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婚房惊魂,死了又死 “孙大哥,我不能和你私奔!” 沈岚岁站在喜床前,凤冠霞帔熠熠生辉,大红喜袍衬着她苍白的脸,勉强有了点血色。 “陆行越已经克死了一任妻子,眼看他要死了,你想守活寡吗?”孙宗紧紧攥着沈岚岁的手腕,又急又怒,“我知道你是被逼的,只要你和我走,我可以不计较你嫁过人,八抬大轿娶你为妻!” 沈岚岁摇头,掰开了他的手,目光坚定悲伤,“走不了的,我生是国公府的人,死是国公府的鬼。” 对峙的两人都没发现,床上人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你快走吧,就当没来过。”沈岚岁推了孙宗一把,反被他抓住手腕扯到怀里,他飞快瞥了眼窗外的方向,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他垂眸掩去冷色,颤抖着声音说:“岚岁,对不起。” 沈岚岁低声啜泣,心口骤的一凉。 她难以置信地低头,却见一把匕首插了进去。 “你……” 剧痛袭来,她眼前阵阵发黑,耳畔只剩他忽远忽近的声音:“我也不想这样,要怪就怪你碍了贵人的眼,挡了我的路……” * 脑中针扎似的剧痛让沈岚岁微微晃神,她不是死在丧尸潮里了,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不对,心口也好痛。 脑中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陌生画面,沈岚岁一懵,她穿越了! 今天是“她”大喜之日,孙宗忽然闯进新房要带她私奔,她不同意,就被那杀千刀的捅了!捅完还把她抬回了床上。 这哪是私奔,分明是要带她下黄泉!最后那句“碍了贵人的眼”,更是印证了这是场针对她的阴谋。 “你快去叫人来,计划有变!” 孙宗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沈岚岁眯眼看去,他正趴在窗口和人通风报信。 失血过多的无力和混沌让她无法思考,她不甘心的尝试催动异能,发现竟然还能用,她赶紧给自己疗伤,心口的伤快速愈合。 脚步声逐渐逼近,孙宗又折了回来。 耳畔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紧接着孙宗把她往喜床里面推了推,自己在外面躺下来。 沈岚岁的手不经意碰到了个凉凉的东西。 她一惊,小心摸索,好像是根手指? 那手指还动了一下。 沈岚岁:“!” 电光火石间她猛地想起,里面那是她的便宜夫君陆行越,权衡利弊后,她果断握住他的手指,一股异能的暖流顺着皮肤接触的地方传了过去。 孙宗杀了她却不肯走,反而脱了衣服躺在边上,这怕是要往她身上扣个不洁的屎盆子,他们安排的人应该马上就到。 沈岚岁屏住呼吸,心里有了计划。 等孙宗放松警惕,她快准狠地握住心口匕首用力一拔,同时用异能护住心脉,一个利落翻身坐在孙宗身上把匕首狠狠刺进他的腹部。 “呃……”孙宗猝然瞪大了眼,身子鱼一样挺起又落下,濒死挣扎,沈岚岁手稳稳往前一送,他彻底没了气息,死不瞑目。 沈岚岁冷漠地拔出匕首,咬牙把孙宗踹下地,拿一边的盖头擦了匕首上的血,又轮流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两刀,割破嫁衣,装成一副经历过大战的模样。 她顺着床跌坐在脚榻上,把孙宗衣领拉好,再把匕首扔掉。 凌乱的大床上,陆行越浓密的长睫忽然颤了颤,刚被碰过的那根手指细微地动了一下,像是要突破某种桎梏。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 沈岚岁眼睛一亮,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瞬间疼的哽咽起来,“来人,救命!救救我——” 颤动的手指一顿,床上的人瞬间恢复了平静。 “砰——” 门被人用力撞开,沈岚岁脸色一变,不对劲。 她虚弱地抬头,就见一紫色身影晃了进来。 风一吹,带起一阵浓郁的酒气。 “哈,陆行越,你这克妻的怪物也有今天!” 男人步履虚浮,踉踉跄跄地扶着屏风走近,沈岚岁定睛一看,这人她不认识,但来者不善。 “你想做什么?” 沈岚岁佯装害怕往后退,手在地上摸索刚扔下的匕首,男人随意地瞥了她一眼,不屑冷笑,“就你?比我妹妹差远了,陆行越真是瞎了眼。” 说着他打了个酒嗝,又笑起来,指着床上的人说:“哦,我忘了,他不行了,马上就要死了!” 沈岚岁脑子转的飞快,妹妹?之前孙宗说陆行越已经克死了一任妻子,眼前这人该不会就是前夫人的哥哥? 看这样还挺记仇的,醉成这样不会对陆行越做什么吧?陆行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可真说不清了! 正想着,男人已经走到了床边,看着好像醉了,但出手如电,一把就抓住了陆行越的衣襟。 沈岚岁赶紧起身推开他的手臂,握着匕首挡在床前,厉声道:“你想清楚这是什么地方!他若是有个万一,你也得赔命!”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指手画脚,滚开!” 男人一身蛮力,醉了又没个轻重,沈岚岁身体本就透支的厉害,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摔到床里面,眼看着头要撞上墙,忽然斜刺里伸出一只大手按住了她后脑,另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扯了过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反而落入了一个满是清苦味的怀抱。 沈岚岁惊愕地睁开眼抬头看去,就对上了一双湖绿色的剔透瞳孔。 面面相觑,没等她开口,院外呼啦啦涌进来一群人。 “不知道行越怎么样了,新娘子一个人在这儿也挺孤独的吧?” “咱们这不是来陪她说话了?我还是第一次见沈氏女呢,不知道品貌如何?” 一个颇为端庄威严的女声道:“我亲自挑的姑娘,自然是顶好的,才貌出众,性情恭顺,极为温柔。” 沈岚岁:“……” 身后若有似无地传来了一声轻笑,她怎么听都带着几分嘲讽意味。 久未发声的嗓子嘶哑干涩,缓慢咬字的时候反而多了几分别样的感觉,“恭顺,温柔?” ——题外话—— 1.双洁!1v1,原因往后看,文笔凑合,逻辑可能有坑,我尽力圆 2.非大女主,偏日常向慢热文(大概) 3.更新时间:0点01定时更新,不要熬夜追,零点没更可能是我忘了定时,可以提醒我一下 4.欢迎捉虫,不欢迎写作指导人身攻击和“像xx,和xx好像”这种评论一律删除,差评请指出具体原因,合理意见听取保留,无理由差评删除 5.私设很多,架空,无具体朝代背景,官职粗略套用明朝+我自己为了方便瞎编的,不要当真!不要当真!不要当真!有真实地方会标注在作者有话说 祝大家能收获愉快阅读体验~ ------------ 第2章初次联手,夫妻同心 “啊啊啊啊——死人了!” 此起彼伏的尖叫和纷乱的脚步一齐涌入。 沈岚岁要起身,手撑在床上,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匕首,差点扎到自己。 她正要扔开,一只青筋分明的大手忽然伸过来夺去了匕首。 “小心!”不等沈岚岁问他要做什么,余光一闪那个男人又要扑上来。 沈岚岁长腿狠狠踹向对方下腹,直接把人踹趴在床边。 外间冲进来的人看到这一幕都傻了眼。 地上横着一个,死不瞑目地瞪着门口,床上趴了一个,看着还有气。 而沈岚岁凤冠凌乱,手臂和身前都染了血,正惊魂未定的被陆行越抱在怀里。 “行越醒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再度沸腾起来。 “快,快叫人去把国公请来,再把府医叫来!快啊!” 人群中一衣着华贵,气度威严的美妇喝道:“还愣着做什么?把他给我绑起来!” 她伸手一指,立刻有人上前把“前妻哥”五花大绑起来,扔在了外间地上。 沈岚岁很快认出了她——荣国公府大夫人。 两人目光陡然相接,大夫人冷声道:“你跟我出来。” 众人的视线瞬间落在了她的身上,沈岚岁起身,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陆行越一眼。 * 内室府医的声音依稀可闻,外间却一片死寂。 沈岚岁站在正中垂着眼思量对策。 荣国公大步出来,落座后一拍扶手,阴沉着脸厉声质问:“怎么回事?说!” 沈岚岁吸了吸鼻子,佯装委屈地说:“儿媳也不知,我本坐的好好的,他忽然就冲了进来,拿着匕首要杀三郎,我拼命反抗,这才阻止了他,争斗中我——” “人是我杀的。” 男人沙哑虚弱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沈岚岁诧异回眸,就见陆行越在侍卫的搀扶下缓步上前,行动间一瘸一拐。 擦肩而过,陆行越与她交换了个眼神。 沈岚岁瞬间会意,他要把杀人的罪名揽到自己身上,如此一来,就算有人说她和孙宗相识,也没法追究了。 心里大石落地,沈岚岁立刻扶了陆行越一把,“三郎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失手杀了他,请国公、夫人明察。” 荣国公眉头一皱,语气却立刻柔和下来,“你身上伤还没好,怎么出来了?”他看向陆行越身边的侍卫,不满道:“周全,扶行越回去。” “不必。”陆行越虚虚靠着沈岚岁,额角已经渗出了冷汗,面上却仍淡定自若。 “事关我的夫人,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何况他们本就是冲我来的。” “坐下说。”荣国公顿了下,对沈岚岁道:“你也坐。” 态度竟也温和了些。 沈岚岁心里有底了,这是爱屋及乌。 “谢国公。” 她挨着陆行越坐下,一抬眼就对上了大夫人探究的视线。 “平澜院守卫森严,怎会让个不明身份的人混进来?见到有人,你为何不喊?” “就是,那些侍卫呢?不会都去鬼混了吧?”荣国公的二子陆明晚在一边帮腔。 不等沈岚岁开口,陆行越先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侍卫去哪儿了,竟让人接二连三地闯进来。” 他把匕首扔在地上,“铛”的一声,上面还染着血,胆子小的当即退后。 他唇角微勾,笑意如霜,湖绿色的眼睛衬得那张脸越发苍白,像从地府爬出来的勾魂厉鬼。 “周全你说。” 被点名的周全立刻跪下,惭愧道:“当时院外有异动,属下以为是刺客,便带人追了出去,等属下回过神时已经晚了……属下失职,请主子责罚!” “被人引开,看来是有人故意设局了。” 陆行越抬起眼扫过在场众人,视线在大夫人脸上多停留了片刻。 大夫人袖子里的手缓缓收紧,眸光微沉。 沈岚岁适时开口,试探道:“既然如此,不如派人去报官,让阳都府的人来查。” “不能报官!” 有人断然反对,沈岚岁疑惑看去,说话之人既不是大夫人也不是陆明晚,反而是一面生男子,眉眼与国公有几分相似,但气质更温润些。 其他人也困惑地看了过去,大夫人的目光尤其幽深。 男子长身玉立,看着颇为镇定。 荣国公皱眉:“明朝,你此言何意?” 陆明朝深深地看了沈岚岁一眼,眼神复杂的让她心惊。 怎么感觉他好像认识原主?而且……似乎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父亲,大喜之日闹出人命本就不好听,若是再闹到阳都府,丢的是我们国公府的脸,就算要查,也不该放到明面上。而且父亲不妨看看另一个人是谁。” 陆明朝说完侧开身露出后面趴着不知道是晕了还是醉了的男人。 荣国公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把他翻了过来,大夫人定睛一看,惊呼道:“穆崇安?” “怎么会是他?”荣国公骤然起身。 沈岚岁心道果然,陆行越前任夫人的大哥就叫穆崇安。 “我杀了那个男人后,他就闯了进来,若非夫人护我,现在躺在地上的,怕就是我了。” 陆行越自嘲一笑,荣国公的脸色却彻底沉了下去。 “这事倒是越发复杂了。”大夫人柳眉紧蹙,“还是先查查死了的那个,瞧他衣着不像是杀手,仔细查说不定——” “此事到此为止。” 荣国公不容拒绝道:“岚岁也受了伤,赶紧让府医处理一下,早些休息。明日我去阳都府知会一声。” “可是——”大夫人心有不甘,还想再说什么,荣国公陡然看了过来,眼神锐利,“我说,到此为止。” 大夫人抿紧了唇,半晌垂下眸子,冷哼一声便拂袖而去。 陆明晚欲言又止,被陆明朝拉住了,“儿子告退。” 两人先后离开,走之前陆明朝似乎想看沈岚岁,但终究还是没回头。 沈岚岁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荣国公,这国公府的水还真是浑。 * 新房被彻底收拾了一遍,虽然死过人,但陆行越不方便移动,两人还是留了下来。 府医处理完伤口便离开了,沈岚岁只着中衣坐在床上,面色越发苍白,陆行越打量她片刻,沉声问,“你可心有不甘?” ------------ 第3章三郎手凉,我的手热 沈岚岁柳眉微挑,“三郎此言何意?” 陆行越深深地注视着她,目光锐利,仿佛要透过她的皮囊看透里面的灵魂。 看得沈岚岁有些不自在他才移开视线道:“委屈你了,此事我会继续查的。” 沈岚岁沉默片刻,摇摇头:“也算不得委屈,那男人叫孙宗,是伯府大夫人嬷嬷的儿子,在府里是个小管事,与我有过几面之缘,但我与他并无私情,他要带我私奔,我不答应,他就……若是当时大夫人执意要查,我虽能脱身,却也免不了惹一身腥。” 沈岚岁虚虚地按了下自己的心口,陆行越剑眉微蹙。 “小小伯府管事,能在国公府来去自如。”他哂笑一声。 沈岚岁观察着他的表情,忍不住问:“三郎为何要帮我?你与我素未蒙面,便如此信任我?” 陆行越绿色的瞳孔映着龙凤喜烛的光,瑰丽非常却泛着冰冷的色泽。 “你知道国公为什么不继续查么?” “因为家丑不可外扬?”她试探着说。 “这只是其一,其二他知道问题出在国公府,再查下去,谁脸上都不好看,所以只能作罢。” 沈岚岁听出了弦外之音,原来委屈她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帮我也是这个原因。” 陆行越视线似是无意掠过她的眉心,没有回答。 他其实在孙宗来的时候就醒了,只是不能动,睁不开眼,但能听到声音,所以他们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而在他睁眼后,他发现自己可以看见别人眉心的“气”,小小一点,像是花钿,只是每人的颜色都不同。 穆崇安是灰黑色,府医是白色,沈岚岁是白中透粉,荣国公更粉一些,偏红,大夫人则是纯黑。 虽然不知道颜色代表什么,但他猜测是和自己有关。 因为荣国公是粉红色,周全是偏粉,那白中透粉的沈岚岁想必也是站在他这边的。 “之前在床上,你是不是碰了我的手指?”陆行越忽然问。 沈岚岁心一紧,故作茫然地看着他:“当时一片混乱,我不记得了。” 陆行越垂眸看着自己的手,“当时你碰了我,我便感觉身体十分舒服,像泡在了温水里。” 沈岚岁:“!” 他当时是清醒的? 陆行越蓦地凑近了一些,沈岚岁急中生智,抬手覆上了他的手背,略显羞涩地问:“是这样吗?” 温热柔软的掌心贴上来,陆行越身子陡然一僵。 两人因着动作凑得极近,他甚至能闻到沈岚岁身上淡淡的香味,耳珰明珠摇晃,与她清澈明亮的眼交相辉映,更显明眸善睐。 她莞尔一笑,轻声说:“三郎手凉,我手热,自然会觉得温暖。” 陆行越与她僵持片刻,猛地抽回了手。 “嗯。” 他别开脸,想说什么,忽听“咕咕”一声。 卧房内骤然安静下来。 “咕咕。” 又响了一声。 沈岚岁尴尬地捂住自己的肚子,陆行越看过来,她轻声说:“我有些饿。” 陆行越沉默片刻,似有若无地勾了下唇,“我叫人准备饭菜。” 之前的尴尬瞬间褪去,他又恢复了冷静自持的模样,起身去找人。 沈岚岁悄悄松了口气。 治愈系异能是她的保命底牌,可不能随便让人知道。 * 两人都有伤在身,大鱼大肉吃不得,送来的饭菜都很清淡。 陆行越被周全搀扶着在桌边坐下,沈岚岁捂着心口小步挪到他对面,刚要坐下就听外面有人哭喊一声:“小姐!” 沈岚岁一惊,转头一看,就见两粉衣侍女站在门口,担忧地看着她。 鹅蛋脸的是观春,圆脸的是赏夏。 “哭什么?”沈岚岁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拿起筷子道:“你是平澜院的女主人。” 这是她可以随便一些的意思? 沈岚岁冲两人招招手,两人蹑手蹑脚进来,拘谨畏惧地给陆行越行礼。 陆行越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神情淡漠。 观春也顾不上那么多,看着沈岚岁又红了眼眶,跪下道:“小姐,奴婢该死,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在你身边!” 赏夏扯了下她的袖子,小声提醒,“什么小姐?是三少夫人!” “哦对对对!” 观春赶紧打了下自己的嘴,“是奴婢的错!” “你们当时为什么没在新房外?” 沈岚岁没让她们起来,垂眸观察她们的表情。 “有个嬷嬷打扮的人说厨房人手不够,怕出岔子,让奴婢们去帮忙包饺子。” 赏夏还算冷静,有条不紊地说:“奴婢们当时本不想去,来了两个侍女打扮的人说她们是三公子的人,她们在这儿守着,奴婢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她说的真假,又怕不去让人觉得夫人小气,就去了。后面听说这边出事了,奴婢们又被抓去盘问一番,这才被放回来。” 说完她羞愧地低下了头,“是奴婢思虑不周,请夫人责罚!” 沈岚岁思量片刻,抬手扶了她们一把,“起来,这件事你们有失察之过,人生地不熟更该处处小心,罚你们一月月银可有异议?” 安静喝粥的陆行越看了她一眼。 看着是个好说话的性子,没想到还挺赏罚分明。 观春和赏夏连连摇头,“没有异议,谢夫人宽容。” 沈岚岁点点头,不再纠结,填饱肚子才是当务之急。 但她两只手都受了伤,抬起来的时候疼的不行,观春和赏夏一人一边赶紧按下了她,观春道:“夫人别动,奴婢来!” 她端起一碗饺子,舀了一个吹吹送到沈岚岁唇边。 沈岚岁不太习惯地往后躲了躲才咬了一口,刚嚼两下就瞪大了眼睛,赏夏早有准备,递上空碗,她立刻吐了出来。 她愕然地看着两人,观春意味深长地问:“生不生?” 沈岚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道:“生。” 观春立刻笑逐颜开。 赏夏掩住了唇,对面的周全也弯了下唇,连沉默用饭的陆行越都抬起了头看着她,那眼神她看不懂。 沈岚岁不解,有什么不对的,他们在笑什么? ------------ 第4章新婚夜谈,放你归去 陆行越咽下口中的粥说:“成婚习俗,吃生饺子,生子。” 沈岚岁恍然大悟,脸上不由得发热。 她一出生就是末世,这么多年都为求生而活,别说结婚了,恋爱都没谈过。 原主是被逼着上花轿的,哪有人和她说这些? “祝夫人公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观春和赏夏欠了欠身。 陆行越颔首,“周全,赏。” “是。”周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红纸包递给她们。 观春和赏夏得了赏,立刻忘了被扣的银子。 “谢公子!” 两人欢天喜地的收了,开始给沈岚岁喂饭。 沈岚岁边吃边抽空观察陆行越的喜好,不动声色记下。 * 吃过饭,观春和赏夏帮两人打了水,陆行越不用人伺候,自己洗漱烫了脚就在床上坐下了。 他听着浴房那边的水声,眸光沉沉。 那两个侍女眉心的气是白色,但在收了赏银后就多了一丝粉,所以粉和红是对他有利的。 反之颜色越暗越黑,对他越不利,而且颜色会随着他的行为产生变化。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眼,心下沉沉。 吱呀一声,浴房的门开了。 他抬眸看去,就见沈岚岁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不由得一怔。 之前他对沈岚岁的容貌没什么特别的想法,甚至没仔细看。 此时她卸了妆,脱了那一身繁复的嫁衣,反而给了他莫大的冲击。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不外如此。 一双眼顾盼生辉,总给人一种多情的错觉。 两人都没说话,新房内只有走路时细微的脚步声。 观春和赏夏把人扶到床边,赏夏说:“夫人公子早些安寝,奴婢告退。” 两人走前还给了沈岚岁一个暧昧的眼神。 沈岚岁:“……” 之前事情太多,没来得及想,这会儿就剩两人,她不得不面对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新婚夫妇,要洞房么? 先不说其他的,陆行越他行么? 她的视线不由得往下飘。 陆行越察觉到她的视线,唇顿时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看什么?” “咳,没什么,你腿上有伤,要不我去睡榻?”沈岚岁试探着问。她出来之前看了一眼,那个榻挺宽的,她睡完全没问题,就是挨着窗户,可能有点冷。 “不必,你睡里面。” 陆行越从床里面拉出一床被子说:“我睡外面方便进出,床很大,不会碰到你。” 她不是介意这个,她在末世睡过草地也睡过大通铺,一群人挤在一张床上是常有的事,那个时候没那么多男女之分,她早习惯了,她是怕陆行越介意。 但这话没法说,古代很看重规矩,她说不介意反而奇怪。 犹豫不过一息,她就从床尾爬上去了。 陆行越侧眸看着她的动作,红色的绸裤微微上滑,露出一截白皙纤细的脚踝,脚趾泛着淡淡的粉色,在鸳鸯戏水的大红锦被上,像一块遗落的羊脂美玉。 目光一凝,他猛地转了回去。 “我晚上睡觉很规矩,一定不会压到你,要是不小心碰到了,你把我推开,不用客气。” 沈岚岁靠墙坐好,长发垂在身前,笑意温和。 陆行越抬手放下床帐,遮住过于明亮的烛火,这才转身上床。 原本宽敞的雕花大床莫名变得拥挤起来。 两人沉默相对片刻,陆行越忽然道:“这场婚事非我所愿,你若是也不愿,过些日子我写一封和离书,放你归去。” 沈岚岁一愣,随即摇摇头:“我无处可去。” 陆行越挑了下眉,却没有追问。 “我们先凑合着,若是来日你有喜欢的姑娘了,再给我和离书,我不会纠缠。” 沈岚岁目光真挚,不似作假。 陆行越沉吟片刻,颔首道:“好。” 他躺下来拉高锦被,闭目轻声说:“睡吧。” 沈岚岁在里侧躺好,听着陆行越轻微的呼吸声,久久无法入眠。 她总感觉陆行越比她还紧张。 可他不是成过一次婚了么?怎么有些时候看起来还那么青涩? 那个穆崇安又是怎么回事? 脑子里的问题雨后春笋似的一个接一个往外冒。 她无声地叹了口气。 谁能想到白天还在末世,晚上她就穿到古代了? 她不答应陆行越和离,不是舍不得他,而是真的没地方去,在古代她无权无势又没钱,一个女人能去哪儿? 所以住在这儿是最好的选择,等她有了自己的产业,有了钱,再考虑离开的事。 胡思乱想了不知多久,她终于有了困意,意识涣散前只剩一个念头:她要赚钱! 等她呼吸逐渐平稳,陆行越睁开了眼。 他转头看了眼沈岚岁恬静的睡颜,这是他的第二任妻子。 沈岚岁,岚岁,名字倒是好听。 就是不知道命好不好,能在这吃人的地方活多久。 若是红颜薄命,他克妻之名就彻底坐实了。 陆行越自嘲一笑,电光火石间忽然明白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大夫人,真是好算计。既如此,沈岚岁非活不可。 他转回头,闭上了眼。 * 翌日。 沈岚岁是被观春叫醒的,睁眼就见天光大亮。 “夫人,再不起来不及了。”赏夏手里拿着衣服,担忧地看着她,“一会儿还得给国公和大夫人敬茶,迟了怕是会被数落。” 沈岚岁骤然清醒,赶紧起身,观春和赏夏服侍她更衣洗漱,坐下上妆的时候陆行越进来了。 两人隔着镜子对视一眼,陆行越温声道:“不急,你受了伤,睡得久些也情有可原。” 沈岚岁笑道:“那怎么行,第一天还是不能怠慢的。” 陆行越就没再说话。 收拾妥当两人一起出门,沈岚岁就见周全推了个轮椅来。 陆行越施施然坐上去,周全要推,她上前一步说:“我来吧。” 周全眼神询问陆行越,陆行越一摆手,他就让开了,“有劳夫人。” 一行人安静地往主院去。 大夫人早早就起了,眼下的青黑化了妆都没法遮掩,她憋着口气看向荣国公,荣国公却垂眼把玩手上的扳指。 坐在下面的陆明晚哼了一声,“都日上三竿了还没起,看来三弟对这个新夫人很满意啊。” 荣国公剑眉一皱,“你——” “大夫人亲自挑的,我自然是满意,难道二哥不满?” ------------ 第5章低人一头,她是妻子 陆行越的声音忽然从院外响起,陆明晚吓了一跳,赶紧坐直身子。 满堂人不约而同地看了过去。 沈岚岁推着陆行越进门,迎着各异的视线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陆行越从轮椅上起身,与沈岚岁并肩而立,淡淡道:“见过国公,大夫人。” 他今日穿了身大红妆花圆领袍,腰束革带,墨发高绾,整个人挺拔精神,纵使有伤在身,也不损半分风采,反而因病显得柔和了些。 身旁的沈岚岁着同色花草纹裙裳,亭亭玉立,发髻简单利落,插了几支金簪,大方端庄,挑不出半点错处,与昨夜的狼狈模样判若两人。 大夫人越看越觉得心里堵得慌,张嘴就带刺:“感情好也要注意分寸,敬茶的日子让长辈等,你们从哪儿学的规矩?” 她责备的视线落在沈岚岁身上,“你是新妇,不劝着点夫君,反而与他一起胡闹,没半点正室的样子。” 沈岚岁面不改色,心里暗笑,不敢拿捏陆行越,就捏她这个软柿子? 她欠了欠身,温声说:“大夫人教训的是,只是三郎与妾身都有伤,早上换药免不得耽误些时间。下次我们会敬茶回去再换药的。” 大夫人一愣,反应过来她是在暗指自己苛刻,脸色顿时更黑了些。 “之前我倒是不知你如此伶牙俐齿。” 沈岚岁莞尔一笑,没还嘴。 陆行越盯着大夫人的眉心,果然见那团气更黑了些。 “好了,你们两个也不容易,敬完茶回去早些歇着。”荣国公说了,立刻有人端着茶上来。 大夫人看他一眼,面无表情地靠在椅背上。 陆行越提起袍摆正准备跪下,荣国公立刻道:“你腿不方便,不用跪。” 其他人也理所当然地没说什么。 沈岚岁缓缓跪下,边上就传来一阵轻风,她诧异看去,陆行越跪在了她身边。 “敬茶是大礼,不能废。” 他从侍女手中接过茶盏递给沈岚岁,四目相对,沈岚岁心轻快地跳了一下。 “行越果然看重新媳妇。”大夫人似笑非笑地说。 荣国公就多看了沈岚岁一眼,忽然觉得这个新妇过于貌美了。 沈岚岁接过茶盏,与陆行越一起向荣国公行礼。 “爹,喝茶。” 陆行越今儿倒是叫爹了,还挺自然。 荣国公的顿时眉眼放松,笑着接过,“好。” 轮到沈岚岁,她恭恭敬敬道:“爹,请喝茶。” 荣国公没为难她,痛快接了,喝了一口后说:“从今往后,你就是陆家的媳妇了,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照顾好行越,为陆家开枝散叶,就算是尽了你的本分。” “儿媳明白。” 接着便轮到了大夫人。 陆行越端茶给大夫人,却没叫她娘,“大夫人,喝茶。” 沈岚岁一惊,立刻用余光看荣国公,谁料荣国公竟是一副习以为常的表情,什么都没说,甚至没露出半点不满的意思。 其他人也没任何反应。 大夫人面色淡淡地接了,喝完放到一边,就看向了沈岚岁。 沈岚岁接过茶盏就感觉数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包括陆行越。 思量片刻,她从容地举起茶盏,“大夫人,请喝茶。” 话音落地,原本就安静的大堂更是落针可闻。 大夫人眯起眼,语气不善,“你叫我什么?” 沈岚岁无辜反问:“妾身跟着三郎叫的,出嫁从夫,是有哪里不妥吗?” “好的不学,弟妹怎么净学不好的?”陆明晚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不好?”沈岚岁疑惑,“可是国公没说不好啊。” 陆明晚一噎,讪讪道:“爹是长辈,当然不好意思随便教训你,但你身为晚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还不清楚吗?” 沈岚岁异常诚恳地问:“我天资愚钝,实在不是很清楚,还请二哥指点一二。” “你——”陆明晚拍了下扶手,引来陆明朝一声呵斥,“闭嘴。” 陆明晚不满道:“大哥你胳膊肘往外拐啊?” 陆明朝坐的端正,面色平和,“弟妹嫁进来就是一家人,谈何往外拐?你身为兄长,这点气量都没有,与弟妹拌嘴,说出去你不嫌丢人,我还要脸。” “就是啊二哥,你过分了。”尾座的小姑娘附和一声。 眼看着几人要吵起来,大夫人忙道:“够了。” 沈岚岁转回头看着她,两人对视片刻,大夫人哂笑一声,“就这么叫。” 她喝了茶后把茶盏往桌上一搁,“嗒”的一声,带着几分威压,“你既唤我一声大夫人,我少不得说教几句,你可愿听?” 见她没有让他们起来的意思,沈岚岁眉头一皱,忽然低呼一声,“嘶——”身子也跟着往一边歪。 陆行越立刻配合地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问:“可是哪里不舒服?” “腿疼,心口也疼。”沈岚岁低声道:“昨日撞了还没好。” 陆行越立刻看向了荣国公。 荣国公道:“行越的腿也没好,别跪着了,坐下说。” “谢谢爹。”沈岚岁赶紧扶着陆行越起身。 两人在陆明朝对面落座,视线不经意交汇,陆明朝眼神有些不自在,稍稍偏开了头。 如果说昨天还是怀疑,那今天沈岚岁彻底确定了,陆明朝对她确实有点说不清的情愫。 “夫人请讲,妾身洗耳恭听。” 沈岚岁侧身看着大夫人,姿态谦逊,挑不出毛病。 大夫人肃容道:“有些事你可能不清楚,我和你说个明白,你是行越的继室,行越之前的妻子是永安侯府的嫡小姐,已经过世了,你是后进门的,家世又不如她,于情于理该去上炷香,日后见了永安侯府的人也要客气些。” 不是,她没偷没抢,嫁个人就莫名其妙低人一头? 沈岚岁无法理解,便直接问:“这是规矩吗?律法明文规定?” 这话给大夫人问懵了。 她瞪着眼,好半晌没反应过来。 荣国公咳了一声,“不过是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怎会写进律法?” “原来如此。”沈岚岁摇摇头,为难道:“不是我不想去,只是我听闻穆姐姐对三郎一往情深,我占了她的位置,还去给她上香,未免有炫耀之嫌,万一惹了她不快,怕是家宅难安,三郎你说呢?” 她的眼神温柔中又带了几分深意,陆行越不知为何有点想笑,却没笑出来,他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岚岁所言有理,佳人已逝,莫要再扰她清净。” 他看向正想开口的大夫人,缓缓起身,眼神微冷,“日后也莫要再提什么继室,岚岁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就是我的妻,是荣国公府的三少夫人。” 大夫人猛地握紧了扶手,眉心黑气翻涌。 陆行越冲荣国公一拱手,“儿子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他拉起沈岚岁的手,“我们走。” ------------ 第6章右腿有疾,三个小妾 出了大堂的门,陆行越拒绝了沈岚岁的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外去。 沈岚岁落后两步观察片刻,他的左腿没问题,伤在右腿,所以走的很吃力。 周全推着轮椅出来,“主子——” 陆行越脚步微顿,在轮椅上坐下后回头看了沈岚岁一眼,没动,似乎是在等她。 沈岚岁快走两步跟上,周全推着轮椅,三人沉默地往平澜院去。 路过一处小桥的时候,陆行越忽然开口,“周全,和她说一下府里的情况。” 沈岚岁和周全都愣了一下,两人对视一眼,周全立刻道:“是该让夫人了解了解。” “国公府其实人不多,除了国公和大夫人这两位大主子外,下面只有三位公子和一位小姐,没有妾室。” “没有妾室?”沈岚岁诧异,“是一直都没有还是……” “从来没有。”周全笑着说:“国公对夫人非常钟情。” 这倒是真没看出来。沈岚岁暗自腹诽,国公那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要说他是冷淡,还靠谱点。 “因此家里的公子小姐都是嫡出,大公子陆明朝,二公子陆明晚,小姐陆景止,他们关系不错,但与主子的关系一般,夫人日后在府中行走,须小心些。”周全颇有深意地说。 沈岚岁颔首,但又有些不解,陆行越真的是嫡出?是周全不知道,还是顾忌陆行越故意隐瞒? 疑问在心里滚了一圈,还是没出口。 * 平澜院近在眼前,只是还没进门,观春和赏夏就急匆匆迎出来,面色不大好看,看着沈岚岁欲言又止。 “怎么了?”沈岚岁问。 观春上前觑了陆行越一眼,低声说:“夫人你和公子前脚刚走没多久,后脚就来了三个花枝招展的女人,说是……是公子的妾室,来给夫人和公子请安。” “妾室?”沈岚岁立刻转头看周全。 周全:“……属下说的是国公没有。” “哦~”沈岚岁意味深长地看了轮椅上的人一眼。 陆行越面不改色,没有解释的意思,由着周全推进去。 观春赏夏凑到沈岚岁身边,观春担忧地问:“公子是什么意思啊?” 赏夏也愁眉不展,“夫人,那三位姨娘瞧着都不是省油的灯。” “怕什么?她们是姨娘,我是夫人,要怕也该是她们怕我。” 沈岚岁举步进了院子。 刚走两步就见前厅冲出来三个花花绿绿的身影,直奔陆行越而去,一迭声地喊。 “三郎~” “夫君!” “郎君——” 一声更比一声酥,叫得沈岚岁骨头都软了,陆行越依然是那副冷淡的表情,像终年不化的冰山。 “哎哎哎,几位还请自重。”周全赶紧挡在陆行越身前,一会儿堵这边,一会儿堵那边,像个护崽子的母鸡。 沈岚岁没忍住笑出声来,顿时收获了两道哀怨的视线和一堆眼刀子。 陆行越也看了过来。 她立刻收敛了表情,缓步上前,周全立刻让开道:“夫人。” “嗯。”沈岚岁伸出手温声道:“我扶三郎进去。” “哎——这种粗活怎么能让夫人来做呢?还是妾来吧。” 涂着鲜艳蔻丹的手越过沈岚岁就要去抓陆行越,陆行越立刻又靠了回去,不着痕迹躲开。 “啪——”沈岚岁一把擒住她的手腕,笑着说:“我力气大,我来。” 手的主人本来面上还挂着娇媚的笑,被沈岚岁这么一攥,脸色立刻变了。 旁边两人见状,立刻退后一步。 放开她的手,沈岚岁转头看向陆行越,“三郎,走吧。” 陆行越深深地看她一眼,由她搀扶着站起来,一步步上了台阶。 周全在后面跟着,忽然感觉自己的未来一片光明。 * “姐姐,三郎呢?”入了正厅后三人站在中间,眼神复杂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沈岚岁。 “他身子不适,先回去歇着了,三位妹妹有什么话和我说也一样。”沈岚岁长得娇美,笑起来的时候两个酒窝深深,瞧着是一副没什么心机的模样。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粉裙姨娘掩唇笑了笑,自顾自就要坐下,“也没什么,就是三郎之前昏迷不醒,我们都很担心,听说他醒了,就来看看。” 其他两人也跟着走到边上,正准备落座,就听“嗒”的一声,沈岚岁手里的茶盏盖子磕在了沿上。 “我记性向来不大好,观春,我让她们坐了么?” 观春立刻道:“回夫人,没有。” “夫人”两个字咬的格外重。 “没有啊,那你们在做什么?国公府里没人教你们规矩么?”沈岚岁不疾不徐,语气简直称得上温和,却问的三人面红耳赤,屁股立刻抬了起来,拘谨地站着。 蓝裙素妆楚楚可人的那位叹息一声,怯怯地说:“先夫人向来宽容,身子又不好,没人教妾们规矩,让夫人见笑了。” “所以,你说我小心眼?”沈岚岁反问。 “妾没这么说。”她往后退了一步,正好周全进来,她脚下一个不稳,跌坐在了圈椅边,立刻红了眼眶。 其余两人慌忙去扶,“萍儿妹妹,没事吧?” 她忍着泪水,看了眼周全,轻声说:“没事。” 她跪在地上泪眼盈盈地看着沈岚岁,“妾真的没有,还请夫人莫要误会。” “夫人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妹妹她年纪小,不懂事,还请夫人多担待。” 三人一唱一和,团抱在一起像三个鹌鹑,反衬的沈岚岁像个恶人。 她好整以暇地看完这出戏,再一次刷新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前世没结过婚不代表她没常识不懂人情世故,也不代表她对古代全无了解。 她生活的末世已经步入正轨,学校除了教她们实战技巧还会教她们文化历史。 书上提过这个时代女性的处境,她也知道后宅向来是个不太平的地方,却没想过陷害的手段如此拙劣。 周全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沈岚岁无视了三个鹌鹑,轻声问:“有事?” 周全拱手道:“宫里来人了,公子请夫人回去。” ------------ 第7章父亲养你,二次放弃 沈岚岁起身,“那就回去吧。” 眼看她要走,地上撒泼打滚的三人懵了,“姐姐——” “夫人你……你不给我们个交代吗?” 沈岚岁脚步微顿,“不是你们说要为三郎祈福吗?那就跪着吧,我会把你们的这份心意转告给三郎的。” “我们什么时候说要祈福了?夫人你怎能凭空捏造?” 粉裙姨娘忿忿不平。 沈岚岁平静地看着她,就在她们以为她要为自己辩解的时候,她倏地一笑,“怎么,难道你们不愿为三郎祈福?” “自、自然不是。”粉裙姨娘立刻反驳。 “你看,你们自己说愿意的,那就跪着吧。” 言罢她不再和她们纠缠,扬长而去。 自证?谁爱证谁证。 三个鹌鹑:“???” 周全忍不住抿紧了唇,赶紧跟上沈岚岁。 观春和赏夏出门就笑了起来,观春道:“夫人刚才真是太厉害了,奴婢怎么就没想到呢?真是大快人心!” 沈岚岁笑而不语。 * 刚到卧房门口,沈岚岁就见里外站了一群人,粉衣宫女和蓝袍太监分列两侧,手里都捧着东西。 她目不斜视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径直迈过门槛。 周全越看越满意,这新夫人是个撑得起场面的。 卧房里一应红色器物还没撤,瞧着还是很喜庆,屋内的氛围却很是压抑。沈岚岁刚走过屏风就听里面有人叹了口大气,遗憾地说:“侯爷头上的伤倒是不碍事,内伤也能养,只是这右腿伤的极重,救治又不及时,怕是……怕是再也无法恢复了。” 陆行越是有侯爵在身的,只是住在国公府里,大家习惯称他三公子。 此言一出,原本就安静的卧房彻底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沈岚岁脚步微顿,竟然这么严重么? 她立刻去看陆行越的表情,但他低着头坐在床上,从她的角度什么都看不见。 太医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多绝,赶紧找补,“下官医术不精,或有误诊,民间也有隐世神医,他们手中一些偏方多有奇效,说不定就能治侯爷的腿,侯爷莫要灰心。” 这话不过是安慰,太医院正儿八经的太医都不行,江湖神医能治好的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周全瞬间红了眼。 床边站着的太监立刻道:“是是是,侯爷别想太多,陛下也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等养好了再回锦衣卫不迟。” 沈岚岁眯起眼,锦衣卫那么重要的地方会要一个瘸子? 陆行越终于抬起了头,没接他们的话,只是问:“我休养的时候,北镇抚司的事务交给谁?” 太监面团似的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陛下从十四所的千户里提拔了一人上来,暂代北镇抚使。” 说是暂代,其实就是接任。 陆行越因救驾有功获封明英侯,因能力卓越一路从刀尖舔血的锦衣卫爬到了北镇抚的位置,结果因为腿伤又成了边缘人。 沈岚岁明白,他已经被放弃了。 陆行越没露出任何不满或者愤恨悲痛的神色,他平静地接受了这一安排,对太监颔首道:“我知道了,有劳诸位跑这一趟,劳烦程公公回去替我谢陛下隆恩。” “哎。”程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给其他人一个眼色,众人立刻跟上。 路过沈岚岁身边的时候程进停了下来,打量她两眼,沈岚岁落落大方道:“我送程公公。” “这位就是新夫人吧?夫人与侯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程公公笑起来眼眯眯着,很是和善。 沈岚岁莞尔,“公公过誉了。” 她把人送到门口,从赏夏那儿拿了一袋银子递给他,低声说:“这大风天又干又燥,公公跑一趟辛苦了,这银子给公公买些茶喝。” 程公公立刻眉开眼笑,“夫人真是个可心人,侯爷这回是有福了。” 沈岚岁笑着把人送走,观春和赏夏清点了一下皇帝送来的赏赐,药材珠宝应有尽有,还有黄金三百两。 “周全,东西让人分门别类收好,药材检查没问题再给侯爷用,至于这些绸缎——” 绸缎颜色艳丽鲜嫩,一看就是给女子的。 沈岚岁思量片刻说:“这匹茜色的给大夫人送去,这匹秋香色给小姐,小玩意给国公和公子们送些去,不要太贵重的,只挑新奇的。” 周全没急着答应,询问地看向陆行越。 沈岚岁也不恼,问:“三郎以为如何?” “就按你说的办。”陆行越嗓音微哑。 “是。”周全立刻招呼下人去分东西。 观春和赏夏在外间门口候着,沈岚岁亲自倒了杯茶,“给。” 陆行越一怔,顺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往上看,在唇角处停了片刻才继续往上,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任何其他情绪,很平静,很自然。 他接过茶盏,手指碰到杯壁还是温温的。 “多谢。” 沈岚岁正准备坐下,赏夏忽然喊了一声,“国公。” 荣国公大步而来,身后还跟着管家张群和小厮,手里都捧着不少东西。 今儿是什么招财进宝日吗? 沈岚岁欠了欠身:“父亲。” “嗯。”荣国公面对她的时候不冷不热,她也不介意,只要他不找茬,随便他。 “太医看过如何?”他盯着陆行越的腿,面上有些担忧。 陆行越喝了口茶说:“治不好了。” 荣国公就沉默了。 沈岚岁给观春一个眼神,观春立刻搬了把椅子过来。 荣国公坐下,叹息道:“我就知道,之前你昏迷的时候,我找了不少大夫给你看,都说治不了,没想到你醒了还是不行。” 沈岚岁听着左一个“治不了”,右一个“不行”,心里膈应,但没吱声,谁知他变本加厉。 “罢了,锦衣卫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如今腿不方便正好退下来,不然来日爬的越高越遭人嫉恨,你好好在家养着,正好娶了妻,就专心过日子,子嗣为重。”荣国公抿了抿唇,“不论如何,荣国公府都会养你一辈子,不管最后谁接管这个家,都不会亏待你,你自己也有爵位在身,养家糊口不成问题。” 陆行越终于睁眼看他了,只是那目光让人心冷。 沈岚岁听得浑身难受,这不也是放弃的意思吗? ——题外话—— 关于称呼,公子是对年轻男子的尊称,成不成婚都可以叫的,大爷二爷那种更适合没有男性长辈的时候,不然老爷大爷二爷我感觉区分度不够,所以这里还叫公子。陆行越本身是侯爷,但父母在不分家,他还住在国公府,所以下人习惯叫他公子,以后搬出去再说,至于岁岁,在自己院子里大家尊称一声夫人,出去还是三少夫人的,夫人只是个尊称,没有其他含义~ ------------ 第8章我会照顾,舌头坏了 陆行越面如霜雪,湖水一般的眸子深不见底,没人知道他心底在想什么。 沈岚岁眼见荣国公上下嘴皮子一碰还要说那些不中听的,她上前一步道:“父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三郎的,方才太医也说了,他要静养,最好保持心情愉悦,才有利于身体康复。” 荣国公一愣,看向陆行越,陆行越拳头抵在唇边低低地咳了几声。 他立刻站了起来,“行,你好好照顾行越,我还有事,先走了,晚上去主院吃饭别忘了。” “好。”沈岚岁答应下来,目送荣国公走远,她按着心口松了口气。 耳边可算清静了。 她转过身却正正对上了陆行越探究的视线。 可不等她开口解释,陆行越却垂下了眼帘。 沈岚岁:“???” 奇怪的人。 “夫人,国公送来的这些东西要怎么处置?有好多首饰!” 观春在外面喊了一声,沈岚岁便出去了。 等她离开,陆行越闭了闭眼,手按在了大腿上,骨缝里一阵阵的刺痛提醒着他,太医提醒他,父亲提醒他,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他的腿废了。 空荡荡的卧房内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 沈岚岁站在门口和观春赏夏一起清点送来的东西,这些本该早上敬茶的时候给她,但因为当时闹得不甚愉快,所以没来得及。 不过东西倒是不少,想来国公自己又添了点。 “这对镯子成色不错,是小姐送的,夫人戴上试试?” 陆景止送的? 沈岚岁接过看了看,满绿翡翠镯子看不见一点瑕疵,漂亮极了,光是拿在手里都衬得她肤如凝脂。 “确实是好东西,她有心了。” 她举着镯子对太阳照了照,余光忽然瞥见了几道黑影。 有人? 她按兵不动,继续装作看手镯的模样,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角落,果然见到几个探头探脑小厮丫鬟打扮的身影。 放下手镯,她对赏夏招招手,赏夏附耳过来,“你一会儿……” 赏夏低着眼,听完点点头,“奴婢这就去。” 观春疑惑地看着沈岚岁,“那奴婢做什么?” “你去前面看看,那三个鹌……”她顿了下,改口道:“姨娘,看她们还跪着没有,若是老实跪着,就让她们回去,若是不老实,就让她们再跪一炷香。” “是。”观春欢喜地去了。 沈岚岁拿着首饰盒子回房,陆行越已经躺下了。 她轻轻把东西放下,斟酌着要如何开口。 陆行越却忽然出声,“有话就说。” “关于你那三个姨娘的事。”沈岚岁在方才荣国公坐的椅子上坐下,“你有什么打算?” “为何问我?”陆行越睁开眼,目光落在她身上。 沈岚岁挑眉:“她们是你的姨娘,是去是留,当然要听你的。” “你是少夫人,是她们的主母,如何处置,你说了算。”陆行越近乎冷酷地说。 “你对她们没有半点情意?”沈岚岁试探着问。 “不用试探,我没碰过她们。” “这样啊。”沈岚岁面色如常,心里却起了点波澜,三个都没碰过,是因为她们是大夫人塞的,还是他不好女色? 若是他不好女色,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他们或许能做个好搭档。 陆行越看着她的眉心,那里的气依然是白中透粉,浅浅淡淡的颜色,没有半点变化。 而荣国公的气在听到他的腿治不好时淡了许多。 真是荒唐。 他忽然问:“你可怜我么?” 沈岚岁微怔,随即摇摇头,“不,我只觉得惋惜。” “为什么?”陆行越从她眼里没看到半点波澜,她没撒谎。 她笑了下,目光悠远,“因为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 陆行越手一紧,良久,他转回头去,沉声道:“这院子里的人你随意调动,不必特意与我说,只要我们还是夫妻,夫人该有的体面和权力,我都会给你。” “好,我知道了。”沈岚岁放松下来,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有了他的默许,她接下来要在平澜院站稳脚跟就容易多了。 当务之急是把平澜院上上下下都捋清楚,查干净。清理掉那些有二心的,她才能安心干自己的事业。 不然一有点风吹草动都传到主院那边去,她还赚什么钱? “夫人,药好了。” 周全回来了,端着个托盘,上面放了两个碗。 沈岚岁问:“怎么有两碗?” “一碗是主子的,一碗是夫人你的。”周全把她的那碗放在她手边的矮几上,沈岚岁面色微变。 这黑乎乎的东西真的能喝? 她生活的末世基本已经看不到药物了,那是有钱有势和有贡献的人才能用的东西,一般人都是去找治愈系异能者帮忙。 而她自己就是高阶治愈系异能者,从觉醒就没吃过药,现下看着这碗“黑药”,实在是下不去嘴。 陆行越起身接了自己那碗,靠在床头看着沈岚岁,见她一脸苦大仇深,扬了下眉。 “怕苦?” 沈岚岁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能不喝吗?我觉得光上药恢复的也挺快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陆行越,希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陆行越思量片刻,对周全道:“去取些蜜饯来。” “是。” 沈岚岁:“……” 她眼睁睁看着陆行越面不改色地把药喝了,狐疑地问:“不苦吗?” 陆行越看她一眼,泰然自若道:“嗯。” 沈岚岁看看那药,再看看他,犹豫着端了起来,捏着鼻子吹了吹,试探着喝了一口,脸色骤然一绿,她瞪大眼睛控诉地看着陆行越。 你管这叫不苦?! 你是不是舌头坏了? 陆行越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唇,皱了皱眉,疑惑地问,“很苦么?” 沈岚岁:“……” 最后她捏鼻子干了药汤,连吃半碟蜜饯,一下午都没给陆行越一个眼神。 到了傍晚,两人得去主院吃饭,沈岚岁才绷着脸跟他一起走。 …… 主院花厅里摆了一张八仙桌,荣国公和大夫人做主位,陆明朝和陆明晚分坐两侧,陆景止挨着陆明晚。 陆行越与沈岚岁自然而然坐在剩下的两个位置。 陆景止眼尖地看见了沈岚岁手腕上的镯子,心情大好,“三嫂这个镯子很漂亮呢。”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翡翠浓绿,皓腕霜白,略显宽大的镯子更衬得她手腕纤细,有种说不出的韵味。 陆行越眸光微沉,抬手替沈岚岁抚了下衣袖,堪堪遮住。 ------------ 第9章何为规矩,没有道理 沈岚岁莫名地看向陆行越,陆行越却收回了视线,淡定自若。 可能是因为古代男女之防严重,不好大庭广众地露手腕吧? 她没多想,笑着对陆景止说:“是啊,不知道是谁送的,我很喜欢。” 陆景止脸上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笑。 陆明朝忽然道:“我记得小妹有一对差不多的。” 此言一出,大夫人立刻看向了陆景止,眉眼微压,却没说什么。 陆景止莞尔,“什么差不多啊,就是我送的。” “小妹眼光很好。”沈岚岁能感觉到她和其他陆家人不一样,对她的印象很不错。 “你们俩竟然还看对眼了。”陆明晚稀罕地说:“之前那个没见你这么热情。” 陆景止面色一变,下意识看向了陆行越。 陆明朝也皱起了眉。 桌上的气氛陡然沉了下来。 沈岚岁疑惑,为何提起那位前夫人,大家都是这种反应? “食不言寝不语,规矩都白学了?”荣国公拿起筷子冷声道:“吃饭。” 陆明晚撇了撇嘴,没再多言。 荣国公先夹了菜,其他人才跟着动筷。 陆行越全程无言,仿佛他们说什么都与他无关。 然而面前的几道菜看着都不是很合胃口,他基本没动。 沈岚岁想着拿起一边的小碗盛了点汤放在他面前。 陆行越诧异地看她一眼。 “这些菜不是很合三郎的胃口,那就喝点汤吧。”沈岚岁状似无意地说。 荣国公一愣,“不合胃口?你怎么知道?” 沈岚岁疑惑,“父亲不知道么?三郎不喜甜,也不爱吃豆腐和鱼。” 此言一出,陆行越和荣国公对视一眼。 荣国公问:“她说的是真的?” 陆行越点点头。 “三嫂真是人美心细,才来一天就记住了三哥的喜好。”陆景止暧昧地看着两人。 沈岚岁害羞似的低下了头。 荣国公沉默片刻,抬手把陆行越面前的鱼和一边的菜换了。 这回陆行越吃的明显多了些,沈岚岁嘴角微勾。 饭桌上一时间只剩碗筷碰撞的细微声响。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大夫人忽然开口,“岚岁和老三如此恩爱,说不定很快国公就能抱孙子了。” 沈岚岁一顿,怎么又扯到子嗣上了? 陆行越放下筷子,用帕子擦了擦唇,抬眸对上她的视线,淡声道:“大夫人若是着急,不妨多留意留意大哥。” 忽然被点名,陆明朝抬起头,无奈笑笑,“我不急,男儿立业再成家也好。” “明朝正是往上升的时候,娶妻难免顾不过来。” 荣国公看向陆明朝的眼神温和不少,沈岚岁心下了然,这是对大儿子寄予厚望,不出意外,他应该是下一任家主。 “是啊,明朝和你不一样。”大夫人一语双关,说着又看向了沈岚岁,“说起来今儿下午乐桃去与我告状,说是你不分青红皂白打压她们,可有此事?” “打压?不知大夫人说的打压是何意?”沈岚岁面不改色道:“是她们自己说要为三郎祈福的,一开始我不答应,但她们非要跪,我拗不过她们的一片赤诚之心,就答应了,怎么反过来还去与大夫人告状呢?” 她哀哀地叹了口气,眉眼微压,看着有些委屈。 “乐桃三人是我精挑细选送给行越的,她们什么性子我再清楚不过,若不是确有其事,绝不会在背后嚼舌根。”大夫人肃容道:“你堂堂正妻,与三个妾室拈酸吃醋,传出去不怕人笑话?” “伯府就没人教你为人妻的规矩么?” “三弟妹是庶出,亲母是姨娘,确实是没人教。”陆明晚哂笑,眼里的恶意毫不掩饰。 荣国公剑眉紧蹙,看着沈岚岁的目光隐隐带了几分谴责意味。 沈岚岁放下碗,坐的端正,不卑不亢地说:“夫人怕是误会了,是她们三个不请自来,若非如此,我也不会主动找她们,也是她们先言语不敬,拿先夫人与我比较,我并未罚她们,一切周全都看在眼里,大夫人若是不信,可以让周全进来对质。” “大夫人为了三个妾,当众质问我的夫人,又是什么规矩?”陆行越眸光微冷。 “陆行越!你就是这般和母亲说话的么?”陆明晚怒道。 陆行越看都没看他一眼,顺势道:“还没如何,就搅得家宅不宁,这般妾室,不要也罢。” “你要把她们发卖了?”大夫人惊怒交加,“我派她们去你身边,是为了帮你开枝散叶,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国公,看看你的好儿子!” 荣国公不耐地说:“就这点小事有什么可吵的?行越——” “父亲,我觉得三郎说得对,我刚嫁过来,与她们无冤无仇,她们便如此陷害我,日后岂有安宁之日?何况,你与大夫人互相扶持,未曾有过妾室,在阳都都成了一段佳话,而三郎却纳了三个妾,这不是自己坏自己的规矩?” 沈岚岁摇摇头,“当然,她们是大夫人的人,她心疼也是人之常情,不如就把她们还给大夫人,全了彼此的主仆之情。” “说的好听,还不是你容不下她们?”大夫人冷冷一笑,“三郎的子嗣——” “三郎才二十有一,不急于一时,至于子嗣,还没有嫡子便弄出庶子,到时候国公府脸上也不光彩。” 她每一句都踩在荣国公的底线上。 大夫人还想再说什么,他沉声道:“行了,就按你说的办,行越,你们回去。” 陆行越给了沈岚岁一个眼神,两人起身就走。 陆景止紧随其后,陆明晚赖着不想走,荣国公怒喝一声:“滚!” 陆明朝起身硬把人拽走了。 “哥你做什么?爹要是和娘吵起来了怎么办?你放开我——” 两人的声音逐渐远去,荣国公毫无预兆地摔了手边的瓷碗。 “啪”的一声脆响,大夫人的眼皮跳了跳。 她红了眼圈瞪着他,“你是在和我发脾气?就为了那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孽种?” “这么多年过去,你怎么还是耿耿于怀?”荣国公又气又无奈,“他这么多年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喜欢他不理他就是了,反正迟早要分家,何必每次都闹得这么难看?” “我过不去!他就是个克亲的野种,若不是他,我的老三就不会……” 她蓦地捂住了自己的脸,泣不成声。 荣国公无法,长叹一声,僵持半晌后还是抱着她安抚,“是我错了,别哭,以后不叫他们过来吃饭了,省的你们都不痛快。” ------------ 第10章灯下美人,再用异能 比起这边的沉重,平澜院就清静的多。 沈岚岁和陆行越一个坐在榻上,一个坐在圈椅里,各自端着一杯茶喝。 “我要见公子!让我进去!” “公子,我不要离开公子!” “放开我!我是公子的人,你敢这么对我?” 沈岚岁看了眼榻上安静的某人,轻声问:“要不要见她们最后一面?” “没必要。”陆行越拿着卷兵书看的入神,眼都没抬一下。 沈岚岁颔首,安心地坐着不管了,外面的喧闹声很快消失。 “公子,夫人,热水备好,可以沐浴了。”赏夏从浴房出来看了看两人,“世子和夫人谁先?” “你先。”陆行越对沈岚岁道。 沈岚岁也没推辞,“好。” 观春拿了干净的中衣进去,浴房里很快响起了淅淅沥沥的水声。 陆行越视线落在书上,思绪却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很快沈岚岁就带着一身暖香出来,她冲陆行越笑了笑,“你去吧。” “嗯。”陆行越从榻上起身,自己进了浴房。 浴房内盈满了湿热的水汽,淡淡的花香飘散在空气中,走一步像是被花撞了满怀。 池边的架子上挂着一根孤零零的丝带,淡紫色,还绣着兰花纹。 陆行越视线微凝,手指不由得蜷缩了一下。 他走近轻轻一勾,丝带落入他掌中,柔滑细腻。 脑中不经意闪过一双顾盼神飞的眼,他蓦地攥紧了丝带,从未有一刻这般清晰的认识到,他的院子里确实多了位女主人。 …… 他瘸了条腿,多有不便,洗澡的时间比平时长了许多,洗完澡还要上药包扎,收拾好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半个多时辰后了。 然而视线落在榻上却没看到人,圈椅里也没有。 陆行越眯了下眼,缓步走过屏风进了内室,就见沈岚岁趴在床边,侧脸向外睡得正香,一条手臂垂下,脚榻上摊着一本不知道什么东西。 长发柔顺地垂在身后,衬得她的脸越发小巧,闭眼的时候看着单纯又乖顺。 一直盯着人看太失礼,他移开视线,却看到了她露在外面雪白的脚。 刚沐浴过,脚趾和足底还泛着健康的粉。 看到这一幕他又不免想起昨晚沈岚岁上床时露出的脚踝和小腿。 呼吸陡然一乱,他闭上眼捏了捏眉心。 沈岚岁没有醒来的意思,他俯身捡起书看了看,却发现是个账本,上面记录着平澜院的一应支出。 原来是在看账。 这个夫人倒是尽职尽责。 抚平账本上压出来的褶皱,合上放在床头柜上,他轻声唤道:“沈岚岁。” 原以为叫一声不会醒,没想到话音刚落她猛地睁开了眼,眼神极为锐利。 陆行越一愣。 而在看清床边的人是谁后沈岚岁缓缓松了口气,“你洗好了?” 她撑着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泪水朦胧了那双眼,仿佛刚才的锐利是他的错觉。 “你方才——” “嗯?”沈岚岁抬眼看他,一颗眼泪就滚了下来。 “……无事。” 陆行越说:“我去熄灯。” “等等——”沈岚岁问:“你头上的伤换药了么?” “没有,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换。” “那怎么行?越是要好了越不能放松警惕,你去取来,我帮你。”沈岚岁跪坐在床上冲他抬了抬下巴。 陆行越拿了一罐药膏回来,沈岚岁接过,思量片刻说:“你坐下。” “嗯。”陆行越听话坐下,就感觉一双手温柔地拨开了他脑后的头发。 清凉的感觉和浓郁的草涩味传开,陆行越身子不自觉绷紧。 柔软的指腹在发间穿梭,轻轻按揉,又让他慢慢放松下来,紧接着一股细微的暖流从发根传到身上。 “三郎手凉,我手热。” 陆行越想:确实是挺热。 他没看到,身后沈岚岁的眼中一闪而过的绿色光芒。 陆行越的腿放在这个时代很难治好,但她的异能包治百病,可活死人肉白骨,效果堪称神迹,但越高级的异能使用起来要付出的代价就越大,要是一次性把他治好,且不说他会不会把她当妖怪,光她自己都得去了半条命。 每次动用异能都有冷却期,一个小时到一个月不等,还会损耗她自身的精气,所以她得把握好这个度。 感觉差不多了,沈岚岁收回手,“好了,晾一会儿,等吸收了再睡。” 说着她抓了把陆行越的长发,皱眉问:“怎么没擦干?” “麻烦。” 陆行越眉眼舒展,语气也染上了几分懒洋洋的意味。 “可是不擦干睡会头疼的。” 陆行越转头看着她,沉吟片刻问:“你帮我擦?” 沈岚岁疑惑:“啊?” 随后反应过来,她狡黠地笑了笑,“也行,擦一次一两银子。” 陆行越深深地看她一眼,忽然起身。 沈岚岁不过是开个玩笑,没想到陆行越真的拿了一两银子回来放在她手里,递上干的手巾说:“有劳。” 沈岚岁:“……” 你怎么还当真了呢? “反悔?”陆行越眼帘微垂,作势要拿回银子,沈岚岁立刻合拢手指,却不想把他的手指一并握了进去。 陆行越长睫颤动,抬眸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沈岚岁没意识到什么不对,拿起手巾说:“怎么会?” 一两银子在这个世界不少了,擦个头发而已,划算! 陆行越手指动了动,沈岚岁立马放开他,“请坐——” 陆行越背对她坐回床上,沈岚岁拿起手巾,避开他脑后的伤处一点点擦了起来。 两人的身影投在窗纸上,外面守着的周全见状欣慰地点点头,“看起来公子和夫人相处的确实很好,这次公子应该是遇到良人了。” 观春闻言疑惑地问:“之前的夫人不这样么?” 周全顿了下,面上笑意微淡,“莫要议论主子的事,这是忌讳。” 观春抿了抿唇,没再多嘴。 这一晚房内依然静悄悄的,两人安稳沉睡。 …… 成婚三日,按照风俗,新嫁娘要和夫君一起回娘家,但高门大户不一定按风俗走,若是夫家身份更高,回与不回皆看他自己。 若是愿意陪夫人回去,则是有看重夫人的意思。 沈岚岁和陆行越不过搭伙过日子,没指望他陪自己回去,所以早上醒来没见到人也没当一回事。 倒是观春和赏夏有些不高兴,没想到出门上马车的时候,一开车门,就见一身宝蓝锦袍的陆行越端坐其中,正执着本书在看,听到声音抬眸看来,冲沈岚岁伸出了手,“上来。” ------------ 第11章三日回门,再见二姐 陆行越的手很大,之前沈岚岁没注意,这会儿阳光正好,他伸出来的手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掌心带着几个明显的茧子,是常年拿刀握剑留下的。 她的手搭上去立刻就被握住了,温热,有力。 她踩着矮凳上去,马车里的空间很大,她刚站稳陆行越就松开了手。 她在对面落座,扫了眼他手里的书,是本什么杂记。 看的还挺杂嘛。 车门被人从外面关上,车夫一甩鞭子,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三郎一早就在这儿等着了么?” 陆行越眼也不抬,“没有。” “我以为你不会与我一起回去。”沈岚岁掀开身边窗子的纱帘,往外看了眼,马车驶入巷子,渐渐能听到长街那边喧闹的人语。 “你帮了我,我自然要回报一二。” 轻微的翻书声响起,沈岚岁转头却不妨正好撞进了他幽绿的眼里。 然而下一刻他就垂下了眼帘。 “多谢。” 沈岚岁笑了笑,没再说话。 沉默着到了康乐伯府大门口,马车停下,观春在外面唤了一声:“夫人,公子,到了。” 紧接着她又喊了一声,“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啊?” 马车门打开,沈岚岁踩着矮凳下来,站定一抬眸,朱红大门紧闭,连个看门的都没有,两个石狮子沉默地注视着她。 赏夏和观春过来扶她,她摇摇头转身,扶了陆行越一把,“周全,轮椅呢?” “来了。”周全推着轮椅过来,沈岚岁看着陆行越坐下,对周全说:“你去敲门,就说侯爷来了。” 周全领命去了,观春不解:“夫人,我们不进去么?” “进啊,我等他们来请我。” 沈岚岁站在轮椅边,完全没有动的意思。 周全叩响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门童过来开门,不大乐意地问:“你是谁啊?有拜帖么?” “在下周全,我家侯爷陪夫人回门,怎的还要拜帖?这是你们康乐伯府定的规矩?” 门童一惊,“侯爷?!侯爷来了?” 不是说侯爷病得快死了么?而且他们家小姐不过是个庶女,竟然能让侯爷陪着一起来? 周全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变脸,“怎么不说话?要是有这规矩,我回去让侯爷写一份拜帖送来,咱们就先打道回府,改日再来。” “哎别别别——” 眼看周全要走,门童赶紧扯了他一把,赔笑道:“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大人,大人勿怪,小的这就去叫伯爷!侯爷稍安勿躁!” 不等周全答应,他狗撵似的往里跑,边跑边喊:“伯爷!伯爷!侯爷来了!姑爷来了!” 周全扯了扯唇,咕哝了一句,折身回去,“主子,这伯府真是一点也不把夫人当回事啊。” 他边说边小心打量沈岚岁的脸色。 沈岚岁面色如常,“我在家中行五,又是庶女,他们想必是以为三郎不会来。” 陆行越淡声问:“我不来,你就不是伯府的小姐了么?” 观春和赏夏对视一眼,侯爷这是要给夫人撑腰的意思? 太好了! 观春激动地抿了抿唇,她们小姐在伯府备受冷落,连出嫁都是被逼的,幸而嫁了个好夫君,如今可算有个依靠。 赏夏警告地看她一眼,让她收敛点。 门童的速度快,伯府的人速度更快,不到半刻钟,伯府里就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闹哄哄的人语,时高时低。 朱红大门轰然向着两侧打开,当先走出个石青袍子满脸堆笑的,正是沈岚岁的爹,康乐伯沈三青。 后面跟着伯夫人许平嫣,以及一众儿女,堪称倾巢出动。 原本空荡荡的大门口瞬间变得拥挤起来,空气中都多了股脂粉味。 “下官见过侯爷,侯爷可是大好了?” 沈三青上前行礼,倒是一点老丈人的架子都没有。 陆行越略一颔首。 “额……”他等了会儿都没见陆行越有下文,这才看向边上站着的沈岚岁,脸立刻绷了起来,“你也真是,侯爷要来昨日怎么不差人提前来通知一声,爹好准备准备,这……这闹得多失礼啊!” 沈岚岁就静静地看着他演。 陆行越是圣上亲封明英侯,任锦衣卫北镇抚使,从四品,而沈三青是世袭的伯爵,任国子监司业,不过正六品,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他有火不敢冲陆行越撒,便来为难她这个女儿。 “伯爷,外面不是说话的地儿,还不请侯爷和小五进去?”许平嫣瞪他一眼。 “夫人说的是,侯爷里面请——” 沈三青俯身抬手,沈岚岁推着轮椅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无视了他警告的眼神。 ----------------- “侯爷对小女可还满意?” 众人在堂中按位落座,以往这样大的场面,沈岚岁都是坐在最末尾,今儿沾了陆行越的光,一跃到了最前面。 “夫人温柔端庄,我自然满意。” 陆行越说着还看了眼沈岚岁。 沈岚岁莞尔,“能嫁给三郎,才是我的福气。” 两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含情脉脉”地对视,看着当真有几分神仙眷侣的意味。 沈三青笑得合不拢嘴,“满意就好,当时国公说要找个姑娘给你冲喜,我就想到小五了,小五是我们伯府这一辈里长得最出挑的,勉强能配侯爷。”说着他眼珠子一转,谄媚道:“当然,嫁入国公府还是她高攀了,侯爷若是有不满的地方,尽管说,既然嫁出去了,那她就是侯爷的人。” 话音刚落,陆行越的眉就蹙了起来。 周全面色也有些讪讪的。 这是亲爹么?知道的他在说自己女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说什么奴婢丫鬟呢。 其他人看着沈岚岁的目光不免带了几分轻蔑。 沈岚岁面不改色,轻轻转头,发尾的流苏微微闪烁。 “父亲说的极是,我既嫁给了侯爷,就是侯夫人,您说这些,我的脸面不重要,可顾忌侯爷脸面了?” 沈三青面色一变,“我……” 不等他说话,沈岚岁就收回视线,余光扫过对面一人时顿了顿。 “小五言重了,你父亲什么样你还不清楚么?他向来是刀子嘴豆腐心,没有恶意的。” 许平嫣笑着打圆场,顺便给了侍女一个眼神,“派人去翰林院请大公子回来。惜昀,你带小五去茹姨娘那儿坐坐。” 一清瘦秀丽的绿裙姑娘站了起来,笑容温婉,轻声细语:“五妹随我来,咱们姐妹好好说说话。” ------------ 第12章母女谈话,伺候夫君 伯府和国公府比,不管是布景还是格局,都差得远,花园都小了一大圈,东西摆的倒是不少,假山林立,名花奇卉,不管合不合适都往一起放,硬做出一副花团锦簇之象,华丽有余,韵味不足。 沈岚岁上了拱桥,看着桥下肥呼呼的锦鲤,脚步微顿。 “二姐近来可好?” 沈惜昀叹息一声,拉过她的手担忧地说:“你自己都这样了,还问我?” “我不是挺好的么?”沈岚岁眉眼弯弯,“夫君身体日渐康复,我们相处也算和睦,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可——” “姐姐!” 嘶哑的声音盖过了沈惜昀的话音,沈岚岁微微偏头看去,正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双点漆似的眸子一亮,立刻向她大步走来,“你在这儿啊,我还想去前院找你呢,怎么不去见娘?她等你半天了。” 最后一句带了几分抱怨的意思。 沈惜昀被打断脸色有一瞬的黯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转过身笑道:“我正要送五妹过去,既然出凡来了,你们姐弟一起吧,我在花园等你,聊完出来,我还有话与你说。” 沈出凡冲着沈惜昀敷衍地拱了拱手,立刻去与沈岚岁说话了。 目送两人离开,沈惜昀眸光幽幽,抬手掐了片垂下来的柳叶在指尖把玩片刻,无趣地扔入了湖中。 ----------------- 茹姨娘的院子在伯府的东南角,位置不错,院子是翻修过的,很宽敞。 原本她们住在最西面,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后来茹姨娘生了二公子沈出凡,沈三青一高兴不顾大夫人阻拦,大手一挥赐了新院子给他们,这才有了今天的喜春园。 “怎么没看见姐夫啊?不是说他也跟来了么?”沈出凡十五,已经开始变声了,一开口像公鸭子似的,粗哑难听。 “他被父亲留下说话了,说起来你怎么没去前面?” 沈岚岁抬手拨开了面前挡路的树枝。 “我这不是刚回来嘛,听说你们来了就去找你了。”沈出凡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刚回来? 沈岚岁转头打量他一眼,崭新的水红色锦袍,荷包玉佩一应俱全,平时他可不会打扮成这样,一看就是出门和人喝酒玩乐去了。 她笑而不语,只当不知。 “岁岁!” 沈岚岁心一动,抬眸看去。 石榴色的裙摆在风中轻扬,露出女人小巧的绣鞋,纤细的腰肢倚在门边,端的是一副弱柳扶风之态,未语先红了眼眶,楚楚动人。 见沈岚岁走近,她一甩帕子快步迎了上来,“我的岁岁啊——” 猛地被抱个满怀,沈岚岁有些不自在,想起这是原主的母亲,她放松下来,拍了拍对方的背,“姨娘。” “苦了你了。”茹姨娘泣不成声,死死抱着她不撒手。 沈岚岁赶紧给沈出凡使眼色。 快帮忙,再不帮忙她就要被勒死了! “好了娘,进去再说,外面风大小心吹花了你的脸。”沈出凡提醒道。 这话真是比什么都有效,茹姨娘立刻松了手,“对对对,进去再说。” 她拉着沈岚岁的手快步上了台阶,往里屋去。 进去之后沈岚岁一愣,这房间与她出嫁前大不相同。 多了两个架子,上面摆了不少名贵瓷瓶,中间的插屏也换成了四扇围屏,上面绘着梅兰竹菊,好不精致! 区区一个妾室,哪来这么多钱?就算伯爷偏爱,之前怎么不偏? 沈岚岁原本看见茹姨娘产生的波澜瞬间平息下去。 茹姨娘和沈出凡都没发现,茹姨娘拉着沈岚岁在屋内的榻上坐下,握着她的手细细打量,眼里又溢满了泪珠。 “委屈你了,那国公府的人,没欺负你吧?” 沈岚岁直视着她,轻声说:“没有。” “没有就好。”茹姨娘顿时松了一大口气,嘀咕道:“到底是国公府,想来也不至于欺负一个继室。” 沈岚岁眸光微冷,“这房间里添置了不少物件,是爹的意思么?” “这些啊……”茹姨娘目光闪烁,有些心虚,“算,算是吧。” 沈岚岁便轻笑了一声。 茹姨娘立刻坐直了身子。 沈出凡见状立刻岔开话茬,“娘你不是有话要和姐姐说么?我去给你们倒茶。” 他起身前给茹姨娘使了个眼色。 “啊对,瞧我这记性!”茹姨娘敲了下自己的头,凑近沈岚岁低声问:“侯爷他现在怎么样了?” “侯爷已无性命之忧,太医看过说静养即可。” “那就好!”茹姨娘眉开眼笑,“侯爷年轻有为,听说长得也是一表人才,也不算辱没了你,你好好伺候他,日后给他添个一儿半女,你在国公府的地位就稳了。” 她语重心长,沈岚岁只觉得荒谬,来了这几天,听得最多的两个字就是“子嗣”。 好像有了子嗣这辈子都不愁了一样。 “娘,我——” “你不懂是不是?对了,侯爷刚醒,肯定还不行,没关系,娘给你准备了。” 准备?准备什么? 沈岚岁疑惑地看着茹姨娘从梳妆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了一个盒子。 她神神秘秘地把盒子递给沈岚岁,压低声音说:“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之前你嫁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你顺道拿走吧。” “什么东西?”盒子入手沉甸甸的,沈岚岁手刚放在锁扣上,茹姨娘就按住了她,“现在别看,回去再看,娘还有话要和你说。” 沈岚岁只得把盒子放一边听她说。 “侯爷和你不一样,他前面有妻子了,这方面肯定颇有经验,你要是太扭捏,怕是会惹他不喜,在房中你还是要主动些,虽然外面人都说这不成体统,但体统哪有恩爱重要?夫君才是能当家做主的人,你拴住了他的心,还怕没有好日子么?” 茹姨娘抬手抚了抚她的脸,骄傲地说:“你像我,生的貌美,这就是天赐的恩宠,你得好好利用。” 沈岚岁懵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抓住她的手难以置信地反问:“你是要我勾引陆行越?” “这么说就不好听了,夫妻之间什么勾引不勾引的,那叫闺房之乐。” 茹姨娘不赞成地嗔了她一眼,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沈岚岁却忽然有点反胃。 ------------ 第13章图穷匕见,帮帮弟弟 她抬手打断了茹姨娘的话,声音微沉,“姨娘还有什么话就一并说了吧,别拐弯抹角的。” “你怎的又唤我姨娘了?这里又没有外人,你是嫌弃娘的身份给你丢人么?” 茹姨娘眼圈一红,眼看着又要哭了。 沈岚岁也不辩驳,就这么深深地看着她。 没到一盏茶的功夫茹姨娘就撑不住移开了视线,吸了吸鼻子,“罢了,你长大了,现在是侯夫人,确实该注意些。” 沈岚岁坐直了身子,茹姨娘以为她要走,赶紧抓住了她的手说:“是这样,你弟弟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让他也找个好地方,磨一磨他的性子,省得他一天到晚和狐朋狗友厮混,没个正形。” 沈岚岁柳眉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帮他安排?” 茹姨娘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知道这有些难为你,但娘也想不到更好的去处了,你也知道,你弟弟读书不行的,比不得你大哥。” 提到大哥,茹姨娘面色微黯,有些嫉妒。 康乐伯生了五个女儿,却只有两个儿子,所以茹姨娘才能母凭子贵,一跃成为伯府里的红人。 大儿子沈修志是大夫人许平嫣所出,二十五,老成稳重,现为翰林院侍讲。 虽然品阶不高,但他年轻,翰林院向来出金凤凰,熬几年前途不可限量。 而二儿子就是沈出凡,和他哥差了整整十岁,性格更是大相径庭。 琴棋书画一样不精,吃喝玩乐无一不会。 成天和纨绔混在一起走街串巷,偏生因为长得像沈三青,又是小儿子,沈三青惯的不行。 但到底是个不顶事的庶子,比起沈修志差远了。 沈岚岁思来想去,没懂,找她做什么?难道想让她给陆行越吹枕边风? “姨娘的意思是让我找侯爷帮忙?” 茹姨娘立刻点头,压低声音说:“侯爷不是在锦衣卫当什么,镇抚?是这个官儿吧?” 她舔了舔嘴唇,“当今圣上宠信锦衣卫,进去就比人高一头,而且那边还能磨炼人,你弟弟去了,说不定可以脱胎换骨。”她似乎已经看到了沈出凡光辉灿烂的未来,掩住唇笑了起来,“到时候你面上也有光不是?” 沈岚岁扯了扯唇,把手抽了回来,“这事我做不了主。” “怎么就做不了主了?你现在是侯夫人,你说的话侯爷肯定会听的,你用我教你的法子,他肯定对你死心塌地,男人都是一个样的,就喜欢女人顺着他来,你温柔一些,拿捏他还不容易?” 茹姨娘皱眉,“你还小,害羞是正常的,但你得为自己考虑不是?夫君能靠一辈子么?万一将来有事,还得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靠得住!娘不会害你的,你回去和侯爷好好说,也不急于一时,但也不能拖了,过了生辰你弟弟就十六了——” 沈岚岁“腾”的一下站起来,面色冷淡,“锦衣卫不是国公府后花园,也不是陆行越一手遮天的地方,就因为陛下宠信,想进锦衣卫更得有真本事,在陛下眼皮子底下走后门,你是生怕沈出凡不惹事么?还是觉得好日子过够了?” 她忽然发火,茹姨娘被说的一懵,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久久无法回神。 “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这件事,以后也别提了。” 言罢沈岚岁转身就走。 茹姨娘眼看着人出了门,赶紧起身追上去,“岚岁——岚岁!” 沈岚岁只当没听到,走了一会儿才觉得手里硌得慌,她低头一看,自己竟然忘了把盒子放下。 现在回去还她又拉不下脸,她现在没法直视茹姨娘。 “罢了,拿回去看看再说。” 她想起沈惜昀的话,原路回了花园,远远就见沈惜昀坐在亭子里百无聊赖地喂鱼。 “二姐。” 她唤了一声,沈惜昀立刻起身迎上来。 “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和姨娘吵架了?”沈惜昀见她拿个盒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没什么。”沈岚岁躲开她的手,“二姐有什么话要说?” 沈惜昀讪讪收回手,轻声道:“也没什么,就是每每想起之前和你说的话我都后悔不已,若不是知道了那些,你也不会差点想不开。” 她眼里泪光闪动,很是心疼她的模样,“说白了,还是我们伯府对不起你。” 沈岚岁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正准备开口,却敏锐地听到了脚步声。 沈惜昀一把握住了她的手,恳切道:“侯爷如今肯陪你来,想必心中是有你的,这就够了,他虽然面冷,但心是热的,又得陛下宠幸,前途大好,你可不要再听信外面克妻凶煞的流言,对他心存芥蒂。” 不等沈岚岁开口,她又叹息一声,一手轻轻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每个动作都优美的仿佛精心设计过一样。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也有了情投意合的人,但你已是陆家妇,前尘往事,就都忘了吧。” 沈岚岁之前还说不上来是哪里怪,这会儿倒是都明白了。 这位二姐压根不是真心为她好。 余光扫过假山后露出的那一点宝蓝色的袍角,她轻轻挣开沈惜昀的手,无奈地笑笑,“二姐在说什么呢?我何时有心上人了?我眼里心里一直都只有侯爷一个。” 沈惜昀噎了下,诧异地看着她。 “我确实有过寻短见的想法,但那是在见到侯爷之前,侯爷霞姿月韵,我见之甚喜,怎么还会惦记别人?二姐多心了。”沈岚岁说完便往前走,沈惜昀转身还想再说什么,却见对面的假山后走出一人来,后面跟着个推轮椅的侍卫。 不是陆行越和周全还是谁? 沈惜昀面色微变,她赶紧上前欠了欠身,“见过侯爷。” 陆行越视线在她眉心扫过,倏地一凝,气为灰中带淡金。 金色? 这是何意? 沈惜昀察觉到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稍稍抬眸。 沈岚岁挑眉,这是当着她的面眉来眼去? 她没出声打断,只是好整以暇地看着。 孰料陆行越意味不明的视线忽然落在了她的身上。 “霞姿月韵?”他用那把温醇的嗓子把这四个字掰开揉碎又念了一遍,生生让人听出了几分暧昧,他看着沈岚岁,轻轻地笑了一声,“呵。” ------------ 第14章姐妹交锋,侯爷来了 沈岚岁莫名耳热,她捏了下耳垂,碰到耳坠才想起来自己戴了耳环,讪讪地放下了手,“侯爷怎么过来了?” “聊完就来看看你。” 说着陆行越的视线又落在了沈惜昀的身上,沈惜昀非常有眼色道:“那我就不打扰侯爷和五妹了,失陪。” 她欠了欠身后从陆行越身边走过,带起一阵淡淡的香风。 走出许远,她回眸看了一眼,唇角隐隐带了几分笑意,收回视线她脚步轻快地离开。 陆行越面不改色,看着沈岚岁,“不是去看母亲了?” “是看了。”沈岚岁无奈道:“去我房里说吧。” 陆行越坐回轮椅上,由周全推着。 观春和赏夏先一步来收拾了沈岚岁出嫁前的闺房,也得亏她们来了,房间里覆了薄薄一层灰,窗户半开着也没人关,茶壶里的水也不知道放多久了。 两人忙活半天才收拾干净,正站在门口擦汗,听到脚步声观春立刻迎上来告状。 “夫人,他们也太不像话了,就算夫人出嫁了,但今儿是回门的日子,明知道你会回来,却连面子上的活都懒得做,你不知道,奴婢进去的时候梳妆台上还乱糟糟的,分明是从你走了就没人来过!” 赏夏面色也有些不好看,更多的是心寒。 夫人在家里行五,但是个庶出女儿,伯爷最不缺的就是女儿,若非是见她还有几分姿色,怕是早就被扔在一边自生自灭。 但也仅仅是没饿死罢了,平时就不上心,有什么好事都不想着她,但若是生气受罚,绝对少不了她,一听说国公府要个姑娘冲喜,他们倒是想起夫人了,也得亏夫人命好有福,不然侯爷有个三长两短…… 她想着想着长吁短叹,头上就被敲了一下,没什么力道,轻飘飘的。 “小小年纪怎么总是叹气?叹气老得快,以后不许了。”沈岚岁收回手,推开了闺房的门。 “夫人怎的都不生气?”赏夏疑惑,夫人以前没这么豁达呀。 沈岚岁回眸冲她笑笑,“鬼门关上走一遭,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和命比起来,这些都是小事。” 陆行越闻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视线才越过她落在了房间里。 闺房是很私密的地方,周全停在门口没进去,沈岚岁就接手了他的活,推着陆行越往里走。 女儿家的闺房清净雅致,没多少摆件,看着空了些,屏风也有些年头了,边角都掉了漆。 榻上摆着两个靠枕,软垫上绣着兰草花纹。 两个软垫间还压着条秋色缎带,陆行越的记忆瞬间被勾回了昨夜,鼻间仿佛还萦绕着那湿热香气。 他不自在地抿了下唇。 “侯爷,夫人,喝茶——”观春和赏夏一人端一杯在小几上放下,沈岚岁摆摆手,两人退下。 房门一关,沈岚岁就靠在了软垫上,按了按眉心,手里的盒子被她放在了一边。 “我娘方才让我给你吹枕边风,好给我弟弟在锦衣卫安排个差事。” 沈岚岁说的时候都觉得荒谬,端起茶盏来喝一口茶压压惊。 陆行越倏地回神,鬼使神差地问:“所以你要吹么?” “噗——” “咳咳咳咳咳——” 沈岚岁差点喷出来,千钧一发之际捂住了自己的嘴,结果呛着了,撇过脸一个劲咳嗽。 