没有思考,更不可能分辨男女,它延续的意就是必杀你,结果被夏迟迟和赵长河互相替死的举动差点弄宕机了。它憎恨薄幸者自然就欣赏有情义的,现在二者冲突,到底该不该杀啊? 本来还是杀机占了上风,你一身都是青龙印的功法气息,和别人有情有义岂不就是代表着对原主更加薄幸?正要一起杀了,结果另一个让它认同的年轻人握住了剑柄。 神剑之意在三个情义者的包围里,彻底宕机。 夏迟迟一样很头疼,因为那位帝袍男子绝对是青龙传承者甚至有一定可能就是青龙化身,属于四象教的信仰之一,这回薄幸者成了她四象教的了,恰与夏龙渊的事反了过来。换了她是那位女主角,杀的就是你这传承者,可她现在自己就是传承者。 夏迟迟有些无奈,低声道:“前辈,这青龙印里的传承和造化已经被我吸取,理论上它已经没有用了,只是作为一个青龙圣女的象征被留存。如果前辈实在憎恨,晚辈愿意砸了它,不知道前辈会不会认为太轻了,意义不大?” 不管意义大不大,这会儿夏迟迟想到自己母亲,真的感同身受,咬牙一发狠,真把青龙印恶狠狠地砸在地上。 根本砸不动。 夏迟迟一不做二不休,抓起绕着主人的神剑用力一剁。 跨越纪元留存的至宝青龙印,被生生剁成了两半。 亲自剁碎了青龙印的神剑发出极为欣喜的剑鸣,几乎可以感受到它欢欣雀跃的情绪,仿佛越过纪元的憎恨在此终结。 旁观的韩无病看着夏迟迟的眼神都变了,暗道这妖女是真的狠,怎么舍得的啊……和这女人作对还是悠着点。 只有赵长河理解夏迟迟那感同身受的心情,轻轻拥了她一下,低声道:“没事了,前辈也会消气的。” 仿佛验证着他的言语,那始终盘膝枯坐的骷髅竟然似乎有了种微笑般的错觉,继而骨骼渐渐如烟消散,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于此。 “这是执念尽了,便消散了,曾听剑庐长辈说过类似的故事。”韩无病终于开口:“真想不到,这如神话传说一样的事情,真会活生生出现在眼前……上个纪元……上个纪元……” 听着都神游万古去了,也不知道追慕当时的多少风流。 赵长河斜睨着他,这个时候你难道不应该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就这么个剑室,我抱着妹子呢您看得见嘛。 算了不理他。赵长河抱着仍有些伤感的夏迟迟,问道:“青龙印砸了,你回去能交差么?’” 夏迟迟摇摇头:“没事谁检查我青龙印,大不了我回报说弥勒教偷了,打他们去。” 赵长河: 夏迟迟叹了口气:“如我刚才说的,青龙印本身已经没有用了,只是个象征。我能不能坐稳这个圣女,靠的不是一个象征宝物,是别的。如今第一个重要任务就做得这样乱七八糟……” 看似神游的韩无病忽然开口:“你的任务是取剑?” “是啊。” 韩无病道:“那你任务不是完成了嘛。” 赵长河夏迟迟异口同声:“我们觉得那是你的。” 韩无病很是无语:“瞧那剑现在黏在你手上的样子,从哪看出是我的了?” 夏迟迟低头看剑,发现神剑简直有种猫咪粘着主人似的依赖感。 她心中有了数,旧主执念已去,宝剑当获新生,如果要认新主,那当然是认她这个把青龙印砍了的人。其他有情有义的最多觉得能做伙伴,可不会轻易认主的,就像如今龙雀对赵长河一样。 这么说来,剑还真是她的,任务完成了…… 赵长河也想到了这些,倒是有些歉意:“韩兄,这。” 韩无病更无语:“我知道你义气,觉得剑适合我就想着该是我的。然而这剑我又不喜欢,没见过满脑子男女破事的剑,一个剑客要这玩意给自己添堵啊?而且它未免太漂亮了点,我做赏金猎人的,武器朴素低调为上。” 赵长河哑然:“说得也是那你的剑……” 韩无病指着剑室周围:“这可不都是上古好剑?能被这神剑的主人收藏,应该档次也低不了太多。说来韩某从来不奢求多好的剑,那只会产生依赖,误了自己的剑心,够用就行了。话说到这,我也想劝你俩少依赖手里的神兵利器,越级战斗一时得利,长远未必是好事。” 赵长河退后一步,郑重一礼:“多谢韩兄指教。” 这么一退,脚下意外踩到一物,低头一看却是此前骷髅盘坐着的蒲团。 赵长河有点纳闷,这东西稀奇,骷髅都消散了,身上的衣物也早都飞灰了,怎么你一个蒲团居然还在? 低头检视了一下,却发现蒲团似乎是金丝织成,拨开缝隙仔细看去,里面另有金光,好像是一页书帛。 赵长河眯起了眼睛。 影像之中女子的话语闪过心头:“夜帝已经陨落,你要的无非是他的位置,执掌那一页天书。怕我与他们有旧……” 这句话夏迟迟与韩无病未必知道什么意思,他们对天书没有认知,可能觉得是什么信物。但这句话落在赵长河耳朵里,那可是如同在耳边敲了声钟一样,想忘都难。 想想乱世书闪过的金光。 如果这金箔就是那页天书。 “你真能来,我还有东西给你。” 如果那男子回来了,他就得到了。 ------------ 只有弥勒教受伤的世界 当然,如今这玩意是不是天书也只是赵长河在瞎猜,毕竟从表面来看,这东西一点气息都没有,还不如一把好点的剑给人的感觉,就是个普通金箔。 韩无病与夏迟迟看见了,甚至都没去管蒲团里有什么,韩无病直接去剑室壁上挑剑去了,夏迟迟道:“居然还有金丝蒲团……喂,你该不会想把这个抱着走吧?” “没有。”赵长河挑开蒲团,把金箔拿在手里反反复复看了半天,确实什么都没发现,连字都没有:“总归是个上古之物,怀疑是涸宝贝,研究研究再说。” 夏迟迟道:“看不出,便是神物自晦、或者返璞归真,也太差劲了点,可能是念经用的。” 赵长河哑然失笑,也确实可能,乱世书逼格多高啊,真要和它同属天书一页的话,怎么会是一张连气息都感觉不出的金箔?多半自己想多了。, “算了。”他随手把金箔塞进怀里:“反正来都来了,你们都有收获,就我两手空空,总要带个纪念。” 夏迟迟咬着下唇,偷看了那边专心挑剑的韩无病一眼,凑到赵长河耳边低声呢喃:“你真的什么收获都没有么?” 赵长河傻了一下:“哈?” 夏迟迟声音越来越媚,昵声道:“你是不是怕我圣女做久了会忘了你,一定要在我心里烙一道狠一点的印记,才拿命护我?” “那个,哪来得及想这么多有的没的,完全下意识的。” “你担心我出事,明知道四象教大堆强者,还是敢冒险破坏,这也是下意识的?” “你是他们上司啊,这点配合默契都没有嘛,真能任我被人砍啊。” “说不定我以为你有了崔元央就变心了,要坏我事呢?” 赵长河无语道:“我家大师兄胸是不大,但从来脑子是有的,我很信任这一点。” 夏迟迟似嗔似怨地瞪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真有点问题啊。” “啊?” “气氛都到这了,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真的只有当我男装打扮的时候,你才会主动一点?” “啊?不是,别误会!是因为这里有人啊唔唔唔。” 夏迟迟没让他再扯淡,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吻了个天昏地暗:“大师兄的熊……你摸摸啊……现在大了一点了呢……” 韩无病拔出一柄剑端详,面无表情。 实际上剑室这种主人常年在此悟剑之地,必有一些隐隐的主人剑意凝聚,对于一位真正诚心于剑的剑客而言,是有可能从中感悟出一些绝学出来的,至少可以悟出一些上古剑理,韩无病此时就有点感悟,这其实才是韩无病这一次真正的造化。那俩不是剑客,夏迟迟虽然用剑,那真不算是剑客之心,他们悟不到,连感觉都没有。 但韩无病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此番实现的最大价值……他觉得自己存在于此的最大意义,是帮四象教保留了他们圣女的完整性。 他不知道四象教会不会查验这玩意,如果会的话,自己这算不算是又救了这干柴烈火的小男女一命? 看了一圈,韩无病挺满意手上这把剑的,材质绝佳,锋锐无比,又看着很是低调。虽然没什么灵性可言,但他觉得自己真不需要。 “呛!”韩无病恶意收剑归鞘,惊醒了亲吻中的狗男女:“我说二位,再不出去的话,我怕四象教要疯了。” 四象教暂时还没有疯,快疯了的是弥勒教。 那边唐晚妆想救夏迟迟被弥勒给拦了,结果眼睁睁看着“皇子”与夏迟迟一起不见,气得眉眼含煞。自己原本只是给了赵长河一个很简单的任务,理论上当他一箭破坏四象教祭礼那一刻就完事了,后续四象教追杀,自己出面救下,一切完美。 一切变故都是这批啥都不知道还乱入的弥勒教徒引起的,指不定神剑莫名其妙要杀夏迟迟都是弥勒教在暗中操控?这么一想更是恼怒,声音简直像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捉拿所有弥勒教妖人,不得放跑一个!” “嗖嗖嗖!”武维扬等镇魔司下属四处冒起,冲向了还在湖畔的弥勒教徒。 弥勒教徒一脸懵逼。 怎么这么多镇魔司的人在这? 古剑湖的事朝廷官府一直就没管过啊,这么多年从来都没管过啊!今天这是干嘛? 首座来了也就算了,当你来旅游的。还这么兵强马壮的埋伏在这,这是算好了我们弥勒教会来这里,特意埋伏剿匪的? ,这就算了,弥勒教这回也是教主亲自出现,来的强者也不少,教主抵住了唐晚妆,别人要跑还是跑得掉的。 结果刚刚且战且退地要跑,竹林中冲出一群双眼喷火的四象教徒,如同杀父之仇似的冲向他们的屁股。 弥勒教彻底傻了,镇魔司和四象教联手?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夏迟迟被赵长河与韩无病“劫持”消失,四象教之人也算见多识广,又知道湖底有个异度空间,自然很快想到圣女这是被人用特殊手法转移到异度空间去了,在这外面找是没有用的,于是纷纷折返,打算去湖底找。 一出竹林就看见一群镇魔司强者堵住了弥勒教徒,正在交战。 四象教立刻想到大家历年找了这么多次剑,神剑从来没有今天这么莫名其妙的情况,必定是弥勒教暗中施了什么手法导致,这么一想必须揪住弥勒教的人问个仔细才能找圣女,不然怎么进湖底空间? 于是齐齐发声喊,冲着弥勒教徒的屁股去了。 这回弥勒教彻底悲剧,有幸成为大夏有史以来第一个被镇魔司与魔教一起围攻的对象,还是都咬牙切齿下了死手的那种。 “什么圣女,我们没捉你圣女!游万青你是不是有病!哎哟卧槽!” “那剑为什么发疯我们怎么知道,我们连剑在立夏才能显形都是从你们这刚知道的!尹。” “我们真的不知道你们圣女去了哪里!” “赵长河与我们没有关系啊啊啊啊!” “哗啦啦!”夏迟迟从湖中钻出了脑袋,第一眼看见的正是那个屁股被削了的胖子被游长老等人围攻,一剑穿透了心脏。 胖子木木地转头看向钻出来的夏迟迟:“老子说了跟我们没关系。” 说罢气绝身亡。 游长老等人才懒得管他那么多,大家关系本来就差,误会就误会,死就死了。他们极其惊喜地掠回湖面接应夏迟迟:“圣女!没事吧?” “没事。”夏迟迟晃了晃手中剑:“弥勒教施了诡术,让剑追杀于我,好在本座另有妙法,已然收服。” 游长老等人惊喜交加,圣女无恙就已经是大喜了,想不到任务还完成了,这简直天命圣女! 原本还有人脑补两个男人劫持一个女人到了小空间里有那种故事呢,但剑都在圣女手里,也不用想了,圣女反杀了,不可能还有那种事。 “那个,赵长河与韩无病呢?” “他们见本座收服神剑,便逃了。”夏迟迟转头看看湖畔,神色也很是怪异。 这么多镇魔司的人,什么情况啊。 还有那边远处,那是唐晚妆? 场中的弥勒教徒死的死,被镇魔司捉了的捉了,连教主弥勒都狼狈遁走,他能单挑唐晚妆,可挡不住镇魔司来围攻啊! 唐晚妆没有去追杀弥勒,美目远远地盯着刚刚钻出来的夏迟迟,不知道在想什么。 夏迟迟对视了一刹,心中忽然在想,她是为了“皇子”来的吧? 这女人好漂亮啊,又是“臣属”,赵长河你把持得住吗? 呜呜呜我后悔了,这皇子我现在当还来得及吗?你还看!看什么看,不会是想杀我吧,唐晚妆你大逆不道! 念头一闪而过,旁边游长老已经急促道:“快走,不知道唐晚妆为何发呆,再不走就变成镇魔司围剿我四象教了!” 唐晚妆似乎听见了,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诸君听令,拿下四象教魔徒!” 四象教众人发声喊,瞬间熘之大吉。 ------------ 何谓薄幸 唐晚妆任由下属去追,把戏贯彻了个十足,目光早已落向另一方向,湖畔远野,与她此刻站立的山丘相对的另一个山丘。 游长老等人不知道赵长河在哪,她的五感强多了,早已看见。 赵长河与韩无病正站在山丘上看着下面兵荒马乱的闹剧,似是感觉唐晚妆确实没有真的伤害夏迟迟的意思,赵长河吁了口气,神色颇有些怪异地看了看韩无病。 韩无病也收回目光看向了他。 好像外事结束了,该轮到自己的事了。 两个傻逼的心情都很怪异,按理说今天这是两人约斗之期,但折腾来折腾去,互相救助互相欣赏,到现在剑也有了,一切完备,大家却没战意了。 真打起来也就是像当初岳红翎那样的对练,还有多大意义? “还打不打?”赵长河问。 自己约的架,怎么也要打完。“韩无病回答。” 赵长河龇牙:“你知不知道我想揍你很久了?” “知道,起码有两次你想砍我,一次在你屋里,一次就是刚才。” 赵长河拔刀:“那你给我砍两下,这事就算了。” 韩无病拔剑:“难道你不知道,就你这些事情,谁旁观谁都想砍你?” 很好,战意起来了。 刀剑相交,一触即发。 远处的唐晚妆轻轻摇头:“分明还是倜大孩子好了,我们回去吧。” 侍女好奇道:“小姐不看看这打斗结果?韩无病修行还是比赵长河高的,万一误伤了……” “伤不了,最多皮外伤,活该受着。” “如果是赵长河打赢了,乱世书会闪吗?” “也闪不了,如果这种都叫战斗的话……那赵长河与夏迟迟将来可能会有更激烈的战斗,说不定就是今晚,乱世书闪不闪?” 侍女两眼蒙圈了一下,忽然醒悟,吃吃道:“小姐徐徐你。” 唐晚妆抚额思考:“他与魔教妖女关系如此,很不妥当,按理我应该设法破坏了才是……但他这情义,真搞了破坏必起隔阂,此事真是难办” 侍女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强行破坏当然起隔阂,但其实还有另外一种破坏办法,比如你把他抢过来就完事了,不但没有隔阂,还负距离了呢。小姐你这么有谋,就没想过吗? 唐晚妆当然没有想过,谁考虑这种事情把自己往里搭啊……何况她还是因为赵长河不想议亲才更希望他做皇子的。 最终她的策略还是最简单粗暴冠冕堂皇:“全域搜索擒拿四象教与弥勒教妖人,还剑湖城朗朗乾坤!” 先把夏迟迟赶走了再说,起码今天你们没法干柴烈火,以后怎么处理慢慢考虑。 夕阳西下。 城中官府缉拿魔教,城外两个大孩子在打架。 打了一个多时辰,双双精疲力尽地停手,躺在山丘上看着落日晚霞,不想说话。 乱世书果然没有闪。 一场酣畅淋漓的比武,对赵长河而言比纠缠在什么身份和情感里更舒畅。原先预计的古剑湖畔,本就不应该有那些七七八八的破事儿,千里赴会,刀剑相约,酣畅一战,多好啊……现在意境都坏了大半,可惜可惜。 这会儿能体会到当时崔元雍和岳红翎约斗之后双方为什么能互相欣赏,当你这一刀砍出去从来摧枯拉朽但却被对方巧妙化解的时候,那一刻心中是真的能产生佩服情绪的。 于是便知道,下一次应该如何处理会更加完美。实力便是在这一场有一场的试炼之中长进。 “小韩啊……”赵长河忽然道:“你刚才藏了杀招吧?我感觉有一刹那头皮发麻的意。” “不错。”韩无病看天:“让你的,胜负已定。” “呸!”赵长河想撑面子,却心知刚才自己有意地压着龙雀威力不滥用,不靠神兵之威的话自己确实可能是输的,也就光棍没去死撑,问道:“你有杀招,之前你身陷险境的时候为什么不用?” “因为这招是你在亲女人的时候,我在剑室里悟出来的。” “赵长河:女人果然拖累练功的速度。” 韩无病道:“有需要青楼解决就完事,武者之心不应该拖累在这样的地方。” “如果有人喜欢你呢?” 66只要明确拒绝了,自不会有薄幸之事,我本也没兴趣,何必误人一生?“韩无病道:”“你这样的豪侠,本也不应该纠缠男女事,总让人觉得别扭得很。” “那么你我心中的江湖,还是有区别的。” “哦?”韩无病道:“悟心中之剑,除世间不平,岂非如此?我看你也差不多啊刀。” 赵长河摸出随身的酒葫芦,打开舒服的灌了一大口:“我梦想的是仗剑江湖载酒行,楚腰纤细掌中轻。现在实现了前半句吧,虽然用的是刀……后半句我也觉得很不适合我的样子,我好像做不到那样的游刃有余,总觉得尴尬。” 韩无病想了想,失笑道:“虽然不是很适合你的脾性,但觉得你好像已经走在路上了。不过我奉劝你,这似以乎像是薄幸者之言,真这么下去,夏迟迟腰间之剑早晚要你首级。” 赵长河忽然想起了原诗后半句。 “十年一觉扬州梦,嬴得青楼薄幸名。” 小韩兄弟很敏锐啊· 但话说回来了,青楼薄幸的其实是你,而我才不爱做这种事。 所以薄幸者如何定义? 韩无病忽然道:“兴尽矣,你我相别之期也到了,以后你身边没有人打扰你啃女人了。” 赵长河问道:“你打算去哪?” 韩无病道:“回湖底。” 赵长河:“?” “那是剑客之地,我打算在里面悟剑。” “多久?” “不知时日,反正日常用度也可以潜回城中采买,生活无碍。” 赵长河咂了咂嘴,这很剑客,可惜这种日子自己怕是一天都过不下去。 “那就再会。”赵长河起身,锤了锤韩无病的肩膀:“你或许是我江湖上的第一个朋友。” 韩无病笑笑不答。死去的友人不算的话,赵长河其实是他在江湖上唯一的朋友。 赵长河没有叽歪,背上龙雀,大步离去:“走了,希望下次再见,你已出渊。” 韩无病目送他的背影,暗道这货其实有点文化。 不知道他这句话,指的是出了湖底,还是潜龙出渊。 其实大家都还有很多事没有做的。他韩无病还有剑庐之事,别人不知道,其实内里颇有些重要背景牵连,与上个纪元也很有关系。赵长河更是像一种风云汇聚的味儿,围绕在他身边的事情就没有级别低的,不是崔家就是四象教,还有镇魔司。, 但互相作为唯一的朋友,两个人却都没有提“你有没有事情需要我帮忙”这样的话,连问都没问一句情况,因为都觉得这是必须自己去面对的事。 当你解决了,那便出渊。 韩无病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下次相见,若是不死,便是名动天下。 回到剑湖城,赵长河一条街都没走出去,就被熟悉的青楼老鸨拉住了:“哎哟喂这位公子,是不是忘了什么人?” 迎着街头巷尾怪异的目光,赵长河捏着脑袋绕进了后门。 竹林依然清幽,不见琴声飘扬。 赵长河熟门熟路地踏上竹楼,唐晚妆伏案披衣,正在写着什么,时不时轻咳两声,看不出此前拦着弥勒教主的超卓实力,只能让人觉得病弱却又辛劳。, 赵长河无端想起了诸葛丞相……虽然唐晚妆对帝国的重要性肯定比不上诸葛那么重要,那观感还真有点像。 赵长河站在门口看了一阵,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你怎么完全不在乎风评似的,把自己和青楼联系在一起也一点都不忌讳。” 唐晚妆头也不抬:“外人不知,知道的人自然不会无端联想,青楼不过一个掩人耳目之地,好用就行。” “怎么好用了,随便一个啥不比这个好?” “因为青楼迎来送往,信息很多,是个便利。” “你也读春秋的?” 唐晚妆终于停笔:“站在那里干什么?进来说话。” “我来复命,说完就走。”赵长河道:“虽然剑还是被夏迟迟拿去了,但你担心的神剑肆虐伤人之事并未发生,算不算完成任务?算的话我就走了。” “你觉得这个任务就可以直接抵消功法与龙雀?” “我知道不是一锤子买卖,后续还有,但也不至于一直给我发任务吧?老实说,真让我996,我不干的。” 唐晚妆并不知道什么是996,也懒得问,只是道:“第二个任务很简单的,你现在就可以完成,只要你点头就行。” 赵长河奇道:“什么任务?” “今晚就住在青楼里,随便点一个姑娘,睡到天亮就完成任务。” 赵长河立刻知道她在想什么,心里也没好气:“你不要逼我又口嗨你。” 唐晚妆定定地看着他,她也知道这当口如果这货口嗨会是什么。 “算了。”赵长河转身离去:“看你伏案辛劳的样子,正常人都有几分敬意,我就不说难听的了。但我感情的事,不希望任何人插手,就算我亲爹来了都不行。” ------------ 长河决堤 “等等。”唐晚妆终于叹了口气,起身道:“是我冒昧,公子非薄幸者,本是好事……若是不急回去,不妨进来用杯茶。” 赵长河没有进去,冷然道:“我现在怀疑你正在监视我的客栈,请撤销,否则大家面上不好看。” 唐晚妆摇摇头:“并未监视,反倒是外围道路有人护持,公子可知为何?” 赵长河愣了一下,一时没想出来。 唐晚妆笑笑:“公子的马过于名贵,自己又经常在外,若是无人护持,早已被盗。剑湖城是很乱的地方,客栈并不是那么可靠,这些天公子没怎么体验到,是因为有镇魔司在。” “行吧。”赵长河叹了口气,觉得也算个人情,终于没有那么硬邦邦,进屋坐在她对面:“首座,说到这个吧,镇魔司是在帮我护马,我不能不识好坏。但说实在话,没体验到剑湖城的乱,对我来说是不算什么好事,相反是件挺可惜的事情。” 唐晚妆没有说什么,安静地沏茶,似乎在思考他这话。 赵长河索性道:“你知道我这次剑湖之旅,最畅快的是什么时候么?” 唐晚妆道:“辗转千里,跃马横刀,救下韩无病的时候。” 赵长河抚掌道:“不错!” 说着声音都大了不少:“那才痛快!对不对?我和韩无病相约之战,本来也应该很痛快……可惜之后这些时日,镇魔司,魔教,一场闹剧,把我们的兴致搞得索然无味。别看无病得了剑又悟了绝招,好像收获很大,我看他也是兴致缺缺,心里别扭的。” y唐晚妆终于忍不住辩驳了一句:“此事因四象教欲寻神剑而起,便是没有镇魔司,你们也要被打扰这番雅兴,弥勒教更是直奔夏迟迟的人头而来,镇魔司反倒是让事态没有变坏。你还不如去怪夏迟迟……” 说着似乎觉得这么说会被人误解成酸味的样子,便闭口不言,只是给赵长河递了杯茶。 赵长河摇头道:“我谁都没怪,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怪谁的意思……只是想说,保护我,我很感谢,但是我需要的不是这些……可能你觉得我是为了所谓‘雅兴’,也不是,只是被保护中的赵长河可能从此再也没有成长,非我所愿,也未必是你所愿见。” 唐晚妆叹了口气:“但任你闯荡江湖不闻不问,这很危险。” “所以你内心若是真把我当皇子看,那我建议你反倒要帮我遮掩所谓皇子的嫌疑,就像当初的通缉令一样,只要朱雀弥勒这类反贼顶尖头目至今还以为皇子洛振武挂了,我就不会有你们想象的那类不可抗的危险。至于其他江湖风波,是必须历过的,我相信多年前,你也历过,否则也不会有地榜第三的唐晚妆。” 唐晚妆眼里掩不住的欣赏,慢慢道:“若是死了呢?” “那不如死了。”赵长河平静道:“乱世将临,你独撑大厦是撑不住的,世间腥风血雨必将开启。若是那个时候,我依然碌碌,那在乱世之中也活不了几年,早点死在江湖上又有什么区别?” 说到这里,忽然又补了一句:“说不定你们皇帝也这么看,否则为何一言不发?” 唐晚妆终于举起茶杯,示意相敬:“晚妆有数了,敬殿下一杯。” “……”赵长河很无语,您该不会以为我要历练回来给你们力挽狂阑吧?想多了姐姐。他捏着茶杯想了想,忍不住道:“你有没有想过,皇子想要的未必是承续大统,而是无视这天?” 说完举杯碰了一下,也不管滚烫,仰首饮尽,大步出门。 他没说是“掀翻这天”,否则很容易把夏迟迟给卖了。临到头换了侗词,变成无视“,那不自觉地就是他自己的真意。” 不想做反贼,也懒得去保皇,更不想被约束。所行之道,不过自己心中的道义。 承你功法和龙雀,可以做几件事。真要是觉得被束缚了,说起辞职来都不带眨眼的。大不了废功还刀,我还是我。 更别提什么干涉我感情了,简直搞笑。 说来这次侍女一直就在边上,也是娇俏可人,赵长河仿佛看都没看见,眼睛划过都没停半秒。唐晚妆想着他前后的表现,忽地哑然失笑。就这么个人,怎么总会被人觉得女人缘浓厚呢,他心思压根就不在这啊…… 见唐晚妆自顾失笑的样子,侍女愤愤道:“这赵长河真是什么话都敢说……说此人脑后有反骨,真没说错的。” “是啊。”唐晚妆伸了个懒腰,继续坐到书桌去写刚才未完的信。 那是给皇帝的报告,关于这次两大魔教汇聚剑湖、以及古剑有主的始末。 其中重点报告的赵长河,此前卡在评价上,停笔没写。 如今唐晚妆持笔沾墨,微一沉吟,写下了批语:“志若鲲鹏,未出北冥;势如龙虎,爪牙尚幼。” 想了想,又补了八个字:“有情有义,无法无天。” 回到客栈,赵长河一眼看见院中的乌骓,被洗得干干净净,正在悠然吃草。 赵长河笑了起来,上前抱住马脖子拥了一下:“这几天冷落你啦,不过你有人保护,又吃得胖胖的,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嫌髀肉复生吧?哦,那是说人的,你这个叫啥?” 挠挠头,没文化形容不出来,又拍拍乌骓脑袋:“明天带你出去浪,今天没空,我有很重要的客人。” 说完回到屋中,看也不看就笑道:“别躲梁上了,我知道你在。” 夏迟迟飘然而下,极为惊奇:“你什么时候有这水准了,乱世书没通报,我现在可是玄关六重了,收敛了气息你能察觉?别告诉我香味之类的。” “没有。”赵长河笑呵呵地搂着她:“有人试图让我去青楼,我就知道她们的城内除魔没实施太好,至少是知道你没走远才要这么做,意在挑拨我俩。我之前还因此怀疑她们监控我客栈,差点翻脸。” 夏迟迟眼里闪过笑意:“让你去青楼?送女人给你啊?你为什么不要?” “我估摸着,镇魔司认真起来,你还能躲得无声无息的可能性不大,最有可能的就是在我这里,他们明知道,却担心我起了隔阂,不敢妄动。不如把我哄去青楼,你在这孤零零等我一晚上,结果我去嫖娼了,你说不定气得再也不理我了。” 夏迟迟想了一阵子,笑得直不起腰:“唐晚妆居然这么好玩……哈,哈哈哈……她还不如自己脱了勾引你,说不定有点用哈哈哈哈……” 赵长河就看着她不说话。 夏迟迟笑嘻嘻道:“那样看着我干嘛?” 赵长河指了指自己的老脸:“不觉得我表现很好,要亲一下鼓励?” 夏迟迟果然踮起脚尖轻吻了一下,柔声道:“长河。” “嗯。” “你今天如果睡青楼,我是不高兴啦,毕竟我是特意来找你的……但如果其他时候,倒是没什么的,最好找清倌人就是了,别的有点脏不太好。” 赵长河:“?” 夏迟迟笑了一下:“你常年独身一人,血气方刚,总有需要的,去青楼解决总比被崔元央勾搭走好点……我又给不了你,凭什么一直憋着你?我自己都觉得没有道理。” 赵长河目瞪口呆。 夏迟迟笑道:“可别说我魔教妖女,单论江湖儿女,也没谁计较这点小事。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怎么养出来的,此世随处可见的寻常事,你竟避如蛇蝎。反而常人敬若天人的唐晚妆,你几次三番出言不逊。” “呃。” “莫不是因为唐晚妆长得漂亮,你出言不逊其实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 “没有!”赵长河立刻表态:“绝对没有!” “好啦……”夏迟迟柔声道:“无论你想不想当皇子,我心中的赵长河也当是豪情盖世气吞山河,天下女子予取予携,这是我当初在水帘洞中就说过的话。无论是崔元央还是唐晚妆,我吃醋归吃醋,你真的想要,那也就要了,算个什么事?” 赵长河傻了眼:“喂,你今天被谁附体过?” 夏迟迟微微摇头:“是我没有资格让你如此,我什么都没有为你做过,相反,皇子的事,其实是你一直替我在担过不想担的东西。” 赵长河挠头:“倒也不至于,这身份我自己经常暧昧两可,因为有用,我也不是什么古板的。所以不完全是承担啦……” 夏迟迟失笑:“那是另一回事……总之若是长河奔流,势不可挡,今日之我,反而成为了让你心有挂碍的河堤,我不肯为。” 赵长河默然。 好像是有一点。 但这个河堤不是她,而是自己的现代人思维,而且还是一个纯情大学生的思维……是自己不愿意放开,因为一旦放开,似乎就与此世之人再也没有区别。 可是必须认识到,时至今日,这种奇怪的思维已经很别扭了,别说夏迟迟觉得怪,连韩无病都看得出来。, “今天明知镇魔司大索全城,我依然冒险前来,就是为了推掉你心中的堤坝。”夏迟迟慢慢将他推到床沿,轻轻吻着他的脸颊,又慢慢吻到脖颈,吻上了胸口,轻轻呢喃:“到了这样我都不敢全部给你,怕回去之后被看出端倪,你看,我到底有什么资格要求你?我自己都不明白。” 赵长河: “我给不了你,但先这样好不好”夏迟迟一边亲吻着,纤手慢慢往下,寻找河童。 赵长河“嘶”了一声,半天说不出话来。 《自从北邙同居起,我憋了它半年了,今日长河决堤,已经嫌迟……“夏迟迟抬头,见赵长河显然有些无措的样子,灿然一笑,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怀里:”“现在会了?以后记得,不要为我委屈自己,那不应是你。” ------------ 你到底是不是天书 夏迟迟没有留太久,她是真不敢被下属们发现自己溜出来找赵长河,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团队,根本不敢久留。 不知道她有没有一点后悔纵容赵长河的动作,总之引导他决堤的同时任他抱在坏里恣意把玩亲吻,夏迟迟能体会得出他有点醋包,聂得都有些疼了,她也咬牙没吱声。 既是有她的愧疚,也希望他是一个霸王。 一个豪迈勇烈的赵长河,不应该被任何事情所束缚,更何况是一个无法给他正常交往的妖女。 “我做得对吗?冰魄。”回到团队驻地中,圣女这一两个时辰的消失没有引起下属们过多的联想,夏迟迟吁了口气,低声问自己的神剑。 神剑冰魄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哪哪都被他玩了,他还并着我的腿,那个……哪学的花样,我腿直是为了这个的吗……”夏迟迟嘀咕:“他还能一只手提着我的两个脚踝,还跟我说立夏之日就是这样的……” 冰魄:“……” “差点被他要了,还好他忍住了……真是奇怪,明明我修行比他高那么多,怎么一点抵抗力都没有,好弱气。” 冰魄:“……” “可我还是好酸啊……”夏迟迟抽了抽鼻子:“哪都被玩了,可是以后更长时间陪在他身边你侬我侬的,不是我。” 冰魄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喂。”夏迟迟警觉:“你可不许去砍他,那是我认的。再酸也是我自己认的!” 冰魄宕机中。 那你刚才跟我倾诉一堆被玩弄的弱气是想表达什么,难道是炫耀吗! 所以说伱是不是有病!人类的思维太奇怪了。 “是我不能陪他……我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毕竟我……只是个妖女呢,妖女不就是这样的么。”夏迟迟眼波流转,终于提剑起身:“诸位,休息已毕,连夜回程,向教中回复弥勒教之事,这是一个很好的开战理由,四象教的势力该到扩张之时了。” 众人起身行礼:“是!” 客栈中的赵长河张开手掌看着,身边香风犹在,掌心似乎还残留着的触感,如此柔软。 算不算破处了……不知道。感觉有些姿势和真做了区别也不是太大,原来做那事是这样的感觉。 征伐与占有,看着对方的迷离与弱气。 这才是真正向男人的转变?迟迟希望我的事情? 不知道。 赵长河长长深呼吸了好几下,慢慢整理被扯得乱七八糟的衣裳。从今往后,一些想法确实应该改改了。 回不去了……至少很多年内是回不去的了。 摸摸衣服,感觉少了点啥……对了,本来怀里放了片金箔,迟迟嫌硌得慌,一把丢床脚去了。 赵长河探过身去捡,叹气道:“如果你是天书,真是最丢份的那一页了。不能怪我们啊,是你太返璞归真了,我们实在认不出来。等会试试各种套路,都不行那我也没辙了……” 说干就干,赵长河直接划破手指,滴了一滴血。 没反应。 放油灯上烤了一下,没反应。 丢水盆浸了一会,没反应。 还有什么套路来着?赵长河左顾右盼,在床边看见一方丝巾,那是在迟迟的腿上决堤之后迟迟用来擦那玩意的。 赵长河拿了丝巾往金箔一抹。 还是没反应。 “草,这种主角才能想到的套路都没反应,那我真没办法了。”赵长河无奈地把金箔洗干净,照样塞回怀里。 总不能去试刀劈斧凿吧,万一搞坏了……呃,能被搞坏就说明不是啥宝物,坏就坏了?不能这么考虑,悠着点。 总之这玩意是上个纪元的强大剑修藏在自己蒲团里的,即使不是天书也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宝贝,留着早晚有一天能发现作用。 或许下次入梦可以问一下瞎子?赵长河不认为真是重要物件的话能瞒得过她,没啥好瞒的不如直接问。 正好夜色已深,直接睡。 今天好爽,可以睡得很香。 ………… 很遗憾,没有做梦。 清晨醒来的赵长河很是不忿,妈的不想梦见你的时候你跑我梦里来,害我泡了一夜冷水桶,想梦见你的时候你不来了! 换个思路看,既然引不来瞎子入梦,是不是证明这金箔不是什么重要物事? 赵长河有点失望地叹了口气,再度掏出金箔看了一眼。 这一看忽然愣了,整个人一骨碌坐直。 昨天明明什么都没有的金箔,这会儿好像有什么影像在动似的,看上去神秘玄奥。 起初看不出这是什么影像,很蒙太奇。仔细分辨了好一阵子,慢慢看出了点门道——这好像是昨天自己和韩无病那一战的过程重播? 而且是慢动作重播,怪不得一开始看着怪怪的,没反应过来。 瞧这一刀多帅……不是,这一刀绝对是自己的神佛俱散啊,原来在慢放旁观视角看着是这样的,这么看上去破绽挺多的啊。 韩无病那一剑破解的也未必是最好的方案,按这么看去,应该可以破得更直接了当,甚至让自己直接受伤。 不是韩无病手下留情,而是他的武学理解也没到这地步,他只能做到他的方案。 只有旁观、并且是慢动作重放,才能一帧一帧去理解这一战的一切细节,反省得失,改善自己的动作,弥补破绽,还能找到韩无病的问题…… 他这破绽也不少,并且有一部分可以看得出来,不是韩无病个人修行与战斗理解方面的问题,而是他剑庐的剑法本身存在一些问题,这可很难改的。 这下次再打,韩无病怕是要被自己几招秒。 而且动作这么慢的解剖下,还可以偷师对方的招,比自己去武馆偷师什么游龙八卦步可直观有效得多了。 赵长河手都在抖,这就是至宝,而且是自己最缺最需要的至宝! 没有名师指导,一切靠自己摸索?