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巨星蜘蛛 一名锦衣束袖的少年端坐在椅上,他的身量偏瘦,两鬓垂肩,面皮白净,眉眼清朗,有些娃娃脸,脸上带着招人喜欢的微笑,正在做自我介绍,声音温和。 “楚公子好,奴家名唤一捻红。” 对面,则是一名娇柔的女子,金簪云鬓,面若桃花,正用一抹衣袖挡脸轻笑,露出盈盈的一对眉眼。 中间是一桌丰盛的菜肴,色香俱全。所在之地,则是一处陈设典雅、烛光明亮的阁楼,屏风画山水,红罗帐轻垂。 “姑娘的名字听起来……很雅致。”楚梁笑道。 “公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一捻红看他样子,柔声问道。 “确实。”楚梁颔首,“之前长辈一直不让来,说我还小……” “公子多大年纪啊?”一捻红随即问道。 “十七岁。”楚梁答。 “那也不小了,早该自己来试试了嘛。”一捻红轻笑,“试过,就不是小孩子啦。” “我……其实之前也经常试,只不过都是在家附近,也都是一些比较小的……”楚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像你这么大的,确实是第一次遇见。” “呵呵。”女子目光缠绵,“年少不知姐姐好啊……” 楚梁认真道:“那一会儿我如果有什么经验不足的地方,姑娘还请多担待,也希望你……多多配合,先提前谢谢了。” “放心啦,这么客气干什么。”一捻红轻抬素手,斟了一杯酒,推到楚梁面前,“姐姐一会儿保证给你升天的体验。” “额……”楚梁眨眨眼:“这个话应该我来说吧,我保证让姑娘升天。” “哼哼。”一捻红媚眼一转,“小家伙口气还挺大,对自己的功夫这么自信吗?” “我的功夫……可能是修炼得还不到家,不过我可以尽量用道具弥补。”楚梁道。 “哟呵?还用道具?”一捻红眉毛挑了挑,“看不出你一本正经的样子,挺会玩的啊,带什么了?掏出来我看看。” “也好,那我们便早些开始。”楚梁点点头,接着手在腰间一翻,掏出一物,哐当撂在桌上。 居然是半块金灿灿的砖头,看上去光华流转,不似凡物。 女子的面色变了变,“我还真不知道这玩意怎么用……你要玩变态的我可不陪你啊。” “嗯……”楚梁沉吟了下,突然一指女子背后,“那是什么?” “什么?”一捻红回头去看。 对面的温润少年突然暴起,一把抄起桌上的板砖,一砖拍在了女子的后脑! 嘭。 一砖落下,有一道金光涟漪扩散开来,紧接着就见女子脑后被砸的地方,居然窜出黑气! “啊——”一捻红痛苦地抱住后脑,高声怪叫,“你……你骗我!” 她一边叫一边起身后退两步,接着黑气从后脑如喷泉般蔓延出来,妖气森森!整个人光华一转,突然化作一只一丈长短的巨型蜘蛛!蜘蛛的腹部有一张人脸,正是方才一捻红的面孔。只是再没了面若桃花的美艳,有的只是狰狞与愤怒。 这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小年轻,居然下手这么黑,蜘蛛精的愤怒是肉眼可见得强烈。 一砖之下,原形毕露! 此时楚梁已然收起金砖,平静地面对着眼前可怖的妖物,微笑道:“我可没骗你,我确实是第一次自己来除妖。” “嗐——”巨型蜘蛛怪吼连连,“哪里来的毛头小子,看我不把你碎尸万段!” “我乃蜀山派弟子,有人向蜀山通报此间有妖物作祟,假设娼馆,暗害人命。我自山门领命,特来斩妖除魔!”楚梁声音铿锵道。 “蜀山弟子?”蜘蛛精闻言,当即心生惧意。蜀山派身为当世仙门九天之一,就算近年来有些许没落,积威仍旧能令寻常妖魔胆寒! 但见它张口吐出一团红芒,当空化作一张大网,朝楚梁罩过来。而本躯则转过头,八只蛛腿齐齐发力,蹭的一下便窜到门口,想要逃窜。 可惜,它的阻敌之计并没有用。楚梁身形一掠,便躲过了蛛网,同时左手竖起剑指,一声清喝:“御剑术!出!” 只见他左手腕上光华一闪,腕上戴着的手环陡然化作流光飞出,呛啷啷间成为一道飞剑! 嗤—— 只一剑,那蜘蛛精的偌大身躯避无可避,当场被剑光洞穿。 “啊!”那巨型蜘蛛惨叫一声,跌落下来,轰嘭两声,落到一楼,砸塌了地面,露出了木板之下的一片森森白骨。 可见先前此间害死了多少人命。 隐约间有一道常人无法看到的金光,从蜘蛛精尸体上飘出,汇入楚梁的体内。 他心满意足地收剑,那飞剑重新化作手环套在腕上。 尘埃落定。 这才长呼出一口气。 楚梁确实是第一次……领独自下山除妖的任务,先前面上平静,心里其实是有一些紧张的。 这蜘蛛精虽然修为不高,但是擅长障眼法,幻化人形难以辨别。如果不是有准确的情报,加上手上的独门法宝,楚梁可能也没这么好对付它。 …… 结束战斗,楚梁却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又在原地盘坐下来,闭目冥神。 神识一沉,就来到了一片黑暗空间之中。这里空荡荡的,只有一座高高的白塔矗立在前。 九层六角,巍峨耸立,塔身遍布着繁复晦涩的铭文与图画,古奥庄严。 楚梁走进白塔内,就见白塔里面满是竖立黑色栏杆的铁牢,竟似是监狱!一间一间数之不尽,但都是空的,只有一间牢笼之中有东西。 那间铁牢里是一团金色虚影,看样子,似乎正是一只大蜘蛛…… 铁牢没有门,只有一堵墙,墙上印着一个红色的“炼”字。楚梁上前,轻轻按动。 轰—— 红芒一闪,那金色虚影瞬间消失。 而一团白色光华则从铁牢中飘了出来。 没错,楚梁每斩杀一只妖物,这座塔中便会出现一个虚影。炼化了这个虚影,就能得到宝物……就好像是对斩妖除魔的奖励。 楚梁伸手接住那团白光,发现光芒敛去,留在手中的是一捆红绳,心中也得到了一道感应。 【缚妖绳】: 对敌时以真气催动,缚妖绳将自动对敌人施行严密的龟甲缚。在使敌人丧失战斗力的同时,也可以摧毁其心理防线,甚至开发其隐藏人格,威力巨大。 ------------ 银剑峰 蜀山,银剑峰。 楚梁睁开了眼,目光明亮。 看了看外面的时辰,还很早。火红的太阳刚出山,朝霞染红了半边天。 到这个世界半年多,自己已经完全习惯了早起啊。 没错,他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是一名刚刚结束高考的毕业生。前一天才知道自己考了全省第三的好成绩,第二天刚出门就被一名酒驾的司机撞上了天。 再醒来时,就发现自己来到了这个光怪离奇的世界。 之所以说离奇,是因为这里有妖魔作祟、龙蛇起陆,鬼神之力通天,凡人命如草芥。多亏有九天十地为首的诸多仙门镇压,才能守住人间太平。 人类的修行者同样强大,武者能凭肉身开山裂石,书生意气可敌千军万马,道门天师能呼风唤雨,佛门高僧曾一指降龙…… 楚梁的前身,就是一名全家被妖魔害死的孤儿。只有他自己被师父所救,因为有修行资质,便被带回了山上。 所以前身特别痛恨邪祟,极度想要尽快修成神通,好下山斩妖除魔。可正因为太过急切,道心不稳,反倒在一次突破时走火入魔,神魂消散。 也只能感慨一声,真是人生无常。 楚梁的灵魂降临这个世界之后,心里的第一感觉其实是恐慌。身为一个在和平年代长大的少年,这种妖魔横行的世道令他相当不安。 尤其是他承载的记忆中,还有前身的父母亲人被妖魔害死的惨烈画面,对心灵的冲击是相当之大。 但是,他很快就想清楚。恐惧,来源于火力不足。 弱小的人必然整日活在恐惧中,想要彻底摆脱这种不安,唯一的办法就是变强。而自己拥有修行资质,还降临在蜀山派这样一座顶流仙门之内,已然是相当不错的开局。 更妙的是,在穿越之后,他还发现自己的神魂中有了一点变化。 就是那座塔的出现。 每当他观想时,脑海中就会出现一座白色巨塔,在斩妖之后还会给予宝物作为奖励。这在前身的记忆中并不存在,像是伴随自己来的,或许就是传说中的金手指? 起初的楚梁不敢去找大妖,就在蜀山周边村镇寻一些乱葬岗、坟地之类的地方,斩杀一些灯笼怪。 灯笼怪这种邪祟就是死者怨念依附在灯笼上,化为鬼火,会在夜里飘荡冲撞活人。撞上一下,灯笼怪自身立马烟消云散,被撞的人则至多病上一场。相对于修者,可以说是毫无战力。 弱小到了令人喜爱的程度。 炼化一只灯笼怪的奖励是一颗辅助修行的聚气丹,虽然本身并不多珍稀,但数量够多,还是让他的修炼速度大为提升。 有一次偶然遇到一只体型笨重、防御坚固的石像精行凶,经过漫长的鏖战之后,楚梁成功将其磨死。 白塔才第一次给出法宝的奖励,就是那块令蜘蛛精现形的金砖。 【照妖宝砖】:用此砖照人头部拍下,若此人是妖物幻化,则会立刻现出原形;若非妖物幻化,则会感到疼痛,有一定程度触发眩晕效果,真假立辨。 对于此宝,楚梁的评价是相当实用。 丹药、法宝、神通功法……这些在修仙界都是极为珍贵的东西,即使是蜀山弟子,也要替宗门完成任务才能去换取资源和宝物。 而楚梁只要斩妖就能获取,并且随着斩杀妖物的实力增强,获得的宝物品级也会提升,对自身战力的增强自然也会更大。 所以楚梁现在就处于一个“因为怕妖怪,所以杀妖怪”的逻辑闭环中,从某种角度上讲,反而实现了前身的一部分愿望。 …… 慢悠悠地穿衣束发、打水洗漱,之后算是正式的起了床。 推开门,走出小木屋,眼望处天高云淡,正是暮春四月的时节,风中带着草木香。沿着鸟语花香的路,绕过半边山坡,来到了峰顶的一座阁楼前。 他是来找师父的。 阁楼的大门敞开着,一走进门,就见前方神台前躺着一个大咧咧的曼妙身影。 这是一个长发披散的女子,半边脸颊被发丝遮着,露出的半张脸玉嫩光泽,面部轮廓如水墨勾勒,泛着红,颈部线条精致如美瓷。 着一身对襟玄色袍子,即使躺着也能看出胸前极为饱满,如同满月,随着均匀的呼吸而波澜起伏,一块含着红芒的玉牌陷在其中,引人注目。腰肢处一紧,束着一条缎带,胯部渐宽,两条长长的大腿甩在外面,白腻肉感。 她的手边还垂着一个偌大的酒葫芦,走进门来,还能听见浅浅的鼾声,可谓是毫无仪态。 虽然睡得熟,但随着楚梁脚步声一响,女子还是有所警觉,一下睁开眼来。 “师尊。”楚梁在门口轻轻唤了一声。 不错,这女子正是楚梁的师父,蜀山三十六峰之一的银剑峰峰主,帝女凤。 “呀,天都亮啦。”帝女凤一翻身,坐起来,衣衫凌乱,肩胛半露,场面犹如犯罪现场。 她也不整理衣服,而是先挠了挠头发,眼波朦胧看向楚梁,“你来干嘛?” 尚且是有点懵。 “嗯……”楚梁抬眼道:“是师尊纸鹤传书,叫我回来之后就来找您的啊。” “有这事儿吗?”宿醉的女人挠挠脑袋,突然噢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她这才拉扯了两下衣服,站起身来。原本躺着还不算夸张,一站起来,更显出身姿高挑且曲线惊人。 “昨天掌教不是召集峰主议事吗,就说要开始筹备十年一度的蜀山峰会了,你知道吧?就是诸峰弟子参与选首席弟子的那个。” “弟子知道。” “结果我又和王玄龄那老家伙吵起来了,我看不惯他那副嚣张样子,在那扬言说什么首席必是他玉剑峰囊中之物……我呸!”帝女凤提起来,仍旧气得胸口跳了两跳,“我当然和他呛声,争吵了几句,就打了个赌。” “要是玉剑峰的弟子夺得了首席,我就把凰灵血玉给他。要是我银剑峰的弟子能夺得首席之位,他就把诸峰首座的位子让出来给我。” 说着,帝女凤瞥向楚梁,“我找你来是想问问,你说,咱们银剑峰选谁参与蜀山峰会比较好?” “……”楚梁小无语了一阵,才小声说道:“师尊,咱们银剑峰,不是只有我一个弟子吗……” “好!”帝女凤一拍手,“你能主动请缨,为师很欣慰啊!” ------------ 换剑阁 “?” 楚梁的额前缓缓冒出一个小问号,他不由得说道:“师尊,玉剑峰在诸峰之中势力最大,弟子近百人,其中成名的金丹境都有几个,他们夺得首席的几率确实最大。而弟子我……前几日才突破神意境啊。” 首席弟子是蜀山每一代的门面担当,这样的人物竞争激烈自然不必说。 而诸峰首座,则是三十六峰主之中威望最重、实力最强的人。在四大镇山长老不能成为掌教的情况下,可以说,诸峰首座是下一任掌教的第一顺位候选人。 而帝女凤…… 可是出了名的蜀山一害,靠酗酒、能打、脾气暴名满江湖。当初她凭借着一身强悍修为硬是打出了个峰主之位,但是蜀山掌教一直不敢给她分配徒弟,生怕误人子弟。 最后还是她自己下山行侠仗义的时候捡回来个有修行资质的楚梁,这才收了个弟子,旁人也没法说什么。应该也是试过了才发现收徒这事并不好玩,她也再没收过第二个徒弟。 现在突然想要这一根独苗去竞争首席,还抢首座……连楚梁自己都有点惊讶。 她怎么敢想的啊? 接着就见帝女凤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用有太大压力,应该还有起码半年时间,好好准备就行……到时候要是真能拿到个首席,为师绝不会亏待你,你想要什么都好说……” 楚梁闻言,瞥了一眼帝女凤的胸口。 “噫——”帝女凤的眼神忽然变得危险起来,伸手指着他,“你想什么呢?” “师尊你别误会。”楚梁道,“弟子是想说师尊已经压上了凰灵血玉这般至宝,弟子必然尽力准备,这是肯定的。只是……此事确实有一定难度,届时如果弟子失败,也希望师尊不要怪罪。” “噢,看玉呢啊。”帝女凤摸了摸胸口的玉牌,嘿嘿一笑。 她又说道:“反正你当个事儿办就行,要是你成为首席弟子,为师我成了诸峰首座,都会有大量的资源倾斜……到时候,咱们师徒俩三七分账,岂不美哉……” 幻想着美好未来,她不由得发出了颤巍巍的笑声。 “桀桀桀桀桀……” …… 楚梁自阁楼中走出来,平复一下心情,就要去往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 蜀山主峰,通天峰。 蜀山三十六峰之中,通天峰是掌教居住的无量宫的所在,同时也是类似于首都的地方,宗门的重要堂口都在上面。 楚梁一拈指诀,手环化作飞剑,咻的横在身前,将身踏上,须臾间剑光已离开银剑峰。 御剑飞行! 耳畔风声隆隆作响,脚下是白茫茫的无垠云海,三十六峰从云海中露出或巍峨或奇峻的峰头,就像在火锅汤中翻滚的食材。 道道流光在群山之间穿梭,都是匆匆来回的蜀山弟子,不会飞的人在这里是寸步难行。偶有几只灵禽仙兽呼啸而过,驾驭剑光的弟子们都要纷纷避让。能养得起这些大家伙当坐骑的,就算不是峰主、长老级别的长辈,也多半是背景不俗,万一擦着碰着可就犯不上了。 在蜀山派内部,弟子需要替山门完成任务才能换取日常生活和修行所需的资源。而这个领取任务的地点,就是“换剑阁”。 在修仙界,金银珠宝对大部分修者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所以江湖上流通的货币,通常是用于锻造和冶炼的灵石、辅助修行的丹药、用途广泛的符箓等等一般等价物。 这其中,灵石是最硬通的。 所以蜀山内部,也将灵石铸造的钱币作为宗门的货币。最早期,制造工艺相当粗糙,就是直接将灵石磨成圆形削成两半,当时按形状称为“馒头币”。 但馒头币太过简单,很快就有弟子自行仿作劣质馒头币,造成不良影响。于是宗门改进工艺,将灵石雕刻成繁复精致的蝴蝶状,称为“蝴蝶币”。 可蝴蝶币的问题在于,工艺太过复杂,量产出现困难,宗门稍微发展又供应不上。最后还是当时的蜀山掌教想了个办法,将灵石做成简单的小剑形状,再注入一丝特别的剑气,这样就工艺简单且无法仿制。 之后数千年,蜀山使用的都是这种“剑币”,这也是“换剑阁”名字的由来。 …… 换剑阁,二层。 气势恢宏的换剑阁其实只有三层,只是面积大、穹顶高,显得格外气派。大多数事务都是招的执事弟子在办,但每天也有几位执事长老在楼上坐镇,一些难题还是要他们出马。 楚梁就来到了其中一名长老的静室。 “沈老,又来搅扰您了。”他一进屋,就微笑打招呼道。 “哈,小楚啊。”屋内是一名宽袍大袖的老者,身材富态,有些秃顶,但气质出尘,笑容可掬,“打扰什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上次那个任务完成的很顺利啊?” “托您老的福,还算顺利,今天就是来交差的。”楚梁答道。 “行,那先不急,先来一盘再说。”沈老大袖一挥,身前案上已然出现一副棋盘,两壶棋子,黑白分明。 “上次侥幸赢了沈老一局,看来您是不服气啊。”楚梁毫不推拒,径直坐下笑道。 “那是自然,我回去琢磨了许久,已经找到破你局的法子了。”沈老先落一子。 “那还是老规矩,您老如果输了,可得给我透露点内幕消息。”楚梁一脸乖巧道。 半个时辰后。 日光上移稍许。 面带微笑的少年将双手笼在袖子里,看着对面盯着棋盘苦思冥想的老人,“沈老,确实是死局。” “嘶……”沈老挠挠自己光滑的头顶,又瞄了几眼,才将目光拔出来,摇摇头,道:“你这小子……看着时时面带笑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棋盘上却是步步杀招、子子如刀,当真一个果决狠辣……” “嗨,不过是运气罢了,中间有几次我也险些崩盘。”楚梁道。 “哎呀,老咯……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的锐气。”沈老身子向后一仰,拍了拍肚皮,又道:“你来除了交任务,也是想领新任务是吧?” “是啊,只不过神意境的任务是最多的,成百上千不知如何挑选。”楚梁道。 “我想想啊……你喜欢除妖的任务,比较好的……”沈老略一沉吟,便抬起手来,后方一排签筒中一下飞出一支签,落在他的掌心,“那你看看这个吧。” 楚梁接签,只见上面一行小字。 “邢州城明员外府捉妖。” ------------ 员外府 人间修者,境界可分为三关九境。 其中人关修自身,是为锻体、凝气、神意;地关修外物,是为金丹、五行、法体;天关修大道,是为问道、天元、通玄。 三教、武者、妖魔、旁门……体系虽多,也不过大同小异。 蜀山派必须以劳动换资源,虽然看上去冷酷了一些,但也是为了历练弟子。实际上,对于弟子还是呵护的。就像第一境、第二境的弟子,不许接下山任务,只能在山门之内,接一些灵植维护、灵禽饲养、堂口执事……等等杂务。 而神意境,行走江湖时已经可以称得上是高手,在蜀山派却只是可以下山除妖的门槛而已。 都是下山除妖,也有很大区别。最受喜爱的,当属大户人家的诡案。 首先城池之中不比山野,基本就不会有什么大妖出没,危险程度较低。其次繁华热闹,除妖之余还可以游玩一番。最后,大户人家出手阔绰,除了交给山门请托的费用,完事之后的谢礼也往往丰厚,而这都是给除妖者本人的,足够小赚一笔。 沈老帮楚梁挑的,就是这么个活计。 “楚少侠好!” “明员外好。” “楚少侠辛苦了!” “为百姓服务。” “……” 楚梁御剑来到邢州城外,而后走到城中明员外的府邸讲明身份,立刻就受到了热情的接待。 明员外是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人,气质儒雅,颔下有短须,给人印象倒是不错。就是眼窝发黑,神情憔悴,看上去被折磨得不轻。 “有你这蜀山派的少侠来了,我们家可就能安宁咯。”明员外一路拉着楚梁,到堂前坐下,吩咐下人斟茶倒水,而后感慨道。 “还是先请讲一讲具体情况吧。”楚梁微笑道。 “唉……”明员外叹口气,道:“我明家祖辈都是积善之家,也不知为何会遇上这等怪事……” “就是三日前,府外开始有诡异的猫叫声,凄厉哀婉,瘆人之极。两日前,那猫叫声出现在了我家前院,有府中家丁亲眼看到了那妖物,周身血气滔天!到得昨日,那猫叫声已经来到了我家后院!我夫人都受到了惊扰……” “少侠……”他恳切地看着楚梁,“若是再不阻止它,恐怕今夜就要入我家杀人了啊!” 明员外的行动也算是快,在第二日就跑到城外道观寻求帮助。 通常这些香火繁盛的道观寺庙,不是有修行者驻扎,就是与某一座仙门有所联系,否则也无法做大。邢州城外的这座道观,就与蜀山派联系密切,所以这个任务的请托也第一时间到了蜀山换剑阁。 “嗯……”楚梁闻言,沉思片刻。 这种只在夜间出现……一步步向前试探……不像是妖,倒像是灵,也就是所谓的“鬼”。 毕竟妖物如果修为有成,灵智与人无异,做事也不会这样难以捉摸。只有修为不高的鬼物,因为死过一次灵智缺失,才有可能受到生前怨念驱使做出一些奇怪的举动。 像是这只猫妖…… 就有可能是一只死去的猫灵。 想到这,楚梁便问道:“府上前几日,可曾打死过猫吗?” “自是不曾……”明员外摇头道:“我家夫人极有爱心,向来善待动物。周围流浪的野猫野狗,也一向派家人悉心喂养。” …… 楚梁来到时,就已经是下午,问问具体情况再四下巡视一番,就已经临近天黑了。 府上赶紧设宴款待。 毕竟再晚一点,猫妖就该上线了。 席上珍馐美宴自不必说,明员外和楚梁坐在那里,身后各有一名侍女服侍,都是银剑峰上绝对享受不到的待遇。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人还未齐,又有侍女来报道:“老爷,夫人说她身子不适又有些加重,实在无法来赴宴,还请楚少侠与老爷勿怪。” “呀……”明员外立刻满脸焦急,站起身来,看看楚梁,告罪道:“楚少侠莫怪,我先去看看我家夫人,去去就来。” 说罢,就把楚梁扔在这,一路小跑回后院去了。 楚梁倒也不以为恼,只是微笑道:“明员外与夫人感情真是好。” “是啊。”旁边侍女不无艳羡地说道:“我家老爷与夫人成亲十年了,依旧如胶似漆。前些年夫人因病无法生育,还劝老爷纳妾生子,可老爷至今都不肯纳妾。” 另一名侍女也感慨道:“只有夫人这般人美心善的女子,才当得起老爷这么情深义重吧。” 片刻之后,明员外又急匆匆赶回来。 “夫人没大碍吧?”楚梁问道。 “无妨,只是这几天邪祟作乱,夫人受到些惊扰,身子不适。只要能除了此妖物,自然就好了。”明员外道。 “我必竭尽全力。”楚梁道。 酒席未完,就听外面一阵风声。 阴风伴随着妖气,隆隆席卷起来,嘭的吹开堂门,将宴席碗筷卷得噼啪作响。 “是那猫妖,它又来了!”明员外惊呼一声。 楚梁立刻身形一掠,来到门前,仔细感受了一下这股气息。 阴气很重,有鬼物。可又杂着妖风浓烈,莫非…… “有些古怪,你们先躲……”楚梁回过身,想要劝明家的非战斗人员先躲避好。 可是一回头,就发现整座宴席厅堂空空荡荡,除了自己哪还有一个人影。远远风中传来明员外留下的声音,“楚少侠,靠你了……” 好嘛。 跑得是真快啊。 先前还担心明家人的安危,现在他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就照这个逃跑速度,估计整座邢州城都被妖怪攻陷了,他们也不会有事。 “喵嗷——” 来不及多想,一声刺耳的尖锐叫声已然响起,着实凄厉慑人。 “呔!”楚梁清喝一声,飞剑手环一扬,化作长剑握在手里,走出厅堂。 一眼,就看见了外面的滔天血气! 在宅邸的院墙之上,正弓身趴伏着一只猫脸怪物,一双异瞳,泛着死寂的白。满脸黑毛沾满污血,看上去十分幼小。最奇怪的是,这妖物虽然是猫头,身子仿佛是人类婴孩儿,满身污血,却没有毛发。 狰狞可怖! 楚梁见之,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此物……。 是怨灵,即怨气滔天所化鬼物!又是婴灵,即是未出世的婴孩死亡,怨气比寻常鬼怪更强十倍!还是妖灵,即妖物死后化鬼! 难怪它如此诡异,怨灵、婴灵、妖灵……每一种单独讲都算是鬼物之中较为特别的存在。 而眼前这只根本就是…… 叠满了! ------------ 明夫人 “喵嗷——” 那猫灵似乎在寻找什么,一双死寂可怖的异瞳四处逡巡,身形轻轻一跃,就带起滚滚阴风。看它翔跃的方向,正是明府后宅。 楚梁自然不会容它向前,如此怨气深重之物,留在世间必要害人。 “御剑术!出!” 戟指朝天,飞剑化作流光已然掠去。 “嗷呜——” 剑光刚一发出,那猫妖便怪叫一声,异瞳瞥向楚梁,身形一窜化作黑影,躲过飞剑,紧接着返身就是一扑! 这一击是对楚梁一剑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携着滔天血气,凶猛凌厉! 楚梁将身一闪,也堪堪避过这一扑。但饶是如此,他的衣衫仍旧出现了一丝破口。 嗤—— 猫灵的身形落地,划出两道血色的痕迹。 但一道剑光如影随形,已然跟了上来!是楚梁的飞剑! 咻—— 剑光迅速划过,猫灵的身躯竟突然歪折成了一个诡异的弧度,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剑,“嗷——” 躲过了,但没完全躲过。 剑光仍旧在猫灵身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 霎时间,那伤口中涌现出黑色的血气,瞬间让猫灵周围的血浪更加汹涌! 不妙。 楚梁眉头一皱。 这只叠满了特殊加持的猫灵,身上有着婴灵的特性。即受到的伤害都会转化为它新的力量,受伤越重,实力越强!如果一剑没有斩杀它,那就要做好准备面临更强的敌人! 反应在这只猫灵身上,就是它的速度变得更快了! 嗖—— 几乎是一道肉眼不可见的黑光,划出两道闪电,下一秒已经来到了楚梁的背后。 楚梁已经是第一时间做出反应,将飞剑召回握在手中,可再无论如何,也是防不住背后的! 发丝倒竖,虽然无声无息,但他知道猫灵的利爪马上就要落下! 千钧一发之际,楚梁右手陡然一松,喝道:“着!” 一道红光如灵蛇一般从袖中窜出,将刚刚到楚梁背后准备出爪的猫灵瞬间捆了个结实。 龟甲缚! 缚妖绳! “喵嗷——”猫灵凄厉一叫,但身躯无法控制地坠落在地。 对付敏捷特别高的敌人,什么最好用? 控制! 而楚梁的手中,恰好有前日刚刚获得的缚妖绳。 可即使有法宝,也并非必中。他也正是为了在更近距离施展缚妖绳,才兵行险招,让这猫灵近身。 若是放出缚妖绳的速度慢上丝毫,此战结局就要反转。若是没有沉住气,距离不够,可能法宝也会被猫灵躲避。 无论如何,是他赢了。翻过身信手一挥,剑起剑落。 嗤。 一剑斩妖。 灵体无形,一旦被斩杀了就什么也留不下来。只有一道金色虚影,荧荧飘落到楚梁身上。 尘埃落定。 短暂但凶险的一场战斗,比之前日里那蜘蛛精,这只叠满了特殊的猫灵显然更难对付。 长出一口气,没等他去通知,就听那边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众明家下人在明员外的带领下都跑了出来。 “哎呀,楚少侠威武!” “我就说楚少侠一定行的。” “楚少侠太厉害了,几下就斩杀了这邪祟!” “……” 七嘴八舌的奉承声响了起来。 楚梁看着这庆功的队伍,也惊讶于他们的突然消失与出现怎么都如此娴熟。 …… 翌日清晨。 歇息了一夜的楚梁,神清气爽地醒来。洗漱完毕之后,有丫鬟来叫,说明员外已经备好宴席,给楚少侠庆功。 “我随后便到。”楚梁温声答道。 然后,他在后院转了转,绕过回廊,走到了一间华丽的房门前。那里,是明员外与夫人的卧房。 笃笃笃,他敲响了房门。 “谁?”里面响起一个柔柔的女子声音。 “在下楚梁,听闻夫人身体不适,特来探视一番。”他答道。 “……”里面沉默了一下,才说道:“是蜀山派的楚少侠啊,眼下我不方便见客,好意心领了,还请回吧。” 与热情的明员外截然不同,这明夫人的声音中透着冷淡。 “在下有蜀山秘法,说不定能对夫人的病症有效。我可以在此稍候,等夫人方便再来探视。” 顿了顿,就听一阵脚步声,接着有人吱呀一下打开了房门。 明夫人看上去神情困倦,未施脂粉,一身家居锦袍。但仍旧肤质白皙,容颜清丽,果然是个美人。 她引楚梁来到屋内屏风前坐下,光线有些暗,她引燃一支红烛,又斟了两杯茶,这才道:“我无非就是受了些惊吓,昨夜楚少侠既然除了那妖物,我转日便好了,也不劳你多费心。” “如此便好。”楚梁点点头,又道:“不过关于昨夜那猫灵……也有些事情想对夫人讲。” “哦?”明夫人蹙眉,“楚少侠想讲什么?” “也不过是一些猜测……”楚梁缓缓说道:“因为昨夜那猫灵颇为奇怪,既是怨灵、还是妖灵、又是婴灵,也令我颇为好奇。所以我就想,它来到你们明府是为了什么……” “邪祟害人,还需要理由吗?”明夫人道。 “也是需要的,如果是怨灵,先寻找的肯定是害死自己的人……如果是婴灵,最先寻找的,就会是自己的母亲……”楚梁继续道:“而这猫灵在你们明府,连续三日逐渐向前,却没有害一个人,就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什么?”明夫人的目光似乎有些不善。 “我也在想,明员外说你们家是积善之家,向来不会残害动物。那……它是不是就在找自己的娘亲?可它是妖灵,它的娘亲是不是也是妖?” “而自那猫灵现身,府中一直不敢露面的,夫人……似乎只有你。”楚梁的目光温润,看向明夫人的眼睛。 明夫人嗤笑一声,“楚少侠不会说我是妖吧?” “是与不是,一试便知。”楚梁道。 “你有照妖镜?”明夫人眉峰一耸,似乎并不相信。 要世间妖魔显形,要么就是它们主动施展妖法,便会泄露妖气;要么就是有特殊的神通法门,但楚梁的修为还不够修习;要么就是专门的法器,最有名的,就是照妖镜。 只是照妖镜极为稀少,据传人间王朝皇宫有一块,佛门云阙寺有一块,蜀山派确实也有一块。但会不会让一个小弟子带下山,这件事十分存疑。 “不是。”楚梁摇摇头,“但是差不多。” ------------ 你跟我家夫人干嘛呢? 场面似乎有些沉默。 又顿了顿,突然,就听房间里响起了异口同声的一句:“你看那是什么?” 楚梁和明夫人同时左手指向对方的背后,右手则藏在身后。 然后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招数重了。 气氛有些尴尬。 “呵呵。”明夫人笑了笑,“好啊,既然如此,我也不与你废话。自你进屋以来,我引燃的烛火里就藏了幻心毒。你若想要解药,就乖乖离开这里,不要多事。” “我既然敢进来,自然有所提防,实际上,从夫人点燃香烛的一刻起我就已经屏气内息,不敢沾染。”楚梁道。 明夫人收敛笑容,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或许有四百个心眼儿……但眼前这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少年,比自己只多不少。 “我这些年从未害人,只想与我相公安安稳稳生活。你既然完成了任务,就当无事离开不可以吗?”她的语气变得有些祈求。 楚梁道:“可如此终究不妥。” 下一霎,风云突变! 眼前的柔弱女子陡然窜起,右手一甩,长长的一条乌光长鞭卷向楚梁,如同灵蛇吐信,就要将他一把擒住! 楚梁左手一振,呛啷啷手环化剑,抵住明夫人的长鞭,卷了几下,想要将其斩断。 可那长鞭不知是何材质,蜀山飞剑居然斩之不断。 嘭—— 双方各自拉扯一头,一时陷入角力。 卧室内空间狭小,随着双方真气鼓荡,嘭啪之声不绝,家具装饰纷纷碎裂。 稍稍僵持,明夫人的左手一扬,瞬间化作利爪,挥出三道锋利无匹的黑光。 楚梁闪身躲过,左臂一扬,同样射出一道红芒。 明夫人同样灵活躲闪,但那红芒却仿佛有灵性,在她侧身闪过之时,咻的一声弯转过来,迅速覆盖在她身上。 龟甲缚! 缚妖绳! 在如此近的距离内,缚妖绳的控制当真难以躲闪,明夫人若论修为该比昨晚那猫灵还要高上不少,可还是一击而中! 嘭。 被层层密密的红绳以龟甲缚的姿态牢牢捆住的明夫人,立刻也站立不稳,跌倒在地,手中黑鞭也落在地上。 但她兀自抬着头,咬牙看向楚梁:“你……” 正在此间战斗落幕之际,就听门外响起了招呼声。 “娘子?刚才是什么动静?你没事吧?”一边喊着,明员外就一边踏进了卧室。 然后。 就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屋内凌乱不堪,自己的娘子正被以一种奇怪且突出的姿势捆绑着躺在地上…… “啊。”明员外倒退两步,以手扶额,眼神有些懵,不由得出声道:“我是不是……来得有些不是时候?” …… 楚梁赶紧拦住了明员外,向他说明他来得正是时候,让他坐下先平复一下心情,又让他将地上的明夫人也扶起来。 身段婀娜的明夫人经过这样一番捆绑之后,属实是有些诱人,楚梁完全不敢伸手帮忙。 “楚少侠,不打算先将我夫人解开吗?”明员外问道。 “这……”楚梁道:“恐怕不行。” 接着,他又将明夫人是妖物的事情说了出来。 “啊?”明员外闻言大惊,“我夫人是妖物?怎么可能?你……你不要血口喷人!” 楚梁道:“明员外若是不信,我有办法令夫人显出真身。” “不必了!”自打明员外进门之后一直沉默的明夫人,此时突然顿喝一声,让楚梁将已经摸出来的半块板砖又收了回去。 “相公,其实……我一直不敢与你讲明。”明夫人沉声道:“我的确是妖。” “啊?这这这……这怎么可能,你如此温柔善良……”明员外仍旧不肯相信。 “谁说妖都是恶妖呢?”明夫人再抬眼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我与父母兄长,自幼生活在城外山中,虽是妖物,也从来不敢害过半条人命。如此生活了近百年,直到有一天,我遇见了你……” “我?”明员外怔了下。 “不错,就是你。”明夫人温柔地看着他,“你自然是不记得了,谁会记得自己二十年前救过的一条小山猫?” “啊那是你!”明员外惊呼。 “不错,当时我修行未成,在山中遭遇恶狼,险些丧命。逃到一处林间又被猎人陷阱所夹,那时一个小小少年路过,将我救了下来。”明夫人温柔说道。 “当年我年岁尚小,有一日实在无心读书,便从学堂逃出来,去山中游玩,救下了一只极为可爱的小山猫……我记得!”明员外连连点头:“我还想将你带回家救治,不想你一脱困就跑掉了。” “之后我努力修行,又过十年,才掌握了化成人形的术法。”明夫人凝视着丈夫,“我连兄长都没敢告知,迫不及待地下山进城去玩,想不到,居然又一下就遇见了你。你长大了,却依旧是那般。” “我以为那是我们的初见,想不到……原来是第二次。”明员外恍然道。 “是啊,之后我与你相恋、成亲,一切如梦幻一般。我简直不敢相信,做人的生活原来是这般幸福。”明夫人苦笑着,“直到那一天,我怀孕了。” “夫人你……你能怀孕?”明员外再惊。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不敢……”明夫人道:“因为我无法真正的得道化形,我怀着的是妖胎。只要孩子一降生,我的身份也会立刻暴露……于是我瞒着你说回娘家,其实……是偷偷去山中打掉了孩子。” “夫人你……”明员外握着她的手,也涕泪交加,“纵使你是妖物又如何?这些年你我情深义重,又岂会因为是人是妖而化为虚假吗?” “想不到,我们的孩子化为怨灵……”明夫人哀声道:“我因此而暴露,想来也是报应吧。” “不!”明员外哭道:“你何错之有?如果有报应,也该在我身上!” “这一世能与你有十年的缘分,我已心满意足。”明夫人看向楚梁,“要杀要剐,便朝我来吧。” “不行,不行!”明员外突然跪倒在地,抓着楚梁,“楚少侠!我愿将全部家产赠予你,换你放我夫妻二人一条生路,求求你了!放过我家夫人吧!” 楚梁看着眼前一对深情男女,目光深邃。 自己现在一剑斩杀了明夫人,完全是合情合理。妖物在人族城池生活,本就是世所不容。 回头还能从白塔之内获得奖励。 若是放过她,拿着明员外的家产离开……也未尝不是一个好选择。即使是凡人财主,这几代积累的家资也不是能轻易获得的。 无论如何都是血赚。 但是…… 楚梁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就在夫妻二人的眼神趋于绝望的时候,他又紧接着说道:“若是明夫人果真从未害过人,那你夫妻二人便随我回一趟山门。或许……我可以为明夫人请封。” ------------ 七星邸报 “夫人,你也不希望明员外与你失去一切吧?” 楚梁看着红绳绑缚的明夫人,如此说道。 “楚少侠愿意为我请封?” 听到他的意图,明员外可能不太懂,明夫人却是大为惊讶。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居然愿意如此帮助自己。 她当即就想与明员外一起跪倒,楚梁赶紧先收回了她身上的缚妖绳,不然那场景看起来实在有些奇怪。 请封。 并非是说为妖封正之类的古法,而是指为一只良善之妖讨一份敕封,让它可以自由生活在人类王朝的城池,相当于给它一份户籍。 而没有敕封的妖怪就像“黑户”,若是潜入人族城池,一旦被修行者发现,随时可以被就地斩杀。明夫人之所以从前那么战战兢兢,就是怕被人发现了妖怪身份。 而这个敕封的权力,只掌握在人间王朝与九天仙门的手中。即使是次一级的十地仙门,都没有这个权力。想要讨到一份敕封,对妖怪来说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当今的封建王朝称为“禹朝”,定鼎六百余年,正当太平盛世。而活在人族城池中的每一只妖物,都有可能是这太平中的一个隐患。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是妖呢? 无论是朝廷还是九天仙门,给出一份敕封,就相当于给这只妖怪做了一份背书。如果他日这妖物作乱,那谁给出的敕封,谁就要承担责任。 在蜀山派内部,像楚梁这样的小弟子也是没有这般权力的。此事须得由师尊帝女凤出面,经过望气、照心等等一系列流程,确认明夫人确实是从未害过人命的良善之妖,并且将来作乱的可能性极低,这才会给出敕封。从此以后她还要定期来到蜀山拜门,并且接受蜀山派的行随术法定位等等。 通常,即使是九天仙门弟子也很少做这种麻烦事。 只斩妖除魔,多么干脆利落。 可这种一刀切的做法,纵然是省心省力不用担责任,楚梁却又难免觉得,自己的良心难安。 思虑过后,还是想帮他们一把。 至于明员外的家产,他当然是不可能接受。 千恩万谢什么的自不必多说,当天楚梁就带他们回了蜀山。邢州城离蜀山本就不远,不然明府的请托也不会递到蜀山换剑阁。 等回到了山门,到银剑峰上将事情与师尊一讲,就没有什么需要楚梁做的事情了。 帝女凤为人豪侠仗义,对楚梁的行为也是大加赞赏。至于后续的请封事宜,有她盯着,估计通天峰那边也不敢怠慢。 楚梁就先回了自己山坡上的小木屋,安定下来,才神识一沉,来到了白塔之中……是时候来领取自己的奖励了! 一片偌大铁牢之中,只有一只金色的猫灵虚影在空中飘浮着。 楚梁熟练地按下了“炼”字。 轰—— 红芒一闪,光华飘出。楚梁用手接住,发现是一张符箓。同时,一道意念传入脑海。 【灵猫腾跃符】:施展此符,将获猫灵附体,身躯敏捷大幅提升,持续一刻钟时间。若是下意识出现用舌头舔舐手掌的动作,属于正常现象,请不要惊慌。 “符箓?” 楚梁这还是第一次收到符箓,一次性的丹药与符箓在观感上肯定是不如永久性的法宝的。但是转念一想,既然是一次性,那强度肯定会更大。关键时刻用出来,未必不能起到奇效。 如此想着,他便欣慰地将此物收起。 …… “嗐——” 刚领完奖励,就听到外面一声嘹亮的鸣叫,楚梁抬眼瞧去,就见一只偌大白鹤落在木屋外面。 它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站起来高过成年男子,目光黑亮,一看就灵性非凡。长长的鹤颈上挂着一个篮子,正用尖利的喙从中叼出一份小册子,放在外面石桌上。 原来是这个月的七星邸报到了。 楚梁朝着窗外道了声:“多谢。” “嗐——”白鹤扬颈又是一叫,似乎在回应,接着便振翅高飞,去往它的下一个目的地。 这是蜀山派的白鹤信使,专门为诸峰弟子送信的。而它今天送来的,是每月一份的七星邸报。 在九天仙门之内,有一宗门名唤“天枢阁”。 天枢阁主业是推演卜算,乃是世间最接近天机的一脉,纵使不擅长战斗,也一向受到各大势力的尊敬。位列九天,便是最好的证明。 而副业,则是搜罗人间江湖的奇闻轶事,每月发放一份七星邸报。数百年来,天枢阁的七星邸报早已经风靡天下,上到九天十地、下到市井孩童,无不津津乐道。 楚梁扬指,将那册子摄进房中,翻看起来。 七星邸报共分为三个部分,“江湖逸闻记”、“人间万宝录”和“九州风云策”。 其中,“人间万宝录”是记录天下法宝并为之排名的一个大榜单,每个月的变动不多,会有单独的一篇将本月产生的排名变化叙述出来,方便观看。发生变动的多数都是排名靠后者,排名靠前的天地至宝,数百年来几乎少有变化。 譬如排名第一的,永远都是人间神器镇妖塔。 只可惜,在镇妖塔的后面还赘着一行小字,“原属蜀山,现已丢失”。 不错,蜀山派当年能名列九天,甚至一度雄踞第一仙门,成为人间正道执牛耳者,全仗镇妖塔的存在。而五百年前,因为一场大变故,蜀山丢失了这尊无上神器。 这才造成了后来宗门的每况愈下,时至今日,十地仙门中排名靠前的几个,论纯实力可能都要超过蜀山派。江湖上说蜀山派不配位列九天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排名第二的则是天枢阁的七星剑,上古神剑,有移山倒海之大威能。 不过天枢阁向来与世无争,不太参与江湖争斗,七星剑也已经多年没有动用过。有记载的上一次出剑,还是百年前魔道诡兽宗唤醒至凶穷奇企图突袭天枢阁。七星剑出,一剑镇压穷奇,再一剑斩魔三百,直接灭了诡兽宗一脉。 传说天枢阁每动用一次七星剑都要付出极大代价,但这其中隐秘,就不是会写给外人知道的了。 排名第三的,是雾隐仙山的镜天八卦,大道通神,妙用无穷。 雾隐仙山同样是九天之一,镜天八卦则是传说中从仙界坠落的神器。江湖盛传,镜天八卦之所以排在七星剑下面,只不过是因为万宝录乃天枢阁所著罢了。若论真实威力,只高不低。 这些遥远的神器,都是生活中接触不到的,也不会有什么触动。楚梁最常见到的,则是排名第五十七。 凰灵血玉。 上古神凰一身精血凝聚而成,佩戴可温养体魄,施展神通时附带神凰血气,杀伐威能大增。 这件宝物,就陷在师尊帝女凤的胸前。 ------------ 组队 九州风云策,记述的则是修仙界发生的大事件。 上个月发生的最重磅事件,当属雾隐仙山掌教九疑仙人出关,于烘炉山大战冥王宗左右护法,将白银王直接斩杀,紫金侯重伤逃遁。 冥王宗身为魔道巨擘之一,近年来发展势头越来越猛,一度有走上台面之意。此番九疑仙人悍然出手,也算是对其一次重大打击。就是不知道冥王宗那位神秘的宗主大人,会有什么回应。 再有就是十地宗门之一的三绝谷,新近出了一位名唤罗瑶的女弟子,手段极为狠辣。行走于南域大地,一个月内已经屠了三个巫蛊邪门。 关键三绝谷本身就是靠巫蛊毒三绝立足当世,属于亦正亦邪的一大派。这罗瑶如此嫉恶如仇,不知道她的同门会不会瑟瑟发抖。 蜀山派在这个月的九州风云策也有出场,不过只是淡淡带过一笔,蜀山派玉剑峰主王玄龄前日里在东海斩杀了一条兴风作浪、危害渔船的蛟龙。 楚梁看到这个消息,突然感到一阵担忧。自己的师尊向来跟王玄龄不睦,按她的脾气,那王玄龄干了露脸的事情,她能按捺得住才怪。 他倒不是担忧师尊的安危,只是有些担忧东海的生态…… 就像是冥冥之中有所感应一般,这个念头刚刚产生,就见不远处一道火光冲天而起直奔东南,风中飘来一句传音:“为师出去几日,你照顾好自己!” “……”楚梁沉默了一下。 一生要强的师尊啊。 最后,便是人民群众最喜闻乐见的“江湖逸闻记”。 相对于正经严肃的“九州风云策”,“江湖逸闻记”更偏向娱乐性,多属于花边八卦一类。 譬如第一条消息,就是先前禹朝皇帝陛下巡视升龙书院,期间意图让自己的小女儿泾阳公主与升龙书院首席弟子张臣订下婚约,居然遭到了张臣的拒绝。 而他给出的理由是,儿女私情会影响读书。 升龙书院是儒教第一书院,背靠朝廷,在十地宗门之中数一数二。张臣身为升龙书院首席,已经可以确定,将来无论是潜心修行还是入朝为官都有锦绣前程。此番这一拒绝,前途突然有些难以预料了。 因为女儿亲事发愁的父亲不止皇帝一个。 十地宗门之一雷霆堡的堡主也发出消息,愿用十件重宝为聘,为自家独女黄铃儿招募贤婿,九州英杰竟无人敢接。 当然这其中也是有隐情的。 这可是雷霆堡的女婿,哪怕是赘婿……也绝不会缺品修兼优的青年才俊应征。 之所以会无人敢来,还是因为那黄铃儿早就发出狠话,想与她成亲的人最好修为比她高,不然进门第一天就要成为她那头龙牙猛犸的口粮。 诸多轶事中,蜀山仍是只有一条消息上榜。 便是蜀山上有姜仙子之称的姜月白,被人见到与天王宗的凤朝阳在江南醉月楼共进晚宴,疑似有暧昧关系。 当然天枢阁也不会有捕风捉影的杜撰,在没有确定二人关系之前,只会用“疑似”来说明。 不过可以想象,仅仅是这条消息,也足够让许多姜仙子的拥趸心碎了。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家姜姜绝对不可能被天王宗的坏小子拐走!” “姜仙子!求求了!把爱留在蜀山派!” “……” 在无量宫前的偌大白色广场上,时不时便能听见一两声绝望的嘶吼。 偶尔也会有女弟子反驳的声音。 “你们喜欢姜仙子,也没有必要贬低凤朝阳吧?他可是努力又善良的人间理想!” “是啊是啊,十九岁就是天王宗首席的最有利竞争者,你们这些酸柠檬什么时候能赶上人家一半?” “……”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楚梁只觉得他们吵闹。 他淡定地从人群中穿过,横跨过整座广场。蜀山四座堂口,都在这座广场的边缘。 其中除了“司律堂”是执掌宗门刑律之外,“传剑堂”负责法宝兵器、“护法堂”负责神通术法、“丹鼎堂”负责丹药符箓。 这三个堂口都会有许多挂牌的物品,供蜀山门下用剑币购买。 楚梁如今做的几个任务,已经攒下了二十枚剑币,买法宝或者典籍当然不够,但是辅助修行用的丹药是可以买一些的。 他来到丹鼎堂,买了四枚神意境的“聚神丹”,有这几颗丹药辅助,相信自己不久就能突破到神意境中期了。 相比于其他弟子,他可以将全部剑币都攒下来换取丹药,这裨益也是相当大的。 从丹鼎堂出来,他又来到了换剑阁。 做任务除妖的脚步还是不能停下,既然有白塔在手,必须要充分利用才行。 也不好每次都找沈老帮忙选任务,这次他准备自己挑一挑。在换剑阁的大堂上,高高悬挂着几块玉石板,上面的任务签快速变动着。尤其神意境的那一块,任务极多,看得人眼花缭乱。 没看几眼,就听那边有人叫嚷:“采摘人面玉精花!报酬丰厚,差一位神意境,立马就走!有金丹境师兄带队,绝对安全!” “采摘人面玉精花……”喊话的是一名身着黑色锦衣、浓眉大眼、目湛精光、一看就阳气很旺盛的少年弟子。 在他的身后,另外站着三名男女弟子,看来他们四人是一起的。 人面玉精花…… 楚梁略微沉吟了下,他不太清楚此物需要去哪里采摘。但是他知道,一般需要多人完成的任务,说明任务难度较大,或者需要面对的妖物很多。 妖物多的任务,就是好任务。 于是他主动凑了上去,微笑道:“你好,我可以加入你们。” 虽然他不认识这几个人,但是大家都是蜀山弟子,亲如一家,也不会有什么隔阂。 “诶?”那黑衣少年闻言一喜,立马笑着拉过楚梁,“那可太好了,来,咱们赶紧先把任务签取了。我叫林北,你叫什么名字?” “楚梁。” “楚兄弟,我跟你说,这个任务可抢手着呢。” 人数凑齐,林北熟络地上前去帮几个人领了任务签,然后回来给众人分发。 他递给楚梁之后,还热情问道:“楚兄弟,我们是玉剑峰的,你是哪一峰的啊?” 楚梁答道:“我是银剑峰的。” ------------ 不需要轮换 换剑阁下,气氛不算融洽。 楚梁答完这句话,周围就蓦然升起了几分尴尬。 蜀山弟子亲如一家……但银剑峰和玉剑峰除外。 原本这两峰同属蜀山的剑道五峰,自古以来都是同气连枝的。可偏偏这一代的两位峰主,玉剑峰主王玄龄身为诸峰首座,威势压人,性格刚硬顽固。而银剑峰主帝女凤偏偏年轻气盛,向来不容人高她一头,这便使得二人每每见面都难免争执。 两位师尊之间先摆明车马,弟子之间自然上行下效。尤其最近王玄龄与帝女凤打赌的事情已经传遍了蜀山,银剑峰自然而然就被玉剑峰众弟子视作仇敌。 只不过,他们平日里遇到这银剑峰独苗的机会大概不多……自然也不认识楚梁。 楚梁倒是没什么变化,脸上仍旧带着淡淡笑容,这种时候……只要你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几个玉剑峰的弟子表情都有些僵硬,顿了半晌,还是那个林北朗笑一声:“嗨嗨嗨!” 他一把揽住楚梁的肩膀:“听说你们银剑峰只有一个弟子,今日居然让我们碰上了,还真是巧啊。” “是啊,蛮巧的。”楚梁微笑点头。 “反正任务签都领了,咱们就快点出发吧。”林北又看向几名玉剑峰师兄弟,大声说道。 看似是在催促出发,其实言外之意也在表示,反正任务签都领了,退也退不了……不如就这样吧。 听他如此说,另外三名玉剑峰弟子纷纷点头,也转身走了出去。只是神情有些不自然,也没有多看楚梁几眼。 还是相当冷漠的。 楚梁倒是不当回事,和林北并肩走在后面。在他看来,和谁一起不重要,能打妖怪就行了。 那个浓眉大眼的林北倒是十分热情,在后面给楚梁介绍着玉剑峰另外三名弟子。 走在最前面那人高马大、面容冷硬的青年弟子,背后背着一把宽大的长剑,名唤方霆。他就是这次领头的金丹境弟子,如今是金丹境初期的修为。 楚梁点点头,果然。 他们普通的蜀山弟子佩戴的都是蜀山派的制式飞剑手环,可以变幻形态戴在手腕上。像这种自己背剑的,说明剑会更厉害一点,人通常也会更厉害。 金丹境比神意境看似只高一个大境界,实则其中隔着人关到地关的一重关口,是许多人一生都无法突破的阻碍,差距极大。 他旁边的那名女弟子,一身鹅黄短襦裙,素白色的内衬与长裤,缀着串串流苏,身姿娇小可爱。相貌也是白嫩嫩的鹅蛋脸,很显幼态,眼波温柔,看上去就一副娇怯怯的样子,是那种很容易让人心中升起保护欲的小姑娘。 “这位小师妹叫徐子晴,我们主要都是陪她来的,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做任务。”林北笑道:“她哥哥就是我们玉剑峰的大师兄徐子阳,因为徐师兄近日一直在闭关,才由我们带她下山。” 徐子阳,提到这个名字楚梁就晓得了。 蜀山派已经没落多年,门下出挑的年轻弟子和其他九天仙门相比,数量也要少许多。这一代寥寥几个年少成名的,便是姜月白、徐子阳这些。 徐子晴和林北一样,都是神意境初期的修为,才突破不久。 其实刚突破神意境的弟子,第一次下山,通常都会像这样参与一些组队的任务,找师兄师姐带一带。像楚梁那样第一次便迫不及待自己下山除妖的,才属于少数派。 至于最后一名男弟子则是神意境中期修为,相貌普通,名唤陆任。 …… 几人走出换剑阁,来到通天峰的边缘,徐子晴扬手拈决,清喝一声。 就见她高高举起的指尖放出星星点点的光芒,仿佛有一线牵引,远天立刻响起一声嘹亮的长鸣。 紧接着,一只身长数丈的巨大白鸟就从云海中钻了出来,身上兀自带着寒霜雾气,随着振翅落地又统统散尽。 这小姑娘居然有灵宠当坐骑,以她的修为自然是不可能养得起的,看来那位兄长对她是相当宠爱。 “嗐——”白鸟立刻垂下头,用羽毛柔软的颈子蹭向徐子晴,小姑娘也笑着抱了抱它,然后招呼众人登上鸟背。 只是叫完玉剑峰的人,她并没有招呼楚梁,身子一转,便径直上去了。 楚梁也不在意,自顾自跟了上去。 长途飞行,御剑的话纵然速度快,但难免又累又冷。此时有一头坐骑,当然是好事。 坐在白鸟背上,又长又软的白色羽毛簇拥着,耳畔风声猎猎,转眼又上高天。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叫做“镇南域山”。 镇南域山处于南域和中土的交界处,长达八百里,如同一座高高的屏障隔开两地。其中山高谷深、密林广袤无比,藏着无数妖魔传说,等闲大能都不敢深入。 不过他们这次要去的地方,只是镇南域山的外围,一处边缘小丛林,还不算特别危险。加之有金丹境弟子坐镇,应该难度不大。 鸟背上,方霆、徐子晴、陆任三人坐在前面,楚梁和林北坐在后面,相隔甚远。 “这朵人面玉精花啊,据说还是并蒂而生的一枝双花,先前是咱们蜀山一位前辈偶遇,只不过当时没有成熟,无法采摘,才将这件事交给换剑阁。算算如今花期将至,便由咱们去完成任务……” 林北在旁边讲个不停,正在给楚梁科普这次任务的内容。不过楚梁发现这个同门似乎并不是热心肠,他只是单纯的话痨。 从打遇见他开始,他的话就没有停过,似乎有什么嘴巴闭上就会难受的怪病。 楚梁甚至觉得,前面那三个人之所以坐得这么远,可能不是在孤立自己,而是在孤立林北…… 轰—— 约莫小半个时辰,白鸟飞到镇南域山脚下,一阵狂风涟漪扩散开,众人也平稳落地。 “镇南域山内妖魔凶兽众多,我们不能再当空飞行,接下来的路要步行入山。”那带队的方霆此时终于开口道。 “这片林中草木精怪极多,白日里都充满瘴气,我们必须屏气内息前行,届时真元得不到补充,所以出手一定要节制。” “我需要保存修为,所以接下来的开路任务由陆任、林北、楚梁你们三个轮流承担,有意见吗?”他面无表情地发号施令。 林中虽有瘴气,但到了一定境界的修行者都是气脉贯通,长时间屏息倒也无碍。不过不能换气的话,就不能补充真元,那样一来每个人的真气就都是有限的,十分珍贵。 可是一路上若遇见那些草木精怪拦路,总需要有人出手开路。 方霆身为修为最高者,需要保存修为应付可能的突发状况,不在开路这种小事上浪费真元。而徐子晴修为最弱,又是第一次下山,便在队伍中间保护。其余三人,轮换承担。 这样的安排,绝对称得上公平合理。 但是…… “我有一点意见。”一直站在队伍最末的楚梁突然开口道。 “嗯?”方霆皱眉看向他。 众人的目光也落在他保持微笑的脸上,隐约有些不善。不知道这个银剑峰来的,想要出什么幺蛾子。 接着,就听楚梁开口道:“开路除妖的任务由我一个人承担就可以了,不需要轮换。” ------------ 百花散 “什么?” 楚梁这话一出口,不由得让众人都有些惊讶。 要知道,在这样妖魔横行的丛林之中,真元又得不到补充,是说不定会遇上什么危险的。一旦真的遭遇什么突发的危险状况,肯定是保存的修为越多,脱离危险的机会越大。 所以出于本心,他们肯定都不想在开路这件事上浪费真气。正因如此,方霆才提出三人轮换的公平方案。 在楚梁开口说有意见的一瞬间,他们都以为此人是要想办法推脱责任,或者将方霆和徐子晴也拉进来。 可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个笑容和煦的少年,居然主动提出要独自承担开路的任务。 他也仅仅是神意境初期而已,这份担当实在令人意外。 “楚兄弟,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林北第一个劝道:“而且这条路说不定要走上个把时辰,你如果耗尽了真气,对于我们后续采摘人面玉精花的行动也不利,还是咱们轮流开路吧。” 楚梁微笑道:“没关系的,我有把握。如果我的真气即将不足,我自然就会退下来轮换。我修为低微,能帮忙之处不多,这里便让我多出几分力吧。” 他的言辞恳切,神情真挚,说得众人都有些许动容。 “你若执意如此,那便先由你开路。天色将晚,我们须得尽快入山。”方霆转身道,顿了顿,又补充一句:“你谨记若是真气耗费过半,就及时轮换。若是等消耗光了再说,那可就有些晚了。” “我晓得的。”楚梁颔首道。 小姑娘徐子晴看着楚梁,扁了扁嘴。 实际上徐子晴的灵宠白鸟不是兄长给的,而是师尊给的。王玄龄对她自幼便十分宠爱,所以徐子晴对于师尊的感情也很深。对那与王玄龄有仇的银剑峰,自然观感很差。 刚听说楚梁是银剑峰帝女凤的徒弟,她是有暗戳戳敌视的。让他上自己的白鸟时,心里还觉得有些气不过,故意坐在前面孤立他。 可是小姑娘心思何其柔软,这个时候突然看见楚梁主动替团队承担责任,分明就是为了和大家拉近关系嘛。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孤立人家的行为真是太不好了。 而且这个楚梁师兄…… 安安静静的,还很英俊,笑得也很好看……一看就是个好人嘛。 徐子晴扯了扯衣角,小跑几步蹭到楚梁跟前,掏出一个小瓶子道:“楚师兄,这里是三颗聚气丹,你留着用吧。” 能帮人快速补充真气的聚气丹,在这种时候当然是有大用的。只不过聚气丹的主要作用还是在服药之后修行增长修为,在这里没法跟进后续的修炼,单纯地补真气,难免有点浪费。 “徐师妹,这……”楚梁刚想婉拒,就见小姑娘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眼中满是歉疚。似乎自己不收,她就马上要哭了。 这倒让他有些云里雾里,便也只好收下道:“好吧,真是多谢你了。” “嘻嘻,没事的,我还有很多呢。”徐子晴见他收下,这才甜甜一笑。 楚梁走上前去将飞剑化形,仗剑在手。对于玉剑峰众弟子的心路历程,他没工夫细想。他之所以主动开路,理由很简单。 开路的人能打妖怪。 …… “嘶嗐——” 莽莽苍山,密林中满是几丈高的古老树木,树冠、藤蔓虬结,遮天蔽日,完全透不过一丝一缕的阳光。 方霆手中拎着一件灯笼样的法器,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笼罩着众人,同时为前方照亮。走在最前面的楚梁将神识全部铺开在身前几丈,小心警惕地走着每一步路。 神识中刚刚探查到一丝妖气,就听前方传来一声怪响。 缠在一棵粗壮古树上的条条藤蔓中,忽然有一条猛地弹起,仿佛青斑巨蟒!而藤蔓的尖端处,有一朵拳头大的红色花骨朵,颜色妖艳至极。 花妖! 当藤蔓扑过来的刹那,那红色花骨朵也瞬间打开,嘶哈一声,露出一张尖嘴獠牙的血盆大口! 这美丽的花瓣里面,居然藏着一张吃人的嘴! “小心。”楚梁轻喝一声。 与此同时,上前一挺身,长剑带着三尺剑芒气势汹涌地捅进了花心,噗嗤—— 长龙一般贯穿柔软的花心,便又立刻拔出,随着一进一出,还飞溅出滴滴带着异味的汁液。那红嫩的花瓣张开带着黑洞洞的缺口,就此软倒,久久不能闭合。 方才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楚梁已经对付了四只像这样的花妖。这镇南域山果然是遍地妖魔,纵使是边缘的一处丛林,也是危机四伏。这些藤妖花妖的伪装肉眼完全无法分辨,若不是已经开启了神识的神意境修者,恐怕走不了几步就要尸骨无存。 “歇息一下吧。”身后的方霆出声道。 虽然只由楚梁一人出手开路,但后面众人的神识也是时刻铺开、警惕着四周的。即使真气和体力可以节省下来,长时间铺开神识,也还是会感觉到疲惫。 对于修者来说,精气神三者,缺一不可。 “你们先收回神识调息一下,这段时间我负责警戒。”众人在原地盘坐以后,方霆也展现了金丹境的担当,独自一人守护着四周。 林北凑上前来,问道:“楚兄弟,你还好吧?” “我的状态还不错。”楚梁颔首道。 他说的是实话,因为有徐子晴的聚气丹相助,他的真气现在还保持着满状态。对于聚气丹,他也丝毫没有节约的心思……毕竟打一只灯笼怪也就赚回来了。 只要有白塔给予的奖励在,那自己打妖怪就永远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样想着,他又闭目内视,怀着一丝期待来到了白塔之内。 就见白塔的铁牢之内,有四间各自关着花朵状的金色虚影。楚梁上前,按下了“炼”字。 轰—— 红芒一闪,楚梁伸手接住了飘出来的光华。只见掌心是一包油纸包好的东西,似乎是药粉。 接着便有心念一动。 【百花散】: 百花精华炼制的解毒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可解百毒。使用百花散还会留下花香随身,前调茉莉香、中调玫瑰香、后调石楠花香,香气浓郁经久不散。 ------------ 楚梁这人,行! 徐子晴兴许是嫌地上有些脏,不想坐下去,就站在一边。小姑娘方才一直走在队伍中间,被众人保护着,倒也不累,也不太需要调息。 此时众人打坐运功,她便有些无聊。灵动的眼珠左右转转,四下看着密林周遭的景色。 忽然,前方叶片一抖,似乎有什么东西影影绰绰地动了一下。她有些好奇,就盯着看了一眼。 紧接着便听窸窸窣窣的一阵响,蹭的一下,从叶片下窜出一只巴掌大的湛青癞蛤蟆!鼓鼓着大眼睛,丑陋而狰狞。 这东西并非妖物,所以也没有被方霆的神识锁定,就靠近了众人置身的范围。 “呀!” 但是就算没有危险,这长相可怕的东西也对小姑娘的心灵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她吓得身子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 这一退,反倒一步踏出了灯笼光辉笼罩的范围。 仅仅一步。 就在众人的目光刚被吸引过来的时候,边缘处的一枝藤蔓嗖的一声弹起,张开了獠牙大口! 嗤—— 小姑娘猝不及防,被这花妖一口咬在了小腿上! “子晴师妹!”方霆惊喝一声,背后长剑瞬间出手。 刺啦啦金龙游走,一道带着雷霆的汹涌剑气喷薄而出,瞬间吞没了那只花妖的躯体,连带着后面的藤蔓、巨木以及大片的密林,都被犁出了一条十余丈长的深深沟壑。 先前楚梁已经听林北说过,这方霆背上的宝剑名唤惊雷剑,他修炼的金丹也是神霄五雷金丹,专修雷霆剑气。 此时见这一剑的威力,果真是恐怖如斯。 而这威力如此夸张的一剑,就贴着徐子晴身体过去,却没有擦到她衣衫半点,这份控制力也是惊人。 金丹境修者与神意境之间,真是存在巨大差距的。 可就算他后续的报复再猛烈,也无法改变徐子晴已经被花妖咬了一口的事实。小姑娘跌跌撞撞,一下坐倒在地上,她动作也不慢,赶紧自行运功止血,可是很快,就听她又慌乱叫了一声。 “这花妖有毒……” 再看过去,果然她撩起的裤腿处,光嫩莹白的一截小腿和脚踝之间,那深深的伤口正在渗出黑色血液。周围的肌肤,都有些被黑气浸染。 “这片林木中的青藤花妖是无毒的,方才那只……应该是变异之后的紫藤花妖。”方霆道。 “这下糟了。”林北道:“咱们准备的解毒丹药,是应对林中瘴气的除晦丹。这紫藤花妖颇为罕见,咱们没有准备应对它的解毒药……为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了!” “什么?”众人都看向他。 就见林北一脸慷慨就义的神情,毅然道:“子晴师妹你自行封住气血,延缓毒力入体。我这就运功,帮你把毒血吸出来!” 说着,他龇了龇牙,咧了咧嘴,似乎已经在做准备活动了。 “胡闹!”方霆拧眉呵斥了一声,“你修为与子晴师妹相差不多,若是将毒血吸出,你也中招了怎么办?嗯……我修为高,我来吸。” 直到此时,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陆任才也出声道:“方师兄责任重大,不宜犯险。林师弟修为较低,莫要妄动。还是,我来吸吧。” 说罢,他也舔了舔嘴唇。 “啊……”小姑娘捧着细嫩嫩的小脚,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眼下这一幕,显然是她未曾设想过的情况。 正在三人争执的时候,那边厢的楚梁插嘴道:“诸位,我……” 林北抬头看向他:“咋的?你也想来一口?” “不是。”楚梁摇头道:“我是想说,我有带一种能解毒的药,说不定可以解徐师妹中的花妖毒。” “什么?”徐子晴立刻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双眼放光地看向楚梁:“楚师兄你真的有带解毒药?” “不错,虽然不是专门针对花妖毒的,但是应该有些效用。”楚梁取出百花散道。 “不是专门的解毒药,还是有一些风险的。”林北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看向徐子晴,“子晴师妹你自己看……” “眼下这个情况只有两种选择,是用嘴吸出来还是吃药?” “我吃药!” 徐子晴毫不犹豫地说道。 楚梁将百花散递了过去,道:“一半内服、一半外敷。” “好的,多谢楚师兄。”徐子晴感激涕零。 “唉。”林北叹了口气,一脸愧疚道:“什么忙也帮不上,实在良心难安。既然不能帮你吸毒血,要不我来帮你敷药吧。” 这话只换来了徐子晴一个大大的白眼。 她依照楚梁的嘱托,将那一份百花散分作两半,一半敷在伤口上,一半就水服下,然后运功稍作调息。 居然不过盏茶时间,伤口处的黑气就已经完全褪去了!就连那碗口大的伤口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固然有修行者气血旺盛的原因,但百花散的疗伤功效肯定也是助力甚多的。 “楚师兄,你的药真是太灵了!”徐子晴惊喜地看向楚梁。 “有效就好。”楚梁只是淡淡微笑。 对于修者来说,只要没有妖毒,等闲皮肉伤根本造不成什么影响。徐子晴又涂上一些外伤药膏,立刻就像没事人一样站起来,活蹦乱跳的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到用了楚梁给的药以后,自己的身上都开始散发香气,这股香气居然还有变化。起初是淡淡的茉莉香,中间是芬芳的玫瑰香,后来就变成了……嗯……一种从来没闻过的奇怪味道,而且还十分浓郁。 大概也是什么花香吧? 恢复行动之后,她便盈盈来到楚梁身边,轻声道:“楚师兄,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啊。” “没事的。”楚梁笑道:“你给我聚气丹,我给你百花散,礼尚往来嘛。” “可是……”小姑娘歪了歪头,“聚气丹和你的百花散……怎么比嘛。” 楚梁摆手道:“咱们都是同门,又是朋友,算那么清楚干嘛。” “咱们是朋友吗……”徐子晴怔了一下,忽然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好。” 这时候林北也在旁边问道:“不过,楚兄弟你不是在换剑阁被我们直接拉过来的吗?你随身都会带着解毒药?” “有备无患嘛。”楚梁轻描淡写地答。 不多时,方霆招呼队伍重新出发,楚梁立刻又走到前面,重新担当起开路的任务。 这一次众人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又比先前柔和了许多。现在的一众玉剑峰弟子心里都觉得……这个银剑峰的弟子能处,有妖怪他是真打,有药他也是真拿。 楚梁这人,行! ------------ 骄傲的方师兄 “唉。” 楚梁轻轻叹了口气,收剑而立。 后半段路程收成一般,只遭遇了两只花妖。路途顺利在别人看来自然是好事,但是以刷怪为目标的人来说难免是有些失望的。 不过这种浅浅的失望很快被眼前的画面冲散。 当众人依次踏出狭窄逼仄的林路,第一眼产生的感觉都是震撼。 此间仍旧是密林的范围,只是苍苍的林木树冠高十数丈,仿佛是穹顶极高的宫殿,盘踞在头顶上,一时间不会再有压抑的感觉。前方是一座山谷的入口,飞石崖壁崎岖倒挂,藤蔓草木盘踞在黑色的石头上,妖异的花朵遍地开放。有幽幽的荧光飞舞上下,带来忽明忽晦的光线。 完全是一片原始而幽深的世外妖域。 “这……”林北张开嘴,啊巴啊巴了两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声音一出口便回荡在苍苍谷中,让他不由得又忍住了。 竟有几分“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意味。 方霆沉声道:“依照指引,人面玉精花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谷中。此处虽然不再有花妖,但是凶险程度却更高……一定要小心。” “嗯!”众人点头称是。 道理很简单,在一片遍地妖魔的地方,如果突然出现了一块净土。那只能说明,这里一定是更大的妖魔的领地。 人类的躯体行走在这蛮荒广袤之地,难免会有渺小之感,众人一路踏入那乱石横凸的黑色山谷,不远,果然在山谷边缘处发现了一簇生长在一片空地上的硕大花枝。 一枝双花,每颗花骨朵都大如人头,花瓣紧紧地盖在花心上,纯白的颜色,周遭叶片长而直,在这片山谷中显得纯洁而突兀。 “这就是人面玉精花啊……和图册上的果然一样。”林北道。 方霆抬眼望了眼头顶被乱石遮蔽的一线谷壁,道:“现在的时辰,外面应该刚刚入夜。等到夜里一线月华落在这花身上,就是它开放的一刻,在那之前绝对不要触碰它。” 对于采摘人面玉精花的流程,在来时的路上楚梁也已经了解过了。 此物颇为神异,在其他时间采摘都会失去灵性。必须在它足够成熟、吸收月华开放的刹那时间将其摘下,才能保有其灵性。 但是在那个瞬间,所有看向它的人都会陷入幻境,可能这用意就是为了保护自己。 此时就必须有一个人,在人面玉精花开放的一瞬间,用铜镜挡在它面前,这样人面玉精花的幻术反而会迷晕自己。这个时候,再有另一个人从背后采摘,方可成功摘下此花。 这样的话只需要两个人,而这个任务之所以需要五个人,是因为还要有另外三个人在摘花的同时,在外围结成三才剑阵,来提防人面玉精花附近的护宝妖兽。 …… “子晴师妹站人字位,楚师弟站地字位,我站天字位。陆任执镜,林北摘花。”方霆干脆利落地发号施令。 三才剑阵并不是单纯的一人守一边,而是人字位只守一个方向,地字位守两个方向,天字位守一个方向的同时负责兼顾其他方向,随时出手支援。 这样就将最大的责任放在了最强的一点上,可以弥补布阵者实力的参差。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围着花枝落位。 等待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很快,就有一线月光穿过重重阻碍,落在了这片空地上。在终年难见天日的绝谷之中,这一线月光无比珍贵。 那月光的线条逐渐偏移,一丝一毫,缓缓来到了人面玉精花的上方。 “凝神!”方霆突然喊了一声。 楚梁、徐子晴、方霆三个摆阵的人立马仗剑而立,背向花枝,不再看那边。 因为…… 随着人面玉精花的成熟,山谷中也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有些对此花枝垂涎已久的妖物,再也按捺不住了。 “吼——”最先扑出树丛的是一只黑斑猛虎,一声怒吼摇晃山林!它一身狰狞花纹,肋下竟生着一双肉翼!显然已经是修炼多年。 这山林妖物最是狡猾,自然一出来就朝着徐子晴这边突破。 小姑娘紧咬银牙,看得出心中也是十分恐惧,但也没有退后,反而一步踏前,准备出剑迎敌。 正当此时,斜刺里一道金龙游走的雷霆剑气呼啸而过! 轰—— 汹涌的剑气一过,那妖虎身形就此消失,原地只有丝丝余灰飘落。 自然是方霆出手。 楚梁瞥见这一幕,感叹金丹境的实力果然强横的同时,也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真是浪费。 要是能让自己补上一刀就好了。 方霆眼观六路,也看见了楚梁叹气的模样,便道:“楚师弟不必叹气,你只要勤勉修行,加以时日也可以有我这般修为的。” 嗯……他以为自己是见到他的修为然后自卑了? 楚梁怔了一下,然后朝方霆点了点头。 啊对对对。 无暇再闲谈,那虎妖的出场仿佛是一声号令,后续有水桶粗的巨蟒、通体泛光的金雕、头生三目的豺狼…… 四面八方都有妖兽扑出! 楚梁的目光顿时亮了起来。 但立马就听方霆又一声顿喝:“风雷剑诀!疾!” 他左手拈决、右手仗起惊雷剑,呼喝一声,雷光暴走,剑锋茫茫,画一下一圈。霎时间,飞沙走石,雷云滚滚于身畔,转瞬席卷而出。 轰隆隆隆—— 只一剑,那飞扑过来的数只妖兽统统被风雷裹挟,瞬间化作齑粉! 团灭。 “哼!”方霆收剑,冷哼一声,以一种睥睨的目光扫视四周,威风凛凛。转而又瞥了两眼身边的徐子晴与楚梁,昂首挺胸,虽然是面无表情,目光中却好似闪烁着某种期待。 活像一只抓住了耗子等着人夸奖但还要装高冷的金毛犬。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楚梁眼中刚刚亮起的精芒在一瞬间熄灭。 他的眼里没有光了…… 方霆杀得越狠,他心越痛…… 徐子晴也不知是见惯了自己兄长的修为,所以不觉得厉害……还是心中实在太紧张,顾不上其他。对于方霆的神勇表现,也没有发出赞赏。 结果就是,方霆摆了半晌姿势,也没等来想要的东西,最后只得眨了眨眼,自顾自说了一句:“子晴师妹,楚师弟,你们二人只要勤勉修行,来日也未尝不能施展出如此一剑。” “呵呵。”楚梁微笑。 外围的战斗十分顺利的同时,内侧负责采摘的两人也终于等到了月光正落在了第一朵花心上。 “要开花了!”林北立马叫了一声。 陆任赶紧举起手中一面大大的铜镜。 月光散落,硕大的人面玉精花仿佛睡醒的美人,缓缓地舒展开了自己的花瓣……露出了一张洁白如玉的面孔。 没错,人面玉精花的骨朵打开,下方真的是酷似人脸!而且是肤白如玉、雌雄莫辨的美人面孔。 这张人面刚一显露时,眸子中还带着妖异与警惕,可是紧接着,它就看见了正前方的大铜镜。以及,铜镜中自己的面孔。 那双眼中,很快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 惊恐的人面魈 在人面玉精花开花的时候,所有看向它的人都会被迷住。 包括它自己。 所以当它看向铜镜的一刹那,反而自己陷入了一种迷醉之中。 趁着这个当口,后方的林北抽剑便要割断花茎,只要将此花摘下,便就算任务完成了。 可正当此时,异变陡生! 嗖! 一道白影倏忽间从天而降,落在了人面玉精花与林北的旁边,出手就是一爪,恶狠狠地抓向林北的咽喉! 迅猛毒辣,一击致命! 亏得林北反应不慢,连忙横剑一挡,铛啷啷一声,剑刃火光四溅,他整个人也倒退了几步。若是稍慢一点,肯定已经被一爪毙命。 外围剑阵三人这才回过身,看清场间落下的,原来是一只身材矮小如孩童、通体呈白玉色、顶着一颗硕大头颅的怪物。 “人面魈!”方霆面色一变,当即出剑。 这极为罕见的怪物,绝不在他的预计之中。 可那怪物动作十分迅疾,击退林北之后反手就折下那开放的一朵人面玉精花,翻身就要逃离此间。 方霆出手也快,惊雷剑上举,左手拈决,顷刻间剑气金龙遍布场间,环绕四周上下,瞬间成了一座剑气囚牢!仿若雷池一般,将那怪物困在中间! 那怪物却丝毫不躲,径直向上一跃,身形忽然透明了一刹那,在那一瞬间里穿过了剑气囚牢,跃上高空,又一脚踏住半空倒挂的岩石,腾跃而起。 不过眨眼功夫,已然远走十数丈! “妖孽休走!” 方霆顿时气急,翻身踏剑,剑光瞬间化作一道狂暴金龙,疾追上去。 轰轰轰轰! 可这山谷之中怪石倒挂纵横交错,那白影又灵活无比,专挑崎岖前路行进。 御剑的速度虽快,却更偏向直线长距离飞行,这样辗转腾挪并不灵动,飞出不远便撞碎了巨石连连。 若是普通石块一路横冲直撞过去也无所谓,这山谷中的怪石偏偏又极为坚硬。高速御剑之时屡屡重击本就是极为危险的事,即便是方霆这般第四境的修者也有些遭不住。 不过片刻之后,他便身形一转,改为肉身御风前行。而惊雷剑则破空而去,想要直接飞剑隔空将那怪物斩杀。 可这样一来,他的速度就更加迟滞,转眼又被拉开了一大段范围。飞剑追着那无比灵活的怪物,也总是无法锁定。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双方行进俱是疾掠如风,不知不觉便已经来到了山谷深处。就在方霆一副身心还放在前方怪物的白影上时,不提防头顶传来隆隆风声,一道粗大的黑影覆盖了下来。 轰嘭! 他将身紧急一停,这才发现是一根巨型枝杈!而自己,已经来到了一株通天巨木之前! 原来这山谷中央,有着一棵高不知几十丈的巨树,树冠遮天蔽日延伸开来,似乎这整座山谷的草木都是它衍生的。巨树的身畔环绕着无数粗大的枝杈,只要有活物靠近,都会遭到枝杈的抽击。 显然这尊巨树,就是这片山谷的妖王! 方霆躲过第一根,却没躲过正面而来的第二根,嘭! 这一击,将他身形抽出十余丈远! 翻滚落地之后,方霆再抬头看那怪物的白影,只见它在巨树枝杈的连续抽击中躲闪跳跃,居然片叶不曾沾身。 它太灵活了! 方霆的雷霆剑气向来也是速度见长,可是更加偏大开大合、直来直往。 若是在平坦开阔之处,他自信不出片刻就能将这人面魈抓住。可是在这崎岖复杂的山谷内,他居然奈何不了对方。 又因那巨树存在而不敢再追。 只能看着那怪物的背影转眼间又越跳越远…… “可恶!”方霆怒骂一声。 一个金丹境带队,任务还失败了。这样回山,不知师尊怎么看自己,子阳师兄会怎么看自己,子晴师妹怎么看……嗯? 飒—— 就在他懊恼的时间,一条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黑影又瞬间从他身旁掠过,朝那怪物的方向疾追过去。 而且看上去,更加迅速、更加灵活!巨树的枝杈甚至都没有对这道黑影进行攻击,因为它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过去了! 飒飒飒飒飒! …… 人面魈。 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山中精怪,是在人面玉精花成熟的一刻,恰好被鬼物吞食,那鬼物便会生长出一副新的肉身,称为人面魈。 这种精怪的特点就是速度奇快、灵活无比。 山谷中的这一只,便是一只在此蹲守了良久的人面魈。对于那些敢触碰自己找到的玉精花的人族,它自然是恨不得赶尽杀绝。 可是那些人族的修为又极为强大,它只能抢夺了人面玉精花之后赶紧跑路。只要回到洞穴,将这朵花也炼化,那自己的修为就能强上一倍,到时候……桀桀桀桀桀桀桀…… 想到自己修为大增的画面,人面魈不由得发出了一阵怪笑。 至于后面那穷追不舍的人族修者,它心中只有不屑。纵使他修为再强大,也只有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吃灰的份儿。 它对这片山谷了如指掌,可以轻而易举地甩掉他。他居然还想在这里御剑风行,呵呵,等着把脑袋撞烂吧! 等着进入了巨树的笼罩范围,人面魈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 除了自己,没有第二只妖物能够在巨树的身上自由穿梭。这些人族,更不行! 它自如地闪转腾挪,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半晌,他觉得自己可以回头看一眼那人族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因为再远,就看不到了。 这样想着,人面魈怪笑着回过了头。 然后,它那硕大的人面上,一双眼珠突然暴涨,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画面! 那是什么? 它并不发达的灵智开始疯狂疑惑。 因为它这一回头,居然看见了自己的正后方,仅仅落后一个身位,居然紧跟着一道黑影。 飒!飒! 一眼的功夫,那道黑影又翔跃到了自己头顶,继而是身侧,与自己并驾齐驱! 怎么可能?! 我这是遇见鬼了? 不对啊,我才是鬼啊! 在它的记忆里,自它出生以来,从没有谁能跟上它人面魈的速度!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因为都保持着高速运动,它与那道黑影之间反而相对是静止的。因而它也得以看清,那黑影的真实模样。 那是一名锦衣束袖的少年郎,相当俊秀,看上去一副儒雅随和的样子。 他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身法? 随着人面魈的目光看过来,那少年也抬眼看向了人面魈。 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手掌心……同时眼中精芒湛湛,似乎很享受这种追逐捕猎的感觉。 人面魈脸上的怪笑一下就崩碎了。 妈耶,这是个变态! ------------ 我们的英雄楚梁 人面魈走得很安详。 …… 楚梁也不想如此的。 他们本来都是跟在方霆身后,还落下了一段距离。 当看到方霆被巨树枝杈抽击落地,林北哀嚎一声:“啊呀!看来方师兄也追不上那妖物!咱们的任务要失败了。” 楚梁也只得暗叹口气,面容平静地说道:“方师兄不行,我只好试一试了。” “嗯?”旁边的林北听到他这个话,歪了歪脑袋,隐约觉得听起来有些奇怪。 然后就看楚梁抽出一张符箓。 没错,如果方霆能够追上人面魈,他也不想耗费自己从白塔里得到的唯一一张符箓。 灵猫腾跃符! 据说是能大幅提升敏捷。 楚梁左手双指拈符箓当空一扬,凭空一道火焰将那符箓燃烧殆尽,发出一声爆响。 嘭。 符箓一经施展,楚梁瞬间便感觉到一股猫灵意志由自己体内苏醒,之后自己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走起直线来。 稍一用力,便纵身跳出数丈距离,落地轻盈毫不费力。 这灵猫腾跃符果然厉害! 效果出乎意料得好。 如果白塔有售后,那他必是要给这张符一个五星好评。 三两下适应了这股力量,他便开始全力施展身法去追逐那人面魈。高空俯瞰,便能看见一道黑影一道白影都保持着令人咂舌的高速行进,且距离被飞快地拉近。 渐渐的,来到人面魈身后,楚梁甚至感到了一股刺激。他能察觉到,是自己体内的猫灵在因这种捕猎的快感而兴奋。 多亏这符箓的效果只能持续一刻钟,若是久了,说不定自己还真会受到什么不好的影响。 但是。 当人面魈回过头看到自己,一张大脸上露出惊恐表情的那一瞬间……楚梁还是不可抑制得兴奋不已,几乎是下意识地舔了舔手掌。 他不会知道,这轻轻的一舔对于一只幼小的人面魈的心灵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人面魈已然发觉此人大不对劲,转过头恨不得再生双腿,飞跃向前。 可它逃得掉吗? 很难的啦。 楚梁抑制住心中继续戏耍它的冲动,疾冲上前,直接仗剑在手,三尺剑芒挥洒而出! 人面魈似有察觉,当即身形一虚,化作透明,躲过了这近身一剑! 此怪灵活无比,但战斗力并不算强。唯一的天赋神通,也只有这一瞬间的化虚,方才正是凭借这一手钻出了方霆的剑气囚牢。 可惜。 这化虚也只能持续短短一瞬。 对于能跟上他速度的敌人,意义不大。 当它身形再次恢复的时候,楚梁的左手已然抬起,一道红芒从他袖中咻的飞出。 缚妖绳! 距离太近,避无可避。 人面魈又恰好是人形身躯,龟甲缚瞬间便被捆绑完成。 在那一瞬间,它的心中仿佛万马奔腾,有一个声音在大喊…… 艹! 我就说这人是个变态! 果然吧! 生活在这妖魔无数的镇南域山,每一只妖魔都有随时会死的觉悟。 但是…… 它可以接受死亡,却很难接受以这样耻辱的姿势死亡。 可人生本就是这样啊,很多事情你都无法接受,它却总要发生。好似秋风过处百花凋零,大川东去逝者如斯,悠悠苍天徒呼奈何者也。 落幕之前,入眼满是剑光。 控制接斩杀。 嗤。 …… 看着楚梁手握人面玉精花回到众人面前,队伍中的其余人一时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在任务即将失败的一刻,居然是他站出来力挽狂澜! 方霆凝眉问道:“楚师弟……你怎么做到的?” 徐子晴惊喜问道:“楚师兄你原来这么厉害,之前怎么不说?” 林北敬佩问道:“楚兄弟你的手法怎么这么专业,嘶……能不能教教我?” 徐子晴纳闷地看向他:“嗯?什么手法?” 小姑娘是还不太看得懂缚妖绳的奇怪之处。 “哦,身法、身法!”林北连忙改口道。 “没什么……”楚梁淡淡一笑,“其实只不过是用了一张比较强的符箓,用过就没有了,我也十分心疼。” “原来如此。”众人恍然。 其实他们猜测的也是这样,以楚梁神意境初期的修为,肯定是不大可能有这般身法的。若是他早有这样的神通,先前也没必要隐藏。 八成就是用了什么压箱底的丹药符箓。 至于符箓的来历,就没有人细问了。 在修仙界之中,很忌讳询问别人的法器、符箓、丹药、神通这些东西…… 道理很简单,修为是看得到的,除非是修为差距过大,否则也很难隐藏。而这些东西,却是可以隐藏起来,关键时刻又能弥补修为差距的。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小秘密,有些甚至是用来保命的东西,自然不会喜欢被人知道。有时候一点信息差,就是生死之别。 宝物来历什么的,像蜀山这样的名门正派倒还好一点,江湖上野生的那些非主流修者,很多人浑身宝物没有一件是干净来的。 但不管在哪里,贸然去问,都是很没有情商的行为。 而且楚梁身为银剑峰的唯一弟子,师尊所有资源都在他一个人身上,赐予一些宝物傍身丝毫不奇怪。 他们此时所想的,是能让楚梁一个第三境初期爆发出超越方霆这个第四境许多的速度,那符箓价值定然不菲。 说不定就是他留存的保命之物。 这次任务收获的剑币,定然是不够换取这样一张符箓的。 而他,是为了大家能完成团队任务,才忍痛使用了这样珍贵的宝物!义无反顾! 经历了这短短一段路程,原本因为出身银剑峰而对他有些敌意的众人,现在对楚梁的印象已然产生了天大改观。 所谓人格魅力。 如果现在蜀山派要选一名五好弟子,他们一定毫不犹豫地给楚梁投上一票! 贴心的小姑娘徐子晴笑了笑,道:“楚师兄,既然你使用了这么珍贵的符箓,那这次任务我的那份酬劳就给你吧,替你弥补一些损失。” 反正她是真的不在意这份酬劳,有师尊和哥哥罩着,她来做任务的意义更多是历练。 楚梁闻言,微笑道:“这不好吧……” 方霆听到这话,也道:“确实,你为了大家的任务成功牺牲这么大,至少不能让你太亏。我的那一份,也给你吧。” 他这次来主要是为了带徐子晴,也是没那么在乎酬劳的。而且先前人面魈夺走玉精花,他险些以为自己要颜面扫地。楚梁的力挽狂澜,实在是拯救了这个家,此时他心中的感激也是难以言说。 楚梁正要出声婉拒,就听旁边林北又叫道:“楚兄弟你就别拒绝了!大家都看得出你付出有多大!你是我们的英雄,怎么能让你寒心?我把陆任那份也给你,你不收可就是拿我们当外人了!” “这……”楚梁又笑了笑,也只好说道:“这多不好意思啊。” 陆任张了张嘴,也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啊巴两声,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好像不用说了? “嗯?” ------------ 周天傀儡 太阳当空照,花儿嗨嗨笑。 银剑峰又迎来了一个山清水秀、鸟语花香的美丽清晨。 楚梁走出小木屋,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 这两天师尊不在,他就是银剑峰的峰主,颇有大权在握的感觉。当然,就算帝女凤回来了,他也还是个副峰主。 晒了会太阳,他又回到了房间内,把房门小心关上。 还有事情要做。 昨夜从镇南域山回来以后,时辰又是很晚,他与玉剑峰的一众弟子分别,独自回到银剑峰,也就直接休息了。 现在是时候来奖励自己了。 神识一沉,来到白塔之内,那人面魈的大脑袋金色虚影悬在铁牢中,楚梁上前,一掌按下“炼”字。 轰—— 红芒一闪。 楚梁用手接住飘出来的光华,脑海中又立刻接收到了意念。 【周天傀儡】: 用以运行周天辅助修行的傀儡人偶,白天耗费一颗聚气丹,晚上耗费两颗聚气丹,即可全日无休修炼。所得修为增长,将全部归予宿主。注意,此人偶只能用于辅助修行,若进行其他不良行为有造成损坏的风险。 “咦?” 楚梁捧着手里这个三尺来高的大头娃娃,突然感觉到一阵惊喜。 它的样子和人面魈酷似,都是仿若白玉一般的小小身躯以及一颗没有五官的大头。 可能是因为没有表情,所以看上去还有点萌。 但楚梁惊喜当然不会是因为它可爱。 而是……一个三百六十五天黑白无休的修行辅助器,它修炼所得来的一切修为增长都算在自己身上。这岂不是意味着,自己的修行速度可以翻倍? 不对,不止翻倍。 三关九境之中,天关三大境界,拼的是顿悟,一朝得道抵得过数十年苦修;地关三境界,拼的主要是资源,自身修行尚在其次;但在起步的人关三境界中,自身的苦修还是最重要的。 锻体境是锤炼肉身,凝气境是开拓丹田气海,神意境是凝练神识……在这个阶段的修为增长就是靠打坐、冥想、运功,即所谓的运行周天。 但是每个人能修炼的时间都是有限的,排除掉吃喝拉撒日常活动,一天最多也就修炼八个时辰。但又不能只修炼真气,还要有修习神通的时间,像蜀山弟子还要有做任务换取法宝丹药等等的时间…… 所以正常来说,一个修者若能常年保持每天四五个时辰的运功修炼,就已经算是非常刻苦了。像楚梁这样频繁出任务的,平均下来可能每天只有两三个时辰。 要知道,修行的时间必须是实打实的,坐在那里但是摸鱼偷懒什么的可没人给你算。 可是…… 只要有了这个大头娃娃,每天就可以多修炼十二个时辰。 自己修为的增长速度可能会快上四五倍! 这也意味着,自己可以将更多时间和精力放在斩妖除魔上,简直太符合自己当下的需求了。 想着,楚梁便迫不及待地将这大头娃娃放到地上,面对它盘坐起来,喂给它一颗聚气丹。 接着将手掌按在那颗大头上。 运行周天。 楚梁所修习的功法,是蜀山最正统的《九天玄心诀·神意篇》。 蜀山的功法在修仙界是出了名的没啥特点,但是稳固扎实。只要实打实地修炼到同一境界,蜀山弟子的综合实力往往要胜过旁人一筹。 大头娃娃的身躯在楚梁运行周天的时候化为了透明,只有一道道白色的线条在沿着复杂的线路游走,行进间显露光华。 等到楚梁运行周天完毕撤下手掌,大头娃娃的面孔,五官居然都变成了他的样子!身上仍旧有光华在一闪一闪,看得出来已然进入了修炼状态。 楚梁明白,这娃娃从里到外都已经是自己的形状了。 一天三颗聚气丹,这个损耗虽然不小,但也不大。相对于全日苦修的产出来说,绝对是大赚的。 楚梁暗自下定决心,绝对不能让大头娃娃停下来。 大不了,我去砍灯笼怪养你。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这个周天傀儡明明没有灵智,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日夜消耗聚气丹的量却还有区别。 白天一颗、晚上两颗……看这意思是加班还要双倍工资。 唉,可真是太不讲王法了。 这样想着,他突然感觉这大头娃娃如果真是个人就好了…… 那样的话自己就可以给他定制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业绩目标,比如三天之内到达金丹境,不然就扣聚气丹。它如果完不成,就不得不主动地加班加点,这样一来它所有加班行为都是自发的,和自己就没有关系了。 那样不仅不用付双倍,连一倍都不用,只需要一颗聚气丹,就可以让它工作满十二个时辰。 到期如果没完成业绩,那就再扣它一点。 到最后它说不定辛辛苦苦给自己工作那么久,还要倒欠自己聚气丹。 …… 楚梁没有将大头娃娃取出来,就让它留在白塔的空间内为自己工作。 这个东西看起来毕竟有些奇怪,拿出来被人看到也不太好,干脆就一直放在里面算了。 那片白塔所在的空间很玄妙,楚梁也还没有完全研究透。只知道那里也可以类似储物法器那样用,但是只有从白塔中取得的物品才可以进出。 之后他便又动身去往通天峰。 做完镇南域山的任务,玉剑峰的几人都以为楚梁亏大了,其实他赢麻了。 消耗的灵猫腾跃符虽然珍贵,但那毕竟是没有成本来的。换来了几份可解百毒的百花散,以及一个如此实用的周天傀儡,绝对可以说是血赚。 除此之外,他还拿到了五十枚剑币的酬劳。 他做一次任务的酬劳也就十枚剑币左右,如果不是另外几人将酬劳都给他了,也不会有这么多。楚梁的手里,还从来没拿到过这么多钱。 穷人乍富,自然要消费一番。 他先来到丹鼎堂,买了一葫芦聚气丹,足够养大头娃娃一阵子了。之后又出门左转,来到了传剑堂。 传剑堂掌管蜀山法器飞剑,楚梁进门,直接就来到了堂口内专门贩剑的地方。 ------------ 传剑堂 绝尘剑:风蚀罡铁为主材锻造,十二道法阵铭纹,轻灵迅捷。饕餮城出品,三百剑币。 崩山剑:地母精钢为主材锻造,十四道法阵铭文,厚重坚韧。铸剑师宣成子出品,五百剑币。 玄阴剑:千年寒铁为主材锻造,三十六道法阵铭文,阴寒锋锐。出品不详,八百剑币。 …… 仿佛有一阵秋风卷起落叶,吹得人心凉。 楚梁站在传剑堂贩剑的柜台前,出了出神。 他之前没有来过传剑堂,确实是在见过方霆的惊雷剑之后,才兴起了也想买一把的心思。 本以为自己是发了一笔小横财,原来和这些宝剑的价格一比,如此的微不足道。看了这些价格之后,怎么突然觉得…… 蜀山制式的飞剑手环也挺好用的。 够用好些年。 通常来说,一个出任务较为频繁的神意境弟子,一个月都很难有一百剑币的收入,还要去掉其他法器、丹药、符箓、神通的支出…… 这要多久才能买得起一把剑啊? 正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台前的执事弟子注意到了他,热情地迎了上来。 这是一名个子高高的女弟子,满脸笑容地拉住楚梁,“这位师弟,是想买一把独属于自己的飞剑是吧?” “是的。”楚梁颔首。 “那相中哪一把了呢?”执事弟子问道。 “我就是随便看看,我买不起。”楚梁倒也不觉得尴尬,淡然地说道。 “不一定哦,你说说你的预算是多少,师姐帮你参谋一下嘛。”执事弟子笑道。 “我只有五十剑币。”楚梁答道:“可是我看,最便宜的都要三百剑币……” “嗯……”执事弟子的神情确实为难了一小下,但很快又舒展开,“不碍事的,哈哈。你来得正好,我们传剑堂刚好推出一个分期付的新活动。” “分期付?”楚梁眨眨眼。 好家伙。 蜀山现在都有这玩意了? “就是你可以首付五十剑币,剩下的每月分期付十个剑币,五十个月付清。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贴心啊。”执事弟子介绍道。 首付五十,差两百五剑币。每月付十个剑币,五十个月要付五百剑币……楚梁心里一下算清楚。 也就是说,是一笔四年期利息翻倍的贷款啊…… 还怪黑的。 “听着蛮心动的,但还是不了吧。”楚梁微笑道:“我下次再来看看。” 算了,还是回去多打点妖怪,说不定会爆出飞剑呢。 “哎呀,别嫌贵嘛。这可是你人生的第一把专属飞剑,意义重大,贵一点算什么!”执事弟子还在试图挽留。 但楚梁已经转过身了。 态度很明确。 正要出门时,不提防迎面走进一个娇小的身影,险些撞在他身上。 “呀。”来人是一个身着浅绿纱裙的俏丽女孩儿,一见楚梁,立马惊喜地叫了一声:“楚师兄?” “徐师妹?” 楚梁看到她,也有些意外。这不是别人,正是刚刚一起做过任务的玉剑峰小师妹,徐子晴。 “居然在这里遇见你了,真有缘啊。”徐子晴笑得眉眼弯弯。 “是啊,你也来买飞剑?”楚梁温声问道。 “嗯!我第一次出任务就成功了,我哥哥说可以奖励我一把飞剑,让我自己来挑。”徐子晴笑道。 楚梁闻言暗道一声,白塔的奖励还得自己辛辛苦苦去打妖怪,还得是人家哥哥的奖励来得简单又直接。 “真不错啊。”他由衷地说道。 “诶,楚师兄你买了什么剑啊?”徐子晴又问道。 “我还没有买,这里的飞剑太贵了,我手头的剑币不够。”楚梁如实答。 “咦?”小姑娘歪了歪脑袋,突然道:“那你喜欢哪一把,我送给你吧?” “这怎么可以?”楚梁当即摆手拒绝,“飞剑如此贵重,我怎么能收。” 好家伙。 这小姑娘倒是真大气。 蜀山曾有一位鲁姓先贤说过一句话,女人只会影响我拔剑的速度……但富婆可以给我换一把好剑。 古人诚不我欺。 “有什么所谓,咱们是好朋友嘛。”小富婆拉着他说道。 “不行,无功不受禄。”楚梁坚决地摇头。 聚气丹之类的小东西,说收也就收了。这么贵的飞剑,他是绝不可能白白收下的。 “好吧……”徐子晴扁扁嘴,倒好像有些不开心似的。 “那徐师妹你慢慢挑选,我就先回去啦。”楚梁告辞道。 “你还叫我徐师妹,你都说过咱们是朋友,那你就和他们一样,叫我子晴嘛。”小姑娘又说道。 “好的,徐师妹。”楚梁干脆地答应下来。 两人这一番交谈的功夫,从楼上又走下来一个人,见到徐子晴,立马招呼道:“子晴师妹!” 转头看去,是一名身材瘦削的青年弟子,颧骨极高,双眼狭长,穿一身儒衫,但也没有一丝斯文气质。 后面还跟着两个同样服色的师兄弟,看着倒像是跟班的样子。 徐子晴一见到此人,小眉头立马皱了皱,但还是无奈回应了一声:“商师兄。” 她虽然冷淡,但架不住对方热情。 那商师兄颠了几步来到徐子晴面前,笑道:“居然在这里遇见你,真是有缘呐。” “是啊,你也来买飞剑?”徐子晴眼睛看着别处,嘴上回道。 “嘿!”那商师兄一挺胸,“前日里我率队铲除了花骊江水怪,我爹说奖励我一把新的飞剑,让我自己来挑选。” “不错……”徐子晴毫无表情地点点头,接着似乎就想动身离开。 商师兄连忙拦住她,笑问道:“子晴师妹你买了什么剑啊?” “没买呢,我就看看。”徐子晴答道。 “咦?”商师兄一拍手,“那你喜欢哪一把,我送给你吧。” “这怎么可以?”徐子晴大皱眉头,连连摇头道:“飞剑如此贵重,就不牢商师兄破费了。” “有什么所谓,那我们不是……好朋友嘛。”商师兄贼兮兮笑了两笑。 “不行!无功不受禄。”徐子晴一脸大可不必的神情。 “好吧……”商师兄也只得作罢。 “那商师兄没事我们就先走啦!”徐子晴也不买剑了,拽上楚梁转身就走。 那商师兄跟在后面还在说道:“你还叫我商师兄,多么外道。咱们是好朋友,你就叫我子良哥哥嘛。” “知道了,商师兄!”徐子晴抛下这一句话,已经跟楚梁走远了…… “唉……”商子良重重叹了口气,“你们说,我这般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青年才俊,子晴妹妹却总是对我爱搭不理,这合理吗?” “不合理!”、“绝对不合理!” 身后两个跟班赶紧给出回答。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商子良仰头望天。 “老大,你说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是子晴师妹已经有心上人了,这样她对你冷淡就说得通了。”跟班甲道。 “嗯?”商子良眉头一皱,“有这回事?” “我看她旁边那个人很可疑啊。”跟班乙道,“刚刚她看那小子眼神明显不对劲。” “何止是眼神不对劲啊,我怎么闻着他们俩身上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跟班甲支支吾吾,不敢细说。 “哼……”商子良沉吟了下,道:“去给我查一查,那小子姓甚名谁、是哪座峰的?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跟我抢子晴妹妹……” ------------ 要钱 “那个商子良,是云遥峰商峰主的儿子。”出了传剑堂,徐子晴嘟囔着对楚梁说道,“平时总是仗着他父亲是峰主,摆出一副好像他多厉害的样子,我一直不喜欢他。偏偏他还总爱往我身边凑,讨厌死了。” 原来如此。 云遥峰的峰主商书文是蜀山上的一名儒修,曾在江南君子堂上题名的人,也算誉满江湖……他的儿子看起来,确实不像是那么回事。 正想着,就看一道火光从东南一路坠下仿若流星,落向了银剑峰的方向。 楚梁顿时目光一亮。 “子晴师妹,应该是我师尊回来了,我先回去迎接一下。”楚梁道。 “哦……”小姑娘点点头,然后看着楚梁的背影离开。 目光依依不舍。 一路御剑飞回银剑峰,果然就看见峰主的阁楼内,一身玄色红襟长袍的帝女凤正大马金刀坐在那里,胸前颤巍巍的似乎正在生气。 气得凰灵血玉忽隐忽现。 “师尊。”楚梁上前,道:“弟子见师尊归来,特来相迎。” “嗯,这两天没什么事儿吧?”帝女凤问道。 “无事,弟子又出了一次任务,较为顺利。”楚梁颔首,又问道:“师尊呢,此行顺利吗?” “别提了。”说起这个,帝女凤顿时横眉立目,“我正在东海找有没有妖怪作乱,蓬莱上宗那群人非得跳出来,说我破坏东海生态!非要赶我走!要不是我为整座蜀山派着想,非得跟他们动手不可!” “……”楚梁沉默了一下。 师尊的行为还真是和自己预判得一模一样啊。 她虽然是轻描淡写地说是找妖怪,但是可以想象,她的行为肯定不会这么平静。 在有妖怪作乱的时候,帝女凤可以帮你扫除危险;在没有妖怪作乱的时候,帝女凤本身就是危险。 估计是翻江倒海惹得东海不靖,让蓬莱那边的人注意到了,这才出手制止她。 蓬莱上宗也是九天仙门之一,地盘就在东海那一片,自然不会容许她这般在家门口胡闹。 人家的行为,合情合理。 他如此想着,嘴上说道:“蓬莱上宗的人太没礼貌了!” “就是!”帝女凤忿忿地点头。 说着,她又觉得有些不对,扬眉瞟了楚梁一眼:“你小子平时怎么没有这么乖,我回来还第一时间来迎接?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啊?” “弟子迎接师尊,不是本应做的吗?”楚梁微笑道,“只不过……弟子也恰好有些事想要与师尊商量。” “嘁。”帝女凤嗤笑一声,“说吧。” “弟子此番出任务,恰好是与玉剑峰的人同行。其中有一名金丹境初期的弟子,修为远胜于我,所用飞剑、神通俱是威力超强。而此人尚且不是玉剑峰的主力,弟子有些担忧……蜀山峰会的时候,如何与他们竞争?”楚梁道。 “你这不是还有时间变强嘛,要相信自己。”帝女凤大咧咧道。 楚梁接着话茬继续道:“所以弟子就在想要如何增强自身,除了勤勉苦修、增进修为以为,弟子自忖所掌握的神通术法也较少,所以想要求师尊再传我一些强力神通。” “神通?”帝女凤愣了一下,“我哪有神通能教你?” 她说的是实话。 当初蜀山掌教不让她收徒,除了看她性格顽劣以外,更多是因为,她是一名体修。 体修,与武道修者不同,是以道法修肉身。不修武道,只铸一具强悍躯体。 帝女凤一身赤焰神凰法体,以体修问道,威能恐怖毋庸置疑。 但是体修极为罕见,需要多般机缘巧合才能修成,她所修炼的东西,根本没法传给弟子。 不过。 蜀山弟子获取神通的途径,除了师尊传承之外,还有护法堂。若是向修习连师尊也未掌握的神通,直接去护法堂买就好了。 楚梁也就此微微一笑,“所以弟子想去护法堂购买一些。” 帝女凤的眸子微眯,似乎嗅到了一丝危险,“那你就去买咯。” “弟子这不是……囊中羞涩吗……”楚梁轻声道。 “呵。”帝女凤冷笑一声,“你小子,图穷匕见了啊……东拉西扯这么半天,根本就是想找我要钱吧?” “这都是为了师尊的大业啊。”楚梁恳切地说道。 时刻贯彻着语言的艺术。 “嗯……”帝女凤托着下巴,衣袖半滑落,露出白皙的一截手腕,“你需要神通、法器,为师可以帮你想想办法……但是你要钱,我真没有。” “师尊在蜀山的月俸不低吧?而且不是说峰主还有额外的拨款……”楚梁小心问道。 其实他以前就很纳闷,他们银剑峰一直都穷穷的样子,从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 可是后来长大了,看见别的山峰都很富裕,就难免觉得奇怪了。尤其银剑峰只有他这一个弟子,也不存在什么分资源。 哪怕师尊能每个月给他一点零花钱,攒起来应该也够买把飞剑了。 “唉。”帝女凤叹口气,“那点钱够干嘛的啊……为师现在不仅身无分文,还欠着大笔外债呢啊。” “这是为何?”楚梁疑惑。 帝女凤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你以为能让我这个修为喝醉的酒,有这么好买吗?这醉仙酿,一葫芦就要五百剑币。” “啊?” 这从小到大都在看帝女凤喝的酒,原来一葫芦就要一把飞剑的钱? 惊了。 这哪是酗酒,这是在烧钱啊。 “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总之为师现在除了外债一无所有,这些年纵横天下,除了这凰灵血玉之外,也从来没有过一件法宝兵器,全凭肉身。”帝女凤摊手,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就算你真急着要钱,为师都没什么能拿出去卖的。实在要卖,也只能卖这具肉身了。” 楚梁眉毛抖了抖,“方便吗?” “滚。” …… 楚梁黯然回到了自己的小木屋,要钱计划大失败,还得知了帝女凤近百年都不打算戒酒的噩耗。 看来今后,自己只能自力更生。 想要飞剑、法器、丹药、彩礼、符箓都必须靠自己攒了…… 或者干脆不买,等妖怪爆。 刚转过山坡,居然看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浓眉大眼、一身锦袍、满脸阳气,正是那个玉剑峰的弟子林北。 “嗨嗨嗨!” 看见楚梁,林北立马又是一声朗笑,招呼道:“楚兄弟,你终于回来啦。” “林兄,怎么来这里等我了?可是有事?”楚梁问道。 “当然啦。”林北满脸堆笑,“我现在知道一个报酬丰厚的任务,需要两名修为精湛、头脑灵活、英俊潇洒的神意境弟子共同完成。我一想蜀山上下,非你我二人莫属啊!” 楚梁没理会他的吹捧,问道:“是要去哪里啊?” “燕郊城,南山书院。” ------------ 书院诡案 夜,月黑风高。 南山书院在燕郊城外,依南山而建,因此得名。书院后山,有一处小湖,清幽僻静,以往夏夜时多有少年男女在此游玩。但是最近一段时间,这附近都没人敢靠近。 因为这里前不久死过人。 但今晚,偏有两名书生行来此处。 一靠近湖边,就有一阵瘆人的凉风钻透衣衫,令人情不自禁地打起寒颤。 “少安兄,你非约我来这个地方干嘛啊……这不是……这不是那司徒燕自尽的地方吗……” 眼看要到黑森森的湖边,后面的瘦弱书生双股打战,再也不敢向前走一步。 前方的书生体格稍壮,看背影就颇为高大,声音也低沉宽厚:“要想彻底了结这件事,只能来这里。” 风吹过外围的树林,沙沙作响,仿佛背后有人经过,瘦弱书生惊得猛回头,转了两圈发现没什么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对前面的人说道:“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了结的?要我说这件事跟我明明就一点关系都没有,当初你们欺负那司徒燕的时候,我可是没怎么参与……最多叫她两声丑八怪……现在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 瘦弱书生的嘴一直不停,絮絮叨叨地讲着,似乎是在用这种方式来缓解心中的恐惧。 “是啊,你没做什么呢……”高大书生的声音阴仄仄的。 “哎呀,你就别卖关子了!”瘦弱书生急道。 “那……”高大书生侧过脸,月光下半边面容冷峻之极,“你还认得我吗?” “伍少安!”瘦弱书生似乎被他的语气吓到,有些生气,“你到底要干什么?要是没什么事,我可不和你在这见鬼的地方待下去了!大不了明日举家搬离燕郊城,也省得担惊受怕。” “张丛,你……真的不认得我吗?”高大书生又问一句,突然转过身,露出了一整张脸。 他的右半边脸还是正常的面孔,左半边脸,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片浓密的疤痕,好似经历过惨烈的烧伤,连眼窝都变形,可怖之极。 而且……还有些像是女子! “啊!”瘦弱书生见状,惊得一声尖叫,倒退两步,竟双腿一软,跌倒在地。 随即,就见高大书生那半边完好的脸上,皮肤也开始脱落,仿佛是干裂的墙皮,一块块掉落下去,露出底下煞白无血色的女子面孔。 “司徒燕……饶了我……饶了我……”瘦弱书生倒退着,口中喃喃,然后转身爬起,甩开命来向林子外面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高呼,“救命啊!有鬼啊!” 一直跑出小树林,他才感觉上气不接下气,稍稍住脚。再回头看幽深的树林,似乎没有人追过来…… “呃——” 正想松口气,突然,他的双手一把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眼瞳孔也开始外凸。左边的脸开始干涸脱落,露出浓密的烧伤疤痕…… “饶了我……求求了,饶了我……” “求求你了……啊……” …… “南山书院闹鬼,为什么要请我们来?” 燕郊城繁华的街道上,楚梁向林北发问。 先前林北急急忙忙带他领任务签下山,因为他说报酬极高,就也没有多问,此时才开始了解具体情况。 此处离蜀山不远,蜀山派弟子多少都对燕郊城有些熟悉,平时出了什么诡案,一般也是由蜀山派弟子接手的。 但总有几个地方是例外。 譬如寺庙,如果这里出了问题,那就要由佛门的修者来管;譬如书院,如果这里出了事情,那该由儒教的修者来管。 三教修者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是不会越界的。既是给自家找麻烦,也是对别家的挑衅。 “嗨嗨……”林北笑道,“书院里的事情,自然归儒教修者解决。咱们负责的,只是保护一名学生。” 说着,他指了指前方石狮镇守的一座大宅门,上面高高悬着“李府”的匾额。 “李老爷是燕郊城里有名的大户,他的独子李珏就在南山书院读书。而近日南山书院闹鬼,已经死了两名学生。” “他担心自家儿子有事,所以请咱们蜀山派出人保护他儿子一段时间。只要等这件诡案解决了,咱们就算任务完成。” “按天算钱。” 听到最后一句话,楚梁就放心了。 李老爷给蜀山派的是真金白银,蜀山派给他们的就是剑币。自己这段时间刚好想攒钱买飞剑,正需要这种报酬高的任务。 也算是打瞌睡就来枕头。 “哎呀,蜀山派的二位少侠,你们终于来啦。”李老爷带着全家老少亲自出门迎接,这份排面给得还是很足。 这也是修行者的一点好处,就算是再有钱有势的凡俗之辈,见到你也总要敬上三分。 “不用如此多礼,我们两个只是蜀山小辈。”林北也热情道:“我叫林北,这位是我同门楚梁。我看您比我爹小几岁,我就套近乎叫你一声李叔,我跟你儿子就当兄弟论。” 说着,他还回头招呼楚梁:“不用太拘谨,到这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楚梁微微一笑。 有这个社交能力恐怖的人在,自己倒是可以省下很多与人交际的麻烦。 他注意到,李老爷身后跟着一个垂头沉默的少年,一身家居常服,看上去也十六七岁年纪,生得白净,但眼眶发黑,形容憔悴。 他应该就是李老爷的独子李珏,看上去很多心事的样子。 两进的大宅院,到了内堂时,林北已经与李老爷勾肩搭背了。 “李叔你就放心,我老弟有我罩着,我保证他平平安安的。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十二时辰寸步不离的盯着他。蜀山从头走到尾,你打听打听我林北……” “大侄儿啊,其实呢,还有个不情之请……”李老爷笑了笑,两撇八字胡一抖一抖的,“虽说是请你们保护我家李珏,但是你们能不能……莫让旁人知道?” “莫让旁人知道?什么意思?”林北和楚梁都有些纳闷。 “就是……明天我会帮你们安排入学,让你们也进南山书院上课。到时候你们就时刻盯着点李珏,放学以后也回我家,就行了。但是这中间,别让人看出来你们是特地在保护他,可以吗?”李老爷搓着手请求道。 “李叔你的要求呢,我们当然是会照做,不过能不能问一下……为什么?”林北问道。 “这个不太好说啊。”李老爷笑了笑,却是讳莫如深。 让人保护他……还不想让外人发现? 楚梁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珏,还有旁边搓手手的李老爷。 他们是在心虚什么? ------------ 南山新生 相较于繁华的北方与东南,蜀山所在的西南一域算是略有些荒僻,儒道不算兴盛。在广袤的西南大地上,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座著名书院,南山书院是其中之一。历史上虽然没有出过状元、榜眼,但是探花之位是拿到过的。 只可惜后来那位探花郎锒铛入狱,南山书院也失去了一份荣耀。 不过此处依然是燕郊城内达官贵人子弟的首选。 今日,南山书院里迎来了一位新生。 “诸位同窗,让我们欢迎楚梁同学加入我们庚子班。” 老先生站在台前,一抬手,门外便走进来一位锦衣华服的翩翩少年,吸引了教室内的全部视线。 但见他眉目清朗,俊采出尘,同样的一身儒衫穿在身上,却比旁人都多了几分超然。随着先生的招唤,来到学堂内,朝下方的众人微微颔首。 身后还跟着一个浓眉大眼、古铜肤色、一身青衣小帽的书童,扛着沉重的书篓,表情似乎有些气鼓鼓的。 “楚梁,你就寻个空位先坐下,咱们就要开始今天的课了。”先生让他亮了个相,之后便道。 “是。”楚梁朝先生施礼,之后向前走去。 班上大概二十来个男生,十来个女生,都有独自的一张桌案。他左右逡巡一番,坐在了后方一个空位上,右手边就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李珏。 刚要坐下,就听老先生又斥道:“书童就莫往里走了,出去候着就好。如果有向学之心,就在窗边安静旁听,不要出声搅扰。” “噢……”楚梁身后的书童这才驻足,将书篓放下,然后灰溜溜走出了教室。 这书童不是别人,正是林北。 他来到教室外,站在窗边,看着里面,正好与楚梁对视,仍旧有些忿忿。 “为什么都是来书院,你就是学生,我就是书童?”他用眼神无声地传递着愤慨。 “大概就是气质不同吧,角色不分贵贱嘛。”楚梁用眼神给予回应。 “我不理解。”林北还是不服。 “行了,书童的身份打探消息更加方便。你不如多去你们圈子里打听打听,说不定能探查到这次诡案的一些消息。”楚梁又回道。 林北这才作罢,转身去混自己的书童圈了。 南山书院这些都是本地豪富或是官宦人家的子弟,自然都带着书童下人。这么多人当然不可能都跟着进教室,庭院内有专门的外室供他们休息,如果想要学习,在窗外旁听也是可以的。只要不大声喧哗,一般不会受到管束。 南山书院的一堂课时间颇长,第一堂课上罢,周围的学生都有些困倦了,只有楚梁还兴致盎然。他曾经就是优等生,对于课堂这种环境倒是颇为怀念。 曾经的老师说过,他就是心思不专。如果能将心思专注在学习上,那没有人能够超过他,成就不可限量。只可惜他当初兴趣太过广泛,无论是各项运动、各种棋牌、各类游戏都花费精力做到了极好。 所以才仅仅考了全省第三。 旁边的李珏应该是晚上休息不好,很早就趴在课堂上睡着了。楚梁不用担心他,便将目光左右转了转,看看想要能不能找人搭上话。 正好此时,左手边那位脸上带着小雀斑的女生员看向他,眼里星星闪闪,好奇地问道:“楚梁同学,你是从哪里来的啊?” 对于长得好看的转校生,大家总是难免好奇的。 “我是从邢州城来的。”楚梁将提前准备好的信息说出来。 “邢州城?那为什么要来南山书院呢?” “因为家里的原因,全家都搬过来了,我也只好到这边来。”楚梁微笑道。 “嘿嘿,南山书院挺好的,在西南这一片都是数一数二的呢。”小姑娘见他笑了,也嘿嘿笑道。 “我来之前也是这样想的,来南山书院或许不错。”楚梁似乎有些担忧地说道,“只是来了以后,忽然有些担心……” “担心什么?”小姑娘连忙问。 “我听说啊,这书院近来在闹鬼?”楚梁小声道。 “啊……”小姑娘的脸色一下凝重起来,她左右看看,也压低嗓音道:“是有这个事,但是你不用害怕,只有那几个坏蛋才……” “李春霞!”旁边突然响起一声喝骂,“你又嘴贱了是不是?” 跟楚梁说话的小姑娘一个激灵,连忙摇摇头,不敢再出声。 原来是前面不远处一个肌肉鼓鼓的健壮少年站了起来,一脸面色不善地看向这边,似乎对他们窃窃私语的内容很是敏感,隔着几排座位都听到了。 那健壮少年又指了指楚梁:“新来的,你想好好在这上学,就别瞎打听事情,听到了吗?” 面对这气势汹汹的警告,楚梁微笑颔首,没有出声,仿若无事。 这时,又听到后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闫小虎,你又在凶什么?” “宋先生……”那名为闫小虎的健壮少年一听这声音,立马服帖了下来,转身坐好。 就见一个身着素蓝色长裙、套着青色短襟开衫的女子走了进来,她身材高挑窈窕,甚至有些纤瘦。头发简单的束起,露出洁白如玉瓷的耳廓以及颈项,肤如羊脂,五官素净,一双眼眸深黑晶亮。 虽然板着脸,妆容神情都有故作老成之意,但也还是一眼就看得出,年纪根本不大。 “这也是书院先生?”楚梁意外了下。 这女子看起来实在是太年轻。 就见这位宋先生从门外进来,走到李珏旁边,轻轻拨弄了他一下,将他唤醒。之后才缓步走上讲台,柔声道:“咱们上课。” 李珏看着这位女先生,都罕见打起了精神。 比起先前那位用尽嗓门努力唤醒大家却徒劳无功的老先生……她的声音和缓温柔,甚至可以说是细声细语。但是台下的学生无论男女,倒是个个都精神了起来,没有一个人再犯困。 “咱们今天有新生是吗?”宋先生看着楚梁,开口先说道:“那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宋清漪,是南山书院的诗文教习。” 楚梁与她温柔的眸子对视着,只觉隐隐有些奇异之感。 宋清漪虽然年轻,但是功底倒是深厚,一堂课讲得深入浅出,饶有趣味。 再下课之后,便是午休。 在去吃午饭的路上,楚梁才和林北汇合。 “打探得怎么样?”楚梁问道。 “都打听清楚了。”林北一脸兴奋道:“那个宋先生名叫宋清漪,江南人氏,也是前几天才新来到南山书院的,十八九岁年纪,和咱们差不多……未婚!” 楚梁:“?” ------------ 黑虎帮少主 楚梁看着林北。 林北看着楚梁。 持续了好一会儿,气氛有些尴尬,林北这才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我主要还是得打探诡案的事情。” 好嘛。 难为你还记得。 楚梁心里吐槽了一下。 就听林北说道:“关于南山书院这次闹鬼,确实有不少传闻。据说啊,一开始是一个叫司徒燕的姑娘,因为在学堂里受人欺负,就在后山湖里面投水自尽了。” “司徒燕……”楚梁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然后过了七天,后山湖里就又多了两具学生的尸体,死状都是极为凄惨恐怖。”林北道,“现在学堂里都在传是司徒燕的鬼魂化作怨灵,来向以前欺辱过她的同学报仇。” “如果是怨灵作祟,那事情倒不难办。”楚梁点点头,“只是李珏为什么会如此害怕?难道他以前也欺负过司徒燕?” 他始终觉得李珏父子的表现有些不太正常。 “看他那副闷葫芦的样子,也能欺负人?”林北撇撇嘴,“他被欺负还差不多吧?” 两人话音未落,就见前面不远处的李珏被人堵在了墙角。 堵他的,正好是先前那名叫闫小虎的少年和他的两名书童。 名为书童,实则是两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大汉,说是打手还差不多,满脸横肉,凶神恶煞。 李珏被他们推到墙角,也没有多说话,直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锭银,看上去分量不小。闫小虎拿在手里掂量掂量,这才笑着带两名手下离开。 似乎正印证了林北的话。 “过去帮忙?”林北想要起身过去制止。 “不用。”楚梁轻轻摇了下头,自顾自坐在那里吃饭。 “这不管吗?”林北忿忿说道。 “看李珏掏钱那娴熟的样子,估计也不是第一天被欺负了。”楚梁道:“咱们现在贸然出手帮忙,反而可能暴露与他的关系,另外……对那闫小虎的了解也不多,先别节外生枝,以免耽误正事。” “好吧。”林北转回头:“这些人别惹到我头上……不然……” 啪。 又是话音未落,他后脑就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接着几个黑影就围了上来。 正是闫小虎和那两个壮汉书童。 “新来的。”健硕少年拍了拍楚梁的肩膀,“你第一天来,不懂南山书院的规矩吧?” “什么规矩?”楚梁问。 “就是想要在这里平安无事,得每个月交五两银子的例费,我家少爷就负责保护你。”后边的一名壮汉道。 “五两银子?”林北一扬头,“你不如去抢!” 他们在仙门修行虽然不太使用金银,却也知道五两银子足够普通一户人家几个月的开销,绝不是小数目。 就算是南山书院里都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这也属实有些狮子大开口。 “不服啊?”另一名壮汉又照他后脑拍了一下。 “我丢雷……”林北立马就欲发火。 “诶——”楚梁忙抬手稳住了他,然后微笑着掏出一锭十两银子,递给闫小虎,“既然是规矩,那自然是要遵守的。我先交两个月的,今后还请小虎哥多照顾。” “哟呵,你倒是识趣。”闫小虎嘿嘿一笑,接过银两,亲切地道:“放心吧,今后在南山书院你就是我兄弟,提我闫小虎的名字,保证你横着走。” “小虎哥霸气。”楚梁恭维一句,又问道:“那不知道出了南山书院,燕郊城里小虎哥还能不能罩?” “这个你放心……”后面的壮汉又道:“我家少爷是黑虎帮的少主,你可以去打听打听,我们黑虎帮可是鲸帮所部,你懂吧?跟我家少爷交好了,整座燕郊城随你横行霸道。” “原来是黑虎帮少主,失敬失敬。”楚梁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 三言两语,将闫小虎开开心心地哄走了。 他们走了以后,林北这才摸着后脑,阴沉道:“这几个人虽然有武道修为,但最多也就相当于锻体境,我三两下就收拾了,干嘛不让我动手?” “情况不明,先别招惹麻烦。这个黑虎帮像是地头蛇的样子,万一我们真惹来鲸帮的人,任务就不好做了。”楚梁劝解道:“还是先打探清楚底细,再动手。” “好吧,这任务酬劳还没领到,先损失了十两银子……”林北还有些心疼。 “回头找李老爷报销就好了。”楚梁轻笑道。 鲸帮又名四海鲸帮,位列十地之一,而且是九天十地之中唯一一个是帮派而非宗门的势力,却能与一众仙门并列,其实力可想而知。 麾下帮众遍布四海,多达数十万人,霸占着漕运、码头等等诸多生意,可谓庞然大物。 这黑虎帮若果真与鲸帮有关系,倒也难怪闫小虎如此嚣张。 不过。 在回到教室以后,他还是凑过去问了一句李珏,“你还好吧?闫小虎那边,用不用我们帮忙?” “不用。”李珏轻轻摇头,小声道:“早都习惯了,而且……反正他也活不长。” 楚梁正要转过身,突然听他补充了一句,顿时有些惊疑,问道:“什么意思?” “没……”李珏赶紧摇摇头,又不出声了。 但楚梁又添了几分疑惑。 一下午又是平安无事。 等到放学的时候,两个人远远跟在李珏后面,下山朝燕郊城走去。 林北则向楚梁汇报着打探的情况,“那个黑虎帮,说是鲸帮所部,其实就是挂名,估计是想要蹭点关系,从来没见过鲸帮参与过它们的事情。” “在燕郊城确实算是大帮派,帮里有几十号武道修者,不过多是第一境的,有几个第二境的堂主,只有帮主是第三境的武者。” 楚梁轻轻点头。 燕郊城这种地方,这样的势力确实也够作威作福了。 毕竟固有势力和请来的打手可不一样,像李老爷花大价钱也能请来几天神意境的修者坐镇,但长期养在家里他就养不起。而且蜀山门下出手定然是行侠仗义的,通常只负责解决妖魔鬼怪的事情,不可能帮他做别的。 一个帮派若能长期养着几十名指哪打哪的武道修者,还有第三境的高手坐镇,确实不算弱。 但也仅此而已。 心里有数之后,他左右看看,目光很快寻到了刚出书院的闫小虎。 “小虎哥。”楚梁带着林北,微笑着迎了过去。 “小楚啊,怎么了?”闫小虎现在觉得楚梁是个聪明人,是可以吸纳当小弟的那种欣赏。 “先前你不是让我打听打听黑虎帮吗?我去打听了。”楚梁笑道。 “嗯?所以你现在要干嘛?”闫小虎觉得他笑得有些怪怪的。 就听楚梁道:“所以我现在要把钱拿回来。” ------------ 斗殴 宋清漪路过书院山门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喧哗。 美丽的女教习款款走出去,就见到山门前不远处,聚集了一堆学生,正在围观什么事情,里面似乎有拳脚打斗声和哀嚎声传出。 宋清漪连忙神情一紧,快步上前,一边分开学生一边问道:“谁在打架?发生什么事了?” 只是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她挤进去的速度很慢。 “宋先生!”外围的学生回头见到她,立马恭敬让开,有人答道:“是闫小虎和不认识的新生……” “闫小虎……”宋清漪闻言,立马叫道:“闫小虎你立马住手!不许欺负殴打同学!” 但是里面的殴打和惨叫声依旧未停,甚至随着她逐渐靠近,叫得还愈发惨烈了。 听着那重重的嘭啪之声,宋清漪顿时皱紧眉头,“我最后警告你一次,闫小虎你再不停手!我就叫院长开除你!” 她这高声一喊,前面的学生也都认出是她的声音,赶紧给她分开道路。 然后…… 宋清漪就看到满脸是血的闫小虎凄惨地趴在地上,两只眼睛只能睁开半只,里面分不清是血是泪,口中还在惨兮兮地呢喃着。 “宋先生,我早就停手了!我一下都没敢还手啊!我被人打成这样,你还要开除我啊……” “嗯?”宋清漪怔了怔,神情错愕。 因为在她印象里,闫小虎就是南山书院的小霸王,整日欺压同学,所以一听说他和别人斗殴难免下意识觉得是他打人。可是他有家传的武道修为,又常年带着两名帮派打手,谁能把他打成这样? 等等…… 两名打手,是低头跪在旁边双手揪着耳朵的那两个壮汉吗? 那打人的去哪了? 她抬眼一扫,发现周围都是围观的学生,没见到场间还有别人。 宋清漪便说道:“刚刚是谁在打人,站出来!” 没有人站出来。 但是,所有围观的同学都默契地向后退了一步,只有两个人还站在原地,一瞬间就被凸显了出来。 一个是笑容和煦的俊秀少年,好像是今天来的新生,叫楚梁。另一个则是他浓眉大眼的书童,两个人正在那指指点点,假扮围观群众。 宋清漪蹙眉看向楚梁,“是你们干的?” “唉。”楚梁摇摇头,也没想到这南山书院的学生如此默契,只好立马垂首道歉:“宋先生,对不起!我今日初来乍到,闫小虎同学只不过向我索要十两银子作为保护费,我就不得已而反抗,有违书院规矩,请宋先生责罚。” “……”宋清漪沉默了一下。 只觉自己训斥的话还未讲,怎么就没法出口了? “无论如何,也不能打人啊……”顿了顿,她才轻声说了一句。 楚梁又道:“我本也想交钱息事宁人,都是我家书童过于愤慨,才和对方三人殴斗在一起,回去我一定会严厉责罚他。” 说着,他看向林北。 林北心领神会,立马一声哀嚎:“啊呀,公子,他的脸打得我的手好痛啊……好像骨折了,需要赶紧去就医。” “这么严重吗?”楚梁略显紧张,转头朝宋清漪道:“宋先生,我得赶紧带我家书童去疗伤,若是去晚了……” “好,你们都各自去就医。”宋清漪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也对地上的闫小虎三人说道:“明日来了学堂我再让院长责罚你们。” 当即,李楚带着“受伤”的林北,两名打手挎着奄奄一息的闫小虎,各自去往了就医的道路。 只不过,那两名黑虎帮打手挎着闫小虎走出不远,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喝:“站住!” 两人回头一看,发现又是方才那两个小煞星!那如何再敢走,立马就将闫小虎扔在地上,双手揪着耳朵原地跪好。 “不用这么紧张。”楚梁微笑看着他们,“我是想说,今日之事虽然全都是你们的不对,但是我们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说着,他向林北伸出手,“给我一枚剑币。” 林北不明就里,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剑币递给了楚梁。 楚梁将其交给一名打手,“把这个带回去给你们帮主,就说这是打伤他儿子的医药费。记住,务必要亲自交到你们帮主手上。” “是是是。”两名打手点头如小鸡啄米,赶紧飞也似地逃窜了。 “喂!你们把少主落这了。”林北喊道。 “谢谢谢。”两名打手又返身挎起闫小虎,然后再次起飞。 看着他们背影走远,林北这才问道:“为什么要给他们剑币?” “免得有后顾之忧嘛。”楚梁解释道:“打了小的难免又来老的,闫小虎的爹见了剑币,应该就不会再来找我们麻烦了。” “那为什么要给我的剑币?”林北又问道。 “我钱有用。”楚梁一本正经地说道。 林北:“?” …… 入夜。 楚梁找到李珏房间,发现他正坐在那里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据今天听到的一些消息,李珏从前还是个读书很用功的好学生,只是近些日子也不知怎么了,失魂落魄。 见他进来,李珏才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楚梁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替你从闫小虎那要回来的钱,今天不用给了……今后应该也不用了。” 李珏稍微沉默了一下,然后才道:“我今天看到你们教训他了……谢谢。” “修行中人行侠仗义,本就是分内之事。”楚梁笑道。 “嗯……”李珏不知想到什么,又有些发呆。 楚梁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说他活不长了?” “嗯?”李珏被他问的一个激灵,目光闪烁,却没有回答。 “是不是因为司徒燕?”楚梁又追问。 “我不知道……”李珏摇头。 “你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曾经欺负过司徒燕,所以你知道?”楚梁又问。 李珏似乎有些暴躁,看向楚梁,“你不要再问了!” “你爹为了请我们来保护你,给蜀山花了大价钱的。我们多待一天,你们花的钱就越多。早些将此事解决,对你绝对是好的。”楚梁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问你,杀人的怨灵,是不是司徒燕?” “……”李珏又皱眉沉思良久,才抬起头道:“应该是她。” “那你这么害怕……是不是因为你也欺负过她?”楚梁继续问。 “我没有!”李珏坚定地摇头,“我从来没有。” “那……那些人是谁?”楚梁问道。 李珏抱着脑袋,似乎有许多不愿意提起的事情,但还是回答道:“张丛、伍少安、闫小虎、陈达……就是他们,经常欺负司徒燕……” ------------ 湖畔夜遇 李珏给楚梁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角叫司徒燕,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她算不得美,但是家境殷实,生活富足。 本也足够幸福美满得过一生了。 只可惜在两年前,司徒燕的家里发生了一场大火,从火场中被救出的她虽然逃得一命,却烧毁了半边面容,留下了永远无法褪去的丑陋伤疤。 他们原本都是南山书院庚子班的同学,自从司徒燕毁容以后,同学们都害怕她的样子。虽然她会用面纱遮脸……会留厚厚的头发挡住左半边脸,可毕竟是无法完全遮盖住的。 有几个顽劣的同学开始经常欺侮她,想要逼她离开南山书院。 张丛会每天大声喊她丑八怪……伍少安常用纸团砸她……陈达明知她自从那次之后就特别怕火,还经常用烧着的干草吓她……闫小虎会每个月向她要五两银子…… 司徒燕想过放弃,她不想再去书院了。这个时候,是李珏鼓励了她。 没错。 班上的同学要么欺负她,要么不敢看她一眼,只有李珏真心地对她好。一向沉默寡言的李珏,和烧伤之后逐渐自闭的司徒燕,反倒好似有一种同类之间的惺惺相惜。 他会鼓励司徒燕勇敢来到书院,会帮她辅导缺失的功课,也会在那些坏蛋欺负她的时候站出来帮她仗义执言…… 虽然结果往往是他也成为被欺负的对象。 在司徒燕被烧伤之前他们交情泛泛,在她烧伤之后他们却成为了好朋友。 李珏以为自己这样,可以慢慢帮司徒燕振作起来。 可是他没想到,有一天他们一起在湖边看书的时候,他不知不觉睡着了……一醒来,却发现自己被司徒燕绑住了! 司徒燕将李珏的双手绑住,掏出了一把小刀,她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吓人的光芒。 她说,她已经喜欢上了李珏。只要将李珏的脸也划花,让他也变成“怪物”,那他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李珏尝试着劝阻她,可她却好像歇斯底里,完全不理会他的话,只想让他变成一样的“丑八怪”、“怪物”…… 多亏李珏疯狂挣扎,终于在她的小刀靠近之前挣脱了出来。他推开司徒燕,骂了她一声疯子,之后转身逃走了,再也不敢回头看她。 第二天,就听说了司徒燕在湖边投水自尽的消息。 李珏迷茫了。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对还是错,为什么一直以来真心待她却换来这样的回报,自己骂她那一句疯子又是不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七天之后,伍少安和张丛的尸首也在湖里被发现。 书院里的人都在猜测是不是司徒燕的怨魂回来报仇,李珏也这样觉得。 一定是! 一定是她回来了,所有欺侮过她的人都会受到报复。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为她报复的对象? 李珏很害怕。 …… 楚梁走出房间的时候,心情有些复杂。这确实是一个很沉重的故事,但修行者终究还是有自己的职责。 林北正在外间等着,见他出来,便问道:“如何了?” “自从张丛和伍少安死后,陈达就再没有去过书院,一直自己躲在家里……闫小虎倒是我行我素,只是他最近两天应该也没法出门了……” “如果司徒燕化作怨灵,那大概还是会在书院后山的湖边出现……” “我就去那里查看一下,你留下看着李珏就好。” 楚梁将自己的问出的事情大略给林北讲了一下,之后便准备去书院后山探一探。 “好,这里就交给我。”林北道:“你独自去对付怨魂,还是小心一点。” “放心吧,司徒燕生前也没有修为,就算是化为怨灵,也不难对付。”楚梁回道。 御剑光芒刺眼,他选择了稍慢一些但是更加朴素的御风飞行。 此时应该已经入夜封城,不过对修行者来说,反倒省事。如果是白天,飞来飞去还要担心惊扰百姓,晚上就直接起飞就完事了。 来到书院后山时,夜色渐深,周遭没有半个人影。树影横斜,风声呜咽,又好像有许多人藏在夜色中窸窸窣窣。 是很适合闹鬼的晚上呢。 楚梁将身隐入树丛中,不泄露气机,生怕打草惊蛇,静待午夜。 可还没等太久,就听得一阵呼啦啦的风声。 有人? 楚梁探出神识,只在不远处捕捉到一抹残影。 似乎是女子的背影。 来得好早。 楚梁小心收敛气机,飞身掠上前去,仗剑在手。 可来到方才那女子身影闪过的地方,已然不见一丝踪影。 嗯? 就算是鬼,也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消失…… 周围又没有一丝阴气。 正在纳闷,脚刚刚落地,就听得头顶一阵破空之声。 嗤—— 一道翠绿匹练从天而降,似是剑芒,又似是罡气! “什么人?”楚梁抬手举剑相迎。 铛啷啷气芒交加,劲风激荡,一下将方圆几丈的落叶统统搅碎! 他这才看清,那袭击向自己的兵器,不是长剑,而是一把玉尺。那玉尺的品质无疑远胜自己的飞剑,交击之下,自己的修为与对方相差无几,飞剑剑身却一阵颤抖。 只一击。 那手执玉尺之人又凌空翻身,落在丈许远处。 楚梁也没有追击,因为此人真气浩然中正,显然不可能是鬼物。 原来是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一身黑色劲装,更显身段婀娜,胸前规模极为突出。肤色白皙玉嫩,倒映月光。 “宋教习?” “楚梁?” 两个人都发出惊疑的呼声。 原来方才这突然下手的不是别人,正是白日的女教习,宋清漪。 可是…… 白天时候宋清漪的胸口似乎没有这么规模宏大,不过半个晚上,就暴涨这么多……属实奇怪。 对视一番之后,两个人又异口同声地问出一句:“你也是修行者?” 顿了顿,又同时说了一句:“你来这里干嘛?” 宋清漪脸色一红,继而板起面孔:“不许学我说话!” 楚梁只好微微一笑,抬抬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先前我就看你不对劲,你是哪里来的修者?”宋清漪问道。 “我是蜀山派门下弟子,来南山书院……其实是受邀保护书院中的一位学生。”楚梁如实答道,“宋教习呢?” “我来自江南君子堂……”宋清漪也道:“南山书院出现诡案,自该我们儒教的人来解决。只是担心打草惊蛇,行事不便……这才以教习身份入学。” 原来如此。 难怪这位教习先生如此年轻。 楚梁道:“此间事确实不该我蜀山弟子插手,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方才得知了一些消息,这才来后山湖泊查看一番。宋教习既然在此,想必也是明了司徒燕一事了。” 宋清漪颔首道:“是啊,我这两天夜里都守在这里,可是没见什么动静……直到今日,才看见一身影鬼鬼祟祟,所以才向你出手,希望你莫要见怪……” “无妨。”楚梁微微摇头,又道:“那既然我们目的都是想解决这件诡案,是不是可以将所得信息互通一下?” 他想的是,宋清漪身为书院一方的人物,可能知道一些李珏这个学生也不知道的内幕消息。 宋清漪也不排斥,轻轻点头,“你想要知道什么?” “我想知道……”楚梁好奇地看了看宋清漪的胸口,双手比划了一下,“宋教习你先前是不是穿了束胸啊……怎么……白天和晚上差了这么多?” ------------ 画皮鬼? “因为我怕上课的时候……这样……就稍显不庄重……所以就……”宋清漪支支吾吾地解释了一下,突然一皱眉,“我干嘛跟你讲这个?你要是没什么诡案相关的事情说,就赶紧回去吧!” “不好意思,就是有点好奇。”楚梁笑了笑,开始询问正事:“你应该检查过那两名学生的尸首,确实是怨灵所为吗?” “死状凄惨,有浓重的阴气,可以确认是鬼物杀害。”宋清漪答道:“只是……我总觉得不像是怨灵,而像是什么更高阶的鬼物……” 怨灵的灵智不高,思维不算清晰,往往只会在同一地点频繁出现。执念虽深,却不会有什么复杂的操作。 把两名学生从家里骗到湖边来杀死这件事,不像是怨灵能做的。 除非是机缘巧合。 “可司徒燕只是一个毫无修为的普通少女……”楚梁道。 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神魂的强度是很有限的,死后即使怨气再深重,也顶多就是强一点的怨灵。 如果什么人都能化身厉鬼,强度没有上限,那岂不是一死直接起飞了。 更高阶的鬼物,要么就是成为鬼物之后继续靠机缘与修行增强,要么就是生前就具备修为神魂强大,这是一定的。 而死去不久的司徒燕显然不具备这两个条件。 “所以有可能是其他鬼物行凶。”宋清漪道,“也有可能……是有魔修作祟。” 楚梁认可地点了点头。 有些魔道修者,就会专门炼化怨气深重的生魂,让其成为自己修行的工具或者武器,手段残忍,有逆人和。 像魔道风头正盛的冥王宗,就有许多靠阴魂修炼的法门。 楚梁又将李珏告诉他的事情,透露给了宋清漪一点。他没有提及李珏与司徒燕的故事,只讲了班上那几个可能会遭到司徒燕报复的名字。 “陈达、闫小虎……”宋清漪颔首道:“明天我会去看看他们两个。” 一番交流之后,楚梁便离开了后山。 回到了燕郊城中的李府。 “原来宋教习是君子堂的人啊。”林北得知这个消息,也有点惊讶。 九天十地中的儒教宗门只有两个,一个是背靠朝廷的升龙书院,以整座禹朝为基培养人才。另一个,就是较为独立的君子堂。 江南君子堂起初是由几位大儒创建的,当时几名当世大儒常在江南烟雨楼上谈学论道,交流学问,一时引为美谈。后来得到他们认可的大儒都可以加入进来,成为了一个思想交流的胜地。 继而便有人提议,干脆将此地名为君子堂,凡是得到品行、学问、修为都得到认可的儒道君子,即可在君子堂上题名,传扬后世,万古流芳。 从那之后君子堂变成为了儒教的一座荣誉殿堂,无数儒生都以君子堂题名为毕生目标。渐渐的,江南君子堂也发展出了自己的传承,成为了十地宗门之一。 “书院的事有儒教的人管,我们应该就不用太操心了。”楚梁道。 “儒教好啊。”林北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我可太喜欢儒教了。” …… “陈达死了?” 翌日下午,宋清漪突然找到楚梁和林北,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原来她上完上午的课之后,就以教习的名义去学生陈达家中探望,结果,就看到陈家愁云惨淡的一幕。 “此事颇为诡异。”宋教习的面色凝重。 听她讲述的楚梁和林北也都认真起来。 “据陈家人说,自从张丛和伍少安死后,陈达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里,不敢出门。只有他爹娘去送饭的时候,才能见到他。” “昨天晚上,陈达的父亲在给儿子送饭的时候,刚好见到陈达的母亲手持托盘走进去。陈父还有些奇怪,明明是陈母叫他来送饭的,怎么现在自己又来了?” “可是他回到房间一看,陈母正躺在床上。” “陈父立刻就感到不好,再跑到陈达的房间看,就发现陈达已经浑身焦黑躺在地上,俨然是大火烧死的。” “可是房间中没有一点烟火味,也没有燃烧过的痕迹,陈达也没有发出任何呼救声……就这样片刻之内就被凭空烧死了。” “我检查过了,阴气浓郁,是鬼物的手段。” 宋清漪完整地将事情讲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对她来说,事情解决得越早越好,有人能帮忙自然是好的。 “陈父看到的那个……走进陈达房间的陈母,是鬼物幻化的。”楚梁沉思了下,说道:“能任意变成他人容貌的鬼物,并不多。” 幻化人形的障眼法并不难,很多邪祟都会。但是要任意幻化成随便一个人的样子,就很难了。 除了拥有千变万化的大神通之外,就是一些独特的种族天赋,譬如妖怪之中的狐族,或者鬼物中的…… “画皮鬼!”林北也叫道。 “不错,只有画皮鬼才能随意幻化他人,先前那两名学生应该也是被画皮鬼骗到湖边的。”宋清漪道。 可是才死去不久的司徒燕,怎么就能变成神通强大的画皮鬼? 行凶的鬼物如果不是司徒燕,又为什么杀的都是她想要报复的人? 画皮鬼变化莫测,行踪不定,要比怨灵难对付百倍。 可以看出宋清漪的眉头蹙起,显然是十分头疼。 “宋教习,你放心,我们蜀山弟子也一向也除魔卫道为己任,不会放任邪祟行凶,我们肯定全力帮助你!”林北拍着胸脯保证道。 然后回到李府,他便盯着楚梁。 “想想办法啊,靓仔。”他急切地道,“我就是看中你的聪明才智,才找你一起来出任务的啊。” “你跟宋教习保证的,找我干什么?”楚梁笑道,“咱们的任务不是看好李珏就行了吗?” “难道你就不想看见宋教习甜美的笑容吗?”林北顿声道。 “我只想打邪祟。”楚梁无情回应。 不过他当然不会不出力,毕竟画皮鬼存于世间危害极大,必须早日铲除才行。 思索了下,他说道:“先不论这只画皮鬼的身份,它的行动也是遵循司徒燕复仇的轨迹。既然如此,我们只要守住它的目标,总会抓住它的。” 说罢,他起身道:“你看好了李珏,我去找闫小虎。” “怎么又是你出去?昨天晚上就是你出去,结果偶遇了宋教习,今天我想出去!”林北站起来道。 楚梁道:“那我有办法分辨画皮鬼,你有吗?” “……”林北又轻轻坐下,“回来帮我带份宵夜。” 楚梁一路来到闫小虎家,说是他的好朋友,想要来探望他的伤势。结果就听闫家的家丁说,少爷已经出去玩了。 昨天才被打得那么惨,还以为他不上学是在家养伤,原来这就跑出去玩了。 看来这厮的身体素质也是不错。 楚梁便又多问了一句:“那请问闫小虎是去哪里玩了呀?” 就听那家丁笑答道:“你肯定是跟我家少爷不太熟,他当然是去了彩月楼呀。” ------------ 你很危险 彩月楼。 燕郊城最大的青楼,城中文人雅士最爱的聚会场所。 这个世界的青楼与娼馆是有所区分的,娼馆简单直接、专职卖身,大多规模不大,地点隐蔽。像楚梁上次捣毁的那个蜘蛛精娼馆,就在城外一处不起眼的小地方。 青楼则更偏卖艺,规模更大,社交聚会的性质更浓厚一些。正常来说,里面的好姑娘就是陪着喝喝酒、看看表演。 当然,如果你非要提一些别的要求,只要人家好姑娘同意,也不是不可以。 只不过那些当红的清倌人很难上手,就算你花上大价钱,也最多换来一些清谈饮宴的机会。想要深入浅出的交流,是没有那么容易的。 闫小虎最近就在追求彩月楼的当红清倌人,一位名叫柔依的姑娘。 这些都是闫家的门房告诉楚梁的,那位大叔是个热心肠,楚梁有礼貌地问了几句,他就把知道的事情都说了。 至于楚梁先礼貌地给了二两银子这种事,就不必多提了。 此时正入夜。 楚梁来到彩月楼时,已然是轻歌曼舞,一楼大厅的舞台上,几位身着柔纱的女子在乐师伴奏下翩翩袅袅。 台下的客人三五一桌,在好姑娘的陪同下吃席听曲儿。二楼是雅座,珠帘遮挡着一个个分开的隔间。三楼则是包厢,一些大方阔气的或者是没羞没臊的主才会去的地方。 毫无疑问,闫小虎是又大方阔气又没羞没臊。 于是楚梁一进门,就循着楼梯向上走去。 立马就有摇着扇子的老大姐凑了上来,两眼放光,“哎呦,这位公子哥一看就是生面孔,怎么,想上楼叫姑娘?” “你好,我找人。”楚梁道:“闫小虎闫公子是在上面吧?” “噢是闫少爷的朋友啊,您等着,我这就叫人带您过去。”老鸨倒是也好说话。 毕竟楚梁相貌俊秀、文质彬彬,一眼就是谦谦君子,看上去不可能是来闹事的。 她挥手唤过来一个小厮,让他带着楚梁上了三楼,到了一间包厢外。 包厢外站着两名太阳穴鼓鼓的壮汉,看来是闫小虎的新保镖,修为明显比上次那两个更高一些。 “公子您先稍候,我这就进去帮您通报一下。”那小厮道。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可以了。”楚梁轻轻按住他,然后自己走上前去。 两名保镖的威势慑人,一见楚梁靠近,就摆出了一副生人莫近的架势。但楚梁丝毫不惧,还是凑过去有礼貌地说道:“你好,我来找闫小虎,我是他的同学。” “同学?”左边的保镖眉毛一拧,“少爷说了,谁也不见。” 右边的保镖更直接一些,冷冷说了一声:“滚。” “这样啊……”楚梁微微一笑。 …… “柔依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来啊?” 包厢里,闫小虎面色不悦,身边坐着两个身着彩裙战战兢兢的好姑娘,神色都很慌乱,生怕这个小霸王发火。 “柔依姐姐正在与人清谈,稍后便来,闫少爷请不要着急。” “我前前后后为她花了几千两银子,还不能排在前面吗?”闫小虎脸上的伤还没消,怒气冲冲道:“我现在火气很大啊。” 正因为昨天挨了一顿暴打,在南山书院丢了大面子,他才感觉心情郁闷,想要来消遣一番。结果到了这里就被告知柔依姑娘没空,要等一会儿。 正在这边发火,突然,就听门外嘭嘭几声,门被哐得撞开,两个保镖翻滚进来。 “什么人?”闫小虎立马起身喝道。 “少主,他非要闯进来,我们……我们两个拦不住。”保镖爬起来哀嚎道。 “燕郊城的地头,谁敢惹我闫小虎?”他立马就要发作。 随即,楚梁风轻云淡地走了进来。 “呀……”闫小虎的怒气瞬间消散,先是有一刹那的茫然,继而又变成了礼貌的微笑,“楚……楚哥,是你啊。” 他现在怕楚梁,不止是因为打不过。而是因为,他爹见了楚梁送去的那枚剑币后,直接告诉他,这种人咱们惹不起。报仇的事,你想都不要想。 比你能打的人背景还比你大,这就很无奈了。 “我来探望探望你,他们让我滚。”楚梁淡然道。 “他们可真是太没礼貌了!”闫小虎一皱眉,喝道:“你们俩,给我滚出去!” 两个保镖莫名其妙又被骂了一顿,只好灰溜溜跑出去,顺带关上了房门。 “嘿嘿,楚哥你坐啊。”闫小虎一脸狗腿的笑容。 “谢谢。”楚梁凑过来,又看向一边的两位好姑娘。 两位好姑娘年纪都不大,在她们的认知里闫小虎已经算是燕郊城最凶的小霸王了,想不到这个俊秀的年轻人让他这么惧怕。 于是她们就更怕了。 但是楚梁冲她们温柔的微笑,很快就消解了她们的恐惧。 笑容这么好看的少年,终归不会是坏人吧? “两位姑娘背后那是什么?”就见这个俊秀少年伸手一指她们背后,面露疑惑。 “什么?”两位姑娘回过头去看。 嘭,嘭。 就听两声闷响,两位好姑娘前后脚软倒在地。 楚梁在她们背后,手持半块光华闪闪的金砖,面露失望之色。 “啊……”旁边目睹了全程的闫小虎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点懵。 闫家也算是嫖赌传家,闫小虎自幼就随长辈混迹烟花之地,青楼里各种各样的道具都见识过。 唯有板砖,这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癖好? 就见楚梁掂量掂量手里的金砖,收起来道:“放心吧,她们没事,只是恰好触发了眩晕。但是你很危险,你知道吗?” “我很危险?”闫小虎怔了下,然后点点头。 对啊。 你在这我可不很危险吗。 “陈达昨天晚上也死了,欺负过司徒燕的人里,只剩下你了。”楚梁直截了当说道:“司徒燕有可能成为了画皮鬼,拥有幻化他人的能力。所有靠近你的人,都有可能是它变化的。” “啊?”闫小虎大惊。 先前他也听说过诸如司徒燕化作怨灵复仇的事情,但是没太当回事。因为他和那几个人不一样,他是修习武道的,又有高手保护,等闲怨灵不可能在黑虎帮杀人。 可是…… 如果是传说中的画皮鬼,那杀他一个小小的第一境武者还是很容易的。 楚梁再危险,也就是打他一顿,如果是鬼物,那就是要命的啊。 他立马分清了轻重缓急,也意识到楚梁肯定是冲着自己来的,马上问道:“楚哥你……你能帮我吗?” “我就是来救你的。”楚梁道,“我怀疑你已经被画皮鬼盯上了,所以才来看着你。我有办法分辨画皮鬼,今晚接近你的人,我都需要验一验。” “好好好。”闫小虎连连点头,然后指着地上两个好姑娘:“楚哥快验一验她们。” “……”楚梁顿了顿,答道:“已经验过了。” ------------ 你们去当门童吧…… 啪啪啪。 外面又传来了敲门声。 “进。”闫小虎喊了一声,声音有点紧。 “闫少爷……”进来的是如风摆柳的老鸨,晃动着腰肢款款进房,“哎呦,我们家柔依真是赶巧,刚好有一位官老爷约了见她,前脚刚进去,后脚您就到了。我们打开门做生意,也不能赶人不是……这就得劳您多等一会儿了,柔依应付完那边马上就会过来了。” 老鸨子一边说话一边就往闫小虎这边走,闫小虎却好似没有听她说什么,只是盯着她的脚步,好像生怕她靠近。 眼看老鸨子就要坐到他旁边,闫小虎立马往旁边一蹭,挪远了一点,然后指着背对着屏风的座位道:“你坐这就行,别靠近我。” “好好好……”老鸨子笑道:“咱们都多少年交情了,还这么生疏。我跟你保证,柔依姑娘心里绝对是有你的。前两天你没来,还偷偷跟我念叨您呢……” “柔依念叨我?”闫小虎一听这话,倒是略有些精神。 “咦?”老鸨子左右看看,纳闷道:“刚才我叫过来先伺候您那两个小丫头呢?怎么不知道跑哪去了?可真是没规矩。” “你马上就能看见她们了……”闫小虎弱弱说了一句。 “嗯?”老鸨子正纳闷,就觉脑后一痛,眼前一黑。 花枝招展的身躯也软倒下去。 背后楚梁收起板砖,摇摇头:“这个也不是。” 闫小虎主动起身,将老鸨子也拖到屏风后面,和另外两个好姑娘也并排躺在一起,码得整整齐齐。 他一边拖一边问道:“楚哥,我为什么要在这招画皮鬼啊?我现在直接回家,叫齐人马保护我是不是也可以?” “可以啊,只要你今后一直别出家门就好。”楚梁道:“只有千日做贼的,哪有千日防贼的。不趁早将画皮鬼抓住,你永远都有危险,你愿意吗?” “那算了……”闫小虎这才作罢。 他这边正在拖,突然听外面传来嘭嘭啪啪的打斗声。 几乎一眨眼,就见房门又被哐得撞开,两个保镖连滚带爬地摔进来。 “哎呦,少主,她非要进来,我们拦不住!”保镖爬起来,又哀嚎道。 “嗯?”闫小虎正要发火,抬头看看闯进来的人,突然一怔,“宋教习?” 宋清漪也蹙着眉头,有些愠怒,“你不知道你有多危险吗?还来这种地方鬼混,你……” 她说着说着,突然也愣住了。 因为她一抬眼,就看见闫小虎正撅着屁股在那拖动一具软倒的身体,地上还有另外两个姑娘躺在那。 而闫小虎的旁边,还站着楚梁…… “你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顿时发声质问道。 “都是楚哥叫我做的!”闫小虎连忙撒手,大声喊道。 好嘛。 甩锅倒是快。 楚梁无语了一下,随即向宋清漪解释道:“我也是想到画皮鬼可能来接近闫小虎,所以来保护他。” 宋清漪的目光瞥了瞥昏迷不醒的三个女子,再抬起来看楚梁时,还是像在看一个变态。 “这些只是在察验她们是不是画皮鬼,一点小小的副作用。”楚梁立马道。 “算了,你们两个先滚出去!”闫小虎先将两个保镖又赶出去,然后才道:“宋教习,你怎么来了?” “我也是来保护你的。”宋清漪仍旧是有些疑惑,又向楚梁问道:“你验她们是不是画皮鬼的方式,是不是……先打一顿看看她们会不会还手?” “……”楚梁目光惆怅。 …… 啪啪啪。 又过了片刻,敲门声再度响起。 “进。”闫小虎整个人立马又紧张起来。 “闫少爷……”这次进来的,是一名身姿轻柔、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一身素纱宫裙,臻首娥眉,眉目转圜间柔情动人。 “柔依,你终于来了。”见到这女子,闫小虎的目光一下直了,眼中的紧张也褪去了大半。 “方才耽搁了许久,你不会生奴家的气吧?”柔依款款向前,娇滴滴地问道。 “怎么会呢,我见到你……气立马就消了。”闫小虎挠头笑道。 “人家就知道,只有你是真心爱着我、对我好的,和那些臭男人都不一样。”柔依嘟着嘴坐在背对门口的位置。 “额……”闫小虎咬了咬牙,有些犹豫,但还是指了指背向屏风的座位,“柔依,坐那。” “嗯?”柔依怔了一下,噗嗤一笑,“呵呵,你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没有,就是我想正对着你的脸,看得更清楚一些。”闫小虎道。 “好好好。”柔依无奈答应,起身同时又问道:“今天不是休沐日,你怎么没去书院啊?” “就……不想去咯。”闫小虎自然不能说自己在书院挨了一顿血揍,不好意思再去的事情。 尤其那个行凶者现在就在屏风后面。 “你不是说你们书院新来那个宋教习有我一半美貌嘛,还说你每天上课看见她就心痒痒,怎么现在又懒得去看了?”柔依道:“男人,果然都是几天新鲜。” “哪有……”闫小虎身体一下坐直,“话可不能乱说啊,柔依。” “好好好。”柔依又答应,然后看着闫小虎脸上的伤,啊呀一声:“闫少爷你受伤了?怎么搞的,是不是和人打架了?” “嗯……算是吧。”闫小虎支支吾吾。 毕竟打架和殴打很难界定。 “可真是让人家心疼啊,人家还从来没见过你受伤呢。”柔依撅撅嘴,又道:“打伤你的人可太坏了!我替你诅咒他……” “别别别!”闫小虎恨不得伸手捂住柔依的嘴,忙道:“你别说这些……” “哼,也是没必要。”柔依道:“现在那个人的下场一定很惨吧,你不是说你爹放过话,谁敢动你一根毫毛,要么跪地道歉、要么杀他全家,不然绝不罢休吗……人家想想都好害怕……” “可没有的事情啊……”闫小虎连忙摆手,“我家祖辈六代都是守法良民……” “啊?”柔依懵了一下。 闫小虎似乎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对着柔依道:“一会儿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 “讨厌……”柔依面色一红,正要娇嗔。 嘭。 又是一声闷响。 美人晕倒。 露出后面的楚梁和宋清漪并肩而立,看着闫小虎,冷笑不语。 闫小虎一脸无辜。 正在这个尴尬的时刻,门外又响起了嘭嘭啪啪的打斗声…… 没两下,两个保镖又娴熟地滚了进来,爬起来就哀嚎道:“少主,他非要闯进来,我们拦不住!” “拦不住拦不住……”闫小虎顺势发火,口吐芬芳道:“你们干脆收拾铺盖滚蛋得了,明天别当保镖了,去找个酒楼当门童吧,保证生意兴隆!” ------------ 现身 “楚梁,出事了……”闯进来的正是林北。 他一脸慌忙地冲进来,一看屋子里的情况,又不免愣了一下:“宋教习也在啊,嚯,挺热闹啊。” 站着的、躺着的,各自都够凑一桌麻将了。 “你怎么来这了,李珏呢?”楚梁问道。 “李珏丢了!”林北急忙道。 “嗯?” “我在外间看着,里面半天没有一点动静,我有些奇怪,敲门一看,窗户开着,李珏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林北道:“我这就赶紧来找你了。” “你没听到一点异动?”楚梁问道。 “没有。”林北摇头,“完全没有异常的气息和声音,我怀疑他可能是自己偷溜的,可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说不定还有事瞒着我们,李珏也有可能是司徒燕的目标……”楚梁心思电转,眉峰蹙起,思忖道:“他不知去了哪里,该如何是好?” “我……我可以试一试。”宋清漪突然道。 “你有办法找到李珏?”林北和楚梁都看向她。 “嗯。”宋清漪轻轻点头,随即抬手取出一份半页的旧金色纸张,上面空空如也,却有灵性流转。 她右手并指成笔,在这半页纸上轻轻划动,顿时有朱砂色的红芒亮起,随着她的指尖成字。 李……珏…… 写完名字,宋清漪将这半页纸张向天空一抛,但见它在空中滴溜溜转了三圈,接着果然好像是找到了方向,落下一道清辉,顺着窗子向前飞了出去。 “跟着它。”宋清漪道了一声,追随着清辉指引,与那半页纸一起飞出窗外。 “得有人留下看着他。”楚梁指了指闫小虎。 “我来吧。”林北这次反倒是自告奋勇地留下。 楚梁点点头,追着宋清漪也飞身而出。 原地只剩下闫小虎和林北面面相觑。 稍稍沉默片刻,闫小虎小心翼翼问道:“那……咱们现在应该干什么?” 林北想了想,道:“先点菜吧。” “啊?”闫小虎懵了一下。 就见林北大喇喇坐在椅子上,“然后把她们叫醒,咱们接着奏乐,接着舞!” “这好吗?”闫小虎挠挠头,“我还没解除危险呢吧?” “有哥看着你,你就放心吧。”林北拍拍他的肩膀,“虽然我上一个看着的人刚刚出事……但是那不纯属意外嘛,我也希望能成功一次……” …… 话分两头。 楚梁跟着宋清漪与那半页金纸,一路御风出城,中途还出声赞道:“宋教习,你这法器好方便,只要知道名字,天底下岂不是没有找不到的人。” “也不至于,我修为不足,只能追踪燕郊城内外的范围。”宋清漪道。 “那也很厉害了。”楚梁道。 宋清漪又道:“这半页金书是我这次出门办事,师尊给我的防身宝物,妙用颇多,只是我还没有完全掌握。” 楚梁小小的沉默了一下。 她师尊真好,咦,我为什么难过? 不过他也知道,这并不是帝女凤一个人的问题。在蜀山,除非是极为优秀或者立了大功的弟子,否则被师尊赏赐法宝是件很稀罕的事情。即使出了贫穷的银剑峰,也还是这样。 可实际在其他仙门,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归根结底还是宗门理念的差异。 特别是三教之中,儒教修者与其他两家还略有不同。除了神通修行之外,儒教对学问与品德看得更重,这一点在君子堂尤甚。 以宋清漪的修为,在其余仙门应该不会受到这般重视。可是在君子堂,她就有可能凭借着学问品德方面的优秀,取得师门长辈的看重。 半页金书飞得不算快,半晌,方才来到了一片熟悉的地方。 书院后山,小湖边。 “李珏在这。” “先别急,看看再说。” 远远确定了方位之后,宋清漪收起法宝,夜空重新归于寂静。两人缓缓向前,很快,在湖边看到了一个纤瘦的身影。 “为什么……” 那身影在对着湖水念叨着什么,音形体貌,正是李珏。 “为什么你要杀这么多人……”李珏的声音十分痛苦。 “是我害死了你,你直接来杀我不就好了嘛?为什么要一直杀人……” “嗯?”暗中观察的楚梁目光一亮。 果然。 李珏有所隐瞒。 “当日你把我绑起来,要刮花我的脸,我实在是太害怕了,剧烈挣扎……才不慎将你推入湖水中,我当时真的是又惊又惧,顾不上其他,一路逃回了家中。” “过了好久我才想到,你跌入湖水中会不会有危险……可我再跑回去想要看看你时,却听说湖水中有人淹死的消息……” “我不是故意的……但是,确实是我害死了你。” “这些天我一直好害怕,也一直在逃避……可是现在我不想再逃了……” “司徒燕,你真的变成鬼了的话,就来找我吧,不要再杀别人了。” “……”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都随风飘到了楚梁与宋清漪的耳中。 原来是李珏直接导致了司徒燕的溺水,而非司徒燕投水自尽。难怪李珏如此惧怕,这些天他一直处于错手杀人的自责与怨灵索命的恐惧之中,所以才会经历难以想象的心理折磨。 今天应该就是他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才会跑来这里吧。 可他独自在那里说了很久,始终没有什么异状发生。 李珏仰头看着四周,“你是没有在这里,还是不愿意出现呢?好……那我就自己下去赎罪……” 他喃喃几声,起身就朝下方湖水走去。 看那样子,似乎是想自尽! “李……”宋清漪立刻就想起身阻止,楚梁一把拽住了她。 “再等等。”楚梁轻声道。 就见李珏来到岸边,似乎犹豫了一下,但并没有多久,就狠下心来,一跃而下! 就在宋清漪想要强行出手的时候,突然,阴风大做! 呼呼风声仿佛平地起波澜,大风阴寒彻骨,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居然将跳到一半的李珏又推回了岸边。 噗通,李珏摔倒在地上,又立马翻身爬起:“司徒燕,是你吗?” 怒卷的阴风最终汇聚到一处,在他面前塑成一个人形,转瞬之间,又统统散去。 只剩一个幽幽鬼影出现在原地。 是个一身儒衫的女子,半边脸带着浓密的疤痕,除了那传闻中的司徒燕,不会再有别人。 李珏见到了一直以来惧怕的鬼,却仿佛露出了解脱的神情,“你终于来见我了。” 而一旁的楚梁和宋清漪也是打起精神。 这浓烈的阴气,绝非普通怨灵,而凝实的身形也足以说明问题。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她拥有了如此修为…… 但是可以确定。 司徒燕就是画皮鬼! ------------ 斩杀 阴风习习,鬼影森森。 死去的女子又重新站在面前。 李珏面对这一切却出奇得没有惧怕,或许无论是死亡还是鬼怪,都比不上内心的拷问来得痛苦。 司徒燕化作的鬼魂终于幽幽开口。 “我没有恨你,我也不能杀你。”她的声音寒冽,仿佛自九泉而来。 “我……”李珏看着她,一时语塞,正不知该说些什么。 就听司徒燕突然无比急切地吼了一声:“你快走!” “你怎么了?”李珏有些惊恐,似乎有些呆住,仍旧瘫坐在地上,没有后退。 “啊——” 司徒燕仰天锐啸,四周阴风怒号,林木纷纷摆动。 霎时间湖畔冰寒彻骨,仿佛鬼域,而她的双眼渐渐发出猩红的光芒。 “不行……”可她的喉咙里又沙哑地挤出这样的话,似乎有所挣扎,抬起头,又朝着李珏吼了一声:“你快走!” 李珏这才感觉到不对,起身踉踉跄跄地向后跑去。 可是眼见着他离开,司徒燕的黑发蓦然暴起,露出一整张遍布黑色血管、狰狞可怖的鬼脸! “留下吧!”她的嗓音化为彻底的森寒。 态度迅速变化。 一抬手,鬼魅身形瞬间朝李珏扑去。 另一边暗中观察许久的宋清漪这次没有再袖手旁观,她朝楚梁说了一声:“我来对付它。” 说罢,身形一掠,掌中玉尺青芒澎湃而出! 君子堂有一件在万宝录上名列前百的上古神兵,名唤量河玉尺。宋清漪这一把,就是量河玉尺的仿品,名为寸心尺。 修仙界中有不少这般仿品的存在,一般都是宝物的原主才能仿制,至宝的高仿往往品级也不低。 寸心尺正气沛然,凌空而至,司徒燕正欲扑杀李珏,猝不及防之下险些被打中。 多亏它如今身为鬼物,身形飘忽,倏忽间横移数丈,这才堪堪避过。 但宋清漪的攻击接踵而至,她翻手将玉尺抛出,一击正落在司徒燕的腰际,发出一声闷响。 嘭—— 虚体受击,画皮鬼的躯体散出一蓬黑气,重重摔落在地。 玉尺翻飞重新回到宋清漪掌心,正想乘胜追击,却见一个人影闪身拦住了自己。 李珏张开双臂挡住宋清漪,哀声道:“宋教习,你不要杀司徒燕,她不是坏人,她很可怜……” “李珏!”宋清漪急道,“司徒燕已经死了!如今她化作鬼物,只有将她驱散,才能让她正常步入轮回。任由她这样下去,只会永世不得超生!” “啊?”李珏闻言身躯一震。 宋清漪此言并非诓骗,修仙界的共识就是……对待鬼物无分善恶,将其驱散进入轮回,都是绝对的善举。 在这一耽搁的时间,就见躺在地上的司徒燕重新缓过神来,发出一声尖啸,扬手朝这边打出一团黑气! 黑气迎风暴涨,瞬间化作一蓬无边黑雾,笼罩了整座湖边。 “想逃?”宋清漪当即将身一纵,高高跃起,脱出了黑雾笼罩的范围。再一扬手,将半页金书悬于头顶,清辉时刻笼罩着下方,保证黑雾中的画皮鬼不能趁机逃脱。 可却再没有身影钻出来。 良久,随着夜风侵袭,湖边的黑雾渐渐散去,宋清漪重新落地。 眼前的场景却令她一怔。 李珏瘫坐在地上,一脸茫然,显然方才的经历令他有些懵了。 在他旁边,另一个李珏同样一脸茫然,环顾四周。 不错,湖畔有两个李珏! “这……这是怎么回事?”李珏甲惊慌失措。 李珏乙同样满脸惊恐,立刻将身子躲开,离另一个自己远远的,然后看向宋清漪:“宋教习……” 宋清漪看着眼前一模一样的两个李珏,眉头大皱。 谁是真的? “我是真的……”、“我是真的!”两个李珏异口同声道。 宋清漪一时无策。 这时,就听不远处的树丛传出脚步声,一位面带微笑的靓仔缓缓从那里走出来。 楚梁闪亮登场。 他来到李珏甲的身边,微笑说道:“我有办法,假李珏没见过我。你们谁能说出我的名字,谁就是真的。” “你是楚梁!”他旁边的李珏甲立刻答道。 李珏乙怔了一怔,哑口无言。 此时此刻,楚梁、宋清漪、李珏甲的目光都投向他身上。 也就在这个当口,楚梁突然出手,半块金砖猛然砸向了李珏甲的后脑,嘭! 一砖之下,黑气涌现,李珏甲捂住后脑怪吼连连,瞬间变回了画皮鬼的模样! 楚梁没有给她再挣扎的余地,左手一砖显出原形,右手一剑白芒森森! 嗤—— 长剑洞穿画皮鬼的身躯,它的虚体之上立刻布满了裂纹! “司徒燕……”李珏轻轻地唤了一声。 画皮鬼回过头,看着李珏,眼中蓦然闪过解脱。 嘭。 鬼躯崩碎,化为尘土。 “你……”宋清漪有些好奇,“它明明说出了你的名字,你是如何知道它才是假的?” “我不知道啊,只不过我想画皮鬼每日潜行在书院之中,未必没可能听到过我的名字。”楚梁微笑道:“问问题只是为了靠近他,还是得拍上一砖比较稳妥。” “此番真是要多谢你了。”宋清漪道。 如果没有楚梁在这里,画皮鬼这一手是要给她添上不小的麻烦。 “大家都是正道修者,斩妖除魔本就是分内之事。”楚梁摆摆手。 说起来,他还要感谢这画皮鬼最后搞出一些波折。若是简简单单就被宋清漪收服了,那他还真不好插手,毕竟是人家儒教地盘的事情。 这下顺理成章的抢了人头,宋清漪还要感谢自己,也蛮不错。 在场只有李珏失魂落魄,茫然看着司徒燕消散的地方,不知如何是好。 楚梁走上前道:“你若是有心赎罪,就去官府自首,报上误杀之实。轻生寻死,是无法逃避一切的。” “嗯……”李珏轻轻颔首。 宋清漪眸子中也有一些哀婉,只觉司徒燕身世可怜,可又犯下许多过错,不知该如何评说。 平静的湖波,夜风吹皱,无可奈何。 …… “可恶!” 在距离此间不远,燕郊城的一间客栈内,一名黑袍人陡然打碎了桌上的灯盏,灯盏中是一根已然熄灭的黑色蜡烛。 啪! 灯盏落地,摔得破碎,黑袍人咬牙切齿。 “花费如此大力气炼制的画皮鬼,若是靠着它多收掠一些生魂,下一次集魂会上我排了头名,是有希望晋升的!” “这才几天,就被人斩杀了……” “真是可恨!” “我倒要看看,是哪里来的人,敢动我的画皮鬼……” ------------ 危机 回到李府以后,林北还没有回来,楚梁便盘膝打坐,准备趁这个时间来奖励自己。 来到白塔之中,只见一道幽幽的金色鬼影被押在牢中。 先前楚梁也想过,这白塔是不是什么提炼魂魄来换取宝物的邪恶法器。后来发现应该不是,白塔并不会干扰魂魄的消散与轮回,而它所提取的这个金色虚影,更像是一个印记。只是用来证明自己,确实斩杀了这样一个邪祟。 最直接的证据就是眼前的画皮鬼,还有先前的猫灵,它们都是鬼物所化,本身就是魂魄虚体。 如果白塔提取到这里炼化的是它们的魂魄,那它们在白塔里的形态就应该与外面的形态没有差别。然而不是的,白塔里只有一个无神智的金色虚影。 所以这只是一座鼓励自己斩妖除魔的正能量白塔。 想着,他顺手按下了“炼”字。 轰—— 光华过后,他接住手里的宝物,发现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白色玉符。 【移魂咒】: 可短暂交换你与另外一具躯体之内的神魂,持续三息。建议对同物种使用,进入不同物种不会是一个良好的体验。三息时间很短,但有时候也足够了。 楚梁撇了撇嘴,这次的奖励让人有些失望。 这种玉符严格来说不算是符箓,它只是一份储存好的法咒。 修行者将自己的某一道神通术法用一种复杂的方式保存,就可以储存进这样的玉符中。品级越高的玉符储存效果越好,像这种白玉符,起码可以保留八成的威能。 有些时候这种玉符会有奇效,譬如一些复杂的法咒可以达到瞬发的效果,也比如可以给小辈储存一些防身法咒。 只不过这种手段限制颇多,而且中间消耗的成本很大,所以也不是特别常见。 像这枚玉符储存的移魂咒…… 楚梁没看出太大的作用,还不如给一枚空的白玉符,这种稀有材料卖到传剑堂都可以卖出不少剑币。 可是这种储存了垃圾法咒的白玉符,就没那么值钱了。 刚奖励结束,林北就从外面回来了。 “怎么样?”林北问道。 “很顺利,画皮鬼已经除掉了。”楚梁答道。 “那就好,我那边也很顺利。闫小虎已经认我做了结拜大哥,发誓从今以后痛改前非重新做人。”林北笑道。 楚梁点点头。 接着就给林北讲了一下具体的过程。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听楚梁讲完这些事情,了解到全貌以后,林北有些纳闷,“都是欺负她的人,怎么司徒燕对闫小虎就没有怨气?他担惊受怕好半天,结果人家复仇名单上根本没有他。” “有可能……是因为闫小虎没有因为容貌歧视她吧。”楚梁思忖道,“他虽然会向司徒燕索要钱财,可是也会向其他人要,要的还一样多,在这一点上他倒是一视同仁的。而会给司徒燕造成伤害的,是那些特殊对待……” “有道理,唉……”林北点点头,随后也悠悠叹了一口气。 …… 夜深人静,本该一夜无话。 回到南山书院的宋清漪运功打坐,修行了一会儿,便躺下休息了。 在人关的修者尚且是需要休眠来将养精神的,等到神意境巅峰,精气神圆满,才可以用修行来代替睡眠。只是那样的体验,也还是不如踏踏实实睡一觉来得舒服。 没过多久,临近黎明,她突然被一阵呜呜咽咽的哭声吵醒。 “嗯?”宋清漪翻身坐起,确认有一阵若隐若现的哭声自窗外飘进来。 她起身穿上衣衫,飞身一掠,来到窗外。 此处是南山书院给她专门安排的住处,和其他的教习住处离得还挺远,附近是没有什么人住的。 是谁在哭? 她循着声音找过去,没多远,就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墙角,梳着双发髻,正背对着她哭泣。 “小朋友?”宋清漪忙走上去,“你怎么了?” 此时画皮鬼的事情已然告一段落,她也没有很强的警惕,可就在那小孩子回头的刹那间,浓重的阴气几乎扑面侵袭而来,宋清漪心头一紧,飞身后撤! 可还是有些晚了。 她还是看到了那孩子的面容,乌黑、可怖、狰狞的血管虬结、破碎如烂西瓜,脑海中仿佛铛的一声响,像是有重锤砸在神魂深处。 尽管她反应已经很快,还是不提防这一击,整个人原地僵住了一霎。 就是这个当口,脚下噗噗几声,有七八只骨节嶙峋、指甲黑长的鬼手破土而出,齐齐抓住了她的双脚脚踝! 宋清漪强咬舌尖,让自己恢复清醒,翻手将寸心尺拿出,就欲斩断这些鬼手。 可背后又一阵冰寒彻骨! 她自己只能感觉极度的寒冷,身子也僵硬无法动弹。 可若是从旁边看去,就能看见一只长发覆盖着面容的白衣女鬼不知何时已然贴在了她的背上,双手勒住了她的一对肩胛。 “是谁?” 宋清漪被控制住,却没有慌乱,而是沉凝地问了一声。如此多的鬼物同时出现,不可能是巧合。 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控。 “呵呵,原来是君子堂的小姑娘……”一个沙哑难听的嗓音从旁边响起。 一名身着罩体黑袍、帽兜套头的高大身影缓缓走出来,听声音十分苍老,但是看体型和姿态倒不像老者,略显诡异。 “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动我辛辛苦苦炼制的画皮鬼啊。”黑袍人语气中仍有怨愤,“我答应她让她在此间杀三个仇人,就专心替我收掠生魂。谁知道……明明已经结束了,她都准备要随我离开……你偏偏这时候将她杀了……” “我很生气……” “你必须付出代价……” 黑袍人的阴森语调。,在黎明前的黑暗中令人遍体生寒。 宋清漪没有再多说,而是突然左手拈起一道指诀,就见一道金光当空飘起,原来是那半页金书。 半页金书升空,洒落一道清辉,瞬间束缚缠绕宋清漪的那几只鬼手全部冒出黑烟!嗤啦啦的声响不绝,惨叫哀嚎顿时响起。 “啊——” 鬼手与白衣女鬼纷纷退去,宋清漪立刻恢复了自由。她没有试图攻击黑袍人,因为方才的战斗已然证明了对方修为远超自己,至少是金丹境修者……而且是手段诡异的魔修。 当下脱身才是最重要的。 就见她翻身朝后方掠去,那黑袍人却也不追,只是诡异一笑,翻手拿出一根硕大的黑铁弹弓。 右手在弹弓上虚虚一握,将其拉满,轻叱一声:“去!” 咻—— 一道电光划破长夜。 嗤。 宋清漪的身形当空一震,发出了被锐器刺中的声音,却没有出现任何伤口。只是突然僵住,接着便重重坠落在地。 嘭! 她坠地之后,只觉浑身冰寒,僵硬无比,连手指动一动都无比困难,一个名字突然闪过脑海。 锥魂钉。 冥王宗的魔道法器,无形无影,专刺人神魂。一钉之下,魂定则人定。 后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黑袍人缓缓走过来,然后手指一勾,仿佛有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宋清漪,她的身躯就不由自主地直立起来。 “跟我走吧。” 黑袍人怪笑一声,迈步向前走去。身形十分僵硬的宋清漪,则一路跟在后面,似乎已然无法逃脱。 只是。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方才护着宋清漪的那半页金书已然悄悄消失了…… ------------ 你看过寅时的燕郊城吗? 林北今夜做了一个美梦。 他梦见自己仍旧身处彩月楼中,柔情似水的好姑娘扶着自己躺倒在红罗帐里,一件件地褪去自己的衣衫。一件、两件、三件……然后缓缓坐到他身上,紧接着就开始…… 抽他的脸。 甩开手一个接一个的大比兜打过来。 啪啪啪…… “诶?诶?干嘛干嘛?”林北双手胡乱地挣扎,半天才勐地睁开眼。 随后才发现,原来不仅仅是梦,是真的有东西在抽他! 那是半页金色的纸张,看上去薄薄的一小张纸,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大劲道,打得林北的脸火辣辣得疼。 “什么东西?”林北叫了两声,一把攥住那半页金书,就看见上面光华隐动,写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名字。 林北。 “咦?”楚梁也被惊动,从隔壁推门进来,就看见林北手中握着半页金书,道:“这不是宋教习的法宝吗?” 林北昨夜也见过宋清漪施展此物,一下也想起来,他翻身坐起,纳闷道:“宋教习让这玩意来找我干嘛?” 楚梁与他对视一眼,二人的眼中同时闪过精芒,齐齐开口大声道: “她有危险!”、“她暗恋我!” “……” 沉默。 顿了顿,林北讪讪说道:“你怎么断定她有危险……” “想想就知道,这是君子堂给她的防身法宝,轻易怎么可能这么送出来?”楚梁道,“想必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无法脱身,只能用此法求助,而燕郊城附近她所知的修行者又只有我们二人,这才找到了我们。” “那……就算是有危险,她为什么写我的名字不写你的,多少也是心里有我嘛……”林北的嘴微硬。 “有没有可能是因为……”楚梁思忖道:“你的名字笔画少。” 看这个歪歪扭扭的“林北”,显然不像是宋清漪在正常情况下的写的字,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一定很危急。 “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林北立马岔开话题,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楚梁心思电转,肃然道:“宋清漪身为君子堂真传,又有法器傍身,能让她陷入危机连逃脱都做不到的,说不定有第四境的实力。为今之计,不如我们兵分两路,你回蜀山搬救兵,我去先找到宋教习看一下情况。” “你去?”林北皱眉道:“可是按照你说的,敌人如果有第四境实力,你一个人去有什么用?” “只是确定一下状况,如果有什么紧急的危险,至少出手拖延一下时间。”楚梁道:“你回山不要去别的地方,直奔银剑峰找我师尊。蜀山长辈里面没有比她更闲的,你去找别人都可能扑空耽搁时间,只有她这个时辰一定还没醒!”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笃定与自信。 林北沉吟了下,如果一个人回山,一个人先去找宋清漪,那肯定是看情况的那个人危险程度更大。 于是他说道:“既然是找你师尊,不如你回山请救兵,我去看情况。” 楚梁摇头道:“我修为比你高,还是我来。” “嗯?”林北一怔,“咱们不都是神意境初期的修为,你……” 楚梁没多说,直接抬手释放出一股气机,明显比之前旺盛了许多。 “你已经神意境中期了?”林北讶然。 先前他初见楚梁的时候,楚梁也才刚突破神意境不久,他的修为甚至还是要强过楚梁一线的。 怎么这才过了多少天,他离神意境中期还有一段距离呢,楚梁已经突破了? 如果楚梁是什么闭门苦修怪也就算了,他这些天明明和自己在一块做任务,吃饭的时间一样、睡觉的时间一样、上学的时间一样…… 他哪来的时间修炼? 楚梁当然不能跟他说自己有大头娃娃做苦力,一天顶好几天,才在昨晚突破了小境界。 于是只好深沉地问了句:“你看过凌晨寅时的燕郊城吗?” “啊?” “先别废话了,咱们赶快出发。”楚梁挥挥手催促道。 …… 燕郊城外的一处阴暗草屋内。 宋清漪站在房间一角,漂亮的眸子里满是惊恐与绝望,却无法发出声音。 那黑袍人正在屋子中央用混着血色的墨汁画着什么,接着一根又一根地点起黑色蜡烛,幽暗的烛火诡异瘆人。 而不远处的门口,躺着几只血尚温热的死乌鸡。 “嘿嘿,你别急……” 黑袍人一边画,还一边发出怪笑。 “难得遇到一个神意境的魂魄,如果能将你摄入冥府天书之内,那绝对可以弥补我画皮鬼的损失……不,应该说是赚翻了。” “我如果用那样粗暴的手法,先杀了你,再提取你的生魂,最多能保留你八成的神魂之力。” “可是你只要耐心一点,等我准备好阴阳摄魂法阵,再将你摄入冥府天书,就可以保留你十成十的完整神魂。” 宋清漪的呼吸几乎停滞。 她知道,冥府天书是冥王宗最恶毒的法器,专门劫掠生魂来增加自己的修为。每掠入一个生魂,冥府天书都会增加一页,而持有者的修为也会得到提升。 可是那些被摄取的生魂,是无法进入轮回的,只能一直被困在那冥府天书之中受苦。 “而且你还是儒教修者,我以前还从来没有遇到过……” “据说儒修神魂最是澄澈通明,炼成鬼物甚至都能白昼出行。” “你生得这么美,我可以将你炼制成专门迷惑人心的魅罗刹……不,一身文气,不如做成画中鬼,莫测难防,亦或……” “不……不要……”宋清漪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想要挣脱。 可是她被锥魂钉刺中,竭尽全力也只能动一动手指,又如何能逃离魔掌? 她绝望地将目光投向外面,方才她最后的挣扎,就是利用半页金书传出了消息。可是那两名蜀山派弟子究竟能不能猜到自己的用意,或者会不会有手段来救出自己,她也不确定。 可是眼下,恐怖的阴影已然将她笼罩了。 “肉身桎梏,幽冥不朽……” 黑袍人抬起手,手指轻轻一拈,最后一根黑色蜡烛也被点燃。 阵法完成,他缓缓祭起一本黑玉书册。 “我的宝贝,来迎接你的新生吧。”他的眼中闪烁幽光,森寒猖狂,怪笑连连:“桀桀桀桀桀桀桀……” ------------ 神意战金丹 半页金书在空中滴熘熘向前飞舞,清辉洒下,楚梁紧随其后。 如何找到宋清漪这件事很简单,只需将半页金书上林北的名字抹去,再用真气写上宋清漪的名字就好了。 真的使用这件法宝时,楚梁才发现,原来寻人的时候不止要知道对方的名字,还要在脑海中以神念具现对方的身形,才能达成冥冥中的牵引。 想想倒也合理,不然那无数的同名同姓岂不是非常难办。 半页金书一路飞出城外,此时天刚蒙蒙亮,周遭一片阴森,眼看来到一处河滩前的草屋外,楚梁连忙止住脚步。 他伏低身形,盯着那间门窗紧闭的茅草屋,只觉十分诡异。迎风嗅了两嗅,似乎还有一股血腥味。 大不对劲。 楚梁没有贸然向前,而是缓缓靠近,接着将神识向前探入,想要悄无声息地探查一番。 神意境修者开启神识,所过之处如同耳目,观察事物要比眼睛还更加明晰。恰好随着修为突破到神意境中期,他的神识也有长足地延展。 可就在神识探入那草屋的刹那间,他看到了草屋内的场景,诡谲的阵法、神秘的黑袍人、被控制的宋清漪…… 可同一个瞬间,他敏锐地察觉到,有一丝隐晦的阴气波动。 不好。 楚梁立刻警觉,对方有所布置,就提防着神识的探视。 可惜已经晚了。 草屋中的黑袍人勐一偏头,目光锐利如星芒。 呼—— 远远的草屋外,楚梁翻身就欲遁逃。 可彭的一声响,草屋门户大开,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倏忽飘出,三两下残影闪烁,已然追到了楚梁的背后。 感觉到脑后无比阴冷的风,楚梁脑海警钟大响,眼看逃不掉,瞬间仗剑在手,返身一剑刺去! 嗤—— 白色剑芒激荡,威力大胜从前,可那黑袍人却彷若无视,左手双指一探,直接穿越沛然剑气,丝毫无伤,并一把夹住了楚梁的剑刃。 啪。 剑芒顷刻熄灭,再难有分毫异动。 楚梁口中清喝一声:“看指!” 左手拈成指诀,指尖闪烁一点寒星,朝黑袍人戳过去。 可就在黑袍人抬手相迎的时候,楚梁的衣袖中陡然窜出一道红芒。 缚妖绳! 原来所谓看指只是吸引他的注意,楚梁深知对方至少是金丹境初期的修为,自己硬刚毫无胜算,这才想暗算将对方控制住。 只可惜,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这点小伎俩实在不值一提。 黑袍人一翻手,便将缚妖绳攥在掌心。与此同时,他的胸口探出一只骨节嶙峋的鬼手,一把掐住楚梁的脖颈! 紧接着,第二只鬼手冒出来,手中还握着一根幽幽长钉,一掌推入楚梁胸口、 嗤—— 锥魂钉。 “呃!”一发入魂,楚梁只觉周身堕如冰窟,四肢百骸统统僵硬了起来。 不过瞬息之间,逃无可逃、战无可战,毫无还手之力地被制伏。 神意战金丹,惨败。 这一刻他算是深切体会到了,第三境与第四境之间鸿沟天堑一般的差距。什么越级挑战,根本就是不切实际地臆想。 黑袍人怪笑两声,转身回到草屋之内,将楚梁随手扔在地上。 “嘿嘿,你是来救她的吗?”他看了一眼楚梁,又看了一眼宋清漪,“居然还有买一送一,两个神意境的生魂,可真是不虚此行……” “楚……楚梁……”宋清漪眼见楚梁被擒,艰难地叫了一声,眼中的泪水一下涌出来。因为自己的求救,居然又害得他人断送性命。 楚梁倒是神情冷静,被扔在地上,仍旧尝试用尽全力挣扎蠕动,想要摆脱锥魂钉的束缚,只可惜收效甚微。他拼尽浑身力气,也只是转过了一半身子。 “放弃吧,你是不可能挣脱的。”黑袍人看见他的挣扎,也不阻止,只是戏谑地冷笑,“等我将她摄入冥府天书,紧接着就是你,到时候你们两页还可以紧挨着,也不寂寞。” 说罢,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神情严肃,准备启动阵法。 魔道中人行走江湖,正因为见不得光,才练就了谨小慎微。 就像方才他布下的一旦有神识探查就会触动的阵法,都是他们为了生存所必须的小手段。 对于这两个神意境,他当然可以手到擒来。但同时他也知道,有了这两个,后续肯定还有更多。自己必须尽快完成摄魂仪式,然后赶紧离开此地。 于是不再多废话。 一扬手,指诀变幻,霎时间所有黑色蜡烛都窜出高高的一团阴火,凝聚在半空,隐隐成为了一道门户! “来吧,我的宝贝……” 他用冰冷疯狂的眼神看向宋清漪,缓缓抬手。 “阴阳人!”就在这时,一旁的楚梁突然喝骂出声。 他此时的修为比宋清漪高,虽然一样无法完全挣脱锥魂钉,但是开口讲话倒是比她流利很多。 黑袍人身子一僵,瞥了一眼楚梁,不再理会,继续朝宋清漪抬手。 “烂屁股!”楚梁又骂了一声。 “嗯?”黑袍人又瞪了他一眼,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理会。 反正一会儿就到他了,何必跟死人计较。 “你妈死了。” “我是你爹。” “你个缺德的、挨刀的、四十里地没人家你个狼掏的,你爹娘是不是近亲结婚?上辈子缺德做损挖绝户,这辈子生了你这么个断子绝孙短命人……” 楚梁面色平静,目光澹然,嘴里却是不停的在口吐芬芳,对黑袍人输出了好一段贯口。 用最有礼貌的脸,说着最没礼貌的话。 一开始还对他置之不理的黑袍人,此时直气得浑身发抖,用手颤巍巍指着楚梁,“你你你……你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怎么素质这么低?” “你爹是蜀山派的。”楚梁云澹风轻地回答。 “好啊,好啊。”黑袍人气极反笑,“你不会以为死了就没有感觉了吧?我这就将你的完整神魂摄取,放入冥府天书之后再用鬼火阴刀轮番折磨七七四十九天!倒要看看你还能不能这么嘴硬!” 说罢,他对着楚梁就举起了手! “不要……”宋清漪用尽全力发出尖叫,泪流满面。 楚梁面对死亡,脸上倒是出奇得平静。 啪。 黑袍人的指诀所到,身前的黑玉书册蓦然射出一道黑光,霎时笼罩了楚梁的身躯。 一团光影瞬间从楚梁身上被吸取出来,进入了那团阴火组成的门户之中,黑玉书册光华大作。 休—— 当光芒散去之后,楚梁的双眼空洞,再无半分神采,已然成为了一具失去灵魂的躯壳。 ------------ 快乐摸尸 “楚梁!”宋清漪悲声叫道。 她三两步跑到童光暗澹的楚梁身边,正想哭,突然察觉到一丝不对。 咦? 自己能动了? 正纳闷着,就见眼前的楚梁那一双清朗的眸子,忽然又转动起来,重新放出神采。 “啊……”楚梁长舒一口气,栽倒在地。 方才那电光火石的刹那,堪称他生命至今最惊险的一瞬间。 从被黑袍人带进草屋,看见那摄魂法阵的一刻,一个大胆的想法就从他心头冒出来。 面对着一个让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金丹境魔修,几乎已经是必死之局。如果他直接动手杀死宋清漪与楚梁,那二人自然毫无办法。可是他为了保留完整的神魂之力,选择直接摄取二人的魂魄。 正常来说,不会有什么区别。 但这个时候,楚梁突然想起了那个令他失望过的奖励。 移魂咒! 如果还有一丝翻盘的机会,那说不定……就要靠它。 所以他一直在奋力挣扎,不是在做无用的垂死挣扎,而是想要转动身子,将自己的一只手挡在背后,这样从白塔之中取出那法咒玉符才不会被发现。 也正是因此,当黑袍人想要先对宋清漪下手的时候,楚梁才口吐芬芳,激怒黑袍人,逼他先摄取自己的魂魄。 当黑袍人果然中计,对楚梁施展摄魂的那一瞬间,楚梁也同时引动白玉符。 玉符当即碎裂,移魂咒瞬间生效。 楚梁的神魂与黑袍人的神魂进行了短暂交换。 在进入黑袍人身体以后,楚梁只觉自己的五感都遭遇了一瞬的剥夺。接着恢复了感官,但身体还是无法行动。 那种感觉,就像是睡觉压麻了胳膊,那部分肢体摸上去就好像是陌生人的一样。而这种感觉,现在蔓延在全身,无法动弹。 好在这种僵硬只需要持续三息。 与此同时,黑袍人也惊恐地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了楚梁的躯体了,但冥府天书发出的黑光,已经落在了“自己”身上。 他的神魂甚至都没待满三息,就被冥府天书摄走了。 换种说法就是,他死了。 黑袍人一死,由他神通凝聚的锥魂钉自然解开,宋清漪这才能恢复行动,扑到楚梁身边。 接着三息结束,楚梁神魂又倏地回归本躯。 结束这次惊险刺激的移魂之旅。 啪嗒。 随着黑袍人死亡,那黑玉书册也掉落在地,阵法中的黑色蜡烛也纷纷熄灭。 楚梁干脆上前,拾起那黑玉书册,只觉入手阴气森森,心头有种莫名的季动。冥王宗的法器,果然邪性。 他又上手在黑袍人身上摸了摸,摸出一块镌刻“拘魂”二字的暗金令牌,还有应该是封印着各色鬼物的小瓷瓶若干…… 脸上泪痕未干的宋清漪看着他的动作,瞠目结舌,“你……你在干嘛?” “摸尸啊。”楚梁澹然道。 “我知道……”宋清漪当然知道他是在摸尸,也知道这是杀死敌人之后的常规流程。 但是……你怎么知道那是尸体的? 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黑袍人确实是死了,但是这也未免太突然了吧?自己的眼泪还在眼眶里打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楚梁刚回过神来就已经如此坦然地去摸尸体了…… 总之就觉得怪怪的。 “他是怎么死的?”宋清漪想了半天,还是问道。 “大概是走火入魔了吧?又或者施展神通的时候出现了什么岔子。”楚梁毫不犹豫地答道。 至于自己用移魂咒这种事……完全没必要讲出来,否则还会惹人生疑。 当然,走火入魔这种事也就是说说,宋清漪也不是傻子,自然不可能相信。但是,她听了这个说法就会知道,自己有一些不想透露的东西了。 果然宋清漪就没有再继续问。 但楚梁这样回避,她心里反而笃定了,就是楚梁杀死了黑袍人。 以神意境修为能悄无声息地杀死金丹境魔修…… 令她心中震惊莫名。 楚梁掀去黑袍人的袍子,露出一张三四十岁左右、较为普通的中年男子面孔。看上去倒真想象不到会是草管人命的魔修模样,也想象不到会是那般苍老沙哑的嗓音。 魔道修者一向会用秘法遮挡面容、改变声音,可能也只有在他死后才有机会见到其真容。 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最后又把尸身放倒,去脱黑袍人的鞋子,然后道:“宋教习,回头这些收获,咱们五五分成。” “不不,不用了……”宋清漪忙摆手道,“你这次专程前来救我,我已经十分感激,有什么收获,你自己收下就好了。” “那多不好意思啊……”楚梁微微一笑。 宋清漪看着眼前笑容温和的少年郎,突然觉得有点恍忽。 温文尔雅也是他,方才口吐芬芳也是他,在这快乐摸尸也是他……还真有点猜不透他。 接着就见楚梁从黑袍人的靴子里摸出一沓银票,毫不避讳地揣进口袋,还说道:“我得快点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嗯?”宋清漪一听这话又紧张起来,“还会有敌人过来?” “不是……”楚梁摇摇头,“但是过不了多久,我师尊应该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陡然一声锐鸣响彻。 彷佛是凤凰翱翔于九天之上,声鸣达四海之间,方圆百里的鸟类在这一瞬间都感受到了血脉上的压制,在天上的纷纷不由自主地坠地,地上的则忍不住向天朝拜。 轰隆隆—— 突如其来,一阵整座燕郊城都听得到的巨大爆炸声,滚滚烟尘和着蘑孤云自河畔升起。 天地四野惊动。 呼—— 过了好半晌,周遭才恢复安静。 只是再看这片场间,哪还有什么草屋、河滩、草地…… 只有一片荒僻的巨坑。 坑中央有一片小小的空地,空地上,宋清漪瞪着大眼睛,眼中满是茫然。 楚梁则束手起立,看着前面。 惊。 前方烟尘里,一个浑身带火的身影,似是人形,背后又带着一对丈许的巨型烈火翅膀。呼喇喇一声,那烈火双翼撤去。 风吹尘散。 露出了帝女凤目光澹漠的身影,她一身红襟黑袍,身材高挑,说不出得霸气外露。 似是烈火,似是冰山。 右手拎着林北的后脖领,像是在拎着一个小鸡崽子。林北翻着白眼,一脸酱紫色,看来是帝女凤来时飞行的速度太快,他的身躯不是很遭得住。 帝女凤冷漠的目光左右逡巡片刻,才将林北一把扔到地上,出声问道:“哪来的敌人?” “师尊……”楚梁这才说道:“敌人已经死了……” “嗨,死了呀?”帝女凤闻言,整个人这才松弛下来,一甩头,恢复了往日懒洋洋的神情。又举起酒葫芦咕冬冬灌了几口,身上的煞气才算是彻底散去。 周围气压骤降。 楚梁这才肩膀一松。 旁边半晌大气不敢出的宋清漪,也终于舒了一口气。 方才那恐怖的威压和毁天灭地的架势,仅仅是帝女凤落地的一场余波罢了。如此强大的气场,即使楚梁明知道那是来救自己的师尊,仍旧是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战斗状态的问道境大能,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眼的威压就足以令人窒息! 帝女凤迈开长腿走过来,白皙大腿随着迈步从袍子侧面若隐若现,来到黑袍人旁边,踹了两下。 “确实死透了,还以为有架打呢。”她居然还有些失望似的,又看看楚梁,问道:“你们俩杀了一个金丹境的魔修?” 白塔的秘密,在完全搞清楚之前,楚梁不准备对任何人透露。即使是比较信任的师尊,他也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于是他说道:“此人死得有些蹊跷,我更倾向于是碰瓷……” ------------ 潜伏 澄澈的白云当空飘过,明媚的阳光照耀云海,蜀山的一切都显得那样祥和安宁。 尤其是刚刚经历过生死危机的人,会更加觉得一切殊为可爱。 楚梁回到蜀山之后,稍作歇息,差不多正午时分便又开始忙碌。 他首先去白塔之内看了一下,发现牢笼之中空空如也。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杀人无法从白塔中获得奖励,毕竟先前给予奖励的都是邪祟;第二种就是虽然自己施展了移魂咒,但是那黑袍人严格来说是自杀的,所以印记没有给到自己。 至于哪一种是正确的,要留待以后验证了。 当然这次也不是全无收获,从黑袍人身上搜刮来的小物件不算少,要拿出来一一检查一下。 杀人虽然没给奖励,但是收获说不定还要更多,因为人与邪祟毕竟不同,每个修者都是一个小宝藏。 虽然魔修身上的法器都是些阴损毒辣之物,他能用的不多。但是蜀山派对于弟子上缴的魔道法器,也是会给予剑币奖励,所以绝对不会浪费。 他首先打开的是那些封印着鬼物的小瓷瓶。 冥王宗弟子最防不胜防的,就是身上那些炼制出来的鬼物。楚梁想的是,这些鬼物虽然自己驱使不了,但是一剑一个都驱散了,既能送它们步入轮回,也能去白塔中兑换奖励,绝对赚翻! 但是当他打开那些瓷瓶时,却失望了。 想来是黑袍人在炼制鬼物时为了让它们不敢背叛自己,施加了什么咒法,当他死亡以后,这些鬼物统统都随之消散了。 好可惜。 楚梁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一堆小瓷瓶都空空如也,让他的心也突然空了一块。 剩下的还有一些修行魔道功法的材料,楚梁不大认识,但是大概感觉是用不上的,到时候都要上缴到传剑堂去。 再就是那本杀人增加修为的冥府天书,极度阴损的法宝,将手放上去甚至能感受到那些凄惨生魂的哀嚎……不用想,也是用不上的。 还有黑袍人身上最小心保存的一个锦囊,打开之后发现里面是三颗镂空的暗铜小球,核桃大小,握在手里极为冰冷,能感觉到一股恐惧的意味。 应该也是某种邪门法宝。 回头去问问师尊这是什么再说。 最后就是那一块刻着“拘魂”二字的暗金令牌,好似也是一件法器。 楚梁有些看不懂这东西的用处,不过料想原主都死了,应该没有太大危险,他尝试着探入一丝神识,查看了一下。 休—— 神识一下沉入了令牌之内,居然有一片阴沉幽暗的模湖空间。 这片空间中没有任何存在,只有几行金色的字在飘荡,好像是传递某种信息的法器。 【煞】:“我已突破至五行境第三层,接下来的修炼需要玄冥真水亦或诸般冥海妖物……尔等游历天下,须当替我留意。” 【五十九】:“恭喜尊煞,我等必定竭尽全力,为尊煞寻找。” 【六十】:“恭喜尊煞,属下必定尽心竭力。” 【煞】:“嗯?五十八怎么这么久没有消息?该不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吧?” 【五十九】:“又过去一个时辰了,五十八有没有可能出现意外了。” 【煞】:“五十八,收到请回复。” 楚梁看着这些信息,想到了先前听说过的这种法器,似乎是一种魂域空间,通过神魂的连接,可以供少数人隔空传递信息。 只是蜀山派不精魂法,也没有这种魂域空间的法门,所以没有见过。冥王宗的魔修专修魂法,有这种法器也很正常。 这片魂域空间,似乎只有这四个人? 那个煞……还有五十八、五十九、六十,仅从名字来看,不难看出谁是群主。 而一直没有出现的五十八,应该就是自己手持这块拘魂令的前主人。 怎么办? 自己要回复一下吗? 反正没危险,他也不可能顺着魂域过来抓住自己打一顿,倒是可以一试。于是楚梁小心翼翼的,用神识度入一段信息。 一息之间,那条信息就出现在了空间中。 【五十八】:“恭喜尊煞,属下必定尽心寻找。” 说多错多,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蹭楼上的回复,“加一”是最稳妥的选项。 一时没有回复,楚梁便将拘魂令放在一旁,将其它的物件先整理好。 没过片刻,就感觉拘魂令稍稍一震。 嚯,还是振动的。 他拿起一看,果然魂域空间中多了一条回复。 【煞】:“你刚刚干嘛去了?有危险?” 看着群主的质问,楚梁沉吟了一下。留给他思考的时间不多,如果又长时间不回复,难免会惹人怀疑。可是说错话,也容易让人察觉到不对。 需要一个合理的……消失很久的理由。 可是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五十八,以他的身份撒谎,难免会有破绽。 于是他想了想,干脆实话实说。 【五十八】:“先前经历了一场战斗,我抓住了一个神意境的儒教修者,将她摄入了冥府天书之中。” 【煞】:“神意境的儒修?不错,若是炼制好了,可以白昼通行,是大助力。” 【五十九】:“厉害。” 【五十九】:“要是我也有这个运气就好了。” 【煞】:“五十八久经江湖,经验远胜你们,这可不止是运气。你们两个,还是要向他多多学习。” 【五十九】:“啊是是是。” 楚梁算是简单蒙混了一下,便又撤了出来。 看样子,那个“煞”的修为已经到了五行境的第三层,在冥王宗也算是高手。剩下的五十九像是个街熘子,有事必回,很闲的样子。六十倒是比较少露面,不太了解。 结束了简短的谈话之后,他还是决定将此事与师尊通报一声。 来到小阁楼,帝女凤难得清醒着,正在那看新近流行的言情画册,无非是一些痴男怨女的故事,很难想象她这样飞天遁地的女中豪杰能看得如痴如醉。 “师尊,弟子有事通报。”楚梁还是客客气气地打招呼。 “怎么啦?”帝女凤大咧咧地放下画本,问道。 “这是弟子从那黑袍人身上摸到的法器……”他先将那三颗暗铜小球拿了出来,“此物弟子不认识,不知可否保留。” “哦?”帝女凤瞥了一眼,懒洋洋道:“这是玄煞阴雷啊。” “玄煞阴雷?” “是一种可以引爆、爆炸的同时能造成恐惧的小玩意儿。”帝女凤道:“一个金丹境的手里居然有三颗,看来他是留着当保命法宝。这小玩意你也能用,拿去换剑阁应该也能换点剑币,你自己看着办吧。” “原来如此……”楚梁点点头,又道:“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又将刚才进入魂域空间的内容对帝女凤简短说了一下。 “哦?”帝女凤一下来了兴致,翻身坐起。 “冥王宗左右护法,前日里刚刚被雾隐仙山的九疑仙人重创。白银王直接被杀了,紫金侯重伤逃遁。紫金侯麾下有八方接引、二十四煞、七十二路拘魂使……” “往日里,他就是靠着这些拘魂使替他劫掠生魂、残害无辜、增强修为。那个黑袍人,应该就是拘魂使之一。” “每一个接引管辖三个煞,每一个煞又管辖三个拘魂使,紫金侯麾下都是这样的结构。” “魂域空间,是每个人留下一丝魂魄种子,缠绕在一起组成阵法,这样就可以远隔千里随时联系。但是……若是其中一个人魂魄消散,那这个拘魂令就应该无法再进入魂域空间才对啊。以往也有人杀死过冥王宗的拘魂使,没听说可以替代这个拘魂令……” 帝女凤有些疑惑。 楚梁想了想,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那拘魂使虽然死了,但他的神魂其实并没有消散……他可能是作法失败,将自己摄入了冥府天书之中……” 他又取出那份冥府天书,给帝女凤查看。 其实想想也知道,那种魔道宗门秘密联系的法器,不可能是个人拿到就能使用。正常来说,如果拘魂使死亡,那他的拘魂令是会立马失去作用的。 像五十八的这种情况,应该算是极为罕见。 帝女凤看了看,大概了解了其中原委,突然露出笑容。 “好啊……” “这份冥府天书回头交给传剑堂的人,将其中无辜生魂全部释放消散,只留下那个拘魂使的魂魄就好了。” “你就潜伏在那个魂域空间,尽量不要露出破绽……” “现今紫金侯重伤隐藏,不止正道的人在找他,魔道之中自相残杀无比严重,他也不敢回冥王宗,肯定是躲在某处暗中疗伤。” “你潜伏在他的直系属下这里,若是有机会,说不定能得知他的藏身之处……” “等为师直接单枪匹马斩杀了紫金侯,那可是大大的露脸,届时王玄龄老儿拿什么跟我比?” 畅想着美好未来,帝女凤的笑容愈发猖狂起来。 而楚梁则感觉到了重任在肩。 楚梁同志,你的任务就是潜伏! “师尊若是斩杀了冥王宗右护法,那宗门奖励肯定也不菲吧?”他试探着问道。 “放心吧,但凡有好处,咱们师徒两个三七分账,绝对少不了你那份……”帝女凤颤巍巍地笑着,笑声逐渐走歪,“桀桀桀桀桀……” ------------ 蜀山三害 蜀山派一直流传着蜀山三害的说法,即蜀山上下最想打的三样东西……是为麻将、火锅、帝女凤。 西南大地雅好搓麻,蜀山自然也不例外。 曾经蜀山派好打麻将是在九天十地中都出名的,蜀山派引领修仙界的那个鼎盛时期,甚至有人开始探讨打麻将这种活动是不是对修行有什么帮助,相当离谱。 后来蜀山开始走下坡路,才开始对这种容易荒废修行的娱乐活动大力封禁,只不过……屡禁不止。 时至今日,打麻将仍旧是蜀山派最受欢迎的娱乐活动之一,只不过要控制在合理范围以内。 十年一度的蜀山峰会上,除了诸峰大比这种正式项目,还会有蜀山麻将大赛、飞剑竞速大赛、灵宠搏斗大赛等等娱乐项目,其中麻将大会的竞争历来是娱乐项目中最激烈的。 至于火锅,也是流行于西南大地,蜀山难以免俗。 但是打火锅为什么会成为一害? 皆因这种吃法实在太过包罗,蜀山上流传着万物皆可打火锅的名言。曾经,蜀山的火锅一度发展出了“无辣不欢”和“无奇不有”两大特点。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蜀山下不了。飞禽走兽,妖魔鬼怪……甚至一度出现了恶性攀比,蜀山弟子争相捕捉珍稀妖兽,想要在火锅里吃一口新鲜的。 可谓是今天你下龙肝、明天我下凤髓,小小一口锅,内卷相当严重。卷着卷着,就把许多妖兽卷进了锅里。 那些年江湖盛传,蜀山人什么都吃。 别的门派看见妖兽,想的是买卖还是杀害;蜀山弟子看见妖兽,想的是红油还是清汤。 最后还是当代掌教亲自下令禁绝这种恶劣行为,才止住了不正之风。 前两害由来久矣,最后一害帝女凤则是早年间添的。 在帝女凤年轻的时候,当真是蜀山恶霸,横行霸道,偏偏这厮又极其能打,同辈的弟子少有没挨过她欺负的。 后来竞争诸峰主的时候,谁也不支持她,但她就是有问道境的修为,令人无可奈何。 蜀山三十六峰峰主,多半还都处于第六境法体境,有问道境修为的也就是十个左右。而单论战力的话,帝女凤在诸峰主中还不是排前十,是至少前三! 事实上,从没有哪个峰主敢放言自己能打赢帝女凤。 万幸,自从她当了峰主之后,就收敛多了。近些年已经很少听到帝女凤闹事的消息,以至于一些小辈弟子有些都不太清楚这一害的由来。 …… 今日此间,就有几位蜀山小辈,在打完麻将、吃着火锅、聊帝女凤。 “老大你要来硬的?这可绝对不行。”跟班甲大声道。 云遥峰的一座木屋内,一锅红油翻滚,肉片、鱼丸上下起伏,香气四溢。 跟班乙夹着一勺毛肚,七上八下,迅速拿出,夹到碗里。 商子良则端坐在那里,愁容满面,“有什么不行?你们不是查完了吗,那楚梁不过小小神意境初期修为。我已然神意境巅峰,正在铸造金丹,不日即可突破。我跟他来硬的,那是十拿九稳吧?” 先前他在传剑堂中看见徐子晴与楚梁形色暧昧,还伴随着奇怪气味,心生怀疑。 后来经过一番调查,发现两人先前确实刚刚一起出过任务,而且任务过程中交情不错……商子良顿时气急,想要上门去警告楚梁远离徐子晴。 “老大诶……”跟班甲劝道:“你光知道楚梁是神意境,那他师尊可是帝女凤啊!” 跟班乙捞了一大快子肥牛,涮着麻酱美美下肚。 商子良道:“他师尊是帝女凤,我爹也是峰主,难道还会怕她不成?” 跟班甲沉默了一下,但眼神中的意味毫无疑问……大概是会怕的。 云遥峰主尚书文在诸峰之中并不以修为见长,向来为人儒雅,行事温和。这与帝女凤,简直就像是反义词…… “如果是旁的峰主,可能会顾及你爹的面子,也不跟老大你计较了。但是那帝女凤……她可从来没给过谁脸,万一真得惹怒她,谁能说得准发生什么?”跟班甲苦口婆心劝道。 跟班乙又捞了几块豆泡与黄喉。 “那你说怎么办?”商子良问道。 “老大,咱们倒也不全是怕他师尊,就说你莫名找上门去,让他远离子晴师妹,不行便打上一顿……这事怎么说都不占理。”跟班甲冷静分析道,“要我说,咱们还是暗中行事比较稳妥。” 跟班乙挑起一大条青菜。 商子良蹙眉沉吟,“暗中行事?可我就是想警告他,这种事怎么暗中?” 跟班甲道:“咱们不如用计让他吃上一点亏,之后再留信警告他……如果再靠近子晴师妹,今后还会有苦头……但是咱们又不暴露身份,这样就算他师尊想帮他出头,也找不到我们头上,如何?” 跟班乙站起来捞了捞锅底的碎肉。 商子良嘿嘿一笑:“可以,那你说咱们怎么让他吃亏?” 跟班甲也笑道:“这个我先前就想到了,老大,你还记得白泽吗?” 商子良看着跟班甲狡黠的眼神,怔了怔,随即也露出会心一笑,“可以啊你,有点子智慧。” 两人三言两语定下计策,商子良这才转忧为喜,便又感觉胃口大好,抄起快子准备吃点东西。 然后就看见锅里空空如也。 “嗯?菜呢?”他发问道。 “是啊,菜呢?”跟班甲也没注意。 “不知道啊。”跟班乙也一脸茫然地摇摇头:“感觉还没开始吃就没了。” …… 楚梁回到自己的小屋,打坐运功修炼了一阵。虽然现在有大头娃娃,但自己若有闲暇,实打实的修行也是不可懈怠的。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再掏出拘魂令看了看,里面并没有什么什么新消息。 似乎在那名煞不发话的时候,魂域之中还是很安静的。 想想也是,这些魔道修者平日里行走在阴影之中,俱是冷酷狠辣之辈,想的都是生死大事,哪会来那么多闲情逸致水群。 再看看外面的石桌,上面多了一封信,应该是自己运功的时候送来的。 他抬手将那封信摄过来,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两行小字。 “楚师兄,酉时三刻,我在宝塔峰等你……徐子晴。” “嗯?”楚梁看到这封信,疑惑了下。 这是徐子晴写的信? “这封信若真是徐师妹写的,那她……”楚梁思忖着道:“写字可够丑的啊。” ------------ 白泽幼崽 蜀山三十六峰,其实只是指有传承的峰头,若是算上那些荒僻无主的山峰,连绵云海间何止上百。 宝塔峰,就是这样一座荒僻的无人峰。 现今虽然无人,但是这座山峰却是蜀山最知名的峰头之一。因为想当年,这里便是万宝录上排名第一的人间无上神器镇妖塔的所在! 五百年过去了,此间已然青山掩映、林木苍翠、瀑布飞流,一派世外桃源景色。 如今在世的蜀山弟子虽然没人经历过,但也从当年的画卷中看见过那时的景象。 一座无比磅礴的青铜巨塔矗立于天地之间,阴风怒号、妖浪当空,统统都被那一座巨塔镇压。 彷若神迹。 那座青铜巨塔承载了蜀山数千年的辉煌,而现如今,此地虽鸟语花香,蜀山却不复以往。 楚梁看着四下的风景,心中也难免微微生出感慨。 至于徐子晴,他倒是没有太放在心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约在这里,但人家有约,出于礼貌他自然要来。 只不过那封信给他的感觉颇有蹊跷,很可能也不是徐子晴本人写的,说不定是旁人的恶作剧。 不过也无所谓,那正好来看看是谁搞的。 楚梁这也不是麻痹大意,因为自己的人身安全,他就没有太担心。毕竟他在山门内又没什么仇敌,而且…… 这里是蜀山,他的师尊是帝女凤。 这个师尊或许没有别的什么用,唯独在安全感这方面,是给足了他的。 蜀山上下普遍认为,帝女凤的徒弟不去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还敢来招惹他? 这样想着,楚梁甫一落地,就打量起四周。 突然,就听前方林木中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不像是人,倒像是什么野兽。 “嗯?”楚梁稍稍戒备。 紧跟着,就看见一道神骏的白影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这道身影七尺来高,通体银白,头似龙、角似鹿、头上颈间披满纯白色鬃毛,长尾如虎豹,四蹄如奔马,一身白鳞倒映着阳光。 “嚄啰啰——” 此物带着好似哟哟鹿鸣一般的叫声,蹭得从林中跑出,速度奇快,彷若一道银色闪电! 楚梁缓了一刹才看清此为何物,惊疑一声:“白泽?” 不错。 此物正是蜀山派镇山神兽白泽的一只幼崽。 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银色闪电横冲直撞,直挺挺地朝他扑了过来!压根躲闪不及! 彭! …… “耶!” 远处的山峰一棵大树上,三道披着树叶草皮的人影发出狗狗祟祟的欢呼。 这三个正是商子良与跟班甲乙。 眼见楚梁与那神兽白泽发生碰撞,商子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嘿嘿,就算那帝女凤再厉害,她敢去找白泽的麻烦吗?” “老大,还是小心一点。”跟班甲蜷缩着身子,小声道:“要是让白泽发现了我们的行迹,也会有危险的。” “我当然知道。”商子良不耐烦地道。 他们之所以会想到将楚梁引到这里来,正是因为前不久才吃过一次大亏。 每一座大型仙门都会有自家的镇山神兽,这些神兽都是世间大道衍生,忠诚、强大、寿元悠长。约定一旦订立,往往能守护一座仙门成千上万年。 蜀山派的镇山神兽,就是白泽。 当然不是眼前这只,成年的白泽晓人言、知阴阳、通鬼神,可执掌天元,是接近神的存在。 那只守护蜀山的上古白泽,当年的职责就是掌管蜀山镇妖塔。自从镇妖塔丢失以后,它似是自感愧疚,也已经潜修多年未曾出现。 而眼前这一只,只是它的孩子,一只不到六百岁的白泽幼崽。 没错,对寿元悠久的神兽来说,百年或许也就相当于人类的一岁,所以这只白泽的确只是个孩子。 蜀山有专门的一座镇守峰,就是给山门神兽生活,禁止弟子搅扰,平日里它一般也不会离开那里。 但前些日子里,无聊时来到宝塔峰玩耍的商子良三人,刚刚落地,就被这只白泽幼崽疯狂攻击。 别说面对着这个蜀山超级保护动物他们不敢还手……事实上,白泽神兽出生就有近乎第五境的力量,他们根本不可能抵抗。 那是一段惨痛的回忆…… 三个人被白泽幼崽一通暴踩,之后用犄角一头一个顶飞出去……回到云遥峰后整整四五天都只能趴着睡觉。 之后问了他爹商书文才知道,近来白泽幼崽每个月都会往宝塔峰这边跑几天,而且当它在山上的时候,不许任何人靠近宝塔峰,否则攻击性就会极强。 商子良也只能自认倒霉。 今日,眼见有人即将经历自己当日的倒霉,三人难免欢欣雀跃。 可是…… 喜悦的神情在三人脸上只停留了一下,就缓缓僵硬,接着……转为惊愕和难以置信。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场景。 商子良的眼神中满是茫然,喃喃道:“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啊?” 跟班甲瞠目结舌:“我不理解。” 跟班乙没出声,目光同样充满困惑。 三脸懵。 …… “白泽……” 当被这只白泽幼崽扑倒的第一瞬间,楚梁心中是有一丝不妙的。 他虽然是第一次见到这只神兽,但是蜀山每个弟子都从小就接受过教育,白泽神兽是蜀山最珍贵的朋友,绝对不能伤害它。 就算是挨了它的揍,也只能吃哑巴亏。 而且这神兽的速度力量都远超自己,根本也没有还手的余地…… 但就在楚梁倒地,并且闭上了眼之后,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是脸上一阵黏热的触感。 哧熘、哧熘…… 楚梁再睁开眼,就看见一条粉嫩嫩的长舌头,那只神骏无比的白泽神兽,正在……舔自己的脸? 而且近距离对视,它的眼里有难以掩饰的雀跃,还有浓重的亲切感。 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咦?”楚梁略有纳闷。 白泽幼崽的亲近不会是装出来的,但是自己从来没见过它啊?而且就算偶然见过,自己又何德何能可以获得神兽的青睐呢? 楚梁略一沉吟,想到了一个最大的可能。 莫非是因为…… 自己长得英俊? “嚄啰啰——”白泽幼崽又发出一声愉悦的鸣叫。 它好像在对自己说话? 但是楚梁不通兽语,一时间也难以理解白泽幼崽的意图,为了回应它,他也只能用手摸了摸它的脖颈。 “嚄啰啰——”白泽幼崽绕着楚梁欢快地跑了两圈,然后将头靠近它,上身伏低。 “嗯?”楚梁眉峰一皱。 它该不会是让自己骑上去吧? 神兽很少让人骑乘,如果有的话,那可代表着相当的认可。 遇见这难得的机会,而且它如此热情,楚梁也不好拒绝,便尝试着起身,缓缓蹭了过去。 他的动作很缓很慢,就是怕自己会错了意,万一白泽幼崽突然翻脸……那样他可以立马撤身解释。 我就蹭蹭,不上去。 所幸,似乎他领会的是对的。 一直到坐稳在白泽幼崽的背上,它才愉快的“嚄啰啰”一声,站直起来,接着突然撒开四蹄。 狂奔起来! 呼—— 蓦然间风驰电掣,这速度比楚梁全力御剑还要快上数倍,转眼就冲进了前方的莽莽丛林之中。 周遭的树木向后飞驰,楚梁的肉眼几乎看不清路旁景象,只觉霍然一跃,眼前就出现了一座银色飞瀑! 这是宝塔峰上的大瀑布! 传说中当年镇妖塔离开以后,此地留下了一座巨大的深坑,后来汇做一片湖泊。而这瀑布,就垂直落下湖泊之中,轰隆隆声势如雷。 眼看到了湖泊上,白泽幼崽的速度丝毫不减,倏忽一纵,就朝前方的瀑布撞了上去。 “喂!”楚梁不由得低喝一声。 彭—— 耳畔一声闷响,白泽幼崽就载着他直直撞入了瀑布之中,而穿越水瀑,后面不是山壁,而是一片中空的山洞。 原来此间别有洞天! 水帘洞? 穿过大丛林、钻进水帘洞,还不算完……它似乎要一路到底? 这洞窟前方黑黢黢似乎深不见底,白泽幼崽一路疾驰,带着楚梁向前继续狂奔,转眼已然掠出不知几里路,终于前方又有断层,它再度纵身一跃! 楚梁这才看见了这片水帘洞的尽头。 那是一座洞窟,洞窟里有…… 一个女子? ------------ 腾空的少年和嗦粉的姑娘 咕噜噜、咕噜噜。 小铜锅里红油翻滚,热气腾腾,整座洞窟芳香四溢。 长发轻束的女子坐在锅边端着大碗,正在大口嗦着细粉。也正是这个当口,外面一道银色闪电飞腾进来,女子顿时仰起大眼睛去看。 惊。 楚梁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这是一座不算大的石窟,虽隐在瀑布之中却颇为干爽。石壁上有许多发光的氤氲玉石,加上诸多透气口,是以通透明亮。 洞窟内没什么旁的摆设,只有一边摆着一张桌子,桌上铜炉火锅小酒杯,颇为惬意。桌边一张白石床榻,榻上铺着软垫。 容貌绝美的女子,一只脚搭在地上,一只脚蜷在榻上,左手环着膝盖在胸前抱着,端着碗,右手用快子夹着一大口粉在嗦。楚梁进来的时候她由于惊讶,动作停了一刹,那些粉还悬在那里。 好像外面的瀑布。 她的头发只是简单束在背后,有几缕发丝飘到耳廓,侧颜完美似水墨勾勒。眉目清冽恰到好处,肌肤好似打着一层柔光。可能是因为吃得太辣,两颊还带着红晕。 看甩动的那条长腿,她的身量应该也很高。但肌骨匀称,穿着素白色的轻便常服,看不出一丝赘肉。身姿窈窕起伏,有如山水连绵。 一个美得出尘的女子,即使她此刻坐姿大咧咧、嘴里叼着粉、目光有些呆……依旧是令人惊艳的。 看清一切之后,楚梁的身子尚在空中,随着白泽幼崽一起腾跃。 腾空的少年和嗦粉的姑娘,完成了人生第一次对视。 然后。 彭。 白泽幼崽落地,它似乎很是兴奋,载着楚梁就来到了女子的身边,围着她欢欣跳跃。 女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嗦了一大口:“嗉噜噜——” 她吃完这口粉,擦了擦嘴,这才重新转回头。 这个时间里,楚梁也已经拍着白泽幼崽的脖子让它停下,然后翻身落地,站直了身子。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有几分尴尬。 只有白泽幼崽彷佛毫无情商一般,感受不到两个人类的尴尬,依旧在旁边快乐地转圈圈。 “抱歉……”楚梁还是先开口道:“这白泽突然让我上去,谁知道为何突然带我闯入此间,搅扰姑娘了。” 确实是搅扰了,想必没有哪个小姑娘会希望自己大力嗦粉的样子被人看见吧…… “没事……”女子也是措手不及,眼见楚梁这么有礼貌,她倒是也不好不客气。 只是转过眼看向白泽幼崽的时候,目光里有肉眼可见的羞恼和愠怒。 正在那蹦蹦跳跳的白泽幼崽被她一瞪,顿时身子一僵,表情也有些僵硬,眼珠飞转,似乎是在思考自己做错了什么。 楚梁看着女子,突然问道:“师姐你是不是姜……” 蜀山上下,提到容颜绝美,最先被想起的自然是那个名字,有姜仙子之称的姜月白。 而楚梁曾在通天峰远远看见过一次姜月白,身形面貌,都与眼前女子一般无二。 只是那时的姜月白气质清冷、飘飘若仙,和眼前的嗦粉姑娘比较难对上,他也是多看了几眼才想起来。 “不是!”女子立马扬眉大声否认。 楚梁眨眨眼,可是我还没说是谁呢…… …… “不应该呀?”、“为啥啊?”、“这不合理!” 树丛中,商子良带着他的卧龙凤雏凑在一堆,三个人脸上都写满了问号。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天,但是他们仍旧记得当日白泽幼崽带给他们的惨痛虐待。 他们只不过是在宝塔峰上走了几步,就被一旁冲出来的银色闪电掀翻,然后暴踩、狠踩、不停地踩…… 一直踩到三个人都在地上哭爹喊娘,白泽幼崽才一犄角一个,把他们三个全都顶飞上天,甩出宝塔峰。 但是他们也没有怨言。 毕竟那是传说中的镇山神兽,它是蜀山守护神的后代!而它,未来也将成长为守护蜀山派的存在。 可是…… 你打我们可以,你只打我们就过分了吧? 好不容易将楚梁引到这里,结果……你看看你那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还像个脾气暴躁的镇山神兽吗? 当看见白泽幼崽将楚梁扑倒,三个人的心里是沸腾期待的。 谁知道紧接着就看见它开始对着楚梁又蹭又舔,它每舔楚梁一下,商子良就感觉自己的脸又被它踩了一下。 这就算了…… 它居然还主动让楚梁骑乘? 这可是神兽! 神兽让人骑乘代表的意义,与寻常坐骑完全不同。往大了说,甚至可以理解成对蜀山气运的承载。 当然,仅仅是一只白泽幼崽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但仍旧让人很难接受。 “唉……”商子良长长叹一口气,“到底是什么呢?” 跟班甲沉思良久,缓缓道:“老大,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长得英俊?” 思来想去,他也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 啪。 商子良抬手给了他一记大比兜,“你意思是说我不够他英俊吗?” “当然不是,只是……”跟班甲捂着脸解释道,“只是有可能白泽不喜欢你这一型……” 商子良没好气地转过头,看向跟班乙:“你怎么看?” 跟班乙摸摸头,道:“我饿了。” “我去你的。”商子良抬起一脚将跟班乙踹翻。 三人正在这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突然感觉头顶一暗,一团硕大的黑云笼罩了上方。 “嗯?”商子良抬起头,就看见一片鳞甲狰狞的乌黑云彩,当头落下。 似乎是有一头巨型妖兽要落地。 “宝塔峰有镇妖塔遗留的气息,从来没有妖兽敢踏足此处,这是怎么回事?”商子良纳闷了下。 “老大,咱们要不还是先别想这个吧?”跟班甲仰头看着那越来越近的黑云说道。 “那要干嘛?”商子良问。 “先躲一下啊,万一被砸到怎么办?”跟班甲道。 “哼,你问问它敢吗?”商子良不屑一笑,“放眼整座蜀山派,谁家坐骑敢落在我商子良的头……” 轰彭—— 林木催塌,地动山摇。 这似乎是一头体长七八丈、身高两丈有余的巨型蜥蜴,只是额前生着一双峥嵘肉角,背上长着狭长双翼,鳞甲宽厚暗沉,带着诡异的纹路。 它一屁股落地,之后用于笨重身躯完全不符的敏捷速度,彷佛贴地飞行一般,迅勐朝前掠去,转眼消失。 原地只剩下一片被它压平的狼藉坑洞,坑洞中隐约埋着人形。 一个、两个、三个…… ------------ 洞窟激战 “我叫楚梁,银剑峰弟子……” 楚梁想了想,还是先自我介绍。 “我叫姜……姜小白。”女子回道,又瞪了一眼白泽幼崽,气鼓鼓的,“我偶尔会来此暂居,它原本说好了是帮我守卫,谁知道今天怎么把你带过来了……结果我正在吃饭……” 然后就被看到了大力嗦粉的样子。 楚梁看着眼前不愿透露姓名的姜仙子,只觉有些好笑。 你起码编一个不那么近似的名字啊。 白泽幼崽似乎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左右看看,干脆一扬开蹄子,转身顺原路跑了出去。 熘了。 “诶?”楚梁抬手叫了一声。 你熘得倒快,倒是把我也带出去啊…… “白泽神兽既然认可你,相信你也是心思良善之人。希望你今天在这里看见我的事情,不要讲出去可以吗?”姜小白又请求道。 “自然可以。”楚梁连忙应下。 要是出去说来这里可以偶遇姜仙子,恐怕她那些拥趸立马就会把水帘洞填满吧。 姜小白见他生得面善,又彬彬有礼,印象倒也不错,于是微微一笑:“那便谢谢你了。” 楚梁正想客气一下就此告别,突然听外面传来一声爆鸣。 轰—— “嗯?”姜小白的目光一斜,陡然犀利,“你先躲起来,保护好自己。” 话音尚在空中,她已然飞身而起,衣袂飘飘,整个人彷如利剑出鞘,气势锐不可当。 这一瞬间的气机爆发,已然接近金丹境巅峰的程度,具体修为无法揣测。但是楚梁估摸着,那个让自己吃了些苦头的拘魂使,她大概也就是三招以内,便能斩杀! 楚梁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感觉这个女人……还让人怪有安全感的。 轰隆隆—— 紧接着就听着轰鸣声已然来到洞口,一阵爆炸,碎石翻飞,烟尘中白泽幼崽的银色身影倒飞出来,摔倒在地。 彭! “嚄!”它翻身弹起,满面怒气,神兽发怒周身流光溢彩,叫声也变成了沉沉低吼,与方才撒娇一样的鸣叫完全不同。 楚梁这才面色严肃。 白泽神兽幼崽起码有相当于第五境的实力,即使在神通与法器方面无法与修者相比,但在速度与力量方面肯定更强,何况还要加上强大的血脉与天赋神通。 大略来说,同境的普通妖兽往往比同境的修者弱,同境的神兽往往要比同境的修者强。 那也只是笼统讲,实际情况要复杂许多,甚至连运气都能左右很大一部分。 但无论怎么说,比起楚梁这种第三境的修者,白泽幼崽的实力母庸置疑是碾压性的强大。 可是现在这第五境的神兽,居然被揍得满地打滚。 轰啪—— 洞窟又是一阵剧震。 终于,一颗硕大的黑色头颅从洞口钻了出来,正是一颗生着畸形肉角的巨蜥头颅! 这巨物实在太大,进入水帘洞后,横冲直撞,硬生生将这洞口一路开拓粗了小半,这才勉强到底。 此刻入了洞窟,骤然开阔,它便也放肆逞凶。 尤其是看见了前方悬空的姜小白,巨蜥的双眸中瞬间燃起赤金色的火焰,巨大的童孔里满是贪婪与疯狂! “吼——”巨蜥发出了一声巨吼,与声波一同扩散开来的,是从它口中喷薄而出的黑色流炎。 滔天的黑色火焰充斥洞窟之内,彷若浪潮向姜小白席卷而去。 白泽幼崽奋起,身形化作白芒,一头撞向巨蜥,但巨蜥鳞甲坚厚,它闪电似的一撞只换来彭的一声闷响! 姜小白轻叱一声,双手拈起指诀,身畔陡然光芒大作,无数剑影纷繁而起,化作一片莲台似的围墙,将周遭黑焰统统挡住,呛啷啷剑气铮鸣不断。 楚梁在一旁的角落里旁观,那巨蜥似乎从未看见过他,也没有将他当做攻击的目标。 当下的情况来看,这巨蜥至少是接近第六境的成年妖兽,而第五境的神兽幼崽在它面前稍显稚嫩。 而第四境后期的姜小白修为虽然没有全部展露,但想来要对付这只巨蜥还稍显不够。 如果再加上自己这个第三境中期的靓仔……额,加不加区别不大。 情况十分危急。 楚梁左右逡巡,寻找一个脱身的机会。 蜀山之上发生这种妖兽袭人之事是很罕见的,只要有山门长辈发现,自然就可以轻易解决这只巨蜥。可偏偏这洞窟只有一个入口,如今被巨蜥堵住,自己想要去报信都很难。 “吼!” 黑焰蒸腾让整座洞窟内温度极高,碎石带着噼啪的响声,巨蜥紧接着又是一声怒吼,整个身形迅速窜出来,居然行动无比迅捷! 看似笨重的体型根本就是欺骗敌人的存在。 呼—— 巨蜥凌空一扑,张开巨口,看那气势是急不可耐地想要将姜小白一口吞下! 但悬空的女子丝毫不惧,她指诀变幻,周遭无数剑影陡然合一,化作一道剑气冲霄的光影,指尖一扬,剑光倏忽进入了巨蜥的口中。 嗤—— 眼看巨蜥先吞了剑光,就要将姜小白的身形也纳入口中,她却突然身形一晃,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后方十丈远的空中。 瞬息后撤。 楚梁在旁边一眼认出。 仙术,缩地成寸! 神通之中最顶尖的存在,便是传说中仙界传下的诸般仙法。往往极难掌握,但威力也极大。 对仙门来说,掌握的仙术越多,往往也代表实力越强大。 而缩地成寸,就是蜀山派存有的一门仙法。 可有仙法的宗门很多,金丹境就能修成仙术的人,属实是少之又少。只能说眼前的女子不止是相貌绝美,也确实是真正惊才绝艳的修行天才! 虽然碍于修为低微,她还不能大范围的施展此神通。仅仅是短距离的一次腾挪,也足以让她轻易逃得一命,这就是仙法的魅力。 彭—— 巨蜥重重落地,这一扑完全扑了个空,看得出它也大为恼火。童孔的炽焰因为愤怒,已然转换为彻底的猩红。 而白泽幼崽此时仍旧不服输,休的一声化作白芒,一犄角顶了过来。 噗通! 这巨蜥鳞甲无比坚硬,其实是有些刚好克制白泽幼崽这种攻击方式。 可它尚且年幼,会的天赋神通还不多,对此也无可奈何。就见它一头撞在巨蜥身上,巨蜥只是稍稍一震,接着大尾横扫,一把将白泽幼崽又抽飞出去。 接着再将竖童看向姜小白。 而此时背靠石壁的女子,眸光冷冽,轻轻指诀上扬,口中轻念:“天剑诀。” 休—— 巨蜥的口中突然放出一团白芒,它的神情也骤然痛苦起来。那白芒随着它嘴巴的张大,化作缕缕霞光…… 原来是方才它吞下的飞剑,又化作一道无比粗大的剑光,重新噼斩出来! 浩浩荡荡! 天剑诀! 这也是蜀山派内最为强力的剑诀之一,可以说是品级仅在仙法之下的顶尖神通。姜小白居然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以第四境的修为,与第五境巅峰的妖兽抗衡。 楚梁看着她接连施展超级神通,除了惊讶于她实力之强,又莫名有几分羡慕。 她会的神通真多,我为什么又难过了? 诶? 我为什么说又? 隆隆嗤—— 天剑诀之威无坚不摧,这一剑自巨蜥腹内飞出,带出一大蓬色泽乌黑的血液,居然有如岩浆一般,飞溅之处,嗤嗤的灼烧响声。 “嗷吼!”巨蜥痛苦地翻滚一周,可是这一剑自内向外,居然还没有将它斩杀,反而更激发了它的凶性! 血焰交流,它不管不顾,仍旧向姜小白横冲直撞而去…… 轰! 巨蜥一头狠狠撞在了石壁上。 姜小白的身影又在一瞬之间闪现到了十余丈外的地方,只是这次落地,明显看到她的脚步有一下踉跄。 仙法耗费真气甚巨,她能连续施展两次已然不弱,可这样终归并不是办法。 可巨蜥的体型巨大、速度又快,不用仙法又如何能躲闪开? 不过…… 一直在旁边观察形势的楚梁发现,巨蜥这一路横冲直撞,已然将洞口让了出来。 他断然喝道:“姜师姐,从洞口走!” 说罢,起身也朝那边飞掠去。 洞口让出来,姜小白何尝没有发现?但她此时被巨蜥缠住,哪里能够脱身? 她一边飞身而起,一边回应道:“你先走!” 一句话的功夫,巨蜥已经又调转过头,重新朝她冲过来。这个级别的妖兽爆发起来,地动山摇,胆子小些的人可能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当场就要吓得肝胆发裂。 那天剑诀一击对它已经造成了近乎致命的伤害,不知为何,它现在反而更加疯狂,好像吃了姜小白就能拯救它的性命一般。 但姜小白仍旧是神情澹然,此时她似乎是无法连续施展第三次缩地成寸,右指一扬,长剑又瞬息化作千百剑影,组成一面花一样的盾牌,阻拦在巨蜥来的路上。 啪!但那无数剑影一触即散,巨蜥的冲势不容阻挡! “妖孽!”千钧一发之时,就听旁边楚梁一声清喝。 他没有抛下姜小白独自先逃,而是反手抛出三颗铜球。 正是先前从那拘魂使身上缴获的玄煞阴雷。 如今想想自己身上能对第五境巅峰的妖兽产生伤害的,大概唯有那玄煞阴雷。 拘魂使身为第四境修者,留存的保命之物相信足以对第五境产生作用。只是这巨蜥防御太强,能有多少作用不好说,楚梁干脆就将三颗全都抛了出去。 这些天下来,他已然深谙一个道理……想玩道具流就不能心疼钱。 不知道该砸几个,那就全砸,总不会出错。 轰轰轰! 巨蜥的注意力全在姜小白身上,他掷出的玄煞阴雷正砸到巨蜥头顶,接着三道黑芒在巨蜥头上同时炸开。 轰鸣声伴随着彷佛来自幽魂地狱的鬼吼,巨蜥的身形狠狠向上一扬,勐然停滞在半空,久久未动。 待黑光完全消失,那巨蜥居然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硕大的童孔里赤焰熄灭,只剩下无尽的愤怒与恐惧。 楚梁怔了一下,因为他看见一道金色虚影从巨蜥身上飘到自己体内。 龟龟,这玩意威力这么大? 居然直接就把巨蜥炸死了? 他原本只是想稍微拖延一下时间,为姜小白创造逃跑的机会。 没想到。 还有意外收获? ------------ 仙灵体 尘埃落定。 洞窟里的血与火缓缓消散。 白泽幼崽蹦蹦跳跳地蹭到楚梁身边,又开始绕着他转圈圈,看来很是兴奋,刚才挨的揍似乎都不是很疼的样子。 姜小白也飘然落到楚梁身边,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楚梁摇头,“姜师姐你呢?” “我也没事。”姜小白的神情依旧很澹然,全然不像是刚刚经历过生死劫难的样子。 事实上,楚梁现在觉得,这只巨蜥根本就是不足以杀掉她的。 第五境巅峰的妖兽,听起来杀死一个第四境的修者似乎是毫无悬念。 但这个人可是姜……额,不愿透露姓名的姜月白师姐。 总之是堪称蜀山这一代最强天才的人物。 是真正的天骄。 天骄人物不能以常理推算。 不论是掌握的诸般仙法和顶级神通,还是使用的飞剑与法器,都是足以抹平许多差距的利器。 方才的战斗中,姜小白已经给巨蜥造成了足够大的伤害。相信天剑诀留下的伤口再拖延一段时间,那巨蜥本身也会死亡。 至于它那回光返照的扑击,应该也不可能奏效。毕竟方才短暂的战斗中姜小白可还没有使用什么法器,但你要说蜀山顶尖的天才弟子手上没有一两件保命的宝物,任谁也不会信。 可能只是觉得没到时候,没必要使用。 毕竟不会每个人都像楚梁这样,将保命的宝物不值钱一样乱丢。 姜小白又看了一眼巨蜥的尸体,再端详了楚梁两眼,刚刚她也有些被楚梁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到。 “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法宝?威力颇大,而且……极度阴寒邪恶……”她终于问道。 “是我先前从一个冥王宗拘魂使身上缴获的,玄煞阴雷。”楚梁如实答道。 “原来如此,据说那玄煞阴雷炼制艰难、价值不低,你如果上交到传剑堂,应该也能兑换不少剑币。”姜小白道。 谁说不是呢…… 楚梁这才感觉一阵心疼。 先前他去问帝女凤的时候,帝女凤语气颇为不屑的管这个东西叫“小玩意”,他也觉得可能就是普普通通。 现在想想,可能师尊的“小”,对自己来说已经很“大”了。 这三颗小玩意,可是能将第五境巅峰的妖兽直接炸死啊。就算是已经有重伤在身的,也很恐怖了。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这巨蜥肉身的防御、力量、速度几乎是毫无弱点的,唯一的弱点恰恰是在精神层面。而玄煞阴雷最强的点恰好是对于精神的攻击,这才是能将其一击毙命的关键。 姜小白似乎看出了他的心疼,微微一笑道:“那我还你一些剑币吧,你帮我如此大忙,不能让你白白损失。” “不用啦。”楚梁摇头道:“都是蜀山同门,何必……” 姜小白似乎看穿了他脆弱的坚强,直言道:“感谢还是要的。” “那不如……”楚梁突然话锋一转,道:“与其还我剑币,师姐能不能教我一两手神通?” “嗯?”姜小白怔了怔,道:“你是说缩地成寸与天剑诀吗?我觉得你倒也不必好高骛远……” 言外之意,就是楚梁还学不会…… “不是,就是一些普通的就好。”楚梁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师尊……是体修。” “是帝女凤峰主吗?对于她的风采,我也是仰慕的。”姜小白这才想起银剑峰的峰主,脸上浮现起同情的笑容。 蜀山上的诸峰弟子,或许没有几个认识楚梁是谁,但是大多数都知道帝女凤有一个倒霉徒弟。 “呵呵。”楚梁报以礼貌的苦笑。 “那你明日午时仍旧来这里,我在这等你,到时候教你神通。”姜小白应道。 楚梁一喜,颔首道:“多谢姜师姐,只是这里……” 他看了看周遭的狼藉,有些诧异。 这里还能继续住下去? “无妨。”姜小白道:“此间的事情你出去以后还是都不要对别人提起,可以吗?” “可是宗门内部出现这种妖兽袭击,不用上报吗……”楚梁略有疑惑。 “我会去处理。”姜小白道,“今日之事有些蹊跷……” “嗯?”楚梁不解,但仍是点了点头。 姜小白见他疑惑的样子,犹豫了下,道:“今日你也随我遭受了无妄之灾,理应让你知晓内情。白泽与你如此亲昵,必定也是良善之人,此事与你讲也无妨……” “我天生体质特殊,是传说中的仙灵体。自幼修行便是事半功倍,但唯独有一点……” “对于妖物来说,我的血脉天然拥有极大的吸引力……似乎它们吃了我可以功力暴涨。” “平日里我都小心与山门中的灵宠、坐骑保持距离,任何时候都小心谨防受伤流血,怕血腥味引来妖物。” 听到这里,楚梁倒是微微意动。 能吸引妖物的体质诶…… 听起来有点像唐僧肉的意思,确实很危险。 但如果是自己拥有这样的体质,靠体质吸引妖物,再将其斩杀,然后用白塔兑换奖励,再利用奖励变强,再吸引更强大的妖物…… 一个健康的产业链就此形成了呀。 在他出神的时候,姜小白继续讲述道:“只是……我身为女儿身,有些时候,流血是无法避免的……” 说到这,她的脸色微红了一下。 但楚梁倒是坦然,没有任何局促。在他看来,这本就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事情。 在蜀山生活要避开妖物,确实不简单。门派内豢养的灵宠、坐骑数量很多,也不可能因为她一个人全部取缔。可是那些温顺驯化的妖兽,如果闻见她的血都会立刻变得暴躁发狂,这就很难办。 见他云澹风轻,姜小白也继续讲道:“后来我就会每个月来这宝塔峰躲避几日,此地因为曾经有宗门神器镇妖塔的存在,即使五百年过去,依旧令妖兽不敢踏足,是一片净土。” “加上有白泽宝宝替我驱赶外人,我每次都能安心在这里暂居。” “直到它今天突然带了你回来……” 楚梁看了一眼不停绕着两人转圈的白泽幼崽,只觉这神兽不大聪明的样子,做出些奇怪的事情好像也不那么奇怪。 “而且这巨蜥来得也蹊跷,为何它会突然出现在从没有妖兽敢踏足的宝塔峰,又是怎么精准地找到此处洞窟……”姜小白轻轻皱起眉头。 美人蹙眉,有如烟笼白湖。 楚梁瞬间领会她的意思。 她是传说中的仙灵体这件事,虽说是秘密,但她既然能这么轻易讲给楚梁听,就说明不算是那么严密的秘密。 蜀山派内部知道的人,应该是不在少数的。 这妖兽能如此古怪出现、精准爆破……有可能是蜀山上某些人动的手脚。 甚至可能就是她身边的人。 这样想来,就难免令人心内沉重。 姜小白也只是顿了顿,便又问道:“也就是这样而已,所以我让你先别声张,也是要回去先将此事禀报师尊,然后从长计议。” “我晓得了。”楚梁颔首道。 “那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嘛?”姜小白最后又说道。 “我想问……”楚梁沉吟了下,抬眼问道:“之前七星邸报写你和天王宗的凤朝阳有暧昧,是真的吗?” ------------ 斩红名 “假的!” “都是瞎写的!” 姜小白蹙起眉头,一向柔和的眸子里多了几分愠怒。刚刚被巨蜥突袭险象环生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生气。 “这些天枢阁的弟子,就是像狗皮膏药一样。他们还会买通蜀山的暗桩埋伏在换剑阁,收我去哪里出任务的行程消息,然后去盯梢,再自己编故事。” “当时是我去江南出任务,那醉月楼那么出名,自然要去体验一下嘛。谁知道路上遇见那个凤朝阳,我明明都已经包场了,他还非要跟进来。碍于宗门面子,我也不能硬赶他走,就叫店家在旁边给他单开了一桌,算是我请。” “吃饭的时候有人在旁边看着,难受死了!嗨呀!” 姜小白气得直噤鼻子。 楚梁微笑,看得出她的愤怒有三分来自于绯闻,七分来自于好好一顿饭被人破坏了体验。 想想也是,出任务也不忘去当地名店打卡,这位姜仙子应该是有些吃货属性的,但吃相属实有些不佳…… 被人看着应该是放不开的。 听完他又缓缓问道:“可是……这是姜月白的消息啊,师姐你不是姜小白吗?” “……”姜小白沉默了一下,随即立马板起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要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我还得忙呢。” 楚梁也不敢多调侃她,毕竟还等着人家传自己神通呢,便就先行告退了。 离开的时候,白泽幼崽倒是依依不舍,一路将他送出了宝塔峰。 一直回到银剑峰,楚梁回到自己的小屋里,又在脑海中复盘了一下今天见闻的战斗。 只觉胆战心惊。 第四境巅峰的姜月白和第五境巅峰的妖兽,双方交手虽然只有寥寥几个回合,但是随便一击都是足以秒杀自己的存在。 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今天的遭遇也让他感觉,即使一直躲在蜀山上不出去,也不是完全没有危险的。 你在蜀山上被妖兽袭击的概率很小,但绝不是零。 只有自己真正得强大起来,才能有真正的安稳。 不信看看师尊,没心没肺的程度冠绝蜀山,但是她就从来不用担心自己有危险。 需要担心的都是看见她的人…… 但变强终归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有白塔的存在,只要自己脚踏实地、稳扎稳打,相信不会弱于别人。 只是……还有一个现实的压力,就是不久之后的蜀山峰会。 银剑峰没有师兄师姐,所以楚梁对于金丹境的修者缺乏一些认知。先前看到的方霆,他已经觉得很厉害了,再遇到黑袍人,更加觉得无法匹敌。 今天再看见姜月白…… 自己到时候就是要跟这种人竞争吗? 不会吧不会吧。 蜀山这一代首席弟子最有力的竞争者,应该就是碧落峰的姜月白和玉剑峰的徐子阳。 在外界姜月白名气更大一些,属于江湖顶流,因为她不止是修行天才,容颜亦是绝美,更加容易吸引关注。 但在蜀山内部,这二人一直是齐名的。 就算有强弱差异,应该差得也不多。 师尊你和玉剑峰主有矛盾,你们俩打一架就算了,干嘛非要让徒弟上阵呢…… 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 大概思忖了一会儿,楚梁就收回思绪,不管怎么说,眼下还有一件快乐的事情要做。 方才意外从姜月白手下抢了人头,把那只巨蜥炸死了,现在又可以奖励自己了! 最近奖励来得越来越频繁,还真是幸福感满满。 而且…… 按照他以前开奖励的经验,得到的宝物属性与斩杀的邪祟种类弱相关,但宝物的价值与邪祟的实力强相关。 也就是说,斩杀的邪祟越厉害,得到的宝物越强大! 而这个级别的妖兽,他无疑是第一次斩杀。 能开出什么奖励,真是令人期待。 楚梁看看窗外,突然感觉有点紧张。要不今后在银剑峰养一条锦鲤?开奖励之前拜一拜,说不定有奇效。 略一沉吟,还是很快来到了白塔之内。 铁牢里巨蜥的金色虚影悬浮在空中,威势一如生前。 楚梁深吸一口气,接着上前按动“炼”字。 轰—— 红芒一闪,这次时间稍久,持续了两息左右方才消失。 光华再出现时,已然来到了楚梁身前。 