陆行越微微蹙眉,无辜的看着她。 沈岚岁好不容易顺过气,眼都咳红了,眼泪碎星似的缀在眼尾。 她幽怨地看着陆行越,“侯爷,你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陆行越:“……” “所以你——” “不吹!”沈岚岁赶紧打断他。 她拿帕子擦了擦眼泪,正经道:“他若有本事,该靠自己进去,而不是靠我这个姐姐牺牲色相为他铺路。再说,锦衣卫走后门,真当锦衣卫是你一言堂啊?” 陆行越唇角微勾,“你没告诉他们我已经被陛下放弃了么?” 沈岚岁动作一顿,认真地看着他,“你的腿迟早会好的,不要说丧气话。” 她说的那样认真,陆行越微微晃神,片刻后垂下眸子,“放心,若是我真的不行了,不会耽误你的。” “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沈岚岁说完房间内就陷入了一片死寂。 “不说这些糟心的了,你方才是不是看了我二姐好几眼?”她好奇地盯着陆行越。 陆行越挑眉,“你看的这么清楚?” 沈岚岁:“当然。” 陆行越没说话,表情有些微妙。 沈岚岁后知后觉这话有点不对,像是拈酸吃醋。 “我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她赶紧找补,“我们说的话你听到多少?” “霞姿月韵听到了。”陆行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沈岚岁却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他提起来了。 这人是会吊人胃口的。 陆行越喝了一口,放下茶盏,掀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她,“抑或是你说眼里心里一直都只有我一个?” 沈岚岁默默抠紧了脚趾。 “这些都不重要!” 她皱了皱眉说:“出嫁前他们都瞒着我,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要嫁人,是二姐过来与我说我的夫君是你,我要嫁给你冲喜,我当时以为她是一番好意,她还和我说了一些你的事,我一时无法接受,差点寻了短见。” 陆行越眸色微沉,所以还是不情愿的。 “她不提,我都快忘了这件事。”沈岚岁望着陆行越的眼,他却移开了视线。 他不习惯,或者说是不喜欢与人长时间对视。 沈岚岁发现了这一点,不由得说:“三郎,你看着我。” 陆行越长睫微颤,“嗯?” “不管过去如何,在嫁给你之后,我就没有后悔过了。”这是沈岚岁的真实想法。 陆行越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只是问:“哪里奇怪?” “只是直觉,我是听到了你的脚步声才说了那些,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听到了,但她所谓的心上人,完全是无稽之谈,我与她平时关系也一般,没亲厚到无话不谈的地步,她又何出此言?” 沈岚岁观察着陆行越的表情,她贸然提出对沈惜昀的质疑,也有赌的意思,她想知道陆行越目前对她的信任有多少。 “三郎以为呢?” 陆行越垂眸盯着地上的花纹,点点头,“直觉未尝不可信,若是感觉不舒服,日后离她远些。” 沈岚岁莞尔:“好。” ------------ 第15章讨要嫁妆,侯爷态度 “夫人,侯爷,伯爷叫你们去前院吃饭。”赏夏在外面喊了一声。 沈岚岁和陆行越从房间出去,外面阳光正好,她深呼吸又笑了起来。 古代的空气真好,没有末世那些硝烟炮火,没有满地腐烂的尸体,在这儿还能看到花红柳绿,她其实是很知足的,当然,如果没有这些糟心的玩意就更好了。 进了花厅沈岚岁一打眼就看见了坐在许平嫣身边的沈修志,这位大哥气质儒雅,标准文人模样。 他见沈岚岁和陆行越一起进来,立刻起身相迎。 “下官沈修志见过侯爷。” 陆行越扶着沈岚岁的手从轮椅上起来,拱手回礼,“沈侍讲。” “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多礼,侯爷,小五啊,坐,快坐。” 沈三青眉开眼笑地招呼着,仿佛陆行越才是他亲儿子。 沈岚岁笑而不语,看了眼两人的位置。 原本一家子吃饭,要么没她的位置,让她在自己房里吃,要么就是在最末尾,今儿倒是提到前面去了。 陆行越挨着沈三青,她挨着陆行越,另一边坐着的就是沈惜昀。 视线相接,沈惜昀莞尔一笑,“五妹快坐,我知道你喜欢吃豆腐,特意让厨房用豆腐给你炖了鱼汤,味道很是鲜美呢。” 沈岚岁坐下的动作一顿,豆腐和鱼都不是陆行越爱吃的,偏生这道菜就放在两人面前,是巧合还是…… 她心念电转,面上没露半点异样,坐下后和沈惜昀道:“二姐真是贴心,只是二姐怎知我喜欢这个?” “当然是之前一起吃饭看出来的,怎么问起了傻话?”沈惜昀丝帕掩面,轻轻一笑当真是眼波流转,媚态横生。 明明是一个爹娘生的,沈惜昀就比沈修志好看的多,眉如远山,眼如秋水,真真是像画里走出来似的。 沈岚岁看了都有些晃神,“二姐心细如发,我自愧不如。” “你们两个也是,光顾着说话,怎么不给侯爷盛一碗?”沈三青自作聪明地说:“小五,你怎么做人妻子的?” 他用眼神示意沈岚岁。 沈岚岁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拿起筷子,沉声道:“不必,我不喜鱼汤,夫人心里清楚。” 沈三青:“……” 饭桌上的气氛有瞬间的尴尬。 “侯爷爱吃什么就夹什么,你老插什么嘴?都说了是家宴,你怎的还摆外面的那副破架子?”大夫人嗔怪着解了围,给沈修志递个眼神。 沈修志立刻拎起一边的酒壶问:“不知侯爷可否饮酒?若是不方便,就让人换成茶水。” 陆行越没说话,端起了自己的酒杯,沈修志笑着给他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侯爷能陪五妹回门,可见侯爷心中有她,下官这个做哥哥的就放心了。” 他直起身子端着酒杯,态度亲昵又自然,“这杯酒下官敬侯爷,祝侯爷与五妹恩爱和美,白头偕老,若是五妹有何不当之处,还请侯爷多多包涵。” 沈岚岁以为陆行越会坐着喝一杯意思意思,没想到他竟然站了起来,“自然。” 看他喝酒的架势,似是要把一杯都喝完,沈岚岁赶紧在下面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袖子。 陆行越垂眸看来,沈岚岁小声提醒,“你伤还没好,喝一口心意到了就成,别喝那么多。” 闻言沈出凡笑了起来,“姐姐和姐夫的感情是真好啊,真让人羡慕。” 沈岚岁:“?” 这和感情有什么关系?她不就是提醒一下么? 陆行越轻笑一声,还真的放下了酒杯,他视线从沈岚岁夹着他衣袖的两只手指上划过,忽然觉得这个颜色也很衬她。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就不喝了。” 他施施然坐下。 沈三青讪讪地把酒杯放回桌上,他还想敬一杯呢。 “小五说的对,多吃菜,少喝酒。”许平嫣拿公筷给沈岚岁夹了块肉,沈岚岁波澜不惊地看着。 沈惜昀眸光微闪,视线从陆行越面上轻飘飘扫过。 “五妹真是好福气呀,生了一副好八字,旁人羡慕都羡慕不来。” 阴阳怪气的声音横插进来,好不容易缓和的气氛又僵住了。 沈岚岁循声看去,说话的是方姨娘生的四小姐沈含芳,旁边三小姐沈莲衣在下面拍了下她的腿,“胡说什么?” “我怎么胡说了?难道不是么?如果不是八字好,这般好姻缘哪里轮得到她?”沈含芳怨愤地瞪着沈岚岁。 沈惜昀面色一沉,“这饭还能不能好好吃了?你若是不想吃,就回你的院子去!” 她训斥完沈含芳又歉意地对陆行越道:“让侯爷见笑了,四妹不懂事,你别与她一般见识。” 沈岚岁心内冷笑,难道不该是劝她别一般见识么? 陆行越面无表情,“我夫人如何,与你何干?” 他视线锐利,不是沈含芳这样养在深闺的小姐能抵抗的,一眼就把她的脸看白了,她本能的瑟缩了一下。 “小五——”沈三青冲沈岚岁使眼色。 大夫人与沈修志对视一眼,沈出凡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欲言又止,其他人也时不时看沈岚岁。 神情各异,各有所图。 “看来今日这顿饭,确实是吃不下去了。”沈岚岁无视他的眼神起身,环视一周后举起酒杯,朗声道:“今儿我敬大家一杯,这门就算回过了。” 她仰头一饮而尽,翻转酒杯给众人看,“告辞。” 她随手把酒杯扔回桌上,扶陆行越坐回轮椅,大步离开。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软包子怎的忽然转了性? “哦对了。”沈岚岁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逆着光的脸晦暗不明,“我的嫁妆只送了三抬,想必是伯爷贵人事忙,忘了,但说出去,丢的可不只是我的脸,伯爷自己掂量,别的姐姐出嫁是多少,就给我补多少,晚些时候我要看到单子。” 她语气坚决,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推着轮椅就走了。 观春和赏夏立刻跟上,周全冲着一桌子的人拱拱手,笑哈哈地说:“夫人失礼了,还请各位见谅。” 沈三青:“……” 你这语气还真没听出来半点愧疚。 许平嫣面色铁青,眼睁睁看着几人扬长而去,却说不出一句话,本就是他们不占理,再纠缠起来,还是他们丢人。 她丢不起这人! 猛地一摔筷子,她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沈三青,“你干的好事!我早说过,做人留一线,你偏要把事做绝,这烂摊子我不管了!” “哼!”她拂袖而去,路过四小姐身边的时候恨声道:“你给我滚回院子去!没我的命令,出嫁前都别出来了!” …… 出了伯府的大门,观春简直要唱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真是太痛快了,夫人走的好!” 沈岚岁迈过门槛,厌恶地皱了皱眉,“一个个心怀叵测,再坐一会儿我得恶心的吐出来,何必找罪受?” ------------ 第16章没有吵架,冲喜真相 坐上马车,沈岚岁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嘴里辣辣的,还有点苦。 正纠结着,眼前忽然多了杯茶。 她一低头就看到了里面面色微红的自己。 沈岚岁:“……” 她喝酒上脸啊? “谢谢侯爷。”她从陆行越手中接过茶盏,喝了两口,可算把那股味压了下去。 “你不习惯饮酒还是——”陆行越探究地看着她。 “还是什么?”沈岚岁疑惑。 见她又喝了口茶,陆行越顿了顿,等她咽下去才说:“还是因为那是我用过的杯子?” 沈岚岁:“???” 她猛地瞪大了眼,“你的杯子?怎么会?” 陆行越垂下眸子,“当时你我的杯子放在一起,你的杯子里本没有酒。” 沈岚岁:“……”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是。 沉默半晌,她面无表情地把茶盏放回矮几上,再面无表情地转头,“咚”的一声闷响,脑门磕在了车壁上。 陆行越:“……你做什么?” 沈岚岁悲愤道:“面壁思过!” 她两只耳朵从耳垂红到耳朵尖,比枝头春桃都艳。 陆行越沉默半晌,嘴角不动声色地扬起。 沈岚岁思过思了一路,马车停下后,陆行越体贴地先下去,把空间留给她。 “夫人,侯爷先进府了,你还不下来么?”观春在外面唤了一声。 沈岚岁拾掇拾掇自己碎了一地的面子,起身绷着脸下去了。 观春见她的表情心里微微一紧,等她站稳后小声问:“夫人是和侯爷吵架了么?” 赏夏也打量着沈岚岁的表情。 “怎么会,我和侯爷关系好着呢,别多想。”沈岚岁快步往府里走。 “真的么?我见侯爷沉着脸,也不等你,以为你们因为伯府的事吵架了。”观春担忧道:“夫人虽然是痛快了,但和伯府闹僵的话,你没了娘家支持,侯爷会不会小看你啊?” “侯爷不是那样的人。”赏夏摇摇头,“夫人既然说没吵架,就是没事,你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再说,错的分明是伯府那群自私自利的,明眼人谁会因为这个迁怒夫人?” “赏夏说的对。”沈岚岁抚了抚腕上的玉镯说:“他们卖我求荣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嫁妆都舍不得给,这娘家,不要也罢,不说这个了,赏夏你去把府里的人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是。” 赏夏快步去了。 …… 铜兽小香炉云雾袅袅,白瓷清茶盏温香幽幽。 陆行越坐在宽大的黄花梨木圈椅里,拿着几页纸在看。 周全静立一侧。 “所有的都在这儿?”陆行越抬眸看他一眼。 “是,冲喜的来龙去脉还有那死人的生平都查清楚了。” 陆行越便不再说话,专心看了起来。 他奉命去查一大吏贪污之事,不想中了埋伏,身受重伤又磕了头,回来就昏迷了,宫里的太医,民间的大夫,都说他多半没救了。 他在床上昏迷半个月,气息越来越弱,大夫人忽然提出找个八字相合的姑娘给他冲喜,荣国公也是急糊涂了,真的答应下来。 好人家的姑娘肯定是不愿给人冲喜的,所以高门贵女不用想,但又不能身份太低,最后就挑中了康乐伯府。 康乐伯府世袭罔替,上一代和这一代都没出息,眼看着要没落了,就靠着卖女求生。 大夫人有意往伯府放出消息,沈三青知道后立刻送上拜帖,说自己有两个女儿适龄,虽是庶出却才貌出众。 大夫人没有立刻回复,只要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即四小姐沈含芳和五小姐沈岚岁。 陆行越眸光微动,难怪今日四小姐阴阳怪气。 不过,选中沈岚岁真的是因为她的八字相合? 往下看,他脸上的表情陡然微妙起来。 “四小姐的姨娘悄悄调换了两人的生辰八字,可最后被选中的,依然是沈岚岁的八字?” 周全一拍脑门,“是!属下忘了说,大夫人选的时候好像根本没考虑四小姐,下面的人说从头至尾只放了一人的八字。” “她就是冲着沈岚岁去的。” 陆行越若有所思地盯着香炉。 如此合了八字,婚约定下,荣国公给了伯府一大笔钱,沈三青就把女儿嫁过来了,连嫁妆都没准备,随便收拾了点东西抬过来,反正也没人看。 或许他们觉得他早晚要死,沈岚岁嫁过来就是守寡的命,要嫁妆也没用。 他们明知道,却还是把女儿送进了火坑。 陆行越面色微冷,翻到了下一页。 孙宗的身份与沈岚岁所言并无出入,只是有两点,他生前忽然多了一大笔钱,还辞了伯府的活,说自己要去搏前途了。 “呵——” 对方一石二鸟的计谋玩的真好。 等沈岚岁嫁过来,再派人把周全他们引走,让孙宗顺利进入新房,带走沈岚岁,半路杀了,做成和人私奔的假象,就可以给他扣一顶绿帽子,坐实他克妻的名头,若是他死了更好,没死也会被恶心一辈子。 然而他们没算到沈岚岁不肯走,孙宗情急之下只能在新房里把人杀了,只是没想到被沈岚岁反过来利用一把。 陆行越反手把纸扣在桌面上,半晌冷声道:“那晚当值的侍卫重新查一遍,有问题的,一个不留。” “是。”周全应下,后背阵阵发凉,迟疑着问:“主子猜到背后之人是谁了?” 陆行越哂笑,“如此煞费苦心毁我名声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周全面色复杂,“那怎么就挑中了夫人呢?属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 陆行越垂下眸子没说话,他也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夫人呢?” 周全说:“属下方才倒茶的时候问了,丫鬟说夫人把人都叫到了前厅。” “去看看。”陆行越把信纸扔进香炉,拂袖而去。 …… 前厅外站满了人,沈岚岁没说话,他们先小声议论了起来。 “夫人要做什么?” “不知道啊,可能是想敲打我们?” “刚过门肯定要立立威,不惹到她面前她也管不到我们,放心吧。” 满院子叽叽喳喳,沈岚岁只当没听到,悠哉游哉地吃着点心,直到有人憋不住了,扬声问:“夫人叫奴才来有何事吩咐?若是无事,奴才还得回去干活。” 沈岚岁慢条斯理吃完了一块糕点,拿帕子擦擦手,这才看向说话的人。 ------------ 第17章惩治刁奴,夫人厉害 “他是何人?”沈岚岁没直接问说话的人,而是转头问了旁边的丫鬟流烟,流烟负责陆行越的起居琐事,看周全的态度是个可用的,沈岚岁很放心。 流烟欠了欠身,恭敬道:“回少夫人,他叫李胜,是院里的管事。” “哦?比周全还大的管事么?” 沈岚岁抚了抚自己的袖子,漫不经心地问。 流烟看了李胜一眼,李胜立刻白了脸,“夫人,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讲啊!小的怎么敢和周大人比?” “比不得啊。”沈岚岁微笑,“看你方才说话的口气,我以为你比周全还大呢,毕竟周全在我面前也没这么大声。” 李胜面色一僵,“小的……小的……” 他被堵的说不出话来,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也逐渐小了,都忌惮地看着沈岚岁。 李胜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当靶子了,又不甘心,梗着脖子道:“夫人,小的虽然比不得周大人能在公子面前说上话,但小的可是夫人调过来的,哦,不对。”他得意地笑笑,“是大夫人,您在院里是夫人,出去了,就是三少夫人。” 有人附和着低声笑了起来,完全没把沈岚岁放在眼里,沈岚岁也不恼,静静地看着他们。 院外的树后,周全小声道:“属下知道他们向来是捧高踩低的,没想到他们在新夫人面前竟然如此嚣张!是觉得夫人性子好拿捏?还是大夫人的意思?” 陆行越摩挲着轮椅的扶手没说话。 周全看了会儿看不下去了,“属下去教训教训他们!” “不必——” 陆行越抬手拦住他,视线越过错落的绿叶,看着厅中言笑晏晏的沈岚岁,低声道:“先看看。” 周全欲言又止,迟疑着退了回去。 心里却不住的腹诽:主子到底怎么想的,一会儿对夫人温柔备至,一会儿又不管不顾,什么意思啊? 等那些人没声了,沈岚岁才问:“笑够了?” 那几人对视一眼,不吭声。 “那该我了。”沈岚岁起身,抬手一个个指过去,“你,你后面那个,第二排左二,第三排右四,最后一排中间……” 她点的每一个都是刚才笑过的,她轻声说:“都上前来。” 那几个人迟迟不肯动,李胜皱眉,“少夫人,你这是要做什么?” “放肆!少夫人要做什么还需和你交代?你真当自己是平澜院的主子了?”赏夏厉声呵斥。 “聋了?站出来!”观春跟着喊了一声,那几人才不情不愿地站到前面来。 “名册呢?”沈岚岁手一翻,流烟立刻把一本名册放到她掌心,外加一支笔。 沈岚岁翻开挨个问名字,那几人磨磨蹭蹭不肯说。 “你们不说也没关系,等公子回来了我问他也一样,但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你们可想清楚了?” 想起陆行越那对让人不寒而栗的眸子,有人撑不住打了个哆嗦,“奴才张二宝。” 沈岚岁面无表情道:“继续。” 其他人依次报名,她翻到名字便用笔圈起来。 画完了,她又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让人站出来。 这些人面面相觑,心里忐忑。 “奴婢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么?夫人要罚直接罚便是,何必弄得人心惶惶?” 一嬷嬷打扮的人戒备地看着她。 沈岚岁莞尔,“你们做的不好,自然要罚,别急。” 她又翻开名册,把这几人的名字划去,笔还给流烟,名册“啪”的一声合上递给赏夏,“圈起来的赶到外院,不许入内,划掉的直接发卖。” “是。”赏夏双手接过名册,依次念了起来。 李胜和那嬷嬷的名字赫然在被发卖的名单里。 刚才还拿乔的人瞬间慌了,有膝盖软的已经跪了下来,“夫人你不能发卖奴才,奴才兢兢业业,从未犯过错啊!” “奴婢不知错在哪儿,竟惹的夫人如此不快?夫人若是不能说出缘由,奴婢一头碰死在这儿也绝不受如此窝囊气!” “奴才冤枉啊!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如此行事,公子知道么?我要见公子,我要见公子!” 一个个哭天抢地,仿佛受了多大委屈,声音大的简直快把院子掀了。 周全急了,“公子,我们还不出去么?这些人闹起来,大夫人肯定不会放过夫人的!” 陆行越眯起眸子,刚要站起来,就见沈岚岁动了。 他又坐回去,“稍安勿躁。” 周全:“……” 主子你心是不是太大了点?夫人那小细胳膊小细腿的,不得让这群刁奴活撕了? 他急得恨不能跺脚。 然而院里院外的两个主子如出一辙的冷静。 沈岚岁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砸在李胜和嬷嬷身前,“啪”的一声脆响,茶水飞溅,碎瓷乱飞,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李胜抬手挡着自己的脸,手背被划了一道,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你——” “刁奴欺主,视为以下犯上,按律当斩,我看在你们是平澜院老人的份上,给你们三分颜面,可你们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我了,流烟,去报官——” “是。” 流烟立刻转身,眼见着她说走就走,李胜慌了,“少夫人,你这是做什么?奴才只不过是想要个说法,你怎么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要说法?你们这些年作威作福,媚上欺下,仗势欺人,逼其他人给你们上供,他们找谁要说法?”沈岚岁冷眼看着他,细数他们的罪状。 “随意克扣奴仆的月俸,盗用主家的财物,这些年的账根本对不上,庄子里的钱都去哪儿了,还要我说的更明白点么?” “昨日你们在主屋外鬼鬼祟祟偷窥,以为我没看到?看完又去给谁通风报信,以为我不知?” 她每说一句,那些人的脸就白一分,最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就此消失。 沈岚岁偏头笑了笑,“如何,这些缘由,够了么?” 赏夏冷嗤,“若非你们是大夫人送来的,别说发卖,夫人早就报官了,你们不赶紧谢恩滚蛋,还在这儿纠缠?到底是夫人把你们往绝路上逼,还是你们自己找死?” 李胜瘫坐在地,浑身发冷。 其他人更是面色灰败,不敢多言。 周全对着空气用力打出一拳,“夫人厉害!” 陆行越唇角微勾,“嗯,是很厉害。” 他没看错人。 ------------ 第18章东西掉了,穿件衣服 方才还鸡飞狗跳的院子瞬间安静下来,一片死寂。 赏夏念完名册,周全才推着陆行越施施然进来。 沈岚岁看着他进来也没动,端了杯新茶在喝。 有几个奴才看见陆行越眼睛一亮,还想求情,陆行越面无表情地瞥他们一眼,“夫人的话没听到?还是要我送你们一程?” 众人呼吸一窒,赶紧连滚带爬地散了。 院子清静下来,周全兴奋地对沈岚岁道:“夫人好手段,只是属下不明白,您怎么知道他们做的那些事?” 沈岚岁无辜地笑笑,“连蒙带猜呗。” “啊?”周全愕然。 陆行越若有所思,“你是从账本猜的?” “是啊,我让周全找了近几年府里的开支账本,有几处明显对不上,我又让观春暗中去打探,知道这院子里分成了好几个派系,只要和钱有关,就绝不可能只有贪污这一项,有钱有势了,会不会仗势欺人?” 沈岚岁放下茶盏说:“我方才说的那些罪名其实都是模糊的,因为我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些人干的,但只要知道个大概,他们心慌之下,哪有心思揪我的漏洞?” 周全恍然大悟,竖起大拇指,“夫人聪慧非常,属下佩服。” “我如此大动干戈,公子不会生气吧?”沈岚岁看着陆行越。 陆行越垂下眼帘,“我早说过,这院子随你做主。” “好,那我改日再买些奴才进来,卖身契在我们手里才好放心用。” 沈岚岁放下心,回卧房休息去了。 …… 入夜,沈岚岁沐浴后坐在榻边擦头发,忽然想起白日里茹姨娘塞给她的盒子。 她问观春:“我拿回来的盒子放在哪儿了?” 观春思量片刻,“放在梳妆台的柜子里,奴婢去拿。” “不用了,我自己去,你去看看公子怎么还没回来。” “是。” 看着观春出去,沈岚岁放下擦头的干巾,走到梳妆台前翻了一遍,在最下面的柜子里找到了。 “看着也装不了什么吧?” 沈岚岁起身把盒子放在台面上,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竟然放了好几本书。 蓝皮封面,看着挺正经的,沈岚岁疑惑地拿出一本,“几本书而已,怎么搞的那么神秘?” 她正反翻看,竟然也没个书名,毫无防备的,她翻开了第一页,入目就是一幅尺度极大的鸳鸯戏水图,纠缠的大腿在水中若隐若现。 沈岚岁:“???” 倒吸一口凉气。 沈岚岁:“!!!” 这……这……这不是秘戏图么?茹姨娘给她这个做什么? 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茹姨娘那几句意味深长的话: “你不懂是不是?对了,侯爷刚醒,肯定还不行,没关系,娘给你准备了。” “这些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之前你嫁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你顺道拿走吧。” “现在别看,回去再看,娘还有话要和你说。” …… “难怪,难怪她说要回去再看……”沈岚岁恨恨地捶了下自己的头,“我可真是个木头。” 她拿着那本秘戏图,活像是拿块烫手的芋头,扔不是,不扔也不是。 思量半晌,她和自己和解了,回头看了眼,没有人进来,她赶紧拿起下一本,一翻还是,那些姿势放浪的她都不好意思看,但架不住好奇。 她又往下翻,一共五本,每本都是秘戏图,区别就是有的画的比较精细,有的比较粗糙,但野路子多。 还有的图文并茂,描写十分详细,她不知不觉就看入了神,完全没留意外间的门开了又关。 陆行越一进来就见他的新夫人只穿着中衣站在梳妆台前,长发披散着,显得背影越发纤薄。 他正准备说话,却忽听她倒吸一口气,喃喃道:“还可以这样的么?” 陆行越一顿,再走的时候刻意放轻了脚步。 沈岚岁嫌头发碍事,随手别到了耳后,那通红的耳垂就露了出来,连带着底下的脖颈都泛起了绯色。 看什么能看成这样? 陆行越走到了沈岚岁身后,垂眸一看,“……” “好看么?”他幽幽地问。 沈岚岁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应答,“好看,但感觉有点夸张,这个男——” 话音戛然而止,她浑身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对上陆行越似笑非笑的眼神。 沈岚岁:“!” “啪”的一声,书脱手落地,沈岚岁猛地往后躲和他拉开距离。 然而她身后就是梳妆台,躲也躲不到哪儿去,还差点磕到梳妆台的角。 “小心。”陆行越抬手在她腰后护了一下,沈岚岁立刻触电似的往上一弹,两人的距离不退反进。 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沈岚岁脸彻底红了,她尴尬的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他。 偷看秘戏图被人抓个正着,还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么? 他不会以为她想勾引他吧? 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好像很难不想歪。 沈岚岁以手掩面,呜咽一声,“你没看到。” 陆行越眼底荡开笑意,“看到了。” 沈岚岁:“……我没有别的意思。” 陆行越:“哦。” 沈岚岁手指微微分开,从缝里看他,“真的!是茹姨娘塞给我的,我以为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打开看看。” 陆行越不说话了,他自上而下看着沈岚岁,她衣襟微微散开,从他这个角度隐隐可见一点藕荷色。 他呼吸一窒,猛地松开了沈岚岁的腰,背过身沉声道:“我知道了,夜间风凉,你……你再添件衣裳。” 说完他快步离开,进了浴房。 留下的沈岚岁一脸茫然,“冷么?” 现在才九月,卧房里又关着窗,没到冷的时候吧? 她俯身捡起地上的秘戏图,赶紧扔进了盒子,愤愤盖上盖,犹觉得不解气,她用力拍了一下,双手撑在台面,抬眸就见镜子里的人衣襟微敞。 沈岚岁:“……” 她现在找根绳吊死还来得及么? …… 陆行越出来的时候就见沈岚岁裹着个薄毯坐在榻上,端着药碗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观春劝她,“夫人要不吃点蜜饯再喝?” “不,我不吃,苦死我,就现在!”沈岚岁豪气万丈,仰头一口干了。 她抿紧唇,表情坚毅。 陆行越挑眉。 下一刻,“啪嗒”,掉了一颗泪珠。 “蜜饯,快——观春,我的蜜饯呢!”沈岚岁哽咽着伸出手。 陆行越抵拳笑了起来。 ------------ 第19章没脸见人,清点嫁妆 沈岚岁听到这一声笑,幽幽地看了过来,本想瞪他两眼,给他点颜色瞧瞧,但她一看到陆行越的那张脸,就想起了自己看的秘戏图。 耳朵“呼”的一下烧了起来,她又败下阵别过脸。 观春把蜜饯拿过来,“夫人快吃。” 沈岚岁有了台阶立刻下,端着小碟子吃了一个。 蜜饯果肉柔软,酸甜适中,瞬间冲散了她口中的苦味,她眉头一松,身子也跟着放松地靠在软垫上。 她一个接一个地吃,眉眼弯弯,仿佛吃的不是蜜饯,而是什么山珍海味。 陆行越看了眼装蜜饯的瓷白碟子,略显疑惑。 “公子,你也该喝药了。” 观春端起另一碗药送到了他面前。 陆行越接过,毫不迟疑,一口喝完。 沈岚岁好奇地问:“你方才在书房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陆行越没回答,皱着眉放下碗对观春摆摆手。 观春会意,立刻退了下去。 “你……也觉得苦么?”沈岚岁见他面色凝重,一副说不出话来的样子,试探着把碟子伸到他面前,“吃么?” 陆行越看她一眼,伸手捏了一颗放入口中。 沈岚岁有些心疼,本来就没几个,他还把最大的那个拿走了。 陆行越:“……” 他似笑非笑地看沈岚岁一眼,确实很甜。 眼看着沈岚岁要把手缩回去,他眼疾手快又拿了一颗。 沈岚岁:“???” 你不是舌头坏了么?上次也没见你吃。 “方才伯府把嫁妆送来了,周全拿着单子清点,花了点时间,确认没问题了才给我。” 陆行越不等她开口就从袖袋里拿出折子递给她。 沈岚岁一听有钱,这下顾不上蜜饯了,接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这次伯府的人没再偷奸耍滑,该给的都给了,以庶女的规格来看完全够了,也可能是她的话起了作用,大夫人还添了不少东西,堪比嫡女。 她一列列看下来,见还陪嫁了两个铺子,视线一凝。 要赚钱最好的路子就是开店,阳都寸土寸金,自己买店要一大笔银子,但若是自己有铺子就省了本钱。 其他的那些都是死钱,只有这两个铺子最得她的心意。 “你若是看中了什么东西,让周全把库房的钥匙给你,日后你保管,想要什么自己拿便是。” 陆行越说完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嗯?”沈岚岁回神,双手撑在矮几上,好奇地看着他,“你就这么把库房钥匙给我了?这么信任我?” 那不是普通的东西,是库房啊!他的积蓄都在里面呢。 “我答应过,只要你是我夫人一天,你就享有我的钱和地位。”陆行越放下茶盏,目光平静如水,没有一丝波澜。 “好,既然你以诚待我,我也不能叫你吃亏,来日我赚了钱,我们一人一半,就当是我借住的费用。” 沈岚岁再看了眼嫁妆清单,放进一边的抽屉里。 “时辰不早了,我帮你上药,我们休息吧?” “有劳。”陆行越拿出药膏坐在床边等她。 沈岚岁从床尾上去,跪坐在陆行越身后的时候脑中不合时宜地闪过了秘戏图上的画。 有一页就是女子跪坐后面,抬手从男人宽大的衣裳里滑了进去,两人就着这个姿势亲吻…… 沈岚岁猛地回神拍了拍自己的脸。 想什么呢? 她是正经人,陆行越也是,快住脑! “嗯?”陆行越见她迟迟没动,忍不住转头看她,结果只看到了一角衣袖就被人“啪”的一声按在了脸上。 “转过去。” 沈岚岁有些不自在地说。 陆行越:“……” 脸上的小手温热柔软,和他带着茧子的手一比,简直如丝一般柔滑,还带着淡淡的花香。 喉结滚动,他呼吸微顿。 沈岚岁见他不说话,轻声问:“不好意思,我打重了?” 陆行越抿了下唇,声音稍沉,“没有。” “那就好,我给你上药,不要乱动。” “嗯。”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上药更快,沈岚岁抹完去洗了个手,回来的时候顺便把灯熄了。 黑暗里一切都被无限放大,无论是听觉还是感觉。 陆行越闭上了眼。 身边人终于躺了下来,沈岚岁盖好被子,拍了拍,轻声说:“好眠。” “好眠。” 陆行越无声地呼出一口气。 …… 第二天一早陆行越就不见了人影,沈岚岁也没问,自己吃自己的,刚吃完饭周全就过来了。 “夫人,这是库房的钥匙,你收好。” 沈岚岁伸手接了,笑着说:“劳烦你带我去库房看看。” “分内之事,当不得夫人一声劳烦。”周全笑眯眯道:“夫人请——” 沈岚岁带着观春和赏夏去库房转了一圈,里面东西很少,大部分都是金银,再不就是一些御赐之物,正儿八经过日子用的,基本都摆在房里了。 “嗯……还真挺穷的。” 沈岚岁扶额,边上那一堆贴着喜字的嫁妆看着都显得多了起来。 观春不解,“这不是挺多金银的么?” “国公府人多,要打点、要开支的地方也多,这些钱也只能用一段时间,相比之下真的不算多。”赏夏解释。 周全搓搓手,尴尬地说:“其实不是公子穷,公子以前得的俸禄和钱,都给家里人分了,后来……后来自己攒了点,在前夫人去世后都赔出去了。” 沈岚岁挑眉:“赔出去了?” 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周全拍了下自己的嘴,讪讪地看着沈岚岁。 “无妨,钱只要人活着,总还是能赚的。” 沈岚岁没有追问的意思,从自己的嫁妆里挑了点东西出来说:“一会儿把这些给院里的人分了,告诉他们,好好干,赏赐少不了,若是吃里爬外,就和李胜一个下场。” “是。”周全发自内心道:“夫人真是善解人意。” 沈岚岁摇摇头,转身出了库房。 之后几天她都窝在房里养伤,心口的伤在异能的滋养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两臂的伤更轻,已经结痂。 大夫人也没再找茬,她闹了那么一通她竟然问都没问。 沈岚岁乐得清闲,挑了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出门去看自己的铺子。 ------------ 第20章去看铺子,是二姐夫 两个铺子一个在东街,一个在西街,相去甚远,荣国公府离东街更近,沈岚岁干脆先去了东街的铺子。 东街的是首饰铺子,很有年头了,店面老旧,看着生意也不是很好。 观春一下车看清铺子就冷笑一声,“奴婢就知道,不是破烂货,他们哪儿舍得给夫人?” 赏夏见到那夹缝里的铺子也皱起了眉。 她转身掀开马车帘子,“夫人,到了。” “嗯。” 素手伸出,腕上青玉纤细,更衬得腕骨不堪一握,赏夏都不由得多看了两眼,遑论旁人,不少人暗戳戳地往这边看。 沈岚岁不知,她从车上下来,轻轻挽起幂篱上的白纱,看着那门可罗雀的铺子,毫不意外。 “进去看看。” 她扶着观春的手正要进门,迎面就飞来了一面铜镜,沈岚岁一惊,不等她反应,忽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边上一带,抬手稳稳接住。 “夫人你没事吧?”观春和赏夏都吓得不轻,赶紧围上来。 “多谢这位……哎?大公子?” 观春一愣,“怎么是你?” 沈岚岁抬手拂开幂篱,看清身后的人后立刻退开欠了欠身,“大哥。” “嗯。”陆明朝收回手,客气道:“弟妹怎么在这儿?” “我随便走走,来看看自家的铺子。”沈岚岁说着看向了铺子里。 “哎呦哎呦,不好意思!” 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见门口站着的人衣着不凡,脸色更白了。 “几位贵客没事吧?” 观春怒目而视,“若非我家大公子来的及时,差点就有事了!你们店里怎么回事?不卖首饰改杂耍了?” 伙计哭笑不得又觉得十分羞愧,“贵客有所不知,不是我们店里的人,是……是另一位客人,喝了点酒正撒泼呢。” “为何不报官把他抓起来,就任由他在这儿疯?”陆明朝把手里的铜镜还给伙计。 伙计苦哈哈地说:“我们哪儿敢呢,说出来不怕贵客笑话,那闹事的是咱们主家的女婿。” 听到这话沈岚岁笑了,“哦?女婿?” 观春与赏夏对视一眼,这不是巧了? “哎,贵客你别进去,小心他伤了你——” 伙计见沈岚岁进去了,赶紧跟上。 大堂里狼藉,什么茶壶茶盏摔得哪儿都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掌柜的气的面色通红,另一个小姑娘在边上抹泪。 背对着沈岚岁一行人站了几个护院打扮的汉子,护着中间穿绿袍的方永年。 刚走近就听他怒喝一声,“爷说了,这里的东西都是爷夫人的,爷来拿两件还得看你们脸色?” “你这和强抢有什么区别?二小姐是嫁给你不假,但这铺子不在二小姐名下,你想要就得付钱,你不给钱,就算把铺子砸了,我也不可能给你!” 掌柜的声音颤抖,但目光坚定。 沈岚岁不动声色的点点头,是个可用的。 “你这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方永年大怒,一抬手道:“给爷把这店砸了!” “你敢!”掌柜的怒不可遏,身体都跟着哆嗦起来。 “爷有什么不敢的?你们伯府上下的人加起来都不如爷的命贵,别说爷只是砸个铺子,就是砸了伯府,那姓沈的不还是得赔笑?” “砸!”他冷笑一声,嚣张得很。 “你们敢动一下,我就让官府来抓人。” 沈岚岁蓦然出声,那几个护院一愣,齐齐转头看去。 “谁他么的坏爷好事?”方永年骂骂咧咧转过身,就见沈岚岁掀开了幂篱,偏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道:“二姐夫好威风啊。” 今日出门,她没做过多打扮,简单的金钗步摇就已经很好看了,一身石榴红裙明艳大气,衬得她气色极好,眸光清澈,见之忘俗。 方永年眼里明显闪过惊艳之色,语气一下子就变了,“你是——” 喝过酒的脑子混沌一片,竟然连沈岚岁都没认出来。 他指着沈岚岁晃了晃,摇摇头,忽然笑了起来,“啊,是五妹啊,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怎么能知道二姐夫原来这么不把我们伯府放在眼里呢?” 沈岚岁笑意一收,看向掌柜的,“怎么回事?” 掌柜的忙出来给沈岚岁行礼,“见过五小姐。” 沈岚岁帕子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赏夏瞥了方永年一眼,高声提醒道:“掌柜的,五小姐已嫁给了明英侯,你该唤一声夫人。” 她刻意咬重了“夫人”两个字,果然见方永年变了脸色。 “是,夫人。”掌柜的抹了把脸说:“我们正常开店,没想到二姑爷忽然闯进来,张嘴就要两个翡翠手镯,我不肯给,他就撒泼,砸了店里的东西,还威胁我不给他就要砸店。” “夫人你给评评理,二姑爷这般行径,与强盗何异?” 掌柜的愤愤地看了他一眼。 “确有此事?” 沈岚岁转头看向方永年,扯了扯唇,“二姐夫,你是武安侯嫡子,确实身份贵重,但也没尊贵到买东西可以不给钱吧?还要砸店?你砸,我看着。” 方永年惊怒交加,又有些尴尬,几种情绪一齐涌上心头,连酒都醒了几分。 “我就是喝多了,办事有点冲动。” 他讪讪道:“我吓唬他而已,到底是一家人,怎么会真的砸呢?” “是么?”沈岚岁轻飘飘地睨他一眼,抬手作势要扇他,带起的风让方永年一惊,后退一步,不小心踩到了碎瓷片,踉跄一步滑稽地摔在了地上。 “哎呦——” 他摔下去的时候磕到了腰,疼的直抽气,“你你——” 沈岚岁笑着收回了手,无辜地说:“我怎么了?我就是吓唬你而已,到底是一家人,怎么会真的打呢?” 她把方永年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方永年面色铁青,“你他娘的嚣张什么?嫁给了克妻的怪物,我看你能活到几时!” “放心,我肯定你活到你坟头草三尺高的。”沈岚岁给掌柜的一个眼神,“算一下都损坏了什么东西,多少钱,让他赔,他若是不赔,就把单子送去武安侯府。” “你敢?!”方永年被护院扶起来就要冲过来。 一直一言不发的陆明朝挡在了沈岚岁身前,冷声道:“方四公子,侮辱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要我教你么?” ------------ 第21章见到二姐,心思各异 陆明朝不说话的时候没什么存在感,可他一开口旁人就无法忽略。 尤其他长得还颇似荣国公,眉眼压下来的时候看着颇不好惹。 方永年认出了他,脸色顿时五彩纷呈,“陆……陆大公子,你怎么在这儿?你们——” “我们恰好在门口遇到,你扔出去的铜镜差点砸到弟妹,我替她挡了一下,自然要进来看看是何等狂徒在阳都公然行凶。” 陆明朝语气不变,淡淡地瞥了方永年一眼,却让他生出了几分自惭形秽的恼怒。 阳都谁人不知,荣国公三个儿子,个顶个出息,陆明朝更是“别人家的儿子”典范,每每他犯事被爹妈揍,最后肯定要把陆明朝搬出来把他一通贬低。 方永年与他僵持片刻,拂开护院,不甘不愿道:“我喝醉了,言行不当之处,还请五妹多多包涵,铺子里的损失……” 他颇为肉疼地顶了下腮帮子,摸了把自己空空如也的腰。 沈岚岁善解人意道:“姐夫是忘带钱袋了吧?无妨,你让下人回去取便是,反正离得也不是很远。” 方永年:“……啊,是,你——回去找夫人要钱。” 他随手指了个护院,那人领命转身,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就停下了,“少夫人?” 沈岚岁和陆明朝一起回头,就见两个丫鬟护着位蓝裙美人进来。 四目相对,沈岚岁莞尔:“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惜昀视线在陆明朝身上划过,上前和他们见了礼,一转头先瞪了方永年一眼,“我一时没看住,你就出来喝花酒,还跑到我家的铺子闹事,方永年,你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方永年嘴唇动了动,瞪着眼似乎想骂她,但见沈岚岁和陆明朝还在,硬憋了回去,面色通红,“你来的正好,我砸坏的东西,你妹妹让我赔,我没钱,你来。” 沈惜昀深呼吸,把火压下去,转头对沈岚岁道:“让你们见笑了,多少钱,我赔。” 她边说,边用余光打量陆明朝。 他怎么会在这儿? 掌柜的看了看沈岚岁,见她没松口,忐忑地捧着账本上前,“夫人,方四公子砸坏了白瓷描花茶盏一对,羊脂玉手镯一只,翡翠素钗一支……” 他每念一样,沈惜昀的脸色就黑一分。 念到最后她手都在抖。 沈岚岁啧啧感慨,干啥啥不行,败家第一名,说的就是这方永年了,沈惜昀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嫁给他。 她眼睁睁看着沈惜昀把自己的荷包掏空,都不够,还搭进去一对翡翠手镯。 “这回可够了?”沈惜昀咬牙问。 掌柜的连连点头,“够了够了,这些账一笔勾销。” 沈惜昀看向方永年:“你还不回去?” “哼!嚣张什么?”方永年嘀嘀咕咕地带人走了。 铺子瞬间宽敞起来,但气氛越发沉闷。 沈岚岁看向陆明朝,“大哥还有事要忙吧,我就不送了,今天的事我改日再谢。” 陆明朝识趣地对两人拱了拱手,温声道:“弟妹下次出门还是带着侍卫的好,失陪。” 沈岚岁点点头,等他走远了才问:“二姐,二姐夫怎么会来铺子里要东西?” “家丑不可外扬,日后若是再遇到他,不必客气,乱棍打出去就是了,他不敢闹到官府的。”沈惜昀厌烦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观春嘀咕道:“怎么神神秘秘的?夫人差点受伤她也没说问一句。” 赏夏也觉得她奇怪,但没多议论。 掌柜的走过来,低声道:“小的见过小姐。” 沈岚岁回神,“免礼,方永年不是第一次来了吧?” “唉……”掌柜的叹息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小姐入内稍坐,小的让人上茶来。” “嗯。”沈岚岁不急着走,随着小二去内间坐下了。 ----------------- 对面茗香楼二楼临街的窗户半开着,一玄袍男子斜斜地靠在窗前,手里把玩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手心。 “哎,这好像是你家的马车吧?” 他头也不回地冲雅间里喊了一声。 雅间内的月白袍公子端着茶盏眼皮都没撩一下。 玄袍公子回眸一笑,风流尽显,折扇半掩,他冲桌旁的人眨眨眼,“哎,我听说你新娶了个夫人冲喜?之前我是不信的,现在看来,好像真有点玄啊。” “秦望舒,你要是不会说话,锦衣卫割舌的技术一流。” 玄袍男子面色一僵,随即像是发现了什么稀罕玩意似的,三步并做两步跨到桌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陆行越,你不对劲。” 陆行越懒得看他,低头继续喝茶。 秦望舒顿时来劲了,“刚才我说了快一百来句,你瞟都不瞟我一眼,我一说到新夫人,你就要割我舌头,怎么?这么快就上心了?” 陆行越手一顿,随即缓缓放下茶盏,出手如电,掌心寒芒一闪,一柄匕首就抵在了秦望舒的下巴上,“你等不及,我亲自操刀也不是不行。” 秦望舒:“……” “咕噜。”他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讪讪笑道:“别别别,开个玩笑嘛,我就是看见她了,顺口问问,谁叫你一直不理我。” 陆行越面上终于出现了片刻的情绪波动,“你看见她了?” “啊,就在对面那家首饰铺子里,哦对,还有你大哥。” 陆行越:“……” 他收起匕首,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秦望舒在后面噙着坏笑,“不对,你大哥刚走了。” 陆行越袖中匕首滑落,他细长的手指一动,抬起时带起了一阵劲风。 秦望舒反应极快地一侧脸,发丝被撩起,又被匕首割断,落了他一手,匕首贴着他的侧脸“笃”的一声钉在了门口的墙上。 他心有余悸地攥着自己的几根断发,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哈,你玩真的啊?” 陆行越没理他,自顾自往下看,正好看到沈惜昀从里面出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沈惜昀忽然抬眸往这边看了过来。 陆行越侧身躲到窗后,秦望舒见状眯了眯眼,走到窗前往下看,对上沈惜昀的视线后眨眨眼,“这不是方四夫人么?你躲她做什么?风流债?” ------------ 第22章楼上公子,你喜欢么 陆行越问:“走了么?” 秦望舒颔首,“走了,走时好像还有点遗憾,你们不会真的有一腿吧?” “方才还有谁进去?”陆行越不答反问。 “还有方四,那个满脑子吃喝嫖赌的蠢货,他比你家夫人进去的还早,似乎在里面闹了一阵。”秦望舒不屑地撇撇嘴。 “你要下去找你家夫人么?”秦望舒这人变脸速度极快,这会儿又笑吟吟的了。 陆行越沉默半晌,摇摇头。 “方才交代你的事,别忘了。” 秦望舒扇尖点了点下巴,“不是我说,这事你查了这么多年都没查到一点线索,要么是实在见不得人,要么是这件事背后的水远比你想象中的浑,你一定要追查到底么?” 他眸光微沉,语气也正经了些,“行越,你我是兄弟,你别嫌我话多,我觉得你现在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对过去耿耿于怀?” “人若无根,与浮萍何异?”陆行越淡声道:“若我早知……” 早知什么,终究没说出口。 他面色黯然一瞬,又很快恢复了冷漠,沉默地注视着人来人往的长街。 秦望舒叹息道:“成吧,拿你没办法,我会继续查的,有什么线索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多谢。”陆行越转过身来冲他做了个长揖。 秦望舒赶紧闪身一躲,“你别折我寿,有这份心,你不如多给我点银子。” 陆行越刚想答应下来,耳边忽然响起了周全的话:“主子,夫人看了库房后,嫌你穷呢。” 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别开脸,“该是多少就是多少。” 秦望舒:“???” “你怎么这么小气?” “嗯。”陆行越坦然应下。 秦望舒:“……” 不等他找话噎回去,陆行越忽然转了回去,不错眼珠地盯着首饰铺的门口。 秦望舒眯起了眼,鬼鬼祟祟地伸长了脖子。 首饰铺子里走出来一行人,沈岚岁和掌柜的说完话转身放下了白纱,明艳的脸一闪而过。 两个丫鬟撩起马车帘子,她就俯身进去了。 掌柜的站在门口激动地搓了搓手,马车走远了还不肯回去,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 “啧,遇到什么喜事了这么高兴?”秦望舒折扇轻摇,“不过有一说一,令正比前一位好看多了。” 提到先夫人,陆行越的神色就很微妙,他看着马车消失在街角,收回视线,“我回府了,银子会派人送来的。” ----------------- 沈岚岁坐在马车上,消化着从掌柜那儿来的消息。 自打方永年和沈惜昀成婚,每隔一段时间他喝了酒就要来闹一场,一开始还有所收敛,只是要钱,后面就开始狮子大开口。 要来的钱也不是给沈惜昀,而是去花天酒地,不知道塞给哪个妓子了。 这是她不解的地方,虽说伯府如今没落,但好歹还出了个沈修志,离彻底落魄还远着,沈惜昀又是许平嫣所出的嫡女,怎么会嫁给这么个纨绔? 难道成婚前大夫人都没查过么? 沈三青会卖女儿,大夫人可不是那么好脾气的,怎么会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百思不得其解,沈岚岁干脆放一边不想了,她刚和掌柜的谈了铺子接下来的发展,给了他一份简单的计划书,又给了几张她画的样式,让他找工匠打出来试试水,如果效果好,她再继续画。 掌柜的也是个有头脑的,一点就通,还非常支持她,两人一拍即合,所以沈岚岁才能这么快出来。 马车晃晃悠悠往西街去,沈岚岁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看,隐隐有种被窥视的感觉。 她皱了下眉,转头往后望去,却没看到什么,“错觉么?” “怎么了夫人?”车夫听到动静问了一声。 沈岚岁又感觉一下,摇摇头:“没事,这边人多,慢一些,别碰到人了。” “是。” 之后沈岚岁又往外看了几次,都没再察觉到那道视线,她确定是自己的错觉,没放在心上。 西街的是点心铺子,卖一些时兴的点心,生意和其他的店比算不上好,但也还行,入账比较可观,沈岚岁对吃的还真没啥研究,她生活的末世简直是美食荒漠,能吃一口活下来都难,美食那更是痴心妄想。 她去店里转了一圈,提了些建议后买了两包点心让观春送到马车上去。 “夫人,咱们回府么?” 观春从马车上下来,拍了拍手。 沈岚岁迟疑着摇摇头,“再看看。” “夫人还有什么要买的么?”赏夏跟在她身后问。 确实有,但她要买的东西不方便说。 沈岚岁让车夫把马车赶到一边不碍事的地方,自己沿着西街往前走,眼看着要走到头了,忽然听到一阵争执声。 “你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啊?这铺子又偏又破,哪有人来?还不如趁早卖给我,拿着这笔钱你找个人嫁了算了。” “就是,我们少爷愿意买这铺子都是给你脸了,你别不知好歹!你去打听打听,有人愿意花五十两买你这破药堂么?” 沈岚岁脚步一顿,循声望去,就见街角一家铺子前围了好几个人,中间的姑娘身量极高,不输于那几个男人,一身素衣,颇有鹤立鸡群之感。 “五十两?亏你们也好意思张嘴!且不说这铺子是我祖传的,打死不卖,就算我要卖,也绝不可能如此贱卖!你们死了这条心。” 姑娘一张嘴,声音清脆利索。 沈岚岁心念电转,药堂? 这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么? “嘿——贱卖?你才是狮子大开口!一天到晚都没人来,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到时候莫说五十两,就是十两,我们都得掂量掂量!” 李少爷撸了撸袖子,不屑地啐了一口。 姑娘攥紧了手,犹豫着要不要给他一拳。 “请问——” 轻柔动听的声音忽然插入,众人不由得看了过去。 沈岚岁看都没看那几个男人,面向素衣姑娘问:“你要卖铺子么?我出三百两。” 姑娘一怔,随即看向李少爷,果然见他脸色如吃屎一般难看。 她不由莞尔,“小姐阔气,不过很抱歉,药堂是我家祖传的,我不能卖。” “这样啊……”沈岚岁有些遗憾,不过很快又笑了起来,“没关系,不卖,我们也可以谈点别的生意。” ------------ 第23章谈个生意,冤家路窄 “好,小姐里面请——”素衣女子抬手要引着沈岚岁进去,李少爷顿时急了,横插一脚挤了过来,“哎哎哎——怎么着,做生意还分个先来后到呢,你这算什么?明抢?” 素衣女子冷嗤:“明抢?这话从你嘴里出来,不觉得好笑么?” 李少爷显然没这个自觉,他哼了一声,抬着下巴打量沈岚岁一眼,幂篱遮着脸,什么都看不清,他眼珠子一转,忽然伸手就要去掀幂篱垂下的白纱。 观春和赏夏一惊,赏夏一把推开他,怒喝道:“好个登徒子,敢对我家夫人不敬!你长了几个胆子?” 观春张开双臂挡在沈岚岁身前,脸都气红了。 沈岚岁刚碰上个混不吝的,没想到这又来一个,她扯了扯唇,“做生意本就是价高者得,而且人家姑娘本就没答应卖给你,我正常出价,算什么抢?” “倒是你,纠缠不清,强买强卖,还意图调戏良家女子,观春——去报官。” “是!”观春瞪了李少爷一眼,气势汹汹地转身就走。 李少爷见状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她这么不好惹,平时他调戏的姑娘多了,没几个敢反抗的,才养成了熊心豹子胆,但真碰上硬茬,他跑的比谁都快。 旁边的家仆也跟着小声劝道:“少爷,看她们衣着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出门前老爷说让你早点回去,咱们大人有大量,饶了她们这次?” 台阶给了,李少爷立刻顺着台阶下,倨傲地瞪了沈岚岁和素衣女子一眼,放下狠话,“这次算你们走运,咱们走着瞧!” 言罢他转身走的飞快,家仆立刻跟上。 药堂门口恢复安静,更显破败。 “他们经常来闹么?”沈岚岁听女子叹息一声,忍不住问。 “嗯,隔三差五就来问我卖不卖药堂,我不答应他们就各种威逼利诱,再不就是找茬让人搅黄我们的生意,原本还有几个病人来,现在……” 女子面色黯然,心如死灰。 “太过分了吧?你就没报官么?”观春愤愤道:“他背后有什么人撑腰不成?” “唉,进来说吧。” …… 药堂外面看着陈旧,里面出乎意料的干净,一进门就是柜台,柜台后是一整面墙的药柜,左手边挂着一道布帘,白色的,凑近能闻到上面淡淡的香味。 影影绰绰能看到布帘后摆着的方桌和软榻,应该是供病人看诊休息的地方。 右手边没做什么隔断,就摆了张圆桌,放了几个凳子。 四人在桌边坐下,女子拎起茶壶分别给她们倒了杯水,“这里没什么好茶,怠慢了,三位见谅。” “无妨,白水就行。” 沈岚岁还真的有点渴了。 粗瓷盏洗的很干净,桌子也纤尘不染,可见眼前的姑娘是很用心在经营药堂。 她喝了两口水,不等她问,姑娘先自报家门,“我叫洛以素,不知小姐芳名?” 问完她忽然反应过来,抱歉地笑笑,“方才听这位观春姑娘唤你夫人,你可是成家了?” “我叫沈岚岁,你怎么称呼都好。”沈岚岁摘下幂篱,“洛姑娘祖上便是经营药堂的么?” “是,我家祖上曾出过一位太医,后面出了点岔子,医术失传,过了两三代又捡了起来,开了这家还春药堂,到我手里已经是第六代了,可惜我家中子嗣凋零,到我这一辈就我一个孩子,这药堂只能传给我,我却没把它发扬光大。” 洛以素面露愧色,捧着瓷盏的手很是用力。 沈岚岁了然,这年头一个女子做大夫,显然不如男子可靠,而且药堂里连个伙计都没有,一副随时倒闭的架势,怕是一般人都不敢来。 “我父亲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把药堂卖了,这是祖宗本,如今我手里的积蓄还能撑一撑,暂时没有卖的打算,夫人不如去别的地方看看。” 她歉意地看着沈岚岁。 “我原本确实是打算买个铺子方便我行事,但见了洛姑娘我觉得很投缘,这铺子也不是非买不可,不过生意还是可以谈一谈的,洛姑娘先别急着拒绝,不妨听我说完再做打算。”沈岚岁诚恳的看着她。 洛以素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 半个时辰后,沈岚岁拒绝了洛以素的送别,神清气爽地从药堂出来,观春和赏夏被她先一步请了出来,正坐在马车边百无聊赖地看行人。 “走了,去牙行。” 观春立刻起身,看了看天色,“啊?还去啊?天色不早了,夫人要不还是明天再去吧?” “不了,拖到明天又要出门,这个时候牙行还没关,买完人咱们正好带人回家。” 沈岚岁心意已决,观春和赏夏也无法,只得跟上。 买人倒是顺利得多,牙婆是个嘴皮子利索的,也有眼色,帮着沈岚岁挑了一批稳重踏实的。 沈岚岁一共买了十个人,三个丫鬟,五个小厮,还有两个会武功的,出门在外可以当侍卫也可以当车夫。 她让观春带人出去,牙婆去取卖身契了,她闲着无事带着赏夏在牙行转了转。 转到一处僻静的角落,忽然听到有两个人在墙那边说话。 “今儿又有人问阿巧的价了,给的还挺多,要不是李少爷提前定下,怕是早就让人买走了。” “哪个阿巧?” “问的废话,当然是咱们这儿最漂亮、能写会算的那个!照我说,卖到青楼都能当个头牌。” “她啊,我知道,确实漂亮,李少爷相中了?怎么现在还把人放在这儿,不怕牙婆反悔悄悄把人卖了?” “怕什么?李少爷背靠着鸿燕大药堂的东家,这西街谁不给他三分面子?而且他不打算把阿巧买回去做妾,他啊,要养外室。” “我就说,他家里那母老虎怎么可能同意,原来是养外室啊……” 沈岚岁和赏夏对视一眼,赏夏压低声音问:“夫人,他们说的李少爷,不会就是我们之前遇到的那个吧?这么巧?” “是他。”方才洛以素提了一嘴,李少爷娶的就是鸿燕大药堂掌柜的女儿。 没想到她在这儿还能听到他的消息,真是冤家路窄。 思量片刻,她忽然拂袖转身,“走,咱们去看看那个阿巧是不是真的能写会算。” ------------ 第24章跟我回家,等你吃饭 “阿巧姐,我要是有你一半漂亮就好了。”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坐在井边洗衣服,羡慕地看着对面晾衣服的人。 阿巧面无表情,“有什么好羡慕的?长得再好看,不也是要干活?” “那怎么一样呢?”小姑娘撇撇嘴,“我听他们说了,阿巧姐姐将来是要去大户人家做姨娘的,到时候吃喝不愁,还能穿漂亮衣服,多好啊。” “嗤。”阿巧不屑地笑了声,眼里满是厌烦,“你觉得在后院里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很好?” 小姑娘愣了愣,似乎是没明白,“不好么?他们都说有丈夫就有家,到时候生个儿子,下半辈子就有着落了。” “他们说他们说。”阿巧走回来,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她的额头,“他们骗你的你也信?” 她在衣裳下摆随便地擦了擦手上的水,看着自己泡的发红的手喃喃道:“我会算账能管家,若我是男儿身,早就去做账房先生了,何至于在这破院子里蹉跎,连做个丫鬟都不能?” 小姑娘似懂非懂,“那是做丫鬟更好么?” 阿巧仰天叹息一声没说话。 躲在暗处的赏夏低声道:“她倒是个心思通达的,夫人要买她么?可李少爷欲买她做外室,我们公然抢人会不会给侯爷惹麻烦?” “这算什么麻烦?”沈岚岁一眼就看透了那李少爷,“他不过色厉内荏,方才那两人不是说他家里有个母老虎么?养外室这事儿他本就心虚,他比我们更怕闹大。” 赏夏一想也是。 “阿巧,你说你能写会算,正好我府上缺人,你可愿意跟我走?”沈岚岁走出去,小姑娘和阿巧都吓了一跳,但见是个衣着华丽的贵人,又稍稍放下心来,好奇地打量。 阿巧狐疑地看着沈岚岁,“小姐要买我?你可知我的情况?” “知道,所以我才问的,你愿意,我就带你走,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沈岚岁边说边在心里感慨,这阿巧姑娘确实生的俏丽,一对儿丹凤眼如蕴神光,宜喜宜嗔。 “你是买我回去做丫鬟么?”阿巧抿了抿唇,有些紧张,但还是坚定地说:“其实我算账的本事也很厉害的,若是可以,我更愿意替小姐管账。” 沈岚岁喜欢勇敢的人,这份勇气在这个束缚颇多的时代尤为难得,她也愿意拉她一把,便点点头道:“我缺的正是个管账的人。” 阿巧眼睛一亮,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又迟疑着停下来,双手绞缠在一起,“你不担心我惹是生非么?一般人都愿意用男账房,我这张脸怕是会招惹不少麻烦。” “我若是担心这个,岂会问你?”沈岚岁不在乎地笑笑,“美丽无罪,便是生出了是非,错的也是心怀不轨之人,何况这些事都还没发生,不是么?” 阿巧怔怔地看着她,赏夏提醒一句,“天要黑了。” 阿巧回神,立刻跪了下来,哽咽着冲沈岚岁叩首,“谢小姐垂怜,阿巧必不会让小姐失望!” “好,跟我回家吧。” 沈岚岁俯身把她扶了起来。 …… “夫人啊,这……这满牙行你挑谁不行,怎么偏偏就挑中了阿巧呢?”牙婆愁的直跺脚。 “怎么?她的卖身契不在你手里了?”沈岚岁挑眉。 “倒也不是。”牙婆埋怨地看了阿巧一眼,“只是这丫头已经被人定下了,小的只是个生意人,得罪不起啊。” 阿巧担忧地看了沈岚岁一眼,心里发凉。 “他既然没付银子,那就是谁都能买。”沈岚岁拿出银子放在牙婆手里,低声道:“他若是来闹,你只管让他去荣国公府。” 牙婆一惊,看着沈岚岁那对漂亮的眼睛,艰涩道:“你,您、您是——” 沈岚岁莞尔,“所以,她的卖身契能给我了么?” 牙婆一拍大腿,谄媚地笑了笑,“能的,小的这就去给夫人取来!” 出牙行的时候阿巧还有点不敢置信,没想到她这么轻松就离开了。 她回头看了看那扇原以为不可跨越的门,忽然发现也没什么了不得的。 “夫人,你又买了一个啊?”观春好奇地看了她两眼,“呦,还是个美人。” 阿巧回神,冲她欠了欠身,“姐姐好。” “回去再聊,这回是真要天黑了。” 沈岚岁上了前面的马车,牙婆特意又赶了两辆马车来装她买的人。 三辆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国公府赶。 路过拐角的时候,沈岚岁忽然心血来潮往小巷里看了一眼,黑黢黢一片,灯笼都照不进去。 她无趣地收回视线,放下了帘子。 等马车拐进对面的巷子,黑暗中忽然有人动了一下。 “主子,夫人回去了,咱们不走么?” 周全吹亮火折子,把马车内的灯点上了。 暖光落在陆行越的眼底,像春日傍晚的湖泊。 他抬起眸子,顺着撩起的帘子往外看了眼,街角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有几个鬼鬼祟祟的人跟上了沈岚岁的马车。 陆行越沉声道:“派人去把那几个老鼠处理了,送去李府。” 周全愣了一下,随后了然道:“是。” …… 沈岚岁回府后让流烟把人找个地方安置了,有话明儿再说,结果回房一看,陆行越还没回来。 “周全也不在。”观春出去看了一圈说。 “许是去办什么事了。”沈岚岁晃了晃脖子,这一天走来走去,确实累。 “厨房那边饭送来了,夫人先吃还是等等公子?” 沈岚岁靠在榻上休息,摇摇头:“等他一起吧。” 毕竟自己在这儿混吃混喝的,要是吃饭也不等人家,多少有点过分了。 然而这一等就是半个时辰。 陆行越路上又去办了点事,回来时见平澜院灯火通明,他不由得有些恍惚。 一个念头忽然浮了上来——有人在家里等他。 进屋的时候赏夏正好换了新茶出来,见到他立刻欠了欠身,笑道:“公子可算回来了,夫人等你一起吃饭呢。” 陆行越脚步一顿,面上难得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她还没吃?” ------------ 第25章一起吃饭,小心提醒 周全在后面听到了,眼珠子一转,打趣道:“夫人是真体贴啊。” 陆行越没说话,只是眉眼明显放松了些。 赏夏欠了欠身:“奴婢叫人摆桌。” “嗯。” 陆行越从她身边走过,进屋还没看到人,先闻到了一股甜香。 观春活泼的声音传过来,“夫人,这么多点心,你一个人吃不完啊。” 陆行越站在屏风边看着里面的人。 沈岚岁笑着把碟子摆好,“我吃不完不是还有公子?之前我以为他不喜欢吃甜的,但那天他吃了蜜饯,看起来也不是不能接受。” 观春颔首,“也是。” 喜欢? 陆行越挑了下眉,他确实不太喜欢吃甜食,上次也不过是见她吃的高兴,好奇试一试。 稍稍放重了些脚步,他从屏风后出去,观春听到了忙起身行礼,“见过公子。” 沈岚岁抬眸看过来,笑着点点头,“回来了?吃了么?” 这熟稔的语气,自然的态度,仿佛他们不是被生拉硬拽成的一对,而是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 她坐在榻上,腿上盖着张薄毯,单手撑在矮几上,油灯的光暖融融地打在她的侧脸,更显肤如凝脂,她的面前摆了几碟精巧的点心,那股甜香味就是从这儿飘出来的。 “还没。” 陆行越走到榻边坐下,扫了眼点心,“喜欢吃这些?” “嗯,今儿去糕点铺子,觉得挺好看挺香的,就买了点尝尝,味道还不错,你要吃么?” 她用丝帕捏了一块递给陆行越,本意是想让他自己拿着吃,没想到他看了她一眼,忽然虚虚地握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手把点心叼走了。 沈岚岁愣了一下。 观春在边上目睹了这一幕,不由得微微张大了嘴,意识到这样有些失礼,她赶紧用手捂住。 啊啊啊啊! 公子竟然从夫人的手里叼东西吃?! 他们什么时候这么亲昵了? 陆行越吃完煞有介事地颔首,“确实好吃。” 沈岚岁回神,“是吧,我也觉得很不错,你再尝尝其他的?” 她这次没动,让陆行越自己动手。 “世子,夫人,吃饭了。”赏夏忽然带人进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 陆行越起身去洗手。 沈岚岁见状了然,原来刚才是嫌他手脏。 观春和赏夏帮着布菜,各盛了一碗汤后就退出去了。 吃饭的时候陆行越基本不说话,沈岚岁早就饿了,这会儿专心吃饭,也没吱声。 虽然不说话,饭桌上的气氛却不尴尬,还十分自然。等两人吃饱了,沈岚岁叫人进来把东西撤下去,她先去沐浴。 等她出来了,陆行越再去,已经成了默认的顺序。 沈岚岁穿着中衣坐在床上,正拿着一叠卖身契在看,听到陆行越的脚步声,抬头瞥了一眼,果然见他头发披散着,只擦了个半干。 她随口问:“怎么又不擦干?” 陆行越脚步微顿,忽然折身回去了。 沈岚岁一懵,眨眨眼,就见他拿着个手巾回来,递给她。 “记账。”陆行越温声道。 上次两人玩笑说擦一次头发一两银子,没想到他还记得。 沈岚岁忍俊不禁,“月结么?” “嗯。”陆行越在床边坐下,自然地低下头。 “好,我可当真了?”沈岚岁跪直身子,拢起他的长发用手巾包住,用力地吸了吸水。 “回头我和周全说。” “行。”沈岚岁开始专心擦头发,没一会儿头发就干的差不多了,她放下手巾,用手在他的发间轻轻抓了几把。 古人不论男女头发都很长,别有一番风韵。 陆行越的头发黑亮顺滑,他这个人看着冷硬,发丝却很柔软,沈岚岁抓着抓着没忍住在虎头上揉了一把。 陆行越身子陡然一僵,他迟疑着转过头看她,沈岚岁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手感太好了,没忍住。” 陆行越:“……” 他神情复杂地收回视线,“无妨。” “对了今天还没给你上药,我看看……” 沈岚岁按着他的头把脑后的头发扒拉开,仔细看了看,“哎,好像已经彻底消肿了。” 她在上面轻轻地按了一下,“疼么?” 陆行越摇摇头:“不疼。” “那应该是好了,不上药也行。” 沈岚岁放下手坐到一边,视线落在陆行越的腿上,忽然问:“你的腿还疼么?” 陆行越眼中闪过了一分黯然,“嗯,今天尤甚。” “今天?”沈岚岁思量片刻,“不会是要下雨吧?” 有的人腿伤后就会留下后遗症,阴天下雨就会提前开始难受。 陆行越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他拿着湿了的手巾进了浴房。 看着他的背影,沈岚岁捏了捏自己的下巴,看起来腿已经成了他的心病,要不要提醒他呢? 陆行越回来的时候就见她坐在那儿发呆,他站在桌边问:“熄灯?” “……好。”沈岚岁回神,爬回自己的那半边床拉过被子把自己盖起来。 房间陡然陷入一片黑暗,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一瘸一拐地往床边走。 沈岚岁忽然道:“我今天去了一家药堂,药堂掌柜的说过几日会有个江湖神医来坐堂,你要不要去看看?” 陆行越在床前停下,抬手一撩,两侧的床帐就落了下来,床里彻底陷入了黑暗。 沈岚岁躺在那儿,忍不住放轻了呼吸,耳畔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越发明显,不听话地直往耳朵里钻。 身边的被褥微微下陷,却还是没听到回答,沈岚岁忍不住唤了一声:“三郎?” 陆行越拉被子的动作一顿,低低应道:“嗯。” “去看看吧?万一有效果呢?我觉得天无绝人之路,掌柜的说那神医很厉害,你看你腿伤了,她就来了,这就是缘分啊,不要错过。” 沈岚岁越说声越小。 两人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岚岁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终于听到了一个“好”字。 她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去。 “好眠。”沈岚岁解决了心事,轻松地闭上眼,很快就陷入了梦乡。 陆行越睁眼看着床顶,低声道:“好眠。” …… 翌日醒来,沈岚岁依然没见到陆行越,她已经习惯了他神出鬼没,没当一回事,洗漱用饭后把昨天买的人都叫到了正厅去。 ------------ 第26章给你改名,建小厨房 昨天买的加上阿巧,一共是十一个人,四女七男。 姑娘主要做一些轻巧的活,沈岚岁交代两句就让流烟带她们去熟悉院子,男子接替李胜他们的活,很快也都安排到了对口的位置。 剩下那两个会武的,一个叫孟成,一个叫班超,沈岚岁让他们比试一下看看。 孟成十七,长得高大威猛,肤色黝黑,不说不笑的时候看着有点凶悍,但一张嘴露出白牙就显得有点憨。 班超十九,精瘦寡言,比孟成白得多,也因此瞧着像是比他还小,脸长得清秀,一笑起来露出两个小酒窝。 两个人站一起,沈岚岁不合时宜的想到了个组合——黑白无常。 她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一下,赶紧摇摇头。 孟成憨厚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夫人是觉得我们的功夫不行么?” 班超闻言也有些紧张。 沈岚岁:“没有,你们武功挺好的,我很满意,以后你们就留在我身边做侍卫。” “谢夫人!” 孟成和班超激动地跪下叩首。 “起来起来,观春你去给他们介绍一下府里的情况,认认人,别出了什么岔子。” “是。”观春转头对两人道:“你们随我来。” “谢姑娘。” 孟成和班超起身跟着观春出去,厅内就只剩阿巧还没个着落,她不安地看着沈岚岁。 她在昨晚听沈岚岁说不怕李少爷的时候,就知道她身份不一般,但当时她以为沈岚岁可能是哪个小官家的小姐,没想到她竟然是国公府的三少夫人! 阿巧站在这气派的厅堂里,犹在梦中。 “阿巧。”沈岚岁唤了一声。 她立刻出列跪下,“奴婢在。” “你不用紧张。”沈岚岁让她起来,笑着说:“我就是想看看你算账的本事。”她给了赏夏一个眼神,赏夏立刻拿出事先准备好的账本给她,“这账本你看看,有什么问题。” 阿巧接过账本认真地看了起来,赏夏把算盘放在她手边,她翻了两页才开始拨算盘珠子。 一时间厅内只剩算盘珠子碰撞的嗒嗒声,沈岚岁觉得还挺好听。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阿巧就翻完了,她合上账本,面色有些凝重,也没有多问,只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来,“回夫人,账本多处对不上,有造假的情况,而且有些开支记录模糊,怕是有私吞的嫌疑。” 她迟疑着说:“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损失的银子至少三百两。” 沈岚岁和赏夏对视一眼,赏夏赞叹地说:“阿巧姑娘果然厉害,这么快就把这么厚的账本看完了,还算的这么清楚。” 阿巧腼腆地低下头,“我就这么点本事还算拿得出手,自然熟能生巧。” “你算的很好,但你没有管事的经验,就先从平澜院的管事做起吧,周全管人你管钱,日后你若是做的好,我再把其他的产业交给你打理。” 沈岚岁想起了什么,问:“你的大名就是阿巧么?” 没想到她会这么信任自己,阿巧惊讶地瞪大了眼,随后激动的猛点头,“是,奴婢就叫阿巧,奴婢从小就被父母卖了,不愿再跟他们姓。” “阿巧做小名可以,但日后出门在外,多少有些不方便,你既不愿随父母姓,随我姓如何?” 阿巧跪下来,泪光闪烁,哽咽道:“求夫人赐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1)”沈岚岁眼睛一亮,“不如就叫沈纤云吧?或者沈飞星?” “飞星易逝,不如纤云常见,奴婢更喜欢纤云。”阿巧叩首,“沈纤云,叩谢夫人!” “你喜欢就好,先起来,我正好有件事交给你去办。”沈岚岁说:“我有意在平澜院建个小厨房,以后伙食这一项就不走公账了,算我们自己的,采买开支都要重新记录,这活就交给你了。” “是,奴婢一定记得清清楚楚,不会有一笔糊涂账!” 沈纤云干劲满满,眼里都是重获新生的光。 把人都安顿好,沈岚岁靠在椅背上放空了一会儿,大厨房饭菜虽然做的不难吃,但要照顾所有人的口味,做的就比较中规中矩,想吃什么还得自己添银子做,不如自己盖个小厨房方便。 赏夏给她换茶,担忧地说:“夫人又是换人买人,又是盖小厨房的,大夫人知道了,怕是又会来找茬。” “她要找茬就让她找,她不痛快是一时,我不痛快是一世,既如此,我何必迁就她?何况只是几个下人而已,本就是他们有错在先,我身为平澜院的主人,处置他们是我的权利,我没错怕什么?” 沈岚岁端起茶吹了吹,喝一口身心都热了,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更添了几分朦胧的美。 “至于说小厨房,人活一世,吃喝二字,若是吃都不快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走到院内的陆行越听到这话脚步微顿,抬眼注视着她,湖绿色的眼里起了一点波澜。 周全好奇地问:“公子不进去么?” 陆行越沉默片刻,转身离开,“你一会儿去主院走一趟,就说我要给平澜院添个小厨房。” 周全瞥了眼厅内,他们站在角落,沈岚岁显然看不到。 他啧啧感慨,“世子,你说你,要对夫人好,怎么还不让她知道啊?你这不是白做?” 陆行越瞥了他一眼,“我做这些,是因为对我有益,与她无关。” 周全挑眉,“哦。” 陆行越:“……” 他微微眯起眼,“这段时间你疏于锻炼,想必武功退步不少,从主院出来,你直接去锦衣卫,换穆朗来。” 周全:“啊?” 不是,他做错什么了??? …… 然而有些事不管是谁说都是一样的效果。 隔天荣国公不在,大夫人就把沈岚岁叫过去了。 沈岚岁跟着引路的丫鬟一路分花拂柳进了大夫人的院子。 这院子比平澜院大了许多,除主屋外后面还有一个卧房,大夫人就是在那儿接见的沈岚岁。 卧房里燃着不知道什么香,味道十分醇厚,但不呛人,地上铺着厚厚的氍毹,走在上面没有半点声音。 丫鬟让沈岚岁在外间等,她们隔着珠帘低声道:“大夫人,三少夫人来了。” ------------ 第27章态度转变,三郎克妻 沈岚岁隔着珠帘往内看了一眼,大夫人穿了件藕荷色对襟褙子,头束细带抹额,拿了个小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 听到通报,懒懒抬眼看了过来,“进来。” 丫鬟便看向沈岚岁,做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去挑珠帘,沈岚岁缓步入内,对着大夫人欠了欠身,“岚岁见过大夫人。” 大夫人斜靠在软垫上,没吭声,执扇的手都没停,仿佛根本没听见。 沈岚岁心道又来了,又拿下马威那一套来膈应她了。 她径直起身,大夫人身边站着的侍女荷初立刻出声喝道:“三少夫人,大夫人还没开口,你怎么就起来了?” 大夫人这回看了过来,却不开口。 “大夫人宽厚,岂会无缘无故不让我起身?想必是忘了,我若是一直行礼,身上不舒坦,岂不是将错就错,陷大夫人于不慈?我自己起来,大夫人想起也不必再提,这事我们互相忘了,便也就罢了,你作何提起?现下反倒让大夫人尴尬。” 沈岚岁谴责地看着荷初。 荷初:“???” 还能这么狡辩的么? 大夫人:“……” 她捏着扇柄的手指收紧,荷初惶恐地看过来,她扇子轻摆,轻声训斥:“没个规矩,下去。” “是。” 荷初不甘不愿地出门,临走前回头看了沈岚岁一眼,心中不忿。 沈岚岁只当不知,面不改色地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稍稍坐起来一些,指了指对面的空位说:“坐吧。” 荷角上前给沈岚岁和大夫人添茶后也退到了外间守着,没了外人,沈岚岁主动问:“不知大夫人今儿叫我来是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唤你来么?”大夫人瞥她一眼,态度竟是难得的温和。 沈岚岁心中顿时警铃大作,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夫人可不是什么好性子的人。 她谨慎接话,“大夫人是长辈,唤我作伴天经地义,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别紧张,今儿不是找你兴师问罪的。”大夫人放下团扇,端起茶盏轻轻用盖子拨了拨茶沫说:“这是今年下来的新茶,味道不够醇厚,但胜在新鲜,你尝尝。” 沈岚岁心念电转,平澜院的人都知道她来了大夫人的院子,若是她在这儿吃坏东西,大夫人难辞其咎,想必她不会蠢到给她下药,何况她有异能在,最不怕的就是药和毒。 她坦然地端起茶喝了一口,品味片刻说:“确实不错,有种置身雨后茶园的清新之感。” 大夫人见她如此坦荡,略感诧异,“你若是喜欢,回去的时候不妨多带一些,我这儿还有很多。” “却之不恭,多谢大夫人。”沈岚岁不卑不亢地笑了笑。 大夫人感慨:“你这孩子嫁给老三,随他唤我一声大夫人倒也无妨,只是终归生分了些。” 沈岚岁没接话,只静静地看着她。 眼见套近乎没用,大夫人话音一转,“我听说平澜院的人让你换了一半,为何?可是他们差事办的不好?” “唉~”沈岚岁捏着帕子叹息一声,“大夫人是一家主母,下人仆从无人不服,自然不知道我的难处,有些奴才阳奉阴违,胆子大起来,连我这个主子都不放在眼里,我自然要给他们点教训,不然日后如何在平澜院立足?” “话是这么说,但如此大动干戈,难免闹得人心惶惶。”大夫人放下茶盏,语重心长道:“你还在院里弄了个小厨房?是打算以后都不和大家一起吃了么?” “这又是哪儿的话?”沈岚岁微笑,“我建小厨房也是为了三郎好,他腿脚不好,吃药的时候比吃饭的时候都多,在大厨房终归是碍事,万一忙起来,顾得上这头顾不上那头,怠慢了哪边都不好看。” “正巧我手里有些钱,自己建个小厨房,日后钱都从我的账上出,大家都方便,还能给府里省一笔银子,不好么?” 沈岚岁无辜地看着大夫人,“我听说大哥也有小厨房,这才有样学样,难道里面还有什么讲究?” “能有什么讲究?我就是那么一问。”大夫人叹息:“我不问,国公该以为我不关心你们,我问的多了,你们又厌烦,世间果然是没有两全其美的事。” 沈岚岁见她神色黯然,便端起茶盏继续喝茶。 大夫人:“……” 怎么这般没眼色,好歹安慰她两句吧? “岚岁觉得呢?” 沈岚岁茫然抬眸,对上她的视线,略一颔首,“大夫人说的极是。” 大夫人:“……” 她手肘撑在矮几上,掌心扶着额头。 “大夫人可是身子不适?要不我先告退,唤府医来?”沈岚岁明知故问。 是挺不适,听你说话就头疼。大夫人在心里默默地想。 “不必,我就是想起了些往事,有些难过。” 言罢,她抬眸看着沈岚岁,这次总该问她什么往事了吧? 沈岚岁立刻低头,似乎对茶盏里的茶叶起了兴趣。 大夫人:“……” 她攥紧了手,略略提高了声音问:“说起来,你与三郎可圆房了?” 沈岚岁心道:来了。 她抬起眼,羞涩地摇头,“尚未。” “是三郎的身子还不行?还是他不愿意?”大夫人眼睛都亮了。 沈岚岁低声说:“我与三郎都有伤在身,加之刚成婚,不急。” “你别替他隐瞒,他是不急还是不愿,我再清楚不过了,他这孩子,小时候还算活泼可爱,没想到越长越孤僻,旁人难以近身。” 沈岚岁心里一动,“这是为何?” “他那双眼睛你也看见了。”大夫人压低声音,面色严肃,“既不像他爹,也不像他娘,不知随了谁,满阳都都找不到第二个。” “算命的道士说重瞳大贵大吉,绿瞳不祥带煞,国公原本不信,去了灵山寺求高僧给三郎批命,结果批出来是克亲克妻的天煞命,没多久他院子里的一个书童就死了,从那之后,人人忌惮三郎,渐渐就都疏远了。”大夫人说完幽幽地叹息一声。 沈岚岁听的一头问号,比起绿瞳,重瞳才更吓人吧?居然是吉兆? 可绿瞳真的很好看啊。 难怪之前陆行越问她怕不怕他,他不常与人对视,难道就是因为这双眼睛? ------------ 第28章再见大哥,三郎来了 沈岚岁想起那双波光潋滟的眼,微微失神。 大夫人唤了几声她才听见,“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批命——”她顿了下,在大夫人以为她怕了的时候,她不屑一笑,“纯属无稽之谈。” 大夫人一怔,“你不信?他的上一任妻子过门不到一个月人就没了。” “是么?这我倒是不知。”沈岚岁好奇地问:“方便问问是怎么没的么?” 大夫人面色黯然,惋惜道:“那姑娘模样性格都是顶好的,过门的时候我还挺喜欢她的,可惜一来就病了,一病不起,汤药喝了不知多少,就是不见起色,二十多天就撒手人寰,因此穆家对我们心存芥蒂,再不走动了。” “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确实可惜。”沈岚岁附和一句就没了下文。 “你不害怕?”