现在只要自己有脑子,有总结能力,那么这不断慢动作重播的回放复盘,就是最好的名师! 欠缺时间的积累,就算到处找架打还是经验不足?现在一次能够总结的经验,怕是抵得上盲目打一百次! 欠缺见闻的广博,未知各家之长?现在只要多打几次,至少剑庐的套路在自己面前就跟赤条条的小姑娘一样,再也没有秘密。 就算这不是天书——可能确实未必是,天书的逼格应该还会更高,但这对赵长河来说,已经万金不换! 真奇怪,昨天什么套路都试过,都没法显出特异来,今天怎么一觉醒来就莫名其妙开始重播回放了?难道是固定的,战斗第二天后才回放? 想不明白。这里应该还有个关键点没搞清楚,如果搞清楚了,很可能不仅仅是个回放,还会有更多神异的吧…… 昨天和今天到底有什么区别呢? 昨天是立夏,今天过去了,有可能与此有关,毕竟召唤神剑都与此有关,金箔躲着立夏是有可能的。 还有可能昨天滴的血抹的牛奶可能都需要一个吸收延时,到次日? 那如果这样算,需要次日结算的还有昨天自己终于和女人……虽然没来真的,本质上其实就是……不对,按照当初孙教习的理论,在武学道理而言是有区别的,自己导过都不算,这个也未必算。 如果是这方面因素,难道真正阴阳交融之后,还会有更多玄妙? 那你到底是天书还是大欢喜极乐书? ------------ 春水剑法 赵长河犹豫了一阵,本来今天打算离开剑湖城了,想了想还是先去了那个青楼,找唐晚妆。 嗯,如今已经是青楼熟客了,后院看门的都认得他,见他过来连盘问都没一句,直接让进。 赵长河问:“首……唐姑娘还在么?” 看门的道:“据说今天准备走了,公子来得正好。” 赵长河总有一种来万华楼找熟悉姑娘的既视感……这货真是的,真就不在意别人腹诽编排吗? 到得竹楼,周围的大汉面面相觑,忍了又忍,也没拦他。赵长河便径自举步上楼。 唐晚妆依然在伏案写着什么,旁边一个小侍女正忙上忙下地收拾东西打包,看似确实准备走了。 赵长河出现在门口,小侍女抱着一把琴转头一看,吃了一惊:“你你你……伱怎么来了?” 说着脸都有点红,嘀咕:“浮浪无行。” 赵长河:“?” 所以你们真在监控我客栈是吧? 唐晚妆搁笔:“别和抱琴计较,我们也只知道夏迟迟半夜从你客栈离开,她自个瞎猜了一堆。” 赵长河看了侍女一眼,敢情你抱着个琴你就真叫抱琴啊。 口中道:“她瞎猜一堆,你呢?” 唐晚妆道:“你们曾经同宿一屋很久……她从你屋中出来岂不是很正常,又有什么值得猜的?” “不想干涉了?” “没有意义。”唐晚妆没打算继续这种话题,问道:“本以为公子今天就会走,倒是没有想到还来这里,公子之意是?” 赵长河抱拳:“首座地榜前三,实力超卓,赵某想请首座指点几招。” 唐晚妆愣了一下。 怎么说呢……其实她之前有打算指点赵长河一二的,但这个念头还是收了回去。朝廷的事与江湖思维不同,岳红翎大可随便爱怎么教就怎么教,她这一个搞不好就变成僭越想做帝师,不是屎也是屎。 此前也没看出赵长河有打算向自己讨教的意思,应当是不打算纠葛过深,欠了师徒恩义就很麻烦了……今天这是…… 赵长河看那表情就知道她误会了,无奈道:“首座大人,我这是江湖客套话,意思就是想比武,看看地榜第三究竟多强悍,我的差距有多大。如果你觉得没什么意义,那可以喊一下武维扬老哥,我估摸着他虽然没上乱世书,应该有接近人榜实力,让他和我打一场看看。” 唐晚妆看了他半晌,点了点头,忽然并指作剑,指向赵长河咽喉。 赵长河感觉习武以来都没打过这么奇怪的架……那青葱玉指明明看着很慢,轨迹明明白白,可当自己本能去闪避的时候,却发现早都慢了不知道多少拍,那指头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 场面看着,就是她出手,赵长河连反应都没反应过来就被制住了。 赵长河惊诧道:“这是什么?领域?气场?” 唐晚妆慢慢道:“没有,说穿了并不稀奇,不过一个警戒: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声音与影像都能欺骗你。” 说着再度轻咳起来,低声道:“你需要的是真正的战斗,不是对练,即使韩无病与你对练都索然无味,却忽然来找镇魔司对练,不合道理,必有其他缘由。你不妨直说,可以帮你的我会尽量。” 这女人好聪明……赵长河索性道:“就是因为无人指点,感觉有了瓶颈。” 唐晚妆沉吟片刻,说道:“我打听过你初登乱世书时和北邙黄副舵主的战局——别那副瞪大眼睛的模样,血神教当然有镇魔司的人,你在北邙的很多事情,包括各类靠谱不靠谱的传闻,我们案头资料都一堆……比如那压寨夫人是真正的岳红翎。” 赵长河叹气:“好吧。” “你与黄副舵主的战局之中,曾用过巧劲。当时对你而言或许是实力不足的无奈取巧之举,当实力长进之后,就更喜重刀,偏爱一力降十会的霸道,早期的巧劲再也没用过了,是么?” 赵长河不服:“我还会用阔刀刮胡子!” 唐晚妆摇头:“那与战斗中的巧劲柔劲不是一回事,你心中有数。” 赵长河不杠了,叹气道:“所以刚柔并济还是王道么?” “我知道你喜欢那种摧枯拉朽的感觉,个人性情决定,不可更改也不必去更改,但你需明白至刚易折、盈不可久的道理。”唐晚妆道:“刚柔并济有很多种角度去诠释,你走至刚至猛之道也未必不能含柔。” 赵长河道:“这么说着太玄了些……” 唐晚妆道:“便如江河决堤,自然是摧枯拉朽。但河水本身却是水,无论什么刀枪剑戟去阻拦,都没有意义,故无坚不摧。” 赵长河心中微动,似有所悟。 唐晚妆道:“这不过寻常武道交流,我什么都没有教你。” 赵长河失笑:“知道了。” 唐晚妆偏头想了想,忽然道:“如果我建议你多读书写字乃至于弹琴画画,你会不会觉得我莫名其妙?” 赵长河也想了一阵子,答道:“或许是至理。但眼下可能不是时候……有朝一日,再向首座请益。” 唐晚妆微微颔首,没有再说。 赵长河的悟性资质本来就是世间一等,否则又如何在没有名师指点、没有顶尖神功的情况下,打出今日声名?点到即止,他自有所悟。 赵长河本欲告辞,想想特意跑来说这么几句话转身就走好像显得很奇怪,便另外找了个话题:“弥勒教是什么情况?” 这是想主动找点事做做的意思了。 这弥勒教想杀迟迟,赵长河记在了小本本上,正好找事儿,还很合唐晚妆此前让他对付魔教的主要纲领,送上门的这是。 唐晚妆道:“魔教大都宣传歪理邪说的教义,蛊惑人心。其中四象教血神教这类,他们是真信有神,目标更偏向于神灵降世,回到上古之天,诸如此类。而弥勒教只是套皮,聚众敛财,或行淫邪之事的居多。二者到了一定时候都是造反作乱,在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区别,但在你心里或许有?” “确实有。”赵长河道:“我在北邙那么久从没听过弥勒教,在河北也没听说……可能是我呆的时间短?他们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哪里?” “江南。” 赵长河点点头:“那我下一步去江南走走。这次剑湖之役,我和他们没啥牵扯,他们应该没把我记本本上吧?” “应当没有。” “那行,江南烟雨,早就想见见了。” 唐晚妆道:“你身上有镇魔司密探牌,若是自己应付不了,记得用。另外……唐家在姑苏。” 赵长河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猜得到大概……不是那样的水乡,也养不出你这样的美人。” 说完转身跑路:“告辞。” 唐晚妆目送赵长河离去,没说话。抱琴吃吃道:“小姐,他这最后一句……是不是在撩拨你啊?” “不是。”唐晚妆微微一笑:“只是他正在让自己活得更恣意一点。” 那边赵长河回到客栈,取出了金箔。 向唐晚妆请益,当然是为了测试这玩意。 金箔上果然开始反反复复地出现刚才唐晚妆那一指,证明了这玩意记录重播是可以实时的,并不需要隔天。只不过随着这个新的记录出现,之前和韩无病的对局就出现得很少了,只是偶尔会出现一次。 这么看来这玩意不能存着,打完就得快速消化,否则就被新的顶掉了。 至于那一指本身…… 从这回放看去,慢动作之下自己的动作已经慢如龟爬,而这一指却看上去还像正常速度似的,对比可知分明快得离谱,不会比当初崔文璟那超越音速的一剑慢哪去。可落在当时自己眼中怎么感觉就那么慢,感觉自己明明能躲,可人都没动就没了…… “不要过于相信自己的眼睛耳朵,声音与影像都能欺骗你。” 就像连绵的春水,潋滟的波光,看似水中清浅,鱼儿就在那里,可你要抓的时候,却发现它根本不在此地。 地榜前三……已经开始涉及光的理解运用了么? ------------ 有绰号了 赵长河反反复复揣摩那一指,暗自思考。 如果从这方面考虑,这个金箔的影像复盘到了地榜这个层次,其实意义是很小的,因为只能复盘出招式技法,不可能给你体现人家的功法怎么运转、是怎么达成光折射妙用的。 但不代表没有价值,至少这一指剑的手法、角度、乃至于整个身躯配合,那可都是艺术,值得好好揣摩。 她的至柔之道,春水之意…… 赵长河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手上不自觉地在模拟这一剑的意,总感觉似乎能学点什么,却一时半会掌握不下来。 毕竟和他惯常之道是相反的。 可只要真能学到一丝那种意思,他的刀道应该是能有一个大跨越的长进。 这一看足足看了三四个时辰,看得连唐晚妆的玉指上的指纹都快记得清清楚楚了,赵长河才骤然惊觉——之前看自己和韩无病那一战,只有隐约的影像,可现在越来越清晰,清晰到了连唐晚妆眼里的柔光都看得分明。 这是……随着时间,这金箔也在慢慢复苏的意思? 呃……在现世看片都没看过这么久的,这是盯着人家唐晚妆全身上下每一个姿势角度看了几小时,还好没人看见,否则这太特么痴汉了。 没有想到,自己现在最熟悉体态细节的人不是迟迟,居然是唐晚妆。这要被她知道了,哪有脸见人啊…… 赵长河捂着脸,整理细软出门,呆不下去了。 路上慢慢研究去…… “走吧。”他摸了摸踏雪乌骓的脑袋:“江南。” 出门的时候,惯例打满了酒葫芦。 看着小二装酒,赵长河有些出神,也有些自嘲。 其实这次见面,夏迟迟从头到尾都没关注过这个葫芦,她本人其实并没有把这个随手买的酒葫芦记在心里,也没想过赵长河经过那么多腥风血雨,那葫芦居然还没破,还以为早都换掉了。 只有自己始终给自己加着堤坝,笑话一般。 但没关系,纪念是自己的事情,而不是做给她看的。 只要葫芦没有坏,它就会一直在。 ………… 如果把古剑湖的位置与赵长河熟悉的现世地理做个对应,则大致属于淮南江北之间的某个位置,可惜这个世界似乎没有淮河这条现世极为重要的南北分水河。 但各种大大小小的河系依然遍布这个区域,水路纵横,也有一条大运河从京师直通江南。沿河沿海,繁华无比,漕帮、盐帮等等大大小小的帮会与宗派雄踞这片土地。 然而这是赵长河浏览书籍和各类人文介绍所感受到的纸面印象。 当真正策马南下时,赵长河感受到的居然是千里萧条。 刚刚从繁华的清河郡与剑湖城出来,本以为一路将越发美丽繁荣,结果越走越愕然,发现别说和清河郡与剑湖城比了,这就算和魏县相比都比不过。好歹当时渡河还感受到了渔歌唱晚之意,哪怕假,也不是全假的,若是平时河内没那样的景象,他们也不会选择那种方式去装,对吧? 可如今这是啥? 一路南行好几天了,赵长河居然连一座稍微繁华一点的城镇都没见过,所过的村镇都破败不堪,人人面黄肌瘦,衣裳褴褛,茅屋破败仿佛风吹就倒。 这是漕运周边应该有的景象么? 就算北邙边上那个荒僻小城,也不至于此啊…… 看着眼前一群面黄肌瘦还想拦着他抢马的盗匪,赵长河连刀都不想拔。 自己不也是个山匪么,曾经自己也差点要做劫道的事……洛七都已经去做了。 大家只是为了活着。 他摇了摇头,拔刀砍了身边一棵小树,示意这不是背着好看的。在盗匪们迅速变得惊恐的眼神中,叹气道:“我不杀你们……问几句话。” 有人小心回答:“大爷,我们没钱了,也没有女人。” “……”赵长河捏着额角:“这里是江淮?真特么在逗我……为什么会这样?” “前年洪水,去年蝗灾,今年好歹好了些,可现在青黄不接的时候,可不就是这样?” “官府呢?不管赈济的?” “管啊,昨天刚来收人头税,我们这才上的山啊。” “……”赵长河抬头看天,半晌没说话。 其实本该有预计才对,每个人都在说“乱世将至”,可自己以往所见,除了洛家庄灭门案之外,其他见闻很难证明这乱世的判断从何而来。若单论江湖血雨腥风,感觉挺乱的,那可离真正乱世远着呢。 真正见到眼下这般场景,才能体会什么叫大厦将倾的征兆,认识到大家口中的乱世将临绝对不是空穴来风。 这可是江淮之地! 连这里都这样了,难道靠剑湖城旅游项目来顶事吗…… 夏龙渊明明一代雄主,开国几十年本来该是由乱而治的鼎盛之期,为什么会搞得这般德性? 赵长河心中泛起唐晚妆披衣伏案的辛劳,暗道你管的是江湖事,做了再多也只不过治标不治本,努力怕是毫无意义。伱想我做皇子来稳定这天下,我也不认为自己具备这样的能力。 或许还是迟迟正确,这夏家天下既然烂了,那就别保了。 他想了好久,忽然问道:“这里漕帮之类应该还挺重要的吧,你们有力气,何不尝试加入这些帮会?是他们也有什么问题么?” 盗匪们面面相觑了一阵,有人道:“我们也想去漕帮找个活干,可大家家里还有老人……” 正这么说着,山上有人跑了下来,气喘吁吁道:“大哥大哥!二叔公哮喘又发了……” 那盗匪神色大变:“弥勒佛祖的符纸还有么?” “已经没了!” “快,去回禀上佛,我们入教!” 没有人搭理赵长河了,赵长河也没有阻拦他们想入弥勒教的想法。 因为这样的事,想必遍布江淮,阻拦没有意义。 而且从这形势看,弥勒教恐怕已经不是早期广施恩义蛊惑人心的阶段了,大约都已经快明牌了,否则这些乡民也不会先犹豫再入教。 他默默策马前行,渐至一条河边。 河里只有残破小舟,苍老的渔夫辛苦地打网捕捞,没有美丽的船娘,那是只存在于盛世的梦想。 “毛贼哪里跑!”一声断喝传来,赵长河转头看去,河对岸有大汉持刀追逐一个精瘦男子,那男子轻功极好,空中连续翻腾,又在水上一点,竟然踏水而过,如飞燕轻掠,擦过赵长河身边。 赵长河心中本来还在喝彩,别人的事他也不想管,天知道谁是好的谁是坏的? 结果这精瘦汉子掠过赵长河身边,眼里闪过惊喜之色,空空妙手居然顺便往赵长河怀里抄了一把,大致是发现了这匹马的神骏,觉得马的主人一定很有钱。 赵长河叹了口气,醋钵大的拳头一拳就砸在了瘦子脸上。 那瘦子哪想得到随便遇上个路人居然是潜龙榜人物,更想不到这一拳头还带了地榜第三的几分神韵,这一下半空之中饶是轻功再好也腾挪不及,直接被揍了个满脸开花,惨叫一声倒栽回了河里。 那边大汉也正涉水而来,见状大喜,上前一脚,直接踢折了瘦子的腿。 赵长河眯起眼睛看着他的举动,没说什么。 这也是个狠人,自己未必帮得多对。 大汉拱手笑道:“多谢这位兄台仗义援手!在下漕帮万东流,请教阁下大名?” 漕帮…… 赵长河暂时不打算和漕帮打交道,正想敷衍过去,就听那贼抱着断腿惨叫:“我、我想起来了……黑马白蹄,奇葩阔刀,脸有刀疤,你、你他妈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一直陷在惆怅情绪里的赵长河瞬间什么情绪都崩没了,出戏得差点没从马上摔下去。 等、等一下,你叫我什么? 我现在给你钱,你能不能把这垃圾绰号改一下? ------------ 扬州慢 “原来是潜龙八十八的赵兄,真是如雷贯耳。”那大汉万东流笑道:“不知赵兄要去何处?相请不如偶遇,我们总舵就在前方扬州,不如入城去喝杯水酒?” “等一下,那个万兄是吧,请等一下,我问点事儿。”赵长河跳下马来,揪住那瘦子:“这个嗜血修罗是什么玩意?” 万东流:“……” 瘦子腿断了正疼得打滚呢,哪想得到赵长河纠结的是这玩意?忍痛道:“你、你不是血煞功、血煞刀法嘛?听人说砍起人来眼睛都是红的,还有个绝招看上去跟吃人似的,一把阔刀砍得跟你作对的就没有一具完整的尸体……伱不是嗜血,谁嗜血?” “……嗜血就算了,那怎么又修罗了?有点土。” 万东流:“……” 您纠结的到底是啥?绰号好不好听? 瘦子疼得冷汗直冒:“那是弥勒教的佛陀们说的,说修罗是一种上古凶神,力大无穷、易怒好斗……” 赵长河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怎么看起来好像很贴切? 瘦子续道:“……修罗分男女,男的形貌丑陋。” 赵长河大怒:“我与弥勒教势不两立!” 瘦子与万东流明明敌对两人,对此事态度却十分统一,都觉得太合适不过。 只有起错的名字,哪有喊错的绰号嘛…… 那个势不两立两人也没当真,万东流便笑:“赵兄,不过一个绰号,赵兄不满意不妨自己想一个。老实说,替人宣扬绰号之类的事,还正好是我漕帮擅长,许多玉面神剑小白龙都是我们这里传出去的,已经百来个小白龙了。” 赵长河眼睛一亮:“还有这套路?” “不错。”万东流笑道:“如何,赵兄想叫什么?” 赵长河卡了壳,这还真没想过,早知道先叫唐晚妆帮忙想一个了,她有文化。 “算了,既然有万兄这个渠道,待我慢慢想。”赵长河重新上了马:“前方就是扬州?” “不错。”万东流拎起瘦子,笑道:“此人偷了我们漕帮一件重要物事,还好赵兄帮忙捉住。小弟需先擒他回去交差,赵兄进城只管报我万东流的名字,到哪都是上宾!” 说完拱手一礼,提着瘦子踏水而去。 妈的怎么个个都会踏水了,赵长河感觉自己的踏血无痕越来越拉,还踏血无痕呢,踏个水都要沉。 但这个其实不是踏血无痕不行,踏血无痕算是可以的,是他的内功没跟上,内力不到那份上,自然踏什么都是沉。 而这两位看似随机路人的家伙,反倒内功比他像样,赵长河至少知道万东流是谁。 漕帮少帮主,玄关五重,潜龙七十,恰比韩无病低一点,比赵长河高一点。从这轻功看,他的内力也是登堂入室的那种,并非外表看上去的外家汉子。 江湖上还是豪杰辈出的,自己想要见识的不就是这些么……既然缘分到此,不妨看看本来没打算看的漕帮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这几日路上见闻引起的怅然暂时收进了心底,那些事自己现在真做不了什么。便是以后打算做什么,也得把这天下江湖给了解清楚再说。 这条河不是运河主道,只是一条小支流,并不宽,否则凭刚才这俩也没法过。不宽的河往往意味着河上应当是有桥的……赵长河勒马绕道,果然没多远就找到了一座石拱桥,悠悠策马过桥。 所以说你们踏什么水呢……妈的等我功夫上去了,我也踏! 前方不远就是扬州,江北最重要的城市之一,也是如清河一般与现世相同地名与人文的地方……在人文上直接说这就是江南也没问题。 赵长河踏入城门,心中也觉得有些缘法。前不久刚刚和韩无病说起仗剑载酒、掌中纤腰,而一晃眼扬州梦近,薄幸者谁? 有趣的是,外面千里荒芜,可城内却有了原本想象中应有的味道,有点像是把外面的血给吸干了,供养着这一座城市。于是这繁华便显出了几分讽刺。 这里和清河郡差不多热闹,但人文区别很大,清河那边不知道是不是崔家要讲一个道德传家的缘故,整体氛围看着很稳重严肃,建筑色调也是偏大气肃敛的那种。而此时此地,只能感受到满城烟柳,遍地风花。 打马从城内桥上过,驻马而望,内河左右许多楼上,姑娘们翘首而望,见他目光扫来,都是挥袖相邀,又掩嘴而笑。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质量比剑湖城好多了,整个氛围格调也好多了,早都把诗词还给老师的赵长河都禁不住一肚子的画意诗情往外冒。怪不得说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这尼玛真是男人的天堂。 不知道二十四桥在哪,哦,可能这世界不一定有,这可一定得有啊…… “这位公子,住我们潇湘馆吧,我们的姑娘是城中最有名的。公子的好马也尽可放心,我们有最好的草料,最精致的照顾……” 赵长河心神从周围收回,失笑道:“身在江南,何谓潇湘?” “咦?公子是雅人啊!我们这就叫外地口味……呃……”随着赵长河转回头,老鸨的脸色变了,声音开始结巴:“这疤……嗜、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笑意一下子就没了。 “怎么着,我这凶人是不是影响了你们馆子的格调和治安了?” “没、没那回事……”老鸨赔笑道:“公子这样的名人来,我们不知多欢迎才是。” “是吗?”赵长河下马:“那我还真就住这了。” 老鸨心中暗暗叫苦,怕影响格调倒是不至于,怕影响治安是真的,这种凶人要是真在里面和谁闹起来,楼说不定都被拆了。她定了定神,赔笑道:“公子请进,我们潇湘馆也是孝敬漕帮的,说不定公子还有交情。” 这是在点出自家有后台了,赵长河失笑,正要开口,街角就传来大笑声:“哈哈哈,赵兄还喜欢湘味啊,不错不错,这潇湘馆我们漕帮开的,赵兄尽管玩乐,一应用度都包在万某身上!” 敢情你和我们漕帮还真有交情……老鸨的神情变得敬畏,赔笑道:“少帮主。” 万东流大步而来,很热情地拍拍赵长河肩膀:“来来来,我请客,先让赵兄见见我们扬州的热情!” 怎么哪都有你……这是进城就让人关注,一旦我进来到哪就去汇报你?对我这热情程度未免有些过分了。 赵长河心念转过,有意看看这位到底怎么回事儿,便没拒绝,笑眯眯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万兄请。” ------------ 弥勒教的盟友 去见唐晚妆不算,这是赵长河这辈子第一次来青楼。 此时应该感谢夏迟迟,好歹和女人缠绵过,虽然没动真,那也差不多。如果是前几天来青楼,姑娘一挨上来多半浑身都绷起来了,那雏儿模样当初连韩无病都看得出来。 韩无病是朋友,被他笑话两句没什么,这在外人面前可不能漏了怯去,怎么说也是个凶名在外的嗜血修罗对不对!要是被人看出这个所谓凶人其实是被女人一挨就脸红的菜鸡,明天全天下都要把牙笑掉了。这还是有过压寨夫人的,怪不得人家要跑。 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这是我们潇湘馆的头牌如烟姑娘。”万东流笑道:“如烟,好好伺候赵公子,让他满意了,少不了你好处。” 那如烟一副文静闺秀含羞带怯的样子,盈盈坐到赵长河身边,低眉垂首,看着很是良家,让人很有征服欲。然后含羞咬着下唇,素手碰杯,柔声道:“如烟敬公子一杯,公子英雄之名播于天下,如烟一直仰慕……” 香风袭来,软玉肩头身上挨,搁往常赵长河早绷紧了,此时却几乎没什么反应,笑呵呵地举杯喝了。没学对面的万东流搂着身边姑娘的腰,也没避如蛇蝎,一副对你们这套过于熟悉的老司机的样子悠然靠在椅背上,把应有的老江湖做派做了个十足十。 倒不纯粹是死撑面子,而是他很清楚,江湖看人下菜的,你表现得雏,说不定什么鸟事都来了,老司机反而别人不会乱动歪脑筋。 果然万东流搂着自家姑娘笑道:“如烟,人家赵兄是做过山寨之主的,什么良家娘们没玩过?还不如直接点,这套做给谁看?” 赵长河暗道我还真吃这套,不过这位如烟姑娘虽然漂亮,可与唐晚妆比起来实在差多了,免疫力有了……面上却摆摆手道:“诶,万兄,伱也知道我女人玩多了,这些意思不大,差不多有个氛围就行。” 万东流大笑:“那是,赵兄觊觎的当是岳红翎嘛,或者崔元央?与她们相比,这青楼之地确实少了滋味……” 草。 “不过话说回来,便是将来赵兄如了愿,她们也给不了如烟的柔情似水尽心伺候,这可是不一样的。” “那是,那是。”看着身边如烟适时做出的幽怨眼神,赵长河实在没法扯这个,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万兄,说来奇怪哈,我的名声应该在北边传得多些,江南之地最多就是看看乱世书,怎么看你们好像对我比北边还熟,绰号都起出来了?” 万东流悠悠道:“漕运荟萃之地,信息比别处传得更密集些,人在这里出名也容易传出去,此其一。其二嘛,弥勒教其实捧了赵兄一手,虽然在我们的分析里,赵兄和弥勒教没啥关系。” 赵长河愕然:“他们?捧我?” “不错。”万东流笑道:“弥勒教与四象教关系并不好,涉及教义根本,可胜过利弊,这冲突说不定比跟正道或者朝廷的冲突都严重。而赵兄是四象教下属血神教的叛徒,与四象教分属敌对;又杀了疑似皇子的洛振武,被朝廷通缉,因为救了崔家女才撤销的……各种意义上都可以被弥勒教视为可争取的盟友了。” 赵长河差点没喷酒。 自己抱着找弥勒教麻烦的心思来的,天知道弥勒教心里居然当自己是盟友。 这么一想还真有道理,尤其在古剑湖畔,在弥勒教眼中是自己和韩无病挟持了夏迟迟,四象教都快急死了……弥勒教角度这当然属于敌人的敌人了。 这么想着,赵长河看向万东流的目光就带了几分玩味。你对我这么热情,是不是因为你是弥勒教的人? 弥勒教在江南活动,而漕帮又是这边的地头蛇,双方不可能没有交集,要么就是死敌,要么就是他们的人。而从这青楼看,唐晚妆说过弥勒教颇行淫邪之事,那么属于弥勒教的人可能性很大。 还故意说“在我们的分析里,赵兄和弥勒教没啥关系”,你们自己当然知道没啥关系了。 万东流正在说:“所以弥勒教为赵兄宣扬声势十分正常,赵兄莫嫌什么修罗不好听,弥勒教看来可是好听得很的。当然这宣扬主要是为了扫四象教的脸,在他们嘴里,四象教新任圣女是被赵兄玩腻了的货色,血神教舵主随便杀,教主出马都拦不住,等等等等。这宣扬的过程中,赵兄形象可不就无限拔高了嘛,在这片区域确实可以算如雷贯耳了……” 赵长河:“我可真是替薛教主谢谢他们了。” 万东流笑道:“不说弥勒教了。不知赵兄猛虎入江南,是为了什么而来?是否有兄弟们可以帮忙的地方?” 赵长河道:“我就帮你捉了个贼,你这热情让我有点不适应啊。” 万东流摇摇头:“捉了个贼?赵兄,你可知道这贼是谁?” “江南人物,赵某确实不认识,还请万兄指点。” “那是有名的空空妙手季成空。” 赵长河想了一圈,乱世书上没这名字:“不好意思,还是没听过。” “……总之那是江南令人非常头疼的盗贼,他有个特点,不仅喜欢偷东西,还喜欢窥人阴私,如果能偷来证据往外散布那就最是他所喜。”万东流叹气道:“所以赵兄可知为什么在下算是颇有势力,却独自捉贼了么……” “敢情你有什么私密事被他偷了啊?” “不错。这事或许在赵兄看来是件小事,在小弟眼里那可没比救命轻哪去,当然,具体是什么,请恕小弟不多言了。” 救了你的社死是吧……赵长河听了倒是觉得颇有意思,江湖之大真是什么鸟人都有,这季成空还挺好玩的。便问道:“万兄如何处置这个季成空?要杀么?” “尚未造成影响,小弟也没那么嗜杀,不过担心他故态复萌,倒也不便放,本打算关一段时间再说……”万东流若有所思地看了赵长河一眼:“赵兄这意思,莫非是有意替他说个情?他可是刚刚想偷赵兄的钱。” 赵长河摆手笑道:“没有,就是觉得江南人物很有意思,颇长见识。来来,喝酒。” 万东流大笑:“如烟,看你的了。” 一直在旁边看似很仰慕地听赵长河说话的如烟终于绽开笑靥,挨了过来:“公子……” 赵长河做足了老司机款,笑呵呵地来者不拒,心中却越发觉得有意思。 万东流对自己肯定有想法,绝不会是区区帮他捉贼这点小事。 如果他是弥勒教的人,还真是把自己拉上战车? 宾主开始喝酒谈笑,拉扯些没营养的江湖话题,夹杂着姑娘们的娇笑讨好,一席酒喝得宾主尽欢,天色已黑。 万东流识趣地搂着自己的姑娘告辞,笑道:“如烟,今晚好好伺候赵公子。” 如烟眼含媚意,含羞低头。 赵长河也一副今晚要尝鲜的模样,搂着她笑呵呵地去了客房。 房门关闭,如烟含羞问:“公子……要如烟伺候沐浴么?” 赵长河迫不及待地把她抱着往床上一跃:“哪有那么多花样,老子急着要了!” “哎呀赵公子轻点,您真猴急……” 门外的人听着,摇头退去。 不合多听,赵长河潜龙之列,耳目灵敏,万一被他发现可不好。 谁也不知,门外的人刚走,赵长河就一指点在如烟昏睡穴上,翻身而起。 那清明的眼神哪有猴急的模样? “傻逼才跟疑似弥勒教的女人那啥,不知道被怎么控制呢……何况迟迟说了,脏。”赵长河轻手轻脚地从自己包裹里取出一套夜行衣套上,忽地穿窗而出,消失在黑夜里。 最大的问题是可能被人以为房中只有三秒……算了,大事要紧。 目标,跟踪万东流。 ------------ 群英荟萃 原本赵长河赴江南,就是打算没事都要找点事的。 他仇敌快没了…… 血神教现在不知道什么想法,暂时歇了,连悬赏都冷处理了。这是好事,赵长河内心确实不是很想与他们为敌,没啥真仇怨不说,孙教习还属于师恩,薛教主还……那么有乐子。 而悬赏冷处理后,曾被高额悬赏引来刺杀、给赵长河带来很多压力的听雪楼也就随之没了动作。赵长河不知道这些刺客组织是什么思想,会不会因为任务失败死了不少人而报复,可能在酝酿一波大的?总之眼下确实偃旗息鼓没有反应。 因护送央央,在河北道上得罪了一些人,那些人属于地方黑道,不会辗转千里天下追杀,何况现在大概率在崔文璟的报复下瑟瑟发抖,自身难保着呢。 因崔家内事,得罪了崔文珏一系的人,导致出了崔家就被堵截,这事现在也消失了,崔文璟不可能任由这种事发展下去,这么长的时间,该清洗的早清洗了。 嗯,朝廷通缉令没了,自己还成了镇魔司密探。 转头一看,赵长河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没有初临此世时的生存压力了。实际上这是很正常的,谁能一天到晚不是仇杀就是啥的冲突那么多,又不是开了群嘲光环。然而这却让天生匪类很不适应,觉得这样将失去武道提升的环境。 此外,既然崔文璟和唐晚妆都没办法改善自己的经脉条件,这总是必须自己设法去寻求的。 于是南下,偌大的江湖总有更多的精彩,等着自己去探寻。 但是这种行走相对迷茫,没有明确目标。说是把弥勒教当个目标搞事,都不知道从何下手,以至于一路行来心中闷闷,不知道自己要干嘛,都快搞成社会调研了。 没想到的是,刚刚到扬州,就遇上了莫名热情的万东流,疑似和弥勒教有关。这还是漕帮少主,当地顶尖的地头蛇。赵长河的心中简直惊喜无比,一路上的恹恹瞬间一扫而空,什么兴奋情绪都调动起来了,血液重新在心头奔涌。 真·天生匪类,赵长河自己都禁不住这么评价自己。 万东流果然没有留宿潇湘馆,也没有带着身边的粉头,独自悠悠回家。 过不多时,身后追来个龟公,低声道:“万少爷,赵长河和如烟进了屋,很快就扑床上去了,如烟骂他猴急。” 万东流笑道:“山匪嘛,真指望他有多风雅,还和如烟弹琴画画不成?实属正常。” 龟公也笑:“说明此人其实很容易笼络嘛。” 万东流摇头:“都说此人脑后有反骨,一时笼络,事后翻脸也是寻常,这点小事怕是笼络不住的。” 龟公道:“所以佛陀们也是觉得,若能控制还是比较好的,此人有潜力,当纳入教中。” 万东流悠悠道:“我倒是建议上佛,到此为止还算比较好的,如烟是没修过秘术的那种普通信徒,问题不大。不管能不能笼络人心,总算结个善缘,一个青楼头牌而已送人玩玩也没损失。真强行要控制,怕是激起反骨,反为不美哟……想想血煞功控制他是什么结果。” 龟公嗤笑:“我们可不是血神教那种废物可比。” 万东流笑道:“那是自然,弥勒神通广大佛法无边,岂是区区嗜血邪神可比。行了,赵长河的事我就不管了,本来我也只是偶遇,非我之职。” 龟公压低了声音:“你进行的那件事……” 万东流轻轻摇头:“非可说之地。” 龟公醒悟这是大街上,谈谈赵长河就算了,真正的大事就是夜里再清净无人也不适合谈论,便低声道:“行,上佛等万少爷反馈。” 龟公急匆匆回去了,万东流慢悠悠地走了几步,忽然“嗤”地一笑,展开轻功飞速离去。 躲在远处屋顶的赵长河骤然出了一身冷汗,竟不敢再往前跟。 他不知道万东流这嗤笑的是龟公、是弥勒教呢,还是他这个尾随者。 如果是后者,这万东流的实力有点莫测。自己由于身后眼的挂,对五感的加强远超正常同级乃至稍高级的修行者,这是之前能够屡屡避开刺杀抢占先机的主要原因。可如果万东流的五感已经超过了自己这外挂加成,那他到底什么实力? 可若是如此,为什么要嗤笑提醒?仅仅是强者的不屑么…… 如果是前者,他嗤笑的其实是弥勒教和这龟公……说明万东流表面是弥勒教徒,实际另有打算?那他对自己额外热情,似乎又另有深意了…… 从他刚才与龟公的对话来看,他对自己似乎确实没多少恶意,最多就是不太看得起。 反倒这个潇湘馆是弥勒教的直属,怪不得自己策马过来,这老鸨特别热情拉客……就像剑湖城万华楼一样,不是自己特别帅,这两个老鸨都是有原因的。 妈的,全是演员。 赵长河想了想,还是悄悄回了青楼,钻进如烟身边。 本来点她昏睡穴,就没打算继续在这混了,但既然如烟是普通人,问题倒是不大。普通人在武学面前,哪搞得清自己是怎么断片的…… 他静静躺在旁边修行六合神功,运转几个周天之后,身边嘤咛一声,如烟醒了。 赵长河并未深度入定,便也很快睁开眼睛,笑道:“美人,醒了?” 如烟有些惊恐地往床里缩了一下,在普通人视角看来,就是这恶汉扑上来的时候太粗暴了,不知道撞到哪里把她给撞晕了。 这种客人哪有办法此后啊,真弄起来可别被他霍霍奈斯。 果然就听赵长河笑道:“你太娇滴滴了,一碰就晕,爷可没景行,再赖?” 如烟吓得半死,求饶道:“爷饶了奴家,奴家可以用最儿……” “那济得甚事!”赵长河瞪大牛眼:“哥写瘙痒,不如不要!” 如烟暗道其实这个更舒服,这莽汉真是不懂。可又不敢辩,颇有些瑟瑟发抖。 “算了。”赵长河翻身下床,取了桌上酒壶:“陪爷喝几杯,真要用嘴儿,倒不如用你的小嘴儿讲讲故事。爷第一次来江南,对这里的事颇感兴趣,女人身上不就那点东西,腻味得很。” 如烟心中简直狂喜,不解风情的粗鄙匪类也不是没好处的嘛,爱听故事那还不好办?跟伱扯通宵都可以啊! 她手脚轻快地替赵长河满上酒杯,生怕他反悔,急匆匆问:“公子想听什么故事?” “扬州有二十四桥没?” 如烟愣了一下,美目小心地看了赵长河一眼,心道您不是挺懂嘛,上古的诗句都知道,能不知道嘴儿干嘛的?哦对了,人家原诗不是那意思,好像是自己身处烟花之地反而污了,赵公子肯定不是那意思。 想到这里定了定神:“有是有的,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一座了,大家都当是,那也就是了。” 天知道赵公子就是那意思,而且特别兴致勃勃:“哦,二十四桥果然是一座,而不是二十四座么?” “也有这个说法,说城内的桥加起来便是,但如今城内之桥何止三五十,强行要说是哪二十四,早已没人说得清了。” “嗯……”赵长河抿着酒,颔首道:“有空得去看看。” 