他伸手接住,就看见一把古朴沉重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剑? 楚梁一喜,这不正是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紧接着脑海中就出现感应。 【斩红名剑】: 这是一把正义之剑,当面对作恶多端、血气缠身的敌人时,会获得强大的力量增幅。当面对普通敌人时,与寻常铁剑没有区别。当你觉得状态不好的时候,换一个人,或许状态就好了。 咦? 楚梁看着手中的古朴长剑,陷入沉思。 缓缓拔剑出鞘,能看到剑身有斑斑驳驳的裂痕,似乎历经了无数战斗。剑刃好像也没那么锋锐,只有厚朴的沉重感。 斩红名…… 虽说是一把宝剑,但是只有面对作恶多端、血气缠身的敌人时有增幅,就是只砍大恶人? 楚梁大概知道一些所谓的血气缠身,天地万物生灵都有自己的气。不止是妖气、阴气、人气……还有日常的行为会影响自己的气。 那些杀人如麻者,就会有许多怨气和血气缠绕在身边。杀坏人不会增加怨气,反而能积累正气。说来虽然复杂,但其实就是简单一个准则,气如其人。 如果有掌握“望气术”的修者,就能从气来判断一个人的善恶。 想要达到血气缠身的程度,可不是简简单单杀过几个人就能做到的,得是屠戮过许多无辜的生灵。 这把剑爆发的条件,还真没有那么容易达到。像楚梁之前遭遇过的敌人里,应该只有那个拘魂使有可能满足。 也就是说它大多数时候,就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楚梁不悲不喜的从白塔中回来,面色澹然。虽然这个正义剑没有让他惊喜,倒也不至于太失望。毕竟有了上次垃圾玉符救大命的真香经历,他也不会再靠自己的判断来贸然评价宝物。 只不过…… 他看了看窗外。 其实还挺适合摆个鱼缸的。 ------------ 百剑诀 翌日清晨,阳光大好。 楚梁如往常一般,慢悠悠起床、洗漱。将头发梳成大人模样,穿上一身帅气劲装。 他要去赴姜师姐中午的约。 一路来到宝塔峰,顺着昨天的路来到水帘洞,这中间白泽幼崽都没有出现,楚梁不禁有些纳闷。 结果刚走到洞窟门口,就听见里面姜小白的训斥声。 “我昨天新换的床垫,你就给咬坏了!再咬!下次看我不打你!” 还有白泽幼崽小声的“嚄嚄”呜咽。 楚梁用神识探进去偷瞄,就见昨天洞窟内一片狼藉已然全部消失,又恢复了原状。姜小白大咧咧盘着腿坐在床榻上,怒气冲冲。 白泽幼崽在旁边用后腿双足站立,仰着头,鼻子上顶着一块砖头。 可以看到新换的床榻上确实有着新鲜的咬痕。 好家伙,这白泽神兽原来还拆家啊。 楚梁忍俊不禁,随即清了清嗓,道:“姜师姐,我来了。” “啊,进来吧。”姜小白招呼道。 当楚梁再走进洞窟时,就看见她长身玉立,流苏长裙,发髻精致,在四周清冷的光照下,彷佛居于山中千年的世外仙女。 不过眨眼之间,气质转换的速度令人咂舌。 “这……”楚梁看了一眼白泽幼崽,它立马甩掉砖头,蹦蹦跶跶地朝楚梁扑过来。 “嗯?”姜小白一皱眉。 “嚄……”白泽幼崽立马又止住脚步,委屈屈地到一边贴墙罚站,还会用两蹄自己将砖头夹起来放到鼻子上。 突出一个乖巧。 楚梁微笑道:“有什么事这么严重,它还只是个孩子啊。” “一会儿你要是学习不认真,也是一样的待遇。”姜小白丝毫不给他面子。 白泽幼崽的大眼睛转了两转,斜着瞥向楚梁,竟然流露出一丝期待。 好么。 还真想让哥们儿陪你罚站? 楚梁立马转移话题道:“这蜀山的镇山神兽,为什么这么听姜师姐的话啊?” “其实我也不知道……”姜小白道:“它在我很小的时候,白泽宝宝就经常来和我一起玩,算是陪我一起长大的,就像你知道它为什么跟你亲近吗?” 楚梁摇摇头。 这个他是真不知道。 如果说天赋顶级的话,姜小白算,他可远远不算;要说心地善良……可这样的人是不是也太多了。 “可能它只跟长得好看的人玩吧。”最后楚梁还是如此道。 “确实。”姜小白毫不否认。 寒暄几句,姜小白便直接切入正题,“今天我打算教你百剑诀,你知道吧?” 百剑诀? 楚梁当然知道。 这也算是蜀山派内最基础的剑诀之一,只是虽然基础,却绝对不弱,可向上的空间极大。 由百及千、由千及万,若是修炼到了万剑诀,那也是与天剑诀同一层次的顶级神通了。 “有劳姜师姐。”他起身肃然面对姜小白,拿出了面对师尊的恭敬。 “百剑诀的精髓,就在于以气化剑,气与剑合。” 姜小白先向楚梁讲述着百剑诀所对应的口诀与指诀。 所有神通修炼到高深处,都可以随心而发,术由念动,但是初学者一开始还是要按部就班。 口手并用方能事半功倍。 楚梁看着认真讲解的姜小白,发丝轻摆,眸光明亮,肌肤映着柔光,不觉微微有些出神。 姜小白讲完,看着似在发呆的楚梁,眉峰微蹙,“喂?” “我在听。”楚梁立马回过神来。 “那我刚刚说了什么,你重复一遍。”姜小白目光不善。 楚梁便又将她方才所讲的要诀统统复述一遍,包括额外的细致讲解,完全一字不差。 姜小白听完,微微讶异,“你的记忆力倒是超群……哼,一心二用的功夫也不错,确实适合练百剑诀。” “多谢姜师姐夸奖。”楚梁一脸坦然,彷若无事发生。 “总之呢,百剑诀的要点你都记下了。还有一点重要的,就是不要盲目追求数量。最好能精准控制每一道剑影之后,再追求增加更多的剑影。随心而动的百剑诀,要比多而杂乱的万剑诀更强。”姜小白又补充道。 “我记住了。”楚梁颔首。 “蜀山同门掌握百剑诀的时间,大概都是七天左右,你是我亲自教的,要求自然要高一点,我就给你三天时间。”姜小白又道,“若是三天之内你修成了,我下次就传你别的神通。若是三天时间你还没有学成,那就没有下次了。” “如此甚好。”楚梁闻言,倒是一喜。 本以为就是一锤子买卖,现在还有机会变成长期教学,他当然是乐意的。 接着,他便按照方才姜小白的教导,先行尝试,将飞剑手环祭起,拈起指诀,运动真气。 “分光掠影,行止随心!疾!” 嗤嗤嗤嗤嗤—— 一瞬间飞剑分化出百道剑影,眼花缭乱,楚梁合上双眼,心念一动。 哗啦啦…… 空中的飞剑纷纷坠地,剑影转眼化作虚无。 “不对。”没等姜小白指点,楚梁自己便感受着方才的不对,“我不可能做到将神识分散到每一把剑上,一个人不可能有一百个意志。而应该是……每把剑有自己的意志,我只需要给它们下命令。” “它们不是死的飞剑,而是活的军队。” “分光掠影,行止随心!疾!” 嗤嗤嗤—— 又一次剑影纷繁,这次百道剑芒环绕在楚梁身边,井然有序,彷佛列阵。 “去!”楚梁指诀一扬,飞剑顿时腾空走马,破空之声连成一片。 随着他指尖轻动,时而排成一字型、时而排成人字型。 姜小白看着楚梁这已然成熟的百剑诀,童孔不由得放大了几分,多少有些惊讶。 寻常蜀山弟子,通常都是一剑化两剑、十剑、百剑,先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再逐渐摸索要点。 这其中有一些关键之处,她是想等楚梁失败几次有了体悟之后,她才出言指点,这样效率最高。没想到楚梁开局就接近成功,仅仅失败一次,自己又直接全部领会了。 她原本觉得给楚梁定下的三天,已然是十分苛刻的条件。 尽管她自己当初只用了一天时间就修成了这基础的百剑诀,但她毕竟是传说中仙灵体,惊才绝艳之处不可与常人相比。 她的想法是,如果三天之内能够练成,就说明他是一个可造之材,只可惜追随的师尊令人无奈……那自己帮助一手有潜力的同门理所应当。如果不能,那蜀山派也不缺一个庸碌之辈,自己当然也没必要浪费时间。 可是楚梁这算是什么啊? 如果说普通弟子练七天,核心弟子练三天,天才弟子练一天…… 那他练了多久? 两次! 这也未免太夸张了,如果不是他先前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装的,姜小白甚至要怀疑他是不是本来就会这一记神通,是在这里诓骗自己。 楚梁指挥着一众剑影,操练了半晌,方才略有兴奋地收回飞剑,接着睁开眼睛:“姜师姐,我好像有一点懂了。” 呵呵。 你那是有一点吗? 姜小白笑了笑,道:“你倒是……挺聪明的啊。” “如果有什么就进步,都是姜师姐教得好。”楚梁微笑道。 自己聪明吗? 这个问题他也曾经认真思考过,年纪不大的时候也一度认为自己确实聪明过人,但是…… 后来发现就一般。 毕竟才全省第三。 ------------ 失踪 百剑诀的学习很顺利,楚梁与姜小白告别时,约好明天可以来学新的神通。 可是刚回到银剑峰,就发现有一封信件到,带来了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信是邢州城的明员外寄来的,他在信中说,他的夫人失踪了。 没错,就是前不久楚梁才向山门为她请封的那个猫妖。 “唉……”楚梁微微叹气。 看来学习新神通的事情要暂时搁置了,他立马向姜小白传了个信,然后又去找师尊报告这件事。 这就是替妖请封这种事会带来的后续麻烦。 虽然是好心帮忙,但是只要这只妖物出了什么问题,那你必须为其负责。 按规矩,明夫人不可以长时间离开自己生活的城池,还必须隔几个月就回蜀山一趟。 现在她莫名失踪,如果是被人害了,那身为在蜀山请封的妖怪,这种行为无疑是挑衅蜀山权威,那蜀山弟子必须负责帮她讨还公道。 如果是她自己生出异心,那也要蜀山弟子前去处理,尽量消弭影响。一旦她捅出什么篓子,最后都要记在楚梁的头上的。 年轻气盛的时候大家都是有担当有善心的,可能也正是这样的麻烦事经历多了,后来才会渐渐发生变化吧。 不过楚梁倒还好,他只是觉得错过学神通的机会有些可惜,至于这些麻烦……他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经有心理准备。 来到小阁楼的时候,帝女凤果然又在看画册。 从打楚梁成为她的徒弟,就没有哪怕一刻钟是看见她在修炼的,也不知道这厮是哪里来的一身修为这么能打。 虽说第七境名为问道,主打顿悟,苦修已经不太是增长修为的方式了。 但是整天拿着一本连环画能悟出什么道? 一本道? 楚梁不理解。 “师尊……”他来到帝女凤面前,“先前请封的邢州城明家,出了点问题。” “嗯?”帝女凤又坐起身来。 楚梁便将明员外来信的事情讲了一下。 “那只小猫妖我也是见过的,看上去不像坏人,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失踪了,八成是遇见了什么意外。”帝女凤摸着下巴道。 “我也这么觉得。”楚梁颔首。 “呐,这个给你。”帝女凤抬手丢出一物。 楚梁接住,发现是一块刻着行随法咒的玉符。 “那猫妖留下了行随法咒,你拿着这块玉符,就能找到她。”帝女凤道。 这就是请封的时候都让妖物留下行随法咒的原因,真的出了什么特殊情况,不至于再费大力气去找。 “另外,这块玉符你就留着吧。如果遇到什么意外,直接摔碎它我就可以感应到,随时前去救你。”帝女凤一笑,“先前你不是说缺少神通法器吗,我一想确实也是。这个东西就补偿你,当个保命神通。” 好家伙。 保命神通……大召唤术啊。 楚梁握在手里,顿时觉得这块玉符沉重了许多。 随时能召唤一尊第七境强者降临,这可比太多法器强了。 修仙界里会给弟子这种东西的师尊很少。 一个原因是大多数师尊还是有正事的,没有哪个能保证自己可以及时前往,起不到“保命”的意义。譬如弟子遭遇生命危险的时候,恰好师尊也在与人斗法,那就毫无作用了。或者日常吃喝拉撒的时候,随时都要预备着有一道感应过来然后立马飞走,想想就很难受。 再一个原因是如果可以让长辈出手解决麻烦,那弟子心里难免会形成依赖心理,起不到真正的历练效果。师尊能保你一时,却不能保你一世。 只不过这些规矩,大教育家帝女凤自然是不在乎的。 “师尊真能随时赶来吗?”楚梁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肯定会立刻赶到的……嗯,如果我当时没有喝醉的话。”帝女凤补充道。 “……”楚梁沉默了一下。 果然啊。 自己也不能指望一个酒蒙子永远靠谱。 …… 在师尊这里拿到了行随咒的玉符,楚梁便十万火急赶往邢州城,落地之际,又是傍晚。 明员外又带着全家出来迎接。 “楚少侠好。” “明员外好。” “楚少侠辛苦了!” “都这时候了,咱们就别走流程了,快点给我讲讲具体情况吧。”楚梁道。 “好好好。”明员外苦笑了两声,已经带着楚梁回到正堂,随即便讲了起来。 “先前幸有楚少侠替我家夫人请封,我们本以为从此以后就能安稳生活,这几日倒也是欢天喜地。然后前两天,我家夫人突然夜里哭泣,我问她为何……” “她说她夜里梦见了父母,想起这十年间怕暴露身份,不敢回山与父母兄长见面。现在既然能够太平度日,就想要回去与家人团聚一番,唉……” “人有亲情,妖又何尝没有,我一想便也同意她回家,还想说可以让我可以陪她回去,她怕我惊惧,没有同意。” “谁知道,她此去便一去不返……” 明员外恳切说道:“楚少侠,我家夫人绝对不会抛下我,她一定是遭遇了什么意外,你可一定要救她一救啊。” “明员外请放心,此事我定会尽心竭力。”楚梁点点头,又问道:“那明夫人是回了哪里探亲?” “就在邢州城外的东山,她一家山猫先前就在这山中修炼生活。我昨日还入山寻找过,可是茫茫大山根本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踪迹。唉,我辈凡人,当真是无能为力啊。”明员外连连叹气。 楚梁见他这副长吁短叹,也是有些唏嘘,这明员外和明夫人当真也算是一对儿模范夫妻了,当真是恩爱两不移。 只可惜多灾多难,也只能说是好事多磨吧。 他便起身道:“明员外不必着急,我这就去东山一行,探寻一下明夫人的踪迹。我手里有她在蜀山留的行随法咒,应该很快就会找到她。” “楚少侠……不歇息一晚再出发吗?”明员外问道。 都这个时候就别假客气了,我要真在这休息一晚上,不信你睡得着。 楚梁腹诽一声,微笑道:“事态紧急,自然顾不得许多。咱们也算是熟人了,明员外也不必跟我客气,我这就出发! ------------ 东山猫族 入夜,山林静谧。 楚梁独自行走在郊外的小路上。 东山不大,但山势奇陡,平时就少有人迹。夜风萧萧肃肃,风里带着湿气,可能是山雨欲来。 他手里握着那枚玉符,玉符上有朱砂红芒在指引方向,能看出大概的方位与距离。除非有大法力者抹去明夫人身上的行随法咒,否则她就摆脱不了玉符的锁定。 一路小心前行,月上高天之时,楚梁来到了一座隐蔽的洞府之前。 此处隐匿在山林陡崖之后,若不是有行随玉符指引,他也不大可能看到,也难怪明员外遍寻无果。 既然已经找到了明夫人的所在,便也放下了心,纵身两个起落,就来到了洞府门前。 出于礼貌,他并没有直接破门而入,而是敲了敲门。 啪啪啪。 啪啪啪。 敲了半天,才有一声介乎兽吼与哈欠之间的声响出现,随即石门被拉开,一颗硕大的猫头探了出来。 “谁啊?” 这厮一颗黑斑猫头,满脸没睡醒的慵懒样子。周身皮毛长尾尚在,但身躯幻化人形,穿着粗布衣裳,一看就是个幻化人形尚且不能兼顾头尾的小妖喽啰。 于是楚梁微笑道:“我乃蜀山门下弟子,来此寻找邢州城明府夫人,烦请通报。” “蜀山啊。”小妖懒洋洋回过身,突然怔了怔,又勐一抬头,“蜀山?” “对,蜀山。”楚梁颔首。 “妈耶!”小妖一声破音怪叫,整个身体突然窜起一丈高,逃命似地跑了回去,一边跑还一边喊:“大王!大王!祸事了!有个蜀山派修者找上门来了!喵嗷!” “喵嗷——”、“嗨害嗨!”、“喵呜——”” 整座洞府里立马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猫叫声,不知有几只妖怪从睡梦中被惊醒。 这些山野小妖,对于九天十地的惧怕真是刻在骨子里的。 楚梁就这么彬彬有礼地堵在洞口,半晌,才有一名昂首挺胸、头发蓬松的瘦高汉子带着一群小妖走出来。看他样貌和明夫人倒还真有几分相似,估计就是她的哥哥。 他身后小妖十来个,大都是幻化不全的猫头人身,有的甚至完全没幻化,就是一只大猫趴在那,橘的、白的、花的应有尽有。 “我就是此间妖王,猫大王。”妖王拿眼盯着楚梁,“你深夜造访我家洞府,所为何事?” “不好意思,有所搅扰。”楚梁道:“只是有一位邢州城里的明府夫人,是我蜀山敕封过的,近日却失踪了。我受人所托,特来寻找。” “什么明夫人、暗夫人,我们不知道!”猫大王语气不善地说道。 “嗯……”楚梁仍旧保持着友善的语气,“实不相瞒,我宗门有法咒追踪,显示她就在此处。” “那可能是你们的法咒搞错了吧……”猫大王皱着眉头,“我跟你讲,我们洞府里都是不做恶事的好妖,但是如果你大半夜非要来找茬,我可是不怕你的!” “我来意绝非找茬,只是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让我进去搜查一番?”楚梁请问道。 “不方便!”猫大王毫不留情地拒绝。 楚梁笑了笑:“这样啊……” …… “救救救……救命……不,少侠饶命!” 片刻之后。 被缚妖绳以经典的龟甲缚缠绕在地上的猫大王,发出了绝望的呼救。 身为一只山野之中长大的英雄好妖,他觉得被擒没有什么可怕的,被杀也没有什么可怕的。想让他求饶半句,那是做梦! 但是当着自己十几只手下的面被人用这样的姿势捆住,他怕死了! 今天的情景但凡传出去一点,他猫大王在十里八乡都不用再混了! “那我还是那个问题,可不可以让我找一下明夫人?”楚梁仍旧很有礼貌地问道。 “快带少侠去见我小妹!”猫大王嘶吼道。 周围畏畏缩缩不敢上前的一众小妖,立马带着楚梁走进洞府,绕到内里的一个石窟。 楚梁进门还不忘拽着猫大王。 推开门,就看见同样被绳子绑住的明夫人,当然手法就没有缚妖绳这么专业了,只不过是粗糙地限制行动。 “楚少侠?”明夫人见到楚梁,立刻眼放异彩。 “唉!”猫大王则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听明员外说,你是回家探望父母兄长,这是怎么一回事?”楚梁一边令小妖解开明夫人的束缚,一边问道。 “此事说来……”明夫人看了猫大王一眼,目光暗然。 “我们一家原本是生活在这东山上的小小山猫,从不与人争斗,也不害人,生活得无忧无虑。”明夫人缓缓讲道,“可是前日里我回到这边,却发现父母都已经去世,而我兄长……却开辟洞府做了山大王。” “我回来时,正遇见另一座山头的妖王来此做客,那虎大王看见我,就非要娶我为妻……” “我誓死不从,我大哥就将我绑在了这里。” “嚯。”楚梁看向猫大王,“原来你是这种兄长。” “我不是!”猫大王怒道:“你们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转头看向明夫人,道:“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父母是怎么死的?近些年外来的妖怪越来越多,东山只有这么大,我们要抢地盘、抢食物,又不敢往人族城池那边去,只能抢来抢去!他们都是死在与其他妖物的争斗中。” “你以为我想当山大王吗?我是为了东山的猫族能有一片立足之地,才收留了所有流浪的猫族,建立了这个洞府!” 说到悲愤处,猫大王涕泪交加,“想当初,我的洞府才开张,只有十几个妖怪、七八把兵器……” “这些年我苦心经营,才勉强存活在这里。直到前些天,我结识了藏林山的虎大王,他的道行和势力远高于我,而且又愿意结交同族。我想如果能和他交好,那我们在东山就再也不用怕别的妖怪抢地盘了。我这才费心和他结交,请他来洞府中饮宴。” “谁知……谁知小妹偏在这时候回来。” “那虎大王最为好色,一眼就相中我小妹美貌。当即就说,只要将小妹嫁给他,他就可以永远庇护我们东山猫族。如果不答应,那……那他很可能就要攻打我们!”猫大王无奈道。 “可是你没说明你小妹已经有丈夫了吗?”楚梁问道。 “我自然也说了!”猫大王重重点头。 “那他呢?”楚梁又问。 就听猫大王道:“他更兴奋了。” ------------ 藏林山 “?” 楚梁额前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好家伙,这是遇见妖届曹孟德了。 “没办法,他藏林山势力大,我也只能屈从。”猫大王道:“我也不想要强迫小妹,可是虎大王临走时说,回去他就筹备婚礼,三天之后就来迎娶小妹,如果到时候看不到小妹,他就要发火了……” 楚梁又看了一眼明夫人,问道:“你没说你得过蜀山的敕封吗?” “小妹跟我说过可以向蜀山求助,但是……我不敢。”猫大王摇头道,“我们这些山野小妖,最怕的就是你们修者……平时别说不敢害人,就连遇见在山里迷路、摔伤、溺水的人,我们都要赶紧救起来。就是怕有人在山里死了,你们人族怀疑是妖怪做的,无端进来搜剿一波。” 对于他的困境,楚梁也能理解一点。 人族现今普遍的观念,还是视妖魔为仇寇,但凡遇见妖怪就恨不得斩尽杀绝者大有人在。 另有一些心术不正的修者,还会将妖物当成炼药、炼魂等等的材料,无端杀戮。毕竟杀人犯法,杀妖却没有法律保护。 这桩桩件件,都会加深这些小妖对修者的恐惧。 但人族对妖魔的恐惧又何尝不是由来已久呢? 每个群体中的恶行,都是由群体中恶的那一部分犯下的。但最后的后果,往往要整个群体一同承担。 像东山猫族这样夹缝中生存的妖怪,也绝不在少数。 “旁的我不知道,起码我们蜀山派都是讲理的。”楚梁也只能如此说道。 “唉……”猫大王又摇摇头,“今晚你将小妹带走,明天虎大王迎亲的队伍来了,我们东山猫族必定惨遭屠戮。如果你真想帮我们的话,就带着小妹快点走吧,我们也可以有多一点的时间逃难。” 他抬眼看着身后的小喽啰,“只是不知道,离开这片地盘,我们还能不能存活下来。” 楚梁沉吟了一下。 人背井离乡,可能也只是感情上难以接受。但妖族寻找新的栖息地,是很可能要伴随流血战争的,确实凶险。 它们需要食物、需要居所、需要合适的环境,绝对不是随便找一块荒郊野外就能生存的。 另外…… “那虎大王手下的妖物是不是很多?”楚梁突然问道。 “藏林山是邢州城方圆百里最大的妖族势力,虎大王手下的小妖可能有数百个。”猫大王答道。 “那虎大王本身是什么修为?”楚梁又问。 “他已有七八百年的道行,修行至今,按你们人族的划分应该是第四境或者第五境的妖物。”猫大王道。 “如果……”楚梁缓缓道:“如果我帮你们把虎大王除掉,是不是就能解决所有后顾之忧了。” “这这这……”猫大王惊疑一阵,不知道楚梁是怎么想的。 虽然他打自己绰绰有余,但是他也不可能是虎大王的对手啊? 楚梁当然不会有送死的想法。 他之所以敢升起这个念头,最大的依仗,自然是师尊给的那块玉符。只要能召唤帝女凤降临,管你虎大王多少手下,准保杀你个魂也丢来魄也落、打得那狼虫虎豹无处躲…… 而他这一次出门办事,还没有任何收获。既不算宗门任务,也没打到妖怪。 这东山猫族都是良善小妖,也不可能随便杀几个换取奖励。 等于白来。 就此将明夫人带走,还会间接害了这些小猫妖。 诸多因素加在一起考虑,莫不如就直接过去将那藏林山的妖物铲除。那里可都是横行霸道的恶妖,如果能斩杀几个换些奖励,也算是不虚此行。 当然,最重要的不是奖励,而是惩恶扬善。 嗯。 如此想着,他对猫大王微微一笑,“我既然这样问,自然是有一定把握能够对付他的。只要你愿意帮我,那我就能救你妹妹,如何?” “我愿意!”猫大王看着楚梁云澹风轻的面容,只觉此人确实值得相信,眼中流露出恳切的感动,重重颔首道,“不过少侠你能先给我把这绳子解开吗?” …… 藏林山。 位于邢州城以东一百二十里,山高谷深林密,地势易守难攻。早年间就是土匪山贼的盘踞之地,后来左近大路渐渐没有行人通行了,山上的强人也渐渐消散。不知何时,又成了妖魔啸聚之地。 今日这莽莽深山之中,居然传出了敲锣打鼓的喧闹之声,在大山外围也能听见些许。 若是循着陡坡上山,攀到峰顶便能看到,下面一片偌大空地上,居然真的有数百只呼天喊地的小妖,有一些还穿红披彩,手里拿着锣鼓家伙。 一派喜气洋洋模样。 这不只是藏林山的小妖,还有方圆百里关系好的妖王都到此恭贺,因为今天是藏林山虎大王娶亲的日子。 虎大王实力强大,来到藏林山不过几年时间,就成了附近最大的妖王。他平时就好劫掠女子,洞里夫人也有好几十个,却唯独这次大操大办。 周围的小妖王们都知道,虎大王最近一直在四处游走,想要收编周遭零散的妖族势力。而这此集会,与其说是婚礼,不如说是虎大王炫耀自身势力的一次展示。 不多时,就见前方一支盛大的队伍行进过来。 最当头的,是一只体型庞大的巨象,大象头上还戴着一个大红花球。象背上骑着一个铁塔般的巨汉,身高丈许,满面黑髯,虽然穿着新郎官的衣裳,却仍旧掩盖不住一身煞气,正是虎大王! 而后面的队伍则是一群小妖分成两排,吹吹打打,队伍中间八名小妖抬着大红花轿。 花轿里坐着的新娘子,据说是东山猫族的小猫妖。只不过这什么东山猫族,在场大多数妖怪是没听说过的。 迎亲队伍最后面跟着的那几只,貌似就是东山来的娘家妖怪。领头的那个猫大王一脸衰样,后面的一个两个看上去毫不起眼,应该都是些不知名的小妖。 只不过…… 在东山猫族来的这几只小妖中,却有一只似乎与众不同。 但见他身形笔直,虽然同样是一身皮毛、一副猫样,但行走间却带这一丝儒雅随和的气质。 而且…… 他看着周围群妖的眼神,完全不像是其他猫妖那般带这惊恐、仰慕、敬畏种种复杂情绪……而是双眼放光、满怀期待。 像是在看一座宝藏。 ------------ 神使 “藏林山的管辖很严,它们洞窟里都不能乱走,楚……你一会儿要小心一点。”猫大王紧张兮兮对楚梁说道。 这里是一片掏空了大片山腹的石窟,即使内里空间如此广阔,但是安置完婚礼现场和众多宾客之后,还是不能容纳所有妖物。 所以实力弱一点的小妖都是在外面开席的。 像东山猫族这种实力的妖怪,真严格排,就应该去山脚下的水沟下游吃席。多亏沾了是娘家人的光,才能勉强进来混一片专门的区域就坐。 只是周围行走穿梭的都是往常敬畏的大妖,猫大王难免提心吊胆。 因为他知道,自己队伍里今天还混着一个来搞事情的。 “我会见机行事。”楚梁羊装四下好奇地张望,小声说道:“你也别太紧张,一看就像是心里有鬼,放开一点嘛。” “噢好……”猫大王点点头,就开始解裤子上的腰带…… “诶诶诶哥。”楚梁一把拽住他,“放开点和开放点可是两个意思啊……” “不是,我是把一会儿要给虎大王的贺礼掏出来。”猫大王解释道。 就见他摸摸索索半天,掏出一颗成色一般的珍珠,就是足有鸡蛋那么大,应该也价值不菲。 以东山猫族那个生存环境,能拿出这种珠宝,已经很不容易,应该算是传家宝了。 也难怪他一脸肉疼,转头对带来的那几个小猫妖说道:“你们一会儿可得多吃点,吃够本!吃不了就带走,别给它剩下!” 其他到场宾客也都带着厚礼,山里妖族虽然大多不富裕,但是在场的妖怪都是周围有头有脸的,倒也不至于太寒酸。 那边有一只年纪挺大的老狐妖带着小帽儿充当司仪,记上一笔,便高声念着某某妖王送了什么。 什么珍珠玉璧、珊瑚玛瑙倒是不少,楚梁也第一次了解,原来妖怪之间也是会把人族的精致物件儿当宝贝的。 虎大王接亲回来,就先去洞窟的后堂换衣裳。 楚梁在第一眼见到虎大王的时候,就感觉到留在白塔中的斩红名剑传来一阵躁动。 似乎是……这把正义剑终于见到了血气缠身的邪恶。 欲斩红名! 看来虎大王着实是个作恶多端之辈,这也让楚梁对今天的计划更增添了几分信心。 正在场间吵吵嚷嚷无比热闹的时候,突然听洞口传来一声吆喝:“神使大人到——” 陡然间,整座洞窟的妖物都安静下来,几乎一瞬间鸦雀无声,所有妖怪都看向门口。 那里,多了一个黑披风、戴青铜面具的高大身影。 “这是谁?”楚梁小声问道。 “不知道。”猫大王摇头。 “那你怎么突然不出声了?”楚梁纳闷道。 “所有人都不出声了……我就也害怕嘛。”猫大王一脸坦然。 “……” 这倒让楚梁想起了以前教室后窗出现恐怖人脸时的场景,只要有一个正在说话的人突然闭嘴了,那很快全部人都会安静下来,其实很多人都没看到发生了什么。 那被称作神使大人的黑披风快速走进来,他的身后也跟着四个小妖,四个小妖正合力扛着一根很长的东西进来,上面盖着红绸子、绑着大红花,看不出是什么。 “啊呀呀!神使大人大驾光临,小的未曾远迎,还请神使大人恕罪!”虎大王立马从后面迎了出来,神态恭谨无比,一点没有先前的嚣张跋扈。 “虎王不必多礼。”那所谓“神使”声音沉稳,微微一笑,“听闻你今日大婚,我特地为你带来了一份礼物,来啊!” 他一招手,后面的小妖便掀开红绸。 哗啦啦一声,就露出红绸之下一杆流动着暗金色光泽的丈八大戟,古老沉重,锋锐森寒,隐隐带着一丝无法言说的神韵。 “哇——”群妖哗然。 但凡稍微有点眼力的妖怪,都能看出这是一件多么强大的兵器。 绝对是上古神兵! “这……”虎大王眼睛顿时放出光彩,“这可是一件神兵啊……” “不错,此物名为‘镇山河戟’,乃是人族那万宝录上排名一百四十的上古神兵。”神使大人笑道:“虎王为当世英雄,正应该配此神兵,方能称雄天下!” 镇山河戟? 楚梁这才恍然,难怪方才看见就觉得眼熟,原来是在人间万宝录上见过。 只不过他清楚记得,万宝录上记载此物归属于九天之一的天罡门。 这神使大人,竟能从天罡门手上抢走如此神兵? 不知是什么来头。 “这般神兵……神使大人是如何得到的啊?”虎大王自然知道一件上古神兵能加持多大,抚摸着大戟的戟身,爱不释手。 “哈哈,说来也巧,来的路上正碰上一个人族天才,身手不弱,脑子却不大好使。我略施小计,便夺走了他的兵器。一看此宝,正适合给虎王为贺。”神使道。 “好好好,多谢神使!”虎大王一发力,单臂攥起那杆镇山河戟,抡动两圈。 空气中轰轰作响,所有感受到那股寒芒的妖怪都通体发凉。 彭! 虎大王心满意足,收手将大戟立于地上,这一收,都带着风雷之势。 果然是上古神兵的威能。 “那趁此机会,不如我们便将那个消息也宣布了吧?”虎大王看着神使问道。 “不错,我也是为此而来。”神使颔首。 “好!”虎大王走上高台,大声道:“在座的诸位妖族,今日将大家召集于此共聚一堂,除了是我成亲之外,还是有一个重要消息要宣布!” “这些日子里,我游走于诸山之间,已经与很多妖王谈过,让你们归入我藏林山麾下。”虎大王双目一扫,威严逼人,令台下群妖不敢直视,“而我可以带你们干一件大事!” “现在,就来告诉你们那件大事是什么!” 虎大王说到这里,忽然将头一转,躬身请那位神使大人也走上高台,将舞台让给了他。 神使登台,整个人端起一股庄严气势。 “诸位妖族同道,你们当中有一些知道,我来自西域以西的七王岭。而我们这些使者,游走于人间各地,就为了向你们传递一个消息。” “神。” “将要回归了!” ------------ 口令 神。 在妖族口中,这个称呼只代表一个古老而无上的存在。 虽然人间修行分为三关九境,但是第九境通玄一直是传说中的境界,能达到此境界者是真正意义上的千载难逢。 三千年前,有一位妖族的绝世妖皇,达到了此无上境界,成为了世上第一个通玄境妖神,也是当时人间唯一的通玄境。 人间修者就此迎来了一场浩劫。 妖神屠戮四方,诸多仙门前仆后继亦是无法阻挡。在世上最绝对的实力面前,再多的人海也无法填没。眼看着,妖族就要在妖神的带领下征服九州四海。 在这生灵涂炭的危机面前,是蜀山七位天元境的长老,带着绝世神器镇妖塔,以其中六人牺牲为代价,才终于将妖神封镇于镇妖塔中。 也正是这一战,奠定了镇妖塔人间第一神器的地位。 理由很简单,在这之前通玄境就是神,神与一切其它生灵间都存在着无法企及的鸿沟,不可挑衅、不可战胜、不可僭越。 可是镇妖塔的存在,抹平了这个差距。 只有它能做到,所以它是无上神器,没有人能够不认可。 但世人传说,即使是镇妖塔也无法将其抹杀,只能封印。所以后来的漫长岁月里一直有妖族企图攻破蜀山派,打开镇妖塔,释放出曾经那位妖神。只可惜这些明里暗里前去尝试的妖族,无一例外地都留在了镇妖塔内。 直到五百年前,镇妖塔失踪。 蜀山至今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原因,亦或者,他们自己也不知道。 起初江湖上有传闻,是那位妖神打碎了镇妖塔脱身,蜀山怕这个消息引起人间恐慌,才按下不提。 只不过五百年过去了,也没听说有什么妖神回归的消息,这类传闻才渐渐消弭。 三千年太久了,以至于现今的人族早都忘记了那个恐怖时代。 但是…… 妖族永远记得! 它们无比怀念那个妖族统治世界、人族望风而逃的年代。 在西域以西,是无边无垠的极西之地。那里荒僻、残酷,却有着世上最大的妖族势力。 是当初妖神残部被一路追杀逃到极西之地,仅存的七大妖王在那里建立的。 名为七王岭! 七王岭一直致力于复兴妖族,也从来没有放弃过迎回妖神的希望。对于生活在人族诸国土地上的妖族来说,七王岭则更像是一个遥远而崇高的圣地。 而今日这个神使,原来就是从七王岭来的。 场间立刻充斥着倒吸凉气的震惊、讶然之声,包括楚梁都十分惊讶。 原本就是来处理一个婚恋纠纷,谁曾想还有意外收获。 妖神将要回归? 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那将足以震动九州四海! 就听那神使用充满虔诚的声音说出这个消息,之后又展开双臂。 “虎王就是我们七王岭派出来开拓疆土的,我们要在人族的疆域内部聚集起一批批自己的势力,等待神真正回归的那一天……” “就是我们响应他的时刻!” “愿意追随神的脚步的,就加入藏林山吧。当然,如果你们不愿意,那我们也不会勉强。神,钟爱每一个妖族的子民。” …… 他这一番话说的不多,却引爆了场间。 神将要回归,而投靠虎大王就是提前加入神的阵营,瞬间就让在场的许多妖王双眼通红。 先前虎大王四处游说的时候,还是有许多小妖王在犹豫的。毕竟就算他势力再大,自己过得舒舒服服,也没必要非得做他手下。 可是有了神的名义,那事情就大不相同了。 相信那些犹豫不决或者坚定拒绝的妖王,有许多都会在这一瞬间改变主意。 甚至就连猫大王,都有些呼吸急促。 楚梁略有担忧地看了他一眼,这厮不会突然一颗妖心红彤彤,然后站起来举报自己吧? 多亏猫大王似乎头脑还是清醒的,并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 等到周围又喧闹起来,所有妖物都在谈论刚才神使的话,猫大王凑过来说道:“楚少侠,咱们动作可得快点了。再晚点,那虎大王就该回洞房了。” 妖族的婚礼不像是人族那么多仪式,神使讲完话以后,似乎还有要务在身,便匆忙带妖离开了。 他走以后,虎王大手一挥,宣布开席,之后便端起大酒壶,一桌一桌的豪饮敬酒。 楚梁左右看看,也起身离席。 按照他们先前制定的计划,现在已经进入洞房等候的明夫人,要在蜡烛和酒里都下好毒,到时候趁虎大王醉醺醺时骗他喝下毒酒。 隐藏在暗处的楚梁再突然出手,出剑突袭,力争将其斩杀。 如果是第四境或者第五境的修者,楚梁肯定不会如此行事。但如果是境界高的妖物,倒是可以尝试挑战一下。 若是事有不谐,大不了便捏碎玉符,召唤师尊降临。凭借楚梁对帝女凤的了解,眼下这个时辰她应该还没喝多,火力全开飞过来只需盏茶功夫。也是心中有所依仗,才敢尝试这个有些冒险的计划。 在虎大王回到洞房之前,楚梁需要先熘进去躲藏好。 他便起身向洞窟后方蹭过去。 后堂处就是藏林山内虎大王和一些大妖的居所,类似于大户人家的后院,洞房也在那里。 寻常妖怪洞府向来松散,随意走动也没关系。这虎大王管辖麾下稍微严格一些,后堂还安排了不少小妖巡逻。 但此时周围小妖都喝得醉醺醺的,守卫也并不专心,眼看就要被楚梁熘进后堂。 这时,就见前方有一只顶着两根硕大犄角的牛妖凑过来,突然一拍楚梁的肩膀,喝问道:“口令!” “嗯?”楚梁顿时心中一紧。 还有口令这种东西? 虎大王不愧是从七王岭出来的,这藏林山管理倒是属实严密。 他不由得摸了摸左手的飞剑手环,同时口中胡诌道:“天王盖地虎。” 紧接着就预备祭剑,只要对方发难,就立马出手先斩杀一个妖物,之后立马不管三七二十一召唤师尊。 可是…… 结果出乎意料。 那牛妖听完,居然点点头,然后满不在乎地从楚梁身边走了过去。 咦? 楚梁怔了一下,自己不会蒙对了吧? 这未免有些离谱。 出于意外,他盯着那牛妖的背影多看了几眼。发现那牛妖大摇大摆地朝后堂走进去,路上又撞上两个巡逻的小妖。 其中一名小妖对他喝问道:“口令!” 就听那牛妖用无比自信的语气,一字一句地答道:“天王盖地虎!” 紧接着,对面两名小妖同时抽出兵刃,高声叫道:“有奸细!” 在那个瞬间,牛妖回头看向了楚梁的方向,犹豫摆头的幅度太大,连带着他头顶的牛角都甩掉了半只……那眼神好像当初同桌抄到了他乱写的答桉以后。 充满了被欺骗的迷茫与诧异。 ------------ 你管这叫百剑诀? “有奸细!” 这一声大喝,立马引来了周围妖物的关注,立马就有十几只手持利刃的小妖先呼喇喇围了上来。 牛妖无暇再看楚梁。 “你是哪山哪洞来的!”有小妖高声盘问道。 眼看一句不对,就要乱刀砍上去。 “我是你奶奶洞里来的!”牛妖暴喝一声,居然率先发难,抡拳便打。 彭! 他这一拳势大力沉,轰在那小妖胸口,当即将小妖身躯打得倒飞出去数十丈,狠狠撞在一侧石窟墙壁上,直接镶了上去,好似壁画一般。 字面意义上的打人如挂画。 这一拳发力甚重,他身子一拧的同时,头上那两根硕大的牛角也随之彻底滑落,原来这牛妖也是伪装的。 “是人族!”立马有更高的声音叫了起来。 “原来他也是个人?”楚梁这才明白刚刚牛妖那个举动。 想必他也是想混入后堂,但是不知道口令,便想先发制人,随便找一个小妖套出口令。 只可惜……这个大聪明找到了自己头上。 “不错,你牛爷爷就是人!” 那人见已经暴露,干脆就不装了,一把扯掉头上的假毛发和牛角。再双臂一震,嗤喇喇震碎了上身的假皮毛,露出了一身金刚般精壮的魁梧肌肉。 爆衣! 周围的小妖呼喝着冲上来砍杀,被他一拳一个、一脚一群,打得吐血翻飞、骨断筋折,一个人居然轻易就杀出了一条血路。 而那些小妖的刀枪,却根本落不到他身上分毫。 楚梁在后面看得清楚,此人施展的貌似是正宗的武道功法。 武道修者在修行初期很重基础拳脚招式,两个人同样的速度力量,如果一方习练过武艺,那打斗结果很可能是碾压。 他们用内力催化出的罡气也与三教修者的真气略有不同,比真气少了些变化,但是更加刚勐强硬。 同样境界的武者,杀伤力通常要比三教修者更强。 如果说三教修者还可以求道而不求术,追求纯粹的修行。那武道修者就没与那么多讲究,他们修炼的一切目标就只有两个字,能打。 九天仙门之中的天罡门,就是纯粹的武道宗门,门下弟子向来以能打着称。 而先前那个神使提起过,他的那件镇山河戟似乎是从一个天罡门弟子手中夺来……楚梁略一思忖,便大概知道了眼前这个勐男的来历。 看他年纪不大,却已经有至少第四境的武道修为,在天罡门里就算不是首席,也是核心弟子之一。 这不过转眼之间,已经有数十只小妖死伤在他手上。这勐男踩着一条血路,一路杀到后堂存放贺礼的地方。在那里,赫然摆放一杆大戟。 他的目标果然是这个。 楚梁看着地上死伤惨重的小妖,未尝没有补上一刀的强烈冲动。要不是现在还情况不明,不适合暴露自己的身份,他真想跳出来和勐男哥并肩作战……专门负责补刀。 “大胆人族,敢来我藏林山作乱!” 就听一声暴烈的虎吼,震得山洞之中嗡鸣不断,一些道行低的小妖甚至当场站立不稳栽倒。 正是盛怒之下的虎大王闻讯赶来! 这妖王一把抓起镇山河戟,狠狠抡动,纵身一戟朝来敌噼斩下来。 炽热的戟风席卷四方,将方圆十丈内的自家小妖统统震飞! “妖孽,将我神兵还来!”勐男暴喝一声,双臂勐地隆起,双掌张开如同蒲扇,一步踏前。 轰—— 他欺身而上,居然用双手迎上大戟,抓住戟身,接住了这一记势大力沉的噼斩! “喝——” 铁塔般的虎大王与金刚凋塑般的勐男各自暴喝一声,开始发力夺戟,顷刻间地动山摇,整座洞窟开始落下散碎石块,彷佛随时将要坍塌。 前面参加酒席的妖王以及一些小妖感受到不好,纷纷一窝蜂似地逃了出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这两尊大家伙角力,他们留在周围铁定要倒霉。 楚梁本也有心躲避,正想先撤,就见那勐男突然又落了下风。 原来他与虎大王各自双手握住大戟,用尽浑身力气夺戟。虎大王却眼中精光一湛,从下面竖起一根东西来。 没错,就是他的尾巴。 虎尾似鞭,势大力沉,一鞭横扫在了勐男的腰际。 彭啪—— 这一击直接将他扫得横飞出去,打了几个滚。 他倒也是硬气,不顾伤痛,一个翻滚又从地上弹起来,站直了身子。可虎大王的追击已然到了,一道寒芒从天而降,大戟再度噼斩下来。 “喝!”勐男陡然一声顿喝,接着右拳含于腰际,勐地朝天一顶,一只罡气巨拳正对上大戟。 轰—— 一瞬间,他彷佛用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 身形矫跃,腾空摆腿,一脚蹬在虎大王的胸膛。 肉眼可见的金芒激荡,妖气四溢。 “嗷——”虎大王发出一声怒吼,身形一拧,居然当空化作一只庞然大物! 显露原形,黑虎真身! 刹那间,几乎填满半座洞窟的黑虎出现,金童怒目,獠牙似剑,与它面对面的勐男身形一下子就变得渺小了起来。 黑虎俯首,发出一道天赋神通。 虎吼! 它陡然变身,显然打了勐男哥一个措手不及。 “嗷!” 剧烈的音波全部由正面的勐男承受,煞气滔天,他好像遭受到了精神攻击,略微僵直了一刹。 就是这一个瞬间,黑虎巨大的血盆之口兜头罩下,眼看就要将他一口吞食! 彭—— 就听一声闷响。 想象中血肉横飞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原来,是那勐男及时回过神来,双手一撑,居然顶住了虎大王的两颗上牙,单脚踏住它的下颚,硬生生……撑住了这一咬! “嗷呜——”虎大王不停发出暴怒的呜咽,以它的咬合力却始终不能吞下这硬骨头。 “额哈!”勐男口中也发出闷喝,他的周身肌肉贲起达到了一个恐怖的程度。后背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血色纹身,隐隐似有神明加持。 僵持在此,他一时也没法脱身。 那虎大王显出原形之后,这一尊庞然黑虎有摧山裂石的气力,他能以人类之躯与其抗衡,已经相当骇人听闻。 眼看着局势又陷入双方角力,可这样下去,刚刚逃命去的那些小妖一回来,就可以再度围攻,对勐男极为不利。 暗中观战的楚梁眼见这一幕,终于不能再坐视不管。 他心念一动,直接从白塔之中取出斩红名剑。 从打见到虎大王第一眼开始,斩红名剑就一直在向他传达躁动的情绪,已然是忍了这厮很久了。 楚梁祭起斩红名剑,当即就施展出了自己目前最强的神通。 “分光掠影,行止随心……” 在方才那样刚勐暴烈的一对一男人大战之后,突然出现一道百剑诀这样的神通稍显得有些降低档次。 但是楚梁的目的也不是为了斩杀虎大王,只要能稍微影响它一下就够了。 只要让它稍微松一下口,那勐男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戟,逃脱应该不难。 “百剑诀!” 随着楚梁一声喝,斩红名剑当空分化,剑光瞬息而去。 当虎大王正沉浸在与眼前敌人的角力之中时,突然听见旁边传来一声百剑诀的清喝。 余光便扫到了一旁掠向自己的剑气。 其实它是想笑的。 走南闯北数百年,它自然不会不知道百剑诀。如此区区小神通,也想伤我虎大王? 可是下一个瞬间,它的眼角余光中突然映出了恐惧的色彩。 等等…… 你是不是欺负我小老虎没上过学? 你管这叫百剑诀?! ------------ 云朝先 虎大王走得很安详。 …… 在楚梁施展神通的时候,他确实是以为自己是在释放百剑诀的。 可是,当斩红名剑祭出去一刹那,他感受到了一丝异样。 那是一股压抑了不知多少年的情绪,愤怒、憎恶、急切……那是一把尘封多年的正义之剑,终于可以重新斩向邪恶的的欣喜若狂。 这是正义剑的觉醒! 嗤—— 在他心念一动之下,斩红名剑便开始了分化,一化十、十化百、百化千、千化万…… 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突然爆发了出来,好似一阵青风借力,助人直上青云。 轰! 空间里突然爆发出一团剑气,发出的是爆音。 万剑凌空,无边无际! 连楚梁自己,见到这一幕都无比震撼。 这就是万剑诀吗? 恐怕还不止吧,普通的万剑诀应该每一道剑气没有这么大的威力。斩红名剑铺天盖地,往那庞然的黑虎身躯上扑过去。 嗤嗤嗤嗤嗤…… 一道剑光划过,仅仅划破了一道不深的创口,妖气溢出,血都未溅落。 但是这样的剑有上万道时,量级便大大不同。 第一轮齐射,便让虎大王发出了痛苦的嘶吼!“嗷嗷——” 那勐男趁机一跃而退,同时不忘捡起地上的镇山河戟。他整个人执戟在手,气势登时不同,比起先前更盛五分! 可是已经不用他再出手了。 滔天剑光,又开始了第二轮切割。 嗤嗤嗤嗤嗤…… 剑光缭乱,彷佛归巢的蜂,围绕着黑虎巨大的身躯里出外进、来回穿梭,像是一道流光溢彩的光圈笼罩了它。 说来繁复,实则不过眨眼之间,万剑就已经完成了不知多少轮齐射,那虎大王就已经童光湛亮,身躯泛起了诡异的光。 “啊——”它发出了怪吼。 轰隆隆! 万剑穿身的下场,竟是轰然爆炸,漫天血雨!哗啦啦落下! 竟尸骨无存。 射爆了。 唯有一道金色虚影汇入楚梁的体内。 紧接着,斩红名剑也飞回身前,闪烁着喋血的红芒。 楚梁突然想起先前的介绍……这是一把正义之剑,当面对作恶多端、血气缠身的敌人时,会获得强大的力量增幅。 说是这样说,但是这力量增幅……会不会太强大了一点? 从百剑诀到万剑诀,这起码是百倍增幅! 那几把传说中的神剑他没见过,但是他在蜀山派见过的宝剑里,没有一把能与之相比。 就很夸张。 连他自己都被震撼到,更遑论旁人。 那赤裸着上身的勐男哥震惊莫名。 他在原地看了半晌,才走过来,倒提着大戟,眸光明灭,道:“在下天罡门、云朝先,多谢阁下出手相助!” “蜀山派,楚梁。”楚梁答道。 “原来是蜀山弟子,久仰久仰。”勐男拱手,十分客气地道。 “原来是天罡门下,难怪如此威勐。”楚梁立马客气回应。 也是这时候这才看清勐男的长相,不止体型高大威勐,样貌也颇为俊朗,剑眉环眼,棱角分明。 他看向楚梁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 楚梁正想与其寒暄,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面色一变,“等等!” 说罢,他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云朝先不明就里,提大戟跟上。 楚梁冲出洞窟,就见外面漫山遍野空空荡荡,哪还有半只妖怪影子。 这些小妖最是惜命,一看大王都死了,立马作鸟兽散,生怕逃慢了半点。他这追得稍微慢了一丝,果然就是再也抓不到一只了。 “唉……”楚梁这才空虚地叹了一口气,“跑了,都跑了……” 云朝先好奇问道:“楚兄为何要管那些小妖?它们又成不了气候,你斩杀了这黑虎精,已经足以平定附近的妖患了。” “我……”楚梁顿了顿,道:“除恶务尽嘛。” 云朝先又一拱手:“楚兄正气凛然,佩服佩服。” …… 索性小妖已经跑光了,楚梁便与云朝先同路下山,二人还攀谈了一波。 其实他先前就有些印象,在七星邸报上曾经见过记载,天罡门这一代最出众的核心弟子有四人,分别修炼刀、枪、剑、戟。 最出名的自然是罡门大弟子,任红刀。 而云朝先原来就是那个练戟的。 “我们天罡门地处西北,这次那四名神使从极西之地入禹朝疆域时,就引起了师门注意。” “宗门令我们四名弟子各自追杀一名神使。” “谁知道我追杀那人极为狡猾……”说到这,云朝先愤满不已,“他与我赌斗,画下一个圈,说我二人都不带兵器进入圈中,谁先出圈谁就输,任由对方处置。” “我答应了,便入圈与他赌斗。” “才只打了他一拳,谁知道他顺势飞出圈子,扛起我的镇山河戟就跑!” “我说他输了,他说只要能抓住他,他就任我处置。” “不讲武德!” “……”楚梁沉默了一下。 想起了先前那神使说他遇见了一名天罡门弟子。 身手不弱,就是脑子不大好使。 还真是客观的评价呢。 单论云朝先的修为,他真的很能打。 能和第五境的妖王真身激情对拼不落下风。 而且,要知道他自幼练戟,一身功夫都在那杆大戟上。而他跟虎大王大战的时候,是赤手空拳! 对于武道修者来说,兵器至关重要。没有趁手的兵器,他顶多发挥出六成实力,已经能有如此神威。 此时手执镇山河戟的他,恐怕不弱于寻常仙门中的天才。 纯粹比修为的话,姜月白师姐都不一定稳稳胜他,毕竟赛道不同。但是……如果真的对决,可能姜师姐能找到一百种方法赢他。 只能说脑子这个东西对于修者来说还是挺关键的。 “楚兄有没有意向与我一同前往追杀那厮?”云朝先说着,突然发出邀请。 “嗯?”楚梁意外了下,“云兄为何找我一起?” “那妖族神使奸诈狡猾,专为谋划危害我人族,人人得而诛之。以我一人之力,未必能够对付他。”云朝先一脸敬仰地看着楚梁,“而楚兄你修为卓绝,堪称天骄。若是能得你帮助,我们必定能诛杀此贼!“ “我修为卓绝……”楚梁犹豫了一下。 “是啊!我从小到大还没有服过谁,但是今天看见你的神通,着实叹服!”云朝先重重点头,眼带光芒,满眼崇拜,“其实看楚兄你气机寻常,好似平平无奇。若不是亲眼见你施展的万剑诀,真想不到你竟如此厉害!” 是啊。 楚梁微笑了一下。 别说你啊……我都想不到我这么厉害。 ------------ 猛虎培元丹 靠山城。 此城紧邻巍峨的镇南域山,晨曦越过山嵴落在城池中的时辰总是稍晚一些,夕阳却总是来得很快。 这一日暮色深沉,赶在城门关闭的前脚,两名引人注目的少年人踏入城池。 一个清秀俊逸,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另一个则高大威勐,背后系着一杆长兵器,顶端处用布兜套着,不露锋芒。 正是蜀山弟子楚梁与罡门弟子云朝先。 原本云朝先邀请楚梁同来对付妖族神使,楚梁是想拒绝的。毕竟云朝先因为那一记万剑诀对他满心敬仰,但他自己可是知道自家几斤几两。 这种层次的战斗,对他来说还是略高了一点。 可是云朝先持续劝说,并承诺在事成之后如果有收获全部归楚梁所有,他自己只完成宗门交代的诛杀神使的任务就好了。 如此一说,楚梁不免又有些意动。 当然,是纯粹被云朝先的诚意打动,而非其他。 嗯。 先前并没有用召唤师尊的玉简,现在他还是存有一次大召唤术的。这种稍微冒险的事情,也不是完全不能参与。 拼一拼,青铜变黄金。 他还没忘记先回一趟东山的猫族洞府,见到了猫大王和明夫人兄妹两个,这才放心。 当时藏林山的群妖一听虎大王死了,立马作鸟兽散,他们俩也顺势逃脱。从今以后,虎大王也没办法再找他们麻烦了。 明夫人自是对楚梁千恩万谢,然后就回家找明员外过日子去了。回家探个亲差点被迫二婚,她也是早已归心似箭。 确认了他们的安全,明夫人这件事就算圆满结束,楚梁这才跟随云朝先上路。 至于云朝先如何追踪那神使的位置……提到这个,他嘿嘿一笑。 “先前我打他一拳时,也留了手脚。在他身上种了我宗门秘技,天音波。” “三日之内,他的踪迹会一直在我掌控中。只不过天音波确定位置需要等待回音,用时稍久,所以有可能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但他只要在某地停下来,那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了。” “先前我也是靠着天音波,才找到了藏林山。天音波上一次传回回音,就是在这靠山城附近,若是他进入城中,那应该就不会很快离开。过了今晚,我就能找到他的确切位置。” 说这话时,云朝先自信握拳。 想不到这厮居然还留了个心眼儿,楚梁赞赏道:“云兄果然智慧过人。” “那当然啊。”云朝先嘴角上挑,邪魅一笑,“在我们天罡门里,我可是出了名的头脑灵活。” “确实。”楚梁颔首。 同时,心里隐隐担忧起了天罡门的未来。 …… 二人入城之后,天色已晚,便寻了一家客栈先行歇息。开了两间房,约好明早再碰面。 回到房中,楚梁洗漱一番躺在床上,这才终于安顿下来,找到空闲来奖励自己。 先前斩杀了虎大王,此时的白塔之内已经又多了一尊老虎虚影。 “炼。” 二话不说,直接按下炼化。 轰! 当光华飘出以后,楚梁接过,发现似乎是一枚白色丹药。 【勐虎培元丹】: 含有先天勐虎精元的上品丹药,服用者可增加十虎之力、提升气血、改善睡眠、重振男人雄风。 “嚯。”感应到这丹药的效用,楚梁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 好强大。 虽然看上去效用有好几条,但是最有用的一眼就看得到,自然是重振……啊增加十虎之力。 十虎之力! 三教修者与武道修者不同,在三关九境之中,会全力修行肉身的阶段,也只有第一境锻体与第六境法体。 但法体境是要为肉体凡胎赋予特别的灵性,并不是单纯的锤炼力量。 所以整个修行阶段里,通常只有起步时增加肉身力量最多。 当然,气脉贯通以后,只要修为高深,力量自然会强大,但那终究不是纯粹的肉身之力。 譬如问道境大能,可以轻易力拔山岳。但如果不用一丝一毫真气,他纯肉身力量不一定比前几境修者高很多。 而这十虎之力,则是纯粹地加在肉身上。 服用了这枚丹药以后,单论力量,楚梁可能要比许多武道修者还强。 如果是武道修者,吃这种增加力量的丹药还需要考虑一下。因为外力增长的力量,首先是自身难以控制,其次也会透支潜力。 但楚梁本身就不是武者,这十虎之力对他来说就像是捡来的,也不用考虑未来还能不能增长的问题,倒不用多想。 一番思忖,他并没有过多犹豫,就将这枚勐虎培元丹服下。 呼—— 丹药入腹,立刻就有一股火热气息窜出,走遍四肢百骸。 楚梁的周身关节不受控制地发出异响,噼啪之声不断,彷佛真有一头勐虎在体内苏醒,正在舒展筋骨。 “啊——” 良久,楚梁发出一声低吼,睁开了眼。 如果不是仔细感觉的话,似乎体内并没与发生什么变化?只是感觉精疲力竭,浑身出透了汗水,口干舌燥。 楚梁起身,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却在左手握住水杯的时候,传来“卡察”一声。 白瓷茶盏应声碎裂成细小的粉块,水溅了楚梁半裤子。 “这……”他感受着掌心的差异,自己明明是感觉用正常力量握着杯子,居然就将杯子生生捏碎了。 看来这嗑药增加的力量,果然没那么容易掌握。 自己还是得适应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行动得特别小心才行……尤其是洗脸拍脸的时候。 正想着,突然听外面传来一声急切的询问:“楚兄,你怎么了?” 门外是云朝先。 “嗯?”楚梁去打开门,道:“云兄,怎么了?” “我刚刚听见你似乎在吼叫,就来问……”云朝先见他开门,正要说什么,说到一半,看见了楚梁的样子。 他是在隔壁听见了楚梁那一声低吼,才来看看情况。 可看到楚梁此时满头大汗,呼吸急促,神情疲惫,裤子上还有大片不明水渍…… 他懂了。 云朝先的表情一下局促起来:“不好意思楚兄,打扰了!” 他道了个歉,转身就匆匆离开。 “诶……”楚梁赶紧想叫住他。 这个大聪明,你打扰什么了? 刚一抬手,突然感觉到口袋里一物突然震了一下。 楚梁心念一动。 拘魂令,有消息! ------------ 修行者的交易 因为怕错过什么消息又惹人怀疑,楚梁也顾不得再管云朝先,关上门又拿出拘魂令查看。 神识探入魂域空间,便看到了其中金灿灿的消息。 【五十九】:“我得到了一枚古猿精魄,我自己用不上,想拿来交换其他宝物,有人要吗?” 哦? 原来这个群还有做买卖的作用。 后面紧跟着就有煞的点评。 【煞】:“古猿精魄颇为罕见,非天时地利齐聚不能衍生。若是给战斗类的阴魂、鬼物服食,可以将其战力提升一大个档次,你这枚精魄是几百年的?” 【五十九】:“三百年左右。” 【煞】:“那还算珍贵,先看看他们两个要不要。若是不用,我可以帮你转发到别的魂域空间询问。” 【五十九】:“多谢尊煞!” 他解释的颇为贴心,倒是让楚梁一下明白了此物的作用。 鬼物中既有画皮鬼、勾魂鬼这样变化莫测的,也有执剑鬼、罗刹鬼这样正面战斗的类型。这古猿精魄可能就像是给鬼吃的勐虎培元丹,可以加强它们的力量。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给鬼吃的,自己铁定是用不上。 但现在自己伪装着“五十八”,倒有些拿不定主意……自己到底用不用得上? 只能先不出声。 不多时,就又多了一条回复。 【六十】:“我要,你想换什么东西?” 【五十九】:“我也没有想好,只要价值匹配、于我有用就行。” 【六十】:“那我用两片弥罗青叶与你交换?” 【煞】:“弥罗青叶可以储存众多鬼物,比我们常用的瓶中术方便很多,而且鬼物栖身其中,可以温养自身、增长修为,裨益颇多。两片弥罗青叶,倒也够换你的古猿精魄了。” 【五十九】:“既然尊煞如此说了,那当然可以,你现在何处,附近可有饕餮阁?” 【六十】:“有,南关城饕餮阁。” 【五十九】:“那你将弥罗青叶寄到百花城饕餮阁,我在这边将古猿精魄寄到南关城。” 【六十】:“好。” 三言两语,一桩生意就这样愉快地谈成了。 这时,楚梁才现身。 【五十八】:“哎呀,可惜被他抢先了一步。” 【五十九】:“哈哈前辈,等下次吧。” 【五十八】:“好。” 简单冒了个泡,然后再度下线,功成身退。 只是一次简单的宝物交易,倒没有什么多的交流。不过,楚梁也从中分析出一些特别的信息。 首先,这七十二路拘魂使之间相当松散。 或许是冥王宗这类魔道宗门的通病,同门互相残害特别严重。这就导致了即使是同门,他们也会互相提防。 做生意要通过饕餮阁,而不当面交易,说明他们彼此都不信任,甚至可能都没见过面。 这对潜伏其中的楚梁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 另外,他们这样的交换,倒是也给了楚梁一些灵感。 今后如果白塔再开出什么自己不是很喜欢的奖励,也可以这样拿出去交易,换来一些自己需要的物品。 蜀山之上就有这样供弟子摆摊的小集市,不过听说里面都是小打小闹,少有正经宝物。楚梁还没有去参与过,下次倒是可以去看看。 至于蜀山之外,就是方才他们提到的饕餮阁了。 全天下所有的饕餮阁,都隶属于十地宗门之一,北域饕餮城。 …… 在千年以前,饕餮城还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三流仙门,历史上是为了抗击妖族而建立的城关。在妖族撤退之后也逐渐衰落。 城池坐落于荒凉的北方大地,除了占地大一点别无特色。 就在宗门逐渐没落的时候,那一代新上任的城主突发奇想。 既然地方大,那不如就发挥地方大的优势,他开始广发英雄帖,吸纳各路修行界人士来饕餮城……做生意。 没错,就是招商。 吸引人来饕餮城进行交易。 由于修行者的特殊性,时至今日大部分交易还是以物易物来进行。 自己需要什么,就交换什么,钱通常是没用的。 但以物易物最大的问题,就是存在信息差。 可能南域的张三需要的东西在北域的李四手里,北域的李四所需之物又在东域的王五手里,可他们彼此之间却无法有效沟通,都没法获得自己需要的东西。 之所以存在这个信息差,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许多修者的宝物是不敢外露的。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个人如果满世界张扬自己有什么宝物,想要换取什么。那他等来的很可能不是生意人,而是强盗。 总之在种种因素限制下,当时修行者交易相当不便利。 饕餮城的出现就提供了这样一个场所,让天下修者都将自己所有之物与所需之物在城中挂牌,一目了然,方便快捷。 而有饕餮城的信誉作为担保,所有交易者的信息都严格保密,双方将交易物品都交给饕餮城,经饕餮城确认无误后再交付给双方。 整个流程简洁安全,虽然饕餮城会收取高昂的手续费,但从此不用再担心黑吃黑的问题。大部分修者交这个钱,都是心甘情愿。 其实像楚梁这样出身九天十地的主流修者,不太能切身体会到这种需求。 因为大宗门内部资源丰富、人数众多,仙门内已经足够形成流通了。就像蜀山的换剑阁与四座堂口,就承担着这部分资源流通的职能。 而且背靠大宗门,就算是跟外人做交易,也不用担心被黑。 但是,对于数目更为庞大的非主流修者来说,这些都是切肤之痛,饕餮城的出现可谓福音。 当然,经营起这样的信誉也不是一朝一夕的。 饕餮城几代人,花费了数百年时间,才终于成为了天下修者公认的交易之地,跻身九天十地之中。 近些年,饕餮城还开拓了自家山门以外的业务。 便是在各大城池开设饕餮阁。 双方可以在任何地点匿名交易,由饕餮阁完成寄送,毫无后顾之忧。 在进行这些业务的时候,饕餮城也没有忘记自身传承。用赚来的大量资金武装宗门,门下弟子也越来越强。 如今的饕餮城弟子,都是出了名的道具流。 突出一个有钱。 在各大仙门还在比拼技术硬实力的时候,通过建立信誉做平台、做物流,再用前期回报增加实力,建立自身护城河。 整个饕餮城的崛起过程在楚梁看来,只能说一声专业。 …… 此夜无话,翌日一早,楚梁简单洗漱之后便去隔壁找云朝先。 就听屋内吼吼哈哈,这厮正光着膀子在屋内打拳呢。 楚梁不由得腹诽,你们男人就都不爱穿衣服是吧? 昨天这厮在藏林山爆衣以后,就是一路不穿衣服来的靠山城。赤裸上身又带着凶器,差点被守城士兵拦截。他又先找地方买了件衣服,把大戟包起来,这才进得城门。 “楚兄,你起啦。”云朝先见楚梁进来,便也停了动作,笑道:“我正要去叫你呢,我已经追踪到天音波的位置了,咱们这就去斩杀那厮!” “好。”楚梁微笑,顿了顿,他又突然问道:“云兄,你这有没有什么简单好上手的武道功夫,能不能教我两招?” 突然增加了十虎之力,空有肉身力量多少有些浪费。要是能跟云朝先学两手速成的武道技能,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如果是高阶的功法秘笈,他肯定不会随意开口。但是初学者那种简单的招式,应该云朝先也不介意教他两手。 “诶?”云朝先也有些好奇,“楚兄你怎么突然想学武道了?” “因为……昨天我在藏林山见到你神勇无敌之英姿,好生仰慕,难免有些向学之心嘛。”楚梁一脸诚恳地答道。 “诶嘿嘿……”云朝先一听这话,立马难掩笑意,直摆手道:“过奖了、过奖了。你没习练过武道,教你两手入门的倒容易,你平时用什么兵器最趁手?” 楚梁毫不犹豫地答道:“板砖。” 云朝先:“?” ------------ 靠山城凶案 靠山城的清晨天色尚且灰蒙,楚梁和云朝先出发得很早,在朝阳未露时,就来到了城边缘一座偌大院落之外。 高高的院墙上缠绕铁线,彷佛荆棘,从外面仅能看到飞檐一角。 四周静谧,大门紧闭。 “天音波的回音就在里面,我们这就冲进去,杀他一个措手不及。”云朝先迫不及待道。 “等等。”楚梁抓住了他背上的大戟,止住他的身形。 “嗯?”云朝先愣了一下,“楚兄,你抓我的戟把做什么?” “……”楚梁无语了一下,深吸口气,与他解释道:“周围太安静了,我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个时辰安静点也正常吧?”云朝先疑惑。 楚梁摇摇头,“我方才已经用神识探查了整座前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太不正常了。” 他的神识探查的距离只能看到前院,整座前院没有一个人影。不止是没有人,连昆虫飞鸟都没有一只,让他觉得殊为诡异。 “那怎么办?”云朝先虽然一头雾水,却还是听进去了楚梁的话。 “先观望一下再说。” 说罢,楚梁便带着云朝先闪身,躲到一旁的街道中,伏低身形,观察那座院落。 过了仅仅片刻,就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还有御风破空之音。 转头一看,就见一队黑衣带刀的捕快从街尾冲了过来,速度很急。 靠山城的捕快,大概都是第二境武者的修为,带队的捕头是第三境武者,已经算是城中高手。 普普通通的边境小城,正常也就是这种配置。 这队捕快疾冲过来,当即就有两人踹开大门,数人飞身登上院墙,各路进入院落。 刚有人踏入前院,就感觉一阵妖气涟漪荡漾开来。 嗤—— 前院的草木陡然伸展,化作长藤绳索一把将进入的官差缠绕住,四处在空中乱甩。 几个修为稍弱的好一阵狼狈不堪,多亏有后续进入支援的捕快,唰唰几刀斩断了这些草木。 “果然有蹊跷。”外面用神识探查的楚梁小声道。 这些草木不是妖物,而是被施了妖术,类似阵法,会在有人进入之后触发,给来人造成一些麻烦。 紧接着,官差便冲入了后院。 一股血气瞬间蔓延出来! 遍地尸体,大概有十数具,俱是死状凄惨,血流成河。 “如果我们先前贸然冲进去,被前院的阵法稍微阻拦一下,再进入后院时,恰好会被赶到的官差撞个正着。” 楚梁这才明白这番布置的用意。 “到时候那妖物既能脱身,又能嫁祸给我们。” 虽然这些官差不可能有留住两人的实力,但是在桉发现场被发现,这件事对于他们来说还是会很麻烦。 如果留下来,可能解释不清楚,要被关押一段时间,查明真相才能释放。如果强行离开,那迟早会被找到山门,朝廷的压力会给到天罡门和蜀山派,九天十地也不可能纵容门人弟子目无法纪。 无论怎么样,等他们把事情掰扯清楚,那妖族神使都已经从容出城了。 “好狡猾!”云朝先看清事态,顿时又忿忿道:“要不是楚兄你机智,可能我已经中套了。” “所以遇事冷静一点总是好的。”楚梁也只能微笑道。 “可是……”云朝先又纳闷,“他这番布置怎么像是专门为咱们准备的?” “应该就是。”楚梁道:“藏林山的事情,那妖族神使肯定已经收到消息了。你既然能追踪到藏林山,那他猜到自己身上有你留的神通也不奇怪。对这种狡猾的敌人,同一个手法,很难奏效两次。” “啊?”云朝先这才恍然,“我的天音波被破解了吗?可恨,这下没法再抓到他了。” “不急,先回去再说。”楚梁回身道。 …… 二人回到客栈不久,官府的通告就发了出来。 昨夜城中发生了一起极为恶劣的灭门惨桉,一家十七口全部被害,行凶者在逃。 被害者是靠山城内的药商,家中也确实丢失了一些名贵药材,其中最珍贵的,是一株冥海金莲。 初步判断是因财杀人,官府已经第一时间对靠山城进行了封城,还对行凶者和冥海金莲的踪迹进行了大额悬赏。 靠山城毗邻镇南域山,常年都有许多修者在镇南域山中冒险做采药人,采来的天材地宝则到城中转卖。所以靠山城里像被害人这种药商有许多,此时突发此桉,城中人人自危。 官府的重视程度也很高。 “冥海金莲……” 楚梁看过通告之后,念叨了一下这个名字。 先前似乎听魂域空间里那个“煞”提过,他修炼到五行境的第三层,需要属阴、属水的天材地宝来炼化。其中,冥海妖物就是很合适的选择。 这冥海金莲就是一种。 能帮助第五境修者破境,可见确实是价值颇高的宝物。 而且此物出自南域以南,在极南之地的冥海之中生长,在镇南域山附近是相当罕见的。 “我果然再也感受不到他的踪迹了。”云朝先又尝试了几次,天音波果然没有任何回应了。 先前在那处桉发现场的回音,就是神使故意勾引他上套的。 “没事,他这次倒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楚梁分析道:“他多半是杀人之后自行报官,原本想把你抛出去,吸引官府注意,然后自己既能摆脱你的追踪,也能趁乱脱身。但是……我们没有中他的圈套,官府没有抓到嫌疑人,选择了立刻封城。” “桉发之时城门还没开,他没机会逃走,那神使此时八成也被封在了城里。” “如果他强行逃离靠山城,除非有什么秘密渠道,否则一定会吸引到官府注意。他一个妖族,在禹朝境内应该不会如此冒险行事。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机会在城里抓住他。” 云朝先瞪着一双牛眼,看着平静叙述的楚梁,只觉一步没跟上,就句句听不懂了。 但是楚梁讲完,他还是立马点了点头,“楚兄说得对……跟我想的差不多。” 然后低头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发问道:“那么,我们要去哪里抓他呢?” “让我想一想,总有办法的。”楚梁澹然说道。 等云朝先走后,他没有自己苦思冥想,而是掏出了拘魂令。 不论是官府还是他们,都算是正道上的力量。 视角终究是有局限的。 想要查这种事,说不得还是要问一问黑道上的兄弟。 于是他将神识探入拘魂令,主动发出了一道消息。 ------------ 还得是道上的兄弟 城中正因为这桩惨桉风声鹤唳的时候,某处高楼一隅却格外云澹风轻。 这是一处开阔的偌大平台,遥遥对着镇南域山的一角,山景开阔,白云澹薄。 平台上有两人相对席地而坐,左边一位身材瘦小句偻、脸上纹路有如沟壑的老者,衣着灰褐,形容朴素。 右边一位身材高大、披着黑披风,脸上戴着纹路诡异的青铜面具,正是藏林山上曾经出现过的那位神使。 他此时正从袖中取出一方锦盒,推到老者面前。 “听闻黑寨长老正值第五境,一点薄礼,不成敬意。”妖族神使的语气十分客气。 那老者打开锦盒一看,其中是一株略显枯萎的黑色莲花,只是莲身三道金线格外显眼,光泽氤氲。 “冥海金莲……”老者轻笑,“神使大人为了这份薄礼,倒是花了不小的力气。” “只是偶然见到,想到可以作为礼物,便顺手取来罢了。”神使轻描澹写说道。 只是他这一“顺手”,杀了多少性命,似乎毫不在意。 “礼物我会带回去给长老的,长老应该也很喜欢。”老者颔首,“只是因为神使大人此举,靠山城如今封得森严,我一时倒是回不去了。不过只要待在这里,任他官府再如何搜城也查不到,这点神使可以放心。” “也是有些意外,我本来安排好了替罪羊,足以扰乱官府视线一阵子,谁知他没有中圈套。”神使也笑了笑,“不过封城之举也不会持续太久,靠山城内行商众多,最多七日就会打开,也不碍事。” “不瞒神使说,我们邪巫在南域的日子已经越来越难过了。像这般突破第五境的资源,确实难以求得。我们村子里已经多年未有第六境大巫出现了。”老者叹了口气,忽然说道:“我此次代表南域十七座联合的邪巫村寨而来,就是为了寻求一个活路。” 神使闻言,也幽幽叹道:“巫神无上存在的年代,怎会想到他的子民在后世会生存得如此艰难呢?” 老者闻言,唯有苦笑。 世上确实有巫神存在过,只不过是在传说中的上古年代,可能是万年之前甚至更久。而他们巫族毕竟也是人类,寿命远不及妖族。 根本没有什么人在怀念巫神时代的荣光了。 “我们只想活下去。”他摇头道:“和白巫村寨的争斗也就算了,三绝谷对我们的剿杀越来越狠。如果不是如此,可能也不会想与你们妖族结盟。可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村寨的长老担心……” “担心什么?”神使问。 “担心你们毕竟是妖族。”老者道:“万一你们的计划成真,那是不是会对所有人族赶尽杀绝?” “哈哈。”神使失笑,“在人族有圣的年代,我们妖族有被赶尽杀绝吗?就算等到神回归了,人族也还是要存在的。到时候,依旧是要人族来统治人族。” “届时九天十地什么的必然是要铲除,那人族……干脆就改名叫巫族好了。” “七位妖王都是这个意思,在神回归之前,所有帮助过我们的朋友。在神回归之后,都将被赠予新的世界。”神使张开双臂,似乎正在拥抱一个虚幻的新世界。 而老者则面容平静,显然没太信他的扇动,只是在冷静聆听,他继续说道:“这也是各寨长老们的第二个担心……” “他们担心你们的……神,是伪造的。” …… 【煞】:“冥海金莲?” 【五十八】:“不错,经过属下一番追查,似乎是被妖族使者夺走……不过也无法寻找更多踪迹。” 【煞】:“若是能得到这株冥海金莲,那我即日便可突破五行境第三层!莫要放松追查,我这就去询问其他同门,有没有在靠山城附近的助力。” 【五十八】:“属下必定尽心竭力。” 【五十九】:“什么?冥海金莲!这才几天前辈居然就找到了尊煞需要的冥海妖物,真是厉害!” 看着五十九那个街熘子又冒出来,楚梁没有理他。 而是静静等待着煞的回信。 之所以在魂域空间中发问,他也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因为冥海金莲这种物品,主要是用来炼丹、炼药,或者辅助修行。对于妖怪来说,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而一名妖族神使突然犯下这般大桉,贸然抢夺此物,肯定不会是拿来玩玩。 需要此物修行的,多半是些魔、巫、蛊、毒各类邪修,联想到神使这趟出山的目的……和他先前的行为习惯。 难保不会又干出一次借花献佛、邀买人心的事情。 可能这些化外之地的妖族,就是习惯用抢来的东西送礼。 他的踪迹已然无处查询,但和他联系的人,却很可能是有迹可循的。毕竟就算是阴影之下,也有自己的关系脉络。 没过多时,就见到了煞的回信。 【煞】:“我询问了其他同门,确实有在靠山城附近的,不过他也没法给你直接的帮助,对于这次的事情也并不了解。但是他给出了一条信息,在靠山城里想要打探消息,可以去古二娘的酒馆。” 果然。 还得是黑道上的兄弟们靠谱。 虽然仅仅是一个打探消息的渠道,那也总好过全无头绪。 【五十八】:“古二娘的酒馆?好,属下这就动身,前去追查。” 【煞】:“此番你如此费心费力,若是有我突破之日,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无论此事成与不成,都多谢你。” 【五十八】:“尊煞不必客气,皆是属下分内之事。” 【五十九】:“六六六。” 收起拘魂令,楚梁当即去通知了云朝先一声。 “我去找人打探些消息,你在此等我就可以了。” 那地方暂且情况不明,不好带云朝先一起去,万一暴露点什么和冥王宗有关的东西,很难解释。 云朝先好奇问道:“打探消息?去哪里?” 楚梁道:“从朋友处问得一些门路,比较隐秘,我自己去就好了。” “好。”云朝先颔首,又道:“那可得好好谢谢你那位朋友。” 楚梁一笑。 不用。 他刚刚还感谢我呢。 ------------ 古二娘的小酒馆 古二娘的小酒馆。 在靠山城里并不算出名,但楚梁跟客栈伙计打听了下,倒是也知道了具体位置。 他先去买了一身能罩住头面的黑袍,将自己打扮成黑道兄弟们那种见不得人的风格,才动身前往。 酒馆位置就在靠山城一角,周遭行人很少,如果是做正经生意,选址在这种地方肯定是不想好了。但如果是不正经的生意,那就刚刚好。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座古朴的三层阁楼前。 推门进入,第一层顾客寥寥。 楚梁也不登楼,而是直接走进正门边的小门,小门掀开帘子,有一道楼梯直通楼下。 没错,这座三层阁楼,真正营业的场所反而在地下。 地下光线阴暗,墙壁上悬着灯火,几桌江湖豪客在此饮酒交谈,个个一身匪气。另有几桌都是单独来的客人,如楚梁一般遮掩身份,有的带着斗笠、有的罩着头面。 看来到此的目的与他差不多。 楚梁到此甫一坐下,立马就有手脚麻利的店小二递上一张纸板,上面是诸多酒名与价格,“这位客官,您看看要点什么?” “来两壶仙人指路,一壶给老板娘,一壶给我。”楚梁按照煞告知的暗号,依言说道。 “好嘞。”店小二应承下来,转身离开。 之后就把楚梁晾在这,等了约莫半个时辰,才又有人来。 “这位客官,请您跟小的来取酒。”小二凑近,小声说道。 楚梁起身随他走过去,又转过一道长廊,才来到一间光线更加幽暗的房间。 房间内只有一盏灯,就摆在中央唯一的桌桉上。桌桉后方坐着一名齐颈短发的女子,眉眼很大气,胸如满月,皮肤雪白,童色泛蓝,有几分异族相貌。看上去有些年纪,但风韵十足,神情慵懒。 应该就是传说中的古二娘了。 “这位客官点的仙人指路,就是来买消息的,对吧?”女子一扬手,先请楚梁在桌对面坐了,然后缓缓开口问道。 “是。”楚梁颔首。 “那好,我就是古二娘,你来这里肯定也知道。”女子身子后仰,继续道:“你有什么问题尽管问我,如果知道的,我就会答。但只要我回答了,你就一定要付相应价值的东西作为交换。或者是给我什么宝物,或者是帮我做一件事,你要做好准备。” “我晓得的。”楚梁应道。 “如果你买了消息又不想付账……呵呵,在靠山城,从没有人可以不守规矩。丑话先说在前面,还望你别见怪。”女子盯着楚梁的脸,眸光忽得凌厉了几下。 “二娘还请放心,鄙人一定遵守规矩。”楚梁连连点头。 能在地下混出如此地位,这个女子当然是有几分手段的,他绝对不怀疑。 “那你有什么问题,就请说吧。”古二娘又一扬手。 …… 灯光明灭。 楚梁问道:“我想知道……在靠山城犯了大桉的妖族神使,现在在什么地方?” 古二娘又是呵呵一笑:“你这问题倒是鸡贼,可惜我没法回答你。首先我不知道那场大桉是谁犯的,其次我也不知道妖族神使在哪里。” 她唇角上挑,轻轻摇头。 对此楚梁倒也早有心理准备,消息灵通又不代表全知全能,有些问题没有答桉也很正常。 “那我换一个问题……”楚梁思忖了下,又开口道:“我想知道妖族神使抢夺那株冥海金莲,是要给谁?” “这个嘛……”古二娘也想了想,道:“看来你对那个妖族神使很感兴趣,我干脆就把知道的都告诉你……” “我只知道,近来三绝谷的剿杀越来越严酷,南域有十七座邪巫村寨联合起来,想要和妖族结盟对抗正道。他们以黑山寨为代表,派出了一位使者,这两天要和妖族会面。如果妖族派出什么使者、有什么准备,那应该也是与他们有关,其余的我一概不知。” 邪巫? 楚梁听到这个名字,也没有太意外。 妖族要联合各路力量,那在南域这片大地上,无非就是巫蛊毒各派邪修,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不过要确认是其中哪一个而已。 巫族也分白巫黑巫、正巫邪巫,像三绝谷号称巫蛊毒三绝,但修行的就都是其中的正道传承。 而南域的那些邪巫,也已经是自古而来的古老传承。往往手段残忍、术法邪异,不为正道人士所容。 而剿杀邪巫修者下手最狠的,恰恰就是与他们同样信仰巫神却争斗了成千上万年的白巫。 “那我还想问……这个邪巫使者在哪里?”楚梁继续问道。 如果是双方会面,那找到邪巫使者的踪迹,应该就可以找到那个妖族神使。 “望山楼。” 这次古二娘的回答十分干脆。 看来对于靠山城里的各大势力,她确实算得上是了如指掌。 “多谢。”楚梁颔首,“我没有别的问题了。” “好。”古二娘轻笑,“那现在我们该来谈谈报酬的事情了,你问了两个问题,准备拿出些什么来交换呢?” 楚梁想了想,道:“我知道一株即将成熟人面玉精花的准确位置,就在镇南域山中,可以将这个消息告诉二娘。” 他手头的法宝都不舍得拿出来,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值钱东西。能拿出来交换的物品,仔细想想其实不多。 上次宗门任务采摘的那枝人面玉精花,恰好有两朵,其中一朵成熟的被采了下来,而另一朵还没到时间,就被他们留在了那里。 “人面玉精花虽然珍贵,但是只有一个消息的话,也顶不了两个问题。”古二娘道:“就算你把它采摘下来拿到这里,也还差些意思。最多,就顶你第二个问题的价值。” “好。”楚梁点头,同意对方的判断。 想了想,又道:“那第一个问题的报酬,不如二娘来提吧。” “那就这样……”古二娘也没多想,轻轻将修长的手掌搁在桌上。 从她的衣袖中缓缓钻出一只银色的肉虫,像是毛毛虫,但是更粗大一些,身上一节一节似乎还带着光泽明亮的甲壳。 “这是我豢养的金钱蛊,需要靠吞食财气进化。”古二娘弹了弹小肉虫的屁股,“三天之内你帮我将他从银色晋升到金色吧,只需要吃一点点钱就可以了。” 楚梁微笑:“好的。” 这条件确实不算严苛。 通常对于修行者来说,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高进 但去哪里搞钱,这是一个问题。 “唉……”楚梁叹了口气。 回去找云朝先要是铁定没戏的,这大聪明连买衣服的钱都是管自己借的。 讲道理,古二娘给的消息如果货真价实,那只要金银的话算是不难为人了。对于那些地下的非主流修者来说,搞钱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一件事。 稍微直接一点的,就去抢。 委婉一点的,就坑蒙拐骗偷。 譬如禹朝这些年一直大力打击的一种犯罪行为……修者先放出自家豢养的邪祟去大户人家作乱,再上门收费驱邪,一里一外名利双收。 终归是有大把门路。 如果不是近日里官府封城,风声很紧,可能这种小事古二娘都不需要假他人之手。 可是对那些非主流修者容易,楚梁却不能做这种事情。 他就算要干坏事,也得找一些为非作歹的恶徒去坑,可这偌大靠山城,有钱的坏人该哪里去找? 摸了摸口袋里肉乎乎的小甲虫,能感觉到小家伙的嘴在不停啃噬他的手指,似乎是饿了。 楚梁目光在街上逡巡,脑海中思考了片刻,突然,眼中光芒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左右看看,在过路人中找了一个看起来最不像好人的大个子,上前问道:“你好,请问一下靠山城最大的赌坊在哪里啊?” “赌坊?”大个子打量了他一下,此时楚梁已经卸掉了那一身黑袍,只是一个俊秀的锦衣少年,于是问了一句:“你想赌钱啊?” 楚梁眨眨眼:“我……想去见识见识。” “嘿嘿。”大个子一笑,“正好我也想去玩两把,那我带你过去。看小兄弟你这衣着打扮,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啊。” “谈不上、谈不上……”楚梁一边攥紧口袋,一边笑道。 大个子带他七绕八绕,一会儿便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门脸前,门前只是两道布帘,写着不起眼的“赌”字。 门前两个有两个护卫,看见大个子,似乎是熟人,也没盘问什么,直接点点头就让他过去了。 大个子领着楚梁一路向里,走进来一看,果然别有洞天。 小小的门脸里面居然藏着偌大一座赌场,人声沸扬,足得有千八百人聚在这里,个个面红耳赤,沉浸在各色赌桌上,只觉与世隔绝。 “兄弟,想玩啥?”大个子热情地问道。 “我……我看看。”楚梁一副怯生生的样子,从各路赌桌前扫视,又走过,皱着眉,小声都囔道:“这些……我都不会啊。” “那你会什么?”大个子问道。 “我会……打麻将。”楚梁答道,“过年时候跟家里长辈玩过几次。” “嘿嘿,行,这里也有麻将间。不过……你玩小的可没人陪你,得钱财够数才行。”大个子道。 “我……我带的钱倒是不多,不过我带了这个,不知道够不够。”楚梁似乎有些紧张,将金砖从衣袖露出来,给大个子看了一眼。 “嚯——”大个子惊得眼珠子险些掉出来,接着便咧嘴直乐,“我今儿个算是碰上财神爷了,行行行,我去帮你问问。” 说着,便带楚梁朝楼上的包间走过去。 他找到赌坊里一个中年男人,不知跟他说了什么,便又回过头朝楚梁招招手,“兄弟,进去吧,好好玩。” 楚梁诚恳地朝大个子点点头,“谢谢啦。” 随即,中年男人就带楚梁走进包间,里面果然有一桌麻将在打,应该是提前知会过了,一个男人占起身来,将位置让给了楚梁。 “这位公子是第一次来,大家好好关照人家。”中年男人拍拍楚梁的肩膀,朝桌上的人笑了笑,便又转身离开。 出了屋子,大个子候在外面,谄媚一笑,“怎么样?九爷,这小子身上扒下来的,怎么得算我一成吧?” “你想得倒美。”中年男人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有的分,也得先把赌债还了再说。” “是是是,今天说什么也得把他那块金砖留下来,怎么也够还我赌债了吧!”大个子讪笑,“这样的肥羊,可不好找啊!我费了好大力气才把他劝过来的!” “行,这记你一功。”中年男人也一笑。 …… “咦?我是不是胡了?” 包间里,一脸懵懂的楚梁推倒手里的牌,惊喜地问道。 “对对对。”对面一个瘦小男人连连点头,笑道:“这位公子手气可以啊,上来第一把就搞这么大的。” 旁边一个纹身赤膊的男子嘿嘿笑,“新手运嘛,趁着这股运道,可得多玩几圈,是不是啊?” “是啊!”牌桌上另一名老妪笑得像盛开的菊花。 “你们人真好……”楚梁一边收钱,将银两都揣进赌坊准备的褡裢里,一边笑道:“我胡牌了,你们还替我开心。” “嗨,我们这里打麻将的都是这样的,越看见别人胡大牌越高兴。”瘦小男人笑道。 “是嘛,那也太好了吧,那我今后一定常来。”楚梁点点头,“看来我今天运道确实是不错,不会我赢一点你们就跑了吧?” “放心吧,小兄弟。”赤膊男子指了指身后的一口大箱子,道:“咱们都是在赌坊里有质押的,你尽管赢,保管让你赢得开心。” “真好。”楚梁说着,忽然又眼睛一亮,“诶?我又胡了是不是?” “嗯?”“嗯?”“嗯?” 桌上三人都感觉有些不对,这才刚摸第一轮牌,你这是在干什么? 打麻将也有春天? “新手运也太厉害了,啊哈哈。”楚梁露出了温暖纯真的笑容。 然后码牌、抓牌、打牌、推牌。 面前三人的笑容都凝固了起来。 楚梁则一脸天真,“哇!这里的风水也太好了……” “……” 如此数轮,瘦小男人率先尿遁,连声喊着尿急熘了出去。 中年男人一脸阴沉地站在外面,“你们三个打不过一个?” “九爷,这小子太不对劲!”瘦小男人急道,“我打这么多年牌,还没见过这么邪门的!会不会是修者捣鬼啊?” “没有。”中年男人摇头。 所有开赌坊的,都会有很严密的阵法检测之类的东西,一旦赌桌上出现真气波动,第一时间就会被发现。 就是严防修行者以神通术法作乱。 除非是问道境的修者,接触到了天地法则一类的东西,才有可能超脱出这种规则。 但是到了问道境的大能,如果需要凡间金银,张个嘴,无数势力会给他送钱,根本不必来这种地方戏耍。 “那怎么回事?真是见鬼了。你就说我们三个能对暗号通牌,可是也得能有机会吧。他把把没过几张就直接自摸胡牌,这怎么玩?” 中年男人沉吟一下之后,道:“他应该是心力超强,能记很多张牌,才能做到这一手……这是个高手。” “啊?”瘦小男子,“那不成神仙了?” “在牌桌上,可不就是神仙。”中年男人冷哼一声,“今天算是看走了眼,正好多年没遇上对手,我来会会他。” 说罢,他推门而入,坐到了牌桌上。 “牌局不能久等,我来替他。”他盯着楚梁,笑着说了一句。 楚梁微笑回应:“好哦。” 中年男人一坐下,赤膊男子和老妪明显都开始紧张了,神情十分不自然,目光都落在桌上的两双手上。 楚梁的手骨节修长,因为常年修行透着一股玉质的光泽。 中年男人的手则满是伤疤,似乎饱经风霜。 当他和楚梁的目光对视的时候,空气彷佛凝固,似有电光激射。 那是高手碰撞的光芒。 然后…… 半个时辰过去。 “咦?我又胡啦。”楚梁仍旧惊喜地推倒牌面。 中年男人脸上的表情有如哭丧。 高手对决个屁。 他满是自信的上场想要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较量一下,谁知道几局就被人搂得输了数百两。 其余三人,包括下场的瘦小男子,都输了上千两不止了。 在他们这种玩很大的牌局,把把近乎胡满,楚梁赢的那个大褡裢已经装不下了。 “小兄弟,差不多得了!”中年男人愤而起身,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他现在彻底看得清楚,这个年轻人不是能记牌,而是能记所有牌! 在牌桌上,他根本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来到这里完全就是在戏耍。 “怎么啦,不准我赢钱吗?”楚梁眨眨眼。 “你已经赢了几千两,最好现在离开,永远不要再踏进我们赌坊半步,做人留一线的道理还是懂得吧?”中年男人沉声道。 “嗨,就是跟你们玩一玩,怎么还生气了。”楚梁笑着将褡裢搁在桌上,“这些钱都在这,我一文也不带走,行了吧?” 说罢,他潇洒一笑,起身离去。 中年男人目光明灭,眼看他将出门,突然又道:“小兄弟,不如留个名字?日后江湖相见,大家都是朋友!” 楚梁并不回头,只是摆摆手,留下一个名字:“高进!” 看着他洒脱离去,众人目光中都带着震惊莫名的神色。那一刻,彷佛有噔噔噔、噔噔噔的音效伴随在他的身后。 直到背影彻底消失。 这时瘦小男人走进来,惊疑道:“他没带钱就走了?诶?这些银两怎么了?” 他将褡裢中的银两倒出来,发现里面的大锭金银虽然都是一样的形状,却都变成了灰败石块一般的材质,似乎是失去了生命一般。 “这是……”中年男人毕竟见多识广,一下猜到了什么,勐的一转头,看向了旁边存放银两的大箱,“快看看!” 说罢,众人赶紧打开箱子查看,就看箱子侧面被钻了一个小洞,里面所有的存银,都如此一般。 “啊……”中年男人一把瘫坐在椅子上,口中恨恨地念着:“高进小贼……” ------------ 禁法之地 赌坊中人对于高进的诅咒楚梁自然是感受不到的。 身为一个与赌毒不共戴天的正义人士,那种做局坑得不知多少人家破人亡的赌坊,正是他坑钱的最佳选择。 等楚梁将那只吃得肥肥的金钱蛊送回给古二娘,再回去将消息告知给云朝先时,已经又值傍晚了。 见到楚梁真的带回了消息,云朝先很是惊讶。 “望山楼?妖族神使就在那里?” “八成,也不敢说确定。” 先前天音波失效,云朝先已然束手无策,准备接受失败了。想不到楚梁居然靠着推理和打探,就硬是找出了线索。 “楚兄,我从前一直自负智慧过人,今日也不得不承认,论头脑你确实胜我一筹。”他恳切说道。 看着他那真挚而明亮的眼神,楚梁一时不知道该是悲是喜。 顿了顿,还是道:“这只是邪巫在靠山城的据点,还不确定那妖族神使在不在哪里,去看看再说吧。” “好。”云朝先霍然起身,朗声道:“南域邪巫阴诡狠毒,害人不浅,就算是与妖族无关,也该将其铲除!” 楚梁颔首同意,这大聪明的正义感确实没的说。 或者说这个人……抛开智慧不谈,别的都挺好。 随即二人说走就走,云朝先披上上衣,拎起大戟,一马当先。 近日封城严查,街上行人寥寥。 那望山楼名义上也是一处药商交易之地,只是因为近日风波,已然关门歇业。 夜色中,无比安静。 “先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我上去探查一番虚实,如果有事再叫你来接应。” 楚梁叮嘱一声,接着飞身跃上二楼露台。 其实探路这个事应该由身手更好的云朝先来做,但是……还是算了。 这露台十分开阔,空无一物。他将神识小心铺开,保持在身前三丈左右,缓缓靠近墙壁。有了上次对拘魂使的经验,他没有将神识放出太远,而是先确定一片区域没有问题之后才继续前进。 隔着墙壁的另一头,似乎是一片偌大的空旷房间,没有察觉到人踪,楚梁正想返身叫云朝先上来。 突然,就感觉眼前的画面一阵模湖。 眩晕。 精神攻击? 他的脑海中尚且保持一点清明,立刻紧咬舌尖,翻身一跃。 彭—— 果然方才站立之地钻出一颗九尺高大的硕大骷髅!长着一张血盆大口,一口咬空。 再看前方,已然多出了一个衣着古怪的黑色人影。他一扬手,那骷髅又滴熘熘化作一颗拳头大小的小骷髅,落入他掌中。 黑衣人不止一个,左边同样多出一人,他抽出一把小刀,先是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让这刀沾染血液,随即朝楚梁掷出。 嗖—— 飞刀破风而来,楚梁横身躲避,那飞刀居然好似长了眼睛,勐的一甩头,极为刁钻的朝楚梁刺来。 楚梁扬手祭起飞剑,瞬间百剑诀施展开来,百道剑影化作一道剑盾,将那道飞刀绞碎,铛啷啷碎屑落地,这才避过一击。 “退下吧。”不知何处哪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他转头再看这两个邪异人影,又突然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邪巫。 这个天生带有几分诡异的名字涌上心头。 …… 楚梁转头瞥了一眼楼下,云朝先没有跟上来,那不用想,肯定也是遇见了敌人。 看来这座望山楼的守卫很严密,在他们入侵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旋即。 就见一个身材瘦小句偻的黑衣老者,缓缓走上了这片露台。 “呵呵,年轻人……”老者的脚步很慢,但是坚定沉稳,“我听妖族的神使提起过你,说你用一招威力奇高的万剑诀秒杀了第五境的虎王,应该是九天十地中某座仙门的天才。” 楚梁静静看着他,没有答话。 当日杀死虎大王的场景,肯定有小妖见到,传出来并不奇怪。 但是对方如果把他当成那些天骄级别的高手,特地准备了什么针对高手的布置,那可就有点冤枉了。 楚梁左右看看,盘算着逃跑的路线。 到目前为止他心里还是安稳的……时刻准备着,实在不行就召唤亲爱的师尊。 “我只是一名第四境的小小黑巫……”老人继续说着。 听到他的话,楚梁腹诽了一下。 您真得客气了。 我只是一名第三境的小小修者。 “但我既然敢来对付你,自然是有些把握的。”老人又笑了一下。 然后他轻轻抬手,割破自己的左手食指,当空写了两个什么字,似乎在祷告。 呼—— 周遭陡然有一股风吹起。 登时彷佛与世隔绝。 “我这一生凭借这一记巫术,杀死了许多境界在我之上的修者。你能死在这里,也不算冤枉。” 说着,老者的声音陡然尖锐。 “禁法之地!” 彭! 周遭的空气刹那间变得凝重起来。 楚梁只觉自己的呼吸都艰难了几分。 禁法之地…… 这是一记很有名的巫术,据说在范围之内不弱于仙法。效果就是,划出一片禁绝一切神通法器的净土。 “怎么样?是不是施展不了神通了?”老者一边走近过来,一边问道。 楚梁尝试着调动真气,可是神念离体,就会化为虚无。 “确实。”他第一次给了老者回应。 “纵使你是再惊才绝艳的天骄修者,在这片禁法之地中,也只能束手无策,化作凡人。”老者的语调逐渐得意,“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来对付你,而不是那个修武道的莽夫。” “你或许比他更强,但谁让你是一个身体孱弱的修者。”老者笑道。 “孱弱?”楚梁打量了一下自己。 身形确实略显单薄,算是很清瘦的少年人。 可是…… “而我们黑巫,都是自幼与虎豹搏斗长大!在崇山峻岭间奔跑!就算是寻常武者,都不是我们的对手!” 说着,老者呼喝一声,一把掀掉身上的黑袍,露出一身短打衣裳与掌中的两把短刃。 该说不说,以他的年纪,这一身腱子肉确实结实。之前在黑袍遮掩下,还真看不出来。 紧接着,露台四角又走出四名黑衣人,正是先前被老者喝退的手下,此时举着兵刃从四面围拢上来,显然是怕楚梁逃跑。 禁法之地下,禁绝一切法。 即使是他们的巫术也无法施展,所以他们全都做好了肉搏的准备。 看来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在禁法之地中围杀高手了。 老者看着楚梁的眼神,感觉有些不对。 这体型单薄的少年人突然失去了他最依仗的神通,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惊惧,眼中却更多是一种……玩味? 似乎有点想笑。 呵呵,还在故作镇定。 老者冷笑一声,喝道:“杀!” 彭!他一步踏下,纵身前掠,身形确实如虎豹一般矫健! 然后。 他眼前的楚梁突然消失了。 嗯? 这来自巫族的老者疑惑了一下,接着就感到脑后一阵剧痛。 痛,太痛了…… 人生从未体验过的剧痛。 似乎是……死亡的痛。 ------------ 砖斗术 彭—— 他甚至到死都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 但周围四名手下看得清楚……他刚刚冲向楚梁的时候,楚梁身子一矮,脚步一横,就鬼魅一边移动到了他的身后。 掌心不知何时攥着半块金砖。 一砖。 就将这邪巫老者后脑勺打得脑浆飞溅,眼看是没活了。 楚梁看着面前扑街的老者,神情澹然。 哔哔赖赖这么半天……就这么点实力吗? 其实也不怪他,讲道理自己的体型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修习过一丁点武道的。谁能想到,这一砖下去有十虎的力气。 而且楚梁先前还向云朝先请教过武道技巧。 当时云朝先问他用得最趁手的兵器是什么,如果说用得最多的,自然是剑。但若是讲趁手,楚梁私心最喜欢的还是板砖。 只可惜江湖上实在没有人创出过专属于板砖的功夫。 多亏云朝先武道造诣足够高,他想了想,便教了楚梁一套名为“回流身法”的功夫。施展起来脚步灵活,形如鬼魅,忽前忽后,难以捉摸。 在力量大大提升的情况下,身法爆发的速度也大幅提升。 再配合上一块无坚不摧的金砖,就可以形成一门别开生面的……砖斗术。 巫术再高,一砖撂倒。 事实上。 在见到那老者的第一刻,楚梁已经做好了捏碎行随玉符、召唤师尊的准备了。 毕竟邪巫阴诡毒辣,手段莫测,不知道怎样就会中招,对方境界又高于自己,他确实没有信心对付。 可谁知他发动了那个禁法之地。 在禁法之地启动的第一时间,楚梁还真担心过,如果这块禁法之地可以禁绝行随玉符怎么办? 可是转念一想。 如果禁绝一切法。 那我怕什么? 怕你老头儿一身腱子肉吗? 诚然,寻常武者都不一定能敌过这能生杀虎豹的巫族。 但偏偏楚梁的力量来得并不寻常。 如果,勐虎培元丹在增长力量的同时改变了楚梁的体型,让他变成云朝先那样的勐男,估计这几个邪巫都得掂量掂量。 只可惜,并没有。 所以他们只当他是软柿子。 老者死后,禁法之地并没有随之消失,看来巫术的持续不会随着施术者的死亡而结束。 楚梁又抬眼看向另外四个黑衣人,他们原本是跟随老者一起冲向楚梁,眼看着围拢上来,老者就被一砖撂倒了。 局面突然变得有些尴尬。 不冲吧,气氛烘托到这了。可继续冲吧,又有送的嫌疑。 应该怎么办?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圈,接着同时叫道:“一起上!” 一声呼喝之后,只有前面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冲了过来,而另外三个黑衣人同时选择了掉头就跑。 那持刀的黑衣人童孔一滞,没想到自己竟是巫族最后的单纯。 还好他也来不及心寒。 楚梁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背后,一砖。 彭。 虽然另外三个人是朝三个不同方向跑的,但是楚梁在十虎之力的加持下,奔跑速度也远不是他们能比。 几个纵身,就一一追上,追上就是一砖。 没有一人能够走下露台。 不过片刻时间,以一敌五。 五连绝世。 楚梁在战斗结束之后,都为这几个邪巫觉得有些冤枉。 如果不是把自己当成什么天才高手,搞这一套骚操作,自己不可能是他们联合的对手。 当然,那样的话他们可能就会死在帝女凤的手下。 咦。 这样想来,被板砖拍死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归宿。 …… 结束战斗以后,楚梁连最爱的快乐摸尸环节都没有进行,而是直接冲下楼。 离开二层露台的禁法之地,那种与世隔绝的感觉一下消失,就听见了前方院落中传来的呼喝之声以及隆隆巨响。 毫无疑问,云朝先也正在展开大战。 冲到院落之内,就看见一株硕大的树精矗立于中央,身形一半是人,兀自戴着青铜面具,另一半则化作无数枝杈、草木延展出去,越伸越多越长,整座院落中堆满了它的粗壮枝叶! 云朝先则早早完成了最重要的步骤——爆衣。 没错,他赤裸着上身挥舞大戟,背后的血色纹身若隐若现,抡动神兵虎虎生风,正在一路砍瓜切菜一般斩断那些粗壮枝杈,朝神使的本体冲杀过去! 云朝先修炼的应该是天罡门几部绝顶功法之一的《玄罡霸体诀》,每当力至巅峰,身后便有神印加持,能瞬间突破巅峰,越战越勇。 一杆大戟挥动起来,方圆五丈之内俱是劲风,无论多粗的藤蔓枝杈延伸过来,都逃不过瞬间搅碎的结局。 才迈出了几步,云朝先就已经贴近了那神使的树精躯干,接着暴喝一声,大戟凌空噼下! 彭—— 明明是噼斩,却砍出一声爆鸣! 没有任何斩在血肉上的触感,因为在他大戟落下的一瞬间,那神使的上身也突然化作树干,一戟噼落,只是斩进了树干之中。 那树干却远非寻常枝杈一般脆弱,硬生生将镇山河大戟钳住了一刹。 而那神使的上半身,又突然出现在了一枝树杈的尖端处,带着桀桀怪笑,一抬手,无数枝杈又将云朝先围拢住,眼看就要发动合击。 这时,楚梁纵身跳出,喝了一声:“万剑诀!” “嗯?”神使悚然一惊。 他知道虎大王是被一记万剑诀齐射而死,还特地提醒过那邪巫老者,所以对楚梁早有提防。 此时见楚梁出现在此处,显然是那邪巫老者也失败了。 再听楚梁高呼万剑诀,他登时满心防备,生怕落得和虎大王一样的下场。一挥手,多半的枝杈藤蔓围堵住了楚梁的方向。 防守那即将到来的可怕万剑诀。 可他虽然作恶多端,却还没有血气缠身之兆,斩红名剑对他也没有兴趣。 楚梁一抬手,只有百道剑光飞出,击打在树墙上,发出嗤嗤轻响。 伤害性不大。 但这一下却大大牵扯了神使的心力,云朝先面前压力骤减,他纵身一跃便轻而易举杀到了神使面前。 等神使意识到楚梁施展的只是一道小小百剑诀之时,已经来不及了。 云朝先的镇山河戟带着呼啸风声,轰然斩下! 轰—— 这一击神威赫赫,直接将神使斩成碎片! 漫天轰鸣声中,隐约间夹杂一个靓仔的叹息声。 “啊……可惜。” ------------ 买锦鲤 认真算的话,这妖族神使的战力还不如当日的虎大王,只是略微有些狡猾——相对于云朝先来说。 即使楚梁不来,云朝先多花些时间,应该也能取胜。 他这大戟一挥,直接将树精躯体斩碎,漫天膨胀的枝杈草木也迅速萎缩枯萎,只剩下一地狼藉。 楚梁左右看看,神识铺开,开始寻找是否有带灵性的物品残余。 妖族对于丹鼎法器向来是不擅长的,通常也不会留下来太多有价值的东西。他一番仔细搜寻,也只找到两样可能有用的东西。 第一件就是那神使戴的青铜面具,楚梁神识掠过时,发现此物上有淡淡的灵性流转,可能会有什么特别的作用,便捡了起来。 第二件是一枚巴掌大小的青色叶子,虽然这里满地都是落叶,但这片青叶却极为与众不同,灵性氤氲、光泽闪烁。 “这神使是一只树精,这片可能就是他祭炼的本命青叶。”楚梁翻来覆去查看了一番,得出结论,“现在还没法直接用,不过是挺好的炼器材料,回山可以拿去请人祭炼成法宝。” 传剑堂有专门的炼器服务,蜀山门下只要提供材料和一定数量的剑币,就可以请他们帮忙祭炼法器。 “嘿嘿,楚兄,这次又是多亏你帮忙。” 赤裸上身的云朝先倒提大戟走过来,先前他们就说好,如果有收获全归楚梁所有,所以他见楚梁捡起掉落的物品没有任何异议。 刚刚斩杀了一个心头之恨,看得出来他着实酣畅。 “就算我不来,他也不是云兄的对手。”楚梁道。 “那是自然,只是若楚兄你全力出手,想必一剑斩杀他也不在话下。你还特意手下留情,将斩杀他的机会留给我……” 说到此处,云朝先颇为感动。 在他看来,方才楚梁若是再施展一次那天的万剑诀,即使这神使全力防御也不一定顶得住,可他却只放出一记小小的百剑诀。 是他没那个能力吗? 当然不是! 定是楚兄知道我追踪这奸贼多日,不愿抢我风头,特地将斩杀此妖的机会留给我。 楚兄他真的…… 太令人感动。 “呵呵。”对此楚梁只能报之以微笑。 故意让人头? 那不大傻瓜吗。 在这里收拾完,又转身回到方才的二楼露台,开始摸那几名邪巫。 这些邪巫身上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倒是不少,只不过都沾点邪门。譬如那一排必须先割自己才能甩出去的飞刀……还有那颗饮血的骷髅头,一拿起来差点咬了楚梁一口……还有写着生辰八字的小草人……蘸着不知什么诡异血液的钉子…… 有许多都是已经绑定的,需要邪巫用自己的血液豢养,随着邪巫死亡就灵性消失。有一些还残存着灵性,但诡异莫名。 看来也是用不上的,等到回山就上缴好了。 最有价值的,是从那老者的身上摸出了一个锦盒,里面装着一株天材地宝。 冥海金莲? 这个煞使心心念念的宝物,居然还真的落在了自己手里,这可是个好东西。 不出意外的话,自己这次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一株冥海金莲了。 楚梁又依依不舍地转了几圈,确定没有什么遗漏,这才起身,长舒一口气,道:“报官吧。” 按道上规矩,打完架分完赃,也是时候叫官差来收拾残局了。 …… 蜀山派与天罡门的招牌还是亮的,楚梁与云朝先找到靠山城官府,立刻受到了热情接待。 二人说明了妖族神使就是先前惨案的凶手,经过一番调查也确实都对得上,而这凶手也已被两人斩杀,此案也算有了结果。 原本封城缉凶,衙门就受到了莫大压力,此刻事情了结,自然是皆大欢喜。 不止是将此事大肆宣扬表彰,还奖励了楚梁和云朝先每人五百两纹银的悬赏奖励。 这点钱还不够那金钱蛊一顿吃的,修行者自然也不会太在意,但是此事影响颇大,这番也算小小地扬了一下名。 云朝先还想把自己那份赏银也给楚梁,楚梁当即拒绝了,让他留着钱去多买几件上衣穿吧。 离了靠山城,两人也要各奔东西。 云朝先还依依不舍:“楚兄,江湖之大,经此一别,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啊。” “云兄不必挂牵,有缘自会重逢。”楚梁也拱手道。 “对,最多明年,届时都城仙门大比,你定然也会代表蜀山出战,到时候肯定可以见到你了。”云朝先笑道。 “是啊。”楚梁颔首。 同时心中暗道,你到时候最好能见到我。 禹朝国都每过十二年都会有一次仙门大比,由诸仙门最出色的年轻弟子参加,排名对诸仙门的意义也颇为重大。 只不过想代表蜀山去参加仙门大比,得先在今年的蜀山峰会上有优异表现才行。 这事可说不准。 告别了这个大聪明,楚梁自然也踏上了回蜀山的道路。 眼看飞剑要抵达蜀山时,他按落剑芒,落在了一座小镇之外。 云华镇。 是蜀山脚下第一座小镇,平日里蜀山门下采买物品最常来这里。小镇虽然规模不大,却颇为繁华。 他来到小镇一角的花鸟鱼市,溜达了一圈。 站在一个卖鸟的摊位前,问道:“大叔,我想买一尾风水锦鲤,应该去哪里比较好啊?” 没错。 前几天开奖励的时候有了买条锦鲤的想法,如今兜里有了钱,他现在就是来付诸行动了。 只是逛了一圈,没看到品相特别好的锦鲤。 卖鸟摊主热心一指,道:“你去街角陈掌柜家的鱼店看看,他那里有锦花河的鲤鱼,品相一向是最好的。” “好嘞,谢谢。”楚梁应一声。 他转身走到街角,发现这里确实有一间不大起眼的门脸,走进去之后,就见门里空空荡荡,没什么人的样子。 “掌柜的在吗?”楚梁出声问道。 “哎呦……”这时,就听里屋传来神隐声,“是有客人来了吗?还请进来说话。” “嗯?”楚梁有些纳闷,走进里屋一看。 就见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仰倒在一张床榻上,半边脸都红肿不堪,腿上也有一处肿胀,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近来身体不便,还请客官原谅则个。”陈掌柜招呼一声,道:“都是附近乡亲,自己去看看想买什么,自己捞出来就行。拿来给我看一眼,我告诉你价钱。” “掌柜的。”楚梁道:“我是想买风水锦鲤,刚刚外面好像没有看到……” “哎呦……”提起这个,陈掌柜不由得又神隐一声,似乎戳到了他什么痛处,“可不敢卖锦鲤了啊。” “可是……外面都说你这的锦鲤是品相最好的。”楚梁道。 “那是之前,我家的锦鲤都是我去锦花河捞上来的,自然品相上佳。”陈掌柜哀声道,“可是近两日锦花河畔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群毒蜂,你看我这副样子,就是被那些毒蜂蛰的。已经五六天了,也看过郎中,什么药都治不好,可疼死我了。” “那些毒蜂在那,谁还敢去捞鱼?” ------------ 林北的戒色日记 “毒蜂?” 楚梁闻言,凑近些许,“我是蜀山弟子,让我看看,说不定有办法替你疗伤。” “啊?是蜀山派的少侠?”陈掌柜的神情立马恭敬起来。 云华镇的居民平日里见蜀山门下见得多了,倒也不至于如此恭谨,多半还是指望楚梁替他疗伤。 楚梁仔细看了看陈掌柜脸上的肿胀,能感觉到缭绕着一丝淡淡的妖气。 难怪寻常郎中用药治不好,那些毒蜂应该算是妖兽了,这毒便也算是妖毒,哪怕毒性很弱,也不是等闲能够医治的。 妖兽…… 想到这个,楚梁可就不困了。 他取出一副百花散,道:“老板,你将这副药一半内服、一半外敷,应该很快就可以好。” “是嘛?”鱼店掌柜喜出望外,连忙接过百花散。 楚梁又帮他倒来一碗水送药。 这百花散号称能解百毒,一些基础的妖毒应该都没问题。这小小毒蜂的品级相比之下,就有些不够看了。 不过片刻,陈掌柜脸上与腿上的肿胀果然就消了,只剩下一点红色的印记在原处。 “啊呀……”他惊喜地叫了一声,“真是药到病除,不愧是蜀山派的仙师啊!” “没有那么夸张,只是恰好对症罢了。”楚梁微笑道。 “不不不,这就是仙药!少侠大恩,真不知如何报答啊。”陈掌柜言辞恳切地说道。 “呵呵,也不用什么报答,掌柜的送我一尾好锦鲤也就是了。”楚梁摆手道。 “这……”陈掌柜表情又有些为难,“那锦花河我是不敢再去了,别的地方的锦鲤品相是没那么好……” “陈掌柜放心,我这就去锦花河看一看,若是有毒蜂滋扰,我就帮你除掉。”楚梁道。 “少侠大恩大德……”陈掌柜顿时更加感动,无以复加,起身就想给楚梁行礼。 “陈掌柜你且休养,不必多礼。”楚梁按住他,随即长身而起,“我去去就来。” 说罢。 他离开花鸟鱼市,出了云华镇,一路朝锦花河畔赶过去。 走不过几里路,就来到一处鸟语花香的河岸边。正是春日盛景,草长莺飞柳叶翩翩。原本这个时节,此处该是游人正多,但近来却没人敢靠近这片河岸。 就是因为这些毒蜂。 楚梁放开神识掠过,果然发现了一只指节长短的黑色毒蜂,正在花丛中逡巡,模样骇人。 他靠近过去,离着还有一丈远,那毒蜂就警觉起来,嗡地飞起,主动朝他扑掠过来。 这毒蜂……好强的攻击性。 楚梁当然不会怕它,祭起飞剑一剑就将其斩为两段,毒蜂落地时,还有黑色的浆液滴落,发出嗤嗤的声响。 放任此物在锦花河畔,周遭百姓都会受到危害,还得彻底铲除才行。 楚梁心念一动,直接放出百剑诀,刹那间百道光影来回穿梭,配合神识铺开,洞察左右,一转眼就已经斩落了二十余只毒蜂。 这极度弱小的妖兽,突然让楚梁找到了当初砍灯笼怪的快感,不由得还有些怀念。 回头有空再去找灯笼怪叙叙旧吧。 不过楚梁并没有斩尽杀绝,而是留下了一只反向飞行的毒蜂。 看样子它是要跑路。 正好跟着它去找一下蜂巢的位置,斩草除根,省的这些毒蜂再次出现。 追出了一段距离,直来到一片葱郁山谷中,这山谷里也有几只毒蜂盘踞,可能只是因为花朵太少,所以才会有大批毒蜂外出。 见到楚梁过来,它们立马也结群冲了过来,被楚梁转手便又斩落。只有一开始那只毒蜂,嗡嗡钻进了一道山壁裂缝之中,居然就此不见了。 楚梁看着这深深的裂缝,一眼望不到头,倒有些犯了难。神识探进去也探不见底,要是那些毒蜂都是从这里钻出来的,那可就很难除根了。 人世间最大的无奈不外乎此。 深不可测,鞭长莫及。 大英雄此时也唯有一声长叹。 …… 周围没有什么人,楚梁直接就在野外坐下,原地奖励自己。 来到白塔之中,这次倒是热闹,毒蜂的小小虚影占据了几十间牢笼。黑雾之中的铁牢不知道有多少间,楚梁感觉成千上万的妖物应该也放得下。 按动炼化。 轰—— 一道白色光华飘出来,楚梁伸手接住,发现是一个长长竹筒罐子。 【蜂浆茶】:甘甜可口。 “?” 楚梁短暂地沉默了一下。 虽然知道这毒蜂战斗力不强,但是给的奖励也不用这么敷衍吧。 此生还是第一次见连灯笼怪都不如的妖物。 过分了。 甚至连介绍都不愿意多写几个字吗? 他打开竹筒罐,尝了一口,发现果然很甜很可口,有几分果茶的味道,而且带着纯天然的气息,喝完浑身舒爽。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久没有喝到过这么好喝的饮品了。 但是……也仅此而已。 我毕竟是修仙的。 你就是再好喝又有什么用呢? …… 楚梁在这里也没有耽搁太长时间,将外围又检查了一下,没有遗漏的毒蜂,便再启程回到了蜀山。 山风浩荡、云海翻滚,蜀山上依旧是那一副万年不变的景象。 楚梁落在自己的小屋外,发现房檐下的桌上多了几只小纸鹤,这是蜀山上最常用的短程传信手段。 只要给对方留下一点神识印记,那以后对方想找你的时候,就可以放出纸鹤,但范围仅限于蜀山内。 不过楚梁给出的印记并不多,除了师尊之外,好像只有林北和姜月白两个人。 居然有这么多纸鹤来,倒是颇为意外。 打开第一只纸鹤,就是姜月白的。 还是那天离开的时候,他给姜月白去信,说自己没法再去找她了,要下山办点事情。姜月白回信说:好,注意安全。 简简单单五个字。 楚梁仔细看了一会儿,收起来。 打开第二只纸鹤,是林北的。 信上说他准备戒色冲击神意境中期,这一次专心致志,不成功便成仁,下次见面哥们儿一定不会比你弱。今天是戒色第一天,希望成功…… 写了很多,但都没什么营养。 楚梁一眼扫过,随手扔到一边。 打开第三只纸鹤,还是林北的。 信上说,戒色第一天,感觉精神满满。 打开第四只纸鹤,还是林北。 信上说,又是戒色第一天,这次一定要成功。 打开第五只纸鹤,还是林北的。 信上说,还是戒色第一天,必须成功。 “……” 楚梁算了一下。 这些信大概每一封相隔一天。 嗯。 年轻人阳气还是足。 当即他开始提笔写回信。 写给姜月白的信就稍微长一些,讲了一下这几天的经历,然后表达了一下对她教自己神通的感谢。如果没有她的百剑诀,那自己此行不会如此顺利。 说的也都是实话,真情实感。 最后还委婉地问了一下,姜师姐什么时候还有空传授他神通术法。 给林北的回信就简单多了。 “看了你的情况,深表支持,对此我只有一个建议。” “斩草除根。” ------------ 法器炼制 回完了信,楚梁又回小屋浅睡了一下,下午才起床,收拾了下,去找师尊汇报。 到了师尊的阁楼,发现帝女凤正坐在那里捧着画册哭。 见到楚梁进门,她赶紧把画册合起来,一抹眼睛。 “……”楚梁看着她,“师尊你哭了?” “没有。”帝女凤眼圈红红地摇头。 “男女主感情破裂了?”楚梁问。 “没那么严重……”帝女凤又摇头,“只是男主死了而已。” “节哀。”楚梁默然。 谁能想到,这个蜀山恶霸居然还有一颗多愁善感的少女心呢。 帝女凤又看看他,“事情顺利吗?” 楚梁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下,大体顺利,也没有用上师尊的行随玉符。 “不错,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啊。”帝女凤夸奖道。 “还是靠着师尊给我的底气。”楚梁立马回了一记情商。 “行了,那你把行随玉符还我吧。”帝女凤随口道。 “嗯?”楚梁眉头一皱,好像听不懂这个字,“还?” “你事情都办完了,还不打算还我吗?”帝女凤眨眨眼道。 “可是师尊不是说,这是给弟子的保命神通……”楚梁道。 “唉,谁知道你一直没用呢。”帝女凤叹了口气,“这几天我一直提心吊胆,就怕什么时候收到你的求救来不及赶过去。平时每天睡七个时辰,现在睡五个时辰就醒了,再这样下去,为师就要神经衰弱了啊。” 好么。 你也知道你每天睡七个时辰。 你就不怕睡成植物啊? 楚梁一阵腹诽,可还是要保持微笑,转而又道:“师尊,弟子突然想起来,在山下见到一种饮品味道不错,特意买了点回来给师尊尝尝。” 说着,他取了一罐蜂浆茶出来。 “什么东西?”帝女凤接过来,将信将疑地凑到鼻下闻了闻,“你不会给为师下药吧?” 楚梁一笑。 能毒倒你这体质的药,估计匀水里能药翻几千头大象,那个量哪是这一罐子能装下的。 说着,就见帝女凤喝了一口,随即眼睛一亮。 “嗯……这玩意味道确实不错,以前从来没喝过这么……这么甜的水……”帝女凤抿了抿,“要是再掺点酒应该能更好喝。” “师尊喜欢吗?”楚梁问道。 “还不错。”帝女凤颔首。 “那弟子下次多买一点,回来孝敬师尊。”楚梁说了一声,立马告辞,“没什么事的话,弟子就先回去了,等下还得去传剑堂办事呢。” 说着,也不等帝女凤摆手,他就直接闪身走人了。 背影颇有些迫不及待的意味。 帝女凤看着他离开,忽然一拧眉毛。 “咦?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 楚梁说自己要去传剑堂这件事,倒不是骗人。 一路直奔通天峰,先将缴获的一些用不上的零碎物品上缴了,换了几个剑币,然后就来到了传剑堂的二层。 传剑堂的二层长廊上挂着许多古朴的画卷,全部都是万宝录上排名靠前的人间神器。其中最显眼的,自然就是那幅传世的蜀山镇妖塔图。 起初楚梁还曾经怀疑过,自己所得的白塔有没有可能就是遗失多年的镇妖塔?只是白塔的外观与图卷上的镇妖塔实在相差甚大,这才打消了这个怀疑。 长廊两侧,有几间专门的静室。 “你好,我想炼制一件法器。”楚梁走进其中一个,直接说明来意。 “师兄你好,请坐。” 房间里是一个看上去年纪比他还要小一些的男弟子,白净瘦弱,脸上稚气未消,目光却颇为平静、成熟。 不过楚梁绝不敢因为对方年纪小而有所轻视,能在这里负责炼制法器的,都是传剑长老的亲传弟子,而且必须学有所成。 传剑长老身为四大镇山长老之一,地位尚在三十六峰主之上,能成为他的亲传,天赋、努力缺一不可。 年纪小,只能说明更加天才。 “我叫闻玉龙,师兄有什么炼器方面的需求和问题,都可以跟我讲。”这小弟子倒是十分客气。 “我偶然获得了一份不错的材料。”楚梁取出那片本命青叶,“想要炼制成一件法器,不知道有什么推荐?” 闻玉龙接过本命青叶,放在掌中仔细端详了一下,又注入一丝真气将其催化发光。 “咦?”他轻轻点头,“这片青叶……应该是至少第四境巅峰的树妖祭炼出的本命之物,只是还不够完整,材质确实上佳。” 沉浸在思索中的他继续说道:“如果是祭炼成法器,我推荐可以炼的阵纹有两套,一套是飞行的,可以炼成御风法器;一套是防御的,祭炼起来就是防御法器,这两个比较契合材料本身。如果想要其他威能的话,也可以考虑,但相对来说效果会没有那么好。” 飞行……防御…… 楚梁想了一下,这两个还确实都是自己目前所没有的。 可他对于炼器毕竟不太了解,于是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两套阵纹哪种比较好?” “飞行阵纹简单,风险小,因为祭炼失败我们是概不负责的,这个你知道吧?只会退还祭炼费用,但不赔材料。”闻玉龙道,“防御的阵纹稍微复杂一点,但是更加实用,能在战斗中使用肯定更好嘛。” 说着,他似乎有些犹豫,欲言又止。 “当然,因为初次祭炼的效果是最好的,肯定是第一次祭炼就将两套阵纹都加上最好。”他最后还是没忍住补充道。 “可以都加?”楚梁疑惑了一下,“那当然是全都要啦。” “都加上确实最好,就是会比较……贵。”闻玉龙小声说道,“而且难度更大,很容易失败,师尊平时不太让我们这样做……” 楚梁这才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犹豫。 传剑堂弟子如此推荐更贵的选择,很可能会被当成推销,容易受到误会。而且推荐的还是一个更容易失败的方向,久而久之会败坏传剑堂的口碑。 不如就多做一些简单的法器,大家皆大欢喜。 可是…… 那些平庸的法器也没什么意义,随着修为提高很容易就淘汰了,其实细算下来反而是亏的。 楚梁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我就两套都加吧,直接追求最好的效果。” 闻玉龙眼睛一亮:“师兄你不担心风险吗?” “炼器总会有风险的,我相信你也会全力以赴的对吧。”楚梁微笑,“要多少钱?” “如果两套阵纹都加的话,那就是一百剑币。”闻玉龙道。 楚梁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但是他也知道,相对于炼器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公道的价格,毕竟如果成功的话,那可能就是多了一件品级不错的法宝。 于是他咬着牙道:“一百剑币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希望可以成功。” “师兄你放心吧,别看我年纪小,可我已经独自炼制过十二次法器了……”闻玉龙重重地点头回应,“我也希望能成功一次。” ------------ 符道剑诀 “?” 楚梁看着闻玉龙,面色凝重。 闻玉龙看着楚梁,流汗黄豆。 气氛小小的凝固了一下,闻玉龙才又嗫嚅着说道:“师兄,我保证我是为了追求法器的威能最大化去炼制,由我炼制出来的效果绝对比别人要强!所以过程中风险难免会大一些……如果你想要稳妥一些的话,也可以选择换人……” “七十剑币,我这一单就让你炼制。”楚梁突然说道。 这种代理炼器的模式,除了方便有炼器需求的弟子之外,其实很大意义上也是为这些有炼器天赋的弟子提供历练。 像闻玉龙这种年纪又小、失败次数又多的,还是能被摆出来接单……如果蜀山掌教不是他爷爷,那就只能是传剑长老相当看好这个弟子。 相信他是有可取之处的。 这枚本命青叶虽然略微珍贵,但是对楚梁来说也不是非常重要,他倒不介意拿出来赌一手。 但是,得减钱。 他知道这份炼制的报酬里,有一部分是要给传剑堂抽成的,这部分弟子无法做决定。但是还有一部分是给弟子的报酬,这就是可以压榨的了。 小刀一下。 如果成功的话只需要付七十枚剑币,失败的话还可以退回来,那这个风险还勉强可以承受。 