大夫人暗自恼火,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没什么好怕的,我命硬。”沈岚岁一脸天真地说。 大夫人:“……” 最后大夫人也没在她这儿得到自己想要的,还把自己堵的够呛,摆摆手让她回去,有空再来坐坐陪她说话,还让她别把之前的事放在心上,她是关心则乱。 反正不管她鬼扯什么,沈岚岁都点头附和,就是不走心。 说的大夫人嘴皮子都干了,最后实在是受不了了,赶紧把她送走。 荷角进屋给大夫人换茶,见她靠在软垫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吓了一跳,“夫人怎么了?” 大夫人有气无力道:“我今儿可算见识了什么叫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初就不该……罢了,还是我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夫人别太难受了,她再怎么厉害,也不过是晚辈,大夫人想拿捏她还不容易么?何况她家里也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话倒是提醒了大夫人。 她慢慢坐直了身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团扇,嘴角浮起笑意,又靠回了软垫上,对荷角道:“还是你最懂我的心思。” …… “夫人,没事吧?大夫人她……”观春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急切地问:“她没刁难你吧?” 沈岚岁轻轻摇头,“你家夫人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么?” 赏夏莞尔:“看夫人这样子,显然是没有。” 观春拍着胸脯松了一大口气,“奴婢都担心死了,你一进去就那么久,侍女还退出来了……” 几人边说边走,拐弯的时候听到前面有动静,观春立刻闭嘴,小心打量,随即欠了欠身,“大公子。” 沈岚岁抬眸正对上陆明朝的视线。 这人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见过大哥。”沈岚岁客气疏离地行礼。 陆明朝站在三步之外,含笑拱手,“弟妹是从母亲那儿来?” “是,大夫人唤我过去坐坐,大哥是去后院了么?” “同僚得了一块美玉,我觉得很适合景止,就买下来给她送去了。” 陆明朝说话的时候视线总是落在沈岚岁的脸上。 沈岚岁心里一动,“大哥是不是之前就见过我?” 她早就想找机会问了,只是一直没机会。 陆明朝一怔,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观春和赏夏已经很有眼色地退了几步,低头装死。 “一面之缘罢了。”陆明朝笑笑没再多说。 他看着眼前的美人,石榴裙艳杀满园秋花,美目微微上勾,顾盼神飞,灵气逼人,只是站在那儿,就让人无法把视线从她身上移开,一如初见。 满树柳枝随风摇曳,一片柳叶轻飘飘地落在了沈岚岁的云髻上,恰好落在蝴蝶步摇双翅之间。 他下意识上前两步,伸手欲拂。 “咳咳——”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咳嗽声,陆明朝倏然回神,沈岚岁微微偏头,眼底一下子亮了起来,唤道:“三郎?” 陆明朝一僵,眼前人已经提着裙摆快步而去。 陆行越站在陆明朝背后不远处,正掩唇轻咳,周全躲在暗处扶着轮椅面色复杂。 “三郎怎么在这儿?”沈岚岁抬手熟练地替他拍了拍背:“着凉了么?” “没有,方才走得急了些,被风呛到了。”陆行越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她两眼,轻声问:“大夫人说了些什么?” 沈岚岁惊讶地问:“你是来接我的?” 陆行越没有否认,只是看着她。 沈岚岁莞尔,“没说什么,好着呢。” “那就好。 陆行越抬眸看向陆明朝。 陆明朝把两人的互动都看在眼里,微微蜷缩了下指尖,原本伸出的手背在了身后,略一颔首,“三弟。” “大哥。” 陆行越上前一步,不知是没走好还是怎么,踉跄了一下,身子向着沈岚岁那边倒,沈岚岁赶紧扶住他。 “慢些。”沈岚岁扶着他的手臂帮他平衡,陆行越却抬头看了陆明朝一眼,那眼神无波无澜,却让人无端生寒。 陆明朝心里泛起了几分古怪的感觉。 他是故意的么? 不等他细究,沈岚岁冲他歉意笑笑,“三郎腿脚不便,我先扶他回去,失陪。” “好。”陆明朝目送两人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陆行越忽然停下,抬手摘下了沈岚岁头上的那片柳叶。 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岚岁转头对他笑了起来。 阳光落在两人身上好似都变慢了些,不忍惊动这一对璧人。 陆明朝垂下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慢慢攥紧。 陆行越回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问:“大哥也是从大夫人那儿出来的么?” “不是,他说他从景止那儿过来,我们正好在花园里碰上。” 沈岚岁顿了下问:“周全呢?他没在你身边?” 陆行越往某处不着痕迹地看了眼。 周全立刻出声,“哎,属下在呢!” 他推着轮椅健步如飞,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两人面前,用袖子一擦额头说:“哎呀,属下去修个轮椅的功夫,公子你怎么就跑没影了?让属下好追!” 陆行越面不改色道:“嗯,着急。” 周全喘了一会儿,笑呵呵地说:“辛苦夫人了。” 沈岚岁闻言有些动容,“我又不是软面性子,不会被大夫人随意拿捏的,别担心,下次别这么着急了。” ------------ 第29章不动声色,查查大哥 陆行越静静地在轮椅上坐下,听着沈岚岁的教诲,等她说完了才道:“知道了。” “我推你回去?”沈岚岁试探着问。 不知为何她感觉今天的陆行越好像比平时好说话一些。 果然,陆行越点点头,温声道:“有劳。” 周全手伸出去了又缩回,讪讪地让开位置,“夫人请——” 他眼睁睁看着沈岚岁推着陆行越转向旁边的小路,暗自感叹,自己这差事当得真是太不容易了,不仅要有眼色,还要能说会道,不然一不小心露馅,这辈子怕是都不能从锦衣卫回来了。 观春和赏夏在后面跟着,更不敢多言。 微风拂面,花园里满地落英,从中走过,一不留神就会落一身残香。 沈岚岁在大夫人那攒的郁气慢慢吐了出去,兴致勃勃地欣赏起了美景。 “今日不是休沐。”陆行越忽然出声。 沈岚岁眨眨眼,是在和她说话? 她微微俯身问:“不是休沐怎么了?” 鬓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影子落在陆行越的腿上,就在他的指边,他下意识地动了下手指,又克制住了。 “不是休沐的话,现在还没到他散值的时间。”陆行越视线从她步摇的影子上移开,落在了前面的树上。 “他说是从同僚那儿得了一块美玉,可能急着给景止送吧,他们兄妹感情真好。” 沈岚岁没想那么多。 陆行越眼帘微垂,“嗯。” 那还真是有点巧。 “大夫人叫你去是因为小厨房的事?”陆行越换了话题。 “因为我先是处置了一批奴才,后脚又弄了个小厨房,她觉得我大动干戈,敲打了几句,她说什么我都附和,她自觉没趣,又挑不出什么错处,就把我打发了。”沈岚岁语气轻松,仿佛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陆行越心下稍松,却听沈岚岁语气一转,“对了,她还问我们打算什么时候圆房。” 陆行越:“咳咳咳——” “怎么了?还是着凉了吧?”沈岚岁停下来偏头看他,陆行越面皮薄,稍稍用力脸就泛起了一层薄红,像覆了胭脂。 配上那一对绿瞳,瞧着真是艳色惑人。 沈岚岁微微晃神。 陆行越察觉到她逐渐逼近,淡淡的花香袭来,他心一紧,忽然抬手挡在了身侧。 “做什么?” 他斜瞥过去一眼,沈岚岁顿时回神,“没,就是觉得你脸红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陆行越:“。” 他无言地注视着沈岚岁,却见她神情真挚,眼神清澈。 她是发自内心这么觉得。 “我没着凉。”陆行越别开眼,声音更低了些,“至于圆房的事,我会想办法。” “哦,好……嗯?”沈岚岁应完才觉得不对,“怎么想办法?” “糊弄过去就行了。”陆行越不欲细说,转而道:“平澜院新来了个厨娘,做点心很拿手,刚出了一锅桂花糕,回去尝尝?” “好啊!”沈岚岁一听吃的就来了精神,“她还会做什么?” “你可以去问问她,若是你尝了觉得她手艺不错,以后就让她留在小厨房。” 沈岚岁眉开眼笑,“那我可得好好尝尝。” 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推着陆行越往回走。 陆行越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 周全在后面听的一清二楚,拐弯的时候趁着沈岚岁看不到,给陆行越比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主子,高,实在是高! …… 陆明朝眼见着几人消失在视野中,沉默地往相反的方向走。 然而走了没几步,大夫人身边的荷初就过来了,见到他欠身恭敬道:“大公子,大夫人请您过去。” 陆明朝目光微凝,颔首道:“知道了。” 他快步往大夫人的院里去,刚一进门就见大夫人歪靠在榻上,怏怏不乐,见他进来了也没起身,就坐在那儿轻声问:“怎么忽然回来了?” 陆明朝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眉眼淡淡。 大夫人反而恼了,“你们都退下!” 丫鬟们无声退下,陆明朝正色问:“娘有什么事要交代我么?” “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你是不是还在怨我?”大夫人哀怨地看着他。 陆明朝沉默片刻,一拱手,“儿子不敢。” “不敢?你哪里不敢?”大夫人忽然一拍桌,怒道:“你为了这么一个女人,就要诛我的心么?” 陆明朝眉头微蹙:“娘,慎言。” “呵——你为了护着她,竟然让我慎言?”大夫人怒极反笑,“好啊,你真是好样的。” 她笑够后目光冷了下来,“不管你怎么想,她已经嫁给了陆行越,是陆行越的妻子,你以后离她远点。” 陆明朝皱眉,“我没想做什么。” “我不管你想没想,瓜田李下,我不想听到什么风言风语,那不仅会害了你,更会害了她。”大夫人最后几个字咬的极重。 陆明朝面色一沉,呼吸都急了些,最后对上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还是没说什么。 他肩膀微微一压,低声道:“我知道了。” “母亲若无其他事,我先回翰林院了。” 陆明朝说完不等大夫人开口,径自转身扬长而去。 大夫人气急,抬手摔了身边的茶盏,“一个两个都反了天了!” 荷初和荷角听到动静进来安抚了好一阵才让大夫人冷静下去。 …… 陆行越陪着沈岚岁吃了两块点心就回了书房,周全紧随其后关门。 “你派人去查查陆明朝。” 周全转过身来疑惑地问:“查也得有个方向,主子查他什么?” 陆行越坐在圈椅里,手指轻点,沉吟良久才道:“查他之前是不是见过沈岚岁,是何时何地,当时有什么异常反应。” 周全:“啊?” 他上前一步,揉了两下耳垂,“主子你是怀疑大公子对夫人……嘶——这可不兴说啊!” 陆行越:“……” 他冷冷地看着周全,“你怎么还在这儿?” 周全:“???” 他不在这儿难道该在地底? “我不是让你滚去锦衣卫换穆朗么?” 周全:“主子你还没说呢,你是不是怀疑夫人一枝红杏要出墙?” ------------ 第30章赏菊请柬,风流韵事 “我不是怀疑她。”陆行越语气笃定,“她不是那样的人。” “那就是怀疑大公子要挖你墙角?”周全摸了摸下巴,“大公子对夫人的态度确实有些不一样,但也不能因此就断定他不安好心吧?他对其他人不也这么温柔?” “所以才让你去查。” 陆行越面如覆霜,“这件事查仔细些,若是让第四人知道了——” 言未尽而意已至。 周全一个激灵,立刻挺直腰板,“属下明白,主子放心!” 陆行越摆摆手,他就出去了。 偌大的书房里就剩陆行越一人,他坐在书案后,提笔想练字,脑中不由得闪过了沈岚岁的步摇。 紧接着又想起了陆明朝伸出的手。 他垂下眼帘,落笔时稍重。 …… 沈岚岁去小厨房逛了一圈,见了厨娘吃了几块点心后心满意足地回了卧房,刚走到门口就被人叫住。 “三嫂!” 沈岚岁诧异回眸,“景止?” “看到我很惊讶?” 陆景止带了两个丫鬟快步而来,手里还拿了两份请谏。 一身嫩黄色的衣裳衬得她娇俏可人,笑起来时颇为秀丽,像一只误入的蝴蝶。 沈岚岁对她印象不错,笑着说:“确实很惊讶,但更高兴,进来坐。观春,上茶。” “是。”观春匆匆去了。 沈岚岁与陆景止在榻上坐下,陆景止也不卖关子,递给她一张请柬说:“这是方才公主府的人送来的,哥哥们那边都收到了,你的在我这儿,我顺道给你送过来。” “公主府?哪位公主?” 沈岚岁接过请柬,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菊香。 “是容昭公主。” 陆景止有些兴奋地说:“容昭公主是陛下和皇后娘娘的掌上明珠,端庄美丽,风华无双,是公认的阳都第一美人。不过她性子有些骄矜,很少与谁交好,这次忽然要办赏菊宴,确实有些奇怪。” 沈岚岁来了兴致,“怎么个骄矜法?”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你可以问问三哥或者周全,三哥经常入宫,宫里这些主儿他都很了解,周全跟着他,多少也知道一些。” 陆景止忽然凑近,低声问:“你和三哥怎么样了?他会去么?” “等他回来我问问他。”沈岚岁莞尔,“你倒是不怕他。” “没什么好怕的,我反正不信什么克妻不克妻的,我与他疏远只是不想让夹在中间尴尬。”说着她冲沈岚岁眨眨眼,“三哥对你好么?” 沈岚岁学着她的样子眨眨眼,“你呢?他对你好么?” 陆景止嫌弃地往后撤了撤,“套我话是吧?” 沈岚岁无辜摊手,“这叫交换。” 陆景止谴责地看了她一会儿,无奈道:“行吧。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观春进来上茶,陆景止喝了一口看向轩窗外,陷入了沉思。 “我很小的时候三哥不是这样的,他对我很好,不爱说话,但有求必应,我想做什么他都答应,还给我买糖人。” “可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一切就都变了,他比以前更沉默,我有好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他,后来他再出现,就像变了个人,不再亲近我,也不再亲近爹娘,我问大哥,大哥不知道,问娘,她让我离三哥远点……” 陆景止叹了口气,转过来时眼睛都黯淡了些。 沈岚岁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她没抓住。 “许是遇到了什么事,他从未与其他人提过?国公对他的态度有变化么?” “父亲对他一直都很好,如果说三哥在这个府里最信任谁,那一定是父亲。” 沈岚岁点点头,“有机会我去问问。” 两人又东拉西扯说了些闲话,陆景止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赏夏稀奇道:“夫人与小姐竟然很聊得来。” “不奇怪。”沈岚岁指尖拨弄着窗边摆着的粉菊的花瓣,轻声说:“府里就我们两个年纪相仿,她平时有话不方便和兄长大夫人他们说,想必也是憋坏了,如今我来了,她自然与我亲厚。” 赏夏笑了:“也是,不过这样挺好的,奴婢之前以为她的性子会像大夫人,没想到还挺通透。” 沈岚岁点点头,“周全在书房么?” “奴婢去问问。” “若是他有空,让他过来一趟。”沈岚岁说。 “是。” …… “夫人找属下?”周全来的很快,规矩地站在几步外低着头问。 他差点就去锦衣卫报到了。 沈岚岁挥手屏退其他人,笑了笑说:“别紧张,我叫你来是想问一些事,与三郎无关。” 听到与陆行越无关,周全立刻把心搁回肚子里,拍拍胸膛保证,“夫人尽管问,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出嫁前只是个庶女,平时也没什么出门的机会,不太了解阳都的贵女,关于容昭公主你了解多少?” 沈岚岁刚问完就见周全的脸色变了。 她疑惑地转过身来,“怎么了?” 周全表情复杂,为难地说:“夫人刚才还说不问和主子有关的呢。” 沈岚岁愕然:“啊?” 周全见她这个反应猛地反应过来,“夫人不知?!” 沈岚岁轻声问:“我该知道?” 周全:“……” 沈岚岁:“……”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周全讪讪一笑,“夫人怎么问起了容昭公主?” 沈岚岁拿起红木矮几上的烫金请柬,在周全面前晃了晃,“我收到了请柬,好奇问问而已,不过现在——”她冲着周全微微一笑,“我更想知道,她和你家公子有什么关系?” 周全眼前一黑,感觉锦衣卫诏狱的大门在向他缓缓打开。 他搓搓手,迟疑半晌还是诚实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容昭公主是嫡公主,很受陛下皇后宠爱,去哪儿都带着她,上次秋猎也带她一起,是以刺客来的时候她就在陛下身边,当时刺客的箭射向陛下,公主想自己挡,千钧一发之际,是主子一跃而起,徒手接箭,一刀砍死了偷袭的刺客。” “英雄谁不爱呢?公主也不例外,自那之后她就对主子上了心。” 周全小心翼翼地觑着沈岚岁的脸色,赶紧找补,“当然了,主子对公主是没什么想法的。” “这样啊……”沈岚岁若有所思,“公主漂亮么?” ------------ 第31章一见钟情,有点好看 周全:“……” 这要他怎么回答?照实说还是…… 他权衡利弊,纠结的不行,汗都要下来了。 昧着良心说公主不好看的话,等赴宴那天谎言肯定被戳破。 “你在想怎么糊弄我么?”沈岚岁一针见血戳破他的纠结。 周全讪讪笑道:“怎么会,公主……花容月貌,气度高华,与夫人是不一样的美,实难分出个高下。” 沈岚岁失笑,“想了半天,难为你了。” 周全苦哈哈,可不是,毕生所学都用上了,早知道当年多读点书好了。 好在沈岚岁没揪着容貌不放,她思量片刻,指尖在脸侧点了点,好奇地问:“公主这么美,又这么喜欢你家公子,他怎么没动心?” 其实她更想问陆行越为何娶了穆家小姐,但之前试探过感觉都对这个话题讳莫如深,她怕揭人伤疤,临时改口。 周全为难地说:“这个属下是真不懂,主子喜欢谁这事,他不主动说,属下也不好多问。当时公主还曾当众维护主子,怒斥那些嚼舌根的人,属下听说后都颇为动容,主子反倒郎心似铁,不曾给公主一点回应。” 沈岚岁诧异,“竟有此事?” 她点点头,“看来这位容昭公主也是个性情中人,有机会我定要好好与她认识一下。” 她说的诚恳,是发自内心的对容昭公主感兴趣,可落在周全耳朵里就不是那个味儿了。 他欲言又止地看着沈岚岁。 沈岚岁觉得之前伤口长好的地方有点痒,忍不住按了按心口,蹙起了眉。 周全:“!!!” 夫人果然还是不高兴了! “咳……夫人您也别太往心里去,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过去好久了,主子从来就没喜欢过公主,现在有了夫人就更不会了。” 周全拍着胸脯保证。 沈岚岁疑惑地眨眨眼,“啊?我没往心里去。” 周全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 沈岚岁:“……” 不是,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感觉脑回路不在一个频道呢? “我真没往心里去,你别多想。”沈岚岁又重复了一遍。 周全点点头:“明白,属下明白。” 沈岚岁:“……” 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她端起茶盏抿了口有点凉了的茶,迟疑着问:“你真的明白了?” 周全微笑,“千真万确。” 沈岚岁按下心里的诡异感,摆摆手道:“那你去忙吧,我没什么事了。” “是,属下告退。”周全拱手退下,出了门见到太阳后长叹一声,抹了抹额头上的薄汗。 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房门,低声感慨:“人啊,情关难过。” 沉吟片刻,他转头往书房去了,这件事必须得让主子知道! …… 是夜,沈岚岁盘腿坐在榻上,就着油灯的光拿着笔涂涂画画。 雕花小窗半开,夜风清凉,吹得纸页哗哗作响,沈岚岁画的入神,没留意,风忽然大了些,几张纸雪片般飞了过去。 “哎——” 沈岚岁伸手去抓,却不防抓到了一只温热的大手。 她愣了一下,手的主人也愣了,四目相对,陆行越先收回了手,俯身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纸。 沈岚岁收回手放下纸用镇纸压好,一转头却见陆行越骤然靠近,她下意识往后仰了仰,陆行越的大手就按在了她的后脑勺上。 “别动。” “怎么了?” 沈岚岁听话的停了下来。 两人一站一坐,这个姿势看起来像陆行越把人圈在了自己怀里。 沈岚岁清晰的闻到了他身上沐浴后的淡淡清香,热气透过白色中衣若有似无的拂过她的脸。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抬眸看他。 陆行越面色如常,抬手把她的长发从身后拂到耳畔,“再往后退头发就掉进灯里了。” 闻言沈岚岁赶紧抓了把头发看看。 陆行越放开她,“还没烧到。” “谢谢。”沈岚岁松了口气,赶紧从一边拿了条缎带把头发绑起来。 她在末世的时候为了战斗方便,基本没留过长发,超过耳朵就会剪掉,穿过来看到自己有一头乌黑亮丽长发的时候她还挺高兴的。 这种感觉很新奇,她也很珍惜,要是真的被烧了,她得心疼的睡不着。 陆行越的视线随着她的动作在缎带上顿了片刻。 在沈岚岁看过来的时候,他低下头,扫了眼自己手里的纸,上面画的是一只镂空蝴蝶,蝶翼两端嵌着细碎的宝石,虽然是墨色,但不难想象如果做成实物会是怎样的精致,就是这画法他前所未见。 他眉梢轻扬,在沈岚岁对面落座,“画这个做什么?” “我的嫁妆里不是有一间首饰铺子?生意不是很好,我那天去看了发现里面卖的首饰款式太老了,不适合当下阳都贵女们的喜好,我不懂首饰工艺那些,但我能画图,所以想试试自己画图让工匠去做。” 说着她把边上那一摞都递给陆行越,笑道:“你看看,好看么?给我点建议。” 陆行越没有拒绝,双手接过一张张看了起来。 他神情专注,侧脸笼在暖光中,看起来多了几分温润之感。 沈岚岁双手托腮看着他,脑中忽然浮出了白日的疑问。 公主喜欢陆行越感觉很合理,英雄总容易让人心动,但英雄喜欢谁呢? “我脸上有东西?”陆行越头也不抬地问。 “嗯,有点好看。”沈岚岁随口一说。 陆行越手一顿,抬眸看了过来。 那对绿色的眸子在灯光下流光溢彩,美的让人忍不住屏息。 沈岚岁再看还是被惊艳到了,喃喃道:“尤其是这双眼睛。” 陆行越眸光微动,忽然低下了头,“不要胡说。” 话说的软绵绵的,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沈岚岁忍俊不禁,“哦。” 两人都不说话了,只有灯花调皮炸响。 “你画的这些都很好看,但实物不一定能完全还原,过于新奇也很难有人乐于尝试,需要有人开这个头。”陆行越把纸一张张摞好放回桌上。 沈岚岁坐直了身子,“你的意思是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先尝试,让其他人看到效果,觉得好了,她们才会考虑买?” ------------ 第32章夫人吃醋,捉摸不透 陆行越轻轻颔首,“你就很合适。” “我?”沈岚岁恍惚了片刻。 “你是国公府三少夫人,年纪身份都合适,容貌……”他顿了下,声音更轻了些,“很出挑。” “由你来做这个领头人,效果更好。而且铺子是你的,你没有损失。”陆行越神色认真地说。 沈岚岁一点就通,这不就相当于末世前的模特么?卖衣服有衣服模特,卖珠宝也有展示模特,她想把自己的首饰推销出去,得先让人看到。 她越想眼睛越亮,“三郎说的极是!我先让人打一套出来看看效果,改日有空亲自去和掌柜的研究。” 说干就干,她拿起自己画的草图仔细看了看,挑出不合理的地方又进行了修改。 陆行越唇角微勾,起身去拿帕子自己擦头发。 沈岚岁忙起来就忘了时间,月亮都升起来了她还在涂涂改改,陆行越看不下去了,走过来屈指在矮几上敲了敲,“白日再写,伤眼。” 沈岚岁一惊,回过神来确实觉得眼睛干涩的厉害,她放下笔活动了下脖子,“我是不是耽误你休息了?” 陆行越摇摇头。 “走走走,上床睡觉。” 她把纸都小心压好,熄了灯,就着角落里的灯趿拉着鞋往床边走。 直到她转身坐下,陆行越还站在榻边。 她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行越回眸看着她无辜的模样,捏了下眉心,“无事。” 他该习惯她这欢脱直率的性格。 他去熄了角落的灯,就着月光慢慢走到床边。 沈岚岁在黑暗里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唤了他一声,“三郎?” 陆行越低低的声音从近处响起,“嗯。” 沈岚岁滚到里面,把位置让出来,很快就感觉身边的被褥微微下陷。 黑暗中一切声音和感觉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陆行越躺下的动作,能闻到他掀开被子时带起的细微的风和清淡的熏香。 她后知后觉的分辨了一下,应该是松木香。 身边很快安静下来,沈岚岁闭上眼,准备睡了。 然而今儿不知是怎么了,她莫名亢奋,以往躺下后很快就能睡着,今儿躺了好一会儿都了无睡意,思绪如脱缰野马,一会儿想自己画的那些图,一会儿又想到了容昭公主。 谁不喜欢美人呢? 尤其是传说里的公主更是勾人,她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真人了。 思及此沈岚岁轻轻地翻了个身,背对着陆行越。 躺了会儿又翻了回来。她以为自己的动作够轻了,殊不知都被陆行越看在眼里。 他睁开眼轻声问:“睡不着么?” 沈岚岁一惊,“我吵到你了?” 陆行越摇摇头,又想起她看不到,出声说:“没有,我没睡。” “你睡不着么?”沈岚岁转向他这边。 “我睡的一向比较晚,倒是你,今天有些反常。” 陆行越的声音在黑暗中更加低沉,就这么并排躺着像响在耳畔。 沈岚岁的手悄悄从被子里伸出来,快速地捏了把耳垂,“唔,是有点反常。” 说着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差点忘了问,今儿我收到了容昭公主的赏菊宴请柬,就在三日后,你要不要一起去?” 陆行越偏过头看她,“你想我去?” 这话问的怪怪的,沈岚岁轻声说:“请柬是给我们两个的,我当然要问你一声。” 陆行越垂下眼帘,“你想去,我就陪你去。” “想啊,我很想见见传说中的公主!” 沈岚岁语气雀跃,她以前学历史的时候,最喜欢的不是什么皇帝皇后,也不是什么太监将军,而是公主。 她对这个生来尊贵却往往身不由己,又在特定时期搅弄风云的角色充满了无限向往。 陆行越眼神微妙地看着她。 脑中全是周全下午在书房信誓旦旦说的话。 “主子,夫人方才问了属下一堆关于容昭公主的事,还问了公主漂不漂亮!” “夫人还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公主,当时夫人的脸色很难看,皱着眉,显然是不高兴了。” “根据属下多年看话本的经验,夫人应该是吃醋了,属下建议主子回去好好哄哄夫人,夫妻感情和谐,家庭才能兴旺。” “……” 陆行越想到自己当时有一瞬间真的觉得沈岚岁可能是吃醋了就感觉自己是个傻子。 他按了按眉心,沉默半晌,转回头沉声道:“去了就能看到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沈岚岁觉得他语气有些奇怪,又说不上来,便没有多想,拍了拍自己的被子,“好。” …… 三日匆匆,不过弹指一瞬。 赏菊宴这天,晴空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观春从门外进来,笑着说:“公主挑的日子真好,就算没有赏菊宴,夫人今儿也该出去走走。” 沈岚岁坐在梳妆台前画眉,闻言从铜镜里瞥了她一眼,莞尔,“是你想出去走走吧?” 观春嘻嘻一笑,“奴婢这是为夫人好。” 沈岚岁对着镜子看了看,确定自己的眉毛没画歪,这才满意地起身。 赏夏上前替她整理了下衣襟,笑着说:“夫人今儿这一身清丽脱俗又不张扬,刚刚好。” “人家的宴会怎么能喧宾夺主?” 沈岚岁抚了抚自己的衣袖,轻声问:“公子呢?” 观春说:“公子先出门了。” “咱们也走吧。”沈岚岁刚跨过门槛,就听陆景止唤了声:“三嫂!” 陆景止今儿穿了身银红色的裙裳,头上没戴多少首饰,挽云髻,簪珠花,贵气又活泼,很符合她的性子。 “来了。”沈岚岁与她汇合,一道往府外走。 陆景止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臂,笑着说:“今儿大哥二哥休沐,他们也去。” 沈岚岁心下微动,出门的时候果然见到陆明朝站在马车边,正和坐在轮椅上的陆行越说话。 “大哥,三哥!”陆景止喊了一声,两人一齐看来。 银红水蓝各成一派,一个像火一个像水,站在一起却格外赏心悦目。 陆明朝说:“景止你和弟妹一辆马车,我与行越一起。” 沈岚岁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点点头,她便拉着陆景止上了前面那辆。 陆明朝收回视线,转身就对上了陆行越探究的眼神。 来晚了来晚了,给大家鞠躬 (本章完) ------------ 第33章互相试探,再见姐妹 不等他开口,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带起一阵风,迅疾地从他们身边吹过。 陆行越侧眸看去,就见陆明晚一拉缰绳,堪堪停在马车边,不耐烦道:“墨迹什么呢?还不赶紧走?” 陆明朝颔首,“这就走了,你要骑马去?” 陆明晚哼笑一声,抬抬下巴,“自然,谁要和个瘸子挤一车?我怕伸不开腿。” 国公府的马车很大很宽敞,坐十个人绰绰有余,他这么说分明是故意恶心陆行越。 陆行越的视线从他的腿上扫过,又掠过他的眉心,黑气都快溢出来了,他淡淡道:“那你可看好自己的腿。” 说完不等陆明晚反应,搭着穆朗的手上了马车。 陆明晚面色一变,攥着马鞭指着陆行越,“你威胁我?” 大街上闹起来不好看,陆明朝刚要开口,前面马车的帘子掀开,露出一只白皙漂亮的手,腕上的翡翠莹莹如波。 “大哥,二哥,再不走,怕是要迟到了。”沈岚岁扫了一眼陆明晚,微微一笑:“三郎是为二哥好,担心你的安全才让你小心腿,二哥这么大肚量,不会误会吧?” 陆明晚冷冷地打量她一眼,哼了一声,一夹马腹,“驾——” 枣红马贴着马车过去,陆明晚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牙尖嘴利。” “谢二哥夸奖。”沈岚岁收回视线,见陆明朝看着这边,冲他点点头,放下了帘子。 陆景止恨铁不成钢地撇撇嘴,“二哥真是,一天到晚不刺三哥几句就难受,这也就是三哥脾气好,换做其他人,早就打起来了。” 脾气好? 沈岚岁不以为然,年纪轻轻就能爬到锦衣卫北镇抚使的位置,能是什么良善人? 他不和陆明晚计较,估计是因为……看不上? “他们从小就这样么?”沈岚岁好奇,她一直觉得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恨,哪怕是因为看不顺眼,也能找到看不顺眼的理由。 陆景止托着下巴眯起眼想了想,“这我不太清楚,从我记事起就这样了,再往前我还没出生呢。” 沈岚岁一想也是,她比陆行越还小六岁呢。 “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看我新得的耳环。”陆景止侧过头和沈岚岁聊起了首饰。 沈岚岁正好要研究首饰铺子,两人一拍即合,聊得十分投入。 相比这边的姑嫂情深,后边的那辆马车就显得过于冷清。 车夫若非亲眼看着两位公子上了车,都要怀疑里面是不是闹鬼。 陆行越和陆明朝隔着矮几对坐,沉默地摩挲着自己玉佩上的流苏。 陆明朝放下茶盏,坐直身子看着他,温声道:“三弟平日甚少穿这样明丽的颜色,往常见你不是锦衣卫的红袍就是玄袍,碧蓝倒是第一次见你穿。” 陆行越拨弄流苏的手一顿,淡淡道:“出席宴会,不好穿的太死气沉沉。” “是么?我还以为你是为了与弟妹相配。”陆明朝似笑非笑。 陆行越挑眉,深深地看着他,见他眉心的气颜色深了些,便道:“没有刻意去配,许是我们心有灵犀。” 陆明朝抿了下唇,“原来如此。” 说完这句他就没了下文,偏过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再没看陆行越一眼。 陆行越垂眸哂笑,一路无言。 …… 容昭公主的府邸在皇城最好的位置,占地极广,拐个弯一眼就能看到。 高墙威严,朱门富贵,门口马车如长龙,来往俱是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三三两两结伴而行。 沈岚岁撩开帘子看了一眼,难掩好奇。 陆景止揉了揉帕子,低声问:“三嫂你都不紧张么?” “紧张什么?”沈岚岁失笑,“公主又不吃人。” “话是这么说,但她不是一般的公主嘛。” 陆景止说话的功夫,马车停了下来,车夫上前打开马车门说:“少夫人,小姐,到了。” 观春几人上前来把矮凳摆好,沈岚岁和陆景止先后下来。 后面的马车也停了,陆明朝先下来的,他看了沈岚岁一眼,淡淡地笑了笑,眼神有些复杂。 沈岚岁回以一个礼貌的笑,便越过他走向了后面的陆行越。 “三郎与我们一起么?” 陆行越摇摇头,温声道:“男女宾是分开的,开宴的时候才会碰面,我与大哥一起,你和景止一起。” “好。”沈岚岁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陆行越颔首,在她转身之际,他忽然又叫住了她,“岚岁——” 沈岚岁一愣,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名字,有点太亲密了。 她按下心里莫名的感觉,回眸问:“怎么了?” 陆行越坐在轮椅上,迎着日光和陆明朝探究的视线,微微勾了下唇:“小心些,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来找我。” 沈岚岁莞尔,“知道了。” 陆明朝眸色略沉。 陆明晚先他们一步到的,已经进去了,他们四个递上请柬,门童看了一眼立刻恭敬地请他们进门,门里有专门负责带路的丫鬟。 他们在影壁便分开了,沈岚岁和陆景止走左边。 穿过回廊,进了垂花门,眼前豁然开朗。 丫鬟领着她们去了一处小花园,花园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全是年轻的小姐。 丫鬟欠了欠身说:“夫人小姐请自便,一会儿人到齐了再去菊园,若是有什么需要,奴婢就在门口,唤一声便是。” 沈岚岁颔首,“有劳。” 她们一进来就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有人走过来与陆景止打招呼,“景止,你可算来了,这位是——” 陆景止握住沈岚岁的手,笑着说:“这是我三——” “呦,这不是五妹么?你也来了啊。” 陆景止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不太高兴,皱了皱眉。 沈岚岁抬眸,就见假山后绕出两个人来。 是沈惜昀和沈含芳。 两人一看都是精心打扮过的,沈惜昀一身葱黄绫裙,腰肢纤细,弱柳一般,相比之下,桃红银带的沈含芳就显得有些俗气了。 尤其她眼神带刺,看着便不善。 到了近处,沈惜昀温柔笑笑,“五妹,陆小姐。” 一开始来和陆景止搭话的小姐见状了然道:“原来是明英侯的夫人,幸会。” 对方没有恶意,沈岚岁也回以一礼,还没开口,沈含芳就笑了声,“夫人这词多少抬举了,继室没有诰命,真论起来,只能叫陆三娘子才不算失礼,你说对吧,五妹?” 陆行越:你猜我是不是故意的。 咱们陆三郎心思藏的深,大家得慢慢品啦~ 至于说继室没有诰命这个,我查了一下,有的朝代是只封一次,也就是第一任的正妻,继室就没诰命了,但我没有往深处查,不知道如果升官封爵后还能不能封,在这本书里就当可以吧,大家如果有相关资料欢迎给我科普,咱们一起学习,书里大家看个热闹就不要当真了! 最后求求月票,么么叽~ (本章完) ------------ 第34章冤家路窄,暗中偷听 说话的小姐见势不好,讪讪一笑赶紧找借口离开了。 其他人倒是好奇地凑了过来,明里暗里的看热闹。 沈岚岁还没怎么样,陆景止先变了脸色,锐利的视线落在沈含芳身上,冷声质问:“你是康乐伯的女儿?” 沈含芳不把沈岚岁放在眼里,却不敢在陆景止面前放肆,这可是荣国公唯一的千金,说一句千娇百宠也不为过,不是她这样的庶女能比的。 沈含芳欠了欠身,“是,我是康乐伯的第四女,沈含芳。” “不管你行几,你妹妹出嫁了,是侯府夫人,你还只是个伯府小姐,她如何,用得着你说?”陆景止声音压得很低,还是给她留了几分颜面。 “出门在外,姐妹之间不想着相互照应,你还上赶着让她难堪,谁教你的规矩?” 沈岚岁见陆景止给自己出头,心里动容,轻轻地拉了她的袖子一下,摇摇头示意她别与沈含芳一般见识。 “我……”沈含芳正欲辩解,后面有人轻笑一声,“怎么,她说的哪里不对?本来就没有诰命,出门在外也配自称一声夫人?” 沈岚岁转头看去,来人容色艳丽却盛气凌人,原主的记忆里并未见过她,那她的敌意是从哪儿来? 总不会是陆行越的烂桃花吧? 手上一紧,陆景止忽然把她拉到身后去,微抬下巴看着来人,“穆大小姐,这又有你什么事儿呢?偷听别人讲话,有失身份吧?” 穆? 沈岚岁脑中灵光一闪,陆行越的前夫人穆氏是双生子,据说她姐姐穆冰妍与她有九分相似。 就是眼前这位吧? 思及此,她不由得多打量了穆冰妍几眼。 穆冰妍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她眼神锋利如刀,像是恨不得活剐了她。 沈岚岁不解,一面之缘罢了,至于恨成这样? “我碰巧路过听到而已。” 她站定在沈岚岁面前,扬声道:“按照我朝礼法规定,妻子随丈夫官职受封诰命,只封一次,先夫人封了,继室自然不能再封,叫你一声娘子(1),合理合法,沈四小姐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你不会生气吧,陆三娘子?” 她微微一笑,半点不遮掩自己的挑衅心思。 “穆冰妍——”陆景止是真的生气了,沈岚岁一把握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地把人拉到身后,上前一步直面穆冰妍。 周围装着赏花的人这下也顾不上装了,纷纷竖起耳朵,伸长脖子,准备看好戏。 无人注意拐角处那一片金色裙摆。 沈岚岁比穆冰妍高一点,看她的时候垂着眼,自带一种嘲讽意味,穆冰妍的脸色更冷了一分。 “从礼法来说,确实该唤我一声娘子,所以呢?穆小姐还有别的指教么?我洗耳恭听。” 沈岚岁面上含笑,不卑不亢,半点不见被羞辱的气愤,反倒让穆冰妍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指教怎么敢?我只是看见陆三娘子就想起我早逝的妹妹罢了,她没福气,白得了个诰命的名头,却没过几天好日子。陆三娘子可要小心些,别步了我妹妹的后尘。” 穆冰妍话锋一转,抬手用帕子按了按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四下渐渐响起了私语声。 “穆大小姐是说明英侯克妻么?” “还用说?阳都谁不知道?也不知道这位新娘子能活多久。” “陆三娘子也挺可怜的,嫁给一个瘸子,连个诰命都没有,出门都抬不起头。” “抬什么头,她本就是个庶女,能嫁给明英侯那样的瘸子做正室已经是她高攀了。” “你们——”陆景止气的胸膛起伏不定,咬紧了牙关。 沈岚岁低声道:“嘘。” “就任由她们这么编排欺负你么?嫂子你脾气也太好了!”陆景止急得眼都要红了。 沈岚岁却只是摇头。 拐角处的人并肩站在一起,其中淡粉色宫装的女子偏头对身边人道:“妹妹,这位明英侯夫人性子未免弱了些。” “弱么?姐姐不妨再看看。” “我们不出面,万一她们打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打不起来的,你且瞧着罢。” …… 沈岚岁微微一笑,没与陆景止解释,只是看着穆冰妍,看到她装不下去,放下帕子,主动问:“你在笑什么?我妹妹早逝,让你这么高兴?” “我笑,只是不想让大家难堪。”沈岚岁转头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人,视线在沈惜昀和沈含芳身上顿了下,“诸位莫不是忘了,这儿是公主府,今儿是容昭公主办的赏菊宴,大好的日子哭哭啼啼,实在晦气,若是公主知道了,怕也不会高兴。” 沈惜昀眸光微闪,蹙眉道:“五妹说的是,穆小姐,你着实有些咄咄逼人了。” 沈含芳还想说什么,沈惜昀一把攥住了她的手,捏的她面色微变。 “你们这会儿倒是姐妹情深了?”穆冰妍不屑地瞥了她一眼。 她看不上沈岚岁,更看不上墙头草。 “我们姐妹拌嘴只是家事,穆小姐横插一脚,着实不礼貌。”沈岚岁波澜不惊道:“至于说你的妹妹早逝,我也很惋惜,但你拿她来咒我,未免显得气量狭小。” 穆冰妍刚要开口,沈岚岁继续道:“还有诰命一事,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难道没有诰命,我就不是明英侯夫人了么?公主既然邀请了我,显然也是认可我身份的,我们都不在乎,你却耿耿于怀,是不是太热心了些?” “耿耿于怀?你太高看自己了,你还不配让我耿耿于怀。得不到诰命,日后连宫宴都不配参加,届时谁难堪谁心里清楚。”穆冰妍面色阴沉,攥紧了手。 “那就不劳穆小姐操心了,我相信外子的能力。” 言罢,沈岚岁冲她欠了欠身,拉起陆景止的手说:“园中花开正好,如此美景,莫要辜负。” 陆景止看着从始至终面色淡然的沈岚岁,再看看面色阴沉的穆冰妍,恍然大悟,掩唇轻笑道:“嫂子真是好气度,不像有些人,一天到晚跟个斗鸡似的。” 言罢,两人挽手往花园深处去。 穆冰妍欲言又止,却见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不对了,当即拂袖而去。 人都走了,反而显出了沈含芳和沈惜昀,两人皆讪讪的,对视一眼,沈惜昀道:“你方才有些过了,走,去和五妹道个歉。” 沈含芳不情不愿地跟上。 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各自散去。 拐角处的人走出来,正是容昭和嘉乐两位公主。 容昭得意地冲嘉乐扬了下眉,“我说打不起来,姐姐可信了?” 她看向沈岚岁离开的方向轻声道:“脾气好不代表好欺负,四两拨千斤才更厉害,不是么?” (1)明朝,一品二品官员的正妻叫做“夫人”,嫡母叫做“太夫人”;三品是淑人,四品是恭人,五品是宜人,六品是安人,七品以下是孺人。 无封无品叫娘子。 以上内容摘自百度百科。 (本章完) ------------ 第35章菊花诗选,灵魂震撼 “各位夫人小姐,容昭公主与嘉乐公主已经到了,烦请移步菊园一叙。”穿着淡青衣裳的女使现身,冲众人微微欠身道。 沈岚岁立刻来了精神,拉了陆景止一把,陆景止还在生闷气,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三嫂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我现在想想还是很不爽。” “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想说我也拦不住,和她们纠缠浪费大好时光,你觉得她们配么?” 陆景止想了想说:“也是,她们不配。” “何况她们再怎么看不起我,我也是侯夫人,何必自降身价?就算和她们吵架吵赢了,也丢人。” 沈岚岁替陆景止拨开面前的树枝,正准备继续往前,沈惜昀和沈含芳忽然从另一边走过来,挡住她们的去路。 “五妹,你还在生姐姐的气么?我们方才不是故意的,四妹她只是心直口快,没有坏心思的。”不等沈岚岁开口,沈惜昀就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陆景止厌恶地皱了皱眉:“你们现在说这些是几个意思?让开!” 沈惜昀借着衣袖遮掩在下面碰了沈含芳一下,沈含芳不情不愿地欠了欠身,“妹妹莫要与我一般见识,我早上头脑不清醒,你若是生气,骂我两句吧。” 明明错的人是她,此时偏又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陆景止被恶心的够呛,但想起沈岚岁的话,她还是忍住了没发作。 若非这里是公主府,她非要给她们点教训不可。 “四妹是真心悔过的,五妹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吧?” 沈惜昀水光盈盈的眸子就这么注视着沈岚岁。 眼见着其他贵女也过来了,沈岚岁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叹息一声道:“我说了没有生气,都是自家姐妹,哪有隔夜仇呢?二姐也是,都出嫁了还要为家里的姐妹操心,真是不容易,四姐你日后出门在外,还是要谨言慎行,莫丢了大家的脸面。” 言罢沈岚岁无视两人红一阵白一阵的脸,拉着陆景止跟上了女使。 女使不动声色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对她笑笑道:“陆三娘子好气量。” 沈岚岁笑而不语,女使也没有多嘴,转身在前面带路。 身后传来各方的窃窃私语。 “那沈家的二小姐也是有趣,都出嫁了,还一天到晚往娘家跑,是不是对婆家不满意啊?” “能满意么?她那夫君阳都谁人不知?平时装的人模狗样,成婚后就不装了,吃喝嫖赌一样不落。” “嘘,小声点,那沈四小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自家姐妹的台都拆,一会儿别记恨上了我们。” “记恨就记恨,一个没落伯府,就靠着卖女儿攀高枝,谁瞧得上?若非姐姐们嫁的好,哪轮得到她一个庶女来参加宴会啊?” 沈惜昀和沈含芳在后面听得一清二楚,沈含芳气红了眼,恨不得活撕了她们,却被沈惜昀紧紧抓住了手。 “二姐!”她小声道:“你都听见了,她们——” “我说过什么?”沈惜昀面色微冷,眼神如冰,沈含芳心里微微一怵,火消了不少。 “此次赏菊宴远没有表面看着那么简单,你若是想飞上枝头,就给我好好表现!一会儿进了菊园万不能再如此轻浮!” 沈惜昀千叮万嘱。 沈含芳嘴角压了压,不耐烦道:“他们真的会来么?二姐你从哪儿弄的消息啊?” “不信?你走着瞧便是,若是错过这个机会,别怪我没提醒你。” 说完沈惜昀松开她的手先一步走了。 沈含芳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量再三,还是跟了上去,“二姐你等等我!” * 菊园顾名思义,菊花满园。 还未进门就幽香扑鼻,恍若仙境。 垂花门外设了桌,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一位青衣女使站在桌后笑着欠了欠身道:“诸位贵客请留步。” 陆景止低声说:“不会是要猜谜之类的吧?” 沈岚岁若有所思,“也可能是要作诗?” 女使抬手一指桌上的纸说:“容昭公主素来爱菊,愿以菊会友,是以在菊园外摆桌,请诸位贵客留下一句与菊相关的诗词,可即兴发挥,也可取前人之诗,只要应时应景便好,诗不会对外公布,只有公主能看到,诸位可放心提笔,如果合了眼缘,公主会请贵客一叙。” 沈岚岁暗暗叹服公主的巧思,作诗她肯定是不会的,没学过,也没那个天赋,不过与菊相关的诗她倒是还记得几句。 “诸位贵客请——” 女使一抬手,众人便自发排成队,依次上前。 轮到沈岚岁的时候,她思量片刻,写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句,写完还笔冲女使笑了笑。 陆景止紧随其后,写完两人一起入园。 入门的一瞬间沈岚岁就被眼前的美景震撼到失语。 姹紫嫣红,尽态极妍。 扑面而来的生机让她忍不住热泪盈眶。 这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情绪,那一瞬间她又想起了满目疮痍的末世,这般美丽鲜活的花,只在那些上层统治者的家里或者教科书上才能见到。 更别说是这样一整个花园,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花海。 走两步菊花就换了一个品种,白的粉的绿的,再往深处去是绵延不尽的金菊,极目远眺,微风拂过,金浪滚滚,连天际都仿佛染上了淡黄色。 “三嫂……三嫂?”陆景止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沈岚岁骤然回神,眨眨眼,“怎么了?” 一开口声音都有些发涩。 陆景止担忧地看着她,“你怎么了?眼睛怎么红了?是哪里不舒服么?” 沈岚岁摸了下自己的眼尾,触到了一点湿意,她捻了捻失笑道:“没有,只是觉得这里太美了,有些震撼。” “能不震撼么?整个阳都都没有比这儿更美的菊花,陛下知道公主爱菊,有好品种都赏给公主了。” “原来如此。” 沈岚岁沿着石子小路往金菊那边走,陆景止去看白菊,之后入园的人也各自分散开,去看自己喜欢的品种。 很快女宾这边的诗都写完了,女使整理好捧入了六角重檐亭。 亭外垂着帘帐,容昭公主正坐在亭中品茶。 “公主,所有诗句都在这里,请您过目。” (本章完) ------------ 第36章公主召见,挨个敲打 “好,放下吧。”容昭公主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是。”女使把一沓纸放在她手边。 容昭公主放下茶盏,没有急着看,而是问:“陆三娘子和穆大小姐的诗在哪儿?” 女使上前翻出来递给容昭,“上面这张是穆小姐的,下面的是陆三娘子。” “嗯。”容昭公主接过看了起来。 穆冰妍写的是:露湿秋香满池岸,由来不羡瓦松高(1)。 字迹清瘦锋利,锐气扑面而来,与诗句相辅相成。 容昭轻笑一声,“倒是她的性子能写出来的。” 她放下这张,入目便是沈岚岁的字,字迹……一言难尽。 她挑了下眉,迟疑着问:“这张确定是陆三娘子的?” 女使不解,“是的,奴婢亲眼看着陆三娘子写的。” 容昭:“……” 这像是两个人写的,一个挣扎着要这么写,一个挣扎着要那么写,风格矛盾,更谈不上什么笔锋了。 “有趣。”她禁不住笑了声,喃喃念了出来,“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2)。” “竟然是这句。” 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句。 “可是有什么不妥?”女使低声问。 容昭摇摇头,“青鸾,去把穆大小姐叫来,等她出去了再去叫陆三娘子。” 最开始负责带路的女使颔首道:“是。” 容昭又看了眼沈岚岁写的诗,对身边的女使道:“青鹤,你觉得这字如何?” 青鹤迟疑道:“别具一格,挺……挺可爱的。” 容昭低笑,凤眸微挑,“你啊,得罪人的话从来不说。” 青鹤说:“公主冤枉奴婢了,陆三娘子的字确实不如人好看,奴婢觉得她人还是不错的。” “怎么说?” “奴婢之前从未见过她,只说方才,旁人眼中都只有纸笔,写完便走了,陆三娘子还笔的时候是双手递给奴婢的,还冲奴婢笑了笑,虽然没说什么,但态度让人觉得很舒服,她的眼睛奴婢无法形容,公主一看便知。” 正说着,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容昭抬手制止她,又给了她一个眼神。 青鹤会意退到她身后站着。 帘子掀开,穆冰妍走了进来,垂首行礼,“臣女穆冰妍,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容昭没为难她,略一颔首道:“免礼。” 是免礼,却没让她坐,穆冰妍只好直起身子站着。 容昭拿起一边的纸,温声道:“由来不羡瓦松高,穆小姐好高的气节。” 穆冰妍心下“咯噔”,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话,她低声道:“臣女前些日子读书偶见此句,便记下了,今日写的时候无意写了出来。” 容昭笑了笑,“是么?难道没有引起你的共鸣?” 穆冰妍沉默片刻,忽然抬眸道:“有。” 容昭莞尔,“这才对,本宫最不喜欢口是心非的人,心气高不是坏事,有心气的人才更上进,不过,这心气得用对地方才行。” 穆冰妍抿紧了唇,意识到了什么,她率先跪了下来,“臣女言行无状,请公主责罚。” 容昭唇边笑意不变,语气却重了些,“你既清楚,本宫也就不兜圈子了。那陆三娘子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咄咄逼人?你妹妹早逝与她又何干?你怨怼那陆三,有气找他撒也就罢了,竟为难起无辜人了?” 穆冰妍嘴唇动了动,似有些不服,却不敢言。 “大庭广众之下,你就没想过后果么?给了她难堪,难道就能彰显你的高贵?穆冰妍,本宫原以为你只是孤傲一些,如今看来,也是个糊涂人。” “臣女只是想起家妹,心里难受,一时情急。”穆冰妍辩解了一句。 容昭深深地看她一眼,“你父兄正是往上爬的时候,颇受父皇重视,而陆行越瘸了腿,锦衣卫怕是待不了了,所以你肆无忌惮,是么?” 穆冰妍呼吸一顿,面色微白,“臣女……” 容昭抬手,直接道:“风水轮流转的道理,不用本宫教你吧?陆行越背靠荣国公府,焉知来日不能再起复?本宫今日多嘴提点你一二,来日你若再如此行事,丢了自己的脸事小,牵连家族事大,莫让人以为你穆家人都如此气量狭小。” “是,臣女谨记公主教诲。”穆冰妍低下头,姿态摆的倒是恭敬。 “退下吧,大好的日子,别扫了兴。”容昭说完就转回头不再看她。 穆冰妍从地上起身,走出亭子的时候还浑浑噩噩的。 迎面正好见到青鸾带着沈岚岁过来,她眸光幽幽地看了沈岚岁一眼。 沈岚岁看过来她就收回目光,快步从她身边离开,就像没看见这个人。 青鸾低声对沈岚岁道:“陆三娘子莫往心里去,公主在亭里等你,快去吧。” “好。”沈岚岁从容地上了台阶,青鸾撩起帘子,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根本不在乎穆冰妍是瞪她还是剜她,她现在马上就要见到只能在历史书里见到的真公主了! 她放轻脚步走进去,克制着自己的激动,先行了礼。 “妾身沈岚岁见过公主,公主万安——” 容昭目光灼灼地打量着她,“抬起头来。” 沈岚岁呼吸不由得急促了些,缓缓抬起眼,对上了容昭那对宜喜宜嗔的瑞凤眼。 这一刻周全的那些形容全部具象了起来。 容昭身量不似一般女子纤弱,而是如珠似玉的类型,面如皎月,眉似远山,目含神光,朱唇饱满。 往那儿一坐,你就知她是锦绣堆里养大的贵人,威仪天成,凛然不可犯。 容昭也在打量她,喃喃道:“确实不一样。” 沈岚岁疑惑:“公主说哪里不一样?” 容昭挑眉,“你的眼睛,有人说过你眼睛很好看么?” 沈岚岁摇摇头,“没有,公主的眼睛才好看。” “不一样的。”容昭又重复了一遍,“你的眼里没有那些污浊的东西,干净的像是无欲无求。” “公主过誉了。”沈岚岁忍不住笑起来。 “坐下说吧。”容昭好奇地问:“本宫怎么觉得你好像对本宫很感兴趣?” 沈岚岁诧异:“这么明显么?” (1)引自郑谷《菊》 (2)引自黄巢《不第后赋菊》 (本章完) ------------ 第37章我喜欢他,通风报信 容昭被她的反应逗得想笑,却故意装出一副威严的模样。 “大胆,在本宫面前还如此不知收敛,好个陆三娘子。” 沈岚岁没想到对方忽然变脸,不过美人便是生气也别有一番风韵,让人又怕又喜。 她默默在心里反省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多少有点变态? 念头一闪而过,没等她做出反应,容昭忽然冷笑问:“你可知本宫倾慕陆家三郎已久?” 沈岚岁诚实道:“嗯,知道了。” “那你怎么还敢来?就不怕本宫看你不顺眼借机给你使绊子?” 容昭面容冷艳,不见半点言笑晏晏的模样,眼神锐利的仿佛能把人心都看破。 沈岚岁搭在腿上的手微微蜷缩起来。 * 女宾已经入园了,男宾那边却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众人散落在花园各处,与相熟之人攀谈,面上都带着笑意,一派和乐之景。 陆行越坐在轮椅上,穆朗立在他身旁,低声说:“这一个个人模狗样的,背地里不知道多少龌龊,前面那两位公子的爹前些日子在朝堂上才吵了一架,今儿两人竟然也能亲密的和兄弟似的,真是能装。” 一般来说这种大宴会都有专门的奴婢小厮伺候,宾客带来的奴才不能跟着入内,以免造成混乱和拥挤,但陆行越情况特殊,是以穆朗被破格允许随行。 陆行越坐在假山石之间的树荫下,面色隐在暗处,看不分明,他把园内所有人的情况都尽收眼底,不动声色。 半晌,他问穆朗:“还有人没到?” 穆朗蹙眉,“属下方才去看了眼,女宾那边已经入菊园了,按理说不该还有人没到,这么晚了还不来,岂不是不把公主放在眼里?一般人应该没这么蠢。” 陆行越双手交握随意地放在身前,闻言大拇指轻轻按了下虎口,若有所思,“所以,没来的人身份在公主之上,或者并不怕得罪她。” 说完他顿了下,眼睛眯起,“原来如此。” 他还道容昭公主怎么办起了赏菊宴,怕是上面人的意思。 “我说找了一圈都没看见人,原来你在这儿躲懒。”戏谑的声音自背后响起,陆行越神色稍松,却没有转头。 穆朗转身见到来人,拱手道:“见过秦公子。” 秦望舒握着折扇,随意地点点头,打量他一眼笑道:“怎么换人了,平时不都带着周全么?” 陆行越目视前方,“看好你自己,少盯着我的人。” “嗤,我怎么觉得你话里有话呢?”秦望舒在他另一侧站定,折扇一展搭在眼前遮阳,“要我说这些人有什么好看的?隔壁那园子才叫精彩。” 陆行越眉梢微动,却没开口。 他若是主动问,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果不其然,秦望舒等了一会儿,又好气又好笑,“不是我说,你这嘴是蚌壳做的么?这么严实?” 穆朗抿了抿唇。 陆行越声音冷淡慵懒,“你给我一百两,我勉为其难听一听。” 秦望舒:“……” 他阴恻恻地盯着陆行越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忽然俯身,在陆行越骤然沉下来的脸色中玩味地说:“你不想听我偏要说,嘿,和你的小夫人有关,你不听?那一会儿夫人没了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现在求求我,我勉为其难给你说说。” 陆行越有一下没一下敲虎口的手指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不感兴趣。” 穆朗挑了下眉,不感兴趣?真的假的?来的时候周全明明说公子很看重夫人,让他对夫人恭敬些,怎么到了公子嘴里就是不感兴趣,故意的? 秦望舒逼视着陆行越的眼睛,“真的?” 陆行越面不改色的回视。 良久,秦望舒败下阵来,直起身折扇摇的飞快,“你可真是——真是冷血!你不听我还非说不可,女宾那边刚才吵起来了,你的小夫人被穆家那位大小姐一阵讥讽……” 他巴拉巴拉把方才的事声情并茂、一人分饰多角地给演了一遍,没注意到陆行越越来越沉的目光。 说到最后他急促地喘了口气,“……就是这样,你家夫人有理有据地把人堵回去了,不过后来人被容昭公主叫走了,会不会被为难就不好说喽。” 穆朗佩服地看他一眼,这人口条是真好,一口气说完都没磕巴一下。 口条极好的秦某人显然还没过瘾,又说了起来,“不是我说,你这新夫人真挺厉害的,她说相信外子的时候我都要感动哭了,你小子真有福气。” “要是我早点遇见她就好了,之前怎么没发现阳都还有这么一位口齿伶俐的美人呢?我……” “秦望舒。”陆行越没什么起伏地叫他一声。 秦望舒后背陡然一凉,下意识闭上嘴看他。 陆行越却给了穆朗一个眼神,穆朗会意立刻上前推轮椅。 路过秦望舒的身边的时候,陆行越侧过脸来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眼线都插到公主府来了,你真是不怕死。” 秦望舒:“???” 这小子几个意思?威胁他? 他猛地转身去看,结果只看到了穆朗推轮椅的清瘦背影,主仆俩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秦望舒气笑了,折扇差点摇出火星子,他呸了一声道:“狗东西!” 嘴上说着不感兴趣,不在意,结果呢?还不是一听有事就屁颠屁颠去了? 口是心非的狗男人! 忍了又忍,没忍住,他仰天翻了个白眼。 * 沈岚岁与容昭公主对视片刻,莞尔一笑,倒是一点不慌,“我此来并非因为三郎,只是单纯想见见公主罢了。” “哦?”容昭眼神不明,也不说信了还是没信。 “我这么说可能会有些冒犯,但我确实对公主充满好奇,而且很喜欢,见了之后更喜欢。” 容昭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里面的亲近直白赤裸,没有任何遮掩,却奇迹般的没让她感觉到谄媚。 她是真的很喜欢她,不是因为她的身份,而是喜欢她这个人? 沉默半晌,她倏地笑了一声,装出来的冷漠和敌对荡然无存。 “我果然没看错人,你确实有趣。” 容昭:谁还不是个演技派了 (本章完) ------------ 第38章我也喜欢,将军求见 沈岚岁心下一松,果然方才只是试探。 “公主过誉。” “这一声你还担得起,不算过誉。”容昭拿起她的那张纸展开瞥了她一眼,“不过,没想到你人这么美,写的字却如此一言难尽,怎么,你手指打架啊?” 沈岚岁有些羞耻,面色微红,“我之前在练习新的字体,没练成,就变成这样不伦不类的模样了。” “你想练什么字?” “我想练草书。”沈岚岁微笑。 容昭:“……” 她又看了看手里的纸,你别说,你还真别说,有那个味了。 沉默片刻,她颔首道:“嗯,继续练吧,我觉得你在这方面,许是有天赋的。” 沈岚岁:“。” “说起来,咏菊的诗句那么多,你怎么选了这一句?”容昭探究地看着她。 “这句不好么?”沈岚岁说:“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我觉得这句很有气势,最凸显菊的特质。” 容昭唇角微勾,眼波流转,“很好,我最喜欢的也是这句。” “那倒是巧了。”沈岚岁眼睛一亮。 “若是单看你的脸,这句与你并不相配,但你之前与穆冰妍的对峙,我都听到了。”容昭放下纸,正色道:“如今想来,你外柔内刚,确实这句更合适。” 沈岚岁起身,“败了公主的兴致,请公主责罚。” “我若要罚你,就不会单独叫你进来。”容昭起身扶了她一把,握着她的手沉声说:“她的性子本宫清楚,眼里容不下沙子,骄矜又护短,若说恨你倒也不至于,恨陆行越才是真的,恨屋及乌,才牵连了你,她说的那些话你都别往心里去,你今日处理的很好,本宫甚喜。” “谢公主。” 沈岚岁摇摇头:“但在主人家拌嘴,实在是不妥。” 容昭莞尔,知道进退,头脑清晰,这样的人才堪大用,可惜已经嫁人了,真是便宜了陆行越。 “她说的诰命一事,你也不必担心,日后陆行越再立功,升官的时候也是可以给你请封的,本宫也不多啰嗦了,只送你四个字——” 她看着沈岚岁的眼睛,目光温和又威严,“且待来日。” 沈岚岁反握住她的手,神色自信又从容,“不如求己。” 容昭一愣,随即笑出声来,“你倒是敢想,不过你确实很合本宫的胃口,你一会儿——” “公主——”青鸾急匆匆进来,面上带了几分焦色,看了沈岚岁一眼。 容昭挑眉:“何事?” 青鸾低声道:“梁将军来了。” 是来了,不是求见。 沈岚岁敏锐感觉到了这两个词的不同,下一刻她的手就被放开了,容昭面色有一瞬的复杂,她轻声道:“我不拘着你了,去玩吧,省的旁人担心。” “是,妾身告退。”沈岚岁欠了欠身,转头离开。 青鹤替她掀开帘子,微笑道:“三娘子慢走。” 沈岚岁回以一笑,“多谢。” 她才下了台阶,就见一男人快步而来。 玄袍革带,走路带风,身材高大得让人望而生畏,那一双眼更是锐利如鹰,对视的时候甚至有种无所遁形的危机感。 这人英俊非凡,但着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沈岚岁侧身让他过去。 男人却在她身边停下了。 沈岚岁全身的汗毛陡然竖了起来。 “你是陆行越的新夫人?”男人声音异常低沉浑厚,压迫感极强。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么,谨慎地点了点头,“是。” 男人挑了下眉,颔首道:“百年好合。” 沈岚岁:“???” “多谢……” 话音还没落地男人就先一步走了,沈岚岁看着他宽阔挺拔的背,一头雾水,这人是陆行越的朋友? 此地不宜久留,她快步往前走,背后隐隐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就是呵斥的声音。 沈岚岁心一紧,走的更快了些。 出了亭子的范围,沈岚岁刚要松口气,身后的假山上忽然传来了一声轻笑,“美人,你一个人啊。” 沈岚岁一惊,转头看去,却没注意脚下,绊了一下眼看着要摔倒,那假山上的人忽然一跃而下,云一般轻巧地落在她身边,长臂一揽就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没事吧?”来人担忧地看着她。 沈岚岁站稳后赶紧和他拉开距离,狐疑地看着他,“公子为何在此?” “你不谢谢我?”那人不答反问。 沈岚岁面色淡淡,“若非你忽然出声吓我,我也不会绊倒,你帮我一把,算是扯平,为何要谢?” “我没吓你。”男人莞尔,“你以为我是男子?” 这回轮到沈岚岁懵了,“你不是?” 她皱起眉仔细打量眼前人。 月白长袍,玉冠锦带,身量纤长,在男子里算是不高不矮的,但比寻常女子还是要高一些。 面若冠玉,长眉英气,鼻梁高挺,一对桃花眼似笑非笑,乍一看雌雄莫辨,端的是一副风流公子样。 她视线微微下移,略过了喉结。 喉结男女都有,只是男子的明显些,单凭这个没法断定。 这人的胸……也是一马平川啊。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那人拉过她的手按在了自己心口。 沈岚岁又是一僵,诧异地看着她,不管男女,在这个朝代竟然还有这么奔放的人? 她摸到了一层明显的束缚,瞬间了然。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前人挑挑眉,“所以我真的不是故意吓唬你,只是之前见你和穆冰妍对峙觉得很有意思,想认识一下。” 沈岚岁缓缓收回手,之前的那点不满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好奇。 能来参加容昭公主赏菊宴的贵女身份都不一般,除了沈含芳,不知道她怎么进来的,但显然是个例外,而眼前人气度不凡,不是小门小户能养出来的,可越是高门大户规矩越是森严,怎会让她女扮男装来参加宴会? “抱歉,之前不知道你是女子,敢问小姐芳名?” “我是阮怀书,年纪比你大,你可以唤我一声姐姐。” 阮怀书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折扇,“唰”的一声展开,半遮住自己的脸,眉眼微弯。 扇面桃花如血,艳丽风流,恰如执扇人。 真的有人在看吗_(:з」∠)_谁来给我吱一声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本章完) ------------ 第39章女扮男装,嫁他不亏 阮怀书,当朝阮首辅的嫡亲孙女,也是唯一的孙女,阮首辅儿子和儿媳妇早逝,只留下这一个孩子,所以格外宠爱。 从小她就被阮首辅养在膝下,事事亲力亲为,照顾的无微不至,琴棋书画,骑射武艺,都请了专门的老师,很多人都说阮首辅太看重这孙女了,和养孙子似的,后面阮怀书干脆就女扮男装,出入各种场所,阮首辅也不管,陛下知道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在大宴穿男装,就随她去了。 谁叫阮首辅是他曾经的老师,膝下又只有这一个孩子呢? 思及此,沈岚岁不由得有些羡慕,虽说这个时代吃人的规矩很多,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一样顽固不化,阮首辅和阮怀书再次刷新了她对这个时代的认知。 “来,坐这儿。” 阮怀书率先在石凳上坐下,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沈岚岁也不扭捏,跟着落座。 菊园里建了不少小亭子,方便游园赏花的人累了歇脚,这边没什么人来,很僻静,沈岚岁不由得放松了些。 “阮小姐怎么在这儿?不和她们一起去赏花玩乐么?” “叫阮小姐太生分了,你不愿唤我姐姐,叫我藏华也行。” 阮怀书折扇轻摇,往后靠在栏杆上,真是一点贵族小姐的架子都没有。 “藏华?”沈岚岁疑惑,“小字么?” “嗯,表字,我十五及笄的时候祖父起的。” 提起祖父,阮怀书的眼中带着淡淡的崇敬之意。 沈岚岁后知后觉她换了声音,比方才听着柔和了些,听起来更像女子。 “怀书,藏华……腹有诗书气自华,怀书于内,意为藏华,好名,好字!”沈岚岁念了一遍,越念越喜欢。 古代男子及冠取表字,女子十五及笄取字,女子到底见人的时候少,时间长了,也没几个人会提起她们的表字,取不取大部分人可能都不在乎。 能正儿八经给女儿起表字的,必然是很重视喜欢她。 “阮首辅对你是真的好。”沈岚岁羡慕地说。 阮怀书见状欲言又止,没有追问,转而聊起了旁的,“我这人最不喜叽叽喳喳的热闹,所以一来就躲开了,后来又觉得一个人都没有太无聊,就去园子里转转,没想到正好看见你和穆冰妍对峙,差点错过一出好戏。” 听着她的语气,沈岚岁不解,“你与穆冰妍有仇?” “算不上,我只是单纯瞧不起她,还有她背后的穆家而已。” 阮怀书说起这种话也是一脸坦荡。 沈岚岁更好奇了,“我能冒昧问问是为何么?” 阮怀书扬起一边眉梢,凑近些低声问:“在这之前我得先问问你,你和陆行越感情如何?他待你还不错吧?” “你怎么知道?”沈岚岁眨眨眼。 “因为陆行越人好,你嫁给他不会吃亏的。” 她说的笃定,沈岚岁一时有些恍惚,自打她穿过来,听到的关于陆行越最多的评价就是:克妻,不祥,脾气不好。 阮怀书还是第一个说他人好的。 “你与三郎之前就认识?” “点头之交罢了,他以前跟着我祖父读过一段时间的书,我是那个时候认识他的。”阮怀书余光观察着沈岚岁,见她满眼好奇,便顺着说了下去。 阮怀书脸上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那个时候祖父家里总是坐一群孩子,我混在中间,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只以为我是哪个寒门子弟,对我不冷不热,爱搭不理,陆行越就不一样了,我每次问他什么,他都会回,虽然总是板着个脸,但他对谁都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身份地位就高看谁或轻视谁。” 沈岚岁认同地颔首,“三郎性子确实冷淡了些,但不会歧视别人。” “不,我觉得他只是单纯的瞧不起所有人。” 阮怀书哼了声。 沈岚岁:“……” 瞎说什么大实话。 见她微凝的表情,阮怀书持扇笑了起来。 沈岚岁有些无奈:“后来呢?他既然是阮首辅的学生,为何最后去了锦衣卫?”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那时候忙着学骑射,很久都没来听他们的课,只知陆行越消失了一段时间,回来后他就和祖父辞行了。” “后来我再见到他,就是在五殿下的宴会上。”阮怀书说到这儿面色一沉,“若我说他当时就不该去,不然也不会被穆家缠上。” 沈岚岁心里一紧,她之前一直好奇陆行越和先夫人的事,但又不好问,没想到答案自己送上门了。 “宴会上出了什么事?”她问的时候无意识地攥紧了手。 拐角游廊上走过来两个人,听到这边的动静,忽然又退了回去,腰间的玉佩扬起又落下。 慢一步的侍卫乔和疑惑地问:“殿下?” 五皇子竖起一根手指,“嘘。” 乔和闭上嘴,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阮怀书背对着他们,从这个角度他们只能看到对面的沈岚岁,沈岚岁却看不到他们。 乔和不解地皱了皱眉,殿下什么意思,偷听贵女讲话? 阮怀书和沈岚岁浑然不知,阮怀书叹息道:“没出事的话,那穆氏也不会嫁给陆行越。” “五殿下花园里有大小两个池塘,大家都聚在大池塘看荷花的时候,穆雪娇不知怎么去了小池塘,那边偏,没什么人,她凑近去看鱼的时候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下去,差点淹死。” 沈岚岁愕然,“当时没有别人么?她的丫鬟也不在?” “那种大宴会丫鬟会统一安排在别处候着,她也不合群,自己一个人就往池边去,落水的时候喊了半天,陆行越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他隔着院墙,在另一条路上,隐隐约约听到了声音,就过去看了一眼,那个时候穆雪娇已经半昏迷了,眼看着就剩一口气,陆行越跳下去把她捞了上来。” 阮怀书摇摇头,“落水衣服肯定湿透了,陆行越把人放在岸边去叫小厮丫鬟,不料穆冰妍找来了,见状二话不说先抽了陆行越一巴掌,后面的事你也能猜到,男女授受不亲,私下见面都不行,更别提这搂搂抱抱的,有穆冰妍作证,穆雪娇醒来后寻死觅活,没办法,陆行越只能答应把人娶回家。” 沈岚岁愕然:“啊?” (本章完) ------------ 第40章我相信他,偷听可耻 她想过可能有什么内情,所以国公府和陆行越身边的人都讳莫如深,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真相竟然如此不堪! 震惊之余更多的是荒谬。 女子湿了衣裳被男人救上来就必须以身相许,不然坏了名节就只有死路一条。完全不管她那个时候是不是要死了,也不管救人的愿不愿意。 若是陆行越那个时候不答应,穆雪娇有个三长两短,穆家人会恨他,娶了穆雪娇后,他们还是会恨他。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沈岚岁怔怔地坐着,无话可说。 阮怀书见状拍了拍她的肩膀,“所以我说陆行越是个好人,当时人救回来大家得了风声都去看,我就在现场,我说的这些也是穆雪娇和陆行越后来补充的,穆雪娇亲口承认是自己不小心落水,昏迷后不知道是谁救了她,当时我还怀疑这件事是不是针对陆行越设的套,不然穆冰妍怎么出现的那么巧?” “但其实就只是巧合?”沈岚岁轻声问。 阮怀书点点头,“对。” 沈岚岁抿紧了唇。无能为力的巧合比人为的设计更让人难受。 “穆雪娇说自己不怪陆行越,还要谢谢他,要不是他自己就做了水鬼,可她现在这样无颜见人,也无法面对父母兄姐,更不想为难陆行越,挣扎着要去死。穆冰妍和赶来的侯爷夫人咄咄逼人,穆夫人还要跪下求陆行越,说他不娶,穆雪娇就得死,让他好人做到底。” 说到这儿阮怀书也带了几分怒意,“见过强买强卖的,没见过救人还被赖上的,最后所有人要么不说话,要么站在穆家那边,我反对也没人听,最后荣国公和大夫人来了,答应下这桩婚事。从头至尾,除了为自己辩驳的时候陆行越开口了,其他时候始终一言不发,只是在荣国公争取不让穆雪娇做正妻的时候说他愿意娶她为妻,给她正妻的名分。” 沈岚岁想象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把自己代入陆行越,明明只是路过,明明只是想救人一命,却成了人人喊打的那一个,被逼迫,被指责,被道德绑架,最后娶了一个完全不喜欢的人。 当时他站在人群里,面对哭嚎的穆家人,面对旁观者冷漠的逼问,甚至于自己爹都不站在自己这边,他会想什么? 心里像塞了一大团吸满了水的棉花,堵得她又痛又酸。 “哎,你怎么哭了?”阮怀书见她眼眶红了,瞬间慌了神,“别哭别哭,都过去了,现在他有你了,会越来越好的。” 她掏出帕子递给沈岚岁,沈岚岁握着她的手摇摇头,“我没哭,就是……心里有点不好受吧。” “我明白,别说你了,便是我当时都气的不轻,可我到底是个外人,没法插手。” 阮怀书安抚地拍了拍沈岚岁的背,低声说:“我其实不该说这些的,但我估计陆行越那闷葫芦没和你说过,陆家其他人就更不可能说了,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万一你不清楚,心里因穆氏与陆行越生了芥蒂就不好了,你别怪我多嘴。” “怎么会?”沈岚岁握着她的手感激地笑笑,“得亏你说了,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 “不过……”她迟疑着问:“穆氏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 “你可别信克妻那套!”阮怀书严肃道:“其实没过门前穆氏就病了,因为落水受了惊着了凉,反反复复发热,一直没好,她从娘胎出来就弱,大病一场,身子更是每况愈下,嫁给陆行越的时候好像好了点,结果成婚当晚又晕了,后面我就没她的消息了,估计也是在陆府后院养病,没养好,便撒手人寰,陆行越身为丈夫,还为她守孝茹素一年呢,真是做的够好了。” 沈岚岁恍然大悟,难怪平澜院的人对穆氏都讳莫如深,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嫁过来时就病着,没多久就病死了,也是个可怜人,但陆行越也可怜,他们要怪穆氏吧,怪不起来,不怪吧,陆行越又落了个克妻的名声,穆家还因此恨上陆行越,处处排挤。 真真是一笔糊涂账。 “你说,若早知如此,陆行越还会救她么?”阮怀书想问很久了,她问完自己先摇摇头,“若我是他,我肯定不会救了。” 沈岚岁沉默片刻,笑了一声,语气却十分笃定,“他会。” 阮怀书和暗处偷听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愣了一下,阮怀书不解:“为何?” 想起陆行越那对深邃沉静的绿瞳,沈岚岁松开阮怀书的手,缓缓吐出一口气,手指从亭外探进来的树枝上点了点,“不知道,直觉吧。” 阳光被枝叶割碎,零星落在沈岚岁裙摆上,她迎着清风莞尔一笑,比那金光还耀眼,“我相信他。” 拐角处的五皇子垂下眼帘,哂笑,“直觉?可笑。” 乔和眼珠子一转,试探着说:“这陆三娘子对明英侯倒是一往情深,长得如此绝色,侯爷真是好福气。” “美则美矣,可惜了。” 五皇子深深地看沈岚岁一眼,转身离开。 乔和不解:“可惜?” 五皇子没有解释的意思,原路返回。 却不防绕过个弯迎面撞上了陆行越。 五皇子没有刚偷听人家夫人谈话的愧疚心虚,神色如常地对陆行越道:“侯爷身子可大好了?” 陆行越起身欲行礼,五皇子忙道:“你腿脚不便,不必多礼。” “谢殿下。”陆行越也没推辞,“下官身子已无恙,有劳殿下关心。” “那就好,本宫先去见容昭了,侯爷请便。” “殿下慢走。” 五皇子从他身侧走过,视线落在他的腿上,眸色微沉。 等他们走了,穆朗才推着陆行越往前去。 陆行越想着五皇子的眼神,眉头微蹙。 “主子你看,是夫人。”穆朗喊了一声。 陆行越抬眸看去,就见沈岚岁与阮怀书坐在一起,阮怀书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岚岁掩唇笑了起来,鬓边流苏轻颤,流光溢彩。 满心纷乱的情绪骤然一散。 他坐在回廊里,就这么看着她。 不知从哪儿来的冲动,他唤了一声,“岚岁——” 沈岚岁骤然回眸,见到他立刻起身,笑意更浓,“三郎?” 她回头和阮怀书说了一句,便提着裙摆快步而来,青丝在风中轻扬,环佩叮当作响。 陆行越心里的某根弦也跟着和了一声。 是心动的声音 (本章完) ------------ 第41章你很在乎?互相赌气 沈岚岁到了陆行越身前,欣喜地问:“你怎么来了?” 陆行越没有立刻开口,仔细打量片刻确定她没受伤才稍稍放下心来。 “遇到穆家人了?” 沈岚岁点点头,莞尔问:“怕我被她们欺负?” 陆行越抬眸看着她,半晌轻轻地“嗯”了一声。 沈岚岁莞尔,正准备说什么,阮怀书过来了。 她走到沈岚岁身边,冲陆行越拱手道,“侯爷,别来无恙。” 陆行越视线落在阮怀书身上,挑了下眉,“阮小姐。” 阮怀书折扇一展,视线在两人身上扫过,揶揄道:“侯爷大婚,也没说请我这昔日同窗喝杯喜酒。” 当时陆行越昏迷着,婚礼都是别人操持的,他也不知道都请了谁,不过阮怀书这么说了,他便顺势道:“日后有机会补上。” “哎,这话我记下了,妹妹做个见证,日后若是没补,我就上门亲自讨要。” 沈岚岁颔首,“好。” 阮怀书笑了笑,正色对着陆行越和沈岚岁作揖,“恭喜二位喜结连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祝恩爱长久,相携百年。” 陆行越从轮椅上站起来,回了一礼,沈岚岁跟着欠身。 “行了,我不打扰你们,先走了,回头有时间我们再聚。”阮怀书给了沈岚岁一个眼神,又看向陆行越,“侯爷,娶到岚岁这么好的姑娘,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说完她转身潇洒离去。 沈岚岁看着她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的背影,禁不住羡慕道:“藏华这般洒脱的性子,一看就知家里的风气很好。” 陆行越眉梢微动,“藏华?” “嗯,她说是她的表字,好听吧?”沈岚岁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陆行越尽收眼底,若有所思。 半晌,他低声道:“远之。” 沈岚岁回眸,“什么?” 陆行越:“我的表字。” “行越,远之,是补充的表字么?”沈岚岁自顾自念了一遍,没注意到身后人陡然蜷缩起来的手指。 “嗯。”陆行越喉结滑动,坐回了轮椅上。 “陆远之。”沈岚岁连姓带字的念了一遍,嫣然一笑,“也很好听。” 陆行越瞬间抿起了唇。 这个表字旁人念出来没什么不同,为何她念就感觉不一样? 他垂下眸子,不等沈岚岁再说话,抢先开口,“方才的事我都听说了,对不起。” “你和我道什么歉?又不是你的错。”沈岚岁觉得他坐着她站着这个俯视的姿势角度不太好,干脆在栏杆边坐下,视线便与他齐平了。 “受我牵连,便是我的错。”陆行越正色道:“你今日做的很好,这笔账,我会向穆家讨回来。” “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应该已经被公主教训过了,而且她说的那些话也伤不到我,我一点都不在乎。” 沈岚岁目光真挚地看着陆行越。 陆行越摇摇头,垂下眼帘。 不一样。 她不在乎是她的肚量,但不代表他们可以肆无忌惮。 