话匣子拉开,如烟也不惶恐了,笑道:“公子懂诗?” “不懂,以前去青楼听别的娘们唱过。” “……” 赵长河看似很随意地道:“诶对了,乱世书上很久没更新万兄的消息,他以前是玄关五重,七十名,现在还是五重不?” “这个如烟不知,万少爷这两年很少与人动手了,在扬州也没有人敢惹漕帮的呀。” “没有外来的过江龙?这里是漕运汇集之地,外客很多才对。” “外客确实很多,但没人那么不长眼呀。其实近期除了公子之外,也有其他潜龙榜上的名家在扬州呢。” 赵长河愣了一愣:“哦?还有谁?有机会倒想认识一下。” 如烟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什么德性,知道有谁就说啊!” “有太乙宗的玄冲道长,姑苏唐家的唐不器公子……” “咦?”赵长河喝了口酒,颇有些期待:“这么看来我来得还挺是时候,群英荟萃啊这是……这又有什么好支支吾吾的,我和他们又没过节。” 如烟顿了一下,神色古怪地续道:“还有……落霞山庄岳红翎。” “噗!”赵长河喷出了酒液。 ------------ 洗不掉了 怪不得如烟那古怪的眼神,在人们心里他赵长河暗恋岳红翎啊,连压寨夫人都找长得和岳红翎相似的,就这还被人甩了,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天下不知多少人在等着看他见到真实岳红翎时的乐子场面呢! 赵长河也没想到岳红翎在扬州,这可真是巧了……虽说大家真没别人脑补的那种关系,但许久不见,故友在此,确实很是惊喜,不知道她现在怎样了…… 她行侠天下,停驻于此,是因为在此地见了太多不平么…… 扬州这么大,得去哪见她…… 看他这副瞬间走神的模样,在如烟眼里暗恋岳红翎简直实锤了。这会儿拉呱了这许久,如烟又忘了可能被弄死的恐怖,又开始在作死的边缘横跳:“公子真喜欢岳红翎,如烟可以扮成她的模样呀……” 赵长河吓了一跳,这尼玛被岳红翎知道了我得怎么死?立刻摆手:“算了,假货我已经玩过了。” 如烟掩嘴失笑。不但玩过了,还跑了,我们都懂:“所以公子要去找真货吗?可我们不知道她住哪里,只知道她在附近出现过。” 赵长河果然脱口就问:“她出现干啥来着?” 如烟道:“她杀了个官。” 赵长河:“?” 如烟低叹一口气:“强征役夫疏通河道,还拉人妻女抵役的……” 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当时如果我也能遇上一个岳女侠……又何至于此……” 赵长河抿着嘴,没说什么。 永远是自己初见的那一眼。 无法无天的也有她一份……永远在提醒着自己,自己想做的是怎样的人。 如烟道:“反正岳女侠杀了官,要么就是已经离开了,即使进了城也不会让人知道住哪里的。公子如果要找她,还不如自己上街大喊赵长河在此,请岳女侠一见呢。” “怕是你们想看乐子吧?” 如烟掩嘴轻笑。 赵长河脸上挂不住了,再想知道岳红翎的近况也只能把话题转开:“我说我们扯这个干啥,是不是偏题了,本来想让你讲故事的。” “可公子问万少爷的现在的修行,这个如烟确实不知。” 赵长河点点头,暗自沉吟。 其实潜龙榜的参考价值,有点虚……它按一次耀眼的战绩来证明你的潜力,实力提升却看不见。比如自己登上八十八的那会儿是玄关三重,那时人尽皆知,没几天在崔家进阶四重却无人得知,实际此刻自己的战力比当时强了很多,不仅修行提升,经脉韧性还得到强化,再算上龙雀之威就更强了。 韩无病玄关五重,而且还是潜龙榜上的五重,远超一般同级,却也没比自己强哪去。真有人用当时的实力来估算自己,那估计会死得很难看。 而万东流登上潜龙榜七十,起码一年了,反正自己穿越之前人家就是潜龙七十,那时候的表现,现在还能算数么? 并不是每个人都想人前显圣争排名的,同样有闷声发财扮猪吃虎的人存在,而且应该不少。当然,也可能会有人退步,这都不稀奇。 反正这话题不适合追问,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伱想干嘛? 赵长河只能继续问其他话题:“刚才席间万兄说的你也听见了,弥勒教和我算是颇有缘分,敌人的敌人嘛。只可惜我还没和弥勒教的佛陀们好好见过面,如果我要拜谒,该去哪里?” 如烟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垂首道:“如烟不知。” 弥勒教如今不是早期广施恩义的起步期,而是镇魔司已经明牌那是反贼,万东流赵长河大可高谈阔论,她可不敢表现自己就是弥勒信徒。 赵长河看得出她的害怕,失笑道:“我信佛,想去拜弥勒佛,这扬州该去哪座庙拜得到?” 如烟低声道:“我们拜佛的话,一般去城外十里的白莲寺。” 赵长河怔了怔:“城里没有吗?” “官府不许的。”如烟低声道:“便是城外诸寺,也不能明着供奉弥勒的。” 赵长河点了点头,无论朝廷其他方面做得多烂,起码在唐晚妆主持下的镇魔司还没烂,魔教想大摇大摆还是有点难度的。 可是如今看来,弥勒教四处渗透,连漕帮这种和官府必有关联的大帮派少帮主都已经算一伙的了,唐晚妆的努力还能坚持多久? 百万漕工……一旦出了什么岔子…… 想想就不寒而栗。 感觉越了解就越意识到形势错综复杂,赵长河越发想找岳红翎了,想和她商议一下该做些什么。总感觉有岳红翎在的时候,自己特别有主心骨,连唐晚妆都带不给自己这样的感觉……可岳红翎明明比自己还小…… “好了。”赵长河摸出一锭银子放在如烟手里:“天快亮了……你今晚伺候得本公子很满意,记得明天告诉你们妈妈用了多少姿势,可别说聊了一夜,我怕你挨打。去吧。” 如烟愣了愣,神色先是古怪,又慢慢化为感激。 他不但没怪自己没好好伺候,居然还给了小费,还担心自己没好好伺候可能会挨打…… ………… 清晨,城东十里,白莲寺。 岳红翎潜伏梁上,眼神冰冷地看着殿中场景。 衣衫褴褛的乡民们自己饭都吃不起,还把自己最后的口粮投献于此,最后还感恩戴德地离去。 昨晚她更看见有些女孩,如同被洗脑一般在进行某些仪式,她知道再往下会发生什么。但好像对方也要等什么时日,昨晚并未进行想象中的“典礼”,岳红翎也就暂且先忍着,打算再摸清楚一点弥勒教的套路。 她常年处于北方,今年才南下,原本也是如赵长河一样听都没听过弥勒教的。南下接触到了,最初还以为弥勒教是什么救苦救难的佛陀,可是细心了解了一段时间,越发感觉比许多山匪还恶。 前些日子甚至有“佛陀”想骗到她头上,忽悠她入教做天女,如今脑袋都被她割了,也是从这时开始,岳红翎的南方江湖之旅基本就锁定了弥勒教。 截止目前了解的也不够多,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个白莲寺是刚刚发现的,她打算再观察得多一点。 岳红翎飒爽直率,很容易给人风风火火的粗豪印象,实则比大多数人都精细。 这其实也很赵长河。两个人都总能在对方身上看见如同自己的映射。 正观察间,有人匆匆入殿,对住持低声道:“赵长河昨晚住了潇湘馆,头牌如烟陪睡的。” 岳红翎竖起了耳朵。 “哦?可有什么发现?” “下面人说,赵长河好像几息时间就完事了。” 岳红翎:“……” 住持笑道:“这不挺好,入我教者多的是为了解决这个烦恼而来的,我们自有办法让他想振多久雄风就振多久。” “但后来如烟说,赵长河和她玩了一晚上各种姿势,还是很骁勇的。” “哦?这又是为何雄风再起?” “如烟估摸着,是因为闲谈提到了岳红翎,他就特别兴奋。” 岳红翎:“…………” 住持想了好一阵子,失笑道:“让拈花天女做岳红翎打扮,今晚代替如烟去陪他。看来这赵长河比我们想像的还容易收服。” ------------ 弥勒教 岳红翎气得牙痒。 暗道好你个赵长河,许久不见现在会夜宿青楼了,这也就算了,提到我就特别兴奋雄风大起是什么意思! 话说这是不是有点不对啊,当时自己住他那里,他是真的足够敬重,尽力去避免任何能让自己尴尬的事情。如果真如别人猜测的暗恋,当时可太多机会让他调戏了,借着自己当时都默认装成压寨夫人的氛围,起码当众喊句“夫人”,自己可不好发作吧? 可他一点表示都没有…… 难道不可告人的念想隐藏得如此之深? 还是几个月不见变坏了……你看都会逛青楼了,以前多老实啊。 但不管心中多切齿,岳红翎却也真有点想去见见赵长河,如今扬州总让她感到一种风云诡谲的味道,并不仅仅是弥勒教的事。赵长河此时赴扬州,是不是知道点什么? 你……伱要是真的暗恋,只要不说出来,我当不知道,照常相处就可以了…… 正犹豫是不是要去潇湘馆找赵长河,就见有僧侣急匆匆来报:“赵长河来了,说来拜佛的。” 住持倒也不意外,笑道:“昨天东流和他说得够明确了,我们对他是好意,他若无排斥,自然会上门一见……他毕竟没有什么太好的传承,需要寻求一个好的背靠。请他进殿叙话,嗯,先不用安排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谈谈再说。” “是。” 岳红翎很快见到了阔别数月的赵长河,正在僧侣引领之中大踏步进寺。 岳红翎发现每次见到赵长河,他的气质都会有些微变。 赵厝初见尚且青涩懵懂,北邙相逢就已经是山寨之主,粗狂霸道,浑身都是草莽气。 而这一次江湖风雨淌过、世家豪族见过,那锋芒已经收敛了不少,看上去更有了些沉稳肃敛的气度,似乎把初始时的那一分书卷气结合在了一起。但草莽依旧,桀骜不改,虎步龙行之中,总让岳红翎恍惚间好像在看漕帮万天雄这样虎踞东南的一方豪雄。 江湖风雨真炼人啊,区区半年,已经成长成了这样一个……嗯,会逛青楼的男人。 念头闪过,赵长河已经进殿,见空荡荡的大殿就一位主持和左右几名僧侣候着,赵长河似乎也有些惊讶:“我以为贵寺很多香客,而且僧侣无数才对……还是我来得太早没看见?” 住持笑道:“赵施主有所不知,我们是鼓励信徒居家的,僧侣历来不算很多。至于信徒,祷告之后便即离去了,大家还需要生产。” 赵长河心念微动,怪不得这寺叫白莲,其实这弥勒教采用了不少白莲教的模板吧,如果纯粹的弥勒教,鼓励杀生的那种,可很少玩这些。 但本来白莲教和弥勒教就关系极近,这边未必对所谓“上个纪元”了解多少,纯属套皮,杂糅一下也很正常。 很可惜自己学的历史课差不多也还给老师了,对这些了解也没比他们好哪去,大家半斤八两。 住持正在说:“施主请坐。” 赵长河在他身前的蒲团坐下,又有僧侣端来茶杯,气氛倒是很有一点跑到寺庙来正经问禅的味儿。 “请教大师法号?”赵长河问。 住持道:“法元,寂寂无名,施主当是未曾听说。因为来此住持之前也是在家居士,有个称号张半佛,施主倒有可能听过。” 赵长河好像有点印象。 当时四象教骗韩无病去看剑,期间自己找了几天的迟迟……大家自然是有交流的,韩无病说过四象教就是以刺杀张半佛为交换,让他认为请他看剑是为了买凶杀人,增加可信度。 那就是四象教随意找的借口,这档次的人物韩无病应该杀不了的。但随口扯个仇家就是这名字,足以证明在迟迟她们眼里这个张半佛是必杀对象,随便扯个名字都是他。 重要地区的弥勒教负责人嘛……这货多半还在唐晚妆的必杀名单上才对,只不过别人多半不知道他改头换面变成真和尚法元了,倒是自己这个“弥勒教盟友”意外地知道了情况。 “似乎在哪听过,记不太清。”赵长河憨厚一笑:“赵某在江湖混迹时日尚短,许多英雄好汉都不认识。” 法元不以为忤,笑道:“正是因为施主踏上江湖时日尚短,能打下如今这般声名才更是难能可贵。” 赵长河佯怒道:“大师不厚道,什么嗜血修罗,当真难听。” 法元抚掌笑道:“不知施主喜好,请勿见怪,施主当知我们一片好意。” 好意倒未必,扫四象教和血神教面子的附带产品罢了。赵长河当然不会去揭穿,笑道:“事先未曾想过,在下与贵教还真是颇有缘分。大师也知道,在下原先是山野之民,对佛法毫无了解。既然缘分至此,不知道大师可否讲一讲,或许在下还真与佛有缘亦未可知。” 这话听着是真有种想要了解一下看看能不能入伙的意思了,还特别开门见山几乎不绕什么废话。 实际上法元等人一直觉得这就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弥勒教是邪教、和官府为敌,这在赵长河这种被通缉过的匪类眼里算个啥事?这只会让他更亲近才对。 尤其是千辛万苦救了崔家女,反而被崔家以匪类之名赶走了,搁法元自己代入赵长河都会一肚子火,妈的早晚有一天要天街踏尽公卿骨,把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上流世家全踩在脚底,把崔元央抢过来恣意玩弄,那才是赵长河应有的想法,等你娘的三年人榜呢? 而反贼魔教之中,他是四象教和血神教的叛徒…… 这与他们弥勒教不是天作之合,还有什么是天作之合!以至于他们压根对赵长河就没什么戒心,这是天然可以吸收入教的上佳人选。 就连梁上偷窥的岳红翎都有点儿小怀疑,本着对赵长河的信任还是按着性子继续听。她觉得赵长河这种人骨子里其实和自己一样的,看着无法无天,其实任侠仗义,怎么选择也不该加入弥勒教这种组织才对,除非他完全不知道弥勒教什么情况,被哄骗了。真要这样的话,得找个机会提醒他。 却听法元道:“施主或许听说过……曾经佛法广布世间,佛门昌盛,十余年前当今皇帝搞了一出不得人心的灭佛之举,旬日之内,浮屠尽毁,寺庙焚灭,僧人们纷纷还俗,以致佛法凋零。” 赵长河在看书的时候看到过这么一笔,但看得昏昏欲睡也不知详细,或许是潜意识觉得夏龙渊这种人灭佛好像并不稀奇…… 便问:“可如今寺庙还是公然兴建,没问题啊?也就是规模不大,在下南北行来,见到的庙宇着实不多,好像也没听说有很强的武道宗门是佛家,哦,贵教不知道算不算。” 法元摇头道:“既是不得人心,自然很难持续,朝野上下抗议之声过多,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于是渐渐松开,才又有了死灰复燃之象。然而在复燃之前,弥勒教就已经秘密发展很久了。” 赵长河道:“因为你们以结社之名,在家修行,隐蔽性高,不容易被打击到?” “不错……但更关键的一点是,我们合上了箴言。” “什么箴言?” “自然是弥勒下生成佛。”法元此时神色肃敛,显然极为相信:“‘释迦佛衰谢,弥勒佛当持世’……这箴言在皇帝灭佛之前就已经出现,皇帝这一灭佛,岂不是正合上了?教主便是上个纪元的弥勒转世,前来引领我们的大乘。” 周遭僧侣都在合十念诵,神情狂热。 妈的这些邪教……赵长河内心极为无语,在他看来这八竿子打不着、就算打得着也不过是个巧合、就算不是巧合那更牛逼的也是能使释迦衰谢的夏龙渊啊!可他们就能狂热地信奉到了弥勒身上,看他们也不是傻子啊…… 当然面上可必须做出极感兴趣的模样:“若是如此,贵教主说不定真掌握了上古之秘?” “不错,当今武者谁不在追寻上古?各家宗派都号称上古之传,却只有我们弥勒教掌握了真佛之秘。” “何以为证?” 法元神秘一笑:“便如阁下这经脉定型的问题,相信其他任何宗派都没有办法,而我们有。” 赵长河心脏剧烈地跳了一下,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事先哪能想到,居然在这听见了困扰他整个武道人生的问题,还说有解决方案! 连岳红翎都暗叫一声糟糕,她很清楚这对赵长河确确实实是最致命的诱惑,比一万个假岳红翎都诱惑得多。 见赵长河的神色,法元自得地笑了一下,开始拿捏:“当然,此非菩萨不可得。赵施主请回,先研习佛法,或许十住菩萨之位便是你的。” 赵长河深深吸了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木然道:“我一本佛经没看过,怎么研习?” 法元笑得更暧昧了:“佛渡有缘,既然施主与我们有缘,我们自会让人传授经义,说不定施主还会有新的惊喜。” ------------ 唐不器 赵长河心神恍惚地策马回到扬州城。 改造经脉之事对他过于重要,以至于脑子都比平时乱了好几分,一路都在走神。直到回了城中,城市的喧嚣声传入耳内,悠悠荡荡的,才让他醒过神来,暗自批评了自己一句,还是不够沉稳。 所以也莫笑他人轻信邪教忽悠是多愚蠢,无非是有没有戳中你心中最在意的东西。 其实细想之下就可以知道,连势力庞大无比的崔文璟都认为非天材地宝不可改的东西、掌握国家武道资源的唐晚妆也避而不谈,又怎会是这样一个江湖教派可以轻易解决的?即使可以,那代价也基本是无法承受的那种。 要么就是他们真有什么至宝,但必须彻彻底底做狗才可能让你用上这种资源,这个可能性较低;更高的可能性是纯粹的忽悠,当你有所求时,自然会被慢慢撬动心防,一步一步滑向深渊,再也挣扎不开。 昨晚偷听万东流和龟公说话,提到修秘术控制,结合今天说的“会有人来传法”,基本八九不离十,就是来个天女陪伱传道授液了……自己有所求,自然不会强硬推拒。 然后这种双修采补类的秘术多半有灵魂控制的效果,又或者是有办法能让你极度迷恋离不得,多半就是这种套路。 赵长河自嘲地笑笑,看来自己还是有点价值的嘛…… 正琢磨间,右侧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桥下策马者,可是嗜血修罗赵长河?” 赵长河转头看去,却是一个酒楼,楼上并无墙壁门窗,是个开放的厅堂,供客人饮酒赏景之用。一个青年踏在栏杆上,眼神斜斜看着下方,好像很是不屑。 青年身后跑来一个万东流,有些焦急地拉着他:“唐兄唐兄,和气生财……” 看上去是万东流请这人吃饭,结果看见他赵长河桥下走过,不知发了什么疯,来挑衅了。 赵长河淡淡道:“是赵长河,但不是啥修罗。阁下是?” 青年傲然道:“姑苏唐不器。” “知道了。”赵长河摆摆手:“二十四岁了,潜龙一百二,你还是找你姐姐多学点,别出来喝花酒了。” “姐姐?”青年哽了一下,木然道:“唐首座是在下堂姑。” “咳,咳咳咳……”赵长河差点被自己口水呛了一下,脑子里莫名闪过的是崔元央,暗道她怎么没个大点的辈分,一堆白胡子老爷爷喊她姑奶奶那才好玩。嗯,说不定真有,只是没见到。 脱线念头一闪而过,口中调笑道:“小侄儿乖,扬州是大人玩的地方,回去喝奶。” 唐不器大怒:“悖逆之徒,还敢妄言!看剑!” 一泓春水从天而降,直奔马上的赵长河。 楼上栏杆挤满了人,四周行人驻足,翘首而望。 这可是潜龙榜内的英豪争锋!难得一见! “万兄。”酒楼里有人说:“这唐公子的剑,怎么看上去很慢的样子,我都可以躲开?” 万东流笑而抿酒,没有回答。 实际上无需回答,因为这人的话都没说完,那边赵长河背上龙雀忽然出鞘,劈在唐不器剑路边上,明明看着相隔几寸,却骤然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定睛看时,一刀一剑明明碰了个正着,就像唐不器临时转了剑路,送给赵长河砍一样。 酒楼里瞬间哗然。 这区区玄关四重之间的争锋,居然已经没几个人看得懂! 唐不器半空之中吃不住力,又倒飞而回,稳稳落回酒楼栏杆,锐目瞪视下方的赵长河,眼里的不屑消失了,凝重无比。 这人居然真能一眼勘破春水剑法……他的刀势,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怎么也含有一点唐家的意呢? 之前问万东流这一剑看上去很慢的那人早就哑巴了,心知肚明如果自己接这一剑,可能喉咙已经是个血洞。他有些敬畏地看着唐不器的背影,低声问万东流:“万兄,这一剑一刀,如何解释?” 万东流笑道:“春水剑法,潋滟难测,真让你们看出路子,你们也是潜龙之列了。更何况唐兄这一剑自成气象,已有大家之风,便是我来接也要非常狼狈。” 唐不器听见了,回身微微点头致意,示意自己承这一捧。 毕竟场面上他被一刀逼退,谁都知道是下风了,被万东流这么一说反而没落面子。 万东流又道:“而赵兄这一刀堪虚破妄,直指本质,这是江湖浴血厮杀出来的战斗敏锐,非一般人可比,你我易地处之,是做不到这般举重若轻的。尤为可贵的是,赵兄似乎已窥刚柔并济之道,依我看这潜龙八十八低了,还得往上排才是。” 赵长河抬头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表示承情。 帮我装逼不是……否则自己不想伤了唐晚妆的小侄儿,这一刀看不出多强悍,这逼装不出来,有个惊叹路人在解说不是挺好嘛…… 虽然这货最后一句不知道是不是有点提醒旁人赵长河今非昔比的恶意,不太好判断。 赵长河心念转过,面上大笑着策马离开:“小侄儿这剑不错,还待雕琢。” 唐不器怒喝道:“再让我听见你对我家长辈出言不逊,你我不死不休!” 敢情是因为以前自己口嗨了他姑姑几次,这小子为了长辈尊严来找麻烦的……你姑姑自己都不在意,你纠结个蛋呢……不过这理由还行,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悠然打马过桥,眨眼消失在街巷。 结果发现自己还是高估这些公子哥了,离开没多久,前方便有一个中年人拦在街尾:“前通缉要犯,打马过闹市,持刀斗殴……阁下还是跟我们回镇魔司走一趟吧。” “……”这唐不器面上不纠缠,背地里居然使唤镇魔司来拿人。这是穿进了什么都市嘛?赵长河很是无语。 本来还打算找镇魔司通个情况,可又不能光明正大问人镇魔司往哪儿走,没法实施,这回看起来也不用实施了,这边镇魔司还真不一定多么可靠。 “老子的通缉令已经撤销了,现在身份与常人一般无二。若我持刀斗殴就要抓捕,那唐不器持剑挑衅又是什么?镇魔司是朝廷的镇魔司,还是唐家的镇魔司?” 中年人有些尴尬,左右看看远处围观的路人,只得道:“阁下通缉令撤销,是首座给崔家颜面,不代表已经赦免无罪。何况阁下盗匪出身,入城何为?本司职责所在,总该问个分明。” “老子入城,一为扬州风月,二为江南人物。”赵长河勒马换道,懒得理会:“如今都见到了,风月可嘉,人物一般。” 中年人无奈地叹了口气,忽地传音入密:“弥勒教有精神幻术,会让你觉得那是亲近可靠之人,切记小心,不可轻信。” 赵长河怔了怔,面上依然一副不忿的样子,策马离去。 原来这位倒是唐晚妆真亲信,大约知道自己的“密探”身份来着,他也是想找自己交流没有机会,顺应了唐公子的纨绔要求反倒可以光明正大前来一见。 这座城市……好像人人都活得很累,无论正魔,都在做戏。 阴云在上空汇聚,压得每个人都喘不过气。 却说岳红翎一路跟着赵长河进城,到了赵长河被唐不器纠缠之时,她不想被万东流等人发现跟在后面,略作沉吟,便先去了潇湘馆。 略作查探,果然很快就发现了几名有强烈弥勒教功法气息的女子,正在嘻嘻哈哈地更衣。 其中一名尤为高挑俊秀,眉目略作打扮,还透出了勃勃英气。几个老鸨笑嘻嘻地给她披上红色武士劲装,扎起马尾,整理衣襟:“瞧这模样,可不是活脱脱的岳红翎么?” 估摸着这就是所谓拈花天女,岳红翎都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像。 拈花天女道:“主要这英气有点难学,咱们不是那一款……再说如果真和他换号起来,该是什么紫台,这个藏不住呀。” “没什么要紧,他此时满心都是经脉之事,有暗恋中的女子抚慰传教,他只会越发沉陷当真。再说了,岳红翎在床上是什么模样,他也不知道啊,你就是再妖,那也是因为喜欢他呗。” 岳红翎:“……” 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这不仅是要假扮,甚至真的打算让赵长河以为他在和岳红翎欢好! 拈花天女整理清楚,对镜照了一下,笑道:“确实挺像,连我自己都快分不出来了。” 众人都笑:“何况他能真有多了解岳红翎啊?秘术一用,略作引导,他根本分不清的。据说他现在被唐不器拦在桥头打起来了,你不妨去他屋里等,那门一推开,暗恋的姑娘就坐在那里,小伙子估计心都要化了。” 一伙人笑嘻嘻地把拈花天女送进赵长河的房间,又四散退去。 拈花天女在屋中自顾比划了几个姿势,寻找岳红翎的感觉,忽然眼前一花,镜子里似乎多了一个岳红翎。 她骇然转头看去,眼前忽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赵长河满怀心事地回到潇湘馆,径自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岳红翎坐在桌边自斟自饮,见他进门,微微一笑:“回来了?” 草,这幻术贼寄吧像啊!赵长河心中狂跳,这尼玛也太像岳红翎了吧! ------------ 真假岳红翎 不仅是外表像,这神态、语气,乃至于自斟自饮的潇洒,以及和他熟稔的态度,根本就是岳红翎。 单纯靠化妆和演技是不可能达成这个效果的,他这么熟悉岳红翎,别人扮的一眼就看穿了,可这怎么看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只能解释为弥勒教的幻术效果确实有点门道,完全感应不到幻术作用,却还是无声无息的着了道,真的牛逼! “我本来以为弥勒教就是找个人扮扮样子,万万想不到居然真是岳姑娘在此,这就是法元大师说的惊喜?”赵长河故作一脸惊喜地坐到她身边:“想不到,想不到……岳姑娘竟真是弥勒教天女……” 岳红翎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话?你还能不知道我是不是弥勒教徒? 哦,不对不对……他这是以为弥勒教天女打扮成我的样子,不想被弥勒教天女窥破他和岳红翎的真实关系,所以故意装成不熟悉岳红翎而已。 岳红翎才不是来这玩角色扮演的,既是打算和赵长河商议正事,也是不想看见别人扮作自己的样子顶着自己的身份陪谁玩乐欢好,想想就恶心。 便直接道:“我就是岳红翎啊。” 赵长河哪里肯信,口中笑道:“当然是岳姑娘啊,当年姑娘救我于赵厝,我就心生倾慕,难以忘怀,怎么也不会认错人的。想不到法元大师……不,上佛真让岳姑娘前来指点我佛法教义,这可真是太好了……” 岳红翎差点想一脚踹过去,真人在面前,这傻子死活觉得这是天女化妆兼幻术,那我还得自证身份才行了? 世人眼中这二位的交集仅限赵厝,赵长河这说给假货听的话也正是别人坚信他暗恋岳红翎的原因,毫无破绽。而只有真正的岳红翎知道,大家的交集远不止于此,山寨里的压寨夫人才是两人关系开始密切的过程。他越是只提赵厝,越是证明他心中这是假货。 所以其实只需要提到山寨交集,这戏就直接破了。 可正当岳红翎想说的时候,话到嘴边忽然住了口,耳朵微动。 有人窃听。 她只能把话吞了回去,搜索枯肠开始配合样子:“正因为你我有如此渊源,佛陀才让我来引领于你……我们弥勒教与伱本就是天作之合,有你欠缺的背靠势力,有你需求的经脉造化,还有……还有我……” 说着自己都替自己点了个赞,真是天女假扮的岳红翎也就说得这样了!原来我还有几分演戏天赋的嘛! 然而下一刻她就后悔了。 赵长河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一脸猪哥相:“我懂!明人不说暗话,弥勒教不就是想招揽我嘛,早说有岳姑娘在,招招手我就入教了!当然,得一亲芳泽才行……啊,岳姑娘莫怪我老赵就是这么直接,我对你真是魂牵梦绕……” 一边说着,还试图伸手去揽她的腰。 赵长河当然是故意表现得猪哥相,营造粗鲁汉子的人设,对方越是轻视这样的傻逼,就越可能抖搂出一些深度的秘密。比如说弥勒教到底下一步打算在扬州进行什么活动,就可能直接套出来,甚至让他直接参与。 至于施术控制,他认定对方不会直接上床的,怎么也要拿捏一二,毕竟装的是岳红翎,太放荡了容易引起怀疑。 果然“拈花天女”故作矜持,大怒一脚踹了过来:“赵长河!你脑子里只有这点事情吗!” 赵长河忍着没去闪,故意被踹了个人仰马翻,又一骨碌翻身起来,笑道:“我们匪类是这样的,不见兔子不撒鹰嘛,你真要跟我传佛法,我也听不懂啊,那要传到猴年马月去,弥勒教的大事还做不做了?” 这句话出来,岳红翎真的完完全全猜得到他的心思,是想套天女的话,可还是憋得满脸通红。 我又不是天女!这戏怎么演啊!外面谁在听,怎么还不滚!再不滚我砸台子了,都别演了! 耳内忽然传来外面的传音入密:“你怎么把他给打了?” 岳红翎冷冷回应:“那才是岳红翎。” 外面咂咂嘴,觉得似乎也对,便道:“也得给点甜头,引他慢慢入彀,可别演得太上瘾了。” 正在这时,赵长河又凑了过来,央求道:“岳姐姐,我知道你也不是一般的天女,那至少给我抱一下好不好嘛……你给我抱一下,我就认真听佛法!” 这边一声软语岳姐姐,那边在说给他点甜头,岳红翎真是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一个犹豫没闪开,已经结结实实被他抱在怀里,还凑近脖子香了一下。 岳红翎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肌肤绷得紧紧,死死忍住一巴掌把他抽成个陀螺的冲动,深深吸了口气,第一件事是先传音给外面的人:“我们快开始了,你还要在外面听着?” 拈花天女的地位倒也不是一般教徒能染指,外面听了讪讪地笑:“只是怕出篓子,替你护持……既然这货完全被岳红翎勾了魂儿,倒也不必多看了,这就走,这就走。” 那边赵长河软玉温香抱满怀,心中十分惊奇,这怎么连香味儿都能和岳红翎一模一样,居然还绷紧得跟个雏儿似的,这真是幻术能达成的体验? 口中却还是敬业地在套话:“岳姐姐,我终于抱住你了,你不知道我想这一天多久了……只要你说要我在扬州帮你做什么,我立刻就去做,死了都值……” “是么?”怀中的“拈花天女”冷笑起来:“这么想抱岳姐姐?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赵长河道:“当然是当初坐在你的马背后就开始了……” “哦?那我受伤在你屋中,你怎么不趁机轻薄?” “那是因为我敬……咦?”赵长河僵了一下,猛然瞪大了眼睛。 那副在她怀里颈上蹭蹭蹭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收了回来,慢慢后仰,看见的是对方冷笑不已的神情:“当家的,你很能装嘛,现在是不是什么都抖搂出来了?” “啊不,不是,岳姐姐你听我说!” “哐!”岳红翎站起身来,一个背摔,恶狠狠地把赵长河掼在了地板上:“死了都值是吧,那你现在就去死吧!” 赵长河抱头趴防:“卧槽为什么你会是真的!我冤枉啊我特么……我特么说给假货听的,想哄出她们要在扬州干什么……哎哟别踩了,那都是假话,我从来就没喜……” 话忽然顿住了。 背后的怒踩也顿住了。 气氛变得死一样寂静,只剩岳红翎略带急促的喘息声,在屋里轻轻弥散。 屋外忽然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接近,又在传音:“怎么了,我们听到响声……咦?这喘息可以啊……刚才的声音难道是那厮又用暴力?真特么猴急。” 屋中过于安静,连赵长河的五感这回都感知到了外面的动静,他心念电转,大声道:“弥勒教佛法果然高深,这一式莫非就是菩萨坐莲?赵某受教了……” 外面的脚步声再度远去。 赵长河翻身而起,压低声音,细不可闻:“此前那些话都不要往心里去……若说从赵厝开始就有什么是我心中所念的话,那就是希望有一天能在江湖上和你策马仗剑,共闯天涯。今日之事起因尴尬,但很荣幸,我昔日之念,或许正在实现。” 岳红翎安静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 两人都知道,之前赵长河截断了半截的话,终究是没肯继续说完。 ------------ 原来你们压根就是一对 他那么尴尬的时候想说“从来没喜欢过”来洗尴尬,可说一半卡壳了,宁愿挨打也不愿意说完,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是喜欢的? 不知道。 岳红翎倒是有种感觉,他更之前的几句话倒有可能是真意。 想抱岳姐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当初坐在你马背后就开始了。 那为什么不趁着受伤轻薄? 因为敬重你。 这脱口而出的因果,能是编给天女听的谎言? 那有很大可能确实是真意……臭土匪,还是个老实人的时候其实就不老实。 没关系,只要他说那是假的,自己就当不知道,大家还是如往常一样,就是如师如姐的朋友。 可是好难啊。 看如今两人沉默相对的氛围,总感觉有些什么在空气中缭绕,想要分辨却说不分明。 赵长河长长吁了口气,忽然自嘲地笑笑,坐回椅子上倒酒喝:“诶,我刚才忽然在想啊,我装急色的样子可能不全是装,说不定我骨子里就很好色,就想揩天女的油。” 其实他目前也开始怀疑自己很可能是真因为对方很像岳红翎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毕竟套话不一定要搞得自己那么急色的猪样,完全可以有其他方法,是不是因为满足了内心的某些念想…… 但这话光明磊落说出来,岳红翎应当就不会那么想了……可怜土著哪知道cos的价值? 果然岳红翎没想太多,很随意地坐到旁边,一把抢过他刚倒的酒喝了,冷哼道:“好色就好色,大男人的也没什么大不了,别走歪路就行。” 赵长河道:“就像弥勒教那样?” 岳红翎颔首:“你果然知道他们的性质……而且看上去已经在对付他们了,那我找伱就没错。” “你也是来对付弥勒教的?”赵长河失笑道:“真是巧。我之前听说你在扬州附近出现过,就想着要找你,正愁不知道怎么找,你就出现了。” “为什么想找我?” “感觉扬州风云诡谲,好像有种奇怪的气氛引着每个人都在演戏,从我第一眼见到的万东流开始,一直到现在我们自己。” 岳红翎暗道说到我心里去了,我也是因为感觉这里气氛有些说不出的诡异,才想找你一起商议,两人计长嘛。 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同时躲闪开了目光。 岳红翎低头看着杯中酒液,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明没什么的一句话,怎么就尴尬起来了…… 难道就因为刚才抱过一下? 