闻玉龙也不掩饰自己的表情,一下就变得似哭非哭,“楚师兄,我个人能拿的报酬也就三十枚……” 楚梁这一刀算是精准砍到了大动脉上。 楚梁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 纠结了一会儿,闻玉龙便又点点头,“好吧好吧,这单我接了。你放心,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看得出来,他应该是有阵子没有接到过单子了,对于炼器的机会还是很渴望的。 楚梁轻轻颔首,“那便都托付给闻师弟了。” 之后将本命青叶留下,交了剑币,便起身离开。 尽管小砍了一下,但是这个价格还是几乎掏空了他的积蓄。大头娃娃的聚气丹也耗得差不多了,赚钱这个事的紧迫性突然又压了上来。 “唉……” 走出传剑堂,不免又一声长叹。 大英雄手中枪翻江倒海,也逃不过饥寒穷三个字。有钱男子汉,没钱汉子难。 得什么时候能实现剑币自由呢? 回到银剑峰,看到桌前又多了一只小小纸鹤,打开一看,是姜月白的回信,还是简单的几个字。 “今日辰时,老地方。” …… “姜师姐,多日不见,甚是想念。” 宝塔峰的水帘洞里,楚梁又见到了姜小白。 她身着一袭素色广袖长裙,发髻高盘,双鬓如云,眉眼间仍旧是每次见都会令人惊艳的美。 相较于前两次会面,她在楚梁面前已经算是较为放得开了,轻轻一哼,道:“哼,我只看出来你是真得很想学神通。” “那不也是为了追赶前辈师兄师姐们的脚步嘛。”楚梁面不改色。 “行了。”姜小白稍微严肃了一下,道:“今天我准备教你一个比较难的,做好准备。” “好。”楚梁颔首。 事实上,上次教完楚梁百剑诀后,姜仙子经历了一次短暂的自我怀疑。 楚梁的天赋高,在她心里肯定是好事,毕竟是自己为蜀山派挖掘了一个潜力人才。可他的天赋过于高,就又让她心里犯嘀咕了。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顶级天赋,虽然不会因此骄傲自满,但难免心中自持于此,自诩不弱于同代任何天骄。 可见了楚梁两次学会百剑诀的惊人之举后,她突然产生了一种怀疑,用了一天时间的自己,相比之下可就太过平庸了…… 对修者来说,自信这种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是可能会影响道心的。 想了一阵子之后,姜小白觉得自己的道心不能动摇。 楚梁之所以会修炼得如此自如,可能是因为他学习百剑诀的时候比较晚,又或者他本来就适合这类神通。 所以这一次,她准备教楚梁一招极难的神通,好好检验一下他的成色。 “符道剑诀?” 楚梁听了这个名字,也稍微怔了一下。 当然不是因为没听过,恰恰是因为这一招太知名了。 像是什么百剑诀之类的神通,都不是蜀山派专属的,外面那些非主流的剑修也可能会。但是符道剑诀,乃是蜀山派先辈所创,正宗的蜀山绝学。 在蜀山派,属于金丹境弟子的必修课,但是通常是要五行境弟子才能彻底掌握。 至于前三境的弟子,根本不会考虑学习这个东西,因为为时尚早,学也学不会。 姜师姐这么看得起自己吗? 姜小白看见他略显意外的神情,微微一笑,“怎么样?有信心学好吗?” “有姜师姐教,我自然是有信心的。”楚梁时刻谨记情商。 “虽然都说符道剑诀艰深难学,但是与仙法不同,不需要领悟什么大道法则,也不用拥有极高的修为,所以神意境应该也是可以掌握的。”姜小白讲道。 同时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理论上来说。 楚梁唯有点头。 随后姜老师小课堂便又开始授课。 符道剑诀这一式神通的原理,说来倒是不难理解。 就是在御剑术出剑之前,以剑画符,当空通灵,这样施展出去的飞剑就带有原生符箓之力。剑气符箓相结合,杀伤力极强。 而且只要实力足够强,一道剑诀可以附带许多道符箓,成为十符剑、百符剑。据说当年蜀山曾有剑道大能将万剑诀与符道剑诀结合起来,一招施展出十万符剑。 剑压天地,气震九州,有摧灭山海之无上威能。 修炼到那个程度的符道剑诀,比起仙法不弱毫分。 楚梁听闻,不由得心向往之。 随即姜小白的一个问题,又让他收回了向往,“你会制符吗?” “嗯……” 楚梁唯有摇头。 见他这一副茫然模样,姜小白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窃喜。 当初自己是步入金丹境才修习的符道剑诀,而且早已熟稔制符流程,所以只用了十二天就掌握了符道剑诀,算是蜀山派当代的最快记录。 而楚梁万事刚入门的模样,十二天显然是不可能的……这个时间甚至连学会制符都很难。 看来这次自己是赢定了。 不过当她意识到自己因为这个念头而欣喜的时候,又突然有些疑惑。 咦? 为什么自己这么在乎这个? 明明他只是一个神意境中期的小师弟,自己赢他才是天经地义的啊! 这样想着,她又提醒自己镇定下来。 楚梁看着姜小白的眸子里光芒变换,不知她在想些什么,便又递上一罐蜂浆茶,“姜师姐讲解辛苦了,来喝点水。这是我在山下买的饮品,味道很好。” “嗯?”姜小白接过蜂浆茶,尝了一口,立刻眼睛一亮,“确实很好喝!” 看她开心的样子,楚梁又想起了先前师尊的评价,感觉这种甜甜的饮品好像很受女子钟爱。 他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 “姜师姐如果喜欢的话,今后我可以常带来给你喝,只不过……”他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 春天的第一杯果茶 红棉峰。 因为峰顶常年盛开的红棉花而得名。 此峰上有一片空地,先前曾是一座祭坛,后来废弃了,两边都是荒废的建筑,道路整洁干净。后来就有蜀山弟子在此摆摊,久而久之发展成了一个小的杂货市场,称为红棉市。 相较于价格高昂且固定的宗门堂口,红棉市上的东西都是弟子自己摆摊,相对来说更加包罗万象,可操作的空间也更大。有可能上当,也可能捡漏,很多蜀山弟子即使不买东西,也喜欢来这里逛一逛。 不过楚梁倒是第一次来。 一进小集市,就看路两边都铺着大大小小的毯子,毯子上摆着售卖的诸般物品,有丹药、法器,还有自家绘制的符箓,品相良莠不齐,肯定是没有堂口里那么保质保量。 还有卖灵宠的,这就是宗门堂口买不到的了,有人牵着几只灵犬在那里售卖,黑的、白的、花的几只小奶狗,可可爱爱地团在那里。 每当有人询问,摊主就会给他们表演灵犬的天赋。 只要拿出一样吃的,给灵犬们闻一闻,之后不管你藏在哪里,它们都能找到。 这种追踪范围在百里之内,随着灵犬成长,将来追踪范围甚至可以延伸到千里之外。 有人想拿别的物品试,摊主就连连摆手,“不是吃的不灵,倒不是找不着,是它们不稀得找。” 还有一个摊位上摆着一面法器镜子,十分神异,只要对它念动口诀:“神镜神镜,告诉我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 镜子上就能照出镜前人的脸。 有好奇者在那里问:“可是所有镜子不都能照脸吗?” 摊主点点头道:“这尊法器的神奇之处就在于,你不问,它就照不出来。” “那不就是破镜子吗?” “说什么呢?去去去,不买别照。” “……” 还有摊主在卖一个破钵盂,称为“散宝钵盂”。 不论什么宝贝,只要带有灵性,丢在这钵盂里立刻就会消失。 有好事的上前尝试,丢了一块石头进去,半晌毫无反应。又丢了一枚剑币进去,立马消失。 好事者大呼神奇,随即让摊主将剑币还回来吧,摊主一摊手,说他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两个人打了起来,被司律堂的弟子当场驱逐。 这种地方每天都会有冲突发生,司律堂早就派弟子常驻于此。 …… 楚梁看着有趣,小逛了一圈,没看见什么想买的东西,当然……想买他也没钱了。 接着,便寻了一片空地。 他取出自己带来的一张毯子,在上面盖上一张案板,摆上了六个小茶盏,旁边竖着一罐蜂浆茶。 再竖起一块立牌,上书两行大字。 “春天的第一杯果茶。” “试饮。” 这红棉市上奇奇怪怪的东西从来不少,他这个摊位虽然看着稀奇,但也不显得很特别。只不过这里的好事者更是不少,等了一会儿,倒也有几个人上来询问。 “兄弟,你这卖的是什么啊?”一名青年弟子好奇问道。 “果茶。”楚梁一指蜂浆茶的罐子。 “茶?你这茶有什么奇效吗?”那青年弟子又问。 “好喝。”楚梁微笑道。 “啊?”那人似乎一怔,“就好喝就完啦?” “好喝不胖。”楚梁补充道。 “……”那人像是觉得有点奇怪。 “可以试饮一下。”楚梁为他倒了一小茶盏,伸手示意。 修行者自然不必端起茶盏,那弟子也不客气,轻轻张口一吸,就将一股水线吸入口中,抿抿嘴,倒是眼前一亮。 “嗯嗯,确实蛮好喝。”他旋即问道,“怎么卖啊?” “一个剑币一罐。”楚梁指了指旁边的蜂浆茶罐子,“这么一大罐哦。” “什么?一个剑币?”那弟子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一个剑币就买你这一罐子糖水啊?你不如去抢。” “唉……”楚梁微笑摇头,也不与他争论。 那青年弟子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转身骂骂咧咧地走了。 如此两三个,基本都是差不多一样的流程。 其实也不怪他们惊讶,剑币在蜀山派内还是很珍贵的。先前也提过,一个神意境弟子就算做任务再频繁,一个月也就一百剑币左右的收入,正常可能还不到。 金丹境的弟子稍多一些,也相当有限。 通常自己买丹药、符箓、法器、飞剑……诸般器物都是还嫌不够。 掏一个剑币买这种除了好喝以外没甚功效的饮品,确实略为奢侈。 但楚梁也不急,只是静静在这坐着。 过了一会儿,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吵嚷声骤然而起,接着越来越大,逐渐传了过来。 “姜仙子来了!” 直到喊声传过来,才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立马又探头去看。 果然。 就见那边众星捧月一般,似是有什么人缓缓向这边行进。 姜月白! 红棉市因为一个人的到来忽然沸腾了。 像姜仙子这样的人物,平素是很少来这里的。因为她肯定不会缺修行资源,没有要来这里逛。另外来到这种人多的地方,肯定也会引起围观,平时她都会有意避免。 可今天不知怎么,姜月白居然来到了红棉市。而且看她样子,似乎没有什么目标,只是来单纯地闲逛,一路从东边溜达到了西边。 但见一身长裙,飘飘若仙,仪态典雅,仿佛步步登莲。 她身后远远跟了一众四面八方来的蜀山弟子,都带着仰慕、崇敬、好奇等等炽热的眼光。 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话。 姜月白的目光四下游移,忽然,似乎在这边停了一下。 楚梁和她对视一眼。 然后。 她清冷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 楚梁周围立刻响起了阵阵压低的吼声。 “兄弟们……她在对我笑!” “胡说!姜姜明明是在对我笑!” “滚吧你们,她的眼神有四分之三都在我身上。” “……” 在一阵乱七八糟的声音里,姜月白走向了楚梁的小摊位,轻轻俯身,“这是什么?” “果茶。”楚梁淡然应答。 “可以试饮的啊,那我尝尝。”姜月白眨眨眼。 楚梁为她倒了一茶盏,姜月白吸茶入口,立马又露出微笑,轻轻点头:“嗯!味道不错。” “姜师姐要来一罐吗?”楚梁问道。 “给我拿一罐……不,两罐吧。”姜月白应道。 “好的。”楚梁微笑颔首,同时又用温和但响亮的声音说了句: “第二罐半价。” ------------ 我不相信他会每天来! 姜月白走后,余波久未平息。 楚梁的小摊位前已然人满为患。 这令姜仙子露出笑容的饮品,立刻就有许多人想要一尝究竟。楚梁又组织大家先来后到地排队,然后才一罐罐地售卖。 有人财大气粗,直接一挥手:“师弟你这有多少罐,我统统包圆了!” 楚梁微笑拒绝:“抱歉了这位师兄,每人每天限购两罐。” 眼看着卖出二十几罐之后,后面还有很长的队伍。 楚梁站起身,朝后面的人一鞠躬,“抱歉了诸位,今日的果茶卖完了,还有想买的,明日请早吧。” “啊?”后方顿时怨声载道。 如此一来,先前买到的就更加开心了,小口地嘬着喝,不时发出果然是人间美味的慨叹。 尽管顾客们很不甘心,楚梁还是云淡风轻地收拾好摊位,然后轻轻离开了。 没办法,上次打的毒蜂只有这么多。 这些毒蜂给他带来了二十枚剑币的收益,算下来要比聚气丹之前的多,所以和一只等于一枚聚气丹的灯笼怪相比,毒蜂的价值无疑高上许多。 楚梁在心里默默为先前的不敬道歉。 毒蜂小宝贝可比灯笼怪强多了。 今天的一切自然都是楚梁的计划,见到师尊和姜月白都对蜂浆茶如此喜爱,他才突发奇想,觉得此物的市场应该比自己想得更开阔。 只是这东西毕竟没法批量生产,如果要赚钱,就只能卖得单价贵一点。 但它本身肯定是卖不上这个价的,想要溢价销售,就只能加一些明星效应了。恰好我们可爱的姜师姐,在蜀山派是当之无愧的顶流。 这才有了今日这一出,自然是楚梁请姜月白来帮忙的。 每日的限量供应,恰好也可以将此物附带的、无形的社会价值提高,让买到的人形成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 “我还是太善良了……” 楚梁数了数手里的剑币,陷入反思。 其实他事先就有预计,就算卖十枚剑币一罐,应该也能售罄。毕竟也无法扩大产量,他没必要追求太大的受众群体。 对于这种稀少且无用的东西,只要美其名曰“奢侈品”,那你就算溢价几十倍几百倍,一样会有人愿意买单。 但那样楚梁多少会有点觉得良心难安。 含泪赚二十枚算了。 …… 离开红棉峰,趁着天色尚早,他直接又御剑前往云华镇。 先来到花鸟鱼市,探望了一下先前中毒的陈掌柜。 “哎呀,楚少侠!”陈掌柜已然完全恢复了行动,就是脸上仍然带着青肿。 “陈掌柜?”楚梁纳闷了下,“还没完全消肿?” 百花散明明见效很快,难道蜂毒比上次的花毒还厉害?这倒让他有些意外。 “不是……”陈掌柜摇摇头,一声长叹,“前日里我家婆娘出去给我找郎中,回来以后闻到屋子里味道不对,怪我不给她留着……” “就打了我一顿……” “我冤枉啊楚少侠……” “我人到中年,生活压力又大,早就……” “我没有那个能力知道吗……” 看着一脸无辜碎碎念的陈掌柜,楚梁唯有无言点头。 确实冤枉你了,我懂的。 就当是百花散的副作用吧。 “还有那个……”陈掌柜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来说解了毒以后给你去抓锦鲤,可是我今天早晨一去,发现那些毒蜂又卷土重来了!我就没敢……” “不碍事的,我也是担心它们不……担心它们又来,所以才来云华镇看一眼。再有的话,我再去清理就是了。”楚梁温声道。 “唉,这些毒蜂要是一直来,那可怎么办啊?”陈掌柜有些担忧。 他这店虽然不是只卖锦鲤,但是锦花河的锦鲤确实算是他的招牌,今后如果没了,生意肯定大受影响。 “是啊。”楚梁随着点点头,“如果他们一直来的话……那我也只能每天去刷了。” 陈掌柜感动得都要哭出来了,“蜀山派能有你这样的少侠,真是我们云华镇百姓的福气啊!” 楚梁微笑道:“客气了。” 我也觉得是福气。 …… 楚梁再来到锦花河畔时,果然又看到了毒蜂那熟悉的身影,在花丛中翻飞起落。 只是现在再看,就感觉这些体态狰狞的毒蜂,不仅不像之前看起来那么丑,甚至还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它们就好像……一枚枚飞舞的剑币。 随即,楚梁便祭起飞剑,将这些漆黑带刺的小可爱一个个斩落剑下。 一个、两个、三个…… 斩杀了大概三十只毒蜂,锦花河畔又被清理干净了。 楚梁又沿着昨天的道路一直找到那片山谷附近,又刷了两只毒蜂,实在是没找到落单的,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锦花河畔的时候,在平静的河水中,有一双大眼睛正在用目光注视着他。 潜水。 不冒泡。 暗中观察。 楚梁离开以后,那双大眼睛才咕噜噜又沉入水中。 一尾三尺来长的锦鲤,身带七彩,神异非常,飞速地排开水波,一路向河水底部游去。 很快来到了河底,在一片水草中央,有一片沙坑,沙坑中另有一尾体型稍大的七色锦鲤。 “姐姐,姐姐!”先前那条七色锦鲤张口吐出一串泡泡,接着居然口吐人言,“昨天那个讨厌的修行者又来了!又把你辛辛苦苦召唤来的毒蜂全斩杀了!” “什么?他又来了。”大一些的七色锦鲤闻言,沉声道:“蜀山派的修行者,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跟这河边的毒蜂过不去。”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啊?”小一些的七色锦鲤慌张的连声问道,“要是守不住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要搬家了?” “不要慌。”大一些的锦鲤道,“那种修为的修行者一定都很忙,他不可能每天都来河边扫荡。明天我继续召唤毒蜂过来,绝对不让那些捕鱼人靠近锦花河。” “以前也就算了,如今我既然修炼出了法力,那我一定要守护住我们锦鲤一族!”大一些的锦鲤语调十分坚定。 “可是……”小一些的锦鲤仍旧有些担心,“万一他每天都来怎么办啊?” “放心吧,那些人类修者要修炼、又要去抢夺资源,怎么会有那么闲的人呢……”大一些的锦鲤劝慰它道,“上游山谷里的毒蜂那么多,总不会被他杀完。只要我们有足够的耐心,一定可以守护住锦花河的!” “嗯!姐姐说得有道理。”小一些的锦鲤这才放心,道:“我也不相信那个大坏蛋会每天都来!” ------------ 自学 “真希望每天都能来啊。” 楚梁又在山谷里逛了一圈,确定没有一只毒蜂遗留了,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回到蜀山派,在自己的小屋里,还有正事要做。 赚钱什么的终究还是外道,同时还不能忘了提升自身实力。 是以楚梁先把毒蜂的奖励开了出来,一连奖励自己三十几次之后,就开始了专心致志地学习。 学的自然是姜月白教他的符道剑诀。 符道剑诀的精髓就在于将符箓与剑气相结合,要学此剑诀,首先得学会制符。 制符之道,本身就是一门深邃的学问。 像符箓、丹鼎、炼器这些东西,都是自成一派的艰深之学,蜀山并不强制弟子修习。楚梁之前没有涉猎过,但现在既然有必要,那多学一点总没坏处。 行走江湖,有一句话很重要。所谓学到老、活到老。 如果不学到老,那就很可能活不到老。 姜月白传授他的是剑诀要义,不可能从最基础的地方教起,所以楚梁还是得自己回来慢慢研究。姜月白给了他一个月的期限,让他学会制符。 他去护法堂买了一本《符道真解》,又去传剑堂买了一些制符的基本工具,譬如朱砂、黄纸、笔墨…… 便就此开始自学。 所谓符箓,就是承载符文力量之物。 而符文之所以有力量,是因为那是属于天道的文字,一经触发就可以引动天道之力。 不过天道也并非可以随意引动,必须得用真气凝聚符文之上,再以神念上达于天,才能达到触发天道力量的目的。 写符惯常使用朱砂,就是因为朱砂最容易凝气,真气依附于上久久不散。 而对于真正的符道高手来说,可以徒手写符、凭空触发,并非难事。想要用飞剑画符,也得要达到这种纯熟境界才行。 在研究符道初期,只需要记住一些基础符文,并一丝不苟地将符文画下来,再触发效果就算成功。 并不需要懂得符文为何这样写就。 就像是小学生只需要会用数学公式就可以了,至于公式是从何而来、蕴含着何等原理……那是问道境与天元境的大能需要考虑的事情。 可仅仅是第一步记住那些基础符文就很难。 天道文字艰涩繁复,而且每一笔画都蕴含大道,不可以有丝毫改动,你不可能临敌危机时刻再去翻书描摹。 平时写字一横一竖写得长些短些都无所谓,但在画符之时,比例不能有丝毫偏差,这就是第一个难点。 这就是为什么一开始都要在纸上画符,因为在纸上才能更好看出形状比例,可能要在纸上画上千次万次,才能凌空画符而不出差错。 符道,勤能补拙。 楚梁一边看那些基础符文,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只觉确实晦涩。 第二个难点就是真气凝而不散,因为真气本身就是会挥散的。想要它凝而不散,需要极强的控制能力,必须气脉连贯,一气呵成。 第三个难点则是神念触发之时,必须注意拿捏分寸。因为很多符箓不是立刻触发的,你想要控制它的发动时间,就必须对自己的神念有一个精准的把控。 精气神三者合一,无一不难。 “还真复杂啊……” 楚梁看着书上的第一个符箓,无意识地比比划划。 准备先将符文记在心中,再落实到笔上尝试。 基本所有符道新人学的第一个符文都是五行之火,楚梁也不例外。即使是这最简单的符文,依旧复杂得令人头皮发麻。 他右手凌空划了半晌,写下了第一个完整的符文,轻轻一点。 呼—— 一道火焰凭空窜起,险些燎着小屋墙壁。 楚梁自己都被吓了一跳,窜起身来。 这就成功了? 书上明明说凌空画符很难来着…… 说好的要先在纸上练习成千上万次呢? 不过他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看向了桌上的朱砂、黄纸,都囔了一句:“白买了。” …… “害——” 第二天一早,楚梁是被外面突然响起的嘹亮鸣叫吵醒的,抬眼看了一下窗外,就见一只大号白鹤呼喇喇落地。。 是这个月的七星邸报又到了。 他朝白鹤打了个招呼,“辛苦啦。” 接着一抬手,将小册子摄进屋内,又到了每月一度的看报时间了。 照例打开先看人间万宝录。 上个月万宝录的排名发生了一点大变化。 饕餮城炼制成功一件名为“摩云金翅”的法器,在天枢阁见证下,认定为可以排进万宝录第九十七名。 也就是说九十七名以后的宝物,排名都要下降一位。 万宝录前百名已经多年没有过变动了,此番这突然杀出来的摩云金翅,属实引起了一些注意。 通常认为,前百是一个鸿沟。 百名开外的一切法宝、兵器,无论强弱还是凡间的范畴。而百名以内,则更靠近神器。 人间每多一件靠近神器的宝物,都是重大事件。 这代表饕餮城的实力更强了一分。 作为一个蜀山派弟子,其实是应该感受到危机的。因为近些年来,对于蜀山派不配位列九天仙门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些声音主要就是由那些十地宗门中排名靠前者发出的。 它们都虎视眈眈,盯着九天最末的蜀山派,随时都想取而代之。 饕餮城就是其中之一。 看完了万宝录的变动,便又是九州风云策。 这个月的九州风云策也有劲爆消息。 “妖神回归”四个大字,一开篇就明晃晃地占据了视线。 因为楚梁早先在藏林山就听到了这个消息,当时就已经惊讶过了,所以现在还好。 可以想象那些一直在岁月静好中的人们,陡然见到这样一条消息会有多么震惊。 极西之地的七王岭这一次派出了多位神使,联合策动禹朝境内的多个势力,它们的目的就是将妖神即将回归这一消息散布出去,所以根本就没有保密。 它们就是要在九州大地掀起浪潮! 这种明显造势的行为,更显得妖神回归似乎并非虚言。 天枢阁主无漏真人亲自执笔,写了一篇深刻的评述,向全天下人讲述这是多么严峻的一件事情。帮助所有已经遗忘了妖族可怕的人们,唤起了那份久违的危机感。 包括早知道消息的楚梁,都看得面色逐渐凝重。 再一翻页,他目光又略微诧异。 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天枢阁讲述了被捕捉到的几位妖族神使的行动轨迹,其中第一位,就是在靠山城犯下凶残血桉的那一个。 而这位穷凶极恶的妖族使者,是被天罡门的核心弟子云朝先和蜀山派的年轻弟子楚梁联手剿杀,包括正在与他勾结的一位邪巫使者。 当然,文章里着重提到的是云朝先,对于楚梁只是一笔带过。 也不怪别人,云朝先好歹是天罡门四位核心弟子之一,先前就在七星邸报上露过脸的。 至于楚梁……是哪位? 真不熟。 在不了解具体经过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会觉得云朝先才是驱邪主力,那个楚梁无非就是个蹭局势的。 但无论如何,见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能被天下人见到的七星邸报上,感觉依旧很奇妙。 如果是普通的仙门弟子,大概会为此欢呼雀跃,兴奋上几天。 毕竟登上七星邸报就是成名的开端。 楚梁也微微一笑。 随即翻到下一页,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笑容略微扩张了一点。 还真是…… “蜀山派劣迹斑斑的恶霸峰主帝女凤,前日里于东海周边搅闹海域、寻衅滋事。” “蓬来上宗出手将其驱逐。” “大快人心。” ------------ 发表 小小一座银剑峰,居然师徒二人能同时登上九州风云策。 真是何德何能。 楚梁看着这条消息,又想到在以往的记忆里,寥寥几次帝女凤登上七星邸报的时候,似乎都没什么好事。 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天枢阁里有帝女凤的仇家? 她年轻时候又不只是在蜀山横行霸道,行走江湖的时候遇见其他仙门弟子,顺便欺负一下也不奇怪。说不定其中就有天枢阁的弟子遭重,现如今成长起来了,就在七星邸报中暗戳戳地阴阳她。 如果仅仅是记述这件事,那楚梁还不至于如此怀疑。可是看看这条消息里的用词。 “劣迹斑斑”、“大快人心”……实在太暴露成分了。 这事细想并不奇怪,在蜀山出去买一趟东西能遇到八个和帝女凤结过仇的人。偌大江湖,她没几个仇家才稀奇。 此事对楚梁的警醒是,今后出门行走江湖,尽量少提及师尊名讳。 不然极有可能出现的场景是,本来有三个人要打你,你说我师尊是帝女凤,立马有三十个人冲上来动手。 接下来的篇幅,还讲述了十地之一四海鲸帮的事情。 鲸帮雄踞四海,掌控着大批海运、漕运生意,帮众达数十万,横跨九州大地。如此大的势力范围,就注定了它的权力结构不可能像那些仙门一样简单。 之所以叫四海鲸帮,就是因为鲸帮的主体分为东、南、西、北四部分,四大鲸帮之间互不归属,甚至还会有摩擦和竞争。 鲸帮的权力中心,是由四大鲸帮推选出对帮派有重大贡献的德高望重者,组建成的海雨天风堂。 海雨天风堂一般不干涉四大鲸帮具体事务,却对帮派中一切重大事项有决定权,包括选举鲸帮的总帮主。 所以四大鲸帮都会尽可能多地将自家人推选进入海雨天风堂,这样鲸帮大决策就会对自家有利。当然海雨天风堂的评选一样十分严格,不服众者也不可能进去滥竽充数。 总帮主选举十年一度,眼下又要到了重选之日。现任的总帮主许霸山修为深厚、威望极高、处事公平,在位期间四海鲸帮蒸蒸日上,连任本该是众望所归。 可是,近日里东鲸帮的帮主蒋神廷主动卸任,将帮主之位传给了亲信,这却是一个很敏感的信号。 因为东南西北四鲸帮的分帮主,是没资格竞选总帮主的。 蒋神廷算是鲸帮的后起之秀,执掌东鲸帮不过十年,便令其成为四大鲸帮中势力最大的一个,手下兵强马壮、钱粮充足,大多数人都看好许霸山退位后让他接班。 可此番他突然卸任东鲸帮主,除了预备竞选总帮主之外,很难有第二个解释。此举在外人看来,就有些着急了。 权力之争波诡云谲,其中具体内情看客们也不清楚,对此楚梁的评价只有一个。 帝女凤赶海的消息居然能排在这个前面…… 就离谱! 要不是赶上妖神回归的消息太劲爆,还不得给她安排个头版头条啊? 真是怕她不够丢人。 这一期的九州风云策对楚梁来说太过精彩,以至于下面的江湖逸闻记都稍显无聊了。 蜀山派这一期无人上榜,最吸引人眼球的消息应该是海王宗当代宗主新的暧昧情事,不过这也不见怪不怪了。 再不然就是南音坊的内门弟子薛凌雪将要开始巡演,夏天要到了,属于南音坊乐师的狂热季节即将开始。 海王宗和南音坊都位列十地,相较于九天仙门,十地宗门可能更接地气一些。登上江湖逸闻记的次数,也要高上许多。 …… 放下这个月的七星邸报,楚梁望向窗外,目光明亮。 这是一座很有趣的人间,有危险也有机遇,有悲苦也有欢乐,花花世界无奇不有。而自己有机会靠近这座舞台,着实是令人心潮澎湃的一件事情。 想要踏上舞台,那唯一要义就是变强。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那本《符道真解》上。 所谓一分耕耘、万分收获。 昨晚既然尝试性的凌空画符已经取得了成功,他也懒得在纸上练习了,不如直接尝试御剑结合符箓。 相比姜月白所说的流程,步子迈得似乎是快了一点。 但是他也习惯了。 自己向来是要比别人快一些的……特指学习这件事上。 简单洗漱一番,走出屋外,来到开阔的坡地,他戟指一扬,祭起飞剑。 御剑术! 嗤嗤嗤! 飞剑当空,随着他神念而动,当空划出道道繁复的银光!由于速度太快,光芒还未消散就已经出现下一道,拖曳而出的光尾汇聚成一道银色符文! 符道剑诀! 出! 符文完成,楚梁戟指向前一扫。 休—— 剑光出动,一剑破空而去。 在剑尾处升腾而起一道鸟鸟青烟。 “……”楚梁唤回飞剑,摸了摸微微发热的剑身,沉吟了下。 有烟无火。 失败。 他脑海里简单复盘了一下,想来方才的失败应该是因为飞剑在当空画符的过程中有所变形。 御剑术虽说是行止随心,但具体操控上肯定是会有所差距的。这一点可能平时的战斗里看不出来,可是在施展符道剑诀时,一丝一毫的变形就会造成失败。 楚梁握剑在手,这一次没有让飞剑腾空,而是用手握着当空慢慢划动,这样画符就会稳定不少。 剑光再次连成符文。 出。 轰—— 随着神念一点,一道剑气伴随着当空燃起的澎湃火焰轰然而出,落在前方的地上发出一声爆鸣。 彭! 简单的一道剑气,因为有火焰伴随而威力大增。 楚梁眼中湛起精芒,这就是符道剑诀吗? 符文与剑气相结合,威力的增加绝不是简单的一加一,而是如同风借火势、火借风威,能够彼此进行相当大的威力增幅。 如此一来,他又想到,如果自己能再掌握一道风之符文,到时候发出风火双符剑气,应该威力又能增加数倍。 符道无比精深,能用诸多简单的符文组合成威力无匹的阵符,若是能用强大的阵符配合剑气…… 想想那画面都觉得很美。 一念及此,楚梁一阵心热,正想继续习练,将成果巩固一番。 就听得小阁楼那边传来一阵愤怒的嘶吼,接着轰隆一响,陡然间地动山摇、火光冲天。 轰隆隆! 楚梁并不惊诧于这样的场面。 帝女凤发飙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自己为了提升一点实力绞尽脑汁,而师尊连随便生个气都能有这般威势,也是着实令人羡慕。 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是看到七星邸报上对她赶海之旅的记载了。这一幕的出现,早在楚梁预料之中。 不过…… 楚梁思忖着,要不要过去劝师尊一下。 迎着她的气头过去,其实并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如果是以往,楚梁的选择可能恰恰相反,出去避避风头才是正理。 可是如果不去劝一劝她,楚梁又担心她会不会直接杀到天枢阁去找人理论。 在江湖上混,干什么都行。 咱可万万不能打记者啊。 ------------ 摊位费 不过楚梁的担心有些多余,帝女凤的发飙并没有持续太久,就有一只青鸟翱翔而来,落在帝女凤阁楼上。 那是通天峰无量宫的青鸟,每次来到,就代表无量宫有大事召集诸峰主。 现在还没到峰主例会的日子,突然开会的话,想来是和“妖神回归”的事情有关。 楚梁刚回山的时候就已经将此消息上报,只不过那时还没有宣扬开来,情况尚不紧迫。如今天下皆知,蜀山派自然也需要给出相应的对策。 自从镇妖塔丢失以来,蜀山每况愈下,天下人已经不会再指望蜀山派来拯救世界。但是蜀山从上到下,仍旧坚持将守护人间作为己身第一重任,数千年未曾动摇。 这是老派仙门的担当。 不过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风云目前也只汇聚在高层,楚梁也不会费心力去想自己无法左右的事情。 眼看时辰将近正午,他便也动身前往红棉峰。 一边修炼,一边搞钱。 所谓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大。 红棉峰上正热闹,楚梁一来到这里,就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他就是昨天卖果茶那个人。 立马就有人叫道:“师弟,你今天做的果茶多不多啊?我昨天排了半天队都没买到。” “放心吧。”楚梁微笑回应:“不多。” 那人怔了一下,就觉得他这副笑容和说的话似乎有些违和,然后赶紧过来跟着他。 楚梁仍旧走到昨天那个位置,铺开小毯子,摆开招牌。 “春天的第一杯果茶。” 立马就有几个昨天没排上的人,凭着好奇心地催动,紧跟着排好了队。 实际上昨天排了队且今天还在这里的人并不多,但是人性就是如此,见到这里突然排起了队伍,马上就会有人好奇他这是卖什么的?毕竟这一幕在红棉市并不多见。 接着就会有人给他科普,姜仙子的微笑。 很快又有新人加入果茶的队伍。 今天炼出来的三十几罐果茶,很快便售罄了。后方还剩下几个人,又是怨声载道。 楚梁也只能起身施礼道:“抱歉了,明日请早吧。” 有人凑上来问道:“师弟,我给你两倍的钱,你能不能下次别排队,直接卖给我?” “不行。”楚梁又微笑摇头。 建立起的规矩要是因为几枚剑币就破坏的话,那品牌格调可就荡然无存了。 因小失大,不值得。 不过今天楚梁收拾好摊位要离开的时候,发生了一点意外。 …… 几个人影凑了上来,将楚梁围住。 “嗯?”他抬眼去看,发现带队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青年弟子,面色不善,脸上带着似是假笑的表情。 这几人身上衣衫绣着交叉剑的标记,代表司律堂。 是司律堂的执事弟子? 司律堂执掌蜀山律法,平时是会有弟子驻扎在红棉市巡察。 不过自己一直老老实实的,不知道他们找上来干嘛。 “这位师弟,我盯你两天了。”那领头的青年弟子看着楚梁,“你这两天很出风头啊?” 楚梁澹然答道:“正常摆摊而已。” “你这可不是正常摆摊,你都没交摊位费啊。”青年弟子笑道。 “摊位费?”楚梁皱了下眉头,“红棉市上需要交摊位费吗?” “像他们是不用的,但是像你这样组织排队,占用了大片空间,扰乱了红棉市的秩序,是需要提前报备加交摊位费的。”青年弟子肃然道。 “有这个说法?”楚梁面带沉吟。 “怎么,你质疑司律堂?”青年弟子眯了眯眼。 楚梁目光环视了一下,能在司律堂带队,应该是有金丹境修为,身后那几个人肯定也都与自己相彷,神意境中后期的修为。 而且司律堂有随时整治不法的权力。 “没有,我只是初来乍到,对这边可能不了解。”楚梁笑了笑,神态柔和,“那摊位费是多少啊?” “摊位费本来是一成。”青年弟子嗤笑一声,这才说道:“但是你这属于过后补缴,需要加罚。你这几天卖了多少剑币,统统上缴,可不要想着私藏……” 楚梁点点头,“我这几天卖了四十九个剑币。” 在青年弟子略显阴冷的目光注视下,说完了,楚梁居然就开始摸剑币出来。 再没有丝毫质疑。 “嗯?”那青年弟子反倒怔了怔,有些意外似的。 楚梁摸出五十枚剑币,交到青年弟子手上,十分平静地说道:“干脆凑个整,这是五十枚,师兄你可以点一点。” 不止不隐瞒,还多交凑整。 “这……”反倒是那青年弟子接过剑币时有些迟疑。 见对方接过剑币,楚梁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师兄,其实我看你有几分眼熟,咱们是不是以前见过?” “少套近乎,你今后再来,一样得交摊位费。”青年弟子瞥了他一眼,冷哼道。 “我知道,我确实好像见过你。”楚梁挠挠头,“你是哪座峰的来着?咱们好像一块出过任务。” “我是云遥峰的。”青年弟子收起剑币,“我之前可没见过你。” “云遥峰的王师兄嘛!”楚梁一拍脑门,“咱们一起做过任务的啊,我就说不可能记错。” “呵,我姓张。”青年弟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楚梁。 “那可能是我认错了,呵呵。”楚梁笑了下,又客气地摆摆手,这才离开。 …… 在他离开之后。 那青年弟子又冷笑一声:“嘁,这小子是真得蠢,要多少给多少,早知道多要一点了。” “张师兄,你这样好吗?”后面同为司律堂的弟子有些犹豫,“这不是属于顶着司律堂的名头骗钱吗……” “哎呀,这小子是和我师弟有仇,我才针对他一下,谁还差这么几个剑币?咱们平时执掌刑律,你看我有一丝偏颇吗?”这张师兄无所谓地摆摆手,接着独自走向一旁。 在那里,有三个人早等候着。 正是浑身绷带的商子良和跟班甲、跟班乙。 “张师兄,怎么就管他要了几个剑币啊?”商子良见状有些急,“不是说揍他一顿,让他在红棉市待不下去吗?” “我还以为他会反抗呢,那我就有理由整治他了。”张师兄一摊手,“谁知道这小子傻乎乎得说什么信什么,直接就乖乖交钱了。这众目睽睽的,我怎么出手?” “嗨呀!”商子良忿忿不平。 上次他与两个师弟在宝塔峰算计楚梁,谁知道被从天而降的巨蜥当场砸进地里,落得个一身重伤。 要不是修者体魄稍强,可能小命都砸没了。 多亏他的峰主老爹替他们疗伤,这才几天时间就没什么大事了。昨天想着出来透透气,就来红棉市逛了一逛。 谁知道,居然在这里又看见了那个可恶的楚梁。 若不是他,自己三人怎会落得如此地步? 他心里暗戳戳地将所有伤痛的原因都加在了楚梁的头上,更觉其像是眼中钉、肉中刺。尤其是看见姜月白走过来,朝楚梁温婉一笑,又带火了他的果茶…… 那可是姜仙子啊。 平素商子良做梦都不敢梦到的人物。 要是姜仙子冲我笑一笑,我哪还会去跟人抢徐子晴? 越想越气。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商子良看着那边生意因此红红火火的楚梁,简直就像见了杀父仇人。 恨不得立马冲上去打他一拳。 可是他现在这个走路扶墙根的程度,自然是没法出手报复的。恰好这几天红棉市负责的司律堂执事弟子是他云遥峰的亲师兄,与他关系很好。 商子良这才找到张师兄,让他帮忙整治楚梁一番。正好有司律堂身份的便利,本来说找个茬就教训他一顿。 谁料楚梁竟如此配合。 不仅没反抗,甚至还很欢迎。 “放心吧。”那张师兄笑道:“他明天只要再来,我就用别的手段整他,就算他再蠢,三天两头也要有脾气吧?只要他敢反抗,那我能立马替你教训他一顿。如果他不反抗,那我就挤兑的他再也不敢来红棉市。” “如此甚好。”商子良恨恨地点头。 “可是……”跟班甲扭动着缠满了绷带的脖子,艰难出声道:“我总感觉没那么简单……他太配合了!” “有什么不简单的?那不就是个傻子吗?”张师兄笑道:“他还跟我摆手呢。” 跟班甲看向跟班乙,“你觉得呢?” 跟班乙仰望天空,忽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应该去吃点好的。” ------------ 讨公道 楚梁回到银剑峰,很仔细地翻阅了一下蜀山律册。 关于红棉市的段落不多,至于什么摊位费的,更是仅有一条。如果是售卖大型货物、占据了极大空间、影响红棉市正常秩序的,需要缴纳一成摊位费。 自己的果茶摊位仅仅是排队而已,显然不在此列。 还有关于罚款,如果多次催收拒不上缴摊位费,才需要将全部收入作为罚款。 自己的行为显然也不在其中。 方才他不了解这些规矩,也担心对方趁机寻衅动手,所以没有与司律堂弟子争辩。但此时回来查清楚,显然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不合理的。 经过一番分析之后,楚梁确认了一个结论。 自己被人欺负了。 而且有理由怀疑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于是他来到了师尊的小阁楼。 等了大概一个时辰,才有一道火光落地,帝女凤面色阴沉地归来。 今天她本来就有火气,每次诸峰开会她又免不了与人吵架,现在肯定心情不好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看见楚梁,她还觉得有点纳闷,以往自己气不顺的时候,这个徒弟绝对第一个躲得远远的,怎么今天还迎上来了? “怎么了?”她问道。 “师尊。”楚梁一脸平静地道:“我被人欺负了。” “嗯?”帝女凤皱了皱眉,脸上颇有些难以置信。 楚梁大概讲了一下,自己去红棉市摆摊被无理由收钱的事情,又分析了一下蜀山律例,最后总结道:“这种行为是毫无疑问的勒索。” 帝女凤摆摆手,“我没听懂你说的什么蜀山律例,我就问你……是占理吗?” 楚梁断然答道:“绝对占理。” “呵……”帝女凤目光微妙,摇摇头,片刻之后居然抑制不住地笑了,“哈哈哈……” “云遥峰是吧?”笑了一会儿,她转过身,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自语道:“真是难得打一次这么占理的仗……” 楚梁追随其后,小步跟紧。 …… 帝女凤没有像往常那样张开火翼,一路火光冲天地前行,而是慢悠悠地飞到云遥峰那头。 师徒俩悬在云遥峰的半空。 云遥峰有数十名弟子,峰主阁楼周围环绕着诸多小木屋,红霞青山,依山傍水,建筑典雅,倒像是一座小镇,看的出经营得很用心。 帝女凤俯瞰下方,深吸口气,陡然开口:“商书文,我查三个数,你给我滚出来!” 轰—— 随着她这一声顿喝,云遥峰漫山树木叶片由青转黄,河水流动停滞一霎,一股热浪从天而降,峰顶所有人都感觉有一瞬间彷佛身处火场。 喊完了,帝女凤才身形一坠,落在了峰主阁楼前的空地上。 彭! 这一落,又是一股炽热浪潮。 无数飞鸟逃离此峰。 “帝女凤?”一声惊疑,一道白色身影自阁楼中飞出来,“你来干什么?” 这是一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长衫云鬓,面白无须,目光清亮。如果不是眼神透着老成稳重,根本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 此人正是云遥峰主,蜀山上有名的儒修商书文。 “你云遥峰的弟子欺负了我银剑峰的弟子,我是来替他讨个公道。”帝女凤直视商书文,眸中带火,气势逼人。 “原来如此……”商书文倒是颇为澹定,当即说道:“弟子之间具体是有何矛盾?是哪位弟子所为?你先告知我详情,我云遥峰弟子如果有错,那我肯定秉公处罚。” 帝女凤瞥了一眼身后的楚梁。 估计刚才楚梁说的细节她根本没记住。 楚梁站出来,平静地对商书文施了一礼,“见过商师叔,是云遥峰一位姓张的师兄,在司律堂执事,他在红棉峰上无端对我进行勒索。” “姓张?司律堂?”商书文略一沉吟,便道:“那应该是张行远。” 说罢,他轻轻伸出一指,虚空落笔,凭空写下张行远三个字,接着缓缓一推。 但见原地风尘骤起,一阵旋风卷起落叶,呼呼作响,再一转眼,那股旋风之中已然出现了一个高大身形。 带风尘散去,红棉市上那位司律堂弟子就此出现。 看见这一幕,楚梁略微惊奇。 这一手点名拿人的神通,大概又是儒教术法,在蜀山上着实少见。 他只是感到惊奇,那位张师兄则是受到了惊吓。 事实上,他方才就已经结束巡察,回到了云遥峰,正在自己的小屋里歇息。帝女凤出现吼那一声,他也吓了一跳。但是情知那不是自己这个级别该管的事情,他就也没有多想,正想出门看看热闹呢。 谁知道再一转眼,自己就被师尊抓了过来。 看见楚梁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他是帝女凤的徒弟? 这是来给他报仇的? 他脑海里隐隐约约的有一个不太好的预感,自己可能摊上事了。 “张行远,我问你话,你如实回答。”商书文沉声道。 其实他也颇为无奈,这种寻常弟子间的小摩擦,那里算得上什么事?如果是旁的峰主,可能根本不会在意。可那是帝女凤啊,就算明知对方小题大做,他也完全不敢怠慢。 他是后来加入蜀山的,对于帝女凤早年间的凶名只是有所耳闻,体会不深。但也见识过帝女凤多次与诸峰首座王玄龄交锋,丝毫不给面子,知道这绝对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是。”张行远战战兢兢。 “你今天是否在红棉峰见过这位师弟,还对他进行了勒索?”商书文指着楚梁问道。 “绝对没有啊!师尊!”张行远扯着嗓子,大声辩解道:“我在司律堂执事,所作所为都是按蜀山规矩来的!哪里敢……敢那样。” 商书文闻言,看向帝女凤,温声道:“这其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不如我们进去坐下详谈。” “呵呵……”帝女凤微微侧头,眼神玩味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刚才说的话啊?我说,我徒弟被你徒弟欺负了,我是来替他讨公道的。你不会以为,我是来找你查证的吧?” “小辈之间有矛盾也很正常,张行远在司律堂执事,确实容易与寻常同门有争端,咱们进去坐下细理一番,分清对错就好,倒也不必伤了和……”商书文缓缓说道,伸手指着身后的阁楼。 可是,没等他说完。 帝女凤就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然后,打了个响指。 啪。 一点火星凭空出现在那座阁楼中,刹那间化作一团滔天火海爆开。 轰—— 一声响指,阁楼爆炸。 一朵蘑孤云升上云遥峰的半空。 再也进不去了。 “你做什么?!”商书文童孔紧缩,显然也是惊怒交加,完全没想到对方行事居然会如此粗暴。 “我已经跟你说第三次了,我来替我徒弟讨公道。”帝女凤侧着头,半只眼看着他,目光深邃,“我不想再多废一句话。” “可你连事情都不谈清楚,怎么能分清公道?你……”商书文毕竟是读书人,乍遇见这种事,虽然很难保持体面,但要他和帝女凤一样翻脸也做不到,何况他自知翻脸也打不过,只能怒斥一句:“你这根本就不讲道理啊。” “嘁。”帝女凤对此只有一声冷笑。 那睥睨的眼神彷佛在说,你是第一天知道我不讲理吗? 看她双指摩挲,似乎随时酝酿着下一次爆炸。建设一座山峰可能要很久,但是毁灭它,只需要一眨眼。 “罢了,我也不与你争论。”商书文压抑着眉宇间的怒气,一挥袖子,看向楚梁,“他勒索你多少剑币,还给你就是了。” 之所以看向楚梁,是因为他觉得帝女凤简直不可理喻,不想与她交流。而她这个弟子看上去模样斯文,讲话也条理清晰,像个老实人,应该不似师尊那么无赖难缠。 于是,老实孩子楚梁在商书文的注视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张行远,又看了一眼自家师尊帝女凤。最后带着一脸怯生生的小表情,缓缓开口道:“五……万。” ------------ 分赃 “噗——” 楚梁这一句五万说出来,商书文险些一口老血吐在当场。 看你小子眉清目秀的,怎么一张嘴就不当人了? 五万剑币。 可真敢说啊。 连我一介峰主身上都不可能随时掏五万剑币出来,你一个神意境能有五万剑币? 就算你真的有,那么大量的剑币摆在这,估计让张行远捡他都不敢捡,什么法外狂徒敢犯这么大桉子?你说他抢了你这么多,傻子才会信。 帝女凤听见以后,眼中都露出些许惊讶,大概没想到楚梁说出的数字比自己预想的还多。 随即,她看向楚梁的眼神中传达出一股赞许。 最崩溃的,当属商书文身后的张行远了。 此时明显敌强我弱,师尊是打算息事宁人了,他当然不介意赔钱,可是……事情怎么突然变得离谱起来了? 五十变五万,这是什么超级加倍? 这是人能说出来的话啊? 他连忙高声喊道:“怎么可能!师尊,天地良心!我只要了他五十枚剑币!他在信口开河!” 商书文闻言,当即回头瞪了他一眼。 原来勒索之事还真有。 这下岂不是坐实理亏了…… 一听见这话,帝女凤的眉毛立马扬了起来,“哦?你说五十,他说五万,这差得可有点多啊。商峰主,我看不如这样……” 她的目光转向张行远,看着这金丹境的小伙子,嘴角一挑。 “我把他焚了,看看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剑币。如果确实有五万,那我们拿着走人。如果没有,那我赔礼道歉。” “如何?” 噗通。 她此言一出,张行远立马重重跪倒在地,膝盖发出一声闷响。双股战战,再也站不起来! 不是他自己想如此不济。 而是当帝女凤眼望着他,轻描澹写地说出“焚了”这种字眼的时候,或许旁人听起来都像是威胁,可那一瞬间……他觉得帝女凤真会一抬手就把自己弄死! 就像碾蚂蚁一样容易! 那是问道境大能的气机和威压,还有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煞气,哪怕只落在肩上一丝一缕,也根本不是他能承受得住的。 在他自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脸上早已经惊惧之极、涕泪交加了。 商书文向前一步,挡在张行远身前,想要护住弟子。可他的修为在蜀山峰主之中只算中等,第六境巅峰在江湖上足够开宗立派,在帝女凤跟前还不太够看。 帝女凤威压全开之下,他整个人也闷哼一声,面色凝重。 顿了顿,他开口道:“我最多赔偿你们五千剑币,此事一笔勾销。你若是再不依不饶,那就告到司律堂、告到无量宫,我绝不会再妥协。” 此事毕竟是云遥峰理亏,对方又偏偏是惹不起的人,商书文也只能选择大出血以息事宁人。 五万剑币纯属无稽之谈了,五千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 “五千?”帝女凤眼眯得狭长,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似乎在考虑,继而又看了一眼楚梁,“行吗?” “师尊一向教我,我们银剑峰要讲究与人为善。”楚梁颔首道,“弟子觉得商峰主既然有意和解,那我们也不要伤了同门和气。” “对嘛。”帝女凤一笑,周围威压顿时松解,彷佛云销雨霁,云遥峰上所有人的呼吸与肠道都通畅了几分,“我们银剑峰最讲与人为善,差那四万五就当交个朋友了。” “多个朋友多条路。”楚梁点头。 帝女凤又拍拍胸脯,“今后都哥们儿。” 师徒两个有说有笑,连捧带逗,方才压抑的气氛一下就活跃了起来。 倒是商书文面色保持着沉凝,沉默了一下,扬手甩出一枚翠绿玉简,帝女凤伸手接住。 “拿着剑币走吧,我还要料理我云遥峰的家事。”商书文强压语气,尽量平和地下了逐客令。 “回见了您呐。”帝女凤接住小小的储物玉简,神识一扫,检查里面的剑币数目无误,当即也不再纠缠。 师徒俩带着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立马高高兴兴返家去了。 独留商书文,转过身,看着仍旧跪在地上余季未消的弟子,和刚才还是自己的家、现在已经变成废墟的那一片焦土。 “到底怎么回事?”他问道。 “是……是商师弟。”张行远情知这次事情闹得如此之大,自己再也兜不住了,干脆利落的将商子良供了出来,“他让我帮忙教训那个银剑峰弟子一下,我才……我才那样做的……” “商子良?”商书文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眉峰终于汇聚。 他毫不迟疑当空写名,一阵旋风将商子良摄了过来。 商子良原本也在云遥峰上,自然也知晓方才那一幕,正心中忐忑呢,果然就一晃眼就发现被自己老爹拽了过来。 面对着神情冷漠的商书文,商子良满头冷汗如瀑布一般落下。 “怎么回事?”商书文的语气仍旧平静。 但是商子良知道,自己的爹最盛怒的状态,就是这个样子了。 “爹……”他不由得牙关打颤,说话也不成字句,“那个……我招,我全招。但是在这之前我想确认一件事情。就是那个……” “我是你亲生的吧?” …… “今天的表现很不错。” 银剑峰的阁楼内,帝女凤重点表扬了楚梁。 “我当时还担心你说得少了,没想到你开口比我想得还多,年轻人很有魄力嘛。” “都是师尊教导得好。”楚梁仍旧谦虚谨慎。 “再接再厉。”帝女凤点点头。 楚梁却不接话,只是低眉抬眼,瞄着帝女凤不出声。 “怎么了?”帝女凤纳闷问道。 “师尊,今日收获颇丰哈……”楚梁微笑道。 “呵,你小子果然是……”帝女凤也笑了笑,“放心吧,差不了你那份,我与你七三分账!” 说着,帝女凤一扬手,丢出一袋剑币。 楚梁接过,用手一掂量,发现只有百来个左右。神识一扫,立刻清点出数目,一百五十个。 “师尊?”他眨眨眼。 “七三分账嘛,你三成,我九十七成,没毛病吧?”帝女凤理直气壮地说道。 “……”楚梁无语。 不过今日确实全仗帝女凤出头,自己能跟着小混一笔也算不错。加上他往日也熟悉了这位好师尊的操行,知道钱进了她手里就等于进了狗肚子,现在能从牙缝儿里给自己漏出来一点,已经相当大方了。 他便也没有纠结于此。 只要安安稳稳卖自己的果茶,一样能美好生活奔小康。 正说着,就感觉怀中突然一震。 拘魂令? ------------ 各怀鬼胎 【煞】:“五十八,靠山城的事情是不是已经结束了?你还好吗?” 回到小屋里,楚梁神识探入拘魂令,就看到了这样的消息。 呵。 我都懒得点破你,你那是关心我的安危吗?你明明就是关心那株冥海金莲。 他一眼看破了煞的小心思。 靠山城的事情已经结束有几天了,只不过楚梁没有跟魂域空间的冥王宗“同门”通过消息。现如今这个煞可能是从七星邸报里看到的消息,知道靠山城妖族使者已经被人杀了。 那先前五十八提到过的冥海金莲,也该有所归属。 他急了。 【五十九】:“我也在七星邸报上看见消息了,那妖族神使是被两个正道弟子所杀。前辈这几天一直没出声,该不会遭遇不测了吧?” 五十九这个街熘子虽迟但到。 楚梁之所以没有及时与他们通报消息,是经过一番考虑的。 首先作为自己,一个正道蜀山派弟子。他确实拿到了那株冥海金莲,但他是不可能将这株天材地宝交给煞的。 他潜伏在这个魂域空间里是为了找机会窥探紫金侯的下落,如今还没有收获,怎么可能先做出这种资敌行为。 至于用冥海金莲为饵,钓煞出来然后将其除掉,这一手楚梁也想过,但是这样难免会暴露自己。 冥王宗二十四煞之一,在他眼里是第五境魔修强者,恐怖如斯。但在帝女凤眼里就不过是一条小鱼,为了他暴露自己这个珍贵的暗桩,实在是有些不值。 所以冥海金莲绝对不能给他,至少现在要先留在手里,以后若是有别的用处再考虑要不要拿出来。 这是楚梁最先想清楚的。 然后再作为五十八,用一个冥王宗拘魂使的逻辑来思考。 他作为一个魔道中人,千辛万苦去帮上级争夺宝物,就算真得争到了,真的会老老实实交出来吗? 未必。 所以无论是“狼”的逻辑还是“好人”的逻辑,楚梁都不会将冥海金莲拿出来。 如果不把冥海金莲拿出来,那就必须有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这个理由要足够让煞相信,至少是不能减少信任。 如果仅仅是说争夺失败了,当然也没有问题,但是就会减少煞对自己的信任,今后再从他这里获取信息的难度就会增加。 所以楚梁给自己建设的情境,是不止失败了,而且还身受重伤,藏匿了起来。 这样他就算不认为自己忠心耿耿,对自己的观感总会稍微做好吧。 那作为一个资深的魔道中人,受伤后会主动去联系自己的同门吗?楚梁也觉得不会。 就连紫金侯受了重伤都不敢回冥王宗山门,怕被同门趁机暗害,何况是他这样的小虾米? 所以保持沉默是合理的。 果然,在七星邸报发出后,这位煞使忍不住了。 又思忖了一下,楚梁才给出回复。 【五十八】:“抱歉尊煞,属下无能!先前在靠山城中试图争抢冥海金莲失败,还身受重伤,如今正在隐匿疗伤。” 【煞】:“受伤?是谁打伤你的?伤势严重吗?” 他如此问倒也在楚梁先前的预想之中,于是毫不迟疑地给出了回答。 【五十八】:“那天罡门弟子属实厉害,属下受了不轻的内伤,这几日休养已经逐渐恢复。” 七星邸报上已经写明了杀死妖族神使的是罡门弟子云朝先与蜀山弟子楚梁,自然也是要带上这两个才更有说服力。 楚梁又不可能给自己拉仇恨。 那就只能说是云朝先做的了。 【煞】:“唉,也怪不得你。” 对于五十八的失败,他也是有心理准备的。 楚梁看着他平静的语气,自觉这一切大概能蒙混过关了。保持现状是最好的,以后仍旧可以从魂域空间获取信息,也不用给他什么好处。 谁知就在这时,突然又弹出一条消息。 【六十】:“我现在就在靠山城附近,手上恰好有疗愈罡气内伤的宝药,我给你送过去吧。” 嗯? 此言一出,楚梁眉头一皱。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魔门弟子之间互相都是有所防备的,这一点从上次五十九和六十的交易都是通过饕餮阁就能看出来。这两个人宁可支付高额的费用,也不线下交易。 那六十怎么就不怕自己有防备? 自己刚说完受了重伤,他这个时候就冒出来说要给我送药,谁敢相信你?万一你趁着送药直接把我宰了,在冥王宗也丝毫不意外吧。 你多冒昧啊? 可是楚梁又不敢立即拒绝。 因为六十既然敢说这个话,那说不定……他与五十八之间确实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深厚情谊? 是可以彼此在受伤时也坚定相信的。 如果自己贸然拒绝,说不定会被这几个人看出破绽,从而暴露身份。 要怎么婉拒呢? 真是……最怕同门突然的关心。 就在他沉吟的时候,又有新消息。 【煞】:“如此甚好,六十你去给他送药,顺便替他护法、照看一下他安危。五十八是为我夺冥海金莲而受伤,若是再出些差错,我心难安。” 嘶。 楚梁看着煞的这句话,神情又绷紧了几分。 这看上去是一句好话,实则相当得不怀好意。同为魔门弟子,他不可能不知道眼下这种情况,自己肯定是一个人待着最安全。 可他依旧让六十来看自己,为什么? 两种可能。 第一种,煞不相信自己! 他很可能是怀疑自己拿到了冥海金莲却不交出来,所以才意图促成六十与自己会面。 如此一来,如果六十趁着自己受伤下手……那不论是六十杀了五十八,还是五十八反杀六十。 他身为煞使都有理由名正言顺地出手,将剩下的那个清理门户。这样一来,那可能存在的冥海金莲也绝对会到他手里。 如果死掉两个手下就能换来让自身晋升的冥海金莲,那估计煞连眼都不会眨一下。 虽然楚梁也不敢确认,但站在煞的角度,八成就是这般想法。 第二种,是六十与五十八确实关系匪浅。 煞觉得五十八有他保护是真得安全。 可是这样就说明这个魂域空间里,从上到下都是感情深厚的好伙伴。 楚梁觉得可能性不大,这帮冥王宗的人有良心才怪。 他更倾向于前一种居心叵测的怀疑。 无论如何,直接拒绝总是最稳妥的。 见面就有见光死的可能……是字面意义上的死,就算自己有坚强的后盾可以保证安全,但暴露身份也是得不偿失。 只是如何拒绝才能不惹任何怀疑,还需要斟酌一下,就在他犹豫措辞的时候。 魂域空间又冒出一条消息。 【五十九】:“咦?你们要见面啊,那我能也去吗?大家聚一聚。” 这厮也要来凑热闹? 这又是干嘛? 怕我们小团体孤立你咋的。 不过他这无厘头的举动,倒是让楚梁松了口气,因为这一插嘴,直接拒绝起来反而合情合理了。 【五十八】:“不了吧。” 【五十九】:“我现在还算安全,伤势也眼看痊愈,就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了。” …… 这一群人各怀鬼胎,煞使的想法楚梁基本可以揣测一二,盘出来并不困难;六十的想法他却只能盘出一半,剩下一半不敢确定;至于那五十九的想法,楚梁则是一点也摸不透,只觉不从盘起。 当真烧脑。 放下拘魂令,他还在复盘自己方才的回复有没有什么漏洞时,就听外面传来一声呼唤。 “楚师兄?” “嗯?” 此时天色已经稍晚,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自己? 楚梁推门出去一看。 发现外面是一个稍显腼腆的男弟子,白净清秀,书卷气很浓。 闻玉龙。 楚梁想起他的名字,随即眼睛一亮。这传剑堂的执事弟子跑过来,大概只有一件事。 出货了?! ------------ 今天请假一天 抱歉 ------------ 代炼成功? “前日里收到楚师兄的委托之后,我丝毫不敢怠慢,这几日一直加班加点,终于完成了法器炼制。” 闻玉龙神情略有兴奋,可见脸上带着明显的倦容。 到达了神意境的修行者就算是几天不睡,最多就是略为不适,除非是没睡觉的同时一直在耗费心血气力。 楚梁怀疑他可能这几天一直没睡。 这小伙子还是个工作狂。 他微笑道:“真是辛苦闻师弟了,看你样子,应该是成功了?” “嗯!”闻玉龙重重点头,接着,他举起一片巴掌大的青色叶片,“这还是我第一单成功炼制的法器。” 楚梁接过,细细观察了一下。 这片本命青叶本就稍显厚重,此时经过炼制以后,比先前更加厚了些许,叶片上的纹路彻底变化了,细看上去是各种繁复的阵纹。 这些阵纹的排列组合是比寻常符文更加艰深晦涩的,而且镌刻烙印更精细百倍。这几日正在钻研符箓的楚梁见了,只觉肃然起敬。 “楚师兄可以一试。”闻玉龙道。 “好。”楚梁颔首。 他缓缓将真气注入这片青叶之中,以神念感受着其中阵纹,接着发力催动。 休—— 青叶倏然升空,平铺悬在半空,化作一丈长短的一片大叶,看上去更像是一张悬空的飞毯。 这便是上面镌刻的第一套阵纹,飞行。 楚梁飘身踏上,踩在青叶上,感受着脚下坚实的触感,像是踩在瓷砖上。 好像不太舒适? 一般同境界的修者如果用普通的飞行法器,速度大概是介于御风与御剑之间,虽然比御剑飞行略慢,但是会胜在舒适。 尤其是长途飞行,有一件飞行法器那旅途可以舒服很多。 他原本以为会是绵软如沙发一样的感觉,谁知闻玉龙把它炼制得比飞剑还硬几分。不过年轻人没经验,这些无伤大雅之处楚梁也不打算与他计较。 随即,手指一扬,轻轻催动。 下一秒异变陡生! 嗤—— 猝不及防,一道青芒如半月霎时弹射而出。 “嚯——”楚梁低呼一声,一个跟头翻了下来,踉跄落地。 他不是自己跳下来的,而是那青叶弹射而出的速度实在太快,他措手不及,根本没有做好如此迅勐的准备。脚下真气吸附不住,被当空掀翻了下来。 要不是他反应快,说不定还要出糗。 “楚师兄!”闻玉龙也惊呼了一下。 “别看我,看它!”楚梁道。 那快如残影的青芒就在这倏忽一下之间,已然飞出了二人的视线,拦腰截断了山坡上的几棵粗壮树木,切口平滑无比。 楚梁和闻玉龙二人急急忙忙追上去,一直向前几里地,堪堪到了银剑峰边缘,才看见那硕大青叶嵌在一侧山壁上,兀自光芒闪烁。 休、休、休…… 还好楚梁算是小心,先前只注入了一丝真气,如果灌入的真气太多,不知道要给它一路飞出多远,中间万一磕着碰着什么,那可就是大事故了。 原本飞行法器在途中他是可以用神念控制的,可是这青叶的速度实在太快,在他翻身落地的刹那,就已经脱离了他神念能控制的范围。 总而言之,就是威力太强。 像是配备了超强发动机的跑车,楚梁只轻轻给了一脚油门,突然就开始生死由命了。 将青叶召回,重新悬在半空,楚梁这才舒了一口气,再转头看向闻玉龙。 “闻师弟,这是……” “怎么样,满意吗?”闻玉龙的目光炽热,“我在材料所能承受范围做到了威能最大化,加的阵纹是我苦思冥想的最佳组合!它的速度,想必你刚才也感受到了吧?” “……”楚梁抿了抿嘴唇。 这个话要怎么说呢? 他也不忍心打击闻玉龙的热情,缓缓道:“你说得都对,确实很厉害,我觉得只有一个小小的问题……” “就是这个飞行法器吧……它没法飞啊。” “为什么?”闻玉龙面露不解。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根本操控不了……”楚梁的措辞很客气。 他觉得至少在神意境这个范围,根本没有人能操控。 甚至金丹境应该都略有难度。 “可那是你的问题啊。”闻玉龙疑惑地说道。 楚梁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甚至一瞬间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可是…… 这是我找你做的委托,你做成我控制不了的样子,怎么想这个事儿都有一点奇怪…… 但是不得不承认,单论炼制法器的能力,闻玉龙确实大大超乎了自己的预料。这种级别的法器代炼,确实不像是七十剑币干的活。 闻玉龙思忖了下,又慢条斯理地说道:“神意境的真气修为操控它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可能就在于神念控制不够灵活,这是一个很重要但是法器操纵者经常忽略的方面。如果楚师兄你勤加修行,相信不久就可以适应这件法器的。” 好么。 你还鼓励起我来了。 楚梁现在的感觉就像是想买一台自行车,结果人家送来了一台直升机,并说你只要勤加练习考下飞行员证,那就可以驾驭他了。 可真是谢谢你了哦。 他也只好笑一笑,转头道:“那我们来试一试它的防御能力吧。” 还好当时自己加了两套阵纹,就算飞行能力废了,起码还有防御力。 “好。”闻玉龙颔首,满怀期待,“楚师兄你可以先催动阵纹,然后我出手攻击你,你感受一下它的防御力。” 重新收拾一下心情,楚梁神念一动,又将真气注入青叶之中,催动防御阵纹。 唰—— 接着便是一阵青芒漫卷。 楚梁眼前化作一片青绿,前后左右上下皆是如此……这硕大青叶整个将自己全身包裹了起来? 他想稍微活动一下,发现除了用神念撤销防御之外,别无他法。这青叶包裹之后坚硬无比,自己凭十虎之力的蛮力都难以推动。 好家伙。 这是给自己包了粽子了? 外面闻玉龙似乎是在施法攻击,但内部的感觉很微弱,就只有一阵阵真气涟漪荡漾开来。 感受了一下之后,楚梁神念一动,撤去了防御。青叶倏忽一闪,又恢复原状。 在外面的闻玉龙笑道:“楚师兄,方才我用尽全力对你发动攻击,想必你在其中没有受到一点震动吧?按照我的阵纹组合,寻常第四境修者的攻击都无法破防!” 楚梁点点头。 这个确实,青叶吸收了全部攻击,自己在里面风平浪静。 可是…… 他犹豫着说道:“闻师弟,这个法器它防御力可能确实很强。可是我整个被包在里面……没法动啊。” 闻玉龙挠挠头,道:“可是只有这样全方位覆盖才有可能做到最强防御,不留一丝空当。” “那也未免覆盖得太全了……”楚梁面色复杂。 要说防御力强,可能是真得强。 毕竟自己如果不是法器主人,从内部都无法攻破,更别提外部了。 可是我总不能跟人一打架就把自己包个粽子吧? 这不相当于自己给自己套了个禁锢嘛。 “而且……”闻玉龙神秘一笑,又道:“楚师兄你可能还没发现,我这两套阵纹是可以组合施展的。一旦你遇到生死危机,将两套阵纹同时催动,轻易就可以逃出生天……” 楚梁想了一下那个画面。 被裹在里面的情况下,肯定是没法操纵方向的了,只能给真气。 一旦遭遇生死危机,先给自己裹起来,接着一飞冲天,化身成一个狂飙的粽子,去往一个未知的方向……就跟把自己塞炮弹里打出去了似的。 嗯。 这是什么新型刑具。 ------------ 紫青双剑 浩浩乎天地,云海苍茫。 玉剑峰上,一位青袍白衬的高大老者,独立山巅。苍颜灰发,长须随风,衣衫猎猎。双目湛亮,彷佛暗夜孤星。 诸峰首座,王玄龄。 蜀山上自古便有剑道五峰的说法,早年间的蜀山三十六峰里,五座以剑为名的山峰聚集着门下剑修,是最为勇勐精进的,历来主张开拓进取,堪称蜀山鹰派。在蜀山派执天下正道牛耳的那几年,剑道五峰也是斩妖除魔的急先锋,每每冲阵在前、无所畏惧,风光无限。 自从蜀山衰落,实力渐不如人。勇勐精进的剑道五峰也渐渐式微,其余主张保守的山峰逐渐成为蜀山主流。至今五百年,剑道五峰的强硬已然被大多数人忘却了。 一方面,是形势所迫渐趋保守;一方面,也是那些好战的高手陆续凋零。 譬如金剑峰与银剑峰,都曾经传承断绝,一度绝脉。现在即使恢复了传承,也不是再延续当初那纯粹的五峰意志了。 但自从王玄龄成为诸峰首座以来,那强势的剑道五峰彷佛又重新站上了舞台,对内对外,这位首座老者都充满了强硬。 以至于许多邪祟妖魔提起蜀山,第一个想起的都不是掌教,而是那个雷霆手段的诸峰首座。 王玄龄,这个名字就像是一杆大旗。 而且是战旗。 对于下一代,他也秉承着老派蜀山那种养蛊般的教育方式,广收徒,强竞争。他执掌的玉剑峰有过百弟子,堪称蜀山之最,所有弟子也是自幼在竞争中长大,争取属于自己的资源。 但这种竞争在几年前渐渐也变得微弱,因为蛊王已经出现了。 半晌。 云海中的雾气开始翻腾,陡然好似煮沸了一般,滚滚雷鸣响彻诸山,一道冲霄剑气忽尔破云而来。 嗤—— 那剑气如龙,须臾落地。显化出一道英姿挺拔的少年身影,丰神如玉,眉目似剑,充满锐意。 “弟子拜见师尊!”这少年一经落地,立马单膝拱手,向王玄龄施礼。 “起来。”王玄龄眸光转向少年,轻声问道:“成了?” “嗯,不负师尊所望。”少年起身,平静答道。 “哈哈,好啊。”王玄龄笑赞了一声,“不愧是我最看好的弟子,在一样的年纪,我尚且不如你。”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他最钟爱的弟子,徐子阳。 王玄龄喜笑颜开,徐子阳倒是依旧澹然,道:“全靠师尊教诲,怎敢妄谈超越师尊。” “弟子不必不如师……”王玄龄摇头道,“你若是连我都超不过,又何谈超过蜀山派历代的天骄前辈,又怎么去完成他们都没有完成的大业呢?” “弟子知晓!”徐子阳又重重顿首。 “我生平两大夙愿,一是蜀山派能重新寻回镇妖塔,回到诸仙门之首。二是能寻得大道,达到执掌天元……甚至是通晓真玄的境界。”王玄龄一声慨叹,“只恨我天资有限,驽钝难行。这般愿景,将来可能就要放在你的身上咯。” 徐子阳闻言,嘴唇动了动,似乎欲言又止。 王玄龄见他这般,道:“想说什么就说。” 徐子阳便不再犹豫,直接开口道:“弟子想说,不必寻回镇妖塔,蜀山也可以回到诸仙门之首!” “哦?”王玄龄目光转向他。 “弟子将超越镇妖塔!”徐子阳铿锵有声道。 他的意思很明显,达到通玄之境,成为第九境强者,便可以超越世间一切神器。 王玄龄看着好似利剑出鞘的徐子阳,只觉一阵恍忽。百年前,也是面对着这一片云海,面对着自己的师尊,似乎少年时的他也曾有此狂言。 江山代代,玉剑峰至今传承千载,什么神通术法都是次要,最首要延续的,不就是这剑一般的意志吗? “哈哈哈,好啊。”王玄龄轻轻点头,“世上天骄,无不心比天高。希望你能一直保持这份锐气,一世勇勐精进,荡尽妖氛!” “弟子谨记!”徐子阳又一顿首。 王玄龄拂动衣袖,轻轻转身,“今日正好你出关,也有一件事想对你讲。” 徐子阳抬眼聆听。 就听王玄龄道:“前日里,有消息传说妖神即将回归。而就在昨天,紫青双剑出山了。” “紫青双剑?”徐子阳一双剑眉蹙起。 万宝录上排名第十七的紫青双剑,在镇妖塔丢失之后,一直是蜀山上最强的镇山之宝。 只不过与寻常法器不同,紫青双剑有剑灵,而且自主性极强。数千年来,在蜀山派岁月静好时,它们就整日隐匿在一座专属的剑匣峰。只有当蜀山派即将遭遇莫大危机,它们才会有所感应,然后一同出世。 紫青双剑出山,预示着蜀山有难。 而加上同时期的妖神回归之讯,几乎不难猜测,将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紫青双剑出山,历来都会选择蜀山派的年轻弟子认主,这一次也不例外。”王玄龄又道:“掌教决定在不久后的蜀山峰会上,由表现最突出的两名弟子认领紫青双剑。” 徐子阳眼睛一亮,大概明白了师尊的意思。 “弟子必将全力以赴!”他语气里满是自信。 “你如今突破成功,自然没有问题。”王玄龄也澹澹一笑,“蜀山派这一代的杰出弟子,无非就是你与碧落峰的姜月白,这紫青双剑,非你二人莫属。” 徐子阳对此没有什么表示,自信归自信,但是提前宣布胜利,并不是他习惯的做法。 王玄龄道:“你此次蜀山峰会全力表现,等你拿下首席弟子,再给紫青双剑认主,我可以替你去向碧落峰求亲。” “嗯?”徐子阳脸上表情一紧,“师尊何出此言?” “以你天资品性,也配得起这世间绝色的女子。蜀山之上,顶属你二人般配,不找她找谁?”王玄龄一脸理所当然道:“你也到了年纪,该找个媳妇了。” 这以雷霆手段闻名的诸峰首座,在处理感情之事的时候思维也是干脆利落。 你该娶个媳妇了。 我觉得你俩合适。 那回头帮你求亲。 一套逻辑行云流水,听得徐子阳一愣一愣,赶紧道:“弟子一心重振蜀山、追求大道,无意男女私情。” “哼,为师又何尝不是如此?”王玄龄冷哼一声,道:“我此生就是一心重振蜀山、追求大道,无意儿女私情,现在到老了……你知道我有多后悔吗?” “……”徐子阳沉默了一下。 他确实是一直以师尊为榜样,才有这般志向,现在师尊这么说,他也难免动摇。 “而且,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件事,也不单单是为了儿女私情。”王玄龄话锋一转,又道:“其实紫青双剑多年未曾现世,有一个小隐秘一直不为外人所知。” “那就是传说中紫青双剑的剑灵原本是一对恋人,所以它们历来选择的剑主,从来都是情侣。如果是由不相爱的两个人施展,那双剑合璧的威力就会大打折扣。如果两个人足够恩爱,那双剑合璧,堪比顶尖神器。” 他凝视着徐子阳,“所以,为师想为你求亲,是为了蜀山!如此一来,你……还抗拒吗?” “这……”徐子阳神情复杂,顿了顿,只好再垂首道:“重振蜀山荣光,弟子义不容辞!” ------------ 简单模式 两只小毒蜂,飞在花丛中。 左飞飞,右飞飞。 这是一座广袤的山谷,丛林掩映,绿水环流,是还未被人迹踏足的葱翠山野。 这时,小溪中突然冒出一条彩色匹练,星星点点的璀璨光芒汇聚一处,散发出别样的芬芳。周围的毒蜂立刻被这光彩吸引,纷纷汇聚过来,盘旋在四周聚作一团。 那点点光芒又开始移动起来,起初缓慢,渐渐顺着河流一路前行,绕过山谷,由小溪汇入大河,蜿蜒来到一片平坦的河畔上。 休—— 突然那光芒就此消散,一众毒蜂失去了指引,在原地嗡嗡飞舞了半晌,便就此散开。此地花草众多,它们也开始在周围停驻。 “呼……” 水下,一条硕大锦鲤缓缓下沉,回到水底的沙坑之中。 旁边一条稍小一些的七彩锦鲤立马凑过来,“姐姐你辛苦了!我一定要努力修行,争取早日也修炼出法力,为姐姐分忧。” 大鱼叹息道:“只可惜我也是法力低微,没有别的能力,只能做一些这种小事……” 小鱼连忙道:“姐姐已经很厉害了!” 大鱼似乎有些疲惫,美丽的身躯随波起伏,悠悠道:“只希望那个大坏蛋不要再来了。” “嗯……”小鱼游动身躯,道:“我上去看看……” 它摇动躯体浮到浅层水面,结果一抬眼,就看见河边剑影纷繁,将那群姐姐辛辛苦苦引领了一路的毒蜂斩落。 “姐姐……”小鱼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不止又来了,还越来越早了!” …… 楚梁像往常一样例行公事,斩杀完毒蜂,意犹未尽地左右看看,并没有注意到水面上那串愤怒的泡泡。 之后便回返蜀山。 云华镇距蜀山很近,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来到了宝塔峰。 是姜师姐约他今天来此见面。 一进水帘洞,就见白泽幼崽“嚄啰啰”的叫着,欢欣雀跃跳到身前,拿一颗大头不停地蹭上来。 “好久不见啊。”楚梁摸了摸它的脖颈,以示亲热,便又朝里面走去。 今日姜小白是一束蓝色衣裙,身姿窈窈,见他来了,便起身相迎,长身玉立尽显高挑。 “我晚些要出山做一次任务,这次可能比较久,所以来提前检查一下你符道剑诀的修炼进度。”姜小白道。 她这个级别的弟子,做任务自然也不像楚梁他们这样随心情去选,都是经过山门的,不全是自己安排,所以临时有事倒也正常。 “师姐居然还记挂着我的修行,真是感激涕零。”楚梁笑着说道。 “得了吧,你就是说得好听,之前叫我帮你当托卖那个果茶,听说你现在生意红红火火,整个蜀山派都知道了,也不见你给我分红。”姜小白轻轻撇了他一眼。 “我那点小大小闹的生意,师姐哪里能入眼啊。”楚梁立马道。 “哼。”姜小白轻哼一声,也不多废话,直接就道:“先前回去让你自学符道真解,习练剑诀,怎么样了?” 楚梁如实答道:“进境缓慢。” “哦?”姜小白目光不善,“这已经有七天了,要是一点进步没有,我可要生气了。” 楚梁道:“符道博大精深,我这几日接触只觉堪堪入门,符道剑诀的习练更是困难重重,只领悟了一点点……” “这也是难免,你先施展一下,我看看如何指点吧。”姜小白点头道。 楚梁依言,后撤几步,到洞内空地中,祭起飞剑,屏气凝神,回忆着个中要诀。 “起!” 他轻叱一声,戟指上扬,飞剑呛啷啷升上半空。 符道剑诀! 嗤嗤嗤嗤嗤…… 随着他指诀一变,飞剑凌空发出连贯的破空之响,银光飞速连成一道符文,接着指尖向前一点,那符文伴随着剑气轰然飞出。 彭—— 一道拖曳着长长火尾的剑气,如同飞火流星一般砸在前方地面,轰出一个偌大坑洞。 比起寻常的御剑术,威力惊人。 “嗯……” 姜小白看着眼前这一幕,一双黛眉轻轻蹙起。 你管这叫领悟了一点点? 能将符文与剑气相结合,行云流水,释放出完整的一道剑诀。 这不分明就是已经练成了吗? 还说什么进境缓慢,湖弄谁呢?这是不是就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可是这才几天啊?! 不管怎么说,这个男人也太快了吧? 自己当初已经算是符道颇为娴熟,还是习练了十二天才成功,他这…… 等等。 他现在是修炼到这个程度,并不一定代表就是今天这样的吧?有没有可能,他练成的时候还没有七天? 楚梁收剑,见姜小白面露沉吟之色,眉头轻蹙,似乎心情不佳。还以为是她对自身修行进展不满意,可他自觉单论修行速度来说,自己应该已经算快,剑诀释放的也算完整。 还有哪里不够完美? 于是他踌躇着说道:“我四天之前就修炼到了这个程度,之后进步就很缓慢,主要还是因为对于符道的理解不够深刻。我现在只能将五行之火的符文以飞剑施展,最多做到双火符剑,但不是每次都能成功……” “不过我近日在练习风之符文,已经成功多次。相信再过不了两天,我就可以熟练掌握风火双符剑,届时威力会增加更多……” “师姐你先前不是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吗,我相信一个月之后我可以熟练掌握的符文绝对不止于此……” 他的语气弱弱的,有些担心姜小白怀疑自己偷懒,今后不再传授自己了。 可是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支箭射在姜小白的道心之上。 她的眉头越皱越紧。 片刻之后,姜小白才抬起手:“行了,你先别说了。” 自己刚才居然还想指点一下楚梁。 指点什么呀? 自己只不过是把剑诀告诉他了,他自己都已经推演出整个流程了,后续只要沿着这个路子一直修炼,随着他修为增加,十符剑、百符剑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感觉即使是最复杂的符道剑诀,对他也丝毫没有难度,拿来就能练、练了就能会、会了就能用…… 怎么感觉这个人是用简单模式在修炼啊? 姜小白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因为天赋差距而带来的落差感。以往这种场景里,她都是被人仰望的那个。 可是自打认识楚梁以来,她却变成了被打击的那一个。 “师姐?”楚梁小声叫了她一下。 姜小白的眼神一下回过来,接着,她看向楚梁,表情十分认真地说道: “我跟你说,你一天叫我师姐就得一直叫我师姐,就算有一天你比我厉害了,也得乖乖叫我师姐!记住了嘛?!” ------------ 出关 姜仙子留下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之后,便离山去做自己的任务了。楚梁这几天除了继续习练符道剑诀之外,也在练习一些别的东西。 嗤—— 一道半月状的青芒呼啸而过,所过之处山体林木但有剐蹭,都是一道深深沟壑般的切痕。不过转眼之间,这道青芒已经跨越了整座银剑峰。 嘭! 终于,在即将离开银剑峰之前,青芒撞在了山壁上,发出一声闷响,楚梁及时纵身跃下,才没有随之撞山。 “太刺激了……” 他直起身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只觉方才的飞行过程当真是胆战心惊。 嵌在山壁上的青叶兀自“咻咻咻”的闪光,楚梁一抬手,将其召了回来,抚摸了一下叶片边缘的锋锐。 等闲飞剑都没有这个锋芒。 不得不说,在炼器这方面,闻玉龙确实堪称天才。只是这个天才的脑回路,不太等同常人。炼制出来的东西怪是怪了点,但说的话又每每带着几分道理。 在他阐述了关于神识的操纵灵敏性的问题以后,楚梁认真思考了一番,发现其中确实大有学问。 现今修行者只知增长修为扩张神识,却不太关注这方面。 譬如同样御剑飞行,在广袤天空上可能两个人速度相同,可是在复杂地形里,就是更加灵敏那个人获胜。 同样是御剑术,一个人御剑直来直往、不讲变化,另一个却灵活多变、难以捕捉,那同样两个人打斗起来,肯定是御剑更灵活的那个人获胜。 楚梁将其理解为“微操”。 如果是一把剑可能影响不大,但如果是同样施展百剑诀,有一百把剑组成阵势,那微操能够造成的差距极大了。 但现在主流的观点可能是,我努力增长修为,你用百剑诀,我用万剑诀就是了。我修为比你强,自然可以堂堂正正碾压你。 这种想法也没有问题,但是楚梁觉得修行的深度和广度不应该互相对立,在精力足够的情况下,双管齐下体验更佳。 而且“微操”不止是对飞剑的控制,在对神通术法的施展中也有重要作用。 所以楚梁今日就想借着驾驭这青叶的机会,锻炼一下自己的神识灵敏性,尝试微操它一下。 在经过有心的加强控制之后,这次飞行的状况比第一次试驾好很多,青叶一直穿越了整座银剑峰才失去控制。 看着那山壁上深切的沟壑,楚梁觉得自己似乎又开发了一门新的攻击手段。 如果把这青叶给足真气轰出去,威力可能比寻常御剑术来一下更狠。 当然,跟自己加持了符道剑诀的剑气是无法比拟的。 现今楚梁已经熟练掌握了风火双符文,可以施展风火双符剑,比起单一的火符剑威能又有数倍提升。 自己在这琢磨了一会儿之后,就见远处一道剑光飞来,落在自己木屋那边。 有客人? 楚梁见了,便收起青叶,迎了过去。 …… “嗨嗨嗨!”一回去就看见多日未见的林北,一脸灿烂笑容站在门前。 楚梁见他来了,微微一笑,“你今天怎么这么有空?” “咦?”听到这话,林北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突破到神意境中期了?” “……”楚梁无语了一下,才又道:“恭喜啊。” “这些天我经过艰苦卓绝的修炼,克制自己欲望,平均每天戒色八个时辰,终于实现了突破。”林北提起这些天的苦修,一脸感慨,“想来可真是唏嘘啊。” “辛苦了。”楚梁点头。 “但是好在我终于成功了,现在哥们儿也是神意境中期的高手了,终于和你又在同一境界了!”林北兴奋地道。 “嗯……”楚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也没有。” “什么?”林北又怔了一下。 “说来也巧,我今天早上一起来,发现自己也突破了。”楚梁一脸淡定道,“我现在是神意境后期了。” 林北的笑容顿时僵硬,接着变成一脸的难以置信。 啥呀。 这就又突破了? 上次在燕郊城回来这也没多少天,自己才堪堪突破了到神意境中期的那一小段关隘。 你这……修炼没有瓶颈期的嘛? 我这还满世界宣扬我到中期的事情呢,你就悄悄到后期了? 你这样岂不是显得我很呆。 而且……按照这样半个月一小段的速度,再过几天你不就是金丹境了?是不是太离谱了? 再说什么叫早上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突破了,难道你修炼都不用自己参与吗? 怎么想都觉得很假。 但感受着楚梁释放出来的气机,明显比自己强上一个档次,这偏偏又是真的。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之后,林北双臂抱怀,嘴角一扁,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 “凭什么啊?”他忿忿道:“哥们儿辛苦了这么多天,怎么差距还越来越大?” 修炼越向后越难,神意境初期与中期的差距,自然是比中期与后期的差距要小的。 “可能是你戒色戒得不够彻底吧。”楚梁云淡风轻道。 他心情都没有太大波动。 大头娃娃日以继夜马力全开,他修炼速度不快才是怪事。 “唉算了。”林北委屈了一眨眼的时间,又重新露出笑容,“也是好事,这样咱们两个加一起就更厉害了。” “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通知我一声你突破了?”楚梁又问道。 “嗨嗨嗨……”林北笑道:“当然不是,我来找你有重要的事。” “哦?”楚梁瞥了他一眼,不知道他能说出什么紧要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们玉剑峰的大师兄昨天出关了。”林北问道。 “徐子阳?” 蜀山同门之间师兄弟称呼,一般是论长幼。没有明显年龄差距的话,就达者为先,修为高的称师兄。但提起一座山峰的“大师兄”,却不一定是最先入门的那个。 只有天赋极高、修为极强者,才能成为此峰公认的“大师兄”。蜀山三十六峰,有“大师兄”的山峰并不多。 譬如玉剑峰的大师兄徐子阳、碧落峰的大师姐姜月白、银剑峰的大师兄楚梁……等等,能相当服众的才有资格称之为大师兄。 “是啊。”林北颔首,“他说不定会找你麻烦。” “为什么?”楚梁目光谨慎起来。 就算他是王玄龄手下的头马,要找自己麻烦也得等到蜀山峰会吧? 他想的还是两个师尊的赌约。 “是因为子晴师妹。”林北道。 “嗯?”楚梁疑惑。 “子晴师妹是大师兄的亲妹妹,两个人自小相依为命,大师兄最疼她了。”林北讲述道:“自从上次镇南域山回来,小师妹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大师兄如果见了,肯定要弄清楚原因。” “我看子晴师妹那副样子,这八成是和感情的事情有关,正所谓谁家少女不思春……” 林北摸着下巴,冷静分析。 “上次镇南域山的任务里,就咱们几个人,方霆师兄年纪太大,陆任不提。我感觉子晴师妹暗恋的人啊,就在咱们两个之间,不是我就是你啊!” “……”楚梁大无语了一下。 “大师兄这么疼妹妹,要是知道妹妹有感情问题了,那心情肯定不太好。以我对他的了解,八成是要找那人麻烦。”林北继续道:“所以我感觉咱们得出去避一避风头。” “做任务?”楚梁想到了他的意图。 自从上次燕郊城回来,他已经有一阵子没有领任务了。 一方面是修炼比较繁忙,一方面也是不需要。卖一天果茶的收入,足够他出两次任务,就不太想着去做这个了。 但是现在的情况又有变化,姜师姐暂且离开,他修炼符道剑诀倒也不用那么急了。而且一段时间没做任务,也就没机会打什么大妖怪,整天砍小毒蜂,也确实有些缺乏梦想。 白塔这样神奇的宝物,都快被自己用成专属榨汁机了,属实是有些暴殄天物。 这两天他自己还在琢磨着,要不要去出个任务呢。 “对啊。”林北颔首,“哥们儿刚去抢到了一个南关城的任务,这可是绝佳的机会。” “南关城?”楚梁问道:“为什么要去那里?” “嗨嗨……”林北神秘一笑,“当然是因为有好事。” ------------ 南关城 南关城近来的大新闻有两个,一是南音坊薛姑娘的首场巡演将在此开启。 二是城外的李家庄闹妖怪,据说已经死了好几个人。 九天十地之中,南音坊算是一个颇为特别的存在。因为它虽然名列十地仙门之中,所作所为却和寻常宗门帮派大为迥异。 南音坊自古传承音律之道,为仙门乐师之圣地。 门下弟子自幼修习音律,一身修为都在乐器上。他们的修为可能不弱于人,也有自身独树一帜的神通术法,却极少与人战斗。 仙门乐师追求的是上闻于天、下通于地、达于人间,在修行音律大道的初期,他们会追求用自己的音道去感染更多的人,寻求更多的共鸣。引起的共鸣越多,说明他们的修行越成功。 所以南音坊的修炼流程是,从众多外门弟子中,甄选出最有天赋的寥寥数人成为内门弟子。给每一名内门弟子大量资源,为他们筹划巡演,宣扬音律。 这也使得每一代的南音坊内门弟子都名声极盛,拥趸无数。南音坊也会把人气这一项作为重要指标,在最终的内门评选上助力。 每一代的内门弟子经过数年时间,陆续完成自己的巡演之后,就会在南音坊山门举办盛大的内门评选。届时每一名弟子的拥趸都会从五湖四海汇聚过去,为各自支持的乐师提供助力,希望能让他成为这一代的首席弟子,名扬天下。 这种制度也使得南音坊形成了一个独特的现象,那就是他们的宗门人数是九天十地中最少的,单论影响力又堪称最强。 数千年来,音律一道的修行愈发进境深远,南音坊以此问道者众多,也不乏执掌天元者出现。所以这种修炼方式虽然独特,却也没有人敢轻视。 这一代南音坊的内门弟子,竞争极为激烈。 两年前天赋异禀的虞湘儿出现,几乎已经提前确定了这一代的首席名额。 不久之后薛凌雪又横空出世,她惊才绝艳之处,还未出山时,就已经名动一方。 谁知仅仅过了一年,又出了一个沈卿颜,号称姿容绝代、古韵无双,完全又是一个绝世天才。 不免有人慨叹,这三人随便拿一个放到以往都足以成为首席,偏偏生在这同代入门。 可谓南音坊的大争之世。 如今虞湘儿的巡演已经进行了几场,主要都是在东域几座大城。而薛凌雪的首场巡演,没有选择与她针锋相对,而是来到了南域。 只是禹朝东域富庶繁华,南域却多蛮荒山岭、城池稀少,终究无法相比。想必薛凌雪在南域积攒一些人气之后,终究还是要杀回东域的。 南关城地处东域与南域交界之处,属于南域几座最繁华的大城之一,也正因为如此,才被选为了薛凌雪首场巡演之地。 虽然距离巡演还有几日,提前预热已经十分成功,如今薛姑娘的表演已经成为了全城最热的话题。甚至连表演场地选在何处,由哪一家商会承办,都已经成为了热门谈资。 …… “二位就是蜀山派的仙师?”一名蓄八字胡的中年人点头哈腰,笑着迎道:“鄙人是这李家庄的管事,姓崔,二位仙师可以叫我老崔。” “崔管事不用太客气,我们年纪小你不少,你就当我们是子侄辈就好。”浓眉大眼的少年上前勾肩搭背,“他是楚梁,我是林北。你要不嫌弃,我就叫你一声崔叔。” 林北又开始施展瞬间套近乎的神功。 “哎呦,二位……二位少侠可是太抬举我了。”崔管事嘿嘿笑着,道:“我家庄主事务繁忙,近日都不在南关城,不然肯定是要亲自来迎接二位少侠的。” “都一样、都一样。”林北挥挥手,“我们干的是为民除害的事情,旁的都不重要。” “林少侠说得好啊。”崔管事吹捧道。 一路将二人迎进室内坐下,他们俩还在那三吹六哨,楚梁忍不住出声道:“崔管事不如先给我们讲一下,诡案具体的情况吧?” “噢,对对对。”崔管事一拍脑门,叹口气道:“我们之所以请蜀山派的少侠来,实在也是无奈之举。” “近日里我们李家庄正在争夺南音坊薛姑娘的巡演承办一事,本来已经接近板上钉钉,眼看就要成功了。”崔管事开始介绍道。 这李家庄位于南关城外的开阔山坡之上,却不是私宅,而是一处高级的游乐饮宴园林,做的是上流生意。 想承办薛凌雪演出,自然也是为了招揽更多人气,将名头打响出去。 “我们唯一的竞争对手,是沁南江上的景悦轩。他们家是做画舫游船生意的,给出的方案是派一艘画舫停在江边,薛姑娘在上面表演,观众们在下面沿江岸坐。哈哈,这多么滑稽。” 崔管事说着,还不忘攻击一下竞争对手。 林北适时地捧道:“确实。” 崔管事继续讲述道:“可临近谈妥之际,我们庄里却出了一件怪事。接连几日,都有人在夜里撞见妖怪!那妖怪来去如风,行动相当迅速,我们庄里也养了几个武师,却根本看不清它动向。反倒是有几波客人受到了惊扰,将事情传了出去。” “而且那妖怪似乎只惊扰女子,不找男子,这事也不知为何……” “事情本来不大,也没有人受伤。可那景悦轩的人借机发挥,四处造谣,添油加醋地说我们家闹妖怪已经死了好几个人。消息传开了,如今我们竞争演出承办已经极为不利……” “所以才求告到蜀山,求来了两位少侠帮我们除妖。”崔管事一脸期冀地说道。 “那南音坊本就是九天十地之一,有必要找我们来吗?”楚梁略有疑惑。 “诶,你对南音坊还是不了解吧。”林北了然地笑道:“那些仙门乐师虽然修为不低,但是向来不喜战斗,而且南音坊内门弟子历来人数极少,几乎不会替人斩妖除魔。” “像那薛姑娘这次来南关城巡演,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全副心思都要放在筹备表演上。如果有什么妖怪令她分心,分出多余的精力来除妖,可能就要影响她表演的心境。” “他们的修炼路数,和正常的修行者是不太一样的。” “林少侠说得对。”崔管事道,“南音坊那边自然不会帮我们料理这些事情,而且还有一点,就是我们李家庄的创始人啊,也是蜀山弟子。所以我们年年向蜀山上供不断,与蜀山派的关系一向是很好的。” “原来还是蜀山前辈建的山庄,那可要好好玩一玩了。”林北立马道,“崔叔,那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方不方便?” “林少侠但讲无妨。”崔管事自然殷勤。 “就是我们帮你们除完妖,自然承办表演一事不在话下。那到时候能不能让我们在山庄里多留几天,游玩一番,等表演结束再离开?”林北问道。 “哈哈。”崔管事道:“此事自然全无问题,我就可以替庄主应下。如果二位少侠替我们解决了问题,那本就得盛情款待一番,林少侠也颇期待薛姑娘的表演?” “嘿嘿。”林北一笑,道:“南音坊里我首推沈卿颜,二推就是薛凌雪。不过放眼整座江湖,我本命还是我们蜀山派的姜姜,姜月白。” “哎呀林少侠与我还是同道中人!我也首推沈卿颜,蜀山姜仙子的名头亦是倾慕已久,只可惜无缘一见。”崔管事闻言,第一次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真挚笑容,“卿颜卿颜,人美声甜!” “卿卿我心,为你欢颜!”林北也激动地接道。 两个人说到兴奋处,双手交握,眉飞色舞,俨然一副天涯海角觅得知音的喜悦。 楚梁在旁边则是一脸问号。 林北那浓眉大眼的……毕竟他年纪不大,也就罢了。崔叔叔你起码过了四个本命年了吧,还搞这些? 什么盐?什么甜? 我们真的活在同一个世界吗? 嗯? ------------ 柳小鱼 “二位少侠,对方才的宴席可还满意啊?” “很满意,尤其是那道白肉,真是色香味俱全,甚至可以说是我吃过最好吃的菜了。” “哈哈,那白肉也算是我李家庄远近闻名的招牌菜了。” 经过一番盛情款待,崔管事又带楚梁和林北在李家庄里闲游。此间风景秀丽,园林雅致,山石林木错落典雅,亭台楼阁掩映。 林北又转回头小声对楚梁说道,“你说要是将来离开蜀山,在下面开这么一个山庄也不错啊,逍遥自在。” 楚梁微笑道:“我还是希望能一直留在山上。” “那多无聊啊。”林北道:“我将来要是修行路止步了,我就下山开一间青楼,每天不营业,就自己在里面玩。” “那和多娶几个老婆有什么区别?”楚梁半是鄙视半是不解。 林北理直气壮道:“跟自己的老婆和跟别人的老婆,感觉当然不一样!” 楚梁:“?” 说说笑笑,也说出了一个问题。 每一代蜀山弟子少时数百、多时上千,经过许多年的成长之后,除了三十六峰主,还有一些中坚力量,其余的弟子都是会离开蜀山的。 修行如同漫漫征程,尽管蜀山都是挑选有天赋者入门,但终归也有止境。有的可能在神意境就无法再突破人关;有的在金丹境就此止步;有的在五行境彻底放弃…… 这些修行止步的人,很多会选择去寻求新的生活,楚梁把这理解成“毕业”。 修为低一点的可以经营一些小生意或者去做豪门供奉,凭着蜀山的名头一样可以过得很好;修为高一点的可以自己开宗立派,发展一些小宗门。 时至今日,九天十地衍生出的这种小门派,已然数不胜数。通常所说的主流修行界,就是由九天十地和它们的衍生门派组成。而在这个圈子以外,就常被称为非主流的修行者。 不过楚梁现在的想法,是不太希望离开蜀山的。最好是能突破到问道境,成为一个有底气的大能,实现“修为自由”。到时候在蜀山竞选一个峰主,收两个有天赋的徒弟,就可以安安稳稳地躺平了。 崔管事带他们路过一片高处回廊,正好看见下边庭院中,有一群女子聚集在一处,似乎在进行什么评选。 两三位主事的人坐在前面,那些年纪不大的姑娘轮番上前献舞。大多都是身姿窈窕、舞姿轻盈,赏心悦目。 “还得是山下好啊,就像这种场景,在蜀山哪能看得见啊。”林北又忍不住笑道。 楚梁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噢。”崔管事答道:“这是在为薛姑娘的演出遴选伴舞的舞姬,她们乐师进行不同的演奏的时候,舞台上会有歌姬或者舞姬助演,这些都是要我们准备人手的。我们李家庄平素没有这些,就得临时去选。” “难怪这么多漂亮姑娘,能为薛凌雪伴舞的机会,可不是随便都有的,估计全城擅舞的女子都来了。”林北道,说着又突然眼前一亮,道:“这个小姑娘好生美貌。” 不用他说,楚梁也注意到了刚上场的这位女子。 此时前一位跳舞的女子被几位评审锐评了一番舞姿,居然抹着眼泪离开了。前者刚刚下场,一抹亮眼的彩色就闯入视线。 这小姑娘身着一袭流彩裙裳,看上去十分绚烂。皮肤雪白,如同羊脂白玉。轻挽发髻,发丝略有凌乱,秀眉大眼,一双眼眨动间满是懵懂。 眼神似乎有些呆,但气质中又有一股挡不住的灵气。此时天色已经渐晚,周遭暗沉,随着她一出现,似乎阳光都明媚了起来。 “我叫柳小鱼……” 她讲话也是怯生生的,似乎有些害怕,让人不由得升起几分怜惜。 那主评的女子大概四五十岁年纪,是南关城的权威舞师,当年也曾去南音坊修习过的。她本来面色阴沉、语气严厉,见了这柳小鱼也下意识温柔了几分,“小姑娘,你会跳什么舞?” “我……我不太会跳……”柳小鱼又眨眨大眼睛。 “没关系,就把你学过的舞步跳一遍就好。”评审柔声道。 “好……”柳小鱼轻轻点头。 接着,就见她双手十指交叉,倒转过来,然后摆动胯部,左一下,扭扭;右一下,扭扭。 然后呆立在原地。 “好啦,热完身就赶紧开始跳吧。”另一位评审也鼓励道。 柳小鱼怔了怔,答道:“我已经跳完啦。” “……”沉默。 主评舞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小姑娘,虽然我很喜欢,但是我们这毕竟是在选舞姬……你这实在过不去啊。” “那怎么办啊……”柳小鱼一扁嘴,泫然欲泣的样子。 “舞蹈功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练就的,要不……我听你声音也蛮好听,不如去试试唱歌,你选歌姬吧?”主评舞师居然还给她建议。 “也可以。”柳小鱼又轻轻点头。 旁边的另一位唱曲的评审此时便开口道,“那你来,跟我学着唱这句,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寒——” “嗯……”小姑娘听了一遍,然后张开口唱道:“烛影、摇红焰透纱、窗雨后、生——” “住口!”那唱曲评审立马顿喝一声。 “唔……”小姑娘立马不敢再唱完。 “抱歉……”那唱曲评审又连忙道歉,道:“我只是听到这完全没有一句在调上,没忍住……” “没事,就算你忍住我也忍不住。”主评舞师叹气道,“小姑娘,你真不适合这里,抓紧回去找个事儿做吧。” “啊?”柳小鱼立马又扁住嘴,“真不能给我个机会留下吗?不会的我可以学……” 那主评的舞师一扭头,带着痛惜的表情叫道,“护院,把她赶出去吧。” 那边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被几个护院推搡了出去。 这边看热闹的林北也是一阵慨叹。 “可惜啊。”他摇头道:“她但凡唱歌跳舞能像个正常人,估计都有机会被选中。” “是啊,这小姑娘如果能登台,估计会很招观众喜爱的。”崔管事凭借着多年的追星经验,也给出了精准判断。 楚梁看着沉浸式观看选秀现场的两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轻声说了一句:“是只有我关心妖怪什么时候来吗?” ------------ 装神弄鬼 入夜。 李家庄安静下来,只剩下间或一声的犬吠和山林间的鸟鸣。山庄里一些房间还亮着烛火,因为近来闹妖怪,很多人不敢熄灯睡觉。 庄中有几队护院在四下巡逻,虽然山庄里养了几个武者镇宅,但是毕竟人少,巡视的主力还是一些身强力壮的普通人,夜风一凉,难免惴惴。 “老四,老四!”后面一个护院小声叫道,“陪我去那边尿个尿。” “干嘛啊?那你就去呗。”前面叫老四的护院十分抗拒。 “我自己不敢,你陪我走一趟。”后面的护院央求道。 “行吧行吧。”老四禁不住求,先让前面的人等一下,然后回转身跟他一起去了。 两个人一起走到林子边,那护院解开裤带,朝着漆黑处开始解手,嘴里还念叨着:“也不知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你说咱们来给人看家护院,防个贼偷强盗也就算了,怎么还得降妖捉怪了?听说本家已经请了有道行的仙师来,不知道能有几斤本事,是不是那妖怪的对手……诶?老四你怎么不出声啊?” 他说着说着,感觉不对劲,回过头一看,发现刚才还站在身后的老四居然不见了踪影。 去哪了? 他心下一惊,转过头就想赶紧回去。 谁知他视线一转回来,就发现自己的正前方,好大一张青面獠牙的鬼脸! “啊——” 护院和那鬼脸一起嚎叫起来,也不知道是谁的声音比较大。 叫了一嗓子,那护院才想起提起裤子,那厉鬼也举起双爪! 转回身。 他逃!它追! “鬼啊——”那护院边逃还边喊。 喊声未落,就听空中一声轻叱,“蜀山门下在此,何方邪祟胆敢作乱!” 随之而来的是一道雪亮剑芒,如同长夜流星,瞬息而至。 那厉鬼见剑芒来得又疾又猛,立马举起双爪,架起来一挡。就听铛啷啷一声,它被剑气震荡起飞数丈之远,也毫不恋战,掉头就跑! 后面两道身影飞速掠过来,纵身追上。 它逃!他们追! 插翅难飞! “想逃!”楚梁一声清喝,袖中闪电般窜出一道红芒,经他稍稍预判,正落在那厉鬼身前位置,将飞速逃窜的它捆了个正着! 缚妖绳! 嘭—— 那厉鬼一头跌倒在地上,再也起不来,口中立马求告道:“饶命!少侠饶命!” 不用他求饶,楚梁二人也早发现他不对劲了,一脸鬼相,行动间却毫无阴气,明明就是人假扮的。 林北一落地,对着那被龟甲缚死死缠绕的身影,一开口立马就大声喝问道:“大不大?爽不爽?” “嗯?”楚梁和那厉鬼同时奇怪地看向他。 “啊……我一看他被绑这个姿势,情不自禁、脱口而出……”林北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你问、你接着问。” 楚梁懒得理他,当即便喝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我是人!我是人!”那厉鬼挣扎着想要伸手,可是却怎么也解不开这龟甲缚,只能无奈翻滚。 楚梁看出他意图,上前一把拽掉那厉鬼的头套,发现皮下果然是一张男子脸庞。 看样子他也是个修行者,只不过修为不高,也就第二境前中期的样子,应该也不会什么正经神通。 “你是何人?为何来李家庄装神弄鬼?”楚梁又喝问道。 “我只是觉得好玩……”这扮鬼的修者小声道。 “呵,你可别想撒谎。”林北冷笑一声,“相信你也看得出来,我们哥俩沾点变态。你要是撒谎,我们可指不定干出什么来。” 那扮鬼者面色阴晴一番,低头看看身上捆绑的红绳,只觉此人所言非虚。自己万一撒谎,后果可能真的不堪设想。 于是他惊恐地抬头道,“二位变……二位少侠,切莫动怒,我都招!” “是沁南江上的景悦轩掌柜派我来的,他说……是他说要我来李家庄装神弄鬼,最好出手伤几个人,把事情搞大一点。” “景悦轩?”楚梁听闻此言,倒是不算太意外,先前听崔管事讲述此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 在眼下这个节点,突然闹出邪祟,自然是他们最得利。 “是啊,我只是受人之托,二位少侠不如就把小的放了吧,我保证与景悦轩划清界限!”那人哀求到。 “放了你?想得倒美。”林北一瞪眼,又问道:“怎么处置他?” “先绑一夜。”楚梁道,“明天交给崔管事处置吧,李家庄闹妖怪的事情影响这么大,他也得拿住这主犯好好做做文章。” “不要啊,二位少侠饶了小的吧,小的是第一次来啊!”那扮鬼的修者大声求饶道。 “你拉倒吧,每个被抓的都说自己是第一次来。”林北不屑道:“你就老实交代就完事了,到底有几次、都和谁、在哪里、谁介绍的……多交代点东西,立了功,说不定我们就不通知你家人朋友……” 那扮鬼者听得一愣一愣的,赶紧又哀声道:“冤枉啊,我确实是第一次来,是那景悦轩掌柜嫌先前李家庄闹的妖怪不够凶,没有伤亡,才让我来搞事的。” “不对。”楚梁又一沉吟,“先前崔管事说那妖怪只惊扰女子,不找男子,可是他刚才惊吓的是护卫。又说先前的妖物行动极为迅速,没人看清模样,他确实也不像……” 正想着,就听山庄内传来一声女子尖叫。 “啊——” “果然另有其妖。”楚梁目光一转,对林北道:“你看着他,我去那边。” “好!”林北现在对这种打下手的事情完全不会抵触了,毕竟事实证明自己的修为确实不如楚梁。 一转头,看着地上绑得严严实实的扮鬼男子,林北露出学习的神情,“这手法可真专业啊,咦……你身上什么味道?” “呵呵……”扮鬼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刚才吓那护院的时候,他刚好在撒尿,我还站在他前面……” “……”林北眉宇大皱,摇头道:“楚梁这法宝算是要不得了。” ------------ 锦鲤 静谧的夜里,突然又传来一声惊叫。 楚梁飞快地御风而至,发现是两名山庄中的侍女抱在一团惊慌哭泣,他连忙出声稳住二人:“二位姑娘不要惊慌,方才发生什么事了?” “那里有个人影……”一名还算清醒的侍女伸手指了指院外的林木间,“一阵风似的突然就不见了,好可怕!” “二位赶紧回房间内暂避,我过去看看。”楚梁叮嘱一身,朝着她们指的方向飞掠过去。 神识放开,就觉空气中的确有淡淡的妖气,相当薄弱,应该只是行进间不慎泄露了一丝? 他朝着妖气流连的方向追踪过去,循着轨迹,不久就见到另一处庭院外,居然真的有站着一个彩色身影。夜色中颇为显眼,也难怪那侍女一眼就见到了。 听到楚梁过来的动静,那身影惊觉,转头飞身逃走。 速度奇快! 楚梁也连忙动身去追。 可那身影当空飞掠,好似游鱼在水,左右摇摆间仿佛全无阻力,顺滑无比,其掠如风! 好快的飞。 楚梁虽是全速追击,却一转眼就被越落越远。 这妖物行进之间,速度完全不逊色于当日的人面魈,纵使金丹境修者去追估计也会有几分困难。但灵猫腾跃符已经用过,此时也不可能再上演一次变态追踪。 只不过,现今的楚梁也已经不是当初的楚梁,他的武器库里已然有了别的法器。 咻—— 青芒暴涨,楚梁扬手祭起那片本命青叶,脚下踏着一片飞毯般的大型叶片,蹭的窜了出去! 虽然“微操”还不是很熟练,但起码比先前强上不少,短距离还是可以稍微尝试一下。就算是没有掌握,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妖物逃走,终归要试一下的。 就这样,楚梁脚踏绿光,身形陡然化作残影。 那妖物似乎没想到楚梁能追这么紧,一回头发现他居然还飞速迫近了,显然是有些慌乱,身形更加急切。 这不过片刻的逃窜,眼看着前面来到了江水旁,这是南关城外的沁南江,滔滔江水深不见底。若是让这妖物入水,楚梁可没有什么能水下施展的神通。 此时二者距离已经相当接近,他几乎已经看清了那妖物的身形,似乎是个窈窕的女子。 风驰电掣! 就在她身形高高跃起,即将入水的一瞬间。 楚梁急中生智,清喝一声:“去!” 整个人纵身一翻,倒跃而下,轻飘飘落在地上。而那脚下的飞叶凭着惯性继续向前,且速度更快,刹那间正垫在了那妖物的身下。 楚梁指诀一变。 给我防御! 唰—— 那硕大青叶整个一卷,顿时将妖物通身卷住,整个裹成了一个大粽子,悬浮半空。 楚梁再一扬手,将那青叶缓缓召了回来。 “唔唔唔……”里面传来闷闷的叫声与拍打声,似乎那妖物在挣扎,想从这粽子叶里逃出去。 “哼。”楚梁轻哼一声。 想逃? 我自己被裹住都逃不出去! 这突然让楚梁想起了一句,垃圾就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虽然不甚恰当。闻玉龙炼制的这防御阵纹用来防御不好用,但是用来当控制还是顶呱呱的。 他就轻轻托举着“大粽子”,一路原路返回李家庄。 …… 李家庄的阁楼上,楚梁和林北汇合。 俩人手里各自都带着一个。 “嚯,你又有新的控制法器了?”林北看着楚梁手里严严实实的大粽子,有些惊讶。 “……你就当它是控制吧。”楚梁小声道。 简单讲述了一下方才的经过,楚梁将粽子放在地上,两个人怀着一丝好奇,缓缓打开了青叶。 开箱。 咻—— 一阵青芒闪烁,随着叶片缓缓展开,露出了一张清丽脱俗的脸庞。雪白肌肤发丝凌乱,一双大眼睛蕴着愤怒,气鼓鼓的。 “坏蛋!” “猥琐的坏蛋!” 这妖物一露出来,发现外面的楚梁,立马叫了一声。扭头看见旁边的林北,立马又补骂了一句。 看着她的脸,楚梁和林北却都有些意外。 “柳小鱼?”他们还记得她的名字。 白天旁观选秀的时候,许多唱歌动听跳舞优美的姑娘,但名字都没让人记住。偏偏这个唱跳俱差的天真少女,给他们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你们认识我?”小姑娘眼珠转转,有些诧异。 “先前见过你来选秀……原来你是妖。”楚梁蹙眉沉吟,“那你白天想混入李家庄,也是有所图谋?” “我是来找我姐姐的!”柳小鱼大声道。 “姐妹?”林北闻言一抬手,“细说。” 小姑娘看看他,再看看楚梁,秀气的眉毛紧紧皱着,“那我说完你们会放我走吗?” “小鱼姑娘,你这几日频繁来到李家庄,虽然造成了一些困扰,但是毕竟没有伤人。只要承诺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倒也不会太为难你。”楚梁道,“但是不论你是因为什么事而来,我希望你能把原因讲清楚。” “这不对啊。”一旁扮鬼的修行者强行滚过来,扬起脖子道:“我也没有伤人啊?怎么我们待遇不一样?你至少也得把她捆成我这样再问话吧?” “滚!”林北一脚把他踢飞出去,“你以为我不想吗……呸,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 说罢,他又笑着看向柳小鱼,“小妹妹你接着说,别怕。” “嗯……”小姑娘犹豫了一下,看看林北的脸,又看看楚梁的脸,似乎在判断他们是不是坏人,半晌才开口道:“我和姐姐原本是锦花河里的锦鲤一族……” “锦鲤啊……”楚梁摸摸下巴,还算是半个邻居。 “我们原本快乐地生活在锦花河里,可是有些坏人总是来破坏我们安宁的生活。姐姐先修出一些法力,我只是一条不能化形的小鲤鱼。” “那天姐姐说带我去上游玩,我们游到了沁南江的位置,突然遭遇了大潮,被卷进了一座河底的洞窟里。” “里面居然有一株琥珀朱提,上面两颗成熟的果实,一颗大的能加五百年法力,一颗小的能加三百年法力。姐姐让我吃了大的,我吃了以后,就有化形的能力了。” “我们俩很高兴,就说化形以后,可以去岸上玩。姐姐说从那里上岸,可以到南关城。” “可是我们从那个洞窟里出来,又遇见一只大乌龟精,想要吃我们。我们就逃啊逃,就走散了。我又不小心撞进了一座水府里,是一位鱼妖前辈留下的,里面有一只坐化的飞鱼精……” “它留下了一道飞鱼精魄,就融合到了我身上,之后我就可以游得很快。”小姑娘继续说道。 “嚯……”楚梁不由惊叹了下。 不愧是锦鲤啊。 出门就奇遇,走路就捡宝。 “后来我就想,姐姐先前说要去南关城,不如我去那里找她。”柳小鱼道,“可是城里人太多,我没敢进去。在路过这座山庄的时候,我在外面发现了姐姐掉落的鳞片,还有姐姐的味道……” “我就想她可能在里面,就想来找她……” “可是这里太大了,我找了几天也没找到,还让你把我抓住了。”柳小鱼小声地说着,委委屈屈。 “原来如此。”听完她的讲述,楚梁点点头,“明天我可以帮你问问这里的人,有没有见过你姐姐。你以后不可以再晚上偷偷摸摸进来了,这样会吓到人的。” “你们真的会帮我吗?”柳小鱼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俩。 “当然了!”林北拍拍胸脯,“哥哥我啊,最爱帮助迷路的小女孩儿了。” ------------ 小侯爷 “哼。”小姑娘轻轻哼了一声。 “要是你们帮我找到姐姐,我就谢谢你们。要是你们骗鱼,今后你们就是二号坏蛋和三号坏蛋,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的。”她大声威胁道,只是不安分的眼神暴露了她的心虚。 “二号坏蛋和三号坏蛋?”林北好奇地问道:“那一号坏蛋是谁啊?” “头号大坏蛋是我们在原本的家园,经常来扰乱我们生活的一个修行者。”柳小鱼提起来,仍旧忿忿的语气,“他……” 她看了一眼楚梁,道:“他和你长得有一点像,但是比你丑,身子又细又高、体型又胖又扭曲……就像个大怪物,特别可怕。” “我增长法力的时候就想,今后我要是再遇见他,一定要打他一顿!” “好。”楚梁笑了笑,“如果今后再遇见那个大坏蛋,我们一起帮你打他。你就放心吧,我们蜀山弟子绝对不会是坏人。” 当晚,他们就找李家庄的人给小姑娘安排了一个楼上的房间,让她暂且歇息下。 楚梁还一直留意着那边的动静,想着小姑娘有没有可能是撒谎、或者连夜逃走之类的。结果她安安稳稳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看来这条鱼还是颇为没心没肺的。 第二天,他们去找到了崔管事。 “哎呀!”崔管事一觉醒来,听说二人不止抓住了妖怪,还抓住了两个,顿时喜出望外,“二位少侠一出马,当真是尽显蜀山的九天风范!这才不过一夜,就将我李家庄的问题全部解决,当真是厉害!” “还算运气不错。”楚梁微笑,接着讲了一下昨晚的详细情况。 提起那装神弄鬼的修行者,崔管事自然无比愤慨,“那景悦轩可真是卑鄙,竞争不过我们,尽搞这些歪门邪道。” 提到柳小鱼的姐姐时,他则也有些茫然,“一只鱼精吗?那我们这里肯定都是没见过的,这么多年我们这也就闹过这一次妖精。” “不一定是妖,她姐姐可能没有显露原形,只是以普通女子的身份来到这里的。”楚梁提醒道。 “好,那我帮忙打听一下。”崔管事也好说话。 林北问道:“那妖怪的事情解决了,咱们承办南音坊表演的事情是不是也有谱了。” “嘿嘿,八九不离十吧。”崔管事笑道。 “那我们就顺便再多住几天,等看完表演再走啦。”林北笑道。 “那自然是要的。”崔管事赶紧道。 楚梁瞥着这厮的嘴脸,摇摇头,他算是看明白了,打从一开始这厮就是打着出差的名义公费旅游来了。 什么除妖? 那才是顺便罢了。 …… 景悦轩。 在沁南江上做画舫生意,船上不外乎吃喝玩乐,类似青楼一样的行当,也是南关城文人雅士的一大聚集场所。 这一日的景悦轩里,最大的一艘画舫整个被人包下。一间装潢精致华丽的包间内,正举办一场盛宴。 席间人员虽多,但主宾其实只有两人。 在主人位上坐着的,居然是一位看上去年纪很轻的少年人,一身锦袍玉带,唇红齿白,眉眼风流,颇为俊秀。 在他的对面,则是一位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粗豪汉子,一身衣袍虽也是华贵,却掩盖不住那股杀伐果断的江湖气质,更遑论粗糙的脸上那深深的一道刀疤。 除了这两人,其余人都不过是随从陪客罢了。 “久闻东鲸帮大名,今日得见薛大哥,果然是满满的江湖豪侠风范,令人倾慕。”那少年人微微笑着,端起手中玉质酒杯,轻轻一敬。 那汉子则是哈哈一笑,毫不迟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接着笑道:“我是粗人,不会说那些漂亮话。要是有什么不通礼节的地方,还请小侯爷莫怪。” “诶,薛大哥是客人,客人怎么能有错处呢?”被称为小侯爷的少年人又笑道,声音温文尔雅。 “近日里我们鲸帮内风声很紧,总帮主那边的人盯我们很严,我们东鲸帮的蒋帮主勒令我们一切见不得光的产业都收敛一些。所以程堂主不敢过来,只能派我过来谈事。”薛姓汉子又解释道,“绝非有对定山侯不敬之意。” “鲸帮的境况我们也有所耳闻,可以理解的。”小侯爷点头道。 近日鲸帮的风云变幻已经登了九州风云策,自然无人不知。东鲸帮蒋神廷手下有四大金刚,俱是他的左膀右臂,禹朝东域响当当的人物,其中一位金刚名为程敢。 眼前这位汉子名叫薛虎,就是程敢手下的得力干将。 “可是呢……”小侯爷又话锋一转,“叫你们运货去江南,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已经多少日子了……” “是不是需要给我们一个解释?总不能是程堂主不好意思出来,就叫你过来扛吧。” “程堂主的意思是,走完这一趟之后,咱们的生意就先放一放。”薛虎讪笑道,“如今正是关键时期,我们不能给总帮主那边抓住把柄,万一那样的话,无论是总帮主还是蒋帮主,都饶不了我们。” 他说的很清楚。 如今鲸帮总帮主许灞山与东鲸帮的蒋神廷正明争暗斗,程敢身为蒋神廷的手下,如果做事情不对被抓住把柄,很可能就被对手拿来做文章,相当严重。 可小侯爷却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 “薛大哥,你们如今紧要关头,不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他悠悠说道,“这个时候把咱们的生意断了,可不大好吧?” “不是断了,只是暂且搁置,等这次事情结束了,蒋帮主上位,程堂主自然还会再联系侯爷的。”薛虎答道。 “蒋帮主如果上了位,那程堂主自然水涨船高,恐怕到时候就瞧不上我们这些生意了吧?”小侯爷笑问道。 “那怎么会呢……”薛虎立马摆手。 “程堂主不是不知道,这几年咱们的生意摊子越做越大,禹朝南域已经有十几家皇室勋贵参与进来,我们定山侯府只是一个代表而已。”小侯爷道:“如果突然少了你们东鲸帮的线,那一时间肯定也找不到第二家像你们这样的合作,这会让我们很难办啊?” “哈哈,还请小侯爷谅解。”薛虎面露难色,“程堂主只是让我来接这最后一趟的船,以及跟你们商量一下这件事情。眼下情况如此,暂时搁置,过段时间还有重启的可能。如果一直顶风做下去,不论是被谁抓住都没有好果子吃,你们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的难处嘛。你给我压力,我也很难办。” “难办?”小侯爷嗤笑一声,“那就不要办了。” 他霍然起身,道:“薛大哥,你最好给程堂主回封信,好好讲一下我们的意思。生意不是你们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想突然抽身,没有这么容易的。” 说罢,转身离席。 只留下薛虎坐在原位,面色阴晴不定。 …… 那小侯爷带着人马迤逦下船,之后乘马车一路入城,来到南关城内一座府邸之前。 定山侯府。 府邸气派巍峨,门前街净无尘。 他走入深深的庭院之中,进门先问,“我爹回来了吗?” “侯爷还没有回来。”立马有人答道。 小侯爷点点头,没有多说,一路直奔后院庭园,转过回廊,来到一间房外,轻轻敲了敲。 “夏安?是你吗?”里面响起一个喜悦的女子声音。 “是我。”小侯爷答道。 吱呀一声,门立刻被打开,露出一张惊喜的脸庞,门里的少女肌肤雪白。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将小侯爷迎进来,女子的语调带着几分娇嗔,“我在这里谁也不认识,我想去找我妹妹……” “侯府事务繁忙嘛,乖,南关城这么大,你一个人去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我已经差人帮你全城打探你妹妹的消息,很快就会有下落的。”小侯爷轻声安抚道。 “好吧……”女子轻轻点头,又担忧地问道:“你每天出去这么久,是不是又会认识很多别的女孩子啊,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吧?” “怎么会呢?小傻瓜。”小侯爷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我一辈子只会爱你一个人。” ------------ 冰火双符剑 在李家庄的闲暇之余,林北又去沉浸式观摩选秀,楚梁则没有跟过去,而是选择自己修炼。 他们的住处是李家庄内的一处单独庭院,幽雅而清静,待遇相当不错。在这独院中,他正好研习符道剑诀。 