沈岚岁的视线跟着他下移,落在了他的腿上,她伸手轻轻按了一下,陆行越身子一僵,近乎仓皇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沉声问:“做什么?” “你的腿还有反应,说明还是有救的,你去我说的药堂看看吧?万一那个神医真的能治呢?就算不能,也没什么损失。” 沈岚岁期待地问:“好不好?” 陆行越缓缓皱起了眉,“你很在乎么?” “当然在乎。”沈岚岁不解,“只要有一点希望就不该放弃,不是么?” 陆行越看着她,没说话。 沉默在两人之间迅速蔓延,压缩着原本轻松的氛围,沈岚岁虽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他似乎不大高兴。 她更茫然了,为什么不高兴? 她说错什么了么? 思来想去,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碰了他的腿,没顾及他的敏感心思。毕竟曾经也是天之骄子,如今一朝跌落,心里肯定不痛快。 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些真相,沈岚岁叹息一声,“抱歉,我不该说这些。” 她扶着轮椅的扶手,克制地和他保持距离,轻声道:“你不喜欢,我以后会注意的。” 陆行越皱眉,不喜欢什么?注意什么? 穆朗在后面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这俩主子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疏远了? 又是一阵压抑的沉默,陆行越忽然问:“你是在怜悯我?” 他视线落在沈岚岁眉心,那里的气变成了淡淡的粉色。 沈岚岁错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从哪儿看出来的,正准备解释,拐角处急匆匆走出来一个人。 “原来陆三娘子和侯爷在这儿。” 青衣侍女欠了欠身说:“赏菊宴马上开始,请二位随奴婢来。” “好。”沈岚岁起身,按捺下心里的不舒服,走到陆行越身边,温声问:“要我推你么?” 陆行越收回视线,对穆朗道:“走。” 穆朗尴尬地看沈岚岁一眼,扶着轮椅低声道:“这粗活还是让属下来。” 沈岚岁的手扶了个空,讪讪地落下。 “好……” 她抿了抿唇,不再多言,隔着一臂的距离走在另一侧,全程目不斜视。 陆行越余光扫了她一眼,扣着扶手的手更用力了些。 几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一路。 * 赏菊宴摆在金菊后的一片空地上,前面正中摆了一座十二扇折屏,每一扇都绘着一株菊花,姹紫嫣红,写意风流,很是大气。 折屏两侧各摆了个矮青瓷瓶,里面插满金菊,团簇在一起,热烈灿烂,香味扑鼻。 折屏前是宽大的红木案,上面摆满了美酒佳肴。 男女宾席位分列两侧,左边是女宾,右侧是男宾,此时女宾这边基本已经坐满了,唯独上首的位置空着,不知道是给谁留的。 而男宾第一排直接空出了七个座位。 沈岚岁入座的时候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些国公、郡王之子都坐在后面,莫说宴会,就是放眼整个阳都地位比他们还高的,除了老一辈的王爷国公,就只能是宫里的皇子们了。 当今陛下膝下正好七位皇子,这是都来捧场了? 爱让人更敏感,小别扭怡情,小误会解开才能更亲密~安心啦 (本章完) ------------ 第42章皇子来了,宴会真相 入口处传来一阵骚动,紧接着又安静下去,沈岚岁跟着众人一起站起来。 “多谢各位哥哥赏脸,让我这公主府蓬荜生辉。” 容昭公主的话印证了沈岚岁的猜测,她抬眸看去,果然见一群人簇拥着容昭和另一位女子走进来,看打扮,应该也是哪位公主。 这位公主身边的男子一袭黄色蟒袍,让人想忽视都不行。 其余皇子们衣袍颜色各异,但无一不贵气非凡。 远远望去,谈笑风生,各有千秋,皆是人中龙凤。 这一刻,书中关于天潢贵胄的描写陡然清晰具象起来。 沈岚岁不由得微微屏息。 “容昭难得办一次宴会,作为哥哥,孤怎么能不来捧场?” 太子边笑边不动声色地观察女宾那边的人。 众人立刻行礼,“臣女(下官)参见殿下——” 太子一马当先,抬手道:“免礼,今儿是私宴,诸位不必拘束。” “谢殿下!” 沈岚岁坐回位置,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转头瞥了一眼,不经意对上了五殿下的视线,她愣了下,随即点点头,错开目光。 五殿下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唇角微勾。 陆行越就坐在五殿下身后不远处。 刚和身边的人说了句什么,见沈岚岁看过来,他掀起眼帘,沈岚岁却已经收回了视线。 陆行越心下无奈。 他好像真的把人惹生气了。 容昭公主说了几句场面话,就举杯邀众人共饮,沈岚岁视线落在她的手腕上,发现好像有点红。 之前在亭子里还好好的? 脑中忽然闪过那一声模糊的呵斥,沈岚岁眼皮一跳,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三嫂,你在走神么?”陆景止悄悄扯了下她的衣袖。 两人的位置挨得极近,在第二排靠前的位置,这个角度看什么都很方便,还不会太显眼。 沈岚岁收回视线,低声道:“嗯,席间美人如花,我一时看入了迷。” 陆景止掩唇笑了起来,“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懂。” 沈岚岁莞尔,看向了女宾最前面的首位,“前面是哪位公主?” 陆景止耳语道:“是嘉乐公主,二公主,容昭公主的姐姐。” 沈岚岁恍然大悟,原来是嘉乐公主,容昭公主行四,嘉乐公主行二,两人只差一岁,都还没娶驸马,所以平时走的比较近。 她来参加赏菊宴不稀奇,可对面那七个皇子…… 不知为何,她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听说妹妹在菊园入口处给各位姑娘留了一道题,不知道哪位入了你的眼?”嘉乐公主笑着问。 沈岚岁心一紧,稍稍坐直了身子,陆景止也不说话了,眸中满是好奇。 容昭公主坐在上首,莞尔笑道:“入眼的可太多了,咱们阳都的贵女都是个顶个的出挑,难分高下,最好的选不出,最特别的倒是有一个。” 她视线落在坐在前面的阮怀书身上,眨眨眼,“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1)?藏华,你今儿这一身,又想骗哪个姑娘?”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阮怀书身上。 阮怀书施施然起身,一手握着折扇,一手端着酒盏,故作无奈道:“我倒是想骗,奈何在座的姐姐妹妹都是人精,一眼就把我看透了。” 两人一唱一和,气氛轻松不少,席间响起了阵阵笑声。 沈岚岁看着阮怀书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惊讶地挑了下眉,藏华酒量不错嘛。 她本来还有些担心容昭公主会不会点她,她不太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没想到容昭只点了阮怀书一个就岔开了话题,没再提诗的事,其他贵女也松了口气。 沈岚岁忍不住怀疑这两人是不是提前通过气了? 光坐着喝酒没意思,容昭提议让小姐公子们一展才华,琴棋书画都可以露一手,表现出色的还有赏。 陆景止见赏赐是一套上好的翡翠头面,想起大夫人喜欢,便想起身,沈岚岁一把按住了她。 陆景止疑惑,“三嫂你不想我去么?” 沈岚岁摇摇头,她们犹豫的功夫已经有贵女上前献艺了,陆景止只能坐回去。 “怎么了?”陆景止又问了一遍。 沈岚岁视线扫过对面好整以暇的皇子们,低声问:“你说,皇子们为何在此?” 陆景止茫然道:“不是来给容昭公主捧场?” 沈岚岁意有所指地问:“我记得皇子里还有好几人没成婚吧?” 陆景止顿了下,随即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嘘!” 沈岚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陆景止立刻闭上了嘴,她心有余悸地左右看看,果然好几个家世不错的贵女从始至终都一动不动。 “你想嫁入皇室么?”沈岚岁迟疑着问。 陆景止头摇的和拨浪鼓似的,“不,一点都不想!” 沈岚岁一想也是,她这样直率的性子,与皇子后院格格不入。 陆景止反握住她的手,感激道:“要不是三嫂你拦着我,这会儿上去的怕就是我了,万一真有哪个皇子瞎了眼看上我,嘶……不敢想。” 沈岚岁哭笑不得,“倒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陆家就没有长得丑的,陆景止自然也是大美人一个,性子又直白率真,很容易讨人喜欢,最主要的是她家世过硬,爹是荣国公,娘是丛阳郡王嫡次女,上面三个哥哥,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若是皇子有心,她必然是正妃首选。 思及此,沈岚岁又笑不出来了,若是他们有心,不上台也不是万全之策,只能看荣国公是怎么想的了。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对面的男宾席,却见之前一面之缘的那位将军隔着几个席位冲陆行越面无表情地举了举杯。 陆行越端起酒盏与他遥遥示意,掩面一饮而尽。 沈岚岁嘀咕:“……身上伤还没好透,还敢喝酒。” 陆景止没听清,“三嫂你说什么?” “没什么。”沈岚岁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的酒盏,好奇地端起来闻了下味道。 有那么好喝么? 她试探着喝了一小口,辛辣混着不知名花香直冲天灵盖,呛得她眼睛瞬间就红了。 “咳咳咳——”她咽下后忍不住偏头压抑地咳了两声。 陆景止给她拍背顺气,“三嫂你喝慢些,这酒很烈的。” 沈岚岁:“……” 妹妹,下次早点说,好么? 她颤抖着手放下杯子,吸了吸鼻子,眼里蓄满了水汽。 对面的陆行越望过来,神色顿时一凝。 怎么哭了? (1)郑思肖《寒菊》 (本章完) ------------ 第43章争奇斗艳,束手无策 陆行越定定地看了几眼,沈岚岁想忽视都难,她抬眸看过来,却见陆行越拧着眉,看起来莫名有些凶。 沈岚岁:“……” 这人到底什么意思? 她哼了一声,自以为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 然而她眼里蕴着水汽,这般瞪人的时候半点气势都没有,反而有种倔强的可怜。 陆行越心一紧,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他无奈地看着沈岚岁收回视线,留给他半个冷漠的侧脸。 陆行越在心里无声叹息,他没有和女子相处的经验,陆景止不算,前一位夫人他们也没多少话说,对上沈岚岁,他真是手足无措。 宴席中间的贵女一曲终了,站了起来。 容昭不吝啬地夸奖了一番,又问还有没有其他人愿意上来? 陆行越垂下眼帘,端起手边的酒盏,就听一道熟悉的声音自女宾席响起。 “臣女献丑了。” 沈岚岁诧异回眸,就见穆冰妍站了出来。 陆景止低声道:“她一向清高,怎么也会凑这种热闹?” 沈岚岁若有所思,穆冰妍背后代表的是穆家,是永安侯府,永安侯和穆崇安眼下都颇受皇帝重视,她又是穆家嫡女,她的选择怕是与派系争斗息息相关。 “怕是侯府的意思,咱们且看着便是。”她低声说。 陆景止点点头,“也对。” 穆冰妍让人抱了琵琶上来,她坐在席间,面色淡然从容,垂眸拨弄琵琶弦的时候颇有几分韵味。 “她要是不那么讨厌,长得倒是很合我的心意。”陆景止惋惜地摇摇头,“然而她现在就是个天仙,我也欣赏不来了。” 沈岚岁忍俊不禁,“那就多吃菜,来都来了,不能空着肚子回去。” 她夹了一块子炖的软烂的牛肉放到陆景止的碟子里。 “三嫂你也吃。”陆景止也给她夹菜。 席间其他人都各怀心思,倒是她们两个摒除外物,专心致志地尝起了美食。 阮怀书回眸看了一眼,失笑道:“心有乾坤,怡然自乐啊。” 沈惜昀和沈含芳坐的位置就在她们斜后面,沈岚岁和陆景止的一举一动她们都看的清清楚楚。 沈含芳不屑道:“饿死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吃不起饭。” “你少说话。”沈惜昀瞥了她一眼,“让你准备的东西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沈含芳面露得意之色,“二姐你放心,绝不会给你丢脸的。” 沈惜昀也知道她几斤几两,闻言稍稍放下心,低声道:“一会儿穆冰妍下来你就上去,前面两个都是乐器,他们肯定听腻了,正好需要人出来换一换口味。” “我知道的。”沈含芳有些不耐烦地小声嘀咕。 沈惜昀收回视线,眼不见为净。 若非她无人可用,也不会用这个蠢货。 穆冰妍一曲终了,五皇子率先鼓起掌来,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面上都带着微笑。 容昭夸了两句,若有所思地看了五皇子一眼,了然地笑笑,“名器当配知音,琵琶在本宫这儿浪费了,不如赠与知音之人,穆小姐莫要嫌弃。” 穆冰妍双手接过,欠身道:“谢公主,臣女一定妥善保管。” 容昭颔首,她便退下了。 五皇子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穆冰妍刚下去,沈含芳便站了出来,自信道:“诸位姐姐珠玉在前,妹妹实在比不过,只好献舞一支,学艺不精,大家多多包涵。” 容昭挑了下眉,看了眼席间的沈岚岁。 沈岚岁看了沈含芳一眼,诧异了一瞬,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没多关注,继续低头吃东西去了。 容昭失笑,这是真心大。 沈含芳带了舞服,下去换了再回来,不过半刻钟的功夫,大家的胃口倒是吊足了。 听到一声低呼,沈岚岁疑惑抬眸,就见沈含芳换了身大红色舞服,纤腰莹莹若隐若现,不堪一握,行动间脚踝上金铃叮当作响,俏皮灵动。 她背对着众人倒退着走到中间,站定后摆好造型,暗处鼓声起,她倏然回眸,面覆红色薄纱,额心朱色花钿,美艳神秘。她的眼睛生的很美,遮住下半张脸后她的眉眼越发突出,美的勾魂。 原本不怎么感兴趣的人都坐直了身子,视线紧紧地跟着沈含芳而动。 “咚咚咚——” 鼓声由缓入急,沈含芳的动作也逐渐快了起来。 飞旋间水袖如浪,跳跃时红裙似火,看得人目不转睛。 陆景止喃喃道:“她还真有点本事。” 沈岚岁赞同的点点头,难怪沈惜昀要带她来,竟是藏了这么一招! 她视线越过人群落在对面七个皇子身上,果然见不少人都露出了惊艳之色。 场中气氛一改之前的悠然宁静,陡然热烈起来。 舞蹈进入尾声,沈含芳稍稍侧身,手似兰花于面上一拂,薄纱坠地,露出那张美艳的脸,她嫣然一笑,有人忍不住喝了一声彩:“好!” 皇子们也跟着鼓掌,席间满是赞美之声。 沈岚岁面色如常地听着,她也觉得沈含芳跳的不错,而且能跳到这个程度,一看就是从小练的,她羡慕不来,也不嫉妒。 然而沈含芳显然不这么想,换好衣服回来,她特意从沈岚岁那边过,路过她身后的时候笑了一声,“哼。” 陆景止也听到了,她回眸看了一眼,不解地问:“你嗓子坏了?” 沈含芳:“没……” “那你咳什么?没规矩。” 陆景止嫌弃地瞥她一眼,还把桌上的一道甜汤盛了碗递给沈岚岁,“三嫂,秋来干燥,你多喝些,注意嗓子。” 沈岚岁余光看着沈含芳敢怒不敢言的脸,莞尔,“好,多谢妹妹。” 沈含芳气不过,眼看着张嘴要还击,沈惜昀赶紧拉了她一把,警告地看她一眼,她猛地清醒过来,讪讪入座。 后面又陆续有几个贵女上前表演,容昭都大方地给了赏赐,最后那套翡翠头面赏给了薛次辅的幼女薛至菁。 女子表演完换男子上场,投壶射击舞剑,各显神通。 宴席结束的时候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兴致勃勃地讨论方才谁的表演最好。 陆景止挽着沈岚岁的手臂往外走,到了门口,陆行越忽然叫住了她,“景止。” 陆景止诧异回头,就见穆朗推着陆行越的轮椅跟在她们身后,陆行越虽然叫了她,视线却落在了沈岚岁身上,“大哥在前面的马车等你。” 沈岚岁蹙眉,陆行越面不改色道:“你与我一起。” 陆行越:想和夫人贴贴 (本章完) ------------ 第44章讽刺警告,别生气了 陆景止非常有义气地……溜了。 留下沈岚岁与陆行越大眼瞪大眼。 穆朗默默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周围人来人往,这么僵持不像话,沈岚岁露出了一个标准假笑,“走吧三郎,咱们回家。” “回家”两个字咬的极重,仿佛在说:回家你就死定了。 陆行越想笑又笑不出来,颔首道:“好。” 穆朗推着他往外走,沈岚岁跟在旁边,光看背影还挺般配。 穆冰妍咬紧牙关,冷声道:“真是好一对恩爱夫妻。” 穆崇安眸光幽沉,“你先上车。” “哼。”穆冰妍快步离开,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穆崇安却站着没动,等周围人散了些,他大步上前,走到陆行越另一侧,睨着他的腿问:“侯爷的腿还没好么?” 沈岚岁转头看他,这人衣冠楚楚,轮廓硬朗,生的一副潇洒好相貌,偏生眼神阴鸷,容色就损了三分。 视线对上,他不见半点心虚,坦荡地看着她。 仿佛之前新房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穆大人何必明知故问?”陆行越面色淡淡,不欲与他纠缠。 可穆崇安不依不饶,他一步上前,挡住了陆行越的去路,穆朗一惊,赶紧抓住了轮椅,这才堪堪在穆崇安腿前停下。 沈岚岁面色冷了下来,“穆公子,众目睽睽之下拦路,你想做什么?” “你也说了是众目睽睽之下,我要做什么,也不会挑这个时候。” 穆崇安讥讽一笑,“不过你这么护着他,还真是让人感动。” 沈岚岁眯起了眼,今儿也不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晦气的事一件接一件,她这么心大的人都有些烦了。 袖子里的手缓缓攥紧,她勾起一个没多少温度的笑说:“感动就不必了,让开。” 穆崇安视线落在后面的陆行越身上,毫不掩饰眼里的憎恶,“许久不见,我来问个好而已,侯爷和三娘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是心虚?” 不等陆行越和沈岚岁开口,他先笑了起来,“也是,面对先夫人的娘家人,你这个做丈夫的确实该心虚,我好好的妹妹嫁到你家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你这克妻的命还真是名不虚传,害人害己。” 说着他瞥向沈岚岁,上前半步满是恶意道:“你可小心些,命不够硬,怕是会香消玉殒。” 沈岚岁与他对视片刻,不见半点怒色,反而展颜一笑。 穆崇安一愣,就听沈岚岁轻声道:“是啊,三郎的命确实不好,不然怎么会救个人还被赖上,把自己搭进去?至于你妹妹——” 她仰起头,笑容更盛,“你怕是贵人多忘事,她的命是三郎救回来的,不然早就死在那湖里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三郎?” “你——”穆崇安面露怒色,额角青筋凸起,猛地攥拳上前。 沈岚岁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被带到了后面去。 她低头一看,发现陆行越抓住了她的腰带。 下一刻那只大手松开,一把攥住了穆崇安的手腕。 陆行越比穆崇安白一些,手背上青筋凸起,看起来对比鲜明,极有冲击力。 沈岚岁沿着他的手往上看,陆行越面色依然淡淡的,唯独那双眼里酿起了风暴。 “穆崇安,我不与你计较,不是怕你,只是不想坏了逝者名声,穆家若是再纠缠不休,我也不介意撕破脸,让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妹妹到底是怎么嫁进国公府的。” 陆行越字字如冰,瞬间刺破了穆崇安鼓胀的怒气。 “岚岁,走了。” 他最后警告地看了穆崇安一眼。 沈岚岁冷笑一声,拂袖离开。 穆崇安咬了咬牙,刚才的争执被不少人看在眼里,但是两方都不是好惹的,没人敢上前凑热闹,所以他们都没听到刚才的那一番话。 他闭了闭眼,转身往自己的马车去。 * 上了马车,沈岚岁自动坐到了最里面,离陆行越远远的。 陆行越看到了,也没硬往前凑,在靠近车门的地方坐下了。 车门一关,马车里的光线暗了不少,气氛跟着压抑起来。 两人沉默良久,还是陆行越先打破了僵局。 “你方才太冲动了,日后遇到穆家人不要和他们起冲突。” 不说还好,一说沈岚岁强压的火气瞬间被引爆。 道理她明白,但她现在就不想听陆行越说这种话。 她转过头盯着陆行越,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冷淡,“不然呢?像你一样被骂到眼前都不还嘴?还是任由他们把不属于你的罪名都扣在你身上?陆行越,你是圣人么?” “不是。”陆行越呼吸微微急促,“穆家人都疯,你惹了他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这些事应该交给我处理……” “我断手断脚么?我自己不能处理?为什么非要你来?”沈岚岁气笑了,“陆行越,没看出来你还挺霸道。” 陆行越皱眉,“我没有那个意思,莫要说这些不好的话。” 沈岚岁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鼻子阵阵发酸,她别开脸,叹了口气,“算了,说这些才是没意思,是我多管闲事,以后不会了。” 这一天受了一肚子气,还莫名其妙被教训,她突然觉得很累,累到不想说话。 陆行越手稍稍抬起又放下,欲言又止。 沉默半晌,他低声说:“我们先冷静一下,回去再说。” 然而回去的时候沈岚岁根本不理他,下车无视了他伸出来的手,直接自己跳下去,径直回了院子。 观春和赏夏在后面追,都是一头雾水。 穆朗看着沈岚岁的背影,再看看坐在轮椅上面色复杂的陆行越,“主子,咱们去哪儿?” 陆行越直到看不见人了才垂下了眼帘,沉声道:“去书房。” * 公主府的宾客都走了,容昭留着皇子们说了会儿话,最后送他们离开。 一行人往外走,上了花园的拱桥,容昭看了眼水里的倒影,驻足片刻,笑着说:“诸位哥哥今日可真是容光焕发,不知道骗了多少芳心。” 嘉乐莞尔,“是啊,我瞧最后你们一起射箭的时候不少姑娘都红了脸。” 容昭隔着湖水对上了太子的视线,低声问:“今儿姑娘们也大放异彩,我瞧着都爱上了,诸位可有心仪的人?” 发出声嘶力竭的呐喊:求票!!!!! 对了,前面改了一下,容昭公主没有弟弟,她最小了 (本章完) ------------ 第45章心仪人选,各怀鬼胎 七位皇子站在一起,在水中的倒影也是难分伯仲,各有千秋。 长相难分高下,但气质上,太子、五皇子和七皇子最为出众。 太子扫了眼七皇子,视线就落在了五皇子身上。 两人自水中对视一眼,太子转身面向他,微笑着问:“孤是已经成家了,这话得问问其他人。” 五皇子负手而立,身子笔挺颀长,颇有几分当今陛下的风采,他说:“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们看上谁也说了不算啊。” “五弟说得对。”二皇子打趣道:“席间美人如云,看的人眼都花了,真是分不出个高下,倒不如顺其自然。” “你们怎么都这么不积极啊?”四皇子无奈摇头,“我倒是有看上的,奈何我这身份怕是够不上人家,而且母妃已经给我物色好了正妃的人选。” “老七呢?你小子有看上的人么?”四皇子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 “他还小呢?懂什么?”太子嗤笑,“他不急,何况老七眼光一向高,怕是我们看上的,他都觉得是庸脂俗粉。” 七皇子哂笑,“是啊,我可不急。” “老七不急我也不急。”六皇子揽着七皇子的脖子说:“我也才十七。” 容昭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视线落在了最末尾仿佛遗世独立的九皇子身上。 “九哥呢?也没什么想法么?” 九皇子穿了身竹叶青锦袍,手持折扇,立在桥头,闻言回眸浅笑,“我看缘分。” 闻言大家都笑了起来。 “你问他做什么?他梅妻鹤子,不染红尘,你说成婚娶妻,反倒污了他的清白。”太子佯装嗔怪地瞥了容昭一眼。 容昭看看九皇子无奈的模样,微笑着没接话。 五皇子视线流转一圈,又落到了太子身上,“皇兄虽然有太子妃了,但太子妃至今膝下无子,皇兄纳个侧妃也不是不行,皇兄真的没有看中的人么?” 他没等太子回答,又自顾自说了几个人选,“其实从家世来看,这里不少人都很合适,但再综合容貌才情,能配上皇兄的就没几个了,我瞧着阮首辅家的小姐就不错,皇兄以为呢?前些日子她好像还入宫陪皇后娘娘下棋来着。” 皇子们闻言,嘻嘻哈哈的笑声没了,纷纷看向了太子。 场面陡然间微妙起来。 嘉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赶紧收回视线,装作在看鱼,不掺和他们的话。 容昭欲言又止,太子哼笑一声道:“五弟消息倒是灵通,连阮小姐陪母后下棋都知道?” 二皇子和四皇子面色微变,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 五皇子从容道:“那日我去给母妃请安,路上碰到了阮小姐而已。” “原来如此。”太子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眸光沉沉,他一拂袖背手在身后,正色道:“阮首辅膝下只此一孙女,她的婚嫁可不是孤能决定的,父皇自有安排,五弟还是慎言的好。” “是臣弟失言,太子勿怪。” 五皇子严肃地一拱手,太子故意等了一会儿,众人彻底没了笑意,气氛骤冷。 “呵,都说了是私宴,你们搞的这么正式,还论起君臣了。”容昭轻笑着上前一步替太子扶起了五皇子,“五哥也是,皇兄不过那么一说,你这又是何必?” 说着她给太子使了个眼色。 太子台阶和面子都有了,这才笑着说:“容昭说的是,孤没有别的意思,五弟别往心里去。” 其他人附和着笑笑,只是笑意都不达眼底。 “你们也是,一群大男人,议论个姑娘算怎么回事?我问你们有没有看上的,没让你们点名道姓啊,传出去人家姑娘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阮首辅知道了非和你们拼命不可。” 容昭虚虚地点了点他们,语气玩笑但眼神暗含警告。 几人讪讪地闭上了嘴。 嘉乐在边上瞧着,羡慕地想,这就是受宠的嫡公主的底气啊,能让一众皇子都抬不起头来。 “好了好了,时辰不早了,你们赶紧回去吧,赖着不走是打算在我这儿蹭晚饭?” 七皇子轻笑,“怎么,一顿晚饭都不给蹭啊?” “给啊,你们给钱就给你们吃,还能点菜呢,想吃什么就给你们做。”容昭掌心向上,“一人一百两。” “一百两?妹妹,你还是去抢吧!”四皇子转身摆摆手,“走了走了,这是黑店,不可久留。” “哈哈哈哈哈哈——”二皇子爽朗地笑了起来,对五皇子道:“快走吧老五,一会儿茶水都得让我们吐出来给了钱再喝。” “二哥你也忒恶心了!”容昭笑着瞪他一眼。 众人说说笑笑勾肩搭背地走了。 太子落在最后,七皇子转头看他一眼,太子说:“你先回去,孤和妹妹再说两句话。” 七皇子点点头,转身跟着六皇子走了。 嘉乐欠了欠身说:“臣妹告退。” 太子笑着说:“慢走。” 园子里瞬间安静下来,清风拂过,甚至有几分冷清的感觉。 容昭脸上的笑意消失,转头看太子,“皇兄,你针对五哥也太明显了,当着那么多兄弟的面,他们会怎么想?” “要的就是明显,他方才先挑衅于孤,孤若是放任不管,他怕是要蹬鼻子上脸。”太子不屑道:“何况孤是太子,本就是储君,他身为臣子,以下犯上,孤还说不得了?” 容昭蹙眉,“不是不能说,只是你也要看看场合,他方才没说什么过分的,你当着众兄弟的面给他难堪,他姿态又放的那么低,其他人难保不会生出别的心思,觉得你气量狭小不能容人。” “这些孤心里有数,你就别操心了。”太子不以为然,打量了容昭一眼,“父皇母后都说你聪慧,对你宠爱有加,你怎的就养成了这般谨小慎微的性子?” 容昭:“……” 我若狂起来,怕你受不住! 她沉默良久,把心里的火压了下去,正准备开口让他回宫,结果太子忽然问了句:“说起来今日来了不少青年才俊,你可有看中的?别是还惦记着那个陆三郎吧?” 容昭:蠢货带不动 (本章完) ------------ 第46章属狗的人,心上之人 容昭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没有。” 然后不等太子再问,直接让人把他送了出去。 她一个人在桥上站了一会儿,夕阳西下,风越发凉,吹得她浑身都冷透了。 去送人的青鹤折返回来,见她在这儿赶紧劝道:“公主还是回房吧,这儿风大,小心着凉。” 青鸾冲她摇摇头,青鹤一愣,仔细觑着容昭的脸色,却只看见了一个淡漠冷艳的侧脸。 “公主?”她又唤了一声,容昭才回神。 她叹息一声迎着落日问:“你说,为什么我就不是男儿身呢?” “公主怎会如此想?公主是嫡公主,千娇百宠,多少人都羡慕不来呢。”青鹤低声道。 “若我是皇子,是长子,还用受那蠢货的气?”容昭喝道:“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就高枕无忧了?帝王心最是难测,他倒好,什么想法都恨不得写在脸上,哪日自己把自己卖了怕是都不知道。” 青鹤青鸾大惊,青鸾赶紧道:“公主慎言!” 青鹤劝道:“太子殿下行事确实不周全,所以才要公主辅佐啊,公主可千万别意气用事,若是太子殿下失势,公主的日子也就不好过了,你们与七皇子是嫡亲兄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啊。” 容昭深呼吸几次,才勉强把气顺了,掌心都抠出了指甲印。 “罢了。”她喟叹着松开手,看着掌心的那几个月牙印,喃喃道:“世间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我得了这般的容貌和头脑,注定在其他方面有所损失。” “说的就是呢,公主这般才情手段,便已胜过千千万万人了,再配上如此容貌,那真真是万中无一,公主切莫妄自菲薄。”青鹤扶着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青鸾也道:“公主方才没吃多少东西,想必是饿了,奴婢让小厨房去准备些好下饭的菜来,公主再垫垫胃?” 容昭颔首,“去吧。” * 是夜,乌云汇聚,阴风骤起,窗子被吹得吱呀吱呀直响,窗边小几上随意地放了几本书,书页被狂风拨乱,哗哗不休。 淡金色帐幔随风而起,露出后面浴池中影影绰绰的人。 容昭觉得有些冷了,起身擦了擦水,拿起翘头衣架上的中衣穿好,又披了件薄披风,赤足踩着地毯回了卧房。 青鹤与青鸾正好进来,青鸾递了盏梨汤给容昭,低声道:“白日还好好的,谁想晚上忽然就变了天,今夜怕是要下雨呢。” 青鹤一边关窗一边说:“公主换一床被子盖吧,一场秋雨一场凉,晚上肯定冷。” 容昭捧着瓷盏喝了两口,感觉浑身都暖了,随意道:“你们看着办就是。” 她的衣袖下滑,青鸾视线瞥过,惊呼一声,“公主你的手腕——” “怎么了?”青鹤一惊,关上最后一扇窗子,赶紧跑了过来。 “啊!都有点肿了!”青鹤急得不行,“奴婢去找太医?” “不用,瞧你们紧张的,不过是被咬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要死了。” 容昭放下瓷盏,不在乎地说:“去取点消肿化瘀的药膏来。” 青鸾眼都红了,“将军下嘴也太狠了,他疯了么?” 容昭面色一凝,冷声道:“出去。” 青鹤与青鸾对视一眼,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再多言,匆匆去了。 容昭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拿起玉梳轻轻地梳理自己的长发。 她的长发保养极好,黑亮顺滑如绸缎一般,没一会儿就梳开了。 她看着镜子里不施粉黛的美人,再看看她的手腕,脸色顿时一僵,“属狗的么……” 话音刚落,后窗忽然传来一声轻响,容昭一惊,下意识起身,抓起梳妆台下藏的匕首护在身前,眼神凌厉地看着后窗的方向。 纱幔飘舞,下一刻一道黑影径直向她走来。 容昭眯起眼,听着脚步声慢慢松了口气,放下匕首,随意地扔到台上,“咚”的一声闷响。 “梁将军好大的胆子,私闯公主府,你长了几个脑袋?” 青筋分明的大手拂开纱幔,露出了梁辞英俊硬朗的脸。 他在容昭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沉沉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又举步上前。 容昭没动,面色如常地看着他靠近,直到他抬起手。 她眼神忽然一厉,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梁辞竟也不闪不避。 “啪!” 清脆的巴掌声让走到门口的人也愣了一下,随即担忧地问:“公主你没事吧?” 容昭冷声道:“没事,不许进来。” “公主?” 青鹤不放心地又问了一句。 “这是本宫的命令。” “是……” 青鹤与青鸾对视一眼,无奈地守在门口。 容昭回眸瞪着梁辞,“你当这是什么地方?滚出去——” 她伸出去的手忽然被握住,梁辞垂眸看着她手腕上那个青红交织的牙印,眸色沉沉,忍不住用大拇指摩挲了一下。 他指腹粗糙,常年练武留下的茧子让人无法忽视。 容昭抿了抿唇,“放开。” “臣今夜,特来向公主请罪,公主要打要罚还是要杀都可以,但先让臣给你上药,行么?” 梁辞终于开了口,嗓音低沉中又有几分沙哑。 容昭看他一眼,用力甩开他的手,折身坐回了椅子上。 梁辞也不恼,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打开后倒出些药水,用掌心搓热,随后他单膝跪地,抬眸看着容昭,无奈道:“公主高抬贵手?” 容昭气笑了,“你干的好事。” 她懒懒地伸出手,在烛火映照下,那个斑驳的牙印看着更加可怖。 梁辞顿了一下,抬手握了上去,细致地揉捏涂抹起来。 他的手很大,握住容昭的手腕还绰绰有余。 两相对比之下,越发显得容昭娇小,梁辞爱不释手地又摩挲了一会儿那细腻的肌肤。 容昭刚要动,梁辞就用了些力气,握着不撒手,沉声道:“今日臣是疯了心,公主打臣,臣受着,但臣要问个清楚。” “你要问什么?”容昭冷眼睨着他。 梁辞即使半跪在地上,也不见半点颓色,他紧紧握着容昭的手掌,掌心烫的容昭心里发紧。 只听他咬牙问:“臣听闻公主有心上人,欲择驸马了?” 陆行越:阿嚏—— (本章完) ------------ 第47章嫉妒疯了,没有可能 容昭一怔,诧异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的?” 然而她这样已经是变相承认了,梁辞的脸色越发难看,眼底隐隐泛红。 他手上不自觉用力,听到容昭低低的吸气声又赶紧放开了手。 “就因为这个,你大白天跑我公主府撒疯不够,晚上还敢来?” 容昭说完又气笑了,抬脚踹在了他的心口,“梁辞,你是傻子么?” 梁辞闷声受了这一下,视线落在她白皙莹润的脚踝上,目光晦暗。 容昭收回脚,单手撑着头无奈道:“我哪来的心上人?” “陆行越,不是么?” 梁辞垂着眼不看她。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再说,我的话,你听听就算了,我当时是挺看好他的,但不仅仅是因为他这个人,而是他背后站着荣国公府,不过后来我发现他不是任人摆布的,就算了。” 容昭说完又有些讪讪的,说那么多做什么,像她上赶着解释似的。 她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梁辞,“起来。” 梁辞还是一动不动。 容昭皱眉,“梁辞!” 梁辞沉默许久,才闷闷地哼了一声,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 “你……”容昭刚想问他怎么了,忽然想起一事,梁辞回来她是知道的,好像是因伤回都休养。 因伤…… 容昭心里“咯噔”一下。 “梁辞你起来,我刚才踹到你伤口了?” 她俯身要去拉梁辞,结果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抓住,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拉了过去。 “梁辞!”容昭一惊,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当即挣扎起来。 然而梁辞的手臂紧实有力,箍住她的时候简直像两个铁钳。 “臣在。”他低沉醇厚的声音在容昭耳畔响起,下一刻他直接拦腰把人扛了起来。 容昭愕然,一时间竟然没反应过来,就这么怔怔地趴在他的肩头。 等她反应过来想骂他的时候,梁辞稳稳地把她放在了床上。 容昭:“……” 欲骂又止。 她被梁辞用被子卷起来,只能抬头看着他。 从这个角度看梁辞是真的高大,像座小山一样,但不是熊那样的壮,他身材强健但不夸张,只是肩宽,看起来显得壮。 两人沉默对视,莫名的情愫在无声滋长。 良久,梁辞一撩袍摆在床边单膝跪了下来,他执起容昭的一只手,轻轻烙下一吻,久久停留。 容昭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心里忽然一涩,默不作声地移开了视线。 “梁辞,你该回去了。” 梁辞低低地笑了一声,听起来莫名苦涩。 “臣都要嫉妒疯了。” 所以一回来就不管不顾地想在她身上留个标记,不敢亵渎了她,一腔暴戾嫉妒的情绪又无处发泄,热血上涌,一时昏了头,就咬了她手腕一口。 她疼,他也疼,所以明知不对,他还是来了。 容昭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沉默片刻,忽然用力抽回了手,梁辞怔怔地看着她。 她转回头,眼神已经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她注视着梁辞,声音清晰地说:“梁辞,你早该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梁辞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抿紧唇,这样看起来更凶了,可容昭不怕,她甚至笑了笑,“退下吧,本宫累了。” 又是漫长的对峙,梁辞没有出言反驳,他点点头,起身替她放下了床帐,转身时顿了顿,那高大的身影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落寞。 容昭不由得闭上了眼,她感觉今晚的烛火过于明亮了。 就在她以为梁辞走了的时候,他忽然低声道:“你的手腕一天消不了,臣明日再来。” 容昭猛地睁开了眼,可却只看到了梁辞离开的背影。 “梁辞!” 梁辞没应,后窗响了一声,又重归寂静。 容昭咬了咬牙,恨恨地捶了下床,“这个倔驴……” 这一晚她肯定睡不着了。 * 这边辗转反侧,那边手足无措。 陆行越在浴房待了足足一个时辰都没出去。 卧房外观春趴在门口小心听着里面的动静,半晌失望地摇摇头,嘀咕道:“怎么还是没声啊?” 赏夏无奈:“那还能有什么声?你想什么呢?” “你想哪儿去了?我又不是要听墙角。”观春撇撇嘴,“你没觉得夫人和公子不对劲么?回来的时候各走各的,一下午谁都不搭理谁,现在也是,好不容易共处一室了,还是没声,我担心他们吵架。” 赏夏看了眼角落里和雕像似的杵着的穆朗,叹息一声,“若是吵架反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啊?”观春不解,“吵架还是好事了?” “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话说开就好了,就怕你不说,我也不说,两个都是闷葫芦,那还怎么过日子?” “好像也是……”观春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更担心了,“可我瞧着公子就是个闷葫芦啊。” 穆朗:“……” 这话你俩就不能背着人说? 他尴尬地背过身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不过她们说的也没错,公子他是挺闷的,要是一直不张嘴…… 穆朗叹息一声,可怎么办啊? 陆行越也在想要怎么办,他早就洗完了,磨磨蹭蹭擦头发,现在头发都全干了,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他攥着手巾怔怔地坐在榻上。 但拖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他转眼看了眼窗外,夜色已深,浓墨一般,再不出去沈岚岁都该睡了。 终于,他放下手巾披着大氅出去了。 房间内灯熄了一半,光线比浴房里昏暗不少,陆行越适应以后才慢慢往床边去。 雕花大床上鼓起了一个红色的小包,他们新婚不久,用的还是红色锦被。 此时锦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点点黑色的发顶。 沈岚岁背对着他把自己团了起来。 陆行越脚步又迟疑起来,他站在三步外,轻轻地唤了一声,“岚岁?” 沈岚岁没回应,却悄悄睁开了眼,小心翼翼地把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鼻子。 她倒要听听这闷葫芦要说什么。 然而陆行越叫了一声就没了下文。 沈岚岁:“???” 不是,你在这儿钓鱼呢? 今天我们上三轮啦!大家不要养文了,我们争取pk通关! (本章完) ------------ 第48章他是害怕,脸色难看 沈岚岁忍了又忍,才没转过头看他,她不能落入他的陷阱。 又过了一会儿,陆行越又喊了一声,“岚岁。” 沈岚岁:“……” 她默默在被子里攥紧了手。 陆行越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的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的被子微微动了一下,心里骤然一松,失笑道:“我知道你没睡。” 沈岚岁抿了抿唇。 褥子微微一沉,陆行越的清冽味道逐渐逼近,最后停在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我今天确实有许多不当之处,是我对不起你。”他坐在床边,没看沈岚岁,怕她觉得不自在,视线只落在床尾。 他语气诚恳,沈岚岁紧皱的眉头不由得松开了些,还是没出声。 陆行越以为这些话说出口会很难,所以在浴房里纠结了那么久,现在坐在沈岚岁身边,他又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白日我语气不好,不是责怪你,只是有些担心……”他顿了下,耳垂微红。 第一次说这种类似示弱的话,陆大侯爷还是有些别扭,缓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也不是因为你说我的腿生气,其实也没生气,真要说的话,可能是害怕。” 沈岚岁诧异挑眉,害怕?怕什么? “我怕你同情怜悯我,我受不了那样的眼神。”陆行越似是听到了她的心声,自嘲地叹息一声,“也怕治不好,这辈子都只能做个瘸子。” “后面穆崇安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没有顾及你的感受,但他行事狠辣,我怕你被盯上,怕你受我牵连。”陆行越瞥了身边人一眼,却见被子又往下滑了一些,露出来的那只小耳朵听得很认真。 他哭笑不得,一直悬着的心却落到了实处。 他自己都没发觉,再开口的声音更轻了些。 “我不善言辞,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以后不会再犯,你要是哪里不高兴,可以直接和我说。” 他偏头看着沈岚岁,那目光如有实质,沈岚岁腹诽他马后炮,但憋了一天的火气确实消散了。 仔细想想其实她可以理解陆行越的心情,天子骄子跌下云端,就算表现的再云淡风轻,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 像在心底埋了一根软刺,平时不动就不会痛,也没什么存在感,可一旦碰到了,就钻心的疼。 再想想陆行越说穆家人偏执狠辣,也是深有体会吧? 沈岚岁这下彻底没火了,只剩满心无奈。 陆行越等了片刻,见她还是没有转身的意思,无声叹息,起身去把剩下的灯熄了,脱下大氅挂起来,折回床边躺下。 卧房骤然黑了下来,窗外依稀传来几声鸟叫。 陆行越刚拉起锦被,闭上眼,就有一只手从里面摸了过来。 陆行越猛地睁开眼。 那手毫无章法地在锦被上四处乱按,好像在找什么。 眼看着摸的位置越来越偏,陆行越面色微红,一把抓住那不安分的手,低声问:“做什么?” 手顿了一下,随后猛地抽了出来,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似是安抚。 陆行越一怔,转头向里侧看去,就见沈岚岁不知何时躺平了,闭着眼,面色温和。 他福至心灵,哑然失笑,这是接受他道歉的意思? 拍了两下后沈岚岁就要收回去,陆行越却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 两人同时一愣。 沈岚岁睁开眼,惊疑不定地看着床顶,他握她手做什么? 陆行越也看着床顶,费解地想:我做什么要握她的手?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阵,沈岚岁感觉自己手都要熟了,热的慌,不由得挣扎了一下。 陆行越立刻放开了她的手,声音微哑,“好眠。” 沈岚岁立刻躺的板直,安详的像座雕塑。 陆行越那点不自在瞬间消散,低笑一声,收回手闭上了眼。 * 翌日陆行越睡得有点过头,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已经大亮了。 他一惊,又想到自己现在无事一身轻,松了口气。 躺着平复了会儿心跳,陆行越才慢慢坐起来,他转头看了看床里侧的人,侧卧背对着他,似乎睡得还是很沉。 他心里划过了一丝古怪的感觉,但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昨夜睡得太晚。 可等他洗漱锻炼回来,沈岚岁还是没起。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更浓,大步走到床边唤了沈岚岁一声,“岚岁?” 沈岚岁没有反应。 陆行越轻轻地推了推她的肩膀,“醒醒,岚岁。” 这次她倒是动了,迷迷糊糊地转过身,睡眼惺忪,脸色煞白。 陆行越心猛地一跳,见她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赶紧摸了摸她的额头,并不热。 不是发热怎么会这样? “你哪里不舒服?” 沈岚岁刚醒,又冷又疼,只茫然地看着他不说话,或者说已经没了说话的力气。 她下意识地捂住了一阵阵坠痛的小腹。 陆行越见状当机立断转身,“来人——去请府医过来!快!” 门外候着的穆朗二话不说就去叫人。 观春和赏夏担忧地隔着门板问:“公子,夫人怎么了?” “进来!” 陆行越厉喝一声。 观春一个激灵推开了门。 两人此时也顾不上那么多,直直地向着床边跑去。 “她没发热但是一头冷汗,似乎痛得厉害,是怎么了?她以前有这样的情况么?”陆行越担忧地问。 观春见沈岚岁捂着肚子,迟疑道:“会不会是月事来了?” 赏夏蹲在床边握住沈岚岁的手,低声问:“夫人,你是不是肚子痛?” 沈岚岁这会儿恢复了点理智,点点头,“疼……” 赏夏转头对浑身紧绷的陆行越说:“公子,夫人应该是来月事了,你……你先回避一下吧。” “月事”这个词陆行越不算陌生,毕竟也是娶过妻的人,但他与穆雪娇关系僵硬,她不会说这些,他也不会主动问。 是以他从不知道月事来了会这么痛苦。 观春和赏夏把床边的位置占了,他只好退后一些。 “公子,府医来了!”穆朗在门外喊了一声。 陆行越回神,“让他进来!” 府医立刻提着有些陈旧的小药箱进来了。 陆行越摆摆手,“礼就免了,快给夫人看看。” (本章完) ------------ 第49章夫人病了,三郎着急 府医上前不敢乱看,对观春和赏夏道:“劳烦二位姑娘帮忙让夫人躺平。” 沈岚岁听到了,自己躺直了忍着疼道:“我只是月事来了,没什么要紧的。” 观春眉一皱,还没开口,陆行越就道:“疼成这样如何不要紧?” 他对府医说:“看仔细些。” 府医:“……是。” 沈岚岁艰难地看了他一眼,触及到他眼底那不甚分明的关心后没再拒绝,配合地伸出了手。 看就看吧。 异能能不用就不用。 府医隔着丝帕给她诊脉,一边诊脉一边揪着自己的胡子,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了观春和赏夏几个问题,问完后点点头,心里有数了。 他起身对陆行越道:“公子勿急,夫人无性命之忧,但宫寒十分严重,身体底子也不是很好,内虚,需要好好调养,不然日后怕是不利生养。” 陆行越倒是不在乎能不能生养,他看着满头冷汗的沈岚岁,眉头紧皱,“有什么办法可以缓解疼痛?” 府医说:“喝些红糖姜水会好的多,若是公子手热,也可以给夫人揉揉小腹,会舒服些,月事刚来的前两天是最疼的时候,之后就没这么严重了,平时注意保暖,尽量不要吃冷食碰冷水……” 他交代了一堆注意事项,陆行越默不作声地听着。 观春和赏夏对视一眼,有些诧异。 寻常男子听到月事,怕是会嫌晦气,早早避开了,公子竟然听得这么认真? “我再开副调理身体的药,记得坚持喝,到下月月事应该能缓解不少。” “有劳,观春,送他出去。”陆行越面色稍霁,在床边坐下。 观春引着府医出去了,赏夏见状没再劝,欠了欠身道:“奴婢去取干净的衣物来。” 陆行越拿着帕子说:“擦擦汗。” 沈岚岁颤抖着手去拿,指尖相碰,陆行越只觉得自己好像握了块冰。 明明之前她的手很热的。 心里一紧,陆行越攥紧了帕子,连带着握住了沈岚岁的手。 沈岚岁疑惑地看着他,嗓音微哑,“陆行越?” 陆行越回神,垂下眼帘道:“我来。” 他握着沈岚岁的手放回被子里,自己拿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汗。 帕子上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一点点拂过额头、鬓角、鼻尖,陆行越的视线也跟着把她的五官轮廓摩挲了一遍。 他恍然发现沈岚岁的脸是如此的小,他一只手好像就能遮住。 这个念头刚闪过,他的手已经盖了上去。 被捂的一愣的沈岚岁:“三郎?” 陆行越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真的会出手,他顿了片刻,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你脸很小。” 沈岚岁:“啊?” 她下意识想摸,陆行越提前隔着被子按住了她,“手凉,别往外拿了。” “公子,奴婢帮夫人换衣服,你先回避一下吧。”赏夏捧着衣裤进来,月事带被藏在了下面。 陆行越看了眼,起身道:“好了叫我。” “是。” 赏夏目送他离开,转头低声道:“公子对夫人真好。” 沈岚岁失笑,“嗯。” “奴婢服侍你更衣,看看有没有弄到被褥上。” 赏夏扶着沈岚岁坐起来,掀开被子一看,果不其然有一片血渍。 沈岚岁有些尴尬,赶紧擦了身子换衣服。 赏夏把脏衣服和被褥放在一起,卷着抱了出去,又唤人拿了新被褥重新铺上。 一通折腾下来,沈岚岁松了口气,肚子却更疼了。 她捂着小腹靠坐在床头,忍不住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试图调动异能。 但一想到过些日子还要去药堂,现在用了到时候怕是力不从心。 算了,忍忍。 “公子,红糖水好了。” “我端进去,你去灌个汤婆子来,再打些热水放在床头。” “是。” 沈岚岁迷迷糊糊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感觉床边多了个人,她吃力地抬眼看去,陆行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浓郁刺激的姜味混着红糖的味道钻入鼻中,沈岚岁忍不住皱了皱眉,“我不想喝这个,喝热水也一样的,让人倒些热水来吧?” 陆行越吹了吹,温声道:“听话,喝这个发了汗会好受些。” “我不想发汗。”沈岚岁咕哝了句。 人一生病,就不自觉变得脆弱起来,平时多阳光的人,到了这个时候也笑不出了。 负面情绪裹挟着疼痛来势汹汹,沈岚岁觉得浑身难受,心里最难受。 陆行越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有些无奈,“是怕苦么?我给你拿了最喜欢的蜜饯,喝了就能吃。” 沈岚岁抿了抿唇。 见她面露动摇,陆行越声音更低,“喝一点,能喝多少喝多少,行么?” 沉默半晌,沈岚岁还是伸手接了碗,陆行越神色稍松。 “咳咳咳——” 辛辣的姜味直冲天灵盖,沈岚岁喝了没两口就呛了,咳得眼睛鼻子都泛起了红。 陆行越忙给她拍背顺气。 本来情绪就不太好,这一下更是彻底压垮了沈岚岁的心理防线。 她眼泪毫无预兆地就落了下来。 一颗颗砸在碗里,溅起小小的水花。 陆行越更慌了,赶紧拿过碗放在一边,“罢了罢了,不喝就不喝,我让人去倒热水。” “公子,汤婆子灌好了,放在床尾……夫人怎么了?怎么哭了?” 观春吓了一跳,赶紧跑了过来。 后面跟着的流烟把水盆放在床头,担忧地看了陆行越一眼。 “东西放下,你们先出去。”陆行越说。 观春看着无声落泪的沈岚岁还是有些担心,“可是——” “这里有公子呢,让他们夫妻说说话。”流烟拉着观春就往外走。 观春想挣扎,可流烟看着清瘦,力气却极大,她根本挣不脱。 一路被拖到外面,观春有些不高兴,“你拉我做什么?夫人那么难受,公子又不会伺候人——” “公子会。”流烟关上门,转身看着她。 观春愕然:“怎么可能?” 流烟叹息一声,“先夫人嫁过来就一直病着,时常半夜惊醒,哭着要见公子,公子无法,后来干脆就在卧房的榻上睡,喂药喂水换帕子,他都做习惯了。” 观春瞠目结舌,半晌讪讪道:“那公子还真是对谁都挺好的哈……他……他是不是也喜欢先夫人啊?”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本章完) ------------ 第50章坦白信任,和好如初 流烟古怪地看她一眼,“先夫人又不是现夫人,公子没那么多喜欢可以分。” 观春茫然地眨眨眼,“不喜欢么?那为什么照顾她那么周到?” “因为她是夫人,是公子的责任,公子重情重义,自然不会弃她于不顾,但……” 流烟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还依稀能听到里面陆行越温柔的说话声。 “但什么?”观春着急地问。 她摇摇头,没说话。 但新夫人是不一样的,她能感觉到。 公子照顾先夫人的时候话很少,基本不说话,哪有哄人的时候? * 陆行越挽起自己的袖子,起身打湿帕子,给沈岚岁擦了擦脸。 沈岚岁吸了吸鼻子,有些羞耻,想别开脸,却被陆行越不容拒绝地扳了回来。 她转头看着一脸认真的男人,哑声问:“我这样是不是挺没出息的?” 被呛了一口,肚子也疼就把她委屈哭了,回去她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从末世穿来的。 其实也不是疼的想哭,就是乱七八糟的情绪一齐涌上来,她有些扛不住了。 想着又掉了两颗泪珠,沿着陆行越的指节滑了过去。 陆行越动作一顿,垂下眼帘,“想哭就哭,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哭反而是一种福气。” 他囫囵擦了一遍,把帕子放在一边,双手浸入了热水里。 泡了一会儿,他擦干手又坐了回来,掀开锦被把手伸了进去,低声道:“冒犯了。” 沈岚岁泪眼朦胧地看他一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下一刻就感觉热乎乎的大手隔着中衣贴了上来。 她瞬间僵住了,小腹一沉,紧接着那只大手就画着圈地动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按揉着。 偏生陆行越面色如常,还问了句:“这样可以么?” 沈岚岁眼泪在眼眶边缘欲落不落,从未与人这般亲密过让她不知所措。 她迟钝的回神,隔着被子一把按住了陆行越的手。 陆行越疑惑地看她,“不舒服?” 沈岚岁欲言又止,好一会儿才捋清了思路,“不是……” “那我继续。”陆行越另一只手捉住沈岚岁的手挪开,继续按了起来。 沈岚岁没拒绝,她出神地看着这个男人,仿佛又认识了他一次。 他垂着眼,长而密的睫毛落在眼下,看起来专注又温柔。 而那只手刚泡过热水,很热,不算柔软,但动作很轻,确实让她的肚子好受了些。 鼻子又开始发酸,沈岚岁赶紧别开脸。 脑中不断翻滚着她穿过来后的一幕幕。 她这人向来心大,不常回想以前的事,过去就过去了,可生病的时候她的理智就旷工了,大脑一片混乱。 穿到古代,举目无亲,原主的亲人个个极品,婆婆公公都不是省油的灯,大哥二哥也各怀鬼胎,刚睁眼还差点又死一次,处处被刁难,这个世界的很多条条框框她都无法越过去,又不得不接受。 她以为事情过去了,其实情绪还藏在心底,不断发酵,一朝爆发,难免控制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沈岚岁的肚子没那么疼了,她情绪也稳定了下来。 她被子下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握住了陆行越的手腕。 陆行越疑惑抬眸:“嗯?” “你昨晚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沈岚岁看着床里侧的枕头低声说,“其实我也不是真的生气。” 陆行越手停了下来,“那是什么?” 沈岚岁抿了抿唇,正斟酌着措辞,陆行越沉声道:“看着我。” 沈岚岁眨眨眼,“不要。” 哭了半天,眼皮都肿了,丢人。 “看着我。”陆行越空着的手捏着她的下巴,轻轻地把人转了过来。 沈岚岁低着头就是不看他。 陆行越无奈,“你不是不怕我,怎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沈岚岁下意识想说自己确实不怕,结果一抬头就意识到自己中计了。 陆行越勾唇浅浅地笑了一下,“没什么丢人的,你告诉我你昨日为何不肯说话,不是生气是什么?我知道了,下次才不会再犯。” 沈岚岁望进他碧波般的眼睛,沉默半晌,轻声道:“昨日阮怀书与我说了你和先夫人的事。” 陆行越一怔。 “你问我是不是同情怜悯你,其实不是,我就是有点心疼。”沈岚岁说完自己笑了,“说出来有些荒谬,但我当时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你没给我说话的机会,还曲解我的意思,我心里不舒服所以不愿意和你说话。” 陆行越眸光颤动,心里隐隐发酸。 “但是不说话又怎么解决问题呢?”沈岚岁叹息一声,在被子下覆上了陆行越的手背,轻声道:“陆行越,我们以后若是有分歧和矛盾,先冷静半天,然后坐下来好好谈谈,你有什么不痛快的地方要和我说,我们既然搭伙过日子,不坦诚一点、彼此信任,迟早要被人钻空子。所以,多信任我一点,好么?” 陆行越感受着她微微热起来的掌心,郑重颔首道:“好。” 沈岚岁便笑了。 “此事翻篇,以后莫提。” 她深吸一口气,松开了陆行越的手,低声说:“陆远之,我饿了。” 陆行越微微睁大眼睛,“你……” “怎么了?你告诉我表字不就是让我叫的?不喜欢?” 沈岚岁偏头看着他,唇上还是没多少血色,眼睛却亮了许多,又是他熟悉的活泼模样。 陆行越倏然莞尔,“喜欢。” 他收回手,仔细给她掖好了被子,这才起身叫人准备饭菜。 沈岚岁现在这样不方便移动,陆行越干脆让人把炕桌搬来,就在床上吃。 温热清甜的红枣粥下肚,沈岚岁的脸色好了许多,陆行越陪她吃完,府医那边的药也熬好了。 这次不用陆行越哄,沈岚岁自己就捏鼻子喝了,喝完五官都拧在了一起,陆行越看着颇觉好笑,在她手伸过来的时候适时地递上了蜜饯。 沈岚岁看都没看就塞进了口中,转头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 陆行越失笑,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了陆景止的声音。 “三嫂怎么了?怎么唤了府医?” 陆行越看向沈岚岁,“要见么?” 沈岚岁点点头,“你不用一直守着我,我好多了,你去忙吧。” “好。”陆行越起身出去,给陆景止开了门,“不要待太久,让她好好休息。” 陆景止眼睛一亮,露出个暧昧的表情,“知道了知道了。” (本章完) ------------ 第51章选妃真相,梁辞身份 陆行越出去后,陆景止自在了许多。 她快步来到床边,低声问:“三嫂,你怎么了?病了么?昨日不还是好好的,怎会这么突然?” 沈岚岁见她是真的担心,颇为动容,“我没事,你别担心,只是月事来了。” 观春跟着进来倒茶,沈岚岁给她个眼神,观春立刻搬了把椅子来。 陆景止坐下,闻言松了口气,“原来是月事,是肚子疼么?” “嗯。” “我早些时候也肚子疼,调理了好一阵子才缓解。”陆景止说着对观春道:“你去我院子里找知书,让她把我那彩绘小手炉拿来。” “是。” 观春出去把门带上,陆景止握住了沈岚岁的手,蹙眉道:“果然凉的厉害。” 沈岚岁笑着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请府医了?消息传这么快?” “不是。”陆景止说:“我本就是来找你的,半路看到府医从平澜院出来,问了一声才知道是你传的。” “嗯?来找我玩么?”沈岚岁打趣地看着她。 想起什么,陆景止回头看了眼,没人进来,她还是压低了声音说:“是昨日赏菊宴的事。” 沈岚岁稍稍坐直了身子,“怎么说?” 陆景止后怕道:“昨日我与大哥一回来就被爹叫到书房去了,我一进去见娘也在,就知道有事了。” 她握着沈岚岁的手,沉声道:“嫂子你猜的一点不差,昨日明着是赏菊宴,其实就是选妃宴。” 猜测得到验证,沈岚岁心道果然,“国公和大夫人怎么说?” “爹问我见到皇子没,有没有皇子和我搭话,我说我全程和你待在一起,席间确实有人看我,但我没有理会,爹松了口气,夸我做得好,又问我有没有上去表演,我说没有,他就让我出来了。” 陆景止后怕地拍了拍心口说:“回去我就想,如果当时我没听你的,一意孤行上去了,今儿怕是赐婚圣旨都下来了吧?” 沈岚岁眸光一动,“你的意思是有人接到赐婚圣旨了?” “是啊!”陆景止凑近些说:“不过就一位。崔氏的嫡次女崔晗被指给四皇子为正妃,其他的没动静,怕是还在商量吧。” 沈岚岁若有所思。 崔氏自古便是名门望族,高门大户,规矩森严,祖上不屑与皇室联姻,娶妻嫁女标准非常严苛,一般只在门当户对的大族里选。 但到了近些年,崔氏逐渐没落,终于肯放下身段放女外嫁。 不过即便没落,崔氏在文人清流间的地位依然不可撼动,根系庞大,崔氏的父亲虽然官职低微,但有这样的母族,配四皇子仍是绰绰有余。 沈岚岁忽然问:“我记得四殿下的母妃是淑妃娘娘?” 陆景止颔首,“正是。淑妃娘娘这些年行事低调了些,当年也是正儿八经得过宠的,母族和崔家多少沾亲带故,是以才促成了这一桩婚事。” 沈岚岁莞尔:“淑妃娘娘是个聪明人。” 崔家嫡次女不如嫡长女贵重,但又背靠着崔家,低调却不低微,将来四皇子也多个靠山,却又不会太张扬惹人嫉恨。 “是啊,看她如今虽然风头不如贵妃和兰嫔,但依然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就知道了。” 陆景止直起身子绕了绕自己的帕子说:“如今就这一对成了,其他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打算,我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沈岚岁端起茶递给她,“臣子若是不愿,陛下也不能一意孤行,婚姻不同于朝政,没有强逼的道理。” “也是。”陆景止被安慰到了,她接过茶正准备喝,忽然又想起一事,“对了!” 她迎着沈岚岁疑惑的目光,低声道:“我听闻昨儿不仅是给皇子选妃,还有意给公主选驸马呢!” “哪位公主?”沈岚岁一惊,“不会是容昭公主吧?” “不清楚,也可能是嘉乐公主,不过目前适婚的公主就这两位,谁都有可能。” 陆景止嘀咕道:“也不知谁能摘得这两颗明珠……” 沈岚岁思绪一动,脑中立刻浮现出一张深邃硬朗的脸。 “景止,你知道梁将军么?” “梁将军?”陆景止顿了下,“你说的是哪位梁将军?刚回都的那个么?” “对,我昨日在席间看了他一眼,见他气度不凡,年纪又轻,很是好奇。” 沈岚岁没敢把他私会公主的事说出来。 好在陆景止没有多想,她笑了笑说:“他叫梁辞,确实挺厉害的。” 梁辞是北境大将梁万关的独子,梁万关深受陛下信任,年纪轻轻就独守一方,可惜天妒英才,在一次大战中,他与夫人双双殒命,只留下了年仅十三岁的梁辞。 陛下欲召他回阳都好好养着,没想到梁辞拒不肯受,一个人守着将军府,平叛乱,镇边军,杀敌无数,立下赫赫战功,把父亲的兵权从小人手中夺回。 十五岁击退外敌,十八岁追敌千里,让边境小国不敢再犯。 二十岁回朝受封,子承父业,成了北境新一代战神,又得了定边侯的爵位,让一众阳都公子黯然失色。 “……不过这次回来不仅仅是受封,听说他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此次是回来休养的,短时间不会回北境边城。” 陆景止一口气说完,赶紧喝茶润润嗓。 沈岚岁听得怔怔出神,历史上有不少年轻将军,当时她看一眼就过去了,没什么实感。 如今见到真人,她才觉所言不虚。 若说谁能配上容昭公主那样高贵美丽的人,梁辞,倒不失为一个好选择,美人合该配英雄。 “嫂子在想什么?梁辞么?” 刚走到门口的陆行越正好听到这一句。 他脚步一顿,匆匆赶回的观春见状,疑惑地问:“公子为何在门口站着?” 房内的沈岚岁和陆景止对视一眼。 陆景止掩唇笑了起来,冲沈岚岁眨眨眼道:“三哥怕是来催我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黏人?” 她放下茶盏起身,“嫂子不舒服就多休息,我先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你。” 沈岚岁无奈笑笑:“好。” 陆景止刚开门就对上了陆行越面无表情的脸,忍俊不禁道:“三哥,我待的时间不算太长吧?” 陆行越:呵 (本章完) ------------ 第52章不识好歹,二哥心思 陆行越颔首,面色无波。 半点没有偷听被抓包的心虚。 陆景止欠了欠身准备离开,擦肩而过后陆行越忽然又叫住了她。 “你若是有空,常来坐坐。” 陆景止顿足回眸,诧异地看着他。 这竟然是她独来独往的三哥能说出来的话? 陆行越没看她,说完这句就径直进了卧房,观春紧随其后。 陆景止恍然,是为了三嫂吧?他怕三嫂一个人太寂寞? 她下了台阶又转头看了眼,看来这次三哥是真的上了心。 她忽然觉得心里一松,脚步都轻快了些。 * 陆行越走到床边,椅子还没收,他看了一眼没坐,直接在床边坐下了,“可好些了?” 沈岚岁点点头,“好多了,没那么疼,就是感觉有点困。” “药里加了安神的成分,困是正常的,睡一会儿?”陆行越轻声问。 沈岚岁想了下,自己今天确实没什么事,便躺了下来。 观春上前,“夫人,这是小姐送的手炉,奴婢先放起来?” “放碳了么?”陆行越问。 “放了,温温热热的,不烫人。”观春把手炉递上,陆行越接过试了试温,确实不烫,还带着淡淡的梨香。 “暖着手睡。” 陆行越把手炉放在了沈岚岁的掌心。 指尖从掌心划过,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沈岚岁蜷缩了下手指,握住手炉,看着陆行越,“掉了怎么办?” 观春下意识道:“奴婢……” “我在这儿守着。”陆行越淡淡道。 观春:“???” 不是,你怎么总和我们抢活呢? 她迟疑着小声道:“怎么好劳烦公子,奴婢……” 没等她说完,陆行越淡漠的视线就扫了过来。 观春:“……” 沉默片刻,她果断对沈岚岁道:“奴婢就先退下了,夫人公子有事就唤一声。” 沈岚岁:“……” 她哭笑不得,“陆行越,你别吓唬她,我不用你守着,你该做什么做什么,这手炉我捂一会儿,手热了就放下,不会弄到床上的。” “我没什么可做的,锦衣卫那边用不到我,闲着也是闲着。” 陆行越边说边起身去外间的榻上把自己之前没看完的书拿了过来,不容分说地坐下翻看。 他心意已决,沈岚岁便不再劝。 困意上头,她脑中一片混沌,刚闭上眼就有种如在云端的感觉。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彻底睡了过去。 察觉到身边人的呼吸逐渐平稳,陆行越翻页的手一顿,垂眸看了过来。 喝完药沈岚岁浑身都热,额头又沁出了一层薄汗。 他从怀中拿出丝帕,一手扶袖,一手持帕,俯身轻轻替她擦去。 沈岚岁眉梢微动,睡得不太安稳,陆行越立刻停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 过了片刻,沈岚岁低低地呢喃了一句什么。 陆行越蹙眉,侧耳倾听,她忽然唤道:“三郎……” 原来是梦。 陆行越心一动,那种犹如拨弦的感觉又出现了,他沉默地注视沈岚岁良久,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轻轻勾唇,“嗯,我在。” 睡熟了,沈岚岁的手自然而然松开,手炉滑落,却没落到床上,半路就被陆行越接住了。 他右手握着手炉,左手握着沈岚岁的手放回锦被里,久久没有松开,等她的手热了才小心放下。 至于书……此时正孤零零地躺在一边,被他的广袖拂过,无助地翻了一页。 …… 这一觉沈岚岁睡了很久,下午才醒,醒来时肚子彻底不疼了,身上也有了温度。 她再次恢复了平时精力充沛的模样,继续修改自己画的首饰图样。 直到傍晚,陆行越都没回来。 赏夏一边剪灯芯一边问:“公子还没回来,夫人,要不您先吃晚饭吧?” 沈岚岁从那一堆凌乱的图样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脖子,往窗外一看,夜浓如墨,树叶狂摇,一副风雨欲来之兆。 “要下雨了……”她喃喃一句,忽然起身,趿拉着鞋走到门口,廊下雕花灯笼在风中摇晃,碎了一地光,细看才发现不是灯光,而是破碎的雨珠。 “赏夏,去取把伞来,让人——”沈岚岁话还没说完,视线尽头就出现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一瘸一拐地向她走来。 执伞的人也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伞檐微微上抬,露出陆行越俊美的脸。 “夫人,伞来了。”赏夏拿着把油纸伞过来,沈岚岁莞尔道:“不用了,去唤人准备饭菜,三郎回来了。” 赏夏侧头看来,陆行越正好上了台阶,收伞看着沈岚岁,温声问:“还没吃饭?” 赏夏笑了笑,无声退下。 沈岚岁侧过身让他进来,“忙起来就忘了。” 陆行越挑了下眉,“原来不是等我?” 沈岚岁脚步一顿,忍俊不禁,“说等你怕你有负担,你怎么不领情呢?” “是我不识好歹了。”陆行越轻轻地笑了下。 眼波流转,光华璀璨,沈岚岁不由得看入了神。 陆行越眼尾微挑,之前沈岚岁说他眼睛好看,他总是半信半疑,这会儿却是全然相信了。 他又笑了下,转身往里走,“回神。” 沈岚岁眨眨眼,尴尬地抿了下唇。 正巧赏夏带人来摆桌,化解了她的尴尬。 吃过饭两人转移到榻上坐着消食,沈岚岁问:“下午是有什么事么?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国公叫我们过去,说了一下陆明晚的事。”陆行越眉眼笼在茶雾里,显得有些疏离。 沈岚岁不解,“陆明晚?他有什么事?不会真的摔断腿了吧?” 陆行越动作一顿,哭笑不得道:“没有。” 他放下茶盏,低声道:“宫里传出风声,陛下有意给嘉乐公主和容昭公主选驸马,陆明晚是人选之一。” “消息可靠么?”沈岚岁问完自己先琢磨出味了,“按照陆明晚的家世来说,不无可能。” “这些都是次要的,陆明晚心仪容昭公主已久。” 陆行越面不改色地扔了个大瓜。 沈岚岁愕然:“他?”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飞速闪过,她虚虚地掩住了自己的唇,恍然大悟,“他之前那么针对你,不会是把你当情敌吧?”(本章完) ------------ 第53章相拥而眠,不可言说 这话倒是把陆行越问住了,他之前从未往这方面想过,但细细想来,她说的也不无道理。 陆明晚本就不是什么心胸豁达的人。 沈岚岁越想越觉得合理,“之前不是还说容昭公主曾公开为你说话?如此直白的心意,旁人看去,心里自然不爽,陆明晚既心仪公主,自然会迁怒于你。” “没什么心意。”陆行越斩钉截铁地说。 沈岚岁疑惑:“嗯?” 陆行越正色道:“容昭公主对我并无多少情分,你与她接触几次便知,她言行举止都带着自己的目的,与其说是对我有心思,不如说是看中了我背后的荣国公府。” “陆明晚也一样,他能成为备选,是因为他嫡次子的身份。” 沈岚岁若有所思,“公主确实是个很聪明有手段的人。” 聪明和有手段,也从来不是贬义词,放到极具矛盾性的公主身上,只会让她更迷人。 “国公的意思呢?是想让陆明晚做驸马,还是不想?”沈岚岁没注意自己与陆行越越靠越近。 陆行越垂眸看她一眼,温声说:“陆明晚自己很乐意,国公也不好拒绝,只说若他有本事让公主选中,他就答应,若是没本事,也不会为他争取。” 沈岚岁点点头,国公好像不是很乐意掺和皇家的事。 “既然陆明晚只是备选之一,也就是说还有其他人选?”沈岚岁眼睛忽然一亮,“那梁辞梁将军也在备选之中么?” 陆行越眸光微动,“梁将军?” 沈岚岁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微妙,面色如常地点点头,“对,我今日见到他了。” 犹豫了一会儿,她把自己在菊园见到梁辞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陆行越。 还嘱咐一句:“不要告诉别人,这事你知我知就好了。” 陆行越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沈岚岁不解,抬手在他眼前挥挥,“陆行越,你在听么?” 陆行越? 倒是好久没听她叫自己的大名了。 他握住沈岚岁的手腕,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放了下去。 他蹙起眉,按了按眉心说:“我有些困了。” “困了?”沈岚岁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乌漆嘛黑看不出什么,但估摸着也不早了。 “那洗洗就寝吧。” 她没再追问,伸了个懒腰问:“你先我先?” “今日我先。”陆行越起身拿了干净的衣服进了浴房。 沈岚岁看着他进去,眨眨眼,怎么感觉哪里怪怪的? * 轮番洗了澡后两人上床躺下。 沈岚岁躺在里面,脚下放着个汤婆子,两条腿都暖暖的,可肚子还是一阵阵的疼。 月事前两天是最遭罪的时候,沈岚岁酝酿了好一会儿都睡不着,干脆自己给自己揉肚子。 她的动作不大,但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是被陆行越听到了。 陆行越偏过头看她,声音有些低,“肚子又疼了?” 沈岚岁一顿,用气音问:“我吵到你了?” 陆行越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沈岚岁就感觉到熟悉的松香包围而来。 锦被下多了一只大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 肌肤相贴的瞬间,沈岚岁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她的手被移开,温热的大手就这么隔着薄薄的中衣贴上来,她不禁抖了一下。 衣裳太薄了,她甚至有种肉贴肉的感觉。 白日天光大亮不觉得有什么,此时夜深人静,那些刻意压制的暧昧一齐涌了上来。 她耳朵烧的有些厉害。 不过也幸亏黑灯瞎火的,陆行越应该看不见吧? 她不确定,迟疑片刻她收回手悄悄扒拉一下头发,把耳朵盖住。 陆行越不动声色地看着,弯了弯唇。 两人都没再说话,卧房里落针可闻。 沈岚岁一开始还有些紧张,但随着小腹温度升高,渐渐放松下来,困劲上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陆行越感觉她的呼吸平稳起来,又揉了一会儿才收回手。 他闭上眼,刚要入眠,身边的人忽然动了,陆行越一愣,不等他反应,沈岚岁忽然靠了过来,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这么贴着他继续睡。 她的手臂也搭过来,隔着锦被抱住他。 陆行越脑中一片空白,好半晌都没回神。 这么多年他还没抱过谁,更别提这样相拥而眠,他下意识就想把人推开,但手还没碰上去,就想起了她白日病恹恹的模样,他顿了片刻,手忽然转了个方向,最后温柔地落在了沈岚岁的头上。 掌心下的长发顺滑微凉,他沉默地摩挲了片刻,微微侧身把沈岚岁的手臂放回被子里,就着这个姿势闭上了眼。 罢了,就这一次。 * 混乱,燥热,朦胧,颠倒。 陆行越骤然睁开眼,呼吸急促沉重。 眼前是淡青色的床帐,上面绣着粉红色的合欢。 合欢…… 陆行越身体一僵,忽然察觉不对,低头看去,就见沈岚岁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他僵硬地动了下腿,又是一僵。 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把沈岚岁的手臂和腿放回去,起身的时候又看了看,确定沈岚岁没醒,赶紧翻身下床。 迟疑片刻,他伸手摸了摸褥子,确定是干的,立刻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替沈岚岁把被角掖好,压下床帐,神情复杂地离开。 片刻后,浴房里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 “公子怎么一大早就出门了?” “不知道呢,练武去了吧?” “公子腿……还能练武?” “怎么不能,射箭什么的也不用腿用力吧?” 沈岚岁坐在桌边吃早饭,观春和赏夏在门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喝了口热粥,她眼神飘到了门口,“公子早上出去就没回来?” 观春点点头:“奴婢找人去问了,穆侍卫说公子已经吃过了,他要去锦衣卫查一些资料,今儿可能回来晚些,晚饭在外面吃,让夫人不必担心。” 沈岚岁没有多想,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然而接下来的两天陆行越都是早出晚归,早上一定见不到人,晚上不一定见到人。 次数多了,她心里隐隐有了感觉。 不过她和洛以素约定的日子要到了,她只能暂时把疑惑放一放。 是日天清气正,沈岚岁换了身月白色长衫,外罩同色披风从角门出了府。(本章完) ------------ 第54章保持距离,神医来了 沈岚岁先乘马车去了自己家的首饰铺子,又把观春和赏夏留在铺子里,做出一副她没离开的假象,实则她悄悄从后门走,那里停着另一辆马车。 驾车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把斗笠往上拨了拨,露出了孟成那张严肃的脸。 沈岚岁拨开自己斗笠前的白纱,低声道:“是我。” “夫人!”孟成眉眼立刻柔和下来,憨憨地起身放凳子。 沈岚岁踩着凳子上车,左右看了看,“走,去还春药堂。” “是!” 孟成话不多,驾车的速度很快,也非常熟悉地形,他专挑小巷走,不到两刻钟就停在了还春药堂的门口。 今日的药堂依然无人问津,洛以素闲来无事,一早就在门口候着,听到动静第一时间出来迎接。 她期待地看着马车,没敢贸然上前。 直到沈岚岁下来,唤了一声:“洛姑娘,我来了。” 洛以素喜笑颜开,“进来说话吧。” 沈岚岁点点头,转身对孟成道:“两个时辰后来接我,这期间你去哪儿都行,不用等在这儿。” 孟成眼珠子一转,点点头,“属下明白!” 他立刻掉头赶着马车离开。 沈岚岁这才跟着洛以素进了药堂。 药堂里一如既往的干净,充斥着淡淡的药草清苦味。 “夫人,你之前吩咐的事我都已经做了,现在阳都百姓都知道我请了位神医坐镇,李少爷自己动不了还派了家丁来打探消息,嘲讽我一番。” 洛以素说到这儿面上露出了几分不屑之色。 沈岚岁诧异:“动不了是何意?” 前几天不还生龙活虎的? 洛以素掩唇笑道:“谁知道呢,他素来张扬,不知道得罪了哪路贵人,把他套了麻袋拖到暗巷里揍了一顿,这还没完,他想养外室的消息也传到了他夫人耳中,他夫人是个厉害的,当即给了他一巴掌,闹着要回娘家,李府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沈岚岁也笑了起来,“竟有此事?” “不止呢。”洛以素被这李少爷骚扰羞辱多次,心里恨极了他,此时说起他的倒霉事,目光灼灼,精神的很。 她拉着沈岚岁在桌边坐下,边倒茶边说:“第二天他家门口被扔了好几个五花大绑的人,鼻青脸肿奄奄一息,李少爷被扶着来看一眼,那些人一问三不知,不知道是被谁打的,有人让他去报官,那李少爷做贼心虚,说什么也不肯,让下人把那几个人抬进府就关上了大门,一连好些日子都没见人出来。” 沈岚岁诧异地挑了下眉,“看来是真得罪了了不得的人物。” “若知道是哪位好汉做的,我非得上门亲自道谢不可。” 洛以素喝了口茶,眉眼惬意。 沈岚岁莞尔,“人家做好事不留名的。” 两人相视一笑,又说起了正事。 “这些日子可有人来问神医的情况?”沈岚岁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洛以素面露难色,“不瞒你说,除了李府的下人,只有看热闹的,没有来问的,其实也能理解,若有人告诉我哪哪小药堂来了位神医,我怕是也不信。” 沈岚岁颔首,“猜到了,没看到效果,一般人不敢来试,但总有病急乱投医的,只要我们治好一个,名声打出去了,就不愁没人上门。” “话是这么说。”洛以素还是愁眉不展。 沈岚岁拍了拍她的手,“好了,打起精神来,去把牌子挂出去,反正不管成不成,咱们都没损失,不是么?再坏也不会比现在更坏了。” 洛以素一听也是,她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还春药堂门口多了块粗糙的木牌,就杵在门边,上书八个大字:神医在此,先到先治。 仔细看边上还有行小字:只收疑难杂症,一次百两。每月二十八义诊一次,只有一个时辰,分文不收,过时不候。 洛以素拿着锣用力一敲,“瞧一瞧看一看,神医坐镇,妙手回春,疑难杂症,药到病除!” 