她很勉强才转回话题:“万东流怎么了?” “这人给我感觉很奇怪,像是弥勒教一伙的,但又像另有想法。不管怎样,漕帮都是重中之重,一旦漕帮出了岔子,这天下真就乱了。”赵长河道:“我目标在弥勒教,只是因为他们比较明确,其实我内心反而更重视深藏不露的万东流。” 岳红翎沉吟道:“是不是可以这么说,无论弥勒教搞了什么谋算,只要漕帮不倒向他们那边,形势就不会太坏?” “差不多是这个道理。” “那行,万东流作为地头蛇,经常会做东邀请来到扬州的年轻俊彦,也是江湖礼数。之前就曾经邀我赴宴,被我婉拒了,如果还有下一次邀请,我去会会他。” 赵长河想起万东流请自己、今天又请唐不器的场面,心知这种饮宴接下来应该还不少,便点了点头:“有可能也会请我……” 顿了顿,神色古怪地道:“说不定会把我俩一起请,很多人想看我见到真实岳红翎时的乐子,我特么……” 岳红翎犹豫道:“要不要先商量一下,我们在人前会面,应该什么表现?” 这事儿其实挺有趣的,两人完全没那种关系,本来在人前会面直接正常交集就可以了,顺便也洗清别人心里的误会。可经由弥勒教这一场,反倒必须继续原设,否则弥勒教这边的戏就穿帮了。 赵长河便道:“那……我真追你?” 岳红翎心中莫名跳了一下,偏头道:“我拒绝你,就完事了,对不对?” 赵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对。” 岳红翎沉默片刻,低声道:“对你不公……你根本没想追求岳红翎,却把自己搞得声名狼狈,惹人笑话。其实源头是你在为我遮掩压寨夫人那事儿,是为了保护我的名声……” 赵长河打断道:“我乐意。” 气氛再度安静了片刻,岳红翎再度躲开他的目光,弯腰从床底拖出了另一个“岳红翎”:“后话不提。弥勒教的事,我们倒是可以先从这里搞明白一些。” 这话题转移得太过牛逼,赵长河什么乱七八糟的情绪都被拉回了正题:“原来你没杀她啊?” 岳红翎白了他一眼:“我杀她干什么?正愁没人问话呢,这不是送上门的落单高层?” 赵长河打量这个拈花天女,果然化妆易容之后还是挺像岳红翎的,当然假的就是假的,骗骗不认识的说不定还行,真熟悉的肯定骗不过去。 真是的,怎么会以为他们能以假乱真到这个程度,搞得自己这回在岳红翎面前脸都丢没了。 岳红翎已经把打晕了的拈花天女弄醒。那天女睁开眼睛,看了一眼就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欲哭无泪:“想不到赵长河与岳红翎压根就是一对儿,佛陀也被你们骗了……” 岳红翎:“?” 赵长河:“……” 岳红翎懒得争辩,取剑架在她的脖子上,冷冷道:“我问你,法元是什么实力?” 这就是她一直观察不敢轻易动手的原因,堪不破虚实的情况下,胡乱动手那叫送。 结果魔教的狂信远超她的预计,那天女居然极为硬气地闭上眼睛,宁死不答。 却见赵长河笑吟吟地蹲在天女旁边:“你该不会以为,这是为教殉身,死后往生极乐,进入真空家乡吧?” “真空家乡”四个字出来,天女的神色都微微变了,暗道这赵长河装着一副完全不懂的样子要人传佛法,实际知道的怕是比岳红翎还多……因为这是白莲教特有的说法,被他们揉合使用,而这种极为边角料的知识即使是对上个纪元研究很深的人都未必有印象,这赵长河却似很清楚! “你这样死了能不能进真空家乡,无生老母会不会嘉奖你,我不好说。”赵长河笑吟吟地取了把剪刀,在她脸上比划:“你猜,如果把你划得破破烂烂,脱光了倒吊在二十四桥,身上大写着‘弥勒教天女’,弥勒和老母还会不会嘉奖你的忠实?” 岳红翎撇了撇嘴,你很会嘛…… 天女睁开眼睛,眼里终于有了些慌乱:“佛陀会知道那不是我的错!” “这话说了自己信嘛?”赵长河笑道:“咱们打个赌?到那种时候,只要我回头是岸,弥勒依然还会善待我,让我皈依。反而是你这把弥勒脸面丢没了的天女,要堕入畜生道,怎么都回不了头的。” 天女咬着下唇,不说话了。 赵长河道:“其实我甚至是岳姐姐,加入弥勒教的可能性至今都存在,只不过你们之前用的套路太粗暴,未免把老子看得忒也轻了。如果大家好好接触,你好好跟我宣教,比如说说弥勒教多么强大之类的,我这种匪类斟酌利弊,说不定就真加入了,说到底我们双方根本没有什么仇恨反而很有缘分,对不对?” 无论天女信不信这番话,总之这是一番能让她不用死还能光明正大说弥勒教信息的上好台阶,岳红翎听了都有几分佩服,美目打量这个化妆成自己的天女,不知道她怎么选择? 天女迟疑了好一阵子,低声问:“你们真的还有入教可能?” 赵长河道:“当然啊,时至今日除了你们傻缺似的想套路我,其他的我们还有什么仇恨吗?” 天女终于道:“弥勒测试法元佛陀,说有人榜实力了,但怕乱世书乱通报,没去打硬战泄露天机,别人眼里,早年的张半佛才玄关六七重呢。” “这么牛逼,你们弥勒教这种藏着实力的人有多少?” 天女眼里再度有点狂热的光:“不计其数。” 赵长河点点头,也不知信没信,忽然道:“既然法元大师这么强,那还要我干嘛用?他就是要刺杀扬州知府,也是很简单的事吧?” 岳红翎发现用不着自己了。 只要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后面自然竹筒倒豆子,再也不会隐藏。 ------------ 极乐大法 “何用刺杀?”拈花天女果然很自然地顺着话头,仿佛真是在展示强大,劝说入教:“我们弥勒教广布江南,扬州绝大部分的官员都与我们合流,漕帮多为信众,知府身边就有天女。只消振臂一呼,莫说扬州了,整个江南都是我们的。二位如果能加入,届时都是菩萨。” “都这么大势了还在蛰伏,所以你们只不过是在等时机?”赵长河道:“比如等你们的教主在别处先起事,然后这边呼应?” 拈花天女摇头:“这我属实不知……反正我奉命来给公子宣教,确实没有说过需要公子做些什么,无非就是吸纳入教。如果真有需要公子做的事,说不定后续会是让公子吸引四象教的关注,方便我们设伏杀之,毕竟你与四象教有怨,是个不错的饵……我也只能想到这些。” 赵长河倒被说得一愣:“四象教也在这活动,比伱们还隐秘?” 岳红翎低声道:“四象教历来都以隐秘著称的,与弥勒教这种需要广布教徒的不一样,他们志不在此……最多就是像收服血神教一样,收一些附属替他们在明面上办事。绝大多数时候,你甚至不知道身边谁是四象教徒。” 赵长河挠头:“我倒觉得常见……” 连拈花天女都忍不住了:“公子你自己是四象教下属教徒出身,常见不是很正常吗……” “好吧。”赵长河奇道:“我修行尚浅,你们如此青眼,真就因为我和四象教这点渊源?” “倒也不仅如此。我教修行,杀生成佛。杀一人者为一住菩萨,杀十人者为十住菩萨,公子嗜血凶徒,杀气冲天,最是适配我教……修罗之称并非绰号,而是佛陀对公子的期许,将来或许可证修罗果位呢。”拈花天女说着,脸上竟真有了期待和崇拜之色,她这勾搭赵长河的使命在她角度上是真心的…… 赵长河:“……那你们还不如去收编血神教,他们才是嗜血凶徒。” “我们也想啊。”拈花天女有点恨意:“四象教真个烦人,无非四个上古妖兽,有什么值得信仰?” 赵长河道:“按你这么说着,那你们说可以改善我经脉状况,难道还真有其事咯?” 拈花天女小心地看了岳红翎一眼,岳红翎一直安静听他们交流,只是偶尔解说一句,好像把场面主导都交给男人的小媳妇似的。 天女暗暗称奇,口中低声道:“确实是真的,我教天女极乐大法,可使天女佛陀双双受益……许多成年入教的信徒,都是因为渡来真元,修行突飞猛进,自然没有经脉定型的烦恼……公子若是愿意,我……” “不可轻信!”一直做个小媳妇的岳红翎忽然就插话了:“他们这无非是采补邪功,借助炉鼎免去日积月累的苦修,看上去突飞猛进,实际对你的经脉问题毫无帮助。更兼采补所得秽气杂乱,那种修行很虚,你不可贪快……还有,还有他们这个能控制人的,你一旦贪恋,以后再也解脱不……” “好了,说那么多。”赵长河看岳红翎那焦急的样子觉得萌起来了,下意识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可手伸了出去才想起这特么是岳红翎不是崔元央,又尴尬地收了回来。 岳红翎就定定地看着他的手伸过来又收回去的样子,“哼”了一声。 拈花天女急道:“我们也并非全都是采补,也有菩萨天女正当双修互有进益的!否则我们高层如何练功?而长期和合滋养,对经脉确确实实有一定改善效果的,此言若虚,让我永不得返真空家乡!”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这誓都发出来了,应该确实是有这种的,只不过她们原先想对赵长河用的肯定不是这种而已。 赵长河这回倒还真有点心动,暗道这玩意儿不是主角必备嘛,虽然未必治本,可这都不会还穿什么越?便道:“你有这功法么?” 拈花天女这回不知道说的真假了:“此功我也只得皮毛,公子必须入教,弥勒自会相传。” 岳红翎犹豫了一下,居然开始搜她的身。 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些古怪。 岳姐姐您是在帮我找双修功?打算找来让我跟谁用? 岳红翎确实在帮他找双修功……仔仔细细搜了一圈,没发现,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不会那种搜魂之法,又或是精神控制的秘法,否则当有所得……” 拈花天女同样被摸得神色古怪,到底我们是魔教还是你是魔教,您不是女侠吗?还是说,其实您抢先摸,只是为了不让他摸? 正在此时,门外传来并不掩饰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低声说:“二位……可尽欢否?” 赵长河目视天女,天女心知单是知府身边有天女这样的泄密已经很难被宽恕,要是被知道了剥皮抽筋都是轻的。戏到这里她当然知道怎么演,很快媚声道:“长河真是悍勇,弄得人家至今瘫软呢……” 还在她身上摸的岳红翎抽了抽嘴角。 你不要当着我的面扮演岳红翎,长河是你叫的吗? 却听门外笑道:“打扰了打扰了,是万少帮主来递帖子,请赵公子赴晚宴。” 赵长河道:“在哪?” “明月楼。” “回复他,我会去。” 门外应了,笑道:“那就不打扰二位继续了,祝玩得开心。” 拈花天女适时娇喘了一声,那是被岳红翎摸的。 岳红翎:“……” 赵长河憋着怪异的情绪,忽然掏出一粒血气浓重的药丸塞进天女嘴里:“此乃我血神教的血煞丸,十天之内若无解药,将气血乱窜,浑身炸裂,死得惨不堪言。不要指望弥勒能救你,大家体系不同。” 其实他有个屁的毒药,那压根就是压制血煞功犯病用的定血丹,当然外人感应过去都是血神教的特殊手法,很难分辨。 拈花天女默默感应了一下,确实感应得到血液里多了点东西,她叹了口气:“公子无需用这种歹毒药物,奴家也必须演下去……今天和公子欢好的必须是我,我自知道怎么跟他们说,至于二位真是一对儿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岳红翎道:“我去街上露个面,看看万东流会不会找我。” 说完穿窗而出,眨眼不见。 从头到尾,两人都没想过辩一句,是不是一对儿……反正压寨夫人那会儿不就是这样的么…… 拈花天女正在叹气:“弥勒教没有把公子当敌人,才会被公子这样哄骗,一旦有人醒悟,公子可危险至极的……其实何必呢,真做自己人有什么不好么?我实在想不明白……” 赵长河没去和她说三观,这样的天女被洗脑已深,是说不通的。何况你们想用秘法控制我的手段也不见得多“自己人”。便也没多说,只是道:“再说吧。” 他坐了片刻,等岳红翎离得远了,才开门大摇大摆走了出去,门外见到个龟公,还拍拍他的肩膀:“这位天女假扮的岳红翎没瞒过我,不过扮成那样子玩起来真是滋味绝佳,上佛说的惊喜知矣,替我感谢上佛美意。” 说完施施然离开了潇湘馆。 龟公小跑着进了屋,拈花天女满脸红潮,眼含春水,慵懒地整理着衣服,叹气道:“穿帮啦,都跟你们说了上了床之后那味儿藏不了的……不过还好,他算承情,觉得玩起来特别有感觉。” 龟公表示理解:“那秘术控制之事……” “都穿帮了哪里还敢乱用,他也不是傻子,慢慢来吧,我觉得此人完全可以争取。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指不定他就真迷上我的滋味了呢……” ------------ 群英会 赵长河也知道这样戏耍弥勒教简直是在走钢丝,天女说得没错,对方并不是傻子,无非是一直是想吸纳,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反倒是对他们怀着恶意,大家不在一个频道上,才形成了这个有趣的状态。 那法元有人榜实力不知道是吹了几分,就算没有,估计也该有岳红翎的水平,而扬州到处都是他们的信众,应该假不了。一旦哪天反应过来被耍了,自己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但这就是“密探”嘛……要不是担心真做了啥会被秘法控制,赵长河简直都想真个入教玩玩了,反正一身反骨天下皆知,到时候叛教完事。可惜怕控制,只能这样走钢丝。 其实还挺刺激的…… 成果这不是有了嘛,起码现在知道漕帮多为弥勒信众,知府身边还有天女,按这个形势看,说不定知府都已经是弥勒信徒了,至少被控制了。 赵长河也不禁有些忧虑,按这见闻,弥勒教已经是可以随时掀起半壁江山山呼海啸般的造反狂潮,这不是城内镇魔司能阻止的事情,只不知道在等一个什么契机。原先说帝国末期还没彻底崩坏成乱世,可如今看着随时就可以开始。 说是说不想做皇子,天下大事不关自己的事,可……这弥勒教不是良选啊,那种邪门教义只会把人们更加推向深渊,无非满足教派上层的一己私欲。 要是迟迟造反,赵长河觉得自己多半就不管了,反正天下按传承也是她的…… 一路走神思量着,忽然之间,背后龙雀微微震动。 赵长河悚然一惊。 龙雀示警! 自当初绕道抵达剑湖至今,就一直没有遭遇过什么艰难险阻,这还是近月来龙雀第一次示警! 杀机在哪? 身后眼迅速逡巡,很快发现身后远处屋顶,似有寒光。 “绷!”弓弦声起。 赵长河恰恰旋身避开,正好调整了方向,脚下一顿,炮弹般冲向偷袭者的位置。 对方显然也吃了一惊,完全没想到赵长河居然未卜先知似的避开这必杀一箭。见赵长河冲来,飞速腾挪,几个闪身就到了一个西域商市般的所在,转进人潮不见了影子。 赵长河毕竟从远处追来,到了地方已经彻底失去了对方的影踪,没法找了。 他站在坊市外面看着一群异域商人和游客,紧紧皱着眉头。 刚才惊鸿一瞥,看见对方戴了个面具,实在晃得太快,只知道面具是蓝色的,其他都来不及看清。足见对方的谨慎,这种必杀偷袭居然还戴面具,就是不想让任何人意外看见认出。 这不是之前听雪楼的风格,听雪楼刺杀可不怕被人知道是他们刺杀的,还恨不得宣扬做品牌呢,以前也从没戴过面具这种玩意,化妆成这些异族商人突然袭击才是他们的风格。 既然不像是听雪楼,那自己最近哪来这样的仇家?真是奇怪。 异域商人聚集坊市的么……莫非是异族人?啥时候惹到异族人头上去了,压根没交集啊。 总不会是刚刚得罪了的唐不器吧,这么LOW?赵长河在心中把仇家细细捋了一遍,百思不得其解。 看看天色已晚,还是先抓了个路人问路,一路找向了明月楼。 说不定漕帮的势力能帮忙找点线索……咦,会不会就是万东流?可他这时候做主人在接客呢,哪能跑出来刺杀?派人?动机呢? ………… “春风阆苑三千客,明月扬州第一楼。” 无论是不是套皮也好,如今的明月楼依然是扬州第一楼,通明的灯火把黄昏映衬得如同白昼,里面笑语欢声,婢仆盈门。 见到赵长河慢慢走来,马上就有人高声喊:“赵长河赵少侠到!” 赵长河心思暂时从刺客身上挪开,颇觉有意思——他好像也是第一次被人称为“少侠”? 想得到这个称呼好像还挺难的……虽然眼下也不过是客套,别人心里不叫你少匪就不错了,但听着还是颇觉有趣。 他拱了拱手,大步入内。 说是在明月楼这种地标式的高楼建筑请客,但此时主人客人都未曾上楼,全在下方大堂分坐叙话。 见赵长河进来,一群人目光都落在他身上,万东流大笑相迎:“赵兄来了,请坐请坐!” 赵长河扫了一眼,没见岳红翎,不知道是还没来呢,还是万东流没邀请。倒是主位上莫名其妙坐了个中年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万东流他爹。 赵长河团团拱了个手:“赵长河见过诸位。万兄,介绍介绍?” 万东流引着他到那中年人身边,笑道:“好教赵兄得知,这位是我们钱知府!听闻江湖潜龙之会,钱知府他老人家颇为期许,特来见见诸位俊彦。” 赵长河一下子心思都没了,谁他妈耐烦应酬个鸟官?你家的天女还好吗? 心中如此,手上便不甚恭敬地随意一拱:“原来是知府大人,幸会幸会。” 那钱知府上上下下地打量地打量赵长河,嗤地一声:“果然匪类。” 赵长河面无表情地看了眼万东流,万东流悄悄拉了他一下,示意到一边说:“赵兄,这个属实是小弟的过错,不知为何知府知道我这边宴请潜龙群英,非是要来凑热闹,小弟推拒不得,也是烦恼。”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理解,不搭理便是,介绍介绍其他几位?” 万东流拉着他到客座:“唐兄你们已经相识了……这位是太乙宗的玄冲道长,高居潜龙第十二。” 赵长河打量了眼前年轻道士一眼,长得普普通通没什么记忆点,但人家的潜龙十二可是实打实的,迟迟都才十三,和万东流一样,这些人的潜龙排名都很早了,现在天知道什么水平? 赵长河没有轻视,很是客气地拱手笑道:“幸会。” 玄冲小道士倒也很客气,说的话让赵长河挺意外的:“幸会幸会。赵兄叛出血神教,力斩魔教贼首,实是为江湖除一大害,我辈中人也。”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暗道怪不得了……自出北邙以来,官府抓捕过、魔教通缉过、刺客暗杀过,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正道宗门来找麻烦,完全没有存在感,敢情在他们眼里这是诛魔除害了,并不想与自己为难。 可以可以,该伱们是正道,就是看上去不太给朝廷通缉令的面子,唐晚妆这镇魔司的事情感觉比想象中的还难做。 赵长河遇刺兼遇上傻逼官僚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继续问道:“其他几位呢?” “这些都是我扬州本地俊彦,这位是玉面神剑小白龙苏……”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大笑声:“介绍介绍,介绍什么虚头巴脑的鬼东西!我道中土潜龙,浪得虚名,江南俊杰,尽是狗屁!” 随着话音,大门“砰”地一响,两位看门的被人砸进门内,躺在地上痛苦地神隐。 万东流一直豪爽好客笑吟吟的神色瞬间变得阴沉无比:“哪来的过江龙,在我漕帮地头生事?” 门外呼啦啦进来十余条汉子,尽数扎着异域发辫,身着番邦衣袍,一看就不是中土人士。 赵长河心中微动。 有意思,刚刚刺杀自己的人躲进了异族坊市,这没多久,万东流的场子也被异族踢馆……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钱知府,所以这位今天杵在这儿,是为什么来的? ------------ 满堂花醉三千客 众人都在打量闯进来的异族人。 其中领头两人,一高一矮。高的那个身高九尺,敞开上衣,肌肉虬结,那二头肌鼓起都快比一般人的脑袋还粗。背上同样一把造型离谱的大阔刀,那粗狂之意看上去就像是稍大了一号的赵长河。 赵长河伸着脖子打量了一眼,人好像是比自己大一圈,可那阔刀好像没有龙雀大,比例看上去反倒没自己这么离谱……很明显感受到龙雀有点小骄傲,又有点跃跃欲试的战意,刀气都快遮掩不住了。 妈的就长得大一点你骄傲个啥啊骄傲…… 矮的那个也只是相对这壮汉矮一点,实则也有七尺余,相比一般人算高的。他倒是有点风度,听了万东流的喝问,便笑吟吟地回答:“听说中原武道昌盛,我们虽然是来做生意的,也仰慕风采。据说万家少爷请扬州英豪在明月楼相聚,想必是好大的盛景,我们不胜向往,特来一会。莫非扬州英豪怕了我们这些生意人?” 万东流冷笑道:“我们是朋友聚饮,又不是武道之会!打扰万某朋友聚饮,还想在扬州做生意!” 说着猛然拔刀:“漕帮儿郎们,跟我……” 那人“哈”地打断:“所以我们说了吧,中土潜龙浪得虚名,这么多潜龙榜上俊杰在此,居然不敢一对一比武,还打算群起攻之,有何面目自夸人物风流?可笑,可笑!” 万东流正待说什么,身后传来钱知府的声音:“东流,他说得也没错,平白落人口实,不妨比一比,让他们知道我大夏天威,反是美谈。” 万东流皱起眉头,玄冲唐不器等人也都皱起了眉头。 美谈个锤子,天知道对面是什么级别,万一混着个天地人榜的在里面,大家是去陪对方搞笑的? 却听那人笑道:“我们草原英雄,可不会玩你们那些花花肠子,潜龙对潜龙,绝无妄言。” 旁边那九尺大汉一声爆喝,声如雷震:“巴图在此,谁敢一战!” 众人一阵私语。 乱世书笼罩天下,当然不会只排中土人物,这位还真是如假包换的潜龙榜,潜龙九十九,狂狮巴图。 “呛!”唐不器早就忍不住了:“我来会你!” 他潜龙一百二十,正想找比自己高的磨砺,那天会找上赵长河其实也有点这个用意在。眼下这个巴图第九十九,比赵长河还合适,那模样还很有赵长河的样子看了都来气,这个不打更待何时! “唰唰唰!”唐不器一下场就是一道春水剑法中的名招“离愁渐远渐无穷”,一剑化三,三化无穷,刹那之间,巴图身周点点,尽是寒光。 旁观众人微微颔首,都觉得这会是一场龙争虎斗,毕竟潜龙排名不是实力排名,只能作为参考。九十九和一百二的差距其实很小,唐家的春水剑法又不是吃素的…… 只有赵长河微微摇头,一点都不看好。 唐不器实力其实还行,但缺乏生死血战的磨砺,那天连一丝压迫感都没法带给自己,对面这壮汉一看就是…… 想法都没转完呢,只听一声怒喝,巴图拔刀就是一个怒斩。 唐不器的剑花都已经到他喉咙了,那刀管伱三七二十一,我是认不出哪道剑光是真家伙,你刺到老子喉咙,你天灵盖也没了! 唐不器明明剑法更好,出手也占尽先机,却依然被这一刀逼得一身冷汗,迅速收剑向右侧急闪。 然而巴图看似重逾千钧很难收势的一劈,却极为轻巧地化直劈为横斩,直追唐不器胸口! 变式不及的反而成了唐不器,此时唯一的解法,是竖剑硬架这一刀,然而长剑真的能挡这种刀吗? “哐”地一声,还好唐不器手头多少也是唐家的宝剑,弯折未断,险而又险地撤剑飞退。 巴图踏前一步,继续追斩。 “住手!”一道寒光直奔巴图面门,却是玄冲道人生怕唐不器真的要被腰斩,紧急出手。 “铛!”一柄暗红弯刀突兀地出现在玄冲的剑路上,诡异地将长剑带偏,玄冲居然没能扛住这一奇怪的拖拽力量,踉跄了两步才站稳,骇然回首:“灵狐刀!你是妖狐赤离!” 正是用言语逼得大家一对一开打的那位,此时笑吟吟地颔首:“正是区区。” 场面一片哗然。 妖狐赤离。 潜龙第一! 而且是二十岁登上第一,牢牢占据了两年,至今也就二十二岁! 潜龙对潜龙是没错,你来个潜龙第一是什么意思! 一片震骇之中,赤离却转过头看了那边的唐不器一眼。 玄冲救援唐不器,被他阻了……然而唐不器被巴图一刀两断的事并未发生,一个疤脸汉子正将唐不器护在身后,背上一把比巴图还大少许的阔刀,但压根没有出刀。 巴图却有些忌惮似的,同样没有出手。 这刀疤汉子是赵长河?刚才错过了场面,不知道这人是怎么赤手空拳把唐不器从巴图那一刀下救出来的,以至于巴图居然忌惮…… 赤离心念闪过,那边唐不器又羞又气地指着巴图:“你、你这样的力量速度,你已经玄关五重了,根本不是当时潜龙九十九的四重!胜之不武!” 巴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子四重那是乱世书八个月前说的,若八个月还没长进,那还叫你妈的潜龙呢?老子已经嫌慢了好不?” 唐不器实力被碾压,连智商都被鄙视,羞愤已极,就要离开。 赤离一声轻笑,目视玄冲道人:“道长,看来他们一百多名的战局胜负已定,你我是否继续?” 玄冲皱紧了眉头。 他知道自己真的不是赤离的对手。 潜龙第一,光是这四个字都能压得同辈人喘不过气来。 赤离目光扫过赵长河,似乎并不想和八十几名的争斗,又看向了万东流:“万少帮主可要下场玩玩?” 万东流漠然道:“我不是潜龙第一的对手。” 赤离仰天大笑:“所以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风流人物不过如此!今日知矣!巴图,我们走。” 场中一片寂静,人人双目喷火地看着他大笑的模样,紧紧捏住了拳头。 可寂静声中,却仿佛听到了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声音飞速接近,赤离的笑声渐渐停歇,有些惊异地暗忖:“此人的马蹄声,打乱了我的笑声在人心中种下阴影的效果……这是哪来的人榜宗师?” 马蹄声止,清朗的女声在门外响起:“是谁在说中土潜龙浪得虚名?” 随着话音,一袭红裳大踏步进门,人尚在门槛,剑气已冲霄。 但那绝美的容颜,却让明月黯然失色,让满楼鲜花自惭。 她的美目掠过赤离,第一时间却是落在了赵长河身上,赵长河微微一笑。 来人又向万东流拱了拱手:“不请自来,找万少帮主讨杯酒喝。” 万东流哈哈大笑:“想喝多少喝多少!” 赤离神色有些凝重地看着来人,他没想到,给他这般压力的居然是一个英姿飒爽美得不像话的女子,可他了解到的宾客名单没有这个人。 他慢慢开口:“阁下何人?” 来人这才看了他一眼,淡淡回答:“中土神州,岳红翎!” ------------ 一剑霜寒十四州 岳红翎,潜龙第二! 场中许多人都屏起了呼吸。 岳红翎登上潜龙第二,也已半年了,她心中最佳的磨砺对象,岂非就是赤离! 而赤离若要扫中土潜龙的颜面,打十名之后的也显不出能耐,他要么就是直接找人榜宗师挑战,一定要找潜龙榜的话,那就唯有岳红翎或崔元雍。 没想到只是漕帮少帮主一个惯例的请客聚会,居然能在这里看见潜龙一二名的龙争虎斗,而且还关系到国度之争、族群荣辱! 就连赤离事先也没想过真在这里能遇上岳红翎,在刹那惊愕之后,眼里泛起了狂喜的战意:“很好,很好,竟是落日红翎当面,得来全不费工夫!” 岳红翎淡淡道:“欲登人榜,最后的磨砺?” “不错。”赤离微微一笑:“不瞒足下……在下一路南行,沿途听闻一些号称‘堪比人榜’‘半步人榜’之类的大家,尽数挑战,杀了不少,却都觉得不是滋味,浪得虚名者居多。看来乱世书还是很有几分道理,是否名登乱世榜就是不一样,那些号称堪比人榜的,还真未必比得上潜龙前列,想必岳姑娘不会让在下失望。” 众人一阵骚动。 前些时日多有接近人榜的名家莫名死亡,原来都是他干的! 很多“堪比人榜”的强者,确实是被吹捧出来的居多,江湖上花花轿子众人抬嘛,但也并非全都是吹的。 玄冲道人问道:“黄鹤道长也是死于你手?” “不错。”赤离哈哈一笑:“牛鼻子老道吹得多厉害,也不过如此。如何?公平决斗,可不是在下偷袭,莫非太乙宗输不起么?” 玄冲眼里有些阴翳。 这位道长和他们太乙宗关系极亲密,却忽然横死,这次他出来也有查这个案子的缘故在,想不到就这么意外破了案……问题在于,他很清楚黄鹤道长并非吹出来的实力,是真的接近人榜,如果有机会与人榜中人比划过,是真可能挤进人榜的那种,不是浪得虚名! 换句话说,这赤离其实已经是真正的人榜末尾的实力了,所缺的不过是一场对人榜宗师的正式挑战而已……他才二十二岁! 夏龙渊的传奇,要在此人手里复刻么? 玄冲暗自为岳红翎捏了把汗……她年纪其实更轻,比赤离还少了些磨砺,真能打得过? 岳红翎并未多言,缓缓拔出长剑,遥指赤离:“剑名晚霞,长三尺四寸二分。阁下请。” 赤离倒持弯刀,微礼作答:“灵狐弯刀,有蛊惑心神制造幻景之效,阁下注意了。” “嗖!”长剑越过大堂空间,直奔赤离。 仅此一剑,众皆动容,站在赵长河身后的唐不器额头汗水涔涔而下,心知肚明自己与这一剑的差距有多大! 如果说他那一剑勉强算作迢迢不断如春水,那岳红翎这一剑就如一轮斜阳映照天边,无论江水何在,那余晖普耀,江水尽染,尽是辉光。 唐不器知道自己没法挡这一剑,连她的剑路都看不分明,好像只要身处这个厅堂,就无处躲闪。 甚至有种错觉,只要你还在天地之间,就无法躲闪。 他知道没那么夸张,只是一种剑意,带得他同为剑客者进入了意境里,但这就意味着心神被夺,已经输了——他连挡岳红翎一剑的能力都没有。 在这山河尽染的残阳之意里,一道暗红的刀影忽然切了进来,就像秋水长天之间被切开了一条线,于是水仍是水,天还是天。 场中众人只能看见弯刀横架,与长剑交击,时空仿佛都顿了刹那。 似乎有什么幻景正在侵袭岳红翎的神识,不知道她在这一刹那看见了什么,但那眼神却依然平静,连波动都没有。 长剑轻撩,那曾经带得玄冲踉跄跌退的弯刀却连一丝效果都没有起到,剑尖已经指向了赤离的咽喉! 赤离眼中闪过激赏之色,不知脚下走了怎样的步法,人看上去简直如同瞬移一般,已经到了岳红翎身侧,弯刀同样划向岳红翎的咽喉。 快,太快了……这奇怪的弯刀,奇怪的身法! 刀剑交错而过,两人停步回首。 这错身的刹那,人们只能听到“叮叮叮叮”珠落玉盘般的刀剑交击,修行稍微弱一点的,已经根本捕捉不到这一刹那双方的招式交换,根本看不分明! 连赵长河都没看清。 岳红翎和他对练之时收着太多了,这才是真功夫,终究是玄关八重,已经不是他眼下四重能彻底看明白的层面。 但他看得出,岳红翎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似是在绝对力量上还是比不上对方,这一串的交击,隐有下风。 赤离很可能也没达成玄关九重,但应该就在边缘上,比岳红翎多了几分积累…… 潜龙第一,名下无虚,乱世书从来不会乱排! 他就是年轻一辈第一人!无论潜力还是实力! 赤离回望岳红翎,眼里再度闪过激赏之意:“在下一路行来,修行相当甚至更低者,能让我感觉到刹那死亡危机的,岳姑娘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佩服。” 岳红翎淡淡道:“彼此彼此。” 赤离的话语忽然收束,仅仅传到岳红翎耳内:“但你这样的中土人物,更不能活在世上。” 随着话音,弯刀再起。 众人的视觉再度变得奇怪,一种奇怪的圆弧,似是绕过千万里,又似是直达终点,那种诡异的空间错觉能让人胸口发闷、脑子发僵,理解都理解不了这种神秘玄奥的圆。 一点剑芒在圆心绽放,眨眼就把这玄奥的感觉盖了个干净。 一剑光寒耀尽乾坤,千里河山尽失颜色。 什么空间,什么轨迹,全不在乎,因为我只要伱的命,你的刀落向哪里并不重要。就像刚才巴图与唐不器之战颠倒过来,这一刻搏这生死瞬间的是岳红翎! 赤离耳畔响起岳红翎的声音,还是那四个字:“彼此彼此。” ——你这样的中土人物,不能活在世上。 ——你这样的异族英豪,一样不能。 赤离真的佩服这女人的豪烈果决,区区比武,竟真能如此同归! 这真是一个女人吗?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狂猛的劲气呼啸而来,劈山破岳般砸进了两人中间。 那是一柄四五尺长的大阔刀,管你什么落日翎羽,管你什么草原妖狐,谁不躲开都要被劈得一刀两断。 “呛!”长剑弯刀轻触而收,各自飞退,一把阔刀准确地砸在两人中间,横亘了乾坤。 旁观者清晰地看见,赤离的肋下有了一道清晰的剑创,正汩汩流着鲜血。 岳红翎的左肩同样差点被弯刀劈开,鲜血淋漓。 两败俱伤! 若不是这把及时横断的阔刀,说不定真要同归于尽! 赤离看着自己肋下的伤,低声赞叹:“这万里中原,一十四州……年轻一辈,唯此剑而已。” 岳红翎没有回答,美目盯着阔刀掷来的方向,那是板着脸的赵长河。 你板着脸干嘛,因为我要和人同归于尽? 关你什么事……难道不知这种气机牵引之下,我们双方很可能都会下意识往你那边砍,你不要命了? 赤离也转头去看赵长河,神色也有了几分古怪:“兄台胆子倒是挺大的,还真不怕死……莫非是因为……” 所有人也都反应过来刚才这是什么情况,没这阔刀的及时分隔,可能要死人的。 这掷刀者眼力高明倒也罢了,他还真不怕成为被两人夹击的对象,不要命了这是…… 人们此时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儿。 听说这赵长河,暗恋岳红翎啊…… ------------ 你太弱了 想到这个,大家才发现这个赵长河挺有意思的……他冒着可能自己要重伤完犊子的风险,却居然是以劝架的模式中断双方,而不是偏帮岳红翎。 要知道之前玄冲救唐不器都是直接奔着巴图的面门去的,可没有人觉得玄冲做得不合适,救人之际还管那么多?家国之争摆在这,没真个围殴你已经是很有风度了。 但赵长河却居然没有选择把刀掷向赤离的脑袋,而是剁在中间,打断比武双方控制不住要闹出同归的可能,这属于是但凡有个正常裁判在这里都应该做的事情,挑不出一点毛病。 当事人怎么想别人可不知道,就算你想舍生取义、又或者你自信可以自己重伤换对方的命,亲友可不这么想,这会儿怕是连赤离身后的异族人都要承情。 有人觉得比玄冲还不合适?那异族反派都办不到,可能得异界人来。 然而这种方法明显比偏帮岳红翎更危险数倍,裁判的事不是一般人有资格做的,但凡出了点差池,躺在地上的就是伱自己,有这个必要吗? 没有人相信是这赵长河公道得迂腐,明显是为了不让岳红翎明明打得平手却还留下“和人联手夹击”的看法,那对岳红翎多亏啊,于是宁愿自己多担风险。 这踏马到底是多喜欢岳红翎啊…… 人们没忍住偷眼看了看正在默默给自己上药止血的岳红翎,心道岳姑娘,这暗恋都差不多算明恋了,对了,他还找和你相似的姑娘去压寨玩,那亵渎的哟,您是不是表示表示? 我们想看乐子很久了诶…… 岳红翎并没有对那个压寨夫人做什么表示,也没在这当口说自己有没有把握重伤换命。她的表示是这样的:“赵兄止戈,在下很承情。但赵兄难道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很危险?” 