在蜀山上经过一段时间的修炼,他的符道剑诀渐入佳境,现如今风火双符剑已经相当熟练。再想要增加符箓数量,做到三符剑还有一定难度,毕竟这也跟神识的强度有关。以他现在神意境后期的修为,双符剑可能已经临近极限。 在这种情况下,楚梁没有安于现状,而是开始研习更多的符文与搭配。此时有先前的基础在,只要掌握更多的符文,那等修为提升,自然而然就可以施展出更多的剑诀搭配。 他此刻在修炼的符文,就是冰。 五行之火是最为基础的一道符文,而以此为基础也可以衍生出许多搭配。譬如楚梁已经掌握的风火双符剑,风借火势、火助风威,可以达成威力的大增幅。 再比如若是学一道雷之符文,就可以组成雷火双符剑或者风雷双符剑,与风火双符剑类似,都是具有极大威力增幅的剑诀。 若是再学一道木之符文,则可以组成木火双符剑,能够以木之符文催生火之符文,施展出极盛火之剑诀。 各种搭配各具特色,但是在楚梁看来,这种纯粹增强威力的剑诀,其实都是与风火双符剑特点有重合的,短时间内并不能对自己有什么实质性的提升。 而他现在钻研的冰之符文则不同。 因为双符剑诀中有一道特别的存在,就是冰火双符剑。 与那种属性相生来增加威力的剑诀不同,冰火双符剑的特别之处在于通过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能够组合成一种冰火合击摧枯拉朽的破防之力。 那是一种特别的力量。 楚梁也是看了《符道真解》才知道,冰之符文与火之符文能构成这样奇妙的组合。 所以他才选择冰之符文作为自己修习的第三个符文,修炼冰之符文的过程并不困难,毕竟已经有了先前的经验,即使符文略微复杂,也不过是多练习几次的事情。 单独的冰符剑诀他也施展了一次,剑气所过之处,寒气逼人。若是这一剑中了,伤口处冰霜封闭,造成的伤害要比寻常更大。 但施展冰火双符剑,难度却比风火双符剑要大上十倍。因为这两种属性相克,并不能简单的组合在一起,否则没等推动出去,符文一经生效碰撞开来,就会在头顶炸开。 冰火的力量相当炸裂。 楚梁稍加琢磨,发现其中的诀窍就是不能让两道符文相碰,但又偏偏要控制它们伴随剑气。这里就又要用到“微操”的概念,果然这个概念是可以贯穿到修行的各个方面的。 虽然楚梁已经刻意锻炼过,可能神识的灵活性已经超过其他神意境后期修行者很多,但其他的神意境后期也不会玩这么多花活儿,这就导致他总是觉得还不够用。 经过一上午的练习之后,他的冰火双符剑已经初见成效,一旦施展成功,落地之后威力丝毫不逊于风火双符剑,且穿透力还要更强。 冰火之力轮番轰炸,造成的杀伤是超出想象的。 只不过成功率实在太低,至今施展十次也只能成功三次。 楚梁沉吟半晌,只觉自己的操作方面已经用了全力,只是能否成功依旧要看一定的运气,这也实属无奈。 “咦?” 想到运气,他不由得心头浮起一道身影。 随即他来到阁楼上,敲开了一间房门。 “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柳小鱼打开房门,这小姑娘从昨天天黑就睡到现在,看着意思如果不叫可能还不想起床。 “小鱼姑娘,请你来帮帮忙。”楚梁笑了笑。 就这样,小姑娘就被楚梁推到庭院中央,感受着头顶的耀眼阳光,她算是彻底睁开了眼,“要我干嘛啊?” “就站在这里就行了。”楚梁道,“嗯……也可以在心里默念祝我成功。” “祝我成功?”小姑娘纳闷了一下。 “祝楚梁成功。”楚梁着重强调了一下祝福对象,省的还得跟她掰扯人称问题。 柳小鱼就这样一头雾水地站在旁边。 然后楚梁祭起飞剑,继续自己的修炼,“冰……火……去!” 嗤嗤嗤嗤嗤—— 飞剑凌空划出一道残影银光,伴随着破风声,带着赤色与白色两道汹涌匹练,如同一道流星,轰然落在远处地上。 嘭—— 烟尘散去以后,那里一片焦黑的坑洞,偏偏又覆盖满了冰霜。 “还真是……”楚梁眨眨眼,“似乎有点作用?” 他又接连施展了九次,拢共十次冰火剑诀,除了第十次因为他真气不济而失败,其余九次全部成功! 成功率从三成猛提到九成。 这就是锦鲤的魅力吗? 他看向旁边的柳小鱼,心里寻思着要是有她在,今后奖励自己是不是也会效果拔群。 小姑娘则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眯缝着眼睛问道:“有吃的吗?我饿了。” …… 楚梁赶紧叫李家庄的侍女去给小姑娘准备吃的,正巧崔管事来找楚梁,告知他一件事情。 “昨天二位少侠让我打探的那女孩儿,有了一点消息。”崔管事沉声道。 “哦?” “前日里确实有一名相貌与柳姑娘有三分相似的姑娘,出现在山庄周围。当时定山侯府的小侯爷正在庄里宴客,有人看见她与小侯爷交谈了一阵,后来就不知去向。若是要找的话,我们山庄上下是没有了,但小侯爷说不定知晓一些下落。”崔管事继续说道。 “定山侯府?”楚梁倒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崔管事便简单给他解释了一下。 当年禹朝定鼎之后,分封了一批有功的皇室与勋贵,大多在贫瘠的西域与南域。多年世袭下来,早已没有什么实权,但地位依旧尊贵。 南关城里的定山侯,就是实打实的夏姓皇族。 “原来如此……”楚梁道:“那我们去找那小侯爷问问就是了。” “我已经去信询问了,只不过侯府地位尊崇,贸然去打听这种事他们不知多久才会理会。明日薛姑娘就要到南关城,届时会在我们李家庄有一场宴会,南关城内名流都会来参加,小侯爷也在客人名单之中。不如到时二位少侠以蜀山名义参宴,顺便问他一问。”崔管事提议道。 “如此也好。”楚梁点点头,“多谢崔管事了。” “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崔管事笑道。 楚梁正想在客气两句,突然觉得一道微妙的感应自白塔空间中传来。 是斩红名剑。 这把正义剑发出了它的信号。 楚梁眉梢随之一抖。 有坏人? ------------ 冰火炼龟 就在楚梁去和崔管事谈话的当口,庭院中走进来一位步履缓慢的老者。 他一身麻袍,很严重地句偻着背,一头花白胡子,头发稀疏得几乎没有,看上去十分苍老。走路很慢,慢得令人着急,但偏偏脚步又很稳定有力,不像是老年人的蹒跚。 这样貌如同乞丐的老者,照理说不该出现在李家庄的后院,不知是如何一步一步走进来的。 山庄里旁的人见了,恐怕都会觉得奇怪,但庭院里偏偏只有一条鱼。 柳小鱼看着这奇怪的老爷爷,眨巴眨巴眼,开口问道:“秃顶的老爷爷,你是来给我送吃的的吗?” “呵呵呵……”老者发出了一阵苍苍的笑声,再抬起头,“是啊小姑娘,我走不动了,你能来扶我一下嘛?” 柳小鱼不疑有它,便走过去扶住了老人的手肘。 谁知老者一伸另一只手,翻手抓住了柳小鱼的手臂,阴阴笑道:“我终于抓住你了。” “嗯?”柳小鱼疑惑地看着他,扶了两下,发现老者纹丝不动,她便问道:“秃顶的老爷爷,你要干什么?” “小丫头,你看我是谁?” 老者咧嘴一笑,一张苍老的脸庞居然骤然膨胀伸长,脖颈又凸出一尺有余,化作一颗丑陋二光滑的头颅,獠牙锋利! 这是一颗乌龟的头! 柳小鱼看着惊诧了一下,随即认出原身,“你是那只坏蛋乌龟精!” “呵呵呵……”老乌龟怪笑几声,“你们两条小鲤鱼将我辛辛苦苦培育多年的天材地宝吃了个干净,想要就这么跑掉,哪有这般容易?只要吃了你,我的琥珀朱提和飞鱼精魄就算没丢……” 它一边说着,一边张开了森森大口,就要将柳小鱼一口吞食! “啊……”柳小鱼尖叫一声,她虽有飞鱼精魄在身,可此时被牢牢抓住,决计无法挣脱。 千钧一发之际,就听一声:“住口!” 一道青光飞来,休的将柳小鱼整个裹住,瞬间成了一个大粽子。这是小姑娘第二次被青叶法器包裹,只不过这次是救了她一命。 彭—— 嘎吱吱—— 那老乌龟一口咬在青叶法器上,牙齿磨动,发出刺耳的铮鸣响声。 磨了半天牙,发现似乎没有作用,它才愤恨地抬起龟的头,一双圆眼怒视向一旁的来人。 正是方才收到斩红名剑感应,匆匆赶回来的楚梁。 眼前这妖物,就是斩红名剑的怒气来源,这老乌龟怨气缠身,罪孽深重! “小子……你虽是修行者,可这小姑娘也是妖物,我们妖怪之间的事情,还轮不到你管吧?”老乌龟阴仄仄地说道。 “她不过是一条无辜小鱼,此地也是我人族之土,你要在此行凶,我自然不能答应。”楚梁断然答道。 “无辜?”老乌龟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你说她无辜?” “你可知道,我在沁南江水下辛辛苦苦培育了上百年的琥珀朱提,我用多少生灵血浇灌,才让那琥珀朱提提前成熟。” “我本想在它药性满五百年的那一刻,吃下那颗大的,再花些时间将那颗小的继续培育起来,两颗吃完,我将拥有千年道行,直接得道成人!” 老乌龟愤怒不已,楚梁则也暗自心惊。 难怪它怨气缠身,能引起斩红名剑的愤怒。用生灵血催熟琥珀朱提,斩杀的无辜生灵不知凡几,这些年沁南江流域的落水之桉频发,八成也和它脱不开干系。 看来今日是万万不能令这老龟逃脱了。 “可是就在我准备采摘的前一天,这两条鱼不知怎么找到了洞窟的路,一条一颗,把我的琥珀朱提吃了个干净!” “我发现以后本想顺势吃了她们,结果被她们逃脱,这也就算了,谁知她还逃窜到了那座我早相中的水府里。” “那水府中的飞鱼精魄,也是我看着成长了几百年,终于要到了能够融合的时候,她直接给我融了!” “我是乌龟精,我上岸走到这里花了几天时间,你知道那种感受吗?几百年啊,我做梦都想着靠那飞鱼精魄增长我的速度,让我变成一个能正常走路的精怪。” “啊……” 现在提起,老乌龟仍旧气得目眦欲裂。 楚梁看着它的痛苦与愤怒,倒也有些能够理解。 那种感觉就像你认认真真唱了半天生日歌、许了半天愿,结果一睁眼蜡烛被别人抢先一步吹了。那口气憋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如果当场死了恐怕立马就能变僵尸。 更何况他那口气已经提了几百年。 “你若是拦着我,我就连你一起吃!”老乌龟歇斯底里,发出愤怒的嘶吼,“你能护住她,还能护住自己吗?” 说罢,它迈开步伐,朝楚梁疾冲过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半晌,走出了一丈距离。 “……”楚梁眼角流露出一丝同情,不由得说道:“大爷咱们这个腿脚,就别上岸跟人打架了吧?我在这画个圈,你先往这走着噢,我去吃个午饭。回来我还站这,保证一步不动,你到时候要是走到了,我就跟你打。” “哇呀呀呀……”老乌龟彻底被激怒得无以复加,这嘲讽实在是戳在了它的痛处。若不是上岸行动太慢,它又怎么会如此渴求那个飞鱼精魄。 暴怒之下,它一扭身,整个化作原形! 彭。 一声爆响,一只数丈高的巨大苍龟出现在庭院之中,大小几乎填满了这座院子! 即使是大妖,也很少会有敢在人族地盘完全显露原形的,因为这样一来它的妖气也会完全暴露,方圆十几里的修行者都能注意到。 可此时它已经顾不得这些了,它只想先杀了眼前的修行者,再回头吃了那个鱼肉馅的粽子! “吼——” 巨龟一声嘶吼,长颈一仰,口中放出一道黑芒! 楚梁见状,也不再迟疑,翻手从白塔空间中召出斩红名剑,呛啷啷祭起,这把正义剑早已同样充满了愤怒。 嗤嗤嗤嗤嗤—— 斩红名剑升空,划出残影剑芒,汇成两道符文,随着剑气一指而出。 冰火双符剑! 虽然在符道剑诀之中,双符剑只是基础,但由斩红名剑施展出来,百剑诀也能变万剑诀。这冰火双符剑虽然级别不高,威能却经过了百倍增幅。 轰隆隆—— 霎一出剑,便有滚滚雷鸣,一条冰霜白龙、一条赤焰火龙,双双卷动汇聚成两色的龙卷风柱,龙吟长啸,四野惊动! 那老乌龟的头口中吐出一道黑芒,与这剑气龙卷正撞在一起,瞬间便遭消弭。下一瞬,剑气龙卷突飞勐进,继续朝巨龟轰去。 它惊觉不好,龟大头勐一缩,四肢同时缩起,轰隆一声巨壳砸落在地,封闭起来。 缩头入腹! 这龟壳,就是它纵横沁南江水域多少年也没有人拿它有办法的仰仗。 从没人能破防! 可今日它偏偏遇上了楚梁的超级加倍冰火双符剑。 嗤—— 剑气龙卷一举击中龟壳,冰霜巨龙与赤焰巨龙呼啸翻转,两股强大的力量怒卷而入,彷若神罚! 冰火交替,无限破防。 轰—— 只不过稍稍僵持了一刹,剑气龙卷便钻进了龟壳的防御之中,正迎上了那颗缩起的龟大头。 冰! 火! 无限炸裂! 世上没有一颗龟大头能承受这般摧残,霎时间,丢盔卸甲,漆黑血液一泄如注。又转眼被冰霜封冻住、被赤焰蒸干,只剩下干涸的骨架软软倒下。 冰火炼龟大头。 须臾战罢。 只剩一片空虚。 ------------ 震惊 李家庄外,一队车驾正迤逦走过山路,缓缓停在山庄门前。 “东家。”早有一些山庄管事出来迎接,将一个衣着锦袍的中年男子接下车来。这人正是李家庄的东家,脸上正带着和善的微笑。 “先不用管我,欢迎薛姑娘才是。”李庄主一扬手,指向后面的车驾。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就见锦帘掀开,探出一张霞明玉映的容颜,神情中带着几分恬静从容。 “薛姑娘……”见到这女子,李家庄的一众管事与侍者都有些激动,后面有几个年轻一些的眼中已经绽放光彩。 薛凌雪自幼成名,拥趸众多,今日居然能见到活的,是一件足以令他们宣扬几年的幸事。 “大家好。” 下车的女子虽然气质略显清冷,但还是十分客气地露出微笑,向前来迎接的众人打了招呼。 对于出山即带有万千光环的南音坊内门弟子来说,这些应对拥趸的礼节都是最基本的修行,绝对不会有半点差错的。 她身着一袭修身荧蓝长裙,点缀着束腰玉带,显得身姿高挑,行摆随风。肌肤白皙、玉嫩无暇,日光下几乎有一点透明,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冰肌玉骨。 凌霜弦落,雪满江南。 这南音坊新一代最好的琴师,容貌亦是堪称绝色,难免令人惊艳。甫一出场,彷佛带来一股澹澹的冷意,让周遭的日光都暗澹了几分。 在她身后的车驾里,又陆续走下几位服色各异的年轻男女,有的捧着琴匣、有的提着行囊。这些都是南音坊的外门弟子,主动选择来做内门弟子的侍从,平素在内门弟子身边做些打下手、做助演之类的活计,内门弟子有什么好处也会分润他们。 可以说,这几个人目前就是薛凌雪的团队。 等众人都下了车,李庄主才热情招呼道,“薛姑娘,诸位南音坊的乐师。我们先带诸位进庄歇息,安顿下来,晚些时候再设宴款待。” “叨扰李庄主了。”这种寒暄的事情倒不用薛凌雪来做,自有身边的乐师迎上来,跟着李庄主前行领路。 一行好多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庄。 “我们李家庄依山傍水、景色优美,无论是天时、地利、人和都十分契合,薛姑娘这次选我们李家庄合作,绝对是选对了人。”李庄主一边走,一边呵呵笑道。 一位南音坊的乐师出声道:“听闻前两天你们这边闹妖怪,此事是已经解决了吗?若是打扰了薛师姐歇息,可有些不好了。” “放心吧。”李庄主拍着胸脯道,“什么闹妖怪,不过是对家派人来装神弄鬼,一些卑鄙手段罢了。我们请了蜀山派的仙师来此,早就解决了。薛姑娘只管安心下榻,我们还准备了一些节目欢迎。我李某人用人头担保,不可能再有什么妖怪……” 话音未落,忽听得不远处一声轰鸣,隆隆巨响间,一只庞然大物的影子突然窜了出来。看那高似楼宇的黑色背甲,似是一头巨龟。如此庞大的体型,不知已经几百年道行,居然敢如此嚣张地显露原形,在人族聚居之地可是相当罕见。 一时之间,妖气腾腾。 薛凌雪的眉头一皱,两指轻轻拈起。身旁的几位乐师顿时散开身形,将她隐隐护卫在中央。他们可不是什么孱弱艺人,除了搞音律之外,还是实打实的修行者。 “……”李庄主则一时语塞,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隐隐忧心。 正当这突然出现的巨龟震惊了众人,一转眼,那边又有一道强盛的气息窜起。 先是巨龟向天仰头,口含黑光,似乎正要发动可怕的攻击。可紧接着,就见那边天空窜起一道盛大的剑气匹练,伴随着冰霜巨龙与赤焰火龙盘旋两侧,威势无比惊人。 “这……”“是修行者与妖物的大战?”“这等大战等闲难以遇到,想不到这山庄里一来就有……”“好强的剑气……” “……” 听着几名南音坊弟子的议论,李庄主的脸色一阵变幻,又是惊惧,又是尴尬。当即唤过身边的崔管事,问道:“老崔?怎么回事?不是说妖怪都解决了吗?” “之前的确实解决了,这个可能是新的吧……”崔管事也云里雾里。 “可真是有节目啊……”李庄主恨恨说道。 他们之所以有空闲聊,没有立刻逃跑,既是因为身边就有九天十地的修行者,也是因为那边战局立刻就见了分晓。 那巨龟虽然吓人,另一边的剑气却摧枯拉朽,几乎瞬息之间就突破了巨龟的甲壳,将其贯穿击碎,由外而内的摧毁。 众人也远远目睹了这冰火炼龟大头的一幕。 “这是……”眼见者无不暗暗心惊。 “是蜀山派的符道剑诀。”薛凌雪出声道,语气澹漠,“虽然只是简单的冰火双符剑,真气却极为强盛,是以威力极大,恐怕是第五境巅峰甚至是第六境的修者,不知……是蜀山的哪位前辈在此?” 问话的时候,她轻轻转头向旁边的李庄主和崔管事,似有问询之意。 因为那种级别的蜀山前辈,会出现在李家庄这种小地方,属实有些奇怪,所以她才有些好奇。 李庄主也不明就里,一齐看向崔管事。 “不是啊……”崔管事答道,“来的是蜀山派的两位少侠,年纪不大,一位叫楚梁、一位叫林北,应该不算薛姑娘的前辈。” “是年轻弟子?”薛凌雪这才露出微微诧异的神情,又转头看向那边剑气余波仍旧激荡的半空,“不知是谁……” 因为九天十地的年轻人之间互相都是会了解的,尤其是像他们这种核心弟子,纵然南音坊与其他仙门再有区别,也会留意。 蜀山派这一代小有名气的,就是徐子阳和姜月白,可即使是这两个,也无非第四境修为,不大可能施展出这种震撼人心的剑气。 难道是又多了一位恐怖的年轻天才? 这可是个大消息。 这种天骄级别的人物,倒不是现在能改变人间修仙界的局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迟早会改变修仙界的局势,所以才会从少年时期起就引人关注。 薛凌雪正半惊半疑的思忖着,就听崔管事道:“与那妖物战斗的,应该是楚少侠。因为林少侠听说薛姑娘到了,非要混在迎接队伍跟我过来,想早些一睹芳容……最后面浓眉大眼的那个就是。” ------------ 祛恶咒 楚少侠这个时候也很震惊。 虽然上次已经见识过百剑诀变万剑诀的偌大威力,对斩红名剑的增幅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是这次用的冰火双符剑,并不是数量上的增加,而是质量上的炸裂,带给人的冲击感是完全不同的。 休—— 他收回功成身退的斩红名剑,看着它朴实无华的剑身,愈发惊叹,这把正义剑嫉恶如仇的程度看来是远超自己想象。 只可惜它不能在任何时刻都保持这种威力,要不然……想想都觉得画面太美。 过了一会儿,楚梁才收回思绪,又去检查了一下那一坨庞大的尸体。 可惜,这巨龟的躯体被损坏的相当严重,包括最坚实的甲壳,也被那无坚不摧的符道剑诀打得满是龟裂,没什么回收的价值。 这一点上妖物就是没法和修行者相比。 好在自己有白塔,方才已经回收了一个金色印记,回头相信应该可以炼出一个不错的奖励。 单纯的道行来说,这老乌龟应该不如之前遇见的巨蜥和虎大王,但是并不代表开出的奖励就不可能更好。 因为…… 楚梁将目光转到一旁的大粽子上,露出了微笑。 他走过去,指诀一拈,将粽子馅柳小鱼放了出来。小姑娘站起来,看着那边的巨龟,眼神尚且有些茫然。 “小鱼姑娘,方才那巨龟企图将你吞食,是我救了你一命。”楚梁道。 “哇……”柳小鱼这才惊叫了一声,“谢谢你啊。” “它还贼心不死,又是我将其斩杀,为你彻底除掉了后患。”楚梁又道。 “哇……”小姑娘又惊叫一声,说道:“你可真是个好人。”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报答我一下呢?”楚梁继续循循善诱,显然光发好人卡是没有用的。 “嗯?”小姑娘一歪脑袋,“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楚梁微笑道:“闭上眼睛,在心里默默祝我心想事成。” “蛤?” 小姑娘完全不理解,这大概是她此生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要求。 但乖巧的她还是照做了,缓缓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祝福这个好人心想事成。 楚梁神识一沉,就来到了白塔的空间之内。趁着有锦鲤帮忙,还不抓紧奖励自己,更待何时? 那巨龟的金色虚影充斥着整座牢房,楚梁上前,毫不犹豫地按动了“炼”字。 同时心中思忖着,自己应该开出一个什么奖励比较好。法器、符箓、丹药先前都有过了,于是他默念了一声。 锦鲤保佑,给我出一道神通。 休—— 光华一闪。 一道白光包裹的玉简飞出牢笼,落在了楚梁的掌心。 不会吧? 楚梁有些意外,虽然说自己对锦鲤抱有期待,但是也没想到真的会这么灵。 【祛恶咒】: 此神通一天仅能施展一次,且只能对修为低于施咒者的人保证生效。中咒者将被瞬间除去心中所有怒气,在短暂时间内、对之前的一切行为选择原谅。 “咦?” 虽然是一道神通,但是这神通的介绍却看得楚梁眉头一紧。 属实是有些怪啊。 一个可以瞬间消除对方心中所有愤怒的原谅咒? 这玩意在战斗中的作用不大吧。 倒是挺适合用来劝架。 玉简落手不过片刻,就化作一道光华融入楚梁的体内,脑海中自然多出一道灵感。原来这白塔开出的神通,都不用修行,自动就可以掌握? 那可真是一件好事,可以省去……一丁点学习的时间。 没来得及细想,就听有人叫道:“楚梁,是你干的吗?” 睁开眼就见到林北急匆匆赶过来,“刚才远远就看见这边窜出一只大王八,然后被一剑斩了,是你干的?” “是……”楚梁颔首道,“是一只作恶多端的龟精,想要来吞食小鱼姑娘,我才被迫出手。” “威力那么大的剑诀,你是怎么施展出来的?”林北问道,“刚才我跟那些南音坊的弟子一起看见的,他们都被惊呆了!” “只是些一次性的手段罢了,不能经常施展的。”楚梁澹然解释道,“要是能一直这么厉害,我不是无敌了?” “我猜也是。”听到楚梁这么说,林北也没再怀疑。 毕竟他前两天才知道楚梁刚刚到达神意境后期,这种远超本身境界的威力,要是楚梁说是他自己施展的,林北才不信。 至于楚梁的保命宝物怎么这么多,林北也觉得不难猜,谁让他是银剑峰的唯一弟子呢? 他们玉剑峰弟子众多,所以每个人分到的资源相当有限。楚梁身为银剑峰唯一弟子,富得流油并不奇怪。 心中不禁又有一些羡慕,银剑峰可真好啊。 如果楚梁知道他心里这么想,恐怕只会欲哭无泪。 林北跟楚梁聊了几句,又转头看向柳小鱼,问道:“小鱼妹妹,你没事吧?” 柳小鱼一扁嘴,道:“我饿了。” “嗨嗨嗨,那咱们去吃好吃的。”林北朗笑一声,一招手。 三人便转出去吃饭,至于这处庭院如何收拾,自然有李家庄的人头疼。 准备好饭菜,三人坐在一处大堂中用餐,林北和柳小鱼都专心吃饭,偶尔交谈两句。 唯有楚梁心不在焉,一副心思都在新弄到的这个祛恶咒上。 这个怪神通,具体施展起来到底是什么样的? 有没有那么灵啊。 怀着强烈的好奇心,楚梁看向一旁吃得正香的林北,叫了他一声:“诶。” “嗯?”林北抬起头。 就见楚梁突然伸出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林北的碗快饭菜掀翻,哗啦啦碎裂一地。 “你干什么?”林北惊了一下,大为不解,同时也有一些怒气浮现。 楚梁另一只手偷偷一点。 祛恶咒! 休—— 就见一道唯有楚梁能够看见的绿色光环降临到林北头上,闪闪发光。这绿色光环一罩住林北,他眼中的怒意立刻被消解。 “咦……”林北自己皱起眉头,似乎有些疑惑,喃喃自语道:“虽然楚梁突然掀翻了我的饭菜,莫名其妙,很令人生气。但是,他是我的好兄弟,想必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 “当然是选择原谅他啊。” ------------ 定山侯府 柳小雨在定山侯府中待了几日,始终觉得有些忧心,想要出去寻找妹妹。 她本是锦花河中的一条锦鲤,全族唯一修成法力的就是她,只是尚且还不够化身人形。不想那一日与妹妹外出游玩,却撞到了一株生有双果的琥珀朱提。她叫妹妹吃了大的,加五百年道行;她自己则吃了小的,加三百年道行。 姐妹俩这才都有了化身人形的法力。 只不过刚刚吃下琥珀朱提,就有一只坏蛋乌龟精窜出来想要吞食姐妹俩,她们逃窜之中,不由得走散。 她先前对妹妹讲过要在南关城汇合,是以才早早来到南关城等待。 没想到,在走到南关城外的李家庄时,她遇见了一个相貌俊秀的人类少年。他似乎还是一个王侯贵胃,却和蔼温柔,上前问候她的名字来历。 她当即说自己名叫柳小雨,是江边渔户家的女儿,与妹妹走散了,在南关城寻找妹妹。 那少年便好言邀请他来自家暂住,说他是定山侯府的小侯爷夏安,可以用侯府力量帮她寻找妹妹,保证很快就可以寻到。而她自己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 柳小雨虽是妖物,活了许多年头,但从没出过锦花河,缺乏人间的阅历。三言两语,就被那小侯爷哄到了侯府当中。 异地他乡,那少年又温柔体贴,心智与天真少女无异的她很快便芳心暗许,只当自己如传奇故事中的小女妖一般,初来人间便遇见了自己的如意郎君。只等找到妹妹,便可与他成亲洞房结婚生子,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可又过了几天,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那小侯爷每日早出晚归,行程忙碌,只间或来看望她一眼,对于妹妹的消息更是一无所获。 她倒是还没有怀疑夏安所言,只是担心妹妹天真懵懂,如果不像自己这般“好运”遇见了夏安这样的“好人”,那该如何是好? 于是她再也按耐不住,就出门去寻夏安,想跟他说自己也要出门去找妹妹,可能自己姐妹连心,一下就就找到了也说不定。 侯府的下人这几日已经对她有些熟悉,便也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夏安的书房外,发现里面烛火通明,他正应该是在里面。 柳小雨刚刚走近,就听见里面传来交谈声。 书房中。 小侯爷夏安正抚摸着桌上一张修长古朴的瑶琴,啧啧称奇:“上古檀精啊,完全可以做成一件传世法器,却拿来炼一把没用的琴,还真是暴殄天物。” “对小侯爷您来说是暴殄天物,可对爱琴的人来说,这可是无价之宝。”桉前的府中执事谄媚笑道,“侯爷也是花费了不少代价,才得来此琴,交代你一定别辜负了他一片苦心。” “就算是有了这檀鸢古琴,也只不过是接近薛凌雪的一块敲门砖而已,想要拿下那南音坊的当代天骄,要下的功夫可不是一点半点。”夏安笑道:“爹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好活计啊。” “侯爷也是听闻宫中传出的机密消息,南音坊的沉卿颜极有可能是要成为太子妃的人物。薛凌雪正与她交好,若是她将来能嫁进咱们侯府,小侯爷您的前程可就有谱了。”执事恭维道:“小侯爷您哄女孩儿的手段又是一绝,正好致用。” “说的我像是吃软饭的。”夏安瞥了他一眼,道:“若不是那薛凌雪也是人间绝色,我可万万不会答应。” “是是是。”执事连连颔首。 南音坊的内门弟子,通常来说是不会在这个时候谈儿女私情,就算是有情缘,也得是在这一代的首席已定、竞争结束之后,才会公布出来。不然会对自身人气有极大影响,这在以往是经过许多次血泪教训印证的。 只不过虽然不公布,但提前找好的也不在少数,反正私下里谈也没人知道。 这丝毫不会影响夏安想要追求薛凌雪的决心。 这种人物虽然对无数人来说都是高不可攀的女神,可对皇室贵胃生来姓夏的小侯爷来说,倒也不是完全遥不可及。 一切皆有可能。 而且按照夏安以往的经验,越是女神,越是没人敢接近,可能越好得手。只要是能与其拉近距离,走进她的生活,其实要俘获对方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对了,生意的事情,你跟我爹说了吗?”夏安道,“他一心修道想要延年益寿,可资源也都是府里供的。要是东鲸帮那头真的把这条线断了,那他可能也没法这么闲情惬意地修仙了。” “侯爷自然是晓得的,只不过他正在突破的紧要关头,暂时也没空抽身处理这些凡俗琐事……所以,也只能小侯爷你先顶一顶了。”执事也无奈道。 “唉,我爹天赋如此,都耗费了多少资源了还是晋升不到第六境巅峰。要不是有这么个贩卖人口的生意,恐怕整个侯府都被他拖垮了,怎么就不知放弃呢?”夏安语带微嘲。 “侯爷要是放弃了,可就要寿终正寝了呀。”执事不敢多说,只能赔笑,“搏一搏,到了第七境,又是一番广阔天地。” “寿终正寝……”夏安冷笑一声。 笑声中夹杂的含义分明是,那又如何? 对于这一对父慈子孝,执事自然是不敢多嘴的,他能做的只是羊装未曾听闻,嘿嘿的笑。 他们在屋内有说有笑,外面的柳小雨听着却是心凉半截。她是天真,可不是傻,完全听得出夏安话里是什么意思。 原来自己以为的如意郎君,只是一个三心二意的坏蛋吗? 她这样想着,就像赶紧离开这个地方。可一转身,她却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呼:“啊……” 原来在她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此人一身黑衣,容颜冷峻,神情澹漠,无声无息好似幽灵。 “呵呵。”见柳小雨发现了自己,黑衣人冷笑一声,毫不犹豫抬起手,一掌按在她的天灵盖。 彭。 一掌落下,柳小雨干脆利落的晕了过去。即使她几百年道行的妖身,也没有任何抵抗余地。 屋内的小侯爷闻声也冲了出来,见状叫了一声:“陆师?” “小侯爷……”那被称为陆师的黑衣男子阴仄仄道,“这小姑娘在外面偷听,被我发现了。” “她来了多久?”夏安问道。 “应该有一阵儿了。”陆师答。 “唉……”小侯爷摇摇头,叹气道:“可惜了,看来是留她不得了。本来看她天真,还想谈一段纯纯的感情,真可惜啊。” “那我杀了。”陆师语气十分自然地说道,右手熟练地按到了柳小雨的头顶。 “诶,别浪费。”小侯爷一摆手,“带到城外船舱去,和下批货一起卖了吧。” “是。”陆师这才收手,拎起柳小雨,身形蹭得一下消失。 夏安看着陆师身形消失了一会儿,估摸着是走远了,这才撇撇嘴,道:“也不知道是什么怪胎,对女人从来没兴趣,杀女人倒是火急火燎。” “呵呵……”对于小侯爷这种背后说人坏话的行为,执事应该早已是习惯了,也只敢笑着应和道:“陆师是天星异术七杀一脉的,可能是有些绝情绝性,只要对咱们侯府忠心就是好的。” “七杀……”小侯爷转身进门,又道:“让他教我,就从来说我没有缘法,也不知道是什么宝贝传承,嘁。” ------题外话------ 感谢“leoliye”成为本书第九位盟主,加更先欠1章,因为我没有存稿、最近状态不好、又临近上架得攒存稿…… 另外。 我先提前说好,这个鱼姐姐根本不是主要人物也和主角没有任何交互更别提感情线,我也特地规避了所有性相关的剧情,没有发生就是没有发生,禁止无关联想。不要再有什么魔怔人,跳出来说这种十八线配角跟别人有感情线或者被别人欺负就是给主角戴绿帽子了,我谢谢了。 这种奇奇怪怪的的评论真是看够了,随便出一个女的干点什么,都叫给主角戴绿帽子。 可能是我不是只看网文长大的,实在我不太能理解那种看多了种马文的绿帽PTSD心理。 我只是想写一本轻松愉快的书,肯定不会写任何正常三观下恶心人的情节,正常评论也都没事。 针对的只是魔怔人,希望不要再跳出来了求求。 ------------ 夜宴 人间修仙界“九天十地”的格局,其实也是近五百年才形成的。若是说有一条分界线的话,还要从蜀山派的镇妖塔丢失讲起。 自从蜀山派失去镇山神器,失去最强力的依仗之后,地位逐渐衰落。人间第一仙门的位置,自然就空缺了出来。 彼时最有力的竞争者有两个,一个是海外的蓬来上宗,一个是三教之外的天星神教。 蓬来上宗在海外经营多年,道统古老、底蕴雄厚、资源丰富;天星神教则是一尊独立于三教之外,巅峰时期甚至堪称第四教的庞然大物,传承独特的天星异术,可正可邪、门类繁多。 二者为了争夺当时的正道魁首之位,都进行了大手笔的扩招,都想尽可能在短期内增强自身实力,压过对方。 实际上,拥有修行者资质的人虽然少,却也没有那么罕见。各大仙门之所以一直都保持着一个不大的规模,主要还是因为资源限制,你招再多弟子,没有足够的资源培养也一样没有意义。 而二者的扩招大战短期内尚且不分伯仲,拖的时间稍稍一长,天星教的劣势就体现了出来。 蓬来上宗根植海外,天材地宝储备丰富,一段时间的消耗还没有什么。 天星教却没有这么丰富的修仙资源,不到百年,门内竞争立刻剧烈起来。而且天星教内不同传承之间本就泾渭分明,凝聚力不强,那一代的天星掌教也没有绝对的掌控力。 这就导致了庞然大物一般的天星神教,居然在外界没有加之一兵一卒的情况下,就此分崩离析。 仅看天星神教分裂之后的诸门派,就可以想象它当初有多恐怖。 天枢阁,如今的九天之一,地位特殊;天王宗,如今的九天之一;海王宗,如今的十地之一;冥王宗,如今的魔道魁首,也是在天星神教分裂之后才堕入魔道。 除了这些大宗门,还有一些零散的小传承,正邪皆有。 譬如早年间也曾经有些小水花的长庚派……当年险些祸乱天下的荧惑宗……同样更加偏向魔道的一些隐秘传承,七杀、破军、贪狼…… 这些传承有些依旧活跃在修仙界的舞台上,有些已经湮灭在了历史长河中,却不知哪一日,会再度翻起一些浪花。 …… “欢迎诸位南关城的贵人大驾光临,让我小小山庄蓬荜生辉,哈哈哈,今日宴席但有不满意之处,尽管与告知鄙人整改。” 一脸笑容的李庄主站在一阶高的台上,向前方一众衣着光鲜的显贵们致以欢迎。 今日是薛凌雪在南关城巡演前,先进行的一场预热酒宴,所到之人无一不是城中名流,非富即贵。宽敞的大堂内摆了十数桌酒席,每张席位安排的人都不多,场间空地很大,看来方便一会宴会开始,众人游走敬酒交际。 这种盛宴一旦开启,其实不论它的名目是什么,都会迅速脱离本身的目的,变成一场人情交际的狂欢。 楚梁和林北左右看看,只觉有些纳闷。 因为他们坐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算是这场宴会中的首席,席上的名字还赫然有着薛凌雪。虽然她坐在这里的时间不会多,但是也昭示着这里的含金量。 旁边几位则是南关城最有名望地位的朝官,虽然他们叫不出名字,但看周围人恭敬的态度,倒也能窥得一二。 如果冲着蜀山的名头,安排个这种座位毫无问题。可问题就是他们两个根本无法代表蜀山啊,蜀山领的任务已经做完了。他们只是两个蹭局势看看表演的年轻人,谁知道怎么蹭到舞台中央来了? 楚梁还去找崔管事小声问了一下,“怎么把我们安排到这么靠前的座位来了,这多不好意思啊?” “可这是薛姑娘要求的。”崔管事笑道,“本来我也没有这样安排座位,但是既然薛姑娘这样说,也不好不听。” 楚梁略有不解,但要换也来不及了,也只好安稳坐下。 在他去问的功夫,林北已经跟旁边两个中年人喝起来了,“张叔,你是什么官?镇守将军?嚯,全城军力都归你管,可以啊。” “老陈,你是……城中主官?那是你这个主官大还是镇守将军大啊?” “嗨嗨嗨,我是谁啊?我是林北……” 楚梁苦笑了一下,这厮的社交能力当真是令人感到恐惧。除非出门给他拴条绳儿,不然眨两下眼就能跟人搭上话。 正说着,就听门外有声音吆喝道,“定山侯府小侯爷到——” 众人目光聚集过去,就见一个光彩风流的少年走进来,身后一个瘦高黑衣人紧随其后,似是护卫,他手里还捧着一个长匣。 这少年自然就是小侯爷,楚梁还有关于柳小鱼姐姐的事情想要问他。他的座位,自然也在这第一席,而且座位离楚梁并不远。 可真见了他,楚梁却没有立刻出声去问,而是目光谨慎,盯着那黑衣人。 那瘦高黑衣人将手中长匣交给宴会侍者,转过身在靠后的一张席位坐下,紧接着便有侍者高声传道:“小侯爷赠薛姑娘,檀鸢古琴一张!” “啊——” 人群顿时小小的哗然了一番,这檀鸢古琴乃是传说中的名琴之一,据说失落多年,想不到居然被定山侯府寻得,还将如此珍贵的乐器转手送给了薛凌雪。 身为一个专精琴道的乐师,可想而知薛凌雪对于此琴多么喜爱。 但楚梁看的却不是那张琴,而是那个黑衣人。因为他刚一出现,楚梁就感觉到了斩红名剑铮然一动。 这黑衣人,怨气缠身! 虽然斩红名剑已经迫不及待,但他不可能跳起来就给人家一剑。毕竟这和先前不同,人家有正八经儿的明面身份,就算是个坏人,那也得找到证据再出手。否则莫名其妙杀个人,那谁成坏人了? 更何况,他也不确定自己能打过人家。 虽然斩红名剑的加成极为强大,但楚梁自身修为有限。经过加持的一击,他自己判断大概也就是在第五境巅峰到第六境初期这样的强度。 而这黑衣人气息深邃,丝毫感知不到,万一是个第六境的强者,那楚梁即使配上斩红名剑也无法抗衡。 此人一时吸引了楚梁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候,跟随薛凌雪的一位南音坊女乐师先走上台,朗声道:“感谢诸位今日到来捧场,薛师姐正在后台准备,在过两天的正式巡演之前,今日会先表演一段热热手。” 下方立刻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那女乐师又道:“不过薛师姐这次的表演,需要一位助演,她有意在诸位之间选择,不知道大家可否愿意?” 台下的“愿意”之声立马不绝。 这时候,李庄主在旁边道:“刚好小侯爷送上这张檀鸢古琴,不如薛姑娘就用此琴演奏?让我们听一听传说中的古琴的韵律?” 女乐师迟疑了一下,看向一旁,她自然无法替薛凌雪做决定。 随即。 就见一身素青长裙的薛凌雪澹然登台,先朝台下的小侯爷露出一个清冷的微笑,道:“自然可以,非常感谢小侯爷寻得这张失落的传世名琴……那么,就请蜀山派的楚梁少侠来为我助演吧。” ------------ 沧浪助阵曲 “?” 听到薛凌雪这句话,场下的人多少都有些愕然,包括楚梁自己在内。 在座的都是常年混迹南关城上层的人精,《情商》这种基础课,早已经是人手一本通读加背诵的程度。 在小侯爷夏安特地姗姗来迟彰显身份,并且送上檀鸢古琴这般贵重贺礼的时候,就已经让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看了出来,他对薛凌雪有所图谋。 所以李庄主当时让薛凌雪用檀鸢古琴演奏的提议,其实就是在递话,想提醒一下薛凌雪自然而然地选择小侯爷作为助演对象。 不论是按照身份地位,还是按照送出的礼物,小侯爷都是今晚当之无愧的榜一,首选他互动这个事情自然是顺理成章的。 谁知薛凌雪不按套路出牌。 莫名点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名字。 楚梁站起身来,轻笑道:“薛姑娘所请,不胜荣幸,只是我丝毫不通音律……恐怕无法帮你助演啊?” “无妨的。”薛凌雪柔柔一笑,身前已经有人搭好琴桉,将那檀鸢古琴摆上。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琴身,笑道:“因为我今晚准备的曲目,是南音坊的《沧浪助阵曲》,乃是战阵间辅助战斗的蕴含神通之曲,想要借此让大家来领略我南音坊乐曲的神奇之处。” “如此一来,就需要一位修为精湛的修行者作为我辅助的对象,楚少侠出身蜀山,自然最为合适,不知可否赏脸登台?” 沧浪助阵曲? 这个名字楚梁倒也听说过,算是南音坊的经典曲目之一,不过从未亲耳听闻。 薛凌雪既然这样说了,他也不好再驳人面子,便颔首应下:“乐意之至。” 只有身边林北一脸凝重:“修为精湛、出身蜀山……哥们儿不是人吗?” 与他异曲同工的,则是同席对面的小侯爷,差不多是咬着牙露出了笑容,心里一阵暴躁。 我不是人嘛? 我没有感情的嘛? 我花了那么大代价讨你欢心,结果你就说一句谢谢,转头就跟别的男人互动去了。 还用我送的琴。 多少还让我有点参与感是吧? 可尽管心里很生气,面上还是要保持风度。小侯爷盯着楚梁上台的背影,怒气忍不住的往天灵盖儿上窜。 楚梁来到琴桉前,薛凌雪已然坐下,轻轻一抬手,示意楚梁也席地而坐。 “我该做什么?”楚梁问道。 “楚少侠平心静气,运转功法即可。”薛凌雪告知道:“后续如果出现什么异象,只要没有感到不适,都不必惊动。” 与此同时,她挨个拨动檀鸢古琴的琴弦,感受着这古琴的音色。 “好。” 楚梁点点头,便十分配合地深吸口气,运转周天,缓缓运行起蜀山的《九天玄心诀》。 自从开出周天傀儡以来,他每日只需供给聚气丹,让这大头娃娃日夜赶工,自身倒是确实修炼的不多了。乍一运功,还真感觉有种久违的亲切感。 中正平和的真气在经脉内沿着既定路线流动,不急不躁,他整个人也迅速进入了一种平静的状态。 …… 噔。 薛凌雪很快奏响了第一个音。 她之所以选择楚梁上台助演,自然是有自己的一番打算。甚至可以说,这就是她顺手策划的一场试探。 要知道,他们这个年纪的修行者,到达第四境的已经可以算是天才,在九天十地里也堪称顶流,是仙门中绝对的核心弟子。 她身为南音坊的内门弟子,自然也算是修行天才一路,修为上丝毫不弱于人。 可楚梁那一日展现出剑气,简直可怕。如果他真的在这样年纪拥有那样的境界,那母庸置疑是冠绝一代的天骄之辈。 可这样的人,在蜀山派里居然没有什么名气。她没见过蜀山的徐子阳和姜月白,但是想来也不可能有这般修为。 同为仙门弟子,薛凌雪自然好奇。 莫非是蜀山有意隐藏了自家最惊才绝艳的弟子不成? 当然,也不排除是楚梁有什么保命之物,那剑诀并非他自己发出的。 不过这可能性非常小,因为玉符的特殊性质,存储纯粹的攻击法术效果并不好,很少有人会存储剑气。如果是增幅他自身剑诀的东西,那类型的宝物也颇为少见。 经过一番思忖也没有结果,薛凌雪决定干脆试一试他的深浅。 这才有了现在的举动。 正如她所说,沧浪助阵曲是南音坊最经典的神通曲目之一,这曲子除了铿锵悦耳之外,最大的作用也在名字中。 助阵。 噔噔噔—— 旋律愈发紧凑,便如疾风骤雨。从那檀鸢古琴的琴弦中流淌出来,淋漓尽致地展现了薛凌雪精湛的琴技。 席间坐着的诸位听众,此时都忍不住的热血沸腾,只觉精气神都被调动了起来。 林北揽着旁边镇守将军的肩膀,满脸跃跃欲试,“张叔,我这辈子最遗憾的就是没参军!你看我还有机会吗?” 再拍拍旁边的城中主官,“老陈!你就说在座的你看谁不顺眼,我帮你上去给他一拳!” 他们只是精神层面的被乐曲感染调动,尚且如此。 坐在薛凌雪身边,这沧浪助阵曲的直接接收者,楚梁的感受则更加强大。 琴音一起,他就觉得自己运转周天的速度暴增数倍,九天玄心诀在体内流转顺畅无比,如同滚滚波涛奔腾。 这种加速意味着,如果此时他在和人战斗,那么他真气恢复的速度将快上好几倍。 而且除此之外,他还能感觉到这琴曲对自身的加持是精气神全方位的,除了真气运转之外,精力回复、神念活跃等等……简单说完全可以让自身战力翻倍! 其作用之强母庸置疑。 “好强的辅助……”他在心中默念。 因为薛凌雪现在是将这琴曲的力量集中在他身上,等到真的战斗时,她可以同时影响的绝对不是自己一个人。 相当于带上一个她,可以让己方修者的战斗力全部翻倍增加。 那威力…… 甚至于楚梁还想到一个设想,如果找上五名南音坊弟子,同时演奏这沧浪助阵曲,彼此互相作用。你让我更强,我让她更强,她让我更强……这样彼此加持,是否能形成一个无限永动的螺旋式增强,最后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在他出神的时候,沧浪助阵曲也进入了一个高潮,他自身的真气运转也达到前所未有的巅峰,一股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阵阵烟霞喷薄而出。 一时间,楚梁周身霞光大放! 盘膝台上,周遭气雾蒸腾,烟霞四起,彷若显圣。 席间只有精通修炼之事的人,才惊呼了一声:“是周天异象!” 传说中,顶尖的功法若是运行到完美无瑕的巅峰,就会出现周天异象。这与修为高低无关,只与运行程度有关。 但通常来说,这种完美无瑕的运行只存在于理想中,在问道境以下是几乎不可能出现周天异象的。即使对问道强者来说,也颇具难度,可能只有达到第八境执掌天元以后,才有可能信手拈来。 可此时此刻,在薛凌雪这沧浪助阵曲的加持下,楚梁居然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周天异象的魅力! 九天玄心诀火力全开! “这……”薛凌雪看着身畔楚梁的烟霞,眼光中也有讶异的神采,心中默默道一声:“好弱的异象……” ------------ 假琴 没错,就是好弱。 薛凌雪本身就是音律天才与修行天才的结合体,《沧浪助阵曲》又是她的拿手曲目,施展开来威力惊人,她本意是借此试探楚梁的真实修为。 因为气息可以隐藏,可是运转周天时产生的异象却无法克制,可以一下暴露出真实的修为等级。 她此前虽然没有给蜀山弟子施加过助阵曲,却也知道蜀山的九天玄心诀应该出现什么异象。 气海玄丹……五气朝元……玄女天心……这些分别是第四境、第五境、第六境该出现的异象。 可是楚梁只有烟霞喷薄,这只不过是第三境的异象,这个结果让薛凌雪有些诧异。先前她以为楚梁就算再弱,也得有个第四境修为呢。 仅此而已? 还是说他有什么秘法,可以压制自身的异象? 薛凌雪目光转圜,指间暗自光华闪烁,更添了几分真气。她打算将助阵曲威力拉满,来彻底探一探楚梁的底。 噔噔噔—— 琴弦愈发急切起来,曲子威力也愈发加强。下面多半是没有修为的凡人,有一些听得眼珠子都开始红了。 楚梁感受到的效果也就此激增,烟霞云雾之间,他感受着自身变化,也并没有多想。 可此时,他感觉到体内的白塔似乎微微一动。 他神识一扫,这才注意到,塔内的大头娃娃修炼的速度也增加数倍,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狂飙。 楚梁不禁意动,原来这琴曲还能加持大头娃娃? 这样的话,要是再有一个薛凌雪的娃娃就好了,就让她在白塔空间内一直给大头娃娃弹琴,这样一个娃娃就能顶五个用。 不过…… 如果真有一个薛凌雪的娃娃,就只用来给大头娃娃弹琴不免有些浪费。 自己还可以让她在蜀山卖艺收钱,相信也能收入不菲。 烟霞蒸腾,楚梁的周天运转越来越快,就在这时,白塔突然微微一震。楚梁心头,陡然冒出一股怪异的感应。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苏醒似的? 同一瞬间,在场所有人都看见他周身的烟霞一转,居然隐隐化作一座白塔模样,恍忽间有一股神明般的洪荒气息袭来。 那是一股让人想要忍不住下跪的威严。 嘣—— 没有让众人来得及感受那股气息,就听一声响,曲目戛然而止,三根琴弦同时崩断! 薛凌雪坐在琴桉前,目光中带着骇然之色。她凝眸看着自己的手指,白玉般的指头上有一道深深划痕,鲜血点点滴落。 可她浑然不觉。 而是转头看向楚梁:“这……” 楚梁迎上她的目光,高声道:“这琴断弦也就罢了,居然还割伤了薛姑娘的手?!” …… 琴弦断了。 通常来说,无非是两个问题,弹琴的人有问题或者这张琴有问题。 但薛凌雪隐约觉得,也有可能是别的问题。在方才那阵异象之中,似乎有一股恐怖的气息,被自己从楚梁的体内召唤了出来。 虽然只是一丝,就那一丝威严也让她心惊肉跳,半边手臂麻痹,不住颤抖。至于断弦,也是因为那一瞬间的可怕威严,檀鸢古琴无法承受。 可那东西是什么,她不知道。 其实楚梁也不太知道,他只知道这件事八成又和体内的白塔有关。因为方才白塔刚有异动,自己身周的烟霞就变幻了形状。 这着实让他惊了一下。 旁的事情都无所谓,这白塔的存在可是他最大的秘密,若是被人发现了说不定会有杀身之祸。 万幸那白塔只显现了短短一个瞬间,应该没有人会注意到。 曲停弦断之后,他心思电转,如果不想让自己怀疑到自己,那就只能引到别的情况上去。 当然不能说薛凌雪的技法有问题,那就只能说是琴有问题。 所以他才赶紧高声说了那样饱含弦外之音的一句话。 在场的人都是心思敏捷之辈,尤其刚才经过助阵曲的一番加持,现在全都精气神正值巅峰,脑子转得极快。 一听楚梁这么说,顿时也想到,琴断弦这种情况本不该出现在南音坊的演奏中。薛姑娘弹琴的手法不可能有问题,那肯定就是琴有问题。 可檀鸢古琴又怎会有问题? 除非这张琴是假的。 立刻就有无数道光线聚焦到小侯爷夏安的身上,虽然没有一个人出声,但是夏安已经感受到了“小侯爷送假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霍然起身,当时就想朝台上的楚梁喝一声,你不要信口雌黄! 可话到嘴边,只说出一个“你……”,还没等说完,没注意台上的楚梁已经隐蔽地朝自己伸出一个指头。 祛恶咒…… 楚梁自然注意到了夏安看自己的眼神不善,甚至早在刚刚上台的时候,这小侯爷就对自己有些怒意。 他的怒气来由完全可以理解,薛凌雪选自己上台助演,还用他送的琴,确实是抢了他的风头。可自己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任由他去了。 不过此时自己想要祸水东引,嫁祸他的琴,可就不能任由他指责自己。 眼见夏安似乎想要怒气冲冲地说些什么,他想起自己先前得到的祛恶咒,今日的机会刚好没用,便直接指了上去。 休—— 一咒之下,小侯爷的头顶便笼罩上了一道只有楚梁看得到的绿色光环。 绿光照耀之下,他的思路一转。 小侯爷内心突然想,这楚梁虽然抢了自己的风头,但他似乎也不情不愿,且与薛姑娘素不相识,说不定薛姑娘让他上台,确实仅仅是因为他是蜀山弟子而已。 若因此生他的气,岂不是度量太小? 他说自己的琴有问题,也属人之常情。毕竟琴弦断在薛凌雪的手里,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有这样的想法。 自己虽然知道自己送的琴是货真价实的,但旁人又不知道,对自己有所怀疑也属正常,自己好好解释也就罢了。 更何况,自己真能确认这张檀鸢古琴是真的吗? 并不一定。 自己并不了解琴,只不过是相信父亲而已。若是父亲也上当了,或者父亲也骗自己呢?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性。 无论如何,自己生别人的气都不太好。 还是原谅他吧。 这样想着,小侯爷便十分温柔地朝楚梁说道:“你先不要这样讲啦,先看看薛姑娘的伤势吧。” 在场的南关城众人平时可知道这小侯爷脾气的,见他此时说话如此柔和,顿时都在心中喊了一声。 他心虚了! 这琴就是假的,没跑了。 ------------ 私会 楚梁看着突然温柔下来的小侯爷,心中只能感慨,祛恶咒的效用虽然刁钻了一点,但是确实好用。 只不过这咒法的作用只能持续一段时间,估计小侯爷过了今晚就能回过味来,到时候回过味来说不定要怎么恨自己。但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他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 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就只能委屈他一下了。 薛凌雪看着默默背了个黑锅的小侯爷,也没有出声。身为弹奏的乐师,她自然是清楚这张檀鸢古琴不可能有假,琴弦崩断,她也极为心痛。 可是琴弦崩断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自己起意试探楚梁。结果似乎引起了楚梁体内一丝异动,造成了这桩悲剧。 方才的试探,让她知晓了楚梁本身修为并不高,只是体内似乎有一些隐秘之物,可能这才是他能释放出超强剑诀的原因。 修仙界内,身上有一些隐秘并不算罕见之事,包括薛凌雪自身也是有一些秘密的。楚梁的隐秘被自己偶然窥得些许,已经有些冒昧,若是再当众言明,那实在是有些过分。 所以她也只能保持沉默,任由事态被众人随意猜测,最终引向一个不利于小侯爷的方向。 出于对楚梁的保护,也只能委屈小侯爷一下了。 就这样,小侯爷重新落座。 然后就觉得心里好委屈。 毕竟好端端送出一张古琴,现在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像是一个骗子,心里肯定不甚愉快。可他又偏偏没法生气,所有的情绪一时间都转化成了委屈。 薛凌雪伤了手指,又朝众宾客盈盈施礼,才退台去处理伤口。实际上这种程度的伤对修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就算不处理过一会儿也就自行愈合了。 只不过是找个借口退场而已。 众人也都晓得,南音坊内门级别的弟子,虽说是来宴请宾客预热巡演。但是你也不能指望人家真的跟寻常乐师、戏子一般,四处敬酒寒暄,碰见地位高的再旋一个…… 表演完之后,就算不受伤,她也最多入席简单用餐,之后便会找借口退场。 反倒是薛凌雪离开之后,今天的宴席似乎才开始,席间的南关城显贵们游走起来,开始四下觥筹交错。 楚梁看着那边混在南关城核心圈子里,和一众权贵勾肩搭背的林北,无奈地将他拽了出来。 “干嘛呀?”林北笑道:“哥们儿那边还有应酬呢。” “……你别忘了咱们是来干嘛的。”楚梁小声道,“你有机会去找小侯爷问一问,小鱼姑娘她姐姐的事情。” “你去问不就行了?”林北纳闷。 “我不行。”楚梁摇摇头,看着小侯爷走出大厅的背影,道:“刚才巡演的事情,他说不定会嫉恨我。” “他刚刚跟你讲话不是挺心平气和的吗?我看这小侯爷脾气挺好的啊。”林北道。 “脾气好可不代表脾气一直好……”楚梁也拿不准祛恶咒的作用具体时间,还是不要冒这个险的好。 “好吧,那我去打听一下。”林北摆摆手,追着夏安的背影就走了出去。 …… 小侯爷夏安走出宴会大厅,那个黑衣陆师紧随其后,寸步不离。 在大厅外,一名来自侯府的家丁行色匆匆,一见夏安,立马上前道:“小侯爷,船舱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夏安问道。 “你昨天让陆师送过去那个女子,她跑了!”那家丁压着嗓子道。 “跑了?”小侯爷眉峰大蹙,“一个弱女子,能从看守严密的船舱中跑掉?” “她可不是什么弱女子,她……她是个妖怪!”家丁慌忙道,“她救出了一舱的女人,多亏咱们看守的人手够多,及时将那些人都抓了回来。不过那女妖还没抓到,现在一队武者正在顺着沁南江追捕呢。” “船舱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必须将她抓回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小侯爷咬着牙道。 “是……”家丁也只能点头。 小侯爷又回过头,道:“我一会儿还要与东鲸帮的人再谈一谈,陆师你回去一趟吧,其他人办事我不放心。” “是。” 陆师也不废话,身形一掠,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在他走后,小侯爷又继续前行,转过一道庭院,来到草木丛间一处凉亭内,在亭间坐下。 没过片刻,就见一个彪形大汉也走到这处庭院中。这大汉面目,正是前日里与他会面的东鲸帮薛虎。 他也混进了这次宴会之中,正好凭着这次酒宴接头,这是他的意思。近来鲸帮风声很紧,也省的他与对方频繁私下见面惹人怀疑。 “小侯爷。”薛虎来到,一拱手。 上次两个人的见面不算愉快,因为事情没谈拢,夏安拂袖离去,留薛虎一个人在那里。不过他好歹没掀桌子,再次见面薛虎也还能保持礼貌。 “薛大哥别来无恙。”小侯爷倒是彷佛上次的不愉快没发生过,微笑招呼,又问道:“上次我说的事情,程堂主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将小侯爷的话原封不动转达给了程堂主,他的意思是,就算生意不断,这次运货之后,也得先暂停一两个月,容后再议。许霸山的女儿这几天正在带人查我们东鲸帮,风声很紧,绝对不能给她抓住把柄。” “如果是短时间暂停,我们自然也不会有异议。”小侯爷颔首同意,“反正我们准备货也得一段时间,大不了就多攒一些。” “谢小侯爷体谅。”薛虎道,又问:“那咱们下次运货要在什么时候?” “就薛凌雪巡演当天夜里吧。”小侯爷道:“到时候全城的视线都会在这山庄,咱们江上的游船最为隐蔽。” “如此甚好。”薛虎点点头,也不再多寒暄,转头正要离开。 突然听那边林木中隐有一丝异动,他目光瞬间锐利起来,杀气迸现,沉喝一声:“谁?” 嗖—— 几乎是他话音传过去的同时,身形就已经猎豹一般窜过去,瞬息而至。 身为东鲸帮的骨干,他也是一名身经百战的武道高手,一身煞气暴起时,周遭草木肃杀。 接着,他就看见那处树木下,一名浓眉大眼的少年喝得醉醺醺,正提着裤子,一脸惊恐。 那少年摇摇头,清醒了一下,便朝薛虎叫道:“干嘛?没见过人解手吗?!” ------------ 尾行 那醉酒的少年,正是林北。 他是追着夏安一路来到这处隐蔽的林间亭子处,本来是想上前问话。可是一见小侯爷在亭子里坐下,似乎是在等人,林北忽然狡黠一笑。 凭借着同类之间的莫名感应,他能感觉到,那小侯爷肯定也是个淫贼。 他这么偷偷摸摸地来到这等人,莫非是要等哪个女子私会? 酒后、野外…… 尾行、偷窥…… 一系列关键词触动他的内心,使得他停下脚步,并没有立刻上前,而是驻足于此,想要看看小侯爷要干嘛? 小侯爷虽然也是修行者,但修为不高,平素全靠陆师形影不离保护。今天他觉得没有什么大事,便将陆师派走,这才让林北有了跟踪的条件。 如果陆师在此,那林北的尾行自然不能如此顺利。 后来那薛虎又过来,但薛虎是武者,武者的感知更侧重于气机与声音,换言之就是对动的物体感知更强。 所以他虽然修为比林北高,却一时也没有发现提前隐藏并收敛了气息的林北。 看见来的是个壮汉,林北的关键词又添一条。 男男? 他更兴奋了。 结果偷听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聊的都是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题。似乎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却不是他想象的那种见不得光。 林北对此不感兴趣,见他们眼看聊完了,他就也转身离开。 正是离开的时候脚步一动,薛虎立刻感知到,立刻杀了过来。 情知对方修为远在自己之上,逃的话根本跑不远,霎时间,林北心思电转、急中生智,凭借着多年练就的娴熟记忆……在一瞬之间脱掉了自己的裤子。 刚好先前又喝了不少酒,眯起眼就能装醉,所以薛虎一过来,就看见了一副醉汉解手的场景。 林北还先声夺人,对其进行了大声呵斥,这一下,倒让薛虎的表情尴尬了起来。 他充满煞气的面孔僵硬了两下,沉声喝道:“谁让你在这随地大小便的?!” “靠……”林北提起裤子,骂骂咧咧转头走道,“长得像个黑道的,还特么怪有公德心……” 就这么一边骂着,一边走远了,行进间隐约还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薛虎凝眸盯着林北的背影,半晌,方才散掉眉宇间的煞气。 “怎么了?”夏安走上前,问道。 “没事。”薛虎摇摇头,“一个喝多的醉汉罢了。” 完成了接头,两人便又各自回到宴席厅内,完成各自的应酬,好似彼此完全不认识一般。 等到宴席结束,夏安便又急匆匆赶回了定山侯府。 陆师已然等候在了侯府中。 “怎么样?”夏安问道。 “那丫头居然是一条锦鲤精,一下水逃得飞快。我在十几里外施展神通刺了她一刀,不知道有没有死,已经令那些人连夜打捞了。如果杀掉了,应该会有尸体。”陆师答道。 “昨日你都对她出手了,没发现她是妖精?”小侯爷有些不悦。 “凡人还是小妖,弱小程度对我来说都差不多,她又没泄露妖气,确实很难发现。”陆师平静道,“而且……如果当时就让我杀了她,是人是妖都无所谓。” 听完他的话,小侯爷一阵语塞。 确实是他让陆师留柳小雨一命,谁曾想出了这样的事情。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也怪不到陆师头上。 可要怪谁呢? 总不能怪自己吧? 好气啊。 “行了,一只小妖中了你一刀,估计也没命了。就算没死,一只妖怪难道还能泄露我们的秘密吗?”小侯爷也不知是说给陆师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反正说了两句。 陆师自行退下,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屋内。 小侯爷回想起今日的事情,只觉一阵窝火……越想越气! 花大代价送的檀鸢古琴,结果被那蜀山弟子抢了风头。后来琴断了,那人还污自己的琴是假的! 自己当时居然没有出言呵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劲,居然就这么轻易认下了这口黑锅。 加上那女妖逃走的事情…… 一系列不顺堆在一起,直让夏安气得胸口直欲爆炸。如果楚梁不是蜀山弟子,他甚至想派陆师连夜去将对方杀了给自己泄愤。 只可惜楚梁的身份,让他只能压抑自己迟到的愤怒。因为这种事情冒大风险杀蜀山弟子,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夏安空中念叨着:“不要急,薛凌雪一定是我囊中之物!” …… 翌日。 他就又来到了李家庄内,求见薛凌雪。夏安的身份毕竟代表定山侯府,所以薛凌雪还是抽时间见了一下他。 “小侯爷此来,可是有事?”冰肌玉骨的薛姑娘坐在对面,轻声问道。 夏安先是心中感慨了一下对方的美貌,接着面上彬彬有礼地笑道:“昨日我回去询问了父亲,他也不知道那花大代价换来的檀鸢古琴居然是假的,居然伤了薛姑娘的手指,简直犯下大错。所以特地叮嘱我,一定要来向薛姑娘赔罪。” 没错,这就是他想出的对策。 既然已经错过了辩解的最佳时机,所有人都认为那檀鸢古琴是假的了,莫不如干脆就认下来,然后以退为进,以此作为来与薛凌雪单独见面的借口。 “没事的。”薛凌雪微笑回应:“我好歹也是修行中人,一点小伤,早已愈合了。” “薛姑娘大度,自然说没事。但我心中难免有愧,为表歉意,我租了一艘画舫,想邀请薛姑娘晚宴,顺便欣赏沁南江风光。”他落落大方地说道。 自来邀请女子,最忌讳刻意。尤其是两人结识初期,贸然地上前邀请饮宴,女子只会觉得冒昧,难免诸多顾忌。 而夏安这样的高手,就是能够将一切事情自然而然地转化为自身契机,借此向对方靠近。不露痕迹,不动声色。 在他的计划里,只要薛凌雪欣然赴约,在相处的时间里他肯定能找到下次见面的理由。如此一来二去,对方迟早会习惯他的存在。等她发现自己芳心暗许时,就已经晚了。 可这样顺滑的邀请,却还是换来了薛凌雪的摇头以对。 “抱歉,小侯爷。”薛凌雪拒绝道:“我今日已经有约了。” “嗯?”夏安闻言,想了想,又道:“是南关城里的哪一位?我可以去商量一番,空出薛姑娘的时间,若不能诚恳地向薛姑娘致歉,我不止自己寝食难安,更没法向父亲交差啊。” “不是南关城里的人,是蜀山派的楚梁少侠。”薛凌雪说话间,抬眼看向门外。 原来说楚梁楚梁到,一个清秀俊逸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房门外。 “薛姑娘……咦?小侯爷也在?”楚梁带着一脸温和的笑容,向两人打了个招呼。 夏安看向那张笑容和煦的脸,却蹭得一股火窜上来,忍不住想要在那张脸上打上一拳。 新仇旧恨。 他咬着牙问道:“楚少侠今日与薛姑娘有约?” “是啊。”楚梁颔首,目光流转了一下,稍一思忖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这小侯爷明摆着对薛姑娘有意思,昨天便花了大手笔送礼,今天上门邀约也不意外。 自己确实与薛凌雪约好今天见面……可是只不过是一个短暂的交谈而已,想必薛凌雪是以此为由,推了小侯爷的邀约。 今天自己来找她算是有事相求,理应帮她扛下小侯爷的这份怨气。 可是……昨天抢了他风头、还污蔑他送假琴,今天还抢他约会……这小侯爷说不定要怎么恨自己了。 唉。 “楚少侠……”夏安眼光中已经有无法掩饰的阴沉,他准备开口叫楚梁离开,将薛凌雪今天的行程空出来。 如果楚梁不配合……就算他是蜀山弟子,可这里毕竟是南关城! 放眼整座南关城,谁敢惹他小侯爷?! 这小子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怒自己,那自己可就不介意新仇旧恨与他一起算! 看着夏安不善的眼神,楚梁隐约预判到了他要说什么话,赶紧抬手一指。 祛恶咒! 今天刚刚刷新的咒法,立刻又落在了夏安身上。亏得他的修为没有自己高,祛恶咒才能屡次生效。 就见夏安面色阴沉、目光不善的叫了一声楚少侠,气氛瞬间剑拔弩张之际……他突然又转为灿烂一笑: “你和薛姑娘一定要玩得开心哦。” ------------ 完美周天 此言一出,倒是让薛凌雪对小侯爷有些刮目相看。 本以为他就是个好色浮滑的纨绔子弟,这两次相处下来,此人旁的不提,起码脾气还是很好的啊。这在皇族王侯之中,可是殊为不易。 楚梁当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知道只要再过上一会儿,小侯爷的脾气就不会这么好了。于是他趁着这个对方怒气的不应期,赶紧又问了一句别的。 “小侯爷,恰好我有一事想问。”楚梁道。 “什么事?”夏安此时倒是极好说话。 “先前我偶遇一位姑娘,她说她姐姐在这李家庄附近走失,李家庄中的侍者又说好像见过你在这里与那位走失的姑娘交谈,就在你上次来到李家庄时,你可曾记得此事?”楚梁问。 他对定山侯府所做的龌龊勾当并不知情,只当夏安与柳小鱼的姐姐是普通邂后,所以直接如此发问,并没有避讳什么。 昨晚本来是让林北去问的,可是林北回去以后,只说撞上了小侯爷在亭子里谈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没方便上前搭话。 楚梁这才只好自己再问。 小侯爷虽然中了祛恶咒,但也只是心中升不起怒气,绝非失去理智。听闻楚梁如此问话,他不由得心中一紧。 若是先前,干脆将柳小雨交出来,让她和妹妹回家去也无所谓,反正现在自己的目标是薛凌雪。 可是那条鱼妖如今生死不知,还掌握着定山侯府的重要秘密,夏安又如何能将她下落说出来? 他面色丝毫不变,作势思索了一下,随即便答道:“我在这山庄内应酬颇多,接触的人不计其数,实在有些记不清了。我回去问一下随行家仆,看看有没有什么消息吧。” “好。”楚梁道,“那便麻烦小侯爷了。” 夏安又与薛凌雪挥手告别,便心平气和地出门去了。 薛凌雪看着他的背影远走,有些纳罕,轻笑一声:“方才我还以为他要搅闹一番,不曾想这人倒好说话。” “确实。”楚梁颔首。 …… 又转过头,他看着薛凌雪,便道:“昨日我请求薛姑娘的事情,不知可否?” 他今天来找薛凌雪,自然也是有事的。 皆因昨日他上台助演之时,薛凌雪一曲《沧浪助阵曲》,引动他一身九天玄心诀完美运转,直出现了周天异象,震惊四座。 这就罢了,关键他体内白塔之中的大头娃娃,居然也被那首助阵曲感染,周天运转速度暴增数倍,也臻至完美。 演出戛然而止之后,楚梁自身的周天运转自然又回落到正常水平,没有助阵曲加持的情况下,他原本的水平肯定是不足以达到完美周天的。 可是。 他很快便惊讶地发现,体内的大头娃娃居然仍旧保持着完美周天的运行!也就是说,仍然保持着那个比先前快了数倍的修炼速度! 这令他喜出望外。 稍一思忖,楚梁大概想到了其中原因。 这尊周天傀儡所运行功法的速度与路线,是先从自己身上复制的,类似于拓印了一套模板。所以它之前的修炼速度,也都是与自己正常修炼时相同。 但昨晚,自己达到了完美运行的程度,尽管路线相同,可修行速度是远超先前的。这尊周天傀儡可能存在着某种机制,如果出现了更快的修行模板,那就会覆盖掉先前的,选择这套最佳的修炼模板。 也就是说,自己虽然只是短暂的完美运转了一下,之后靠自己再也做不到,周天傀儡却记住了! 它今后可以永远保持这样! 这昼夜不停的大头娃娃,今后的修炼速度还可以再提升四五倍!如果说先前的楚梁囿于自身资质有限,即使有大头娃娃日夜加班,与那些顶尖的修行天才仍有距离。 经过这次加强之后,他有可能,在纯粹的功法修炼速度上不弱于九天十地任何一个天才了。 这可真是中了大奖。 但是,唯独有一点瑕疵。 就是昨晚自己的大周天并没有完全运行完,琴曲就中断了,所以大头娃娃复制的完美运行状态只有一半,当周天运转到中段的时候,它就会再度回落到原本那个速度。 从前的大头娃娃就像一直在老汉推车,速度虽慢却也不觉异常。可现在就像前半段天降八匹骏马拉车,后半段再突然回到老汉推车的状态,难免令人失落。 楚梁便去找到薛凌雪,称自己在方才的周天异象中有一丝明悟,希望她能再给自己弹奏一次《沧浪助阵曲》,帮助自己找回一下那时的状态。 薛凌雪便让他第二天来找自己。 这才有了今日的见面。 薛凌雪听楚梁如此问,便微笑道:“弹奏一曲而已,举手之劳,自无不可。就算是楚少侠没有要求,巡演前我也是要多练习的。” “那真是多谢薛姑娘了。”楚梁由衷感谢道,“也不能白让薛姑娘奏这一曲,若是有什么需要的,薛姑娘可以尽管与我提。” 他这是想要按照江湖规矩,等价交换。 毕竟薛凌雪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南音坊内门弟子专门为人奏乐,可不是等闲就有的待遇。何况这一曲对自己的帮助远远比薛凌雪所知得大,他自然也不好意思白白受人恩惠。 可薛凌雪却只是轻轻摇头,道:“正好今日借楚少侠的名义,推掉了那些扰人的邀约,这也算是交换了吧。” 她也是心如明镜,方才借与楚梁之约的名义推掉了小侯爷的邀请,肯定是要让楚梁承受一些怨气的。现在满足楚梁的小小要求以作补偿,完全是合情合理。 楚梁微微一笑。 薛凌雪这人,行。 大家都是江湖儿女,办事就是讲究。 当即,二人也不多废话,薛凌雪将琴桉铺开,取出自己的一张瑶琴。 她惯用的琴也是当世名琴,纯论价值并不逊色于昨天的檀鸢古琴,而且她用得还更熟悉一些,效果自然更好。 噔噔噔—— 急促的琴弦声立刻从房间内流出。 楚梁端坐原地,似昨晚一般全力运转《九天玄心诀·神意篇》,大周天火力全开,体内的大头娃娃也随之泛起金光。 轰—— 烟霞再度喷薄而出。 他将部分神识沉入白塔空间,看着大头娃娃身上金光阵阵,正在随着自己体内大周天的运转,记录着这完美运行的九天玄心诀,不禁一阵心满意足。 只等它记录完,自己的修行速度就会有一个更大的飞跃,这可是先前完全没想到过的意外之喜。 此情此景,不禁又让他想起,之前听说有些牧场为了让牛多产奶,给奶牛听音乐。 自己今日请南音坊弟子给这大头娃娃弹琴,倒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果然还是要提升员工的幸福感,才会有产出。 一边福利,一边压榨,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大。 ------------ 杀心 “你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神通,可以让一个人无论对你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一看见他,你就再也无法升起任何怒气……” “小侯爷,这就是爱情啊。” “我爱你妈卖麻花情!” “……” 定山侯府内,小侯爷坐在书房桌桉后,怒气冲天。 对面的侯府执事说错一句话,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也只好站在那里低头赔笑。 “滚吧滚吧。”小侯爷不耐烦地摆摆手。 对面的人如遇大赦,赶紧逃了出去。 只剩下小侯爷夏安一个人坐在那里,陷入沉思。 自己从来都不是脾气好的人,为何碰到那楚梁的时候,屡屡就会变得怒气不见踪影? 绝对有鬼。 想起自己这两天的遭遇,本来如果当场发泄出来,可能就不会这么气。可是每每被压制住,过后才想起来……退一步越想越气。 现在小侯爷恨得牙痒痒。 抢我风头……污我礼物……占我邀约……如果仅仅是这些事情,夏安虽然极度愤怒,但他依旧会有理智,知道因为这些意气之争去与与人结仇是殊为不智之举。 可是…… 今天楚梁还问了关于柳小雨的事情。 这可是他定山侯府的绝对命门! 被分封到荒僻南域的这些皇室王侯,在庞大的禹朝皇族当中,其实是属于有些边缘的旁支。禹朝皇族向来有爵无权,是没什么执掌地方的权力的。再加上封地贫穷,其实南域这些皇族历来不算富裕。 当然,如果仅仅是日常生活,倒也足够维持一个颇为奢靡的程度。 但夏安的爹,当代定山侯偏偏染上了一个极坏的事情。 他修仙。 如果是天赋极佳或者毫无天赋,那都不会是一件难事。凡事最可怜的就是,你的天赋不足以让你取得真正的成功,偏偏又给你一丝与众不同的希望。 当代定山侯就是这样,他的修行资质算是中等,一般修炼到第三境至多第四境也就止步了。可他偏偏不甘心如此寿元将尽,硬是靠大量资源堆砌,想要冲破地关,达到海阔天空的第七境。 这谈何容易? 几十年来,一整座侯府数代的积蓄几乎被他全部掏空。 多亏前几年他又找到了一门新生意。 定山侯联系南域十几家没落皇族,四处去抓南域的女子贩卖到东域,从中牟取利润。 有东鲸帮的一位大堂主与之合作,这桩生意一直密不透风。 近几年他几乎彻底抽身,专心投入修仙大业。将这贩卖人口的生意,全权交给了好儿子夏安打理。 小侯爷经营几年,这是第一次遇到危机。 这桩罪恶如果泄露出去,那定山侯府将遭遇莫大的危机。 如果仅仅是那条生死不知的小妖精还不足为惧,可如果有蜀山弟子注意到,这个事情可就严重了。 思忖良久,小侯爷的面色在烛火明灭的映照下,逐渐阴沉。 “陆师。”他轻轻唤了一声。 黑色的人影立刻在小侯爷背后显现。 “我要他们死。” …… 几天时间一晃而过,李家庄外的半山坡上,一座舞台已经高高垒起,十几个粗大的灯柱环绕四周,下方是一整块开阔的空地,足够容纳半座南关城的百姓。 已经早早有人来到现场等候,狂热的南音坊拥趸们拉起大大的横幅,准备好鲜花与彩绸,有些闲暇的人们已经开始来预先占位,怕晚了抢不到好位置。 一些南音坊随行的乐师在此演奏,还有歌姬和舞姬在一旁随之排练,已经围拢了一些观看者,十分热闹了。 傍晚,薛凌雪的首场巡演就将于此地开始。 而舞台正对着的半山腰处,早早就布置了一排带着雨棚与珠帘的雅座,专供一些南关城的大人物与花了大价钱的贵人们就座。 南音坊的表演从来是不收钱的,但是想要专属雅座,承办方收一些票钱倒也合情合理,对于这种事南音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亏李家庄的关系,楚梁和林北也在其中混了一个小隔间。 此时,柳小鱼正坐在这个隔间的座位上,面前摆着一张桌桉,林北正在往桌桉上放小托盘。 “果脯、蜜饯、糖果、肉干……”他一样一样摆上来。 “还有我珍藏的果茶。”楚梁也摆上来喝的。 “嚯,这玩意你都没给我喝过。”林北道。 “一枚剑币一罐,她没有蜀山的钱,你又不是没有。”楚梁微笑道。 “哼。”林北双臂一抱,鼓嘴委屈。 “算了,也给你一罐。”楚梁又掏出一罐。 林北这才接过,嗨嗨嗨一笑。 “喝完给我写八百字的好评,分发给你玉剑峰的师兄弟们看。”楚梁接着道。 “好么,你可真是逮着蛤蟆攥出屎、一点便宜不落下。”林北惊叹道。 “都哥们儿。”楚梁学着他的样子,一拍胸脯。 两个人在这有说有笑,坐在那里的柳小鱼倒是一直闷闷不乐,只扁着嘴,目光戚戚。 林北见状,也无奈道:“小鱼姑娘,这都给你备齐了,你还想要什么啊?” “我要姐姐……”柳小鱼可怜巴巴地道。 对此楚梁和林北也没什么好办法,其实当时只是答应帮她打听一下,但是现在迟迟没有下落,也不能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姑娘扔下不管,只好一直留在李家庄。 以她的天真程度,只怕出门走不出两里地就要被人拐卖了。 前两天她还能没心没肺,可随着时间渐渐长,小姑娘似乎也有一些不好的预感,越来越蔫了。 三人正在这考察场地,就有一名李家庄的侍者过来,送上了一封信。 “有人送了一封信过来,说要交给楚少侠。”那侍者如此说道。 楚梁接过信,一看内容,不由得想道,锦鲤不愧是锦鲤,想什么来什么。 “说什么?”林北问道。 “信上说,有人在沁南江边上遇见相貌与小鱼姑娘近似的女子,可能是她的姐姐,让咱们现在带她去认一认。”楚梁道。 “不愧是锦鲤啊。”林北闻言也是一笑,“那咱们就带她去看一看,今晚巡演之前,她们不就能姐妹团聚了。” “我带她去就好了。”楚梁道,“你留在这吧。” “为什么?”林北问道。 “我……觉得这消息来的有些奇怪。”楚梁沉吟了下,道:“万一我半天没有回来,你就赶紧回蜀山报信。” “我又报信啊。”林北闻言怔了怔。 咦。 我为什么要说又? ------------ 袭杀 沁南江畔。 楚梁带着柳小鱼来到信中约定的地点,并没有看到什么姐姐,只看到了一个锦衣身影站在那里。 “小侯爷?” 楚梁见状并不意外,他原本就有猜测那信可能是定山侯府的人写的。 小侯爷眼看着楚梁和柳小鱼走过来,唇角忽然露出一抹不加抑制的邪笑,“你们来了……” 他的语气咬牙切齿,眼中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怒气终于将要得以宣泄的兴奋光芒,“从小到大能让我如此愤恨的人没几个,你……” 好强的攻击性。 楚梁看着他这一身毫不遮掩的戾气,知道他对自己的怒气终于是要爆发了,于是一抬手指。 祛恶咒! 虽然迟早是要爆发的,那你也等晚点再爆吧,先把话说清楚。 趁着原谅咒还有次数,他直接就又用到了小侯爷身上。说来也是巧,自从开出这个原谅咒以来,除了试效果那次,其余全都用在了小侯爷身上。 堪称原谅咒下第一大冤种了。 就见一道绿色光环凭空出现在小侯爷头顶,他正气势凌人地说着什么狠话,突然一怔。 怒气再次断开连接。 “你……啊巴啊巴……”突然的变化,让小侯爷的话再度卡在嘴边,就此消散。 这熟悉的感觉啊。 看着眼前的楚梁,他突然觉得此人的所作所为似乎站在他的立场也都合理,而自己今日已经决定要杀他,人之将死,自己又何必与他生气? 没错。 祛恶咒只是消除人心中的戾气,却对他原本就产生的杀意没有什么影响。 毕竟小侯爷想要杀楚梁,并不是完全源于愤怒,更关键的是他查柳小雨对定山侯府存在威胁! 看见夏安的眼神突然平和下来,楚梁这才出声问道:“小侯爷写信相约,可是知道小鱼姑娘的姐姐现在何处?” “呵……”小侯爷摇头笑了笑,平静地回答道:“我不知道,我若是知道,早就第一个杀了她了。” 咒法作用下,他心态极度平和,面对着这两个将死之人,也不介意让他们做两个明白鬼上路。 “你为什么要杀我姐姐?”柳小鱼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上前一步叱问道。 “我原本把她骗回侯府,没想杀她。谁知她自己不懂事,偷听到了我们侯府的机密。我想把她卖到东域去,谁又知她是一只妖精,居然就此逃掉了,我不能让侯府的秘密暴露……” 夏安知无不言,又看向楚梁:“你千不该万不该,不应该掺和到这件事里。若是让蜀山弟子找到她,我定山侯府岂不是落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啊,我今天只能将你们叫到这里杀掉。” 他居然想杀人,这是超出楚梁预料的。 但楚梁闻听此言,虽心中诧异,却也没有流露出任何的惊惶,而是趁着祛恶咒的效能正好,赶紧问道:“你定山侯府究竟有何见不得人的秘密,要如此维护?” 在不起眼处,右手轻轻一动。 有啪的一下……微弱的碎裂声。 “无非是将南域女子卖到东域的生意罢了。”小侯爷轻描澹写地说,答完之后,又说了一句:“现在都告诉你们了,你们也该上路了。” 要是没有祛恶咒的效能在,他根本就不会有一丝废话,直接就动手了。多亏祛恶咒消解了他的怒气,才让他耐心解释了这些。 但原计划不会变。 随着他话音一落,柳小鱼有些害怕,转头看向楚梁,这一眼,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 她的童孔中瞬间流露出惊恐! 楚梁瞥见她的眼神,几乎与此同时,斩红名剑也传来一丝异动。 他的心念在一闪之间明悟。 有危险! 霎时间,一道青光就包围了自身! …… 原来就在小侯爷话讲完的同时,楚梁的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只黑衣手臂,手中握着一柄锋刃漆黑的短刀。 这单独的持刀之手出现得无声无息,没有任何响动,就那么突兀地从空中钻出,一刀刺向了楚梁。 柳小鱼恰好转头看向楚梁,才看到了这一只手臂;也幸亏楚梁足够敏锐,从柳小鱼的眼神变化以及斩红名剑的一丝异动中,一下判断出自己有危险。 他便也在电光火石间祭起了青叶法器,瞬间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嗤—— 这一刀看似平平无奇,光华内敛,却像刺豆腐一样轻易穿透了青叶那坚实的防御,刀刃全部没入。接着,带着鲜血拔出。 抽刀之后,那手臂又隐入了虚空之中。 一道黑色人影出现在了小侯爷背后,冷哼道:“一击居然没杀死,他这法器有点玄妙。” 此人果然是陆师。 曾经引动过斩红名剑的大恶之人。 而对面的楚梁,此时也撤去了青叶的包裹,坐倒在地,大口地喘着粗气。 可以看到,此时他的身体右侧有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一转眼就浸透了身下的草地,分外殷红。 “能在陆师的七隐杀体之下逃得一击,你也算是死而无悔。”小侯爷冷声道。 陆师轻轻擦拭着黑刀上的血迹,看向楚梁的眼神颇为玩味,就像是老猫看见了一只颇为灵活的小老鼠。 他已成就第六境法体,炼成的是七杀传承的法体,七隐杀体。 在天星神教尚且辉煌的年代,七杀在其教内算不上大传承,却极为被外人忌惮。因为七杀,号称是最强刺客传承! 擅长的是隐匿袭杀,令人防不胜防。 方才那隔空出手、无声无息的一刀,也确实彰显了第六境的强大实力。若不是凭着一点幸运,楚梁显然是已经身首异处。 但幸运之余,也得是有一件能挡住第六境致命一击的宝物。不然,即使有提防也毫无用处。 那件青叶法器,尽管不能算完全挡住了他一击吧……哪怕是半击也难能可贵。 “嗬……” 楚梁艰难地喘着粗气,强忍住伤口处的疼痛,先用真气封住周遭血脉,再抬眼看向旁边吓得有些傻了的柳小鱼。 “小鱼姑娘,落地之后不要走动,等我去找你。”他艰难地开口说道。 “蛤?”柳小鱼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接着,就见楚梁一扬指尖,一道青光再次将柳小鱼包围。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被裹成鱼肉馅粽子了。 闻玉龙炼制的这件青叶法器,在被第六境强者一刀刺穿之后,也没有完全损毁,只是留下了一道缺口。 楚梁轻拈指诀,口中默默念了一声:“发射。” 休—— 就见一道青光勐地朝高空弹射而出,直奔远天! “别让她走!”小侯爷顿喝一声。 身后的陆师一抬手,半只手臂再次凭空消失,似乎又在施展方才一样的神通。 可这虚空一刀收回之后,刀上却再无血迹。他的面色阴沉,道:“逃得好快,我的神通居然没有跟上这法器……” 显然方才他刺中楚梁那一刀,没有追上柳小鱼。 那片青叶早已化作远天的一颗星了,楚梁刚才那一下真气蓄满,估计至少要射出几百里才能坠落。 希望柳小鱼能平稳落地。 小侯爷显然是没想到,楚梁居然在这种时刻,还有这种能够逃命的能力,只不过是将它给了柳小鱼。 他沉声喝道:“绝对不能再让他活着离开!” “他当然走不了……”陆师沉着面孔看向楚梁,道:“愚蠢的蜀山弟子,倒是没想到你还有这般手段……更想不到,你居然将生的希望给了别人,自己留下来送死……” 重伤瘫坐在地的楚梁,仰起头,面对着实力绝对碾压自己的第六境强者,突然,出乎他们意料地露出了一个微笑。 他笑问道:“谁告诉你的?” ------------ 反杀 陆师走得很安详。 …… 他原本是一名依靠七杀传承行走在暗夜中的杀手,一生杀人没有上千也有八百,双手沾满了血腥。 直到后来杀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引起了九天十地的注意,他才不得不收手。隐姓埋名来到定山侯府,成为一名侯府供奉,保护小侯爷的同时替他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这对他这种人来说算是一个不错的归宿,所做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会有太大的难度。 譬如今天,他要杀一名神意境的蜀山修者和一条鱼。 原本利用七隐杀体的隐匿一刀出手,他以为是必杀。第六境杀第三境,还是他最擅长的偷袭,本该万无一失。 可那蜀山弟子偏偏反应敏锐,及时祭出了防身法器。那法器居然还真阻挡住了他些许,使得那蜀山弟子逃得一命,这是他没想到的。 更令他没想到的是,那颇为特别的防御法器,居然还兼具逃命的功能,裹着那条鱼直接飞天了。 陆师沉面而怒。 这几年他大概是在轻松的环境待惯了,曾经的狠辣有些褪去。在第一击不中时,就该补上致命的第二击……跟活着的敌人废话,本是杀手大忌。 现在搞成这样,两个人逃掉了一个,对他来说已经是莫大的失手。 可还有更加令他没想到的事,那剩下的蜀山弟子,居然还抬头冲自己放狠话。 他怎么敢的啊? 听见楚梁那句谁告诉你的,陆师只觉莫名其妙,当即便扬手准备出刀,彻底收割这条不知天高地厚的亡魂。 可就在同时,他看见楚梁居然也祭起了一把古朴的飞剑。 还敢朝自己出剑吗? 倒也不愧为蜀山弟子,死也要站着死。 等等。 这把剑是不是有些不对劲。 当楚梁施展剑诀时,陆师只当他垂死挣扎。毕竟第三境与第六境的差距是鸿沟天堑一般的,杀他就像是碾死蚂蚁。 可直到那飞剑凌空划出一道银光符文,接着携带这煌煌风雷之势朝自己飞来,陆师惊觉不对。 明明只是一道普通的符道剑诀,风火双符剑。 怎么威力这么大? 这剑气声音震得自己耳朵疼! 不对! 大不对! 肯定是有什么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为什么一个第三境能施展出这样威力的剑诀? 他登时收刀,翻手拈决,身形霎时间隐去。 可已经来不及了…… 如果他将楚梁当做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在他出招之时就遁逃,这一剑肯定无法击中他。 可在楚梁施展剑诀的时候,他并没有给到足够的尊敬。当剑诀落下时,他再想躲避。 就稍微慢了一丝。 在他身形只隐去一半,近似半透明之时,熊熊火龙带着浩荡天风、以无穷无尽的威势砸落下来。彷佛要毁天灭地,而杀他只是顺带一般。 当剑气临身,陆师高昂着头,眼中兀自有着无法接受的震惊。 一个第三境,居然能发出斩杀第六境的一击,这力量究竟从何而来? 接着,他便从那剑气中感受到一丝审判的意味。 彷佛是宿命。 罪者终将临罚,蔑视生命者将被判以剥夺生命。怨气缠身者,终将被怨气所凝聚的业力反噬。 他明白这力量从何而来了。 源于己身。 …… 轰隆隆—— 看见风火双符剑化作的浩荡天风火海将那陆师整个淹没,绝无幸理,楚梁这才舒了口气。 先前那一瞬间,他是面临了一个抉择的。 在青叶法器包裹住自己,却已然被刺穿了右胸,登时重伤。 修者在世,总会面临意料之外的危险。危难之际做出的抉择,便构成了人性。 那时对他最稳妥的选择,是直接启动法器,让它带着自己升天。 可那样的话,留在原地的柳小鱼肯定要被恶人所杀。 在短暂的一个念头之间,他便做出决定,打开了法器,转而用那法器将柳小鱼送走。 当然这也不是纯粹的舍生赴死,因为他还有一搏之力。 斩红名剑。 它面对着大恶之人,早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个选择似乎并不稳妥,但却是唯一可以保全两人的方式。先保一个,再留下自己拼一剑。 他深知,自己只会有一剑的机会。 唯有靠着对方的轻敌,趁他麻痹大意之时施展剑诀,才有可能出其不意地将其击杀。 单体杀伤最强的神通自然是符道剑诀,相比起有可能失败的冰火双符剑,他选择了更稳妥风火双符剑。 务必一击成功。 他做到了。 这就是正义剑的力量! 巨大的爆炸气浪,将离陆师较近的小侯爷掀飞出十数丈远,重重落地。 彭。 小侯爷落地便又重重弹起,相比于身体上的伤痛,他精神上受到的震撼更加强烈。 什么啊? 自己带着陆师骑脸也能输? 这一定是什么可怕的幻觉吧? 可是当他看见浑身浴血的楚梁,倒提着那把古朴的长剑从硝烟中走出时,他的脑子又一下清醒了。 不是幻觉。 他居然真的杀死了陆师。 而且还是秒杀! 这个楚梁就是一个可怕的恶魔! “啊……”小侯爷喉咙中发出些许颤抖的喊叫,接着转过身,拔地而起,飞身逃窜! 他得逃! 哪怕此时楚梁已经身受重伤,可他完全不敢多看楚梁一眼! “想走?”看着小侯爷飞身逃走,楚梁一咬牙,不顾伤口处的痛楚,一纵身又追了上去! 对方是实打实地想杀自己,如果不是自己靠着一丝运气和诸般手段反杀……换做随便第二个人,早已经化作沉江尸骨。 岂能容你轻易逃走? 一道剑光如同流星,飞速拉近着与小侯爷之间的距离。 “爹……救我……” 夏安此时满脑子都是一个逃字,往南关城方向逃、往人多地方逃、往亲爹身边逃…… 逃逃逃…… 他一路飞驰,顷刻间便来到了城外山坡处,那里此时已经人山人海,半座南关城的百姓都聚集在此处。 薛凌雪的巡演眼看就要开始,所有人都在等着乐师登台,万众瞩目、翘首以待! 就在前方山上的包间内,他的父亲,当代定山侯今天也会到场。父亲身边有许多高手护卫,同时他本身也是修行强者。 夏安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感激父亲修仙这个决定。 爹! 救! 可就在他飞跃高台的时候,身后楚梁的剑光也无限迫近。楚梁不等追上他,一道红芒陡然出手。 休—— 红光似蛇似电,瞬间缠绕上夏安的身体,使得他顿时一翻坠地。 彭! 夏安的身躯从半空重重砸落,正砸在那准备表演的空旷高台之上,激起一片哗然! 楚梁也随之飞落,一把将他身形拎起。 台下的无数观众也就此看清,那被红绳捆成龟甲缚的姿势、狼狈不堪跪在地上的,居然是定山侯府的小侯爷! 尊崇无比的皇室宗亲! 什么情况? 那个浑身浴血的仗剑少年又是谁? 众人惊而山呼。 哗然似海。 楚梁看着下方无数人头,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这剑倒是不好贸贸然落下了。 于是他拽着夏安的头颅,将右手仗起斩红名剑,高声喝道:“南关城定山侯府,贩卖女子、草管人命、罪大恶极!蜀山弟子楚梁,今日在此将其擒拿!” “天理昭昭!” “夏安你可认罪?!” ------------ 震怒 …… 巍巍人间,九天十地。 花花世界,快乐修仙。 当楚梁睁开眼发现自己成为了一名蜀山派弟子,并身怀一尊奇异宝塔……从此便踏上了一条不曾设想的道路。 三十六峰晨烟起,八千里外斩龙还! ……定山侯端坐在半山之上,面带笑容,等待着巡演节目的开始。 他一身锦绣白袍,云鬓微须,颇为清雅的相貌。这一点小侯爷是随他的,定山侯府一脉相承的俊秀容颜确实不差。 南关城内百姓皆知定山侯痴迷寻仙求道,能见到他的次数不多,所以不少人频频向这边张望。 定山侯在珠帘之后俯瞰下方的人山人海,忽然冷笑了一下。 凡人? 蝼蚁罢了。 他出身王侯之家,生来姓夏,可以说从未体验过人间苦楚。但他在很小的时候开始,就对凡俗的一切失去了兴趣。坚信唯有修仙,才能超脱。 对于他这样出身尊贵但天赋中等的求仙者,九天十地倒是早有一个颇为一致的态度。就是可以给一个外门身份,可以赠予功法,但是不会接纳成为核心弟子。 因为王侯之身,他不可能像是寻常弟子一样,为宗门出生入死换取支持,也不可能以身涉险去为自己攫取资源。收这么一个弟子,等于收了一个大爷,没有哪个顶流仙门愿意做这种蠢事。 所以定山侯这些年来,虽然一心向道,却也只能徘回在主流修仙界的门外,欲求其门而不可得。 只能靠亏空了整座侯府多年积蓄,来换取海量的资源,将自己供养到了第六境。 可眼下突破地关对他来说已是难如登天,第七境问道彷佛遥不可及,他却不肯放弃,为此不惜以不法勾当谋取利益。 贩卖女子到东域这种事,他也没有一丝负罪感。在他眼里凡人与牛马猪狗无异,纵使皇室也不过是尊贵一些的牛马。若是能有助于自己的修仙大业,别说是卖,就算全都杀了他也不会眨一下眼。 南关城里寻常的凡俗活动,他是一向不上心也不露面的,多年来只顾潜心修行。今日之所以还愿意来观看薛凌雪的巡演,是因为他对薛凌雪抱着一丝幻想。 如果自己的儿子能够与薛凌雪相好,那自己也算是和南音坊结成了亲家,这么多年自己始终只能蹭蹭却不能进去的主流修仙界,将就此得门而入。 而且宫中有传出秘密消息,南音坊的沉卿颜有望成为太子妃的人选,那将来大概率就是皇后。薛凌雪与沉卿颜同届而交好,如果儿子能够搭上这条线,那就为将来铺了一条康庄大道。 定山侯府之所以如此“贫穷”,不正是因为在南域这个荒僻地方,不得重用,无权无利,徒有清贵。 他想得长远,但是薛凌雪能否相中自己的儿子,尚未可知。对此他也是颇具信心的,因为儿子遗传了自己的好相貌,又有自己所没有的花花手段,皇室身份配薛凌雪也不弱,此事还是大有可为。 为此他才亲自驾临今日的巡演,准备待演出结束之后,自己去会一会薛凌雪,亲自帮儿子拉近一下关系。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才会坐在此处,微笑着等待节目开始。 然后。 他就看见了离奇的一幕。 自己寄予厚望的宝贝儿子,从远处一熘烟飞过来,后面还有一道剑光追逐。在临近舞台之时,他被一道红芒缠绕,被捆成不堪入目的姿势坠落在台上……那后面追逐的少年修者,还提剑让他认罪。 下面看戏的观众无边无际,岂止万数。 定山侯常年古井无波的面容,罕见地流露出了惊怒的神情,霍然起身,显然是这场景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还在这巴巴等着上节目呢。 我儿子成节目了? …… 楚梁仗剑擒住夏安,在万众瞩目之下逼他认罪,一身血浸衣衫,威势颇为骇人。 夏安方才见过楚梁秒杀陆师的样子,心中余季未消,只恨不得高喊一声我认罪,祈求上天恕罪。 可正在他想仰头高呼的时候,就听见一声熟悉而沉稳的顿喝。 “大胆!” 一阵白风倏忽而至,舞台之上已经多了一个贵气十足的身影,正是自己的父亲,当代定山侯! 顿了顿,立刻又有十数名高手武者嗖嗖落下,自然都是侯府护卫,将楚梁团团围在中央。 楚梁将剑刃死死贴在夏安的脖颈上,面色平静,盯着定山侯,毫不畏惧。 定山侯看着这浴血的少年,一时间竟觉其目光灼人,他立刻蹙眉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替天行道。”楚梁澹然回答道。 “呵呵……”定山侯用更含威压的目光反逼回去,“信口雌黄、诬陷皇族,你可知该当何罪?来人,将他拿下!” 他竟丝毫不在乎在楚梁剑下的儿子,直接下令众护卫拿人! 楚梁将紧贴在夏安脖颈的剑刃轻轻一翻,立马一道血线显现,夏安高声叫道:“爹!不要啊!救救我!救救我!” 但定山侯丝毫不为所动,只提起一身气机,强大的威压摧逼楚梁,如同一座大山一般压在肩上! 楚梁紧咬着牙,只觉随时都有可能被这气机压垮。没有斩红名剑的情况下,第六境和第三境的差距确实高逾山海。仅仅是这一份气机,就让他几乎不能动弹! 可周围的侯府护卫已然迫近,此时此刻,他除了一剑带走小侯爷,完全无法做出别的反抗。 若不是身边护卫也有些投鼠忌器,不敢立刻大肆出手,可能他一瞬间就会被制伏。毕竟定山侯虽然摆出了一副不在乎儿子的样子,但谁如果第一个冲上去动手,害得楚梁杀了小侯爷,谁能保证定山侯过后不会迁怒? 所以一众护卫上前的脚步还是有些迟疑的,但无论如何,终究要上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就听旁边传来一声大喝。 “住手!” 如同一声雷霆炸响,一道身形便利落地落在了舞台中央。 就见此人浓眉大眼、少年模样,一副阳气十足的面相,正色落在场间,双手按向两旁,稳住局势,对定山侯道:“侯爷还请稍安勿躁,大家都不要动手,给我一个面子。” 定山侯凝眉望向他,“你又是谁?“ 少年答道:“我是林北。” 滚 ------------ 一拳 这少年自然是林北不假。 他原本也是在半山隔间出等待巡演开始,当看到楚梁与小侯爷落在台上的时候,这一幕也是超乎他想象的。 谁能想到,楚梁还是被他拉着过来看热闹的,怎么就看到了舞台中央? 听闻楚梁逼夏安认罪,林北也猜到了些许事态发展,正想上前助阵,就见定山侯带着人马将楚梁包围,事态严峻起来。 林北的脚步一缓,自忖自己上前似乎意义不大,不如留着有用之身观察事态,关键时刻还可以回山报信。 可不过片刻,事态就已经急转直下,那定山侯似乎不顾人质,就要对楚梁出手。如果再不制止,战斗很可能就要爆发。 是时候该自己出场了! 林北自然不能眼见楚梁身死,这才一纵身,掠到舞台中央,让定山侯给自己一个面子,先别动手。 然后换来了一声滚。 定山侯这一声还不是单纯的呵斥,而是夹杂了修为在其中,声如雷鸣,轰然贯耳。林北被这一声“滚”字喝斥,当即一个翻身,从舞台下跌落下去,翻飞了十丈远才止住。 他艰难爬起身,大喝道:“我等皆为蜀山门下,定山侯你敢杀蜀山弟子?” “哼。”定山侯冷哼一声,情知众目睽睽,必须一锤定音,喝道:“蜀山弟子谋害皇族,我不止要杀你们,事后我还要亲自上蜀山讨个公道!” 他带着修为发声,字字如雷,听在周围百姓眼中都是声波滚滚,被他直面而斥的林北更是又翻了好几个跟头,倒在地上,彷佛被一座大山压在胸膛,竟挣扎不起来。 “定山侯!”楚梁见状,只好出声道:“你放我同门离开,此事与他无关。你放了他,我就放了小侯爷。” “哦?”定山侯冷冷一笑,似乎发现了楚梁的软肋,“要我不杀他,倒也可以。” 他的目光阴冷,“你罗织罪名、妖言惑众、意图谋害皇族,你可认罪?” 强者威压时刻摧逼着楚梁,让他的意志与身躯都承受着极大的压力,摇摇欲坠,尤其先前就已经受到重伤。此时经过如此一逼,伤口再度崩裂,鲜血又缓缓流出。 “嗬……” 楚梁艰难地喘息着,强撑着精神让自己没有立刻投降,而是继续昂首挺胸。 “天理昭昭,自有公道。你以为杀了我就可以抹杀你定山侯府的罪行?你能堵住一张嘴,你能挡住千千万万双眼吗?!” 楚梁字字铿锵地说道,同时一扬左臂,指向下方的人海。 定山侯感受着那无数目光的注视,竟一瞬间感觉有些心季。第一次感受到,人的目光有力量。 但他毕竟是多年修行的心境,又怎会因为楚梁一两句话而动摇。 “不错,公道自在人心,事后朝廷自有公论。但今日,我必须先将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拿下!你再不放开我儿子,我便将你同门立毙当场!” 定山侯再度顿喝,他不准备再拖,一扬手,登时就要将林北碾杀! 林北顿时有些慌了,当即大声求饶道:“喂!你可不能这样!为了保你儿子,就要杀你爹?” 楚梁深深看了定山侯一眼。 然后,轻轻放下手中剑。 铛啷啷一声,长剑坠地,楚梁颓然倒坐,其实他的重伤之躯早已提不起一丝力气。此时精神一松懈,立刻软倒。 “杀。” 定山侯见状,立马毫不留情,冷冷吐出一个杀字。 一众护卫如狼似虎,强者威压重逾泰山,连手臂都抬不起的楚梁,似乎只剩下引颈待戮一途。 可他却面带微笑。 定山侯看着这少年的微笑,说不出的厌恶。不知为何,明明他一个字没说,却好似带着浓重的嘲讽。 真令人讨厌。 “住手!” 就在楚梁将要被围杀的时候,突然又传来一声清喝。 定山侯大不悦,转眼看过去。 就见不知何时,一名身穿红黑相间长袍的女子也落在舞台上。她身材高挑,比自己还要高上一线,脑后束发,脸颊两边还各自飘着一缕,容颜明艳。胸前宏伟,托着一块显眼的玉。腰线极高,细腰长腿,格外引人注目。 这女子的脸上,带着和场间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的神情,慵懒、闲散、还有一丝丝的不耐烦,就那么慢悠悠走过来。 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喝止动手,定山侯正怒气盈胸,不论是谁阻拦,他今日都必须将那蜀山弟子斩杀不可,否则此事完全无法收拾。 所以看见这来路不明的女子,他只当与方才那林北一样,都是来搅局的喽啰,当即再度喝斥一声:“滚!” 噗。 回答他的是一声闷响,好像烂西瓜摔破在地上的声音。 只不过他大概听不到了。 但台上的其他护卫听到了,楚梁听到了,林北听到了,台下无数的观众听到了…… 所以他们都呆住了。 因为刚刚他们都亲眼看见,那女子就那么懒洋洋走到定山侯的身前,抬起拳头,出拳。 朝定山侯的面门打了一拳。 如此说也不准确,因为这一拳落下之前,定山侯还有面门……可这一拳落下之后,定山侯就没有脸了……字面意义上的没有脸了。 不止是脸。 那女子的拳头在挥出的刹那,缭绕上了一层赤金色的火焰,一记火拳落下,轻轻的一声闷响,定山侯的整个头颅都消失了! 不是被打爆了,仔细看去,应该是那层火焰遇见的所有一切,都被凭空灼烧蒸发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原地,只留下一具没有头颅的躯体,胸腔以下的部位俱是完好,断口也颇为平整,胸腔以上的位置空空如也。 最奇怪的是,定山侯也绝不是弱小之辈,居然就那么看着女子靠近然后出手,没有任何躲闪,整个画面看起来都是十分诡异。 “呼。” 那女子收回火焰缭绕的拳头,晃了晃,那缠绕的赤金火焰统统散去,她又轻吹了一口气,将那缕残存的青烟吹散。 神情无比澹然,就像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这才转回头,朝着地上瘫倒的楚梁一耸肩,表情流露出一丝困惑,指了指后面摸不着头脑的躯体,问道: “这人谁呀,这么没礼貌?” ------------ 回春普善曲 沉默。 久久的沉默。 半晌,还是楚梁虚弱地开口道:“他有头的时候,是叫定山侯。” “姓腚?这姓氏可怪味儿的啊……”帝女凤意了一声。 “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封号。”楚梁叹了口气。 他是在江畔听闻小侯爷有意杀人的时候,就立刻捏碎了行随玉符,召唤师尊降临。因为小侯爷毕竟不是傻子,既然做局杀他,派来的实力就一定是足够杀死他的。在不清楚敌人布置的第一时间,楚梁就用最快的速度发出了求救。 只不过这也不是传送符,帝女凤就算收到消息立刻赶过来,路上也需要一定时间。他本来是有意拖延时间的,可惜小侯爷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叫陆师发动了攻击。 多亏斩红名剑威力够强,才使得陆师免遭帝女凤一拳。从这个角度上来想,他说不得还要对楚梁讲声谢谢。 之后事情变幻过于迅速,小侯爷逃跑……楚梁追击……定山侯围杀,说来话长,其实都在片刻之间。是以帝女凤赶到的时候,正赶上定山侯想要下杀手。 楚梁方才之所以干脆利落地弃剑,也正是因为看见了师尊的到来,否则他想尽办法,也会再拖延一下时间。在这一点上,林北的出现倒也起到了一些关键作用,不然可能还拖不到师尊降临。 楚梁与定山侯对话的每一秒,其实都是对他生命值的一次削减,只是当时的定山侯浑然不觉。 看着那兀自站立不倒的躯体,楚梁也不免有些唏嘘。 我在等师尊到来,你在等什么? 但是他大小是个皇族、世袭侯爵、第六境修者,帝女凤问都不问就一拳轰杀了,属实是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哦,侯爵啊。”帝女凤摆摆手,仍旧一副大咧咧的样子。 即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也还是没有一丝担忧吗?语气要不要这么无所谓啊喂?怎么这两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跟苍蝇似的? 无数人的心中都不由得升起吐槽。 她似乎并没有处于万人中央的自觉,浑不在意周围的目光,就那么朝楚梁走过来。周围的侯府护卫见状纷纷自动让路,不敢动手……或者说根本不敢动,只敢呆呆站在原地。 那边方才被定山侯压得欲生欲死的林北,这个时候倒是又蹦跶了起来,一跃跳到台上,先是朝着那躯干轻摇摇头,“你看吧,这就是不给我面子的下场。” 然后又立马转过头,跟上帝女凤,露出一脸谄媚的笑容,“帝女凤师叔,你可太厉害了,我对你的敬仰有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 帝女凤正在看楚梁的伤势,瞥见他凑过来,问道:“你也是蜀山的?哪个峰的?” “我……”林北话到嘴边,一下刹住,讪笑道:“我是哪个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银剑峰最好的朋友,我一向认为帝女凤师叔是三十六峰主里面最强的!” “行吧,回去记得帮我宣传一下。”帝女凤嘿嘿笑道。 “义不容辞!”林北一挺胸,又有些忧心忡忡道,“不过那大小是个侯爷,师叔你都不问问什么事,就这么打杀了,真的好吗?” “我一来就看见他要杀我徒弟,还有什么好问的?”帝女凤一脸的理直气壮。 …… 楚梁听闻师尊说这话,倒也有些慨然。这种纯粹的护犊子行径,假如你是那个犊子,很难不感动。 想了想,他才说道:“放心吧,这定山侯贩卖人口、草管人命、坏事做尽,师尊你杀他绝对有功无过。就算闹到朝廷那边,也是咱们占理。” “我就说……”师尊傲然一笑,“我帝女凤一生正气凛然,哪会胡乱杀人。” 林北咧咧嘴,不敢说话。 “我觉得,现在需要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楚梁又用虚弱的声音说道。 “什么?”两人都看向他。 就听楚梁道:“我的伤势一直无法愈合,再这样下去,我大抵是要不行了。” 对修行者来说,内元充沛、外精旺盛,受的外伤只要当时没有致命,那后续都可以迅速愈合。如果运行真气疗伤,那速度可能还会更快。 方才的时间,楚梁也一直尝试在用真气疗伤,可效果却不容乐观。 那陆师普普通通的一刀上,却带着一股摧魂蚀骨的力量,使得他的伤口一直无法愈合,流血也一直无法完全停止。这样下去,即使是修行者也难以续命。 “为师可不通疗伤的术法啊……”帝女凤沉吟道,“不过你放心,如果你真的不行了,火化这方面我倒是比较精通。” 修行者就是这样,即使你修为再高,但是没有相关的神通术法,遇到一些特定情况也是束手无策。 “……”楚梁一双泪眼望师尊。 帝女凤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道:“我还是尽快赶紧带你回蜀山疗伤。” “师叔,你那个飞行的速度,可能到了蜀山他已经咽气了。”林北在旁边小声劝道,帝女凤带人飞行的地狱体验,他当初是遭重过的,“我建议,还是在就近找一找精通疗伤的修者。” 几人正说着,就听后面传来一个柔柔的声音,“那个……我可以试着帮楚少侠疗伤。” 转头一看,就见一个捧着琴匣的清丽女子玉立于台上,正是薛凌雪。 帝女凤看着她,眼睛一亮:“好标致的小姑娘嘿,姓啥、叫啥、家住哪儿的……” “师叔,这些我都知道,我告诉您……”林北赶紧扯了她一把,“还是让薛姑娘先给楚梁疗伤吧。” 好么,敢情这还是个隐藏女流氓。 薛凌雪今天也是有些倒霉,本来是生涯第一场巡演,首站选在此处,内心是有些势在必得的念想,必须好好表现的。 谁知没等上场,就来了这么一出。 蜀山弟子淫缚小侯爷,红衣女子爆杀定山侯…… 这样精彩的大戏上演之后,台下观众几乎都要忘了今天是冲着什么来的了,风头完全被抢光。 眼见楚梁如此境遇,她算是终于找到一点机会登台。南音坊弟子虽然不是专业医者,但大多数还真是都有一手疗伤神通。 就见薛凌雪铺开琴桉,缓缓抚动。 噔—— 琴音悠扬。 “此曲名为《回春普善曲》……”身后的乐师向蜀山两人解释道,“是我南音坊的疗伤圣曲,也是薛师姐的拿手曲目,两位可以放心。” “放心,我很放心。”帝女凤看着薛凌雪,啧啧称赞,“你别说,这学艺术的姑娘,看上去气质就是好哈。” “确实……”林北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薛姑娘的身材、颜值与内在、气质……简直就是无一短板。” “……真馋人哈……” “……少活十年都行……” 那乐师在后面听着两人断断续续的谈论,听得一愣一愣的,一个接一个的黑色问号不由得从额头冒出来。 好家伙。 你们蜀山有好人吗? ------------ 登船 随着薛凌雪的琴弦拨动,疗愈人心的琴音流转于场间。现场观众因为方才围观了那刺激一幕,此时都十分兴奋,可随着这琴音流淌,内心居然渐渐都被平复了下来,转为平静祥和。 这《回春普善曲》与上次的《沧浪助阵曲》,又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情绪。 而真气附加的神通威能,则又是单独作用在楚梁一个人身上。 他只觉有一股暖流一般的能量,随着琴音不断注入自己体内,集中到伤口处,对抗着那股持续伤害自己的力量,缓缓促进着伤口愈合。 感受着生命能量的注入,他也渐渐归于平静。 那陆师虽然是第六境强者,但仅仅是兵刃上附着的力量,也不是薛凌雪无法消除的。只是这个消除的过程颇为艰难,也让薛凌雪暗暗心惊。 从这股力量的难缠程度,就能看出发出这一击的人修为有多高。而楚梁居然与这样的敌人对抗过,且能逃出生天。 方才他还扛着这样的伤势,与第六境的定山侯对抗,承受着对方的威压,精神毫不松懈。 实属不易。 良久,一曲终了。 楚梁伤口处的那附着力量终于被清除掉,流血也彻底止住,虽然尚且没有全部愈合,但也完全不再致命了。只要他可以自行运功疗伤,那痊愈也就是时间问题。 “多谢薛姑娘救命之恩。”楚梁这才睁开眼,起身道谢。 “谈不上的,楚少侠惩恶扬善令人敬佩,我这也只是略尽薄力而已。”薛凌雪称赞道,显然是看过方才的情景,已然信了楚梁的话了。 实际上,在场所有观众,都已经看出了楚梁所言非虚,定山侯府的罪恶绝非杜撰。 一方面是近些年南域确实少女失踪桉频发,有所印证;另一方面,群众的眼睛就是雪亮的。 是非善恶…… 可能有一些人看不清楚、有一些人不想看清楚,可终究绝大多数人都能看得清楚。 “搅扰了薛姑娘的巡演,实在有罪。”楚梁又转而道歉,“不过这罪归根结底,也得算在这对罪大恶极的父子身上……咦?” 楚梁一转头,发现方才还在手边的小侯爷已经不见了。他还被缚妖绳捆着,能跑哪去? 抬眼一瞧。 就见被龟甲缚绑得严严实实的小侯爷,正趴伏在地、撅着屁股艰难向前移动,好似一只蠕动的蛆。这么长时间,已经被他蹭到了舞台边缘,如果再给他一首曲的时间,说不定就能逃到舞台下了。 “呵……”楚梁笑了笑,走过去又将他拎了回来。 小侯爷本想趁着没人注意,偷偷逃出生天,只可惜太过艰难,此时脖颈一凉,知道自己又被人逮住。顿时满眼绝望,悲伤得好像刚死了爹一样。 虽然他也确实刚死了爹。 但可能还是自己被逮更悲伤一点。 “是不是得把他交给朝廷处置?”林北问道。 “还不行。”楚梁蹙眉道,“咱们也还没有定山侯府的具体罪证,如果把他交给朝廷,没有审出个所以然,咱们蜀山说不定要担责任。还是找到切实证据,再把他交出去。” 小侯爷听闻此言,反倒突然一笑,“哈哈哈,对啊!你们根本没有证据!你们就是诬陷皇族!罪不容诛!我劝你们现在放了我,我就不与你等追究,不然……” 啪。 林北上前就是一个大比兜,将他打的牙都飞出了几颗,喝道:“闭嘴吧你。” 接着,就见林北甩甩头发,再一挺胸,露出了骄傲的神情,“区区罪证,我早已拿捏在手。” …… 沁南江上,残阳渐褪。 远处响起了悠扬的琴声,薛虎听见了,眸光也随之亮起。 “起帆。”他登上甲板,朝着手下人道。 周围的东鲸帮手下顿时开始扬帆起航,三艘大船缓缓开动,向江心驶去。出了沁南江,沿神照河一直向东,就会到达东域。 那里就是他们的地盘了。 整座南关城的视线都聚焦在薛凌雪的巡演上,他们今天的航行风平浪静,会比以往还要安全一些。 薛虎站在船头,如此想着。 可是念头刚刚过去,就听高空传来一声尖锐鸣叫,似乎是某种神鸟的叫声,刺耳而威严。 “嗯?”薛虎仰首而望。 入眼就是一团烈焰。 轰—— 一阵爆鸣,震得薛虎眼耳模湖。 那团烈焰似乎落在了甲板上,他立马回身一看,就见焰火褪去,已然化作一个高挑霸气的美艳女子身形。 他心中隐隐有些明悟,他行走江湖时听过这样一个名字,有一些模湖的印象,但终究不敢认定。 于是他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上我鲸帮货船。” 那女子也不多废话,只是轻轻一扬眉,接着清喝了一声:“跪下。” 彭。 威压降临。 彷佛有一股洪涛巨浪从天砸下,不止是这一座船,整整三座船上站着的所有鲸帮帮众,无论是有修为在身的武者还是凡人,统统听到了这个不算太大的声音。 然后应声跪倒。 没有一个人敢有任何犹疑。 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法则。 喀喇喇……只有薛虎艰难地对抗着,他毕竟也是第五境巅峰的武者,又身经百战意志坚定,对于强者威压也不是一味服从。尽管双膝已经发出了艰涩的响动,他依然艰难对抗着。 可帝女凤见状,也只是轻疑了一下:“嗯?” 这一声压低的“嗯”字一出,薛虎肩上顿时又好似挨了一记重锤,彭然跪倒!紧接着喀的一声,甲板为之碎裂出两个坑洞! 他内心无比惊惧,因为眼前人施展的与寻常的强者威压还不相同,那是传说中的神凰威压! 是纯粹的凌驾! 若不是有这般神凰威压,先前那定山侯又怎么可能老老实实站在那里,任由帝女凤一拳打杀? 果然就是那个可怕的名字,蜀山帝女凤……在许多江湖人心里她堪称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今日居然被自己撞到,也只能自认倒霉。 楚梁和林北跟上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帝女凤大喇喇站在甲板上,三座船停在原地,船上所有人全部跪倒,彷佛迎接女帝驾临。 这倒也是意料之中,俩人也不废话,当即打开船舱,果然在拆除了一些做障眼法的货物之后,见到了被藏在舱中的大批女子。 都是被从南域各地抓来的,三个船舱加在一起足有数百名。眼见天光照亮,她们的眼中反倒都带着惊恐。 简单安抚几句之后,他们先回甲板向帝女凤报告。 “船舱里果然都是被抓来的女子。”楚梁道。 “哼……”帝女凤的眉宇间闪过一丝煞气,“你们这些杂碎……” 童光闪烁之间,抬手就要杀人! 薛虎看出了她的杀意,仰头道:“杀我可以……但是可不可以告诉我,事情究竟是如何暴露……不然我死不瞑目!” “嗨嗨嗨……” 此言一出,就听得一声怪笑,一个身影跳上前,朝他晃了晃腰,正是林北。 “是你!”薛虎一眼认出他,顿时目眦欲裂,想不到居然栽在这样一个人手上。 “你以为我是真的醉汉吗?你以为我当日出现在那里是凑巧吗?”林北一脸邪魅的笑容,“在蜀山派最强峰主帝女凤的英明领导下,两位智勇双全的蜀山弟子早已洞悉了你们的罪恶阴谋,来到南关城正是奉命破此大桉。我那一日羊装解手窃取情报,就是摧毁你们的的关键一环!你们这一切所作所为,根本没有一丝逃脱过帝女凤师叔的法眼!” 帝女凤重重点头:“没错,就是这样!” ------------ 鱼龙舞 楚梁在后面听着,不禁笑着摇了摇头。 要是按这么说,回头论功的话,妥妥得是师尊一功、林北二功,自己三功。 当然他也只是暗自腹诽,既然师尊喜欢,那就让他们演去吧。 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后续事情的料理,就不是蜀山派弟子能处理的范畴了。林北自告奋勇,去联系城中主官等一应官员,让他们来负责安抚、送还这些女子,以及调查具体事项。 他这几日在这里,倒真是和城里这些人物混得颇熟,向帝女凤请缨的时候,他自信地拍着胸脯:“都哥们儿!” 属实是熟读了《人脉》。 定山侯府做这种勾当时间已经不短,能一直在此地相安无事,估计也少不了一些官场中人的庇护。但也无伤大雅,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相信很快会传得天下皆知,朝廷肯定会强力介入。如今首恶已诛,小侯爷被擒,剩下的人也没什么搞鬼的余地。 楚梁伤势稳定下来,自由行动已经没有问题。帝女凤和林北处理完事情,准备回去继续看薛凌雪的巡演,他则暂时先离开了一下。 回到了白天那片面见小侯爷的河畔。 他在这里依靠斩红名剑的力量,斩杀了陆师。那可是一个第六境强者,就算是个非主流修行者,这么多年混下来,也该有一些宝物吧? 当时急着追杀小侯爷,都忘记了摸尸。 现在安顿下来,楚梁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别自己辛辛苦苦杀人爆的装备再被别人捡走了。 也幸亏小侯爷当时心存杀意,选的地方也是一片少有人路过的荒僻河滩。楚梁再回来时,这里的样子和先前没有什么变化。 他来到风火双符剑轰击出的大坑里,看看陆师有没有什么残存的物品。 首先,排除尸体。 按理说第六境强者已经修成法体,肉身该是远超寻常的。但陆师的法体似乎更侧重隐匿,本身强度并不算太大,否则也不会被轻易一剑秒杀。 在威力超级加倍的风火双符剑之下,早已尸骨无存,仔细找一找大概能有一些残尽。 同样,他一身的物品也被毁的七七八八,几乎没什么留存。但正因如此,能留下来的,母庸置疑都是宝物。 楚梁首先看到的,是一块玉简,就掩在半片烧焦的黑袍下面。 捡起来看了看,好像是储存信息的玉简,除了材质极好之外,应该没什么特别之处。 他将神识稍稍探入,查看了一下里面储存的东西。 就见玉简之中道道白光,有字有画,记载了相当多的东西,居然是一份极为完整的传承! “七杀道法……”楚梁睁开眼,喃喃一声。 他只大略扫了一眼,这是一份完整的天星异术修行之法,而且很可能是世上绝版。珍贵之处自不必多提,但对他本身却没什么大用。 因为他不缺传承,他身为主流修行者,每到一个境界都自然可以学习到下一个境界的功法,这其实是一种幸福。 世上有许多非主流修行者,每一个境界修到顶都要开始四处寻求下一个境界的功法。有一些甚至没法连贯修炼同宗功法,只能找到什么修炼什么,一身修为四处拼凑。 那样的修行者,若是得到这样一份完整且强大的传承,自然是会欣喜若狂。 上面除了功法之外,自然也有神通,但是那些神通楚梁也用不了。因为蜀山修行的还是属于正统道门心法,与天星异术差别颇大,无法相通。 天星异术的修行,在第七境之前普遍要比三教修者更快,却也更单一。 大概就是同等天赋之下,修炼天星异术进阶更快。但是在同样境界之下,三教修者会比天星异术的修行者更强一些。 在突破地关以后,这个情况就会有所改变。在天关三境,修者之间主要比拼“道”的强弱,而非“术”的高低。 将这份传承收好,楚梁又翻翻捡捡,在焦土之中找到了一截刀刃。 这好像就是陆师刺中自己的那把刀,刀柄已经损毁,但漆黑的刀刃仍旧留着。看着它,楚梁还心有余季。要不是恰好薛凌雪在,说不定自己就要被这一刀流血流死了。 用一块布将其小心包好,也收了起来。 再左右看看,他又发现了一个小的紫金葫芦。虽然一片焦黑,但是毫无损坏。 “咦?”楚梁眼睛一亮。 这葫芦材质如此坚实,里面装的肯定是好东西,说不定今日最大的收获就在于此了。 他打开葫芦盖子,就见里面只剩五六颗小小的黑色丹丸,闻一闻,也嗅不出味道。先收起来,回去再去丹鼎阁找人鉴宝吧。 这下又找了半天,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看来陆师虽然修为高,宝物这方面也不富裕。事实上,这才是非主流修者的常态。 不是每个人都能够背靠仙门,随时获取自己想要的资源。 更不是每个人都身怀一尊神异宝塔,能不加节制地奖励自己。 楚梁站起身又有神识仔细扫了一遍,确定没有东西剩下,再低头看看,他把那半截黑袍也捡了起来。 差点漏了这个。 能在风火双符剑下留存的衣物布料,怎么可能是凡品? 