路过的百姓纷纷看了过来,有好事的围上来问:“这位姑娘,这神医真这么神?难不成是神仙下凡,华佗在世?” 洛以素不卑不亢道:“华佗在世不敢当,神仙不神仙的,一试便知。” “那看病要多少银子啊?” 洛以素侧身一指木板,问话的人上前眯眼瞅了一会儿,惊呼一声,“一次百两?你怎么不去抢啊?也太黑了吧?” “明码标价怎么能算抢?而且这是疑难杂症的价钱,寻常小病我们不治或者可以等每月二十八的义诊,二十八晌午一个时辰,分文不收,大家有意可以二十八再来。” “疑难杂症也太贵了吧?一次百两,一般人怎么看得起?” “姑娘不是说了,二十八有义诊,没钱就二十八再来呗。” “可万一突发急病呢?拿不出钱就等死么?” “不是,你们不会真的以为里面是神医吧?不会他说包治百病就信吧?” 围观人群忽然安静下来。 洛以素心里也有些忐忑,说实话,她没见过沈岚岁出手,但她和自己表明了身份,说自己是侯夫人,亲自把把柄递到了她手里,若是骗了她,她可以去揭发她。 所以她信了,答应了她坐诊的要求。 最重要的是,她身上有什么值得一个侯夫人大费周章编造谎言来骗? 思及此,洛以素的眼神再度坚定起来。 她欠了欠身说:“还是那句话,能与不能,一试便知。” 扔下这句话她便不再纠缠,转身进了药堂,留下一群百姓议论纷纷。 沈岚岁在隔间里听得一清二楚,面不改色。 噱头已经有了,接下来就等鱼儿上钩。 没鱼也没关系,她还有最后一张底牌。 一刻钟,两刻钟,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眼看着到了沈岚岁和孟成约定的时间,洛以素坐不住了,她苦笑一声,“夫人,今日怕是不能开张了。” 沈岚岁点点头,正要起身,余光忽然见到有人跨了进来。 “请问,神医在何处?” 做好事不留名·陆三郎 (本章完) ------------ 第55章身有隐疾,意外之喜 洛以素一惊,猛地转头,就见一锦服男子走进来。 她看了沈岚岁一眼,沈岚岁点点头,她立刻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这位公子是来求医的么?你是哪里不舒服?” 洛以素飞速打量了对方一眼,靛青色锦袍,脚踩锦靴,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只是戴着面具,看不到脸。 公子拱了拱手,姿态谦和,言辞却很犀利,“你便是神医?若当真如此厉害,应该不用问就能看出来吧?” 洛以素心里一紧,笑道:“公子误会了,神医在里面,我是药堂的掌柜,你要是想看病,请往里面去,不过丑话说在前面,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能冒犯神医,神医脾气古怪了些,你若是忍不了,还请离开。” 公子闻言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了半遮的布帘。 他眼中泛起兴味,“我明白,真正有本事的人都有几分傲气。” “公子里面请——” 洛以素掀开帘子,公子立刻好奇地看了过去,本以为能看到真人,没想到屋中又拉了一道帘子,这次的帘子直接垂到地面,把后面的人挡的严严实实,只能隐约看出一道纤细的身影。 公子似笑非笑道:“神医不愧是神医,藏的这么严实,是不想被人认出来?” 沈岚岁坐于帘后,面不改色道:“公子请坐。” 原本还抱着看好戏心态的公子闻声愣了一下,“神医是女子?” 还这么年轻? “既是神医,男女又何妨?公子若是不想看,自去便是。” 沈岚岁倒是一点都不急。 洛以素心生敬佩,也更有底气了,她问:“公子,还治么?” 公子迟疑半晌,还是大步上前,“来都来了,我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事。” 他在椅子上坐下,这才注意到帘子后摆了张桌子。 沈岚岁道:“左手伸出来。” 公子照做了,还把袖子往上挽了挽。 他透过帘子的缝隙想往里看看,结果依然是一片白,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由得有些恼,这到底是拉了多少层帘子? 怕是故弄玄虚吧? 他这病满阳都都没人能治好,连宫里的太医瞧了都直摇头,这小小药堂里能有什么神医? 公子自顾自想着,脸色有些阴郁。 洛以素在边上瞧得分明,不由得为里面的沈岚岁捏了把汗,她也不知道沈岚岁的医术到底什么水平,只希望她是真的有点本事。 下一刻,她就听沈岚岁口齿清晰,不疾不徐道:“你有隐疾,每每兴起却无能为力,时间长了再没有任何感觉,偶尔有一次又很快归于平静,子嗣颇艰。” 洛以素猛地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可是大病啊! 她震惊过后赶紧去看公子的脸色,生怕他一怒之下砸了她们药堂。 可惜他戴着面具,什么都看不见。 她紧张地指甲都掐进了掌心。 那公子“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洛以素脱口而出,“这位公子你别——” “你既知我有隐疾,可有治愈之法?” 洛以素:“???” 沈岚岁隔着两层帘子其实什么都看不见,她也不会博大精深的中医,但没关系,她有异能,只需要放出一点在他体内游走一遍,就知道哪里有问题。 此时见他这个反应,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沈岚岁说:“稍安勿躁,你先坐下。” 公子按捺着自己心里的激动,在椅子上坐下了,但身子一个劲的往前倾,恨不得把沈岚岁从帘子后揪出来。 沈岚岁微微往后靠了靠,先给他泼了盆凉水,“这个病确实不好治。” 公子脸色瞬间黯淡下来,“这么说你也不行?” “不是不行,是需要时间。” 她当然可以一口气给他治好,但那要消耗大量的异能,之后她会进入异能冷却期不说,还会消耗她大半精气,回去肯定会被陆行越看出异常,得不偿失。 心念电转间,她已经有了主意。 公子果然上钩,重新燃起了希望,“你能治好?要多少时间,不会是一辈子吧?” “你把手伸过来。” 沈岚岁没正面回答,公子心里还是没底,但他眼下也没别的法子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咬牙把手放了回去,沈岚岁捻起一根银针,刺进了他的中指指腹。 刺痛让他忍不住动了一下,沈岚岁声音严厉:“别动。” 公子抿了下唇,隔着两层纱帘看着里面的人影。 下一刻就感觉一阵暖流顺着指尖一路蔓延到手臂,再顺着手臂蔓延到胸膛、小腹……最后精准无误地进了下身。 他喉咙发紧,忽然感到了一阵难言的躁动。 “这……” 他瞪大了眼低头看去,不是他的错觉,是真的有了感觉! 沈岚岁问:“如何?” 公子大喜,激动道:“我……我……我又行了?” 沈岚岁弯了弯唇,“这只是暂时的。” 说着她拔出银针,低声道:“不过有反应就说明没彻底坏死,之后治疗会更顺利一些,一个月左右就能恢复大半。” 这比他预想的好太多! 公子激动的脸都红了,他猛地站了起来,手都在抖,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他原地转了两圈又折了回来,对着帘后的沈岚岁拱手正色道:“神医妙手,恩同再造,靳某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沈岚岁不闪不避,受了这一礼,“收钱治病,分内之事罢了,靳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她转头对目瞪口呆的洛以素道:“洛掌柜,结账。” “啊,对,靳公子随我来。” 洛以素回神,按捺下心里的激动,做了个“请”的手势。 靳公子跟着她出去交了诊金,又折身回来。 那点反应很快消失了,但他依然心潮澎湃。 “靳公子怎么又回来了?”沈岚岁喝了口茶,把针收了起来。 “靳某想问姑娘可愿另谋高就?你这一手高超医术,不该埋没在这陈旧之地。” 靳公子站在门口没进去,只是看着她。 沈岚岁想也不想拒绝了,“公子抬举了,我只在还春药堂坐诊。” “下次记得准时来,慢走不送。” 靳公子挑了下眉,倒也没强求,“好。” 出去的时候有人问他神医如何,他迎着太阳,笑了笑。 (本章完) ------------ 第56章华佗在世,像个骗子 “华佗在世,不过如此。” 陆行越坐在书案后,听到这句忍不住抬起头,“他真这么说的?” 穆朗颔首:“是,咱们的人混在人群里,听得一清二楚。” 陆行越若有所思,“你觉得如何?” 穆朗沉默片刻,摇摇头,“属下说不好,感觉像江湖上那种招摇撞骗的骗子。” “后面还有人去看么?” 陆行越放下手里的书卷捏了捏眉心。 穆朗说:“没了,后面有人想试试,结果刚进门就被赶出来了,说今日神医看诊时间已到,想来的三日后早点来。” 陆行越动作一顿,沉吟良久,缓缓笑了起来。 “那神医叫什么?” 穆朗一顿,“不知。” 陆行越:“……姓呢?” 穆朗:“……不知。” 陆行越:“是男是女,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 穆朗:“……” “不知。” 一问三不知,他自己都觉得丢人,默默地低下了头,“属下无能。” “不是你无能,是这神医太聪明。” 陆行越原本对见神医这件事还有些抗拒,这会儿反倒是被勾起了兴趣。 “还春药堂的掌柜说三日后神医会来?” 穆朗说:“是,主子要去看看么?” 想起沈岚岁期待的眼神,陆行越无声叹息,“去。” 就当是全了她的心愿。 * 沈岚岁乘马车回首饰铺子,没急着走,掌柜的把之前她交代的首饰都打了出来,取出样品给她看。 她最喜欢的一支镂空银蝶流苏发簪打出来后效果极好,流光溢彩,精致灵动,插在发间随着主人走动轻轻摇晃,银蝶似是要展翅而飞,十足抓眼。 掌柜的和几个伙计凑在一起看,啧啧感慨,“真好看啊!小的还从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簪子,这般巧妙的样式,怕是只有宫中才能见到!” “难怪之前掌柜的不许我们看,这要是不小心弄坏了,我得自己抽自己嘴巴子!” “要我说还得是夫人这般容貌才配得上这样的好东西!” 沈岚岁小心翼翼地把发簪取下来,看了说话的伙计一眼,笑着道:“首饰有价,人无价,没什么配不配的,只要有人喜欢,就给她试试又何妨?” 掌柜的捋着胡子颔首道:“夫人说的极是,开门做生意,没有瞧不起客人的道理,你们都学着点!” “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小的记下了。” 几个伙计忙不迭点头。 “这簪子现在只有一支?”沈岚岁合上盖子问。 掌柜的说:“是,目前仅此一支,是样品,若是夫人觉得可以,我再让人多做几支。” 沈岚岁沉吟片刻,叮嘱道:“不用做太多,物以稀为贵,若是人人都有,也就不稀罕了。” 掌柜的一思量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一口答应下来。 沈岚岁又看了看其他样品,觉得好的就让掌柜的批量做,有的样图很好看,做出来却差了点意思,她直接带回去看看怎么改合适。 就这么一来一往,又过了大半个时辰。 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是下午。 沈岚岁进角门的时候问了一声,“公子回来了么?” 看门的摇摇头:“没有。” 她松了口气,摘了斗笠往平澜院去。 不止下午没回来,到了晚上还是没见到人,沈岚岁习惯了和陆行越一起吃饭,连着几顿都没见到人,还真是有些别扭,吃饭的时候她频频往门口的方向看。 赏夏和观春看在眼里,观春低声问:“夫人看什么呢?” 赏夏拉了她一把,佯装嗔怪道:“你这人怎的明知故问?” 观春拍了下自己的嘴说:“是是是,瞧我这破嘴。” 沈岚岁:“……” 她睨了两人一眼,“在我这儿演什么呢?平澜院伙食太好,你们的胆子是越养越肥了啊。” 赏夏和观春笑了起来。 “这不是看夫人郁郁寡欢,奴婢想着给夫人解解闷嘛。”观春上前替她盛了碗汤,“公子虽伤了腿,但好歹没被撤了官,说不定是锦衣卫那边有什么事呢?锦衣卫行事向来谨慎,公子也没法与夫人说,夫人别多心。” 赏夏赞同地点点头。 沈岚岁端起碗吹了吹,“我不是担心,只是忽然少了个人,心里空落落的。” 赏夏掩唇笑了起来,“夫人这是想公子了,自古相思最熬人。” “相思?”沈岚岁顿了下,有片刻的茫然。 这个词对她来说实在陌生。 平静的心湖像是被人投入了一枚小石子,激起圈圈涟漪。 用过晚饭,她伏案就着油灯把那几个首饰又看了一遍,写下需要改进的地方。 边写边看,看着看着却走了神。 窗外北风渐狂,透过窗隙吹得满背冰凉。 她抓起一边的薄毯披好,单手撑在几上,脑中忽然浮出了一首词,便提笔写了下来。 写完她看了一眼,心重重一跳,在胸膛里砸出了回音。 无奈轻笑一声,她抚了抚额,“真是魔怔了。” 她抬手想把纸揉了,但这次的字难得写的好看了些,她又有些舍不得,思来想去,还是拿镇纸压了,放在其他纸下面。 时辰不早,她去沐浴就寝。 月上枝头,陆行越才踩着满地星辉回房。 房内为他留着灯,进门的时候暖香扑面,瞬间驱散了他一身寒气。 他脚步微顿,转头看向内室,沈岚岁在里面睡得正香。 一夜的烦躁都烟消云散,他转身准备去浴房,赶紧洗了回来熄灯。 结果刚走到榻前,一阵狂风骤起,猛地把小窗吹开了。 他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窗子,只是衣袖宽大,不小心勾到了矮几一角,动作间镇纸偏了方向,下面的纸瞬间飞了起来,雪片似的。 陆行越蹙起眉,伸手一抓,只来得及抓到一张。 他赶紧把窗子关上,又上了锁,屋内才安静下来。 手里的纸被他攥的有点皱了,他小心展开,看清上面的字后不由得一顿。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陆行越喃喃道:“灯半昏时,月半明时(1)。” 他怔怔转身,却被屏风断了望眼。 (1)引自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干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本章完) ------------ 第57章金针刺穴,有反应了 三日后沈岚岁准时到还春药堂坐诊,洛以素早早把木板挂了出去,这次来看热闹的人明显更多了些。 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是在街边等着,一百两这门槛对普通百姓来说还是太高了,他们治不起,但他们可以守着看哪个有钱人来治,顺便找点乐子。 这次靳见云一早就到了,下了马车之后百姓自发为他让出一条路来。 靳见云依然戴着那张面具,昂首挺胸地进了药堂大门,不知情的百姓完全看不出他有病,一度怀疑他可能是里面的人找来的托。 只有洛以素知道,他一进门就直奔隔间去,客客气气地拱手道:“姑娘,靳某今日来的可早?” 沈岚岁放下茶盏,笑着说:“很准时,坐吧。” 靳见云在她对面落座,隔着一层纱帘,心里总痒痒的。 他伸出手放在桌上,感觉沈岚岁的手搭了上来,还是忍不住问:“姑娘真的不考虑去靳府么?其实靳府也有点小,若是姑娘能治好靳某,靳某可以为姑娘引荐一位贵人。” 沈岚岁面无表情道:“靳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逍遥惯了,不喜欢被约束在一个地方,为人粗鄙无礼,怕会冲撞贵人,为了贵人和我自己的小命着想,靳公子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靳见云听她语气有些淡,忙补救道:“靳某也只是起了惜才之心,并没有强迫姑娘的意思,让姑娘误会了是靳某的错,姑娘莫与靳某一般计较。” 沈岚岁没说话,取了银针刺入他的指腹。 靳见云察觉到刺痛,也闭上了嘴,不敢再打扰她。 很快,熟悉的暖流再次出现,他身体的反应比上一次还鲜明,躁动的他脸都红了,好在有面具遮着,看不出来。 银针拔出,沈岚岁估摸着效果问:“情动了?” 靳见云脸更红了些,低声道:“是,冲动有些强烈。” 沈岚岁颔首,“看看这次能坚持多久,你回去之后切忌贪色动怒,要保持心情愉快,饮食以清淡去燥为主,免得内里火炽,反伤根本。” 这些当然都是她编的,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其实就是套话,说白了就是吃点好的。 靳见云不知道,他现在对沈岚岁是一百个信服,坐了好一会儿,等感觉消退了才起身拱手道:“靳某谨遵姑娘医嘱!” “去结一下账,下次治疗还是三天后。” 相比他的激动,沈岚岁活像个用完就扔的渣男。 靳见云幽怨地瞥了眼帘子。 “靳公子,这边来。” 洛以素适时出现,引着靳见云出去。 两人刚出门,正好撞上坐着轮椅进来的陆行越。 穆朗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陆行越身前,审视着靳见云。 靳见云见到陆行越愣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冲他一拱手,擦肩而过。 陆行越摩挲了下拇指,这人的身影有些熟悉。 洛以素赶紧给靳见云结了账,欠身道:“药堂人手稀缺,我就不送了,靳公子见谅。” 靳见云颔首:“我不叨扰了,掌柜的留步。” 他出了门从看热闹的人里挤出去,绕到暗巷里,上了自家的马车。 车夫问:“公子,回府么?” 靳见云摇摇头,他屈指吹了声口哨,数道黑影从暗处蹿出。 “公子!” 暗卫在马车边跪了一地。 靳见云低声道:“你们盯着还春药堂,神医出来就跟上,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何方神圣,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是!” 暗卫来去无踪,暗巷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靳见云深深地看了眼药堂的方向,无声地笑了笑。 身怀此等医术,还想做闲云野鹤?太天真了。 * “公子是来看什么病的?进来前可看了门口的牌子?” 洛以素见陆行越气度非凡,觉得他应该出得起一百两,但保险起见还是得先问清楚。 陆行越颔首,“看了。” 里间坐着活动脖子的沈岚岁听到这一声立刻停下了,她抬头看来,什么都看不清,但陆行越的声音她绝对不会听错! 她立刻坐直了些,清了清嗓子,把声线压低了点。 “让公子进来吧。” 洛以素颔首,“公子里面请。” 穆朗推着轮椅上前,陆行越看着越来越近的纱帘,面色如常。 “神医看病,不需要望闻问切么?”穆朗狐疑地打量四周。 沈岚岁说:“不然为何叫神医?” 穆朗:“……你说是便是么?谁知你不是故弄玄虚?” 沈岚岁莞尔,之前在府里的时候怎么没发现这小子这么能说? 她笑着道:“是与不是,一探便知,手伸出来。” 穆朗还想说什么,陆行越抬手制止,微微挽起一点袖子,把手搁在了桌上。 沈岚岁看着伸入帘子的大手,有片刻的晃神,脑中不受控制地回想起之前他给自己揉肚子的一幕幕。 明明没过去几天,却仿若隔世。 她好像好久没见到陆行越了。 “怎么了?”陆行越见到久久不动,问了一声。 沈岚岁回神,赶紧把手指搭了上去,“无事。” 把脉她都是装装样子,感觉差不多了,她问:“公子伤在右腿,伤及骨头,平时走路使不上力,阴天下雨会隐隐作痛,对吧?” 陆行越颔首:“是。” 穆朗微微眯起了眼,“你既然看出来了,能治么?” 陆行越唇角微压,心里没抱太大的希望。 沈岚岁沉默片刻,斟酌着道:“能治好,但需要一段时间。” 陆行越诧异,“你真的能治?” 穆朗也激动起来,“怎么治?” “金针刺穴。”沈岚岁从手边的针包里抽出一根细长的金针,在烛火上烤了烤说:“一会儿不管我做什么,公子都不要动,我不会害你的。” 陆行越心下微动,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他看着帘后模糊的身影,“嗯”了一声。 下一刻,他的手就被人轻轻握住,紧接着中指的指腹就被刺了一下,不是很疼。 穆朗在边上谨慎戒备,手不动声色地按在了刀柄上,一旦有任何异常他就会立刻拔刀。 一片寂静中,陆行越忽然感觉自己的右腿热了起来,一直隐隐作痛的地方也舒服了不少。 他愕然抬眸。 岁岁:神医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本章完) ------------ 第58章善意提醒,靳府公子 沈岚岁控制着异能小心翼翼地顺着他的经脉一路往下,其实治疗不难,难的是控制这个度。 既要让对方明显感觉到有所好转,又要让对方觉得是在可以接受的合理范围内。 这个过程比打一架还累。 没一会儿她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汗。 “好了。”沈岚岁拔下金针说:“公子的腿有没有热起来?” 陆行越心情激荡,强压着兴奋说:“有。” “你可以站起来试着走两步。”沈岚岁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陆行越缓缓起身,穆朗下意识要去扶他,却被陆行越避开了。 穆朗紧张地看着他,却见他逐渐直起身子,站了好一会儿。 许久没用右腿支撑过,陆行越面上有些茫然,他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还是有点疼,但没之前那么严重,也能使上力气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回眸看了穆朗一眼。 穆朗心一凛,就听陆行越说:“我能走了。” 他又惊又喜,“真的?” 陆行越慢慢笑了起来,他没回答,而是继续往前走了两步。 穆朗赶紧跟上,“公子腿刚好,还是别急着走了,先养养。” 这次陆行越没拒绝他的搀扶,他握住穆朗的手走回轮椅前。 “神医名不虚传,请受我一拜。” 陆行越拱手长揖,面色肃然。 沈岚岁起身避了避说:“目前也只是初见效果,想彻底根治还需要起码一个月的时间,公子每隔三日准时来此复诊,坚持下去,定能痊愈如初。” 之前陆行越对这些话一笑置之,现在却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若真能治好,神医便是我的恩人。” 沈岚岁原本想说言重了,但转念一想,她笑着道:“好,公子记住这话,你欠我一个人情。” “一言为定。”陆行越直起身坐回轮椅上。 “公子若是平时无事也可以让人帮你按按腿,刺激刺激穴道,可以好的更快些。” 沈岚岁试探着问:“公子可成家了?” 穆朗看了陆行越一眼,咳了一声说:“我家公子已有家室,夫人贤良淑德,相貌出挑,是一等一的良人。” 言下之意就是:你死心吧。 沈岚岁忍俊不禁,回去倒是可以给穆朗加个鸡腿。 陆行越赞同道:“在下已有夫人。” “那更好了,回府之后你可以让令正帮你按腿,也可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想必她会很高兴。” 沈岚岁期待地看着他。 陆行越一怔,怎么感觉这位神医很关心他家里事? “以素,结账,送客。” 沈岚岁不再多说,把金针擦干净后在火上烤了烤,放回针包里。 陆行越收回视线,压下了心底的疑问。 穆朗今日出门带了不少银子,直接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了洛以素,洛以素不卑不亢地收了,把人送出门。 穆朗推着陆行越刚走了两步,陆行越忽然视线一凝,骤然转头看向了街对面的一个角落。 “怎么了公子?”穆朗见他神色不对,低声问了句。 陆行越收回视线,压低声音道:“周围有人在监督药堂,你回去和洛掌柜说……” 穆朗听完点点头,转身快步进了药堂。 沈岚岁从帘后出来,正准备和洛以素分了银子离开,就见穆朗大步跑了进来。 猝不及防碰了面,沈岚岁心虚,下意识退后一步,但想起自己戴着幂篱呢,又放下心来。 “小侍卫怎么回来了?是落了什么东西么?” 穆朗听出她的声音,愣了一下,脱口而出,“神医?你这么年轻?” 年轻人的身材体态和年纪大的人不一样,再看看沈岚岁葱白似的手,显然是个实打实的年轻姑娘。 沈岚岁莞尔:“年轻的神医不行么?” “没……”穆朗想起自己主子的话,脸色一变,走近了说:“我家公子让我给两位姑娘带个话。” 洛以素从柜台后出来,与沈岚岁对视一眼。 洛以素问:“什么话?” 穆朗低声说:“有人在暗中监视药堂,怕是冲神医姑娘来的,公子说,若是姑娘信得过,我们可以帮姑娘甩掉那些眼线。” 洛以素蹙眉,“监视?谁这么下作?” 沈岚岁心里已经猜到了,但没有证据不好给人下定论,便没说。 穆朗摇摇头,“姑娘需要帮忙么?” 洛以素犹豫,“这……” 她看向沈岚岁,迟疑道:“要不我去找你的车夫来?” “不用。”沈岚岁安抚地拍了拍洛以素的肩膀说:“我相信这位公子。” “可是……”洛以素还是不放心,沈岚岁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他不会害我。” 洛以素隐约明白了什么,不再劝,“那你们路上小心,我们这几日赚了不少钱,下午我就去牙行买几个壮实的伙计来。” “好。” 沈岚岁答应下来,转头对穆朗道:“有劳了。” 穆朗摇摇头,“姑娘尽管离开便是,我们的人会在暗中帮忙。” * 沈岚岁上了马车,对驾车的孟成道:“今日换一条路走,哪里不好走走哪里。” “为何?”孟成不解。 “有人盯上我了。” 沈岚岁说完这句就放下了马车帘子。 孟成斗笠下的脸色一沉,“属下明白了。” 他一拉缰绳,“驾!” 马儿立刻跑了起来,在前面的拐角处掉头。 沈岚岁掀起窗帘小心地往外看,确实有几个人行迹可疑。 靳府…… 宫里那位贵妃娘娘,就是靳府出来的。 不知道这跟踪,是贵妃的意思,还是那位靳公子自己的主意。 马车驶入了一处窄巷,堪堪能进去,偏一点都能撞到墙上,孟成全身都绷紧了,好不容易出去,他又拐进了另一条巷子。 巷子里一览无余,不好跟,他们只能等马车走了再进去。 “草,他们是不是故意的?我们暴露了?” “不能吧?” “少废话,赶紧跟上,人丢了我们回去怎么交差?” 眼看着要出巷子了,前面忽然停了辆马车,正好堵死了他们的去路,迟迟不肯离开。 暗卫纷纷停下来,为首的人警惕地问:“阁下何意?” 陆行越坐在马车里,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薄唇轻启,“速战速决。”(本章完) ------------ 第59章是做梦吧,糖炒栗子 暗卫与暗卫之间也是有差距的,陆行越的暗卫都是个顶个的好手,一个照面对方就知道不是对手,为首的人狼狈躲闪,边躲边看向马车,“阁下可知我们是何人?坏了我们的事,不怕得罪贵人么?” 陆行越没说话,连眼皮都没撩一下。 自顾自看着自己的腿。 那里已经恢复了大半知觉,他心情很好。 穆朗嗤笑一声,“这话还给你,贸然行事,你们就不怕得罪的是得罪不起的人?” 果然,为首的人一听这话愣了一下,随即面色肃然,迟疑着又看了眼马车的方向,什么都看不到反而更神秘。 神秘就意味着不可控,意味着无限可能。 他脑中飞快地权衡了一下利弊,给了身后人一个手势,随即拱手道:“我们无意冒犯贵人,今日是我们失礼,不知贵人可否留下住处,改日我们主子必登门拜访,携礼赔罪。” 这话说的巧妙,登门一看,若是家世不如他们,怕就不是赔罪而是问罪了吧? 穆朗哼笑一声,“免了,我家贵人可受不起你主子的礼,这次算是警告,下次若是再敢跟踪神医,别怪我们不客气。” 说完他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气势汹汹的暗卫瞬间飞身而起,消失在大街小巷。 马车也快速驶离。 窄巷里只剩靳公子的暗卫七扭八歪地靠在墙边。 有人问:“头儿我们就这么算了?艹——他们下手真狠啊!” 为首之人捂了下自己的脸,那里被人一拳打肿了,这会儿一说话就疼。他没好气地转头瞪说话人一眼,“不然你追上去再和他们打一架?” “不不不不了。” 其他人也没好哪儿去,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罢了,回去禀告公子再做打算,这笔账,我们迟早讨回来!” * 陆行越掀起马车帘子,看着那群暗卫离开,唤了声,“穆朗。” “属下在。”穆朗走到马车边,垂首听令。 “派人跟上他们。” “是。” 穆朗吹了声口哨,给暗处的暗卫比了个手势,暗卫会意,立刻跟上。 陆行越放下帘子,沉声道:“回府。” 穆朗跳上前室,一甩鞭子马儿就慢慢跑了起来。 “卖栗子嘞~新鲜的糖炒栗子!” 小贩的叫卖声混着甜香味顺着车窗缝隙钻了进来。 陆行越眉心微动,转头看了过去,想起家里那位喜欢小吃的夫人,他忽然道:“停下。” 穆朗疑惑:“主子?” “去买些糖炒栗子。” 穆朗诧异:“啊?主子想吃?” 陆行越垂下眼帘,想起那位神医的话,嘴角微勾,“嗯。” “哦,好。”穆朗把马车停在不碍事的地方,快步跑到街对面的摊位前,和老板说了两句,也不知道买多少好,干脆说:“你就装吧,装两包。” 老板愣了下,随即更热情了,拿油纸袋使劲装,最后穆朗捧着两个比他头都大的袋子回来了。 陆行越:“……” 不知道的以为里面装了两颗人头呢。 他扭头看了眼那边的老板,就见他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冲穆朗摆手,像在送财神。 * 暗卫从墙头翻了进去,直奔靳见云的书房去。 靳见云正站在桌后写字,听到动静头也不抬地问:“找到神医的住处了?” 暗卫羞愧地跪下,沉声道:“属下无能,跟丢了。” “跟丢了?”靳见云诧异地看他一眼,“神医难不成还是个高手?” “不,是她身边有高手。” 暗卫说:“当时我们跟着神医进了巷子,忽然出来一群暗卫打扮的人,他们武功极高,属下不是对手,只能让神医跑了。” “暗卫?”靳见云搁下笔,沉吟道:“能养得起这么厉害的暗卫,阳都也没几家,可知道背后之人是谁?” 暗卫头更低了些,“属下不知,那人从头至尾都坐在马车上,没下来也没露面,听他们的口气,可能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 靳见云沉默了,脑中忽然闪过了陆行越的脸,但紧接着又摇头,他不是会管闲事的人。 暗卫试探着问:“主子,咱们还要看着还春药堂么?” 看的话,可能和人结仇,可不看着神医到时候说不定就被其他人拉拢去。 靳见云思量许久,最后还是道:“继续盯着,不能盯神医就盯那洛掌柜,看她和谁来往多,切记不能让她发现,也不能冒犯了她,我们现在还有求于人,得罪了她们,不好过的还是我。” “属下明白!” 靳见云颔首,“退下。” “是。” 暗卫出去后,他又写了几个字,还是有些心不在焉,干脆扔下笔,唤人道:“去给五殿下送信,说我有要事禀报。” * 沈岚岁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她今儿一次治了两个人,异能用了大半,精神十分疲惫,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再一想靳见云那个不老实的,更添了几分烦躁。 她翻了个身,面朝窗子背朝外,嫌日光晒人,拿起丝帕盖在了脸上。 陆行越抬手挥退赏夏和观春,自己悄悄进来,见状便放轻了脚步,无声靠近。 沈岚岁浑然不知,闭着眼刚有了点睡意,忽然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甜香味。 “嗯?” 她用力闻了闻,“这味道……是糖炒栗子么?” 她猛地睁开眼,抓下脸上的帕子,一回头却见陆行越正站在榻边,眉眼温和地注视着她。 沈岚岁皱了皱眉,“我在做梦?陆行越怎么可能这么早回来?” 陆行越:“……” 他哭笑不得,又知她是故意这么说,便抱着怀里的油纸袋转身道:“既然是梦,那我等你醒了再来。” “哎?”到嘴的糖炒栗子眼看要飞了,沈岚岁能忍? 她赶紧起身,一把抓住了陆行越的衣袖,手顺着握上他的手腕,故作惊讶道:“啊呀,竟然是热的,看来不是做梦!三郎你回来啦?” 陆行越忍俊不禁地弯了弯唇,又有些感慨,还是醒着时候的人活泼有趣。 虽然睡颜也好看,但看久了难免觉得寂寞。 他转过身来,垂眸看着她素白的小手,轻声问:“不睡了?” 沈岚岁向来是个心大的,她笑着说:“饿了。” 一边说一边看向他怀里的油纸袋,眼神赤裸裸毫不掩饰渴望,“这里面是什么啊?给我的么?”(本章完) ------------ 第60章你不对劲,藏华邀请 陆行越不知怎么忽然起了几分捉弄的心思,故意说:“不是,给穆朗的。” 沈岚岁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嫌弃地推开他的手,靠回软垫上,哼了声,“我就知道,不是她们挑剩下的也不会给我。” 说着她还睨了陆行越一眼。 那神态语气,活脱脱林妹妹在世。 陆行越实在装不下去了,在榻边坐下,失笑道:“玩笑罢了,是给你的,别人没碰过,还热着。” 沈岚岁稍稍抬眸,“真的?” 陆行越颔首。 她立刻坐起来把袋子接了过去,一打开,甜中带着一点点焦味瞬间扑了满怀。 “糖炒栗子,好久没吃了!”她前世就吃过一次,那次她任务表现出色,被上级召见,在她家的客厅吃了几颗。 从那之后她一直念念不忘,可惜再没机会吃。 没想到今儿能拿到这么大一包! 陆行越看着她晶亮的眼,温声说:“其实买了两包,但怕你吃不完,那一包就给其他人分了。” “这一包我也吃不完。”沈岚岁想了想把袋子放到几上,起身说:“我去洗手。” 陆行越想了想也去了。 两人回来分坐两侧,沈岚岁拿起栗子,果然还温温热热的,她小心翼翼地剥,但动作明显不熟练,经常剥不好,但她不气馁,剥不好也不耽误她吃。 看她吃的那么香,陆行越又起了试一试的心思。 没等他动手,沈岚岁先递过来一颗栗子仁,笑着说:“尝尝?” 陆行越心里一动,偏头过去咬住了栗子仁,垂下的睫毛遮住了那双碧波一般的眼。 沈岚岁不知何时屏住了呼吸。 指尖上陡然一热,陆行越的气息拂过,像被烫了一下,她忍不住蜷了下手指。 陆行越看到了,他咬着栗子仁直起身,注视着沈岚岁。 谁也没说话,气氛却莫名暧昧起来。 沈岚岁看着栗子仁消失在他唇间,看着他一下下咀嚼,忍不住想别开眼,可陆行越一直看着她,她要是先转开视线好像就输了。 转不开视线,她就转移话题。 “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这些日子不是很忙么?” 问完她捏紧了自己的手,她在问什么啊?!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奇怪? 她简直不敢直视陆行越的眼。 陆行越顿了一下,随即低低地笑了起来,“抱歉,这些日子确实有些忙。” 哥,你一道歉就显得更奇怪了! 她手上的力气更重,手背却忽然一热,她猛地抬眸,就见陆行越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把被捏的“碎尸万段”的栗子仁解救了出来。 “放过它吧。”陆行越叹息一声。 沈岚岁的耳朵瞬间烧了起来。 她赶紧松开栗子仁,正准备吃了毁尸灭迹,没想到陆行越直接把栗子仁塞他自己嘴里了。 沈岚岁:“???” 你不对劲! 陆行越面色如常地吃完,疑惑地看过来,“怎么了?” “没……没事。” 沈岚岁觉得自己现在不是很清醒,多说多错,还是别说了。 她打定主意,低头专心和栗子壳做斗争,不再理会陆行越。 陆行越也不在意,动作从容地剥壳,偶尔看一眼沈岚岁。 其实他刚才又说谎了,这几天他根本不忙,那点事白天就能处理好,之所以每日早出晚归,纯粹是在躲她。 那日他做了不该做的梦,起了不该起的反应,心里一直觉得愧对沈岚岁,根本不敢见她。 陆大侯爷活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心虚。 所以一躲就是好几天。 可那晚他看到了沈岚岁默的诗,又不太想躲了,今日见了神医,听到她说夫人的时候,他才清晰的意识到——他其实是想见她的,很想。 他垂下眸子,把自己面前剥好的栗子仁推到沈岚岁面前,“吃吧。” 沈岚岁一愣,“你不吃么?” 陆行越摇摇头,“我吃一两个就够了。” 沈岚岁看着那堆得满满的碟子,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涨满了。 之前的那些别扭也跟着烟消云散。 “夫人,公子,门房送来封拜帖。” 赏夏进来把拜帖递给沈岚岁。 沈岚岁诧异:“给我的?” 赏夏颔首,“门房说是阮府送来给夫人的。” 阮府? 沈岚岁了然,“是藏华给我的吧?” 她正要找帕子,陆行越就递了一方过来。 她笑着说:“谢谢。” 接过擦了擦手,她才拿拜帖看,果然是阮怀书写的。 “何事?”陆行越就着那个帕子也擦了擦自己的手,拎起茶壶倒茶。 “藏华约我三日后去喝茶听书。” 沈岚岁说完顿了一下,可她三日后约好要给靳见云和陆行越看诊的。 陆行越见她面露迟疑之色,问:“不想去?” “想。”沈岚岁沉吟片刻问赏夏:“阮府的人还在么?” 赏夏点点头。 沈岚岁心里有了决定,“你去告诉他,三日后我会准时去的。” “是。” * 入夜陆行越洗澡的时候沈岚岁把观春唤了进来,悄悄道:“你告诉孟成,让他去给以素带个话,就说我三日后不去了,第四日去,让她转告靳公子他们一声,若是问起缘由,不要回答,只说我有事。” “奴婢明白。”观春快步去了。 沈岚岁心一松,梳好头发就上了床。 没一会儿陆行越就出来了,他走路的时候还是有点跛,但没之前那么明显了。 他在床边坐下,手里还拿着条手巾,“买卖还做么?” 沈岚岁莞尔,“做啊,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客官您坐好。” 她从他手里抽走了手巾,起身跪坐在床上。 陆行越含笑背过身,微微低头等着。 沈岚岁一边擦一边悄悄用了点异能,陆行越没察觉到异常,身上暖洋洋的,他以为是沐浴的原因,越发放松。 “好了。” 沈岚岁拍了拍陆行越的头发。 陆行越去把手巾挂起来,回来后顺便熄了灯,他放下床帘,躺下后状似无意地说:“我今天去见了神医。” 沈岚岁眨眨眼,“是么?神医怎么说?” “说可以治好,还用金针帮我刺了穴,我觉得确实有效果。”陆行越语气轻松。 沈岚岁心里一喜,“有效果就好,我就说有希望就不能放弃嘛。” 陆行越低低的应了一声,片刻后转过头来低声说:“谢谢。” 沈岚岁耳朵一麻,往被子里缩了缩,“谢我做什么,你该谢神医。” 陆行越摇摇头,又重复了一遍,“谢谢你。” 谢谢你坚持不懈,坚定了我的决心。(本章完) ------------ 第61章茶楼见面,冤家路窄 三日后陆行越和靳见云一前一后到了还春药堂,洛以素告诉他们今日神医有事外出,看诊的时间推迟一天。 靳见云知道后心里有些慌,怕是因为自己昨日的事惹了神医不快,一个劲追问到底是什么事,一开始洛以素还好声好气的,后面被问烦了,冷下脸道:“神医只是在我这药堂坐诊而已,没和我签卖身契,她要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倒是靳公子,你不妨想想自己都做了什么。” 说完她不欲再纠缠,转头对新招的伙计道:“送客。” “是。” 四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围上来,靳见云身边的侍卫下意识要拔刀,靳见云抬手阻止他,冲洛以素拱手道:“既然神医不在,那靳某明日再来。” 靳见云出去后心腹李震不满道:“公子,她那是什么态度啊,不过一个江湖郎中,真的以为自己了不起了?” “她有这等本事,确实了不起。”靳见云面色恢复如常,转身看了眼药堂,若有所思。 李震面色讪讪,“那咱们明日再来?” “走吧。”靳见云收回视线,正准备走,忽见拐角处驶来一辆马车。 李震面色一变,压低声音急促道:“公子,昨日就是这辆马车挡了我们的去路!” 靳见云眉心拢紧,“你确定?” “确定!属下绝不会认错!”李震死死地盯着马车,“要属下带人上去把他们拦下么?” 靳见云没说话。 马车上跳下来一个戴着斗笠的车夫,他看了看还春药堂,转头又回去和马车里的人说了什么。 马车帘子掀开一点,靳见云眯眼看去,却只看到了玄色衣摆和锦靴,往上都隐在帘子里和暗处,看不真切。 “公子?”李震不解地唤了一声。 靳见云迟疑片刻,提步上前,可走了没两步,洛以素就匆匆从药堂里跑了出来,走到马车边低声说了两句,车夫点点头,放下帘子,马车又掉头回去了。 李震皱眉:“公子,追么?” “追?”靳见云扯了扯唇:“再被揍一次?” 李震:“……” “回府。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还春药堂还在,神医总会回来的。” 靳见云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 李震问:“那若是她真的不回来了怎么办?” 靳见云脚步一顿,回眸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洛掌柜不是还在么?” * 沈岚岁按时到了约定的雾青茶楼,阮怀书提前打点过,她一报上名字,小二立刻笑着道:“夫人是约了阮小姐吧?” 沈岚岁颔首。 小二躬身比了个手势,“阮小姐在二楼雅间,夫人请随小的来。” “有劳。”沈岚岁带着赏夏和观春跟上。 四人沿着楼梯往上,一楼大堂里忽然传来一阵叫好声,赏夏和观春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 观春感慨道:“茶楼生意还真是好,看来说书人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 小二闻言自豪地笑笑,“我们说书先生可是阳都一绝,就靠着他,我们茶楼才能长盛不衰。” 二楼的雅间都是半开放式的,其余三面是正常的墙和门,临着台子那面是空的,用帘子隔开,想看就拉开帘子,不想看就拉上,里面一层是珠帘,外面是布帘,不用担心遮得不严实。 小二领着沈岚岁一行人到了中间的雅间外停下,抬手敲门,“阮小姐,您的客人来了。” 下一刻,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走出来的是一身量纤纤的美貌侍女。 她冲着沈岚岁欠了欠身,“奴婢白竹见过夫人,夫人里面请。” 沈岚岁转头给了赏夏和观春一个眼神,独自进去了。 雅间里陈设简单,角落里摆了张罗汉榻,正对门是两把圈椅,圈椅前摆着小圆桌。 此时阮怀书正靠在圈椅里跟着底下说书人的节奏时不时地点头。 沈岚岁放轻脚步走过去,站在阮怀书身后问:“藏华真是会享受。” 阮怀书莞尔,“来了。” 她冲身边的圈椅抬了抬下巴,“坐。” 沈岚岁也没和她客气,坐下后看了看桌上的点心。 阮怀书拿起茶壶替她倒了杯茶,推过去说:“身上带着凉气,快喝杯茶暖暖。” “好。”沈岚岁捧起茶盏暖了暖手,视线随意扫过大堂的人,猝不及防和人对上了视线,不由得一怔。 大堂那人愣了好一会儿,此时见她看过来,立刻往楼梯去。 阮怀书见状低声问:“你认得那人么?” 沈岚岁无奈道,“认得,那是我弟弟。” “嗯?”阮怀书思量片刻,“啊,我想起来了,康乐伯有两个儿子,小的那个是你一母同胞的弟弟。” “是。”沈岚岁面色淡淡的,对这个弟弟实在是没什么好感。 阮怀书识趣的没有多问,转而和她介绍起了这家茶楼。 沈岚岁面色稍霁,认真听着。 然而她们不找事,事儿却找上门。 两人聊得正好,门外忽然传来了男子的声音。 “我进去找我姐姐,你们拦我做什么?” “二公子,里面不止夫人,你要进去,须得我们进去通报一声才行。”赏夏不卑不亢道。 沈岚岁无奈地扶了扶额。 阮怀书问:“要让他进来么?” “不让他进怕是不能善罢甘休——” 沈岚岁话还没说完,赏夏推门进来了,结果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沈出凡就顺着门缝硬挤了进来。 阮怀书眉头皱了起来,但顾念着沈岚岁的面子,没说什么,只是对门口的人道:“你们出去吧。” 赏夏尴尬地看向沈岚岁,沈岚岁点点头。 赏夏便带上了门。 “姐姐,你可让我好找,之前我往国公府递的帖子你没收到么?怎的都不回一声?” 沈出凡直奔沈岚岁而来,一开口就是兴师问罪。 沈岚岁面色淡淡:“找我作何?” 没想到她这么冷淡,沈出凡的脚步顿了一下,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却正好撞上阮怀书探究的眼神,他当即面色一变。 阮怀书今日穿了一身银白锦袍,银冠束发,活脱脱一个风流俏公子。 落在沈出凡眼里,那就是个小白脸! 他姐和小白脸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他姐夫知道么?!(本章完) ------------ 第62章我来捉奸,两个巴掌 沈出凡面色一变,指着阮怀书厉声喝问:“你是谁?” “你做什么?手放下!”沈岚岁起身一把握住他的手。 沈出凡甩开她,沈岚岁没站稳,一个踉跄差点摔倒,阮怀书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腰,把人带到了自己的怀里,“小心!” 沈岚岁呼吸微微急促,感激地看了阮怀书一眼,“我没事。” 她直起身子看向沈出凡,正欲开口解释,阮怀书忽然握住她的肩膀,不轻不重地捏了捏。 沈岚岁疑惑地回眸看着她,阮怀书冲她眨眨眼。 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默契却非比寻常,沈岚岁了然的抿了抿唇,握住了她的手。 沈出凡哪见过这么大胆的“野鸳鸯”?他脸一下子就绿了。 随即又“腾”的烧红起来。 “你你你你——你怎么回事?” “你们——你们现在都不避人了?” 沈岚岁微微偏头,理直气壮地问:“怎么,就是不避人了,你要去告状么?” “我——”沈出凡气是气,但脑子还在,他眼珠子一转,眨眼的功夫就把利弊权衡了一番。 这事若是被他姐夫知道了,闹着休妻的话,不仅沈岚岁丢人,他们伯府的脸也没地方放了,日后他出门在外,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笑话? 如果今儿把这事瞒下来,岂不是沈岚岁的把柄就握在他手上? 还有这小白脸,穿戴看着都不是凡品,许也是富贵人家,若是吓唬敲打他一番,想必也就怕了,岂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正好前些日子他看中了一枚玉佩,却苦于没钱,这钱眼下不就送上门来了? 心念电转间,他几乎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努力绷着脸,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一些。 殊不知他的那点把戏阮怀书一眼就看穿了。 阮首辅一手养大的孙女,能是什么单纯无知之辈? 她见过的算计,比沈出凡吃的盐都多。 此时见他贪婪猥琐的嘴脸,不由得一阵恶心。 她转头看向沈岚岁,却见她侧颜淡淡,镇定从容,不由得认真问:“你与他真的是一母同胞么?” 沈岚岁一怔,随即失笑道:“千真万确。” 阮怀书摇摇头,“往日我读书,书中言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我不以为然,一个爹生的,能有多大不同?今儿见了你们姐弟二人,我方信了,这人和人啊就算是同父同母,也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你还有胆子嘲讽我?”沈出凡气笑了,指着她道:“你一个小白脸,勾搭有妇之夫,你又是什么高洁东西?” “我告诉你,今儿这事没完,我要去国公府揭发你!我姐夫可是陛下亲封明英侯,在锦衣卫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你敢欺辱他的妻子,你死定了!” 沈出凡说着就要往外走,阮怀书冷笑一声,“是么?你怎么去,走去太慢了,要不我轿子借你?” “死鸭子嘴硬,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沈出凡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又看向了沈岚岁,眼神复杂,但难掩算计和失望,“我本以为你饱读诗书,最懂礼义廉耻,没想到竟做出此等龌龊下作之事,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们别拦着我,我今天一定要找姐夫说个明白,以正家风!” 说着他作势要走,没人出声。 他心里一沉,又往前走了几步,还是没人出声。 他心一横,咬牙拂袖大步走到门口,手试探着按在了门上,眼看着要推开,后面那两人依然不动如山。 不是,他们怎么回事?这对奸夫淫妇就一点都不害怕么?这年头偷情的都这么大胆? 沈岚岁唇边含着淡淡的讥讽笑意,看着沈出凡在门口墨迹,“怎么不去了?门打不开么?要不要我帮你?” “我……我……”沈出凡见她一点都不怕,心里打鼓,试探着问:“我要是真出了这个门,姐姐你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沈岚岁:“哦。” 沈出凡:“……” 他咬牙切齿:“我真去了?” “去啊,磨蹭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阮怀书不耐烦道:“哦,我忘了,你还没及冠呢,连个男人都不算,勉强算个……小人吧。” “你骂谁小人?”沈出凡像是找到了台阶,折身跑了回来,抬手就要打阮怀书。 阮怀书眸子一冷,没等她动作,沈岚岁一步上前挡在她身前,稳准狠地擒住了沈出凡的手腕,另一只手“啪”的一声,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声实在是响,抽的沈出凡眼冒金星,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阮怀书也愣了,没想到沈岚岁看着柔柔弱弱的,动起手来倒是一点不含糊。 “你敢打我?”沈出凡趴在桌上,难以置信地捂着脸看她。 吼出来后他更委屈了,怒道:“你居然为了个野男人打我?沈岚岁你疯了心吧?” 他抬手要打回去,沈岚岁面无表情地又给他一巴掌,“啪”的一下打了个对称。 沈出凡:“???” 他惊惧地看着沈岚岁,忍不住倒退一步。 他一向逆来顺受的姐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门外的赏夏几人听到动静,忍不住敲门,“夫人,小姐,没事吧?” 沈出凡茫然尖叫:“小姐?!” “谁是小姐?!” “没事,你们不用进来。”阮怀书冲门外喊了一声,拉着沈岚岁的手捏了捏,见她掌心都红了,忍不住嗔道:“打人这粗活让我来,你看你的手,疼不疼?” 沈岚岁深呼吸,平复了下心情,“让你见笑了,我这弟弟没管教好,这点疼也该我受着。” 沈出凡:“???” 到底谁疼啊? 阮怀书替她揉了揉掌心,“哪里能怪你呢?爹娘都管不了,还指望你一个嫁出去的姐姐不成?” 沈出凡咬牙,脸上又疼又烫,转身就要走。 沈岚岁厉声道:“站住!我话还没说完,你敢走一个试试!” 沈出凡一激灵,还真的被唬住了,僵硬地站在那儿。 “你还想说什么?” 沈岚岁给阮怀书一个眼神,轻轻拂开了她的手,阮怀书没拦她,退到一边抱臂看着沈出凡,眼神锐利如刀,看的他心惊肉跳。 沈岚岁走到沈出凡身前站定,面色冷傲,“我今日打了你两巴掌,你可知为何?” 今天开始四轮pk了!我也不求票了,喊了也没几个人搭理我,希望大家不要攒文就行了,评论也不奢望,能打开看看就好。 今天加更 (本章完) ------------ 第63章教训弟弟,何为长幼 沈出凡气的直喘粗气,闻言冷笑连连,“你为了这么一个不男不女,不三不四的人对我大打出手,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这会儿反倒问我为何,我还想问问你呢?你到底还知道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我若是不知道自己姓什么,我都懒得打你,免得脏了我的手。” 沈岚岁说着竟然真的当着沈出凡的面拿帕子擦起了手,连指缝都没放过。 沈出凡见状脸都绿了,扑上去就要和沈岚岁拼命,结果被阮怀书抬脚一绊,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你……你们……我要回去告诉爹,告诉娘!” 沈出凡到底才十五岁,连番受挫,心里受不了,霎时红了眼。 沈岚岁垂眸睨着他,扔下帕子道:“擦擦你的脸,这么大个人受了委屈只会找爹娘告状,也不嫌丢人。” “我今日打你两巴掌,一打你不分青红皂白,二打你言行无状无礼。” “我怎么——”沈出凡不服,想辩解,结果一抬头对上沈岚岁冰冷的目光,嗫嚅片刻,声音又弱了下去。 “你不敲门,不经通报就擅闯他人房间,不管这是茶楼还是什么地方,都十分失礼,没人教过你规矩么?” 沈岚岁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进来之后你见到姐姐不知问安,见到客人不知行礼,连人家身份都没弄清楚就给人定了勾引有妇之夫的罪——”说到这儿她气笑了,指着他道:“你比那阳都府的大人都厉害,依我看日后断案也不用他们了,直接让你往公堂上一坐,红口白牙一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不好?” 沈出凡被训斥的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阮怀书抿紧了唇,生怕此时候笑出声。 之前她就知道沈岚岁口齿伶俐,没想到私下教训起人来又多了几分俏皮的刻薄,更有趣了。 “我现在告诉你,她是阮首辅家正儿八经的小姐,论身份论地位论才情论品性都比你高出一倍不止,你说她不三不四,你又是什么好东西?” “我身为你一母同胞的姐姐,遇到什么疑惑,你不想着与我问个清楚,反而直接给我扣了个偷人的帽子,得亏这里就我们三个,若是传出去,我逃不了一死,你以为你就能好过了?你脖子上顶的是个面疙瘩么?还是你觉得知道这件事了,就拿捏住了我的把柄,你和娘算计的事就能成了?” 沈岚岁怒极反笑,“沈出凡,你有在这儿大呼小叫的功夫,不如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是不是出生的时候磕坏了头,不然怎会如此蠢笨?” 这一番夺命连环问下来,沈出凡不仅脸红,连脖子都红透了,整个人伏在地上不肯起,若是有地缝可钻,想必他这会儿已经进去和老鼠相亲相爱了。 雅间骤然安静下来,沈岚岁深呼吸,平复了下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阮怀书终究是没忍住笑出声。 沈出凡立刻恨恨地瞪了过来,但转念一想方才沈岚岁说她是阮首辅家的小姐,那阮首辅不是他爹得罪得起的,他差点咬碎后槽牙,勉强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滚起来,少在这儿一动不动装王八!”沈岚岁不耐烦道:“我不管你来干什么,也不管你回去怎么说,和你爹说也好,和你娘说也罢,今儿这顿打,走到哪儿都是我占理,不服你去官府告我吧。” 言罢她在桌边坐下,端起茶盏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阮怀书见状走过来冲沈出凡抬了抬下巴,“要我派人请你出去?” 沈出凡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咬牙爬起来,瞪了沈岚岁半天没憋出一个字,最后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阮怀书看着他出去,拎起茶壶替沈岚岁添茶,温声安抚道:“别气了,为这么个糟心玩意气坏了自己,不值当。” 沈岚岁许久没这么痛快地骂人了,这番话也多少有拿沈出凡撒气的意思,国公府和伯府没一个省心的,她平时可以不计较,但负面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总是需要一个出口的,不然人要么在沉默中气死,要么在沉默中变态。 阮怀书也看出来了,叹息一声道:“若是都糊涂,便罢了,大家闹一闹,吵一吵,这日子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下去了,偏生你是个聪明清醒的,处在其间,不得解脱不得自由,更是加倍的痛苦。” “众人皆醉我独醒”,从来不是洒脱,而是另一种枷锁。 沈岚岁被戳中了心事,缓缓长吁一口气,抬起头看着顶上的珠帘,半晌才道:“可我也不能装糊涂,不为他们,便是为我自己,也不能放任不管,不然有这么一层血亲关系在,他将来捅出什么篓子,都得牵连我。” 这世道就喜欢连坐,哪怕是出嫁的女儿也不能彻底断了干系。 除非从此和娘家断绝关系,再无往来,可这话说着容易,在这个时代却是千难万难,不然陆行越又何至于一直受制于大夫人? 道理她明白,阮怀书这个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自然更明白。 她怜惜地看了沈岚岁一会儿,捏起一块点心喂她:“你若是我妹妹就好了,与我作伴,我定全心全意护着你,可恨沈家有珠宝如此,却视如鱼目。” 沈岚岁吃了点心,就着清茶咽下去,心情好了不少,莞尔道:“不是亲妹妹你就不护着我了?枉我刚才还护着你,竟是错付了?” 阮怀书见她眉眼郁气散去,爽朗一笑,“护,一定护!我不护,你家三郎还不找我拼命?” 沈岚岁愣了一下,随后失笑着摇摇头,“哪儿那么厉害了?” 阮怀书笑而不语,厉不厉害,她可不敢试试。 * 沈出凡带着一肚子气风风火火地回了自己的雅间,几个穿着华贵的公子哥凑在一起谈笑风生,说到兴奋的地方,哄堂大笑起来。 “砰”的一声门被人打开,沈出凡黑着脸出现,众人一见笑声顿时弱了不少。 等他走到近处,公子们彻底没了动静,都怔怔看着他的脸。 沈出凡想起什么,面色大变,赶紧捂住了自己的脸,怒道:“看什么看?” (本章完) ------------ 第64章愤而离席,投桃报李 纨绔子弟高兴的时候亲亲热热都是兄弟,大家一道混着玩,没个尊卑,但若是正经想计较了,那是一点面子都不留。 “你喊什么?让人打了?”蓝袍公子哂笑,“回来冲我们发脾气算什么本事?我们可不欠你的。” “就是,谁打的找谁去,和我们摆什么脸色?” “沈二,你这就没意思了,不过该说不说,这两个巴掌印打得还挺对称啊。” 话音落地,其他人纷纷笑了起来。 这笑声无异于火上浇油,沈出凡脑子里“嗡”的一声,气的眼前阵阵发黑,他们的笑脸在他看来都扭曲可怖。 他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就冲出了门。 身后传来一阵嘘声,他也没有反驳的心情,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刻飞回康乐伯府把自己藏起来。 阮怀书重新拉起帘子,正和沈岚岁说戏,却见楼下蹿出一道惊慌失措的身影。 她挑眉瞧了片刻,摇摇头道:“不可教也,妹妹你还是早做打算的好,不然他迟早会惹出祸事来。” 沈岚岁瞥了眼沈出凡的背影,点点头,“我知道。” “不说他了,说说你吧,阮首辅可曾和你说过上次赏菊宴的事?”她转头看向阮怀书。 “说过。”阮怀书没有藏着掖着,也没有避讳的意思,笑着说:“你担心我入宫?” 沈岚岁颔首:“你这般洒脱的人,不该进那高门里。” “是,也不是。”阮怀书眉梢微扬,说不出的风流恣意,“我没什么雄心壮志,这辈子只想混吃等死,嫁人生子什么的,我没想过,不过按照祖父的意思看,他其实是想招赘的。” “他身份特殊,位高权重,有点野心的皇子都惦记我,我知道,陛下难道不知?” 沈岚岁若有所思,“若我是陛下,绝不会把你嫁给任何一个儿子,就算要在皇子里挑一个,也得是未来的皇帝才行。” “没错,所以不用替我担心,我这些年男扮女装,出入无所顾忌,光是德行这一块,就入不了皇家的门。” 沈岚岁一愣,意识到了什么,低声问:“你是故意的?” 阮怀书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此时无声胜有声,沈岚岁心里得到了答案,失笑道:“你也不容易。” “没办法,谁让我家就我这一根独苗,我祖父又是个耿直纯臣呢。” 阮怀书说完站了起来,大堂的书已经说到了尾声,她倚在栏杆边跟着鼓起了掌,转头问:“戏听完了,饿么?” “有点,我请你去吃酒吧。”沈岚岁跟着起身。 “说好了我请你出来,吃饭自然也是我请。”阮怀书走到她身边说。 沈岚岁摇摇头,“除此之外,我还想请藏华帮个小忙,这顿饭就当是我的报酬。” “哦?”阮怀书好奇地挑挑眉。 * 吃过饭后沈岚岁直接带着阮怀书去了自己的首饰铺子。 此时正是用饭的时候,铺子里没什么人,掌柜的正站在柜台后算账,听到脚步声慢吞吞地抬起头,一见沈岚岁立刻惊喜道:“夫人怎么来了?” 不等沈岚岁回答,他就捧着账本过来了,满脸兴奋。 “夫人留下的这几款首饰卖的非常好,这几日赚的银子比过去半个月都多!” 阮怀书闻言也来了兴致,“什么首饰这么受欢迎?” 沈岚岁莞尔:“这就是我请你帮的忙。” 她对掌柜的说:“你取一套首饰和我新设计的那个男子发冠过来。” “是!” 沈岚岁引着阮怀书在铺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在隔间落座。 掌柜的很快就捧着一个大盒子回来了。 “贵客请看,这是我们含珠阁新做的首饰,都是时兴款式,颇受年轻男女喜爱。” 他打开盒盖,阮怀书顿时被里面的首饰吸引了目光。 首饰造型别致,流光溢彩,宝石颜色艳丽璀璨,便是她这样不喜打扮的也被吸引了。 沈岚岁看着她的表情,欣慰地笑了:“看来我的设计还是很成功的。” 阮怀书诧异,“这些都是你设计的?” 沈岚岁颔首,“我画出样子,让掌柜的找工匠打出来,修改几次后最终定型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些。” 掌柜的笑得合不拢嘴,“这支蝴蝶簪是最近卖的最好的,贵客看喜不喜欢?” 阮怀书小心翼翼地接过簪子,蝴蝶镂空的翅膀还在细微颤动,闪烁着银色的光。 看了好一会儿她感慨道:“妹妹单靠这一门手艺都饿不死了。” 沈岚岁把装发冠的盒子打开,取出一只轻巧的玉冠说:“比起首饰,藏华戴冠的时候更多一些,看看这个你喜欢么?” 阮怀书面色一肃,郑重地双手接过,对着阳光欣赏起来。 玉冠轻薄,质地通透,入手细腻,莹白无暇。 正面那半掌的地方竟然还雕了一只腾云灵鹿,瞧着颇为生动有趣。 阮怀书越看越喜欢,“此冠要多少银子?” “不要钱,这是我送给你的,日后只需你多戴着出去走走,给我做个活招牌就行了。” 沈岚岁把首饰盒盖上说:“这些也是,你拿回去,有相熟交好的姑娘,赠与她们也好。” “这般大礼,我怎能安心受用?” 阮怀书死活不答应,沈岚岁好说歹说,她才勉强把玉冠的钱收起来,只付了首饰的。 给完钱她就让沈岚岁替她换上,两人坐在梳妆台前,阮怀书透过铜镜看着沈岚岁,忽然道:“你可想学易容之术?” 沈岚岁诧异:“你会么?” 阮怀书勾唇一笑,“当然,今儿高兴,我就给你露两手。” * 沈岚岁回到平澜院的时候天已经暗了,卧房里亮着灯,窗纸上倒映出一道修长的身影。 她急匆匆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低声问廊下的穆朗,“三郎何时回来的?” 穆朗如实道:“回夫人,主子回来一个时辰了。” “可用晚饭了?” “吱呀”一声,窗子被人推开,露出了陆行越清俊的脸,他今日只绾了一半发,剩下一半披在身后,锐气被化解不少,配上那一身淡青色锦袍,多了几分温润的书生气。 沈岚岁眼前一亮,脚步轻快地上了台阶,隔窗看他,“三郎今日怎么这般打扮?” 陆行越: 对窗思人 孔雀开屏 (本章完) ------------ 第65章心有灵犀,玛瑙耳坠 赏夏手里捧着个盒子,闻言也跟着看了过去,观春胆子大又活泼,在陆行越面前也没个顾忌,笑着说:“公子今儿这身好看!比说书的嘴里的风流书生还俊呢!” 沈岚岁莞尔,赞同地点点头。 陆行越挑眉,“哪儿也没去,就在府里练字,书房里热,我就随便找了件薄袍穿上。” “以后可以多穿穿这些颜色鲜亮的衣服嘛。”沈岚岁从门口进去,“你这个年纪不穿新鲜的,年纪大了想穿都不好穿。” 陆行越含笑转身,在榻边坐下。 沈岚岁又问:“用饭了么?” 陆行越摇摇头,“等你一起。” “那就叫人去准备晚饭吧。”沈岚岁给了观春一个眼神,观春立刻去了。 赏夏上前把盒子递给沈岚岁。 陆行越视线落在上面,没打算问,沈岚岁却把盒子推到了他面前。 “打开看看。” 陆行越一怔,“给我的?” “嗯,我今天带藏华去我的首饰铺子转了一圈,送了她一顶发冠,想想还没送过你什么,就给你准备了一个小礼物,虽然不贵,但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嘛,你看看喜不喜欢?” 盒子也就巴掌大,但拿在手中十分有分量,一点都不轻。 陆行越有些好奇里面装了什么。 他看沈岚岁一眼,沈岚岁却只是笑。 他缓缓打开盖子,就见一块莹润细腻的美玉躺在红绸布上,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温柔的光。 是一枚雕工精湛的玉佩。 他拿起上面穿的绳扣,玉佩下缀着的流苏便垂了下去,轻轻晃动,渐变的蓝色由浅入深,像粼粼生辉的海浪。 “你不常穿颜色鲜亮的衣服,我就给你打了个蓝色的穗子,你若是不喜欢,以后还可以换。”沈岚岁暗含期待地问:“怎么样?” 陆行越托住玉佩细细摩挲,上面刻着锦簇花团,没有犯忌讳的东西。 他垂下眼帘,轻声道:“我很喜欢。” 似是怕沈岚岁不信,他抬起头又重复了一遍,“很喜欢。” 欣喜瞬间在她眼角眉梢绽开,眉心的气也更粉了些。 陆行越心微微颤了一下。 “那就好。”沈岚岁直起身子,正好赏夏她们也进来了,便准备吃饭。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吃完饭后坐在榻上消食,陆行越还在把玩那块玉佩,良久才温声说:“其实我也有东西要给你。” 沈岚岁拨弄茶叶的动作一顿,“给我?” 她诧异回眸:“什么东西?” 陆行越放下玉佩,从怀中摸出一个更小的盒子,“底下人行商得来的,今儿刚送来,我瞧着甚好。” “是什么啊——耳环?!” 沈岚岁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两枚红玛瑙耳环。 她拿起一枚对着灯看了看,玛瑙颜色匀称,没有一丝杂质,光洁圆润,触手如玉,是最上等的红玛瑙珠子,放在她素白的掌心里对比极鲜明,像两滴新鲜的血,美艳又危险。 “好漂亮!”沈岚岁惊艳道。 陆行越曲起一条腿,单手支颐注视着她,碧波似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戴上试试?” “嗯嗯!”沈岚岁用力点头,把玛瑙珠子放下,转而去摘自己的耳环。 陆行越忽然道:“我帮你。” “嗯?”沈岚岁刚要拒绝,陆行越已经凑到近前。 她一只手撑在矮几上,人不由得向后仰,陆行越失笑,“跑什么?回来。” 沈岚岁抿抿唇,“没跑。”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也没想就往后退,身体本能,她没法解释,但她可以嘴硬一下。 陆行越看破不说破,掌心向上,懒懒地冲她招了招。 沈岚岁暗暗唾弃自己没出息,怎么还扭捏起来了? 她心一横,直接坐到了矮几对面,微微倾身,“来吧。” 陆行越坐到侧面,慢慢靠近,神色专注又小心地替她摘下之前的耳环,再拿起盒子里的红玛瑙给她戴上。 这是他第一次给人戴耳环,动作稍显笨拙,整个人都绷紧了,找孔眼的时候更是片刻不敢放松,眼都不敢眨一下。 耳针要穿过去的时候他还说了一声,“我要扎了。” 沈岚岁原本被他的手弄得有些不自在,闻言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扎吧,不疼,你别紧张,搞得好像要给我上刑一样。” 陆行越舔了下唇,自嘲一笑,“这般精细的活还不如上刑来的痛快。” 他盯紧耳眼,慢慢穿过去,“疼么?” “不疼。”沈岚岁失笑,“真的不疼,就是有点热。” 热? 陆行越倏然回神,才发现两个人靠的太近了,从他的角度看,沈岚岁几乎是被他圈在了怀里。 他第一低头就能吻到她柔软的耳垂。 陆行越猛地松开了手,他在想什么?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沈岚岁的耳垂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 陆行越呼吸一窒,仓惶地移开视线。 “陆远之?”沈岚岁见身后的人迟迟没动,疑惑地问:“怎么不戴了?” “没什么。” 陆行越收敛心神,拿起另一枚耳环,这次速度要快不少,一回生二回熟,戴的很顺利。 等耳堵戴上的时候,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陆行越从后面打量了一下,两边确定一样长,这才收回视线,余光扫过她后颈的时候却顿了下,她后颈左侧有一颗小小的红痣,刚好在衣领上一点。 那一点如火星般落入他眼底,瞬间击垮了之前筑起的理智。 他不想看,却又忍不住去看。 偏巧沈岚岁无知无觉地问了一句:“好看么?” 陆行越陡然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起,手背青筋毕现。 皑皑雪中一点红,自然是极好看的。 沈岚岁没听到回应,正要转头:“你——” “别动!”陆行越近乎凶狠道。 沈岚岁吓了一跳,僵在原地,“怎么了?” 没怎么,心虚不敢直视她而已。 陆行越缓缓吐气,指腹用力地从她那颗小痣上擦了过去,“有虫子。” 沈岚岁:“???” “弄掉了么?” 陆行越努力压下翻滚的情绪,平静道:“嗯,没了。” “那我能动了么?”沈岚岁小声问。 陆行越沉默片刻,自暴自弃似的笑了一声,“能。” 罢了,就这样吧。 沈岚岁便缓缓转了过来,冲他莞尔一笑,眼中纤尘不染,明亮如初,映出了他藏在皮囊下肮脏觊觎的心。 那两枚耳环轻轻晃动,不知又拨动了哪根心弦。(本章完) ------------ 第66章心弦颤动,有事找我 “好看么?” 沈岚岁抬手扶了下自己耳畔的玛瑙珠。 陆行越垂眸,“很适合你,我去拿铜镜。” 他起身从另一边下了榻,离开了沈岚岁的气息范围,他才长舒一口气。 别昏头。 他在心底不断提醒自己,默念几遍清心咒才冷静下来。 沈岚岁不知他心乱如麻,只觉得他今天有点怪怪的,一会儿温柔一会儿凶。 “给。”陆行越折身回来,把铜镜递给她,察觉到她在观察自己,忍不住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沈岚岁摇摇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左右转转,越看越喜欢。 “好看。” 她爱不释手地捏了捏玛瑙珠子,低声道:“谢谢三郎。” “无需如此客气,你也送了我玉佩。” 陆行越在对面坐下,端起茶喝了两口。 沈岚岁又看了他一眼,放下镜子,单手撑着下巴看他,“说实话,你今日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陆行越疑惑,“何出此言?” “我感觉你心事重重,情绪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沈岚岁试探道。 陆行越:“……” 他确实有心事。 只是这心事不可言,不可见光,更不可对她而语。 思及此他只觉心里发软又没个头绪。 “真的没事。”陆行越低声道:“倒是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和阮小姐玩的很开心?” 沈岚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这话怎么听起来更怪了? 不过他倒是提醒她了,她稍稍坐直身子,正色道:“说来话长,我今日在茶楼碰见沈出凡了……” 她把在茶楼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陆行越越听脸色越沉,听她说打了沈出凡两个巴掌的时候,他不赞成地摇摇头。 沈岚岁抿抿唇,“你是觉得我下手太狠?” 陆行越:“不,打得太轻。” 沈岚岁睁大眼睛,只听他说:“若他是我弟弟,何止两个巴掌?一顿家法必教他皮开肉绽,好好长长记性。” “那不成,他是我弟弟,但我现在出嫁了,不好打得太重,不然万一他们闹起来,怕是要连累你。” 沈岚岁话是这么说,眼里却有了笑意。 “不管我们私下如何,在外人眼里我们就是实打实的夫妻,你不要总想着会不会连累我,做你想做的就好,我亦然。” 陆行越神情严肃,“若是他们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尽管来找我。” 他的眼神坚定温和,看得沈岚岁心里微微一颤。 她笑着答应下来,“好。” * 翌日沈岚岁照常去药堂,戴着斗笠坐在布帘后,默默等着人来。 “公子今儿来的这般早?我们才开门呢。”洛以素的声音在堂外响起,沈岚岁微微坐直了些,从布帘的缝隙向外看。 穆朗推着陆行越进来,陆行越如有所觉,忽然转头看了过来。 沈岚岁立刻低下头。 “治病心切,片刻也等不得。”陆行越低声说。 洛以素善解人意道:“人之常情罢了,公子里面请。” 穆朗推着陆行越进了隔间,经过这段时间的诊治,陆行越的变化穆朗都看在眼里,此时对沈岚岁那叫一个信服尊敬。 一进来就隔着帘子对沈岚岁作揖,“有劳神医了。” 沈岚岁颔首,“我拿了诊金,自然要全力救治,分内之事,谈不上有劳,公子手伸出来吧。” “嗯。”陆行越熟练地把手搁在桌上。 沈岚岁拿起火烤过的金针刺在了他的指腹,异能顺着他的手指一路往右腿去。 这次的感觉比前面几次都明显,他的右腿几乎是瞬间热了起来,痛疼已经微乎其微,陆行越的面色不由得红了些。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小汗珠。穆朗在边上啧啧称奇。 “好了。”沈岚岁也没好到哪儿去,斗笠下的脸上半点血色也无。 她今天用的异能有些多,大大缩短了陆行越痊愈时间,但她不后悔。 她不喜欢欠人情,这一次,就当还他耳环了。 拔出金针,她缓了口气,等手没那么抖了才端起茶喝,“你可以试着站起来走几步看看,若是能稳住就没什么大问题,再来个两三次就可痊愈,你身体底子好,恢复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要快很多。” “好。” 陆行越声音微微颤抖,他自己扶着轮椅站起来,先是感受了一下右腿的力气,再缓缓迈出一步。 这一步走的虽然慢却很稳,没再左摇右晃。 他眸光颤动,看了眼穆朗,穆朗满眼期待,舔了舔唇,轻声问:“公子感觉如何?” 陆行越往前走了几步,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自如。 如此不用他回答,穆朗已经得到了答案。 他咬紧牙关,鼻子莫名发酸,转身就给沈岚岁跪下了。 “神医大恩,请受我一拜!” 陆行越转过身,见他如此,俯身扶他,“不必如此。” 沈岚岁起身避开,“确实不必,给我诊金就好,大礼就不必了,何况我之前已与你家公子说过,他欠我一个人情,这就够了。” 穆朗吸了吸鼻子,后知后觉有点丢人,但他是真的高兴。 陆行越知他所想,没有怪他,把自己的帕子递过去,随即坐回轮椅上。 “多谢神医,下次还是三日后么?” “是。”沈岚岁隔帘道:“以素,结账送客。” 陆行越没有纠缠,穆朗擦了擦眼泪就推着他出去了,不料靳见云正好这个时候进来,双方打了个照面,气氛陡然间凝固。 穆朗下意识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靳见云一愣,视线落在陆行越脸上,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 陆行越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靳见云这才想起自己戴了面具,他看不到他的脸。 他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穆朗推着轮椅说:“劳烦公子让让。” 靳见云侧身让路,眯眼看着两人消失在门口。李震眉头拧的死紧,嘀咕道:“一个瘸子还这么狂?公子你也太好脾气了。” “我不过一书生,他都是侯爷了,你说傲什么?”靳见云意味不明地说,眼珠一转,快步进了隔间。(本章完) ------------ 第67章通风报信,贵妃见子 靳见云怎么也没想到之前那个拦路的会是陆行越,难怪能说出得罪贵人的话。 单论家世他确实不如陆行越,可他靳府是贵妃娘家,真论起来,他也管不到他。 不过前提是他的腿好不了,不能在陛下跟前效力。 靳见云垂眸沉思,沈岚岁唤了两声他才回神,“姑娘方才说什么?在下一时出神,没听清楚。” 沈岚岁问:“靳公子神思不属,可是有什么事?若是有事便回去办吧,今日的诊治到此为止。” “啊,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位故人,不知姑娘可认识?”靳见云盯着帘子,似乎想透过帘子看清她的表情。 “刚才?你是说前一位公子么?”沈岚岁心里一动。 靳见云颔首:“就是来治腿疾的那位。” “不认识。”沈岚岁不等他继续问便说:“只要进了还春药堂的门,就都是我的病人,不论男女老幼,不论富贵贫穷,都与我无关,我只认病,不认人。” 靳见云也不恼,笑道:“姑娘医者仁心,靳某佩服。” 沈岚岁不想和他闲聊,这人就是个笑面虎,说多了怕是要吃亏。 “靳公子的身体已经好了大半,再来两次差不多就能彻底恢复,之后只要隔半个月再来复诊一下就行了,这期间戒色戒躁,清心断欲是最好的,没事别想太多,尤其是求而不得的东西,放下,才是出路。” 听出她话里有话,靳见云唇边笑意微淡,他缓缓起身,垂眸看着帘子后的人影,“求而不得是因为没得到才念念不忘,得到了没了执念,自然不会再记挂,所以靳某以为,想要,就该不择手段得到。” 话不投机半句多,该说的都说了,他不听是他的事。 沈岚岁抬手:“结账,慢走,不送。” 靳见云失笑,“好歹我们也算熟人了,姑娘还是如此不讲情面。” 和你个跟踪狂讲什么情面? 沈岚岁只当没听到,开始整理针。 不料靳见云走了几步忽然转身问:“治腿的那位公子,也快好了吧?” 沈岚岁动作一顿,他问这个想做什么? “好与不好是病人的隐私,恕我不能外泄。” 靳见云轻笑一声,“姑娘的嘴还真是严,罢了,靳某知道了。” 沈岚岁:“???” 什么你就知道了? 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出来的,一天到晚神神叨叨。 靳见云说完自顾自地转身离开,沈岚岁越想越不对,暗中思量,回头得提醒陆行越一声。 * 靳见云回府后立刻修书一封让人给五皇子送去。 五皇子下午接到信,立刻动身入了宫。 春华宫里一片肃静,五皇子来的时候贵妃还在小憩,宫女进去通报的时候被贵妃训了两句。 五皇子快步入内,在屏风后站定,恭敬道:“儿子来给母妃请安,不想惊扰了母妃休息,母妃要骂便骂儿子吧。” “自然是要骂你的。”靳贵妃由着珍珠和璎珞扶着起身,整理仪容,又喝了口温度适中的菊茶,才醒了神。 她略一摆手,“你们都退下。” “是。” 珍珠璎珞带着小宫女出去了,殿门没关,几人就守在门口。 五皇子抬起头看向屏风,就见一湘妃色宫装的丽人缓步而出。 贵妃保养得宜,瞧着好似才三十出头,又比年轻女子多了几分成熟韵味,一举一动皆是风情。 即便未施粉黛,披散头发,看着也贵气非常。 她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在首饰匣子里翻找片刻,寻了一支玫瑰簪子放在台上,又拿起一边的象牙梳子梳起头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好端端的怎么这个时候来请安?” 贵妃声音还带着几分初醒的慵懒。 “知子莫如母。”五皇子笑了笑,旋即又正色起来,“阳都最近来了一位神医,医术高超,仿若华佗在世,更似天人下凡,可活死人,肉白骨。” “此事我也听说了,真有那么邪乎?”贵妃打量了一下镜子里的人,随便绾了个低髻。 “邪不邪乎,改日那明英侯入宫,母妃一见便知。” 贵妃插簪的手一顿,转头诧异地看他一眼,“他不是瘸了么?治好了?” “表兄信中是这么说的,他的病母妃也知道,眼看着也要好了。” 贵妃这回来了精神,“你莫不是唬我?那神医真的这么厉害?他那病宫中太医都说治不好了。” “民间多高手,说不定传统路子不行,他们有偏方呢?且不论那神医到底是怎么治的。”五皇子屈指敲了敲扶手说:“重要的是,明英侯的腿要是治好了,对咱们来说,可是不利啊。” 贵妃眯了眯眼,缓缓把簪子插进了发髻里。 “北镇抚司如今由我们的人代管,本就多了个‘代’字,若是陆行越回来了,他就得下去,这个代字,可就坐实了,锦衣卫想往高处安插人手极为不易,绝不能因此功亏一篑。” “母妃所言极是。”五皇子捻了捻手指说:“其实若是能直接把陆行越拉拢过来是最好的。” “拉拢?”贵妃摇摇头,“如今陛下看重永安侯穆知海,我们好不容易说动他,纳穆氏为侧妃,若是此时拉拢陆行越,穆家那边不好交代,届时怕是要多生不少事端,若是穆家临时反悔,我们得不偿失。” 这也是五皇子担心的地方。 陆行越这人是真有本事的,可他到底只是一个人,荣国公府其他人和他并不是一条心,而穆家穆知海和穆崇安父子一心,纳了穆氏,得到的助力显然更多。 五皇子沉吟良久,再想想穆冰妍那张冷淡又艳丽的脸,最后还是偏向了穆家,“既如此,我们得想办法让陆行越的腿好不了。” “只有他彻底废了,我们的人才能趁机上位。” 贵妃颔首,“锦衣卫眼线遍地都是,陆行越为人又谨慎,若是在阳都动手,怕是会引得天子忌惮,一不小心容易引火烧身。” 五皇子心念电转,喃喃道:“也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治病的人,也可以变成害命的人。” 贵妃眉梢一扬,“你是说……神医?”(本章完) ------------ 第68章两手准备,一人承担 九月二十八是沈岚岁义诊的日子,今儿一早起来她眼皮就跳个不停,都收拾好要出门了,她心里不安的预感更强,又折了回来。 赏夏不解,“夫人怎么了?” 沈岚岁转头看她一眼,蹙眉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心里没个着落。” 她看着镜子里戴着幂篱的自己,忽然想起昨日阮怀书教她的易容术,心念一动,摘下幂篱又坐到了梳妆台前。 赏夏问:“夫人要做什么?奴婢帮你?” “不必,我自己来,你去门口看着点,公子要是回来了告诉我一声。” 沈岚岁拿起瓶瓶罐罐捣鼓了起来,又从最底下的盒子里取出了一张人皮面具。 “是。” 赏夏欠身去了。 沈岚岁重新拾掇了一番,再抬眼镜中人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原本美丽的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稍显平凡的脸,整张脸唯一的亮点就是那双秋水似的眸子。 她惊奇的左右看看,人皮面具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破绽。 古人在某些方面的技艺真是令人惊叹。 