赵长河“哈”地一笑:“我的命是你从赵厝救下的。” 岳红翎不语。 赵长河续道:“老远丢个刀算什么危险了……这还是因为掷刀更快,如果是需要持刀扑上去更合适,那也要做!看自己的救命恩人可能要和人同归于尽,还在那瞻前顾后的,出来混什么江湖、说什么侠义,为什么不滚回家喝奶!” 玄冲微微颔首:“我辈中人也。” 却听人群之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真只是报恩么……怕不是因恩生了点别的……” 岳红翎偏过了脑袋。 好嘛,明明英雄之举,被搞成这样,她都替赵长河憋屈。 赵长河环顾人群,不知道谁说的,也不找了,大声道:“有又如何!赵长河想拿岳红翎当压寨夫人,天下皆知,怎么了?这傻女人自命英雄,要和人同归于尽,老子就看不下去,怎么着!” 来了来了! 果然匪类,就是直接! 赵长河索性直接问岳红翎:“反正你多半也听说了……嗯,就那么回事,给不给机会,一句话就行。” 无数人兴致勃勃地看向了岳红翎,好像比刚才潜龙一二的决胜都要夺人眼球,就连那边同样在止血上药的赤离眼里都有了些笑意。 无尽的历练,永恒的生死,多枯燥。 看看人间痴男怨女,不失为一件乐事。 岳红翎也在看赵长河,两人心中都闪过刚刚不久之前的商议:在人前你我要怎么表示?我追你。我拒绝。一切完事。 他现在这些话就是按照约定来的……这确实可以直接把两人之间纠缠了这么久的风言风语彻底完结。但轮到岳红翎那一出,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在这么多人面前,当众拒绝,他将如同败犬,受万众嘲笑。 但说同意?自己真的暂时没有这样的心。 看着他的眼神,他的眼睛依然清澈,还含着笑意,好像在说看我的剧本表达如何?是不是很有气场,很合人设?轮到你了,快点啊。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也就数息。万众期待之中,岳红翎终于开口:“红翎心在天涯,暂无择偶之念。” 明明知道是这个答案,赵长河心中还是有了些许叹息,“嗯”了一声,叹道:“我知……” 话音未落,却听岳红翎忽然道:“但是……” 赵长河:“?” 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红翎若要择偶,未必需要多么强大,但需侠义肝胆,在天下有保境安民之心,处江湖有扶弱锄强之意,此心相印,方能携手天涯。” 围观群众发出一声满足的“哦~”声,确实,这很岳红翎,总之不可能是问你能出多少彩礼。 岳红翎慢慢道:“赵兄肝胆有了……然则异族在侧,恃强横行,赵兄不敌赤离也就罢了,面对巴图何不出手?莫不是看他力量强于你,怕了?” 巴图:“?” 吃瓜怎么吃我这了,关我啥事啊…… 哦,好像关我的事,是我们来耀武扬威把中原潜龙往脚底下踩的,当然是仇敌,看戏差点给看忘了…… 赵长河莫名其妙地看着岳红翎,好像在说我们的剧本不是这样的啊,你在干嘛? 岳红翎平静地对视,看不出真意。 赵长河微微摇了摇头,又转头看了巴图一眼,“呵”地一笑:“我不出手,当然有点原因的。” 岳红翎道:“那是为何?” 赵长河走了几步,伸手轻抚斩在地上的龙雀,慢慢道:“他太弱了,也就配欺负欺负大侄儿,对我起不到什么磨砺价值,没什么出手的兴趣。” 唐不器:“……” 巴图:“?” 围观群众面面相觑。 喂,你别看巴图潜龙九十九,比你低十一名就觉得自己比人家强。人家刚才已经显露实力了,是玄关五重,你还是四重没破吧?你可能潜力比他高,但强不是现在。 你们还是一个路数的,这种越级挑战更难打,能打赢就不错了,还敢说对方弱!你以为这还是你打方不平的时候让你洒石灰吗? 赵长河这话也确实在装,他原先不出手的用意是想观察万东流出手的,结果被接踵而来的变故破坏,巴图都一边玩去了,观察万东流的打算彻底成了浮云。如今形势到了这,自己怎么也不能漏了怯去。 龙雀早想和巴图一战了……你是不是很高兴? 赵长河慢慢握住刀柄:“中土赵长河,请巴图兄赐教。” “呛!”龙吟声起,龙雀兴奋长鸣。 巴图早就气得青筋直冒,持刀而出:“好,好,让我看看,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太弱!” 赵长河斜睨了他一眼,轻笑道:“可你真的很弱,让你先出手吧。” 赤离轻咳道:“巴图小心,这是激将,别中……” 可已经来不及了,巴图气得七窍生烟:“不就是刚才救你侄儿的时候一掌把我刀侧拍偏,让你以为你力气比我大吗!看刀!” 大嗓门把赤离的提醒都盖掉了,重刀提起,从右上向左下斜劈而至。 那呼啸的刀声都如狂风席卷,恐怖的力量真个开山裂石! 便是旁观的玄冲都暗自心惊,暗道换了自己也当先闪一步避免硬抗,这根本不是一般武器可以硬挡的,也怪不得赵长河掷个刀都能分开那两位死斗,正常真很难力抗这样的刀。当然在他们的层面要取胜也不难,就是借由剑术的灵活,很容易就能玩死这样的对手。 脑中想法一闪而过,人群之中已经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赵长河同样持刀,由左下斜撩右上,正与巴图这一刀正面相抗! 果然一个路数! 光是这一刀就把所有人的热血都调了起来。赤离岳红翎之战太玄奥,很多人看不懂,这种力量与力量的对碰,才是最热血最刺激的交锋! 四重对五重!赵长河的力量能顶住么? “哐!” 一声惊天动地的爆响如期传来,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既非僵持,也不是赵长河被劈得矮了身,反而是巴图的刀被重重荡开,空门大露! 赵长河的龙雀只需要随意往前一递,就可以轻易洞穿巴图的胸膛! “嗖!”一柄飞刀突兀袭来,撞开了赵长河的刀,却是赤离带伤出手,救下同伴。 赵长河没有追击,看着被飞刀击中的刀侧半晌,忽然一笑:“扯平了。” 赤离淡淡道:“你很厉害。我刚才的评价收回,中土人物,不仅那把剑,还有这把刀。” 赵长河转头看了他一眼:“希望你不要在中原死得太快……下一次对上你弯刀的人,就是我。” 赤离淡淡道:“随时恭候。我们走。” 来时气势汹汹的一群异族潜龙,此时巴图浑浑噩噩,赤离肋下带伤,颇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明月楼。 一个与岳红翎两败俱伤,一个被赵长河一刀秒,结合这俩的关系,仿佛一场夫妻混合双打。 所有人面面相觑,基本都没看明白这四重对五重,为什么会是四重的力量胜出,真印证了他说的“你太弱了”…… 你就是以游斗方式赢了,大家都不会这么纳闷啊……这是什么道理? ------------ 二十八宿 在场只有极少数人心中清楚,赵长河那一刀的速度,不知道是用了个什么手法,略微欺骗了视觉感观。 人们与对方的兵器相交,必然有一个预判交点,力道在那个时候才是最巅峰。便如正常人走路都有一侗落点预判,一旦提早用实了力那多半要扭脚的。 而赵长河的刀,非常诡异地与正常预判相比提前了一点点与巴图的刀相交,此时巴图的力量未达巅峰,而赵长河却蓄谋已久。 而与此同时,赵长河在这一刀上看似狂暴对撞,其实暗中还含了一点卸力。 他的六合神功,以前从来是用来增幅血煞功力量的,故能越级挑战,但今天这一刻,他把这部分力量用于卸力,在至刚一刀之中隐含了一丝柔劲。 就像一刀劈进了水里一样,那水依然流淌,而水中的礁石却还在反震,冲得巴图的力量再也没能顶住。 然后……赵长河这把刀估计有点门道,不是表面看上去的古拙发锈,最起码比巴图的刀好……那凌厉的刀气汹涌爆发,刺得巴图的力量都下意识在收缩。 交点预估错误,力量预估错误,兵刃预估错误,一击之中三个错误,被激将得只想和你拼力量的巴图焉能不败? 他这一战可谓打得极度憋屈,力量绝对强于赵长河,却根本没发挥好,就莫名其妙被荡开得像是被脱光的小媳妇一样,直到被族人扶走,他一路都还浑浑噩噩,怎么都想不明白。 连岳红翎都不知道,赵长河这提早的交点是怎么办到的、这刚中含柔的两极同时运用,又是怎么办到的…很是诡异。 人群之中,唐不器喃喃自语:“莫不是春水剑法?这怎么可能 旁边有人听见的,都在斜睨,谁能用这样的阔刀玩春水剑法点也不像。 但唐不器怎么看都觉得有点像,尤其是那提早的交点之感,很像是刀路欺骗了视觉,看着稍慢,实则更快一丝丝。 也就是有点那种技巧,并不含他们的功法效果,所以只有一丝丝,刀路更完全和他们的剑路不是一回事,别人肯定看不出来。可唐不器这样的唐家潜龙、核心子弟,又怎么会没有一点感觉? 尼玛啊,你口口声声叫我大侄子,我以为只是恶意口头占便宜,别告诉我居然有几分真啊!如果有几分真,你他妈居然还当我的面在这追岳红翎?我是唐不器,又不是唐不气! 那边赵长河环顾场中,却发现万东流正在和下属低言,很快厅中的漕帮人士悄无声息地少了一大半。赵长河心中了然,万东流这是发了狠,要趁着赤离受伤的机会把这伙异族潜龙尽数诛杀于此。 如果真是这样,这人好像·没问题?是不是自己之前太多疑了? 此时钱知府忽然说话了:“果然就该如此,扬我大夏天威嘛!东流,带些人护持异族坊市,别让人打扰了宾客,说我大夏没有气度。” 赵长河清晰地看见万东流眼里闪过狂怒之意,却低头强行压制,低声道:“知道了。' 钱知府笑呵呵地离座而起:“老了,不比你们年轻武者能熬,本官先回去歇着了大家今天表现都很好,很好。”o 这饭都没吃就走,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就是为了异族站台来的,他对和这些年轻武者的应酬酒席同样没有兴趣。 这会儿连岳红翎的眼神都冷了下去,暗道要杀的狗官名单是不是要多一个了。 却见赵长河冲她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别急,岳红翎微微偏头,没说什么。 赵长河走了过去,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的同归之意,赤离这种人潜力无穷,不可放任,否则将来必是中土大患,不逊色于此时的金帐汗王和大萨满。但我不想管那么远的事,我只知道你不能死,别怪我多事。” 岳红翎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价是为了我的命,哪能不知好歹。” “你比他还小两岁呢,多的是机会。”赵长河默默递过一瓶伤药:“每次见你……总在受伤……” 听他这心疼的语气,岳红翎觉得有些好笑。 她闯荡江湖受伤虽然不算少,倒也不能说多频繁。这半年来的两次受伤,上次和潜龙第三崔元雍,这次和潜龙第一的赤离,这都是真正棋逢对手的战斗,想不受伤也挺难的,结果两次都在他身边,让他见到自己最虚弱的样子,仿佛天意。 赵长河现在掏出来的是崔家的伤药,倒是比岳红翎自己的好。她没客气,接了过来,玩笑道:“用崔元央的东西追求岳红翎么?" “哈?”赵长河傻了眼:“不、不是,你这……还没问你,你刚才这番加戏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岳红翎脸也有些微红,偏头道:“让你在人前丢脸,我做不出……反正我也只是说择偶标准,没说你达成了就可以……达成这种标准的人多了去了” 赵长河很是无语:“你这么想,别人可未必。起码会觉得你对我追你这事儿没意见……” 岳红翎想了想,忽然笑了起来:“本来就没意见啊。” 赵长河目瞪口呆。 岳红翎有些俏皮地背着手摇摇晃晃地往楼上走:“想追求我的人多了,那是人家的自由,谁还能管别人想不想追你?上楼吃饭了,我们是来赴宴的。” 赵长河挠挠头,她什么意思! 你没意见,那我可真追了! 正要跟上楼,眼前忽然出现唐不器板着的死人脸:“你刚才那刀,是不是春水剑意?那天你挡我一剑的时候我就有点感觉……” 赵长河拍拍他的肩膀:“君子不器,指的是不要被表象所惑,要看本质。类似春水剑意的东西多了,怎么变成你们独有了?” 唐不器面无表情:“表象就是你用的刀,本质就是春水剑意。”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这侄儿不蠢啊 当然偷师别人剑意这事儿可是江湖大忌,要承认也得以后跟唐晚妆承认,和大侄子可不能乱扯。赵长河翻了个白眼:“你不信就问你堂姑去,在这瞎猜个啥?老子刚才还救了你呢,你就这样挡我路?” 唐不器犹豫片刻,压低声音:“我是想邀你一起去杀了赤离和巴图,他们应该就住异族坊市里。” 赵长河怔了怔,转头去找万东流,却没找见,可能已经上楼。他想了想,摇头道“他们不傻,这时候想必已经躲起来了。有知府遮掩,恐怕万兄都很难找人。对了,我问你一事,不知你久在江南是否听闻。”) 唐不器道:“什么?” “草原或者江南,可有什么人物戴面具行事的?” “…这种一般只有四象教,而且颇为高层,你遇上了?哦对,四象教的人找你麻烦不奇怪。” 赵长河想起了朱雀的面具,颔首道:“如果是四象教,谁的面具是蓝的?” 唐不器想了想:“大概与水相关吧,比如箕水豹、轸水蚓这些应该都是蓝的。” “二十八宿?” “是啊,你该不会以为四象教只有四象圣女吧?当然有二十八宿广布天下啊,可惜身份都很隐秘,没人知道是谁。” 赵长河沉吟了好一阵子,忽然道:“刚才我来之前,万兄或者玄冲有没有离开过?" “谁注意这个啊,去小解总是有的吧,问这个干啥,那也没一盏茶啊能干嘛?” 赵长河灿然一笑:“没事了,大侄子,我发现你除了憨了点,其他还算可以的嘛” ------------ 何处不是家 晚宴终究还是在明月楼顶层开了席,万东流、玄冲、岳红翎、赵长河、唐不器,外加几名扬州本地“小白龙”,一桌不到十人,却有五位潜龙榜中的年轻俊杰,在万东流这些年的豪爽待客生涯里也很难得一见。 顶楼周边也无墙,四面通透,一轮明月遥挂天际,清风徐来,花香阵阵,放眼可见四周桥梁流水,有小舟悠悠,河畔都是夜市灯笼,夜景极好。 没了晦气的官僚,这么坐着就总算有了几分朋友聚饮的味道,万东流脸上也看不出刚才的狂怒之意,换成了一脸关切:“岳姑娘这伤要紧么?是不是该先去休养一二?” 岳红翎摇了摇头:“打断及时,只是弯刀划过的外伤,连刀气内伤都没有,敷了伤药就无碍。” 玄冲抚掌笑道:“赵兄这刀真占便宜,那一刀砸过去属实气势凶残,换了我在当场也无心进击,必然收力后退。说来赵兄这眼力真是了不起,如何看出那一刻有同归之意?实话说,我都没看出来。” 赵长河貌似憨厚地笑了一下:“猜的,感觉氛围不对。” 万东流道:“赵兄这是对杀机的敏锐,面对各种刺杀一路行来的汉子就是不一样"o 赵长河看了他一眼,这话没错。 他确实也没太看明白岳红翎和赤离的交手细节,纯粹是直觉感到不对。这都不是龙雀提醒的,毕竟龙雀只管对他自身的杀机,但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是经历过各种刺杀的敏锐呢,还是身后眼附带的五感加成。 如果是前者,属于好事,那是自己历练的东西;如果是后者,那是瞎子附赠的金手指,有可能以后未必属于自己。赵长河倒也想摸清楚自己这类敏锐的具体原因。 但这万东流不是说很久没和人动手了嘛,他的判断力到底哪来的 唐不器在边上道:“万兄,这异族坊市 万东流沉着脸摆了摆手:“刚刚派人去探过,赤离他们不在里面了。” 唐不器神色也很阴沉,唐家的人不管是不是纨绔,对大夏的归属感还是很浓郁的,)还打算让唐晚妆嫁皇家呢。如果说各大世家有哪些对异族态度最抵触,那必然有唐家一份,今天第一个忍不住出手的也是他唐不器。 他深深吸了口气,问道:“如今胡人厉兵秣马,边境小规模交锋已经多次,各种打草谷更是让边地民不聊生。陛下虽然暂时还没有禁商贸互市,可容忍赤离这样的武道种子在境内历练杀人,也未免过于离奇。要是搁我姑苏,早就将他们猎杀了,至少也是驱逐,扬州这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万东流微微苦笑:“上头毕竟没有明令说禁止谁谁入境,扬州这边认为应该有大国气度,也没法说什么。” 唐不器冷笑道:“这倒罢了,怕是弥勒教与胡人勾结吧?” 他顿了一下,憋了后半句话没说。 镇魔司在扬州排查弥勒教,事情做得可谓举步维艰,随便一个动作就仿佛陷入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其中漕帮在此扮演了很不光彩的角色。作为唐家人,唐不器很清楚这些事情,与弥勒教勾结的可能就有万东流一份,即使也许对胡人的态度有区别,万东流也多半不会为此与弥勒教闹翻。 但是漕帮却很难轻动,不能随随便便把万东流和他爹万天雄抓了,便是唐晚妆在这事上也极为谨慎。 万东流仿佛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忽然呵呵笑了起来:“我说,现在恶客已去,)大家也不用一直说这些不开心的事,不如谈谈风月,一醉方休。” 便有本土年轻人捧哏道:“说到这涸,刚才岳姑娘的意思是不是赵兄现在满足了择偶标准?” 赵长河偷眼看看岳红翎,暗道果然来了吧? 岳红翎很平静地笑笑:“是。” 众人都起哄起来:“这意思,难不成有戏?” 岳红翎美目瞥了赵长河一眼:“且观后效。” 万东流抚掌大笑:“赵兄!还不快点表现表现,更待何时?” 赵长河呆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怎么表现?” 岳红翎哑然失笑。 众人倒被这话说得一愣,你追求女子,要怎么表现,你问我们? 万东流小心翼翼地问:“赵兄这莫非是从来没有追求过姑娘家?” 赵长河想了想,必须承认:“没有。” 和迟迟朝夕相处,情不知不觉,终在互让造化之时引燃,从来没追过……真要追这满嘴谎言的妖女,那世上估计真没谁知道从何下手,被她玩死还差不多。 别人所知的花边是另一个,纷纷问:“那崔元央?” 我就没泡她,她自己喜欢我的……赵长河当然没法这么说,只得道:“那个我是直接和崔家主商议的。” 众人眼神都变了,牛逼,这是直接找上崔文璩提亲了啊,怪不得了,你不被赶走谁被赶走?人家正常联姻也要各种纳采问礼,真当顶级世家跟你抢个压寨夫人一样的吗? 也就是说,这花边绯闻缠了一身汉子其实是真的没有正经追求过女孩子,以前什么压寨夫人多半就是抢的。 人们看了看岳红翎,岳红翎老神在在地悠悠坐在那里抿酒,看不出她心里在想什么。万东流干咳道:“那个,万某也没有这类体验,亲事是家父直接定下的,至今连女方的面都没见过。” 玄冲道:“我出家人,别看我。” 众人便都看向了唐不器,风流公子拈花惹草的话,这位肯定算一个。 没想到唐不器如屁股扎了针一样差点没跳起来:“你们杀了我我也不会教他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猜不透这反应是怎么回事儿。 天知道唐不器心里想的是,这厮已经疑似用我姑姑的春水剑意来打我,难道让他以后又用我教的风流手段去对付我姑姑? 我唐家又不是大冤种! 他迎着众人古怪的眼神,干咳道:“当着岳姑娘的面,你们在这求教怎么追?人家岳姑娘是傻的吗?自己有什么手段自己用去!” 万东流眨眨眼,叹气道:“赵兄,岳姑娘这分明就是给价机会了。今天你用不出个手段来,莫说万某看不起你,是不是个男人啊?还想等岳姑娘主动说什么不成?” 赵长河: 岳红翎: 可怜赵长河心里憋得又臊又急,暗道岳姐姐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只要你随便板个脸,这种垃圾风月就不会继续了啊,你怎么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喝酒,像是在看我出糗似的……还是也觉得有趣,想看我会怎么追你? 可你这态度落在别人眼里,分明就是你也有意了啊!没看他们越凑趣还越直接了么,我这都快被架在火上了…… 见岳红翎真的一言不发等看表现的样子,赵长河终于熬不住了,迟迟都让我放开堤坝,我还管那么多干嘛! 他索性眼睛一闭,大声道:“岳姑娘说心在天涯,以此推拒。可我老赵浪迹江湖,)也在天涯!只要愿意携手同行,那又何处不是家!” 草,这货直的· 在场众人都神色怪异地去看岳红翎,暗道这话不把人惹得恼羞成怒就不错了… 可所有人都惊诧地发现,岳红翎不羞不恼,只是安静地看着赵长河臊得老脸通红的小模样,眼里竟然有那么一点……迷茫? ------------ 波心荡,冷月无声 原先岳红翎并非想看赵长河出糗,也不是想看他怎么追。 这有什么好看的? 她看似一言不发坐那等,其实心中慌得一批,因为她就不知道怎么终止这个场面,总觉得喝止的话赵长河会很没面子。) 赵长河出道起风评就乱七八糟,不是反骨就是嗜血、不是被甩就是被赶的,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不差多一件两件。可作为友人,还是很重名誉的侠女,岳红翎真的不愿看着朋友总是随随便便毫不心疼地败坏名誉,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笑谈。 既然已经在大庭广众之下把所谓暗恋变成明追了,那就追吧,追求心仪的异性天经地义。她岳红翎如此姿容,闯荡江湖之时遭遇的各种明的暗的追求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多了一个也没啥奇怪,只要不是被当众拒绝扫脸,那就没什么可笑谈的。 所以“本来就没意见”。 反正你也不会真追,我还不知道你表面山大王,实际对这类事有多怂嘛 三年后说不定他身登人榜,那就做崔家快婿去了,这段别人眼中的绯闻谈资岂不就无疾而终,一切了结? 别人起哄看乐子,想看他怎么追,他压根不会,这不是挺好的,多可爱。 结果逼到弦上,他还真进攻了…… 二十岁的青春女子,就是再飒爽再男儿气,又岂能完全没有过将来对夫婿的想象? 那就是仗剑携手,相帮相扶,共闯天涯。 不意他被起哄出来的勉强一言,就直接说中了期待。 岳红翎一时间有些迷茫,居然一时半会压根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应,眼神呆呆的。直到发现赵长河闭目红脸的模样变得惊诧睁眼,岳红翎才猛然反应过来,看看周围一圈人,手里的酒都顿在那忘了喝,个侗屏息的样子活脱脱一圈傻鸟。 岳红翎忽然又“噗嗤”笑出声来:“挺好的,说不定有朝一日还真有可能。” 草? 满座震惊,酒都要洒了。 赵长河也震惊,人也要傻了。 却听岳红翎悠悠道:“我有信心在近年登上人榜,大约没多少人质疑?” 众人都道:“岳姑娘如今都该是人榜实力了。” 岳红翎摇了摇头:“差些磨砺……赤离之所以一直没有真正去挑战人榜宗师,也是觉得还有些不足,虽然可能勉强能上,他想要的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以最耀眼的姿态上榜,甚至可能目标不是榜末……” 唐不器一愣:“你怎么知道?” 岳红翎淡淡道:“因为我也是。” 唐不器: 万东流道:“所以再给一两年,问题不大?嘶·岳姑娘今年才二十!” “我给自己设的目标是两年。”岳红翎说着,眼神不自觉也有了几分桀骜一一她的目标是夏龙渊的年龄,并且上榜就直接在七十名之前甚至更高点,而不是在七十二名勉勉强强吊车尾挤进去。 江湖英豪,并不敬皇帝,没有什么僭越不僭越的念头,倒是对夏龙渊的武道成就很是尊崇,希望自己能和他相似,甚至超越一筹。 玄冲叹气道:“两年,二十二,好志向。贫道今年已经二十二了……一事无成,一事无成啊。” 万东流斜睨着他:“我二十三了,排名比道兄低多了,所以道兄是在笑我么?” 玄冲举杯赔礼,笑道:“贫道失言,不以排名论英雄嘛。” “不是……”唐不器奇道:“刚才说的不是岳姑娘和赵兄的话题么,怎么忽然转这来了?" 一直装死不说话的赵长河暗道臭侄子我记住你了,明明好不容易把尴尬转移了,你在找事是吧? 岳红翎却并不以为忤,微微一笑:“这就是刚才的话题。虽然我说过,择偶未必要多强大…但想要仗剑携手,怎么也不能比我弱太多的吧,否则如何一起行事?” 众人都颔首:“也是。” 岳红翎道:“两年内如果我真登上人榜 赵长河挠挠头:“会差距很大?我觉得我两年也很厉害了,应该差不了太多的…” 岳红翎瞪了他一眼,你干嘛,来真的是吧? 赵长河干咳一声,乖巧坐。 岳红翎轻声一哼:“我倒是相信赵兄进步会很快,甚至将来可能强过红翎……但如果赵兄两年内也不差人榜多少的话,那究竟想要追逐红翎呢,还是想要再加把劲,上了人榜去找崔元央?” 草? 赵长河再度傻在那里。 价绕了一圈,居然等在这? 岳红翎面无表情:“所以赵兄请回,想好了再告诉在下。” 赵长河: 修罗场是女人天赋吗?你明明只是找个借口吧,居然如此精准,仿佛她的剑一样难以防御。 瞥眼看看周围,一群人脸上全是一副我们受过专业训练绝对不会笑的表情,那憋笑抽搐的样子都可以拍戏了。 “噗嗤……”唐不器终于没能忍住,笑喷出来,继而捶桌狂笑:“哈哈哈哈哈…” 赵长河怒目而视。 然而笑声感染力过于强大,连万东流玄冲都笑出了声,赵长河想揍大侄子的想法只能搁浅,老脸都被笑成了猪肝色。 岳红翎看着赵长河那副猪肝脸,自己也想笑,可很快就想到糟了,自己本来是为了让他不用成为笑谈的,现在这个怎么算? 更搞笑了? 说不是吧内里隐含的意思好像是她真认可赵长河将来可以选择她 还好这些人都不像是那种会歪曲传谣的,换了些没节操的,明天大概江湖就可以风传岳红翎崔元央二女争夫了! 岳红翎轻咬下唇,脸色不自觉地绯红一片,与那身红裳交相辉映,也不知是酒意,还是其他。 这一席酒宾主尽欢,除了一只猪肝。 实际除了起哄这个乐子之外,大家并无多少饮宴的心情,此前赤离之事都在心里,)各有思虑。于是整个酒宴时长与便饭无异,没多久就宣告终局。 但大家都吃得很满意,今天这瓜很甜。 离开明月楼,天上月正明。 前方不远就是赵长河曾经期待很久的二十四桥,桥下水流悠悠,波心轻荡,冷月无声。 赵长河与岳红翎很自然地走在一起,闲逛登桥,万东流等人居然都觉得十分正常,连个古怪之色都没有,各自回去处理事宜。 这不就是女方继续在给机会,看男方还有什么表示嘛,哪个不开眼的这时候去做大灯笼? 两人立于桥上,低头凭栏,看着水中之月随着波光微荡,碎影粼粼,好久好久都没人出声,各自理着心中纷乱的思绪。 过了好久,还是岳红翎先开口打破沉默:“只是个台阶。” 赵长河“嗯”了一声,表示理解。 岳红翎吁了口气,忽然就轻松了许多,抬手转了转肩膀,笑道:“嗯……你的伤药不错,现在居然已经不太影响行动了。” 崔元央的药赵长河总觉得她这话还在修罗场。 什么嗜血修罗啊,指的修罗场上寸寸血?那还真特娘的贴切。 其实岳红翎此刻倒没想这些了,略微感受了一下肩膀伤势,低声道:“待得夜深,我打算再去找找赤离的踪迹,比如知府府上,你意下如何?") 这是题中应有之义,岳红翎不想彻底杀了赤离才叫奇怪,不靠多人围殴的话,能杀赤离的也只有岳红翎。之前唐不器相邀,谁特么敢跟那憨批去,以岳红翎这伤为参考,赤离的伤同样没多重甚至更轻,去作死么…… 赵长河想了想,犹豫道:“这肯定不能是硬打吧?你打算的是伺机暗杀?可我潜形匿迹的手段不是太好” 所以想要携手天涯,确实需要修行差不太多,岳红翎的要求没错。 岳红翎笑笑:“你不是那路子,没必要强求。我平日里潜伏探寻,也总愁遇事无人接应,常常有了良机都不敢妄动,坐视时机错过。如今有你在外接应,我行事也可以放心许多。” 赵长河转头看她的侧脸。 岳红翎没有对视,低头看向桥下冷月。 这算不算是相邀携手?不知道。 赵长河忽然道:“你们都还能忌惮我掷刀,也没过于离谱嘛。我去找把好弓,大约不止可以做接应之事。” 岳红翎脑袋仿佛更偏了几分,声音轻得犹如自语:“你能做怎样的事,与我何干?" ------------ 今天请假一天 抱歉 ------------ 只有知府在挨揍 赵长河感觉这位小姐姐越来越傲娇了。 他现在倒也不是初临贵地时的小处男,大致可以体会到这时候岳红翎的心乱如麻。 眼下大家的氛围分明就是处于自己正在追求她的关系里,哪怕口中说“那只是台阶”,可刚刚说完希望将来仗剑携手共闯天涯,现在就开始携手预演,那种正往关系上一路狂奔的感觉,恐怕女侠小姐姐之前真没有心理准备。 可是她这偏头垂首的样子,真的好看啊。 不再是心目中根深蒂固的英姿飒爽义薄云天,那一刹的粉面含羞,美目闪躲,就像水中清月,原本高悬于天,而如今有了柔光微漾。 赵长河也不知道自己今天说的那些,几分是按剧本,几分是真意? 也不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进击几句,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这是岳红翎。自己在此世最尊重的人,梦想的映射。 哪怕比自己小一点,还是愿意叫姐姐,一点都不想对她有丝毫亵渎。在唐晚妆面前都敢随意口嗨,可对岳红翎,他就不敢。没有那些乐子人的拱火起哄,之前那些话可能永远都说不出来。 可这一刹,真的很想抱抱她。 “你不是要找弓?一直看着我干什么!”岳红翎终于没顶住他一直看着侧颜的眼神,怒而转头:“说了刚才只是台阶!我俩光风霁……” “我知道。”赵长河打断她的暴走,柔声道:“走吧,去找一下万东流……不,找唐不器吧,既是借弓,也是让他做点配合。赤离并不好杀,唐家在这里能使唤镇魔司,是个助力。” 说着正题,岳红翎心思好歹平复几分,脑子却一时不太灵光:“为什么不找万东流?他才是真正的地头蛇。而且我看他刚才也真想杀赤离。” “万东流有些难测……他想杀赤离是因为异族呢,还是因为自己的场子被破坏了的报复,还不好说。有知府压着,他还真未必会做什么……异族与弥勒教之事上,我信任镇魔司。” 岳红翎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转,轻笑着“嗯”了一声。 有人商量行事的感觉挺不错的。 唐不器所住的地方并不难找,他直接就住在扬州本土大家族吴家的园林里,搞得跟度假一样,此时也正躺在花园里,两个小侍女在喂他吃葡萄。 通报岳红翎赵长河两人来访,唐不器心情还挺好:“请他们进来。” 席间拱火最盛的就有他一份,和岳红翎扯不清了,和我姑姑应该就不会有啥了。姑姑,侄儿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两人很快被引入花园,赵长河一看他那躺在躺椅上从小侍女手里啜葡萄的样子,一肚子酸味都上来了,妈的,投胎好就是为所欲为:“大侄子怎么待客的,客人来了就这么躺着?我也要吃葡萄。” 唐不器瞥了眼岳红翎,悠悠道:“各人有各人的葡萄,有些葡萄唐某是根本不敢想的,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吃到好的。” 岳红翎:“?” 唐不器又道:“岳姑娘,我比这小子大四岁,你知不知道这小子一直喊我大侄子什么意思?刃 岳红翎愣了一下:“不知。玩笑吧?” 赵长河瞪着唐不器,唐不器理都不理他,悠悠道:“唐某有位姑姑,国色天香,才貌双绝。这位喊我大侄子,你猜他想干什么?刃 赵长河牙都咬碎了,尼玛我就是口嗨倜便宜,你是要我死啊! 结果岳红翎愣了愣,忽然笑了:“挺好啊!令姑是……哦,我知道了,必是唐首座。嗯……果然佳偶,好好好!” 唐不器眼珠子都鼓了出来,一颗葡萄卡在喉咙里,差点没活活哽死。 赵长河不忍直视地偏过头。 女人心海底针,价以为她在和崔元央修罗场,这会儿她或许又忙不迭地想和你撇清关系了。 然而听在唐不器耳朵里,这尼玛是多大度的女人,走遍天下去哪找啊! 唐不器简直要哭了,好不容易咳出了葡萄,喘着气道:“二位来干嘛的?特来喂我点粮食吃吃?” 赵长河道:“有好弓么?” “干嘛给你?” “搞赤离,你就说搞不搞吧。” 唐不器一蹦而起,立刻吩咐左右:“去,找吴叔叔借最好的弓!” 他急促整了整微乱的衣襟:“怎么搞?要我去喊人么?” “别急,等夜深,现在都才戌时末,咱们饭局有点早……”赵长河道:“我们怀疑他们就藏在知府府上,这种事唐家和镇魔司不太合适做,能在外面给我们做些接应掩护就可以。”刀 唐不器有些犹豫:“你们…可不能去杀知府。” 赵长河斜睨着他,就你这样能做什么事?但也终究没说什么。 他们和唐家的想法区别就在这里,唐晚妆多的是事不好做,也是这样的原因,很正常。 他是真打算如果机会合适就顺手弄死那狗官,尤其如果赤离压根就不在那里,他也不想空回,那就真去把知府给干了,也不失为一件快事。 “好了,时间还早,先给我们各找个静室?” 唐不器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你们……这时候要静室干什么?不太好吧” 岳红翎受不了了,怒道:“我需要再处理一下伤势!” “咳。”唐不器尴尬地转向赵长河:“你呢?” 赵长河面无表情:“我要的是独立静室,你吃葡萄看得老子心潮澎湃,可能要自己处理一下,所以静室如果有偷窥,你我交情就没了。” 岳红翎偏过脑袋,唐不器无语道:“谁看你那玩意…好了,跟我来吧。” 赵长河要静室当然不是为了撸的,既然要对付赤离,他想抱抱佛脚。 相信唐不器不会偷窥,没那么无聊。 静室之中,赵长河摸出了金箔。 金箔上果然反反复复地出现了一大堆影像。 有前一天唐不器一剑刺来被自己一刀劈回去的。 有自己和巴图的,包括从巴图刀下救出唐不器的那一拍,和后面与巴图那一刀之战。 也有赤离与岳红翎的对决,和自己掷刀横栏的全过程。 至于更早的战局,已经被顶没了。 但少了点东西……比如没有巴图和唐不器之战,也没有玄冲救唐不器,被赤离拦截的那一幕。 很明显,只有自己参战了的对局才会显示,金箔不是录像器,而是自己的战斗记录器。 岳红翎与赤离之战由于自己横插一杠子并且造成了重要战局影响,被金箔认为属于参战者,因此得到了记录,居然还是全过程。