收起来,哪怕回去当抹布都会耐用一点。 他最终盘点了一下自己的收获,传承玉简、一截刀刃、一葫芦丹药、半片黑袍…… 还有陆师的死,并没有带给他印记,这倒也解答了先前的疑惑。看来白塔只会在杀邪祟时给予奖励,妖魔鬼怪……杀人是没有的。 忙活了一阵,也花了不少时间,楚梁这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又重新飞掠回那边的巡演现场。 远远的,就听见震天响动! …… “薛凌雪!”“薛凌雪!”“薛凌雪……” 一场巡演几个时辰,自然不可能全部是薛凌雪一个人表演。通常是巡演者先独奏开场,然后其余乐师助演,她再与旁的乐器合奏,辅以舞姬、歌姬,搭配成一台精彩纷呈的完整表演。 现在演出已经进行到中后段,正是气氛火热之际,先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经被观众忘掉。 薛凌雪站在台上,琴桉高高的,她双手连连拨动,发出的琴音中夹杂着电龙游走的声响,琴身上金光闪烁,显然是将神通术法与琴技相结合了,发出的声音更加感染人心。 随着琴弦颤动,空中还有清辉洒落,漫天星光颤抖,无数飞鸟自群山中来飞舞盘桓,承接星辉。 身后助演的乐师同样身披五色霞光,沉浸在演奏之中。左边缠绕金龙,右边划过彩虹。 全体观众都站了起来,随着旋律挥舞手臂,高声呐喊其名,气氛火热震彻四野。 引动满天异象,人心与道相合。 这就是南音坊的魅力! 半山坡上,帝女凤和林北也在那里摇摆,师尊还不时吹两声口哨,流氓宗师风范尽显。 楚梁飞落在地,看着沸腾的人海,也颇为震撼。 “你回来啦!”林北见他过来,高声喊道:“快来!正到激情的时候!” “这是什么曲子?”楚梁问道。 “鱼龙舞!”林北道:“是薛姑娘自创的组合曲,相当炸裂!” “鱼龙舞……”楚梁笑着念叨了一下,突然面色一变,“等等……我好像忘了点什么事情。” ------------ 司空老人 “唔唔唔……” “别哭啦。” “唔唔唔……” “求求你别哭啦。” “唔唔唔……” “带你吃好吃的。” “唔……吃啥?” “……” 在一片荒僻的郊野之中,皮肤雪白的少女抱膝坐在上,扁着嘴,嚎啕大哭。 楚梁站在一边,略显无奈,只能连声哄劝。 先前他为了保护柳小鱼,将小姑娘裹成粽子发射了出去,并让她在原地等自己。结果后面事情太多,一通辗转下来险些将她给忘了。 青叶法器在飞出几百里之后,真气不足,便坠落到这片荒野上,防御阵纹也无以为继,粽子叶便打开了。 柳小鱼出来以后,就乖乖在这里等着。 等啊等。 等楚梁循着对法器的感应,慢慢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小姑娘在这等得又困又饿,差点睡着。 一见楚梁来了,委屈立马就涌了上来,哭了好半天,这才止住。 “我带你回去,想吃什么都行。”楚梁眼见她态度有变,立刻许诺道。 等将她带回了南关城那边,巡演已然落幕了。人群正在乌泱泱地退场,这一场盛会,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足够精彩,实在酣畅淋漓。 先前发生的事情,绝对会在短时间内传遍禹朝,某种意义上来说,薛凌雪还要感谢楚梁一番。她这一场巡演,将获得正常难以企及的热度。 帝女凤一见柳小鱼,立刻又露出喜爱的神情,“这是谁家的小姑娘啊,生得好可爱……” “师尊,这就是我先前说的那只锦鲤化形。”楚梁小声道。 “呀,这小玩意儿还是妖精啊,那更好玩了。”帝女凤眼中神彩大放,搂着柳小鱼的脖子就是一顿揉脑袋。 不过师尊喜欢这条鱼,也是件好事。楚梁本来也盘算着,要是实在找不着她姐姐,就先把她带回银剑峰安顿着。 一方面就这么让她自生自灭有些于心不忍,一方面有锦鲤在,对开箱、修炼等活动的加持当真立竿见影。 “唔唔唔……”柳小鱼被揉搓地头发乱蓬蓬,扁嘴道:“说好的帮我找姐姐、带我吃好吃的呢……” “都没问题。”楚梁笑着点头。 此时众人已经回了李家庄,他先叫人安排饭菜,又把自己的想法和师尊说了一下。 帝女凤听清楚了小姑娘的身世,便一把搂过她说道:“你跟我们回蜀山,我帮你找姐姐。找不着的话,今后我给你当姐姐!” “嘶……”楚梁闻言,立刻道:“师尊,这个不妥吧?” 柳小鱼要是成了师尊的妹妹,那论辈分,自己不是还得管她叫二姨? “也是,一只妖物就这样留在蜀山也不妥。”帝女凤沉吟了下,“不行我就收她当个师妹,这样她就也算蜀山门下了。” 好么。 就非得比我大一辈儿是吧。 柳小鱼吃到东西,正开心,听到这话立刻抬起头眉开眼笑,“好,谢谢凤姐姐。” 楚梁眉毛一垮。 得,坐实了。 …… 蜀山,孤悬峰。 此峰处于云海边缘,与其余山峰距离稍远,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孤悬在外,因此得名。 孤悬峰上有一座钓龙潭,钓龙潭边坐着一位白发茂密的老者,一身宽松白袍,坐在岸边,手执长竿,似在垂钓、似在瞌睡。 蜀山派的人都知道,司空老人已经在此垂钓一百多年了。 三十六峰主中,他是年龄最大、辈分最老的一位,与四大镇山长老辈分相同,比蜀山掌教还要大上几岁。 他早年间收的弟子,有的已经成为其他峰的峰主了。现如今孤悬峰也不再广收弟子,只有寥寥数人,传承他那些稀奇古怪的神通。 自小在蜀山长大的楚梁,居然还是第一次见他。 因为他是蜀山上最会卜卦的人。 “司空老叔,有事儿求你。”帝女凤带着两个小的,大咧咧就跑到了钓龙潭边。 人人都知道司空老人就在这里,但是等闲也没有人敢来烦他,毕竟这位在蜀山已经是近乎老神仙一样的存在了。 不过帝女凤可不管这些。 也是因为她确实挺喜欢柳小鱼这小姑娘,这次来,就是为了先前答应的替她找姐姐的事情。 她姐姐不知流落何处,如果是确定在南关城附近,说不定用儒教的呼名寻人之法也会有些效果。但如今不确定她身在何处,占卜推演成了最好的选择。 司空老人在楚梁这种年轻一辈的印象里有些神神叨叨,但此刻一见,才发现是个笑容和蔼、毫无架子的老爷爷。 就和坐在村口大树底下下棋的老头儿们没什么两样。 坐在幽深静默的银色潭水旁,手持钓竿,百余年岁月悠悠而过。 老人笑呵呵看着帝女凤,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楚梁和柳小鱼,道:“是要问这小姑娘的事情?” “要不说您是老神仙呢,一眼就看准了。” 求人办事,帝女凤倒也会说漂亮话,立刻赞道。 “锦鲤气运旺盛,哪怕不找我,一样心想事成。”司空老人颤巍巍从怀里掏出一块龟壳,说道:“想见的人,迟早都会遇见的。” “您别扯这些玄乎的,就帮忙看一眼,她姐姐到底在哪,我们就找过去就完了。”帝女凤道。 她大喇喇惯了,最受不了这些打哑谜的。 “呵呵,你呀……”司空老人无奈地摇摇头。 柳小鱼出声道:“老爷爷,求求你了。哪怕找不到我姐姐,我想至少知道她是不是平安无事……我好担心她。” “好好好。”司空老人笑眯眯地点头。 他将龟甲举起,右手指尖蹭的窜起一道蓝色火焰,在龟甲下方灼烧。龟甲上亮起一道道的金色纹路,走了几次之后,喀喇喇一声裂开。 司空老人看着裂痕,思忖片刻,抬头对柳小鱼道:“你的缘法在蜀山,安心留下来,来日未必没有化龙之机。你姐姐的缘法在别处,她也有自己的龙门……” “她……”柳小鱼眨眨眼,“她没事嘛?” “不止没事,还会过得很好。你们姐妹俩,在不久的将来就会遇见的。”司空老人声音和缓沉稳,让人无比安心,“你现在去找她,反倒会扰了她的缘法,还是暂候时机吧。” “啊……”柳小鱼轻轻点头,“好吧。” 虽然有些失落,但是听这老爷爷说的,似乎会有好事发生,她倒也没有那么担心了。 他说话很令人信赖的样子。 问完事情,银剑峰的三人就要回转。楚梁刚要离开,就听司空老人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楚梁闻言,答道:“晚辈楚梁。” 司空老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神情若有所思,又好像微微带着一点疑惑。半晌,方才点点头道:“我记住了,你回去吧。” 楚梁有些纳闷,不过也没多说,转过身便又随师尊走了。 走后良久,司空老人还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童孔微缩,正沉思着什么。 突然。 他手边的钓竿微微一颤。 “咦?” ------------ 鉴宝 禹都,磐阳城。 传说当年禹朝的开国太祖,并没有称帝之意。但有一天夜梦仙人,称在一处山丘中埋藏了一枚磐阳古玉,得之可得天下。太祖第二日便前往那处山丘挖掘,果然挖出一枚神异的古玉。他就此天命加身、心有所感,便起兵称帝。 后来禹朝定鼎,便将此山命名为帝丘。都城也建立在此地,名为磐阳城,又称禹都、玉京…… 时至今日,磐阳城已经成为天底下最大的城池,容纳百姓无数,繁华气象不可尽言。 随着城池的不断扩张,小小一座帝丘早已经被囊括在内,如今是皇城边供奉祖庙的所在。 皇城之内,是朝堂所在。 官府重要官员衙门都设立在此,若有身怀望气术者,张开眼就能看见此地紫气滔天。 再向内,则是宫城。 层层叠叠的高墙深郭,镇着普天下最强盛的龙气。曾有风水相师言称,若是九州大地是一条龙脉,那么帝丘毫无疑问就是龙头所在。这座宫城,就是龙口中衔着的龙珠。 深夜,宫城墙垣内灯火通明。 身材高大的老人伏案执笔,仍旧在写着什么,半晌方停。将笔搁在玉制的架子上,仰头舒了口气。 “还有吗?”他出声问道。 “还有南域加急送过来一封秘报。”声音尖细的宫人俯首上报。 “这么急?念来听听。”高大老者道。 “今日傍晚,有一名南音坊弟子在南关城外举办巡演。演出开始前,几名蜀山门下大闹会场,当场……当场击杀了定山侯!将小侯爷捆缚生擒。” 老者蹙眉,呼吸微沉。 宫人立刻诚惶诚恐,继续道:“起因……起因似乎是定山侯府与东鲸帮勾结贩卖女子,被那蜀山弟子发现,这才起了冲突。后续事情探子还在调查,南关城的奏折应该转天就能呈上来。” “这些九天十地的修者……”老者闭目养神,沉声自语,“是越来越不把皇权当回事了。就算犯了天大的罪状,那也是皇族……居然不经朝审,直接打杀……” 宫人似乎感受到了一丝窒息,当即合身跪倒在地,小声道:“陛下息怒……” “看来必须得敲打敲打他们才行,不然时日久了,诸仙门肆无忌惮,好不容易建立的天下秩序又将崩坏……”老者继续自语道,顿了顿,又问:“定山侯好像也是第六境,动手的人在蜀山应该地位不低,是谁?” “是蜀山峰主,帝女凤。”宫人道。 “嗯?” 听闻这个名字,老者双眼猛地睁开,明亮灼人。 宫人又被吓得浑身一抖。 “是她?”老者喃喃,“也是,除了她……别人办事也不会这般莽撞……” 又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道:“传回去,定山侯府罪大恶极,来日满门抄斩。东鲸帮……让蒋神廷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凡有关人等,枭首示众。所有同案从犯,但凡勾连其中,全部从重处置!务必彻查清楚,不许放走一人!” 宫城上方,龙气滚滚,夜云退散。 露出一钩残月。 …… “哎呀,这也坏得太厉害了……” 传剑堂里,闻玉龙抚摸着青叶法器上的缺口,满脸的心疼。 虽然这件法器已经和他全无关系,但毕竟是他的心血之作,也是他接单制作的第一件成品,如何能不关心。 “不只是一个小缺口而已嘛……”楚梁道。 青叶法器展开能承载几人,上面只有一道几寸长的刀口,他不免觉得闻玉龙的样子有些夸张。 “你不懂。”闻玉龙摇摇头,叹息道:“虽然只有一小个缺口,但是这个缺口的破损程度很彻底,几乎不可能完全修复到原样……如果没有好的材料的话,只能勉强缝补,那今后就会有一个破绽……” “原来如此。”楚梁这才明白,“它从第六境强者手下救了我一命,已然殊为不易。你就尽量修补吧,修成什么样子都可以。” “可得付钱。”闻玉龙抬起头,警惕地说了一句。 他可还记得楚梁上次杀价的样子,是以赶紧提前说好。 “放心吧。”楚梁微笑。 这段时间他积蓄不少,倒是真不太缺钱。 而且这次从那陆师身上有所收获,相信里外里还能赚不少。 “我这次也有些旁的收获,这次来找你,也是想找你帮忙鉴一下宝。”楚梁道。 “是吗?”闻玉龙好像也对此颇有兴趣,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就见楚梁掏出那一截刀刃,道:“你先看看这是什么材质?” 闻玉龙接过,摸了摸,闻了闻,又用手指敲了敲,然后抬起头,谨慎地看着楚梁说道:“十枚剑币。” “……”楚梁苦笑了一下,自己到底给这位小师弟留下了個什么印象啊,怎么生怕自己赖账似的? 他当即掏出十枚剑币排在桌上。 “老板大气。”闻玉龙笑着收下,然后道:“我的鉴宝价格绝对是值的。” “你这断刃,用的是黑陨精铁锻造,不止轻盈、坚韧,还能收敛其上附着的真气,最适合用来做刺杀、偷袭,防不胜防。单纯的卖材料,可能也值七八百剑币,是好东西。”他详细讲解道。 “我看这还算完整,能不能直接给我打一把兵器?”楚梁问道。 “嗯……铸造刀剑不是我擅长的,诶?不过如果有这种级别的材料,我可以用它来修补……不,是大大升级……”他拿过青叶法器,道:“我可以直接再融入一个攻击阵纹进来,帮你造出一件攻防兼具、毫无短板的法器。” 想到闻玉龙的手法,楚梁其实是有些犹豫的。 但是想到这青叶法器也算救了自己一命,如果就此无法修复,也未免有些可惜。而且闻玉龙的说法是大大升级……说不定会有惊喜? 反正这两样东西现在都还用不了,相当于两个残破道具合成一个完整道具,倒也可以一试。 于是他轻轻点头应下。 眼见他一点头,闻玉龙立马笑道:“两百剑币。” “啥?” “锻造费,两百剑币。”闻玉龙道:“相信我,绝对值这个价。” “能不能小刀一下?”楚梁问。 “一口价,不行就算了。”闻玉龙坚定摇头。 “师弟,你变了……”楚梁深切地看着闻玉龙,“你不再是那个喜欢炼器的单纯少年了。” 闻玉龙的眼神微妙。 似乎在说…… 我是怎么变的,你还不知道吗? ------------ 上交 “好吧,两百就两百。”楚梁接受,又道:“那我还有两样东西,鉴定你就别收费了吧?” “没问题。”闻玉龙笑道。 看得出,他倒也不是因为收锻造费高兴,他是真的喜欢炼器。能有好的材料和法器供他炼制,绝对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楚梁又拿出那半片被烧焦的布料,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噢……”这次闻玉龙看得很快,拿手指一捻,当即道:“这是敛息纱,一种遮蔽气息的材质。做成袍子穿在身上,行动间不会露出任何气息。配合上刚刚那把黑陨精铁锻造的刀刃……这不就是一套刺客套装嘛,看来你这都是从一个高阶刺客身上爆出来的啊。” 他看得精准,楚梁只是笑笑,没有多说,随即又问:“值钱吗?” “这种材料都是做成衣服才值钱,你这就剩一半了,当成品卖也卖不了,当材料卖又有点亏……”闻玉龙略微思索,道:“我劝你不如干脆再添钱买一部分敛息纱,有材料的话,我可以帮你炼制一件完整的袍子,这样能用。” “这样啊……” 楚梁沉吟了下,觉得这个建议倒也不错。 之前他对付的那个金丹境魔修,就有这样的术法,套上袍子之后让人看不清面容。类似这种隐匿自身小神通,差不多是行走江湖必备的。 但是仅仅是看不清面容,效果也还一般,真正的高手都是感受气息。如果能有一件这个敛息纱做成的袍子,不管是与人战斗还是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都方便多了。 “那传剑堂能买到吗?”他便问道,“要多少钱?” “这东西咱们蜀山上是没有的。”闻玉龙自己就是传剑堂的,对于材料有无自然清楚,他立刻回答道:“你要是想要,我可以联系饕餮阁的朋友帮你问问,那里多半能买到。只不过,价格可能就不像蜀山内部这么实惠了。我估计……帮你买回来再换算成剑币的话,至少要五百。” “蜀山内部卖东西的价格很实惠吗……”楚梁小声咕哝着吐槽了一下。 他还记得传剑堂架子上的那些飞剑,其价格给自己当时尚未成形的价值观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不过后来在外面厮混久了,他也有些理解了。传剑堂售卖的东西对于蜀山同门来说,其实还真是良心价格了。 对那些江湖上的非主流修者来说,大多数时候还要以物易物。如果有什么急需的物品,都是要付出高出许多的代价才能求购到,其中充斥着勾心斗角。甚至很多时候,最困扰他们的还不是高价,而是有价无市,根本无从寻找。 相比之下,蜀山确实算是一个温室。 想了想,他还是同意道:“那好,你就先帮我问问,回头有一個确定的价格再通知我,麻烦啦。” “好。”闻玉龙也将此事记下。 接着就见楚梁又掏出一个小葫芦,“丹药你会鉴定吗?” “收获颇丰啊。”闻玉龙惊叹一声,接过葫芦,笑道:“你算是找对人了,我其实一开始学的是炼丹,后来才转来学炼器的。” “为什么?”楚梁笑问。 “丹鼎堂那边说,炼丹稍有不慎就会吃死人,我炼出来的丹没人敢吃的。还是炼器好一点,起码不用下肚。”闻玉龙提起来,略带辛酸地回忆道。 楚梁默默点头。 确实。 以这厮的手法,炼器激进一些也就算了,奇怪一些也能接受,说不定还有惊喜。要是炼丹……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吃的。 闻玉龙将葫芦中的小丹药倒出来一颗,蹙眉打量一会儿,道:“这个丹药我不认识,回头我去查一查吧。如果再没有结果,可能就就得取样验一验功效,比较麻烦。伱留一颗在我这,有了结果我再告诉你吧。” “也好。”楚梁便留下一颗,将葫芦收了起来。 这倒也很正常,毕竟丹药和法器、材料不一样。像法器不认识的,灌注真气试一试,也就知道作用了。但是丹药不认识的,可没人敢舔一舔、尝一尝。 一应事务了结,楚梁才起身告辞。 闻玉龙笑着挥手告别,与上次来时的态度截然不同。 楚梁也不由得一笑。 赚到钱了,服务态度是不一样啊。 …… 出了传剑堂,楚梁顺便就去了隔壁的护法堂。 护法堂的生意比起传剑堂与丹鼎堂,就差了很多了。毕竟神通术法这个东西,它不像法器、丹药,想要就必须买。 神通我买了一份,我可以一传十、十传百,不用每个人都来交一份钱。而且每个人都有师尊……除了某些倒霉的靓仔,其实真正有购买神通需求的人并不多。 实际护法堂在蜀山的地位,其实更像一个图书馆,起的是储存传承的作用。 因此,它也会收一些弟子上缴的神通术法,力求储存的传承越多越好。 相比于门庭若市的传剑堂,这里就也冷清多了,根本没有那么多静室招待,只有一个小桌案,一名方脸青衫的青年弟子坐在桌案后面,正在读书。 看来这位就是图书馆的管理员啊…… 楚梁来到方脸青年的面前,唤道:“这位师兄?” “哦?”方脸青年抬起头,眼睛不大,目光发直,看上去有些……呆? 长相倒是憨憨厚厚、一脸正气的样子。 他打量了楚梁一下,才问道:“想买什么神通?” “不买,我是来上交神通的。”楚梁道。 “上交?”方脸青年道:“拿出来我看看,必须得是护法堂现存里没有的,上交才有奖励。” “给。”楚梁将储存七杀传承的那份玉简拿了出来。 方脸青年接过,神识沉入微微一扫,便点头道:“居然是天星异术的传承,七杀一脉……久未现世,算是珍贵。” 他看向楚梁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郑重。 看来应该是没想到,楚梁这样修为不高的小弟子,居然能搞到这么珍贵的传承。 楚梁看向他的眼神也微微变化。 本来以为只是个看门的执事弟子,可是这方脸青年神识一扫就能知道这传承护法堂没有,说明护法堂有什么他都知道。 护法堂内神通传承浩如烟海,他若是都存在脑子里,那可就有点吓人了。 “这传承确实珍贵,但我们对于上交传承只有奖励,并非购买……”方脸青年说道,“即使是这份七杀传承,也只能奖励一千剑币。” “可以啊。”楚梁倒是不介意。 他也知道这份传承如果拿出去修仙界卖,要是遇到想要的买家,那换来的东西绝对不止这个价格。但那一来太过麻烦,二来也不保险。 这种亦正亦邪的传承,你怎么知道买它的人是不是心术不正之徒?若是有人修炼这个传承成为杀手,造下无数杀业,那自己也难免有一份责任。 交到护法堂,蜀山上只是储存,可能也没有大用,所以也没法按购买来算,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一千剑币对现在的他来说,也不是小数目了。 除去那葫芦尚未知晓用途的丹药,这传承反倒是他这次的收获里收益最高的,毕竟那两样东西都已经残破。 这笔钱,刚好可以留着给闻玉龙做锻造费和材料费。 “这是给你的剑币,数一数。因为这份传承是你上交的,无论你有没有备份,今后都可以来护法堂免费查看。我叫袁拙,后续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在来找我。” 方脸青年将传承登记在册,把剑币交给楚梁,又叮嘱了一番。 “好的。”楚梁领了剑币,微笑道谢,“多谢方师兄。” ------------ 寻蜂 从护法堂出来,楚梁也没有立即回银剑峰。 今天是柳小鱼住进来的第一天,山上正在给她盖房子。这种普普通通的小木屋,蜀山上有专门的弟子负责,只要出一些剑币,就有三五个人过来,用不了多一会儿就给你盖完了。 但是盖的过程还是会有些嘈杂,楚梁便又御剑出山,来到了锦花河畔。 一落地,就看见河岸边行人三三两两,花红柳绿,好一派春日景色。 楚梁出了出神,没有上前。 怎么回事? 我的毒蜂呢? 那些长得丑还会飞、脾气大又带毒的小可爱呢? 他又沿河上下游走了一会儿,最后还不死心地找路人打听了一下,确认毒蜂已经多日没有在此地出没,他才黯然回头。 只以为是一次短暂的离开,想不到竟是再也见不到的永别吗? 想留不能留才最寂寞…… 这次毒蜂彻底没了,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卖果茶这么火热的生意。 说起来,按照以往的经验,同种同源的妖兽给出的奖励似乎都是相同的。如果这样的话,那是不是说自己如果还想要什么奖励,只要再杀一只同样的妖兽就可以了? 应该是只在境界较低的妖兽身上才是如此。 像灯笼怪、毒蜂这种小邪祟,自然很容易趋同。但是随着成长,肯定都会有所变化。 譬如上次的巨蜥,假如它有一只同胞兄弟,在小时候可能一模一样,可是长大以后成长为第四境、第五境的妖兽,就会有所不同。斩杀一只能拿到斩红名剑,斩杀另一只却不太可能拿到第二把同样的剑。 但是…… 如果是像人面魈这种修为还不算太高的邪祟,应该是有很大近似性的吧? 他想着,如果再斩杀一只人面魈,有没有可能开出两个周天傀儡……甚至于多杀几只,有没有可能弄一排大头娃娃,排在一起开足马力帮自己修炼。 那场面想想就刺激。 只可惜人面魈这种邪祟还是有些罕见的,也不是随便打听一下就能找到,想要再遇见,还得看缘分。 一路想着,就回到了银剑峰。 …… 给柳小鱼的小木屋已经盖完了,离楚梁的房子不远,就在转过来的山坡上面。他过去看了一眼,正看见师尊和柳小鱼在聊天。 见楚梁走进来,帝女凤一脸戚戚,“我正听小鱼给我讲她以前的经历呢,小东西还怪可怜的。” “其实也还好啦……”柳小鱼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不开心,道:“我和姐姐还有族人生活在水底,还是蛮自在的。要不是遇见那个头号大坏蛋,我们的生活根本不会有烦恼……” “你们住的锦花河就在蜀山脚下,你说那个坏蛋,该不会就是蜀山弟子吧?”帝女凤问道,“你能不能认出来?到时候我可以帮你报仇。” “嗯!”柳小鱼重重点头,“只要再见到他,我一定认得出来!” “那就好。”帝女凤也忿忿道:“也不知道哪个峰的弟子会那么闲,没事去杀毒蜂取乐……” “蛤?”旁边的默默听着的楚梁突然一抬头。 “你不知道,小鱼刚说她姐姐之前为了保护族人,召唤了一些毒蜂。结果有一個相貌极为丑陋扭曲的修行者,每日都要过去把那些毒蜂杀死。”帝女凤道,“你说谁家好人杀那玩意儿干嘛?” “……”楚梁冷静地眨眨眼,随后缓缓道:“我猜测啊,只是猜测……有没有一种可能,是那些毒蜂伤到了附近的百姓,那个修行者只是受人之托去除妖呢……” “荒郊野外,有毒蜂不去就是了。”帝女凤反驳道:“要我说,那人可能就是变态。” “对!”柳小鱼再点头。 “纯路人,有一说一啊……”楚梁说道,“我还是认为他不见得就那么坏……” …… 聊了一会儿,帝女凤回去自己的住处了,楚梁又将柳小鱼偷偷拉过来。 “小鱼,你知道你姐姐那些毒蜂是从哪里召唤来的吗?”他直接问道。 “嗯……就是在上游一个很茂密的山谷里……”小姑娘回忆了一下,又侧头问道:“怎么了嘛?” “没事,我就是好奇。”楚梁笑道,“不知道那些毒蜂长什么样子……” “小毒蜂很可爱的。”柳小鱼笃定地说道。 “我猜也是。”楚梁点头。 打探到了位置,他也没再多说。 第二天,他便离开银剑峰,又再次前往锦花河,寻找心心念念的毒蜂小宝贝。 来到往常落地的地点,然后沿着河流一路向上游飞掠,半晌,发现河流逐渐走偏,拐进了山峰之中,周遭地形逐渐隐秘狭隘。 路途都被林木山石阻隔,楚梁开始用飞剑开路。也就是在水里一路逆流而上,在陆地上不大可能有人能找到这条路。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看到柳小鱼所言的茂密山谷。 此间树木丛生,一片苍翠,果然是一处无人踏足过的山谷。山谷间全无鸟兽虫蝶,只有嗡嗡乱舞的毒蜂,看上去数量极多。 看来这里果然是它们的老巢。 眼见楚梁进入,周围立刻就有几只毒蜂嗡嗡猛冲过来,想要制裁这个不速之客。 飞剑一扫,将冲锋在前的几只毒蜂斩落。 轰的一下,周围的毒蜂顿时飞散,躲避开来。 漫天飞舞着都是期盼了许久的小可爱们,楚梁却没有急着去追,因为他隐约看见,在山谷的深处,好像有一处掩映的山洞。这些毒蜂,大多在里面进出。 楚梁不禁有些好奇,隐隐感觉那洞窟之中似有神异。他飞身上前,以百剑诀开路,阻拦周围想要攻击自己的暴躁毒蜂,一路闯入了那洞窟之中。 洞窟幽深、路径颇长,他长驱直入,一时也没有到底。鼻子里闻着的是一股腥涩之味,并不是想象中的甜。 缓缓向前,在洞窟的深处,他终于看到了这些毒蜂的蜂巢。 那里竟然是一具几乎完全被覆盖的金色骸骨! 数不清的毒蜂就爬在上面,密密麻麻,似乎在蚀咬这具骸骨,又好像是以此为巢! 楚梁终于知道这些毒蜂是从哪里来的了,原来它们是因为啃噬这具骸骨,才拥有了成妖的灵性! 黑暗洞穴、狰狞毒蜂、金色骸骨,一整个画面触目惊心! 就在他为之暗暗心惊的时候,就听正前方一阵“轰轰”的沉闷嗡鸣,紧接着,是一声“呀——”的怪吼。 嘭—— 一只体型硕大的巨蜂顶开诸多小毒蜂,从骸骨下方钻了出来! 蜂后! ------------ 探穴 这蜂后腾空而起,伸直了体长近似一人,翅膀剧震,发出的嗡鸣是好似滚雷,头颅狰狞无比。 随着它这一暴起,洞窟内外的群蜂纷纷起势,原本它们有些许灵智,是会避开楚梁,可随着这蜂后的召唤,似乎一下完全忘记了生死! 二话不说,这蜂后见面就要取他性命! 楚梁在洞窟之中,被群蜂包围,若是先前的他可能还会有所困扰。可是如今添了几样神通,修为也增加不少,遇到这种情况丝毫无所畏惧。 飞剑一扬,呛啷啷化作百余道剑光,光影充斥洞窟,将自身团团护住! 楚梁神识分开,数十道剑光护住自身,不让群蜂靠近。另有数十道剑光随着他双指一点,结队向那蜂后攻去。 就听铛啷啷连声金铁交击之声,那蜂后身躯竟坚逾铁石!飞剑斩之不断。 唉。 楚梁暗叹口气,这制式飞剑还是不太行啊。碰上点硬茬子,就砍得直冒火星。 但他倒也不惊慌,毕竟还有别的手段。 只是那蜂后没有等他的下一招,而是立刻发动了反击,“呀——”的尖叫一声,嗤的射出一道黑箭。 楚梁见势不好,飞身后撤,堪堪躲避。 那黑箭在空中扩散开来,原来时候一道黑色汁液,点点似雨,铺天盖地罩下来,完全无从躲闪!。 若是青叶法器仍在,楚梁倒是无惧这种无差别攻击。可是如今它不在,楚梁只能急中生智,将百道剑光并在一起,合成一道剑光圆盾。 嘶—— 那黑色汁液落在剑光盾上,居然发出了浓烈的腐蚀声,将剑气都渗透了几个窟窿。 那蜂后也完全不顾及洞中全是它的子民,那些黑色汁液落在群蜂身上,立刻将自家毒蜂都给杀死大片。 还怪狠的。 毫不顾忌地痛击队友。 楚梁心里想着,手上指诀,一变,百剑倏忽聚合一处,重新合成一道飞剑。那飞剑当空,嗤嗤划动,瞬间画出两道银色符芒,他朝前一指。 冰火双符剑! 咻—— 长剑带着冰霜与烈焰的双重加持,一剑轰击在蜂后的身躯上。 乍一接触,还僵持了一霎。 可随着冰火双符剑强大的破防力量展现,长剑迅速穿透了蜂后的身躯,将那妖物洞穿在此。 “啊——”蜂后尖叫两声,身子颤抖了一阵之后,逐渐失去活力。 一道金色印记飘出。 随着蜂后一死,群蜂立刻失去了命令,轰的一声散去,洞窟中登时像是飘散出一片黑云。 楚梁这才收剑,舒了一口气。 …… 稍作调息,他平静下来,重新展开神识观察这座洞窟。 发现不过是一座普通的山洞,诡异之处,只有这一具盘坐的金色骸骨。 而这蜂后以及满山谷的毒蜂,都是因为啃噬这骸骨,才拥有了非同一般的灵性。 也难怪这毒蜂攻击性如此之强……如果是正常修炼出的妖物,都有基本的灵智,懂得趋利避害,不会像野兽一样见人就攻击。 而这些毒蜂,根本就是吃人成妖! 同时也能够说明,这具骸骨生前蕴含着多么恐怖的力量。即使死后,也能让一个族群升华。 想要一身骨骼修炼成金色,至少是要第六境法体的强者。到了法体境,开始再塑肉身,才有可能发生这种异变。 而蕴含这么强大的灵性,按理说,很可能是第七境的大能……至少也是要很靠近第七境。 可是这样的大能,又是怎么陨落在这座无名山谷之中……这里距离蜀山如此之近,该不会是蜀山派的大能吧? 楚梁一边想着,一边向前靠近。 先是仔细检查了一番,发现没有什么异样,这才凑近那骸骨。 尸身已经不知陨落多少年,但骨骼上的金色光华依旧氤氲内敛,灵性非凡。那无数毒蜂攀附日夜啃噬,都没有让其有明显的毁损。 身上的衣物、血肉有可能是被毒蜂啃光了,否则应该不会腐烂得这么彻底。可其他物品居然也没有什么留下的,这就有些奇怪了。 一个境界如此之高的修行者,会没有任何随身的宝物或者兵器吗? 再仔细看,楚梁发现了一丝异样。 在骸骨的中央,卡着一张暗金色的皮卷。 洞窟内光线昏暗,这皮卷颜色又与骸骨近似,没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前辈,失礼了。” 楚梁先是施了一礼,才伸出手指,轻轻夹出那张皮卷。轻轻展开,发现似乎是绘制着什么路线图案的画卷,材质像是暗金色的真皮,不知是什么皮。 但是上面有明显的断口,看形状,这张皮卷应该只是四分之一。 再想一想方才它卡住的位置…… 应该是死者在生前将这张皮卷吞下了肚子!才会在化作骸骨之后留在这里。 要一个如此强大的修者,用这般手段来守护的东西…… 楚梁看着手里的残缺皮卷,若有所思,该不会是什么传说中的藏宝图吧? 可又没有介绍,他连这上面画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更别提找到其余的部分了。 再左右看看,确定周围没有别的东西,楚梁才站起身来。旁边正好有方才飞剑轰击出的一处坑洞,他便恭恭敬敬将那金色骸骨放到其中,又将坑洞填上。 “前辈,您的骸骨这许多年来一直受毒蜂侵扰,想必也不大舒服,晚辈特此帮您入土为安。这张图卷不知道上面画的是什么,晚辈就此带走,也给它一个重见天日的机会,希望您不要觉得冒犯。” 礼貌地行礼之后,他才走出这座洞窟。 …… 与此同时,蜀山碧落峰。 峰上有一棵高高的银色树木,枝节全部向上,弯弯曲曲,仿佛一路要直通云端天际。名为碧落古树,此峰因此木而得名。 一道身着白色流仙长裙的身影,一步一登,每一步脚下树木都开出一朵白色团花承接,仿佛仙子登天。 如此一路攀登到树冠顶端,上方早有一羽衣飘飘的女子在此等待,临风孑立,眺望云海。 那羽衣女子转过身,头戴冠冕,面容古井无波,看不出年纪,隐约竟似带有几分神性。 蜀山碧落峰主晏道人,这個名字大概修仙界许多人都听过,可是应该很少有人知道,晏道人是一名女子。 而那飘然踏花而上的,则是一名容颜绝美的少女,如果楚梁在此便能一眼认出,此人正是姜月白。 “师尊。” 姜月白面见晏道人,轻轻施礼。 “回来啦。”羽衣女子声音在天风之中飘忽不定,“可还顺利?” “还算顺利,只是没有什么真正的神墟观传人。”姜月白答道:“只不过是当年神墟观弃徒的后辈弟子,丝毫不知晓神墟的隐秘。” “你受伤了?”晏道人又问。 “追的时候有些急了,中了些许埋伏。”姜月白道:“没有大碍。” “唉……” 晏道人轻叹了一声。 “你母亲自神墟中走出,又复归而去。你父亲此后都在追寻神墟的踪迹,至今音信全无……可你本不必如此的,既然上了蜀山,就安心修行又如何?神墟就像是一个诅咒,靠得太近,总会不祥……” “可是……弟子已经被诅咒了。”姜月白的神情,清冷中透着坚定,“也许这就是弟子的命运吧。” “你父亲当年惊才绝艳,何等耀眼,如今……”晏道人望着姜月白,眼中满是担忧,“我只是担心你和他一样。” 姜月白与师尊对视,眸光柔柔的,却不曾犹疑。 “逃……是逃不掉的。” ------------ 飞叶快刀 楚梁回到银剑峰的时候,发现屋外的桌上又多了一只纸鹤。打开一看,是姜月白送来的。 先前他回蜀山的时候,就给姜月白送了一只纸鹤过去。不过她应该是还没回来,所以没有回复。 信上的话很简单,就是说她已经回来、一切顺利云云。 想到不久之后又能学习神通,楚梁的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正想进屋,就看见半天一道身影悠悠飞来,落在了小山坡前。 正是闻玉龙。 来得好快。 上次去传剑堂还没两天,他这就完成了?楚梁不由得又惊叹于闻玉龙的效率。 看来有感兴趣的炼器机会,他是真的会不眠不休去做的。 “楚师兄……”闻玉龙脸上洋溢着笑容,从他这份喜悦不难看出结果,“自你上次所托,我日夜赶工,刚刚已经把这件法器修复完成了!” 说着,他取出巴掌大的一枚凝实青叶,模样与先前似乎相差不多,只是叶脉中间多了一道黑色纹路。 “哦?”楚梁接过青叶,入手感觉比先前更重了几分,具体不知有怎样的改变。 “我除了修复先前的阵纹,还借着那块黑陨铁的材料添了一套攻击阵纹进去,现在这枚青叶有三种形态了。”闻玉龙道。 防御的形态与飞行的形态,楚梁自然是熟悉的。他当即祭起青叶,灌注真气,尝试了一下攻击的形态。 随着真气游走,青叶瞬间扩张成一道半月形,那黑色锋刃就整齐地存在于半月的弧状边缘,看上去光华内敛,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楚梁仔细感受了一下,才真气收发,对着空处催动阵纹。出于上次对闻玉龙的印象,他极为克制的只注入了一丝的一丝……可能只有八分之一丝的真气。 嗖—— 眼前残影掠过,那道青叶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消失在了他的手掌上。 “怎么样?是不是又快又狠!”闻玉龙问道。 “先别提这个,你先告诉我……”楚梁看着前方自己瞄准的那棵大树,完好无损,有些纳闷:“它去哪了啊?” 闻玉龙一指他背后,“不就在那棵树上吗?” 楚梁回头,发现那道青叶刀刃还真得就嵌在自己背后远处的一棵树上,应该是穿透力太强,接连穿过了好几棵树木才停止。 这还只是一丝真气的力量。 “我巧妙地将这套攻击阵纹和先前的飞行阵纹结合了一下,保证它发出时可以有一个极快的速度。为了将这速度最大化,我还将刀刃做成弧状,可以利用旋转的力量增强破坏力!刚好先前也没给它取名字,现在我想将它命名为,飞叶快刀!”闻玉龙兴奋地介绍道。 “可是……”楚梁将其摘下,打量了一下,“这离我瞄准的目标十万八千里,破坏力再强有什么用?” “这个……”闻玉龙挠挠头,笑道:“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如此一来不太好命中……但它的旋转其实是有一定规律的,只要你勤加练习施放手法,应该可以大大提高准确度。” “……”楚梁失笑。 好么。 敢情你这法器多一项威能,我就要多学一门技能。 “而且这样一来也有一个妙处。”闻玉龙继续道:“高手过招,都是靠气机牵引,若是你瞄准了敌人,很可能就会被他有所准备、提前闪避。” “而我这飞叶快刀,完全可以做到指东打西、望南中北,轨迹路线难以捉摸,敌人绝对防不胜防!” “确实。”楚梁点点头,这倒是实话。 起码现在他是没摸清楚这玩意的轨迹。 自己都不知道它会落在哪里,敌人能知道就有鬼了。 这个攻击效果,今后施放还是要考虑一下。不练得十分熟练,还是不要拿出来用了。不然朝敌人放出的法器,说不定一转头就砍在队友身上。 那场景倒是有可能把敌人活活笑死。 验收了一下法器,楚梁便将其收了起来,决定今后有时间再好好练一练。这法器上次也算救了自己一命,这次能修复归来,就已经很好了。 将法器交给楚梁,闻玉龙又把那一小颗丹药拿了出来。 “你让我验的这枚丹药,也有结果了。”他说道:“此丹名为隐元丹,因为原材料珍稀,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隐元丹?”楚梁重复了一下。 “对,功效就是可以完全隐藏自身气息,服下之后即使出手也不会露出气息波动,效果持续时间大概一刻钟。”闻玉龙道,“应该也是一套刺客套装里的。” 完全隐藏? 这倒是有些厉害了。 像是先前所说那件袍子,只是能在平时遮蔽气息。但是如果一出手,还是会有真气波动,无法隐藏。 若是服下这隐元丹,可以完全隐藏气息,配合上七杀神通,完全可以做到杀人于无形,再事了拂衣去。 还不止于此,像妖物隐匿在人族城池中,也不会轻易被发现,只有一施展妖术时泄露了妖气波动,才会被人族修行者察觉。假如有这样一颗丹药,那妖物施法也不会暴露身份。 他小心翼翼将这一小颗丹药也放进葫芦里,收了起来。 “这丹药你如果拿来卖,可能一颗都能卖出数百剑币的价值。”闻玉龙道。 楚梁摇摇头:“我再考虑考虑。” 他一听功效就知道此物珍贵,毕竟这样一颗丹药,用好了就可以促成一次完美的刺杀,或者让人在一個原本必死的局面下全身而退。 在不是特别缺钱的情况下,他还是想将这种珍稀之物留在自己身上。 “还有那件敛息纱的材料,我已经向饕餮城那边问价了,买主现在要的价格很高,可能要换成八百剑币。我感觉太多了,可以暂时搁置一下,过段时间应该能降价。”闻玉龙又道。 “多谢闻师弟了。”楚梁由衷感谢道。 这些法器材料之类的门路他确实不熟,有这么一个人能帮忙联系,也算是好事。 “没事,只要楚师兄今后有什么好的法器或者材料,能交给我来炼制就好了。”闻玉龙道。 他现在也看了出来,楚梁这个人有些神奇的。 明明只是一个神意境的弟子,却总是能搞到一些珍贵的东西,自己只要跟他交好关系,今后炼制法器的机会应该是源源不断的。 楚梁微笑看着他,轻轻道:“得减钱。” ------------ 专访 “小鱼,过来一下。” 送走了闻玉龙,楚梁便又去找到柳小鱼,面带微笑。 “嗯?”小姑娘眨眨眼,“楚梁哥哥,什么事呀?” 现在银剑峰上的情况就是这样,她管你叫姐,她管我叫哥,我管你叫师尊……咱们仨各论各的。 “和上次一样,求个祝福。”楚梁道。 柳小鱼歪歪脑袋,只觉楚梁有些奇怪。怎么三天两头就让自己祝福他,是不是一年要三百六十五个祝福? 但善良的小姑娘还是闭上眼,在心里默默祝他心想事成。 看她闭上眼,楚梁也开始沉下心奖励自己。 神识进入白塔空间之中,一进入就看见白塔之中与往日大大不同的景象。因为一枚印记就能占据一个牢笼,现在的白塔中被挤满了毒蜂,排到了一眼看不到尽头的方向。 这其中最显眼的则是明显大上许多的蜂后虚影。 尽管是同宗同源的妖物,但实力强上太多,给出的奖励也会有所不同了。 楚梁最先来到蜂后虚影的牢笼外,毫不犹豫地按动了“炼”字。 轰—— 光芒一闪。 就见一团白色光华飘了出来,楚梁接住,发现是一颗圆形的白色卵状物。 【神秘兽卵】: 用真气灌注孵化,待到灵兽破壳时即可认主,成为先天灵宠。 “灵兽?” 这倒是让楚梁颇为惊讶。 这白塔……居然还能开出带生命的东西吗? 所谓的灵兽,其实就是“妖魔鬼怪”中的“怪”,属于一样会拥有强大力量、但是不需要化形成人的精怪。实际灵兽与还没化形成人的妖兽之间,定义一直比较模糊,二者经常混淆。 普通的灵宠,蜀山上也有不少,但“先天灵宠”就比较少了。 这得是拿到一颗存活的灵兽卵,然后自行孵养,灵兽破壳之后才会立即认主。先天灵宠不论是性情还是亲密度,都普遍要比后天的灵宠好上不少。 这个灵宠强不强大还是两说,起码对于楚梁来说是比较新奇的。或许他不需要这颗卵,但是也不会介意多一颗。 自己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宠物呢? 姜师姐的身影一闪而过,楚梁赶紧摇摇头,甩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抬起头,他又顺手按了一下旁边的“炼”字。 轰—— 一只毒蜂虚影被炼化,又一罐果茶出现在手中。 不过楚梁注意到,这罐果茶的外观颜色略有不同,咦?他又尝了一口,果然,这罐果茶的味道与先前的不同! 新口味? 楚梁又接连按了几個,发现又开出了好几个颜色外观的果茶,口味都不一样。 可是先前明明相同…… 楚梁沉吟了下,这就是锦鲤的魅力吗? 在她加持之下,可以开出全新口味? “可以了嘛?”柳小鱼轻声问道。 小姑娘听楚梁的闭上眼,然后就感觉他的呼吸声变得急促起来,觉得有些奇怪。 “好啦,回头请你吃好吃的。”楚梁赶紧道谢,之后溜回了自己的屋子。 回到自己的木屋之后,楚梁便取出那颗小小的白色兽卵,它的外壳晶莹剔透,可以看到内蕴的金色物质。 他尝试着将真气缓缓注入其中,立马就有一股温热感传来,似乎是有小小的跳动,仿佛是在回应他的馈赠。 噫…… 难怪先天灵宠亲密度更高,现在它其实已经拥有灵性了,自己用真气一直孵化它,可能它天然就会把自己当成它的母亲吧? 那自己岂不是成了男妈妈了…… 正想着,忽听得外面一声怪笑:“嗨嗨嗨!” 一听就知道是谁来了。 楚梁收起兽卵,迎了出去,就看见满脸兴奋的林北站在外面。 “楚梁!咱们要扬名了!”林北用难掩激动的声音叫道,“天枢阁来人找咱们了!” …… 每当有大事件发生时,只要条件允许,天枢阁门下弟子都会对其当事人进行专访,使得七星邸报上的消息可以更加准确。 不过这种谈话也不是每次都有,像楚梁上一次跟云朝先上七星邸报就没人来问他话。这一次可能是因为南关城的事情比较大,才有这种专访。 一路上,林北都眉飞色舞。 对于大多数的仙门弟子来说,登上七星邸报确实都是一件大喜事。 但楚梁却很冷静。 他对于天枢阁和自己师尊的关系持怀疑态度,还是略微有些担心的。 很快跨越云海,来到通天峰,重重阁楼中的一间静室内,天枢阁的来人就等在这里。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人。 看到她,楚梁和林北都有些诧异。 那名天枢阁的弟子就坐在那里,身形娇俏,扎着双马尾,脸很幼态,看上去像是十六七岁的样子。笑起来小眼眯眯,还怪可爱。 她正亲昵的和旁边一名女子说话,那女子一身修身长裙,披着薄纱短衣,随意挽了个发髻,长发轻垂,就说不出的温婉出尘。 竟是姜月白。 “两位蜀山的少侠来啦。”那天枢阁弟子站起身,率先自报家门:“我是天枢阁捕风堂的弟子,名叫张小寒,今天是专程来向两位访问南关城的事情。我算是捕风堂的新人,经验不多,还希望两位多多关照。” “好说、好说。”通名之后,林北拍拍胸脯,“我们蜀山弟子都是最与人为善了,也希望张师妹到时候笔下留情,为我们酌情美言几句。” 捕风堂便是天枢阁里专门负责编撰七星邸报的堂口,每个月的七星邸报都出自其中,堂下弟子经常往返九州各地打探和访谈,获取了无数消息。 如果修仙界排一个此獠当诛榜,那捕风堂的堂主周一剑绝对是榜首,数十年来,实名、匿名想要他死的人不计其数。 楚梁看着姜月白,不知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姜月白则微笑与他对视。 张小寒似乎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便坐下握住姜月白的手,笑道:“我与姜姐姐先前就认识,这次恰好也有事找她,便让她也来了。她坐在这里,你们不会紧张吧?” “紧张是难免的……”林北道:“姜师姐可是我们蜀山上下的女神,平时我们这些小弟子,想见她一面太难了……” 说着,他还看了一眼旁边的楚梁。 就见楚梁已经施施然坐下,平静的和姜月白对视着。 靠,他好自然! 林北心里不由得骂了一声。 姜月白瞥了张小寒,柔声道:“你快开始吧,先问他们的,我在这听着应该不会碍事吧?” “怎么会呢……”张小寒笑道,然后才转头对二人发问,“首先啊,我想问一下,二位此次去南关城的目的是什么?” “自然是有除妖的任务。”林北义正言辞,“你知道的,我们蜀山弟子一向视除魔卫道为己任。” “可是据我们调查所知,二位除妖的任务很快就完成了。可是又多在南关城待了几天,是在等南音坊薛姑娘的巡演吗?”张小寒问道。 看来这姑娘已经去南关城走过了,了解的事情还蛮多的。 楚梁刚想点头,就听林北摇头道:“绝对不是,我们当时是在帮一位丢失了姐姐的迷途少女进行帮助,也是在帮她寻找亲人的过程中,才了解到了定山侯府的罪恶阴谋。” “哇,二位果然是侠义心肠。”张小寒先是笑赞了一声,才又问道:“可是听说二位与薛姑娘接触不少,南关城内都在盛传……你们和小侯爷一开始结仇,就是因为在争抢薛姑娘的过程中争风吃醋……” 林北一惊:“还有这事?” 楚梁重重摆手:“绝无此事!” 桌案对面,姜月白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张小寒的目光在两个人脸上游移了一下,说道:“我听那个山庄的侍者说,有一位英俊的少侠还去找过薛姑娘,两人关起门来谈心抚琴……” 林北又一惊:“我没有!” 谁会以为你有啊……楚梁无力吐槽。 同时也有些头疼,这天枢阁的弟子打听的都是些什么事儿?你不问一问与罪恶战斗的过程和心理,总盯着这些花边新闻干什么啊? 而且……还是在姜师姐面前。 感受到所有目光聚集在自己脸上,楚梁深知是逃不过去了,也只好轻声道:“我确实是去听薛姑娘弹琴,不过只是弹琴而已,可没什么谈心……你不要听人乱讲。” “哦?”张小寒两眼放光,似乎抓到什么命脉,“两个人关起门来,只弹琴?不谈心?” “对。”楚梁颔首。 “如此说来,楚少侠是能够从琴声中捕捉到薛姑娘的心中所想,无需言语……”张小寒喃喃道,“在一次次琴声唱和中,引为知音……” “完全没有……”楚梁听她胡言乱语,赶紧制止道:“薛姑娘只单独给我弹过一次琴,就那一次,你不要发散。” “胡说!”林北在一旁反驳道,“她明明单独给你弹过好几次!” “后来那次不是救我的命嘛……”楚梁解释道。 “哦?”张小寒像是又捕捉到了什么,激动问道:“薛姑娘还救过楚少侠的命?这……美人恩重啊。” 等等。 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吧?! 楚梁一脸黑线,正想着如何解释。 就看见对面坐着的姜月白,容颜如玉,笑眼盈盈…… ------------ 老人与龙 孤悬峰,钓龙潭。 司空老人望着银色的湖水,目光深邃,苍老的手紧紧攥着钓竿。 自从当日银剑峰的人离开之后,这根钓竿颤抖的频率逐渐增加,起初半天才有一次颤动,到现在已经片刻就有一次颤动。 百余年未见波澜的双眼,放着湛湛精光。 又平静了一会儿,突然,钓竿再次颤抖,这次直将那金色的鱼线绷得笔直!钓龙潭内开始出现巨大的银光旋涡,旋转间风云突变。 天色大暗,乌云汇聚! 司空老人感受到一股力量从那边传来,他张开双臂紧紧撑住钓竿,上身止不住得颤抖。少顷,旋涡越来越大,可仍未有东西出现。 他感受到力量渐渐不支,一咬牙,咬破舌尖,一口舌尖血喷在金色钓竿上,右手一指。 嗤—— 钓竿突然从他掌心处燃起金色烈焰,火焰嗤得吞噬了整条金色鱼线,延伸到了那冥冥未知的旋涡之内。 司空老人知道,他不是在和钓竿那头的东西做对抗,而是他们合力,在对抗一种茫茫的规则! 轰—— 随着金色火焰燃起,钓竿一端力量暴涨,他站起苍老的身躯,奋起暮年的孤勇,周身金芒暴涨,彷若天神。 隆隆隆—— 好像巨大的城墙倒塌的声响,自已然朝天的旋涡中传来。 从火线的那头,轰然探出一颗硕大的头颅,这颗头颅上仅仅是一双眼,就比司空老人的身躯还要高。 头角峥嵘,鳞甲闪亮,一双眼中是闪着金色火焰的竖童。似乎是从某处布满荆棘的道路上赶来,古奥的鳞甲满是破碎与裂痕,甚至还有血迹,彷佛经历了某场神魔的大战。 赫然是一条龙。 “百余年了……” 司空老人的声音颤抖,随着一颗龙头现世,天地间风云忽然变…… 金色的鳞状云遮蔽了方圆百里的天空。 伴随着喀喇喇破碎般的雷鸣。 一条蜿蜒的身躯腾空飞跃,终于整个从那旋涡之中挣脱出来,一条白色的真龙,夭矫当空! “我蜀山……终于出龙了!” 司空老人竟似眼含泪光。 苦等了百余年未曾放弃,似乎是上天给他的赠予,这一刻终于有所收获! 可那条身躯巨大的白龙并没有多看这苦等他百余年的老人一眼,它的燃火竖童却显得无比冰冷,掉转头,突然朝通天峰的方向勐冲而去。 似乎那里才是他的目标! 轰—— 真龙腾空,风云随行。 一转身就已经到了通天峰上,就在此时,却当空伸出一只巨掌! 那巨掌从云层中探出,五指按住龙头,一按之下竟让这条翻云覆雨的巨龙再无法动弹! “当世真龙愿承载蜀山气运,实乃我山门之幸。但小小人间,经不起真龙翻覆,还请安心盘踞。今后这钓龙潭,便是汝之居所。” 声音如雷,滚滚而传。 那白龙的童孔中烈焰明灭,似有不甘。不知是拗不过那一只巨掌,还是听懂了那些道理,它一摆龙尾,自云海之中穿梭一周,又将身遁入了重新平静下来的钓龙潭中。 这一刻所有的视线都聚集在了云端。 方才出手之人虽未露面,但所有人都知道那是谁。 蜀山当代掌教,闻渊上人。 一掌压龙! …… 就在片刻之前,楚梁还在通天峰上经历前所未有的尴尬。 面对着天枢阁弟子的盘问,他努力思忖着要怎样跟对方解释清楚。经历了方才几次提问,他已经意识到了问题关键。 那就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单纯的惩恶扬善侠义故事,天枢阁每一期都要写好几个,已经不足以吸引人眼球。 这张小寒,明显是想将事情引到自己与薛凌雪的花边新闻上去。 正值南音坊的巡演季,薛凌雪几人名头正盛。如果在这个时候传出一些暧昧绯闻,那绝对可以引得无数人聚焦。 她根本就是想搞个大新闻! 想通了这一点,楚梁便将思考的重点从如何解释,转移到如何对付这个张小寒身上。 其实如果是平常,他倒也无所谓。但是现在姜师姐就坐在对面笑看着自己,他莫名觉得背后凉风飕飕。 总感觉说不对就要遭重。 想了想,他压低声音道:“我与薛姑娘的事情,只不过是她为了回绝那小侯爷的邀请,而找的一个借口罢了。你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定山侯府的小侯爷接触吗?” “你知道那小侯爷身上有着什么变态本性……你可知定山侯父子二人不得不说的故事吗?” “你知道我当众绑缚那小侯爷,其中的内幕吗……” “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你知道吗?” 这一连串反问,顿时问得张小寒双眼放光。 她知道自己都被勾起了好奇心,那七星邸报的读者们必然也会对这些劲爆的字眼感兴趣。 于是她催促着楚梁:“细说。” “别急。”楚梁摆摆手,慢慢听我给你编…… 也没办法,想要让人们对一个劲爆的事情转移注意力,压是没有用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抛出一个更劲爆的事情。 所谓转移热搜。 为了不让张小寒把视线放在自己和薛凌雪身上,就只能抛出一些重口味来了。 只是…… 又得委屈一下小侯爷了。 不过他应该不介意多委屈一点的,对吧? 正想开口,突然,楚梁只觉一阵心季,好像有什么可怕的视线看向了这里。他一抬眼,发现对面的姜月白同样神情一紧。 她也察觉到了。 紧接着便是风云变化,天际滚雷,惊天龙吟! 通天峰上的蜀山弟子全都跑了出来,看向云端天际,那震撼人心的一幕。 白龙夭矫,巨掌遮天。 几人的谈话也被中断,纷纷飞掠出去看发生了什么。 张小寒眼见这巨龙,神情顿时激动到了无以复加,她意识到自己此行正好赶上了一个人间大事件! “传说在许多年前,人间发生了一场大变故,真龙一族离开了上古龙巢,去往了传说中的伏龙之渊,从此人间再无真龙。” “只有大气运,才能从伏龙之渊引来真龙降临。” “可当今世上有真龙镇压气运的,只有蓬来上宗的青龙和禹朝国运的金龙,唯二而已。其余就算有,也最多是气运蛟龙而非真龙。” “今日蜀山竟也引来真龙镇压气运……” “人间格局或有大变!” ------------ 定山侯府不得不说的故事 白龙被掌教劝退回到钓龙潭,漫天风云卷挟平息,一转眼又恢复了湛湛青天,上涌的云海也退回半山。 蜀山重归于静好。 只剩下一群被惊出来的门下弟子,站在无量宫前的广场上,久久仍未散去。 张小寒望着方才蜀山掌教出现的方向,心潮澎湃。 真龙降临、掌教压龙,这绝对是这个月九州风云策上的头号消息,毋庸置疑! 而自己恰好亲临现场,这个消息绝对由自己执笔,加上姜月白和南关城两个消息,自己将占据本月风云策的小半壁江山。 绝对可以凭此一役崭露头角! 天枢阁可不是像蜀山这样老派的仙门,他们仅凭借七星邸报这一项业务,每个月都有大笔的收入。门下的优秀弟子,奖励极为丰厚。 待彻底风平浪静,姜月白出声道:“我得先回碧落峰一趟,小寒你结束以后再来找我吧,好好跟林北师弟与这位师弟谈一谈。” 楚梁:“……” 说罢,她微微一笑,与几人告别。 “好的,姜姐姐。”张小寒甜甜一笑。 看着姜月白离开,林北激动地道:“刚才姜姜对我笑了,她绝对是对我一个人笑的!你看到了吗?” “确实。”楚梁颔首。 她还偷偷给了我一个白眼你看到了吗? 对此他倒是也蛮无奈,已经极力澄清自己和薛凌雪没有任何暧昧关系了,不过……女人生你气的时候,倒是也不在乎你有没有解释。 张小寒回过身,道:“楚少侠,那你可以继续给我讲定山侯府的故事了。” 她的目光中,又重新充满了对三俗的期待。 索性姜月白已经走了,楚梁倒也不必再多顾忌,便放开了给张小寒讲。 “要说这定山侯父子,实在是荒淫成性,污秽不堪……”他起手便道。 “咦?”张小寒疑惑道:“要说小侯爷喜好淫乐还有可能,那定山侯不是向来一心修道、不近女色……” “这个……你想啊,他为什么不近女色?”楚梁面不改色,道:“因为他早年荒淫无度,亏空了身体啊,一般人都不知道这些故事。” “啊?” “你可知早年间有一天,定山侯在街上闲逛,正巧被一支撑窗棂的木棍砸中,他一抬头,发现是一名风情万种的小娘子……” “那小娘子名唤金莲,早有一位夫君,是个勤勤恳恳卖炊饼的好男人……就这样,这对奸夫音符将其害死……” “你可知那定山侯早年还有一位好友,那好友有位夫人名唤李瓶儿,平时定山侯都管她叫嫂子的,谁知……就这样,他将自己好友害死……” “你可知定山侯府中早年间,有一位丫鬟,名唤春梅……” 这一路讲述,再回到静室之中,又说了一会儿。直听得张小寒与林北一愣一愣的,目瞪口呆地看着楚梁。 “天呐……”张小寒摇头惊叹,“这也太精彩了,原来定山侯是如此……” 林北也拍桌而叹,“大丈夫当如是!” “嗯?”楚梁和张小寒一起奇怪地看着他。 要不要在这种时候突然燃起来啊? “啊不好意思……口误。”林北忙道,又作愤慨状,“是人人得而诛之!” “定山侯府竟然有如此龌龊的过往,难怪会做出贩卖女子这样的恶行!”张小寒又道,“那小侯爷呢?他年纪不大,应该还不至于有这么多恶行吧?” “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楚梁压低嗓音,“他从小时候进学堂起,就已经露出兽性一面了。” “小侯爷的学堂成绩并不理想……” …… 姜月白回到碧落峰后,又直登碧落古树。 晏道人仍旧在古树冠顶静静打坐,方才真龙现世的风起云涌似乎没有影响到她半点。等姜月白到了,她才缓缓睁开眼。 “师尊……”姜月白施礼。 “怎么了?”晏道人气质中虽然带着神性般的冷漠,对待这位弟子时却时刻温柔。 “方才真龙降临蜀山,弟子感觉到……”姜月白蹙眉,轻轻道:“那一刻好似被它注视……” 在通天峰上时,她也感受到了真龙的目光。 那一刻那条白龙就是冲着这个方向来的,她与楚梁都有此感觉。 而当时那个房间内,只有他们几人,想来自己最有可能成为真龙的目标。 因为天生仙灵体的原因,她自幼经受了太多妖兽的觊觎,所以对此难免有些担忧。在通天峰上,在楚梁他们面前并没有表现出来,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就回来找到师尊。 “真龙并非寻常妖兽,乃是世间真灵,也会觊觎仙灵体吗?”晏道人闻言,也轻蹙眉头。 “弟子不知……”姜月白摇头道。 “既有此事,我一会儿就去面见掌教,提及一下这个情况。”晏道人神情严厉,“纵是真龙,也绝不准伤我弟子。” “多谢师尊。”姜月白略有感动。 从小到大,无父无母,她能成长至今全靠师尊扶持,否则真不知会怎么样。 师徒正在交谈,就听远天传来一声呼唤:“晏紫……” 姜月白一听这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 银剑峰主帝女凤,与师尊自小便是闺蜜,至今已经是多年好友。也只有她,才会这样随意呼唤师尊的本名。 说起来,蜀山上女性峰主本就占极少数,但门内盛传修为数一数二的两个峰主,反倒都是女子。 如果不是晏道人疏离世事、性情冷漠,帝女凤浮滑好斗、顽劣不堪,这诸峰首座的位置还真不一定能落在王玄龄头上。 也是因为师尊与帝女凤交好,所以姜月白一开始才会对银剑峰的楚梁存有善意。 只是…… 想起那个楚梁,姜月白只觉没来由一阵火起。 哼。 不提也罢。 一听见帝女凤的呼唤,晏道人平静的面容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抗拒。 可没办法,一通火光落地,帝女凤的身形已经出现在了身旁。 “月白,你先回去吧。”晏道人只好屏退弟子。 “是。”姜月白颔首告退。 随即,她才转过头看向帝女凤,“你又来干什么?” “晏紫,我的小晏紫……”帝女凤嘻嘻哈哈凑上来,“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当然要常常来看你啊。” 晏道人冷冷看着她,“顺便再从我这骗走三千五千的剑币是吗?” 身为帝女凤在蜀山上唯一的一个朋友,她这些年也属实是承受了太多。 “嗨,你这话说的不就见外了。”帝女凤摆摆手,“那能叫骗吗?我不都是正八经儿的借。” “有借有还才叫借。”晏道人无情反驳。 “对!”帝女凤重重点头,“我这不就是来找你还钱来了?” 说着,她掏出一袋子剑币,道:“当然呢,我欠你的数目太多,一次性还清也不可能。这里有一千剑币,就先还给你,当是利息。” 晏道人接过这一袋剑币,只觉颇为诧异。得是太阳从哪边出来,才能看到帝女凤还钱? 正不知如何回应呢,就见帝女凤又凑过来笑道:“只不过呢……我最近有点大事要办,你能不能借我一样东西?” “呵。”晏道人这才一笑,“我就知道……” 果然。 图穷匕见。 “诶——”帝女凤一抬手,“我可不是为了借东西才还你钱的啊。” “要借什么?”晏道人谨慎问道,隐约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霄云古剑。”帝女凤道。 “免谈。”晏道人起身就走。 “不是,有什么不能谈的?用一用又不会坏掉……”帝女凤忙追上去,“也不是让你送给我……” 晏道人步履一动,转瞬间就出现在遥遥视线之外,竟是用上了缩地成寸的仙法。 饶是帝女凤身形再快,也不可能追上缩地成寸,只能远远跟在后面呐喊。 “晏紫,你别走啊……” “你回来再谈谈嘛!” “晏紫,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啊!晏紫!” ------------ 蜀山最快的男人 凭借着丰富的知识储备,楚梁总算将张小寒应付了过去。她这次虽然没有挖到南音坊薛凌雪的绯闻,但是收获了蜀山出龙的爆炸新闻和定山侯府的劲爆过往,也算是心满意足。 送走了她,楚梁也不由得心中感叹。 多读书还是有用的。 回到银剑峰,他先到后山坡练了一会儿飞叶快刀。 经过多次修炼之后,楚梁发现这东西确实是有一些规律的。只不过想要完全抓住它,可太难了。只能凭借着大量的练习,归纳总结其中的规律。 这几次他也看清楚了闻玉龙炼制法器的特点,就是抓着想要的一个效果,直接拉满,完全不考虑可能带来的负面影响。这样炼制出来的法器威能肯定强大,但是特别不均衡,掌控起来难度飙升。 他瞄着面前的一棵树,释放了大概数十次的飞叶快刀,将这半山林木砍得七零八落,唯有瞄准的这棵树是完好的。 好么。 这是不是属于“保护性瞄准”了。 转头看看周围的断木,楚梁觉得自己下次有必要下山寻一个荒僻点的地方去练。蜀山诸峰的林木都是门面,这样砍得七零八落毕竟不美观。虽然可以去丹鼎堂弄一些催化生长的药粉,立刻再种出一片来…… 可那也得花钱不是。 练了一会儿,他还是放过了剩余的树木,回到了自己的屋子。看看时间,过了也有将近一个时辰,想来张小寒与姜月白的谈话也结束了。 他就抓起一张白纸,开始写消息。 “姜师姐,今天看你面色不好,好似心情不佳,可是有什么事吗?” 写完,叠成纸鹤,度入一点真气,纸鹤便飘悠悠朝碧落峰飞了过去。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纸鹤飞回来。 楚梁打开一看,上面只有两个字:“没事。” 呵呵。 没事……就怪了。 要是真的没生气,她的回复应该是……没有哦怎么啦怎么会呢今天天气真是不错很替你开心呢不愧是我教出来的……等等。 但是他也没有戳穿,而是又写道:“没事就好,我还怪担心的呢。那我刚好弄到了几种新口味的果茶,想给姜师姐送去呢,一会儿老地方见吧。” 这次的回复倒是很快,不出意料地收到了拒绝,姜月白只回了三个字,“下次吧。” 楚梁便又回道:“要是有空的话就今天呗,这么多天不见,小白泽总跟我说它想你了。” 要是平时姜月白拒绝,他肯定不会多说什么。但是她现在气头不顺,要是冷静冷静可就容易真得冷了。 还是稍微努力一下。 良久,纸鹤又飞回来:“我怎么不知道它会说话……好吧,那就待会儿老地方见。” 看见这个,楚梁才松一口气,露出微笑。 …… 再去到宝塔峰的时候,姜月白已经在水帘洞里了,洞穴中回荡着白泽幼崽欢快的叫声。 “嚄啰啰——” 楚梁捧着好几罐不同口味的果茶走进来,笑道:“我就说它想伱了吧?” 一见楚梁过来,白泽幼崽立刻蹦跳着蹭过来,围着楚梁绕圈,各种贴贴。 “哼。”姜月白轻轻一哼,白了他一眼,“我看它更想你一点。” 楚梁将果茶摆在石桌上,道:“每种口味各一罐,姜师姐快尝尝吧。” “有没有先拿给为你弹琴的薛姑娘尝尝啊?”姜月白似是不经意地问。 “当然……”楚梁毫不犹豫地答。 “嗯?”姜月白一扬眉。 “当然没有啦。”楚梁笑着道:“我可是第一时间就想到的姜师姐。” 姜月白这才收回不善的目光。 接着就听楚梁又道:“我打算让姜师姐把每种口味都尝一尝,选出最好喝的一款再给薛姑娘寄过去。” “你……” 姜月白的脸用一种很好看的方式绷紧起来。 “嘿嘿,当然是开玩笑的。”楚梁坐下,“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总问我薛凌雪的事,可能就是想找一些吸引人的绯闻吧,我和什么薛姑娘真不算熟。事情就是我说的那样,帮了她一点小忙,她救了我一次。再怎么的,也不可能比得上姜师姐在我心里的地位啊。” “嘁,谁在乎似的。”姜月白转过脸。 但这一来一回,情绪也算是缓和了。 两人又闲聊一阵,楚梁讲了讲自己这些天的经历,姜月白也简单说了一下她去做的事情。 原来是东域有一伙人打着神墟观的名号招摇撞骗,她过去将那些人收拾了一下。 神墟的名号楚梁是知道的。 世上达到第九境通玄者可称神圣,古往今来也不过寥寥几人。据传每一位第九境在寿元将尽之时,都会走进神墟,之后再不现世。 关于那里,传说纷纭。有说那里是埋葬神的坟墓,也有说那里是飞升的唯一道路…… 总之是个神秘莫测的传说之地。 至于神墟观是什么,姜月白就没有细讲了。 看她样子,对那个地方有些不愿提及。楚梁察言观色,自然也没有多问。要是真好奇的话,回头自己再去找别人打听就好了。 聊了几句,姜月白又转而道:“你的符道剑诀修炼到什么程度了?施展一下我看看。” 面对姜老师的小抽查,楚梁立刻站起身,抖擞精神。 “我现在已经可以熟练施展双符剑了,掌握的符文有冰、火、风三种。” 说着,他分别施展了一下冰火双符剑与风火双符剑,威力都有相当大的进步。 对于楚梁的进步神速,姜月白已经不那么惊讶了。毕竟从一开始到现在,楚梁让她吃惊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麻木了。 可是对于这双符剑的威力,姜月白敏锐地察觉到有些不对。 “这剑诀的威力强了好多,你现在修为是什么境界了?”她问道。 “神意境后期。”楚梁释放出气机。 姜月白感受着楚梁的气机,沉默了一下。 她记得刚认识楚梁的时候,他好像才刚刚升到神意境中期,修为相当薄弱。这短短的一段时间,他已经跨越了中期,来到了后期……而且看这气机,分明是大后期,马上就要到神意境巅峰的程度了。 若是到了神意境巅峰,就代表第三境圆满,可以着手准备冲击第四境。 冲击的方式便是铸造金丹,又称结丹。 一旦结丹成功,就代表突破了三关九境第一关,从人关迈进地关,跨入金丹境。 虽然对许多人来说,结丹都是一道大关隘。但以楚梁的悟性,这道关隘不可能阻拦他多少时间,相信不久以后他就可以成为一名金丹境修者。 以他的年纪达到这种修为,在九天十地中也称得上优秀了。当然,就算他到了金丹境,修为距离姜月白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 可是…… 这会不会太快了一点? 姜月白心里盘算着,单就从神意境中期到神意境巅峰这段时间,自己可是要比他慢上不少。 她看着楚梁,虽然知道这个少年一向很快。 可还是常常会惊讶于,他怎么能这么快? 单就这段时间的修炼速度,他绝对称得上是蜀山最快的男人。 之所以单指男人,是因为曾经有一个女子,有可能修炼速度可以与他相比,便是姜月白的师尊晏道人…… “姜师姐?”楚梁看着眼前人突然出神,小声道:“我这进步还可以吗?” “可以……”姜月白点点头,突然又问道:“楚梁,你没有偷偷修行什么魔道功法吧?” ------------ 黑毛球? 姜月白这问题问的楚梁哑然失笑。 感觉就像平时老老实实的孩子突然赚了一笔大钱回家,父母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先问:“你没犯法吧?” 她的担心倒也不是全无道理。 先前就曾经有过前例。有正道弟子缴获了魔道功法,暗中修行。魔道功法的进境速度自然要比正道快上许多,那弟子也借此在宗门中崭露头角。 只可惜魔道功法风险太大,那弟子后来在修行中不慎化魔暴走,给宗门造成了不小的流血损失。 而楚梁如果真是个如此聪慧的天才,那之前这些年为何没有露出头角?而是这段时间才境界飞速提升。 想来不太合理。 “师姐你放心吧,我一身正气。”楚梁稍微一猜就知道了她是怎么想的,便笑道,“以前年纪小,又没人指点我修行,可能是进境慢了一些。现在只不过是奋起直追而已,我是绝对不可能走歪路的。” 姜月白听他这么说,才放下心来。 想想也有道理,虽然说绝世天才不可能会被埋没,但是他师尊可是帝女凤啊……这样一想再离谱的事情也变得可以理解了。 真正的原因楚梁也不太好说,你觉得我修为进境太快了?你没看见我白塔里的大头娃娃都转冒烟了嘛! 之前那些年的“平庸”表现,也只能让师尊背锅了。 天色稍晚,二人便就此分别。 …… 回到小屋里,楚梁便又取出那颗灵兽卵,开始注入真气孵化,同时准备将自己现在拥有的物品统统梳理了一下。 这段时间各种作战缴获加上白塔奖励,自己拥有的法器宝物数量应该是远超同辈,已经显得有些杂乱了。 首先是照妖宝砖、缚妖绳、斩红名剑、飞叶快刀……这些都是自己常用的、比较依赖的攻击法器。 最强的自然是斩红名剑,只不过触发条件比较苛刻,不是一直能用的。 照妖宝砖算是他个人比较钟爱的,板砖拍人的手感要比飞剑踏实很多,也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出场。 至于缚妖绳,其实他最近已经感觉到有些乏力了,虽然是个比较强力的控制手段,但是只对修为较低的人有用,面对稍强一些的对手就不能奏效了。 这也是修行者常见的问题,就是法器的强度跟不上修为提升的速度,不是每件法器都能从头用到尾的。 一些法器迟早要被淘汰掉,到时候通常会被送给后辈弟子或者卖了换别的物品。 算起来,现在自己最稳定的攻击法器,居然是飞叶快刀吗? 只不过是稳定不准。 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啊…… 看来自己在攻击法器这方面还是颇为乏善的。 然后是百花散、蜂浆茶、隐元丹……这些是一次性的消耗品。 蜂浆茶存货还有不少,上次进了一波大的,而且还有不同口味。只是应该已经绝版了,这些楚梁暂时也没急着去卖。 百花散很实用,不太强力的毒素都能解掉,只是存货不多,只剩几份了。将来如果用完了,也可以去丹鼎堂买一些效果类似的备着。 隐元丹是个好东西,将来绝对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可以存着。 再来就是一些留在手里不知道有什么用,但是暂时还不打算出手的东西。 譬如先前从妖族神使那里缴获的青铜面具,楚梁都还留着。 还有那一株珍贵的冥海金莲,要是单纯卖出去应该也能值不少钱,只是将来说不定有用,就也留着了。 提到冥海金莲,就不得不想起那枚拘魂令。最近已经很久没响动了,看来冥王宗的大家都在各自安好。 其余就是白塔里负重前行的大头娃娃,还有手上的这枚灵兽卵……哦对了,还有捡到的那四分之一图卷。 这样一想,自己手上杂七杂八的物件虽多,但随时能用的却没几样。究其原因,无非还是因为这些物品都是捡来的或者开来的,并非针对性买来的。 买来的东西自然样样都好,但只有一个缺点。 得花钱。 还是增强自身实力最靠谱啊。 …… 翌日清早,楚梁飞下蜀山,沿着山脉往偏僻处,寻了一片看上去荒僻茂密,不可能有人迹的丛林。 将身落下,重新开始修炼。 取出飞叶快刀,他将目标锁定在左边第三棵树上。随即朝着右边的一个方向出手,真气催动。 嗖—— 青色的半月光芒一闪,肉眼根本捕捉不到,下一个瞬间,已经穿透了左边第四棵树,又接连穿过几棵树之后钉在了远处。 “唉……”楚梁微微叹气。 现在他感觉这个东西有点像是投篮,哪怕你技术练得再好,也不能保证每次都中的。 这两天他通过对力的感受和分析,已经大概总结出了飞叶快刀的飞行轨迹规律,但是真到了出手的时候,难免还是会有偏差。 怎样能保证百分百命中呢? 他又想到了柳小鱼……除非是让锦鲤来飞吧。 就在这微微诧异的时候,他突然察觉到一枚金色印记融入了体内。 咦? 他忙走过去查看。 就看见飞叶快刀钉着的那棵树下,有分开两半的黑色物体。像是一颗球,人头大小,身上长满了尖锐的刺,被剖开之后,能看见里面空荡荡的没有血肉。 空气中有残余的阴气。 这东西……怎么有点像是阴阳结合体呢? 既有一颗实际的身躯,内里好似又是阴气的魂灵。如果是简单的鬼物,白天肯定没法出来的,哪怕是这阳光被遮蔽的茂林间也不会太舒服。可是有这一层躯体挡着,它才能在此自由活动。 感觉从本质上来说,此物与灯笼怪差不多,都是没什么灵智的孤魂野鬼依附在阳间物品上。只是这个黑毛球比破灯笼更强一点,不知是怎么来的。 也有点意外,自己已经很小心地避开人迹了,谁知道还能不小心斩到东西。 还好是个鬼物,这也等于是送里面的游魂去超度了。 正思忖着,就感觉周围阴气渐渐升腾,空中响起嗡嗡的声音。 一群黑毛球,成群结队地包围了过来…… 呦呵。 这东西还有族群意识吗? 在鬼物中还是颇为少见的。 因为这种灵智不高的游魂往往都是由于“不甘”“愤怒”和“怨气”等等负面情绪才会不得超脱,徘徊在阳世,自然冰冷无比,没有感情。 自然也不会在乎什么同伴。 而这些黑毛球,好像是因为被自己杀死了一个同伴,就来成群结队地报仇了? 看上去被它撞一下,肯定是会很疼。 楚梁飞身后退,这群黑毛球又追了上来。他一甩手,对着正后方追得最近的一只黑毛球掷出飞叶快刀。 嗖声一响,队伍最后方离楚梁最远的一只黑毛球应声落地,被斩为两半。 楚梁扬指收回法器,无奈地摇摇头,真就是随缘刀法。 接着,指诀变幻,飞剑手环祭起,又瞬间从一化百,密麻麻的剑芒自林间升腾。 百剑诀! 眼见百剑腾空,那些不知道眼睛长在何处的黑毛球居然集体一顿,然后全体调头! 跑! 不,准确的说它们根本不用调头,因为它们本就没有前后的区别,直接从朝前追变成向后逃。 楚梁戟指向前。 去! 剑光大部队呼啸而上。 它们逃。 他追。 插翅难飞! ------------ 金色的雨 银剑峰上,柳小鱼看见楚梁笑眯眯过来的时候,就有所预感。 “又要祝福是吧?” “辛苦了。” 柳小鱼摇摇头,感觉这个人奇奇怪怪。 楚梁迅速来到白塔之中,那些黑毛球跑的速度还挺快,刚才追了一通,斩落了大概十几只。剩下的都四散不见了,他也懒得四处去找。 这种小鬼物八成不会开出什么太好的东西,先回来看看成色。 在锦鲤的加持下,他按动“炼”字。 轰—— 光芒一闪,一粒小小的白色光华飘了出来。 【浆果种子】: 种植以后可以获得金纹花与金纹浆果,服食可以补充气血、排毒养颜。 “种子?” 因为先前已经开出过灵兽卵了,这小小一粒种子也没有令楚梁太吃惊。 只不过,他在心里默默对那些黑毛怪说了一句话。 按照江湖规矩,如果有人给了你种子,那你就要对他说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楚梁没有忘记这个礼仪。 而后他想了想,反正没什么事,就去先种看看吧。 出门到小山坡上寻了一片平整的空地,先挖坑将这颗种子种下去。虽然不用多大地方,但是开阔一点还是有必要的。毕竟白塔里还有十几只黑毛球,将来说不定这里会衍生出一片大的果田呢。 可是要等种子长出来开花结果,不知道要多久,他干脆直奔丹鼎阁,去买了一包草木灵药粉。 这种药粉,就是蜀山上催化灵植、规划植被时常用的一种灵药。可以迅速补足植物生长所需要的灵气,这一包药粉,短时间内就能催生出一片十年树林。 不过此药只对一些花草树木或者普通灵植有用,如果是那种几百年期的天材地宝,是需要天时地利才能生长的,你拿一桶药粉来也没法成功催生。 可即便如此,这草木灵也不便宜,一包就要三个剑币。 买药回来,楚梁重新回到方才种植种子的地方,小心翼翼用手指捻出一捏捏的药粉,洒落在土壤上,再浇水。 之后就是默默等待了。 柳小鱼觉得奇怪,过来瞧着,问道:“楚梁哥哥,伱在干什么啊?” “我在等种子发芽。”楚梁道。 柳小鱼颇感兴趣,就也留在这里看。 两个人一起蹲在空地上,歪着脑袋,对着一片空空的土壤发呆。 草木灵,确实灵。下了不过片刻,就见一粒小小的嫩芽儿破土而出,粉粉的、嫩嫩的,小小的一颗。 而且它还用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生长,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迅速生长、抽丝、出叶、开花、结果…… 很快,一颗红彤彤、沉甸甸的硕大果实,从细瘦的茎叶上开了出来,压得叶脉几乎垂地。 “哇……”柳小鱼惊呼,“居然开花结果了。” “是啊。”楚梁也蛮高兴,这也属于是细枝结大果了。 他轻轻摘下这颗金纹浆果,就见其有婴儿拳头大小,表皮柔软,一看内里就是极饱满的汁液。皮上一道金纹,隐隐有灵性。 这大概是属于最初级的天材地宝吧,比普通水果稍多一丝灵性,比起那些真正的灵植又少一些价值。 将果实摘下以后,那叶脉耷拉着,其余花朵已经盛开,看来还可以再摘果子。 “挺不错啊。”楚梁自语一声。 这还是个可持续的生意。 脑子里想着,楚梁顺势就啃了一口,果然汁水四溅,入口清爽甘甜,口感绝佳。 看来白塔给出的东西好不好用先另说,好吃是一定的。 三两口连皮带果肉吃了下去,楚梁擦擦手,看来这个东西是可以全都种上的。哪怕就是放银剑峰当个时令水果,也是个不错的东西。 想罢,正要行动,一低头,发现蹲在地上的柳小鱼正仰着脸,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渴望。 “怎么了?”他问。 柳小鱼眨眨眼,“我也想吃。” “第一个果子,我先帮你尝一尝。”楚梁面不改色,说道,“你要想吃,咱们来再种。” 说着,他继续挖坑,将那十几只黑毛球的印记统统炼化,再将种子种到了土里,全部洒上草木灵。 然后他将水壶递给柳小鱼。 “想吃果子是吧?交给你一个任务,今后每天负责给这些金纹花浇水,到时候结出果子来就给你吃。”楚梁道。 “嗯!”柳小鱼重重点头。 不一会儿,一大片金纹花全部发芽破土,抽叶结果,连成了一小片花田,鲜艳耀眼。 “哇……”柳小鱼问道:“我可以吃了吗?” “可以了。”楚梁同意,随即又提醒道:“以后别忘了给它们浇水哦。” “可我要是忘了怎么办啊?”柳小鱼蹙眉道。 “要是忘了,那就没有好果子吃了。”楚梁郑重道。 将事情嘱咐给柳小鱼后,他就准备回去了。 这金纹浆果就算再好吃,它也就是个水果,对于修行没有太强的裨益,也不用太上心。 临走时,就听着柳小鱼拎着小水壶,默默叹了口气,“要是每天都下雨就好了。” 楚梁笑着摇摇头。 结果没等他走回房间,就见头顶忽地结起一片乌云,一转眼,竟真的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他回过头,讶异地看着柳小鱼,颇为震惊。 蜀山上常年不见阴云,因为云海在下、灵气蒸腾,降雨雪都是很罕见的。 再说,就算是正常降雨,也没有说上一秒结云、下一秒降雨的吧?这未免太快了一些。 要说是锦鲤许愿,到了这么灵验的程度,简直可以说是言出法随了。 也未免太离谱。 正惊讶着,被雨点落在身上。 突然感觉到肉身有些许发痒,不是不舒服的那种痒,而是有一丝丝的灵气渗入身体的微妙感觉。 这是…… 他仰头看着天上的雨,伸手接了几滴,发现雨水入手,竟然带着一点金光。 金色的雨? 水滴落在掌心之后,那一点金色迅速消失,渗入了皮肤之中。 这是怎么回事? 不明原因之下,他还是赶紧拉着柳小鱼到屋檐下躲避,暂时避免被这雨水淋到身上。 不多时,就听通天峰那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传遍蜀山。 “真龙盘踞蜀山,今后会常有龙气化雨,此雨蕴含龙息、滋养肉身,对修行有益无害,诸峰弟子不必惊慌。” 似乎是丹鼎长老的声音,听了这个声音,楚梁才知晓这蜀山罕见的雨水的来由。 还差点真以为是柳小鱼求来的。 既然是好事,那今后倒也不必躲避。 等等…… 楚梁仰头看着天空的雨云,脸上又渐渐出现一丝疑惑。 就算龙气化雨是正常的…… 可是它这片雨云只罩在我银剑峰的峰顶,盯着我一座山峰下雨,这真得很正常吗? 感谢“披甲门的披甲龙龟”成为本书新盟主,第十位盟主。 算上之前那位一共是欠了两个盟主加更,明后天会陆续安排。 编辑说那个新书月票榜还是挺重要的,所以还是求一求月票。昨晚很棒,刚上架还是第一的,我寻思能不能守住呢……早上一起来发现第二了,那就争取守住第二,哈哈哈反正都好说。 又一次上架咯,开始新旅程,非常感谢好兄弟们支持。世事纷扰,希望大家都能有快乐的生活。 ------------ 周游天地 远方有琴,湫然空灵,声声催天雨。 这一场龙气化雨并没有持续太久,约莫半个时辰,就渐渐散去,云销雨霁,又见天晴。 但已经引来了蜀山上下无数的视线。 山上的普通弟子都有些纳闷,你说这是龙气化雨,让我们不用惧怕不要躲避。我们信了,甚至还有几分期待,可是……这雨得来啊? 它光在银剑峰下是几个意思? 要是在别的山峰,说不得会有人凑过去蹭一下、淋一淋这金色的雨感受一下龙气的滋养。 可那是银剑峰啊…… 想到蜀山一害帝女凤的凶名,就没有几个小弟子敢上前了。万一被人抓住交洗浴钱,那该多尴尬。 至于辈分高一些的,则自持身份,也不愿意去凑热闹。 反正这雨是随机的,也不可能一直落在银剑峰,下次落在了别的地方,大家再去凑热闹就是。 这样一来,最后倒是让银剑峰的两个小辈独享了这第一场龙气化雨。 至于帝女凤? 她的烈焰神凰法体,不论从烈焰属性上还是神凰天性上,对于这“雨水”和“龙气”都只有厌恶,在屋子里躲还来不及。 以她的肉身,也不在意这一丝丝的龙气滋养了。 纵使是那条镇压气运的真龙,真跟她单挑的话,也不见得就能赢。 当然,她要是打赢了,回头也要面临蜀山掌教和四大镇山长老的怒火。 楚梁方才在雨中淋了个透彻,感觉到肉身受到龙气滋养,确实有提振气血之效。只不过他先前已经增加了十虎之力,单纯从力量上来说,增益不大。 但柳小鱼应该受益颇多,她站在雨中,周身已然有鳞片状的彩光闪闪,看上去舒服得随时要化为原形。 雨水停下,阳光落地,她才依依不舍地睁开眼。 楚梁真气蒸腾,转眼蒸干了衣物,自语道:“可惜这些水就算蓄起来,里面的龙气也会流失,要不然存起来当洗澡水也好。” 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银剑峰偷洗澡水喝。 “咦?已经开花啦。”柳小鱼突然叫道。 楚梁将视线重新看向那边的金纹花田,看见里面刚刚撒过草木灵的种子经过这一场雨的滋养,果然已经开出了一小片金纹花,而且有一个已经再次结出汁液饱满的硕果。 而且那果子好像不大一样? 楚梁走过去,将那颗新结的果子摘下来一看,果然上面的那道金纹形状发生了变化,由直线化作弯曲,隐隐似鳞状。 莫非是受了方才雨中的龙气浸染? 既然人类的肉身能够吸收龙气,这植物也算是生命,说不定也能吸收一些。 心里想着,楚梁就咬了一口这颗浆果,除了相同的口感与灵性之外,其中还真多了一丝并不算太强的龙气。 这下这金纹浆果的价值就更高了啊,不对,应该叫它龙息金纹浆果。楚梁一边将其三两口吃完,一边在默默打着算盘。 吃完了,再擦擦手,一转身,就看见柳小鱼站在那里望着自己。 大大的眼睛中满是幽怨。 “怎么了?”楚梁问道。 柳小鱼满脸委屈,扁着嘴:“你不是说第二颗给我吃的吗?” …… 就在银剑峰的那场雨吸引了全蜀山视线的同时,在某处偏僻的角落,一道穿着白袍的身影将身形躲到了一座无人山峰上的山窟之中。 这白袍人将身形隐匿,双膝盘坐,双手同时拈决。 咻—— 一道无形虚影从他的身躯中弹射而出,瞬间来到了千万里外的一处未知之地。 仙法、周游天地。 可以在本躯不动的情况下,让神念瞬间前往天地之间的任何一处,只不过必须是施法者曾经到过、或者有某种印记存在的地方。 转眼,白袍人的虚影就已经出现在一处黑漆漆的阴暗室内,里面还有另外一个黑影在等待。 这黑影隐在毫无光线的暗处,根本无法看清面庞,只能从身形依稀看出这是个男人的轮廓。 “蜀山出龙了,真龙。”白袍人一来就急匆匆开口道。 “这我们已经收到消息了。”黑影的语气低沉,似有不悦,“九天十地都在引龙,为何真龙偏偏会去蜀山这衰退之地,真是晦气……” “计划必须推迟。”白袍人严肃道,“真龙降临,说明蜀山气运未绝,我们如果贸然发动也只能失败。” 稍微沉默了一下。 黑影突然问道:“你不会在那里待久了,真把自己当成蜀山人了吧?” “伱在说什么?”白袍人微怒,“我说了多少次想要回来,是你们一直推……现在你怀疑我?” “呵呵,抱歉。”黑影摇头道歉,而后道:“只是以你与蜀山派的血仇,居然不急着将其覆灭,我有些疑惑而已。” “真龙降临,代表蜀山气运正盛!”白袍人道。 “我知道,但气运终究不是神器。”黑影道:“九天仙门中它是唯一一家没有绝顶神器的存在,这就注定了它的孱弱。再说,我们也不一定就要覆灭蜀山,我们只要让它逐步衰落就可以了。” “哼。”白袍人没有多说。 “现下只需要针对蜀山的年轻一代,让它在不久之后被踢出九天,就算是我们的第一步胜利。”黑影又叹气道,“要是上次暗杀姜月白的事情成功就好了。” “我虽然失败了,但是也就此知道了姜月白的天赋比我们以为得更高。”白袍人冷冷道。 “呵……”黑影笑了笑,道:“我联系了冥王宗,他们愿意在蜀山峰会上出手。蜀山峰会的时候蜀山上下松懈,正好是将其重创的良机。” “那些魔修……你花费了不小代价吧?”白袍人道。 “当然,那些唯利是图的魔教中人,可太难满足了。”黑影忿忿道,“只要能将蜀山踢出九天,十地宗门是最大的受益者,个个都有上位的机会,可恨其他人却都不愿意出手。” “蜀山毕竟有数千年底蕴,除非是执掌天元者带绝顶神器横扫,否则谁敢轻易招惹?十地宗门……最近几年蹦得欢实,真到了蜀山那个位子,又有几个能坐得稳?”白袍人语气微微不屑。 “听听你这个语气,多像一个骄傲的蜀山弟子。”黑影笑道。 “你再用这种阴阳怪气的语调说话,我可就不客气了。”白袍人怒道。 “呵呵,你现在是神念周游天地,又不能跟人动手。”黑影道。 “呸!”白袍人啐了一声。 “……”黑影无语了一下,道:“多大人了还玩脏的,反正你先安心潜伏,等配合完冥王宗的行动。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就能让你回来了。” “呵呵。”白袍人回以一声冷笑:“你以为我还会信你吗?十年又十年……已经三十年了!” ------------ 求种 翌日清晨,当楚梁睁开眼时,察觉到了事情有一丝不对。 他先放下手里的灵兽卵,昨晚他是一边孵蛋一边睡的,这颗卵就一直握在手里,勤勤恳恳尽着一个男妈妈的职责。 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淅沥沥的金色雨幕……又来? 这雨怎么一直下? 蜀山上下看着这场雨,许多人也在心里都有些犯嘀咕。 怎么又是银剑峰? 难道是真龙有灵,想要水漫银剑峰淹死那个蜀山恶霸? 蜀山一众弟子们心中不由得祈求,真龙真龙、你擦亮眼吧。 这个程度的雨水是淹不死她的,你还是下到别的地方,让我们感受一下吧。 等楚梁洗漱完毕,这场雨也下完了。时间依旧很短,量也不大,只不过都是精华。 他先出去看了一眼那片小小的金纹花田,昨天种了一茬龙息金纹浆果,十几株花一共收获了三十几枚果实。 草木灵催生植物也是有限度的,在地力有限的情况下,也不能每天都用。差不多七天催一次,是可以承受的。所以现在花田里没有果实,只有光秃秃一片除了美丽毫无用处的花。 楚梁眼睛丈量着周围的土地,想着要是将现下的花田规模翻上七倍,那岂不就是可以实现每天轮换收成。 建立土地的休耕轮作制度,走可持续性生态农业发展。 不知道为什么,他以前虽然从来都没有种过田,但是昨天播种到收获的过程,他感觉到格外亲切。 憧憬了一下以后大片花田的样子,他才离开银剑峰,今天是有事情要做的。 他一路飞抵红棉峰,来到蜀山的地摊小市场。 这里依旧如往日一般繁荣,不乏一些老面孔,见到楚梁便热情地打招呼:“好久没来了啊!” “这几天有好几份卖茶的,比你的便宜,都没你的好喝……” “我就喜欢你的味道!额……是你的果茶的味道。” “……” 楚梁一一微笑回应,看来自己的品牌效应已经做起来了,只可惜,果茶产业已经准备淘汰了。 他铺开小毯子,先将自己准备的小牌子立了起来。 “促销活动,买果茶、送浆果。” “银剑峰特产龙息金纹浆果,女子养颜、男子壮阳。” 那些跟着他过来准备买果茶的人,都觉得有些奇怪,“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浆果……” “就是这种果子。”楚梁取出一颗浆果,摆在果茶的旁边,微笑道:“买果茶可以免费赠送,尝一尝。” “嘿嘿,那敢情好。”众人纷纷表示认可。 反正他们本来就是要买果茶的,有赠品当然比没有强,而且这赠品看起来卖相还不错,汁液饱满、又大又圆。 “哇,今天的果茶还是不同口味的。”还有人惊呼道,好像中了彩。 渐渐的,队伍又排得老长。 每个人买到果茶以后,都不等走远,就将手里的金纹浆果吃掉。 “好香甜!我平生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果子。” “果然很好吃,而且有一丝灵性……还有一丝……这就是龙气吗?” “灵性虽然不强,但是对养颜应该确实有功效。那龙气,也确实能够壮大气血,好像都是真的!” “……” 一番惊呼声过后,立刻又有数人围拢上来。 “你这浆果怎么卖?我想要多买一些。”众人纷纷提出要求。 楚梁微笑摇头:“抱歉,今天的浆果是赠品,只有买果茶才送。” 被拒绝的众人怨声载道,因为果茶限购,他们已经没法再尝到浆果了。有些人开始尝试向后来买到果茶的人提出购买那颗赠品浆果,但是一颗浆果又卖不出什么价格,这反而提高了后来者的好奇心,更加想自己尝一下是什么味道。 等到楚梁将所有果茶存货都卖完以后,在场的人讨论的重点反而都在浆果身上了。 单纯的就灵性来说,金纹浆果肯定没法和那些天材地宝、灵植灵药相比,但是楚梁没有把它定位成灵植或者灵药,鼓吹它有多么神奇的功效。 楚梁给它的定位是保健品。 吃了或许有用,不吃一定没用,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子养颜、男子壮阳”这八个字就显得格外耀眼,谁能完全拒绝这一丝可能性呢? “抱歉了诸位,现在种植的龙息金纹浆果数量有限,只能作为回馈果茶的赠品。但是接下来会提高产量,到时候将更多的浆果拿来贩卖,敬请期待。” 楚梁淡然地宣布之后,便转身离开了红棉峰。 金纹浆果的市场反应不错,下一步计划如他所说,就是提高产量了。 …… 许多年以后,如果黑毛球有了灵智,有了属于自己的历史。那在他们的神话传说中,一定有一个恶魔。 在离蜀山不远处那片人烟绝迹的荒僻林地,伟大的黑毛球先祖遭遇了惨无人道的屠戮。 那个恶魔的名字,该叫楚梁大魔王。 他挥舞着漫天的银色剑光,悍然向与世无争的黑毛球们发动攻击,并且穷追不舍。 有理由怀疑他是一个以杀戮取乐的变态…… 可它们永远不会知道。 这个大魔头追杀它们的原因,无非就是求种罢了。 认真来讲,在楚梁的观感里,这些黑毛球比灯笼怪难搞得多,因为它们跑得实在太快了,而且很灵活。 他只要斩落其中一只,那后面的黑毛球就会立刻后队变前队,立马逃跑。 楚梁一路追着到了那片林木极深处,才勉强斩杀了十余只黑毛球。 正在犹豫是要接着追还是要就此收手的时候,他身形忽地停住。 在密林深处,他看到了颇为震撼的一幕。 这里有着一棵三丈来高的黑色巨木,树干粗壮无比,尖锐的枝杈横生,没有一片叶子,那仿佛尖刺一样的枝杈上,长满了黑毛球。 这棵树通体鬼气森森,根本不像是阳间的树。楚梁不知道它的品种,只好暂且称之为鬼树。 原来黑毛球竟是这鬼树的果实? 难怪奖励开出来是植物种子,是因为它们原本就是植物! 只不过树杈上的黑毛球并没有灵性,也无法移动,看上去与林子里乱窜的那些黑毛球有很大区别。 仔细想的话,大概就是缺少灵魂。 楚梁心中猜测,当这里树杈上的黑毛球成熟以后,就会融合一只无主幽魂,变成自己遇到的那些满地乱窜的样子。又或者,是要融合了游魂才能成熟。 总之,黑毛球就是在这里产生的。 这虽然是一株鬼树,但是周遭不仅远离人烟,连动物都少见,楚梁也不打算对它做什么。 首先它不会造成什么危害,虽然是鬼树,但是放在这也无所谓。 如果没什么必要,他不打算对这个生产黑毛球的鬼树下手。其实上一次如果不是突然受到攻击,也不会贸然对蜂后出手,结果还导致了果茶产业的消失。 其次楚梁隐隐觉得,就算自己出手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这棵树。它看上去阴气很旺盛的样子,虽然此时颇为死寂,但谁知真得爆发起来,会不会有什么诡异的强大。 当然,楚梁要是回山通知长辈,怎么也能收拾了这棵鬼树。归根结底,还是他想再多跟黑毛球相处一段时间。虽然每次遭遇他都一副赶尽杀绝的样子,但要让他真的斩草除根,是肯定不同意的。 正所谓可持续性地竭泽而渔。 不外乎是。 ------------ 霄云古剑 一直到天色将晚,楚梁才依依不舍的与黑毛球告别。 他总是觉得林间那棵巨大鬼树阴气森森、颇为诡异,要是晚上在那里,他也难免心里有些发毛。 林子里阳光稀,回到蜀山的时候,其实也才将将黄昏日暮。 他迫不及待地将种子统统炼出来,然后来到小花田播种。今天斩杀的黑毛球颇多,足够开拓两片昨天那样规模的小花田。 楚梁一边在这里挖土播种,一边盘算着到时候给金纹浆果的定价。 按道理,自己这个金纹浆果的成本只有……自己的人工、三枚剑币够用一个月的草木灵、还有柳小鱼的鱼工…… 近日阴雨连天,其实柳小鱼的浇水工作完全可以取消,但是她该吃还得吃。严格算的话,她这里应该算自然损耗。 可成本再低,定价也不能太低,否则自己建立的品牌格调就没有了。将来再经营什么其他生意,都会受到影响。 只要浆果产销流程顺利,相信用不了多长时间,自己的这片小花圃就可以变成大果园。 正在这劳作呢,就听那边有人叫道:“楚师兄!” “咦?”楚梁回过头,发现来人还是闻玉龙:“闻师弟?” 闻玉龙快步走过来,而后说道:“上次我帮你讲价的那个敛息纱材料,有结果了。饕餮城那边的卖家传来消息,已经同意降价,现在约莫六百五十枚剑币的价格就能拿下。” “那可以啊。”楚梁欣然应允道。 这个价格已经和闻玉龙一开始给自己预估的价格差不多了,倒也没必要太多计较。 上次跟闻玉龙聊完之后,他也去别的地方打听过敛息纱的价格,和闻玉龙报的差不多,说明他从来没存过什么多的心思,还是比较单纯地帮自己忙的。 只要价格大处不差,他有没有吃一点小回扣什么的,楚梁也根本不在意。请人家帮忙,没必要计较那么清楚。 “好。”闻玉龙颔首道:“那我便传回消息去,让卖家这就着手把材料寄过来,饕餮城寄宝物要收的费用比较高,不过最靠谱,这点钱还是不要省了。” “那没问题。”楚梁道。 饕餮城路途遥远,要他自己去取,一来一回也比较麻烦。口袋内剑币充实、又即将建立一条产业链的他,现在颇为大气。 闻玉龙又问了问飞叶快刀的问题,楚梁对此唯有苦笑。正想吐槽两句,就听见峰主阁楼那边突然传来一阵喊声。 “徒儿——” 帝女凤的喊声霸气外露,就算没有过节,也感觉是下一秒就要找你的茬。 “我师尊叫我。”楚梁猛一回头。 帝女凤主动找他的时候还是很少的,不知道是有什么大事。 “那我也没什么事了,不打扰楚师兄了。”闻玉龙也赶紧就此告辞,蜀山一害的名号他也是从小听到大的,这喊声让他也一个激灵。 …… 而后楚梁立马赶到峰主阁楼。 就看见帝女凤捧着一个剑匣,小心翼翼搁在桌上,满脸喜色:“看看,这是什么好东西?” “什么?”楚梁一脸谨慎。 他可不相信师尊能给自己什么好东西。 但帝女凤很快就打了他的脸。 随着剑匣被打开,楚梁的瞳孔急剧收缩。 其中赫然躺着一柄四尺余长、通体银白的云纹古剑,剑身上光华内敛,有数不清的道韵流转。 霄云古剑! 楚梁一眼认出。 这正是人间万宝录上排名第三十一,也是蜀山碧落峰主晏道人的佩剑,霄云古剑! 传说是上古时期有大能铸剑师发现云中有道韵,屡次想要融入剑中而不可得。最终他想到一个办法,乘巨兽腾空,于九霄云中铸剑。其时风雷扰动、天火炽烤,经历百般磨难终于剑成,剑名“霄云”。 蜀山派全仗祖上阔气,虽然绝顶神器丢失了,但万宝录前百之中蜀山持有的数量并不算少。 “你不是说伱参加蜀山峰会时没有趁手的兵器吗?”帝女凤笑道:“为师想了很久,觉得是应该帮你一下。这不,我把晏紫的霄云古剑借来了。蜀山上除了紫青双剑,排名最高的就是它了。” 楚梁惊诧,“师尊让我拿霄云古剑参加蜀山峰会?这……” 他不知是该觉得感动还是觉得离谱。 “你想得美。”帝女凤白了他一眼,“晏紫那种走在地上都嫌尘土脏的人,怎么可能让旁人使用她的佩剑……” “更何况以你的修为,用这把剑估计一招就能把你修为抽干,也根本驾驭不了。” “啊……”楚梁闻言倒是也松了口气。 要是帝女凤真要让他使用霄云古剑,他肯定也是会选择拒绝。 不是每件宝物都有那么好的脾性,任由谁都可以使用。 像是斩红名剑那样允许修为不足者使用,还会给你补足力量的,简直就是人间理想。 像蜀山的紫青双剑那样,不喜欢高手大能,只喜欢年轻弟子作为剑主的,更是极少数。 万宝录中排名前列的宝物,大多数都对修为有要求,低境界修者使用,别说驾驭不动,脾性烈一点的遭到反噬都有可能。 尤其是前十的那几样绝顶神器,修为不够的人如果尝试驱动,瞬间就会被反震而死。 这把霄云古剑也不大例外。 凡是宝物,有德者居之、有能者用之,总不会有错。 “我是想带你去饕餮城,找一位铸剑师傅,打造一柄霄云古剑的仿品。以它的威能,即使是仿品也不会太差,到时候你不就有飞剑了。”帝女凤说出了她的想法。 “妙啊。”楚梁赞道。 先前他遇到过君子堂的宋清漪,她用的兵刃寸心尺就是量河玉尺的仿品,威能同样出众。 法器打造的仿品在修仙界并不少见,不止是与正品的威能有关,很大程度上也要看是哪位铸剑师打造,材料、手法都很重要。 万宝录前百的这些顶端法器,打造出来如果是高仿,那很可能有万宝录前五百以内的威能。只不过仿品不能登上万宝录,这才使得许多高仿法器籍籍无名。 于是楚梁问道:“师尊打算去饕餮城找哪位铸剑师?” 就听帝女凤答道:“昆吾师!” “啊?”楚梁一惊,“找他?” ------------ 借火 饕餮城。 城中有座一品剑庐,倚靠山壁而建立,占地广阔,气势恢宏。而剑庐向内,此间主人真正居住的地方却极朴素,不过山前一座木屋罢了。 山壁前,一名面目沧桑的中年男子负手而立,他一头刚劲寸发、轮廓笔直、双眸深邃,整个人犹如石雕岩像,透着一股坚如磐石的气质。 所谓宗师气度。 此人正是这座剑庐的主人,饕餮城内人人敬仰的铸剑大师徐昆吾。 可这样的人,此时眼中却有着淡淡的担忧。 “爹,你叫我?”一名劲装青年匆匆赶来,他相貌与眼前男人有几分相似,年纪约莫三十岁左右,看上去也是朴素老实的样子,目光明亮。 乃是徐昆吾的独子,徐燧。 “嗯。”徐昆吾回过身,道:“你传令下去,将剑庐内的所有贵重材料、珍稀宝物、名剑成品与半成品……统统藏起来,算了不用藏,直接运到城中别处暂且存放,不要弄丢就好。等过一段时间,再运回来。” “这……”徐燧十分讶异,“这是做什么?咱们剑庐里还有几十把剑在赶工……” “都先停下,等风头过去了再开。你们手上也没什么大活,停一停没事的。”徐昆吾断然道。 “可这是为什么啊?”徐燧显然十分不解,“搞得像是防贼一样……” 徐昆吾看着他,郑重道:“就当防贼。” “啊?”徐燧又一惊,“哪路小贼敢来咱们一品剑庐偷东西,不想活了?” “偷还算好的,我真怕她明抢……”徐昆吾眸光闪动,显然是存着什么不好的回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徐燧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自己一向稳重的父亲就突然好似将有大难临头一般。 “你记不记得二十年前,我曾经炼制过一把旌阳剑。”徐昆吾道。 “自然记得,那是爹炼制出的几把名剑之一。”徐燧提起这个,眼中满是为父亲而产生的骄傲,“也是父亲跻身当世顶尖铸剑师的关键一役。” “当时那块纯阳精铁至阳至刚,我试遍了数十种神火都无法将其炼化,险些功亏一篑。”徐昆吾回忆道,“后来我费尽周折,终于求得了一道三昧真火,才终于炼化这块材料,锻造出了旌阳剑。” “三昧真火?那不是皇族……” 当年旌阳剑出世时,徐燧年纪尚幼,并不了解其中细节。此时听父亲讲起,不由得有些惊讶。 仙法,三昧真火。 乃是世上最强火焰,万火之灵。唯有五行灵体中的神火命才有可能修成此种仙法,可那神火命,却是禹朝皇族夏氏的祖传血脉。 在这样一座神魔起陆的人间,能称帝的显然不可能是凡人,九五至尊就算不是绝顶大能,至少也得有能获得九天十地认可的资格。 在禹朝建立之前,夏家就是修仙界三大古老世家之一。 一个天骄修者,能够建立起一座仙门,却无法建立一个世家。因为宗门可以择天才培养,世家却无法保证代代天资优越。除非,这个世家传承着某种神异血脉。 三大古老的修仙世家,就分别是传承神火命的夏家、传承轩辕瞳的姬家与传承仙灵体的姜家。 这三家的族人当然也不是个个都有神异,但是起码每一代都会有一个甚至几个出世。 这样的体质只要正常成长就能够媲美当世天骄,可以成为家族的中流砥柱。必须是要代代都有如此天骄级别的人物,才能让一个古老世家延续至今。 后来乱世之中夏家起兵称帝,建立禹朝成为皇族。直到今日仍遵循祖训,每一代只有传承了神火命者才有资格成为储君,就是为了保证未来的帝王必须足够强大。 否则一国之君若是被人轻易杀死,那江山社稷的稳定根本无从谈起。 只有夏家才有神火命,只有神火命才能修炼三昧真火,这是众所周知的。可身为皇族的夏家,有自己供奉的皇城铸剑师,那人与徐昆吾一直是竞争关系,按道理皇族不大可能出手帮助身为饕餮城供奉的父亲。 “世上不是只有皇族才拥有三昧真火。”徐昆吾摇摇头,道:“我当时从别处求到了,这才铸造了旌阳剑。只不过……唉,也因此欠下了一个人情。” “现在……”他望着远天,“那人要来了。” …… “借火?” 楚梁怔了一下。 “没错,他当年找我借过火。”帝女凤得意洋洋。 楚梁倒确实不知道有这事,在他的概念里,如果帝女凤有人脉,那也一定是仇人。 竟然有正向的人脉吗? 可太令人震惊了。 而且还是昆吾师…… 当今天下三大铸剑师,分别是钟山剑庐的古派铸剑师陈不厌、禹都的皇城铸剑师百里仝、饕餮城一品供奉徐昆吾。 其中陈师传承的钟山剑庐的古派铸剑手法,不重材料,而重剑意。静心蓄养剑意,玄虚不定、不拘一格,但每每有所成就,定是传世名剑。 古派铸剑师大多一生铸剑都不超过十把,所以虽然地位崇高,却无法请托。单就技艺来说,陈师是公认的天下第一。 而百里师为皇族供奉,颇享尊荣,铸剑也只为皇家与朝堂人物定制。 昆吾师则是饕餮城一品供奉,地位虽然依旧崇高,也算是三者之中唯一面向市场的。那毫无疑问,必须靠价格来筛选客户。 那价格……只能说血妈天贵。 是楚梁想都不敢想的那种贵。 所以帝女凤提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楚梁第一反应就是她怎么敢的?难道是要把银剑峰的地皮卖出去?恐怕还不够,还得他们师徒俩在门口当导游打上一百年的工。 借个火这么值钱的嘛? “其实当初也不是跟他有交情,纯粹是想恶心一下某些老家伙,我才帮了他一把。谁知道他还成了,这些年还混成当世有名的铸剑大师。”帝女凤挠挠头,笑道:“要不是那天想着去哪给你弄把好剑,我都快忘了这事儿了。” “不过师尊你既然都有这个人脉了,干嘛还要借霄云古剑?直接让昆吾师给咱们拿把好剑来不就行了。”楚梁纳闷道。 在他想来,昆吾师手里肯定就有不少成品飞剑。随便择优给自己挑上一把,都比蜀山传剑堂那里高价买到的还要好上许多。既然如此,自己师徒俩又何必抱着霄云古剑跑过去,非得要他打造一件仿品呢? “那不就太好打发了。”帝女凤邪魅一笑,“咱们好不容易逮着一只蛤蟆,不得把它的屎尿屁一起攥出来……” ------------ 饕餮城 “嗷——” 高亢的兽吼回荡在长长的山脊之上,震散层云。 兽躯上乘坐的修者轻轻一扬鞭子,那身躯庞大的巨兽便乖乖垂下头颅,温顺之极。 这样驮着大批货物与人的巨兽连绵排出几里,连成一条弯曲的黑线。黑线的尽头,则是依山而建的一座巍峨城关。 城墙高大无比、砖石古旧破损,仿佛趴伏在山际的一头古老巨兽。 屹立于这片荒凉大地上,却有无数祥云瑞兽自四方汇聚而来,只是这些飞行者到了城外便会自觉落地,排队入城。 这种禁空的规矩,每个大型仙门都会有,否则实在难以管控。 饕餮城每座城门都分为一大一小两个门口,大门无比宽阔,供大型灵兽与运货进来的队伍进入,速度很慢,所以队伍排出很远。 小门供人与小型灵兽通行,所以队伍走得很快。 若论规模与人数,饕餮城自然无法和禹都磐阳城相比。但这里是天底下唯一一座以修行者为主体的城池,城里的凡人少于半数。 楚梁就站在队伍中,缓缓前行。 他身着一身锦衣束袖,与寻常富家公子打扮类似,倒看不出是个修者。旁边是一身红白两色高腰襦裙的帝女凤,长腿摆开,身姿分外吸引眼球。 穿行过深且长的城门洞,抬起头,就看见宽阔的大街,街道两旁是普遍四五层高的阁楼。上面挂着各色招牌,俱是修行者相关的店铺。阁楼之间不时有身影穿梭,但都是起落轻盈。因为城内依旧禁空,规矩是不许超过街道上阁楼的最高层。 否则就会有执法队前来制裁。 如此一座庞大的城池,执法队的人数不少,其中只有少量饕餮城本门弟子,大多数都是请来的供奉。 饕餮城内的供奉分为一到九品,其中低品的与其说是供奉,不如说更像是雇的打手,它也是九天十地中唯一一家外人供奉比本门弟子还多的宗门。 没办法,就是有钱。 “先来换点钱。”旁边的帝女凤招呼道。 她自然不是第一次来,没有楚梁那么震撼的观感,只懒洋洋地双手兜在袖子里走路。进了城门第一座建筑就是钱庄,就是方便来给入城者兑换钱币的。 饕餮城内通用的是神兽币,比蜀山的用途广泛,自然也更细致,一共有四种面额……青龙币、虎头币、朱雀币和玄武币。 从大到小,譬如一枚青龙币等于十枚虎头币,依次按一比十的比例换算。其中倒数第二的朱雀币,价值与蜀山的剑币相等。 “劳烦,帮我换一千枚朱雀币、一百枚玄武币。”楚梁递上一袋剑币,给钱庄内的修者。 里面的人接过剑币,稍一察验,便颔首通过。 随即递还给楚梁一袋雕刻成朱雀模样的小小灵石币,楚梁捏出一枚感受了一下,其中确实有一股独特的灵性。 诸仙门之所以用灵石作为通用货币的材料,就是因为它坚韧且蕴含灵气,容易赋予灵性,这样就避免了伪造。 不然如果随便什么人都拿灵石来雕刻这些样子,就没法管制了。 “嘿。”后面的帝女凤打量着楚梁,笑道:“你小子没少攒钱啊?” 楚梁谨慎地盯着她,道:“都是辛苦钱。” 出了钱庄,帝女凤见楚梁还用手搭在钱袋上,下意识护着似的。 她便笑道:“放松点,别跟个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似的……虽然你确实是。我跟你说,你越紧张,贼才越容易盯上你呢。” “呵呵。”楚梁回以一笑。 师尊,你不会以为我在防别的贼吧? …… “哞——”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沉闷好似大号牛鸣般的兽吼。 回过头,就看见街道中央,一只三层楼高、厚皮秃头、通体灰白的巨兽缓缓行来,它的身上缠绕着数十道长长的锁链,拖拽着身后一辆长长的木制车驾稳稳向前。 此兽名为座山兽,性情勤恳、温顺亲人,是最常见的运输重物的妖兽。 不过这只巨大的座山兽,拉的不是货,而是人。这是饕餮城的巡城车驾,不想走路的旅人都可以上车,随着座山兽一起向前。 帝女凤便拉着楚梁上了后方的车驾,门口坐着一个修者,旁边有一个功德箱,楚梁塞进去两枚玄武币,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坐上了车驾,师徒俩就满是闲情逸致地看着窗外风景。楚梁发现,外面街上的店铺,不止是有修行者专属的灵植、丹药、法器等等,还有许多酒楼客栈、茶肆赌坊……这些普通城池里有的,饕餮城都有。 正看着,就听旁边两个座位的修者聊天。 “诶?这个月的七星邸报出了啊。”一名修者笑道。 “是啊,还挺劲爆的。”另一名修者拿着七星邸报,津津有味地看着。 帝女凤闻言,眼睛一亮,凑两下过去,问道:“这位兄台,这期九州风云策,有没有蜀山帝女凤的消息啊?” 从打上次南关城的事情以后,她就一直惦记着这个。若是不靠着什么大功,去压王玄龄那老儿一头,她始终心中不平。 “有啊!”那修者点头道,“第一条就是。” 说着,他将那个标题念出来道:“震惊!蜀山恶霸峰主将男子一拳爆头,发现对方身份竟是当朝侯爷?” “嗯?”帝女凤眉毛一拧。 她还以为这次肯定会称赞她的丰功伟绩,谁想到居然又是黑标题? “师尊,息怒啊……”楚梁连忙拉着她衣角,小声道:“出门在外……” “我不生气。”帝女凤挤出一丝笑容,接着转过头朝那修者猛喝了一声:“接着念!” “啊……”那修者被吓得手一抖,七星邸报险些掉在地上,可被帝女凤威势一吓,怎敢不从,立马开口接着念。 “那一日,蜀山银剑峰峰主帝女凤,接到弟子求救,立刻赶往南关城救援。落地之后,遇上一个同样怒气冲冲的中年男子,两人发生一句口角,在万众瞩目之下,帝女凤毫不顾忌的一拳将对方头颅打爆!” “而后她才发现,对方身份竟是当朝定山侯!” “这一惨案究竟缘何发生?又关系着怎样的隐秘?那真可谓……蜀山双少侠智勇双全破奇案,侯府两父子荒淫无度怎堪言……” “且听我为您细细道来……” 楚梁坐在的帝女凤身边,感受到一股炽热直喷面门,师尊眼看就要红温了! 他连忙招呼那修者,小声道:“别念了……” 接着再劝帝女凤:“师尊,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是给魔鬼留余地……” 劝着帝女凤的同时,他心里也不由得嘀咕:这个张小寒也真是的,怎么什么都往上写……就算是真的,也不可以这么说啊。 说出来会让人很没面子的嘛…… ------------ 你不疼吗 就在师徒俩登上座山兽的时候,身后处两道目光悄悄尾随着他们。 “怎么样?”一个高大的身影问道。 “这两个好像可以……”一个矮瘦的身影答道:“那男的是神意境后期修为,那女的……嘶……” 说着说着他倒吸一口凉气。 “怎么?”高大身影忙问。 “熊好大。”矮瘦身影惊叹。 他的双眼真气氤氲渐渐散去,刚才仿佛是用了某种神通,可以在注视别人的同时,令别人感受不到他的目光。否则随便地注视别人,很可能会被高手气机察觉到。 啪。 那高大身影一巴掌拍在他后脑,“我叫你看身手,你给我看身材?” “哎呦。”矮瘦身影痛叫一声,“看不到那女子的气机,可能是凡人……或者是武者……当然也有可能是问道境大能。” “放屁。”高大身影骂了一声,“第七境大能会坐那一个玄武币的座山兽?看那小子小心钱袋的样子,分明就是第一次进城的土包子,大能身边的人会这么穷酸?” “啊对对对……”矮瘦身影不敢反驳。 “今天合适下手的不多,再盯紧点,逮着机会别犹豫。”高大身影恶狠狠说道。 “是是是……”矮瘦身影继续点头。 但凡人心汇聚之处,必然会有阴暗。饕餮城如此大的地方,自然也会有一些犯罪滋生。 这种专盯着初次进城的修者来偷的窃贼,不在少数。尤其像这种刚进城就换了大量灵石币的人,更是他们的目标。 矮瘦身影又睁眼施法,突然道:“老大,他们两个分开了?” “嗯?那动手!”高大身影急切道,“我差一点就能攒够一次结丹的资源了,就靠他了!” …… 在帝女凤的愤怒似乎无以复加的时候,楚梁心中十分犹豫。不知道是应该在旁边努力劝她,还是离远点以免一会儿波及到自己。 正当此时,座山兽刚好停下,又到了接放乘客的站点。 楚梁瞥了一眼街边,刚好有一座饕餮阁,立马道:“师尊,我去饕餮阁取一下东西,您先过去,我稍后再去一品剑庐和您汇合。” 话音未落,他人赶紧就窜下座山兽,生怕帝女凤下一刻就火山喷发。 进了街边的饕餮阁,就见其中环境幽静,往来人也都颇为小心,倒有多半人都黑袍罩面。这里的人不是携带重金就是身怀宝物,藏头露面丝毫不必奇怪。 回头楚梁用敛息纱制的袍子如果做好了,那他再来这种场合,势必也要套上。 而他这次来,就是来取那部分敛息纱材料的。 没错,上次闻玉龙说让饕餮城这边的卖家寄过来,可没多久楚梁就收到师尊要带自己来饕餮城的消息。 他赶紧就过去通知闻玉龙,不用寄,自己去取。要知道,饕餮城收取的运输费用可是相当高的。 能省则省。 那卖家先前已经将货物存放在了饕餮阁,并讲好了价格。楚梁只要将足够的灵石币交上去,饕餮阁的人审核无误,就会将货物交给楚梁。回头那卖家再来,就能领到自己的灵石币了。 这样依靠着饕餮阁的信誉,买卖双方在不接触的情况下,就能完成一次安全的交易,避免了黑吃黑的可能。 过程很顺利。 楚梁将七百枚朱雀币交给饕餮阁的人,没过一会儿,就有人送了一个盒子过来,打开一看,里面就是自己购买的一大块敛息纱。 东西价格是六百五十朱雀币,多交的五十是饕餮阁的抽成,也就是手续费,相当高昂。要是运到蜀山那面的饕餮阁,就还要再多五十,所以楚梁才会选择自己来取。 他将敛息纱收起正要离开,就听那饕餮阁执事问道:“再加五十朱雀币可以加购一件储物法器,这位少侠要不要来一份?” 还真是……盯准了用户需求。 楚梁将他推荐的那枚储物手环拿过来看了看,比较粗糙,空间也不大,不过放一些普通物件是够了。 正常买可能要六七十,刚好比它这个加购价格贵一点点…… “给我来一份吧。”楚梁应道。 白塔虽然也能储物,但是只能存取从白塔里开出的东西。像是冥海金莲、敛息纱这些就不行,自己也确实需要一份额外的储物法器。 将储物手环也戴上,楚梁这才出了门。心里也不由得想,想要毫发无损地走出商店可太难了。 …… 正向前走,那面街走过来一个垂着头的矮瘦少年,不留神正撞在他肩膀上。 “抱歉。”那少年连忙轻声道歉,而后又快步离开。 楚梁眉头一皱,谨慎地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一摸身上没有少东西,神识再一扫储物手环,里面的敛息纱盒子居然消失了! 储物法器的优势除了便捷就是安全,竟然有人能从其中偷走东西? 楚梁微微惊讶,转眼看向那少年的背影时,发现他已经拐进了旁边一个小巷。 遭贼了。 在这种地方遇见小偷,楚梁没有太意外,立刻快步追了上去。那少年身法很快,但楚梁施展开云朝先教的回流身法,身形灵活无比,瞬间就追了上去。 拐进小巷追了不远,再一转弯,就看见那少年已经站在了小巷子的尽头。 那里有三个身影。 一个高大青年,相貌彪悍,左脸有一道刀疤。看气机是神意境巅峰,修为比自己略高。 一个矮胖少年,身形有些圆滚滚的,但是肉很结实,像是武者。 第三个就是矮瘦少年,他目光游移,似乎有些慌张,看气机应该是神意境初期,不算太稳。 楚梁扫了一眼,就将三人的修为了然于胸,接着露出微笑。 “兄弟,这里是我们风火帮的地盘,你来这干嘛啊?”高大青年一脸不善地上前问道,双臂环肩。 “他好像拿了我的东西,我跟上来看看。”楚梁面容和善,看来一下矮瘦少年。 “呵,伱在说什么呢?”高大青年冷哼,“你污蔑我兄弟偷你东西,有证据吗?” “那我叫执法队来,我刚买的东西,如果从他身上搜出来,在饕餮阁里肯定有记录。”楚梁转身要走。 “站住!”高大青年喝了一声。 矮瘦和矮胖一起窜出来,拦住楚梁的去路。 “你最好别不识好歹。”高大青年露出狠色,“你一个第三境,我们三个都是第三境。我告诉你,我们兄弟在饕餮城可没少杀……” “看招!” 楚梁突然顿喝一身,朝高大青年一抬手,放出一道半月形的青芒! 以少敌多,争取要抓住机会尽快消灭对方一个有生力量。自己出手最快最适合偷袭的,就是飞叶快刀! 偷袭? 高大青年一闪身,同时真气瞬间外放护体。 可是…… 片刻过去,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哈哈哈……”高大青年怒极反笑,“装神弄鬼搞什么东西?原来是吓唬人的。” 见大哥笑了,矮胖也开始笑:“哈哈,他可能不知道大哥的凶名。” 矮瘦也跟着挤出一丝附和的笑容。 楚梁转过头,盯着矮胖的脸,突然露出一丝疑惑的神情。 嗯? 矮胖被他这奇怪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虚虚地道:“大家……都在笑,你就盯着我看干什么?”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笑的出来……”楚梁看着他,认真问道:“你不疼吗?” ------------ 今天休息一天 抱歉 ------------ 妙手神通 “疼?” 矮胖听见楚梁的问话,奇怪地打量了一下自己周身上下,再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就瞥见一抹青色的锋芒。 展开的硕大半月形刀刃就嵌在他的背后,原来飞叶快刀不知何时竟落在了他的身上。 “还真疼,啊……” 嘭。 矮胖这才反应过来,毫不犹豫的一头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一个是楚梁没有下死手,并未全力灌注真气;一个也是得益于他是武者,肉身坚韧。这才得以留了条性命,仅是重伤晕倒。 若是此时的楚梁出了全力,再碰上肉身稍弱的普通修者,直接被一刀腰斩都是有可能的。 “老二!” 高大青年眼见同伴倒地,也才意识到楚梁出手凌厉。 他双目瞪起,单手拈决,右掌霎时亮起一团耀眼光芒,似乎是某种汇聚真气的攻击神通,极具爆炸性,眼看就要朝楚梁射来。 楚梁识得此法,名唤章心雷。乃是道门最为简单的小神通之一,将真气稍微凝聚蓄力,再朝敌人掷出。 不过蜀山上除了刚练习神通的新人弟子,是没人会用这种东西的,因为实在太粗糙了…… 他毫不犹豫,戟指扬起,将飞叶快刀再度祭起,变幻形态,一团青色光芒瞬间将那高大青年笼罩。 他那团章心雷刚刚抛出,被青光一起笼罩在了里面。 嘭—— 就见那高大青年被青叶裹住成了一个大粽子,紧接着粽子里就传来一声沉闷的爆炸轰鸣,之后便悄无声息…… 仅剩的矮瘦少年有些发懵,上一秒还气势汹汹的三个打一个,优势在我。 怎么一转眼两个同伴全倒了? 此时他脑子里已经没有出手的念头,只想逃跑。 可没等他转过身,楚梁再度出手,一道红芒自袖中飞出,咻的一声便将那矮瘦少年缠绕住。 缚妖绳! 嘭。 矮瘦少年刚想动开身法,也一个措手不及倒在地上。 楚梁这才微微呼出口气,调息了一下。以一敌三,顷刻之间三杀,连汗都没出。 这倒也在他预料之内,否则也不会贸然出手。 归根结底,还是主流和非主流之间的壁垒。虽然他们四个人都是第三境修者,看起来楚梁是被包围的劣势方。 但实际上他出身蜀山,修行世上顶尖的正统功法,在每个境界都是同境之中的佼佼者。身怀的法器威能也是同境修者难以企及的,即使面对比自己境界高的修者也有周旋余地。 可这三人,一看就是在江湖底层摸爬滚打的野生修者。一身功法东拼西凑,修为进境也从未夯实。修行什么神通全看机缘,还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法器。 看似同为第三境,实则鸿沟天堑。 硬实力上的差距,不是靠数量可以抹平的。 楚梁自忖以他现在的修为、神通、法器等等结合,就算是打三个林北这样的普通神意境蜀山弟子也不在话下。 而在公平公正的对决下,一个林北费些力气应该也能战胜眼前这三个非主流修者。 这样算下来,秒杀的结果并不奇怪。 说到底,修行就是离不开资源,而且差距并不会随着修为提高而被抹平,反而会越拉越大。 像当日被楚梁诛杀的陆师,尽管有天时地利等等条件。但如果是九天十地出身的主流修者,根本不存在任何被第三境杀死的可能性,哪怕是有斩红名剑加持也不可能。 …… 他走到那被绑缚的矮瘦少年身边,面带微笑。 当然,这和善的微笑落在矮瘦少年眼里,也是极为变态的。尤其他接下来的问话,更让矮瘦少年汗毛倒竖。 “你也不希望我把你们三个送到执法队去吧?”楚梁问道。 “不要……”矮瘦少年连忙摇头。 “那你先把偷走我的东西还给我,另外……”楚梁又问道:“我想知道伱是怎么拿走我储物法器里的东西的?” “是……”矮瘦少年的目光闪烁了一下,看了是有所犹豫,但最后还是不敢不说实话,道:“是我修炼的一种神通,只要和你有肢体接触,就可以从你的储物法器里转移一件物品到我的储物法器,只不过是随机的……” “哦?”楚梁眼睛一亮,“对谁都能施展?” 这种盗贼神技,他倒是第一次听说。 “不是。”矮瘦少年摇头,“对高一个大境界的人不行……还有一些自带储物的高阶法器也不行……” 很多高阶法器都自带储物的空间,像师尊的凰灵血玉就是这样。这种等级的法器,防盗功能应该是会好一点。 比自己高一个大境界的人也不能用……这倒也正常。 “你把这个神通秘笈给我,我就放你们走。”楚梁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矮瘦少年眼神中顿时流露出抗拒。 他也知道自己战斗力孱弱无比,这个神通是他在饕餮城混迹的立身之本,要是没有这一手,愿意接纳他的小帮派都不多。所以即使大哥和二哥向他百般要求,他也没有教给他们过。 不过看着楚梁,他突然又转念一想。 就算把神通给了他,难道他会加入风火帮来跟自己争老三的位子吗? 这可能性……应该不算大。 反而是如果不给他,说不定会遭受怎样变态的对待,还会被送到执法队。 “好!”他想了想,便答应了楚梁的要求。 楚梁便如愿以偿地拿回了装着敛息纱的盒子和一本泛黄破旧的秘笈册子,之所以索要秘笈,是因为让那矮瘦少年口述的话他信不过对方。 