她看了会儿陌生的自己,又拿起一张绘着桃花的面具系好,做完这一切才重新把幂篱戴上。 里三层外三层裹好,沈岚岁才觉得安心了些。 等她乘马车到还春药堂的时候,已经比约定的时辰晚了一刻。 药堂门口挤满了人,长龙从门口一直排到了街对面。 驾车的孟成目瞪口呆,“我滴个天爷啊,怎么这么多人?都是来看病的?” 沈岚岁掀开车帘看了一眼,也被惊到了,经过靳见云和陆行越的宣传,她猜到了义诊这天会来不少人,但着实没想到会这么多! 不过仔细一想也能理解,免费的不看白不看嘛。 “靠边找个地方停下,我下去走几步吧。” “行。”孟成把车赶到角落里,停稳后看着沈岚岁下车,立刻跟上道:“属下陪夫人过去吧,人这么多,万一有不长眼的冲撞了您。” “好。” 孟成还真是未雨绸缪了,百姓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神医来了!” 原本还排队的人呼啦一下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唾沫星子都快把沈岚岁和孟成淹了。 “神医,今天是不是真的看病不要钱啊!” “神医,我病的快死了,你能不能先给我看看?” “神医,求求你,先看看我的孩子吧!” “神医……” 一迭声的哭喊直往沈岚岁耳朵里钻,恍然间她好像又回到了末世的战场,她身边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同伴,不断向她伸出求救之手。 孟成见沈岚岁不动了,以为她吓坏了,立刻怒吼一声:“要看病就排队,你们都围上来,一会儿伤到神医,谁给你们治病?” 洛以素听到动静也赶紧带着伙计出来维持秩序,“大家都别挤,排好队,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咱们快点排好,就能多看一个人!” 这话效果拔群,原本还乱糟糟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 孟成护着沈岚岁进了药堂,低声嘀咕,“这些人怎么和疯了一样?” “生病哪有不急的?”沈岚岁摇摇头,“人之常情,无可厚非。” 孟成叹息,“主子你就是脾气太好了。” “你去车上等吧,我这边一个时辰结束,到时候你来提醒我一声。” 沈岚岁说完就进了隔间。 孟成点点头,“哎。” 很快,看病的队伍就动了起来,沈岚岁只问基本病情,这样方便她以最快速度定位病灶,用异能治疗。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哪儿有问题,沈岚岁自己找就花费的时间长一点。 不过每治好一个,必然收获声泪俱下的感激,恨不得给她跪下。 沈岚岁无奈,只能让洛以素在边上看着,有要跪下的赶紧拦住。 一个时辰的时间也因为忙碌而过得飞快。 等她准备叫下一个病人的时候,洛以素提醒道:“一个时辰到了,你该休息了。” “这么快?” 沈岚岁后知后觉地起来活动了一下,难怪她腰和脖子都这么僵硬,原来已经坐了一个时辰。 眼看着有病人还想往里进,洛以素让伙计把人拦下,出去说:“今日义诊时间已到,没赶上的下个月早点来吧。” “啊?这就结束了?也太快了吧?” “就是啊,不能再多看一会儿么?” “神医!”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吵嚷,洛以素直接招呼伙计关门。 百姓见神医是真的不看诊了,咕哝一会儿也就散了。 沈岚岁起身的时候眼前一黑,这几天异能用的太多,有些透支,之后她得好好养养。 扶着桌子缓了一会儿,等外面的声音弱下去,她才掀开帘子出去。 “好了,百姓都散了,你坐会儿再走还是……”洛以素低声问。 “我这就走了,不然你药堂不好做生意。” 沈岚岁说完正好看见孟成赶着马车过来,便冲他招了招手。 洛以素见状也没再留她,笑着说:“你这下可真的要名遍阳都了,日后来找你的人怕是只多不少。” 她虽然在笑,但眼里的担忧还是很明显。 沈岚岁握住她的手低声叮嘱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有分寸,绝不会连累你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我明白,但我是认真的。”沈岚岁握着她的手用了些力气。 洛以素与她对视片刻,无奈地笑笑,“你这人什么事都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不累么?” 沈岚岁没有回答。 出了药堂大门上马车的时候,外面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 她掀开帘子往外看了眼,她不是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只是没有能全身心依靠的人罢了。 “走吧,回府。” 孟成拉紧缰绳,“驾——” 马车徐徐动了起来,速度渐快,路过一处卖杂物的摊子,推车后忽然冲出一个小男孩,直直地向着马车扑来。 孟成大惊,喝道:“让开!快让开!你不要命了?!” 沈岚岁立刻探头去看,也吓了一跳,“快停下!” 孟成咬牙,千钧一发之际他让马车拐了个弯,堪堪擦着小男孩过去,停了下来。 小男孩见状又跑了过来。 孟成气的不轻,跳下马车怒骂:“小崽子,你怎么回事,要不是我手快,你这会儿已经躺车轮下面了,还是说你故意找死,出来讹人?”(本章完) ------------ 第69章碰瓷来了,请你喝茶 他揪起男孩的领子就要训斥,沈岚岁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小男孩浑身是土,衣衫褴褛,头发也凌乱的不行,瞧着像是哪来的小乞丐。 明明已经被孟成抓住了衣领,却还挣扎着往自己这边看。 “神医——” 见她露面,小男孩挣扎得更厉害,孟成一个习武的大男人一时不察,竟然真的被他挣脱了。 小男孩直接跪在了马车前,“扑通”一声,听着都疼。 沈岚岁一惊,“你这是做什么?快扶他起来。” “是!”孟成伸手要去抓小男孩,小男孩忽然哭了起来,“不要,求神医不要赶我走,我不是来碰瓷的,我是来求神医救命的!” 他嚎啕大哭说:“我娘马上就要不行了,求神医救救她!” 孟成讪讪地看向沈岚岁,“这……” 沈岚岁蹙眉,没有立刻答应。 小男孩就开始给她磕头,“咚咚咚——” 一声接一声的闷响,像是砸在人的心上,没一会儿他的额头就见了血,看着更狼狈,也更惹人同情。 周围不少百姓都被这边的热闹吸引了注意力。 “神医,求你了,只要你能治好我娘,我愿意给你当牛做马!求你救她!” 额头的血混着灰从小男孩的眼角滑下,和他的眼泪一起糊了满脸。 那瘦小伶仃的身躯被破烂的粗布包裹着,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沈岚岁不由得晃神,抿了抿唇,“你娘在哪儿?” 小男孩眼睛霎时就亮了,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立刻转身指了指对面的巷子说:“我娘在巷子里晕倒了!” “你带我过去看看。” 沈岚岁下了马车,走出一步倏然回头看向了孟成,“你也跟我一起去。” 孟成会意,紧随其后。 小男孩看了眼孟成,没说什么,脚步飞快在前面带路,看起来是真的很急。 巷子又窄又潮湿,阳光照不进去,里面还有一股浓郁的发霉腐烂的味道。 沈岚岁皱了皱眉,稍稍掀开斗笠往脚下看了一眼。 “在这儿,神医你看看我娘是怎么了,她走着走着就倒下来抽了,还吐了好多白沫!” 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吸引了沈岚岁的注意,她走进巷子,果然看到墙角下侧卧着一个人。 “娘,你醒醒,你醒醒啊!”小男孩又急又怕,想伸手推她又不敢,急得眼圈通红。 沈岚岁蹲下身,“先别急,我看看。” 她凑近观察妇人的情况,扶着妇人小心躺平,正当她准备抓她的手把脉的时候,“昏迷不醒”的人忽然睁开了眼,神情漠然地看着她。 沈岚岁察觉不对,脑中警铃大作,在妇人的手并在一起要砍过来的时候猛地一个偏头堪堪躲开。 孟成大惊,“主子小心!” 他拔刀把沈岚岁护在了身后,惊疑不定地看着妇人,再看看小男孩。 之前哭的情真意切的小男孩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下,一开口却变成了粗粝的男人声音,“呵呵,反应还挺快,不过可惜,你走了不了了!” 沈岚岁瞳孔一颤,“快走!” 她抓着孟成往外跑,巷口黑影蓦地一闪,瞬间被堵死。 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堵住了巷子另一端,并迅速向着他们围拢而来。 孟成咬牙,“主子,咱们中计了!” 沈岚岁没说话,难怪今儿出门眼皮跳个不停,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 以防万一,她还特意带着孟成一起进来,没想到对方人更多,而且一看都是练家子,分明是铁了心要拿下他们。 只是不知对方目的为何,能不能谈谈条件? 心念电转间,孟成已经和那些人打起来了,“你们想做什么?” “我们没想做什么,你不用这么紧张,只是请神医去喝杯茶而已。” 孟成冷笑一声,刀舞的虎虎生风,一时间竟然没人能近身。 沈岚岁顿时觉得自己这侍卫的钱花的值了!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不止四手,一开始是轻视了孟成才被他钻了空子,这会儿黑衣人摸透了他的路数,孟成就不是对手了,一路节节败退,被逼到了死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孟成咬牙道:“主子,我豁出去拦住他们,你趁机跑!” “那怎么行?” 非亲非故,她怎么能让别人为自己牺牲? “别再负隅顽抗了,你们打不过的,闹得两败俱伤多难看?你说是吧神医,医者仁心啊。” “小男孩”目光沉沉地看着沈岚岁。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寒光湛湛的大刀当头砍下,孟成被其他人缠住,眼看着躲闪不及就要血溅当场,沈岚岁厉喝一声:“住手!我跟你们走就是了,不要伤及无辜,我的侍卫若是死了,我就咬破毒囊自尽,咱们谁也别想好。” 黑衣人闻言动作一顿,面面相觑,还真的被这话唬住了。 伪装的“妇人”撕下人皮面具,冷声问:“你吓唬谁?你一个神医还会在嘴里藏毒囊?” 沈岚岁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这个时候露怯就完了,拼的就是一个心态。 她睁眼瞎编,“不信你就试试呗,我一个神医行走江湖,少不得要和各路人马打交道,一不留神小命就没了,以防被人折磨,我宁愿自己赴死,藏毒囊很奇怪么?” 她语气淡定,甚至把孟成拉到了自己身后,直挺挺地迎上了对方的刀尖,“你们大费周章抓我,背后之人想必要的是活口吧?若我死在这儿,你们回去怎么交差?” “你想做什么?”为首的黑衣人问。 沈岚岁一指孟成,“放他离开,我就跟你们走,不放,我就死。” 有黑衣人忍不住上前一步,沈岚岁嗤笑一声,“想偷袭我,可以啊,看是你们快,还是我死得快!” 孟成摇头,眼睛都憋红了,“主子,不可!” 沈岚岁没回头,“我再说一遍,放人!” 黑衣人对视一眼,思量片刻,抬手道:“放人。” 一人闪到孟成身后,一把敲晕了他,拖着就往外走。 沈岚岁一惊,“你们做什么?” “神医,把人放了让他回去通风报信,你看我们脸上写了蠢字么?” 沈岚岁:“你——” “放心,我们不会要他的命,等茶喝完,自然会把你们好好送回来。”黑衣人给手下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人围了上来。 沈岚岁心知躲不过,反倒淡定下来,“不劳烦你们动手,我自己走。” 她避开黑衣人伸出的手,刚走两步就被人从后面一掌砍晕。 “唔——” 真不讲武德啊…… 沈岚岁晕过去前迷迷糊糊地想。 岁岁:早知道下个反诈app了 (本章完) ------------ 第70章面具有毒,蛊虫控制 沈岚岁恢复意识的时候就听有人隔着一段距离说话,声音不太真切,像隔了一层棉花。 昏迷前的记忆迅速回笼,她按兵不动,没有立刻睁眼,刻意维持着平稳的呼吸,努力分辨他们在说什么。 鼻尖还有蜡烛燃烧的味道,大白天的点这么多蜡烛做什么?不会是把她关在了地下吧? “主子到了么?” “马上就到,怎么外面车里还有一个?” “他啊,是那神医的侍卫,不带来万一半路跑了去通风报信就麻烦了。” “行吧,去看看里面那个醒了没,没醒泼水。” 沈岚苏:“……” 你们可真是人,说好请她来喝茶,用头喝是吧? 脚步声越来越近,沈岚岁装作刚醒的样子哼了声,“嗯……这是哪儿啊?” 脚步声一顿,来人锐利的视线落在她脸上,虽然隔着幂篱,但那视线如有实质,能穿过纱帘刺透她的皮囊。 “醒的倒是时候。”来人似笑非笑地说。 沈岚岁试着起身,发现自己的脚被绑在椅子腿上,双手被反绑在身后,一点挣脱的可能都没有,打的结也很结实,一看就是专业的。 沈岚岁放弃挣扎,转而打量起眼前人,“你是谁?” 那人却没有和她说话的意思,见她醒了就放下手里的茶盏,转身出去。 沈岚岁:“喂——有人么?” “能听到我说话么?” 没人回应,倒是隐隐能听到回声。 周围的空间很大,很空,四角放着半人高的烛台,上面摆满了白色蜡烛,烛火明亮,照的这里亮如白昼。 难怪刚才她闻到那么浓郁的蜡烛味。 能在地下挖这么大空间,一般人家做不到,不会又是靳见云搞鬼吧? 也不知道她现在是在城里还是城外。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走廊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沈岚岁立刻竖起了耳朵仔细分辨。 大概有七八人,应该是他们背后的主子来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沈岚岁面前,沈岚岁屏息仔细打量对方,为首之人身量颀长,负手而立,瞧着颇为威严。 而对方也在打量她。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开,沈岚岁忍不住问:“是你让他们抓我来的?你是何人?” 那人没说话,只是给了身边人一个眼神,立刻有人上前摘了她的幂篱。 沈岚岁眼前霎时一亮,所有东西都清晰起来,除了对方的脸。 为首的男人竟然戴了一张雪狼面具! 而他显然也没想到沈岚岁幂篱下还戴了面具,一时间四目相对,场面有些滑稽。 男人面具下的眉头皱了起来,终于开了金口道:“摘了她的面具。” 只是声音嘶哑难听,一听就是做了伪装。 沈岚岁暗恨,这人警惕心可真强,一点破绽都不露的。 眼看着有手伸过来,沈岚岁立刻道:“我在面具上涂了剧毒,谁摘谁死,不信你就试试。” “剧毒?”男人冷笑一声,“若真是剧毒,你怎么戴在脸上的?” 沈岚岁背靠椅背,淡定道:“我是神医啊,这些毒对我没用,但对普通人来说,触之即死。” “是么?” 有人搬来一把宽大的太师椅,男人头也不回就坐了下去,单手撑着头审视着沈岚岁,“你之前说在嘴里藏了毒囊,但我让人查过,根本没有。你满嘴谎话,还指望我再上一次当么?” 沈岚岁:“……” 她一点也不想知道是怎么检查的。 忽然有点反胃。 眼看着黑衣人的手又近了几分,沈岚岁高声道:“不管真假,只要摘了我的面具,就是仇人。” 黑衣人的手果然顿住,他不敢妄动,转头看向了太师椅上的男人。 男人玩味地看着沈岚岁,“哦?你威胁我?” “不敢不敢,你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怎么敢威胁你,只是善意提醒,你要么现在就杀了我,要么最好还是听我的,没人告诉过你,惹谁都不要惹大夫么?大夫杀人于无形,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沈岚岁目光灼灼轻笑一声,半点惧意都没有。 男人沉吟片刻,倏地鼓起掌来,“好,神医不愧是神医,好胆量。” “不过——”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了过来,不知为何,沈岚岁的眼皮又猛地跳了起来,仿佛走近的不是个人,而是条五彩斑斓吐着信子的毒蛇。 眼看着两人的距离已近在咫尺,他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沈岚岁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男人垂眸笑了一下,他声音轻如鬼魅,问:“神医,你养过蛊么?” 沈岚岁头皮一紧,他什么意思? 男人笑意陡然一收,出手如电一把钳住了她的下颌,猛地掐开她的嘴。 沈岚岁想闭嘴都不能,男人的力道大得惊人。 紧接着她就感觉有什么东西落入了她的口中。 她脸色一变就要吐出来,猛地被捂住了嘴。 男人不知道点了她的哪个穴,她身上一痛,不仅没吐出来,还咽了下去。 沈岚岁此时就是万分后悔,早知道戴个全包的面具,他就没法掐她的脸了,她现在这个只遮了上半张脸和鼻子,没遮住嘴。 可是木已成舟,后悔无用。 男人松开了她的脸,低低地笑了起来,“就算你是天纵奇才也没用,此蛊全天下只有一对,你吃的是子蛊,我吃的是母蛊,我让你生你才能生,让你死你才能死,从今往后,你只能听我的。” 沈岚岁在心里大骂变态,恶心的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咳咳咳咳咳——” 她脸都咳红了,却什么都没咳出来。 “没用的,你也不用想着阳奉阴违,炼制此蛊的人,早就被我杀了灭口,世间再无人可解。” 男人拿帕子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掌心向上,立刻有人送上碧玉笛子。 他缓缓握住了笛身,笑道:“得到此蛊后我一直没寻到用处,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今儿咱们就一起试试,怎么样?” 不怎么样,试你个头! 沈岚岁在心里把他祖宗问候了一百零八遍,用异能查到了蛊虫的位置,这也就比头发丝粗一点的小东西竟然在往她头里爬??! 该不会是控制类的蛊虫吧? 不慌,山人自有妙计 (本章完) ------------ 第71章被控制了,废了三郎 她催动异能把蛊虫捆住,头发丝似的红色蛊虫忽然疯狂挣扎了起来。 剧痛袭来,沈岚岁眼前一黑,恨不得以头抢地。 痛!太痛了! 像有人拿针在刺她的头一样,痛不欲生的疼。 她身体不由得颤动起来,面色骤然惨白之后又骤然涨红,脖颈上青筋爆凸,看着十分骇人。 “啊……” 沈岚岁被蛊虫激起了深藏在骨子里的暴虐血性,她低吟一声,又猛地咬紧牙关,就这么个小东西还想控制她,做梦! 异能瞬间分散成丝,从四面八方包围住了蛊虫,硬生生把它困在那一小块地方,动弹不得。 原本鲜亮的颜色逐渐暗淡下去,活力全无,奄奄一息。 沈岚岁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她忍不住长出一口气,身子瘫软在了椅子上。 面具男人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眼中露出了几分满意,“你倒是有骨气,不过这蛊可不是一般的蛊,是万里挑一的蛊王,不是你肉体凡胎可以对抗的,你别自讨苦吃了。” 沈岚岁没说话,只是眼神涣散地仰头急促喘息。 面具男人见状眯起了眼,笛子送到唇边,呜呜咽咽地吹了起来,不难听,但很像鬼哭狼嚎,调子阴森诡异。 沈岚岁要不是没力气,真想把鞋脱下来塞进他嘴里,一天到晚搞偷袭就算了,现在还用这么刺耳朵的玩意折磨她,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随着笛声逐渐高亢,她体内的蛊虫再次濒死挣扎起来。 沈岚岁咬紧牙关,她今天不驯服这该死的蛊虫,她就跟蛊虫姓! 她疯狂催动异能,异能被用到极限,分裂成无数细丝,把蛊虫五花大绑,裹得跟个迷你木乃伊似的,再不能动。 任凭面具男人吹断气,蛊虫都一动不动。 他的母蛊只能察觉到子蛊死活并施加一些简单的控制,却无法准确察觉子蛊的状态。 一曲终了,他觉得差不多了,放下笛子直勾勾地端详沈岚岁。 沈岚岁察觉到了,心念电转,她现在单凭自己肯定跑不出去,不如将计就计。 于是她装出一副被控制的模样,低下了头,浑身都放松下来。 “抬起头来。”面具男人冷声道。 沈岚岁挣扎片刻,缓缓抬起了头,目光涣散地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 沈岚岁:“风……风夕。” “风夕?姓风?”面具男人喃喃道:“这个姓氏阳都倒是不多见。” 沈岚岁:当然不多见,她就顺口一说。 面具男人又随便问了几个问题,沈岚岁都一一答了,对方的疑心明显放了下来,他视线灼灼地落在她的面具上,忽然道:“把面具摘下来。” 果然,还惦记这事呢。 沈岚岁又做出了一副挣扎的模样,面具男人毫不意外,反而更相信了些,抬手又吹了两声强行镇压了沈岚岁的理智。 面具男人语气严厉,带着几分不容抗拒的命令意味。 沈岚岁心下狐疑,这语气不像是装出来的,更像是久居上位养成的威严。 她下意识抬手,结果没抬起来。 边上的黑衣人提醒道:“主子,她的手还绑着呢。” 面具男人:“……” 沈岚岁:“……” “还不解开?!”男人呵斥一声。 黑衣人拔出匕首在后面一挑,沈岚岁的手立刻重获自由,她缓缓抬起手臂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在场众人都跟着屏住了呼吸,他们都想看看这位传说中的神医长什么样。 面具男人更是不错眼珠地瞧着。 然而随着面具落下,露出来的却是一张平平无奇,勉强算清秀的脸。 男人面具之下的脸闪过一丝失望。 其他人也窃窃私语。 “之前说面具有毒,我以为底下藏了张绝色倾城的脸呢,没想到就这?” “我也以为,就这有什么好藏的?” “怕被仇家找上门吧?” “……” 沈岚岁见没人怀疑她的脸是假的,终于彻底放下心来,之前她各种抗拒挣扎摘下面具,就是为了这一刻。 如果随随便便摘了,他们可能还会怀疑她的脸是假的,但她之前那么抗拒,反而显得真实。 面具男人眼神暗了暗,问:“你为何戴面具?” “以真容示人,万一被认出来,会惹出不少麻烦,我想过闲云野鹤的生活。” 沈岚岁声音低沉轻缓,像是无意识的呢喃。 面具男人摩挲着玉笛,不知信了没有,倒是没再纠结这个问题,话锋一转问:“有个瘸子在你那儿治病,他的腿可能治好?” 沈岚岁心猛地一紧,这些人是冲着陆行越来的?! 她心急如焚,却不敢露出破绽。 但她若说不能治,他多半不信。 容不得她迟疑,男人的目光如刀锋一般雪亮,就这么直直地盯着她。 沈岚岁手心都沁出了汗。 她努力保持平静道:“能治,只是需要时间。” “果然能治……”男人语气莫名,在沈岚岁心弦紧绷到极点的时候,他倏然一笑,声音低沉带着几分诱哄意味道:“我命令你,无论如何都要废了他的腿,此生绝不能让他有再站起来的机会。” 此话与惊雷无异,在沈岚岁心头猛地炸响,炸得她脑中一片空白嗡鸣。 翻江倒海的恐惧退去后,她竟隐隐觉得庆幸。 庆幸他们找的是她,只要她活着还有一口气,就能把陆行越治好。庆幸她异能可以控制蛊虫。 庆幸她可以回去告诉陆行越这一切,告诉他早做提防…… 心脏急促狂跳,沈岚岁胸腔都被震得阵阵发疼。 “听到了么?”他又问了一遍,带着几分威胁试探意味。 沈岚岁压下猛然窜起的憎恨,面色如常道:“听到了,废了他的腿,让他永远都不能再站起来。” “好,很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醒来之后,记住自己的身份。” 说完他又举起笛子吹了起来。 沈岚岁的表情骤然狰狞。 “好了,把人送回去。” 面具男人一抬手,黑衣人立刻上前。 沈岚岁倏地抬起头,装出一副回神的样子,看着围上来的黑衣人露出了片刻的迷茫,随后又锁定了面具人,温驯地对着他欠了欠身,“属下告退。”(本章完) ------------ 第72章心有余悸,我在等你 沈岚岁跟着黑衣人往外走,眼看着就要到地面了,她正准备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后颈忽然一痛,又被打晕了。 沈岚岁:“……” 你们可真不是东西—— 黑衣人接住她软倒的身体,直接扛上肩头,背了出去。 密室里烛火摇曳,面具人还站在原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笛,身后一处石壁忽然向上升起,里面徐徐走出来一人,正是靳见云。 他走到男人身后站定,低声问:“就这么放她离开了?” “怎么?”男人头也没回。 “那蛊虫真的可靠么?”靳见云说完又赶紧道:“我不是怀疑殿下,只是万一那蛊虫出了纰漏……” “出了纰漏又如何?”男人转过身来,轻笑一声,“她一没见到我的脸,二没听到我的声音,三没证据,能成什么事?” 靳见云一愣,也是这个理。 “何况那蛊虫是我从一精通傀儡之术的巫医手中得来,他手下的蛊虫,从未出过差错,无人可抵抗。” “既如此,那咱们就静候佳音吧。”靳见云缓缓笑了起来。 * 沈岚岁再次醒来就对上了洛以素担忧的眼神。 “你醒了,可有哪里不适?” “我怎么回来了?” 沈岚岁环视一周,看到了熟悉的帘子,她现在是在隔间里面。 “你都快把我吓死了!”洛以素低声说:“我原本正给病人抓药,伙计急匆匆跑进来和我说门口停了辆马车,车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我赶紧出去看,一看,这不是你的马车么?我当即心就乱了,掀开帘子一看,你果然在里面,幂篱摘了,戴着个面具倒在软榻上,怎么叫都不醒。” “后来我让人把你们抬进来,把脉确定你们没事,我才松了口气。” 洛以素拍了拍心口,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 “我没事,孟成呢?” 沈岚岁话音刚落,帘子外面就有个人影动了动,“属下在这儿。” “你进来。” 孟成听话入内,沈岚岁赶紧好好看了一遍,确定他面色红润,心下稍松,还是多问了一句,“可有大碍?何时醒的?” “属下被抬起来就醒了,没什么事,皮肉伤洛姑娘都帮属下包扎好了。” 他边说边看了洛以素一眼,黝黑的面皮上微微泛红,因为不太明显,谁也没发现。 洛以素拉着沈岚岁的手,蹙眉道:“你们怎么弄成这样的,有人为难你们了?” “此事说来话长。”沈岚岁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思量片刻,还是把蛊虫的事瞒了下去。 “孟成你出去看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在盯着这边,你小心些,别做的太明显。” “是!”孟成快步出去了。 洛以素心中忧惧更甚。 “到底是怎么了,你告诉我,我好心里有个底。” 沈岚岁双手握紧她的手,目光诚恳地看着她,“以素,具体的我不能和你细说,因为我也不确定背后之人到底是谁,你多知道一分就多一分危险,说不定他们正暗中监视着我。” 说着她往四下里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但你别怕,我丈夫很厉害,有他在我不会有危险,所以你不要太担心。” 洛以素抿了抿唇,“那我能帮你些什么?” 沈岚岁沉吟片刻说:“暂时想不到,等我捋顺了,我再来找你。” 洛以素颔首,“好,我随时等着。” 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沈岚岁莞尔,“你就不怕我连累你?” 谁料这话一出,洛以素的脸色就变了,愤愤地瞪了她一眼,“你没良心不成?我若是怕你连累我,一开始也不会答应你来坐堂了。” 沈岚岁忙道:“我开玩笑的,你大人大量,别往心里去。” “你啊——”洛以素无奈叹息,片刻后又不放心地叮嘱,“你回去之后还是和侯爷好好说说,这样太危险了。” 沈岚岁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怎么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 马车在国公府门口停下,沈岚岁提前把幂篱和面具摘下放在暗格里,又抹了人皮面具,确定没什么问题了才提起裙摆下车。 此时日头已落山,橙红晚霞烧了半边天,余晖照得朱门的钉子熠熠生辉,也照亮了台阶上那人系着蓝色流苏的玉佩。 “公子?”孟成喊了一声。 沈岚岁立刻抬眸,正撞进陆行越的眼底。 那瞬间福至心灵,她提着裙摆快步上前,陆行越忙下了台阶,扶了她一把,温声道:“急什么?” 沈岚岁看着他笼在余晖中显得十分温柔昳丽的脸,低声问:“你……是在等我?” 陆行越莞尔:“等孟成。” 孟成:“啊?” 这里还有他的事儿呢? 沈岚岁隔着衣袖不轻不重地掐了他一把,“嘴硬。” 陆行越也不恼,就这么含笑看着她。 沈岚岁掐不动了,收回手和他一起往前走,走了两步忽觉不对,停下来又绕着他转了一圈,“你的腿……” 陆行越轻声道:“大好了。” “真的?!”她的惊喜里有一半是装的,但也有一半是真的。 “你再走两步我看看!”沈岚岁笑着催促。 “好。” 陆行越听话的又走了两步,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跛脚,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走的稍微慢了些。 沈岚岁面色欣喜,双眼倒映着日光,亮的灼人,她轻声说:“真好。” 又觉得不够,她又重复了一遍,“真好。” 陆行越从药堂出来的时候都没那么高兴,可此时此刻,迎着漫天霞光,迎着沈岚岁灿烂的笑颜,他忽然觉得,原来人还可以更高兴一点。 沈岚岁边笑边后退着往前走,一不留神就要撞上影壁,陆行越快步上前,长臂一揽把人带回了自己身边,沉声道:“看路。” 大掌隔着衣裳握在她腰间,沈岚岁下意识挺直了身体,两人的距离不退反进,那双平时沉静无波的眸子里倒映着两个小小的她,这种感觉十分微妙。 她的心像被轻巧的云迎面撞了一下。 “陆行越……” “嗯?” 陆行越疑惑地注视着她。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现在才回来么?” 沈岚岁站直身子,陆行越就收回了手,两人并肩前行。(本章完) ------------ 第73章等你愿意,大哥心事 “你想说么?”陆行越反问。 沈岚岁脚步微顿,看他一眼,陆行越也停了下来,视线落在前方,没有看她。 “你若是想说,我洗耳恭听,若是不想,我就等你想说的时候再问。” 陆行越唇角微弯,丝毫不见初识的冷漠锋锐。 这些改变,是因为她。 沈岚岁意识到这一点,原本忐忑的心逐渐安定下来。 她转回去继续往前走,“有些还不能说,也不是不能说,是我没想好要怎么说,等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但不论如何,只要你不害我,我定然不会害你,你记住这一点就好。” 前面有树枝拦路,陆行越抬手替沈岚岁拂开,沉默片刻正色道:“我亦然。” 沈岚岁便回眸冲他笑了笑。 她似乎总是在笑,像不识愁苦滋味一样,温暖如三月春阳。 如此,也好。 陆行越回以一笑。 * 入秋以来一日冷过一日,今儿尤其冻人。 夜来风凉,穆朗在外面守着,忍不住哈气搓了搓手。 赏夏过来递他一杯热茶说:“喝一口暖暖身子罢。” 穆朗接过,低声道:“谢谢。” 一张嘴白雾就模糊了他的脸。 “明儿新做的冬衣就下来了,你尽快换上吧,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就——” “主子在屋里么?” 赏夏回头看到来人诧异道:“周全?你怎么回来了?” “我有事和主子说。”周全快步上了台阶,脸色微沉。 见他如此,赏夏意识到不对,赶紧道:“我去叫人。” “我听到了。” 她刚转身陆行越就出来了。 周全拱手道:“主子之前让属下查的东西已经查清楚了,事出紧急,属下才擅自回来,请主子恕罪。” 陆行越眯了眯眼,他上次让周全查的是他大哥。 看周全这个脸色…… 他不动声色对赏夏道:“进去和夫人说一声,我去书房了,晚些回来。” “是。”赏夏识趣的没多问,快步入内。 陆行越道:“走。” 周全立刻跟上。 * “主子,这是事情的来龙去脉,因为太过隐秘时间又长,底下人多次辗转疏通关系,费了不少功夫才查清楚。” 周全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陆行越,陆行越接的时候他却没有立刻松手,而是犹豫片刻道:“主子看完务必冷静,莫要动怒。” 陆行越剑一般流畅锐利的眉毛皱了起来。 周全忐忑地松开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面。 陆行越接过之后拿出信纸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越看脸色越沉,到最后堪称是风雨欲来。 周全即使不抬头也能感觉到陆行越身上不断散发出来的低压,像一把钝刀悬在脖子上,让人不寒而栗。 他不由得把头埋的更低,心里把罪魁祸首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但转念一想,大公子的祖宗十八代不就是主子的祖宗十八代? 他又赶紧收回刚才的话,专注地骂陆明朝和大夫人。 陆行越还是没说话,他翻来覆去地又把信看了一遍,有时候他甚至怀疑自己到底识不识字。 良久之后,他才缓缓坐下,手一翻把那一页纸拍在了桌上。 之前陆明朝的种种反应让他怀疑两人早就认识,也仅此而已,他实在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多隐情。 陆明朝曾经在一处酒楼遇见了结伴出游的沈家姐妹,惊鸿一瞥下,陆明朝对沈岚岁念念不忘,后来又听说她去了哪家宴会,便也跟着去了,但他到底饱读诗书,知道礼义廉耻,没有上前纠缠,只远远瞧着。 可只看解不了相思之苦,有一次他酒醉回府,借着酒劲提笔作画,把沈岚岁画了下来,酒醒之后他羞愧难当,想把画毁了,免得被人看见传出什么闲话,再生事端。 然而看着栩栩如生的画中人,终于还是私心占了上风,他没毁了画,反藏在了卧房里,偶尔拿出来看看聊慰相思之苦。 好景不长,丫鬟打扫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幅画,展开一看发现上面画着个貌美女子,不敢隐瞒,连忙告诉给了大夫人。 大夫人本就在为陆明朝物色贵女,闻言立刻把陆明朝叫了过去。 陆明朝倾心沈岚岁,见大夫人发现了干脆提出要娶她为妻,求大夫人去康乐伯府下聘,原本大夫人还对沈岚岁有些好奇,一听是伯府的庶女立刻变了脸色,说她门第低,父无能,弟无德,死活不肯答应。 陆明朝也是第一次这般喜欢一个人,据理力争,和大夫人闹得不欢而散。 当日大夫人就跟去了他的院子,当着他的面撕了画又烧了个干净。 陆明朝受了刺激,越发不肯低头,甚至要闹着离家。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忤逆大夫人。 大夫人又怒又恨,怒陆明朝不争气,恨沈岚岁破坏她母子情分。 僵持不下之际,陆行越重伤昏迷被送回来,大夫人又生一计,想出了冲喜的法子,要把沈岚岁嫁给陆行越,心上人成了弟妹,定能让陆明朝死了心。 但陆行越危在旦夕,她又怕陆明朝被美色蛊惑,一个屋檐下再闹出强占弟妹的丑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通那孙宗让他彻底毁了沈岚岁的名声,坐实陆行越克妻的传闻。 可没想到沈岚岁没死,还反杀了孙宗。 更没想到奄奄一息的陆行越忽然醒了过来,这件事就被草草掩盖过去。 如今真相大白,陆行越坐在圈椅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周全额角冷汗都下来了,见陆行越迟迟没有动静,他悄悄抬头觑了一眼,却见陆行越靠在椅背上,单手捂着眼睛,唇线抿直,脖颈青筋凸起,像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周全一惊,“主子?!” 怎么这反应和他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陆行越深吸一口气,维持良久才缓缓吐出。 他放下颤抖的手,沉声道:“此事不要对外声张。” 他起身面无表情地开了门。 周全心里“咯噔”一下,“主子你去哪儿?!” “回房。” 扔下这两个字,陆行越头也不回的孤身踏入茫茫夜色中。(本章完) ------------ 第74章冲喜真相,难以接受 沈岚岁刚从浴房出来,觉得风凉,走到衣柜前拿了件披风披在身上。 结果她刚一转头就见陆行越站在门口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表情……很难形容。 四目相对片刻,沈岚岁忽然感觉他好像很难过。 她迟疑着上前,低声问:“出什么事了么?” 陆行越抿了抿唇,睫毛忽然抖了一下,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这个高大的男人,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茫然脆弱的神情。 沈岚岁很想追问,但看他这样暂时也说不出什么,干脆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这般凉,你是背着我出去吹风了么?” 陆行越扯了扯唇,嘶哑道:“没有。” “正好我手热,你坐下,我给你暖暖。”沈岚岁就这么握着他的手走到榻边坐下,两人挨在一起,面对面,谁也没说话,只有掌心的温度彼此交融。 这个时辰,这句话,瞬间就把陆行越拉回了两人大婚的那一晚。 彼时两人初见,她握上来的时候其实还带着几分迟疑,表露的温顺也是装的,他看得出来,但他没有戳破。 此时仿若昨日重现,但她眼里的关切做不得假。 陆行越忽然就被烫到了。 他反握住沈岚岁的手举起来俯首贴在她手背上,颤抖道:“对不起。” 沈岚岁心一紧,赶紧问:“好端端的怎么又道歉,你哪里对不起我?” 陆行越摇摇头,迟迟没起身。 见他如此,沈岚岁心里莫名酸涩,她抬起另一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要抱么?” 她忽然问。 陆行越身子僵了一下,沈岚岁反思自己是不是问的太直接太大胆了,没有闺阁女子的含蓄? 不料下一刻陆行越直接抱了上来,手臂紧紧地环着她,力道之大让沈岚岁恍惚有种要被揉碎的错觉。 陆行越之前给她的感觉一直都是镇定从容,仿佛泰山崩于前都不会眨一下眼。 可今晚他展现出的脆弱让沈岚岁意识到,不管对外如何坚强,他也只是个肉体凡胎的人,放在末世前,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沈岚岁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灯花炸响,火光荧荧。 陆行越深吸一口气,就着这个姿势低声开口:“我之前让人去查冲喜的事,没查出什么头绪,后来去查大哥,却有了意外收获。” 沈岚岁眼皮倏地一跳,“查到了什么?” 看陆行越这个反应,多半和她有关。 陆行越顿了下,手臂又收紧了些,像是怕她跑了一样。 沈岚岁越发紧张。 “冲喜那件事是大夫人提出来的,不是因为你与我八字相合。”陆行越艰涩道:“而是因为陆明朝有意娶你,为此不惜和大夫人翻了脸。” “陆……”沈岚岁愕然:“陆明朝要娶我?” 她本以为陆明朝只是简单的喜欢她,没想到背后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都到谈婚论嫁的程度了?可原主的记忆里怎么一点都没有? 她想从陆行越怀里出来,试着推了推他的肩膀,陆行越僵了一下,还是放开了她,却低着头不与她对视。 沈岚岁有点乱,她试探着问:“可我之前都不认识大哥,也未曾与他见过面,他怎么会想娶我?” “不,你没见过他,他见过你。”陆行越袖子里的手慢慢攥起,“不止一次。” 沈岚岁彻底失声。 “他对你一见倾心,用情颇深。”陆行越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漂亮的眼睛再不复之前的澄澈,像是藏了什么东西。 “可我不喜欢他啊。”沈岚岁下意识反驳。 不管是她还是原主,对陆明朝都没有半点好感,原主甚至都没见过他,没来得及见他,就命丧黄泉。 “等等——”沈岚岁目露骇色,“难道洞房的一切都是大夫人设计的,就因为陆明朝喜欢我?” 她后半句话问的十分困难,嗓子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她盼着陆行越摇头否定这个恐怖的猜测,可陆行越却轻轻颔首。 沈岚岁顿觉心口一痛,被匕首刺穿的感觉卷土重来,她不由得按着心口弯下了腰,脑中也像被人用重锤砸过,一片嗡鸣。 “为什么?” 她难以理解,“就只是因为他喜欢我,我就该死么?”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一颗颗打湿了衣袖,素白的花浸了水,变得阴沉起来。 陆行越呼吸微滞,颤抖着伸出手想帮她擦去眼泪,沈岚岁突然抬起了头,很轻很轻地问:“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么?” 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煎熬,陆行越一把握住沈岚岁的手腕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紧紧环着她的腰低声道:“不是你的错。” “为什么呢?”沈岚岁喃喃重复,眼泪如决堤般滚滚而落,“为什么?!” 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原主竟是因为一场素未蒙面的喜欢丢了命。 直到这一刻她才深刻领悟,纸上那“命如草芥”四个字有多沉重。 剩下的话不需要陆行越说,沈岚岁自己也能想到大夫人此举的用意。 她很快泣不成声,紧紧攥着陆行越的衣角,她为自己委屈,更为原主委屈不值。 末世里人命也如浮萍一般,随时可能会死,可他们大部分都是死在丧尸手里,死在敌人手里,而不是死于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 她原本以为自己既来之则安之,能很好的融入这个时代,如今看来,不过是她痴心妄想,这个时代的残忍,她所见不过十分之一。 陆行越麻木地重复,“对不起,对不起……” 他也不知道道歉有什么用,这件事里他虽然不是加害者,却也间接造成了一切,他无法说服自己的良心。 “够了!”沈岚岁忽然推开他,恨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我不需要你道歉!” “陆行越,你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 陆行越红着眼沉默不语。 门外守着的周全几人听到里面隐隐的呵斥声对视一眼,周全小心地敲了敲门问:“主子,夫人,出什么事了?你们别吵架啊!”(本章完) ------------ 第75章身世秘密,抵足而眠 “没事,没吵架,你们不用管,回去歇着吧。”沈岚岁吸了吸鼻子,逐渐冷静下来。 周全还是不放心,他整个人都要贴在门板上了,迟疑地问:“公子……” “退下。”陆行越淡声道。 听他语气如常,周全转头对赏夏几人道:“走吧走吧,里面不用咱们伺候。” “真的没事么?”观春还是不太放心。 “能有什么事?公子对夫人如何你们贴身伺候看的再清楚不过了,夫人什么性子你们也了解,怎么吵的起来?” 周全低声道:“快走快走。” 观春和赏夏对视一眼,赏夏点点头,“就听他的吧。” 观春这才离开。 等门外的人都走干净,沈岚岁也基本平复下来了。 她深呼吸几次,陆行越递给她一方帕子,“擦擦脸。” 沈岚岁接过帕子擦了擦眼角未干的泪,沉默半晌,声音低沉又紧绷地唤了一声,“陆行越。” 陆行越微微坐直身子,喉结滑动,低低应道:“嗯。” “夺命之恨,毁誉之仇,我不能不报,我不是圣人,也没那么心胸宽广,就算你是陆家的儿子,我也不会因为你就放弃报复,虽然没有证据,想扳倒大夫人不容易,但总会有办法的。我只问你,若我与大夫人反目,你会阻拦我么?若是会,你现在就可以写下一纸休书,从今往后你我再无干系。” 沈岚岁语气坚定,神情决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恨。 陆行越一怔,“你要我写休书?” 沈岚岁垂下眸子,“若你大度,愿意写和离书也一样。” “我不愿意。”陆行越斩钉截铁道。 沈岚岁蓦地抬起头看着他。 陆行越淡淡地笑了下:“你好歹先听我说说再给我定罪。” “我……”他顿了下说:“其实不是大夫人的儿子。” “什么?!”沈岚岁一惊,“不是说国公他没有妾室么?” “没错。”陆行越垂下眸子,“因为我也不是国公的儿子,我是他的养子。” 沈岚岁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心中却隐隐有种恍然大悟的通透感。 难怪大夫人对他的态度那么差,难怪他和其他两个哥哥关系不亲,难怪那两人都从明字,偏他不一样。 之前的种种不合理都有了解释。 “其他人知道么?”沈岚岁低声问。 “此事除了我、国公、国公心腹和大夫人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陆行越面色淡淡。 沈岚岁不解:“既然陆明朝和陆明晚不知,为何对你的态度那么疏离?” “他们不知道,但不一定猜不到。”陆行越看着她,“加上从小大夫人对我就处处不满,他们自然而然不喜欢我。” 沈岚岁沉默了。 在孩子还不能分辨善恶的时候,父母就是最好的模仿对象,他们的喜恶会在有意无意中影响孩子的喜恶。 “所以,我不会站在大夫人那边,你要报复我不会插手,但在没有万全把握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徐徐图之为上。”陆行越目光温和恳切。 沈岚岁抿了抿唇,“我知道,你……” “嗯?”陆行越疑惑看她。 沈岚岁顿了顿,“没什么。” 她其实还想问问陆行越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么?可转念一想,说不定会揭了他的伤疤,他若是想说,一开始就说了,也等不到她问,今晚的糟心事已经够多了,再问他们谁都别想睡。 “时辰不早了,就寝吧。” 她转身进了浴房,重洗了把脸,沉默地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良久。 “我既借用了你的身体重生,你的仇,我一定会报,你在九泉之下且看着吧,他们的报应还在后头。” 说完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拢好衣襟回了卧房。 她出来陆行越才进去,等他沐浴回来,沈岚岁已经背对着他躺在了床上。 黑发在烛火下闪烁着绸缎一般的光泽,凌乱地披散在她身后,陆行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到了床边,拾起一缕握在了掌心。 他垂眸看向沈岚岁,只见她眼帘低垂长睫紧闭,不知道睡没睡。 轻轻放下那缕发丝,陆行越起身去熄了烛火,回来放下床帐,慢慢躺了下来。 黑暗中时间的流逝变得模糊不清,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人忽然翻了个身,转向了他。 “陆远之……” 她声音微颤,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陆行越顿觉心被人攥在了掌中。 没等他开口,沈岚岁又道:“我怕。” “别怕,我在。”陆行越长臂一捞隔着被子把人抱在怀中,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喃喃道:“我在。” 沈岚岁感受着腰上的重量,闻着身边人好闻的草木香,慢慢放松了身体。 两人第一次越过安全距离抵足而眠,意外的没有任何暧昧躁动,更多的是汲取彼此身上的温度。 窗外风声渐大,似是要变天,阴森森的仿似鬼嚎。 沈岚岁本就睡得不安稳,几次差点被吵醒,陆行越迷迷糊糊间抬手捂住了她露在外面的耳朵。 耳畔瞬间清静,沈岚岁眉头舒展,慢慢沉入梦乡。 * 不管前一晚怎么动荡不安,第二日沈岚岁还是如约到了还春药堂,因为已经被对方看到了面具之下的“脸”,这次她干脆只戴了幂篱出门,面具被放到了暗格里。 下马车的时候沈岚岁往药堂周围看了一眼,人人都不可疑,又好像人人都可疑。 面具人那么谨慎,绝不可能放任她随便行动,暗处肯定有眼线在盯着。 她抿紧了唇,正准备进门,洛以素先迎了出来,面色有些古怪。 沈岚岁心里一沉,快步上前压低声问:“出事了?” 洛以素颔首,“我刚开门就来了一个男人,他说是找你的,我问他身份他死活不说,腰间还带着把剑,看着不像什么好人,我让伙计赶他出去,他说你来就知道了。” 她担忧地问:“你认识他么?他找你做什么?” 沈岚岁心一沉,果然还是来了。 “我先进去看看。” 她越过洛以素快步进了药堂,男人就站在柜台边,抱着手臂看都没看对面的伙计一眼,药堂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 第76章盯梢来了,下毒解毒 男人听到脚步声看了过来,一眼就锁定了沈岚岁,沈岚岁也认出了对方,是在地下密室里见过的黑衣人之一。 他来这儿的目的很明显了,就是要监督她对陆行越下手。 此时她绝不能露怯。 她淡定地冲着男人点点头,对伙计道:“他是我的人,你们不用管了。” 伙计们迟疑着看看她再看看男人,应了一声纷纷散去。 男人走到沈岚岁身边,压低声音道:“别忘了主子的吩咐。” “我知道。” 沈岚岁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进了隔间,男人也跟了进去。 洛以素眼睁睁看着男人掀开帘子要进去,忍不住问:“神医要人帮忙的话,不如我来?” 沈岚岁莞尔:“不用,让他来就行。” 男人眼神犀利阴冷,看了洛以素一眼,洛以素见沈岚岁冲自己眨了下眼,想着她应该是有应付把握的,就没再多言,转身回了柜台后。 到了约定时间,陆行越准时出现。 穆朗推着轮椅进来,第一时间察觉到了药堂内的诡异气氛,低声道:“主子,有点不对。” 陆行越也察觉到了,他不动声色地看向隔间,隐隐看到帘子后多了一道身影,就站在沈岚岁身后。 他摩挲了下腰间的玉佩,若有所思地问:“神医今儿还带了学徒来?” 洛以素讪讪道:“是,公子介意么?” 陆行越还没开口,隔间的沈岚岁笑着道:“放心,不会打扰公子治疗的,公子进来吧。” 穆朗迟疑道:“主子,要不——” “无妨。” 陆行越淡声道:“进去。” 穆朗眯起眼,推着轮椅进去,随后站在一边,按住了自己的剑柄。 陆行越镇定从容地坐在轮椅上,隔着帘子与沈岚岁对视,沈岚岁还没开口,后心忽然抵上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不用看也能猜到,多半是匕首。 男人没说话,这一个动作就尽显威胁之意。 沈岚岁莞尔,“公子手伸出来。” 陆行越依言照办,沈岚岁便见桌上多了包药粉,她拿起来打开,里面的粉末呈淡淡的红色。 男人没说话,只给了她一个眼神。 沈岚岁会意,这就是他们准备好的毒了。 看来还是不能完全信任她,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后心的匕首又往前送了送,咯的她有点疼,像无声的催促。 “神医是没准备好么?”陆行越见她久久未动也问了一声。 “莫急,我在给金针消毒。”沈岚岁抽出一根金针,在男人的注视下蘸了淡红色药粉,还特意举起来给他看了一眼。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示意她继续。 沈岚岁便一手握住陆行越的手腕,一手捏着金针缓缓刺进了他的指腹,那淡红色的药粉也随之流入了陆行越的体内,与他的血融为一体。 男人的呼吸都屏住了,不错眼珠地看着这一幕。 成了!这下回去可以交差了! 他面色微微泛红,盯着帘后的陆行越,生怕他察觉到什么,不过就算察觉到了也没用,那毒只要一入体,便会立刻发挥作用! 沈岚岁瞥了他一眼,心中暗嘲,高兴吧,反正也高兴不了多久了。 她催动灵力瞬间解了陆行越的毒,沿着他的经脉全部游走了一遍,确定一点余毒都没有,这才开始为他治腿。 这一次她花的时间比之前都长,陆行越清晰的感觉到右腿在一点点恢复力量,那温热的感觉就像有一双温柔的手在给他按摩。 恍惚之间,他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了沈岚岁在灯下给他按腿的画面,她长发披在身后,衬得肤白如雪,莹莹似玉。 “好了。”沈岚岁喘息着收回手,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男人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又了然地点点头。 她怕是第一次做这种亏心事,心虚紧张之下这个反应也正常。 男人没有多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陆行越收回手,正准备站起来,沈岚岁忽然道:“公子恢复的很好,之后不用再来药堂复查了,这是最后一次,回府之后半月之内不能剧烈运动,最好不要让右腿用力,半月之后再尝试锻炼。” 陆行越顿了下,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这么快?” 沈岚岁颔首:“你身体底子本来就好,恢复比寻常人快一些是正常的。” “多谢神医,既如此,咱们有缘再见。” 陆行越坐在轮椅上冲她作揖,沈岚岁坐着受了。 穆朗立刻推着轮椅出去,回到马车上后,他急道:“公子,神医今日太反常了!要属下去查查么?” 陆行越抬手制止他,沉吟片刻后回头往药堂的方向看了一眼。 没过多久,一个身形高大,面色冷厉的男人出了门。 陆行越眸光微动,“派人跟上他,不要打草惊蛇。” “是!” 穆朗给暗处跟着的暗卫比了个手势,立刻有一道黑影追上了男人。 “主子咱们现在怎么办?回去找神医么?” “不必,回府。”陆行越心里有了个猜测,需要回去验证一下。 * 等人都走了,洛以素折回隔间,忧心忡忡地问:“那男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沈岚岁摇摇头,“我也不太清楚。以素,你帮我找本书来。” 洛以素问:“什么书?” “随便什么书都可以,再给我准备好笔墨。” “好,你等着!” 洛以素没让其他人动,亲自去取了书和笔来,又亲自研墨,沈岚岁接过书拿起笔道了声谢,一边翻书一边在上面画圈。 一画就是一刻钟,放下笔后沈岚岁吐出口气,把书合起来收到了袖子里。 “今日之事不要对外声张,我先回去了。” 沈岚岁起身要走,洛以素诧异,“不等靳公子了么?” “他?”沈岚岁头也不回道:“他今日不会来了。” * 沈岚岁出门后让孟成绕路走,果然马车后有人一路跟着。 她心一动,让孟成拐到她的首饰铺子,进去后她直接唤来掌柜,把书交给他,叮嘱他晚些时候派人送去国公府角门。 若是有人来问就说她买了簪子。 掌柜的是个明白人,一迭声应下,还给她准备了一个空盒子。 沈岚岁就拿着空盒大摇大摆地出了门。 她走后没多久,果然有人来旁敲侧击问掌柜的沈岚岁来做什么。 掌柜的装傻充愣把人糊弄走了。 躲在暗处的沈岚岁看着那人出来四处寻找马车的踪迹,忍不住弯了弯唇,她抬手摘了人皮面具,把头发散开绾了个低髻,紧了紧刚披上的淡蓝色披风,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正正好和他擦肩而过。 男人疑惑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沈岚岁步步生莲,婀娜多姿,与那清冷的神医完全不同。 他皱了皱眉,忽然听到马蹄声,立刻转身追了上去。 感谢大家的票票~(感谢小蛤蟆) ------------ 第77章隐晦暗示,幕后主使 入夜,陆行越从书房回来,就见周全等在廊下,纸灯摇晃,把他的影子拖的很长很长。 “何事?” 陆行越上了台阶,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周全好奇地看了眼问:“主子晚饭没吃饱?” 陆行越瞥他一眼,“你再这么多废话,就滚回锦衣卫。” 周全立刻从袖袋里摸出一本书双手奉上,“主子请看。” 陆行越没接,“医书?哪来的?” 周全压低声音说:“是藏珠阁的伙计送来的,说是神医给他们的,让他们务必交到侯爷手上。” 陆行越剑眉一蹙,“神医?” 藏珠阁就是沈岚岁的首饰铺子,神医怎么会把书送到那儿去?因为那是沈岚岁的地方? 心下转过了无数道弯,陆行越面上倒是一点不显,他把食盒换个手拎,接过医书抬步进了内室。 沈岚岁正斜倚在榻上,拿着话本津津有味地看着,小几上摆着几个瓷碟,上面的点心少了大半。 “嗒。” 陆行越把食盒放在小几上,沈岚岁没什么反应。 等他把盖子揭开,浓郁的香味飘出,沈岚岁立刻抬起了眼,“好香啊——” 陆行越莞尔,“厨房新卤的牛肉,炖的十分软烂入味,尝尝?” “嗯嗯嗯!”沈岚岁点头如捣蒜,立刻把话本扔在一边起身蹭到小几边,眼巴巴地看着陆行越从食盒里往外拿瓷盅。 热气腾腾,香味浓厚,闻的人食指大动。 她把小几上其他东西都收到一边,帮陆行越把瓷碟摆好,陆行越把筷子递给她:“你先吃。” “你呢?”沈岚岁正疑惑着,却见他袖子一挽,拿出了本熟悉的医书。 陆行越把书放在几上,皱眉道:“今日我去见了神医,她言行举止多有怪异之处,晚上又派人送了这本书来,是你铺子里的伙计送来的。” 他边说边看向了沈岚岁,目光带着几分深沉的探究。 沈岚岁立刻露出一副担忧的表情,“难道她遇到什么事了?也是不巧,今日我没去藏珠阁,不然这书应该是让我带回来的。” 陆行越轻轻颔首,不等他开口,沈岚岁忙道:“快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她的表情乍一看很自然,细看之下更多的却是紧张。 陆行越出身北镇抚司,最擅刑讯,平素打交道的都是各式各样的硬骨头,沈岚岁这点演技骗骗别人可以,在陆行越面前就不太够用了。 他依言随手翻开了医书第一页,随口问:“她既然有心传递消息,为何不写信,反而要用这么迂回的法子?” 说着他拎起医书抖了抖,里面什么都没有。 沈岚岁讪讪道:“应该是怕写信太明显,万一被人截下,岂不是就暴露了?” 当然这只是其一,其二是……她的字实在是丑的独树一帜,别具一格,让人过目难忘,陆行越只要看了,一定能认出来,那她不是掉马了? 虽然她也没打算一直瞒着陆行越,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陆行越了然的点点头,“神医倒是心思缜密。” 沈岚岁默默擦汗。 其实她不是没想过自己和陆行越说,因为这样最省事最方便,但首饰铺子里外都是人,随便抓一个问问就知道那天谁来谁没来,她要是和陆行越说是神医告诉他的,他肯定要问在何处说的,她一说藏珠阁,他派人一查,好嘛,夫人根本没来过,谎言不就不攻自破? 再退一步,神医可以和伙计说,让伙计来国公府找人,但这太考验伙计的忠心了,还考验伙计的头脑,远不如直接送书来的方便。 加上当时事态紧急,沈岚岁需要一个甩掉眼线的机会,所以只能出此下策。 此时她一回想也觉得不太妥,处处是漏洞,可事已至此,只能见招拆招了。 陆行越随手翻了几页,忽然见有一处字被圈了起来。 他手指顿了下,“有一味药……” “什么意思?”沈岚岁眸光微闪,“再往后翻翻,是不是要连起来?” 陆行越抬眸看了她一眼。 沈岚岁心虚地笑了笑,“怎么了?” 陆行越修长的指尖在小几上点了点,“再不吃就凉了。” “哦,吃。”沈岚岁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牛肉放在白瓷碟里,心不在焉的咬了一口,“唔!” 肉香被发挥到了极致,醇厚软烂,层次丰富,好吃极了! 即使现在心乱如麻,沈岚岁也无法抵挡美食的诱惑,一边吃一边盯着陆行越。 陆行越心内好笑,手上的速度却越发的快,翻了几页,果然又见一处标记,“人参。” 想到什么,他转身取来纸笔,把这两处写了下来。 之后每翻到一处标记他就写到纸上,直到再无标记,他又从头把书翻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拿起纸看。 “有一味药、人参、要记住、害喜之后、拟药方时、让水……” 陆行越喃喃念了一遍,沈岚岁见他眉头紧锁,放下筷子道:“给我看看。” “嗯。”他把纸递过去,沈岚岁故作沉思模样,片刻后眼睛一亮,“我知道了!” 她拿起笔小心把每一组词的第一个字圈了起来,边圈边念:“有人要害你,让我给你下毒,废了你的腿,今日之人便是来监督我的,我给你下毒的同时也把毒解了,他们的蛊虫对我不起效,我不会害你,望君多小心。” 陆行越面色骤变,“蛊虫?” 沈岚岁愣了一下,她以为陆行越第一反应应该是有人要废了他的腿,怎么是蛊虫? “蛊虫阴毒无比,如何对神医便不起效?”陆行越眸光沉沉如旋涡,“是真的不起效还是她刻意隐瞒?” 他的语气太急促,神色太阴郁,像处在暴怒边缘,沈岚岁从未见他如此生气过,一时间有些懵了,她搁下笔,按着纸道:“神医既然说不起效那就是不起效吧,她作何骗我们?难不成你怀疑她真的和那些人勾结了,说这话是为了取信于你?” 她不说还好,一说陆行越的脸色更难看了,“你觉得我怀疑她?” 陆行越:夫人不信我,生气╰_╯ ------------ 第78章到底是谁,散播消息 沈岚岁:“……” 说实话,你现在这样挺像的。 但她不敢说,总觉得说了陆行越会更生气。 四目相对片刻,陆行越勉强按捺下了火气,正要转过头,沈岚岁忽然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腕,“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但我更担心你。” 看着她干净的眼,陆行越忽然意识到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不是有意的,却总能一瞬把人的火勾起来,下一刻用无辜却窝心的话把人安抚好。 遇上她,只剩满心无奈。 陆行越手慢慢放松,垂下眼帘道:“这世间会巫蛊之术的人不多,之前江湖闹过一次巫蛊害人的大案,凶手被朝廷抓到后原准备押送回阳都,结果半道被劫,那人不知所踪,朝廷和江湖众人布下天罗地网都没抓到他,至今下落不明,若是他的蛊虫现世,无人可解。” 沈岚岁心道那人不是失踪,是被面具人抓起来了,现在骨灰可能都让人扬了。 她按着陆行越的手动了动,温声道:“神医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高超的医术,显然天赋异禀,她说无妨想必是有应对法子的,若实在不放心,三日后派人去看看她就是。” 陆行越深深地看着她,沈岚岁这次不闪不避,任由他看。 看起来确实没什么问题。 陆行越心下稍安,又看了眼纸上的字,讥笑道:“真是难为他们了,要害我还兜这么大个圈子。” 低垂的长睫遮去了他眼中浓厚的杀意,沈岚岁没看见,她单手撑着下颌,蹙眉沉思,“他害你却不要你的命,只要废了你的腿,什么人见不得你站起来?” 陆行越摇摇头,“这世间没有专门对腿起效的毒药,只要入体,或多或少会对其他地方造成损害。” 沈岚岁一愣,是啊,治病的药尚且还有三分毒性,何况本就是毒,怎么可能只对腿有害? “谁这般下作?”她第一时间想到了一个人,“会不会是大夫人?” 毕竟她连一个无辜的人都能杀,前科摆在这儿,而且她看不得陆行越好,这事她绝对做得出来。 可在国公眼皮下又不敢做的太明显,所以只能废陆行越的腿。 念头一闪而过,她又摇摇头,“不对,她能接触到蛊虫么?还派人威胁神医,她哪来那么多人手?买凶?” 陆行越沉吟不语。 他身为锦衣卫镇抚使,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想害他都得排队。 一般都是直接冲他项上人头来的,废腿这种迂回曲折的,不像寻仇,更像是忌惮。 “难道是穆崇安?”沈岚岁迟疑着又否了,“也不像,他不是个好东西,但他若出手,肯定不会这么轻。” 陆行越失笑,“不希望我站起来,无非是怕我站起来后威胁他们的利益。” 言罢,沈岚岁忽然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片刻,不约而同想到了什么。 “锦衣卫!” “锦衣卫。” 话落,两人相视一笑。 “这叫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么?”沈岚岁掩唇笑了起来。 “是。”陆行越也弯了弯唇,但很快就被深重的猜疑压下去。 “你瘸着腿的时候陛下并未直接下令撤了你的官,说明他还是想重用你的,也在等,若是你好了,便可官复原职,继续为他效力,那之前暂代你的北镇抚使要怎么办?” 沈岚岁脑子转的飞快,低声道:“锦衣卫的人倒是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绑了神医给她下蛊。” 陆行越不动声色地把人在心里过了一遍,缓缓摇头,“锦衣卫里无人会蛊,玩弄巫蛊之术是大忌,查到便是凌迟处死的下场,所以锦衣卫里查的比哪儿都严。” “不是他,那还能有谁?”沈岚岁苦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现在的线索太少了,不过既能拿到蛊虫又能驱使一帮高手的人,非富即贵,你往后要多加小心。” 陆行越看着她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反握在掌心里,沉声道:“我知道。这件事我会派人去查,你也别太担心。” 说着他又看了眼自己的腿,“今日神医给我治疗后,我明显感觉右腿温热舒缓,已经大好了,往常治疗之后神医总让我起来走走活动一下,今日她却不让我起来,还说半月内都不能动,显然别有深意。” 沈岚岁心里一喜,不愧是陆远之,果然听懂了她的弦外之音,不枉她一次性透支了那么多异能。 “她不让你起来,监视的人会以为她是怕露馅,不会多想,这样一来就可以瞒一段时间。” 沈岚岁一点不脸红地夸自己:“神医可真是个大好人呐~” 陆行越:“……” 他深绿的眸子安静地盯着沈岚岁看了一会儿,看到沈岚岁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他才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说:“确实是个大好人,若来日有机会,我必好好报答她。” 沈岚岁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到时候我要是马甲掉了你别和我急就行。 陆行越把纸收起来夹到医书里,拿起筷子给沈岚岁夹了块肥瘦刚好的牛肉,“再不吃凉了。” “你也吃。”沈岚岁挑了个块大的放到他的碟子里,感慨道:“要是有点小酒就好了。” 陆行越挑了下眉,“下次拿,今日有些晚了。” 吃了一块牛肉后沈岚岁问:“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会让人去查的,还要见一见神医。” “见她做什么?” 沈岚岁心里一紧,“我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情况你们俩不方便见面。” “有些话我要当面和她说。”陆行越低声道:“比如她的处境。” 沈岚岁语塞。 * 三日后一早,陆行越坐在书房里,盯着那张纸怔怔出神,穆朗和周全站在桌前对视一眼,不明所以。 “主子,今儿不去药堂了?” 陆行越眸光一闪,徐徐起身道:“穆朗。” “属下在!” 穆朗抱拳上前。 “你派人去跟着夫人,看她——” 说到这儿陆行越顿了顿,似是有些迟疑。 穆朗抬头,“看什么?” 陆行越负手而立,半晌一摆手,“罢了,不用跟了。” “啊?”穆朗茫然。 “周全——”陆行越看过来,声音低沉,“把我腿好的消息散播出去,务必让全阳都的人都知道,尤其是陛下。” 周全:“啊??” ------------ 第79章找个靠山,破而后立 沈岚岁在帘子后坐下眼皮就跳个不停,洛以素掀帘进来,递给她一盏茶,低声问:“今儿没人看着你了?” 沈岚岁摇摇头,“许是觉得事情成了,看着我也没用,就把人撤了。” 说到这儿她看着洛以素,“你怎么样?这段时间可有人骚扰你?” 洛以素迟疑片刻,左右看看压低声道:“我一出门就感觉有人在看我,但我看的时候又没发现什么异常,弄得我这几晚都没睡好。” 闻言沈岚岁有些愧疚,也越发憎恶幕后之人,“手段下作,心性更下作。” 洛以素叹息一声,“罢了,盯着我总比盯着你好,你身份不同,高门大户规矩多,我更担心你。” 沈岚岁动容地看着洛以素,“你呀,总是这么善解人意。” 来到这个世界虽然遇到了很多龌龊事,见了很多心黑手毒的人,但也有不少好人。 比如她身边的赏夏和观春,周全穆朗,还有藏华和以素,都是顶好的人,若非有她们在,她怕是真的要抑郁了。 “对了,你和侯爷说了这件事么?他没派几个人保护你么?” 不等沈岚岁回答,洛以素又自顾自道:“唉,其实还是这个世道太苛刻,若你是男子,哪还有这么多顾虑?侯夫人的身份,看着尊贵,实则一点也不自由。要是你有个光明正大的行医身份就好了。” 这话让沈岚岁一愣,她之前倒是没想到这点。 “你们这是做什么?” “啊!” “扑通——” 外间一阵兵荒马乱,洛以素和沈岚岁一惊,沈岚岁起身道:“出去看看。” 洛以素紧随其后。 沈岚岁掀开帘子一瞧,地上五花大绑扔了几个壮硕男人,看衣着打扮都是普通百姓,但他们的眼神远比寻常百姓犀利凶狠。 伙计们惊慌不定地站在一边,有人默默抄起了家伙,警惕地瞪着门口。 其他人招呼沈岚岁和洛以素道:“掌柜的,神医,你们赶紧过来,躲到我们身后去!” 他们虽然害怕,但不能比沈岚岁和洛以素两个弱女子还害怕。 个个挺起胸膛,做好了战斗准备。 洛以素拉着沈岚岁的手要走,沈岚岁却制止了她,“等等——” “等什么?”洛以素着急地问。 “门口的人我好像认识。” 沈岚岁不确定地说,下一刻就见又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扔了进来,紧接着一只黑色锦靴迈进来,往上是穆朗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他身后跟着几个身穿灰蓝色劲装的侍卫。 进来之后他眼风一扫,看到沈岚岁后立刻换上一副恭敬表情,拱手道:“惊扰了神医和洛掌柜真是抱歉。” 洛以素看了沈岚岁一眼,沈岚岁一挑眉,“帮忙的来了。” 洛以素了然地笑笑,松了口气,欠身还礼,“穆公子言重了,惊扰倒是没有,只是这些人……不知是何意?” 穆朗垂眼看着地上的人,语气厌恶,“这些人在药堂附近盯梢,行迹鬼祟,我家公子看不过去,就让属下把他们都绑了。” “你家公子来了?” 沈岚岁话音未落,就见门口多了一道身影。 陆行越这次没坐轮椅,直接逆光走了进来,长身玉立,青袍素雅,明明是温和的颜色,到他身上却莫名多了一分寒气。 他缓缓转头,对上了沈岚岁的视线,隔着幂篱冲她浅浅地笑了下,“神医赠书之恩,在下无以为报,特来与神医指一条明路。” 沈岚岁冥冥中有种说不上来的预感。 洛以素见状,给了伙计们一个眼神,“自己人,都散了吧,去后面把我挑的药材拿出来晒晒。” 伙计们对视一眼,知道这事不是他们能掺和的,赶紧走了。 “也劳烦洛掌柜回避一下,有些话我想和神医单独说。”陆行越对洛以素的态度还算温和。 洛以素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先看了眼沈岚岁,沈岚岁心里一暖,冲她点点头,“去吧。” 洛以素这才离开。 陆行越侧过脸,“穆朗,关门。” “是!” 穆朗一挥手,侍卫立刻把人拖出去把门关上。 药堂里只剩沈岚岁和陆行越两个人。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谁也没开口,气氛微妙。 沈岚岁心里有点乱,总有种马甲不保的感觉。 半晌她先败下阵来,抬手道:“公子坐下说吧。” “好。”陆行越在老位置坐下,沈岚岁走到对面掀开帘子,露出了里间的真容。 陆行越看了眼后面的床榻就收回了视线,打量着眼前人。 “公子方才说要与我指一条明路,不知是何路?”沈岚岁好奇地问。 陆行越双手搭在扶手上,姿态从容,“神医屈居在这么一个小药堂,一身抱负无法施展,躲躲藏藏朝不保夕,不是长久之计。” 沈岚岁一愣,“你的意思是让我找个靠山?” 她心里有些许不快。 这话和靳见云说的有何区别? “神医莫急,先听我说完。”陆行越说,“你是女子,行医本就不易,阳都遍地是贵人,一片瓦扔下去能砸中三个官,随便一个你都应付不了。” 沈岚岁抿起了唇。 陆行越微微直起身子,声音压低,眼神锐利,“找一个靠山,不是就此成为他人的附庸,而是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 “既然阳都遍地是贵人,我能找谁做靠山,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贵人之上还有贵人,什么样的靠山能屹立不倒?” 沈岚岁玩笑似的说:“总不能找当今陛下吧?” 她不过随口之语,谁料陆行越一派坦然,反问道:“为何不能?” 沈岚岁一怔,随即唇边的笑意渐渐收敛,“公子,莫要玩笑。” 陆行越轻笑一声,“我是真心的。” 他起身在隔间里踱步,一条条给她分析。 “你在书中提醒我有人要废我的腿,但他们不敢或者说不能直接把手伸到我的院子,这才找上了你,但你若没有这一手绝顶医术,他们也未必会盯上你。” 沈岚岁颔首:“他们趁我离开药堂的时候在必经之路埋伏,把我打晕带去了一处密室,给我下蛊,用笛子控制,但他们不知道,我可以反制蛊虫,并没有失去理智,我当时不过是与他们做戏,方便脱身罢了。如今他们以为我被蛊虫控制,不会背叛他们,我才有机会给你通风报信。” 陆行越顿足回首,“可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沈岚岁微微眯眸,“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陆行越:考编(bushi) ------------ 第80章死地后生,转暗为明 陆行越完全转过身来,低声道:“你隐瞒身份在暗处,他们知道你有所忌惮,所以才敢这么放肆,就是笃定你不敢报官,若是你由暗转明,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那忌惮的就变成了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他这番话和洛以素之前说的有异曲同工之处,沈岚岁陷入了沉思。 半晌她迟疑道:“我的身份很特殊,不仅是女子,还牵涉众多,若是曝出来,我倒是不怕什么,但若是牵连了无辜的人……” “你是担心家人么?但你在做决定的时候可想过,他们更愿意你随心所欲,平平安安?” 陆行越面色淡淡,出口的话却让沈岚岁心里一动,抬起头与他对视。 隔着一层幂篱,其实看不太清对方的眼神,但他的目光却如有实质,让沈岚岁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甚至在那一瞬间,她的直觉告诉她: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 沈岚岁心底涌起想把一切摊开的冲动,可话到嘴边又像是受到了无形的阻碍,被咽了回去。 她最终还是沉默了。 陆行越眸光微黯,却没逼她,只是道:“这是最好的一条路,虽然凶险万分,但若成了,便是一劳永逸,还能得个名正言顺的行医身份,你不妨再好好想想。” 沈岚岁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问:“若是没成呢?” 陆行越不答,他走到桌前两步远的位置站定,深深作揖,“若是没成,我赔神医一命便是。” “你……” 沈岚岁心一沉,正欲追问,陆行越却已起身拂袖而去,走到门边时他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道:“给姑娘的时间不多了,若你考虑好了,派人往国公府送个信,我自有安排。” 怔怔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开,沈岚岁心里纷乱如麻。 他一定是知道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赔命的话?他是在鼓励她投靠皇帝么? 洛以素听到动静出来,见只有沈岚岁一人呆呆站着,忍不住问:“他呢?走了么?你们说了什么?” 沈岚岁慢吞吞地坐回椅子上,沉吟半晌才问:“以素,你说我要是向陛下毛遂自荐,他会是什么反应?会觉得我是个妖怪,忌惮害怕,把我绑起来烧了,还是会觉得我是神仙下凡,信任重用?” 洛以素先是一惊,随后明白了什么,失笑道:“我与你熟识,自然觉得你是神仙下凡,陛下难说。” “不过——”她话锋一转,温声道:“是人是妖不能单看能力,最重要的还是心啊。” “心?”沈岚岁茫然。 “你是当局者迷了。”洛以素一针见血道:“只要一心向善,于百姓,于皇室有益,陛下又怎会在乎你是神是妖?若你心存恶念,搅弄风云,你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陛下都容不得你!” 她握住沈岚岁的手,语重心长道:“这件事的根本,不在旁人如何想,只在你自己如何选择啊,岚岁。” 一语点醒梦中人。 沈岚岁心里的某堵墙轰然坍塌。 她反握住洛以素的手,激动道:“谢谢你以素,我明白了。” 洛以素莞尔,“谢我什么,能帮你一二,我很高兴。” “去开门吧,今儿我临时义诊。” 沈岚岁重新打起精神,放下了帘子。 洛以素问:“义诊多久?” 沈岚岁目光灼灼:“两个时辰。” “好。” 洛以素立刻招呼伙计出去宣传,很快药堂门口又排起了长龙,比上一次还壮观。 …… 拐角处的马车帘子掀了起来,陆行越看着这一幕,唇角泛起了柔软的笑意,他就知道她会这么做。 穆朗望了眼那边的长龙,感慨道:“神医此举真是奇怪,为什么别人看病不要钱啊,那我们的钱不是白交了?” “若她都不要钱,怎么生活?” 陆行越一句反问,让穆朗哑口无言。 是啊,若是人人看病都不收钱,神医该喝西北风了。 穆朗挠挠头,“可收我们的未免太多了,一次百两啊。” “所以我们可以每隔三天来一次,普通百姓一个月才能来一次,还未必能排上。” 陆行越最后看了眼,放下帘子。 穆朗恍然大悟,“哦,我懂了,这个银子就是个敲门砖,保证我们一定能排上能治好,普通百姓急病指望不上神医,慢病一月一次有耐心就等,如此一来既做了好事,又不至于让自己亏本。” 陆行越颔首,“以后还会变的。” 穆朗问:“怎么变?” 陆行越不答反问:“那几个人送去阳都府了么?” “送去了,阳都府尹亲自接的人。”穆朗小声问:“主子,咱们这么做背后主使会不会狗急跳墙啊?” 陆行越轻笑,“就怕他们不跳。” * 明英侯的腿被神医治好的消息不胫而走,风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是陆行越就是沈岚岁。 加上沈岚岁加开一次义诊,不少排到的百姓对她感恩戴德,赞不绝口,直夸她是在世菩萨。 神医之名一日之间飞入了宫闱,惊动了这座皇城权力之巅的人。 傍晚时分,陆行越刚放下笔,周全就气喘吁吁地闯进了书房,急道:“主子,陛下召见!” 穆朗一惊,立刻看向陆行越。 却见陆行越不紧不慢地把手里的信纸折了起来,装进信封后封好递给穆朗,“去,即刻送给容昭公主,越快越好” 穆朗接过,有些担忧,“那主子呢?” “自然是入宫。”周全瞥他一眼,“还能抗旨不成?” “那……那夫人那边呢?” 穆朗低声说:“夫人还在等主子一起吃饭。” 陆行越缓缓起身,眸光微闪,“让她先别吃,做好入宫准备。” 穆朗不解,但还是照吩咐去了。 周全伺候陆行越换上了御赐大红飞鱼服,外罩玄色披风,更衬得他高大挺拔,俊朗疏离。 出门的时候他往卧房的方向看了一眼,此一去,凶吉未知,无论如何,他都会竭力保全沈岚岁。 临走前他忽然道:“周全,去把书房第二排书架最下面的盒子拿出来。” 周全面色一变,“主子,那可是——” 陆行越抬手打断,不容反驳道:“去。” ------------ 第81章进宫面圣,两手准备 夜浓如墨,月华黯淡,群星失色。 巍峨宫墙在寒风中默然矗立,远远望去,宫殿高低错落,影影幢幢,白日富丽堂皇的地方此时看起来莫名阴森,像一座坚不可摧的牢笼,关着欲望巨兽。 陆行越的马车在宫门口停下,查了身才被放进去,周全只能在外等着,他把用锦囊装着的东西递给了陆行越。 守门的禁卫问:“什么东西?” 陆行越没说话,直接打开锦囊给他看。 禁卫提着灯笼走近,低头一看,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正要跪,陆行越收起了锦囊,“我现在可以进去了?” “侯爷请——” 禁卫肃容侧身。 陆行越转身大步入内,周全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劲叹气,嘀咕道:“菩萨保佑,佛祖保佑,谁都来保佑!” * 上次来皇宫还是他离都去查案的时候,不过也才两三个月的功夫,如今再次踏足,却有种恍如隔世的陌生感。 很快就有小太监来给他引路提灯,陆行越颔首道谢,小太监乐呵呵道:“侯爷别担心,陛下听闻侯爷的腿治好了,龙颜大悦,这不,一刻也等不及就要见见你,这也是陛下爱重侯爷,换做常人,这点小事哪值得陛下费心呢?” 陆行越看了他一眼,这小太监看着面善,是御前总管程进的徒弟。 他说这些多半是得了程进的授意,程进是御前红人,最擅揣度圣意。 “多谢公公提点。”陆行越淡声道。 小太监笑了起来,“奴才也不过是传个话而已,侯爷客气了。” 说完这话两人都沉默下来,专心走路。 很快,两人到了御书房门外,陆行越抬头就对上了程进探究的视线。 陆行越拱手,“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说臣陆行越求见。” “侯爷这腿瞧着是真好了!”程进笑了起来,更显一团和气,他甩了甩拂尘说:“陛下一早就下旨,等侯爷来了,直接让侯爷进去,不用通报。” “侯爷请吧——” 陆行越颔首,抬步上了台阶,程进帮他撩起帘子,露出了满室明光。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当今陛下惠安帝正坐在书案后拿着一本奏折在看,剑眉紧锁,威严迫人。 虽然年过半百,但岁月似乎没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明黄龙袍在烛火映衬下熠熠生辉,光彩夺人。 