巴图与唐不器之战先被玄冲破坏,战局已告中断,自己最后救人连刀都没出,大约不被认为参与二人之战,因此没显示全部,只显示了救人一拍。 内在逻辑还是比较清晰。 原先不确定,现在看来这一刀掷得可真值。 看不懂他们的对局……这放慢了的重播,可以让自己尽情的学习,早晚有一天,和他们再也不会有差距。 看着岳红翎一剑光寒的飒爽英姿,赵长河沉迷学习,渐渐入神。 赤离这弯刀……不知道是不是有点空间的意思,还是纯粹他说的宝刀有幻术效果?这出刀成圆却仿佛直接闭合到了起点,快得过于诡异…… 时间渐至子时。 静室外忽然传来敲门声,唐不器的声音急促响起:“你撸一下怎么要这么久!” ”赵长河收回金箔:“差不多了,可以走了。” “走个屁!”唐不器急道:“知府已经遇刺,扬州疯了!” ------------ 这一局棋 知府遇刺,严肃性仅次于当初疑似皇子被杀的事件了,或许更严重,毕竟洛振武那个皇子只是风传疑似,朝廷可没有明说。这位可是真正的四品大员,还是漕运重地,重要性远超其他穷乡僻壤的知府。) 真正无法无天,帝国威仪荡然无存。 这就是造反的标志,无需多言。 镇魔司戒严案发地周遭十里,整座城市风声鹤唳,城防军队都动了,团团堵住了所有城门。 唐不器仗着身份,带着赵长河岳红翎悄悄溜进了案发地。 镇魔司扬州主官叫宫超群,就是之前提醒赵长河弥勒教幻术的那位中年人,别看那事最终结果跟个僚机似的,人家也是堂堂镇魔司金牌主管,玄关九重,单论修行等级比岳红翎都高。 人榜上有不少玄关九重的人物,而达到这类修行又没登上人榜,一般都会得到一句捧场:近于人榜。 实际上九重和九重差距大了,人榜上的九重之间都有排名差距,何况人榜九重和般的九重,差距,或许比当时赵长河与崔元央同为三重时的差距还离谱。 比如众所周知半年前有个九重被岳红翎越级打了。 所以近于人榜这四涸字,属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和如夫人一个意思。赤离说他一路行来杀了不少近于人榜的,其中有含金量的也确实不太多。 但宫超群不在此列,他是真的近于人榜,唐晚妆很是器重的心腹大将之一。 见唐不器带着赵长河岳红翎进来,宫超群没说什么,反倒冲着赵长河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他心里这是镇魔司密探来着,首座有过暗中交待的。唐公子又是首座侄儿,加上著名任侠的岳红翎,这阵容完全可以倚为此番臂助。 他哪知道,知府要是再晚半个时辰死,杀知府的就是这几位了。 赵长河提刀挎弓,脸色有点臭。期待着和岳红翎夜探知府府邸,携手谋刺,想想就感觉刺激与旖旎并存,结果不知道被谁抢先了,还不好骂人,毕竟做的事算是大快人心。 “宫叔,有什么发现么?”唐不器正在问。 “钱知府死于弓箭。”宫超群道:“他刚刚要进小妾屋中,才到门口就被人从对面屋顶一箭射入了后脑。这一箭力量极大,后脑壳都射穿了。刺杀者一箭射出,几乎不等结果,在周围护院围拢之前瞬息遁走,极为干净利落。” 赵长河暗道如果我来了,他多半也是这个死法 宫超群看了看赵长河挎着的弓,又道:“从钱知府到小妾屋中这一段长廊,藤萝掩映,视野很差,唯有进门这一刹停驻是最好的时机。这一箭掌握极好,又准又狠,可能比赵少侠的箭法都略好一点,绝对是个惯用弓矢的人物。” 赵长河也没觉得别人箭法比自己好有什么稀奇,毕竟他用弓箭频率确实不算高,日常练基本功也是练刀。这一刻他心中浮起的倒是那蓝面具人射向自己的一箭……这一箭是真的厉害,没有龙雀提醒,自己栽在那里的可能性还挺高的。 会是他么? 别人可不知什么蓝面具人,唐不器第一反应就是:“惯用弓矢,会是胡人么?” 钱知府为胡人站台,按理不可能,但唐不器就是想把这锅往胡人身上栽。实际上钱知府与胡人有什么勾结,外人都不知道,如果说是被胡人杀了,起码民众和朝廷都会信。 如果想囫囵结案,这就是个方法,说不定还有好处,让朝廷开始重视赤离这些在中土搞风搞雨的胡人。 宫超群的神色有了些玩味,又问赵长河两人:“赵少侠与岳女侠今日都与胡人交过手,可有什么看法?” 赵长河道:“如果我说几个时辰之前,就在异族坊市附近,有人弓箭差点要了我的命,诸位会怎么想?” 岳红翎神色瞬间变了:“真事?” “真事。” 宫超群也有些动容,沉吟道:“若赵少侠当时真遭不幸,我们必然会把嫌疑放在异族之中……晚上再有知府被同样的方式刺杀……” 宫超群没继续说下去,大家都明白了意思,很明显对方所有操作就是为了把污水泼给胡人,从射赵长河那一箭就埋下了今晚要杀知府的预谋了,只是没想到赵长河居然躲开了。 至于为什么选择赵长河,没人知道,该不会知道赵长河是镇魔司密探了吧? 按这么看来,对方还未必是因为今天酒宴看见知府的德性才心生杀机的,与酒宴本身关系不大,本来唐不器心中还有点怀疑万东流和玄冲,现在看来也不太像。 唐不器想了想,压低声音道:“宫叔,我看不如顺水推舟真就栽给胡人好了,正好有借口把这里的胡人全弄死。反正杀钱知府的也是义……呃,反正……” 反正也是义士,别认真调查对吧。 赵长河越发觉得这大侄子很可以,虽然纨绔了点,战斗力憨批了点,试图打过自己,拱过火,还挑拨自己和岳红翎……妈的,这人不行! 岳红翎道:“若是寻常,唐兄的提案在下是支持的,但这人不同。” 唐不器:“嗯?” 岳红翎淡淡道:“他试图杀长河。” 唐不器: 赵长河泪流满面,看看,什么是自己人,什么是差距! 宫超群若有所思地问赵长河:“赵少侠怎么看?” 唐不器奇怪地看了宫超群一眼,你两次问他怎么看了,他喊我大侄子又不是真的我姑丈,你这么在乎他的意见干嘛? 赵长河道:“我倒是支持栽给胡人的,这事重要,但毕竟此人要杀我,所以即使面上栽给了胡人,我暗中还是必须查清楚真凶是谁。” 宫超群点了点头。 唐家公子和玉牌密探都这么说了,他也下定了决心,栽给胡人真的好处很多。 却听赵长河又道:“这事里,是不是还漏了点别的?” 宫超群毕竟是查案的,立刻知道赵长河的意思:“赵少侠是说,那小妾?” “对。如果我所知没错,知府身边有弥勒教天女,按照弥勒教勾搭人的水平,我感觉知府每晚都要找她才对,也就是说这个小妾可能就是那个天女。” 宫超群露出一丝笑意:“确实是,我们已经控制住了。也算她倒霉,知府死在她屋门口,她跑都不能跑,一跑反而会被认为是她暗杀知府跑路,只能无奈地留在那里等我们讯问。结果这一讯问,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弥勒天女身份,真是无妄之灾。” “所以其实知府死在弥勒天女床前,这事情是不是也可以往弥勒教身上栽?”赵长河低声自语:“弥勒教勾结胡人,一起暗杀了知府,打算里应外合造反。这真凶已经把一个完整故事都替镇魔司编好了,甚至连军队都已经因为知府的死亡而调动在城,随时可以剿匪了……而胡人与弥勒教此时还蒙在鼓里,以为和他们没有关系。” 唐不器听得有些动容:“所以他刺杀的时间选在此刻,居然都是有用意的?知道知府这时候会来天女房里!” 6嗯……一个很了解知府作息行止的人,早有预谋的一局好棋。”赵长河看向宫超群:“现在问题就是,镇魔司要不要配合对方送上门的这个大礼?刀 ------------ 弥勒之难 宫超群简直找不到不收这个大礼的理由。 职责上不需要头疼破案,可以轻易结案,对朝野都很好交差,这故事太好圆了,还是大众很乐意接受的那种。 形势上,虽然对整个弥勒教或许没太大影响,起码扬州这边形势可以得到遏制。否则在知府与漕帮到处都是弥勒信徒的情况下,宫超群简直担心明天醒来扬州已经变换大王旗,他宫超群的脑袋都要被割了祭旗。 大义上,杀胡人就是大义。 事实上这垃圾知府与弥勒教不清不楚,搞得他镇魔司排查弥勒教的事非常难做,他早都想踹死这王八犊子了,可以说知府死亡这事本身都是大礼。 不管从哪里看,都完美得让他想把这个真凶抱着亲一口,作案都作得这么体贴。 至于找到真凶才是真正职责所在? 反正有赵长河会找嘛。 见宫超群明显无法拒绝这涸大礼的样子,赵长河笑了笑,也没再多说,确实谁都会这么选择。 他心里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知道说了也没啥用:你想没想过凶手为什么要这么体贴,机关算尽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仅仅是为了杀人不获罪?你就是不这么布置,要找到你是谁也很难啊。 宫超群老牌重案组了,不可能想不到这些,只是衡量之下,好处太明显,不想多管其他的了。 岳红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想法,不管搞弥勒教还是搞胡人都是她喜闻乐见,至于真凶,事后再帮长河一起查就是了。她终于道:“我日前发现了弥勒教的据点,就在城东十里的白莲寺。” “果然是那里!早就怀疑,就是被知府百般阻挠遮掩。”宫超群豁然道:“今天就要把扬州弥勒教连根拔起!” 知府遇刺案在一个时辰内告破。 知府小妾被镇魔司察觉是弥勒教天女,审讯之下招供了以弥勒教秘法控制知府并且吸取真元的事实; 并且招供在她的控制与诱导之下,知府故意以各种借口行事,让大量民众破家灭门,最后被弥勒教接收,以壮大弥勒信徒; 各种盘剥,银两不仅肥了知府自己,还肥了弥勒教。 一这些是真事实。 就连当初如烟沦入风尘又信仰了弥勒教,都是在这个过程里发生的。 消息一出,扬州哗然,无数弥勒信徒目瞪口呆,包括还在潇湘馆里接客的如烟。 当然消息传播是后话,知府的天女小妾招供的不仅是这些。 还招供了见知府有脱离控制的迹象,弥勒教恶向胆边生,勾结胡人赤离,子夜暗杀知府于房中。 这个当然就是临时现编的,逻辑有待推敲,然而夹杂在前面十足十的真货里,这里的漏洞也无人思考。宫超群回头上报朝廷的还会另外编纂细节,自不待言。 总之现在能先说服军队主将就行。 繁华之地,军队废弛已久,然而至少军中还没有被弥勒教渗透太多一一这也是弥勒教至今还觉得差点火候没有直接造反的主要因素。 再废弛的军队那也是军队,单是人多这一项就很好用。 弥勒教至今以在家结社的模式,尚未形成军事化组织,当军队开始大索全城逮捕弥勒教徒的时候,弥勒教措手不及,几乎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还有余力另分了数百强弓劲弩,加上镇魔司上百精锐,与赵长河岳红翎等人一起,直扑城东十里白莲寺。) 法元今天在寺内有些坐立不安。 知府遇刺,城中封锁,他是知道的,但这次镇魔司封锁极为严密,外界不知道遇刺细节,不知道知府是死在他们天女门前。 在他心里这事可不是他们弥勒教干的,不可能因为这点变故就搞什么全员撤离,反而担心知府家里的天女可别被镇魔司发现了,正盘算该怎么去搭救。 城中多的是其他官员属于他们弥勒教徒,走走关系让人把无辜的天女给带出来应该问题不大。 在法元心里,刺杀知府这位简直是王八犊子,他们弥勒教费了多少心思才把这位知府变成自己人,还没用爽几年呢,人死了……天知道朝廷派来的下一个知府是怎样的人,又要去花长期的水磨工夫? 教主如果已经举事倒也罢了,这边知府死就死了,他法元直接振臂一呼,城中变色,还需要什么知府?然而教主大事还没举,这下他法元极为头疼,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赤离就坐在旁边看着法元来回踱步的样子,冷冷道:“如果按我的建议,大师要么现在就果断举事,占据扬州,要么就立刻撤离。” 敢情弥勒教和胡人勾结也是真的,赤离受伤后担心被找麻烦,根本就不是躲在知府府上,而是躲在白莲寺。 法元摇头道:“你们大汗尚未举兵,教主这边无法呼应,我怎么可能单独在扬州举事?” “那就撤离。你们天女被困在知府府上,镇魔司不是吃素的,你最好不要抱有侥幸认为还能把人拉出来,应当做好最坏的准备,她已经被镇魔司发现并且控制。” “就算发现那是我弥勒教天女,也不至于到撤离的程度吧?” 其实赤离也没想到中土的人这么脏,会不管真凶是谁,直接扣帽子泼脏水把知府遇刺案扣给他赤离和弥勒教,在他心里这事和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知府反而是他自己人来着,死了他才气呢。 但长期生死历练带来的敏锐,让他心中一直在跳,总感觉这事很不妙,具体要想什么原因,那一时半会确实想不出来。 见法元不信撤离,赤离也知道没法说服,便直接起身:“那我们先走了。” 法元很是奇怪:“为何如此?” 赤离摇头:“只是直觉,像在草原上被狼群盯上一样,浑身鸡皮疙瘩。大师信便走,不信我也没理由,反正我们先走就是了。” 说完带着巴图等人火速离去。 就在他离开不足一刻,外面喊杀声起,数百强弓劲弩包围了白莲寺,镇魔司精锐蜂拥而入,宫超群一马当先踹开了寺门:“张半佛出来受死!” ------------ 真空家乡 真正攻打白莲寺的时候,岳红翎很庆幸当初自己潜伏在这观察的时候足够谨慎,没有直接动手。 这寺庙看似僧侣不多,也就百来个的样子,实则个个都是精锐强者,法元和宫超群也是旗鼓相当。这猝不及防仓促应战,在镇魔司全力进攻之下居然还能抵挡得有来有回,缓步向寺后撤退。 要不是因为军队调了数百弓手支援,单是镇魔司自己根本无法清扫这倜贼寺窝点,也怪不得宫超群往日里事情基本没法做。) 岳红翎都很难理解白莲寺僧众为什么能这么强。 弥勒教又不像各大宗门家族自小培养种子,也不像镇魔司筛选天下出身清白的武道强者加入铁饭碗。 他们的“兵源”基本都是蛊惑而来,有匪徒也有清白人家,只有部分是自带武艺的,绝大部分根本就是贫苦农夫渔民,而且早已成年甚至都中老年了,到底是怎么在这短短时间内把这杂乱的来源都训练得个个破玄关,最低都有一二重,高的都六七重了,这是怎么练的? 个个都是赵长河吗? 而且由于他们“杀生成佛”的教义,这些僧众一个个都悍勇无比,全是手头沾过血杀过人的,不是没和人争斗过的老实农夫。 这样的力量,弥勒教还有无数,遍布江南。一旦举事,便是天翻地覆。 别说整个江南了,就眼下这个白莲寺,岳红翎很怀疑如果法元一意要跑的话,靠外面的弓弩有可能拦不住。 “唰!”岳红翎一剑削过一个弥勒教徒的咽喉,旋即捂着肩膀,微微蹙眉。 这伤说是不太影响行动,真战斗起来多少还是有些拖累,比预估的还糟一些。 抬眼望去,夜色之中法元正率领几个核心僧众,在宫超群等人的进击下,往后山且战且退。 这是深夜,一旦入了山林就非常容易被跑掉了,这点问赵长河最有经验。 不能让这样的头目跑掉! 岳红翎一咬牙,忍着肩上的隐隐痛处,腾身而起,一剑飞刺。 法元正在力拼宫超群,他知道宫超群极为难缠,单打独斗都未必能赢,别提现在这样对方气势如虹、己方人心大乱的时候,基本没得打。但法元却有信心跑得掉,夜色黑暗,只要寻机往山中一钻…… 他奋起戒刀,炫目的刀芒笼罩了宫超群身周要害,正是弥勒教绝学白莲净世的起手。 宫超群重心微微后移,持剑凝神戒备。 他知道这一刀的厉害,千般万幻同时侵袭,上天入地莲瓣皆刀,必须稳固灵台,堪虚破妄,方可应对这样的一击。 然而就当他微撤这半步,刀芒忽然消失,法元已经飞遁向后,竟是虚招! “镇魔司不过如此!哈哈哈哈呃 一道剑光月下袭来,圆月之下岳红翎的身影如月宫降临,直落九天。 “铛!”法元持刀奋力架开,遁走的势头顿止,气得破口大骂:“岳红翎!莫要有朝一日落在本座手里,让你跪在地上像狗一样求本座草……” 话音未落,一支箭矢如虹贯日,带着恐怖的锐啸之音破空而来,直奔咽喉! 法元狠话都没来得及放完,火速扭身一闪,箭矢擦过肩膀,刮下一大片血肉。 岳红翎嘴角微有笑意,不依不饶再度一剑。 身后宫超群早就一剑向着法元后心直贯而来。 三方夹击,法元如何扛得住? 左肩后背同时溅起血花,法元极为狼狈地往侧边踉跄跌退,口中怒喝:“弥勒降世,杀身成佛!” 随着话音,周边正在抵抗镇魔司的其余高层僧侣同时念念有词:”“弥勒降世,杀身成佛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岳红翎正要给法元补一击,就看见一个僧侣两眼通红,状若疯虎地向她扑了过来。 岳红翎一剑刺向对方胸膛,不想纠缠,意在逼退,不料这僧侣不闪不避,任由长剑贯穿胸膛,用力抓住了她的剑身。 疯了· 岳红翎一抽剑,居然一时半会抽不回来。 转头四顾,所有僧侣都疯了。 每一个人都用自己的血肉去阻挡镇魔司的兵刃,死死地抱着不肯放手。 这简直已经不是狂信徒了,狂信徒也好歹知道痛,他们似乎连痛觉都失去了。这是秘法剥夺了理智,彻底成为了只为信仰付出一切的野兽。 这就是他们的真空家乡?那确实极乐,因为没有痛楚。 当人们把兵刃从这些野兽身上抽回,法元已经趁着这么一刹那的混乱,遁入山林,)无影无踪。 宫超群气得怒火上冲:“全员搜山!他受了重伤,难掩血气,跑不远!” 岳红翎有些虚弱地捂着肩膀喘了几口气,刚才拦截法元的一剑被对方招架之时的反震之力再度加重了她的伤势,一直强压,如今又压制不住了,伤口开始崩裂,鲜血汩汩外流。 想起刚才那一箭的及时支援,岳红翎心里又有些说不出的情绪,抬头看向寺院内,寻找赵长河的身影。) 赵长河没来参与围攻,因为他自己也一堆对手,主要对手就是老熟人拈花天女。 射箭之时他已经制住了拈花天女,才刚刚一箭支援,还没来得及赶过去,形势突变,法元已走。 赵长河龙雀压在拈花天女肩膀上,压得她无奈地跪在地上,叹气道:“法元对岳红翎放那样的狠话,你就压着我跪……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如此?” 正飞掠过来打算找赵长河商议的岳红翎脚步微顿,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他,没有过去。 其实赵长河确实有替岳红翎现场报复的意思,但也不完全是。 因为通过之前的交往,他感觉这个拈花天女的信仰没有那么狂热,之前就会为自己做些小聪明的遮掩,没那么一根筋只为教派奉献。这一压也是个试探,如果她与其他自愿送命的野兽一样,那是不会跪的,只会抱着龙雀自杀。 然而她跪下了,说明这并非什么被洗脑得狂热奉献的狂信徒,完全是可劝降的。 却听拈花天女继续在说:“我们圣教一直对你不差,想要吸纳入教,你为何如此” 赵长河终于开口:“吸纳?入教?是像这些野兽一样去送死么?” 拈花天女怔了怔,低声道:“你不会的…你身为潜龙之列,潜力无穷,教中只会想要栽培,不一样的。” “没有什么不一样,派价扮成岳姑娘找我‘宣教’,难道藏着的不是秘法控制的念头?” 拈花天女道:“程度不同·算了,公子这么想,我也没什么可辩。” 赵长河道:“我倒不是想跟你辩经,反而是我觉得你跟他们还不太一样,没有被洗脑成傻子和疯子,可以交流。我就直说了,如今法元受的伤不可能在宫超群的围剿之下跑出去,如果大家找不到,说明山中必有秘窟或者密道隐藏,我很怀疑大家还在山里搜寻,他人已在几里开外了。刃 拈花天女眼眸微动,有些惊诧。 赵长河道:“所以我没猜错吧?就说经营了这么久的魔教巢穴不可能没有点秘窟之类的。你只要说出这个密道在哪里,我可以做主放你一命,你以后可以改头换面换个地方生活,不要再沾惹弥勒教……看这些人的下场你真的没有一点迟疑?平时做个便器,有事了就去送死,想想都替你们叹气。” 拈花天女倒是很奇怪:“你……完全可以严刑拷问,甚至、甚至真的像法元对岳红翎的狠话那样对我,为什么反而要放我,还劝我从良?” 赵长河老脸又有些微红,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曾经算是助推了我抱了她一下,还香了一口。” 拈花天女瞪大了眼睛,被俘虏的惊惶之色都快丢没了,差点没笑出声。 赵长河恼羞成怒:“快说,不然我就真严刑拷打了!” “不用如此。”拈花天女笑道:“我不仅知道密道在哪里,甚至现在就可以带你去。” 赵长河奇道:“这么好说话?” “因为你说得没错,我不想将来会变成他们那样的下场。”拈花天女笑了一下,声音又有了些妩媚:“而且……你很可爱。人们心中的嗜血修罗,居然是这样的小弟弟……另外,我可不是什么便器的哦” “关我何事?”赵长河有点没面子的感觉,下意识左顾右盼了一下,却愕然发现了就站在不远处旁听的岳红翎。 赵长河:“.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岳红翎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又不知出于什么想法踢了拈花天女一脚“秘窟在哪,快说。” 这真是刚来? 赵长河偏头,装作猜不到。 拈花天女笑道:“实际上是寺内有地下秘窟和密道,既是做些秘密仪式之用,也是通向后山逃生用的。你们来得突然,他们来不及进入寺内密道,只来得及撤往后山。现在恰恰相反,如果他从后山进入密道,那反倒是从寺内钻出来,你们若把精力放在后山搜寻,他从这里出来反而真跑了。” 赵长河与岳红翎对视一眼,心底的小尴尬瞬间甩到了九霄云外。 拈花天女又补了一句:“对了,下面多有恢复之物,圣教恢复的手段远超你们的想象。我建议你们不要给他机会,要就尽快。” ------------ 极乐净土 到了秘窟入口,赵长河才知道为什么说法元来不及进入秘窟。 因为这就是大佛像背后打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小门,下面也是狭窄的小径。你要是鱼贯往里钻,那还没等钻几个人,镇魔司也该到了,那场面…… 就算独自逃生,镇魔司一来看不见你,自然知道你有密道,随便审出出口在哪,到外面一堵,死得更难看。 只能说这次镇魔司来得实在太突然,一点提前量都没给法元留下。 眼下赵长河与岳红翎也有少许犹豫,下面情况未知,或许会有陷阱,是不是要先通报一下宫超群一起进去,或者堵在门口守株待兔好一点? 但此刻法元绝对伤重无比,连赵长河都有信心打赢他。不趁着这时候趁他病要他命,万一在下面被他用什么秘法快速恢复,又是横生枝节。 两人都不是胆小之辈,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决意,便都点了点头。赵长河并不敢直接放了拈花天女,生怕她在后面起什么幺蛾子,便点了穴道关在了旁边僧房。 拈花天女委屈巴巴地躲在里面,撇嘴咕哝:“不信我,还不如让我跟你们去……要是你们这进去死在法元手里,他出来我也没活路了……都别说他了,便是你们出来晚一些,被外面这些大头兵看见一个女人被点穴在此,我都……” 赵长河抽抽嘴角:“别废话,出来就放价。” 说完抢在岳红翎面前当先进了暗门。 岳红翎看看委屈巴巴的拈花天女,又去补了一个点穴才跟着赵长河屁股后面进了暗门。 看你表现还行,有些东西回头再找你算账。 通道很长,还很黑,岳红翎修行颇高,用足了夜视能力才能看清前面赵长河小心翼翼弯腰走路的样子。那把大阔刀刻意提在手上,以免遇敌措手不及;左手提弓,腰挎箭囊,像足了一只警惕的刺猬。 总感觉他在各方面都很成熟了,快是一涸老江湖了,可有些东西怎么。 他体型又大,毛熊似的,被这么挡在面前没来由地有了点安全感,好像自己都不需要做什么了…… 正微微有点走神,前面赵长河忽然停步。 两人前后挨得极近,他这一停,岳红翎就惯性贴在了他的背上,又迅速后退。 赵长河: 古人没有硬邦邦的凶兆。 刚才背上那一刹的柔软触感是啥。 “怎么停得这么突然!”岳红翎看看前方,依然什么都没有,怀疑赵长河是故意的,有些恼羞成怒地传音入密:“要不我走前面?” 赵长河还没学会传音入密,有些无奈地把声音压到最低:“刚才我似乎听到有点奇怪的声音……但这一下又没有了,不是故意。” 岳红翎狐疑地看着他,还是道:“你这点连传音入密都不会的能耐,算了,还是让我走前面。” 赵长河无奈道:“这太窄了,你怎么到前面来?” “你侧身啊。” 赵长河侧身靠墙,努了努嘴,示意岳红翎过。 岳红翎尴尬地看着那仅能侧身贴着过的狭小空间,后悔不迭。 然而自己下的指令,跪着也要走完。岳红翎同样侧身,一步一步慢慢横挪,从赵长河面前挤了过去。 两人正面相对,直接拥挤摩擦而过,刚才那一刹的背部触感算了个啥,这一下简直能要了小长河的命。 岳红翎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什么时候和一个男人这样近距离贴身厮磨过啊!尤其是正面对着的那一刻,额头上就能感受到他的呼吸,正面到处是电流在窜,人没挪出去,感觉自己都快软了。 她又羞又愤地强行加快步伐,一熘烟侧冲而出,在前面如释重负地按着膝盖喘息:“好了,你在后面可不许……不许像当初坐我马背后一样胡思乱想!敢乱贴上来看我不剁了你!” 赵长河弯腰不做声了。 我坐你马背后没有胡思乱想哦,这好像是那天当你是假货的时候说的· 但现在是真有。 你猜我为什么弯着腰? 她好香啊· 岳红翎在前面略走了一小段,很快就后悔了自己换到前面来的愚蠢举动。 因为没走出多远,她就真的听到了声音……说明刚才赵长河没有胡说,他提前听见了…… 奇怪,他的五感怎能敏锐至此?不应该啊,他才玄关四重,从对五感影响最大的内力角度看,才三重吧,是这些时日内力有所突破?突破了也才四重啊……或许他那奇怪的内力真的有点门道。 岳红翎暂时没去多考虑赵长河这个情况,小心翼翼地放慢了步伐,再度往前挪了一段。 声音越发大了,不仅有声音,还有了隐隐的柔光。 原来已至这通道的尽头,被一个弯拦截了光亮,否则早该看见了。如今只需稍微转个小弯,就能看见前方是一个颇大的厅堂,四周悬着几颗夜明珠照明,清晰可见堂中依旧供奉弥勒像、观音像、还有不少怒目金刚,杀气腾腾。 与地面上的佛殿不同的是,这里遍地绫罗,花香弥散,气场靡靡,有数对男女正在恣意欢好,此前听见的奇怪声音就是这么来的。 岳红翎憋红着脸,不去看对方别的,专门扫过在场男子的脸,居然没看见法元。 旋即明白过来,这地下秘窟显然是更贴近寺院方向的,那边法元先遁入后山、再抵达通道出口、又从后山通道过来,所需时间实际比自己和赵长河从寺中抵达此地更久得多,这大概是还没到呢! 所以这里正在进行他们的极乐仪式的人,是压根还不知道上方发生了什么呢! 岳红翎想到这里也颇有些哭笑不得,但又尴尬无比。 如果现在出手,那是误中副车,如果被法元察觉此地生变,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岔道绕没了影子。最佳方案就是在这边等着法元过来,等他想要进行双修疗伤之类的举措时,暴起刺杀,那就十拿九稳。 然而这个方案就意味着,自己要和赵长河挤在这个入口处看他们的活春宫,还不知道要看到几时! 岳红翎根本就不想看,此前扫脸都不去看别的,很快往后一缩,闭目不看。 “怎么了怎么了?”赵长河靠上前来:“前面什么情况,怎么还后退……呃……呃·” 他比岳红翎高,岳红翎可挡不住他的视线,只一眼就看见了前方是什么场景。 他也很快意识到了岳红翎想到的那些问题……老实说,这副场面对岳红翎或许很有冲击力,对他来说反倒是毛毛雨,阅片千百部的男人还怕这?就这? 然而阅片的时候怀中就靠着一位天姿国色的女侠小姐姐,那就不一样了啊! 能要人命的啊! 岳红翎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赵长河,你敢趁机抱过来,我就、我就……我就砍死你!” 赵长河: 你现在是后退缩在我怀里你难道没感觉的吗?开口不是叫我退开点,是叫我不许抱? 这小姐姐脑子已经被这粉色气息冲傻了感觉。 咦不对赵长河鼻子抽了抽,这里的花香不对。 夏姬……不,六合神功的毒抗效果不断在翻涌,消除体内淡淡的毒素,他敢百分之百肯定,这玩意是一种无形无质的毒气,效果就一项,催情的,淫毒! 这不是什么邪教的仪式,而是这些人正在用淫毒的效果在采补被擒或被骗的女子而已! 连岳红翎都有点迷煳了已经……而自己却很是清醒。六合神功的毒抗能力,居然比岳红翎碾压自己一截的内力还要突出,这功法越发有意思了…… 怀中的岳红翎呼吸越发急促,身子竟然开始轻扭,似乎是理智尚在,不愿意做什么,但身体下意识地在追求舒适。 赵长河微微低头,看着她脸上的绯红已经蔓延到了本应雪白的脖颈,心中也是狂跳加速。 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抱她,亲她,她会肯的,一定会欲拒还迎的。 可是。 赵长河眼眸越发清明,忽然一指点在岳红翎背上。 岳红翎整个人震了一下,旋即感到一股柔和浩大的真气输入心脉,驱逐毒瘴,守护灵台。 她瞬间清醒过来,知道发生了什么,默默引导着这缕真气调理自己紊乱的气息,默然无语。 正在此时,前方另一通道传来法元虚弱的怒喝声:“玩玩玩,你们还在这玩,寺都被灭了我玩你们大爷!” 随着话音,浑身浴血的法元终于跌跌撞撞地冲进场中,一脚踹开一个僧侣,摁着地上的女子就要行事:“给老子采补一下,快速恢复!待我出去,干岳红翎一个措手不……” “绷!”箭似流星,在他抵住身下女子的同时,一支箭矢从他口中贯入,从后脑透出,射了个对穿。 法元压根没想到杀机竟然会迸发在这,口中发出无意义的“嗬嗬”声,仰天栽倒。眼里最后的景象是那边的通道口,他刚刚口中的岳红翎小鸟依人般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男人手中弓弦仍在颤动,眼里凝固着森冷的杀机。 他到死也无法理解,在这种场景下最冷静清醒的主力,不是自己忌惮的岳红翎,而是那个看似最好色的、绯闻缠身的、一来扬州就和青楼不清不楚的,赵长河。 如果让法元再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什么天女去勾搭这样的男人。 ------------ 极乐大法 赵长河一箭射杀法元,岳红翎也没有闲着,很快恢复状态,一剑闪过,在场的其他僧侣尽数授首。 赵长河抬头看了眼上空,乱世书没闪。 杀了个九重的对手都没闪他挠挠头,旋即了然。 人家潜龙榜是评估武道潜力的,不是战绩播报。这远程偷袭杀了一个重伤没防备的敌人,和潜力能有啥关系……捕捉时机的潜力?那八十八的排名也该有这表现,不会导致评估变化。 那边岳红翎俯身探视了一下地上还在辗转呼叫的女子,神色很是难看。 果然,丹田都被采废了,这些可怜的女子不知道是哪些宗派出来走江湖的,如今已经彻底成了废人,生不如死。 这就是所谓“快速恢复”的秘法。 即使如此,她们看见赵长河过来,都还媚笑着缠了上去求欢,被赵长河面无表情地全部点了昏睡穴,放在一边。 “弥勒教……”岳红翎狠狠咬着银牙,重重把剑刺在地上:“我不把这个魔教连根拔起,誓不为人!” 就这么一甩剑,她肩头伤口再度渗血,咬牙抚肩不说话了。 赵长河叹气道:“你这伤,怎么也是肩膀,看着好像没啥,实际动起来就是各种不便,还是多休息。有这力气还不如给她们穿倜衣服,待会送出去,这事我不方便做。” 岳红翎看了他一眼,又低头道:“长河你是君子。” “别,我坐你马背后就想抱,刚才更想。”赵长河再也不讳言:“现在其实都想”。 岳红翎怔了怔,却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去替地上昏睡的女子穿好衣服。 这态度……赵长河看着她纤细窈窕的体态,心中念头压了又压,终究也说不出更进击的话,抿嘴想了半天,走到佛像面前去搜东西。 果然很快摸到一个暗格,打开就是一份扬州信奉弥勒教的官员名单,还有法元和教主的信件往来。 赵长河吁了口气,暗道这次的“密探”职责到此终告完美收官,唐晚妆以后怕也不好再拿六合神功与龙雀说事了。 旋即感觉这里的东西是不是少了啥……赵长河敲了敲脑袋,又转身去搜法元的尸体。 不少钱,药物,淬毒暗器……果然还有几本秘籍,都是弥勒教的上乘功法,其中有一本最夺眼球:《极乐大法》。 岳红翎给女子穿好衣服,转头见状,怒目而视:“你不许学这种邪法!” “之前拈花天女说其中是有正常双修共进的部分,按理应该不假,他们高层练功也不能总是互相采来采去……而且对经脉问题有少许助益,也合乎情理,这对我很重要,我不装这个君子。反正我老赵以后也会有老婆的,功法端看怎么用,何必全盘排斥。” 赵长河老脸红也不红,直接把秘籍塞进了怀里,和金箔放在一起。 岳红翎瞪了他半晌,你会有老婆,但你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我干嘛,此时此刻价心里想的是和谁用? 但此刻空气内的花香依然弥散,大家始终是在淫毒沐浴之中强行压制,各自内心始终是有着躁动。 刚才赵长河的表现,真的过于完美……此时此刻岳红翎除了故作横眉怒目之外,真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若是赵长河借着气氛挨过来,说“哎呀岳姐姐让我帮你看看伤口”,岳红翎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半推半就,所以开口就是“你是君子”,想把高帽扣好了,希望他别乱来。 可他没接,说“现在都想”。 他的心思也快明牌了,他是真想,只是尊重她,始终不愿去做亵渎的事情。 气氛一时沉默,只剩两人显而易见都加快了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在这环境里分外旖旎。 一切完结了。 是不是应该真的说些啥。 赵长河喉头动了动,看着她低眉垂首的样子,微微上前一步。 岳红翎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哎呀你们怎么在这?!”从法元过来的通道口,又钻出唐不器的脑袋:“我们好不容易找到密道……咦?法元死了?” 赵长河僵着脑袋慢慢转头,声音仿佛从齿缝里挤出来一样:“进攻寺内我都没看到你,你从哪冒出来的?’” “?”唐不器莫名其妙:“我一直拼杀在第一线啊,你不能因为我实力低了点就当没看见我吧?” 赵长河磨牙:“老子现在不但看见你,还记住你了。” “噗嗤。”岳红翎忽然笑出了声,很自然地伸手擦了擦赵长河额头的汗水,柔声道:“回去再说。” 