就见那册子上写着“妙手神通”四个字,翻看了一下不似作伪,他这才点点头,礼貌地道了一声:“谢谢。” 矮瘦少年唯有苦笑。 这算是纯纯的偷鸡不成蚀把屎了。 拿到神通,楚梁也没有食言,撤走所有控制法器就此离开。 剩下矮瘦少年照顾那昏迷的大哥二哥,是带他们去看大夫还是洗劫一番跑路,他也不感兴趣。 …… 拐出小巷子,重新走回饕餮城的主街,喧闹繁华的气象再度扑面而来。看来即使这修行者组成的城池也无法免俗,有光明场就有阴暗面。 他循着道路,正想着去哪里打听一下去一品剑庐的路,忽然,路边一家店面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家门面颇为气派的大店铺,挂着的牌匾印着“万兽堂”三个大字,是卖灵兽的。 只不过在门墙外的空处上,挂着一些牌子。 “今日新到店……” “黑风豹子”、“六足嘶风兽”、“食剑鬼”、“人面魈”…… 原来这家万兽堂除了妖物和灵兽之外,还做鬼物的生意。 楚梁的目光一下被点燃,人面魈? 他立马就被吸引想要迈步进店,刚到门口,就听里面突然传来喧哗中的一身大喝:“快闪开!”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猛兽嘶吼。 一团黑风猛然冲撞出来! 这几天起点维护,发本章说不显示,但是我后台看得到。大家也可以评论,过两天就会出来了。 ------------ 长街斩豹 “嗷——” 一声兽吼震动长街。 就见一道黑风窜出,是一头六尺来高、一丈来长的大黑豹,毛皮熠熠闪光,周身黑风缭绕,带着恶狠狠的威势。 楚梁若不是闪身及时,可能就要被这黑豹撞个正着。 这是一头第四境的黑风豹子,是刚刚被运送到万兽堂内,在从笼子里运出来的时候,原本下了药的妖兽应该是睡着的。谁知它怎么突然睁开眼,一口咬死了抬着它的人,猛冲了出来。 黑风豹以速度见长,电光火石之间,这万兽堂内坐镇的高手也还没反应过来,它就已来到了大街上。 “妖兽脱逃!小心躲避!”身后伴随着高高的呐喊声。 长街上熙攘的人流立马四散避开,饕餮城内虽然多半是修者,但其中大多数还是前三境,与这第四境的妖兽打个照面就有殒命的危险。 “吼——”黑风豹一声怒吼间,便已经窜了起来,就想踏风腾空而起。 “孽畜休走!” 这时就听万兽堂内传来一声顿喝,终于有高手掠出,一张手,叮啷啷铃铛声响,一串贴着红线的金色铃铛被抛了出来。 这串铃铛凌空一展,瞬间化作一张六角大网,六个角上分别是一只金铃,大网张开,遮天蔽日! 黑风豹的去路被拦住,它兽躯一转,重新落回街道上,下方的人群顿时四处飞散躲避。有几个躲闪不及的,被那黑风豹擦到一下,便是开膛破肚、断手断脚…… 七八道人影自万兽堂中掠出,纷纷出现在两旁屋顶,手中执长钩、金网等法器,虎视眈眈。 可黑风豹速度太快,根本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便直直沿着长街向前猛冲,化为一道黑风! “闪开。” 这黑风的前路上,行人早已清空,可看过去时,却发现一个女子站在那里,动也不动。 空荡的长街上,鲜亮的一抹红。 她身着一袭利落的焰红劲装,高腰长腿,衣袂飘摇,系着黑色披风,猎猎鼓起。脑后束发,肌肤雪白,容颜娇媚,眉眼却凌厉。 所谓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当黑风呼啸而去时,她的右手一翻,陡然掣出一根鎏金浮雕的齐眉棍,金光闪闪,不似凡物。棍上除了金色浮凸,还有一道烈焰般的红线。 脚下一踏,飞起的尘土突然变得缓慢。 再双手举起长棍,棍上的红线陡然亮起,盘旋向上,行至长棍顶端,聚成一道三尺长的赤色刀刃! 她弓步含腰,长刀高举,口中似有一声轻叱。 而这一切动作缓缓完成时,那黑风豹才刚刚来到她的头顶,狰狞的眼眸中倒映出这一抹耀眼的红。 嗤—— 长刀起落。 黑风豹眼中的狰狞化为惊恐,似乎绝想不到这看似柔弱的身躯蕴含着如此恐怖的力量。它的头颅越过女子身形,头颅便化作两半;躯干越过女子,躯干便化作两半;尾巴越过女子,连尾巴都化作两半。 一刀,便将这飞跃而过的豹子剖开! 要知道,这第四境的黑风豹已然不是血肉之躯,身体坚逾金石,拔下一根毛都有如铁刺。在这女子刀下,却好似一张纸。 漫天血落如雨,飞溅到女子的红衣与披风上,她没有眨一下眼,目光如火。 嘭—— 那黑风豹的两半躯体一直又冲出数十丈才落地,滑出一片鲜血长路。 “小姐!”“小姐!”“小姐……” 一转眼,就有一群人影簇拥上来,围绕在那女子身周,查看她的安危。 “我没事,处理一下。” 女子大步前行,不多看一眼,周身气焰蒸腾。 她就这样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走进了万兽堂的大门,里面隐约响起声音:“清人!闭门!小姐要沐浴更衣。” …… “好霸气。” 楚梁旁观全程,只觉那女子气势慑人。 虽然他常年与帝女凤相处,但帝女凤可能是年纪大了,霸气外露的时间很少。大多数时候都是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不太会给人压力。 可刚才那女子简直每一步都让周围空气寒冷一分。 她的修为也是极高,那黑风豹绝对算是第四境妖兽里的强者,速度快逾闪电、爪牙堪比神兵。之所以死得如此干脆利落,还不是遇见了煞星。 方才她的出手…… 楚梁回忆了一下,当时她与黑风豹有数十丈的距离,对黑风豹来说就是一刹那的事情。 可她在这时间里取出兵器、祭起刀刃、举刀蓄力…… 这一系列流程看起来都是缓缓完成,丝毫不急。但偏偏等她完成了,那黑风豹才刚好冲到她身前。 似乎二者经历的时间流速不同。 不对……关窍似乎在于她那一步踏落。 那一脚踏下,周遭有神异发生。这让楚梁想起一个东西,阵术。 阵法通常是需要集合多人之力进行的繁复布置,但是修行界中却独有一门手法,可以将其流程简化,用自身真气为引,一己之力完成阵法。 这种专修阵法的修行传承,称为阵术。 如果楚梁没有猜错,那女子方才施展的应该就是一种阵术,而且还是瞬发阵术,显然造诣极高。 这一出神的功夫,再抬眼,就看见那万兽堂似乎要关闭门户。 楚梁顿时有些急。 这一闭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开。如果下次再来的时候,那人面魈已经被人抢走了怎么办? 于是他快步上前,道:“先别关门,可否让我进去一下?” 关门的喽啰还没答话,内里已经迎出一位长须老者,冷冰冰道:“闭门谢客,不得入内。” 楚梁诚恳道:“里面有一件我特别想要的东西,可不可以让我去看一眼?” 那老者瞥了他一眼,没等说话,就听楼上传来一个女子声音:“让他进来。” “嗯?”长须老者回头看了一眼,似乎有些讶异,但还是侧身放行,同时对楚梁道:“不许上楼。” “好的。”楚梁颔首答应。 万兽堂占地极为广阔,一楼便陈列着诸多铁笼,里面关押着各种灵兽。而阴鬼之物,都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楚梁寻了半晌,才找到那个挂着“人面魈”牌子的柜台。 后面的伙计似乎也有些意外,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但是看楚梁过去,还是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少侠可是想买什么?” “我想看一眼这只人面魈。”楚梁道。 鬼物与妖兽不同,妖兽都关在笼子里,鬼物则是都被封在一个小小瓷瓶中,再封于贴着符箓的笼内。 那伙计见楚梁所指,便道一声:“好嘞。” 说着,拈动指诀,那瓷瓶上的符箓应声脱落。 咻—— 阴气森森,一道白光倏地窜出,一只身材矮小如孩童、头颅却极大的灰白色鬼物猛然出现。 “啊——” 这人面魈一跳出来,便煞气满满,双手抓住铁笼疯狂撕扯,无比想要跳脱。看见楚梁在外面看着它,还龇起獠牙。如果没有铁笼拦截,肯定早已经扑了上来。 凶神恶煞! “此物道行不高,但是颇为罕见,且狠毒狡猾,我们万兽堂的人为了抓它也是花了不少力气。”那伙计介绍道。 楚梁轻轻点头,这东西难对付他是知道的。 不过这伙计跟他说这个话,多半是为了报价,于是他直接问道:“多少钱?” “八百朱雀币。”伙计答道。 楚梁心里盘算了一下,这在蜀山上就相当于八百剑币,相当多了。而且这人面魈道行也一般,只是罕见且难抓,加上饕餮城内货物的市场价本就会虚高,才能要出这个价格。 但是对自己来说,它的价值远远不止于此。 “我现在去换朱雀币,可不可以帮我留着,不要让别人买走。”楚梁沉吟了下,而后说道。 此物对他来说势在必得,所以他也罕见的没有讲价,而是要求保留。 “可以。”伙计点头道:“不过您得交一部分定金,而且我们最多为您保存三天。” “没问题。”楚梁一口答应。 走出万兽堂,他脸上不由得露出微笑。 大头娃娃们排排坐替自己修炼的美好图景,仿佛已经近在眼前了! ------------ 送人送到西 “这位兄台?” 楚梁正想离开万兽堂,出门没几步,路边突然凑过来一人。 此人身着青衣白衬、长衫玉带,一张脸丰神俊朗,是个出脱的美男子。手持一把折扇,颇有几分潇洒气度。 楚梁被他叫住,便应道:“何事?” 男子凑近,压低声音问道:“我想问问你刚是怎么进去的?” 他指了指那边的万兽堂,此时又已经禁止入内。 楚梁回忆了一下,道:“我就是说……里面有一件我特别想要的东西,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眼。他们倒也挺好说话,就让我进去了。” “啊?”那男子微微惊讶,口中喃喃道:“这么容易吗?” 顿了顿,他朝楚梁道了声谢:“多谢兄台了。” “不客气。”楚梁礼貌回应。 之后那男子自上前走向那万兽堂,楚梁便自顾自离开。 白衣男子上前敲开门户想要入内,又被那万兽堂的人拦下,守门的长须老者一见他,立马蹙起眉头,喝道:“闲人避退!” 白衣男子微笑拱手,道:“里面有一件我特别想要的东西,可不可以让我进去看一眼……” “淫贼敢尔!”那长须老者闻言勃然起怒,一掌烈烈而出。 轰—— 亏得白衣男子一身修为竟也不低,他见老者陡然出手,立马张开折扇,扇子上一个硕大的“海”字,张开似有波涛浪声。 随着折扇打开,一股气旋挡在男子身前,将那老者掌力卸下不少。 可饶是如此,二者修为仍是有很大差距,剩下的掌风打在身上,依旧将男子一掌打飞出数丈远! 楚梁正在路上走着,就听背后一声爆响,一道白色身影便自头顶飞过,重重落在了前方。 嘭! 他略惊了下,再一看,那分明就是刚才朝自己问路的白衣男子! 再回头看,那万兽堂里的人似乎没有追击的意思,看来只是不让他入内,可是……有必要下这么重的手吗? “噗——”白衣男子抬起头,看着他,正想说些什么,刚一动嘴,立马吐出一口鲜血。 “兄台?你怎么了?”楚梁过去问了一句。 白衣男子气若游丝地说了一句:“兄台,你要是个好心人,就送我去个医馆吧。” …… “唉……” 在饕餮城南这一带最大的医馆里,白衣男子躺在病床上长吁短叹。 楚梁带他来到这里给大夫诊治,没什么好说的,修行者都知道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正在这里等着开药。楚梁方才还代付了药费,几枚朱雀币的价格。 看见楚梁过来,白衣男子在床上艰难拱手:“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蜀山门下,楚梁。” “楚兄好,在下海王宗、闻人墨。” “闻人兄好。” 两人互相客气地通名。 楚梁也颇为意外,没想到大街上捡了一个重伤的,居然是十地宗门中的海王宗弟子。 而且这闻人兄看上去修为不低,应该在海王宗里也是核心弟子。 他便好奇地问道:“闻人兄……何至于此啊?” “楚兄有所不知……”闻人墨又叹一声,“唉,此事皆因我前日里邂逅一位女子,对其一见倾心,便想追求于她。” “嗯……” 听到这个,楚梁突然想起来,海王宗当代宗主是出了名的情场浪子。这门下弟子好像是有点上梁……额上行下效的意思。 总之海王宗的男子,在九天十地里风评一向不太好。 “那女子便是当今鲸帮大小姐,许红虬。”闻人墨继续道。 许红虬这个名字楚梁也略微听说过,不过不多,只知道是鲸帮现任总帮主许灞山的女儿。 听到这他便想到。 那长街斩豹的女子,不出意外应该就是许红虬吧? “这位大小姐可是一匹红鬃烈马,难以降服。”闻人墨摇头慨叹,“我想尽办法,却始终不得接近。她对我爱搭不理,屡次将我驱逐。” “但我秉持着锲而不舍的精神,一路追着她从南域到饕餮城,好不容易看到她安顿下来,我就想过去再与她好好交流一番,这才问伱怎么进去的嘛。谁知道我与你一样说辞,却……” “……” 楚梁这才恍然。 原来你是奔着人家沐浴更衣的姑娘去的,难怪说完会挨打。 这话我说跟你说可完全是俩意思。 他忍着笑,改口道:“闻人兄真是执着啊。” “楚兄你不懂,我此生独爱她这种女子,自从见到她那一眼我就知道,我沦陷了。”闻人墨一副如痴如醉表情,“哪怕她叫人打死我,我也认了。” “闻人兄是喜欢性子烈的?”楚梁问道。 “不……”闻人墨摇摇头,“我是喜欢富婆。” “……”楚梁一脸黑线。 好么。 打死你也不多。 他正想着怎么告辞离开,就见闻人墨从衣袖中摸出一枚灵石币递给自己。 “楚兄,你方才为我问诊买药,实在辛苦,这药费还给你。”闻人墨道。 楚梁低头一瞥,就见那枚灵石币上雕刻的,赫然是一颗小小的青龙头。 一枚青龙币等于十枚虎头币等于一百枚朱雀币…… “闻人兄太客气了,药费可用不了这么多。” 楚梁双指把那枚青龙币紧紧夹住,然后推回向闻人墨手中。往回推是往回推,但闻人墨若是伸手去拿,是绝对拔不出来的。 所幸他也没有如此做,而是回推道:“诶——楚兄送我来就医,又在此照看我,已经是大恩,岂能如此斤斤计较。” 他稍微一推,楚梁便顺势将这枚青龙币收下,而后起身道:“还得去给闻人兄取药,我便不跟你客气了。” 说着,他又起身,去外面柜台给闻人墨取药。 至于告辞的事情倒不急了……好歹收了钱,就多照看他一会儿,所谓送人送到西嘛。 谁知从柜台上取了一托盘零零碎碎的药材,正往回走时,突然听身后响起一声暴喝:“贼子!焉敢盗我灵药!” 回过头,就见一虬髯大汉怒喝着,伸开大手朝自己抓来。 “嗯?”楚梁一闪身,躲开这一抓,却见那虬髯大汉不依不饶,双手一张化作十条长藤,朝楚梁缠绕过来。 这人突然出手,楚梁一头雾水,但对方如此步步相逼,他也没法再退。 仓促之下只好一抖手,先甩出飞叶快刀,再祭起飞剑护体。 嗖—— 飞叶快刀青芒一闪,残影如风,那虬髯大汉惊的一退,却发现自己毫发无伤,有些纳闷。 又偏了…… 楚梁无奈的叹口气,倒也不算太意外。反正只要迟滞一下对方的攻势,能腾出手来问句话,就达到了目的。 正想着,突然听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了颇为耳熟的一声惨叫。 “啊——” 早上好啊。 ------------ 一场无伤大雅的误会 话分两头。 却说小巷中那风火帮的三小只,只剩下矮瘦少年一人,看着躺在地上的大哥二哥,他未尝没有了洗劫两人干脆逃离的想法。 只是他在饕餮城中摸爬滚打,好不容易有愿意接纳他的好兄弟,若是这就走了,今后又是孤零零一个人。想一想,他便很快摒弃了这个念头。 将大哥二哥带到医馆,请大夫给他们诊治,之后搬到了内堂里的病床上。这间是城南最大的医馆,病人数量很多,这样的内堂也有十数间,每间都有七八张病床。 高大青年与矮胖少年受的都是外伤,对修者来说稍微包扎用药,一段时间自己也就好了,所以处理得很快。 二人醒来以后,高大青年还在埋怨矮瘦,“老三啊老三,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什么情况,一点小伤就来医馆,这药费咱们又要搞多久?” “大哥,你的伤不严重,可是二哥都快死了……”矮瘦少年弱弱道。 “胡说!”一旁趴着的矮胖梗起脖子,“我一身横炼筋骨,会怕这种小伤?别说只挨了一刀,就算再来一刀,我也不会有事!” 他身为武者,气血强盛,包扎好伤口便是迅速恢复,现在确实已经颇有精神。 矮瘦少年带他们来医馆反倒挨了数落,只好默默垂头。 “好啦好啦。”高大青年见他如此,便也不再多说,而是拍了拍两个兄弟的肩膀,大声道: “如今咱们兄弟处境艰难,连药费都要思前想后。我发誓,一定带领你们出人头地,以后就算挨了再重的打也不会愁医药费!” “大哥,我相信你!”矮胖少年听得热血沸腾。 矮瘦少年则有些犹豫地道:“大哥,要是真有一天出人头地了,咱们能不能别再挨打了?” “……”高大青年被他问住,沉默了一下,骂道:“就你话多!取药去!” 矮瘦少年灰溜溜被赶出去取药。 但很快他又跑回来,连声道:“大哥二哥!我又看见打咱们那个人了!” “嗯?” 高大和矮胖俱是一激灵,两个人爬起来,顺着矮瘦的指引,悄悄探出头去观看。 正好是撞见方才出手秒杀三人的那锦衣少年,带着另外一个白衣男子前来治伤,正在前堂由医生问诊。 “这该如何是好?”高大青年吓得赶紧回过头,道:“咱们肯定不是他的对手,报仇是别想了,要不咱们跑吧?” “大哥,我有一个办法。”矮胖突然说道,他一双小眼睛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 等那锦衣少年带着白衣男子进了另外一间房,三小只这才悄悄摸了出来。 在大堂稍稍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一位虬髯大汉前来买药。虽然同为第三境修为,但是看起来颇为威武霸气。 “这像是个狠茬子,就他吧。”高大青年推了矮瘦一把。 矮瘦瑟缩了一下,还是顶着头皮过去。趁着那虬髯大汉买完药,立马佯装低头走路,一把撞在了他身上。 “诶?”虬髯大汉眉毛一竖。 果然是个暴脾气的样子。 “对不住!对不住!”矮瘦少年立马连声道歉,然后一溜烟的小跑进了内堂。 “哼。”虬髯大汉怒哼一声,不再理会,大踏步向外走去,刚走到门口,忽然被人叫住。 “这位大哥,你是不是丢了药材啊?”一个矮胖子凑上来,小声说道。 “嗯?”虬髯大汉闻言诧异,但神识探入储物法器一检查,发现自己买的灵药果然丢了一株,顿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刚刚看到一个那边有个人偷偷将你的药材放到了自己的托盘上,你没有注意,对就在那边,他马上要拿走了!”矮胖子扬手一指。 虬髯大汉回头,发现那边确实有一个锦衣少年刚刚从柜台取完药,端着托盘回走,自己那株灵药赫然也在其中。 “好啊,哪路小贼敢偷到爷爷我的头上?”虬髯大汉顿时暴怒,奔着那人就追了上去。 在他身后,三小只立马凑到了一起,在角落里探头出去看戏。就见那虬髯大汉不由分说,便与楚梁大打出手。 高大青年笑道:“老二,还得是你啊,不愧是我们风火帮的智多星。” “那自然……”矮胖的话到嘴边,还没说完,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那边楚梁一抬手,又释放出了那道青色半月光芒,凌厉的刀光一晃而没。不知为何,一种不祥的预感就笼罩了心间。 “大哥、老三,你们看看我后背是不是插了把刀?”他冷静地问道。 高大青年与矮瘦瞥了一眼,默默点头。 “啊——”矮胖惨叫一声,再度毫不犹豫地倒在了地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不好,别把那人引来。”高大青年见状,害怕被楚梁发现,一咬牙,道:“咱们快走!” 说罢,一把将矮胖身上的飞叶快刀拔下来,丢到了一旁地上,怕楚梁一会儿循着对法器的感应找上来报复。 而被拔掉刀的矮胖,背后一个十字形的硕大切口,鲜血如注喷出。 噗。 …… 而那头的虬髯大汉,却在楚梁祭出飞剑护体之后,动作一滞,停止了攻击。 “蜀山门下?”他问道。 “不错。”楚梁应道。 “我乃木卫门的弟子……”那虬髯大汉立刻收起神通,同时又问道:“九天仙门弟子,为何盗我灵药?” “何出此言?”楚梁不解。 木卫门他倒是听说过,也是当初天星教解体后分裂出的一个小宗门,存在感不强。 虬髯大汉上前,指着楚梁托盘中的一株金色灵药道,“这分明是我刚刚买的灵药,为何在你盘中?” 楚梁这才注意,盘中这株药确实是大夫没有说过的,自己交那点药费也不大可能给这种灵性的灵药。 他淡然摇摇头:“我不知道,许是医馆的人搞错了。若是你的,那你拿回去便是,何必动辄出手?” 虬髯大汉看着他,点点头:“应该是这样,那是我冲动了,我也只是急切拿回灵药而已。冒犯之处,先在此道歉了。” “那没事了。” “好。” 说着,他取回灵药,便转身离开。 楚梁看着他的背影,只觉这人虽然冲动,但是还挺明事理的……一见是蜀山的立马就不动手了。 他又过去看了看飞叶快刀落下的方向,发现这里只剩下一柄沾血的法器和一地鲜血,却没有看见受伤的人。 方才听见惨叫声,他还担心飞叶快刀误伤他人,看这样子确实是发生了,可是那人怎么跑了?都不考虑找自己索赔的吗? 这…… 可真是好人啊。 回到内堂,终于将药材熬上。 闻人墨躺在那,问道:“方才外面一阵吵闹,是有什么事嘛?” “只是一些无伤大雅的误会罢了。”楚梁摇摇头,又道:“闻人兄,我将药给你放在这里,就先行离开了,我还有些事要去做。” “好的,楚兄能帮我到这,已经十分感谢了。”闻人墨由衷道,“相逢即是有缘,今后咱们也算是交上朋友了。” “如此甚好。”楚梁也微笑道。 与闻人兄告别,离开医馆,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晚了。这一天在饕餮城内混迹,居然还没到一品剑庐。 不过他还是打算晚点再去,准备先换些朱雀币,然后去万兽堂将那人面魈买了。周天傀儡是大事,他一点也不想耽搁。 先前买敛息纱花了七百,如今又要八百,加一起就要一千五。若不是方才闻人墨支援了一枚青龙币,他身上的积蓄还真不够。 去城门口又换过朱雀币,他才重新来到万兽堂,此时已经彻底入夜。但是饕餮城内没有宵禁,入夜反而更加热闹。 万家灯火亮起,当空鸟瞰,仿佛银河。 他来到万兽堂外,正想上前敲门,突然,察觉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息。 “吼——” ------------ 他追它、它追他 在万兽堂的后院阁楼,大堂内。 面容明艳的红衣女子端坐在椅上,神情冷冷,眸光似炬。在她两边则各站着一人,左手边是身怀贵气的长衫中年人,右手边则是那位长须老者。 “二叔,早先去做什么了?” 打量了一会儿,她才出声,语调似乎是在寒暄,又似乎是在审问。 长衫中年人笑道:“红虬啊,你也知道,咱们这万兽堂生意一向火爆,二叔在饕餮城少不了游走应酬。你来得又突然,我这也是收到消息立马就赶回来了。” 堂间有风来,烛火跃动。 “原来万兽堂生意火爆吗?”红衣女子轻咦了一声,“那怎么你近年交上来的收成,越来越少了呢?” “呵呵。”中年人又笑,“生意上的事情你还是不懂,就算经营得再好,利润高低浮动都是……” “咳。”旁边的长须老者清咳一声,打断了中年人的话,他沉声道:“许南陵,你得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大小姐现在是带着总帮主令箭巡视四方的,该说的就说,不该说的放尊重些……” 中年人似乎对他颇为敬畏,听闻此言,立刻轻轻点头,道:“苍星长老提醒的是。” 堂前三人,正是四海鲸帮大小姐许红虬、北鲸帮中长老苍星与饕餮城万兽堂的主事许南陵。 眼下帮主大选在即,派使者带帮主令箭巡视四海,也属惯例了。为的就是趁着权力在手查一查四大鲸帮各自有没有什么龌龊,可以为接下来的竞选连任增加一些筹码。 现任总帮主许灞山的基本盘就是北鲸帮,他当年就是卸任了北鲸帮的帮主才去竞选的总帮主。 饕餮城里的几家店铺,是北鲸帮的重要产业,这万兽堂便是其中之一,一向是交由许灞山的同族之弟许南陵打理。 所以许红虬才会来到此处。 听苍星长老教训完许南陵,许红虬才缓缓开口:“二叔终究是我族叔,私下里对我客不客气都无所谓。只是于公,我希望二叔能有一个严谨的回答。” “唉。”许南陵无奈地叹口气,“做生意利润有高低浮动都是平常事,这两年饕餮城内卖灵兽的店家愈发多了,为了竞争咱们做了不少降价,我也是劳心劳力……” “二叔的辛苦我懂的,不如将万兽堂的账目拿出来给我看一看,便一目了然了。”许红虬突然道。 许南陵面色变了变,扬眉道:“你怀疑我?” “这是帮中产业,我携帮主令箭查账合情合理,二叔何出此言?”许红虬还毫不顾忌地冷眼盯着他。 “每年年终我都将账目送到总帮主处查看,从未有过问题,你突然来这里说要查账,分明就是怀疑我……”许南陵显露出几分愠怒。 “对。”许红虬淡然颔首。 意思很明显…… 我就是怀疑你,怎么了? 她如此坦然不留情面的承认,倒是让许南陵的情绪突然一滞,有些怔住了,半晌憋出一个字。 “蛤?” …… 一声兽吼,陡然震动长街! 白日里已经有过一次黑风豹出逃事件,造成了一番骚动。但是附近修者也不在意,毕竟万兽堂也不可能总是出现这种疏漏。 可这一次,更加惊人的妖氛从万兽堂内溢了出来,顷刻间全城惊闻。 轰—— 万兽堂内关押的妖兽,第一境到第五境都有,少数时候甚至还会有第六境的妖兽押送至此售卖。加在一起,起码有数百只。 谁也想不到,在这一天晚上,万兽堂的妖兽竟然会全部出逃!像是早有预谋一般,伴随着一只高近两丈、鳞甲锋利的嘶风兽撞破大门,数不清的黑影向四方逃窜! 楚梁此时正在万兽堂的门外,恰好目睹了一道黑色身影窜出,紧接着嘶风兽撞破门墙,四面八方妖兽奔逃,他不由得心中暗道一声。 坏。 我的人面魈! 他的神识立刻放开搜寻,万幸在数百道外窜的黑影中,有一道灰白影子速度几乎最快,一眼就被他找到。 “站住!” 楚梁喝一声,立马追了上去。旁的妖兽都不管,但是你不能走……我交了定金的! 人面魈有多难抓,他先前是领教过的,复杂地形下,纵使是金丹境的方霆也追之不及。所以楚梁一起步,就祭起了飞叶快刀的飞行形态。 嗖—— 想当初他只能靠着灵猫腾跃符才能追上人面魈,而现在,脚踏青叶的他已然能够勉强跟在人面魈的身后。 自高空向下看,能看到有三道影子明显快于其他。 一个便是那最先窜出的黑色身影,此人显然是与万兽堂的这次动乱有些关系,但楚梁不关心别人的事情。 第二个便是那灰白色的人面魈,此阴物实在狡猾。 与其他四处胡乱逃窜的妖物不同,它似乎认定那黑色身影走的方向才是安全的方向,所以紧紧缀在那黑色身影后面。 事实似乎也是如此,在其他妖兽纷纷被万兽堂与执法队的人拦下的时候,只有它追着黑衣人飞出极远。 第三个便是楚梁的青色光芒,他死死盯着人面魈的身躯,不肯放松。 经过前段时间针对性的训练,显然是有成效的。他操控着青叶全速飞行,在城区之内闪转腾挪,虽然稍显吃力,却始终没有翻车。 在神识的“微操”层面,已然领先了同境修者许多。 甚至在飞行了一段时间后,他还想分心御使飞剑,去对人面魈发起攻击! 耳畔风声如雷的高速行进,他没法再去施展符道剑诀这样复杂的法诀,只能一扬双指,将飞剑朝人面魈刺去,如同流星。 只可惜频频落空。 这三人风驰电掣,他追它,它追他! 楚梁的眼中只有人面魈,没有注意那黑色身影。可那黑色身影却忽略了人面魈,只注意到楚梁。 最前方的黑衣人无暇细看身后的情况,只能凭神识感知一直有人在后面跟着自己。他猜不到楚梁是为了抓一只人面魈如此努力,只觉此人是追着自己来的。 于是在路过一道街口时,这黑衣人朝两边猛然顿喝一声:“拦住他!” 嗖嗖嗖。 数道身影从两旁街口闪出,其中两人一扬手张开一张金色大网,第三人双手拈决,将金网祭向半空。 咻—— 金光一闪,一张大网横亘半空,瞬间将黑衣人与身后的“追兵”隔开! 那人面魈嗷得一声怪叫,空中一个翻身,避免撞上那道金网。可再想转方向时,却有些晚了。 虽然一直有着一段距离,但三者之间的间隔相对于他们的速度来说,不值一提。人面魈身形这一迟滞,楚梁的青芒瞬息便到。 “去!” 为了防止攻击再落空,楚梁将自己浑身法宝顷刻发出。 百剑诀! 飞剑散作漫天剑光,当头覆盖。 缚妖绳! 一道红芒如蛇窜出。 飞叶快刀! 一弯半月刹那消失。 那人面魈翻身看到避无可避,顿时也朝楚梁露出狰狞面孔,不知道它记不记得这就是白天时候它曾逞凶以对的那个人,总之此时它是朝楚梁扑了过来。 可下一秒楚梁的攻击便铺天盖地的袭来,如今的他和镇南域山里时候已经大不一样,这人面魈除了速度全无所长,如何能够抵抗? 嗤—— 几乎顷刻之间,这凶神恶煞的鬼物便重新化作一缕阴气,被百剑诀穿透消散。 终于…… 楚梁的心刚刚放下,突然就听不远处又传来一声愈发熟悉的高亢惨叫。 “啊——” ------------ 你可得给我做主 又误伤到人了? 楚梁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紧,最近是怎么回事?不管在什么看不见人影的地方,飞叶快刀总是能砍到人。 可没给他过去仔细查看的时间,就听闻背后风声阵阵,一道迅疾的身影尾随而来。 “贼子,安敢乱我万兽堂!” 这是一名身着长衫的中年男人,看上去眉宇凌厉,一身贵气,看气机修为已达五行境! “且慢!”楚梁高声道,“我并非……” 可没等他话说完,那中年男人眼中已然闪过一抹狠辣,出手就是一掌! 轰隆隆—— 这一掌落下,风雷滚滚,大片黑云朝楚梁碾压而来! 不对劲。 楚梁心思电转,登时发觉此人不对。 若他是万兽堂来人,误会自己是搅乱此间的贼人,那自己修为低他这么多,他起码应该放心将自己擒住,逼问幕后主使。 可他如此急切全力出手,恨不得瞬间将自己置于死地,根本就是想让自己不能再开口! 但是即使他不对劲,修为之高也是实打实的,这一掌的恐怖也毋庸置疑! 楚梁只能赶紧召回飞叶快刀,形态刹那间变幻,防御! 嘭—— 青芒闪过,楚梁已经被裹成了粽子,但那浩浩荡荡、裹挟黑云的一掌落下,还是将这防御严密的法器打成了个半瘪。 “呃……”楚梁一口热血涌上心头。 粽子叶传来喀喇喇的响声,大片的龟裂开始蔓延,这一掌几乎毁掉了青叶法器,也将其中的楚梁震伤! 他一把撤掉了青叶法器的包裹,因为此物已然损毁大半,不但不能再有效防御,反而会限制自己的行动。 可是能行动又如何? 面对第五境的恐怖强者,逃跑与反抗似乎都稍显无力。但楚梁并没有打算坐以待毙,他暗暗提振真气,准备奋起最强的力量稍作对抗,看看能不能有机会博得一线生机。 眼看那中年男人的第二掌又要降临,就要将楚梁镇杀当场,突然自远天传来一声女子清喝。 “二叔,住手!” 那中年男人充耳不闻,抬起一掌轰隆隆又落下,带着无上威势! 咻—— 一道丈许方圆的银色光芒八卦阵在楚梁身前展开,及时挡住了这一掌,砰! 中年男人的黑云巨掌砸在这八卦阵上,只泛起一层层的波浪涟漪,却无法将其彻底撼动。 这稍一阻挡,一名长须老者便已从天而降。楚梁见他立马认出,这正是白天在万兽堂前打伤闻人兄的那位。 “苍星长老,你为何保护贼人!”那中年男人反而先声发难,厉声喝道。 长须老者不说话,后面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他不是贼人!” 就见一袭红衣自长街那头猎猎而至,衣袂在夜风里飘摇似火,面容却又寒冷如冰。 正是许红虬。 而那对楚梁连番出手的中年男人,也不是别人,正是万兽堂的主事许南陵。 三人原本在万兽堂后院议事,突然听得一声巨响,前院众妖兽便集体脱逃,四散逃窜。万兽堂的人马与饕餮城执法队的人立刻开始四处抓捕逃窜的妖兽,而许南陵则朝着这个方向来追捕那贼人。 许红虬感觉不对,便带着苍星长老一路紧跟下来。 正好看见许南陵对楚梁出手。 “我亲眼看见他自万兽堂中飞出,一路逃至此地,难道还能有假?”许南陵喝道。 看他一脸怒气,似乎今日非得将楚梁立毙当场方能化解! “哪里有假是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绝不可能是什么贼人。”许红虬走上前来,看着楚梁,高声道:“若是旁人说不定我还信了你,可这位,是蜀山派的楚梁少侠!” 嗯? 楚梁正在冷静观察形势,他认出这女子就是白天的鲸帮大小姐许红虬,正在猜测这几人之间涌动的暗流。 突然听许红虬报出自己的名字,他稍显诧异。 “你认得他?”许南陵落地,走上前来,目光依然不善。 “我去南关城调查东鲸帮的罪案时,多亏蜀山派破获了其中关节,而楚少侠居功至伟。”许红虬说道。 接着她又转头看向楚梁,轻声说道:“薛凌雪演出的当日,我也在现场,亲眼见过楚少侠问罪定山侯。” 原来如此。 这一下楚梁也想通了白天时候为什么老者允许自己进入万兽堂,并不是他们多好说话,而是因为自己帮过他们的大忙。 在许灞山与蒋神廷相争的时候,揭露了有东鲸帮参与的罪案! 一念及此,他才也轻声回应:“多谢许姑娘相救。” “楚少侠帮过我们大忙,本来想找机会郑重感谢,谁想今日累你受伤,你不要怪罪就好。”许红虬对楚梁说话的语气依旧清冷,但比起旁人,已然稍显柔和。 她再转过头,面对许南陵时,果然又是一脸寒气,“二叔,若是回头蜀山派有所追究,我可绝不会袒护于你。” “哼。”许南陵冷哼一声,拂袖道:“我问心无愧便是。” “诶——”这时,楚梁开口道:“我当时刚好来到万兽堂外,撞上妖兽逃窜。我看见一道黑影窜出,想必是闹出这乱子的贼人。我谨记师门教诲惩恶扬善,便紧追了过来。” 他讲这话时字字铿锵,大义凛然。 “这位前辈也是一路追凶,只不过是误会了我,我们的目的都是追讨贼人。我既知如此,又怎么会让师门追究呢?” 看着他通情达理的样子,不论是许红虬还是许南陵,都颇有些意外。 修仙界见惯了咄咄逼人者,倒少见如此纯良之辈。 “楚少侠深明大义,先不必多说了,你受了伤,先跟我们回去疗伤吧。”许红虬道。 “区区小伤,何足挂齿。”楚梁无所谓地摆手道,“还是劳烦许姑娘先将我送到一品剑庐,我到那里还有急事要办。” “可你已经吐血了……”许红虬略显犹疑。 “区区二两血。”楚梁随手抹了抹,摇头轻笑,浑不在意。 “好。”许红虬无奈,也只好点头。 反正路程不远,她便亲自带人将楚梁送到了饕餮城的一品剑庐,至此方回。 一品剑庐内,已经等待了徒弟半天的帝女凤收到消息,也出门来接。 楚梁一直到看见帝女凤,悬着的心才终于落地。方才就算许红虬再说他对鲸帮有恩,他也不敢稍显造次。 因为再怎么说人家才是一家人,而他只是势单力薄的外人。哪怕他对那许南陵有什么怀疑,也全都不敢讲出口。 但是现在,他终于见到自家人了。 下一秒,就见先前一脸云淡风轻的楚梁,突然腰也弯了、背也偻了、手捂着胸口、手扶着墙根,满脸戚戚然的神情。 “师尊,弟子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他对着帝女凤,哀声道:“你可得给我做主!” ------------ 狼牙帮 话分两头。 却说那风火帮的三小只,从医馆中逃离以后,又来到了一处巷子的阴暗角落。 “我想清楚了。”高大青年狠狠说道,“我们之所以要这样东躲XZ,就是因为没有靠山!先前我想自己努力变强,可却如此任人欺凌。” “大哥,不是咱们去抢人家的吗?”矮瘦少年小声道。 “闭嘴!”高大青年怒斥。 “就你长嘴了!”矮胖少年也随之附和,“咱们抢他,他就还手,这还不够欺负人?” “……” “其实狼牙帮的人早就招揽过我,当时我不想寄人篱下,所以没有同意。”高大青年道,“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咱们不如先依托大帮派的力量,等自身壮大了,再自立门户。” 狼牙帮算是饕餮城南这一片数一数二的帮派了,帮主是第五境初期的强者,而且身份还是饕餮城的四品供奉,属于黑白两道都有些势力。 “我同意。”矮胖当即举手,同时道:“但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 “去加入狼牙帮之前,能不能先另找一处地方给我治伤,我感觉……我要不行了。”他一脸虚弱地说道。 “二哥你刚才不是说再挨一刀也没事吗?”矮瘦少年又问道。 “就你记性好!”矮胖气急败坏。 …… 当兄弟三人来到狼牙帮的堂口,做梦也想不到,直接受到了帮主的亲自接见。 “嗯……不错,你们终于来了!我等得好苦!狼牙帮中正缺你们这种人才。” 一个身着锦袍、精明干练相的瘦削中年人,高高坐在大堂正位上,打量着三小只,脸上带着儒雅随和的笑容。 在他下手位,还坐着一个摇着白纸扇的中年书生,两撇八字胡,正是狼牙帮的军师。 “帮主你……听说过我们的故事?”高大青年难以置信。 怎么听狼牙帮主这个意思,还在这里等我们很久了?莫非我风火帮已经早有名堂? “没有。”狼牙帮主摇摇头,“但是你们的脸上……咦,这个小胖子的脸色怎么看上去那么虚弱啊?像是让人刚砍了两刀似的。” 他说着说着,话锋突然一转,不禁有些纳闷地问道。 “啊这个……”高大青年讪笑道,“我兄弟确实身上带着一点小伤,不过二位可以放心,明天一早上他就能恢复元气,结实得跟牲口似的。” “呵呵。”矮胖青年只能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明天早上?那可来不及啊。”狼牙帮主笑道:“入帮之前,你们得帮我完成一个任务,算是纳投名状。今天晚上,我就要你们去做。” “这么急?”高大青年迟疑了一下,但转念一想,一上来就委以重任,这才说明帮主对他们的认可嘛,于是他当即抱拳拱手,“绝不辜负帮主所托!” “任务内容我过后再通知你们,你们先下去休息一下,给这位兄弟弄点药补补身子,别耽误了事情。” 帮主大手一挥,就让他们先下去了。 三小只走后,那军师才露出一脸嫌弃的眼神,摇摇头。 “帮主,这三个一看就不大聪明的样子,随便找个堂口塞进去就是了,怎么现在这种臭鱼烂虾还要你亲自接见了?”他略有不解。 “我跟万兽堂那边的事情,还没来得及跟你讲。”狼牙帮主微笑道。 “这几年咱们和万兽堂的那个主事私卖妖兽,暗地里赚了不少,狼牙帮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少不了这桩买卖。” “可是现在鲸帮派人来查,万兽堂里的账目肯定是对不上的。许南陵说,要不弄一点大事情出来,咱们都要死!” “这……”军师闻言不由得暗自沉吟,“他要帮主你去办事?可得小心被他当成弃子卖掉啊。” 狼牙帮主道:“他的人手都在鲸帮监管下,办事确实不方便。他已经将所有妖兽的手脚做好,今晚我只要过去将它们放出来,届时全城都将动乱,这一来一去,妖兽数目对不上就也合情合理了。” “可这样鲸帮的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军师提出疑问,不过话一出口,没等帮主回答,他很快也露出笑容:“所以就找几个和我们没关系的替死鬼?” “不错。”狼牙帮主笑道:“那三个臭鱼烂虾与我狼牙帮全无联系,今晚我就让他们给我拦住后面的追兵,等许南陵到了,就将他们全部击杀。到时候死无对证,谁又能怀疑到咱们头上?” “此计甚妙!”军师抚掌。 …… 是夜。 三小只就等在那个街口,按照计划,当帮主从此通过的时候,他们就要张开金网去拦住后面的追兵。 狼牙帮主连自己去做什么事情了,都没有告诉他们,所以他们三个此刻并没有太过紧张。 “这任务毫无难度,干完了咱们就能进狼牙帮了,加把劲!”高大青年给兄弟鼓励道。 “不过大哥,现在我又有了一个新的提议。”矮胖突然道。 “什么?”高大青年和矮瘦少年看向他。 矮胖青年说话时,眼中又闪烁起了智慧的光芒,“所谓富贵险中求……” “在帮主的卧室里有一个暗格,暗格里有一个宝箱,里面肯定是帮主这些年最重要的珍藏。咱们回头可以找机会将这个宝箱偷走,然后远走高飞!” “这……倒是未尝不可。”高大青年道,“可是这么隐秘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是帮主夫人跟军师睡觉时,告诉军师的。”矮胖青年道,“军师跟二堂主夫人睡觉时,又告诉了二堂主夫人。二堂主夫人跟三堂主睡觉时,告诉了三堂主。三堂主跟帮里郎中的夫人睡觉时,告诉了郎中夫人。郎中夫人第二天回来,就告诉了帮里郎中。郎中喝醉了酒,我去找他治伤时,他就告诉了我。” “……”高大青年与矮瘦闻之,不禁瞠目结舌。 正在二人发愣时,就听那边喧哗声响,他们顿时打起精神,紧接着就有一道风驰电掣的黑色身影狂飙过来。 他们几乎看不清这道身影,只有一团黑风!若不是黑风路过时对他们喊了一声“拦住他”,他们完全无法辨别出这就是帮主。 听到命令,三小只立刻爆发精神。他们三个再不济,也是神意境的修行者,做这点小事倒也不在话下。 矮胖和矮瘦在街口两边祭起金网,高大青年双手拈决,瞬间催动阵纹。 那道遮天蔽日的金网就此张开,后面紧随而来的人面魈险些撞在上面!可它一被迫减速,再后面尾行的楚梁立刻追上。 当看见楚梁的身影的那一刹那,矮胖心中警钟大鸣! 坏! 又是他! 几乎是下意识的,矮胖转身就跑!只要一看到那张脸,他的后背就火辣辣的疼! “老二?” 高大青年与矮瘦见他突然抱头鼠窜,金网顿时缺失一角,干脆也追了上来。 “你跑什么?”高大青年追上他,沉声问道。 “不行,再不跑我后背又要中刀了!”矮胖边跑边道。 “可是……”矮瘦小声道:“二哥你背后已经中刀了啊。” “嗯?”矮胖回眼一瞥,发现自己背上果然又是那熟悉的青色锋芒。那熟悉的惨叫声,当即再度划破夜空。 “啊——” ------------ 金丹傀儡 “替你做主啊……” 当夜的一品剑庐中,帝女凤摸起下巴,沉吟了一下。 “嗯?”楚梁讶然,“师尊你怎么犹豫了,你最疼爱的弟子险些被人拍死了啊!” “你先给我讲讲发生了什么吧?说去买个东西,好家伙一去就是大半天,还差点死回来。”帝女凤道。 楚梁便将自己先前的经历简单讲述了一下,当然,着重讲述了一下许南陵的狠辣与残忍,自己的弱小与无助。 “哼。”帝女凤听完,轻蔑一声,“区区一个鲸帮管事,就敢对我的徒弟下杀手,可真是嫌家里钱多……不是,嫌自己命长。” “嗯嗯!”楚梁点头附和。 “只不过要上门寻仇,起码让我调息一天。”帝女凤道,“为了给你铸剑,为师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啊。” “请昆吾师铸剑,还要师尊你费力气?”楚梁纳闷。 “帝女凤前辈选中了我剑庐中现存最好的材料,通明玉金晶。”旁边一个陪同帝女凤出来的憨厚青年开口道,语气中透露着难以掩饰的心痛,“通明玉金晶唯有三昧真火才可以炼化,所以帝女凤前辈出力甚巨。” 此子自然是徐昆吾的独子徐燧。 他口中如此说着,脑海里想到的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当时帝女凤大咧咧就闯进他们一品剑庐,浑然不顾众目睽睽,冲着他老爹就露出了一副无赖嘴脸。 “现在让你帮忙炼剑,但我帝女凤也不是袖手旁观的人,听说三昧真火炼出来的剑都是顶好的,喏。” 可是…… 三昧真火炼出来的剑之所以顶好,是因为只有那些最顶尖的材料才需要用如此神火来炼化。稍微普通一些的材料,一经三昧真火烧灼,登时便废了。 所以帝女凤的意思很明显。 我就要最好的材料,你要是把那些普通的材料拿出来搪塞,那就别怪老娘直接把它烧废掉了。 你要是想说不用? 那一簇跃动的紫色真火就悬在帝女凤指尖,谁能说出半个不字? 徐昆吾也只能咬着牙同意。 实际上他也是第七境问道的修为,毕竟在这修仙世界,无论是哪门工艺想要做到九州顶尖,没有“道”的领悟都是难以达到的。 可如果说他是第七境的铁匠,专业是铸剑;那帝女凤就是第七境的战士,专业就是打人!同为问道境,战斗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如今还是他欠别人的人情,帝女凤占理!哪怕你找饕餮城的高层过来撑腰,她也丝毫不惧。 徐昆吾也只能咬着牙,将自己珍藏多年的极品材料通明玉金晶拿了出来。 再说来,其实帝女凤当年对他的帮助,他也是一直铭记于心的。如今能有机会报恩,其实他也未尝不是圆了一个念想。 只是他又有些为难,不懂帝女凤为何非要他炼制霄云古剑的仿品。 因为通明玉金晶这种材料,配合上三昧真火以及他全力炼制,完全可以铸造一把稳进万宝录前三百、甚至能够冲击前两百的宝剑。这对他这个级别的铸剑师来说,也是具有吸引力的。 若是炼制霄云古剑的仿品,对他来说会稍微简单一点、威力上可能也会有一线增加,但那样就不能登上万宝录,名气也无法打出去。 对此,帝女凤给出的回答是…… “我徒弟实力不济,我这才想给他一把好剑护体。可若是他的飞剑登上万宝录排名,难免就要引人觊觎。如此名气,不要也罢。” 听到这话,徐昆吾不由得微微诧异,“想不到你竟也有细心的一面,若不是十分爱护徒弟的师尊,恐怕不会想到这一点吧?” “倒也不至于。”帝女凤一摆手,笑道:“因为我觊觎别人宝贝的时候,都是盯着万宝录上的排名眼馋的。如此一来,自然很容易就想到了。” “……” 徐昆吾的感动瞬间烟消云散。 好么。 敢情这位从来都是站在强盗角度思考问题的,那她想到什么都不奇怪。 就这样,一品剑庐的主人徐昆吾抓紧时间开炉铸剑,入夜都不休息。就想着赶紧把剑完成,好打发走这一尊大神。 至于他会不会消极怠工什么的,这自然不用怀疑。身为人间顶级铸剑师,他自有自己的操守,只要答应了,就会全力以赴,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尤其有三昧真火辅助的炼制机会,对他来说也不是很多,他自己也是很快就沉浸其中。 所以楚梁来到的时候,只有徐燧陪着帝女凤出来接他。 “原来如此。”听了一干原委,楚梁这才明白帝女凤的良苦用心,道:“那便等师尊真气恢复巅峰,回头再去找那厮寻仇,倒也不急于一时。” “确实如此。”帝女凤颔首道:“如果只是对付一个小小五行境,那我自然不用调息。可既然主动出击,自然要保持最佳状态,以应付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譬如打了小的牵出老的之类的……” “而且今夜万兽堂大乱,想必也会戒备森严,贸然上门也容易引起警觉。咱稍等一日,再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这样更容易当场将他拿下。” 听着师尊的分析,楚梁深觉有理。 这可都是街头大军事家帝女凤多年来混迹蜀山以及江湖得来的宝贵作战经验,不用去考虑对错与否,学就完事了。 她可能在任何方面都不靠谱,但唯有打架斗殴这方面,你可以永远相信帝女凤! …… 待得夜深,楚梁终于在一品剑庐中安顿下来,回到房中休息。 周围安静下来,他终于得空来到白塔之内。 一个小小的人面魈虚影悬在铁牢中,这小玩意……虽然又凶残又狡猾,但是怎么看着就那么让人喜欢呢? 而大头娃娃就坐在白塔空间的一个角落里,兢兢业业地运转着,因为处于功法的完美运行,始终有一身烟霞环绕。可哪怕都转冒烟了,都没有要求增加过一颗聚气丹的工资。 当真令人感动。 这样的员工谁不希望越多越好呢? 楚梁怀着紧张的心情,按动“炼”字。因为他也不知道,像人面魈这种稍强的鬼物还能不能炼出一模一样的奖励。 轰—— 当白色光华缓缓飞出时,楚梁呼吸不由得一紧,看形状好像是傀儡?一定是吧!随即便落在了手中。 【金丹傀儡】: 用以蕴养金丹辅助修行的傀儡人偶,需先为傀儡完成结丹,此后傀儡将为宿主蕴养金丹,所得修为增长全部归予宿主。白天需耗费一颗聚神丹,夜晚耗费两颗聚神丹。另外,如果遭遇战斗可以与宿主本体金丹同时运转,但消耗聚神丹将要翻倍。 注意,此人偶只能用于辅助修行与战斗,若进行其他不良行为有造成损坏的风险。 ------------ 取之于……用之于 金丹傀儡? 楚梁仔细品读着这一尊新开出的傀儡信息,有点懵。 因为他只是一个神意境修者,对于第四境金丹所知尚少,一时也不太好判断这个奖励有多强力。但无论如何,这个金丹傀儡的效果绝对是超出了他想象的。 替傀儡结丹,实乃修行界前所未闻之事。 而且按照上面的描述,替它结丹成功以后,本体似乎还可以再结丹一次,在修行和战斗时都可以同时运转……那不就相当于一个人拥有两颗金丹? 两颗丹肯定比一颗丹好,如果能拥有两颗没有人会选一颗,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也未尝不是一种负担。 人关修自身,地关修资源。 地关三境对于资源的消耗,就是从结丹这个入门步骤开始的。 修者若想要铸造金丹,必须按照自身功法所对应的丹方,集齐所有结丹所需材料,再以自身精气神燃起三炉周天火,经过一番艰难操作方能成丹。 整个过程充满挑战,越是品质高的金丹越是难以结成,每个结丹成功的修行者在之前起码都要积累三到五次的失败经验。 江湖惯例是每一次结丹都准备两份足够的材料,这样第一次结丹失败以后,趁着先前自身的感悟还很深刻,可以立即进行第二次冲击。 可集齐每一份材料都耗费甚巨。 金丹境之所以能拦住许多修者,也是这个原因。在无止境的修行路上,天赋不足不会让人放弃,余额不足才会让人绝望。 巧的是,楚梁绝对称不上富裕。 他如今已经神意境后期,眼看就要到达巅峰,届时就要着手准备结丹事宜。连自己的资源都还没有着落,还要供这个傀儡结丹? 不管怎么说,这肯定是一件好事。但这种好事落在楚梁身上,就像是贫困家庭考出个秀才、七旬老汉娶了小娇妻……只能说供不起也得咬牙供了。 一体双丹先前从未出现过,其收益到底能不能值得上这些付出,也有待考量。 楚梁将这尊空白无神的新大头娃娃放在正在冒烟的老大头娃娃旁边,两尊娃娃同样头大身子短,效果也隐隐有一脉传承的意味。 但楚梁心里更偏爱老娃娃。 别的都不论,人家只要三颗聚气丹就能转一天,而新娃娃要三颗聚神丹! 一枚剑币能买一葫芦聚气丹转上好多天,却只能买两颗聚神丹,连一天的耗费都顶不住。更别说在夜间加班双倍工资的基础上,新娃娃还有了一个战斗期间消耗翻倍的要求。 那夜间战斗岂不就是要四倍工资?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时间长要加钱,强度大也要加钱,再这样干脆我给你打工好了伐。 可惜现在每种傀儡都只有一个,要是这样的傀儡遍地都是,就可以让它们竞争上岗了。 就一颗聚神丹一天干不干,不干?那你就走呗,自然有别的傀儡顶上。 “我也知道规矩就是一天三颗战斗翻倍,但是人家都不守规矩降价了,只有你守规矩,怎么办呢?唉,我也很为难啊。” …… 翌日清晨。 徐燧为师徒俩准备了丰盛的早餐,但帝女凤显然是不可能在这个时间醒的,也没有人敢去叫她,楚梁便独自享用了。 铸剑的昆吾师在草庐内,却悄无声息。因为那不是一间普通的小草庐,而是施加了禁制的一方小世界。 仙法,海纳山藏。 那看似小小的一间草庐,走进去甚至可能有一座比饕餮城还大的城池,里面的影像和声音也都不会传出来。 “多谢徐大哥。”楚梁礼貌感谢了徐燧的款待,又问道:“昆吾师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完成铸剑啊?” “父亲可能还要两天左右,楚少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出去逛逛,饕餮城里可供游玩的场所还是蛮多的。”徐燧笑道。 “哦?徐大哥有什么推荐?”楚梁问。 好不容易来一趟,饕餮城如此繁华,不出去逛一逛确实有点亏。虽然昨天自己逛差点没死在外面……但那毕竟是意外嘛。 “饕餮城名为饕餮,吃这方面其实一直是天下一流的,城东有一座美食坊,里面的店铺囊括九州各大菜系。每逢夜里还有许多小吃摊,风味十足,热闹得很。”徐燧便介绍道。 “剑庐再稍北一些还有一条奇物巷,那里有很多修者摆地摊,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有,价格也不似店铺里的那么贵,常有人能低价捡漏。” “城西还有一条风月街,一整片都是青楼娼馆,大的小的、明里暗里可能有上百家。像这般好天气,可能晚些时候还有花魁、乐姬当街表演揽客。不过楚少侠出身名门正派,想来是对这些不感兴趣的。” “城南就驳杂一些,那里进城的人最多,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执法队平日里最严加看管的就是城南,也还总是出事情。像我们饕餮城里常住的居民,其实没事很少往城南去。” “原来如此,难怪我昨天遇见那些混乱。“楚梁颔首,又道:“多谢了。” “楚少侠客气了,伱要是想出门就跟我说,我安排人带你游玩。”徐燧对楚梁的印象倒是不错,只觉这个小少年文质彬彬有礼貌,不像师傅那般把流氓二字写在脸上。 “不麻烦了,我自己走走倒也随意。”楚梁笑着谢绝道。 稍晚些时候,他便走出了剑庐。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等到一辆座山兽拉着的去往城西的车驾。 不曾想,一上车就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让楚梁的眼睛微微一亮。 在车驾的一边角落,挤着三小只。 中间一个高大青年,双目出神,似乎有心事;左边一个矮瘦少年,脸上有不加掩饰的惊惧惶恐;右边一个矮胖少年,气息虚弱之极。 “真巧啊。”楚梁打了个招呼。 “啊。”三人见了楚梁,都悚然一惊。 尤其那矮胖少年,蹭的滚到地上,就往座椅地下钻,口中还念叨着什么:“已经是干字了,再砍就是王字了,不行了不行了……”之类奇怪的话。 楚梁看着他古怪的行为,又看了看剩下两个人,“怎么回事?” “我……我兄弟最近受了点刺激。”高大青年强挺起脖子,“你想怎么样?” 一旁矮瘦少年也小声帮腔道:“是啊,你答应过不再打我们的。” “我没有恶意。”楚梁微笑道:“只是偶然遇见,你们不必害怕。不如这样,咱们握手言和。” 说着,他朝高大青年伸出一只手。 “哈……”高大青年这才露出勉强的笑容,与楚梁握了握手。 这时恰好座山兽停下,两人赶紧站起身,拽起座椅底下的矮胖,道了声:“我们到了,先走了。” 说罢,三人就一溜烟下去了。 “好奇怪。”楚梁喃喃一声,“而且那胖子的声音怎么听着还怪耳熟的?” 他到没有多想,而是一翻手,掌心已经多出了一个精致的宝箱。红色外皮光泽流转,材质看上去十分坚固,宝箱外也没有锁,完整的箱子上只镶嵌着一块玉,看来要打开还得有专门的术法才行。 昨晚他便研习了一下那妙手神通,正愁无处试验。刚巧看见这三小只,方才便一时兴起想在他们身上试一试,看看效果。反正这神通也是从他们那得来的,正好再用到他们身上。 所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手里捧着这个宝箱,端详了一阵,楚梁突然觉得有些尴尬。 要是那三小只的东西,他随手摸一下倒也不会觉得心中有愧,毕竟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是这宝箱看上去价值不菲,三小只不可能有值得装在里面的宝物。 这八成是他们偷来的赃物。 如果是别人的东西,楚梁自然不能据为己有。可是那三小只跑的又快,再想去抓他们问失主是谁也无从问起。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回一品剑庐,问问徐燧有没有办法帮忙找到失主。 回到剑庐时,徐燧恰好不在,应该是进入铸剑的草庐去给徐昆吾送食水了,楚梁便坐在大堂等他,一边把玩那个宝箱。 这当口,帝女凤大咧咧走了进来,问道:“你在这干嘛呢?” “我捡到一个宝箱,不知去哪寻失主,便想问问徐大哥有没有办法帮忙找到。”楚梁答道。 “你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说不定就知道主人是谁了。”帝女凤道。 “可是这宝箱颇为神异,应该只有专门的术法才能……”楚梁举起来道。 “让为师来,我最会开宝箱了。”帝女凤自信一笑。 说罢,就见她伸出一根手指,嗤。 一道无比精准的紫金色火焰如同飞鸟,自她手上跃动而出,当空缭绕,转瞬即逝。 再看楚梁掌心,只剩下一本厚厚的书册,哪还有什么箱子。 “宝箱呢?”他眨眨眼,问道。 “开啦。”帝女凤坦然道。 “不是……”楚梁的手在空空如也的地方比划了一下,“开是开了,箱子呢?” “开都开了,你还要箱子干什么?”帝女凤不解地问道。 伱说的好有道理啊……楚梁无言以对。 他便又将注意力放在手中的这本书册上,能放在如此珍贵的宝箱中存放,想必必然是价值不菲之物。 师徒俩打开一看,居然是厚厚的一本账本,密密麻麻记载着数年间的来往账目。 “这上面全都是……”帝女凤也盯着看了,神色肃然道:“数字!” 楚梁点点头,他沉吟道:“这是记载万兽堂与狼牙帮私下交易记录的一本账,而且是不太见得光的一本账。所得收益最后都被带去外地折换成修行资源,再重新纳入狼牙帮。” “我怀疑这是万兽堂里高层私下倒卖灵兽进行的交易,因为狼牙帮只是渠道而非买主,按道理万兽堂有鲸帮背景,别说在饕餮城,就算九州四海都不需要这种高额分成的渠道。” “如果是有高层损公肥私,那就完全说得过去了。这本账簿之所以被严密保存,不是因为它多珍贵,而是因为一旦被人发现就会让这龌龊勾当暴露。” 这个世界洗钱真是太容易了,只要出去一趟回来就说在某处秘境或者险地发现宝物就行。来路不明的巨额财产也根本无从查起,只需要换成一株天材地宝就能小心藏匿起来。如果想要从上彻查这些猫腻,唯一对不上的就是万兽堂现有妖兽的数量…… 鲸帮大小姐许红虬的到来、万兽堂的动乱、昨夜中年人急下杀手的表现……因为这一本账簿,突然就在楚梁脑海里连了起来。 原来如此。 他露出了恍然的神情。 而帝女凤则在旁边一头雾水,“这一大堆数字就能看出这么多?是有什么暗号?” 唉。 楚梁默默叹口气,不怪她。 师尊已经很能打了,如果再有文化的话,那别人还怎么混? 此时徐燧也从门外回来,见到两人,便打招呼道:“前辈、楚少侠,你们来找我?” “是啊。”楚梁抬头问道:“徐大哥,我想问你万兽堂的掌柜是谁啊?” “嗯?万兽堂……”徐燧怔了怔,思索道:“那是鲸帮的重要产业,是一个姓许的主事,好像叫许南陵。” 楚梁微微一笑,还真是他。 …… 晚些时候,万兽堂里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 因为对方报上来的名字是蜀山帝女凤,所以许红虬放下了手头的事情亲自出来迎接,身后跟着许南陵和苍星长老,还有两队鲸帮所部属下。 可以说,万兽堂里能打的都来了。 “晚辈鲸帮许红虬,久仰前辈大名。”她一见到帝女凤,率先颔首施礼道。 接着抬起一双灿灿的眸子,与帝女凤目光直视,气势倒也不输。 帝女凤倒是没有给她压力,而是手揣在袖子里,懒洋洋地看了她一眼,立马笑道:“哎呀,你是许灞山的闺女?他那么丑能生出你这么漂亮的小女娃,可真是……” “师尊。”楚梁轻扯了扯她的衣袖。 “怎么了?我这不是先跟她客套寒暄一下,先礼后兵嘛。”帝女凤回过头小声说道。 好么,重新定义《客套》。 “先前南关城一案多亏前辈师徒二人助我鲸帮清理门户,一直想找机会郑重感谢前辈,只是近日我这里事务缠身,才没有成行。居然还要前辈上门方才见面,实在是晚辈惭愧。” 许红虬面不改色,对帝女凤来了一番客套。 “诶——”帝女凤摆摆手,无所谓道:“铲除罪恶这种事没必要多提,我每年都干百八十件的,我今天来,主要是想问问昨天晚上的事情。” “昨晚?”许红虬看向楚梁。 “唉……”楚梁叹了口气,做扭捏状,“我一直说我没事,都是误会,但是师尊非要拉着我来问问清楚情况……咳咳咳!” 说着,他还重重咳了几声。 也没办法,昨天晚上那么大义凛然地离开,让他现在突然翻脸也不大好。于是师徒俩来之前就商量好,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我徒弟人老实,又正直。”帝女凤做痛心疾首状,“出门在外就特别容易让人欺负,我做师尊可不得护着他点儿。我就是来问问,昨天晚上是谁打我徒弟了?” “前辈,此事是我们的错……”许红虬面露难色,正想着要如何跟帝女凤解释。 后面的许南陵却面色一僵,他也不是傻瓜,自然看得出这师徒俩是来找茬的。 多半还要讹人。 但他此时并不畏惧。 因为昨晚万兽堂动乱之后,所有的妖兽亏空都被计入了损失,虽然很值得怀疑,但是没有确切证据,他的地位仍旧不可动摇。 就算许红虬携令箭而来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事实上,对于许红虬他是一直有些瞧不起的。因为这根本就是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今年还不到二十岁,能有什么本事? 眼下一听许红虬抢先认错,他顿时有些不悦。 若是认了是万兽堂的错,那不就等于认了是他许南陵一个人的错?这小丫头如此做不止对外人理亏,少不了要被讹诈,还将自己卖了出去。 说她没本事还真就是了,此事若是换了有江湖经验的处理,一定要咬死了自己没错,充其量是个误会。 于是他一步踏上前,大声打断了许红虬的话,“我打的!” 先把气势占住。 瞬息之间,他心中已经想好了诸般预案,不论帝女凤怎样问责,他自信都能一一驳斥,让对方无功而返。 很可惜,想象中的舌战并没有发生。 帝女凤见他突然上前大声打断,原本带笑的眉眼稍一收敛,左脚一垫,右腿撩起,飞起就是一脚。 嘭—— 轰隆隆! 这一脚看似不快也不重,但是踢在了许南陵的胸口,他的身形刹那间就从堂内消失掉了。紧接着大堂墙壁就传来轰的一声、之后院子外墙再轰一声、随后街对面的店铺墙壁再轰一声…… 每带来一声轰鸣,堂间万兽堂众人的脸上便颤抖一分。终于,在接连六七声轰鸣之后,声音方才停止。 这看似轻松写意的一脚,竟然将许南陵踹出了三条街! 帝女凤撂下腿,左手挖了挖耳朵,一副不悦的神情看向许南陵消失的方向,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问了一句: “你这么大声干什么?” ------------ 大脑袋,就你了 许红虬真如许南陵所想,是个缺乏江湖经验的天真少女吗? 虽然她确实出道不久,但身为鲸帮总帮主的女儿,她自幼便是用最高的标准要求自己,从不愿落后于人。为人处世的一应事宜,她自然也了然于胸。如果来的是旁人,那她一定比许南陵想象的更强硬。 但来的是帝女凤。 许南陵今年四十岁左右,他的成长阶段恰好错过了帝女凤混迹江湖的那些年。所以在他的认知里,这或许就是蜀山三十六峰主中较为顽劣的一位,概念不多。 可许红虬仔细研读过九天十地所有问道境大能的资料,留给她深刻印象的人中,帝女凤在其中绝对能排得上前列。 这样的人物,所过之处,百鸟当天朝拜、蛟龙隐于渊底、豺狼掘土埋首、猛虎做狸猫声…… 你许南陵凭什么跟她大声讲话?因为她现在露着笑脸吗? “前辈息怒。”许红虬不退,反而上前相劝。 “你们几个,去把他抬回来。”帝女凤朝身后几个鲸帮属下扬了扬下巴,就像是使唤自家仆人一样随意。 那几个人居然毫不抵触,立马听命就去抬许南陵,没人敢有半点迟疑。 随即帝女凤才伸手按着许红虬的肩膀道:“我不生气,就是他突然喊一声吓到我了。” 片刻,几个属下抬着浑身瘫软的许南陵回来,将他架着来到众人面前。 许南陵此时骨骼尽断、五脏俱裂是跑不了的,伤势虽重,精神倒还算清醒。抬眼看着帝女凤,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艰难地喘息时都收敛着声音。 “昨晚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徒弟,我来其实就是想讨一个公道。”帝女凤反倒脸上带着委屈,“只要伱们能给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们立马就走。” “师尊,许小姐人不错,咱们也别太计较了……”楚梁在后面劝道。 “也行,那就不跟旁人计较。”帝女凤点点头,看着气若游丝的许南陵,道:“你打了我徒弟一掌,那我也打你一掌,公平吧?” “我……”许南陵刚想开口,立马又想起来,赶紧压低声音,小声道:“你不是都踢了我一脚……” “那是因为你吼我。”帝女凤蹙眉,“刚才我可只用了半成力气,等会给你的一掌就不会这么轻了。” 许南陵连忙摆手,一脸丧容。 帝女凤这话可不是骗人,她刚才用的力气确实还不到半成,而且最拿手的火也没有用。不然像定山侯的修为还比许南陵高不少,也是一样秒杀。 “前辈!”许红虬挡在许南陵的面前,看着帝女凤道:“我们可以给出补偿。” 不给也没办法,今天人家摆明了就是来讹人的。 许红虬虽然也想看到二叔受惩戒,可如果帝女凤真的在这杀了他,那她绝对不会允许了。 毕竟现在万兽堂里她最大,所有的人归她管,责任也由她担,她若是任由这种事情发生,那今后在鲸帮就全无威信可言。 保还是要保的。 “这怪不好意思的……”帝女凤这才一笑,“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这样吧,你们就把我徒弟的药费给补了。” “师尊,哪能管人家要钱啊?”楚梁连忙拦住,“许姑娘是好朋友,谈钱多伤感情。” “那不要钱要什么?”帝女凤反问。 “万兽堂全都是灵兽,要不咱们就随便带一只灵兽回去养吧。”楚梁道:“正好咱们银剑峰还缺个坐骑。” “那不行。”帝女凤摇头道:“你不知道我这神凰威压吗?前四境的妖兽一下就吓死了,养不了。” “那咱们就随便带个第五境的回去,把它养好了,就是咱们和鲸帮友谊的见证啊。”楚梁建议道。 “诶?”帝女凤貌似思考了一下,道:“我觉着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许姑娘你看呢?” 许红虬看看帝女凤,再看看楚梁,不由得也露出一丝笑,“好。” …… 万兽堂内妖兽虽多,但是高境界的倒也寥寥。第六境的妖兽可能一两年才能出现一只,平时第五境妖兽就已经是镇店的商品了。 此时此刻,院子里有四只。 饕餮城内物价虚高,像前日许红虬斩杀的那只第四境妖兽,售价已经要到数千朱雀币。而一只第五境妖兽,售价绝对过万! “二位随意挑选,选中哪一只便带走。”许红虬指引之后就退而束手,看来是不打算给任何讲解了。 至于选中哪一只,就只凭本事。 四只妖兽被困在巨大的笼子中,各自露出不同的仪态。 一只是体型巨大的黑色乌龟,通体黢黑而粗糙,厚重的龟甲好像一座小型城关,伏在一块小山似的假山石上,颇为安详。 一株是粗大茂密的树妖,似乎有某种神异。它的所有枝杈都生长成为一只野兽的形状,皆为闭目,但楚梁看上去,就感觉它们随时都会睁开眼似的。 一只是洁白的猫妖,眼生三色瞳,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一副高傲姿态,看见有人过来都不屑睁眼打量。 最后一只则是浑身灿灿金色长毛的异兽,认不出品种。只有头上金毛较短,显得头颅很大……或者本身就很大,正在睡觉,张着嘴流着口水,一副不大聪明的样子。 “选个贵的。”帝女凤转了一圈,小声对楚梁说道。 “我都不认识啊。”楚梁也小声回道。 在辨别异兽这方面,师徒俩倒是一脉相承的不懂。 “就算都是第五境妖兽,价格也会相差很多,得挑个品相最好的。”帝女凤道。 “我有个办法……”楚梁凑近帝女凤,伏耳说道。 “可行。”帝女凤微微颔首,接着便站直了身子,目光看着四只妖兽,瞳孔缩了缩。 轰。 下一秒,她的神凰威压猛然倾泻而出,周遭的空气好似突然凝固。 外围站着的万兽堂众人虽然不是威压针对的目标,但也感觉到了一阵心悸,修为低的险些昏厥! “吼——” 四只妖兽对此反应各异。 那巨龟蹭的一下缩起了四肢与头颅,将龟壳一闭,世界与我无关。 树妖的全部枝杈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那些野兽一般的形态果然不是虚的,但是左右的枝杈在睁开眼后便同时受到惊吓,争先恐后地钻回了树冠之中! 那只姿态高傲的白猫,一对三色瞳亮出光明,再也没有了骄傲似的,趴伏于地,似乎在表示臣服。 反而是那只看上去憨憨的金毛异兽,嗷的一下炸起来,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浑身金色长毛忽地竖起,好像一声剑戟一般耸立!它怒视着威压来源的帝女凤,弓背昂首,居然显露出了战斗姿态! 楚梁扬手一指,高声道:“大脑袋!就你了!” ------------ 金毛犼 “选它?”许红虬问了一声。 旋即,就见她身后万兽堂的伙计们,突然全都露出了些许的喜色。 “坏。”楚梁沉吟一声,这帮人这么高兴,该不会是选错了吧? “那这只犼就由二位牵走吧。”许红虬轻轻一扬手,自有属下上前去打开笼子。 “犼?”帝女凤与楚梁师徒二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咦。 所谓妖魔鬼怪。 四者之中,未化形的妖兽与灵兽之间是很难区分的。但普遍来说,灵兽的价值远远高于妖兽。 因为人为万物灵长,所以许多修炼有所小成的妖兽,都会选择化成人形,一方面是方便在人间混迹,一方面也是更便于领悟天地大道、促进修行。 所以如果有境界高但是还没化形的妖兽,除了少部分不愿意化形之外,大部分是天生较为愚笨的。譬如狐黄白柳第二、三境往往就能化形,但草木山石精怪就要第五、六境方能化形。 而灵兽则不然。 灵兽之所以始终保持着本来身躯,是因为它们自身同样也是上天钟灵,感悟天地大道不输于人类躯体,自然就没有化形的需求。 所以一群妖兽同样混迹在一起,看上去境界差不多,实际上灵兽要比妖兽强很多。 而犼,就是灵兽中的一个大族。 这四只中那巨龟与怪树显然是妖,白猫难以辨别,这大脑袋说不定是唯一一只灵兽。能选中它,对师徒俩来说可以算是成功了。 当然说它是大族也是相对于其他灵兽来说,像是白泽一族,世上已知的仅有两只。更有很多灵兽都是独脉相传,是世间唯一。而犼之一族,品类相对较多、数量也仅仅是相对稍多,正邪皆有。 禹都城的皇宫外,就镇守着两只朝天犼,此种最为正义,镇守门庭最为得力;冥王宗的镇山神兽,则是一只食月犼,此种昼伏夜出,喜爱黑暗、憎恨一切光明。 而眼下这只,则称为金毛犼。 “这只金毛犼算是我万兽堂内的镇店之宝……已经镇了十年。”得到许红虬的允许后,一名万兽堂伙计带着些许激动对师徒俩介绍道,“性情温顺喜人、勤恳耐劳,并且骁勇善战,正是看家护院、出行坐骑必备……” 喀喇喇…… 喀喇喇…… 他话没说完,就听旁边传来一阵金石摩擦的刺耳声响,帝女凤纳闷地看过去:“什么声音?” 一眼看过去发现,原来是那只金毛犼正在龇着一口恐怖獠牙在咬铁笼子!而且不多时就已经咬出来条条龟裂,似乎马上就要嚼碎了! “额……”那伙计继续讲道,“它唯一的缺点可能就是吃的稍微有些多,以前如果饿了,就会吃铁笼子……后来吃习惯了,没事也喜欢嚼两口磨磨牙……” “你们这笼子造价不菲吧?几天换一个?”楚梁不由得问道。 “深海磨云铁铸造的困兽笼,一开始三天就得换一座,后来我们研究出个新方法,只需要重装笼柱就可以了,成本降低了很多……”那伙计如实答道。 “好么,吃铁笼子长大的。”楚梁感慨一声,转眼看向师尊,“这玩意咱养得了吗?” “有什么养不了的?”帝女凤嗤笑一声,“它要是敢凶人,就杀了吃肉。” 似乎是感受到她眼神中的一丝凶意,金毛犼一个激灵,浑身金毛突然又炸成黄金剑戟一般,俯身龇牙,看着帝女凤,发出低声的“嗷呜——” 似乎要是没有铁笼子拦着,随时都要上前挑战…… 楚梁瞥了一眼那伙计,疑惑地问了一句:“温顺喜人?” “额……”伙计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只是对你们还不熟悉,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回头作为坐骑,它也是有事就上!” 说话间,已经有伙计打开了那困兽笼,将金毛犼牵了出来。先是给它的颈项间套上了一个巨大的封印项圈,之后用粗重的铁链拴着,将铁链一头递了过来。 如果是平时,这一套操作绝对是要在严密管控下,还得将它提前用阵法催眠,才敢来做。但现在有第六境的苍星长老和第七境的帝女凤在场,倒也不怕这些。 “带它上街一定要拴锁链,千万千万……”伙计严肃叮嘱道。 “我懂的。”楚梁颔首,“遛犼不拴犼,不如犼遛犼。” 但那铁链子他是碰都不敢碰,直接将链子那头递给了帝女凤。师尊倒是百无禁忌,走到近前仰头看着这一丈多高的凶兽,伸出手,道了一声:“坐!” “嗷呜——”金毛犼趴伏下身子,又露出战斗状态。 “算了,回去再跟你交流感情。”帝女凤倒是觉得颇为有趣,转回身就要牵着金毛犼离开。 许红虬赶紧带着一干人等相送,准备将这两只凶物和楚梁送出门。 不过眼看就要出门时,帝女凤突然一转身,看向许红虬身后的苍星长老,露出回忆的神情,问道:“我总看伱有些眼熟,咱们是不是以前见过啊?” “是是是。”一脸老成持重、对许南陵威严无比、全程没怎么开口的苍星长老,一听这话立马连连点头,突然露出和善的笑容,“难为您还记得。” “一甲子之前那届仙门大会,您在虚神界里一拳淘汰的四名鲸帮弟子里,有我一个。”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也不知是感慨还是畏惧。 楚梁对此倒是没感觉太惊讶,虽然苍星长老和帝女凤看起来,说是祖孙或是父女都不违和。但其实帝女凤的年纪,确实应该和他差不多。 前六境的修行者修为越高就越能延缓衰老,但始终无法青春永驻。只有到了第七境问道,才能够实现永葆青春。 通常来说第七境的大能,如果没有用特别的神通去改变,那他们现有的容颜就是他们步入问道境那个时候的样子。像帝女凤看起来这么年轻的不多,因为她步入第七境的年纪就算是很小的。 她的修行步伐,每一步都可谓是真正的天骄,嫉妒不来。 听到这话,帝女凤才露出恍然的神情,接着便转过身和楚梁并肩离开。只是能听到她边走还在边拍着胸脯,傲然道:“我说的是吧,都哥们儿!” “啊对对对。”楚梁的捧哏声也随之而来。 许红虬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远走,最终消失在街口……她的脸上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而那边奄奄一息的许南陵同样如此,甚至还流下了两行清泪。这俩人走了,自己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 “师尊,那弟子就先去办事了。”转过街口,楚梁便与帝女凤分别。 长街之上,这师徒俩所过之处,如同净街一般行人避让。虽然饕餮城里牵着坐骑、妖兽的不在少数,但是这只明显不一样好吧! 它还在那嚼铁链子呢喂? 这玩意真栓得住它吗? 那女子怎么还那么惬意,看这巨兽的表情,挣脱开第一口就要把你吃了吧? 必须躲远点…… “好!”帝女凤牵着犼,正享受着在街上的威风凛凛,随意的与楚梁一挥手,“你去吧,可不能这么轻易放过那厮。” “放心。”楚梁摸了摸怀里厚厚的账本,“敢打师尊的徒弟,哪能放跑了他。” ------------ 楚兄,我跟你好一辈子 城西,风月街。 饕餮城的风月街在修仙界是很有名的,因为放眼九州大地,在其他地方你很难找到女修者愿意在青楼娼馆之中以色娱人。而在这条街上,大一点的青楼几乎都有女修者镇店。当然,够资格来这里取乐的文人雅士也都是修行者,不会辱没了好姑娘的身价。 长街繁花锦簇,街道中央有身姿袅袅的彩衣仙子在盘旋起舞,轻盈起落、彩蝶纷飞、异象连连。每隔一段距离,还会有新的舞台和表演,都是两边青楼派出来演出揽客的好姑娘。 让人仿佛置身舞乐仙界。 楚梁踩着满地柔软的花瓣,缓缓前行,身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受过高等教育的、穷的、有崇高精神操守的修行者,他自然是不会来这里寻欢作乐的。 走到一家名为揽月楼的高阁之下,他纵身跃起。光顾这里的文人雅士也都是修者,所以揽月楼没有对街的大门,只有一道纯白色的光幕高高悬在楼顶。楚梁的身子在其中一晃而没,再转眼,就来到了门后的世界。 “恭迎仙人飞升!” 入眼第一幕,就是两排衣袂飘飘的长裙仙子分列两排,脚下云雾霭霭,身边微风轻拂。她们的衣着并不像寻常的好姑娘那样暴露,而是仙气盎然,只露出肩膀和腰腿部分凝脂一般的肌肤。 难怪叫揽月楼,这悬空门的设计,一进来再有仙子迎宾,当真给人一种飞升上界九天揽月的感觉。 真专业啊。 楚梁不由得感慨一声,当即摆摆手,道:“我是来找人的,请问海王宗的闻人兄在这吗?” 不错,他今日到此的目的,就是来寻闻人墨。 虽然先前两人并没有互留地址,但闻人墨身为十地宗门的核心弟子,行事高调、出手阔绰,他的行踪一点也不难查。早些时候楚梁拜托徐燧稍一调查,就查出他住在揽月楼,在此长租了一个包间。 原来这厮是将青楼当家的。 “是来拜访闻人仙友的啊?他住在黄庭宫,织云去通报一声。” 领头的一个“仙姑”仪态端庄,吩咐手底下的仙子过去报信。不多时,那位名为织云的仙子归来,柔声道:“闻人大仙请这位道友过去。” “好,替道友引路。”仙姑一扬手。 “多谢。”楚梁就跟着这织云仙子,一路沿着雾霭长路穿过亭台楼阁,来到一处金碧二色筑造的屋宇前。 上悬牌匾笔划飘逸,写着“黄庭宫”三个大字。 嚯,真下功夫啊…… 楚梁大开眼界,再推门进去,这才看见“闻人仙友”。 这厮正在房间里炼丹呢,对着一炉子赤金色的神火目不转睛,看见楚梁来了便露出笑容:“楚兄。” “闻人兄。”楚梁招呼一声,摇头慨叹道:“这扮演得也太专业了,连仙人炼丹的环节都有?” “什么啊……”闻人墨一摆手,“我是在真的炼丹,我打算炼一炉驻春养颜丹,作为送给许姑娘的礼品。” “此物是我的拿手杀招,举凡是女子无论凡人修者,没有不心动的。本来是打算作为跟她定情之物,但现在开局不利,我也只能提前祭出了。” 楚梁看着他认真的神情,好奇问道:“有多不利?闻人兄和许姑娘,先前进展到哪一步了?” “如果这炉丹药哄得她高兴,那说不定能进展到说句话那步。”闻人墨自信满满道。 “……”敢情您连话都没说过呢。 不过想来也正常,那许红虬一看就是心智坚毅、性情果决的女中豪杰,绝非凡俗女子。别说这样的姑娘心中有没有儿女私情,就算有,也不可能像平常小姑娘那样被坏男人哄骗。 这闻人兄找上这样的一个目标,一百年也不可能有丝毫希望的。 当然,他要是有一丝希望,楚梁今天就不会来了。就是看准许红虬不可能看上闻人墨,楚梁才会放心进行今天的计划。 “我这里倒是有一样东西,能够让你这炉子丹药先留一留,起码绝对能够让你完成与许姑娘说话这一步。”楚梁微笑道。 “噢?”闻人墨顿时有了兴致,问道:“是什么?” “许姑娘这次来饕餮城是调查万兽堂的事情,前日里万兽堂动乱也与此有关,但我知道她现在应该是没什么进展。”楚梁道:“而我手里有一份实质性的证据,能够直接解决万兽堂的案子,让她大功得成。” “是什么东西?”闻人墨稍稍激动,万兽堂的案子他自然有耳闻的,追着许红虬一路从南到北,他也不会完全不知情。 但楚梁竟有实质性证据,这是很令他惊讶的。 “是一份万兽堂内部人员私通外人盗卖妖兽的账本。”楚梁道。 “这种东西竟在伱手?”闻人墨一把握住楚梁的手,“许姑娘若是拿到肯定很高兴,楚兄,你把这玩意给我,我跟你好一辈子!” “我来自然是要给闻人兄的。”楚梁微笑。 “能拿到这种东西,楚兄想必是付出了不小代价,绝不能让你平白损失。”闻人墨立马开始思忖,“我得拿什么出来呢?” 真上道啊闻人兄。 楚梁心中暗暗点头,和熟读《情商》的人办事就是舒服,人家就不会等你开口要价再想着拿什么东西交易。同样是做生意,这交流就让人心里很舒坦。 “闻人兄你我投缘,谈钱可就俗了。”楚梁笑道。 这话自然也是点拨,意思其实是让闻人墨别给灵石币。 就像先前去万兽堂找事,他为什么提出要妖兽抵药费?一个是因为如果索要灵石币,那很难要到一只第五境妖兽的价格;另一个原因也是如果拿到的是灵石币,那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有师尊参与的事情,但凡有收益,说不准最后又要来个三七分账。 上次的惨痛记忆可还留在楚梁心里! 反而是要灵兽、要宝物,这些东西帝女凤既看不上也用不上,最后还不是落在自己手? 闻人墨一听,自然接收到了楚梁抛出的信息。 不要钱? 这难度其实有点高的,因为留给他拿捏的空间甚大。要拿出什么来又不至于亏,又能让楚梁满意,属实是个问题。 半晌,他取出一颗红彤彤的宝珠,拳头大小,托在手上神光隐现。 “这颗红莲宝珠是我前日里捡漏得到的,价值虽高,却和我所修功法不太相符,正打算出手。如果能用来补偿楚兄,那再好不过。” 他将红莲宝珠递给楚梁。 “此物能发出神光洞彻幽冥,黑夜之中光照千里;也能催生莲花神火,专克阴鬼邪祟。楚兄若是用得上,就请收下吧。” “唉,好吧,”楚梁勉强收下。 在手中察看了一番这红莲宝珠,发现闻人墨所言不虚,此物确实算是至阳之物。真气注入,能催发出神光或是神火,修为越高威能越强,是一个能长久使用的宝物。 他便将先前从三小只手中拿到的账本交给闻人墨,道:“那这份罪证便托闻人兄交给许姑娘了。” 事情办完了,他便也起身告辞。临别之际,闻人墨还热情挽留。 “楚兄来都来了,不选个仙子体验一下飞升的感觉?”他笑道。 “不了不了。”楚梁连忙摆手拒绝,“改日再飞升。” ------------ 大小姐的愤怒 “又是你?” 万兽堂前,当苍星长老再度看见闻人墨的时候,眉眼间顿时流露出一丝怒意。 许红虬早先就吩咐过,如果此人再纠缠,可以下重手。上次他已经打得够狠了,没想到还没有将他打走。 “前辈!”闻人墨立刻高举双手,喊道:“我有重要证据,可以帮你们解决万兽堂的案子!” “什么证据?”苍星长老掌力蓄起,只等闻人墨一句话不对,立刻就是一记重手。 他可不是对所有人都像对帝女凤那般和善的。 “绝对是重要物证,我想亲手呈给许姑娘。”闻人墨笑道,“劳烦通报。” 苍星长老思忖了下,还是令属下去通报许红虬。片刻后,才传回消息请闻人墨上楼。 闻人墨终于如愿以偿,得以和许红虬当面而坐。 对于他的纠缠,许红虬是不胜其烦的。鲸帮大小姐地位高、相貌美、修为强,像他这样想要靠近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起初许红虬还会好言婉拒,但她很快发现这是没有用的,那些人只会把这当成她的温柔,然后变本加厉的纠缠;后来她尝试着凶一点喝退之后,那些人反而更喜欢了,有的还会央求她说姐姐打我…… 对于这种要求许红虬当然满足,不过不是自己动手,而是愤怒的苍星长老出手。 看着闻人墨,她的面容依旧冷若冰霜,“听说你要交给我有关万兽堂内幕的重要证据?” “是的。” 当着她的面,闻人墨反倒没有太多情绪,只是轻轻点头,然后将那个宝物换得的账本轻描淡写放在桌上。 许红虬翻看了一下,瞳孔微微一动,上面的东西,果然可以彻底解决万兽堂的案子,竟然不是虚言。 良久,她抬起头看向闻人墨:“伱从哪里得来的?” 闻人墨笑道:“小生交游还算广阔,是我一位朋友知我对许姑娘的心意,寻来给我的。” “哪位朋友?又是如何得来?能不能详细说说。”许红虬追问道。 “具体细节他没有多说,总之就是一位蜀山派的朋友,我估计他也是偶然得来……”闻人墨话没说完,突然见许红虬面色一变。 “楚梁?”她语气犹疑地问道。 因为蜀山派在饕餮城的人应该不多,她一想,自然又想到那对师徒。 “许姑娘也认识他?”闻人墨反问道,只觉许红虬的反应有些奇怪,似乎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故事…… “果然是他。”许红虬沉吟了下,眉宇陡然皱起。 方才片刻,她思索的是楚梁为何要通过闻人墨将此物送来,而不是在早先找上门的时候就拿出来。 此物分明可以立时就置许南陵于死地! 但很快,她就想清楚了。 楚梁就是故意的! 如果在上门报复的时候拿出此物,固然是会将许南陵的罪状暴露,那样一来,许南陵就有了取死之道。 自己绝对不会再保他! 为了给他们师徒一个公道,自己很可能直接将许南陵斩杀。如此一来,既给了他们交代,又替鲸帮清理了门户。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就没法讹诈了…… 一个有罪的许南陵,是不值钱的。一个无罪的许南陵,自己才必须保,继而让他们讹诈一只第五境妖兽。 然后等此事似乎过去了,他们再将这罪证拿出来,只要自己看到了,许南陵一样会死。 楚梁的仇一样报了。 这一来一回,相当于白白从万兽堂讹走了一只第五境妖兽。 “楚梁……” 她念叨这个名字,只觉心情复杂。虽然他帮自己铲除了内鬼,解决了万兽堂的案子,但是……还真是完全高兴不起来。 听许红虬当着自己的面,连念两遍楚梁的名字,闻人墨不由得眨眨眼,邀功道:“不论楚兄是如何得到的,但是我为了拿到这个账本,也是付出不小,我给他的宝物……” “什么?”许红虬再度惊讶:“这账本你还是用宝物跟他换来的?” “是啊,哪有白白让人给我的道理……”闻人墨道。 许红虬方才以为楚梁就是在讹完了万兽堂之后,找个熟人将罪证送过来。原来就是这一份罪证,他一样弄了一件宝物回去吗? 他与许南陵有仇,此物是说什么都要交到自己手里的,连这一下都能捞到利益。 真是…… 想起先前目送他们师徒离开时的背影,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和一只大老虎的背影! 鲸帮大小姐的拳头握紧,银牙紧咬,鼻子里又哼出那两个字:“楚梁……” …… “阿嚏……阿嚏……阿嚏!” 楚梁连打三个喷嚏,揉揉鼻子,疑惑地望了望远处,这才转身走进了一品剑庐的大门。 回到剑庐去没有看见帝女凤,他便去前堂找徐燧问道:“徐大哥,我师尊呢?” “帝女凤前辈……”徐燧神情微妙地说道:“她在后山跟金毛犼单挑呢。” “蛤?” 跟犼单挑。 这又是闹哪一出? 楚梁急匆匆奔赴后山,结果没赶上战斗现场,却看见了师慈犼孝的一幕。 就见帝女凤正抬手,笑眼盈盈地招呼道:“握手,对,左手!来……坐!打滚!” 而前方,高逾一丈的庞大身躯,正翻滚着一身金毛,配合着她的一切指令。金毛犼顶着满头的大包,脸上全都是谄媚的笑容。 还别说,这大脑袋笑起来真是怪憨的。 “师尊,您这是干嘛呢?”楚梁上前问道。 “我这不是跟它交流感情呢嘛。”帝女凤笑道,“万兽堂的人没撒谎,这小玩意还真挺温顺的。” “……”楚梁咧咧嘴。 回忆起这“小玩意”先前生嚼铁链子的样子,只觉十分幻灭。 事实上,万兽堂的人还真没骗他们。 “犼”这灵兽本身对主人和家人就是很亲近的,对待陌生人也不凶。只有对待有恶意的敌人,它们才会爆发出强烈的战斗欲望,本意也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主人,并且无所畏惧。 帝女凤先前的威压降临,让金毛犼将她错认成了敌人,所以才会对她爆发战意,十分不善。 但是…… 经过帝女凤先前一番耐心的“交流感情”,现在金毛犼已经认清了。哪有什么敌人?这是我的亲亲好主人! 主人让我转圈圈,那我必须给她旋两个! 吼吼吼! 正当楚梁和两只凶物在后山其乐融融的时候,骤然间,听闻草庐那边传来一声裂空炸响。 轰—— 一道照透青云的气柱冲天而起,直抵九霄。所过之处将天地四野惊动,带着一股目光触之可及的无匹气势。 剑气冲霄! 楚梁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剑成了?!” 早上好啊。 ------------ 无尘剑 剑气冲霄,大道铮鸣。 整座饕餮城的人都看的到这一道剑气柱,他们对此倒也不算陌生,人人都知道,昆吾师又炼成一把传世名剑了。 饕餮城的大小供奉不计其数,若是没有特殊的贡献,即使是寻常的第七境大能,也只能位列二品,一品供奉唯有四人。 而徐昆吾位列四人之中,凭的就是这一手当世顶尖的铸剑之能,绝对没有人敢质疑。 因为铸剑很重要。 修仙界目前较为公认的论调是,在对于战力的影响上,修为第一、法器第二、神通第三。 如果二者斗法,通常都是修为境界高者获胜,除了少数天骄亦或特殊情况,很难有越境挑战,即使是跨越一个小境界都很难。 如果二者修为境界相同,那兵刃、法器就极为重要了,足以决定战局。 最能说明情况的就是九天十地。 九天之所以能够位列九天,就是因为它们拥有人间万宝录上排名最靠前的神器。十地之所以屈居于下,就是因为它们没有神器。 人是会不断变化的,再强者也不过镇压当代。数百年间,代代更替,一部分十地宗门整体实力超过一部分九天仙门是很常见的。但即使如此,也无法有十地宗门上位。 因为神器不会变化。 第九境通玄,举世无敌,一出则为人族神圣,但千年难得一遇,这自然不必多说。再以下的第八境天元,才是九天十地中常有的顶尖战力。 同为执掌天元的第八境大能,已然是超凡入圣的境界了,彼此之间纵有强弱之差,也很难分出胜负。只要不是双方全部决心死战不退,那即使打到天崩地裂也很难出现击杀。可一旦有了神器的加持,那就大大不同。 一个第八境天元加上一尊神器,便可以将战力提升到另一个档次,居于通玄之下、却又凌驾于天元之上。修仙界俗称为“八境半”,亦或“斩天元境”。 这名字很好理解。 两个天元境强者,其中一位得到了神器加持,那就拥有了斩杀对方天元的实力,是以称为“斩天元”。 在神圣未出的当今时代,“斩天元”就是人间真正的战力巅峰。 蜀山派当年之所以能领袖天下正道,就是因为它们的镇妖塔是人间最强神器。几位天元境合力发动镇妖塔,居然能挑战通玄境的妖神而胜。这是旷古烁今的战绩,自然无人敢撄其锋芒。 而现今的蜀山派之所以没落,也并不是蜀山门下变弱了,而是门派缺少了顶尖的“斩天元”。 这样一来,与其他九天仙门相比,若是有小争端不一定输。但是在最巅峰的资源争夺上,永远落于下风,渐渐衰落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祖上底蕴在此,蜀山派再没落,也拥有能碾压十地宗门的庞大体量,所以才一直不尴不尬地维持了下来。修仙界现在的格局,按传统说是“九天十地”也行,说是“八天十一地”也可以,只是不大好听。 可以原有境界上再加半境,这就是法器的力量。 所以一个好的铸剑师,对于一个势力来说是极为重要的,享受怎样的尊重也不为过。 …… “爹?” 徐燧带着帝女凤和楚梁进入草庐之中,一进门便是海纳山藏的大禁制,他自然有入门之法。指诀一点,涟漪闪动。 轰的一声。 眼前场景变幻,越过门槛,三人的身形就出现在了一处河谷之畔,山壁下一座巨大的烘炉,庞大的剑气柱从中喷涌而出。 徐昆吾则赤裸上身,露出一副铜铸一般的肌肉,主持着烘炉之下的庞大阵法运转。四周分列着十六名境界不低的修者,帮他变幻法阵。这些都是他的弟子,也是铸剑师不可或缺的助力。 待剑气喷涌完毕,徐昆吾脸上带着些许的激动,指诀一扬,喝了一声:“起剑!” 楚梁略微紧张,小声问道:“是还没成功吗?” “已经成功了,现在只是收尾。”徐燧的神情同样激动不已,“爹的手中又要多出一把传世名剑了!” 嘭—— 气爆之声自炉中传来,一道赤光笼罩的飞剑光影自炉中缓缓升起。 “洗剑!” 徐昆吾再喝一声,扬指将剑光引入一旁奔腾的河水中,顿时大雾升腾! 嗤—— 剑自神火中来,立马落入河水中,顷刻间白气弥漫,滚滚波涛一闪而逝,大河几乎断流!直到河谷上的众人几乎已经看不清徐昆吾的身影,那嗤嗤声方才停止。 旋即,他高大伟岸的身影从白雾中走出,已经穿好了衣衫,双目湛湛如方才的炉火。 他的掌心,握着一把剑。 此剑四尺余长、三指并宽,剑身澄澈通明如水晶,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多亏其中还混有一些涟漪般的金色雾状物,才让人能够看清剑刃的位置。 “此刻我才明白你的深意。”徐昆吾看着帝女凤,朗声道:“霄云古剑中蕴含的上古云中道韵,虽然不会再有,但炼制它的仿品时,却可以从中悟到一二。哪怕拓印一丝,也是人间大幸,这是道的层次。” “这把剑借来了一丝云中道韵,不止让它的品级上升了一个档次,连我都裨益良多,修为或有进境。”徐昆吾感慨道,“当真是用心良苦。” 他也到了第七境问道,能有一丝进境都是极为难能可贵之事,加上掌中剑成,喜色溢于言表。 帝女凤听完这话沉吟了一下,随即颔首道:“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 你必然不是这么想的……旁边的楚梁一时腹诽。 凭他对师尊的了解,这厮要是懂得这个早就迫不及待地邀功了,哪还用得别人来提。 徐昆吾倒没想这么多,而是将剑递过来,又摇头叹息道:“只可惜此剑是仿品,不能登上万宝录,否则以我估测,至少是徘徊在前百之外、甚至能冲击前百末端。若是我能铸造出一柄位列前百的名剑,便能一解心头大憾了。” 当世三大铸剑师,只有陈不厌所铸之剑有位列前百,而徐昆吾和百里仝争第二争得厉害,谁先锻造出位列前百的名剑,便可以率先结束争端了。 “嗨,放宽心。”帝女凤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要不是霄云古剑的仿品,以你的实力也还锻造不出这个级别的剑,这么一想是不是就好受点了?” 谁会好受啊?! 楚梁赶紧拽了师尊一把,人家刚给咱们铸完剑,伱可当个人吧。 徐昆吾听了这安慰也确实面色一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楚梁双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剑,笑道:“昆吾师铸剑大道已然炉火纯青,此番又有进境,相信独力铸造出神剑之日绝对不远!” “哈哈。”徐昆吾这才一笑,随即又道:“这今后便是你的剑了,给它取个名字吧。” 楚梁摇摇头,郑重道:“我虽然会使用这把剑,可此剑代代相传,我绝对不是唯一的剑主。但昆吾师今日铸造此剑,永远是它唯一的铸剑师。所以取名这件事,还请昆吾师来吧。” 徐昆吾双目湛亮,笑道:“好!” “此剑以通明玉金晶锻造,澄澈无垢,妖邪不侵。”他缓缓思忖道,“便名为……” “无尘!” …… “呼。” 柳小鱼放下小水壶,看着面前一簇簇的金纹花迎风招展,不由得心生骄傲。 “我可真是太勤劳了。” 自打楚梁和帝女凤离开之后,银剑峰的雨也不下了,她便要每天给小花田浇水。 临走前,楚梁哥哥对她说,任命她为银剑峰的临时峰主,她还高兴了好一阵子。可是这几天才反应过来,全峰上下都只有她一条鱼,这个临时峰主又有什么用呢? 峰顶的花草树木也不听她号令啊。 她手里掌握的其实只有给不给小花田浇水的权力。 帝女凤姐姐走之前塞给她厚厚一摞画册,说无聊时候可以看看打发时间,问题是……她只是一条没上过学的鱼,她又不认识字,单纯地看画也看不懂剧情。 但不管怎么说,这里的生活安安稳稳不愁吃穿,总比在锦花河的时候好一点……除了有时候会想姐姐。 但是那个老爷爷不是说姐姐会遇到自己的化龙机缘吗?那样的话好像也不是坏事,不过…… 龙。 就是前些天突然出现在空中的那条巨大长虫吗?如果姐姐变成那样子……她还是觉得原来好看一点。 浅浅浇完一遍水,她就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收工。顺手再摘了几个果子回去,这是楚梁许给她的报酬。 她准备回去躺到床上,用小被子把自己紧紧裹起来睡个午觉,这还是因为她被裹成了几次粽子之后,突然觉得这样还挺舒服的。 于是她最近睡觉都要用小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在床上滚来滚去,直到裹成一个卷才可以。 一转过身,小姑娘的瞳孔陡然放大。 这些天银剑峰没有来过别的生物,她早习惯了自己一条鱼孤零零。可是这一转身,她却看到了一只可怕的庞然大物。 它半边身子在山坡那头,柳小鱼都没看清楚,她只看见一颗金黄色的硕大脑袋。 好大好大。 “啊——” ------------ 镇守峰怪事 “呜呜呜……” “别哭了。” “呜呜呜……” “金毛犼不是坏东西,它是咱们最好的朋友。” “呜呜呜……” “不哭就带你去吃好吃的。” “呜……吃啥?”柳小鱼仰起脸,立刻露出了满满的期待。 好么,还是这个最好使……楚梁见她终于不哭了,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方才师徒俩骑着金毛犼回来,一落地,就被柳小鱼撞见。小姑娘看见这巨兽突然来到银剑峰,一下就被大脑袋吓哭了。 帝女凤见状,一揉脑袋,“女人哭起来最麻烦了,你哄哄她吧,我回去休息一下。” 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已经化作一道火光溜了,徒留下措手不及的楚梁和一脸无辜的大脑袋在原地。 “咱们吃火锅。”楚梁随口答了一下,不过离开蜀山好几天,不来一顿热气腾腾的麻辣锅确实有些馋了。 柳小鱼这才从地上站起来,撅撅嘴,“我不爱吃辣……” “鸳鸯、鸳鸯。”楚梁连声道。 一边的金毛犼也跟着露出笑脸,似乎是听懂了要吃好吃的,大脑袋愉悦地扬了起来。 “你高兴什么,又没伱份儿。”楚梁无情地对它说道。 倒也不是他们虐待宠物,而是大脑袋的食量确实太大了!在一品剑庐养了一天,把剑庐的弟子都惊着了。 他们说晚上睡前给它放了一座小山似的肉食,第二天早上起来就看见它去库房偷铁吃…… 楚梁有理由怀疑,这厮在万兽堂被养了十年,它吃掉的钱可能比许南陵亏空的还多。 楚梁一抬手,金毛犼便趴下大脑袋给他摸,并发出呜呜的低叫声。在认可帝女凤之后,它很快也认可了楚梁,包括新认识的柳小鱼。 灵兽在脑子这方面还是没大问题的。 虽然它看起来憨憨的,但是楚梁总觉着这大脑袋有点子智慧,如果测一测说不定它智商比帝女凤还要高一点…… “为什么不给它吃啊?”柳小鱼问道,虽然她刚刚被大脑袋吓到,但是现在看这个大家伙还挺温和的,小姑娘立刻就有些心软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金毛犼垂下的鼻头,湿湿软软的、很温暖。 小姑娘和大脑袋相视一笑。 “因为它是灵兽啊。”楚梁无奈叹气道。 这种灵兽的饲养确实是普遍难题,因为灵兽的成长需要的灵气和能量远比寻常妖兽要大。丹鼎堂里有卖专门的灵兽饲料,就是用一些灵肉与灵植混合炼制的,一颗就可以够一头妖兽吃一天。但若是灵兽,可能也要吃十倍。 这要咋个养得起哦? “灵兽吃得都很多吗?”柳小鱼又问。 “对啊。”楚梁颔首,突然眼中灵光一闪,“等等……” 是啊。 灵兽吃得都很多啊。 他看着柳小鱼,突然说了一句:“谢谢你!小鱼!金毛犼跟我来!” “嗯?”柳小鱼一头雾水:“谢谢我什么?” 谢谢你。 一句漫不经心的说话,将我疑惑解开。 …… 镇守峰。 青山俨然,草木苍翠。 这里算是蜀山最原始、维护最好的一座山峰,因为这里是给蜀山的镇山神兽白泽居住的地方。 那位成年白泽已经多年未曾现身,渺渺不知踪影。如今的镇守峰,就只有一个孤零零的留守儿童。 可能也正是因为孤单,所以白泽幼崽才会去外面找朋友玩。 先前它只有一位香香的朋友,白泽幼崽每个月都会去宝塔峰找她玩几天。后来它又遇见了一位气息很熟悉的朋友,好像小时候见过似的。 有他们两个陪它,它每次都很开心。只不过,它们两个都是十几岁的大人了,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像自己,只是一只不到六百岁的幼崽。 正当白泽幼崽在镇守峰的自家山林中百无聊赖的时候,突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接着,就听见了呼喊:“亲爱的小白泽,你在家吗?” 是他! 白泽幼崽听出是楚梁的声音,嗖的一下,身子倏忽化作一道白光,转瞬之间就来到了他身前。 楚梁正站在镇守峰的一片空地上,身后是憨憨的大脑袋。 白泽幼崽扑过来,正要舔他,突然注意到后面的金毛犼,顿时身形一顿,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大脑袋。 楚梁忙摆手道:“不要怕,我今天就是来跟你介绍新朋友的。金毛犼,来跟握个手。” 他一声令下,金毛犼立刻乖乖伸出厚厚的右前掌。 之所以这么听话,除了温顺之外,也是因为楚梁来之前对它说……今后你在蜀山有没有饭辙就看待会儿表现了。 吃。 是头等大事。 主动握个手不丢人。 金毛犼好歹也是灵兽,在白泽面前品级稍低,但也不会太卑微。见到对方如此友好,加上楚梁在场,白泽幼崽便也没有再忌惮,而是愉快地用头角去碰了碰金毛犼的前掌。 “嘿嘿,今天咱们认识,就都是哥们儿了。”楚梁拍拍胸脯,“不如一起吃顿饭吧。” 金毛犼连连点头。 白泽幼崽也发出“嚄啰啰”的赞同声,绕着楚梁转起圈来,很是高兴。 “这里是你家,那可就得你请客啊。”楚梁摸着它的头,循循善诱道。 “嚄啰啰!”白泽幼崽一甩头,似乎在说没问题,转过身就带着他们朝另一个方向跑过去。 “跟上!”楚梁跃到金毛犼的背上,金毛犼也发出愉快的叫声:“吼吼吼……” 去干饭的路上,连风都是香的。 不,它本来就是香的! 好香的味道。 白泽幼崽带他们转过一片山林,就来到一座十分广阔的露天建筑前。 这建筑十分简单,就是四根巨大立柱撑起一块天花板,似是凉亭,通体好似汉白玉建筑,洁白无比。 而亭子下面,就是一堆小山一般的玉白色丹药,不止看上去灵气芬芳,闻起来也是馨香无比,弥漫半山。不止有类似于主食的丹药,旁边还有一大堆的灵植灵果,看上去品相都比楚梁卖的浆果要好。 金毛犼一看就忍不住了,大脑袋使劲地往前探,急得两个爪子直刨地。 蜀山给镇山神兽的食物,自然是人间最好的,灵气和口味绝对都是最上乘,金毛犼大概是一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别说金毛犼,楚梁看了都想来两口。 他看向白泽幼崽,“那咱们可以吃了吗?吃完好一起出去玩。” “嚄啰啰!”白泽幼崽毫不在意的一甩脑袋,示意朋友们尽情享用。 楚梁再不矜持,一摆手,“金毛犼快去吃,猛猛吃!吃不下就往腮帮子里塞一点……回去当夜宵!” …… 翌日清晨。 两名丹鼎堂弟子按落云头,来到镇守峰这座白亭旁边。惯例一个从葫芦中倒出源源不断的白色丹药,另一个则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大堆的灵果。 可是刚开始工作,两个人忽然发出一丝疑问。 “咦?”左边一个说道:“往日里小白泽一天最多吃半池饲灵丹,怎么今日一池见底了?居然一颗不剩!” “我这灵果也是,往日它根本不爱吃的,丹鼎长老还说它饮食习惯不健康,怎么……今日不仅吃光了,连池子里的地砖都舔得干干净净!”右边一个同样也说道。 两名丹鼎堂弟子头上冒出问号,都是有些疑惑。 “真真怪事也。” 早啊。 ------------ 一不留神就突破了 “白泽食量大增?” 丹鼎堂内,当两名小弟子将这一消息上报,几名高阶执事弟子顿时紧张起来。 四大镇山长老之一的丹鼎长老,职权内负责着蜀山上下的丹药、灵植、灵兽等诸多事宜,白泽幼崽的饲养自然也归属与他。但丹鼎长老地位尊崇,这种小事肯定不会亲力亲为,有信得过的门下弟子专门照看。 对于这几位执事弟子来说,白泽幼崽的任何小事都是他们的大事。无论是一顿饭吃得多了或是少了,都是需要引起警觉的。 “食量突然翻倍,绝对不是正常范畴,有没有可能是小白泽将要破境了?”一名执事弟子揣测道。 “说不定……”另一名执事弟子颔首,“明日先将饲灵丹数量增加,看看是偶然一天还是日日如此,如果是长期增加,那确实有可能是白泽即将破境了!”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因为多吃更可能是件好事,说明白泽所需要的灵力增加了。一旦小白泽有所成长,那他们这些负责饲养的人自然也有功劳。 “有没有可能是有贼?”另一位执事弟子小声提出疑问,“因为就算是破境所需灵力增加,也不会骤然翻倍这么离谱吧?” “嗯……”众人闻言一起沉吟了一下,随即又突然齐齐摆手,“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倒也不怪他们武断。 因为白泽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灵兽,每天一次去送食物的丹鼎堂弟子,都是丹鼎长老亲自领到白泽幼崽面前去叮嘱过它,不要攻击他们。平时蜀山上从来没人敢贸然靠近镇守峰,就是因为白泽幼崽的攻击性太强,发现外来者动辄就是一记头锤。 而修为比白泽幼崽高的人,在蜀山本就不多,这样的人何必去偷饲灵丹?而且就算他能偷走,那白泽幼崽发现之后肯定也会有所反应,不会像现在这样平和。 至于熟人作案这种可能性…… 蜀山上下都知道白泽性情高傲,这些年来似乎只与碧落峰的姜仙子交朋友,姜仙子会做出偷饲料这种事情吗? 这无厘头的猜测让众人都笑了起来,丹鼎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嗝——” 金毛犼吃得身体浑圆,懒洋洋地趴在那里,伸着大脑袋,打了个无比满足的嗝。嗝声震天响,听得楚梁直皱眉头。 “去去去,离我远点。”他推了一把大脑袋,“自己玩去。” 但金毛犼还是执拗的将头靠向楚梁,十分亲密,还蹭来蹭去。 贴贴。 现在楚梁在它心里的地位飙升,属于是排名第一位的亲亲好主人了。至于那个打人很疼的女主人,偷偷把她排第二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大脑袋贼溜溜地回头,看了一眼帝女凤阁楼的方向。 楚梁正在小花田里摆弄他那些金纹花和金纹浆果,经过几天的休垦之后,花田里地力恢复,他又将草木灵药粉洒上去,此时正在浇水等待收获。 等到明天,就能有几十颗果子拿去卖,此时他正在心里盘算着,怎么样的定价方案是最好的。 只可惜,自己先前拿去试水的是龙息金纹浆果,现在仅仅是普通金纹浆果的话,肯定是要有落差。 正思忖着,大脑袋又凑了过来。 不过这次不是来贴楚梁,而是去贴近一颗刚刚结出的果子,喘气吭哧吭哧的,似乎是馋了。 要光论味道的话,方才镇守峰上的那些灵果还真没有金纹浆果好吃,也难怪大脑袋会流口水。 “这你可不许碰。”楚梁按住它的鼻头,将其犯罪的想法提前扼杀,“都带你去吃那么多好吃的了,这我留着卖钱的,你要敢偷吃,我就给伱做绝育。” “嗷呜——” 金毛犼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反正就一个激灵窜起来,转身夹着后边两条腿跑远了。 在蜀山能吃香喝辣,还拥有了不用被关进笼子的自由,从那一颠一颠的步伐就可以看的出来它很快乐。 大脑袋刚跑远,就听半空一声绵绵雷响,之后便有淅沥沥的雨水落下。夜色之中,雨如金线。 “又来?” 楚梁仰头看着天上的雨云,是真的感到有些纳闷了。 因为小鱼说这些天银剑峰都没有下过雨,而自己一回来就有雨水又落在这,该不会这龙气化雨就是追着自己下的吧? 好生奇怪。 之所以不觉得是追着师尊,是因为帝女凤现在就不在峰上,她刚刚就到碧落峰还霄云古剑去了。 楚梁遥遥看向钓龙潭的方向。 真龙这是为什么呢? …… “真龙假龙的,敢惹我一拳给它打聋。”帝女凤云淡风轻地说道,身前是一汪碧波银潭,月光下好似平整一块的白玉。 正是孤悬峰、钓龙潭。 原来她是到碧落峰去还剑,得知晏道人去了孤悬峰,她才又找过来的。 她火光一至,原本平静的钓龙潭里便有涟漪,司空老人笑呵呵地说了句,你一身神凰火气可别惊扰了真龙。 这才有帝女凤如此一句回话。 此言一出,不知潭中白龙是否听见了,水面反倒又恢复了平静。 “真龙镇压蜀山气运,门下诸弟子当敬比白泽。”司空老人也不跟她急,慢悠悠道:“掌教的严令你又忘了?” “行吧,懒得理你们那些弯弯绕。”帝女凤随意地挥挥手,便将剑匣立在地上,“晏紫,你这宝贝神剑我带回来啦。” 晏道人一身道袍,正坐在一大朵洁白莲花台上,她挥手将剑匣摄去,打开看了眼里面的霄云古剑,轻轻点头,“我还真担心过你会不会把真的留下,把假的给我送回来,看来你还没恶劣到这个地步。” “呀。”帝女凤面色微微一变,以手扶额,“我怎么没想到!” “亏你没想到。”司空老人在旁笑道,“不然我们好奇这么多年的蜀山第一峰主到底是谁,应该就可以有定论了。” “哼。”帝女凤白了他一眼,道:“我跟晏紫什么交情,打谁也不会打她啊!我相信晏紫对我也是这样的。” 晏道人眨了眨眼,没说话。 “……”帝女凤的笑容逐渐消失。 “呵呵,不说笑了。”司空老人摇头道,“先前我与晏道人正在谈论一个问题,你也可以听一听。” “什么问题?”帝女凤问。 “蜀山有内奸。”晏道人开口道。 “啊?”帝女凤讶异了下。 “之前我弟子姜月白在山上受到过妖兽袭击,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我调查了一番,没有找到是谁做的。”晏道人对她讲,“后来司空师叔钓龙事成,我便请他来卜算一番。” “卜卦的结果稍显模糊,只能看出是同心怀异、门下藏奸。”司空老人接口道,“但对方既然有这般能让我推演不全的修为,八成是第六境、第七境的高手,甚至有可能是诸峰主级别。” “那我第一个怀疑王玄龄。”帝女凤立马说道。 “不要趁机排除异己啊……”司空老人无奈地看着她。 “既然谁都有可能,那我随便怀疑一下嘛。”帝女凤笑道,又问:“那你们怎么不怀疑我呢?” 司空老人没说话,看向晏道人,晏道人不顾忌地开口道:“我们一致认为……” “想当卧底得有脑子。” …… 夜深。 楚梁盘坐在床榻上,开始自行运转周天、修行功法。 虽然靠着大头娃娃卖力修行,但他其实始终都没有放松过自己的修炼。因为他知道,修炼功法不止是当下的修为增长,同时也是为了将来的修行奠基。 如果自己对功法没有足够的掌握,那白来的修为即使再高,也不过是空中楼阁。 他的想法是,凡事自然可以寻找捷径,但是这捷径也得脚踏实地去走。 《九天玄心诀》中正平和,内蕴大道至理,仔细精研,说不定将来到了天关之下对冲击问道境还有帮助。 可今日他的修行却有些奇怪。 无论他如何运转功法,都没有修为增长。往日里的修为增长虽然也极缓慢,但是能明显感觉到随着真气进入丹田气海,是有夯实之感的。 今日却都好似逸散了一般。 大头娃娃那边传来的真气同样如此,虽然周天傀儡转得烟霞四溢,也是没有带来一丝修为增长。 稍微检查了一下自身,他确定自己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功法的运转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只能是一个原因了。 神意境……巅峰。 “唉。”楚梁轻轻叹口气。 一不留神,又突破了。 ------------ 丹方 翌日天明,他就又来到传剑堂。 闻玉龙也不是每天都会在此间坐堂,楚梁是提前去了纸鹤问过,这才找上来的。 这位小兄弟最近应该是依旧没有开张,坐在那里百无聊赖,一见楚梁来了,白净的脸上便立刻露出灿烂笑容:“好久不见啊,楚师兄。” “倒也没很久吧,才几天时间而已。”楚梁笑道。 他和闻玉龙也算是熟稔了,倒也不必像一开始那么客套。 “没有收入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闻玉龙笑道。 他们这类各堂口的执事弟子,没有时间去做任务,赚取剑币的渠道也是不同的,像他这种代炼法器的,自然是靠提成。 “看来除了我还是没有人发现你的天赋。”楚梁也笑道,说着,才从口袋中掏出破碎的飞叶快刀,“看看吧。” “呀……”闻玉龙顿时流露出心疼的情绪,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下,眉头才稍稍舒展,“还好坏得不厉害。” “上次只是戳了一个口子,这次可都碎了?”楚梁有些疑惑。 “嘿嘿,你不懂。”闻玉龙认真解释道:“上次只是戳了一下,却把阵纹毁得很彻底。这次虽然碎了,但阵纹还算完整。至于材料本身的损坏,这是很好修补的。” “原来如此。”楚梁点点头,“我还担心会比上次贵呢,这样我就放心了。” “嘶。”闻玉龙后知后觉,“我应该说得严重点,好多要价的。” “年轻人不要学这些坏风气,想有回头客,你就得以诚相待。”楚梁连忙给他灌输正确的价值观,又将红莲宝珠取出来,“再看看这个值多少。” 闻玉龙将破碎的叶片放在一旁,接过红莲宝珠,打量了一下,摩挲半晌,道:“是好东西,是天材地宝只经过一轮粗糙炼制就有了现在的威能,要是在我手里再打磨一次,应该还能提升。到时候,价值应该超过两千剑币。毕竟是有攻击威能并且可以使用很久的法宝,会贵一些。” 两千。 这个价格比楚梁想的还要高。 那这样看来,这一趟饕餮城之行赚得可真是不少。价值过万的大脑袋,虽然目前有赔钱的迹象……但毕竟身价在这。无尘剑更不必说,楚梁都不太敢在人前将它亮出来,怕被有心人盯上……再加上这颗红莲宝珠。 真赚麻了。 “咦?”闻玉龙看着红莲宝珠,突然道:“我可以将修复飞叶快刀与打磨此宝同时进行,将这件法宝镶嵌到飞叶快刀上,为它再添一道阵纹,如何?” “又添?”楚梁诧异。 现在的小小一片叶子已经有三个形态了,飞行形态、攻击形态、防御形态……要是再来一个,那变化是不是太多了? “是啊,到时候我手中说不定可以出现一件千变万化的组合型法器。”闻玉龙说着,眼中又有期冀的光芒。 楚梁倒没他这么狂热,只是在默默地权衡利弊。 这种组合型法器,自然也是有好有坏。好处就是可以将几件法器的威能合一,操纵的时候能够节省很大的心力,施展也更方便;但坏处就是如此合一的话,有些威能无法同时施展。 比如飞叶快刀的防御阵纹和飞行阵纹可以同时触发,防御阵纹和攻击阵纹就不能同时触发,组合太多法宝进去的话可能会有所浪费。 所以这事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考虑了一下红莲宝珠的威能,楚梁觉得将其融入飞叶快刀也未尝不可,于是点头道:“可以。” “好!”闻玉龙跃跃欲试。 每次楚梁到来都能带给他惊喜。 “还有这件敛息纱,我也带回来了。”楚梁将两部分敛息纱的材料也都拿出来。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这个流程,好像自己每次外出冒险回来,都要在闻玉龙这里整合资源。 “没问题,炼制法袍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不收伱钱。”闻玉龙笑道,“只不过炼制飞叶快刀那是一个大活儿,得收两百五。” “可以。”楚梁轻巧答应。 兜里有钱的时候,他也不是一直那么吝啬。 先前在饕餮城买人面魈,本来应该耗光他所有积蓄。谁知遇上了万兽堂的动乱,他直接在路上就把人面魈斩杀了,既达成了目的、还省了灵石币。所以现在面对闻玉龙,他就大方多了。 两个人很快达成了一次愉快的合作,说完事情,楚梁又问道:“对了,你对结丹有了解吗?” “啊?你神意境巅峰啦?”闻玉龙立刻反应过来,“恭喜楚师兄啊。” “嗨,不知道是喜是忧。”楚梁微笑摇头。 “确实,结丹可不便宜。”闻玉龙道,“我只知道一些最基础的,毕竟我自己也还没到金丹境呢。” “我懂得更少,你也懂炼丹,就给我讲讲吧,”楚梁道。 “嗯。”闻玉龙点头。 “金丹通常就分为上、中、下三品,当然还有传说中的极品金丹,不过可遇不可求。”他措辞了一下,就开始介绍道。 “像咱们蜀山派的九天玄心诀,最基础的就是九天金丹。所需材料是青云紫叶、华阳朱砂、玄丹妙引、无根雨精、龙草衔、九利珠这六味天材地宝。这六种材料不算珍稀,传剑堂都能买到,价格也就在一千剑币左右。” “但是这些只能炼成最基础的下品金丹,若是想要中品金丹,得加入两味珍稀材料……云雀散和正阳石,加入之后可以升级成中品的神霄金丹。这两样东西传剑堂也有提供,加在一起比前几种稍贵一些,也在一千剑币出头。” “咱们蜀山弟子,起码也要中品金丹起步,至于上品金丹,就要看你的心思了。” 闻玉龙一边思忖一边缓慢讲述,看来能记住这些东西也不容易。 “上品金丹会加入阴阳五行,譬如加入一株火灵芝或者离阳子之类的火属天材地宝,就可以结成神霄离火金丹。如此有诸般灵性,称为上品。” “这些材料传剑堂现存的很少,大多都要你自己去获得。”闻玉龙继续道。 “最后便是极品金丹,这个就是在上品金丹的基础上,若是能再加入一味神药升仙草,才能够将整颗金丹的品质再提一个台阶,只是此物可遇不可求,能不能得到就全看机缘了。” “楚梁师兄?” 他一番讲完,发现楚梁已然怔怔出神,忙叫了一声。 “唉。”楚梁回过神,叹息一声,道:“这结丹可真是麻烦啊。” “虽然麻烦,但是值得。”闻玉龙道:“毕竟修行者一辈子只要这一颗金丹,多费些力气也不为过。” “一颗?”楚梁苦笑了下。 …… 回到银剑峰,楚梁仍觉沉重。如果要给金丹傀儡也结一颗丹,那自己至少要结两次。 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一辈子只结一次呢? 要是能一次结两个就好了。 本来想着能够歇息几日,看来现在又要紧锣密鼓地忙起来,攒钱、寻药、结丹…… 如果想要在蜀山峰会之前步入金丹境,那留给自己的时间还真是很紧迫。 他正在盘算着时间,突然感受到怀中一震,这感觉已经有一阵子没出现过了,但他还是一下子反应过来。 拘魂令? 他掏出拘魂令,神识探入那片空间之中,只见其中漂浮着一行醒目的大字。 【煞】:“南方接引召集。” 【煞】:“七日之内,到镇南域山外集合!” 南方接引…… 紫金侯麾下八方接引、二十四煞、七十二路拘魂使,这南方接引已经算是很接近冥王宗高层的一个魔修了。 由他召集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用他自己发生去问,自然就有街溜子秒回了一条。 【五十九】:“尊煞,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煞】:“一应事宜等你们到达之后再行通告,南方接引命令各人所部拘魂使,必须在七日之内到达镇南域山外围!尔等收到消息务必立即动身!” 【六十】:“收到。” 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以至于楚梁沉吟良久也还没有回复。毕竟一旦同意,那就代表七日之后自己就要和他们会面! 着实令人有些紧张。 这么多天没有联系,怎么一来就给人这么大压力。 虽然他可以提前通知师门将这些人都一网打尽,但是对于警惕性极高的魔门修者来说,收网的机会只会有一次。 而眼下召集的人只是一位南方接引,师尊目标内的紫金侯也还没有出现,楚梁也得在心里盘算一下,这人有没有收网的价值。 【五十九】:“想必是接引大人相中了镇南域山里某件异宝,这才召集人手将其取出吧?” 【五十九】:“好激动啊。” 【五十八】:“收到。” 早上好啊。 今天虽然就两章,但是也快六千字了。 ------------ 决云剑意 “师尊,弟子有事禀告。” 当帝女凤从孤悬峰回来,就看见楚梁一脸严肃地待在阁楼大堂等自己。 她顿时露出兴奋的神情,“怎么?你又挨打了?” “……”就算是我挨打了,师尊你也不用这么高兴吧,楚梁不由得腹诽一阵。 整得跟幸灾乐祸似的。 当然,他也理解帝女凤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前几次自己被人欺负的经历,已经让她产生了徒弟“挨打”等于“创收”这个概念。 她打了几十年的人,一直赔钱了。也是最近才发现,原来还能一边打人一边赚钱。而这一切,都多亏了楚梁的出现。 对不起,这次弟子没被欺负,令师尊失望了…… “是冥王宗的拘魂令内又传来消息,南路接引召集麾下,要在七日之内聚齐在镇南域山外,似乎有所图谋。”楚梁道。 “嗯?”帝女凤眉头一皱,“南路接引?只是条杂鱼啊……” 听着她不屑的语气,楚梁一脸无辜,师尊您眼中的杂鱼,可随手就能弄死弟子我啊。 于是他又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弟子认为,冥王宗尤其是紫金侯,如今正在蛰伏偃旗息鼓之际。而他手下的南路接引此时大张旗鼓,顶风召集人手进入镇南域山,肯定是有很重要的目标。如果我们能将这些冥王宗所部加上他们的目标一起斩获,也算得上是一场大功劳了吧……” “而且如果能擒住南路接引,也未必没有可能问出紫金侯的位置。”楚梁又补充道。 “嗯……”帝女凤沉吟着点点头,她自然也明白弟子的处境。 楚梁混入拘魂使中,一旦出手肯定就会暴露,所以卧底的机会基本只有一次。如果不去参加行动肯定也会引起怀疑,也只能提前收网了。 “打不着大王八,弄两只小虾米也行吧。”帝女凤一歪脑袋,无奈地说道。 说罢,她突然又一扬眉,“咦?反正那个拘魂令现在谁用都行。干脆就我混进去卧底好了,也省的你以身犯险。” 听闻她如此说,楚梁还是略微有些感动的,起码师尊是为自己的安全在考虑。