陆行越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快步上前跪下行礼:“臣陆行越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不疾不徐地用朱笔在奏折上写了个“准”字,合上奏折放到一边才抬头看向陆行越。 “起来,走两步朕看看。” “是。” 陆行越起身在御书房内转了一圈,行动自如,不见半点瘸腿的痕迹。 惠安帝惊讶地微微前倾身子,“你的腿彻底治好了?” “是,臣妻为臣引荐了一位神医,极力劝说臣去看看,臣一开始是不信的,神医多半徒有虚名,没想到这位神医名副其实,一手医术出神入化,不到一月就把臣的腿彻底治好了。” 惠安帝挑眉,“那神医是何许人也,竟比宫内太医都厉害?朕也想见见,若是可用,破例提拔进太医院也不是不可。” 陆行越顿了顿,没有立刻回答。 惠安帝少见他这犹豫不决的模样,陆行越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了,他进锦衣卫的时候他就有所耳闻,锦衣卫指挥使常言他不要命,豁得出去,训练最刻苦,下手最狠,心思也最细腻。 是以他在锦衣卫里爬的飞快,就算没有猎场护驾的事,凭他自己的本事,爬到北镇抚使的位置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他果决冷静,甚少有优柔寡断的时候,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把手下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惠安帝颇觉新鲜,好奇地问:“怎么,不方便说?” 陆行越沉默片刻,忽然一撩袍摆直直地跪了下来,叩首道:“臣不敢欺瞒陛下,此事另有隐情,请陛下听臣说完,再治臣的罪。” 惠安帝一愣,眉头缓缓皱了起来,“治罪?你何罪之有?说清楚。” 陆行越跪直身子,沉声道:“臣因腿疾困扰,郁郁寡欢,消极避世,臣妻(1)不忍见臣如此,百般开解劝说,后伪装成神医,在药堂坐诊,亲自为臣诊治。” “你说什么?!”惠安帝难以置信地起身,指着他道:“你再说一遍!” “臣之妻即如今的阳都神医,此事臣一开始便知道,但为成全夫人一番好意,没有拆穿,谁料后来出了波折,有人绑了神医以蛊虫控制她,让她废了臣的腿,但她医术超绝,蛊虫也无法奈何她,是以保持清醒与幕后黑手周旋,回来后想方设法提醒臣。” 陆行越眼圈微微泛红,抬眸看着惠安帝,“臣当时便知此事瞒不下去了,幸得陛下召见,臣愿坦白己过,求陛下念在臣妻爱夫心切,一时情急才出此下策,饶她欺君之罪!” 惠安帝站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其间的因果关系。 他皱眉盯着陆行越,声音威严:“那你又是什么罪?包庇?欺君?” “是,臣明知此举不妥却仍放纵不管,失了人夫之责,陛下召见才和盘托出,此乃欺君罔上,两罪相加,求陛下责罚!” 陆行越再叩首,把所有的罪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惠安帝垂眸看着他,半晌没说话,沉重的安静蔓延在空气中,压得陆行越快喘不过气来。 他不敢起身,就这么跪伏着。 过了不知多久,惠安帝忽然问:“你与那沈氏才成婚不足一月,何以处处包庇她?陆行越,别忘了你的身份。” 最后一句明显带了几分警告意味。 陆行越心一紧,“臣乃陛下一手提拔的锦衣卫北镇抚使,亦是陛下亲封明英侯,陛下大恩大德,臣没齿难忘,永不敢负,臣欺君罔上愿以死谢罪,但臣妻尚年幼,一片赤诚,医术精湛,不该因臣之过而受牵连——” “若朕一定要治她的罪呢?你也知天家威严不可侵犯,愚弄朕,更是罪加一等。” 惠安帝的质问掷地有声,陆行越无言以对,半晌从怀中摸出锦囊,取出了里面的东西,双手捧起道:“陛下心意已决,臣却不能眼看着陛下后悔,这是当年陛下赏臣的免死金牌(2),臣愿以此换臣妻一条生路。” 免死金牌在烛火下璀璨流光,惠安帝怔然良久,愕然道:“你竟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 ——题外话—— (1)此处该为臣妾,陆行越故意唤的臣妻。臣妾,古代大臣对皇帝称呼自己的妻妾,妾也是女子谦称,故后面岁岁面圣自称妾,而非臣妇!别再因为这点纠结了。 (2)免死金牌在古代其实是丹书铁券,但这东西有点点大,不好随身揣着,所以这里咱们改动一下,就当它是个金牌好了,主打一个精致,而且古代丹书铁券免死次数一到三次不等,本文就设定一次 ------------ 第82章宫里来人,容昭解围 沈岚岁坐在桌旁,神思不属,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度混乱的状态。 门外由远及近响起了观春的声音,“夫人,夫人!宫里来人了!” 紧绷了一晚上的心弦骤然断裂,沈岚岁猛地起身,“谁来了?说什么了?” 观春跑了一路,上气不接下气,扶着门框急道:“来了一位公公,说是陛下有旨,宣夫人入宫!” 之前穆朗来说过,沈岚岁就一直在想这件事,坐立不安,然此时真的等到了宫里的旨意,她反倒有种尘埃落定的释然。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确定没什么问题,提步便往外走,“那就入宫。” 赏夏立刻追上,“夫人,外面冷,把披风穿上吧?!” 沈岚岁从她手里接过披风往身上一披,沉声道:“你们回去,该做什么做什么。” “奴婢——”观春不放心,话还没说完就被沈岚岁抬手打断了,她冷静道:“你们不能进皇宫,跟去也无用,再说我也不是一个人,侯爷也在,没什么大事。” 她三两下系好了披风的衣带,转身大步而去,淡蓝色披风在空中扬起又落下。 观春和赏夏担心的不行,却也只能在原地打转。 “陛下好端端的怎么会召见夫人?”观春忍不住咬了咬指甲。 赏夏摇摇头,看着沈岚岁离开的方向,咬牙道:“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一定。” * 沈岚岁一路被人引到了御书房,正准备上台阶,夜色中一顶金红交织的步辇被抬了过来,“陆三娘子,好巧啊。” “容昭殿下?”沈岚岁诧异地看着缓缓下步辇的容昭,心生疑惑。 公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总不能也是陛下传召吧? 容昭鬓边流苏微微晃动,她抬手轻抚,嫣然一笑道:“见到我很惊讶?” 沈岚岁摇摇头又点点头,“这个时间见到殿下很惊讶,但在皇宫里又不惊讶了。” “我听说明英侯的腿好了,特来凑个热闹,三娘子不会嫌我吧?” “怎么会?殿下请——” 沈岚岁侧过身,让容昭先行。 容昭走到她身边忽然握住了她的手,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父皇最不喜畏畏缩缩的人,你平时如何,一会儿就如何,人之相处,不外乎以诚相待。” 这是在提点她?沈岚岁眸光微闪,心口发热,颔首道:“多谢殿下点拨,妾身感激不尽。” 容昭莞尔:“进去吧。” 两人携手入内,惠安帝刚抬起头就愣了下,“你怎么来了?” 容昭没松开沈岚岁的手,面上带了几分促狭之色,“女儿听说心上人腿好了,这不是一时情急嘛,迫不及待来看看。” “没想到在外面碰见了陆三娘子,女儿爱屋及乌,就把人带进来了。” 容昭给沈岚岁一个眼神才松开她。 沈岚岁立刻上前跪地行礼,声音干净清亮,语速不疾不徐,从容淡定道:“妾身沈氏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打量了她几眼,又转头冲容昭抬抬下巴,“你倒是会挑时候,坐吧。” 容昭立刻笑逐颜开,“谢父皇!” 她在侧边落座,好奇地问:“父皇这是在做什么,怎么还让侯爷跪着呢?” “哼——”惠安帝冷哼一声,“你不妨问问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他的怒气不像假的,容昭唇边笑意微淡,坐直身子问:“陆行越,你好大的胆子,竟惹的龙颜大怒!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岚岁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向陆行越,陆行越也看了过来,安抚地冲她笑了笑,转回头道:“臣纵容妻子假借神医之名在外抛头露面,在陛下垂询之时,意图隐瞒,欺君罔上,辜负陛下信任,臣罪有应得,求陛下降罪!” 惠安帝又冷笑一声,“容昭你说,此等大罪,该如何罚?” 容昭公主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沈岚岁一眼,沈岚岁却只是怔怔地看着陆行越。 容昭思量片刻说:“单是欺君这一条,确实该罚,父皇如此信任倚重他,可他却犯下如此大错,真是不知好歹!” 陆行越叩首伏地,没有辩解。 容昭话锋一转,“不过,看事不能只看一面,从小父皇就教育女儿,有错就罚,有功就赏,赏罚分明才能服众,但人心不是非黑即白,功过自然不能一概而论。” “怎么?你要为他求情?”惠安帝眼神犀利,剑眉微压,看着极为威严。 容昭起身道:“女儿并非为他求情,而是为陆三娘子求情。” “哦?”惠安帝哂笑,“那你说说,为何替她说话?” “陆三娘子女儿之前在赏菊宴见过一次,性子洒脱豁达,最是守礼的一个人,若非迫不得已,怎会假借神医之名抛头露面?” 惠安帝没说话,视线却落在沈岚岁身上,浮浮沉沉不知在想什么。 容昭再接再厉道:“阳都神医之名女儿也有所耳闻,还想着有机会要去拜访一下,没想到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父皇,天下有才之士何其多?可医术能到如此境界,能堪称一声神医的,仅此一位,她行事虽然不妥,但心是好的,她为百姓义诊,救了多少人的命?父皇让人去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俗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此乃大功德,若能留她一命,让她造福万民,何尝不是父皇的功德?” 这话倒是不无道理。 惠安帝眉头稍松,没说好还是不好,摆摆手让她坐下,又指向沈岚岁,“沈氏,你有何话说?” 沈岚岁翻涌的情绪本已逐渐平息,可在这一刻忽然沸腾起来,直冲头顶。 所有的猜测都成了真,可陆行越的所作所为还是超出了她的预料,她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 她定了定神,抬起头来,目光清澈而眼底泛红。 “妾要先谢陛下。” 她规规矩矩地叩首,再起身道:“谢陛下愿听妾一言,而不是直接定罪,可见陛下圣明,那妾有一言不吐不快。” 惠安帝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如此冷静有条理,他不免来了几分兴致,挑眉道:“哦?说说看。” 岁岁:主打一个真诚 ------------ 第83章据理力争,伶牙俐齿 沈岚岁看了眼陆行越,陆行越也直起身来看她,四目相对,沈岚岁却错开了视线,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起。 “妾有三点要辩。” “第一,妾并非欺君,陆行越更不曾以下犯上。” 不等惠安帝反问,沈岚岁耿直道:“自古以来女子一出生便被强加了各种枷锁,不得自由,便是有一身好本事,也不得不藏起来,在后宅方寸之地浑噩一生,但凡有几个敢与世俗相抗的,不是落得一身骂名就是生前被百般打压,死后才能得一句赞誉。” “妾能识文断字,能医人治病,为何不能走出后院,自力更生,造福百姓?” 她目光灼灼,面色镇定,不见半点畏惧,惠安帝眸光微闪,嗤笑道:“造福百姓?你好大的口气。女子中出挑者百里挑一,你言世道不公,是打算以己身抗千百年来的成见么?还是说你对朕心存不满,觉得朕有失公平,借世道以讽刺朕?” 容昭面色一变,“父皇,陆三娘子只是性子耿直,并非针对父皇。” “是么?可朕怎么不觉她对朕有半点恭敬之处?” 容昭抿紧了唇。 沈岚岁摇头,“妾若对陛下不敬,便不会说这些话了,正因为妾相信陛下是明君,才敢直言不讳。” “谄媚惑主以求苟且偷生,才是真的欺君。” 她深吸一口气,恳切道:“陛下不妨想想,若世道并非如此严苛,我又何必伪装成江湖郎中给人看诊?” 惠安帝指尖在桌面点了点,半晌后沉着脸问:“这一点姑且算你说的对,你身不由己,情有可原,那第二点呢?” “第二,三郎此前并不知道妾在外行医的事,妾一开始行医是为了赚些钱补贴家用,更是为了治好三郎的腿,这期间,三郎多次询问,都被妾骗了过去,是妾骗他在先,他并非有意欺瞒陛下,从始至终妾都未与他坦白身份,他与陛下说的那些,也不过是他通过蛛丝马迹猜到了,所以想为妾顶罪而已。” 沈岚岁垂下眼帘,眼眶酸热,声音微微颤抖,“若妾不说,让他就此蒙冤,妾死不瞑目!” “妾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与他无关,求陛下明鉴!” 她重重一叩首,不等陆行越和惠安帝开口,她直起身子继续道:“第三,妾所学并非医术,而是异术。” 此言一出,陆行越面上闪过了几分惊异之色。 容昭和惠安帝对视一眼,皆震惊困惑不已。 惠安帝起身走到案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沈岚岁,沉声道:“你说清楚,何为异术?” 反正马甲已经掉完了,沈岚岁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了,她既不会把脉又不会开药,今日侥幸逃过一死,来日也必定露馅,与其到时候被人揭发,坐实欺君之名,不如今儿她主动坦白,赌一把。 不管昏庸与否,帝王都是惜命的,只要她让惠安帝看到自己的价值,她不信他不动心。 沈岚岁下定决心,反手拔下了自己的发簪,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时候,高高举起对准自己的手就要刺下去。 惠安帝瞪大了眼睛,容昭大惊,上前要拦。 千钧一发之际,陆行越的手忽然覆了上来,沈岚岁收手不及,眼睁睁看着发簪的尖端刺进了他的掌心,殷红的血瞬间沿着他的皮肤流了下来。 “陆行越!” 沈岚岁赶紧扔开了簪子,急道:“你干什么?” 陆行越额角青筋凸起,脸上却看不出多少表情,他摇摇头,摊开掌心道:“用我的手。” “你——”沈岚岁语塞,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颗心像被人玩弄在掌中捏来揉去,又酸又疼又热,百般滋味难以分辨。 容昭神情复杂,别开了脸, 惠安帝慢慢放下了手,无言以对,然而下一刻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沈岚岁的手中忽然发出了柔和的淡绿色光芒,光芒包裹住陆行越受伤的手,血立刻便止住了,伤口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瞬息之间就恢复如初,半点疤痕没留下。 陆行越看着自己的手,心头震颤。 他之前猜到了她的医术和别人的不太一样,但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不借用任何外力,仅靠一双手就有如此奇效,难怪叫异术! 震撼之后他忽觉浑身发冷,若被其他人知道沈岚岁有此能力,怕是千方百计都要把她抢过去,不惜一切代价! 他忽然后悔了,早知如此,他该想个更周全的法子,不该让她暴露在人前。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心思,沈岚岁治疗完后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心那么热,瞬间驱散了他满背寒意。 “岚岁……”陆行越艰难地唤了一声,视线落在她的眉心,却见那里的气隐隐泛红。 长睫颤抖,陆行越鼻子不由得一酸。 “你做的很好了,瞒不下去的。” 事到如今,沈岚岁反而成了这里最冷静的一个。 她捏了捏陆行越的手心,转身看向惠安帝,“陛下,这就是妾说的异术,只要人一息尚存,妾就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这……”惠安帝眸光骤沉,“此术你从何学来,可还有其他人会?” “回陛下,妾自小做过一个梦,许是在梦中得了神仙点拨,从那之后妾便有了这种力量,其他人没有,妾也不曾对外人言,连妾的父母亲人都不知道。” 沈岚岁跪的笔直,不闪不避地看着惠安帝的眼,“陛下,若非身不由己,妾怕是会守着这个秘密直到死去,如今既然说出来了,也是妾心有不甘。” “天生我才不该困于后宅蹉跎一生,若能救千万人于水火,乃我之幸,今日所言,句句发自肺腑,就算立死,我亦不悔!” 话音落地如有铿锵之声,沈岚岁再一次深深地拜了下去,“求陛下明鉴!” 陆行越看了皇帝一眼,他眉心的气不断变幻,一会儿白一会儿红,最后慢慢融合,变成了白中透红的颜色。 他跟着深深拜下去,“求陛下明鉴。” 惠安帝负手而立,静默不语。 不料容昭提着裙摆走到中央,也跪了下去。 惠安帝一愣,“你跪下作何?” 容昭倏然一笑,朗声道:“女儿恭祝父皇喜得神医,从今往后万岁无虞,也恭喜天下百姓,此后明君常在,盛世长安。” 她语气轻松,字字有力,惠安帝沉吟半晌,忽然抚掌大笑起来。 “好,好一个明君常在,盛世长安!” 他抬手隔空虚点几下,笑道:“你们三个真是一个比一个伶牙俐齿。” 容昭:还得看我 ------------ 第84章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他这反应倒是把沈岚岁弄懵了,她看看身边,却见容昭公主和陆行都松了口气。 沈岚岁:“……” 不是,合着这大半天提心吊胆的就我一个?你们搁这儿演我呢? 她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一会儿看看陆行越,一会儿看看容昭,一会儿又大着胆子去看惠安帝。 惠安帝察觉到她的视线,笑着摆摆手,“罢了,都起来吧。” “谢父皇。” “谢陛下。”陆行越拉了沈岚岁一把,沈岚岁迟钝地站起来,失笑着摇摇头,“妾以为此来是场鸿门宴,已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料上天眷顾,让妾得遇明君。” “我说什么来着,父皇最不喜畏畏缩缩之人,你坦荡直率,陈明缘由,父皇圣明,自然不会冤枉你。”容昭冲她眨眨眼,笑得意味深长。 沈岚岁点点头,惠安帝走回案后坐下,虚虚的点了点容昭公主,“你这丫头,别以为朕没听出来你是在拿话挤兑朕,逼朕轻拿轻放。” “听出来又如何,女儿就是恃宠而骄,谁让父皇最疼女儿呢?” 容昭公主脚步轻快地走到惠安帝身边,轻声道:“女儿难道说的不对?陆三娘子有这般异术在,只要有口气就能救活,对父皇来说难道不是一重保障?对百姓来说难道不是好事?” 惠安帝看着与陆行越并肩而立的沈岚岁,至此才是真正的看清了她的模样。 这般容貌,在整个阳都都挑不出第二个,哦不对,他女儿算一个。 那挑不出第三个。 出门在外要是不戴个斗笠,不知道要招多少狂蜂浪蝶,也好在是嫁给了陆行越,这小子凶性,能镇得住。 如此看来,倒确实般配,尤其方才这两人为了对方,都能豁出去不顾一切,着实让人动容。 便是做了这么多年帝王早就把心熬冷熬硬了,看着这么两个年轻人,他也不免有些感慨。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见他不说话,沈岚岁心里还是有点慌,陆行越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上前挡在沈岚岁身前道:“陛下,臣妻该说的都说了,请陛下定夺。” 惠安帝:“……” 他顿了下,笑骂道:“你这臭小子——” 他还能抢不成?挡什么挡? 沈岚岁不由得讶异,惠安帝对陆行越竟然如此包容? 惠安帝一拂袖,手撑在大腿上,身子微微前倾,思量片刻后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来之前行越就与朕说过了,他为了救你,还拿出朕赏他的免死金牌,要知道那可是他拿命换来的,这么多年他不仅没拿出来过,还从未与人提起,渐渐满阳都的人都忘了,朕都快忘了,可今夜,他为你这过门不到一月的夫人拿了出来。” 他沉声道:“你回去之后,可要好好谢谢他。” 沈岚岁愕然地看向身前,“你把免死金牌都拿出来了?多浪费啊!” 陆行越偏头垂眸,侧脸说不出的温柔,“物尽其用,何来浪费?” 沈岚岁心底震颤,无话可说。 “你假扮神医出诊,于你身份来说有些出格,但也不算什么大事,你一没害人二没犯罪,敢在朕面前据理力争,也算勇气可嘉,此事便罢了。” 惠安帝目光幽深,“至于你的异术,朕不管是神仙托梦还是妖怪附体,此术只能用于救人,你明白么?” 沈岚岁跪地叩首,“妾明白,谢陛下宽容!” “哎,你别高兴的太早,朕话还没说完。” 惠安帝哼笑一声,“你说坐镇药堂是为补贴家用,怎么,国公府那么大还养不起你们夫妻二人?” 沈岚岁摇摇头:“并非国公府养不起,而是妾与三郎不愿从国公府账上支取银钱,三郎已成家立业,有自己的院子,也有一院子的下人要养,而三郎向来清廉,俸禄仅够维持日常开支,多的便没了,库房更是干净的贼都不来。” 惠安帝闻言看向陆行越,见他面露赤色,忍俊不禁道:“真这么穷?朕不是赏了你不少东西么?” “回陛下,御赐之物臣不敢擅自挪用,都妥善保管着。” 容昭在边上补了一句,“父皇,你赏的东西谁敢拿去换银子,他们敢换,旁人敢收么?要女儿说以后你不如多赏赐点金银,还实在些。” 惠安帝若有所思,“是么……” “话虽如此,但你身为侯夫人,又生的这般……这般出挑,出门在外少不得惹来一堆麻烦,你想行医救人是好事,但不能太张扬,你明白朕的意思么?” 沈岚岁欣喜道:“妾明白,以后会更加注意分寸的。” “朕给你这次机会,也不是白给的,日后朕若传召,你不得推辞,必须即刻入宫。”惠安帝正色道。 沈岚岁直起身朗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1),妾身为大珩子民,为君分忧,义不容辞。” 惠安帝赞赏地点点头,“既然话说开了,你的事就算了,至于行越,你的腿既然已经好了,就官复原职,回锦衣卫北镇抚吧。” “是,臣遵旨!”陆行越跪下受命。 “陛下,妾还有一事要说!”沈岚岁忽然道:“有人意欲废了三郎的腿,毁了他的仕途,还派人绑了妾,以蛊虫控制逼迫妾对三郎下手,但好在妾的异术克制蛊虫,才没有酿成大祸,但此事不能就此轻轻揭过,天子脚下竟有人敢当街行凶,敢暗害朝廷命官,可见对方完全没把律法和陛下放在眼里,妾恳请陛下严查此事,还三郎与妾一个公道!” 惠安帝面色微沉,“这件事朕已知晓,在朕的眼皮底算计朕的人,还是朕这些年脾气太好,有些人心野了。” 容昭眸光微闪,心念电转。 “此事就交给锦衣卫去查。” “臣领旨。”陆行越又行了一礼。 “行了,免死金牌留下,你们回去吧。” 沈岚岁心一沉,还想说什么,陆行越握住了她的手,几不可察地摇摇头。 眼下的结果已经够好了,他们不能再得寸进尺。 沈岚岁按捺下泛滥的情绪,与陆行越一起行礼后退了出去。 “二位且慢——” 容昭提着灯缓步下了台阶。 (1)这句话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此处为引申义 ------------ 第85章记下恩情,母女谈心 沈岚岁和陆行越转过身来,容昭站定后把灯笼递给了陆行越,“黑灯瞎火的,走的时候小心些。” 言罢她又看向沈岚岁,毫不掩饰眼中的欣赏,“你这胆子真不是一般的大,在皇帝面前还能说个有来有往,我真是没看错人,日后有空去我府上坐坐。” 沈岚岁莞尔欠身,“妾身还没谢公主解围之恩。” “谢就不必了,交易而已,我该做的都做了,侯爷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就行。” 容昭抬手扶了扶鬓边被风吹动的流苏,转身上了步辇,“回宫。” 沈岚岁侧身让路,看着宫人抬着步辇离开,还不肯收回视线。 陆行越无奈,一手提灯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宫外走,“别看了,回府。” 沈岚岁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走出一段距离了还转头去看。 陆行越:“……” “就那么好看?” 沈岚岁认真点点头,“好看,我很喜欢容昭公主。” 陆行越脚步一顿,沈岚岁没注意差点撞到他背上,堪堪刹住脚,却被陆行越拉着披风带子往前一带,她踉跄一步,正好跌进陆行越怀里。 陆行越手顺势下滑,握住了她的手,低声道:“看路。” 沈岚岁:“……” 她走的好好的,是谁非要扯那一下? 宫道幽长,仿佛一眼望不到尽头,呼啸的北风无所遮挡,肆意穿梭。 走了没一会儿沈岚岁就感觉全身都被风打透了,冷得直打颤。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两人挨在一起的影子。 灯光昏黄,落影无声,这一刻时间好像都被无限拉长。 纷乱的思绪找不到出口,在她心头横冲直撞。 忽然,她身前一暗,原本并肩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她纤细的影子被完全覆盖。 沈岚岁一怔,抬眸看去,手上一空,陆行越松开了她的手,走到了她身前。 凛冽刺骨的风被强行破开,从她两旁身侧溜走,这一人高的前方,是她最坚实的避风港。 那一瞬间,沈岚岁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 容昭公主乘步辇直接去了皇后宫中,皇后刚沐浴完,只穿了一身中衣坐在榻边看书,听到宫人通报瞬间眉开眼笑,“快把人请进来。” “不用请,女儿进来了。” 容昭笑着走进来,皇后立刻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这么凉,大晚上的乱跑什么,也不怕冻着?快坐。” “宛若,去拿个手炉来。” 朱宛若应声退下,很快就拿了个小巧的手炉递给容昭。 “有劳宛若姑姑了。”容昭接过后在榻边坐下,皇后还把自己之前盖的毯子裹在了她身上。 “受人所托,自然要替人把事办了。” 容昭给宛若姑姑一个眼神,宛若立刻会意,摆摆手屏退了宫人,自己也退到外间去候着。 皇后低声问:“谁这么大面子,竟然能使唤动你?” 她拎起桌上的紫砂壶,给容昭倒了杯热茶放到手边。 容昭抿了一口,缓缓呼出一口气,这才道:“明英侯啊,他的面子够不够大?” “明英侯?你怎么与他还有来往?”皇后诧异,“你还喜欢他?” 容昭无奈:“母后,帮忙又不是因为喜欢。” 她放下茶杯低声道:“明英侯夫人遇到了点小麻烦,他递信让我帮着在父皇面前说说话,算是欠我一个人情。” “北镇抚使的人情可不是谁都能欠的,这等好事,我自然不会拒绝。” 皇后拿着一串佛珠,闻言拨了拨珠子问:“他夫人?是那个新娶的继室?遇到什么麻烦了?” 容昭就把御书房里的事说了一遍。 皇后听完感慨道:“倒是个重情重义的,难怪明英侯这般上心。” “是啊,知道了来龙去脉,女儿觉得这一趟走的太值了。” “怎么说?” 容昭单手撑着下颌,低声道:“这下欠人情的可不止明英侯一个,陆三娘子也欠了我一个人情,神医的人情可值钱着呢,关键时刻说不定能救我们一命。” 皇后看着她的眼睛,疑惑道:“怎么感觉你很喜欢那个陆三娘子?” “母后不觉得她和女儿很像么?” “像?哪里像?” 容昭弯了弯眼,“哪里不像?女儿能看出来,她很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有野心,也能随遇而安,这些不像么?” 她叹息一声,“同为女儿身,她的困境,亦是我的困境,能拉她一把,我心里也好受些。” 皇后看着容昭与自己相似的脸,恍惚间有种在和年轻时的自己对话的错觉。 一瞬间万千感慨涌上心头,皇后怜惜地摸了摸容昭的脸,“这些年,辛苦你了,母后知道你有本事,有手段,知道你不甘心。可这天下到底是男人打下来的,也是要男人继承的,我们身为女子,从一出生就没得选。” 容昭没说话,沉默地握住了皇后的手。 “想在这吃人的地方活下去,只能靠你两个哥哥,他们出息了,我们的地位才稳固。母后也知道你大哥不行,心性手段都不如你,你七哥性子又孤僻了些,从小就让人捉摸不透,而你无论是心性还是手段,都是最适合做储君的,可你偏偏是个女儿身!” 皇后长叹一声,“母后也恨啊,可没办法,我们都不能和命争。” “我知道。”容昭嗤笑一声,“所以我认命了。” 皇后欲言又止,容昭话锋一转,“但我认了,不代表别人也要认,若有女子敢站出来,不论如何,我都会帮一把。” 皇后一怔,良久后失笑着摇摇头,“你啊。” 容昭脱了鞋上榻扑进皇后的怀里,躺在她腿上。 皇后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发,“不说这个了,前些日子赏菊宴,去了不少青年才俊,你就一个都没看上么?” 容昭嘀咕,“我看上有什么用,最后不还要看父皇的意思?” 皇后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动作一顿,垂眸看着她,“所以你是有心上人了?” 她神色复杂地问:“你不会还惦记着陆行越吧?” 陆行越日记:今天岁岁看了容昭好几眼,不爽(`へ)=3 ------------ 第86章喜欢的人,我不愿意 “母后,你想哪儿去了?我对陆行越从来都只是欣赏而已。”容昭仰面躺在皇后的腿上,说着顿了下,抿了抿唇,“当然他那张脸确实也不错,但我真的真的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当初看中的也是他的身份罢了。” 皇后见她神色坦荡,不似说谎,放下心来,“那就好,若你还对他念念不忘,本宫真怕你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 “怎么可能呢?我堂堂嫡公主,天下儿郎任我挑选,我何必自降身价去与人抢丈夫?” 容昭想起什么,眼神又黯淡下去。 她不想抢,却也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 皇后转而又问:“那你喜欢的是谁?” 容昭沉默片刻,转身伏在她的膝头,低声说:“母后,女儿喜欢谁都不重要,不是么?尚公主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处处受制于人,我若爱他,绝不让他受这般委屈。” 皇后抚摸她头发的手一顿,了然道:“所以他是有实权的。” 容昭:“……母后,这个时候就不要这么聪明了吧?” 皇后莞尔,随即面色又淡下来,“当了驸马就不能再掌权了,一辈子做个富贵闲人,胸有大志的男儿,确实不甘心。那究竟是他不愿,还是你不愿?” “他愿我也不愿,我既心悦于他,自然希望他能一展抱负,青史留名,怎舍得驯鹰为鸡,囚狼成狗?” 皇后一怔,心里触动,半晌轻轻揉了揉容昭的墨发,颤声道:“吾儿,吾儿啊……” 千言万语,百般愁肠,最后只化作了这两声叹息。 两人今夜注定难眠,而同样难眠的还有春华宫的那位。 贵妃本来早早就沐浴更衣准备歇下了,皇帝没翻牌子,长夜漫漫,闲着无聊不如睡觉,结果刚躺下有点睡意,宫女珍珠匆匆进来。 “娘娘,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陛下召见了明英侯和他的夫人,容昭公主也去了。” 贵妃瞬间惊醒,“你说什么?” 珍珠听话的重复了一遍,末了又道:“据说他们在里面待了很久,最后三个人出来什么事都没有,现下已经各自散去了。” 贵妃立刻坐了起来,一掀帘子,面色凝重地问:“明英侯的腿如何?” 珍珠:“咱们的眼线说行走无碍,看着像没受伤一样。” 贵妃眉头紧蹙,“怎么会这样?怎么可能?玉卓和本宫说计划已经成了,他的腿怎么可能一点问题没有?” 珍珠当然不知道,只能在边上站着,不敢随便搭话。 贵妃思索半晌也没个结果,咬牙道:“去给五殿下送信,明日让他入宫一趟。” “是。” 珍珠领命去了。 贵妃闭了闭眼,心知这条路走不通了,陆行越此子也不知该说他命硬还是运气好。 好不容易把自己的人插进锦衣卫,让她就这么放弃绝对不可能。 思来想去,她还是起了拉拢的心思。 陆行越脾气硬不好办,但他夫人是小家子出身,区区一个庶女还不好拿捏? 眸光一亮,她心里又有了计划。 召来了璎珞,仔细吩咐了一遍。 殊不知她想拿捏拉拢的人早就和她们结了仇,她的计划还未施展,便已胎死腹中。 * 马车在国公府角门停下,陆行越先下了马车,站在车边静候,等沈岚岁出来的时候伸出了自己的手。 沈岚岁自然地把手搭上去,陆行越便立刻收紧,接过周全的灯替她照着脚下,低声道:“慢些。” 陆行越到底是个成年男人,火力壮,在外面吹了那么久的冷风,上马车坐一路已经彻底恢复了,掌心热的不行。 沈岚岁握住甚至都不想放开。 她踩着矮凳小心下了马车,见陆行越没有放手的意思,就由着他去了。 周全上前正准备叩门,角门就从里面开了,沈岚岁抬眸一看,就对上了观春赏夏穆朗等人担忧的视线。 大冷天的这些人也不知道在这儿等了多久,脸都冻红了。 沈岚岁心里一热,忍俊不禁道:“你们都在这儿干嘛?迎接我们?” 孟成从后面的马车下来,闻言哈了口气搓搓手说:“大家都担心夫人和公子嘛。” 沈岚岁刚要开口,陆行越握着她的手上前:“进去说,外面冷。” “好。”沈岚岁面上微热,随他一起进了门。 赏夏拉了观春一把,给两人让路,观春愣愣地看了会儿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猛地倒吸一口凉气,用力握住赏夏的手小声惊道:“你看到了么?看到了么?!夫人和公子牵手了!!!!” “他们感情都这么好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这话也是穆朗几人的心声,他们成天不是跟在公子身边就是跟在夫人身边,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这两人怎么忽然就如胶似漆了? 过于惊讶,把他们的担忧都压了过去,众人这一路上只顾着眼神交流,其他时候都是目光灼灼鬼鬼祟祟地盯着陆行越和沈岚岁的手看。 走了一段路,沈岚岁听着周围沙沙的声,稍稍偏头凑近了陆行越,低声说:“他们是觉得我们感觉不到么?” 陆行越眼底泛起笑意,“许是吧。” “但他们的眼神也太直白了,我感觉手都要被盯穿了。” 陆行越轻轻举起两人交握的手,笑着说,“没穿,好好的。” 不等沈岚岁反应,陆行越忽然松开了她的手。 后面的一群尾巴和沈岚岁都是一懵,不料下一刻陆行越又握住了沈岚岁的手,五指张开,缓慢而坚定的把自己的手指从她指缝间穿过,最后掌心紧紧相贴。 十指紧扣,这是一个比之前更亲密更暧昧的动作。 尾巴们顿时屏住了呼吸,眼里的光闪的更快了。 沈岚岁:“……” 脸更热了是怎么回事? “走吧。” 陆行越倒是面色如常,不见半点慌乱。 沈岚岁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太敏感了? 牵个手而已……个鬼啊! 谁家好人没事十指紧扣的?! 所以陆行越是什么意思? 不对,他这么淡定是几个意思? 沈岚岁内心山呼海啸,天崩地陷,偏生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来。 她佯装淡定地用余光瞥了眼陆行越,却见他耳珠绯红,连带着耳垂下的那一小块皮肤都红了起来。 她瞬间释然了,啊,也不是很淡定嘛。 ------------ 第87章窗前对酌,夫妻谈心 回到卧房,众人才回过神来,七嘴八舌地问起宫里的情况,沈岚岁温声道:“放心放心,陛下通情达理,没有为难我们,问清楚情况就让我们离开了。” 赏夏闻言松了口气,观春明显还是不太相信,“真的么?那夫人日后……” 她看了眼陆行越,不知道要不要问。 陆行越心知肚明,含笑看向沈岚岁。 沈岚岁莞尔:“放心,日后我可以光明正大去行医了,只是出门还是要戴着幂篱。”说着她顿了下,释然一笑,“我现在也算是奉旨行医了。” 观春和赏夏对视一眼,都如释重负,孟成更是兴奋道:“那以后咱们是不是能走正门了?” 沈岚岁倒是没想过这点,她沉默片刻,却听陆行越道:“可以。” “太好了。”孟成笑着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那属下三日后在正门外等着夫人?” 沈岚岁点点头,“嗯。” “属下记下了。”孟成说完就退了下去。 赏夏见陆行越看过来,当即会意,拉着观春道:“时辰不早,奴婢也退下了。” 观春:“哦哦,奴婢告退。” 穆朗和周全对视一眼,走在最后刚要把门带上,沈岚岁忽然道:“厨房还有卤牛肉么?” 周全应道:“有,属下去取!” “再取一坛桃花酿来。”陆行越忽然开口。 沈岚岁心里一动,抬眸看向他,陆行越也在看她,眼里都是她的身影。 上次她随口说的话他都记下了。 周全眼珠子一转,暧昧的笑笑,“属下明白了,这就去!” 沈岚岁:“……” 你明白什么了? 门一关,屋内的温度陡然高了起来,沈岚岁心里莫名躁动。 很快牛肉和酒都送了上来,周全笑着问:“要属下帮夫人和公子倒酒么?” 陆行越摆手:“不用。” “那属下退下了,公子夫人有事喊一声便是。” 门再一次被关上。 沈岚岁深吸一口气,伸手要去拿酒坛,陆行越却先一步拿起,拍下泥封后,小心翼翼地倒进了酒壶里。 酒水入壶,发出清脆的响声,浓郁的酒香混着淡淡的桃味在屋内散开,又因为是刚从地下挖出,香味还带着一分秋末的凛冽。 沈岚岁光是闻着都感觉自己要醉了。 周全送来的不仅有炖的软烂的牛肉,还有两小碗青菜汤面,边上摆着一碟爽口小菜。 绿白相间,荤素搭配,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两人都没吃晚饭,在宫里紧张的时候还没觉得,这会儿回到自己家放松下来,肚子就开始咕咕抗议。 “先趁热把面吃了,垫垫肚子,我知道你有很多话想问,吃饱再说,不急。” 陆行越挽袖越过桌子,把筷子递给沈岚岁。 沈岚岁心道能不急么?她现在只恨自己不会读心,不然非得看看陆行越在想些什么不可! 不过她现在确实有点张不开嘴,想问的太多了,捋不出一个头绪,她得静静。 两人安静地用起了迟来的晚饭,内室这方小天地,除了他们碗筷碰撞的细微声音,就只剩灯花偶然炸响。 吃了一会儿,陆行越拎起绘着花鸟的酒壶给自己和沈岚岁各倒了一杯酒。 沈岚岁咽下牛肉,端起来抿了一口,酒味辛辣,直冲天灵盖,沈岚岁一个激灵,脸瞬间就红了。 “咳咳咳——” 她一把抓起自己的帕子,转头掩唇低低地咳了起来。 红晕从侧脸一直蔓延到了耳尖,陆行越在对面看着,不动声色地眯了下眼,“这酒算是比较温和的,若是实在受不了,还是别喝了,小心上头。” 沈岚岁一摆手,“没关系,我就是刚才喝的太急了。” 她缓过劲来,做好了心理准备再端起酒杯。 这次她就抿了很小的一口,没再呛到,还品出了更多的味道。 一开始的苦褪去,渐渐有回甘从舌根蔓延开来,还隐隐带着桃子的味道,恍惚间有种置身三月桃林的感觉。 沈岚岁端着酒杯沉吟良久,浅酌一口,一口接一口,很快一杯酒就见了底。 陆行越何时放下的筷子她都不知,只是每次酒杯空了,陆行越就给她满上。 一开始她还喝的很快,后面酒劲上头,眼前的一切开始晃动,沈岚岁赶紧放下杯子,握住陆行越拿壶的手,慢吞吞小声道:“不……不能再喝了,再喝我就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什么?”陆行越垂下薄薄的眼皮,看着她覆在自己手背上的小手,在昏暗的烛火下,那手泛着瓷釉一般的细腻光泽,让人忍不住想握在掌中把玩。 黑夜和酒,无限放大了人的欲望,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房间里,他为什么不能放肆一点? 陆行越在心里反问自己。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又倏然清醒,另一个自己告诉他:不行,你们没名没分,握手已经是很越界了,不该再冒犯她。 两相挣扎下,他迟迟没动。 “想不起要和你说什么……”沈岚岁单手抵着额角,晃了晃头,似乎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 没喝的时候不知道,喝了才发现,她的酒量确实不太好。 沈岚岁自嘲一笑,趁着还有几分理智,先问了最关心的一个问题,“陆行越,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我的异术,我的身份,你都不好奇么?” 陆行越抬眸,视线落在她的脸上,她眉心的气已然变成了淡淡的红色,像一小片精致的花钿,点缀在桃花面上,让人目眩神迷。 沉绿的眸子里亮起了一点光,陆行越另一只手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凸出的喉结上下滑动。 沈岚岁的视线不由得落在那一点凸起上。 “在宫里你说的已经很清楚了,你还想说,我就听,不想说,我不会追问。” 他的声音微微沙哑,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 沈岚岁想不明白,点点头迟钝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末世穿越的事现在肯定还不能说。 “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神医就是我的?” 刚问完不等陆行越回答,沈岚岁就双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偏头看着他。(本章完) ------------ 第88章舍不得走,那就留下 陆行越沉默片刻,似是在回想,是什么时候呢,好像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有种模糊的预感。 他抬起眼帘注视着沈岚岁,轻声道:“在你第一次给我治疗的时候。” “那么早?” 沈岚岁诧异,“我露了什么破绽?” 她微微睁大的眼无意带了几分憨态,陆行越不由得会心一笑,“你还记得我们洞房的时候我说过的话么?” “我……我们洞房?” 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他们什么时候洞房了? 陆行越顿了下改口道:“我们洞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沈岚岁回忆了一下,当时说的话不少,他说的是哪一句? 见她愁眉紧锁,陆行越抬起一指抵在了她眉心,“想不起来便罢,当时我说感觉你碰了我一下,昏迷之中我觉得自己身上热热的,然后就醒了过来,你当时说是你手热的缘故,如今想来不是手热,是异术。” 沈岚岁恍然大悟,“所以在药堂第一次给你治病的时候,你捕捉到这一点相似便想起了我。” 陆行越颔首。 “三郎心思之缜密,我自愧不如。”沈岚岁自嘲一笑。 随后她又敛起笑意,定定地看着陆行越,“你为什么要帮我?因此把免死金牌用了,不觉得不值么?” 陆行越迎着她的目光,沉声道:“值得。” 沈岚岁缓缓眨了下眼,长睫垂落,掩去了眸中的种种情绪。 “免死金牌于我而言并无用处,能救你一命,为何不救?真论起来,你救了我两次,我还欠你一次。” “我什么时候救你两次了?” “第一次在洞房,第二次是右腿。”陆行越眼里的光渐渐分明,他俯身微微凑近,轻声道:“如果不是你,或许一开始我就死了,何来如今的陆三郎?” 带着淡淡桃香酒味的气息陡然逼近,沈岚岁倏然抬眼,正好撞进了陆行越幽深的眸子,碧波荡漾,像有春风肆意而过,惊起层层涟漪不休。 “陛下听了我的话之后,就已经动摇了,没打算再治你的罪,后面他的严厉模样多半是装的,他想看看你待我之心是否如我待你一般,他不信这世间人都如此重情重义,是你打动了他。” 沈岚岁心里莫名有些慌,下意识别开视线,“那……那容昭公主呢,她怎么会来的这么巧?” 陆行越微微一笑,“我让人修书一封请她帮忙,原本想着有她在旁劝解,陛下多少会听,就算我欠她一个人情。” 沈岚岁刚要开口,陆行越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继续道:“从一开始我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管是免死金牌还是容昭公主,都是我的底牌,只要一个能成,都可保你性命无虞。” “所以不要再担心金牌的事,物尽其用罢了。”陆行越一字一顿道:“我、不、后、悔。” 最后一个字落下,像一道纶音烙进了沈岚岁的心底,又烫又带着点疼,她怔怔地望着陆行越的眼,久久不语。 “还有别的要问么?”陆行越眉眼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鼻子一酸,沈岚岁眼底迅速漫上了水光,她喃喃道:“你这样,我都舍不得走了。” 陆行越隔着矮几,那挣扎良久的手终于还是落在了她的脸上,那么轻,像一场幻梦般,那一阵春风终于还是吹进了他的眼底,化了一池坚冰。 他说:“那就别走了,留下来。” 话音刚落,沈岚岁眼里的泪珠从眼尾倏然滑落,他的手也在瞬间贴了上去,轻轻替她拂去了这一滴泪。 小轩窗外寒风狂,檀木榻里春意迟。 两人相顾无言,却已胜万言。 良久,沈岚岁拦下他的手,看了看他的掌心,叹息道:“三郎的掌纹好乱。” “嗯。”陆行不错眼珠地看着她,整个人都好像要化了一般。 “老话说掌纹乱的人心思重,爱操心,什么事都憋在心里。” “也不是憋在心里,只是没有可说之人。” “以后和我说吧。”沈岚岁捧起他的手,轻声问:“疼么?” “嗯?”陆行越疑惑。 沈岚岁的指尖在他掌心点了点,“那一下扎的疼么?” 陆行越本来想说不疼,比那还疼的伤他没少受,但看着沈岚岁关切的眼神,他顿了顿,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一撩袍摆半跪下来,低声道:“疼。” “那怎么办?”沈岚岁顺着他问。 陆行越微微勾唇,“吹一下?” 沈岚岁破涕为笑,“真的?” 陆行越点点头。 沈岚岁托起他的手,低头轻轻地吹了一下,一下不够又吹了一下。 四目相对,周围的一切都好似在瞬间凝固了。 沈岚岁听到自己逐渐加速的心跳鼓噪在耳畔。 陆行越面上的笑意逐渐收敛,眼神幽沉。 无形的危险弥漫开来,两人的距离也在不知不觉间不断靠近。 温热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沈岚岁陡然惊醒,下意识地偏过头,陆行越的鼻尖堪堪擦过她的侧脸。 那一瞬间两人都明显顿了一下。 沈岚岁:“……” 我在做什么?! 她呼吸有些乱,过了片刻说:“时辰……时辰不早了,沐浴吧?” 陆行越低低地笑了一声,不见半点沮丧,更多的是无奈。 他起身道:“好,你先去,我叫人把这些收拾一下。” “好。” 沈岚岁几乎是落荒而逃。 晚上躺在一张床上,沈岚岁本以为自己会有些别扭,但身体远比大脑诚实的多,精神紧绷了一天,她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了,连被子都没盖严。 陆行越出来看到这一幕,轻轻地拉起被子给她掖好,俯身盯着她恬静的睡颜看了许久。 最后也只是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侧脸。 慢慢来,他等得起。 * 两人一夜好眠,翌日天刚亮,平澜院里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呦,夫人和公子还没起呢?这都什么时辰了,也太没规矩了些。 观春脸色难看地拦在她身前,“站住,你擅闯主人家的院子,这又是哪门子的规矩?” “自然是大夫人和老爷的规矩!” 那嬷嬷哼了一声,根本没把观春放在眼里,推开她就要往里走。 争执不下之际,卧房的门忽然打开。 “来人,堵了她的嘴,拖出去。”(本章完) ------------ 第89章身子不适,再起歹念 嬷嬷一惊,抬头就对上了陆行越不带半点感情的眼神,想起陆行越那些传闻,当即腿一软差点跪下,但转念一想自己是大夫人派来的,又来了几分莫名其妙的底气。 “三公子,你不能这么对老奴,老奴好歹是大夫人身边的人,代表的是大夫人的颜面,你说捂嘴就捂嘴,说拖下去就拖下去,传出去人家该以为你是对大夫人不满,借机发落老奴出气呢。” 赏夏和观春有些迟疑,转头看向陆行越。 陆行越微微侧头,视线落在周全和穆朗身上,“等我亲自动手?” 周全和穆朗立刻撸袖子上前。 嬷嬷见他来真的,立刻慌了,“不,三公子你不能这样,老奴是来传话的,国公说让你去书唔——” 周全掏出帕子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勒着脖子就往外拖。 到底是锦衣卫出身,行事作风比寻常人更狠辣些,平时看着和和气气的人,这会儿忽然翻脸,更让人害怕。 赏夏和观春都吃了一惊,更不敢吱声。 偏生陆行越淡漠的目光斜斜地刺了过来,“夫人在里面睡觉,没事别进去打扰她,什么时候醒了派人去找我。” 说完他折身进了卧房,一刻钟后梳洗完毕拂袖而去。 赏夏与观春对视一眼。 观春嘀咕,“所以公子刚才生气,是因为那老婆子声音太大,怕吵到夫人么?” 赏夏颔首:“我是这么觉得的。” 观春:“你不觉得奇怪?” 赏夏:“哪里奇怪?” 观春揉了揉自己的耳朵,蹙眉道:“也没什么,就是觉得公子平时绷着个脸不苟言笑的,对夫人却这么温柔,总让我觉得像在做梦。” 赏夏嗤笑一声,“要是公子对夫人不好,那你才是在做梦,到时候别说做梦了,你西北风都喝不上,想点好的吧。” 观春:“……” * 那一大早就来叫嚣的嬷嬷被周全拖出去后又被穆朗按跪在了地上。 嬷嬷张嘴就想嚎,可一看到边上立着个似笑非笑的周全,想起他刚才勒着自己的手臂是多么有力,她就讪讪地闭上了嘴。 终于,陆行越从院里出来,一身宝蓝色锦袍贵气威严,他就这么站定在嬷嬷身前,垂眸睨着她,“说。” 嬷嬷抖了一下,讷讷道:“国公爷和大夫人请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去书房一叙,国公有话要问。” “早这么说不就得了,非要吃点苦头才能长记性?”周全俯身拍了拍她的肩膀,嬷嬷又是一哆嗦,周全笑着指了指院门上的匾额,“看到了么,上面写的什么?” 嬷嬷茫然,“平……平澜院?” “不愧是大夫人身边的人,还认识字呢。”周全嗤笑。 嬷嬷顿时涨红了脸。 周全却笑意一收,冷声道:“既然知道这是平澜院,以后就把你那两个招子放亮点,平澜院有平澜院的规矩,你在大夫人那儿作威作福那一套少往这儿搬,不然——呵呵。” 他冷笑两声没说下去,但嬷嬷自己会想,脸唰的一下就白了,不住地道歉。 陆行越看都没看她一眼,对周全和穆朗道:“走。” * 大夫人坐在玫瑰圈椅里,端着茶盏又喝了一口,描画精致的眉微微蹙起,“怎么李嬷嬷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 国公立于书案后,一手背着,一手提笔在宣纸上练字,闻言笔尖顿了下,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门口。 忽然帘子一动,门口的小厮掀开门帘,一道高大的身影微微低头走了进来。 行动间蓝色流苏微微晃动,与宝蓝锦袍相得益彰。 “国公,大夫人。”陆行越进来扫了两人一眼,拱手作揖。 周全和穆朗被留在外面等着,没有进来,帘子很快又被放下。 国公放下笔,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又落在了他的腿上,诧异地挑了挑眉:“你的腿……” 陆行越直起身,神态自若,“在夫人的帮助下已经大好了。” “好了?!” 大夫人惊呼出声,陆行越瞥了她一眼,她讪讪一笑,“宫里的太医不是都说治不好了么?怎么忽然就好了?你说夫人帮助,岚岁那丫头难不成还会医术?之前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也是才知道,宫里太医确实说治不好,但天无绝人之路,夫人碰巧有一双妙手,托她的福,我的腿已经彻底恢复。” 陆行越提起沈岚岁的时候不免想到昨晚她低头给自己吹手的那一幕,心里微微泛起涟漪,面上不自觉的带了几分笑意,他自己完全没察觉,却被国公看在了眼里。 荣国公快步从书案后出来,握着陆行越的肩膀,笑了起来,“好好好,她果然是个有福的,这场婚事一开始我还不太满意,如今看来,竟是歪打正着了。” 他转头看向大夫人,大夫人配合地笑笑,“是啊。” 除此之外她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了,手紧紧攥着帕子,指甲嵌进掌心带来一阵阵的刺痛,可这点痛无法抵消她此时的懊恼。 早知如此,当初她就不该把沈岚岁嫁给陆行越,应该一早就除掉她! 这下好了,陆行越和沈岚岁越发恩爱,性命无虞不说,瘸腿都治好了,那陛下还不得重新启用他? 明朝那边和她又离了心,越发抓不住了。 想到这儿她眼前就阵阵发黑。 她强打精神打断了那边“父慈子孝”的一幕,故作疑惑地问:“岚岁怎么没陪你一起来啊?对了,听说昨晚宫里来人了,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大晚上召见你们?” 荣国公也正色起来,“对,陛下见你是为何?” “也没什么,陛下听说我腿好了,一时兴起就召了我,听说我的腿是岚岁治好的,就又召了岚岁。” 陆行越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 大夫人不甘心地问:“就这样?” 陆行越绿瞳幽幽,“大夫人以为还有什么?” 大夫人轻轻地扯了扯唇,“没什么,我也是担心你们。” “岚岁身子不适,我就没让她过来,想来这会儿也该醒了,若没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 陆行越懒得和她兜圈子,看向荣国公道:“陛下已经下令让我回到锦衣卫,国公不必担心。” 这才是荣国公最关心的事,听他这么说,国公放下心来,欣慰地点点头,“那就好,回去陪陪岚岁吧,她也辛苦了。” 大夫人看着陆行越行礼离开,眼神晦暗。 绝不能就这么算了,陆行越凭什么活得这么好?(本章完) ------------ 第90章是了不起,姨娘来信 陆行越出了书房,拐了一个弯,正好遇到结伴而来的陆明朝和陆明晚,几人在回廊上相遇,面面相觑间陆明朝先打了招呼,“三弟刚从书房出来?” “嗯。”陆行越点点头,没有和他们闲聊的意思,正要从他们身边过去,陆明晚忽然抬手拦住了他。 穆朗和周全立刻握住了腰间的刀鞘。 陆明朝神情微凝,“二弟。” 陆明晚扬扬眉,不羁地笑了笑,“别紧张啊大哥,我没打算做什么,就是想看看三弟的腿。” 陆明朝方才就感觉有哪儿不对,此时听陆明晚这么说,他猛然意识到陆行越今日没坐轮椅。 “三弟这是不瘸了?”陆明晚那双神似大夫人的眼微微眯起,意味不明。 陆行越没说话,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仿佛在问:所以呢? 陆明晚一拳打在棉花上,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看来你不仅命大,运气也不错。” 陆行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夫人有福,我受了些庇护罢了,若无其他事就让让,夫人还在等我吃饭。” 陆明晚:“???” 陆明朝:“……” 没等他们开口,陆行越直接抬手拨开他,扬长而去。 穆朗和周全跟在后面,全程紧抿着嘴,生怕笑出声来。 陆明晚“嘶”了一声,指着几人的背影问陆明朝:“他刚才是在炫耀么?不是,他到底是在炫耀什么?娶妻了不起?” 陆明朝垂下眸子,沉默半晌道:“是挺了不起。” 起码他得到了别人做梦都得不到的。 “大哥你怎么了?”陆明晚狠狠瞪了陆行越的背影一眼,转头见陆明朝面色不对,心里一惊。 陆明朝摇摇头,深呼吸平缓了下心情,“没事,你去见爹和娘的时候说一声,我身子不适,就不去了。” “啊?大哥——” 不等陆明晚再问,陆明朝已匆匆而去,像在逃避什么。 陆明晚一头雾水,半晌“啧”了一声,“一个两个的都是什么毛病?” * 陆行越刚走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惊呼:“你说这是谁送的?” 他微微侧脸看过去,就见观春站在台阶上,门童背对着他,手里正拿着一封信,观春要接不接的。 门童不解地说:“是康乐伯府送来的,说是三少夫人的亲娘给她的。” 观春的表情十分微妙,正犹豫着要不要拿,后面忽然伸来一只大手,轻轻松松把信夺了过去。 她惊讶地抬头,“公子?” “嗯。”陆行越颔首,“你们退下,我给夫人送去。” “是。” 观春松了口气。 陆行越拿着信封进了卧房,闻到了淡淡的花香,循着花香往浓处走去,就见沈岚岁坐在梳妆台前,赏夏在给她梳头,他闻到的花香是梳头水的味道。 今儿不出门,赏夏给沈岚岁绾了个简单的低髻,用发簪固定好后,就没再插什么首饰了,看起来清新素雅。 “夫人,要画眉么?” 赏夏对着镜子看了看。 沈岚岁摇摇头,“不画了,这样就很好。” 赏夏:“也是,夫人天生丽质,不施粉黛也是美的。” 沈岚岁竖起一根手指轻轻晃了晃,一本正经道:“不,上了妆睡觉的时候还要卸,麻烦,我还打算午后晒晒太阳睡个午觉呢。” 赏夏:“……” 这倒是她会说的话,不管做什么都有她自己的一套道理。 陆行越不由得轻笑出声。 沈岚岁一愣,转头一看,就见屏风后站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也不知道站多久了。 赏夏见状非常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沈岚岁起身走到屏风前,隔着薄薄一层山水画看他,“站多久了,怎么不出声?” 陆行越摇摇头,“不想打扰你。” “这有什么打扰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隔着屏风说话好玩,两个人都没出来,隔了一层似有若无的屏障,好像给彼此添了一层勇气,眼神更直白热切。 沈岚岁后知后觉想起昨晚的事,耳朵微微发热。 酒后吐真言是真的,断片是一点都没断的。 她昨晚都做了些什么? 她抿了抿唇,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对了,大夫人和国公叫你过去做什么?为了昨晚的事?” 陆行越点点头,“我和他们说清楚了,但没说免死金牌的事。” 沈岚岁想了想,金牌是陆行越自己挣来的,本来就该由他支配,说不说好像都没什么,只要国公不想着造反,一般也犯不了什么大罪,用不上金牌。 不说就不说吧。 “我说你会医术,别的没告诉他们,不过等圣旨下来他们自然会知晓。” 陆行越终于从屏风后出来了,他垂眸看着沈岚岁,低声说:“陛下都同意的事,他们反对也没用,不用担心。” 沈岚岁心里一松,点点头,“嗯。” “这个给你。” 看着递过来的信封,沈岚岁疑惑:“谁给我的?” “门童说是你娘给你的。” 沈岚岁的表情瞬间微妙起来,“该不会是替他儿子训斥我吧?”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陆行越自然而然地过来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在榻边坐下。 沈岚岁顿觉掌心一热。 不是才过了一个晚上么?怎么他现在牵手牵的这么自然? 正想着,耳畔忽然响起一声轻笑,沈岚岁疑惑抬眸,手中的信纸忽然被人轻轻弹了一下,“再攥该破了。” 沈岚岁对上陆行越戏谑的视线,一低头,好嘛,信封捏的和十八个褶的包子似的。 她赶紧松了劲,尴尬地说:“你……你别离我这么近,热。” 陆行越顿了下,转头看了眼屋内角落里放着的炭盆,又扫了眼方几上放着的暖手炉,“唔”了一声。 视线最后落回了沈岚岁的脸上。 沈岚岁:“……” 之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还挺促狭的? “我火气壮,不行?”沈岚岁睨他一眼。 陆行越颔首:“好。”他起身乖乖坐到了方几对面。 沈岚岁立刻拆开信封,里面竟然放了两张信纸,这是写了多少啊? 然而信里的内容和她想的有些出入。(本章完) ------------ 第91章奉旨行医,父亲偏心 茹姨娘没有一上来就骂她,而是先动之以情,述说自己如何想念她这个女儿,如何睹物思人,还说上次是自己思量不周,惹她不快…… 第一页纸几乎都在回忆过去和道歉,看的人心里怪难受的。 沈岚岁忍不住叹息一声,到底是这具身体的亲娘,看到这些话难念会有所触动。 她拿起第二页纸继续看,这次说到正题了,嗔怪她不该当众给沈出凡难堪,就算要教训他也该私下里教训,毕竟他是个男儿,将来出入官场,若是留下什么不好的名声,对他仕途不好。 沈岚岁刚起来的那些感慨瞬间没了。 你儿子是男儿,名声会影响仕途,那怎么不说偷人的帽子扣你女儿脑袋上,影响你女儿寿命呢? 她憋着一股火继续往下看,顿了顿,十月初八是茹姨娘的生辰,茹姨娘恳求她回去一趟,一家人好好吃顿饭。 陆行越看着沈岚岁不断变换的表情,好奇地问:“信中写了什么?” 沈岚岁所有表情都归于平静,有种释然的冷漠,她把两张信纸递给陆行越,“你看吧。” 陆行越接过来快速地浏览了一遍,挑了下眉,“生辰?你要回去么?” 沈岚岁没有立刻回答,思量了一会儿点点头,“回去,有些话上次没说明白,这次我得和他们好好说说。” 陆行越沉默片刻说:“我和你一起回去。” 沈岚岁一怔,“你要回锦衣卫了,很忙吧?不用你陪我,我自己回去可以的,又不是什么回门的大日子。” “十月初八是休沐的日子,我那天不当值。”陆行越放下信纸,温声道:“我陪你一起回去,有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沈岚岁本想说能有什么事,转念一想那一家子不安分的又闭嘴了。 “那就辛苦三郎了。”沈岚岁仰面笑了起来。 见她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陆行越轻轻一笑。 两人凑在一起研究了下要带的礼物,一起吃了顿早饭,便各忙各的去了。 * 陆行越猜的不错,不到晌午,宫里就来了圣旨。 国公和大夫人一脸懵的接了,圣旨先是夸了沈岚岁高超的医术,又赞赏了她义诊的行为,紧接着又不痛不痒的说她有这等本事不该隐瞒,不该意图欺君,最后允许她继续行医,但不能做出有违礼法的事。 顺带提了一嘴陆行越御前失仪,没收了他的免死金牌。 功过相抵,陆行越官复原职,继续任职锦衣卫北镇抚使。 国公听到前面的时候还能绷住,听到陆行越御前失仪的时候就有点绷不住了,听到他免死金牌被没收的时候眼前霎时一黑。 等送走了宫里传旨的太监,荣国公立刻起身瞪向面色淡淡的陆行越,“昨晚问你你还说没事,没事能被没收了免死金牌?你到底做了什么?” 陆行越垂下眼帘,“圣旨上写了,御前失仪。” “你什么态度?”荣国公这回是真的来了火气,怒道:“御前失仪,怎么失的?你行事向来稳重,怎么会御前失仪?” 大夫人也道:“是啊三郎,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惹怒了陛下?” 说着她视线落在了沈岚岁身上,意有所指地问:“还有岚岁,你什么时候在外行医了?还闹得陛下都知道了?昨晚你们是一起入宫的,难不成——” 沈岚岁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眉目一冷,上前一步正要开口,陆行越忽然抬手拦住了她,直面大夫人,声音冷淡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厌烦,“大夫人想说什么不妨直说,我与岚岁是一前一后入宫,我御前失仪丢了免死金牌,圣旨已经写的很清楚了,你们不依不饶是要代天问罪么?” “你——”荣国公瞪大了眼睛,伸手指着他,“你个不孝子,你怎么说话的?” 陆明朝蹙了蹙眉,“爹,你先消消气,木已成舟,既然陛下没追责,就算了吧。” 陆明晚阴阳怪气道:“怎么能算了?那可是免死金牌,就这么收回去了,还不能问个清楚?” 本朝免死金牌已经过多次削弱,只能免死一次,是以珍贵非常。 荣国公一听这话火又上来了。 “你今天不说清楚,不用回房了,晚上就给我去祠堂跪着!” 陆行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双碧玉般的眼在背光的地方看起来更加阴沉,让人望而生畏。 荣国公面色微变。 “你别拱火添乱!”陆明朝训斥了陆明晚一声,转头看向陆行越,想劝他也少说几句。 沈岚岁却抢先一步,“国公,那枚免死金牌唔——”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行越捂住了嘴。 沈岚岁:“???” 陆家一群人:“???” 陆行越看着沈岚岁,轻轻地眨了下眼,“不必再说,这件事陛下都不追究了,国公和大夫人还不依不饶,若有心之人传出去,不知会不会觉得是我们对陛下不满。” “我是不怕,但若因此牵连了国公和大哥二哥……” 陆行越瞥了陆明朝和陆明晚一眼,再看向大夫人,微笑道:“祠堂里的列祖列宗怕是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 大夫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她死死地攥紧手里的帕子,墨似的眸子里顿时闪过掩藏不住的憎恶。 沈岚岁心道陆行越不张嘴则已,一张嘴就往人最痛的地方戳。 看看,荣国公的脸都绿成什么样了? 怕他气出个好歹,沈岚岁赶紧伸手夹着陆行越的衣袖小幅度地扯了扯。 在陆行越低头看过来的时候,她用力眨眨眼给他使眼色。 别说了,祖宗,咱们走吧。 陆行越挑了下眉,反握住她的手,面向荣国公道:“爹。” 荣国公一愣。 “不管将来发生什么,我们都不会牵连国公府,你大可放心,若是真的有事,陛下也不会让我官复原职,更不会保留我的爵位,如今只是收了免死金牌,就证明陛下并没有真的动怒,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 “你消消气,我和岚岁先回去了。” 陆行越说完牵着沈岚岁就走。 荣国公看着两人的背影,半晌叹了口气,“罢了。” “臭小子长大了,管不了了,随他去吧。”他摆摆手,转身之际尽显无奈。 大夫人见他就这么走了,差点没把手里的帕子扯烂。 陆明朝与陆明晚对视一眼,陆明晚嗤了一声,咕哝道:“爹还真是偏心的没边。” 陆明朝这次没有说话,他看着荣国公离开的方向,神色不明。 谢谢大家的票票,不管推荐票还是月票,都是对我最好的鼓励,鞠躬! 看到有读者说女主这个神医的问题,统一解释下,女主只是有异能这个金手指,不是真的神医!她不会配毒药!所以被绑架打晕她没法洒什么毒粉,正经药堂也不卖毒药的。 还有说她为男主治腿可以私下治,为什么要去做神医。怎么说呢,她本意不仅仅是为男主治腿,那个时候她还没对男主心动呢,她是想行医赚钱日后离开国公府也好活下去(毕竟沈家的铺子不可能让她带走),而且在不喜欢男主的时候她不会暴露自己的异能,因为不够信任。 而这些倒霉事一是因为靳见云心怀不轨,二是她将来想继续行医不能一直隐瞒身份,皇帝也注意到她了,骗了皇帝就是真的欺君,所以综合各方面考虑,女主才主动交代。 不是她一直在惹麻烦,是这些都是她必须面对的矛盾,解决了后面才好搞事~ 至于说她末世性格问题,她是珍惜的治愈系异能者,所以大部分人对她都很友好,没人愿意随便得罪一个能救命的大夫,所以到了古代后院这种阴谋诡计一堆的地方,她需要适应磨合的时间。 后面就不会再解释这点了,感谢认真追文的读者宝贝(^3^)╱~~ ------------ 第92章算盘落空,再换规矩 春华宫。 “你说什么?”贵妃“当”的一声放下茶盏,脸色难堪,满目都是难以置信。 五皇子姜玉卓坐在她下首的位置,转头与她对视一眼,面色震惊,随即缓缓皱起了眉。 璎珞低声道:“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这些,眼下圣旨已经送到国公府了,想来是板上钉钉,日后那陆三娘子算是奉旨行医,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怎么会是她?”贵妃腰一软跌坐回了圈椅里,面色讪讪。 姜玉卓给璎珞使了个眼色,璎珞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殿内只剩母子二人,贵妃还在震惊没回神,姜玉卓却想到了更多。 他想起了自己和沈岚岁的初见,在容昭的府里,当时她和阮怀书坐在一起,笑着说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惊鸿一瞥他一直以为没在他心里留下太多印象,没想到随着璎珞的一句话,瞬间唤醒了他所有记忆,那一幕竟然清晰无比,他甚至还记得当时沈岚岁耳珰摇晃的模样。 当时他只觉得信直觉的人很蠢,却是他小瞧她了。 贵妃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你不是说那神医相貌平平,怎么可能是那陆行越的新夫人?我虽未亲眼见过她,但听传闻,那新夫人容貌清丽娇俏,能与容昭平分秋色,与你所言天壤之别,你确定你抓到的神医是本人?” 姜玉卓沉默片刻说:“其实说起来,当时她又戴幂篱又戴面具,儿子就疏忽了,没检查她脸上是否有易容,如今想来,她是戴了人皮面具。” “人皮面具……”贵妃气笑了,一甩帕子坐回圈椅上,指尖点了点扶手,“她倒是谨慎。” 美目流转,她轻轻叹息一声,“可惜了。本以为是个软柿子,没想到她这么豁得出去,敢在陛下面前表明身份,如今她转到明处,陆行越又回了锦衣卫,可以光明正大的护着她,我们一个都动不了了。” 姜玉卓也后悔,明明当时都抓住她了,若是他再谨慎一些,摘下了她的人皮面具,那张明丽的脸上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会惶恐害怕么?还是恼怒震惊? 他指节抵着唇,再一次出了神。 “若非国公府那边有意投靠太子,我倒也想把他们拉拢过来。” 姜玉卓心里一动,“倒也不是没办法,等穆氏过了门,穆家就算不满意也不能下船,届时再接近陆行越也不迟。” 他微微一笑,起身抚了抚袖口,“神医,自然是要握在我们手里。” 贵妃深以为然,“此事急不得,不能再像之前一样了,须得想个周全的法子。” 她眸光微闪,“你那个蛊虫,真的对她不起效?” 姜玉卓眯起眼,“看起来是不起效,不过还是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贵妃柳眉微蹙,低声提醒:“若是真的不起效,你尽快把自己身体里的蛊虫取出来,那阴毒之物,万一在你身体里作祟就不好了。” 姜玉卓垂下眼帘,“儿子知道,母妃放心。” * 接下来的几日,阳都一片风平浪静,因为沈岚岁神医身份掀起的风波在有心人刻意压制的情况下很快就过去了。 骂的也有,说她出格,抛头露面,不守女德。 也有好奇她医术是不是真的那么神奇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沈岚岁来坐诊的日子,还春药堂门外挤满了人。 洛以素站在门边,感慨道:“放在两个月前,我真不敢想我这小破药堂还有这么一天。” 伙计笑道:“这不是好事么?真没想到神医这么厉害,以后有神医坐镇,咱们算不算是被锦衣卫罩着的?”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跟着兴奋起来了。 洛以素莞尔,随即正色道:“但是在受庇佑的同时,我们更得谨言慎行,你们谁也不许出去给我惹事生非!我给你们的银子不少,你们好好干,未来说不定还会涨,但若是被我发现谁打着锦衣卫和神医的名号出去为非作歹,我立刻将他扭送官府,到时候你们别怪我不留情面!” 伙计们立刻赌咒发誓,绝不仗势欺人。 洛以素这才露出好脸色,笑着说:“去开门招呼客人吧,我去瞧瞧神医来了没有。” 以往门前冷落的药堂一开门就涌进了不少人,洛以素瞧着想,还得再招几个药童和大夫。 “神医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百姓忽然让开了一条路,沈岚岁的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药堂门口。 孟成一愣,“这……这是整个阳都的人都来了?” 他放眼望去乌泱泱都是人头,一时间有点晕头了。 沈岚岁撩起帘子往外看,既然身份已经暴露了,她就没再遮掩,只戴了张半遮面的面纱,露出自己漂亮干净的眉眼。 原本还有些躁动的人群莫名安静了下来。 沈岚岁不明所以,但还是热情地和他们打了招呼,“大家要看病的排好队,不要挤啊。” 洛以素听到动静赶忙上前,让伙计护着点她。 “神医,我娘上次被你治过之后就好了,人也能干活了,她说要我来谢谢你。” “神医,你什么时候再开义诊啊?” “神医,谢谢你啊!” “……” 百姓们虽然热情,但都还有分寸,没有堵着不让她们走,大部分人都在向她表达感谢,沈岚岁笑着下了马车,“别急,以后看诊的时间会有所变动,大家等我和洛掌柜研究一下。” “好!” 百姓里有人喊了一声。 洛以素笑着打趣,“咱们神医现在了不得了,奉旨行医,这可是铁饭碗呢。” “你还笑,以后可有你忙的时候。” 沈岚岁睨她一眼。 洛以素掩唇轻笑,“忙好啊,就怕不忙。” 两人进了药堂,商量了一下以后看诊的时间和次数。 最后敲定了,沈岚岁每隔两天来一次,从巳时到未时看诊,疑难杂症急病两次三十两,保管痊愈,小病不看,每月十五和三十义诊两个时辰,分文不收。 洛以素看着时间表有点疑惑,“既然你现在身份明了,在家又无事,为何不每天都来,还有这个诊金,定的还是有些贵了吧?” ------------ 第93章送个午饭,想见他了 沈岚岁解释道:“之前定一百两,时间还短,是为了制造噱头,保持神秘感,吸引那些有钱有闲的病人,让他们把我的口碑打出去,现在显然不需要再刻意宣传,所以我把上限调低了一些。” 她点了点纸上的黑字,低声说:“可我到底精力有限,一些小病和一些不要紧的顽疾,普通大夫也能治,没必要非来找我,而且我们也得给其他药堂医馆留些活路啊,要是阳都人都来我这儿看病,其他人还怎么活?” 洛以素恍然大悟,“所以你特意把诊金分成两档,一般大夫治不好的、又有钱又着急的病人是三十两那档,一般人拿不出来的,可以等义诊,不花钱但需要排队。” 沈岚岁颔首:“没错,这样一来,大家都有生意做,不至于破坏市场平衡,百姓也多一个选择,我也不至于太劳累。” “还是你想的周到,我这就让人贴出去。”洛以素抬手唤来伙计,让人把纸上的东西抄到木板上,摆到药堂大门口去。 新的看诊时间和价钱一推出去立刻引起了热议,不过大部分都是支持的,毕竟钱下调了,看得起病的人就更多了,拿不起钱的百姓就等义诊的时候。 沈岚岁恢复看诊的第一天就忙的不行,一个接一个的病人进进出出。 靳见云躲在暗处看着,叹息一声,李震在他身后,正想说什么,余光一瞥,忽然看到一驾马车从胡同里拐了出来。 他顿时一个激灵,“主子你看——” 靳见云疑惑地看过去,脸色霎时一变,那是陆行越的马车。 要是被他发现自己在这儿,怕是要引起诸多怀疑,他赶紧道:“走,立刻离开这儿!” “是!” 李震护着他上了马车,车夫调转方向,马车立刻消失在了人海里。 陆行越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下车的时候往这边看了一眼,靳见云的马车正好拐进了巷子,他没看见。 “怎么了主子?”穆朗见他站着不动,疑惑地问。 “没什么,我就不进去了,你把食盒送进去,告诉夫人适当休息休息。” 陆行越把红木食盒递给他。 穆朗笑着说:“公子真是贴心,夫人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 陆行越笑笑没说话,转身回了马车里。 沈岚岁刚送走一位病人,喝口水的功夫,一抬头就见穆朗抱着个食盒站在她面前。 她一愣,随即露出了笑意,“你怎么来了?送饭?” “小的奉公子的命令来给夫人送吃的,公子说夫人要忙一中午,想必饿了,这里面饭菜和汤都有,夫人快趁热吃吧。” 穆朗边说边把食盒放在了桌上。 洛以素听见了笑道:“对,你快吃吧,我出去和大家说一声,让他们过会儿再来。” 沈岚岁打开食盒一看,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盖子一打开香味扑鼻,她却忽然想起了那晚和陆行越对酌的时候。 之前不知道在哪儿看到有人说,味道带来的记忆远比其他的更深刻,每当闻到熟悉的味道,相关的回忆就会被瞬间勾起。 她忽然就有点想陆行越了,明明也没分开多久,早上才见过。 但她就是有点想了。 吃完饭她看病的速度更快了些,看得差不多了就收工匆匆往外走。 洛以素还在拨算盘,听到动静抬头一看就见沈岚岁风一样卷了出去,“哎,你怎么这么急啊?钱不要了?” 沈岚岁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以后一起算,我家三郎等我回家吃晚饭!” 洛以素:“……” 她无奈地叹息一声,“真是见色忘友。” 不过看见她们感情这么好,她也就放心了,洛以素释然一笑,继续算账。 * 沈岚岁出了药堂就见拐角处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她眼睛一亮,立刻快步而去,等到周围没什么人了,她喊了一声,“三郎——” 陆行越掀开马车帘子,含笑对她点点头。 沈岚岁莞尔一笑,立刻提起裙摆快步跑了过来。 衣袂飞扬,她像一只风中起舞的蝴蝶,轻巧灵动。 远处的人群和近处的房屋都化作了虚影,褪了色,天地间唯独沈岚岁这一抹亮色,撞入了他的视野。 “你一直没走么?”沈岚岁到了马车前停下,气息微乱。 “今日没什么事,便来看看。” 陆行越看着沈岚岁晶亮的眼,忽然低声道:“往前一点。” 沈岚岁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办了。 她上前一步,就站在马车的门板边,陆行越忽然俯身伸长手臂一捞,单手环着沈岚岁的腰,一个用力就把人捞了起来。 沈岚岁身子一腾空,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没等回神呢她就在马车里了。 陆行越对一边面色微红的穆朗道:“回府。” “哎,好。”穆朗赶紧关了门,坐到前室拉起缰绳,笑着说:“公子,夫人,坐好了,回家喽——” 马车慢慢动了起来,沈岚岁猝不及防之下往前倒了倒,赶紧一把抓住了陆行越的袖子。 陆行越顺势握住了沈岚岁的手,温声道:“小心。” 沈岚岁怔怔地坐回去,紧挨着陆行越,鼻间都是他身上淡淡的香味。 她低头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福至心灵道:“陆行越。” “嗯?”陆行越低头看过来。 沈岚岁晃了晃两人的手,笑着问:“你是在担心我吧?” 担心那些人来找事,所以腾出大半天的时间来守着她。 问完半晌没听到回答,沈岚岁疑惑地转头,却对上了陆行越满是笑意的眼睛,流光溢彩,像一汪春水。 他轻笑一声反问:“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 沈岚岁顿时呼吸一窒。 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我以前还以为你不善言辞,真是太天真了。” “我确实不善言辞。”陆行越大拇指摩挲了下沈岚岁的手背,“所言皆所想。” 但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才最撩人啊! 沈岚岁在心里呐喊。 现实却是她捏了捏陆行越的手臂,强行转移话题,“你看起来也没多少肌肉啊,怎么力气那么大?单手就把我拎上来了,好厉害啊。” 陆行越挑眉,“不然夫人觉得我是怎么从锦衣卫底层爬上来的?” 陆行越:撒下一把饭菜,钓一个岁岁 ------------ 第94章一起回门,态度改变 沈岚岁被凡尔赛秀了一脸,幽幽地瞥他一眼,哼了声,握拳举起了自己的小胳膊,凶巴巴地又哼了声。 陆行越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过了一会儿沈岚岁也觉得自己太幼稚了,跟着笑了起来。 陆行越看着她弯起来的眼睛,渐渐止了笑声。 沈岚岁见他不笑了,也慢慢停了下来,四目相对,暧昧升温。 气氛逐渐紧绷起来。 不自知时心动,只觉得心如鹿撞,自知情动时,便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悸动。 沉默更是这种悸动的温床。 下马车的时候沈岚岁脸还热的厉害,她感觉再这么下去,真的要假戏真做了。 再给她些时间想清楚吧。 * 十月初八转眼便到,当天一早便阴云密布,看着是要下雨的模样。 出门的时候观春折回去取了两把伞,“有备无患,天越来越冷了,万一淋到着凉就不好了。” 沈岚岁笑道:“还是我们观春细心。” 赏夏莞尔,“是是是,那这次奴婢就不去了?” 沈岚岁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你俩还争风吃醋起来了,害不害臊?” 周全和穆朗站在车边瞧着,都笑了起来。 沈岚岁又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视线落在两人如出一辙的动作上,笑了下,“周全你还笑别人呢,之前穆朗多挺拔沉稳的一个美男子啊,现在被你带的没事就往车边一靠,揣着手像个老大爷。” 周全:“……” 笑容瞬间凝固。 这回轮到观春和赏夏笑了。 “外面冷,上车。”陆行越掀开马车帘子,伸出了手。 沈岚岁立刻把手搭了上去,“哎。” 被握住手后沈岚岁愣了一下,“你的手好热啊。” 陆行越笑着把她拉上来,等她坐稳后塞给她一个暖手炉,“刚才捂了一会儿。” 沈岚岁狐疑地看他一眼,这人平时从不用暖手炉的,是因为要拉她所以特意暖了暖手么? 她有心想问,但又觉得这话过于自恋了,万一陆行越说不是多尴尬啊。 于是她乖乖捧着手炉闭上了嘴。 却不料陆行越忽然开口,“嗯,我怕我的手太凉,你会不舒服。” “咚”的一声,暖手炉掉在了地上。 陆行越疑惑的看着沈岚岁。 沈岚岁愕然,眨眨眼认真地问:“陆远之,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附体了?还是说你背着我吃话本了?” 陆行越哭笑不得,“什么东西能附我的体?吃话本又是什么?” “没什么。”沈岚岁俯身把手炉捡起来拍了拍外面套子上的灰,往角落里缩了缩,嘀咕道:“说话水平日益见长,小手段层出不穷。” 陆行越莞尔,刚启唇要说话,沈岚岁眼疾手快地隔着帕子一把捂住他的嘴,“别说话,我们冷静地走完这一程,好么?” 陆行越缓慢地眨了下眼,点点头。 沈岚岁这才放下手,转过头去。 陆行越看着她露出来的泛红的耳尖,以及轻轻晃动的红玛瑙耳坠,会心一笑。 * 沈三青吃了上次的教训,这次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口等着,寒风飒飒,沈出凡感觉自己的脸都冻僵了,低声嘀咕道:“怎么还没来啊?就不能在正厅等么?” 