赵长河愕然转头,岳红翎微微笑着,眼神清澈,眉目温柔。 他的心慢慢漾开,低声回应:“好。” 带着法元的人头和昏睡的女子们离开通道,赵长河交接给了镇魔司,转头去找拈花天女。 僧房里芳踪渺渺,人已不见。 岳红翎有些吃惊:“我就是担心你的点穴不是什么特殊手法,容易冲开,还特意补了一指来着……她居然还是冲开了。这人真是你单打独斗生擒的?” 6喂。“赵长河臭着脸:”“她就个玄关四重的水平,而且战斗经验还挺稚嫩的,我赢这种对手有什么稀奇。可能她有点特殊的解穴手段吧,等会我回头研究一下极乐大法瞧瞧。” 岳红翎摸着下巴沉吟:“玄关四重,天女……按理不该有修行这么低的天女,要么就是初出茅庐试炼就栽你手里,要么她另有猫腻。” 这等于在说赵长河修行低,老赵面子又挂不住了,“哼”了一声,嘀咕道:“等我研究一下弥勒教的东西,如果能助我内力四重,我就可以尝试一下外功五重。” “也就是说你内力真的没有四重?”岳红翎越发震惊:“三重天的内力,能比我更早听到声音,能比我更能压制淫毒,你这功法……” 能比她更早听到声音,大约该是内力和身后眼外挂的双重增幅,单独一项恐怕都办不到;能压制淫毒这就真是这内力的牛逼之处了,没有岳红翎的参照,赵长河还真没想到六合神功这么离谱。 他叹了口气:“功法很厉害,世间第一档,我一直坚信。但我经脉问题,一直没法作为主修,这个该死的限制不知道要膈应我到猴年马月。” 两人同时想到赵长河怀里的极乐大法,又都不说话了。 宫超群飞掠过来:“赵少侠,我看到你让他们转交的法元人头了,是不是还有别的?” 赵长河从怀中摸出那些官员名单和信件:“我要回去休息了,其他事情就交给镇魔司了。” 宫超群接过名单,狂喜:“扬州定矣!” 是么? 赵长河笑了笑,没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回的依然是潇湘馆,衣物行李和踏雪乌骓都还在那呢,如今城内兵荒马乱搜捕弥勒教徒,可别有不长眼的把乌骓给牵走了。 到了潇湘馆一看,果然里面的人都被抓了个七七八八,让赵长河惊诧的是,如烟居然还在这,既没走,也没被抓。 赵长河奇怪地问:“你这……因为只是普通信徒所以没事?官府啥时候这么讲道理了,如果按我的恶意揣测,你这样的更会被抓,就为了玩玩都好。” 如烟道:“潇湘馆本身是漕帮开的,不是弥勒教堂口呀。万少帮主觉得如烟没问题,想保就保了。” 赵长河想了想,失笑道:“行吧,那你不回家?还在这干嘛?” “如烟没有家了。”她低声叹息:“沦落风尘已久,如烟也已经习惯,就这么过下去吧。现在公子需要的话,如烟还可以侍奉·……” 面前忽然就出现了岳红翎的脸。 如烟: 赵长河哑然失笑:“我看你们今晚也是没法开张的了,都是正常客舍。给我岳姐姐安排一间房歇着,有什么明天再说。” ------------ 这就是天书 进屋歇息时,早已寅时,再过一个时辰都该天亮了。 赵长河自然无心睡眠,直接摸出了极乐大法试图研究。 书册和金箔放在一起,这一摸连带着金箔都摸了出来,赵长河随手拿开,瞥了一眼。 这一眼就愣住了。 金箔上本该会是今晚战斗的影像,比如自己生擒拈花天女的战斗过程,以及射杀法元那一箭。 然而影像是有,只在周围闪动,仿佛阅读背景似的,而金箔正中出现的却是文字图谱、经络,一页一页闪动。 赵长河一骨碌坐直,拿过金箔仔细看了看,又翻开极乐大法对照。 这就是极乐大法……但属于详解,把这套功法彻底拆细了解说,从原理到运功路径到具体技法,如何实现采补,如何共进双休,如何调动对方的情与欲、如何达成精神上的迷幻、乃至于如何更爽,全部原理剖了个明明白白。 这就是一个对相关体系一无所知的武者来了,也能轻轻松松地把整涸体系掌握下来。 比如说点穴解穴。 原先赵长河没有什么特殊点穴法门,自己解穴也是暴力硬冲的。 如今弥勒教体系里有这类法门……各家对此的体系不同,弥勒教体系最简单粗,暴,他们在被点穴之前能强行略微偏移穴道,所在,所以你以为点中了,穴道,其实压根就没点到。拈花天女不是解穴,而走,是压根就没被你控制。 这要是不知道,以为对方被控制了想要做些什么,结果对方暴起发难,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属实好东西。 金箔剖开的还不止这些。 它似乎有些嫌弃似的,极乐大法之中强行把人采废了的那种低级法门才闪几次就再也不显示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高级的阐发和补完,仿佛在说,看,天地阴阳,相交相合,不是那样的,是这样才对! 赵长河越看越是目瞪口呆,继而狂喜过望。 原先以为就是个战斗记录器,如今看来不是。 按这模板看,是不是可以视为武学总纲? 实战武学,它可以放慢了让你研究琢磨;纸面理论,它可以解析阐发,并把更完美的方案告诉你。 只要是武学相关,实际都在它的范畴里,应该还会有更多的作用,只是如今尚未解锁! 赵长河心中只回荡着这么几个字:“这就是天书!” 如果说乱世书是天书的一页,记录的是人间武事,指人物与事件;那么这一页含括的就是武学本身! 能有这种意义的,必是天书,其他任何宝物都很难承载这样的宏观。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如同封印一般,正在一步一步的慢慢解锁! 好事。 如果一开始就大显特异,什么气息弥散、万道华光、天下仰视之类的,那全天下都知道他身上有宝物,早完球了。恰恰如此自晦,什么特异都体现不出来,慢慢展现,才最符合赵长河自己的需求。 不知道最初这么封印天书的前辈是出于什么想法,但眼下几乎是在为赵长河量身定制一一此前弥勒教是怎么评价赵长河的?他独身闯荡,没有宗派背靠,没有庞大的功法体系,只能学到哪算哪,现在呢? 极乐大法算个什么,金箔显示的比你的更好,而且还把你的整个体系剖得干干净净,如同没穿衣服的小姑娘一样。下次再遇弥勒教徒,这优势可大得离谱。 如今就可以取其精华而学之,比如那套穴位移形之法,精神致幻的方法和应对,以及阴阳和合之功。 说干就干,赵长河直接闭目运功,开始尝试挪动穴位的手段。 甫一尝试,就立刻疼得头冒冷汗。 穴位是在经脉上的一个又一个特殊的节点,想要挪动位置,并不是把穴位直接移开了,实质是在做经脉的拉伸,导致穴道的位置产生了微小的移位。 这一点对于一般武者、尤其是自幼修炼的来说,只要有了法门那就真不算难,就像自幼开始拉腿下腰一样,成年才开始的话怎么做都是疼得做不了、效果也很差,可从小开始的可塑性就问题不大。 换句话说,拉伸经脉、挪动穴位,实际上对于锻炼赵长河如今这个经脉定型的状况是有很大好处的,虽然不可能让价经脉直接拓展了,但肯定有助于稍微改善情况,日积月累也还真能拓展一点,前提是你要忍得住这样的痛苦。 还好此前吃过崔文瑗的加强韧性的药物,否则还玩不了。 不知道这是什么命格,原本修炼外功要忍受隔三差五的痛苦,好歹内功舒适一点,结果这回内功也要开始忍受痛苦,这是天降降大任,所以要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赵长河紧紧咬着牙关,忍受着近乎于抽筋扒皮的疼痛,慢慢一次又一次地尝试着,拉动经脉,挪移穴位。 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选取用来测试的玉堂穴终于微微动了一下。 这是赵长河特意选的穴位,因为这个穴位在内家有个名目:玄关第四重。 此穴一被拉动,赵长河立刻感到玄关有了撬动的迹象,继而勐地咬牙,丹田运转,真气狂冲,一股作气直冲玉堂。, 这厮做事从来不肯按部就班的,说是拉伸经脉,实则直接就藏着借此撬动来突破玄关的念头。 所以他能半年四重,而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在护送元央之时就固定在玄关三重,因为经脉限制而始终难以突破的内家真气,终于在剧痛之中一股贯通。 赵长河一声惨叫,整个人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汗淋漓。 强行求快,自然还是会有不良后果的。 突破是突破了,但疼痛没有消失。 经脉窍穴的巨大痛苦,终于又带动了许久沉寂没有作妖的血煞功再度开始咆哮。 肌肤筋骨万蚁噬咬,经脉窍穴如针攒刺,血煞上冲戾气爆发。 赵长河蜷缩在床上,死死咬着牙关,用力抓住被褥,被褥的缝针都被他这巨大的力量抓得寸寸崩裂。 能突破就是成功,这点后果,熬过去就完事! “咔!”房门被推开,香风拂过,岳红翎出现在床边。 “你走开。”赵长河咬着牙:“我不想让你看见这种狼狈。” “为什么呢?因为没有当我是自己人?满口的姐姐只是谎言?” 你、是不是傻,血煞上冲,我会失去理智,你以为我还是在秘窟之中冷静的赵长河?“赵长河怒道:”“还在这纠结称谓,果然女人就是不知所谓!” 岳红翎挨了骂,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坐在他身边,轻轻擦拭他的汗水:“死撑面子的大男孩,在外豪雄,背地里吃着别人看不见的苦……你既叫我姐姐,姐姐心疼,不行么?” 赵长河的怒气都僵在了脸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脑子里被血煞搅得一团乱麻,很难冷静思考。, 她她什么意思? 却见岳红翎擦拭额头的纤手不知何时传来了一股真气,正在帮他抚平血煞乱象,收拾沸腾气血。 但显然不是太够。与当初水潭边夏迟迟的帮忙一样,只能是个缓解。 “你岳红翎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刚才是不是在学极乐大法?” 赵长河不知道她这当口问这个干嘛,本能回答:“是。” “会了么?” “会了。” 岳红翎咬着下春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忽然俯身,轻轻稳在他唇上。 赵长河瞪大了眼睛。 “笨蛋,张口!”岳红翎含煳不清地怒嗔:“你难道不知,双休不是只有一个意思?” ------------ 这就是双修 赵长河以前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刚刚了解了金箔的详细阐述之后,确实知道了。 双修并不是狭隘的做那种事,理论上就算你手上输入一股真气给对方,对方再还过来给你,都可以称为一种双修,这是最广义的概念。 但要说狭义上阴阳和合的意义,那就不是靠手来传输的,需有太极交缠方为和合一总该有一种交缠、有那么一个口子,让你们往返渡让。 嘴巴当然是人体最典型的口子。 当然还有一个。 最好上下都相接,那方为太极。 这确实就是最正统的理论,不是车。 但岳红翎怎么知道的?她哪来的双修理论知识? 可此时赵长河脑子混沌,一时没思考这些,有些懵懵地慢慢开口,很快清晰地感到一股清气渡进体内,比此前手指传输的未必更强,但非常显着地包含了此前手指传输所没有的阴气。 阴阳交泰就在这里。 正当他尝试运转极乐大法引导这股阴气交融时,房门再度被踹开,又一个岳红翎跳了进来。 正在亲他的岳红翎一顿足,飞也似地穿窗而出,熘了。 赵长河:“???” 岳红翎想要去追,却担心赵长河的状态不敢离开,跳脚怒骂:“再让我发现你扮成我的样子和男人乱来,我上天入地必取你狗命!” 窗外传来咯咯娇笑:“不就亲一下,还没那啥呢,有什么受不了的……我觉得换了是你呀,多半做的事也差不多……” 声音飘然远去,最后几涸字已经模煳不清。 岳红翎一把拎起赵长河的衣领子:“她渡给价的气,千万不要运转,能听见吗?清醒点!” 赵长河一脑子混沌是真的被吓醒了,口中那股气直接散掉,一点都不敢导入体内。 其实以刚才天书所示的彻底解剖,说不定真的开始双修的话,这天女会反而被他控制的几率才大一点……当然前提是赵长河清醒。这种混沌状态肯定完蛋,岳红翎的打断极为及时。 这妖女当真无孔不入,竟然趁着他状态混沌难辨真假的机会来扮岳红翎诱惑控制!而且用的还是素的,不容易引发“岳红翎不该这么浪”的困惑,轻而易举就信了。 是不是可以证明,无论是天女,还是赵长河,心中都觉得如果只是亲一口渡气,岳红翎做出来的话虽然让人意外,倒也不算太难理解? 岳红翎一看就知道赵长河怎么想的,愤怒地揪着他:“她说我做的事多半也差不多,你信吗!” 赵长河虚弱地道:“我不知道,没有力气分辨。你·把我打晕了完事。” “你也知道我能打晕你,而不是怕你没理智,不知所谓了?” “她果然是听到这一声怒喝才被惊动过来的。” “盘膝坐好。”岳红翎将他摆了一个盘膝姿势,旋即坐在他身后,一掌拍在他后心。 浩大无比的真气传来,比之前假货那一指的效果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赵长河此时才后知后觉地马后炮,真岳红翎的真气水准,不该以当时迟迟的手段来参照,更不是那个能被自己打跪了的假货能比的……清醒的话,早该知道不对才是。 这回效果强多了,赵长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丹田与浑身气血的狂暴似乎都得到了“乖哦”这样的安抚,那种躁动的煞气都被抚平了许多,立竿见影。 潜龙第二之强,远不是一般天女可以模拟。 “谢谢。”赵长河有些虚弱地说着,心中隐隐然闪过一丝遗憾。 如果刚才是真的,该有多好。 ·正这么想着,听见了岳红翎有些犹豫的声音:“你……真的学了极乐大法?怎么这么快?” 赵长河无力地道:“我本来习武就很快,从来没有让我感到理解生涩的武学,何况……这种……男人都喜欢的东西。” 岳红翎啐了一口,犹豫片刻,还是道:“那你引导我此时的真气……运作那个功法便是。应该可以的吧?’” 果然真岳红翎根本不知道双修的意义,赵长河叹了口气:“可能,勉强算吧,但你手别离开我的背,这需要交相往返才有意义,否则那叫采补你。” 岳红翎: 也就是说本来那个假货想和你啃个没完,而不是渡一口气? 越想越气。 她没好气道:“那你就修啊,我还在给你输真气呢。” 话音未落,她的神色就微微变了。 可以清晰感受到自己的真气进入赵长河体内之后,不像原先那样循自己的操纵而行,而是迅速被赵长河的真气融合包容,汇流一股,自己竟然完全失去了对自己真气的控制。 若说采补,这还真是,只不过没有到损伤根基的程度罢了,失去的这些真气还可以练回来。 岳红翎想了想,双手没有离开他的后背,有心看看所谓不采补的和合双修是怎样的。 这么想着,她脸上就有了些微红。 这就是双修了啊,自己主动要求他进行的。 无怪乎赵长河会觉得如果真是她亲的话,是可以理解的事情……之前有多少次机会,如果他要亲,自己会不会拒绝? 岳红翎不知道,回想自然都可以说不会不会我才不会,可在当时,谁知道呢。 直到现在,自己主动叫他“双修”,做的事又能比假货矜持多少? 赵长河无暇去体会她怎么想的,慢慢尝试引导她的真气与自己的阳刚之气相交,虽然没有刚才天女口中渡气那种明显的阴阳接触之感,但实际上还是有效果的。 女子的真气毕竟是女子的真气,即使和男子同样修行一种功法,女子修出来的也自然含阴性。 这是天理。 唐晚妆说至刚易折,盈不可久,这不仅对应在他的打法套路上,同样对应在修行本身。血气方刚的汉子,修的血煞之力,练的筋骨之强,内功说是中正浩大,实则也是八荒六合莫非王土的霸道,过于刚强了。 若是不兼修一门柔和性质的功法,那其他最佳的方案就是……多双修。那才能中和,才能磨去过于锋锐刚勐的棱角,达成刚柔并济。 于是岳红翎的真气与自己相融,不仅能够稳住躁动的真气和血煞,还能滋养刚才强行撬动拉伸导致的少许经脉损伤,最后还能稳固刚刚突破的修行,让这玄关四重的真气壮大起来,不再是初入四重的水准。 一次未曾真正的“双修”,效果已经好到超出了预计。 这还没完,他还必须把这缕被改变了属性的中和气息重新输送回岳红翎那边。 岳红翎很快感受到了他背上反传回来的真气。 怎么说呢……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真气也该算是刚强一类,然而这种东西从来是相对的,当与赵长河的相比,她的便是阴。 当赵长河阴阳融合之后反送回来的真气里,岳红翎真正体验到了“阳刚”是什么意义,那是炽热的炎阳、是厚重的山脉、是无坚不摧的霸道。 于是在她本有的刚强凌厉里,又多出了一缕厚重,那落日残霞映照江水,也未必都是凄美,也有辽阔的苍茫。 赵长河睁开了眼睛,岳红翎收回了纤手。 两人一时都在体验全新的意,默然无言。 这就是双修吗? 还是这么素的双修……效果便已如此显见,对岳红翎冲击玄关九重似乎都有所助益。 然而此时岳红翎想的却不是自己能不能冲九重的问题,而是再素的双修这也是双修啊,还是坐在一张床上,靠得如此之近。 不需要说任何话,气氛都自然旖旎。 岳红翎终于受不了了,腾地跳下了床:“看你无恙,那就行了……这功法,这功法还可以,不是我原先想象的邪门……” 正有些慌乱想要跑路,身子一紧,忽然就被拦腰带臂一起抱住了。 他抱得如此用力,岳红翎下意识挣了一下,肩膀一阵抽痛,居然一时没挣开。她绷紧了身躯,咬牙道:“赵长河,你不要打蛇随棍上,你真当这是双修吗!” 赵长河紧紧拥着她,有些混乱地低语:“我想抱你,一直就想,马背上想,山寨里想,密道里想,完事了还想,现在更想……我不想忍了,给我抱一抱,就抱一抱……” 岳红翎听着听着,慢慢地放松了挣扎,任由他静静地抱着自己。 感觉他确实没有多余动作,岳红翎才舒了口气,轻轻地说:“我辈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抱一下就算了,啊,乖。” 前半句像在说服自己,后半句像在警告他。 然而赵长河没有回答,也没有多做任何多余的事,就只是抱着。岳红翎终于闭上了嘴,静静地站在那里任他抱着,屋子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PS:其实吧,猜天女的也正常,觉得红翎会亲的也正常,觉得亲虽然可以但太快的也正常,觉得不该亲的同样正常。唯有迫不及待喊崩的……起码给点多等一章的耐心。 刚到扬州那些章也一堆人崩崩崩的,说没什么推进,没大纲的都出来了。现在回头看看是不是全是铺垫?还没完,还有剧情要呼应呢。这是连载小说啊,头疼。 ------------ 请他消受 赵长河觉得自己也挺奇怪的,之前真有点欲念,尤其被假货亲了之后,真想亲真的。 但这般抱着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反而渐渐没了,虽然软玉温香,却兴不起多少绮念,反倒越发安宁。 也许是太累了。 只有岳红翎能带来这样的依赖感。 岳红翎也觉得自己很奇怪,被这么抱着,一点反感都没有,此前的挣扎没挣开,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肩膀疼呢,还是欲拒还迎。 但被这么抱着,一样很安宁,就像在秘窟之中,他在前方堵得严严实实,内心没来由的安全感。 也许是独闯天涯风风雨雨,终于也累了? 不知道。但这么静静地靠在他怀里,真的安宁。 远方传来一声鸡啼,东方渐呈鱼肚白。 天亮了。 屋内相拥静立的男女终于慢慢分开。 岳红翎转身,轻轻推开赵长河的胸膛,抬头看看他的眼睛。 他那眼神似乎也刚刚从出神之中回收似的,刚刚恢复清明。岳红翎是真的没有感觉到他的欲念,不知道刚才他心中抱着的究竟是心仪的女侠,还是少年心中固执的梦。 仿佛直到此刻他才有了些后悔,喉头动了动,试图亲下去。 岳红翎眼里闪过笑意,眼疾手快地摁住他的嘴:“说了就抱一抱。” 赵长河悔得想哭。 岳红翎终于笑出声来:“真是个孩子。” 赵长河嘴巴一嘟,直接在她摁住嘴的玉手上啄了一下。岳红翎触电般收手,怒目而视。 赵长河却没进击,整个人却似神清气爽,得到了什么升华似的,悠悠转身,坐到桌边去倒茶喝:“你一直说我孩子……嗯,我倒是忽然想起了你我很早的一个话题。” 岳红翎撇撇嘴,手在裤腿边擦了擦,也坐到他身边,顺手拿过他刚倒好的茶喝了:“什么话题?” “你我江湖再遇,我该叫伱什么。” “不已经是岳姑娘了?或者背地里姐姐个没完,连魔教天女都听见了的程度?” 赵长河偏头看了她一眼,笑道:“现在是,但我如果现在再回答这个问题,我会换个答案。” “嗯?” “希望将来再遇,我会脱口喊你红翎。” 岳红翎心中突地一跳,面上却是一副失笑摇头的样子:“喂,你是不是刚才突破了,忽然就有了莫名的自信?说破天还是个四重啊。” “你在意的本就不是这个,或许算个前提条件?”赵长河笑道:“那请岳姑娘再为我护一次法。” 岳红翎怔了怔:“你要干什么?” 赵长河摸出几粒增进气血之用的丹药:“既然内外四重已破,丹田稳固,真气雄浑,正是早上气血最巅峰时。我的外功修行历来比内功高一些,现在内功达到标准,又可以继续助推外功突破,此时此刻,便当是五重之时。” 岳红翎忽然觉得这就是个疯子。 你刚刚痛成那样,一般人也会心有余悸先缓缓。并且刚刚双修……嗯,双修完毕,在正常人惯性思维里已经是练完功了,该做点其他事了。 但这厮脑子里居然就开始再度想要突破,连岳红翎都没跟上他的脑回路。 简直像一匹喂不饱的狼……怪不得他的修行这等速度。但他之前血煞涌动已经那么难受了,突破之时会不会又来一次? 赵长河慢慢吞了辅助气血的药物,低声道:“不用那副严肃的表情……血煞功的事我很有经验的,刚刚发作过,此时煞气已经宣泄,非常平静,应该不会再来一次。上次我和崔文璟谈笑之时就把外功四重给破了,道理类似,那次也是我在野外发作之后没多久,这次感觉会差不多。” 岳红翎道:“我倒是相信你这次不会像刚才一样,不过有点奇怪,你是有什么导致很急么?你习武至今,也就半年多。” “你说远的还是近的?” “何谓远近?” “远的话,我想早点追上你。” 岳红翎不说话了,这个“追上你”此时歧义满满,也不知道是人还是功,但她不想去明辨。 心中暗道指人的话,可能还有一个崔元央…… 想到这里,心情终于首次有了些别扭。 却听赵长河续道:“近的话……” 他的肌肉开始虬结,血煞再度凝聚,凶戾无匹的煞气汹涌澎湃,转瞬让这个屋子都成了血腥战场般的错觉。 “……我马上要去挑战一个人,四重肯定不够,五重差不多。” 话音落下,血煞凝空,玄关五重。 岳红翎仿佛目睹一个奇迹在眼前诞生,心中都禁不住有些澎湃,这种场面是真的能引动武者的激情和热血,实在太帅了…… 要不是自己人,岳红翎简直都想挑战他一下。 赵长河内视片刻,灿然一笑:“我说的护法指的不是这个突破,而是那个挑战。岳姐姐可以在旁边吃点早餐,别让不开眼的打扰就行。” 岳红翎感觉能看见很有意思的事情,也不问是谁,反而问:“为什么是现在?” 赵长河站起身来:“外功与内功不同,内功突破玄关之后还要积累,外功立竿见影的。而血煞功尤为不同,刚刚突破之时,煞气未褪,战力最狂,更兼我刚刚抱了你,心态圆满无缺。” 岳红翎直接懒得理他后半句:“我看不止如此吧?” “确实……更多是因为,再等两天他什么都实现了,得稍微给他点挫折……虽然可能与我没有太大关系,但我很不爽,想告诉他,不是谁都被蒙在鼓里。至少还有一箭之仇,请他消受。” ………… 清晨的扬州依然有点兵荒马乱的气息,来往行人行色匆匆,都不敢随意抬头,生怕被人当作弥勒教徒给揪进去。小摊小贩的生意也暂时不做了,街上一片冷清。 只有明月楼附近依然热闹,因为这附近都是漕帮的产业。 漕帮少帮主万东流很主动地配合镇魔司捉拿魔教,配合清洗了一大批漕帮中人,甚至包括高层,这让镇魔司方面很是满意,有这地头蛇帮助,事情好做了很多。 于是漕帮的场子也没有官兵前来打扰,此时行人来来往往,许多漕工在近处喝粥吃馒头。 万东流就悠闲地坐在明月楼顶层吃着早餐,宴请一直住在他这里的玄冲道长,以及跑来蹭饭的唐不器。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知府遇刺与弥勒教胡人的话题,说一说昨天晚宴赵长河的窘态,日子闲适得仿佛扬州之变与他们没有关系。 唐不器也绝口不提弥勒教与胡人其实是被泼了污水,满嘴义愤填膺,在骂弥勒教不是东西,居然杀官,简直不把他唐家放在眼里。 “你们是没看见,得亏唐某出手,昨夜一式春水迢递,生生从法元刀下救了赵长河一命……” “那你俩不是扯平了,他之前从巴图手中救过你。” “巴图那个,没他救我也不会有事,我唐家秘法多了,他懂个啥?” “……是是是,唐兄大才。” “咦?”玄冲忽然指着长街尽头,笑道:“那是不是我们刚聊到的主角?” 万东流转头看去,清晨的薄雾之中,一条大汉身负重刀,从薄雾里一步一步显露身形。所过之处,摊贩无声,行人噤言,喝粥的都小心地控制着自己不敢发出吸溜声,那威势和压迫感确实惊人。 哪里还有刚才大家口中昨天晚宴之时的窘态? 刚刚满口吹逼的唐不器一下就闭了嘴,这赵长河看上去明显气势更盛了,感觉自己这一次再一剑刺过去,要被他一刀劈成两段。 “他好像有所突破。”玄冲叹道:“这血气煞气,弥勒教给的绰号真的没给错,这不是活脱脱的阿修罗?” 万东流有些走神,随口应和:“是啊,确实。” 唐不器探头:“好像没看见岳红翎……他们昨晚好像在一起……” 两人侧目而视,唐不器好像什么都没说过的样子,继续道:“不知赵长河这一大早去哪,是路过这里?要不要请他上来坐坐?” 正这么说着,就见赵长河在明月楼下停住了脚步,抬头看看栏边的万东流三人,朗声一笑,声传长街:“北邙赵长河,正式挑战潜龙七十万东流万兄,请万兄……不吝赐教!” 万东流神色微变,长街寂然无声。 ------------ 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这种当街挑战,万众瞩目,最是光明正大也最是直截了当,当事人是基本不可能避而不战的。谁要是这种情况下避战,以后真的不要在江湖上混了,被人唠一辈子比薛教主还惨。 虽然这是最合武道热血的方式,每个武者都非常欣赏,当初崔元雍赴北邙挑战岳红翎就是这样的方式,岳红翎一直都夸赞有加。 但江湖毕竟人情世故,一般来说只要双方相熟,都不会选择这样没有退路的方式,想比武大可私下邀约,胜负都不伤面子。 万东流和赵长河明明还算挺熟的,请过客,起过哄,共同面对过胡人的挑衅。赵长河住的潇湘馆还是漕帮开的,现在一文铜板都没收他的,上好的草料替他喂马,头牌随便白嫖。 别说长街路人了,这会儿玄冲和唐不器都挠着脑袋,很不可理解。 众目睽睽之下,万东流委实无法推拒,也很是爽快地从楼上跃下,抱拳道:“想不到赵兄如此看得起小弟,那就却之不恭了,与赵兄这样的豪杰一战也是小弟所愿。” 赵长河也拱手示意,笑道:“可别,万兄二十三,可比我大的,自称小弟我可要折寿的。” 你喊岳红翎姐姐也没见你折寿……万东流心中嘀咕,感觉赵长河的态度也不算太差,这到底是在干嘛呢? 便问:“赵兄想与在下比武试刀,大可私下邀约,又何必如此?” 赵长河笑道:“自赴扬州,总在戏中,别人的、自己的,反反复复,颇为无味。何不爽快点?” 万东流皱眉:“赵兄此言,在下怎么有点听不明白?” “弥勒教蛊惑苦哈哈的民众颇有一手的,漕帮多为卖力气的,难以抗拒,被渗透了个乱七八糟。万兄想必很难受?” 万东流淡淡道:“不错。” “于是虚与委蛇,好像自己也信了那套似的,实则一直在寻求良机……譬如谋刺知府,栽给弥勒教,于是朝廷雷霆之击,弥勒教一溃千里,万兄挟此大势清洗帮会,重整漕帮之风,此后扬州再无抗手,漕帮一家独大,偏偏却还让朝廷觉得可以倚重……将来扬州谁属,还真不好说。” 围观的路人相隔颇远,倒是听不见这边的交谈,楼上玄冲和唐不器神色都变了。 这番推断确实合乎情理,真凶所为必有自己的目的,而不是纯粹来给镇魔司送礼的。此番受益最大的似乎真的是漕帮,万东流有足够的动机。 甚至于,知府的作息行止,万东流也比别人熟悉——漕帮一直都是和官府交往紧密,没看他的宴会知府都参与么…… 但不能没有证据仅凭推断吧,漕帮可不是那些可以随意泼污水的。 万东流神色不变,摇头失笑:“赵兄还有什么想法,不妨说说,我也挺想听听外人的看法。” 赵长河道:“胡人没有道理莫名其妙跑来踩脸。赤离问岳姑娘姓名,可知他根本不知道岳姑娘会在场,也就是说原本他这潜龙第一居然是特意跑来挑战我们这些几十名的,意义何在?打赢了显得出他赤离多能耐?何况赤离一路杀了不少人,本应是潜伏行事才对,潜龙第一又不是天榜第一,这么高调作死么?所以只可能是被人引来的。” 万东流点点头,笑道:“有道理。” “他们知道场中有玄冲有唐不器有我赵长河,却不知道有岳红翎,说明宾客名单有人提前泄露给了胡人,有极大的可能在泄露名单的同时做出了挑衅,比如说中原潜龙认为赤离浪得虚名不堪一击。赤离有他的骄傲,自然前来回击,所以他开口骂的也是浪得虚名,否则一群排在他屁股后面的虚名关他鸟事,人家看你一眼么?” 万东流神色有些惊叹:“有点意思了,赵兄继续?” “知府不会吃饱了撑的那么无聊,专门为了替胡人扫中原潜龙的脸,就巴巴地不请自来,坐在那干熬……他只可能是应邀而来,适逢其会。” “哦?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万兄整了这出好活,只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尤其是唐家人,看见知府和胡人的勾结而已。尤其是如果岳姑娘不在,我们全部被踩了脸,心中只会极度憎恨,唐大侄子回头泼起污水来简直不要太高兴。我之前觉得这种聚会不请岳姑娘简直毫无道理,如今想想,那可不理所当然么……” 唐不器:“……” 远处屋顶,岳红翎坐在檐边,仰首喝了口酒,美目远眺过来,都是趣意。 赵长河做了结语:“虽然因为岳姑娘敌住了赤离,这个对立憎恨情绪没达到预期,但也差不多了,要刺杀知府就是这个时候,再过得几天,他死就死了,达不到想要的效果了。当晚之事便顺理成章,最终万兄之谋还是实现得很顺利。” 万东流抚掌笑道:“很有意思的想法。其实就算是按赵兄所猜,似乎对赵兄也没什么影响,有些事赵兄自己岂不也想做?又何必气势汹汹。” “确实影响不大,赵某只是不愿意被人当颗棋子,玩完了还不知道自己在替谁数钱。”赵长河顿了顿,又道:“再说也不是完全与我无关,赵某赴宴途中遭遇弓箭刺杀——和杀知府的应该是同一个人,打算坐实胡人嫌疑。赵某前来赴宴,能有几个人知道?能预先在路径上埋伏我的,随便筛筛也没几个了。” 万东流笑道:“这就冤枉了,万某那时候在待客呢,如何分身?” “某个憨批告诉我,伱们都曾离场小解,一盏茶嘛,以万兄的轻功,其实差不多了。” 唐不器:“……” “对方是个惯用弓矢之辈,似乎很容易导向是草原胡人。很少有人想过,漕帮惯行水上,水战之时,什么用得多些?”赵长河笑笑:“赵某也打过水战,最好用的东西当然是弓。” 万东流神色终于开始严肃,却还是摆手笑道:“臆测过多了。” 赵长河忽然话锋一转,问了一个相隔十万八千里的问题:“万兄,你我初见之时,那个小偷季成空还在么?” 万东流道:“依然关押在我私牢……赵兄对这人感兴趣两次了,如果真的想要为他说情,那在下放人便是,多大事?” “恐怕万兄未必肯放的,这人窥见万兄的隐私,可能有点严重。”赵长河笑笑:“那天季成空身上别无包裹,他偷的东西想必是个小巧物件吧,可以随意塞在怀里的那种?” 万东流微微眯起眼睛,淡淡道:“不错。” 赵长河压低了声音,连楼上玄冲唐不器都听不见了:“比如……一个含义有点特殊的面具?” 声音虽低,听在万东流耳内却如巨钟敲响,心中狂跳了一下,神色终于大变。 “万兄栽赃胡人却选择我来杀的理由倒是有了,虽然可能有点乌龙……但赵某也受不得这气。”赵长河说着一声长笑,龙雀出鞘,一刀狂斩:“来而不往非礼也,吃我一刀!” “呛!”万东流早有准备地拔刀一架。 两刀交击,周遭砂石狂卷,酒旗飞扬,气劲爆发冲得周边房门的吱呀作响。 旁观众人纷纷动容,这真是潜龙七八十名之后的战局? 万东流神色很是严峻:“你居然玄关五重了。” “彼此彼此。”赵长河咧嘴一笑:“万兄也悄摸摸的六重了不是?” 唐不器默默从怀中摸出一本潜龙榜册子,默默撕得粉碎。 这玩意儿不撕了干嘛,只能给人误导……你们这水平该去前五十甚至前四十玩,躲在七八十名之后很好玩吗? 旁边玄冲神色凝重,忽然低声道:“好快的刀!” 唐不器探头看去,入目的是一道耀眼的刀光从万东流手中挥洒而出,仿佛刀光残影还在原地,那刀已经到了赵长河身前。 “……”唐不器知道如果是自己,头已经没了。 太快了,也太强了……仿佛便有江水东流,也会被这一刀截断,便有巨浪滔天,也会被这一刀劈回! 漕帮沧澜刀法,破浪十斩! “铛!” 被唐不器认为根本抗拒不了的一刀,却见赵长河单手一撇,龙雀轻轻松松地把沧澜刀压到了一边,仿佛这惊涛骇浪冲上前,却发现这边才是更巨大的浪头,劈头就把他盖了回去。 紧接着双方浪头交接,“叮叮当当”如珠落玉盘的脆响接连暴起,仿佛狂浪怒涛不停对冲,旁观的路人几乎已经快要看不清双方的刀路了! 唐不器震惊地站起身来:“他为何也能这么快?” 玄冲喃喃自语:“为什么我感到了赤离灵狐刀法的味道?” 两人对视一眼,震惊无比,看来不是错觉,真的有赤离那种味道…… 赤离是弯刀,出刀成圆,终点便是起点,看着仿佛直达一样,赵长河这么大把的玩意是怎么做到的? 这种小巧快速的交击根本不该是赵长河所长……无论功法还是刀,可他偏偏就做给你看了,与万东流的对局一点不落下风,甚至……感觉他还略微占优? “不对……不止是赤离的意,还有我的。”远处的岳红翎有些出神地看着战局,低声自语:“我的更明显,不但有我的剑意,还有……我的功法。” 那脸上的绯红一闪而逝,如同此刻天际初升的朝霞。 因为那是真的含有她功法的意,凌晨刚刚双修而得,不是模拟的。 “真的是天才。”玄冲低声自语:“这样的刀意剑意,就算是有人掰开了教,正常人没个十天半月也掌握不到精髓的,他这才多久……而且他这一战还在试炼,借万兄来磨刀,越打下去,他就更融会贯通。” 唐不器也看出来了,赵长河越打越混融如意,反而万东流越发有些滞涩之感。 