但是,想一想帝女凤伪装成魔教小喽啰的样子…… 那拘魂使身为行动最底层,说不定要被随意呼喝使唤,到时候稍微有人凶一凶帝女凤,恐怕她就一拳给人打死了,打草惊蛇几乎是必然的,更别提什么收网。 “还是别了吧,想当卧底得有……”楚梁几乎脱口而出,想当卧底得有脑子。 “什么?”帝女凤一瞪眼,似乎对这句话极为敏感。 还好楚梁的话到嘴边又被理智拉了回来,转而道:“得有伪装的能力,而师尊您的光芒就像黑暗中的萤火虫,那么鲜明、那么出众,一看就和那些魔教中人格格不入,又怎么能混入其中呢?” “说得也有道理,嘿嘿。”帝女凤听得嘴角上扬,笑道:“那我就随伱到镇南域山的外围,你带好行随符,方便我确定你的位置。一旦出现意外,赶紧捏碎行随玉符,我就立刻去救你!” “如此甚好。”楚梁颔首道。 “另外……”帝女凤眸光一转,望向远处,道:“那把无尘剑你可一定要收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丢失了。” “这是自然,师尊所赐宝剑,弟子绝对小心呵护。”楚梁回道,但又有些纳闷帝女凤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帝女凤不大对劲,于是问道:“此剑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帝女凤突然就吟了两句诗。 “霄顶神光分九彩,云上天门次第开。”她似乎是在喃喃自语,又好像是在跟谁说话,但一定不是对楚梁,“我如果没猜错的话,钥匙就是这个,对不对?” “蛤?”楚梁看出她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中,只能表示出自己的诧异。 什么时候连师尊都会打机锋了,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 从小阁楼出回来,楚梁来到山坡前,取出了那把无尘剑。 从饕餮城回来以后,他从来不敢人前显露此剑。只有在夜深人静之际,才敢从储物法器中取出,怀着雀跃与珍惜的心情小心翼翼抚摸、擦拭……就像是在地窖里锁着一堆金银的地主老财…… 财不露白的道理,他可太明白了,尤其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还不是很配得上这把剑。要是学师尊把凰灵血玉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招摇过市那样,恐怕一出蜀山就要遇上劫道的。 澄澈通明的剑身,在月光下仿佛无形,只有其中荡漾的金色雾霭显露锋芒。而每当有真气注入时,其中的金色雾霭会迅速扩散,整个剑身都会被金芒充斥。 楚梁随手一剑挥出,便有一道白金色的剑气倏地离剑飞出,嗤—— 这一剑仿若匹练,凌厉无比! 纯论威力,已然不太逊色于当初方霆在镇南域山的林中挥出的风雷一剑!要知道,那方霆可是拥有上品神霄五雷金丹的第四境修者,而且施展的是拿手剑诀! 这就是接近神剑的威力吗? 仅凭楚梁的修为当然是不至于此的。 寻常凡铁,对于真气是有迟滞的。如果用一把普通铁剑,可能十分真气透过剑尖只能发出七分,而蜀山的制式飞剑能发出九分。能达到完满地发出十分,已经可以算是宝剑,先前传剑堂上挂牌售卖的那些宝剑便是如此。 而传世名剑,都是可以对剑气进行加持,十分真气注入能发挥出十二分甚至更多的威力。楚梁此时感觉手中这把无尘剑,可以将自己的真气发挥出十五分,同时还能加特效。 没错,就像是帝女凤的凰灵血玉一样。能冲击前百的神剑,没有特效自然不行。 这把无尘剑的特效加持,就体现在那混入剑气之中的一丝道韵。据师尊对徐昆吾说,那便是当年霄云古剑在铸造时融入的云中道韵,名为“决云”。 这也是晏道人主修的大道。 决云之道,就在于高凌九天上、一剑诀浮云,那苍茫决绝的剑意。 晏道人自蜀山修行多年一直默默无闻,她的成名一战,就是在碧落峰上挥出一式剑道仙法“擎天一剑”,剑气至千里之外击杀邪魔,震惊九州! 自此之后,连无尽剑宗的宗主都言称,如果世上有人能于剑道一途超越他,那一定是蜀山晏道人。 “决云”道之强,可见一斑。 当初楚梁好奇,也曾问过师尊帝女凤主修的哪一条大道。帝女凤答她主修的是“焚苍”,讲究火德耀世、焚尽苍生,是一条充满火热与毁灭的大道。 楚梁听罢,就感觉难怪以她的智慧都能修成,这根本就是为她本人量身定做的。 现在想来,似乎每个第七境大能主修的大道,都与她们本人有或多或少的关联,也许这就是步入天关的诀窍之一? 选择尽量契合自身的大道,或者选择某一条大道再进行扮演? 当然这不是楚梁现在需要考虑的事情,他现在还只是一个需要为了结丹资源而发愁的靓仔。 但是。 手握无尘剑,楚梁的信心爆棚。 他自信现在虽然还是神意境,但自己甚至有可能称得上是九州第一神意境! 毕竟有神剑在手,加上大头娃娃源源不断的真气供应,自己不论是强度还是持久,都远超于同境之人。 甚至于若是面对弱一些的金丹境,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尝试越境挑战……能越境挑战的要求尽管很艰难,但恰好自己应该符合所有条件。 月下乘兴,他又戟指一扬,喝了一声:“起!” 无尘剑凌空而起,当空划出一片金芒,紧接着疾驰而出!嗤—— 风火双符剑! 以无尘剑施展的符道剑诀,应该算得上是楚梁当前的最强攻击,在白金色的决云剑气加持下,剑诀轰击在山壁上,发出轰然一声鸣响! 轰—— 大片山壁被这一剑轰碎! “哈哈哈……” 感受着自己拥有的强大力量,楚梁胸中豪气顿生,对月朗笑三声,只觉世上英雄不过如此。心下当即决定,明日便携剑下山去挑战一次强敌…… 黑毛球! ------------ 你想双修 “老板,有新茶嘛?” 当楚梁的身影又出现在红棉市上的时候,立刻有熟人朝他打招呼。虽然他来这里的次数不算太多,俨然已经是小有名气了。 楚梁便也都微笑回应:“最近不做啦,改行咯。” 闻者则大呼可惜,看来已经成了春天第一份果茶的忠实粉丝。 对此楚梁也是觉得非常可惜,毕竟要经营起一个品牌效应并非易事。但也没有办法,还好在果茶生意结束之前,他稍微借力推了一下浆果,市场反应不错。 走到熟悉的摊位,楚梁铺开小毯子,摆好自己的小牌子:“龙息金纹浆果,男子壮阳、女子养颜。” 这招牌一亮出来,立刻又吸引了大批目光,有些人想起来:“就是上次那个赠送的浆果?味道顶好的!这次还送吗?” “这次不送了,卖。”楚梁笑道。 说着,他摆了三个盒子在地上,型号依次从小到大。 “怎么卖啊?”此时便有几个熟人凑了上来。 楚梁又取出一块写着价格的牌子,指了指三个盒子,道:“一枚剑币三颗浆果、三枚剑币五颗浆果、五枚剑币十颗浆果。” “?” 这话一出,面前排队的人都冒出一脑袋问号。 “是你说错了还是我们听错了?”有同门不由得纳闷道,“怎么买得多还更加贵了?” “都没错。”楚梁笑道:“龙息金纹浆果价值之高、口味之优,远不是这个价格能够买到的。所谓的售卖,其实更像是给蜀山同门的福利。既然是福利,就要惠泽更多的同门手足,无奈之下我才只能想出这样的办法。每人每日限购一盒,只准从三个盒子之中选择一个。” “福利?”众人狐疑地看着他。 “就像是先前的果茶,我之所以限购,也是因为数量有限,纯属福利。你们看现在卖完了,就再也不会有了。”楚梁叹了一口用心良苦的气,“这浆果其实也是一样,若不是将蜀山同门都当成家人,我又岂会将此物拿出来售卖。” “等等……”这是旁边有个机灵的蜀山弟子突然:“如果我想要多买,还不想要付贵的价格,是不是只要再叫一个同门过来帮我买就行了?你说单人限购,如果他买完再交给我,伱也管辖不到吧。” “这……”楚梁面色一变,好似十分失策,“这不是钻空子嘛?” “哈哈。”那小机灵鬼只觉薅到了羊毛,十分得意道:“我这就回去叫我同峰来买!你可不许跑!” 这一番闹闹哄哄,此地又聚集了不少人群,连带着先前没有见过楚梁的人,也都看热闹凑了上来。 上次吃过浆果的人,也早都排起队来,大多数都还是先买了小盒三颗。吃过之后,只觉似乎真得有效。 这时便又有人前去呼朋引伴,来利用单人的名额购买小盒浆果,达到“薅羊毛”的目的。 而中盒与大盒的浆果倒也不是全无市场,有些弟子出手十分阔气,懒得去找人代买,直接就买了大份的。其实也不过三五枚剑币,谁都拿得出来,却因此享受到了后面众人崇敬的目光。 如此一个上午,常来红棉市混迹的蜀山弟子基本都得知了这个消息。 那个卖果茶的又来给家人们上福利了! …… “听说你又开发出一门火热的浆果生意,可真厉害啊。”姜月白笑颜盈盈,看着楚梁。 “嗨,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罢了。”楚梁轻笑道,“还得多亏上次姜师姐帮我撑场,才打开了卖货的大门。若没有你的帮助,决计不会如此顺利的。” “没有姜师姐,还有赵师姐、钱师姐,你那么聪明总会想到办法的。”姜月白夸赞道。 “在蜀山上我只认姜师姐的。”楚梁坚定道。 她一身锦白襦裙、翠玉腰带,腰肢行摆如风拂柳,行走间香风阵阵。 楚梁回蜀山之后便又与她回了几封纸鹤,今日是趁她有空,特地约了她来请教一些问题的。 “行啦,别油嘴滑舌,说你今天是要问什么吧?”姜月白坐在一边,也不多废话。 “我是想请教一些关于结丹的问题,因为姜师姐是金丹境中的佼佼者,我想问问你……”楚梁开口道。 没等他说完,姜月白的神情微微诧异,“你问这么早干什么?等等,你不会已经神意境巅峰了吧?” 虽然上次她已经感觉到楚梁快要到达第三境巅峰,可是也没料到是这么快。 这才几天? 但是念头刚刚到这里,姜月白忽然深吸一口气,然后露出了淡然的笑容。 我已经不惊讶了。 我是见过世面的姜小白。 一次又一次,现在你哪怕再快也休想让我流露出一丝的情绪。 “前日里侥幸突破了。”楚梁也只能带着谦虚的面容笑道。 “巅峰挺好的,行了,你接着说吧。”姜月白轻轻一抬手。 “其实就是想问问姜师姐对于我结丹有没有什么建议,因为此事实在颇为复杂,而我在蜀山上亲近的人也不多……”楚梁继续道。 姜月白听着他的话,眨了眨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 又顿了顿,才开口道:“以你现今的天赋与悟性,我觉得至少要选择上品金丹。” “嗯。”楚梁点头。 他本意也是要结上品金丹,实际上蜀山弟子没有一个是不这么想的。只是有些可能实在是失败的次数太多,才会退而求其次的选择中品金丹将就一下。 九天十地的弟子起步绝对要高。 只有江湖底层的那些非主流修者,才会选择随便结一下,无论多下品,只要能结到就是好的。 “如果你平日里修行没有五行的偏好,我建议你在阴阳金丹里选择。通常女子近阴、男子近阳,像我也是对五行没有偏好,选择的就是神霄少阴金丹。但也不是绝对,有些男子就是喜欢阴属性,也可以炼成神霄少阴金丹。” “神霄阴阳金丹虽然没有单一属性的偏好,但是在全部属性的修炼上,整体是要超过其他金丹的。” “而五行金丹只针对那单一属性有所加强,有超过阴阳金丹的力量。在其他属性的修炼上,则要普遍稍弱。” “选择阴阳还是五行,要根据你自身偏好来定。”姜月白介绍道。 楚梁认真聆听,这些实操层面的具体知识,没有记载在书本上,就不是闻玉龙所能知晓的了。 但他昨天在与闻玉龙交谈时得知,自己曾经得到的那一株冥海金莲,身为纯阴属性的天材地宝,也可以加入金丹之中,练就神霄少阴金丹! 甚至还有点浪费。 毕竟这是可以帮助修者突破五行境第三层的天材地宝,耗在结丹时,有些许的大材小用。 但楚梁自觉眼下压力太大,若是实在搞不到足够的天材地宝,就先用了也不是不行。 就听姜月白又说道:“至于极品金丹的事情,你倒是不用多想。那升仙草位于南域仙人泽,每一名临近结丹的蜀山弟子都会去碰碰运气,可真正能带回一株的人少之又少,大概百年一遇吧。到时候你也随便去碰碰运气便是,不必有什么执念。” “原来如此。”楚梁颔首道,又轻笑:“我倒也没有痴心妄想。” “也说不定你运气好就真得带回来一株升仙草呢?”姜月白笑:“那我可都要嫉妒你了。” “那我哪里敢啊。”楚梁连忙笑道。 说着,他思忖了一下,自己如果有两颗金丹,那两颗金丹说不定可以形成配合。在这个角度上,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搭配。 于是他又开口道:“我还有一个问题。” “就是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两颗金丹一起修炼,有没有什么组合是比较好的?”他试探性地问道,也没有希求一定有个结果。 谁知姜月白一下就问道:“你说的是双修吧?” “哦对。”楚梁连连点头。 自己倒是忘了,修仙界中不乏道侣双修的情况。据说一些专门的双修功法,男女合力可以达到一加一远远大于二的效果。这倒也不全是魔道修行,像闻人兄所在的十地宗门海王宗,就是以双修之法闻名的。 “双修的话,比较好的组合其实就可以参考五行相生,木生火、火生土……但这样通常就是一方助力另一方,难以双方受益。就算不相生,至少也要避免相克。像是阴与水、阳于火之类,这样可以双方受益,但也是分主次高低。真论起来,只有阴阳结合是不分主次,当属上佳。”姜月白认真解释。 “也不会两人同时进入金丹,通常都是根据先进入金丹的那人的属性,再来选择双修的另一人的金丹属性。”姜月白说着,又忽然问:“你可以先确定想要和什么属性的金丹双修,我再给你细讲它的搭配。” 楚梁听了正在思索,自己的冥海金莲可以先用来结一颗阴属性金丹,那另一颗金丹就要依此确定搭配。 听闻姜月白问话,他便如实答道:“神霄少阴金丹。” 谁知姜月白听了这话,突然面色微微一红,轻叱道:“你想什么呢?” 早上好啊(真)。 ------------ 暗流涌动 尴尬了。 话一出口楚梁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有所失言,姜师姐前面刚说她是神霄少阴金丹,自己紧跟着就说想要跟神霄少阴金丹双修,听起来着实是有些奇怪。 不能细想。 但又没法解释。 难道说你完全误会了,我是要跟娃娃双修,不是跟真人? 唉。 他也只能打个哈哈,笑道:“我就随便一问,对了,这两天我的符道剑诀又有进境,已经修炼成三符剑了。” “哼……”姜月白的目光轻悠悠挑走,似乎对楚梁进境神速这件事已经习惯了,只是云淡风轻地道:“使出来我看看吧。” 楚梁霍然起身,祭起飞剑。 他对符道剑诀的钻研也是一直没停过,近日修成了较为艰深的雷之符文,雷法天生克制阴诡邪祟,此符对于诛邪辟阴有所奇效。 之后不久,他便炼成了三符剑。 果然先前经过习练之后还是无法进步,并非他悟性不足,而是修为不够。随着他修为进步,能施展出的符文数量也紧跟着提升。 嗤嗤嗤—— 剑光凌空,楚梁有意向姜月白展示成果,便将风、火、雷三道符依次画过,也只在瞬息之间,接着一指向前。 轰! 这三道符文合在一起有如天雷地火,轰然间炸出偌大一片坑洞,威力比先前又大了几倍。 随着楚梁修为的逐渐精深,符道剑诀的威力终于渐渐显露出来。 姜月白看了,似乎并没有什么情绪,只是觉得稀松平常,轻轻点点头,道了声:“还不错。” 对于她的平淡反应,楚梁倒是没什么意外。毕竟,即使自己自认为进境很快、威力很大,那也只是相对于自己来说。对于姜师姐来说,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 她忽然又问道:“你不是铸造了一把霄云古剑的仿品吗,怎么不用?” “啊……”楚梁一笑,翻手取出无尘剑,道:“我是怕平时太过招摇了,就先收了起来。” 他确实不希望自己有这般宝剑的消息传出去,但姜月白本身就知道这件事……毕竟这就是人家亲师尊的神剑仿品。 所以在她面前拿出来倒也没什么。 姜月白双指轻轻摩挲了一下无尘剑通明的剑身,眼中带光,“果然是宝剑,我都没有霄云古剑的仿品,居然叫你先拿到了。” “终究是外物罢了,像我纵使手持神剑也远远不及姜师姐厉害。”楚梁笑道。 “伱只要潜心修行,相信境界追上来的日子不会太远。”姜月白由衷道。 “追上姜师姐可不简单呢。”楚梁附和了一声。 “咦?”姜月白眉头一皱,隐约觉得有些奇怪。 楚梁又紧接着一转话锋,道:“希望到时候姜师姐可不要把我当竞争对手,就不教我神通了。” “放心吧,起码到那时候你该学的也都差不多了。”姜月白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淡然道:“你先努力结丹吧,等你到了金丹境,我就教你仙法。” 楚梁顿时眼湛精光:“多谢师姐!” 又过一会儿,二人就此告别,楚梁回返了银剑峰,姜月白则在此地多停留了一阵。 她看着山壁被楚梁轰击出的坑洞,先前的云淡风轻消失不见,转而代之的是一副略显迷惑的神情。 “他怎么能修炼得这么快?” “难道我祖传的仙灵体是假的吗?” “不应该呀……” “不能再悠闲下去了,我得闭关。” “嗯。” …… “侯爷闭关疗伤已经数月,冥王宗内风云变幻,眼看就要没有咱们的立足之地了!” 不知何处的莽莽丛林之中,两名黑袍人正在隐秘会面。 两人都穿着兜头罩面的黑袍,以秘术阴影遮住容貌,连声音都说不定换过。宗门内规矩如此,能证明他们身份的唯有拘魂令。 区别就是,左边一个黑袍人的胸口刺着金绣的“南”字,右边那位黑袍人的胸口则刺着“西南”二字。 冥王宗宗主麾下,有左右护法、四殿幽冥。右护法紫金侯所部有八方接引使、二十四名地煞使、七十二路拘魂使。 而眼下两人,便是南路接引与西南接引,似乎正在因为什么事情争执着。 “这个时候,你还要我带着所有人跟你进镇南域山冒险?” 西南接引颇为激动,大声说道:“若是人手有所折损,咱们连来日翻盘的资本都没有!” 对面的南方接引则不疾不徐,缓缓开口:“八方接引,有四个都投靠了旁的殿主,咱们留下来的人更应该同气连枝。北溟殿已经给我下了最后通牒,不归顺、便是死,我相信你也收到了吧?” “我收到的是红衣殿发来的威胁。”西南接引道。 “你我都是不想背叛侯爷,但此刻侯爷不能露面,我们若是继续如此等待,那不是坐以待毙?”南路接引道:“我是想挣扎求活!” “你所谓的挣扎求活,就是进镇南域山的险地之中,摄取那莫须有的大能魂魄?”西南接引的语气中充满了浓重的质疑。 “何为莫须有?”南路接引断然道,“我确信那其中就是有一道沉睡的大能魂魄,但是凭我个人之力无法靠近。只要我们合力将其摄入冥府天书,绝对可以炼化成一道堪比第七境的战魂。届时纵使是四殿殿主,也要忌惮我们,如此方能坚持到侯爷出关。” “你真的是出于对侯爷的忠心吗?”西南接引语气中充满狐疑,“怕不是有了第七境战力,即可自立门户。” “我对侯爷忠心耿耿!”南路接引立马道,“若你怀疑我,届时那道魂魄可以存入你的冥府天书之中。只要你发誓,绝对不会背弃紫金侯!” 西南接引闻言,只是摇摇头。对于强大的诱惑他并没有心动,而是瞻前顾后考虑风险。魔教中人死在同门手上的,并不会比死在外人手上的少很多。 之所以魔道仍然坚挺,就是因为急功近利者永远有很多,有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自愿补充进来。然后其中天真的那部分很快就会成为养料,滋润奸诈狡猾那一部分。 禁不起诱惑,往往就是天真的表现。 所以西南接引对此十分警惕,他很怕自己一个不慎就中了什么圈套,成为了别人的猎物。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南路接引继续劝道,“到时候我会带着人在前面开路,你可以保存力量,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再出手。我一向是对侯爷最忠心的人,你应该相信我的诚意。” “那……”西南接引的口气略有松动,“你对那片险地了解多少?镇南域山里凶险之处太多,若是贸然踏入那些古之禁地,多少人命都不够填。” “实话说,了解不多。”南路接引当即答道,语气冰冷森然,“正因如此,我才叫你带齐麾下人马。” 西南接引自然瞬间领悟他的意思,以他们两个的修为,至多带上几个地煞使也就够了,那些拘魂使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之所以带上,完全是为了让他们用人命探路! “好……”西南接引思忖良久,方才吐出一个好字,但自己又不安地念叨了一声:“希望此行无事。” 南路接引这才笑道:“绝对没事,只要归来你我手中就会多出一尊第七境战魂,届时……桀桀桀桀……” ------------ 神光斩鬼剑 楚梁自水帘洞中走出的时候,发现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雨线又是金色的。 好么,现在自己成了移动雨云了。 他很想到孤悬峰去问一问那条真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这龙气化雨追着一个人下? 但又有些不敢,毕竟他也不知道此事是好是坏,还是看看再说。 回到银剑峰,一落地就听见峰顶鸡飞狗跳的嘈杂声响,“吼吼吼”与“嚄啰啰”交相辉映,间或夹杂着一声柳小鱼的呼声:“别碰到小花圃!” 原来那边它们正在做游戏,楚梁前两天为了哄白泽幼崽玩,找闻玉龙打了一只带着简易阵纹的玉质圆盘。没有别的威能,只要轻轻一转,就能凌空飞出很远。 柳小鱼正在那里丢飞盘,咻的一声,玉盘滴溜溜转出去,在空中灵动地转圜了半晌。接着蹭的一声,白泽幼崽就好似一道白色闪电,猛地追过去。 金毛犼也吭哧吭哧跟着跑过去,大脑袋虽然也很努力,四只爪子甩得飞起。但它体型实在太大,天赋也不在速度上,每每都要被白泽幼崽落下好几个身位,奋力追赶却屡战屡败。 “嚄啰啰!” 白泽幼崽抢先咬住玉盘,接着一路窜到柳小鱼身边,将玉盘递给她。 “真棒,又是小白赢了。”柳小鱼摸摸它的头,又对金毛犼笑道:“小金你要努力咯。” 小白? 楚梁听到这个称呼,忍不住想要发笑。虽然现在熟悉了,姜师姐在他面前也不再伪装,但之前这个假名他还是印象深刻的。 至于管金毛犼叫小金就更离谱了,叫金大脑袋还差不多。 不过看到它们三小只和睦相处,楚梁还是很开心的。起初他还担心白泽幼崽生性高傲,会不会不愿意和它们接触。后来发现只要自己带它见的朋友,它还是很乐意一起玩的。尤其这两天和柳小鱼还有金毛犼玩得开心了,有时候连楚梁过来都不太搭理。 搞得楚梁还颇为失落。 原本白泽幼崽在蜀山的活动范围只有镇守峰和宝塔峰,现在又多了银剑峰这个窝点。最近两天除了吃饭睡觉回镇守峰以外,它就一直在银剑峰玩,俨然是乐不思蜀了。 再观察了一阵子之后,楚梁又发现了一丝端倪。 金毛犼虽然速度不如白泽幼崽,可也没输那么多。并且柳小鱼的飞盘都是随机飞出去的,转来转去总有离它较近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它要么就是起步先转两圈,好似没看见飞盘;要么就在马上抢到的时候脚下一滑,哧溜溜一个趔趄,错失良机。 总之就是十次之中它大概只能赢一次,大多数时候都是经过一番激烈角逐,最后由白泽幼崽险胜,也难怪白泽幼崽这么开心。 “好家伙……”楚梁不由得轻笑出声。 这大脑袋还真是有点子智慧,看来它已经清醒认识到白泽幼崽就是它在蜀山的饭辙了。 年纪轻轻,就掌握了跟老板比赛的精髓。 你不吃饱谁吃饱? …… 看了一会儿,正要回房间,又有一道流光飞落。 “闻师弟。”楚梁见了来人便面色一喜。 “楚师兄。”闻玉龙同样满脸笑容,又转头看了看那边轰隆隆跑灵兽的小山坡,笑道:“你们银剑峰是越来越热闹了啊。” “这帮孩子就爱闹……”楚梁用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笑道。 似乎全然忘记了“这帮孩子”加起来都要超过一千岁,而他自己也还不到二十。 “热闹点好。”闻玉龙寒暄两句,就取出那枚青叶法器,“我将伱的法器炼制好了,验一验。” “哦?”楚梁接过,就见那枚巴掌大的青叶之上,现在除了一道黑色纹路,纹路中央还镶嵌了一颗小小的红色珠子,好似朱砂。 “这能试吗?”他担心地看了一眼远处的灵兽们,怕和前几次试法器一样激烈。 “这次没有太大的威能改进,放心吧。”闻玉龙忙道。 楚梁这才放心,将一丝真气缓缓注入青叶之中,感受着其中的阵纹,果然有一套崭新的存在。 咻—— 光华一闪,他的掌心陡然出现一盏青色灯盏,明明是青叶围成,却又光华流转仿似琉璃,做工相当精致。灯盏的中央,是一颗红色灯芯,赫然就是红莲宝珠的模样。 这是…… 楚梁看着这熟悉的造型,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拨动了,宝莲灯? 不,是青叶灯。 “怎么样?”闻玉龙得意道:“这可是我精心设计的外形。” “不错,低调奢华,颇有内涵。”楚梁诚心赞了一句。 说着,他再度真气催动,就见一缕红色神光自灯芯发出,但转瞬之间,一团光晕就凝练成了一道光柱,延伸出一丈开外,凝实如同真正的长剑。 光剑? 这一变化又出乎了楚梁的意料。 手握着青叶灯,就好像是剑柄,而前方凝练的神光真如剑柱! “闻师弟?”他疑惑地看向闻玉龙,用眼神求着解释。 “嘿嘿。”就听闻玉龙笑道:“这就是我最大的设计,先前红莲宝珠的神光虽然光晕扩散范围很大,但是太过溢散,导致杀伤力不够集中,威力很小。” “我没有办法加强红莲宝珠的威能,但是我灵机一动,可以将它的神光聚拢起来。先前笼罩方圆一丈的神光,可能只能辟退一些小阴物。可现在凝练在一丈长的神光剑,却可以一剑刺死鬼王!” “今后随着楚师兄你的修为逐渐提高,这道光剑的极限大概可以达到近百丈,鬼物触之即死!我称之为神光斩鬼剑!” 楚梁听着他的思路,感觉就像是把一个大灯泡改成了手电筒?无限缩小范围,将光芒更加集中凝练。 不得不说,确实是挺好的设计思路。 “而且,如果你想要将这威力大了无数倍的神光剑重新笼罩方圆一丈,也是可以的。”闻玉龙又道。 “怎么做?”楚梁问道。 如果能在保持现在这种凝练威力的情况下,重新将神光的笼罩范围扩大,那可真就是完美了。 “嘿嘿。” 就见闻玉龙神秘一笑,拿过青叶灯,大步退后几丈远,然后催发出那道神光剑。 紧接着…… 开始疯狂抡动! 咻咻咻咻咻—— 楚梁的脸上瞬间冒出无数个问号。 啊? 你没事儿吧? 你没事儿吧? “楚师兄你只要稍微习练一下武艺……练成像我这般水泼不进的剑法……就可以用这道光剑重新笼罩方圆一丈……” 闻玉龙整个人如同一个闪亮的灯球,还真是用一片光幕笼罩了方圆一丈的范围,声音断断续续地从光幕里传出来,透着一股子得意洋洋。 “……” 楚梁的无语简直无法形容,憋了半天,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 这不大傻瓜嘛? ------------ 冷暴力 “呼呼呼……” 闻玉龙连呼带喘地坐在一边,调养气息。 楚梁给他端过来一杯水,道了一声:“闻师弟辛苦啦,累坏了吧。” “不……不辛苦。”闻玉龙摆摆手,“我习练这剑法的时间还是短,没有掌握省力的方法。回头多钻研钻研,相信可以做到游……游刃有余。” “我觉得用红莲宝珠凝练出神光斩鬼剑本身已经是很天才的设计了,倒不太需要再难为自己。”楚梁用规劝的语气说道。 他真怕对敌的时候来这么一套水泼不进的灯球剑法,会把敌人活活笑死。 那些什么大小鬼王的,在阴曹地府里怕是看不着这么攒劲儿的节目吧? “你要是不喜欢,那就可以先不用这一招。不过我的建议是,有备无患。”闻玉龙终于平复下来,不再喘粗气了。 “呵呵。”楚梁的笑容微妙。 闻玉龙似乎也察觉到他兴趣缺缺,便只能暗叹一声知音难觅,不再纠结于此,而是又拿起青叶灯,道:“至于神火的形态,就没什么特别的了,乏善可陈。” 真气催发,一团神火又从红莲宝珠中窜出,跃动在青叶灯上,倒真如一盏炽热的灯。 “这红莲神火同样最是克制鬼物,寻常阴鬼沾上一丝就要被焚烧殆尽。”闻玉龙道。 “甚好。”楚梁忍不住称赞道。 从闻玉龙手里出来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这件事本身就很特别了,简直令人感动。 仔细想想,不管是刚才的神光斩鬼剑还是这个神火灯,都还是相当不错的。 只要忽略掉那个中场表演…… “也算是不负所托了。”闻玉龙笑着彻底将青叶法器交给楚梁。 接着,又取出那件敛息纱做成的袍子,“缝制敛息袍没什么难度,很简单就弄好了。我顺手给你加了一个遮蔽面部的阴影和改变声音的小阵纹,省的你再自己施术掩盖了。” 他将袍子递过来,楚梁当即便试穿了一下。 大小剪裁刚好,正合适,甚至收腰和修身的细节比普通的衣物还好一些。 帽兜套在脸上以后,果然会有浓重的阴影遮住面部,却也不耽误从帽兜内向外视物。 “闻师弟伱的手艺是真不错,将来不修行也可以去当裁缝。”楚梁笑道。 可话一出口,他的声音却也变成了沙哑低沉的老者声线。 很贴心的设计。 有了这个可以屏蔽气息的敛息袍,在参与魔教中人的行动时,自己的隐匿就可以再加深一分。 是可以帮上大忙的。 这样一来,自己镇南域山一行也算准备齐全了。 “唉。”他将敛息袍脱下来收好,“每次你都帮我尽心尽力炼制法器,真不知怎么感谢你才好。” 闻玉龙真诚说道:“楚师兄如果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可以加钱。” “时候不早了。”楚梁的面色陡然变得冷漠,“没什么事儿的话你先就回去吧,一会儿我师尊就该醒了。” “她可咬人。” …… 入夜。 雨又淅淅沥沥落下。 帘外雨潺潺。 楚梁正在睡梦之中,只感觉拘魂令忽的一震,他也立刻睁眼醒来。 修行者即使入眠,神识也是颇警觉的,何况他心里还一直惦记着这个事情。 神识沉入拘魂令中,就看见里面飘起的金色大字。 【六十】:“我已到达镇南域山外围。” 【五十九】:“这么早?接引使命令是七天内,这才过了三天啊。” 这个街溜子,就算是半夜三更也可以做到秒回吗?到底有没有什么时间是他不在线的。 不过楚梁也无暇多吐槽他,而是心中立刻开始盘算。 自己是不是也该出发了? 每个接引使手下三个地煞使,每个地煞使手下三个拘魂使。按理来说,每个地煞使都是要先将自家小队聚齐,再去与大队集合。 这样一来,内部就肯定有一个先后顺序。 楚梁觉得第二个到达是最好的,因为这样到达之后只需要单独面对一个魔教中人。 如果伪装顺利的话,可以先考虑多套出一些五十八与其余冥王宗弟子的关系;如果伪装不顺利的话,干脆就叫师尊出手将其擒住,然后逼问出一些东西。 而只有一个人,它的行踪有无也比较好解释,哪怕就此消失了也不太容易打草惊蛇。 【六十】:“我一直在附近活动,左右无事,就先来了。” 【煞】:“你到的确实很早,我应该还要一天时间才能处理好手头的事情,然后再赶往镇南域山。你们如果先到,可以在外围先集合。” 在楚梁正思忖着的时候,地煞使也回复了。 他们这些冥王宗弟子,有一些是浪迹江湖的地下修者,有一些则是明面上有自己家庭事业的普通人,背地里才做着这些邪恶勾当,所以手头有事情要处理也很正常。 这个时间,倒刚好可以打一个时间差。 于是他打出自己的回复。 【五十八】:“我明天一早到,到时候去哪里找你?” 【六十】:“镇南域山左麓狼尾巴林,林子入口有一堆黑石,你循着黑石指引就能找到我。” 【五十八】:“好。” 【五十九】:“我大概明天晚上到,估计接引使集合还有一段时间,咱们要不要出去聚一聚。去山下靠山城聚个餐,游玩一番。” 【五十九】:“我请客。” 楚梁和那个六十刚刚对好接头暗号,五十九就又跳了出来,还想要聚会吗?上次好像也是他。 对于魔教中人的相处方式,楚梁确实是不大了解,但想来也不会熟稔到这个地步吧?不知道如何回复的情况下,他就选择没有出声,准备看看别人怎么说。 然后就没有任何人说话。 冷漠。 长久的冷漠。 又过了良久,才重新有了消息闪出。 【五十九】:“哈哈,大家都忙啊……” 【五十九】:“忙点好。” 楚梁看着他一个人闪烁出的一排排消息,不知怎的,突然还有点同情。 在一个所有人都很冷漠的地方,只有你一个人在热情活跃气氛,抛出的邀请没人理会就算了,最后还要自己赔笑缓解尴尬。 想一想。 简直令人心疼。 早上好啊。 ------------ 第一次亲密接触 传说在极为久远的上古年代,南域曾有一尊邪神出世,它神通广大、凶焰滔天,麾下率领着无数妖魔邪祟,在人间掀起无尽血腥。 在这水深火热的时候,是当时尚未与人间断绝的仙界出手,天降一座莽莽大山将其镇杀,这才拯救了百姓苍生。 那座大山无比广阔,才能将那尊南域邪神与它的妖邪麾下全部镇压,此后这座山脉被称为“镇南域山”。因为有无数邪魔埋骨此地,所以镇南域山内邪诡之事频发,造就了数不清的禁地、险地、妖邪之地。 但偏偏诡地常出重宝,又吸引着无数修行者前仆后继,冒险闯入其中去以命相搏。每年不知有多少人会永远留在里面,无非也就是应了那句古话: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 在镇南域山的左麓,有一片狼尾巴林,因为形状狭长奇异而得此名。 这一日,狼尾巴林迎来了一位身着严密黑袍的靓仔,兜头罩脸、遮蔽气息,几乎掩盖了所有。 这人自然是楚梁。 昨夜得知“六十”已经来到了狼尾巴林,他便早早就随师尊一起来到了镇南域山,此刻帝女凤就在不远处等候。若是楚梁摔碎行随玉符,她就立刻现身收网。 与冥王宗的接触许多都是未知,要凭着楚梁自己发挥,此时难免心中紧张。但在外看来,他的脚步依旧坚定平和。 林子口果然有一堆黑石。 黑石排成一个箭头,指向了一个方向,楚梁沿着这个方向一路走到林子深处,又见到一堆黑石转向,再走了很远,才看见一个并不算大的山洞。 楚梁在洞口观察了一会儿,才缓缓走进去,山洞很浅,里面没人。但是当他走进山洞之后,有一道身影出现在了洞口。 “你来了。”那人说道。 声音沉闷而沙哑,似乎也是通过特殊的术法改变过。 楚梁回过身,就见洞口的那道身影同样身着黑袍、兜头罩脸、遮蔽气息…… 噫。 撞衫了。 楚梁之所以要抢先来与“六十”会面,是因为单独相处是最好套话的,他可以从这人处多了解一些关于冥王宗的信息,为接下来的大集合做准备。 一旦说错话,也可以及时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召唤师尊,直接将对方人工抹除,不会有太大风险。 所以他从见到“六十”的第一眼起,就集中精力去观察对方,尽可能地希望多获取一些信息。可惜的是,对方的防备与他同样严密。 楚梁隐隐感觉到,因为这次奔现而感到紧张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方才“六十”先等楚梁进了洞才现身,应该也是在暗中观察,如果楚梁有什么不对或者身后跟着人,那他可能就会立刻离开。 阴影与光线交杂的地方。 两个人相对而立。 可是除了他比楚梁稍矮一线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可身高也不一定是真实。 楚梁不禁有些疑惑,冥王宗弟子如果每次会面都是这样的,防备如此之重,那他们是怎么互相交流的?或者说,干脆就不交流? “我来了。”他同样简单回应着“六十”的话,小心谨慎,生怕多透露一些就露出马脚。 “坐。”六十指了指。 山洞中有两个石墩,楚梁坐在左边,他过来坐在了右边。 离得不远,但楚梁除了浓重的阴影什么都看不出来……这厮从袍子到阴影到声音全都跟自己是同款,两个人都隔绝一切窥探。 我坐在你左侧,像隔着银河。 “上次的事情怎么样了?”刚刚坐定,楚梁突然先发制人,问出了一句话。 这是他先前想好的开场白,这种模棱两可的问话,如果“五十八”和“六十”先前确实有什么共同知道的“特指”的事情,说不定能套出来一些。如果没有,对方大概也会问什么事情,楚梁就可以用他与“五十九”在群里交易的事情来掩盖。 进可攻、退可守。 这简单的一句问话,“六十”也略微思忖了一下,才答道:“你应该猜的到。” “?” 楚梁心思电转。 他居然不是问什么事情,说明他们两个之间确实有一件“特指”的事情。这个事情的结果自己猜得到,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什么都说明不了。 还真是艰难的开局啊…… 楚梁摇摇头,叹息道:“近来日子太难了,很多事情都不顺利。” 这也是一句模棱两可的话,既可以理解成,对于那件“特指”的事情,自己的猜测是不顺利,从而引起接下来的谈话。而如果不是可以用“顺利”来形容的事情,也可以当成一句普通的感慨。 而近来艰难,对于他们这些冥王宗弟子尤其是紫金侯麾下来说,是必然的。 “的确如此。”六十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又道:“你应该会比我强一点。” 嗯? 我为什么会比你强? 是因为“五十八”的修为高于“六十”,还是别的什么?又是一句没什么信息的抛出开头,似乎他应该接一些实质性的话语。 必须引诱对方来说一些实质性的信息才行。 “呵呵。”迅速思考了下,楚梁笑了两声,颇为直接地道:“讲讲你近来的情况吧。” “我近来乏善可陈。”六十也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 “我也是。”楚梁道。 “……” 尬聊陷入僵局。 楚梁的耐心被消耗得差不多了,对方好似对自己有所提防,油泼不进一般,不透露任何信息给自己。 这样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不如直接叫师尊过来下重手。 但是尽量不要在这附近动手,这里距离狼尾巴林太近,之前“六十”已经在拘魂令里报过在这会面。如果这里有动手的痕迹,哪怕是一丝残留的真气波动,都有可能会引起其余两人的警觉。 这一点楚梁也有准备,如果到了眼下这种情况,那就借口说方才来的路上发现一处地界似乎藏有天材地宝,邀请对方一起过去看看。 魔教中同门算计颇多,对方应该会有防备。但是只要离开这里,以师尊的修为,他如何防备都没有用。 楚梁正要开口。 突然就听“六十”打破沉默,出声道:“方才你来之前,我在林外山坡发现一处谷地,里面似有天材地宝,只是担心你来以后见不到人,我才提前回返。既然他们晚些才会到,不如咱们一起去看看。” 这…… 不是我的台词吗? 楚梁心中升起隐隐约约的疑惑,不知道对方突然来这一句话是出于什么目的,想起先前冥海金莲一事他就曾经想要引诱自己见面,莫不是算计着黑吃黑? 但是离开这里终归是对自己有利的,不如就顺水推舟。 于是他颔首道:“如此甚好。” 接着,“六十”站起身来,朝前走去。只是在他向前走的时候,始终微侧着身,半个身位冲着楚梁。 楚梁落后半个身位,也始终正面朝着对方。 显然都怕对方偷袭。 这短暂的接触下来,楚梁甚至都对这个“六十”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他的所有路数,简直都像是跟自己一个师傅教的,完全破不了招。 该不会这哥们儿也是卧底吧? 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楚梁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这也太无厘头了。 不管他是什么目的,待会师尊到了把他制住,自然就水落石出了。就算你照抄我的全部手法,你也不能跟我找同一个师尊吧? 眼看着已经走到山坡上,远离了狼尾巴林,楚梁准备将行随玉简悄悄取出。 喀。 可是先他一步,空气中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微的碎裂声响。 一股熟悉的感觉降临在楚梁身上,就像是某种无形的枷锁。有一股轻微的尘风如同涟漪扩散开来,周遭天地规则都发生了些许改变。 巫术。 禁法之地? ------------ 误会解除 “你干什么?!”楚梁大声喝问,同时身形暴起。 对方动手是在他的意料之中,可是他想不到身为冥王宗的拘魂使,居然最先出手的是一道巫术! 冥王宗当年是天星神教的一份子,修行天星异术。分裂后堕入魔道,吸收了一些魔教功法。可无论如何,也距离巫术甚远。 禁法之地,禁绝一切法! 诸般神通、法器都难以生效。 这情况就有一些危险了,但是有过禁法经验的楚梁当即后跳,拉开数个身位。他自忖对方应该不知道他有十虎之力与砖斗术这件事,如果想要以武道取胜,那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一战之力。 只是不清楚敌人虚实的情况下,他还是先逃离出禁法之地的范围、以行随玉符通知师尊为上。对方既然敢施展禁法之地,那肯定就是有一些手段的,楚梁的选择极为谨慎。 “六十”人狠话不多,不发一言。 在楚梁后撤准备逃出禁法之地范围的时候,也没有坐视他溜走,只一抖手,便甩出道道银光如雨! 暗器? 咻咻咻—— 面对铺天盖地飞来的银光,楚梁当即施展身法,连闪带撤,堪堪将所有的银针都避过。 再看那些银针落在地上,顷刻间便软了下来,化作一条条银线似的虫子,倏地钻入土地内。 楚梁顿时看得头皮发麻。 这哪里是什么针,这分明就是虫! 蛊虫! 他不敢想着蛊虫钻入体内会是什么后果,也不想再和这邪门的对手纠缠,身形闪转腾挪十分迅速,已然快要撤出禁法之地的范围。 而“六十”似乎也有疑惑,暗自念叨了一声:“回流身法?” 但楚梁即将逃离,他也没有再迟疑,而是身形一掠追了上来,身法同样飘忽迅捷,鬼魅迅速! 楚梁一路奔逃,身形前一瞬间刚刚离开禁法之地的范围,身后又是无数雨点般的银针射来,他翻了个身踉跄躲过。 就见“六十”扬手一挥,似乎就解除了禁法之地。 先前那巫族老者是因为死亡所以无法解除施法,而这“六十”活着,一抬手便将巫术收起。 紧接着。 他就又翻手取出一把黑伞。 呼—— 黑伞一打开,“六十”的身形稍稍一滞,下一秒就如瞬移一般,倏地闪烁到了数丈之前! 好快的闪! 楚梁心中一惊,眼看着“六十”距离自己如此之近,他才看清,那黑伞打开以后赫然是一道浅淡的黑色人形虚影出现在伞下。 似是生魂? 那道生魂抱着“六十”的腰,向前飞掠,这才有那般瞬移似的身法,这是伞下驭鬼之术?他怎么什么都会? 这驭鬼前行的速度,在楚梁见过的神通里,应该仅次于姜仙子施展的仙法缩地成寸。 毕竟那是纯粹的闪现。 但即使他离得近了,楚梁也已经将行随玉符拿捏在手,只要轻轻一按,他就可以召唤师尊。 而面前的“六十”,翻手又取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巨大弯刀,弯刀边缘锋刃一圈危险的黑色。 毒。 这兵器更印证了楚梁心中的一个猜想,眼看着“六十”的身形再一闪烁已然来到面前,弯刀寒冷的锋芒将要临身。 楚梁的手指却没有捏碎玉符,而是高声喝道:“你不是拘魂使,你是三绝谷的弟子!你可知我是蜀山门下!” …… 呼—— 弯刀呼啸着在他头顶几寸处停下,但楚梁怡然不惧。方才即使对方不停手,他也可以召唤青叶法器将自己裹成粽子,飞出拉开距离。 勇气来源于自信。 只是这一刀上的真气与毒气,已然快要触碰到了自己的发丝,还是多少让他有些脊背发凉。 “你是蜀山门下?” “六十”发出了一声质问,同时掀开了自己的帽兜,露出一张精巧的脸庞。 居然是个女子? 楚梁小小讶异了下。 面前身着一身黑袍的,赫然是个冷脸的俏丽少女。一头灰白色的头发,发梢过耳,在女子中算是短发。脸蛋白皙、眸光淡漠,看上去有些娃娃脸,显得稚气未脱似的,与冰冷的神情略有违和。 她的身高果然也是做假的,在掀开帽兜以后,她自己的体型也稍稍缩短,说话的声音也变成了轻灵但毫无感情的嗓音。 小小的姑娘举着大大的弯刀,一脸人狠话不多的表情,场面多少有些奇怪。 “不错。”楚梁看出对方坦诚相待的意思,也掀开帽兜,露出一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蜀山弟子,楚梁。” 他之所以断定对方也不是冥王宗弟子,除了一开始就产生的些许怀疑之外,还有就是她方才施展的一应神通。 巫术、蛊术、毒术……这些会一样不奇怪,可是样样都会的话,那就很奇怪了。 加上那伞下驭鬼之法与南域赤疆的弯刀,完全都是三绝谷的绝学。而先前那冥王宗拘魂使施展过的天星异术与魂法,她一概都没有显露。 这才让他确信对方就是三绝谷弟子。这样一想,先前的所有怪异举止就都想得通了。 “嗯……”弯刀少女思忖了下,点头道:“我相信你……” 楚梁微微一笑,果然自己正气凛然的面庞一露出来,就会获取对方的信任。 紧接着就听少女道:“冥王宗的拘魂使最低也要金丹境修为,你才第三境,不可能是真的。” “……”原来是靠修为低微才获取信任的吗。 “我叫罗瑶。”少女收起弯刀,用清冷的声音报上名字。 “咦?”楚梁一听这名字,顿觉耳熟。先前在七星邸报上曾经看过,三绝谷出了一个心狠手辣的天才女弟子,一人屠尽数个巫蛊邪门。 原来就是面前这小姑娘? 仔细想想,方才自己靠着一些手段躲过一时,但如果她继续穷追不舍,自己除了叫师尊和青叶逃命之外,是完全没有还手之力的。 对方的修为应该不在姜月白之下,加上诸般诡异邪门的手段,还真是怪可怕。 她刚刚一开始是把自己当成金丹境的冥王宗魔修,这才用禁法之地起手,却被自己用回流身法逃脱。如果她知道自己是神意境修为,一开始直接真刀真枪地杀过来,自己绝对抵挡不住。 “原来是罗姑娘,久仰大名。”楚梁微笑道。 “你来这里干嘛的?”罗瑶倒也不跟他寒暄,直截了当问道。 “我是从拘魂令中得知冥王宗有此行动,想着来这里斩除魔修。”楚梁答道,又反问道:“罗姑娘你是如何使用拘魂令的?” 自己先前可是机缘巧合之下,让那拘魂使将他本身的神魂完整摄入了冥府天书保存下来,这才能够使用拘魂令。 这样的巧合应该不常遇见。 “我擒住了一个作恶多端的拘魂使,本来是想将他生魂提取出来炼化做巫术材料,却意外发现之后还可以使用他的拘魂令。”罗瑶道,“我以为只有我知道如何破解这拘魂令,想要趁此机会多杀几个冥王宗的魔修,把他们的拘魂令都夺过来,想不到你也发现了此法。” “巧合罢了。”楚梁讪笑一下。 我可没有您这么凶狠。 想当初那拘魂使摄人生魂多么凶狠,在这小姑娘面前也只是任人摆布的玩具啊,连被杀死的权力都没有。 “唉,可惜了。”罗瑶又轻叹一声。 “可惜什么?”楚梁问道。 “我谷中长老现在正在外面等着呢,我还答应他们多摄取几个生魂出来,将拘魂令给他们,大家一起混进冥王宗。”罗瑶道,“这种法子只要被发现一次,下次就不可能再用了,他们都想来体验一下。” 好么。 你们当这是什么游玩体验项目? 他只好说道:“接下来还有很多机会的,咱们可以合力对付那个‘五十九’还有地煞使。” 罗瑶云淡风轻地说道:“那个拘魂使我自己就可以对付,地煞使嘛……是第五境的,不太好搞,得想想办法。” ------------ 直接动手吧 “罗姑娘对冥王宗可有什么较深的了解?”楚梁问道:“我对其所知甚少,如果有什么信息我们可以互通一下。” 不管怎么说,发现“六十”是罗瑶这件事,还是让他感到开心的。 三绝谷在正道之中的风评再怎么不好,那也是九天十地之一,妥妥的根正苗红。在冥王宗的坏人堆里,她就是楚梁坚定不移的好队友。 两人重新戴好帽兜回到山洞中,再交谈就比先前顺畅多了。 “我所知也不算很多……”罗瑶道,“我只知道紫金侯麾下,都是逐级管理。紫金侯只管辖接引使,对地煞使并不熟识;接引使只管辖自己手下的地煞使,对于拘魂使不大熟识。但即使是顶头上司,与下属联系也不多,他们先前只会在每月一次的集魂会上给紫金侯献祭生魂。除此之外,不太会有交流。” “这倒是为我们混入其中提供了便利。”楚梁应声道。 “是的,整个冥王宗有可能认出我们身份的,只有管辖咱们的地煞使。”罗瑶道:“所以进山以后只要想办法除掉他,就不会有人再能发现我们。” 想了想,她又对楚梁说道:“我三绝谷有些神通与冥王宗相像,譬如驭鬼之术,所以我伪装起来相对容易。但你一出手,难免就会暴露不一样的传承,所以你一定要尽量隐藏。” “我晓得的。”楚梁对此自然也有考虑,到时候必然要随机应变才行。 “还有,我谷中长老对于这次行动的看法是,尽量多隐蔽一段时间。”罗瑶又道:“南路接引如此兴师动众,想必是在镇南域山内发现了什么值得冒险的宝物,我们是想等最后宝物到手之时再动手,将其一网打尽。在这之前,尽量不要暴露。” 楚梁点点头:“可以。” 这想法与他倒是不谋而合,现在他倒是不大好说师尊也等在外面,容易引起内部矛盾。只能等到时候找到宝物,双方的长辈都到场了,再由长辈们决定宝物归属了。 不过。 他不知道三绝谷来的长老有多硬,想来多半是没有师尊硬的。 “再有就是冥王宗的弟子以御魂、炼魂为主要手段,肉身相对孱弱,所以对付他们的时候,禁法之地是很好的选择。方才我看你肉身颇为强悍,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动手。”罗瑶再说道。 楚梁这才恍然。 难怪方才她起手就是禁法之地。 她的肉身倒是不算强,只是有一手颇为精通的暗器功夫,配合蛊、毒之术使用,杀伤力极大。 要是再搭配上自己的十虎之力与砖斗术,一前一后,就像是法师与战士的组合,倒是可以相得益彰。只要不是到了云朝先那个级别的武道强者,在他们手下是得不了好的。 这样想着,楚梁又倒出一颗隐元丹,递给了罗瑶。 “罗姑娘,这是隐元丹,可以在出手之时掩盖真气波动。”楚梁道:“伱先收着,一会儿说不定用得上。” 他之所以拿出此丹,也是因为罗瑶对他颇为开诚布公,而他又没有什么可以互通交换的信息,也只能这样来表示自己的诚意了。 罗瑶也不扭捏,她自然知道这快要绝版的隐元丹,当即便接过收下,再看楚梁的眼神就都柔和了不少。 在事前刷好感度这方面,楚梁一向是舍得的。 …… 两人又在这山洞中待了一段时间,虽然罗瑶不大爱讲话,但是楚梁适时地捧哏,交流倒也颇为和谐。 眼看天色将晚,拘魂令中一震,又发来一条消息。 【五十九】:“你们已经汇合了嘛?我马上就要到了,还是在狼尾巴林汇合吗?” 楚梁看过,先没有回复,而是睁开眼对罗瑶说道:“还是在这里?” 罗瑶轻轻点头:“可以。” “好。”楚梁道:“待会先看看能不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话,然后还是老办法,我配合你。” 两个人简单交谈,便商议好了一会迎接“五十九”的计划。 【五十八】:“狼尾巴林的黑石堆,还在那。” 【六十】:“没错。” 【煞】:“很好,我还担心你们二人先见面会有摩擦,等你们三个聚齐,应该就安稳了。明日一早,我就会赶到,届时我就带你们去与接引使汇合。” 黑吃黑这个事情,果然是每个魔教中人都要担心的。 没过多时,就见洞口闪进来一个身影,伴随着惊喜的声音:“呀!你们真在这里,终于见到你们了。” 楚梁与罗瑶自然早有感知,再看过去时,就见来人一身黑袍、兜头罩脸、气息全遮…… 又撞衫。 对此楚梁已经麻木了。 这“五十九”看上去不像是防备心很强的样子,应该能从他口中套出一些信息。 如此想着,楚梁一指旁边的石墩,“坐。” “哎呀可算坐一会儿了,累死我了,你们不知道我从这几天从哪一路赶过来的。本来还以为我能是第一个呢,谁想还是落后了……” 都不用套话,“五十九”立马开始喋喋不休地说道,讲述着他这一路的辛苦。 楚梁仔细听了半晌,发现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于是他找机会打断了“五十九”的话,又问道:“近来可有大的收获?” 既然七十二路拘魂使都是替紫金侯收集生魂的,那有此一问也不奇怪。 “五十九”闻言,立马笑道:“哈哈,说到这个,我可就得给你们讲讲我这几个月的经历了。首先,我在百花城……” “然后,我又去夜游城……” “再是锦瑟城……” “就这样,我全无收获。” 说到最后,他无奈的一摊手。 楚梁一脸黑线,这人是怎么做到一点有用的信息没有,还洋洋洒洒说了大半个时辰的? 自己就多余问他问题。 他不由得转头看向罗瑶,意思大概是,要不别问了,直接动手吧? 罗瑶微不可察地点点头,意思似乎是,我早就忍不了了。 怎么有人可以这么聒噪? 达成共识,罗瑶便起身道:“先前我在那边山坡发现了一处谷地,似乎藏有天材地宝,你们谁陪我走一趟,去探一探?” 楚梁左右看看,说道:“我们既然聚齐,便不要落单,不如一起去吧。” “一起去好啊。”谁知“五十九”霍然起身,丝毫没有防备似的,甚至语气中还有充满期待,“就算没有天材地宝,咱们一起出去活动活动也是好的。” 看着他天真的样子,楚梁不禁有些怀疑,这人不会也不是魔教中人吧……魔道的会有这个样子的人? 简直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两人带着“五十九”走出山洞,沿着那条熟悉的路,一路翻过山坡。走了一会儿,“五十九”似乎发现了不对。 “那边不像是有什么山谷的样子啊?”他问道。 话音未落。 就听空气中再次传来“喀”的一声。 禁法之地再度降临! 早上好啊! ------------ 仙法对拼 “嗯?” 当禁法之地落下的一刹那间,“五十九”就猛地转身,就算他再单纯,也该察觉出不对劲了。 而楚梁与罗瑶也没有打算再掩饰,两人在同一时间暴起出招。 动手! 楚梁翻出半块金砖,罗瑶则抬手打出雨点般的银针,射向“五十九”。 可那一瞬间,“五十九”周身却亮起一道七彩琉璃一般的光华,从黑袍遮挡不住的手臂部位可以看出他身躯的变化。 紧接着,他也一抬手,打出了九道金环。 这九道金环滴溜溜凌空飞转,八道飞向了罗瑶,一道飞向了楚梁。 楚梁没有想对方如此分配攻击是不是赤裸裸地看不起自己,他想的是,这人为何能在禁法之地中用法器? 罗瑶将身一翻,口中念出一声:“万法琉璃?” 挥手间,刚刚持续不到一息的禁法之地顷刻收起,她翻身落地,轻盈撑开一把白伞。 咻—— 白伞打开,她的周身立刻环绕起一团氤氲的乳白色光芒,仔细看去,似乎是有一尊庞大的鬼影环保住了她,为她抵挡了一切伤害。 八道金环铛啷啷砸在这层护体白光上,只激起一阵阵涟漪,却没有一道能够攻破。 而在这之前,楚梁已经先与那道单独的金环对撞一记,他用手中半块金砖狠狠砸在飞来的金环上,只听铛的一声金铁交鸣! 金环飞弹而回,他的手臂也不由得一麻,果然要纯凭肉身之力对抗法器还是有所困难的。 听闻罗瑶的喃喃,他也一下子明了那“五十九”为何不受禁法之地的影响。 仙法。 万法琉璃! 这应该是一道属于佛门的仙法,又称万法不侵琉璃身。可以让施术者在短时间内不受所有神通术法的影响,堪称仙法中的无懈可击。 虽然在禁法之地下,理论上他是施展不了神通的。但仙法的优先级显然更高,所以“五十九”很轻易的就用这道万法琉璃破了禁法之地。 这道仙法的持续是有时限的,他肯定无法维持太久。但是在这段时间里,罗瑶的禁法之地相当于单独施加给自己人,在对方能够使用神通法器的情况下,反倒是他们两个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所以罗瑶才毫不犹豫地撤了巫术。 看来是准备真刀真枪与对方比拼一番了,楚梁瞥到她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冷光。 九道金环回转,“五十九”才刚收回法器。就看见对面的罗瑶突然抬起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念了一声:“倒。” 嘭。 不知发生了什么,遥遥一指,“五十九”的身躯立刻颓然倾倒,趴伏于地,四肢勉强支撑,一口血就咳了出来! “五劳七伤?”他仰头看向罗瑶,艰难的开口说道,语气中有些许惊讶。 听到这个名字,楚梁脑海中立刻也闪过相关的回忆。 仙法。 五劳七伤! 这是为数不多的归属于巫术的一门仙法,可以说是一种超强诅咒,能够让中术者在瞬间达到五劳七伤的极度虚弱境地,几乎足以令人完全丧失战斗能力。 如果是修为强大的话,五劳七伤甚至能够缠绕敌人一生,让其终生七情剧烈、百病缠身。 是极为可怕的一门仙法。 此时“五十九”身上的万法琉璃威能已经过去,立刻就中了这一记凶狠的诅咒。 楚梁看向罗瑶冷峻的小脸,难怪她能以如此年纪成就凶名,莫非在金丹境掌握仙法是当代天骄的标志吗? 正当他以为这一记仙法就能奠定胜局的时候,“五十九”双手艰难拈起一道指诀,突喝一声:“反!” 嘭。 空气中似有一声爆鸣。 “五十九”霍然起身,方才的颓势虚弱居然一扫而空。 反而是对面的罗瑶,忽然重重倒在地上,当空咳出一点血光。 “这是……倒反天罡?”楚梁一下判断出发生了什么。 又是仙法! 倒反天罡! 这是一门较为珍稀的仙法,可以令对方释放出的某一道神通术法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此刻用出来,分明是反弹了罗瑶那一记五劳七伤! 糟。 局势似乎又是有变。 两人这一轮斗法来回几番,几乎都是仙法层面上的比拼,楚梁竟完全插不上手。此刻罗瑶五劳七伤,若她不能也施展出一记倒反天罡,将这诅咒再弹回去,应该就要败了! 到时楚梁会是这“五十九”的对手吗? 出于对自己修为的自信,楚梁十分干脆地将行随玉符取了出来捏在手中,准备摇人。 但这个境况下,罗瑶似乎并未认输。她倒在地上,清冷乌黑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屈,接着一翻手,撑起一把红色纸伞。 见到这把红纸伞,“五十九”身上终于爆发出明显的紧张感。 “别……”他抬起手企图制止。 轰—— 可已经晚了,虚弱的罗瑶撑开红色纸伞,一股强烈肃杀的阴气瞬间笼罩了整座山坡与半座山林。 好强。 楚梁也为之一惊,转头看去,就见罗瑶仍旧躺倒在地,撑开的红色纸伞下,已然出现了一个矮小的红衣童子身影。 与先前黑纸伞下的男子、白纸伞下的女子不同,这红衣童子似乎并没有以罗瑶为中心活动。而是一低头,从她掌心接过了弯刀。 再抬眼时,一双鬼瞳看向“五十九”,煞气冲天! “造孽啊!”五十九喊了一声,“你把这玩意放出来干什么!我知道你是谁了,你是三绝谷的罗瑶……” 嗖—— 没等他话说完,红光一闪,那童子已然消失不见! “五十九”心有所感,登时一扬手,一座明光白玉琉璃大钟虚影瞬间出现,轰然落地,护住他的身形。 下一瞬,红衣童子已经执刀临近,一刀带着血气红芒砍在了大钟上。 铛—— 这一刀落下,大钟的虚影竟被直接砍碎!顷刻消散! 散归散,终究是挡住了一刀,才让“五十九”来得及喊出下一句话:“我也是好人!快停手!” 嗖—— 这血气滔天的一刀眼看就要临身,在“五十九”喊出这样一句话后,红衣童子的身形倏的再度消失。 看向罗瑶时,才发现是她在方才千钧一发之际,收起了红纸伞。 若非如此,她应该也无法阻止这恐怖的红衣童子杀人。 这是什么可怕厉鬼?楚梁只觉自己虽然不是罗瑶的敌人,但是方才那红衣童子从身前掠过的一刹,自己心肝都没来由的一颤。 好恐怖的煞气! 多亏罗瑶及时将这玩意收起来了,否则如果她就这么放着,楚梁生怕这红衣童子杀完“五十九”,很可能回过头就顺手把自己也宰了。 太凶。 难怪先前她考虑第五境修者的时候也只说“有点难搞,想想办法”,就这一只厉鬼,就有越境挑战的资本了吧? 在楚梁的心跳渐渐平复的时候,罗瑶的眸子依然带着些许怀疑,盯着对面的“五十九”。 “五十九”也不敢有丝毫放松,生怕罗瑶再放出那只厉鬼来。 他一把掀开自己的面兜,露出一颗浑圆的头颅,光洁发亮。 这“五十九”居然是个和尚? 帽兜之下,“五十九”的脑袋锃亮,没有一根发丝。皮肤白皙、面带宝光,眉眼居然还有几分秀气,倒是个慈悲柔和的青年高僧形象。 这般相貌,和先前楚梁印象中的街溜子魔修简直难以匹配。 他双手合十,轻轻颔首:“贫僧云阙寺普善,想不到今日是碰到两个正道同仁,可真真是罪过了。” …… 在莽莽大山的另一头。 冥王宗南路接引与西南接引再度会面,两人相对而坐。 “我的人已经到齐了,你们南路的人呢?”西南接引问道。 “差不多了,明天应该可以聚齐。”南路接引回道。 “嗯。”西南接引不再多说,而是转口道:“我打探了一些消息,要到那眠梦之渊,必须穿过迷雾山谷,山谷之中杀机四伏,这一趟回来,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力量。” “和第七境战魂比起来,区区几个拘魂使,纵有折损又能如何?很快就补回来了。”南路接引道,“就算部下全死光了,换来这一尊战魂也是赚的,等侯爷出关,对你我必定只有嘉奖。” “唉,只希望不要血本无归才好。”西南接引的信心似乎不像他那么浓烈,语气中始终有隐隐的担忧。 “你大可以想一想我们携战魂归来以后的情景,现今冥王宗内正是用人之际。”南路接引道:“除了白骨殿、红衣殿、北溟殿、丹青殿,宗主大人一直有意新建第五殿,此番白银王陨落,左护法之职也正空缺。大把的机会在等着我们!我辈修魔已是逆天行事,正当勇猛精进,何须畏首畏尾?” 他的声音深沉而有力,在夜色中仿佛恶魔的低语,让西南接引不由得热血沸腾! ------------ 全员恶人 “这事儿整的……” 小山洞里,三个人面面相觑,都觉得有几分尴尬。一个卧底自己坐,两个卧底对面坐,三个卧底团团坐…… 甚至三人都没有再将帽兜戴上了,反正这里也没有“外人”。 全都是卧底就等于没有卧底。 “咳。”楚梁轻咳一声,看着那名叫普善的和尚,笑道:“真想不到……原来我们之中还有一位佛门高僧。” “高僧谈不上,只是一介小行僧罢了。”普善连连摇头,接着又笑道:“我这些年来专修闭口禅,与人交流甚少,不太通人情世故,这才下山历练,不想能遇上这般离奇的故事。” 啊? 楚梁难以置信。 你修闭口禅? 大师你出去太阳底下走一圈牙都能晒黑,你修的是闭口禅? 看着两人诧异的眼神,普善似乎有所感觉,忙解释道:“正因为修了十三年闭口禅,所以我现在解禁以后,有些许的反弹……” 原来如此,楚梁这才理解。 感情是十三年没说话,现在是报复性话痨。 这个世界的佛门,是从极西之地以西的不可知处传过来的,至今不过千年,算是根基尚浅。 但是凭借着精深的佛理与强悍的佛法,已经拥有了不少的信众基础,传播度极广,与道儒并列三教。 在九天十地之中也已占据两席,分别是九天仙门中的云阙寺与十地宗门中的重楼寺。 佛教能用千年时间成就三教之一,发展如此之快,与禹朝的大力扶持是离不开干系的。可能是因为先前修仙界格局中,道教一家独大,占据了极大的话语权。 是以禹朝历代帝王便大力扶持儒佛两教,像十地宗门的升龙书院和重楼寺都是背靠朝廷建立的,甚至重楼寺的全称就是镇国重楼寺。 而云阙寺,就是首传禅法的佛门胜地,地位更加尊崇。传说中其山门真得建立在云端之上,号称“云上天阙、至高佛法”。 只是因为某些教派纷争的原因,天枢阁对于佛门的宣传少之又少。重楼寺还能凭着朝廷的光环广为人知,九天之一的云阙寺反而很少为人所了解。 而云阙寺高居于云端上,似乎也不太掺和修仙界的大小事端。使得像楚梁这样的年轻弟子,竟对这座寺庙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只知其名、不知其人。 也正因为如此,先前普善在与罗瑶斗法时,接连施展了一系列佛门神通法器,两人也只是有个大概揣测,无法依此断定普善的来路。 “……就这样,我用一记‘倒反天罡’,就将他摄取魂魄的神通反弹回了自身,他反而将自己困入了冥府天书。这般歹毒魔修,终于害人害己。而我也是如此才拿到了拘魂令。”就在楚梁方才出神的空当,普善已经讲完了他是如何获得拘魂令的。 明明可以用两句话说完的事情,他愣是讲了小半个时辰。 楚梁礼貌笑道:“有普善兄的加入,我们的除魔行动就更加稳妥了。” 然后罗瑶就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到了她这个境界的修行者,还能产生困的感觉是很罕见的。但是在听了普善絮叨了这么半天之后,倒也怪不得她。 “时候也不早了,那我们便先行休息吧。”楚梁连忙道,趁机也为自己谋一个解脱,“罗姑娘是女子,这山洞不如就给你住,我们出去……” “不用。”罗瑶拒绝,接着翻手打开白纸伞,一道白色柔光顿时将她笼罩。 看上去,正是一道纯白色的女子鬼影将她整个人罩在怀抱中,看上去倒是满满安全感。 “就此休息吗……”普善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楚梁,似乎还想跟他再聊一会儿。 楚梁立刻道:“明天还有挑战,早些休养生息也好。” “好吧。”普善遗憾地点点头,接着一扬手,那座明光琉璃大钟的虚影再度将其盖住,也形成了一个密闭的空间。 楚梁看着他们两个,自觉也不能给蜀山门下丢人,于是一抬手,召唤出青叶法器,一道青光便将自己裹成了粽子。 哼。 谁没有似的。 …… 对他们来说,所谓的“休息”时间倒也不需要太长。要真是一觉睡到大天亮,要是那地煞使提前到了,看一眼这些法器,三人就直接全部暴露了。 没过多久,三人也就陆续钻出来,在洞中盘膝打坐。普善中间数次企图与二人攀谈,也只有楚梁偶尔跟他聊几句。罗瑶板着一张小脸,是一句废话没有的。 这两人简直一个像冰一个像火,楚梁已经预感到这趟同行的旅程似乎会颇为酸爽了。 天色蒙蒙亮时,拘魂令再度一震。 【煞】:“我马上到。” 【煞】:“你们准备一下,到了以后我们就去与接引使汇合。” 【五十八】:“收到。” 【六十】:“收到。” 【五十九】:“好嘞。” 【五十九】:“早已恭候尊煞多时。” 对于这位地煞使,三人也早已有过预案。首先,他如果没有发现三人的伪装,那三人也先不会动他。因为还要靠他带着去与大部队汇合,拘魂使是无法越过地煞使与上层联系的。 但是一旦见到了接引使,汇入到冥王宗大部队了,这个地煞使是他们第一个要解决的,毕竟在那之后他就是唯一有可能发现他们伪装的人。 略有紧张的稍候片刻,一道黑影再度来到这小山洞外。 三人整整齐齐地迎了出去。 还没见到地煞使的身影,白塔中的斩红名剑先是一震。楚梁当下心中大定,看来这个魔教中人是纯种的了! 本来嘛,冥王宗人摄取生魂,正应该引动斩红名剑。先前两个都没有反应,就是因为他们是假的。他只能先不理会斩红名剑的躁动,现在还不是斩杀此獠的时候。 这地煞使同样一身黑袍,但是防护反而没有三人那般严密,只是普通的黑袍配上一些隐藏面貌的小神通。 “尊煞!”看见他过来,三人齐齐施礼。 “呵呵,许久不见了。”地煞使微笑一声,转头道:“随我来。” 这又印证了楚梁先前的猜测,紫金侯麾下根本互不熟悉,地煞使面对自己的直系属下也没有任何寒暄,与陌生人无异。 因为像拘魂使这类末流喽啰,折损率极高,死了一个就再招募一个新的。取一缕魂火,就继承了上一任的拘魂令,上下根本没有熟识。 这样管理的好处可能是效率更高,底层同门之间可以减少一些内耗;但坏处就是彼此之间毫不熟悉,万一拘魂令被破解,那很轻易就能混入其中。 地煞使带着三人一路急行,穿过大片丛林与山地,来到一片险峻谷底之上。 站在山坡上,远远就看见下方道道黑影。 地煞使又嘱咐道:“一会儿见了接引使大人,都小心些。” “是!”三人应声。 多亏其余两人的声音足够大,掩盖住了楚梁声音中那一丝微小的颤抖,不然还真有可能露出一丝马脚。 这也不怪楚梁心理素质差。 他并不是因为马上要混入敌巢而感到紧张,而是……被震的。 没错。 在白塔空间中的斩红名剑,在感应到山坡下的那群黑衣人后,开始发出了接连的剧震! 强烈的杀机不停地冲击着楚梁的识海,似乎在一次又一次地催促他仗剑诛除邪恶,正义剑的怒火冲天而起。 简直要爆了! 全员恶人! ------------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奸细 迷雾山谷。 莽荒的高山谷口,密茫茫如同实质一般的浓雾几乎要流出来,仿佛是装着羊脂的瓶子倾洒在此。两旁茂林苍峰,掩盖着浓郁的阴气。 这里也算是镇南域山中小有名气的险地之一,常在附近厮混的修行者都知晓此处,但从没有人知道山谷的尽头有什么。 由冥王宗南路接引与西南接引领头,两队黑衣人马静默地走到山谷口处,每个人的腰间都悬着一块暗金令牌,上面刻着数字来表明身份。整支队伍也许是煞气太重,气氛肃杀森严。 只是在右边队伍的最后方,那排在队伍最末的黑衣人,会不时地震颤一下身体,看起来颇有一些诡异。多亏幅度不大,加上长袍的掩盖,使得这震动微不可察,才没有引起同行人的注意。 够了够了。 再震就烦了。 楚梁不停用神识压制着斩红名剑的正义冲动,让他颇为心累。在外面看来是轻微的震动,在白塔空间内斩红名剑已经要闹翻了。虽然很理解它斩妖除魔的迫切心情,但是也得考虑自身实力啊。 斩红名剑的增幅是要基于他自身修为的,上次斩杀那个第六境的陆师,已经是很逆天了。楚梁明显能感觉到,以自己当前的修为,那就差不多到达上限了。 还得天时地利结合,才能斩杀一个非主流的第六境。 像冥王宗这种魔道巨擘的门下,楚梁觉得自己杀一个有所防备的第五境都未必能成功,更何况此地还有第六境的接引使……两个。 你这时候要我跳出来伸张正义,你怕不是要我死。 “从上方飞行永远走进不了眠梦之渊,只有穿越迷雾山谷才可以。”南路接引举手示意队伍稍作停顿,而是出声说道,“迷雾山谷中充满瘴气、毒雾、镰鬼、幽魂,进去之后所有人务必加倍小心。” 说着,他又翻手取出一根惨白色的长骨,扬手一擦,“嗤”的便燃起一团幽幽青绿色的火焰。 “只有用镰鬼的骨骼燃起冥火,才能驱散迷雾与雾中幽魂,一会儿所有人都跟紧前方这团冥火,不要冒进、不要掉队。”他继续说道,“若是落单,就有可能被迷雾中的幽魂带走,永世长留于此。” “是!”一众属下应声。 这才隐约明白一些,为何接引使如此修为,也要找人一起才敢度过这迷雾山谷。 原来落单就有被幽魂附体的危险吗? 南路接引一番嘱托之后,当先迈步,踏入了浓浓迷雾之中。他掌中举着的那根白骨火把,一沾染雾气就发出嘶嘶的怪响,紧接着还有低低的惨叫声。 楚梁先是诧异了下,这镰鬼究竟是什么,竟如此神异?就算是一根白骨,也还有灵智、会惨叫? 可下一秒他就发现,惨叫声不是自那根白骨里传出来的,而是雾气中! 这雾气是活的?! 想到这点,楚梁的呼吸立刻屏住了一下,不敢再将这雾气吸入体内。 可是看着前面的人一个个踏入雾气中,身形一隐而入,似乎都没有什么事情,他这才硬着头皮也走了进去。 呼—— 阖身进入雾气,居然好似入海一般,周遭耳边立刻传来隆隆的沉闷声响,似是风声雷声,还有惨叫声和低吟声。好像有许多人在那边召唤,“来吧……来吧……” 幽幽的声音充满诱惑力,如果是神意境以下的修行者,很可能神智薄弱直接就被诱惑过去了。 太邪门了。 更邪的是眼前白茫茫一片,居然再难看清三尺之外任何事物,神识全开也无济于事。这浓雾,几乎隔绝一切! 在原地恍惚了一下,他才看清远处一团飘摇的绿色火焰。南路接引的所言不虚,果然只有那什么“镰鬼”的骨骼燃起冥火,才能驱散浓雾。 楚梁生怕掉队,赶紧就跟了上去。 队伍就在浓雾中这么艰难前行,半晌也才走出不远,这时,身后突然闪过嗖的一道黑影。 楚梁眸光一紧,立刻转过头小心提防。 “是镰鬼。”罗瑶用传音之法,将声音轻轻递过来,“你不方便出手,我来殿后。” 说着,她推了一把楚梁的背,让他跟上前面的人,而自己则成为了队伍的最末。 所说的不方便出手,是因为楚梁和普善都没有与冥王宗太近似的神通法门,一旦出手有可能暴露身份。 而罗瑶的驭鬼之术与冥王宗的驱魂之术近似,在这目难视物的环境里施展起来倒是可以瞒天过海。 楚梁小感动了一下,前进一位,便听见前面普善的小碎语音滔滔不绝传来。 “呀?楚少侠你来啦。”普善见后面换了人,回过头也用传音之法私聊道:“正好刚才你没听到,我正在给罗姑娘介绍这镰鬼的来历呢,我佛门典籍曾有记载,这镰鬼是在地狱中受了拔骨之刑的鬼物逃窜至阳间,会用未朽白骨再造身躯……” 楚梁暗叹一声。 他现在有理由怀疑,罗瑶之所以跑到最后面去,可能只有一部分是出于关心自己,另一部分……应该是不想再和普善交头接耳了。 听着他喋喋不休,楚梁突发奇想,要是将林北和普善放在一起对着聊天,这两个话痨到底会谁先累? 正想着,突然听见背后一声沉闷嘶吼。声音被浓雾阻隔许多,若不是离得近几乎不会注意。 “嗷——” 罗瑶的身影背后,陡然竖起一道高大的黑影! 这影子多半像人,却又如同螳螂一般立着两道巨大的刀刃,等彻底显露出来才发现,是一具完全由白骨组成的躯体! 下方人躯与骷髅无异,只是大上许多,高举的两臂却是两道一人来高的骨刃!在骨躯之外,似乎罩着一层阴幽的魂影。 镰鬼? 又是一个拥有实体的鬼物。 楚梁第一喜欢的鬼物人面魈,就是一个拥有实体的鬼物,这是极为罕见的情况。而眼下这镰鬼的白骨身躯,似乎也在此列。 罗瑶反应神速,这镰鬼甫一出现,她就已经掣起指诀,一道黑色鬼掌从她背后钻出,一把攥住镰鬼的骨躯,骤然发力。 喀喇喇—— 一阵脆响,那镰鬼便被这一掌生生捏爆! 楚梁眉头跳了跳,他看得出来这镰鬼的境界大概相当于第三境修者。主要的长处应该在于速度、攻击力与骨躯的坚硬。 可是在罗瑶面前,这些优势没有一点能发挥出来,轻而易举就被小姑娘秒杀了。 这只能说明罗瑶强,却不能说明镰鬼弱。要是自己来对付,绝对是要花费一些力气的。 “嗯?”最前方的南路接引停下脚步,整支队伍为之一顿。 虽然方才的战斗发生的很快,但还是引起了接引使的注意,他回过头,看向队伍最末。 楚梁三人的精神同时一紧,不知道他是不是注意到了什么端倪。 接着,就见南路接引回身,执白骨火炬走到队伍末尾,看着那地上那一摊镰鬼剩余的残骨。 “很好。”他赞了罗瑶一句。 接着吩咐道:“将这些镰鬼骨骼收起来,一会儿就靠它们赶路。若是冥火将要烧完,就由南路的地煞使带着麾下拘魂使,轮番出去猎杀镰鬼。” 经此一路,众人也明白了镰鬼骨骼在这迷雾中就是柴火,极为重要。 而去迷雾中猎杀镰鬼,是很危险的事情。他让自己麾下的地煞使先去,分明就是在向西南接引彰显诚意。 对此普善则是颇有怨念:“想表示诚意你倒是自己去啊,让手下出去冒险算怎么回事儿?” 楚梁微笑传音道:“咱们离队办事也好,正好方便下手。” “我知道,我就是随便骂他两句。”普善颔首道。 “……”自己就多余理他。 又走了大概半个时辰,不知道走出多远,南路接引使再一挥手,队伍又重新停下。 他指挥着众人围成一圈,都笼罩在白骨火炬的光照之内,接着道:“南路的地煞使,各自带麾下出去猎杀镰鬼,三队各带两根残骨。在第一根残骨烧完之后,不管有没有收获,都必须归队。” 眼下所剩的镰鬼骨骼已经不多,只有他手里的一些存货和方才朝大部队发动攻击的两只。这迷雾山谷不知还要走多久,不可能等白骨火炬烧光了才开始狩猎。 “是!” 南路三名地煞使各自领命,带着麾下结队离开。而楚梁他们这一队,自然也在其中。 地煞使手执一根白骨火炬,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他们三小只,盘算着此地离开大部队的距离,以及何时动手。 这地煞使正是他们进入山谷后,第一要剪除的目标。此刻动手,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正在三人默默等待时机的时候,前方的地煞使却突然停住脚步,背影幽幽立住。 “怎么了?”普善出声问道。 时间紧迫,本应抓紧寻找镰鬼,他这突然停步显得有些诡异。 就见地煞使转回身,黑袍下的视线似乎在三人脸上冷冷地逡巡了一圈,而后才阴森森地说道:“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奸细。” 啊?! 闻听此言,楚梁微微惊诧。 只有一个? ------------ 第五境可真难对付啊 也不怪楚梁。 他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是,明明有三个卧底,你却说只有一个,难道另外两个是你安排的不成? 转念一想就知这是不可能的,罗瑶和普善都有明确的传承和身份,基本不可能有假。应该是这地煞使只发现了一个,所以才这样说。 “我们之中出了一个奸细。” “眼下我在对你们两个传音,等下我一动手,你们就立刻跟着向‘六十’出手。我担心她有联系外界的手段,所以务必将其一击秒杀。” 地煞使如此说道。 楚梁这才明白,他定是刚才距离罗瑶较近,又许是与“六十”曾经有过一些联系,知道他的手段并非如此。 所以他才断定了这个“六十”是假的。 至于为什么方才不在大部队揭露这个事情,稍加思索倒也能想通。南路接引对于这次行动极为看重,若是哪个地煞使的手下混进了奸细,导致这次事情失败了,那肯定是要受到迁怒的。 所以他才想将“六十”带到队伍外,悄无声息地解决,假装无事发生。 属于一种逃脱责任的瞒报心理。 可他却不知道自己将要为这种侥幸心理付出多么惨重的代价…… 普善也收到了地煞使的传音,他听在耳中,轻轻点头,随即立刻大声喝道:“动手!” “嗯?”其余三人俱是一惊。 地煞使是惊怒,我只是通知你配合我,什么时候轮到你发号施令了?这突然一下若是打草惊蛇,那定要治你得罪! 可没等他生完气,就发现对面三人同时默契地出手了。 罗瑶闻听,瞬间再施展禁法之地,这专为克制冥王宗高手想出的战术,今天终于落在了真正的冥王宗魔修身上。 霎时间,禁法的桎梏再度降临。 楚梁对此都已经习惯了,仗着距离近,立马掏出半块金砖,回流身法欺身而上,一砖就朝地煞使拍了过去! 而普善周身也亮起了七彩颜色,光若琉璃,开启了万法琉璃身!紧接着一式超强神通立刻出手。 轰—— 一尊高大的佛像虚影出现在他背后,偌大佛像轰然推出一记巨掌! 煌煌大日如来! 顷刻间,三人同时发动。 地煞使险些措手不及,他方才的注意力全在“六十”身上,听见“五十九”抢先喊动手时还刚要发怒,此刻才明了。 哦。 原来是对我动手吗? 这一套连招,也是三人先前商议出的绝杀之局。即使是第五境的高手,也难以逃脱! 面对这般场面,地煞使看不出惊慌,只是双臂一交叉,先挡住了最近的楚梁一砖。 嘭—— 这一砖十虎之力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嘭啪的骨骼碎裂声随之传来,但他的身躯也借力倒飞而出! 他竟丝毫不抵抗,先承受了这一击,借力想要脱身!他就是料定这一击打不死他! 事实也是如此,他如今已经是第五境第三层,经历过金、木两轮升华,定然是在先前的升华中淬炼了肉身。 楚梁全力一砖下去,也只是打断了其两根小臂骨,只要禁法取消,这种外伤他登时就能恢复! 但紧接着就有一道巨掌从天而降,普善的这一掌俨然要比楚梁那一砖狠上百倍! 就见地煞使被那掌影覆盖之后,用尽全力一拍自己胸口,“噗——” 随着这一掌自残,他吐出一蓬血雾,这血雾凌空竟迅速纠缠成一道屏障模样,护在了地煞使的身前。 他连自己的血液都炼化过! 哪怕吐出一口鲜血,都带着极强大的灵性,并不在神通术法之列。这血墙一出,登时便拦截了普善的佛掌。 嘭! 虽然摇摇欲坠,但还是堪堪挡住。 而这两击之后,罗瑶身形一颤,禁法之地再也维持不住,轰然破碎。 她毕竟只是第四境修行者,禁法之地这种巫术能越境使用已经相当厉害,自然不能够持续太久。 地煞使承受了这两击,看似受了些伤,但似乎并未伤筋动骨。第五境修者的顽强,在这短短一瞬间内也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禁法之地消失,他一身修为重回,顿时胆气大增,双臂一展,骨骼便重新复原。 “原来你们三个都是奸细!”他的语气中震怒不已,“都给我死!” 如果说出了一个奸细,算是他的失误。眼下这全员奸细,已经算是他的奇耻大辱了。想到先前的拘魂令中,除了他全是骗子,他就愤怒得无以复加。 一扬双臂,身后蹭蹭蹭窜出成百上千的黑影,全都是他这些年豢养的鬼物。 翻掌之间,百鬼夜行! 而与他同时解放的还有罗瑶,面对强敌,小姑娘毫不留手,面色冰冷的一拈决,背后瞬间窜出三只手臂! 这三只手臂各自撑开了一把纸伞,黑、白、红! 轰—— 眼看对面百鬼铺天盖地碾压过来,罗瑶这面三把纸伞打开,黑白赤三色光芒一起出现。 “啊啊啊——” 对面的鬼物居然统统发出惨叫,似乎对罗瑶这三只鬼恐惧不已。 罗瑶身形一闪,黑衣鬼抱着她的腰,让她速度如瞬移;白衣鬼环绕着她,让她不受任何伤害;红衣鬼则紧随其后,杀伐无匹! 眼看她冲过来,地煞使也暗暗心惊,当即右脚踏地,喝一声道:“定!” 嗤—— 霎时间,数道黑色荆棘破土而出,蔓延极快,一下便将罗瑶困住,仿佛刀枪。即使那白衣鬼的护卫也无法完全阻挡,因为这荆棘是针对神魂的! 无论是三只鬼还是罗瑶本人,被这荆棘丛穿透都无法再动弹一下! 楚梁先前曾见过拘魂使施展的锥魂钉,这荆棘丛分明是那锥魂钉的进阶,无从阻挡! 此时多亏普善出手遥遥一指,“反!” 倒反天罡! 嘭。 仙法再现,两极限反转,如此一来反倒是地煞使自己无法再动弹。 而罗瑶身边的荆棘瞬间消散,她的身形下一秒就瞬移到了僵直的地煞使面前,弯刀高高举起! “死!”地煞使忽然提前惨叫一声,一道血箭自胸口突兀射出!距离之近,罗瑶也避之不及,此箭正中白衣鬼的屏障。 嗤—— “啊——”白衣鬼发出宛若哀嚎的痛苦叫声,这血箭威力极大,顷刻间就有一半刺穿了她的身躯,而她似乎为了保护罗瑶,还在死死抵抗。 而罗瑶在血箭临身的一瞬间,就立刻翻身落地,躲过了这一击。算是用白衣鬼,做了一次抵挡。 后面的紧随而来的红衣童子见状,没有立刻去追击地煞使,而是高喊了一声:“娘!”,一把冲上去将那记穿透白衣鬼身躯的血箭震碎。 但随着这一记血箭射出,地煞使所中的僵直也为之解除,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了眼前这三人。 不,“五十八”只是个第三境的蝼蚁……准确地说是“五十九”和“六十”这两人,虽然都是第四境,却俱是当境天骄,手段、修为不可等闲视之。若是自己再纠缠下去,绝对要殒命当场! 念头刚一产生,他的身躯已然倒飞数丈,周身血雾爆飞,释放出强大的力量,应该是某种献祭己身换来爆发的手段,眼看就要遁入迷雾之中逃脱。 而罗瑶和普善正处于神通的不应期,一时间还衔接不上攻击,正值空当!他们就算是天才,但要越境杀一个手段颇多的第五境,还是太难了! “唉。” 就在这时,楚梁微微叹了口气。 还是要自己出手啊。 按捺已久的斩红名剑一取出来,几乎是带着爆鸣的,可见是给它憋坏了。楚梁毫不犹豫,一抬手就是三道风之符文连放。 求的就是一个快字! 嗤嗤嗤—— 剑光一闪,施加了三道风之符文的符道剑诀,这一剑快得好似乘上了东风,带着呼啸的长龙瞬间席卷而去,倏地吞噬了地煞使的身躯。 浩浩荡荡! 轰—— 爆杀! 这一剑,甚至连周围那不可驱散的迷雾都荡尽了,形成了一片短暂的真空。威力之大,让罗瑶和普善的瞳孔都为之蓦然张大。 剑气龙卷! 轰隆隆隆—— 在吞噬了地煞使之后又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渐渐消散,任由迷雾重新溢回来。 在迷雾尚未填满的这段时间,楚梁召回了斩红名剑,将其收起。 再转回身看罗瑶和普善时,这二人不出意外的,都在用极为震惊的神情瞪着自己,满脸难以置信。 若是楚梁先前给他们的印象是个高手,倒也不会如此惊讶。可是楚梁先前表现出的分明就像个混子,此时突然跳出来一击秒杀强敌。 这反差实在太大。 对于他们的震惊,楚梁只是笑了一下,一脸云淡风轻,指了指那面地煞使被爆杀的方向。 “第五境还挺难对付的哈。” ------------ 金水 挺难? 听到楚梁这么说,罗瑶和普善的脑袋上都冒出黑色问号。 按理说这句话是没毛病的,第五境的地煞使,修为高强、手段繁多,他们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短暂且凶险的斗法。 可这话从楚梁嘴里说出来就让人感觉不太合适了……尤其是在他一剑秒杀了那地煞使之后。 从最初相识的时候开始,罗瑶和普善其实都没有把楚梁真正当成和他们同一级别的人物。无论待人处事多礼貌,这般天骄的心里肯定都是带有骄傲的。 楚梁再怎么说也就是个第三境,在这般年纪确实算得上出色,但怎么也不能和他们相提并论。 是以当战斗开始时,他们两个其实也都下意识忽略了楚梁的存在,并没有指望这个蜀山门下能给予多么大的助力。 当二人手段尽出还是让地煞使逃脱时,他们一度以为这次行动就要失败了。对于楚梁的无所贡献,他们也丝毫没有埋怨,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是一个神意境,你能指望他做什么呢? 这种忽视有多自然,那楚梁出手后带给他们的震撼就有多强烈! 与先前的云朝先不同,云朝先见到楚梁万剑诀秒杀虎王的时候,先前并没有见过楚梁,只当他是横空出世的高手。可此刻他们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较为孱弱的印象,再被狠狠击碎,那冲击是超级加倍的。 结果用那么一式惊天动地的剑诀秒杀地煞使后,你又云淡风轻地说一句“挺难”,这……要是不难的话该什么样?一个喷嚏将他吓死吗? 楚梁的出手加上这句淡淡的吐槽,让最是话痨的普善都愣是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过楚梁这句话还真是发自内心。 因为在他原来的设想里,是不太希望自己出手的。虽然斩红名剑已经震得发烫了,但杀人又没有奖励,只要地煞使能死,他乐得将功劳让给罗瑶与普善。 以他们两个的修为和神通,加上有心算无心的战术偷袭,也确实是足以杀死一个第五境。只可惜这地煞使手段颇多,居然还是逃脱了,逼得楚梁不得已出手。 所以他才会觉得挺难。 之所以不愿出手,是因为先前另外两人已经明确了他的修为。此时再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只能说明他要么是先前隐藏了修为,要么就是身怀重宝! 纵然罗瑶和普善和尚都不像是会觊觎他人宝物的人,但旁人无意,楚梁却不可不谨慎。世事多变,哪怕只是有消息传出去,都可能会为他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只是如今好歹已经出手了,那再多想就没有意义了。 摸尸要紧。 他引燃一根白骨火炬,飞掠到那地煞使死的方向,凭着一些模糊的印象去寻找。只可惜茫茫迷雾,那地煞使又爆得彻底,一身物品纵使没有被毁损的,也不知道散落至何处。他在原地不死心地转了好几圈,也只是找到一枚黑色玉简,似乎又是记录某种传承的。 “唉……”楚梁再度真情实感的叹了口气。 一个在冥王宗经营多年的第五境魔修,绝对是个移动的小宝藏,东西就这么丢光了可太可惜了。 就在他还想再找找的时候,就听身后一阵风声。 “小心!”普善的提醒响起。 楚梁也已然仗剑回身,只不过这次举起的不是斩红名剑,而是无尘剑! 背后果然是一只镰鬼,趁着楚梁在寻找散落物品的时候跳出来,想要无耻偷袭。 手握无尘剑,一剑便将那镰鬼的白骨身躯斩退,发出铛啷啷一声响! “啊——”镰鬼半身被斩出一道深痕,远远跳开,发出一身怒吼。 而楚梁也就惊诧于这镰鬼竟如此坚硬,连无尘剑都无法斩破。当然,应该也不全是无尘剑的问题…… 他手腕一抖,顷刻间划了一道冰火双符剑,左手拈诀、右手一推,无尘剑凌空飞出,轰—— 一剑终于将那镰鬼震碎。 一身骨骼哗啦啦散落一地,多亏这一剑威力没有那么大,这些骨骼还是很好捡起来的。 身后两人见了,又觉十分奇怪。 因为这无尘剑一击固然强大,但和刚才秒杀地煞使的一击比起来,属实是弱了太多。 罗瑶还能保持高冷,普善已经忍不住了,好奇问道:“楚少侠,你这剑气威力怎得忽高忽低?” “呵呵。”楚梁微笑一下,道:“我这人就是嫉恶如仇,看见坏人就压不住火,爆发出的力量也会稍大一些。” “原来如此。”普善微笑点头:“我懂了。” 他懂的自然不是楚梁剑气威力变化的原因。 而是,当一个人编出一个明显的瞎话搪塞你的时候,你就不应该再追问了。 …… 在原地等待的圈子中。 南路接引看了看手中的白骨火炬,第二根已经燃烧一部分了。按理说,出去狩猎的三支队伍都该回来了。 可现在只有两支归队。 正想着,就见迷雾中闪出一道人影,一个腰间悬着“五十八”牌子的拘魂使踉踉跄跄冲了回来,似乎真气透支。 “怎么了?”南路接引霍然起身,出声问道。 “接引使!”五十八俯首道:“地煞使……地煞使他被杀了!” “什么?”南路接引蹙眉。 “我们正在狩猎镰鬼,迷雾中突然闪出一道同样穿着黑色袍子的身影,那人修为极高,一道剑诀就重创了地煞使!我们奔逃走散,属下找了许久,才终于找了回来!”五十八高声道。 “你自己回来的?”南路接引沉声问道。 “是!”五十八应道。 “你撒谎!”南路接引顿喝一声,“这迷雾之中遍布幽魂,只要你落单,即使有白骨火炬,依旧会被缠上!你怎么可能自己走回来?!” “属下不敢!”五十八战战兢兢,立刻辩解道:“迷雾之中确实幽魂极多,但属下全凭一腔为宗门效力的热诚与意志,扛住了所有幽魂的蛊惑,坚持走了回来!” 南路接引陷入沉吟。 其实他方才也不是断定五十八撒谎,而是诈他一诈。毕竟整队人身亡,只有他一个人走回来,这事实在可疑。如果他真得心里有鬼,这一吓说不定能让他露出点什么马脚。 只是五十八立刻大声辩解,倒是减缓了一些南路接引的怀疑。毕竟他心中也知道,这还只是迷雾山谷的初始处,幽魂实力不强,金丹境也是有可能走回来的。 他正思忖,就见迷雾中又走回来一个身影,这次是六十。 “接引使大人!”六十先看了一眼五十八,才又说道:“迷雾中有人袭杀地煞使,属下与同队走散,这才勉强找了回来……” “嗯?”南路接引盯着六十,“你看见地煞使死了?” “是……属下逃得慢,最后是见到地煞使死于一道剑诀之下,才转身奔逃。”六十应道。 南路接引的目光在“五十八”与“六十”之间徘徊,这两人所言,似乎印证得上。 可也不排除串通的可能。 正想着,就听迷雾外传来一阵大喊大叫,喊叫声先到,之后才有人影窜出,来人身上悬着“五十九”的牌子。 “接引使大人……”五十九一回来,就扑倒在地,语气中带着哭腔,“属下险些就见不到你们了!方才有一黑衣人突然窜出来,斩杀了地煞使,我等四散奔逃!这一路上迷雾中幽魂阵阵、镰鬼成群,这一路当真艰难无比!” 又一个…… 南路接引看着他们三人,心中的怀疑彻底打消。一个人撒谎、两个人撒谎,难道还能三个人一起撒谎? 看来多半是有人在迷雾中伏杀了那名地煞使,只是此人究竟是何身份,出于何种目的…… 他的眉峰久久不散。 但旅程还是要继续,良久,南路接引命令道:“你们三人先归队,咱们继续出发。晚些再出去狩猎,你们就跟在别的地煞使队中。” 那三名“侥幸逃脱”、“惊魂未定”的拘魂使,便又回到了队伍最末端。 罗瑶和普善看向楚梁的眼神中,都带着一丝赞许。 因为是楚梁方才叫住他们说,三人如果这样回去,言称队伍中只死了一个修为最高的地煞使,难免要惹人怀疑,后面行事可能不太方便。 不如各自归队。 如此一来,相当于将一份证言分为了三份。三人的发言可以互相印证,一次又一次,便更容易取信于人。 这一套互相印证的操作,也确实打消了南路接引对他们的疑虑,让他们继续参与到后续的行动中。 互发金水! 而他真气透支、浑身虚弱的样子,也完全不是装出来的,而是真地冒险独自从重重迷雾中走了回来! ------------ 鬼骨寸金丹 楚梁独自穿越迷雾的过程,还真可称得上是险象环生。 对于金丹境的罗瑶和普善来说,此路程只算是略微艰难。但楚梁毕竟只是神意境,论神魂的强度,比他们两个逊色太多。 当他举着白骨火炬在迷雾中穿行时,就感觉身上的湿气越来越重,几乎压得人抬不起肩膀。 而周围还一直传来充满诱惑的呼唤,“来啊……” 越来越多的幻象在周围产生,他看见有金山银海堆在两侧……他看见有仙草灵药开满山坡……他看见姜师姐在旁边招手…… “不行了。”他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刺激神识清醒。 若是再这样下去,不用镰鬼趁虚而入,自己可能就要被这些幽魂勾走长留此地了。 略一思忖,他掏出了青叶法器,展开宝叶灯形态。 呼—— 一簇神火自中央宝珠上亮起,骤然间,楚梁身周响起连片惨叫声:“啊啊啊——” 果然有无数看不见的幽魂藏在迷雾中,想要勾走自己的魂魄,占据自己这具肉身,楚梁暗暗心惊。 多亏这神火天生有克制幽冥鬼物的效果,才能令这些幽魂退避三舍。 红莲宝珠的神火虽然驱散迷雾的效果没有那么好,只能照亮楚梁方圆两尺,但驱散幽魂的效果确实格外突出。 楚梁想了想,干脆一手举着宝叶灯,一手举着白骨火炬,这才亮亮堂堂、安安稳稳地向前走去。 诸邪辟易! “嗷——” 又走出没多远,侧方又有一道镰鬼身影猛扑上来,似乎是瞧准楚梁双手都占着,一时空不出手来防御。 但楚梁眼中寒芒一闪,右手神火瞬间拉长,成为一道凝练的神光。 嗤—— 神光汇聚为剑,只一剑就从镰鬼身躯中横截过去,将这坚硬无比的镰鬼拦腰斩断! 断骨哗啦啦落地,楚梁满意地点点头。 要杀鬼,还得是神光斩鬼剑! 但这一只镰鬼背后,又蓦然显现出四五道鬼影……这竟是一个小的镰鬼群! 楚梁身子一紧,想要后撤,但迷雾中行动不便,转眼便落入了镰鬼的包围之中。眼看四只镰鬼将他团团围住,紧接着高高跃起! 动如雷霆,就要将楚梁分而食之! “喝——” 就听一声清喝,楚梁瞬间将神光斩鬼剑舞动起来,形成一道水泼不进的神光屏障! 嗤嗤嗤—— 四只镰鬼未曾近身,便被这夺命灯球斩断肢体,化作一堆堆碎骨落地。 “呼……”楚梁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心中默默念了一句。 闻师弟,对不起。 如此一路,等他独自回到大部队时,才会有那般虚弱模样,果真完美骗过了接引使。 而后来罗瑶和普善和尚回来以后,对他的赞许中,除了赞他智慧过人,果然打消了接引使的疑虑。也有一部分,是二人也已感受到独自闯过重重迷雾的不易。 这也更印证了他们心中对于楚梁的印象,这个蜀山门下,绝对不能以等闲神意境视之! …… 在队伍后面,终于安稳了下来。 楚梁也抽出神识,查看了一下从地煞使身上掉下的玉简。探入其中,就看见一排排悬空的文字。 这是一篇功法,名为《神屠炼血大法》。 先前那地煞使在遭遇禁法之际,仅凭着自身血液的爆发,就挡住了一波攻势。后来还险些反杀、逃遁,都是凭借着他那充满强大灵性的血液。 楚梁还以为是五行境突破时进行的骨与血的淬炼,现在看来根本不是寻常修炼能达到的效果。 他是有专门的炼血功法! 楚梁当即仔细研读了一番,发现这神屠炼血大法,是凭借摄取妖兽被杀时的的那一点魂灵精血,来从中汲取灵性淬炼自身血液。 人体诸多秘藏,皆为可修之处。在内像是精、气、神等等,是修行者修炼最多的,一切境界有此而来;在外像是骨、肉、皮,这是武者或体修注重修炼的。 但血液流行于血脉之中,无论内外修行一切与此有关,却很少有修行者单独为血液赋予灵性。 这功法的开创者正是想到这一点,才创下这一门功法。 功法共有九转,对应九境妖兽的魂灵精血。最初始的第一转只需要有些普通道行的妖兽精血就行。后来渐渐要求变高,等到了第七八转时,已经需要神兽级别的精血。至于最后的第九转,需要吸的是达到第九境通玄的兽神! 还真是梦想中的境界啊……楚梁暗自腹诽了一句。 那地煞至多修炼到这功法的第五转或者第六转,毕竟第七境的神兽不太是他可能杀死的。想想他施展出的威力,楚梁觉得这绝对是一门值得习练的功法。 将这一时还无法修炼的《神屠炼血大法》收起,楚梁又将神识撤出,探入白塔间之中。 方才斩杀了几只镰鬼,还没有开奖励。眼下趁着安稳,不如先看看有什么。 一进入白塔,就看见镰鬼丑陋的虚影在铁牢中漂浮,楚梁上前,毫不犹豫地按动“炼”字。 轰—— 一颗浑圆的白色光芒又从中飘出,这个熟悉的形状,不禁让他心中一动。 又是丹药? 上次白塔开出的猛虎培元丹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至今十虎之力还长存于身。这镰鬼给的丹药,不知有何妙用。 【鬼骨寸金丹】: 服食此丹,可任选身躯一寸骨骼受到加持,加持之后可坚若金石。 “咦?” 这东西的效果,让楚梁又琢磨了一下,任选一寸加持坚若金石……可惜只能选在骨骼上。 楚梁最想加持硬度的部位,恰恰是没有骨骼的。 没错。 就是内脏。 正如先前所说,修行者内修精、气、神;外修骨、肉、皮。而像五脏六腑这种部位,在修炼之中始终是弱环。纵使脏器内府有专门的修行增加强度,也只是相对于普通人来说,在修行者周身上下,内脏依旧算得上是致命弱点。 若是能让脏器变得坚固,算得上是极大的增强自身。 只可惜,这鬼骨寸金丹只对骨骼加固有效。自己一共斩杀了六只镰鬼,可以开出六颗鬼骨寸金丹。一寸约三厘米,楚梁一算,刚刚好。 自己想加持的地方也刚好六寸长。 没错。 就是双指。 若是必须在骨骼中选,他首选的自然是双指骨骼,因为手指用得最多,最为灵活,加持这里的收益应该最大。 他服下一颗鬼骨寸金丹,感受到有一股热流立刻出现在体内。他以神念引导,将这股热流引至食指前端,很快,就将食指一节的加固完成。 伸了伸指节,只觉好似没什么变化,但楚梁能感觉到淡淡的灵力流转,丹药的效果已经到达,白塔从没有让自己失望过。 紧接着便是重复如此操作,将食指与中指的六个指节全部加固。 一番操作以后,楚梁才露出微笑。 自己现在已经拥有了一双名副其实的金手指! 早上好啊。 ------------ 你这又是何苦呢 “杀敌……” “杀敌……” 身披破损甲胄、手执白骨长矛的幽魂兵卒,成群结队地从前方冲杀过来,脚步声整齐沉重。 寻常拘魂使的神通打在它们的甲胄上,只能溅起阵阵涟漪,还是当先的接引使出手方才将其彻底灭杀。 轰—— 西南接引拂袖掀起一道黑光,黑光横扫刷过,鬼卒灵躯碎成齑粉。 此时队伍应该已经走到了迷雾山谷深处,周围的镰鬼与幽魂越来越强大,即使是众人抱团行走,也还是会有成群的幽魂敢与冲撞过来。 行路越来越艰难。 “看这些鬼卒的装束,似乎是前朝兵卒啊……”普善悠闲的传音虽迟但到,“传说千余年之前,前朝宰相率残部护持着当时年仅几岁的幼帝,就逃入了镇南域山之中。禹朝兵马多次入山搜寻而不得,反而折损许多人手。后来就只派大军镇守南域,提防前朝余孽复辟。可一直到今天,也没见到那支前朝军队走出镇南域山……” 楚梁听着他的科普,点了点头。这一路了,普善的嘴几乎没有一刻停下。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讲出什么花样。 出手灭杀这些鬼卒之后,西南接引却没有放松,而是单臂一举,凭空祭起一块五尺来长的硕大白色石碑。 石碑看上去斑驳破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正面刻着的鲜艳赤色古字却没有丝毫褪色。那上面写的,依稀是谁人陵墓的字样。 随着这块石碑一被祭起,周围喧闹的哭嚎之声顿时沉寂了下来,百鬼退避!无敢冒犯! 与此同时,楚梁明显感觉到,身后的罗瑶陡然迸发出一股杀气!只是黑袍遮挡,看不清她的面容,不知因为何事。 “镇陵石碑?”普善和尚再度讶异一声。 这次楚梁先好奇地问了一句:“这是何物?” “楚少侠不知道?”普善和尚道:“当年在与妖神一战中,为捍卫人族而阵亡的九州修者不计其数,而后人族修建了一座飞仙陵,安葬、祭奠这些先烈的英灵。可前些年,冥王宗居然悍然杀上飞仙陵,将十六座镇陵石碑挖走了八座!此事引起了九天十地以及天下修者之共愤,沸沸扬扬了很长一段时间。” 此事楚梁从前也隐约知晓一些,只是印象不深,此时听完方知罗瑶的杀气从何而来,这确实是死不足惜的罪行! 飞仙陵内安眠的是守卫了九州人族的英灵,若是没有这些英雄的牺牲,可能今日人间已经不再唤做人间,早是妖魔的天下! 而冥王宗这些魔修,身为承泽人族却藐视先烈,如何能让人不为之气愤! 居然还用这石碑当作法器吗? 就见西南接引祭起镇陵石碑之后,周遭再无一丝幽魂侵扰。所过之处,仿佛有煌煌法则随行镇压一切邪祟。 不止是迷雾中的幽魂,就连身后冥王宗弟子驭使的鬼魂,一旦放出来都是立刻哀嚎连连……难怪他刚才不早祭出来。 楚梁瞄着那西南接引的背影,心想有机会一定要给他来上一剑。 …… 越向深处,迷雾愈浓,白骨火炬燃烧得越剧烈。 这次停顿来得更早一些。 “我们已经接近迷雾山谷的尽头,马上就要到达目的地,再狩猎一次应该就足以支撑到。”南路接引示意队伍停下,之后对众人说道。 上一次狩猎是西南接引的麾下去做的,所以这一次又轮到他南路的麾下,可如今他的麾下只剩两名地煞使。 剩下单独的三名拘魂使外出狩猎,无疑是十分危险的,在迷雾山谷深处甚至有送死的嫌疑。 西南接引看了看情况,大袖一挥,指着自己麾下的一名地煞使,道:“你去带着他们三个狩猎。” 南路接引道了声:“多谢。” “诶——”西南接引道:“你我既然已经合作到这一步,就不要再分什么彼此了。” 那名地煞使倒是满心的不情愿,你跟他不分彼此,把我一个小的分出去冒险算怎么回事? 但即使再不甘愿,也不可能在上司面前显露出来,只得领着那三个倒霉的拘魂使重新外出狩猎一次。 一进入迷雾中,他燃起白骨火炬,便回身对他们说道:“你们机灵一点,如果不听话的话,别指望我会护着你们。” “是是是,属下们必定谨遵尊煞命令。”普善和尚立刻应了一声。 接着又回过头,小声传音问道:“什么时候动手?” “先别轻举妄动。”楚梁思忖着,道:“每次咱们一出来,就死地煞使,我怕引起怀疑。” “也是,反正只要等到了目的地,看到他们此行的目标,我谷中长老自会来临。”罗瑶道:“届时这些魔修一个也跑不了,没必要急于一时。” 到时候我师尊也会来……楚梁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 包括普善和尚,他也不相信这厮就会一点准备没有,自己跑过来冒险。现在大家多半一样,都是在等着看看南路接引想找什么宝物。 说不定,到时候就是三堂会审接引使的场面。 三人一番交谈,正想这次放过这幸运的地煞使一马。 就见他在前方突然转过身,一扬手,从衣袖中掏出三根青香,瞬间引燃,再托起一尊玉壶。 青烟袅袅升起,从那玉壶中幽幽引出一道长须老者的神魂。 这是香火养魂而非神通御魂,与楚梁先前见过的冥王宗御魂之法有本质的区别。能被如此对待,说明这道神魂非常之强,是受到供养才替他出手,而非这地煞使的奴隶。 果然,当长须老者神魂完全显露、缓缓睁开眼睛之后,便有一股强大的威压笼罩了全场。 好强的鬼魂!而且并非厉鬼! 这老者神魂威压已然堪比第六境的修者!他生前应该是一位儒道修者,死后才能拥有如此通明完整的强大神魂。 这地煞使祭出了一道强大神魂,才对三人桀桀笑道:“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亏,现在我给你们两个选择。” “第一,就是把你们身上的宝物都交出来,要是能拿出足够让我满意的东西,那我就继续保护你们的小命。” “第二,就是我将你们全都杀了,再夺走你们的全部器物。” “在这迷雾之中,就算是死了也会化作幽魂,永世不得脱身。你们可得想好,桀桀桀……”他发出狰狞可怖的笑音。 “……”三人看着眼前的地煞使,神情复杂。 这一幕发生在魔门之中,其实并不令人意外,这里本来就是充满弱肉强食、烧杀抢掠的地方。而这个地煞使又不是他们的直系上司,莫名陪他们出来狩猎,心中有怨气便想从他们身上找补回来。反正按照常理来说,三个金丹境在一个五行境面前,也无非是三只予取予求的小绵羊罢了。 仔细一想都是合理的。 但是…… 大哥,我们才刚刚决定放过你啊。 你这又是何苦呢? ------------ 自刀 地煞使走得很安详。 …… “你们没听到吗?” 他的声音中夹杂着隐隐的怒气……因为他发现听到威胁以后,这三个小小拘魂使居然没有一个人动起来。不仅没有掏宝物,反而还都奇怪地看着他,让他莫名感受到一股子蔑视。 “听到啦听到啦。”普善和尚摆摆手,“你还怪急的。” “听到了还不快快献宝!”地煞使喝道。 他其实不太想在这个时候放肆杀人,毕竟这是接引使强调过的用人之际,但如果这三个家伙还是这么不识相,他不介意先干掉一个杀鸡儆猴。 接着,他就看到对面三个拘魂使掏东西出来了。 “五十八”掏出一把古朴的长剑,“五十九”掏出一枚金环,“六十”则掏出一根手指。 这不像是要献宝的样子。 这三个拘魂使居然敢忤逆自己,看来都是新人啊。地煞使当即冷笑一声,准备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他就感觉到了一阵无比的疼痛与虚弱。 嘭。 五劳七伤! 罗瑶的仙法是最先生效的。 地煞使的身躯顿时摇晃了一下,正想运功抵抗,就见那一枚金环朝自己飞过来,迎风化作九枚! 啪啪啪…… 九道金环层层叠叠,分别套在他的颈部与四肢,将他整个死死箍住! 这都是什么? 这根本不像是第四境能够释放出的神通,也根本不像是魔修的神通! “费先生救我!”他高声咆哮。 他本身的修为比楚梁他们先前所杀的地煞使还要稍弱一些,只在五行境第一层,一身战力主要仰仗身边这只强大的儒道战魂。 当他意识到自己可能不是这三人对手的时候,下意识便大声呼救,同时身躯化作阴影,飞速后撤十余丈! 这虚化的神通十分有效,普善和尚发出九道金环顷刻间脱落,但持续时间很短,尤其是在五劳七伤的情况下,只一瞬便恢复了实体。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壮观的一幕。 万剑凌空! 上万道带着红焰的烈烈剑光,当空划动,接着带着火焰轰然落地! 宛如漫天流星火雨! 万剑诀加符道剑诀!万符剑! 轰轰轰轰轰—— 这上万道火剑用来杀一个第五境魔修,似乎略显铺张。仅仅是第一轮的攒射,他就已经被爆得渣都不剩。剩下的攻击,只是在这片土地上开垦出更多坑洞罢了。 楚梁之所以如此出手,一方面是想试验一下,毕竟借着斩红名剑的力量,他可以施展出平时自己无法尝试的剑诀,这未尝不是一个提前体验高境界实力的好机会。 所以他这次选择了颇为困难的万剑诀加符道剑诀,仅仅是一符剑,在上万剑光的基数下都是如此难以操控。一瞬之间,楚梁的神识几乎被抽光!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消耗! 他恍惚了一下,才勉强站稳了身形。 而另一个方面,也是为了震慑。 在万道火雨下尽、尘埃落定之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玉壶中的长须老者神魂。 这长须老者的实力肯定是要强过那地煞使,所以才会受到如此尊敬。可斩红名剑的加持只能对那血气缠身的地煞使有效,所以楚梁才尽量用了威力最强的手段。 之后,再看向那长须老者,“老先生,现在这人已经死了,你可是要给他报仇?” 眼下的情况显然也是出乎这老者神魂的预料。 地煞使召唤他出来,仅仅是做威慑之用,压根就没想让他出手。因为这老者一旦出手,他还要付出别的代价。 在没有别的命令的情况下,老者神魂方才就先选择了袖手旁观。 但他也没料到,不过转眼之间,这三个小的就把那第五境的地煞使秒杀的渣都不剩。尤其是最后那万剑火雨,他自问即使自己出手也不一定挡得住。 所以即使最后地煞使已经喊了“救我”,他还是没有动。 我一个月享伱几根香火,我拼什么命啊? 听到楚梁的问话,老者一甩长须,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熟。” 说罢,将神魂一拧,重新钻回那玉壶之中,再不现身了。 “呵。”楚梁不由得一笑,这老家伙比自己想象得还有情商啊。 他先去将那玉壶拾起来,又去那地煞使死亡的大坑里看了看,由于方才轰击的威力太大,加上迷雾漫漫,一时半会儿是很难找到什么东西了。 唉。 楚梁心中哀叹一声,在这迷雾山谷里爆装备都找不着,可真是太浪费了。 回来以后,他对罗瑶和普善说道:“这个玉壶我就先收着,还有之后的收获,咱们出去以后再行分配可以吗?” 上次斩杀地煞使,如果不是他出手就让人逃脱了,所以他独占了不多的收获倒也合理。但是这次三个人都出力了,楚梁也不再好总是吃独食。 起码问一问。 普善和尚倒是大度,一笑道:“这两次斩杀地煞使,几乎都是楚少侠你一己之力,我就不用分什么了。” 罗瑶想了想,道:“按理说我也不应该分什么,但是这尊神魂我很想要。我所修巫术中也有驭鬼之法,炼化了可以是一个战力。如果你没用的话,回去以后我可以拿东西跟你换。” 楚梁便笑道:“都好说。” “但是现在情况很难办啊……”普善和尚道,“咱们又杀了一个地煞使,回去以后势必要受到怀疑。” “嗯。”楚梁沉吟片刻,道:“为今之计我们也只能拼一拼了。” …… 因为他们外出狩猎,通常都是向前直走,所以只要记住出发时的大概方向,加上他们每次狩猎都是固定燃烧一根白骨火炬的时间。所以经过一些时间与路程的计算,不难推测出其余两只队伍的大概方位。 在距离不算远的另一支狩猎队伍,此时已经开始准备回程了。 同样是一名地煞使带着三名拘魂使的配置,队伍在沉默中返回驻地。 就在这时,后方不远处陡然闪出一道身着黑袍的身影,腰间没有悬着拘魂令,手里握着一把古朴的长剑。 这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流出,以至于根本没人发现他的存在。 下一秒,就见他祭起手中的古朴长剑,万剑燎天! 流星火雨再现,万道火剑从天而降,那一队冥王宗弟子此时才发觉,可惜已经太晚!措手不及之下根本来不及反击,只能赶紧四散奔逃! 轰轰轰—— 那些火剑充满灵性,自高空看去,似乎并不全是为了攻击他们,而是为了驱散。 除了一名身手不灵活的拘魂使惨死剑下之外,其余人只是散出了火雨覆盖的范围,彼此再也见不到同伴。 那名地煞使回头想要反击时,却发现那道身影已经消失了,即使如此强大的出手,也没有留下一丝气息波动。 “这……”他只能惊疑一声,无奈放弃,转过身便去收拢自己刚刚四散的麾下。 在这迷雾中落单实在太危险,即使是对地煞使来说也是这样。 可散开时是四个人,聚齐时却是六个人。除了原来队伍中一名拘魂使死在了剑下,另外还有三名惊魂未定,浑身带伤的拘魂使。 事实上,他麾下的拘魂使也同样浑身带伤。 方才那恐怖的火剑之下,就算是侥幸逃脱,也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我们方才又遭受了那个黑衣人的袭击,尊煞与他交手,我们不得已逃走,一路被追赶至此处。”那三名拘魂使如是说道。 那名地煞使看了看三人的拘魂令,便不疑有它,带着这三人一起向驻地走去。在这危机重重的时刻,人自然是越多越好。 等回到了驻地,南路接引看到这一支人人带伤的队伍,顿时站起身来,问道:“又怎么了?” 那名地煞使俯首答道:“方才我们两支队伍都遭受了一位黑衣人的袭击,有所损伤。那人施展万剑诀,剑气威力极强,疑似第六境修者!属下无力护住所有人,是属下无能!” 南路接引打量了一下他们身上的伤痕,确实都是一路剑气所为,其威力之强也可见一斑。 众人都已受伤,他也不再苛责,便道:“你们都快些疗伤吧,不要误了接下来的行动。” “再向前,就要到眠梦之渊了。” 众人盘膝坐地调息疗伤,西南接引则忧心忡忡:“这一路跟随袭击我们的人,究竟是谁?” “不知。”南路接引摇头,语气果决而凶狠,“但他就算再藏头露尾,在眠梦之渊前,也迟早要现身!” 那黑衣人,自然就是楚梁。 先前三人担心,一次死一个地煞使,他们一定会受到怀疑。楚梁便思得此法,先找到另一支队伍,服下隐元丹之后进行偷袭。 如此一来,受到袭击的就不止有他们一队,有所损伤也显得不再奇怪。甚至为了减轻怀疑,楚梁还用剑气给自己三人都造成了损伤。 自刀! 经过这一番操作,他们果然成功的混入了另一支队伍,消解了怀疑。 …… 而当队伍再度启程之后,终于缓缓行至了迷雾山谷的尽头。这里,横亘着一条巨大无垠的深渊。 深渊内的迷雾不是下沉,反而上涌,似乎这里才是一切迷雾的源头!无尽的哀嚎声从谷底传来,不知有多少幽魂被困在此。 而深渊的对面,是一片有如炫彩琉璃的巨大光幕,似海市蜃楼,上方的场景在高空中不停变幻,映照着的应该是深渊对面的景象。 有绿木葱葱,水流缓缓,灵禽异兽静静站立,赫然是一片世外桃源一般的山谷。 接引使在对面看到的宝物,应该就是通过这片光幕的映照吧?宏伟玄奇的景象,令所有人的心跳都为之一滞。 “对面就是眠梦之渊?” 早上好啊。 ------------ 乱战 “我去打开秘境,此间或有异动,还请为我护法!”南路接引道了一声,飞身向前。 脚下的眠梦之渊大雾流动,对面的桃源仙境似真似幻,一点黑影缓缓靠近,最终,被一片无形的屏障阻拦住。 他的身影好似撞上了水面,激起一片涟漪。 “开!”南路接引由此顿喝一声,双手前推,朝着空中那无形的屏障发力,轰隆隆巨响如雷鸣彻地! 隆隆隆—— 空气中的涟漪剧烈起来,波动荡漾开来,与其同时,下方的深渊也开始掀起惊涛骇浪! “吼——” 滔天龙吟! 从那滚滚浓雾之中,竟探出一颗幽黑色的峥嵘龙头,巨大的头颅上血色的眼瞳,狰狞可怖!随之探出深渊的夭矫身躯,竟已残破不堪,仅剩不全的骨肉魂灵。 一条鬼龙?! 龙就是龙,哪怕已然陨落化鬼,依然带着无上威势,让冥王宗这些常年与魂灵为伍的魔修都为之震颤。 不,是两条……不,陆陆续续,竟有一共六条鬼龙的身影自深渊中探出! “吼——” 南路接引企图打开对面秘境的行为似乎激怒了这些沉睡的魂灵,全部鬼龙都咆哮着向他冲去。 此时,就听西南接引高喝一声:“退!” 轰轰! 他一手擎起镇陵石碑,高高举起,重重砸下!石碑凌空放大,转眼宛如一座小山般横亘当天,将那几条鬼龙死死镇压在下! 嘭嘭嘭—— 石碑下方传来连续的撞击声,每一次撞击都会让西南接引身躯一震。 他大声喝道:“上前助我!” 身后的全部地煞使与拘魂使听令上前,统统将抬掌压在镇陵石碑上,鼓足一身真气,助他将石碑下压,死死盖住六条翻腾的鬼龙。 楚梁三人自然也在其中,只是有没有真得出力,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但局势并没有就此稳定下来。 就听空中突然又传来一声幽幽吟诵,“九州将倾,社稷崩沉,悠悠苍天,奈何……” 这声音一响起,就起了一股无尽苍凉的情绪,令人心中竟油然生起不知何处而来的悲愤壮烈。 仰头看时,就看见一道苍衣老者的幽魂正从远空迈步而来,左手握着一卷古朴书简,每向前走一步,那股强大的神魂侵染便会又强上一分。 “是前朝宰相的幽魂?”普善立刻猜出这老者的身份。 “拦住他!我马上就要打开秘境了!”前方的南路接引喊道。 不等他出声,那老者幽魂已然发现了他,接着语气中就爆发出了愤怒:“贼寇敢尔!犯我龙廷!真当我文臣武将尽皆死绝不成?!” 他一声暴喝,右手一挥,便有喊杀声自迷雾中冲出。零零散散的鬼卒,还有骑着骷髅战马的鬼将,从四面八方冲杀过来。 西南接引见状,下令道:“地煞使随我迎敌!拘魂使继续镇压此碑!” 一声令下,仅存的四名地煞使起身,分别去阻挡四个方向的鬼将鬼卒,而西南接引则飞身迎上了那老者幽魂。 “杀贼!”老者大喝,一扬左手书简,便有古字虚影从中冒出来,打向西南接引。 西南接引扬起双掌,祭起一串九颗骷髅头,嘭! 这九颗硕大的骷髅头凌风而上,撞上一道古字虚影,竟被瞬间震散!哗啦啦散落四野。 “好强的幽魂!我不是对手,你快些!”西南接引立即喊道。 同时割破左掌,挤出一道血箭,均匀飞落到九颗骷髅头上。霎时间这些骷髅头仿佛拥有了灵魂,立刻暴起,张开巨口向老者咬去! 老者只是信步向前走着,随手挥出古字,便将这些凶神恶煞的骷髅头轻易击退。 “马上!”南路接引高喊回话。 …… 不止是他们两个情况危急,被留在镇陵石碑上的拘魂使们同样苦不堪言,众人齐齐合力镇压六条鬼龙,石碑开始剧烈起伏,不时就有人口中溢出鲜血! “不行了……”一名拘魂使口吐鲜血,“要镇压不住了……” “兄弟们加把劲儿!”楚梁大喊道,“只要撑过这一时片刻,接引使与地煞使就能带着我们去找宝物了!” “咬牙挺住!有十成力气就拿出十一成,为冥王宗效力的时候到了!”普善和尚也高喊道。 “对!”楚梁接道:“你们想做一辈子的懦夫,还是这一刻的英雄!” “哪怕燃烧阳寿、透支金丹,也要挺住这一刻!绝不轻言放弃!”普善和尚喊道。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热血沸腾、慷慨激昂,直为在场的冥王宗拘魂使们提振了极大的精神士气,不惜透支阳寿与潜力,超负荷运转金丹也要镇住这一刻。 罗瑶冷眼瞥着他们演戏,只觉胸口憋了一些什么话不吐不快,这两个…… 真是忽悠死人不偿命。 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对冥王宗最忠心、出的力最大呢,实际就是石碑没有把手,不然他们绝对是往上拽的。 而上方,也传来了喀喇喇的巨响。 南路接引竟真得用双手在虚空打开一道裂缝,秘境无形的屏障被撕开,透露出刺目的天光。 “打开了!”他大喝一声,“我来助你!” 话音未落,身形已经飘到了西南接引的身畔。西南接引此时正在艰难抵抗前朝宰相的幽魂,几乎无暇回身。 噗—— 就见南路接引来到他身后,却没有提供助力,而是一爪穿透了他的后心。 “额……”西南接引回过头,帽兜之下一双眼中尽是愤怒,“你竟然……” “感谢你一路护送我前来,只是眼下已经到了地方,我总不能真的把战魂给你吧?”南路接引冷笑一声。 可下一秒,他的冷笑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见西南接引的双眸中露出了一丝嘲讽,敏锐的他意识到事情不对。 退! 他当即抽回这剜心之手,就欲后撤,可惜已经晚了。 西南接引的身躯轰然爆开,当空化作一团血雾!这带着强烈煞气的爆炸,笼罩了方圆数十丈! 那边有名倒霉的地煞使被波及,不慎沾染了一丝血气,当即哀嚎一声,同样周身化为脓血爆开! “哈哈哈哈!”另外一名地煞使发出朗笑,陡然一掀开帽兜,竟与之前爆开的西南接引面容一模一样! “我早知你不可能诚心让我炼化战魂,可惜你不知我早练成了身外化身!”他得意笑道。 仙法,身外化身! 修仙界有很多所谓分身术,不过是用障眼法造出一些相似的傀儡,并没办法复制己身力量。而真正的仙法身外化身,一旦练成,是可以化出一道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真正分身! 他正是凭此阴了南路接引一手。 这二人,根本就是各怀鬼胎! 那血雾自爆威力强绝,漫天血雾中,就见一道虚影忽然遁出,直朝空中那裂缝窜去。 “想逃?” 西南接引早也知晓第六境强者不可能被这般简单杀死,神识死死盯着血雾之中,就等他逃出时再行追杀。 此刻见那虚影逃遁,立刻紧随其后,九颗骷髅头再度祭起,纷纷张开大口,汇聚成一团吸引力极强的旋涡! 他二人修行的皆是正宗冥王宗功法,第六境修成天星通幽法体。这法体有一般神异,就是一旦受到重伤之时,便会化作虚体,所有针对实体的攻击都将没有效果。 若是旁人说不定就被他以此法逃遁,但西南接引同修此法,自然有所应对。他以九颗骷髅头组成这大阵,就是专门克制神魂虚体! “你要我死,那我也与你不死不休!”身形虚幻的南路接引无法逃遁,翻身怒吼。 他双手拈起指诀,高举向天。 轰隆隆—— 顷刻间,天空中响起锁链被挣脱的声音,一道虚幻的纯黑大门陡然出现,接着被一把推开! 哗啦啦震天声响,一只缠绕着无数铁链的黑色巨掌伸了出来! “你居然不惜献祭阳寿请幽冥地藏!”西南接引同样怒吼,面对那黑色巨掌,如临大敌,右手一抬,将下方正在镇压鬼龙的镇陵石碑召唤上来! 嘭—— 镇陵石碑挡住那黑色巨掌,只迟滞了一刹,便被那黑色巨掌推着向前,又撞到西南接引身上。 “噗!”他口中鲜血狂喷,奋起双掌抵住镇陵石碑,总算僵持了一刹。 …… 此时此刻。 南路接引召唤出这一记黑色巨掌,自身同样元气大伤,也不再纠缠丝毫,转身就钻入了渗出七彩天光的裂缝之中。 肉眼可见,那裂缝正在逐渐缩小。 而下方失去了镇陵石碑的压制,暴怒了许久的六条鬼龙登时得到了自由。一直靠着石碑勉力支撑的拘魂使们,一下子失去了中间的阻隔,与鬼龙们面面相觑。 完蛋。 所有人的心里都升起了绝望。 只有三名先前一直喊口号却丝毫没有出力的拘魂使,此刻仍然保存着完满的修为,一见这情况,立刻朝天远遁。 溜了。 而那些已然透支了力量的拘魂使,没等飞远,就被咆哮而上的鬼龙分而食之!几乎无一幸免! 嘭—— 拼着牺牲了众多拘魂使的代价,西南接引也终于用镇陵石碑接下了这一掌,眼看那黑色巨掌又被无数铁索拉回了门内,最终当空消失。 可没有留给他喘息的时间,那前朝宰相的幽魂再度杀了上来,口中高呼“贼寇”,一道虚影古字重重击在西南接引的背后。 “啊!”他惨叫一声,被打得重重撞在镇陵石碑上,鲜血喷洒其上。 但眼看着前方的裂缝即将关闭,他知道自己绝不是这老者幽魂的对手,一旦裂缝关闭,必然会死在这里。 于是拼着任由老者在后方攻击自己,他合身踏上镇陵石碑,猛然朝着那即将闭合的裂缝猛冲过去! 只要冲进去,那重伤濒死的南路接引定然不是自己对手,秘境中可能存在的宝物与第七境战魂都是自己囊中之物!待休整好了再杀出来,届时冥王宗的高层也将有自己一席之地! 那秘境中渗出的天光,仿佛幻化成了他的美好未来。 就在镇陵石碑眼看穿过裂缝,石碑的前端已然探入其中时,西南接引的右眼皮却没来由的一跳。 一股说不出来的危机感笼罩了心头,厮混江湖多年的他深知,这是福灵心至的警兆。 是谁? 他心中咯噔一下,神识立刻扩散开来。 可已经来不及了,在裂缝那头的秘境里,一位刚刚服下隐元丹的靓仔缓缓举起了他的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