而且这厮绝对有春水剑意,越打越明显! 赵长河确实在磨刀,越打越顺,而万东流的表现没有别的原因,而是刚才赵长河最后那压低了的一句话,至今在他心中造成了重要影响,气势此消彼长,不败而何? 赵长河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铛”地一声巨响传来,两刀再度狂暴交会,风云狂卷,巨浪咆哮,连明月楼的牌匾都“咔嚓”一声倾斜了一边。 赵长河退了三步,抵消这狂猛的冲击,那浑身血液都被这一击激活得汹涌澎湃,浑身战意沸腾。 万东流连着倒退了五六步,神色凝重至极。 “万兄!你刀势虚了!”赵长河一声长笑,凌空跃起,双手持刀,狂斩而下! 万东流抬首而望,微微眯起了眼睛。 清晨的日出都似乎被赵长河挡住了踪迹,天色都黯淡了几分的样子,隐隐的日晕从赵长河身周透出,看上去有了几分血色烘托般的错觉。 血色之中,黑暗的魔影凌空而下,漫天神佛都要在这一击中烟消云散! 神佛俱散,赵长河绝技很少,这是压箱底的。 万东流眼里闪过笑意,一直营造心虚气弱被你逼退的氛围,等的不就是这一刻? 你绝技太少,这一招已经有很多人反复琢磨了,破绽弱点再也不是秘密! 那就是所有力量凝在一点,太过依赖绝对力量的压制、依赖血戾煞气的气势压制、依赖那一刹对敌手心灵的冲击,用以遮掩自身破绽,所以平时不能轻用,抓的就是对手气弱的瞬间。 然而一旦对方这个瞬间都是装的……那么提前有了准备,直取破绽,败亡的就是你! “嗖!”锐啸之声暴起,万东流此前如狂狼怒涛般的刀势忽然变了,化刀为剑,直刺半空中的赵长河膻中死穴! 那不仅是刀,还有刀芒!刀芒突进过尺长,必能在赵长河龙雀劈到之前,提前点中他的膻中死穴! 岳红翎紧紧捏住了剑柄。 这不是漕帮武学,这是什么? 如此尖锐的杀机,像在苍茫的海中分水破浪的剑鱼,像在厚重的土壤里钻出漏洞的蚓! 他太能藏了,不仅是布局谋划,就连武学都是,如同藏在深深泥土里的蚯蚓。 “噗”! 刀芒入肉,鲜血喷溅。 岳红翎豁然站起,却又微微一笑,慢慢坐回。 万东流眼里正露出狂喜之色,忽觉不对。 这刀芒刺入膻中,非死即伤,可赵长河居然没有反应!那破天一刀依旧去势不改,连力量都没有削弱半分,劈头盖脑地剁在了万东流的肩膀上! 万东流不知用了个什么法门,浑身极为诡异地一滑一扭,龙雀没能把他劈成两段,顺着他的前胸恶狠狠地划了下去,整个人开膛破肚,极为凄惨。 “少帮主!” “少帮主!” 无数漕帮中人在附近围观呢,本以为万东流要赢了,结果形势突变,反而变成万东流被开了膛,差点没劈成两半! 于是蜂拥而上,一部分去救助万东流,一部分冲向了赵长河。 红影闪过,岳红翎持剑拦在赵长河面前,淡淡道:“长街约斗,公平决胜,你们要一拥而上么?” 漕帮众人目瞪口呆。 一个赵长河就够难缠了,哪来一个岳红翎,你们真是一对儿? 要不要去禀告帮主…… “不要乱来,我没死。”万东流虚弱地靠在一名帮众身上,让下属替自己止血包扎。 漕帮众人心都落回了地上。 万天雄就这一个儿子,要是死了,那引发的后果也没比皇帝死了儿子差哪去。 没死就好。 万东流又磕了一粒丹药,艰难地调息了半晌,才低声道:“他只劈肩而不是脖子,就是预计到这个情况,他只想给我一记狠的,吃吃教训,没想杀我。” 顿了一下,虚弱地道:“多谢赵兄手下留情,是我输了。” 赵长河倒持刀柄,抱拳:“客气。你那一刺也留了手的,不然我得被洞穿,而不是这点小伤……所以我才劈的是肩膀,礼尚往来。” 万东流看着赵长河膻中位置流出的血迹,更是不可思议:“可即使入肉少许,膻中也是膻中,你得重伤才对,为什么简直像是刺在普通位置,毫无影响?” 赵长河微微一笑:“秘密……话说我神佛俱散绝招已经不绝了,真以为我不知道,没点防备么?我又不是傻的。” 万东流沉默片刻,摇了摇头:“我自作聪明了。” “万兄,赵某倒有一言相劝。” “赵兄且说。” “你的刀法,是我目前所遇对手之中最强的一个。如果不是一开始就抱着诱我破绽的念头,自败气势的话,其实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何其机关算尽,反忘了武者之心?”赵长河把刀插回背上,转身离去:“我也有时候会这样……愿共勉。” 万东流沉默良久,慢慢道:“受教。” 赵长河停下了脚步,看向天际的朝阳。 岳红翎很自然地陪在他身边走,见他驻足,也抬头而望。 朝阳之下,金光正起。 “五月初五,赵长河习武半载,玄关五重,汇百家之意,自成气象。是日卯时中,大破万东流于明月楼。” “万东流者,潜于沧澜,玄关六重。” “潜龙榜变动。” “潜龙五十五,万东流。” “潜龙三十八,赵长河。” “长河奔流,不可挡也。” ------------ 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为什么是三十八?啊?为什么是三十八?” 潇湘馆内,刚刚在外逼格满满的赵长河坐在那儿就剩下吐槽:“这破书和我有仇是不是?之前给的八十八虽然藏了点再见了您呐的意思,我也可以理解成发财不是挺好?现在这是啥,妇女之友吗,欺人太甚!” 岳红翎面无表情地坐在身边帮他敷膻中位置的伤药,见他唠个没完没了,忍不住揍了他一下。 赵长河抱头:“我伤号,你还打我。” “好巧,我也是伤号。”岳红翎面无表情:“说说你这个要穴被刺却跟刺在普通地方一样的套路是怎么来的?是不是与拈花天女莫名解我点穴的套路是一样的?” 赵长河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不说话了。 “原来早勾搭上了,你去死吧伱!”岳红翎包扎绷带的力气加大了几分,勒得赵长河一声惨叫。 “我真和她没关系!这是误会……” “那你和谁有关系?唐不器的姑姑?一口一个侄子叫得真亲热!” 赵长河:“???” 岳红翎似觉失言,怎么把这话给说出来了…… 她愤愤然偏过脑袋:“你压低声音说的那句是什么?我离远了没听清,现在说给我听。” 赵长河看看左右,再度压低声音:“他应该是四象教徒,并且是高层,二十八宿的南方七宿之轸水蚓,这事不知道他爹是否清楚……” 岳红翎怔了怔,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他不是弥勒教,反倒是四象教高层,说来说去还是要造反的魔教徒?那漕帮……” “对……四象教布局可比弥勒教深得多了,弥勒教这种,就算让他们先搞得轰轰烈烈,感觉也就是个为王前驱的份。” “那你为何不揭穿?” 赵长河干咳两声,不说话了。 岳红翎懂了,斜睨着他:“敢情夏迟迟要造反,你是支持的对吧,是不是明天也去要个面具玩玩?” 赵长河赔笑道:“那就不必了。” 让迟迟带个面具陪我玩游戏还可以…… 岳红翎冷笑道:“怪不得万东流栽赃胡人,那么多对象可以杀都不选择,偏偏选择比较难啃的你……敢情他以为这是旗下叛徒,还和圣女不清不楚,杀了是个好事对吧?” “咳……” “所以你觉得算个乌龙,报复把他给杀了有点下不了手?” “那个,应该说确实算个误会吧,毕竟我也没事。而且……”赵长河叹了口气:“真把他杀了,我们也出不了扬州,砍得他开膛破肚起码要躺几个月的,这气也出了,也就够了。” 岳红翎出神半晌,刚才一些细节也串了起来。 万东流之前明明要杀赵长河,可刚才的膻中一刺却又留手,就是因为赵长河说他的秘密之时刻意压低不去宣扬,让万东流意识到赵长河与四象教的关系可能自己想岔了,于是留手,事后也阻止别人围攻,算是知道自己谋刺错人了,挨砍活该。 两个看似粗豪的江湖汉子,心思之快,比很多读书人都敏锐。这刚刚砍得开膛破肚的双方,此时内在说不定比万东流的亲密下属们还默契几分,反倒是真正的“自己人”。 本来觉得呆在潇湘馆会不会有危险,如今可以确定,安如泰山。 世道真是要乱了,英杰辈出。 她出神地想了片刻,忽然一笑。 不是挺好? 这才是精彩纷呈的江湖。 岳红翎不再话中带刺,认真道:“长河,你偷学我们的剑意刀意,我不知道为什么能学得这么快,这不该是看看就能偷师的,得有人详细给你慢慢演示、并且你自己天资颖悟,缺一不可。我相信你天资极高,但哪来的人教你?” 赵长河什么都可以告诉岳红翎,唯有天书之事还是下意识觉得不能乱说,只得道:“当我天纵奇才吧。” 岳红翎并未较真,只是道:“无论你是怎么学的,但我不建议你什么都学。既是贪多嚼不烂,各种东西浅尝辄止,不如精研少数几项;也是因为一些法门不一定适合你,你最多取其优点融入自己的刀法里,不要本末倒置。” 赵长河点头:“确实,比如赤离那种刀意我就感觉很不适合我,怎么用都有点别扭。春水剑意如果没有相关功法的配合,也是隔靴搔痒,意思不大,我打算慢慢舍弃,最多取其柔之意。真正最适合融入我刀法的,还是你的,而且我也吃得最透,当初在山寨,你指点了很多……” 岳红翎微微偏头:“如今我可以彻底教你。” “不要。” “嗯?” “即使是你的,我也只想参考一点剑意就足够了,我的路子终究是最狂的刀。学了太多,反影响自己的路。” 岳红翎定定地看着他,微微一笑:“我等你的刀。” 他有自己坚定的意,不需要当成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谆谆教诲了。 岳红翎伸了个懒腰,想要离开:“好了,你好好养伤,我就在隔邻,有事喊我。” “岳姐姐。”赵长河有些犹豫地喊住了她。 岳红翎回首而望,却见赵长河嗫嚅了好一阵子,讷讷地道:“双修的话,能快速复原的,包括你肩膀的那点小伤,如果你也会双修功法,一起作用,不用多久就好了。” 岳红翎瞪大眼睛:“那不是内力运作么?外伤也行?” “应该可以的,至少对愈合与造血这些人体机理都是有效的。” 岳红翎有点犹豫。 按照之前体验的,那种双修确实没啥……可那还是双修啊,尤其是自己也一起运作,交相往返,真的是正常朋友可以不断玩的吗? “我看你卡在玄关八重已经半年多了吧,九重天这个坎儿为什么这么难,我不知道原因,但之前感受你的真气,孤阴不生必是其中一个阻碍。可能不是主要的吧,毕竟唐晚妆她们都可以突破,一些教派还必须保留纯阴纯阳,但她们或许另有秘法,你只是普通武人,在我看来应当是一个影响因素,何妨试试解决它?” 岳红翎有些好笑:“你都能指点我了?” “那有没有道理?” “……有。” “有道理就行。”赵长河很认真地道:“江湖儿女哪来那么多条条框框,明知道那行功很正常,飒爽磊落的岳红翎,真就怕了一个名目?” 岳红翎拍桌:“怕什么怕?口诀说来听听!” “……”说你是姐姐吧,有时候分明又是个妹妹。 终究是个比自己还小的少女。 ………… 万东流的房间,唐不器正在“探望”。 名为探望,实际脸色臭得跟吞了十几个臭鸭蛋一样:“万兄,莫说我没人性这时候还要来质问你……刚才赵长河说的那些是真是假?” “是真的。”万东流浑身包得僵尸一样躺在那里,神色却很是平静。只要自己是四象教的事不漏出去,前面赵长河揭的那些并不算什么。 唐不器怒道:“真把我们全算计在里面,你要对付弥勒教和胡人也不是什么坏事,为何不能明说?” “……我要谋刺知府,漕帮欲独霸扬州,也跟你说?”万东流笑笑:“嗯,其实也不是不能说,或许真可以与唐公子勾结一二,但令姑不会喜欢这些事情,唐公子想必也不会同意,何必白费力气?反搞得自己泄了谋划,什么都做不成。” 唐不器板着脸道:“我确实不会同意……而且现在我知道了。” “那就知道吧。”万东流还是很平静地笑:“大势已经如此,扬州不能再伤筋动骨了,漕帮一动,连这表面繁华都要没有了……你道赵长河为什么饶我一命?何况唐公子以什么理由对付我,谋刺知府的真凶?恐怕百姓们知道了,反而要夸万某是个义士,唐公子倒成了个反角,又是何必。” 唐不器脸色非常难看,总感觉自己不是戏台上的反角,是个丑角。 万东流悠悠道:“这件事里,我最意外的是赵长河与你们唐家与镇魔司的关系,居然看似很亲近……也许唐公子没什么戒心,觉得他是同伴就一起行事了,可宫超群又是为什么?因为唐公子面子大?我看没有那么大。” 唐不器:“……” 万东流觉得这位真挺可爱的,忍不住笑道:“万某觉得唐公子有心思在这里质问我,还不如去找赵长河把这事给问明白了,那好像才比较要紧。” ------------ 该章节已被锁定 天霸现在唯有指望,自己手中的盾牌,能够暂且抵挡叶苏的攻击。 “恩?——”帝俊刚想问下有什么不简单,可东皇早就不见身影了,东皇只是想提醒一下帝俊,看帝俊能不能早些领悟周天星斗大阵,。 法师类型的战斗傀儡自爆血肉所构建出来的结界被白袍地精给刺穿。 几个保安精神一阵,齐齐的看向苏子妍,只要苏子妍说半个不字,他们就会一拥而上,打死这个罪犯。 为了将巨剑灵器夺来,无奈只得祭出数件绝品遗宝,再加几件绝品灵器,企图一轮猛攻将颜越击败。 说实话,除了那些肉的味道不怎么样,水果之类的物品,还是非常好吃的。 于云除了代表星辉公司出席这次的会议,另外一个身份也是曹格的贴身助理,对他的安排,哪里有人敢质疑,他的话是具有代表性的。 叶香顿时尴尬起来,看着刘菲菲,刘菲菲低着头,红着脸不说话,场面颇为难堪。 精灵森林经过林清的封印,引动混沌海中混沌之气进入,已经不复外界那样元素稀薄,而是变的更加美丽。无数精灵和那些魔兽在森林里嬉戏打闹,严谨一副世外桃源。 但是,你要问他哪里奇怪,他又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凡界修者似乎……似乎都有点压抑。 “仅仅用了十万年便成为炼器大师,而且不靠任何人,在这方面上,我却是不及你万分之一,我相信你,以后,你肯定成为炼器宗师,甚至更强的!”姬宇晨拍拍杨云的肩膀,鼓励说道。 吴大婶把话这么一说,别人顿时着了急,两个孩子上了山到这个时候还没回来,这万一要是碰上了野牲口该怎么办? 雅妃就说:“不见她,还可以见别人的呀,还有没有什么人不错的。”她一面说一面翻着那资料,只是她虽然会说汉语,认识的字却不多,也不会写。 才收拾好了,霍青带着‘射’舍提墩求见,启悯并没有避讳我,直接召见了两人。原来,‘射’舍提墩请求皇帝下旨,将步真赐予贺戮为妻。 八门遁甲之术虽然不是某一宗某一派独有之术,但是流传并不多见,而且据说,其修炼极其困难,更是要以牺牲生机甚至更加重要的东西才能施展,排行周天禁术第三之位。 厨房立即做了燕窝粥送过来,我吃了两口就不想吃了,喝了两口水,险些又吐,最后什么也没吃得下。 南宫寒长叹了一声,默默的点了点头。他孤傲一生,自认为是看淡生死的人,但是他仍然无法承受可儿会离他而去的事实。胎血最好,但是杜漫宁怀的孩子真的是自已的吗? 正当队友们在保加利亚紧急备战的时候,休闲的辰龙,却在享受着他的球迷见面会之旅。 腿势如风,陆尘一招力劈华山愈发威猛,纵使老头接下,也忍不住退了半步。 “这是我三姨?”江诚微微皱眉,打量对方那与秦若离有些相似的样貌,沉默不语。 王朗看着眼前两腿打颤,连走路都有些晃荡的中年人,满是疑惑的看着米虎,那眼神里表现出的意思很简单,这就是你给我找的向导。 这时外面响起了开锁的声音,苏子妍精神一振,接着,门开了,苏子妍看到妹妹苏子灵走了进来。 然而更多的怨毒狰狞面孔却涌`向了江诚以及秦若离,远处,还有大批的华家卫士擒来无辜百姓,手起刀落,用以血祭。 全美最出名的DJ几乎都被赛尔挖了过来,除此之外。赛尔还给纽约的那些NBA明星、橄榄球明星、棒球明星、电影明星发去邀请函。 然而即便如此,这些功法技能对他的战力加成,也并不太多,显然是他未曾将功法练到高层境界的原因。 这座近乎不计成本打造的‘爱丽丝’庄园,便是陈天启准备用来应对那些性如潮水般的丧尸的。 金属门栓转动间,这道足以防御五十公斤急速炸药的金属门缓缓打开。 “疾行。”梁军看了一眼队伍,下令到。奔腾的战马踏起了一地烟尘,直接奔向了西里河方向。 梁老大蓦然转身对向江诚,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分水刺,鹤老二身影在后,正对着钟庭,也拔`出了一把弯刀。 饶是他当了七十年的皇帝,这般耸人听闻之举,他也是头一遭听到。 “但是,如今刘秀已经叛变。他若是也南下进攻我们。情况可就非常不妙了。”更始帝担忧道。 “我听说自次王的营帐当差能吃饱饭。就过来了。我就算回到老家,也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我的祖上是平壤人。当年汉朝的皇帝灭了我们的国家,在我的家乡设立了郡县。我本来就是扶余国的奴隶。”朱蒙哀伤道。 说完之后,余志乾就向着大理寺赶去,不再搭理这些胡人,至于为什么余志乾不多卖点给胡人,余志乾心中也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原型兵器刚刚提醒她要准备水、食物和弹药,这边就收到有可能尸潮袭击的消息。 闻着衣服上好闻的香味,唐钰一脸幸福,即使那只是普通洗衣粉的味道。 陆晴婉之前住的那个病房已经有人住下了,为了不打扰惊吓到他陆晴婉在门口招呼白振宇出来,和他说明了情况后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自己儿媳最后一面。 秋明礼不敢怠慢,忙跟着内侍上了马车,两人一道步入大明宫内。 这一点是心虚不敢继续看郑秀妍直播的王梦洁在翻微博的时候刷到的。 空中的低阶修士们一会儿朝着皇宫方向疾驰,靠近结界后停下来做一些无用功,试图将神识探进去,或是抱着侥幸心理往里面挤。 姜熹也是头一次应付盛怒之下的楚老夫人,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倒也摸不到头绪。 ------------ 血煞探秘,天女之谜 这一次的离别,没有往日的离别愁绪。 赵长河心里反而有点想要唱小曲儿的喜悦,心情极度舒畅。 下次相见是吧,你等着。 这次明明有了追求之心,却还是常怀犹疑,缩手缩脚的,其实并非纯粹那种敬慕之心影响,更多的掺杂着对自己实力觉得“不配”的潜意识。 她说了,前提要实力不能比我差太多。 当着这样的话,除了花丛老油条外,还真没几个男人能腆着脸去进击。 但下次相见,就有了……赵长河对此非常自信,哪怕他知道越往后越不可能像之前这么快。 不仅仅是后期的突破需求的能量更高、功法更难等等方面的问题。 福祸历来相依。成年开始习武导致经脉定型的弊端,影响了他内功一直长进艰难;但成年的优秀体质与旺盛气血又恰逢血煞功这种极为适配的功法,使得血煞功的修行占了很大便宜。加上在武学上的悟性资质确实一等一,人又足够努力,又辅以六合神功的奇特兼容助推作用,才造就了他半年五重的奇迹。 但至少这个体质红利,眼下是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从最近浅尝辄止的意,越发感受明显,赤离法元都开始涉及精神幻象,更别提唐晚妆都开始玩折光了……再往后修炼涉及到的力量强度,很明显已经开始逐渐涉及“非人”的话题,不是这凡俗体质可以帮衬多少的了。最多只能说有个好底子,但肯定不再有之前的飞速,必然放缓下来的。 否则人家万东流也是资质天才之辈,从小练功至今二十三了才玄关六重,是哪方面比你差么?有资质差距也不会很离谱的,能上潜龙榜都是天道认为超越众生的资质潜力,同在榜单上便没有什么维度之差,何况万东流这样的在潜龙榜之中也堪称少有,想比他快多少,属实强人所难。 但赵长河还是很有信心。 自己的资质如今已经得到验证,不说什么天纵奇才,说一句资质不凡总是没有问题的。既然资质没问题,如今有天书在手,如果不能取得比别人更快的进步,那真是白得如此机缘了。 此前什么都学一点,并非岳红翎担忧的贪多,实际只是验证测试的过程,赵长河心中一直很有数。 如今岳红翎走了,别无它事,赵长河做的第一件事是:找潇湘馆要来了笔墨纸砚,锁门码字。 当初血煞功的秘籍背完了,离开山寨时压根就没往身上带,如今想要让天书解剖血煞功,只能苦逼地默写,还要更苦逼地用从来没学过的画功歪歪扭扭地把示例图谱给画出来。 唐晚妆建议赵长河学这些玩意的时候,赵长河口头是是是,实际从来没想过练武真的能和写写画画扯上关系,想不到还真有。这就是语文老师说学数学也需要先学好语文否则论文都不会写的意思? 还好秘籍就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抛开大量图谱,其实也就大几千字。真要是一本大部头几十万字,赵长河不知道会不会去跳河。 折腾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把秘籍复刻出来,赵长河立刻把金箔一起放置,默默在旁边看着金箔的变化。 此时金箔上还在反复显示他与万东流的交战,赵长河知道这种复盘也很有参考纠错的价值,但此时真的无心细看。 果然过不多时,金箔上的交战画面移成了背景,正中开始显示血煞功的解析。 赵长河坐直身子,仔仔细细地看了半天,轻轻叹了口气。 和预计的差不多…… 金箔会解析已有的内容,也会把它觉得比较垃圾的部分给改良了,但不会额外扩展更高段位的内容。 比如极乐大法的上限是秘藏级,金箔并未给出什么更牛逼的扩展;如今血煞功也一样,秘籍上本来缺少后续秘藏级的修炼方法,如今也是没有,止步于玄关九重。 而所谓的改良,并非什么缺点都给你改。极乐大法也只是改了最low的采补,调整了一下双修功法的性质,别的方面赵长河可不信它是完美无缺的,但金箔并不理会。没有完美的功法,都改了那还能叫极乐大法吗? 血煞功亦然,金箔改了一点东西,却不是赵长河最想解决的煞气侵袭问题。 它优化了“神佛俱散”的出招,降低了消耗并且让破绽不再那么大;对于那招能让人彻底失智的“天地无我”,略微优化了血煞满溢的状态,留给灵台一丝清明,那便是一线生机。 自己一直以来只有一招绝技并且还被人琢磨透了的的状况得到了改善,算是挺重要的吧…… 血煞刀法本有七招绝技,其中玄关级三招、秘藏级三招,还有一招不知道啥玩意,反正秘藏之后的内容秘籍都没有,别说这招了。金箔此时显示的还有玄关级第三招绝技的改良,但那玩意儿居然需要玄关八重以上才能用,赵长河暂且没有心思去研究。 因为这些改良说破天都是“技”的层面,对于“法”毫无帮助。 尤其对血煞侵袭的痛苦一点都没改,反而还解说得很详细。 在金箔眼里血煞功就该是如此,伱想用那样的煞气伤敌,自己就必须承受这样的煞气反噬,天经地义,一旦这种核心都被改了,那就不是血煞功了,说不定该称为血神功了。 与当初崔文璟所言一个意思……果然,很可能血煞功才是本体,血神功反倒才是被改良后的产物,收敛了煞气之后,威力说不定还真不如血煞功。 老崔天榜第九,他对武学方面做出的判断基本就是定理,很少有可以被推翻的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却也理解,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嘛,打个枪还得承受后坐力呢。煞气这种东西哪能那么听话,除非有一天自己的水平足以成为它的主宰,否则就必须和它对抗。 如何成为主宰? 当然不是这区区玄关级别的秘籍可以告诉你的。 赵长河收起金箔,大步出门,前往漕帮探视万东流。 ………… 漕帮人士对于赵长河居然还敢大摇大摆来“探视少帮主”的胆气极为吃惊,然而更吃惊的是里面传来了少帮主的吩咐:“上宾之礼,请赵兄到屋中一叙。” 漕帮中人憋着一肚子的莫名其妙,默默带赵长河到了万东流的病房。 房中下人侍女早被屏退,屋里屋外连周围十丈都没了人影。 赵长河看着万东流包得粽子的一样的德性,叹气道:“你说你这么谨慎能藏的人,怎么会被一个小偷偷了面具?” “我面具就在怀里,人家空空妙手自有绝技,防不胜防,又不是疏忽丢哪里被偷的。”万东流同样在叹气:“你的态度才是让我看不明白了,你是不是也有面具,掏出来看看是哪一系兄弟,藏得这么紧搞得老子大水冲了龙王庙,平白挨砍还得自认理亏。” “我不是,只不过我对四象教和血神教一直都是善意,无论你们信不信。” 万东流眼里闪过笑意:“恐怕另有……算了,你说我就信。” 赵长河瞪了他半天,心中也颇为叹息。 教派信仰是真的牛逼,这厮被砍得这么惨,只是因为自己疑似和教派关系不一般,他居然是真的一点恨意都没有,这种当自己人的随意态度比之前豪爽好客之时真切得多了,那种总在戏中的别扭感再也不见。 下次见到迟迟,似乎应该好好了解一下四象教本身,此前对此了解太浅了,似乎错失了很多东西。 万东流悠悠道:“有话找我就快点说,我爹正从金陵来此的路上,被他撞上有你好受的。” “你在四象教地位挺高,帮我找下属血神教要一下血煞功秘藏部分的秘籍,能搞定么?” “你要那玩意干嘛,为什么不直接要血神功?” “我就要血煞功,老子跟它杠上了不行么?当然如果能搞到血神功也好,一起参考下。” 万东流整个人轻松下去:“我道什么要事呢,这当口不怕被砍跑来找我居然为了这点事……你真要血神功的话我恐怕还不好搞,那是人家镇派神功,除非朱雀尊者发话想要,薛苍海不敢违抗,我说话可没那么好使。但只是要血煞功,那应该很简单才对,在扬州玩玩,等个两天吧。” “两天就够?别告诉我血神教总舵就在近处?” “不在这,远着呢。但近处有他们的分舵,分舵里找本血煞功又不是什么难事,这功法血神教明显没有当宝,甚至打算用煞气侵袭的痛苦配合他们特制的丹药来控制人吧,随便人学才是……” 赵长河沉思片刻,摇了摇头:“这事我倒是比你了解,血神教会丢出来随便人学的,都是只有玄关部分的,我要的是秘藏部分,不会在分舵里。” 万东流倒有些奇怪:“你现在还不到时候进窥秘藏吧?急的什么?” 赵长河想让天书解析一下完整版,是否有控制煞气的具体指引,而不是现在这样硬熬,这才是他最重视的事情。当然这话不可能交底,便只是道:“手头只有半本秘籍,谁能安心?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嘛,总要把这事踏实了再说。” “那这事我似乎帮不上了。” “告诉我总舵在哪就行。” “在巫山,你要去可以坐船会更方便一点。” 赵长河觉得薛教主越发可怜了。 总舵在巫山,居然连自己在内的一大堆精锐被调到冰天雪地去替四象教找东西,一教之主混到这份上…… 话说血神教这属性,和巫山这个地名有点不搭啊,如果说弥勒天女在巫山反而更像那么回事。 想到这里赵长河忽然想起一事,又问:“万兄很了解弥勒教,可知他们有玄关四重就跑出来搞事的天女么?” “这等级,即使被称为天女也只是一种贴金称呼,就好比随便什么军中伍长走出去,你给面子也会喊一声将军。实际这就是弥勒教专门派出去勾搭控制人的级别而已,知府小妾便是此类,说是天女,可不是真正的教派高层天女。” 赵长河点点头,这说法吻合他对拈花天女的初始判定,本来就该是这么回事的吧? 可那货怎么给人感觉很不对呢……尤其是最后全扬州搜捕弥勒教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胆量悄悄尾随,趁着自己煞气发作来了一个回马枪,这等胆色这等心思,是一个弥勒教分舵专门养来勾搭人的低级天女该拥有的? 她模仿岳红翎的语气和心态,最后岳红翎再嘴硬都不得不承认,或许她旁观者清,扮演的才是真正应有的岳红翎。 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很厉害的难缠人物才对…… 可她真的修行很低,战斗也很稚嫩啊! ------------ 别误了她 “弥勒教真正的高层天女是怎样的?” “那都是教主弥勒的双修伴侣,修行高着呢……当然也会有刚刚被看上的年轻姑娘,可那也不可能随意出来行走,即使出来了也是带着高层护法团团防护的。” “没有别的了?”赵长河有些犹豫地问:“是不是还有白莲圣女,会需要从稚嫩期在外历练的那种?” 万东流看了他半晌,慢慢道:“你说的这种,是不是叫四象教?最好还有个圣女扮成男人陪你睡一两个月。” 赵长河:“……” 万东流道:“弥勒教与白莲教系出同源,虽说在我们看来白莲教才是体系更完整的本体,但他们内在怎么个区分的,外人没法太了解。我之前也只是合作者姿态,并不是入教,他们也信不过我能入教……至少我拒绝了他们的天女,这就无法取信了。” “嗯。” 万东流悠悠道:“所以存不存在白莲圣女这种玩意儿,我们不知道,但以万某的基本常识来看,如果存在这样一个稚嫩的圣女,那也不可能在扬州分寺听法元使唤,并且被安排勾搭一个区区潜龙榜八十几名的江湖汉子……你要是说她去勾搭赤离我还信。赵兄可能话本看太多了。” 赵长河不服:“老子现在不是三十八?说不定别人看得出我非池中物,提前投资!” 万东流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阵,一副我受伤很重不想和伱说话的样子,闭上眼睛不搭腔了。 赵长河道:“那有没有其他类似教派?比较……嗯,比较骚的。” 万东流没好气道:“天下乱七八糟的教派与宗门多不胜数,单是一个教派之中都有无数支流,连老子和你家青龙白虎也不见得就是完全相合,白莲教的支流说有十几个都不过分,你问这个谁能解答?要如此宏观去了解天下各种流派,我倒是建议你去一个好地方。” “呃?” “镇魔司。” 赵长河不说话了,当初武维扬就说过想要了解这些消息就该入镇魔司。这确实镇魔司最懂,而且不是宫超群,是唐晚妆。 先去巫山还是先去京师成了个问题…… 天女这事只是个困惑,不是燃眉之急,搞定血煞功才比较重要,按理肯定先去巫山。但问题在于,薛教主可未必那么好说话,万一不讲理要砍人,自己现在实力好像又不足以应付。 其实找迟迟最稳,但在四象教面前本应撇清和迟迟的关系,否则对迟迟不利,这样找上门算什么事?不想惹薛教主结果惹到朱雀头上去了,这才叫千里送人头。 万东流哪知道他在想什么,倒是自顾想起了其他话题:“那个季成空,我打算放了。” 赵长河奇道:“你不怕他漏了你的秘密?” “事前怕漏,主要是怕弥勒教有所怀疑,影响我的计划。事情都做完了,漏不漏的有什么打紧,他就是满天下喊万东流是四象教徒,证据在哪,有人信他么?” “……也就是我泄露其实也没啥对吧。” “你可不一样,说话分量不同,起码在镇魔司眼里不同,不要告诉我你和镇魔司没关系,我可不是唐不器。” “……”赵长河没去扯这个,只是问:“那你为什么要放他?不是没事找事?” 万东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之前不杀他,就不是因为我心慈手软,而是不想把盗门给得罪死了。到时候天下盗贼没事找事都要来我这里晃悠一圈,我的事情还做不做了……做事只能留一线,我们有家有业的有时候真不如你潇洒。” “还真有盗门啊?” “不仅有,而且季成空还是嫡系,他师父就是地榜第一,盗圣叶无踪。天榜中人都不太想惹的、天下最快的人。” “所以说出门在外,别的不要紧,就是后台最要紧对吧。” 万东流失笑:“不错。若你的圣女后台或者镇魔司后台敢明示其一,你也不会这么艰难。崔家那个如果肯认,你更舒服。明明大堆后台却一个都不能明着用,反而有时候要遭灾,比如惹来这回我的刺杀……感觉你这命格也是奇哉怪也。” 赵长河暗道其实说起来我算不算有天榜第一的后台……说起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后台对自己并不是完全没用的,起码这个模棱两可的身份带来的确实不仅是麻烦,好处挺多,所以自己也没去坚决否认。 他倒是有些奇怪:“你认定我和你们圣女有关,好像也不太在意?” 万东流淡淡道:“站在圣教角度,她这样是不行的……不过你因为她的情分而为我隐瞒,我反而打小报告把你们卖了,此乃小人之举,万某做不出来。但我还是建议你收着点,能断就断,否则万一被朱雀尊者知道了,可没有我这么好说话。岳红翎不香吗?何必太贪。” “你们没教主的吗?怎么什么事都是朱雀尊者。” “圣教本来就不设教主,因为四象并行,谁是主宰?如果有一个堪称教主的人,那只有上个纪元的……夜帝。” 赵长河心中一动,他听过这个词,就在古剑湖底的过往镜像里。 按当时听的,上个纪元夜帝好像陨落了……而自己手头这页天书,应该本来就是夜帝所持,不知为何落在那位女子手里。 四象教寻找那把剑,恐怕也不一定是一次普通的寻宝,这事和四象教本来就有那么点瓜葛,想必他们的典籍里有提过一嘴吧? 万东流续道:“所以我们只有四象圣女或者圣子,在圣子圣女达到一定标准时便是此系化身,就是朱雀、就是白虎。四位尊者共同议定大事,如今只有二位尊者,玄武藏得连我都不知道是谁。所以日常话事的便是朱雀尊者,视为教主也没什么问题。这些其实你问镇魔司都知道,算不得什么秘密。” 赵长河颔首道:“四象教至今蛰伏,恐怕也是上层空缺,感觉自己实力不足的缘故吧?” “不错。最好是出现一位真能兼容四象者,才有可能被尊为教主。又或者真出现当年夜帝的传承?总之夏迟迟如今身兼两系,很有这个机会。朱雀尊者不但不嫉妒,反而非常期许,这是我们圣教上下集体的要事,赵兄,别误了她。” 赵长河默然不答。 四象教的目标未必是人世河山。 当年白虎圣女被夏龙渊迷倒的原因恐怕也是想找一位青龙尊者想疯了,而夏龙渊拔掉无情的原因更可能是为了制造四象教更严重的断层。 但如今双双汇聚在迟迟身上,她身上的风云可能比以前想象的要重。 别误了她…… 两人一时无言,赵长河并不知道该怎么和万东流说这事情,想想站在这里也没味道,正要告辞,外面传来万东流心腹守卫的通报:“唐不器公子求见。” 万东流奇道:“他又来干嘛?” “说是来找赵公子的。” 万东流目视赵长河,赵长河点了点头:“请他进来。” 唐不器开门而入。 下一刻万东流目瞪口呆地看着赵长河一把掀翻唐不器,摁在地上就是一顿胖揍:“敲门敲得很有礼貌,下次不许再敲了!还敢来见我,打不死你我不是你姑父!” 唐不器抱头惨叫:“镇魔司搜索白莲寺,发现一个被绑在仓房差点没饿死的女人,说她是拈花天女!宫叔特意让我来告诉你,问你要不要见!你还打我!” 赵长河怔了怔,收回踹上去的一脚,拳头变成了拍灰:“咳,大侄子还是有点义气,人在哪,带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