茹姨娘赶紧捅了他一下,低声道:“闭嘴,别乱说话,大家都等着呢,你这个做弟弟的,怎么还先抱怨起来了?” 沈出凡闻言撇撇嘴,又嘀咕了一句什么,这次茹姨娘没听清,也就没管他。 “来了来了!” 管家眼尖,喊了一声,众人立刻看了过去。 国公府宽敞的大马车迎着寒风而来,马车上挂着的流苏随风摇摆,驾车的周全面色冷峻,穆朗骑着马带着侍卫随侍左右,看着十足的气派。 沈三青暗道:这官复原职了就是不一样,这排场比上次还大。 眼看着马车到了近前,他赶紧堆起一脸笑意迎上去,亲热地喊道:“侯爷也来了么?这大冷天的辛苦你们跑一趟,我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送个礼来就好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大夫人在后面听的直犯恶心,不着痕迹地用帕子遮住了自己下撇的唇角。 沈修志见状低语道:“娘不愿意应付,一会儿就让儿子来。” 大夫人摇摇头,“我不是不愿意应付五姑娘和侯爷,只是看着你爹的做派觉得膈应。” 沈修志也膈应,但那是他爹,他娘说得,他可说不得,便没接话。 马车慢慢停下,周全摆好矮凳,陆行越先下来,伯府一大家子人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腿上。 上次见他还坐着轮椅,走路还跛着,这会儿倒是行动自如,看不出一点毛病。 玄色银纹大氅垂落,衬得他高大挺拔,英俊疏离。 沈三青的声音不自觉就小了下去。 沈修志上前刚准备作揖,陆行越就背过了身去。 沈修志:“???” 其他人也愣了下,紧接着就见陆行越伸出手,轻声细语道:“慢些。” 原来是要扶沈岚岁。 众人表情各异,唯独茹姨娘笑开了花。 她探究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又笑了一声。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她从后面推了沈出凡一把,小声催促:“还不过去?这么没眼色?” 沈出凡深吸一口气,站到了前面去。 他身边的沈惜昀看了他一眼,眸光微闪。 沈岚岁握着陆行越的手下了马车,一见这么多人倒是笑了。 “大家怎么都在外面等,这大风天,多冷啊。” 沈三青:“……这不是上次没做好,怕你们不高兴么?” 大夫人倒吸一口气,结果呛到了,咳了起来。 沈岚岁立刻道:“上次天还暖和,又是我第一次回门,大门紧闭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自然是不高兴的,今儿天冷,岂能混为一谈?” 她对沈修志道:“大哥,扶着夫人进去吧。” 沈修志感激地看她一眼,点点头,扶着大夫人往回走。陆行越让人把礼品拿下来,侍卫们人手一件,站成一排。 沈三青原本还有些尴尬,见状又高兴起来。 “这么多?侯爷也太客气了!” 陆行越瞥他一眼,“这些都是岚岁准备的。” 沈三青一怔,讪讪道:“还是岚岁有心。” 他那笨拙谄媚的样子真是让人眼睛难受,沈岚岁不为难自己,别开了视线,却正好对上了沈出凡的眼睛。 沈出凡上前一步,硬邦邦道:“姐姐姐夫里面请——” ------------ 第95章滴水不漏,双喜临门 沈岚岁暗道:这才像个正常人。 之前她扇了沈出凡两巴掌,按照他的性格肯定记着这个仇,能好言好语和她说话才奇怪。 而沈三青这种,纯属记吃不记打,或者说是欺软怕硬,她估计就算现在陆行越甩脸子就走,沈三青都不敢说一句不是。 也难怪外面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看不上沈家的女儿,有这么个爹在,很难让人相信这家能教出什么好女儿。 “对对对,外面冷,还是快进去吧。”茹姨娘跟着站出来,要上前去挽沈岚岁的手臂,陆行越却不着痕迹地挡了一下,握着沈岚岁的手从她身边过去,“走吧。” 茹姨娘手落了空,尴尬地又收了回去。 沈岚岁看了眼陆行越冷淡的侧脸,深知这人是故意的,不过也好,她不太习惯和不熟悉的人有太亲密的肢体接触,尤其这人还是原主的母亲,她对她的感情实在是有些复杂。 她奖励似的按了按陆行越的手背。 陆行越唇角不甚分明地勾起。 * “侯爷,岚岁,坐吧,都是一家人,我就不和你们假客气了。”大夫人在沈修志的搀扶下坐在了上首。 沈三青紧随其后,附和道:“对对,进了门咱们都是一家人。” 沈修志在右侧下首落座。 陆行越与沈岚岁坐在左下首的位置,茹姨娘带着沈出凡挨着沈岚岁坐,剩下的沈惜昀和沈含芳依次坐在对面。 沈三青看着这一幕感慨道:“今儿要是过年就好了,梦鸢和莲衣就该带着姑爷回来了,那个时候咱们这一家子才算团圆,可惜她们都嫁去了外地,嫁的远,来往多不便。” 沈岚岁心一动,从原主的记忆里扒拉出了这两个名字是谁。 梦鸢和莲衣也是沈三青的女儿,别的方面沈三青可能不行,但在生孩子这块确实没输过。 他膝下二子五女,沈修志和沈出凡两个儿子,总有一个争气的,剩下的五个女儿则是各有千秋。 沈梦鸢是大女儿,方姨娘所出,温婉端庄,最有大家闺秀风范,处事也很拎得清,和大夫人相处的极好,沈三青对她也颇为宠爱,她的婚事沈三青是一点没糊弄,由她自己做主,嫁了个地方的大吏,婚后夫妻恩爱,没闹过红脸,日子过得很是快活。 而二女儿就是对面的沈惜昀了,嫁给了那么个五毒俱全的纨绔子弟,一开始人都道她是攀上高枝了,可高门里的心酸,也就她自己知道。 三女儿沈莲衣是杜姨娘所出,嫁的最低,嫁给了自己娘家的一个表哥,但那表哥是真心爱她,两人小日子虽然不算多好,但无需为柴米油盐烦忧,两人都是随性的人,蜜里调油,夫妻别提多恩爱,不过确实离阳都远,基本只有过年才回来一次。 最后就是嫁的最高的沈岚岁和尚未婚配的沈含芳。 真是好一大家子。 沈岚岁心想,国公那么高的爵位,府里也不过一位夫人,那一位夫人就够能折腾的了,沈家这么多人,成日鸡飞狗跳,没个安生时候,真是难为许大夫人了。 正想着,大夫人就睨了沈三青一眼,“说那些话做什么?离过年还有段日子呢,先把眼前过好了再说。” “夫人说的是,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咱们不说那些了。”沈三青笑笑说:“我让人在花厅摆了两桌酒席,上次是我招待不周,让侯爷和岚岁没吃饱就走了,回去之后我辗转难眠,我这个父亲做的太失职了,今儿我准备的都是你们爱吃的,咱们不醉不归。” 一行人转去了花厅。 花厅两旁的白瓷瓶里插着时鲜花卉,地龙也烧起来了,一进去暖香扑面,让人心情都跟着轻快了不少。 这次确实是花了心思的,花厅摆了两张黄花梨木方桌,男人一桌,女人一桌。 许夫人亲切却不谄媚地说:“爷们坐一起,喝酒谈天,咱们坐一起,也好说些体己话。” 她冲着沈岚岁招招手,“岚岁过来坐。” 许夫人和茹姨娘中间空着,显然是给她留的。 沈岚岁转头看了眼陆行越那边。 陆行越被沈三青拉到身边坐着,另一边坐着他大儿子,沈出凡则坐在他对面。 察觉到沈岚岁的目光,陆行越抬眸冲她点点头。 “五妹和侯爷的感情还真好,就分开这么一会儿都要眉目传情啊?”沈含芳捏着帕子眼神嫌弃。 沈岚岁落座,视线倏地一凝,她就说今天觉得沈含芳哪里怪怪的,这会儿坐的近了才发现她头上的珠宝首饰多了不少,衣服的料子也明显变好了。 她心念电转,笑道:“四姐今儿这般漂亮,果然是人靠衣装。” 沈含芳果然得意地抚了抚衣袖上的花纹说:“我这身可是新得的雪锦,好看吧?” “雪锦?”沈岚岁是真诧异了。 雪锦是近几年才在阳都流行起来的,是南方那边传来的,说是锦缎细腻光泽,在月光下看,仿佛闪着雪一般的冷光,颜色一般都比较浅淡鲜嫩,很受贵族女子欢迎,秋冬时节用的最多。 但因为工艺特殊,工期长,有价也难买,是以雪锦也成了贵族女子间公认的身份象征,能穿得起的都不是一般人。 不说沈三青有没有钱,就算有他都没渠道去弄,沈含芳是哪儿来的雪锦? 陆行越闻言也看了过来。 沈惜昀轻轻按咳了一声。 沈含芳没察觉什么不对,笑着说:“五妹没见过吧?也不怪你,这雪锦今年除了进贡的,流到阳都的也不过十匹。” “既然雪锦如此稀有,四姐从哪儿弄来的?”沈岚岁看了眼许夫人。 许夫人面色淡淡,微笑道:“是太子送的。” 茹姨娘的脸色更难看,她瞥了眼沈含芳就垂下了眼帘。 沈岚岁却无暇去考虑她的心情,她只想知道太子送雪锦给沈含芳是什么意思?要纳她为妾? 下一刻就听沈三青喜气洋洋道:“是啊,东宫刚送来信,太子殿下有意纳四丫头为才人,咱们家今儿也算是双喜临门啊哈哈哈哈——” 陆行越拇指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喜怒难辨。 旨意刚下,雪锦却已经穿上了,这说明什么?(本章完) ------------ 第96章再起矛盾,终于来了 这两人怕是早就勾搭上了。 沈岚岁瞬间明了,再看一眼许夫人,表情更淡了些。 好端端的女儿家上赶着给人做妾,许夫人能高兴就怪了,就算对方是太子,她做的也不过就是个金贵点的妾。 看着沈含芳面色绯红,一副含春的情态,沈岚岁笑着点点头,“太子才人正五品,是该庆贺一下,不过——” 她话锋一转,正色道:“还未过门,此事不宜声张,更不宜大肆庆祝,若是传出去了,难免让人觉得我们伯府的姑娘轻浮,我们都许了人家不要紧,大哥和出凡还没成亲呢。” 沈含芳面色一变,不满道:“这儿又没有外人,谁会往外传?再说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有什么轻浮的?还是说你怕我风头盖过了你?” 她挑衅似的看着沈岚岁,“我将来是正五品才人,殿下说了,若是我能诞下一儿半女,将来还可晋封我为——” “咚”的一声闷响打断了沈含芳沾沾自喜的畅想。 众人心一颤,纷纷循声看去。 就见陆行越慢条斯理地扶着酒盏,眸光幽深淡漠道:“我劝四小姐慎言。”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沈岚岁一样心平气和地去欣赏陆行越那双绿色的眼睛。 大部分人对他的眼睛还是很忌惮的,加上陆行越为人又冷漠疏离,更让人不敢直视,沈含芳看一眼就哆嗦着别开了视线,若是往常她这会儿就闭嘴了,可也不知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太子的人,身份不一样了,竟然还顶了陆行越一句。 “我说错什么了?你们一个两个的这么小心做什么?我们是姐妹,日后我飞黄腾达了,你们出去难道面上无光么?这么咄咄逼人做什么?就看不得我好是吧?” 这也就是她姨娘不在,若是她在,怕是已经气晕过去了。 “住口!你怎么说话呢?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么?”许夫人立刻放下了筷子,神情严肃。 然而沈含芳这会儿已经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沈惜昀见状扯了下她的袖子,“四妹,今儿是家宴,你做什么?别闹了。” 沈含芳看她一眼,还是不服气,但好歹自己和太子还是她牵的线,勉强给了她几分面子,没真的站起来。 沈三青尴尬地端着酒杯,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忽然就掐起来了? 沈岚岁面不改色,抬眸瞥了她一眼,“面上有光也得看是什么光。我沈家嫁出去四个女儿,不论地位高低,断没有给人做妾的,没堕了家族脸面,你呢?张口闭口太子才人,我给你几分面子,也给夫人和父亲面子,顾及今儿是姨娘的生辰,不想说太难听的话,委婉劝你几句,你却是个不知好歹的。” 她微微偏头,目光犀利,言辞锋锐,刺的沈含芳面上红一阵白一阵。 “你去做妾,我们面上就有光了?有什么光?太子妃还没如何呢,你倒是先狂起来了,还惦记上以后有一儿半女,就算有了又如何?你还指望那孩子做什么?且不说你没过门就有无穷变数,哪怕你现在过门了,敢口出狂言,莫说太子妃容不得你,皇后娘娘能放任你败坏东宫名声?” 同桌其他人都变了脸色,沈含芳抿了抿唇,张口便要反驳,沈岚岁根本不给她开口的机会,追问道:“届时你出事,牵连我们沈氏一族,世人少不得说夫人和父亲教女无方,说我们沈家女子轻浮狂悖,日后我们焉能有好下场?” “你少危言耸听了!”沈含芳面色发白,显然也吓得不轻,“我就随口一说,怎么就闹到获罪的地步了?” 沈岚岁哂笑一声,懒得和她废话了。 沈三青也出来打圆场,“含芳你少说几句,你这性子还得磨一磨。” 说着他又看向沈岚岁,笑道:“岚岁你也是,咱们一家人,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吓唬她做什么?” “我不觉得夫人是危言耸听。”陆行越睨了沈三青一眼,沉声道:“朝中局势变化万千,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太子殿下身为储君更是如履薄冰,四小姐心直口快又藏不住事,迟早要被人利用算计。” 他端起酒盏抿了一口,面色无波,却让人不寒而栗。 “阳都不缺贵女,更不缺一个伯府,尚未过门,还是谨慎些的好,别到头来黄粱梦一场。” 沈三青心里一凛,一想也是这个理,但又拿不准沈含芳在太子心里到底有多少分量。 他正迟疑着,许夫人一拍桌子道:“来人——请四小姐回房休息,出嫁前不许再踏出房门半步,让楚嬷嬷好好教教她规矩。” 沈含芳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唔唔唔唔唔——” 厅外候着的婢女和嬷嬷进来直接一个捂嘴一个抓手,把人拉了出去。 花厅内骤然安静下来。 旁人大气都不敢喘。 茹姨娘畏惧地看了陆行越一眼,又有些高兴。 还是自己的姑爷有本事。 许夫人端酒起身,冲陆行越举了举杯说:“多谢侯爷提点,我敬侯爷一杯,祝侯爷身体康健,与岚岁恩爱美满。” 陆行越倒是很给她面子,起身隔空与她碰了一下。 沈岚岁也站起来和许夫人碰杯,“多谢夫人。” 四目相对,许夫人欣慰地笑笑。 有了她开头,沈修志也举杯敬陆行越,一时间桌上推杯换盏,重新热闹起来,方才的矛盾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三青没心没肺,很快就把沈含芳忘一边去了,拉着陆行越一个劲叨叨。 好在中间还有个沈修志调节,不然沈出凡觑着陆行越的脸色,都怀疑他会直接一酒盏扣他爹脑袋上。 沈惜昀把一切看在眼里,自嘲地笑笑,端起杯子一杯接一杯地喝。 茹姨娘重新风光起来,面色红润,高兴的不得了,不停地给沈岚岁夹菜。 好不容易一顿饭吃完了,沈岚岁耳边刚清净没一会儿,茹姨娘悄悄过来说:“走,去娘那儿坐坐。” 沈岚岁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心道:终于来了。(本章完) ------------ 第97章母女谈话,没有下次 沈岚岁和陆行越说了一声,自己去了,陆行越被沈三青拉着灌酒。 到底是沈岚岁的父亲,陆行越不好不给他面子。 两人乍一看还算相谈甚欢,当然,沈三青负责“谈”和“甚欢”,陆行越负责“相”。 沈岚岁跟着茹姨娘回了她的院子,沈出凡也跟了进来,茹姨娘一进屋就把下人都遣散了,屋内只剩三人她才好说话。 她拉着沈岚岁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这么长时间没见,娘这心里总是惦记,你说你,也不知道回来看看娘,发生那么多事怎么一封信也没往家里送过?你是不是还在怪娘?” 沈岚岁静静地看着她,“也才不到两个月没见。” “两个月还不长啊?你以前一直在娘身边,现在你离开一天娘都空落落的。” 茹姨娘说着用帕子按了按眼角。 沈岚岁沉默着没说话,她实在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虽然这个母亲重男轻女,为了儿子卖女儿,但真论起来,以前也是真的爱过她的,不然她也不能好好长这么大,虽然亲情里掺杂了利益,不够纯粹,可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纯粹的感情呢? 虽然她对茹姨娘没多少好感,但她生养了原主,若是没有原主,她也不可能重捡一条命,早就死在末世了。 所以继承了人家的身体,照顾人家的母亲和弟弟是应该的。 她叹息一声握住了茹姨娘的手,低唤了声娘。 茹姨娘立刻眉开眼笑,“哎。” 随即她冲杵在一边的沈出凡招了招手,嗔怪道:“你这榆木似的性子,日后娶妻可怎么办,谁能看上你?” 沈出凡磨磨蹭蹭上前,茹姨娘一把抓过他的手臂把他拉到身边来,低声催促,“还不快给你姐姐道歉?” 话一出口,沈岚岁和沈出凡都愣了。 沈出凡诧异地反手指着自己,“你说什么?让我道歉?我给她道歉?凭什么?!” “就凭你做错了事,道歉难道不该么?” 茹姨娘语气严厉起来,倒是让沈岚岁刮目相看,她这是忽然开窍,知道儿子不能惯了? 沈出凡显然没能领会她的好心,当即气笑了,“我做错什么了?上次在茶楼,她明知道我误会了却不一开始就解释,任由我误会,后面打我两巴掌,还端什么姐姐的架子,分明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 “你闭嘴!” 茹姨娘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你们是亲姐弟,一家人有什么隔夜仇?你姐姐那样还不是被你气到了?” 沈岚岁诧异于茹姨娘的转变,可一对上沈出凡那与沈三青如出一辙的贪婪肤浅的眼,就觉得无比厌恶。 “我……”沈出凡觑了沈岚岁一眼,对上她的眼神,就觉得脸颊隐隐作痛。 死活不肯开口。 茹姨娘无奈,幽幽叹息后起身对着沈岚岁道:“岁岁啊,是娘没教好他,委屈了你,娘给你赔个不是,出凡是你弟弟,他年纪还小,你别和他一般见识了。” 沈岚岁摇摇头,“我早就不和他计较了,也没打算让他给我道歉,他不愿意就算了,不用你替他说话。” “怎么能不说,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就你们一儿一女,就指望你们出息了互相扶持,我往后的日子也就有盼头了,你们不和,岂不是让别人看笑话?” 茹姨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做的,眼泪说下就下,啜泣道:“要是我好好教他,也不会闹成这样,是娘的错,你就原谅他吧,好不好?” 沈岚岁皱眉看着她,再看看边上面色泛红却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的沈出凡,气笑了。 “够了,别再说了,我说了,不用他道歉也不接受他的道歉,过去的事错了就是错了,道歉也弥补不了伤害,但凡事都往前看,他要是能改好,我原不原谅都不重要。” “那你就还是不肯原谅他?” 茹姨娘钻了牛角尖,转头呵斥道:“你没听见么?还不道歉,是要逼娘跪下来求你么?” 沈岚岁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到底是在逼谁? 她不原谅这件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沈出凡面色涨红,终于受不了了,冲着沈岚岁作揖,咬牙切齿道:“是我不好,是我不懂事,姐姐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个小人一般见识了。” 茹姨娘这才眉开眼笑,拍了拍沈出凡的肩膀说:“这才对,你早说不就好了?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又拉过沈岚岁的手,把两人的手覆在一起,欣慰地说:“岁岁啊,出嫁的女儿还是要和娘家多走动,娘家好了,你在婆家的日子才会好,娘家旺了,婆家才不会瞧不起你,所以你弟弟好了,你的日子自然就好了。” “你也是,”她对沈出凡道:“你姐夫这么厉害,你好好和他学学,日后入朝为官,有人带着,不是更方便些?” 她话里有话,乍一听是说给沈出凡的,实则句句都是往沈岚岁心窝里戳,是借着说沈出凡点她呢。 沈岚岁看着三人叠在一起的手,倏地笑了,茹姨娘和沈出凡一愣,随即尴尬起来。 “你笑什么?”沈出凡有些羞恼。 沈岚岁一把抽回了自己的手,起身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了茹姨娘,茹姨娘怕了她这仿佛看透一切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移开了视线。 然而这举动分明是心虚。 “笑什么,我笑你们明明不情不愿,还要和我演这出戏,累不累啊?” 她轻声问,语气仿佛是真的关心,但那双眼里却没半点情绪。 “我原以为经过上次,你们有所长进了,看来我的话都白说了。” 沈岚岁不等沈出凡开口,自顾自道:“正好,今儿我就一次说个清楚,省的你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姨娘,你们是我的亲人,你们若是有难处,我不会视而不见,但你们想通过我向陆行越索要好处,往上爬,不行,不可能,我不答应。” “而且我不喜欢兜圈子说话,下次有话就直说,没事我就不回来了。” 说完她无视两人难看的脸色,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本章完) ------------ 第98章没有以后,官复原职 沈岚岁出门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冬初的冷气,五脏六腑里灼热的怒火才逐渐平息下来。 赏夏跟上来低声问:“夫人还好么?” 沈岚岁哂笑,“我若不好,你就该担心里面的人了。” 她缓缓呼出一口白气,侧过脸问:“公子呢?还没喝完?” 赏夏说:“公子去后面的小花园了,观春跟着呢。” 沈岚岁点点头,转身上了回廊。 * “夫人小时候经常在这边一待就是一天,这花园里她最喜欢的就是这架秋千,她说荡秋千的时候人就好像飞起来了,那些烦恼忧愁都被甩在了身后。” 观春的声音远远传来,沈岚岁脚步一顿,站在树后拨开树枝抬眸看去,就见陆行越站在她小时候常坐的秋千前,一手扶着秋千粗粝的绳索,不知道在想什么。 观春站在秋千后,表情有些怀念。 沈岚岁故意放重了脚步走出去。 陆行越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回身看向她。 “说完了?”他上前几步,见沈岚岁面色不虞,立刻看向了赏夏,“怎么了?” 赏夏欲言又止,悄悄觑着沈岚岁的脸色。 沈岚岁主动道:“没什么,还是老一套,想让我帮沈出凡在你这儿讨个官职,想让你多提拔提拔沈出凡。” 即使没亲眼所见,不过茹姨娘和沈出凡那样的性子,陆行越不看都知道他们能说出什么。 他握住沈岚岁的手说:“那你要给我吹枕边风么?” 沈岚岁睨他一眼,“我吹了怎么样,你还真的要答应啊?” 陆行越莞尔:“不是不可以试试。” 沈岚岁:“???” 她抬手捏住陆行越的脸往两侧扯了扯,“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占了陆行越的身体?快出去!” 陆行越:“……” 赏夏和观春忍俊不禁,都用帕子掩住了唇。 两人对视一眼,十分欣慰,夫人和公子的感情真是越来越好了。 陆行越见沈岚岁恢复了精气神,捉住她的手捏了捏说:“我不能给他安排什么重要的官职,只能引荐一下,能不能进锦衣卫,要看他自己本事。” “罢了,他几斤几两我最清楚不过了,他要是真进了锦衣卫,伯府怕是明儿就能抄家。” 沈岚岁挣了一下手,没挣开。 她瞪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温声道:“既然每次回来都不高兴,以后别回来了,咱们回家。” “回家?” 沈岚岁怔了片刻,失笑道:“咱们只有一个小院子。” 陆行越闻言侧脸,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只含糊道:“都会有的。” 沈岚岁也没多想,由他握着,两人并肩往外走,“走吧,回去还能睡个午觉,好困。” “嗯。” 两人沿着回廊往外走,拐个弯忽然碰上了往这边走的沈惜昀。 沈惜昀刚准备开口,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忽然一顿,那一刻她的眼神很难形容。 沈岚岁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笑着问:“二姐这是要去哪儿?” 沈惜昀问:“去看看四妹,你和侯爷这就要走了?” 沈岚岁点点头。 沈惜昀没多言,侧过身让路道:“慢走。” 她这会儿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沈岚岁看不透,也不欲与她纠缠,拉着陆行越离开。 沈惜昀过了一会儿回眸看着两人的背影,喃喃道:“真是恩爱啊。” * 不知道是不是沈岚岁的话起作用了,这天之后康乐伯府消停了许多,没再给她送信。 她终于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这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陆行越就起来更衣。 沈岚岁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的背影,低声问:“去做什么?” 陆行越动作一顿,折身回来,“我吵醒你了?” 沈岚岁摇摇头。 “今日我得去锦衣卫一趟,晚上不用等我吃饭,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陆行越说完握着她的手放回了被子里,替她掖好被角,温声道:“继续睡吧。” “唔……”沈岚岁闭上眼很快就没了声音。 陆行越看了一会儿,心里一片温软。 转身又恢复了高冷淡漠的模样。 今儿还有场硬仗要打。 锦衣卫北镇抚司是后设立的,专管诏狱,直属于皇帝,权力极大。 外人看来锦衣卫最大的官是锦衣卫指挥使,实则真正的权力中心在诏狱,也就是北镇抚司,真正的实权人是北镇抚使,因为他只听命于皇帝,是帝王手中指哪儿打哪儿最好用的刀。 因此所有人都削尖了脑袋想把自己的人塞进北镇抚司,甚至推上北镇抚使。 可最后这么重要的位置落在了陆行越——一个不受家族重视的不祥之人身上,旁人怎么可能不恨他? “主子,到了。” 马车停在北镇抚司的办差大院前,刚停稳就收获了数道意味不明的视线。 周全收敛了在府中时憨厚不羁的模样,出门在外,腰带扎紧,腰刀一握,还真有几分锦衣卫的味儿了。 他漠然地扫了眼躲在暗处的几个人,转身掀开了帘子,扬声道:“大人,请——” 陆行越缓缓从马车里走出。 大红色飞鱼服艳丽张扬,配上他那张冷漠的脸,有种极致的反差感。 穆朗立刻默不作声地跟上,与周全一左一右地护着他。 办差大院里对练的锦衣卫见状立刻停了下来。 “大人回来了!” “大人!” “大人的腿真的好了!” 不少人兴奋地围了上来,却还有一小半站在原地没动,只是戒备地看着陆行越。 陆行越在中庭停下,负手而立,薄唇轻启:“叫所有人都出来,交接一下这段时间的任务。” “是!”周全立刻去传令,整个院里的人都动了起来,很快就分成了两拨,隔着陆行越成对峙之势。 陆行越站在中间,挑眉瞥了眼对面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没说话。 他不说话,其他人也沉默,而这种沉默无异于是一种挑衅。 “你们这是何意?大人的话没听到么?怎的还不动?”穆朗眉眼冷厉,冲着对面呵斥了一句。 然而那些人面面相觑,还是没动。 “哎呦,我说今儿一早枝头喜鹊就叫个不停呢,原来是大人回来了!” 笑声突兀响起,打破了庭中的紧绷气氛。 陆行越回眸看去。(本章完) ------------ 第99章剑拔弩张,还得练练 来人与他一样穿着大红飞鱼服,然而同样的颜色和图案,穿在两人身上效果却完全不同。 陆行越穿着风姿卓绝,艳丽无双又冷漠疏离,而逐渐走近的这位,看起来比陆行越壮一圈,飞鱼服也被撑的鼓了起来,衣服上的补子越发鲜明,加上他的肤色有些黑,即使笑着也给人一种笑面虎的感觉,并不友善,尤其是那对闪烁着精光的眼睛,仿佛时刻在算计什么。 陆行越缓缓转过身来面对他,负手而立,面色平静,却没开口。 来人在他对面站定,上下打量了陆行越一眼,啧啧道:“大人还真是福大命大,那么重的伤竟然也好了,这腿瞧着是没什么毛病哈,就是不知道用起来如何。” 他笑嘻嘻地说着,谁也没料到他会忽然出手,右腿横扫而出,直奔陆行越的腿去! 这一下要是踹实了,好腿也能踹断。 “祝庆!”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在北镇抚司放肆!” 周全和穆朗又惊又怒,纷纷拔刀。 “唰”的一声,两旁的锦衣卫都亮出了刀刃,雪光骤闪。 “什么放肆,切磋罢了,何必说的这么难听?都是为陛下办差,没点真本事怎么能服众?” 祝庆带来的人立刻围住了周全和穆朗。 “找死——”穆朗眉眼凌厉,抬刀便砍,“切磋无大小,死了,别怪我,怪你们技不如人!” 大战一触即发,祝庆眼里闪过得意的光,陆行越看的分明,面不改色。 在他的腿马上要踹到他的时候才出手,稳稳地架住了他的腿,祝庆眸光微凝,用力挣扎却没挣脱,陆行越的力气比他想的大得多,箍着他腿的时候简直和两个铁钳似的。 “就这点本事,也想为陛下办事?”陆行越语气淡淡,配上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嘲讽直接拉满。 祝庆不甘心,咬牙出拳直袭陆行越的眼睛。 陆行越偏头避过,松开他的腿,祝庆趁机收手一个飞踢。 陆行越旋身躲过,脚步快如鬼魅,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祝庆身后,一掌拍在他背上,这一掌可没留情,打得祝庆的心肺都要碎了。 不等祝庆反击,陆行越长腿一扫,直接把人踹了出去。 锦衣卫见状纷纷后退,没人接,祝庆撞倒石灯后自己滚落在地,张嘴“哇”的就吐出一口血来。 原本还闹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眼珠不错地看着这一幕。 陆行越慢条斯理地放下腿,小心地捋了捋腰间玉佩的流苏,回眸轻飘飘地扫过之前那些站在祝庆一边的锦衣卫,问:“还有谁要切磋?” 众人心头一凛,立刻收刀归鞘,单膝跪地,“卑职不敢,大人息怒!” 穆朗一脚把刚才还在嘚瑟的狗腿子踹翻,垂眸睨着他道:“北镇抚只有一位镇抚使,如今大人回来了,你们最好摆正自己的位置,锦衣卫不养三心二意的废人!”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低下了头。 周全收刀,走到陆行越身边问:“大人,天冷,咱们进去吧?” 陆行越颔首:“近期的案子和文书立刻送到书房,你们几个,跟我进来。” 他随手点了几个人,那几个都是他在锦衣卫提拔上来的心腹。 话音落下,其他人立刻该干嘛干嘛去了,只剩祝庆和他的狗腿子还在原地,半晌都没爬起来。 “陆、行、越!”祝庆咬牙切齿,恨不能咬碎陆行越的骨头。 其他人回过神来去扶他,他一把甩开众人的手,自己扶着石灯爬起来,恶狠狠地剜了陆行越的背影一眼,转身狼狈离去。 * “你们几个去查还春药堂的事,看看这段时间有什么可疑的人在药堂附近出没,周全,你带人去查靳见云,看他这段时间出入什么地方,和什么人接触过。” 陆行越边进门边说。 周全迟疑道:“大人,靳家是贵妃的母族,怕是要小心些。” 陆行越瞥他一眼,“所以我让你去查。” 周全拱手,“属下明白了。” 穆朗看着他出去,低声问:“大人,祝庆那边要不要派人盯着?属下看他贼心不死。” “嗯,不用派太多人。”陆行越瞥了眼其他人,点了中间那个说:“你去把名册拿来,和祝庆走得近的,不清不楚的,全部调到最底层去,不许靠近诏狱。” …… 一道道命令发下去,北镇抚司很快热闹起来。 陆行越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沈岚岁也没闲着。 这几日光顾着药堂的事,藏珠阁那边她都疏忽了,如今闲下来,她赶紧把新一批的图样改了出来。 “夫人,喝口茶休息一会儿吧,别累到了眼睛。”观春把茶盏放在方几上,沈岚岁闻到温热清雅的茶香,放下笔活动了下脖子,“好。” “夫人——” 沈岚岁的茶刚送到嘴边,赏夏就匆匆进来了,面色不算好看,她欠了欠身道:“大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听到“大夫人”三个字,三人的表情如出一辙的膈应。 沈岚岁茶还没入口就喝不下了。 她放下茶盏,无奈道:“有说是什么事么?” 赏夏说:“来的嬷嬷说是府上来了贵客,大夫人请少夫人你去见见。” “贵客?”沈岚岁和观春对视一眼,观春蹙眉:“什么贵客大冷天登门?” 赏夏摇摇头:“那嬷嬷没说。” “夫人要去么?公子才离府,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奴婢怎么觉得是故意的呢?” 沈岚岁沉吟片刻,整理了下图纸递给观春说:“把这些收好,我回来再看。” “夫人你真去啊?”观春不太放心,“奴婢陪你吧?” “不用,赏夏跟我去就行了。” 沈岚岁起身穿鞋,赏夏拿来披风给她披上,拾掇了一番便出了门。 * “好丫头,让你受委屈了,如今来了咱们府上,你就当在自己家里,不用客气,缺什么少什么就和姨母说。” 沈岚岁刚走到暖阁门口就听到大夫人温柔的声音,诧异地顿住了脚步。 大夫人……还能出这动静呢?(本章完) ------------ 第100章家里来客,住在一起 赏夏也很诧异,两人对视一眼。 暖阁内响起了另一道声音,“谢姨母收留,梦梨能有个住处就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敢挑三拣四?” 沈岚岁挑眉,里面的贵客是个姑娘? 门口的丫鬟进去通报了一声,很快出来对沈岚岁道:“三少夫人里面请——” 她挑起帘子,沈岚岁往里看了一眼,就见到一个穿着淡青色夹袄、素面朝天的姑娘坐在下首,大夫人正握着她的手倚在矮几上,一脸亲切温柔。 听到脚步声,姑娘和大夫人一起转过头,仔细看这两人眉眼之间确实有那么一两分相似,只是姑娘更青涩稚嫩,性格看起来也内向些。 对上她打量的视线,姑娘面色微红,不安局促地站了起来,活脱脱一个小白兔。 沈岚岁上前给大夫人行礼,“岚岁见过大夫人,这位妹妹要如何称呼?” 大夫人松开姑娘的手,笑着对沈岚岁招呼道:“坐下说。” 她态度亲昵又自然,仿佛从未与沈岚岁有过任何龃龉。 丫鬟搬来小凳,赏夏扶着沈岚岁坐下。 “这是你三表嫂沈氏,闺名岚岁。”大夫人又转过头来对沈岚岁道:“梦梨姓周,是我庶妹的女儿,按辈分来算,你可以唤她一声表妹。” 沈岚岁脑中顿时浮现出了无数风月话本。 表妹啊…… 这个身份一向很敏感,古代的表哥表妹很容易发展出一些暧昧的感情。 沈岚岁不由得又多看了周梦梨两眼,周梦梨讷讷道:“见过表嫂。” “大夫人也不提前说一声,若知道是表妹来,我也好准备些见面礼,如今我两手空空,也太失礼了。” 周梦梨连连摆手,有些羞愧道:“是我来的太突然了,表嫂莫要多想。” 还真是小白兔似的性子,柔软胆怯。 沈岚岁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 然而有大夫人在中间,事情就没那么简单。 “你们两个倒是投缘。”大夫人掩唇笑了起来,“如此甚好。” 她拉过沈岚岁的手,哀哀叹息,“你有所不知,梦梨这孩子命苦,我那福薄的妹妹嫁去了外地,还没享上福就得了急病去了,留下梦梨一个,在父亲家里过得也不好,我一打听,她都十五及笄了,还没议亲,我就做主把她接过来住一段时间。” 没议亲。 沈岚岁了然地点点头,好,要素齐全,下一句该不会就要让她把人安排在自己院子里吧? 她反握住大夫人的手,动容道:“梦梨妹妹真不容易,既然来了,咱们可不能委屈了她。” 大夫人笑意更浓,“你和我想一块儿去了。” “不过——”她话锋一转,为难道:“府里的其他院子都好久没人住,陈旧了些,大冷天的也不好折腾,目前就平澜院紧挨着的那个小院落空着,之前是景止在住,翻新过一次,虽然小了点,但好歹东西都是好的,我打算让梦梨住那儿,你们平澜院紧挨着,你多照顾照顾她。” 沈岚岁莞尔,“这是自然,就算大夫人不说,我也会照顾表妹的。” 只要不是住她院里,随便她住哪儿。 周梦梨闻言怯怯抬头看了沈岚岁一眼,沈岚岁正好看过来,四目相对,周梦梨的脸又红了些,她欠了欠身,低语道:“那我就先谢过表嫂了。” “表妹客气了。”沈岚岁扶了她一把。 大夫人眸光微闪,心下满意,又拉着两人说了会儿话,主要是和周梦梨说,对她一阵嘘寒问暖,又问她都读了些什么书,女红如何,翻来覆去的夸了一通,这才意犹未尽地让沈岚岁带她去院里看看。 她那点小心思沈岚岁看的一清二楚,不过是故意冷落她,让她难堪罢了。 沈岚岁只觉得无聊,困得想打盹,出门被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些。 周梦梨在边上,看着沈岚岁的披风羡慕道:“表嫂的衣裳真好看。” “表妹喜欢?”沈岚岁下了台阶回眸看她。 周梦梨垂下眼帘,点点头又摇摇头。 “喜欢便说喜欢,我比你高,我的披风你穿不合适,回头我让人按照你的身量给你做一件。” 周梦梨忙推辞道:“这怎么好意思?表嫂太客气了。” “无妨,我还没给你见面礼,正好送你件披风,实用。” 见她心意已决,周梦梨不好再推辞,低声道:“谢谢表嫂。” “走吧,我带你去我的院子坐坐,你的住处虽然翻新过,但收拾也需要一段时间,先去我那儿吃点东西。” 沈岚岁直接把人带回了平澜院。 她们一走,门口站着的荷初就进了暖阁,把两人的对话说给大夫人。 大夫人轻轻地吹了吹茶水,喝一口,惬意地闭上眼靠在软垫上。 荷角给她捏腿,笑道:“之前奴婢还担心三少夫人会为难表小姐,如今看来,她还有几分眼色。” 荷初轻嗤一声,“表小姐可是夫人娘家人,哪轮得到三少夫人指指点点?” 大夫人也弯了弯唇,“现在轮不到,等梦梨进门了,更有她受的。” 荷初眼珠一转,低声道:“夫人,奴婢瞧表小姐性子绵软,怕不是三少夫人的对手啊。” 大夫人挑眉,睨了她一眼,“我接她来,不是让她来和沈岚岁打擂台的。一个院里,能说话的还是爷们,只要梦梨能拿住陆行越的心,还怕沈岚岁么?再说,就算拿不住,沈岚岁那丫头一看就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要梦梨在中间横插一脚,他们两人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荷初恍然大悟,随即走到榻边给大夫人捶肩,“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奴婢这脑子笨,都想不了这么多。” 大夫人哼笑一声,闭上了眼。 她这些年一日日被痛苦折磨,凭什么他们过得逍遥快活? 不是说夫妻恩爱么?她倒要看看,这份恩爱还能维持多久。 * 沈岚岁留周梦梨一起吃晚饭,正吃着,院外忽然热闹起来,她见怪不怪,周梦梨却有些紧张,“表嫂,外面怎么了?” 沈岚岁喝了口汤,“哦,你三表兄回来了。” 周梦梨一怔,立刻好奇地往门口看去,又不敢看的太明显,便借着喝汤的动作悄悄往那边瞥。(本章完) ------------ 第101章吓了一跳,主仆交心 沈岚岁一直留意着她的反应,她自以为隐蔽的动作其实被沈岚岁看得一清二楚。 她唇角微勾,看来也是有点想法的。 “公子。” “嗯,夫人吃饭了么?” “正在吃,表小姐来了,夫人和表小姐一起吃的。” “表小姐?” 被点名的周梦梨立刻坐直了身子,倏地收回了目光。 脸却微微有些红。 这位三表哥她从未见过,但听声音如此低沉温柔,想必是位美男子。 怀着这样的心思,周梦梨的脸色更红了些。 沈岚岁打趣,“表妹你再低一些,头就该泡进汤碗了。” 周梦梨一惊,赶紧放下碗,“表嫂……” 沈岚岁却没看她,视线越过她落在了走进来的人身上。 “三郎回来了。” “嗯。” 近距离听到这声音,周梦梨立刻转头看去,但又不敢直视人家,起身行礼时小声道:“见过三表哥。” 陆行越的视线从桌上扫过,见两人没吃多少,对一边的赏夏道:“再去取副碗筷来。” “是。”赏夏快步去了。 沈岚岁扶了周梦梨一把,对陆行越道:“还没和表妹说话呢。” 陆行越这才看向周梦梨,却也只是蜻蜓点水的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回礼道:“表妹。” 沈岚岁要握他的手,他却侧身躲开了。 沈岚岁一愣,“怎么了?” 陆行越说:“身上血腥味重,别冲了你。” 周梦梨心一紧,视线落在他的身上,果然在衣袍的补子上看到了一块干涸凝固的血渍,她的脸当时就白了。 什么悸动统统消失无踪。 陆行越和沈岚岁都浑然不觉,沈岚岁问:“怎么弄的?去审犯人了?” 陆行越点点头。 “我先去浴房洗漱一番,你们先吃。” 沈岚岁点点头,召来观春,“你把公子的官袍拿去让人洗了,挂在暖阁里,好好的熏香再熨一熨。” 观春便随着陆行越去了。 沈岚岁这才意识到周梦梨许久没说话了,回头一看,却见她面色苍白,眼神飘忽。 “你怎么了?”沈岚岁被她吓了一跳,“可是哪里不舒服?” 周梦梨如梦初醒般打了个寒颤,颤声问:“三表哥是做什么的啊?” “大夫人没与你说么?”沈岚岁莞尔,“他啊,是北镇抚使,管诏狱的。” 北镇抚使,管诏狱的…… 周梦梨整个人都凉了。 虽然她不在阳都长大,但传说总是听过一些的,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她自然知晓,说是手段之残忍神鬼皆怕。 尤其是诏狱,里面不知埋了多少冤魂,进去就没有一个能竖着出来。 那管诏狱的,又得是何等可怕? 原本被大夫人说动,起的那些旖旎心思瞬间散去。 她越想越怕,站起身来道:“表嫂,我……我有点不舒服,先,先回去休息了,谢谢你的款待,失陪。” “哎?你就吃这么点?不吃了么?你表哥刚回来,我们一起吃顿饭再走吧?” 沈岚岁在后面喊,周梦梨反而跑的更快了。 门口的赏夏拿着碗筷进来,疑惑地问:“表小姐怎么了?” 像后面有鬼撵她似的。 沈岚岁轻笑,“可能是吓到了。” 她之前就看出周梦梨胆小了,但没想到这么小,就看到了陆行越衣服上的血渍就吓成这样,大夫人居然还指望她能来离间他们夫妻感情么? 怎么想的? 她失笑着摇摇头,赏夏在边上瞧着,犹犹豫豫道:“夫人,奴婢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沈岚岁看她一眼,“你是我身边人,有什么话不能说?” 赏夏闻言踏实了些,往浴房的方向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大夫人对夫人向来不满意,忽然态度这么好,事出反常奴婢怎么想都不对,她还让夫人和表小姐好好相处,奴婢怀疑她是想把表小姐送进咱们平澜院。” 她语气嫌恶道:“夫人才过门多久,她就迫不及待往公子的房里塞人?夫人又是个心软的,奴婢才多嘴说一句,夫人日后还是留心些表小姐,别被她钻了空子。” 沈岚岁颔首,“你说的对,我心里也清楚,会多留意的,以后你怎么想的就怎么说,我觉得有道理自然会采纳,别太紧张。” 赏夏点点头,如释重负地笑了笑。 自打夫人嫁过来后,她就感觉夫人变了不少,没有以前那么沉默忧郁了,性格开朗的同时对她们好像也不那么亲近了,有时候她说话就怕把握不好分寸惹得她不快。 但今日沈岚岁这番话相当于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她一直以来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沈岚岁余光看着她的反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赏夏在想什么,身体里换了个芯子这种事没法说,完完全全的两个人,性格不可能一样,她也不用别人的性格活一辈子,所以改变是必然的,观春神经粗,可能想不到那么多,一心只要她好就行了。 而赏夏心细敏感,容易多想,她一直也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和她谈谈,今儿借着周梦梨的事,能让她安心也好。 “在说什么?” 陆行越沐浴完只穿着中衣,在外面披了件墨色大氅就出来了。 “人走了?” 他在沈岚岁身边坐下,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清香。 沈岚岁替他盛了汤放在手边,“被我们北镇抚使大人吓跑了。” 陆行越挑眉,面色有些无辜,“我?” 沈岚岁挑眉,“不然呢?” “走了也好。”陆行越拿起筷子给她夹菜,“多吃点。” 沈岚岁也给他夹,两人吃饭的时候不谈事,吃完转移到榻上才会聊一聊今天的事。 “你觉得周梦梨怎么样?”沈岚岁抱着暖手炉靠在软垫上问。 陆行越坐在方几对面,正拿着本书在看,闻言疑惑抬眸,“周梦梨?” “就是表妹。” 沈岚岁问:“你之前从未见过她?也不知道?” 陆行越摇摇头:“她是陆氏兄弟的表妹,与我并无干系。今日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也没听人提起,她从哪儿来?” 沈岚岁摩挲着手炉上的毛绒套子说:“大夫人说是她庶妹唯一的女儿,她庶妹得了场急病去了。” 陆行越沉吟片刻,眉眼忽然一沉,“她倒是贼心不死。”(本章完) ------------ 第102章同床共枕,人形暖炉 沈岚岁疑惑:“怎么说?” 陆行越注视着她说:“大夫人是丛阳郡王的嫡次女,上面有个姐姐,下面有个嫡出弟弟,至于庶出的妹妹,据我所知有好几个,不过大夫人向来自诩身份贵重,从不屑与庶出的兄弟姐妹为伍,所以和几个庶妹的关系其实很一般,甚至可以说形同陌路,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出庶妹死了把侄女儿接到自己家里的事?” “原来如此。”沈岚岁颔首。 难怪大夫人如此硬气,原来是郡王嫡女,丛阳郡王虽然没什么实权,只是个富贵闲人,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上的,他是异姓王,他父亲可是真的立下过赫赫战功的,看在他爹的面子上,陛下都敬他三分。 大夫人自觉高人一等好像也正常。 “而且她那个庶妹死了那么久,才想着把人接过来,她存的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陆行越剑眉微压。 沈岚岁拎起茶壶给他添茶,悠悠道:“大夫人有心,也得看我们愿不愿意,我们若是不愿,她还打算强塞不成?我可不是会顾忌她面子的,她要真敢拿身份压人,我就出门去哭。” 陆行越想象了一下沈岚岁沿街哭泣的场面,忍不住笑了,“倒也不至于如此,若是她真的敢提,我自然会回绝,她要是想仗着婆母的身份拿捏你,你就推给我,等我回来处理。”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沈岚岁把茶盏推到他面前:“三郎喝茶。” 陆行越唇角微勾,“好。” 两人都没把周梦梨放在心上,沐浴完后两人一起睡觉。 天气越来越冷,屋内地龙燃着,屋子里是暖和了,可被窝里凉凉的。 沈岚岁一个人躺在里面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 她看了看身边的人,忽然想起之前他给自己揉肚子时那温热的大手。 那是真暖和啊! 但是她就这么滚过去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沈岚岁纠结了一会儿,眼睛悄悄睁开一条缝去偷瞄陆行越。 她夜视能力不如陆行越,看不太清,只能隐约看到一点轮廓。 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沈岚岁猜他应该是睡着了,便蹑手蹑脚、鬼鬼祟祟地往他那边蹭。 蹭一点抬头看看,见人没醒就继续蹭。 沈岚岁本来还有点冷,做了会儿“贼”反而热了起来。 床上那么点距离,硬是让她“蹭”出了楚河汉界的感觉。 终于蹭到了陆行越身边,见他睡得还是很熟,沈岚岁放下心来,两指夹着他的被子轻轻掀开,还没进去已经能感觉到热气了。 沈岚岁在心里搓搓手,床上多个人还是有好处的嘛! 然而不等她动,腰间忽然覆上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收紧之后一个用力,就把她捞进了被窝。 沈岚岁:“??!” 她隔着一层薄薄的中衣紧紧地贴在陆行越身上,整个人从里到外都热了起来。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沈岚岁耳朵一麻,小声急促地问:“你装睡?” 陆行越翻身把她整个人都抱在怀里,被子一掀一盖,两人变成了面对面相拥的姿势。 被子被陆行越紧紧掖好,沈岚岁感觉自己身上裹了个大型发热毯,不用插电,自热的那种。 原本还想挣扎一下,但想想自己那个冰凉的被窝,沈岚岁立刻缩进了陆行越怀里。 “睡不着,小陆啊,你是有什么心事么?” 陆行越下巴抵在她的发顶,低声道:“嗯,有个问题忘了问你。” “什么?”沈岚岁把手环在了他腰上,注意没直接贴在他身上,免得凉到他。 陆行越察觉到了,沈岚岁看不见的那双眼逐渐温柔下来,他反手向后捉住沈岚岁的手包在自己的大手里,轻声道:“我在想你的蛊虫,你说你能控制,但不取出来,我总是不放心。” 沈岚岁没想到他在担心这个,顿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不能取出来。” “嗯?”陆行越明显激动了些,“怎么取?” “蛊虫是虫嘛,只要活着就能把它逼出来,我这几天尝试用异术控制它,让它慢慢挪出来,一开始有点生疏,没成功,但现在我已经可以把它赶着走几步了,可能过些时日就能彻底逼出来。” 陆行越的心总算放了下来,他握紧沈岚岁的手,低声说:“到时候告诉我,我帮你取。” 虽然没什么可以用到他的地方,但能让他亲眼看着,有个参与感,沈岚岁也不会拒绝,“好。” 最在乎的事解决了,陆行越在沈岚岁的头顶轻轻地吻了一下,“睡吧。” 沈岚岁调整了下姿势,满足地闭上了眼。 * 翌日陆行越照常去锦衣卫,沈岚岁吃过早饭去了趟周梦梨的院子。 还未进门先听到了陆景止的声音,“我该叫你一声表妹还是表姐啊?” 周梦梨莞尔:“我比你大一个月,你该叫我一声表姐。” “可我觉得你比我小啊。”陆景止打量她,摇摇头,“看着哪哪都小,惹人怜惜。” 周梦梨脸色微红,“哪有?” “怎么没有?”沈岚岁站在门口没进来,笑着说:“景止也在啊。” 陆景止和周梦梨一同起身,“嫂子。” “表嫂进来说话吧。” “我就是过来给你送见面礼。”沈岚岁迈过门槛,见矮几上放着针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周梦梨察觉到了,解释说:“我闲着无事,做些针线活打发时间。” 沈岚岁点点头,那布料分明是男子常用的颜色,但她没戳破。 她冲身后的赏夏一招手,赏夏立刻递上一方红木小盒。 一看这熟悉的盒子,陆景止就笑了起来,“嫂子不会又送的蝴蝶簪子吧?” 周梦梨疑惑:“又?” 陆景止抚了抚鬓上的簪子说:“你刚才夸好看的这支就是嫂子送我的,是她自己画的样式。” “真的?”周梦梨一惊,诧异地看着沈岚岁。 沈岚岁笑而不语,打开盒子给她看,“这次不是蝴蝶簪子了,是我新设计的款式,这次是一枝梨花。” 红绒布上躺着一支通体莹润的白玉簪,玉簪上雕着团簇的梨花,再以绿色绒花做成绿叶模样点缀,瞧着真是清新秀丽。 周梦梨一见就喜欢的不得了。 梦梨,梨花。 “这是表嫂特意给我做的么?”(本章完) ------------ 第103章收买计划,离间计划 沈岚岁顿了一下,笑道:“要不怎么说我们有缘呢,我前些日子读诗,看到这样一句——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1)。我有感而发,觉得梨花洁白似雪,偏开在春风里,便画了枝梨花簪的模样,想着让人在冬日也能见一见春意。” 她起身把梨花簪插入了周梦梨的发髻中,莞尔道:“没想到我刚让人雕出来,表妹就来了,正好表妹名里也带了个梨字,送你正好,妙玉配美人。” 陆景止极有眼色,去取了铜镜来,周梦梨照了照,抬手扶着簪子的一角,眼角眉梢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可见是真的很喜欢。 “嫂子偏心,说好了做新品先送我呢?”陆景止佯装嗔怪道。 “下次给你,表妹第一次来,你让让她。”沈岚岁捏了捏她的手,陆景止含笑睨她一眼,“这还差不多。” 周梦梨看着两人亲如姐妹的互动,很是羡慕。 “好了,你们表姐妹继续说话吧,我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沈岚岁松开陆景止的手,转身要出去,周梦梨赶紧跟上道:“我送送表嫂!” “别了!”沈岚岁回身把人按住,拢了拢衣襟接过赏夏递来的手炉说:“外面冷,你穿的单薄,就别送了,一家人不用送来送去的假客套,下次有空再去我那儿坐坐。” 她坚持不要人送,周梦梨也无法,只能目送她离开。 半晌她喃喃道:“表嫂人真好。” 陆景止赞同地点点头:“表嫂宽厚大方,人也周到,很好相处,你没事可以多和她走动走动,毕竟离得近,不过三哥在的时候就别去打扰了。” 周梦梨心里“咯噔”一下,转头看向她。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看出什么了,故意在敲打她么? 然而等她看去时陆景止又无辜地摸了摸她的发簪,“真好看啊,等下次有机会我去嫂子的首饰铺子逛逛,肯定很多宝贝,我要都买回来。” 言语之间不见半点嫌隙,态度亲昵自然,难道是她想多了? 周梦梨暗嘲自己敏感,压下心里纷乱的思绪,与陆景止说话。 * 沈岚岁出了周梦梨的院子,想了想,去花园转了一圈。 她沿着小路随便走走,斜后方忽然传来了人语声。 她转头看去,却见陆明朝微微侧过脸在听侍从说话,边听边走。 侍从话音一顿,看到了她,拱手道:“见过三少夫人。” 陆明朝立刻转头看了过来。 沈岚岁脑中忽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她冲陆明朝欠了欠身,“大哥。” 陆明朝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在她直起身子后又收敛起来,笑着点点头,“弟妹出来转转?” 沈岚岁颔首,“没想到大哥也在,我打扰你们了?” 陆明朝摇摇头:“没有,我正好路过。” “那大哥先走吧。”沈岚岁侧过身,问低声问赏夏,“那个宋禄有下落么?” 赏夏一懵,宋禄?宋禄是谁? 沈岚岁在陆明朝看不见的角度给了她一个眼神。 赏夏快速反应过来,蹙眉试探道:“没有,夫人再等等吧。” 沈岚岁叹息一声,幽幽道:“这样啊。” 陆明朝的脸色陡然一变,“宋禄?弟妹找宋禄做什么?” 沈岚岁眨眨眼看他,“大哥认识他么?” 陆明朝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沈岚岁没等他回答又说:“听说宋禄和孙宗接触过,我想问问他是不是知道什么?可一直没查到他的下落。” 赏夏悄悄觑着陆明朝,感觉他的脸色比瓦上霜都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多半和夫人口中那个“宋禄”有关。 “宋禄……”陆明朝的喉结滑动了下,在沈岚岁疑惑的目光中,他轻声问:“你怎么知道他和孙宗接触过的?是三弟查的么?” “嗯,我拜托三郎帮我查查孙宗是怎么回事,当初洞房的事闹那么大,虽然国公压下来了,我心里一直有个结,毕竟我与孙宗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忽然要害我呢?可惜死无对证,我只能从他接触过的人入手。” 沈岚苏说着叹息一声,柳眉微蹙,看着委屈又失落。 陆明朝心里火烧火燎的,看不得她这样,却又碍于身份不好什么,尤其宋禄……还是他母亲的人。 他是大夫人手下一个庄子上的管事,之前他偶然见过一次,所以才有了点印象。 他脑中一片混乱,半晌才道:“弟妹莫要太难过,三弟身在锦衣卫,人脉众多,肯定能查出来的。而且那件事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别太往心里去,放下吧。” 沈岚岁捏着帕子吸了吸鼻子,“是么?” 她眼眶红红地看着陆明朝,“大哥真的觉得过去了么?” 陆明朝抿紧了唇,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垂下眼帘道:“是。” 沈岚岁沉默片刻。 而这片刻于陆明朝来说简直和酷刑无异,漫长无比。 终于,沈岚岁收回了视线,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大哥慢走。” 说着她就退到了一边,欠了欠身,率先离开。 陆明朝伸出手,下意识想挽留,可留下来又能说什么? 他面色微黯,慢慢放下了手。 侍从疑惑又担忧地问:“公子?” 陆明朝看着沈岚岁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摇摇头道:“没事。” 他转过身,站在岔路口思量片刻,还是没走去大夫人院子的那条路,而是走了另一条,这件事,他得好好查查。 * “夫人,你方才说的那个宋禄是谁?” 回到平澜院赏夏确定周围没人才敢问出来。 沈岚岁这会儿面色已如常,她解了披风捧着手炉在榻上坐下,轻声道:“是大夫人手下一个庄子的管事,三郎之前查到他和孙宗接触过,收买孙宗的人,很明显了。” 赏夏一惊:“大夫人?那抓到宋禄,是不是就可以指认大夫人了?” “不能。” “为何?”赏夏急道:“送去锦衣卫也审不出来么?” 沈岚岁短促地笑了声,“傻姑娘,宋禄早就死了。” “啊?”赏夏愕然。 “大夫人计划失败,怎么可能还留着他?早就杀人灭口了,最关键的两个人都死了,这个案子注定没有结果。” 话虽如此,沈岚岁面上却不见半点失望之色。 赏夏思量片刻问:“夫人早就知道,那方才为何还要故意在大公子面前提起?” (1)《无题·油壁香车不再逢》晏殊 ------------ 第104章主仆被抓,诏狱审问 沈岚岁端起茶盏,轻轻用盖子拨弄浮起来的茶叶道:“因为我要挑拨离间啊。” 赏夏:“啊?” “没有证据我就不能把大夫人怎么样,但报复她也不止是让她蹲大牢这一条路。”沈岚岁抿了口热茶,心里却还是一片凉薄。 “她不是最看中自己的大儿子么?那我就让她们母子彻底离心,让她众叛亲离,一点一点失去自己最在乎的东西。” 赏夏心一凛,深深地看了沈岚岁一眼。 沈岚岁侧过头,“你觉得我太狠毒么?” 赏夏摇摇头:“不,奴婢觉得夫人就该这样,大夫人心狠手辣,她先害夫人在先,夫人报复回去是应该的,不然她觉得夫人是软柿子,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拿捏夫人呢,这不,刚打发几个侍妾,她这又巴巴地送来个表小姐,那心思真是怕别人不知道。” 沈岚岁笑笑:“可能就是见不得别人好吧。” “她自己不是最厌恶妾室了么?国公这么多年一个妾室都没有,她享尽了大夫人的尊荣,结果转头给自己的儿子送小妾,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奴婢都懂,她这高门大户出来的,竟然连这都不懂么?” 赏夏是真的被大夫人恶心的不轻,哪怕在康乐伯府那破地方,许大夫人也没说随随便便给儿子送妾室,也没为难过下面庶出的子女,虽然不亲厚,但作为一个嫡母来说也够格了。 沈岚岁摆摆手,“不说这些了,去让人盯着点,看看大公子这段时间的动向,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 因为之前的事,陆行越在沈岚岁身边放了几个侍卫,明的暗的都有,都是陆行越的心腹,办事很靠谱。 赏夏点点头道:“是。” * 靳见云一连好些日子都没出门,自打沈岚岁的身份公开以后他就悔不当初,五皇子也训斥了他几句,说他莽撞冒失。 他简直想啐他一脸,如果不是为了他们,他会去随便招惹一个神医? 而且当时他出主意,五皇子完全可以拒绝,这会儿事搞砸了都怪到他身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可他得罪不起五皇子,这些话也就只能在心里说说。 今儿实在闷得慌,他就带着李震出门,准备去花楼逛逛,他的隐疾被沈岚岁治过后好了不少,现在能用,但是不持久,他又抓了个大夫看,那大夫啧啧称奇,说再好好的养一段时间,指定能彻底恢复,子嗣无碍。 他的心思就活泛起来。 怕陆行越找他麻烦,他悄悄出门,带了不少人躲在暗处。 然而他要去的那家花楼有两条路,大路忽然出了事,有两辆马车堵在路中间,人死活过不去,剩那一条小缝,靳见云堂堂贵公子绝对不可能去挤的。 他沉下脸来,暗道晦气。 李震最是会看他的脸色,当即眼珠子一转道:“公子别生气,属下知道这有条小路,近,就是窄了些,不好过,但比这缝大多了,要不咱们从那儿走?” 靳见云蹙了蹙眉,沉吟片刻道:“确定更近?” “确定,属下常走!” 李震拍着胸脯保证。 靳见云眯起眼,“哦?常走,你小子平时过得挺潇洒啊。” 李震:“……” 完了,说漏嘴了。 他主子自己不行,所以最忌讳属下出去寻花问柳,他知道后铁定要重罚一番,所以下面的人个个比和尚还不如。 他连忙抽了自己一嘴巴,讪讪赔笑道:“哪儿能呢?属下是为了办事方便,所以这城里的大街小巷都走遍了才知道的,主子……” “够了。”靳见云脚步一转,哂笑道:“别这么紧张,好像我不允许你们快活似的,你们私下愿意怎么玩就怎么玩,别坏了我的事就行,明白么?” 李震一愣,嘶,这主儿转性了? 他看着靳见云快步往巷子里去,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明白了,这不是转性了,这是自己行了,所以宽容了。 他赶紧颠颠地跟上去,暗道神医可真是好人啊。 她不仅治好了公子,还给了他们好日子,可惜不能当面道谢了。 李震追上靳见云,暗处的暗卫想跟上就慢了些,因为这巷子真的很窄,一次只能并肩走两个人。 李震又不敢和靳见云并肩走,所以靳见云一个人走在前面,变故发生的时候,其他人都没反应过来。 一只金属巨钩从天而降,一把抓住了靳见云的手臂,直接把他拽了出去。 靳见云都没反应过来,幽暗的巷子两侧墙上就跳下来几个身穿锦衣的人前后把他围在中间。 李震猛地瞪大了眼睛,都没看清他是怎么飞过去的,乍一看就像是靳见云自己扑过去的一样。 反应过来后他拔刀怒喝一声:“休伤公子!” 靳见云也练过两下子,但显然不是训练有素的锦衣卫的对手,不到两招就被人擒着手臂反绞到身后抵在了墙上。 脸摩擦着粗粝肮脏的墙面,靳见云倍感屈辱,咬牙道:“你们知道我是谁么?凭什么抓我?放开!” “公子——” 李震吹了声口哨,暗卫立刻冲了进来,“唰唰”拔刀与锦衣卫对峙。 “啪啪啪——” 有人鼓掌缓步而出,笑道:“靳府的人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区区靳府侍卫,竟然敢阻挠锦衣卫办差,你们好嚣张啊。” 靳见云身子一僵,艰难地转过头去,却见周全大摇大摆地走过来,身上的玄色衣裳看起来极为扎眼。 他拿出自己的令牌在李震等人面前晃了一下,面色陡然冷下来,“锦衣卫办案,闲人避让,若有阻拦,以谋逆论处。” “你们靳府,是要造反么?” 李震一惊,下意识看向了靳见云,“就算是锦衣卫办差拿人,也得有个理由吧?你随随便便就抓我们家公子,天理何在?” “天理?”周全嗤笑,“我们奉天子之命查案,算不算天理?你要理由,入宫去问陛下要吧。”他转身一摆手,喝道:“连他一起带走!” “是!” “你们——”李震还想说什么,刀光已然逼近。 他只来得及给暗卫使眼色,让他们赶紧去搬救兵! ------------ 第105章杀鸡儆猴,是他的人 “进去——” 锦衣卫从后面面无表情地搡了靳见云一把,靳见云踉跄一步才站稳,定睛一看,眼前是一座不算宽敞的牢房。 鬼气森森的,弥漫着一股潮湿腐坏的味道,似乎是被他惊动了,原本窝在草里的耗子吱吱叫着跑开。 靳见云面色如土。 “哗啦”身后响起关门落锁的声音,靳见云立刻转身,怒道:“谁让你们抓我的?这是诏狱?我要见陆行越!” “我们大人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么?”锦衣卫嗤笑一声,“在这儿老实待着,轮到你了自然就能出去。” 轮到什么他一点也不想知道。 靳见云还想说什么,那锦衣卫锁上门就走了,大牢里鬼影幢幢,不知道哪儿还隐隐传出一两道凄厉的哭喊声,像隔着一层布,模模糊糊听不真切,反而更让人心里发毛。 他怔怔地站了一会儿,忽然趴到门边喊:“李震?李震!” 没有回应,大牢里空荡荡,似乎还有回音,好像整个诏狱里就他一个活人。 靳见云这会儿终于有点心慌了。 “陆行越,陆行越——” 他怒喝一声,“你敢对我怎么样,靳家不会放过你的!” 他不信这个地方没人看守,不过是装神弄鬼故意吓唬他罢了!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人不少。 靳见云眼睛一亮,立刻从铁栏缝隙看了过去,“来人——我要见陆行越,来人!” 然而还是没人回应他,脚步声却越来越近,靳见云不知怎么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寒意,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他睁大眼睛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底忽然火光一闪,刺的他不由得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斜前方摆满了烛台油灯,照的那一块亮如白昼,一座刑架正对着他,上面绑了个衣衫破烂,浑身是血的人。 低着头,头发上水和血混在一起,也看不出醒着没有。 靳见云咽了口唾沫。 这是要做什么?杀鸡儆猴? 等等,谁是猴? “大人。”站在架子前的锦衣卫们忽然动了起来,有人搬了一把黄花梨圈椅里放在刑架对面,从靳见云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但那个背影他见过很多次,绝不会认错,那是陆行越! 他穿着大红飞鱼服,面无表情地在锦衣卫簇拥下走进来,一言不发地坐在圈椅上,单手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刑架上的人,“招了么?” 周全呵笑一声,“大人不知道,那几个人骨头硬的很,死活不张嘴。” “不张嘴就是打得还不够狠,进了诏狱要是撬不开嘴,这诏狱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了。” 陆行越边说边扫过了刑架上的人的伤口,那人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陆行越挑眉,“哦,还醒着?” 那人不说话。 陆行越也不需要他回答,他视线掠过他看向后面那一墙的刑具,忽然道:“去取些辣椒水来。” 辣椒水? 靳见云皮一紧,抿唇盯着陆行越的背影,牙都要咬碎了。 很快就有人抬了一桶辣椒水过来,陆行越不知从哪儿拔出一把匕首递给身边的锦衣卫,冲辣椒水扬了扬下巴,“蘸着片。” 靳见云瞳孔蓦地放大。 下一刻,他眼睁睁看着那个锦衣卫拔出匕首在辣椒水里蘸了一圈,随后狠狠往犯人身上割了深可见骨的一道。 犯人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嗓子已经哑得不像话了,还能发出尖锐的惨叫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啊——啊啊啊啊!” 匕首离开,辣椒水的作用才真正显现,犯人疯狂挣扎,手脚上的镣铐发出了“哗啦啦”的声音。 靳见云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那镣铐不停摇摆。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人审讯,即使之前就听说过锦衣卫诏狱的恐怖,知道他们为了供词,能有多不择手段,但听说是听说,不亲身经历是没法真的理解的。 然而这还仅仅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锦衣卫在那犯人身上片肉似的片了十几刀,伤口有深有浅,但都不致命,眼看着犯人有要血流不止的迹象,陆行越就让人拿止血的药粉来往伤口上一洒。 “啊啊啊啊——你们杀了我,杀了我吧!” 犯人终于受不了这种折磨,崩溃地哭喊起来。 “杀了你,太便宜你了。”陆行越缓缓起身,瞳孔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诡异瑰丽的色泽,他从一边的案上拿起笔,也没蘸墨,直接按在犯人的伤口处,稍稍一个用力,他的血就流了出来,染红了毛笔尖。 他近距离看着犯人那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微微一笑,“只要你招供,我就给你个痛快,留你全尸,让你干干净净地走。” “或者,我高兴了,留你一命也不是不行。” 他的声音堪比神音,落在神志不清的犯人耳中,让他千疮百孔的心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被折磨了几天,又被这么折腾了一通,他的意志已经很薄弱了,坚固的心防只需最后一击就能彻底崩毁。 陆行越深谙此道,顿了顿,笔尖在他胸膛上缓缓落下一道。 “你为你的主子鞠躬尽瘁,死都不怕,可他呢?这么多日子过去了,他都没找过你,连问都没问一句,他抛弃你比抛弃条狗都容易,你还在坚持什么?” “我……我……” 犯人讷讷地张了张嘴,陆行越偏头给了周全一个眼神。 周全会意,立刻端来一碗温热的清水,笑嘻嘻道:“来,喝口水再说。” 犯人受宠若惊地看了他一眼,怔怔地喝了下去。 他都要渴死了,猛然喝一口干净的温水,差点哭出声来。 他大口大口地喝,一碗水很快就见了底,他喉结滚了滚,哑声问:“能,能再给我一碗么?” “你先交代了你的主子是谁,我们自然会好吃好喝地待你。”周全蛊惑道。 犯人沉默片刻,陆行越的手一直没停,笔尖激起一阵阵刺痒,“说。” 那犯人终于受不住了,哽咽道:“我是靳见云,靳公子的暗卫,是他让我跟踪神医的!” 角落里的靳见云脸色霎时一白。 怎么是他的人?! ------------ 第106章他招供了,分头行动 那一瞬间记忆回笼,靳见云忽然想起来了,之前他派去跟踪沈岚岁的人有一批失踪了,他让人查了,没发现踪迹,以为是死了,后来从小道消息打探到是被扭送阳都府,被官府收押了。 他托关系问能不能花点银子把人赎出来,结果阳都府尹铁面无私,不为所动。 无奈之下他买通狱卒给那些暗卫的饭菜里下了毒,想杀人灭口,后面狱卒告诉他人已经扔去乱葬岗了,他就没多想,以为摆平了,怎么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活着,还落到了陆行越手里。 多日前的风吹到现在,终于狠狠地隔空抽了他一个大嘴巴,让他明白什么叫作茧自缚,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闭嘴!我什么时候指使你了?陆行越,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个人就想诬陷我?你做梦!我要见陛下,我冤枉!” 靳见云心念电转,立刻扯嗓子嚎起来。 那边忙活的人总算往他这边看了一眼,只是那眼神不见半点惊慌,像在看一个死物。 被绑在刑架上的暗卫听到他的声音下意识抖了一下,心里立刻生出了几分又惊又悔的感觉。 主子怎么会在这儿? 陆行越却笑了起来,他在暗卫耳边低声道:“你瞧,你的主子如今也是阶下囚,他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能保你?或者保你的家人?他犯的那些罪足以抄家,到时候,和他有牵连的都逃不了一死,女眷怕是要流放或者充为军妓了。” 暗卫血泪模糊的脸陡然一白,眼神惊恐。 他瞪着陆行越,艰涩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家人?” 陆行越只笑不语。 然而这样的沉默更可怕,暗卫自己已经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毕竟是锦衣卫,只要他们想,没有他们查不到的。 他家里只有妹妹和老母,若是被流放,老母那个身体肯定活不下去,妹妹…… 冰清玉洁的妹妹若是在路上被糟蹋了,他这辈子白活! 种种念头顷刻间闪过,他忽然崩溃大喊:“我招,我全都招,就是靳公子指使我跟踪神医的!他还授意我们去堵神医,把她绑走,剩下的我就不知道了!” 陆行越回眸看着他,掌中还把玩着那支沾血的毛笔,意味不明地问:“是么?” “千真万确,若我有一句虚言就让我不得好死,来世投畜生道!” 发这么狠的誓,可见是被逼急了。 陆行越满意地点点头,这才转头看向大牢深处的靳见云,“他已经招了,你呢?” * 靳见云的暗卫从锦衣卫手下脱身,一路跑回靳府,也就是平澜侯府求救。 侯爷不在府上,下人来找的时候他正在与同僚吃酒听曲,还跟着拍子摇头晃脑呢,结果一转头看见自家人,那个脸色当即难看的厉害,还以为是自己夫人又派人来抓他了,其他人早就熟悉了这套流程,还跟着打趣,哄堂大笑。 平澜侯面上无光,一拍桌子道:“我就出来吃个酒,碍着她什么事了?滚回去,让她该干嘛干嘛,少盯着我!” 那下人急得恨不得抓耳挠腮,可这么多人看着,他又不敢把话说的太直白,只一个劲地给平澜侯使眼色,凑近小声说:“不是夫人,是二公子……不是,哎呀,侯爷您就回去看看吧!” 这下平澜侯听出不对了,赶紧起身,和同僚说了两句,赔着笑脸出去,一出门脸就拉下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说!” 下人不敢隐瞒,把靳见云被锦衣卫带走的事说了,末了又道:“侯爷快想想办法吧,夫人都要急死了,她说锦衣卫欺人太甚,要入宫找贵妃娘娘说理!” “确实欺人太甚!”平澜侯一拍栏杆,咬牙切齿道:“锦衣卫算什么东西,竟然连声招呼都不打就抓我儿子,他以为我侯府无人了不成?!” “可不是,他们既没把侯爷放在眼里,也没把贵妃娘娘放在眼里啊!”下人还在那儿拱火。 平澜侯越想越气,越想邪火越盛,“你回去让夫人收拾收拾入宫一趟。” “啊?那侯爷您不回去了么?” “我?”平澜侯怒极反笑,一撸袖子道:“我亲自去诏狱一趟,我倒要看看他陆行越凭什么拿人,若是给不出个说法,我非掀了诏狱不可!” 这一家人兵分两路,平澜侯夫人重新梳洗打扮,不施粉黛,一脸憔悴的进了宫,见到贵妃二话不说先落下两行泪。 贵妃吓了一跳,柳眉蹙起,“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 平澜侯夫人扶着椅子就跪了下来,哽咽道:“求娘娘给臣妾做主,臣妾真的是没办法,走投无路了,不然也不会来求娘娘。” 贵妃心里不祥的预感更浓,她起身扶了平澜侯夫人一把,“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若本宫能帮,自然帮你,哭有什么用?” 平澜侯夫人吸了吸鼻子,眼通红地看着她,“娘娘有所不知,那锦衣卫实在可恨!欺人太甚!那北镇抚使,无缘无故就把见云抓了,现在生死不知,您说臣妾能不哭么?可怜我的见云啊,平时也就喝个小酒,看看乐子,他能犯什么大事?怎么就碍了北镇抚使的眼?” 她自顾自说着,贵妃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她那儿了。 北镇抚使?那不就是陆行越?陆行越可不是会无的放矢的人。 他既然敢抓靳见云,想必是已经拿到了证据,但拿到的是什么证据,拿到多少,她现在还不清楚,不能贸然行动,但这也是一个机会,一个能动摇陆行越在皇帝心里地位的机会。 若是运用好了,她不是没机会重新安插自己的人。 她心念电转,短短几息的功夫就把厉害关系捋清楚了。 “你先别哭了,这件事本宫既已知晓就不会坐视不理,这样,你先回去告诉侯爷,让他先去北镇抚司看看,若是能把人弄出来最好,弄不出来本宫再找陛下求求情。” 平澜侯夫人有些不满,这一听就是不想帮忙,可现在她除了相信贵妃也没别的办法。 出了宫门她的脸色就是一变,低声骂道:“当了娘娘果然是不一样了,哪有当初半点影子?她也不想想,若非侯爷连年送钱送宝贝,她哪来这么快活的日子?” ------------ 第107章老的来了,撞他一下 “夫人慎言啊!”小丫鬟迎上来低声道:“咱们还在宫里呢。” 平澜侯夫人气不过,面色通红,但转头看看左右的宫墙,再看看来往有序的太监宫女,她讪讪地闭上了嘴,过了一会儿才道:“出宫你就直接去找侯爷,让他尽快把见云捞出来,再把贵妃的话告诉他,让他看看这个好姐姐干的事!” “是。” 两人急匆匆出了宫就分道扬镳。 小丫鬟直接往北镇抚司去,到门口就让人拦下了。 “诏狱重地,闲人免进。” 锦衣卫抬手面无表情地挡住了她的去路,丫鬟哪见过这阵仗,当即腿一软,颤颤巍巍道:“奴婢是来找人的,请大人通融通融……” 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一袋碎银就要往锦衣卫手里塞。 锦衣卫避开,皱眉道:“找谁直说,别来这套。” 丫鬟尴尬的脸通红,小声道:“奴婢找平澜侯,夫人让奴婢来接他回家。” “平澜侯?”守门的锦衣卫对视一眼,为首的笑笑说:“那你可来的真是时候,他前脚刚进去,你等着吧。” 丫鬟心立刻提了起来,侯爷已经进去了? 这些锦衣卫的反应怎么这么奇怪?侯爷是怎么进去的? 她一头雾水,紧张又害怕,又不能闯进去,只能站在门口干着急。 而她惦记的侯爷一路闯进了诏狱里。 陆行越正招呼人把靳见云绑上刑架。 刑架上血迹斑斑,新的旧的,还没靠近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腐朽的血腥味。 两侧的镣铐上隐隐可见碎肉末,看一眼他就觉得反胃。 “放开我!放开!”他疯狂挣扎起来,赤红的眼瞪着陆行越,“北镇抚使,你好大的威风!随便绑架朝廷命官之子,简直无法无天,你就不怕陛下怪罪?” 陆行越负手而立,面色冷淡,在明亮的烛火下竟然显得十分白皙,可这份白皙配上那对翡翠一样的瞳孔,只让人觉得诡丽非常。 那形状好看的唇微微一弯,吐出的话却气死人不偿命。 “绑都绑了,还怕陛下怪罪?” “你——” 靳见云气的脖子都红了。 “你们放开我!” 他怒吼一声,震得最近的锦衣卫耳朵发麻,抓起一边的破布就塞进了他的嘴里,手脚麻利地把镣铐给他绑上。 靳见云挣扎间锁链哗哗作响。 他目眦欲裂地瞪着陆行越,一边想说话,想用舌头把破布推出去,一边又觉得那破布恶心,不想碰,一时间膈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靳见云,你受何人指使跟踪还春药堂的神医?是你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那蛊虫又是从何而来?” 陆行越给了旁边人一个眼神,他立刻上前取下了破布。 靳见云喊的嗓子都哑了,一开口有气无力的,“我只是找神医治病,跟踪她只是为了方便找到她,没说要绑架她,咱们律法没规定不可以跟踪别人吧?不然你们锦衣卫不是知法犯法?” 他嘲讽地看着陆行越,想激怒他。 可陆行越不为所动,眉都没皱一下,甚至还露出了一点笑意,碧色眸子里光芒闪烁,靳见云有片刻的失神,紧接着背后一冷,就听陆行越轻声问:“我还没说,你怎么知道她被绑架了?” 靳见云悚然一惊,手脚阵阵发凉。 “我……”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忽然想到了刚才的暗卫,扬声道:“我听刚才那个诬陷我的人说的!他说神医被绑架是我指使的,简直一派胡言!” 陆行越慢吞吞颔首,“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他转过身一摆手,“上刑。” 靳见云脸上血色尽失! “不,你不能对我动刑!我是朝廷官员,你对我动刑啊——” 周全取过鞭子狠狠在他身上抽了一道,“啪”的一声后立刻皮开肉绽。 靳见云疼的浑身皮都绷紧了,恨不能把自己蜷缩起来,惨叫连连喝着哗啦作响的锁链声,让冲进来的平澜侯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一个“咯噔”,脚下踉跄,差点平地摔个狗吃屎,后面跟着的锦衣卫一把拦住他,“侯爷,您可悠着点,可别摔出个好歹,到时候咱们诏狱可赔不起。” “滚开!”平澜侯怒喝一声拂开他的手,小跑着冲了进去。 看到周全扬起鞭子还要打,当即一个飞扑过去挡在了靳见云身前,“打!你有种就往我身上打!” 周全一顿,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侯爷?你怎么来了?” 陆行越坐在椅子上,和平澜侯对上了视线,平澜侯恨道:“陆行越!你怎么敢?!” 陆行越眉梢微动,似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侯爷,擅闯诏狱可是大罪。” “大罪?那你有本事就去和陛下告状,让他砍了我,去啊!” 平澜侯跟个斗鸡似的,张开膀子把靳见云护在了身后。 靳见云泪眼汪汪,“爹,爹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你得让人打死,你个败家玩意,回去我再跟你算账!”平澜侯没好气道。 靳见云反而笑了起来,“爹你消消气。” 像是吃了颗定心丸,靳见云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陆行越的眼神带着几分挑衅。 平澜侯深吸一口气,转过脸看着陆行越,目光锐利如刀,恨不得把他扎成筛子。 “锦衣卫办案须得陛下诏令,不知镇抚大人奉的是陛下哪条诏令?” “锦衣卫职责所在,可先抓后奏。” 陆行越面色终于沉了下来。 平澜侯底气更足,挺起胸膛道:“先抓后奏没让你用刑吧?滥用私刑,虐打朝廷官员,此事我必会上奏陛下,陆镇抚好自为之!” 撂下狠话后他瞪了眼两边的锦衣卫,喝道:“还不给我儿松绑?!” 锦衣卫为难地看向陆行越。 死一般的寂静在大牢里弥漫开,紧绷的气氛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陆行越一挥袖,语气带着几分愤懑,“放人。” 平澜侯得意地哼了一声,心里却松了口气,等人把靳见云放下来,看着他身上被抽出来的血痕,又恨得不行,他架着靳见云走到陆行越身边,狠狠地撞了他一下,阴恻恻道:“陆大人,今日之事我靳远记下了,咱们走着瞧!” 周全“啧”了一声,“大人——” 陆行越抬手,轻轻一笑,“无妨。” 他随意地抚了抚刚才被撞的地方,吩咐道:“备轿,我要入宫。” ------------ 第108章三郎入宫,心养野了 陆行越是北镇抚司,有无需通报可直接入宫的特权,他刚到宫门口就察觉到有人在暗处窥视,他余光扫过去,又很快收回,若无其事地入了宫门。 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御书房外,大太监程进见他来了,立刻笑着迎上去,“侯爷怎么来了?” 陆行越与他见了礼,肃容道:“劳烦公公进去通禀一声,我有要事求见陛下。” “好,侯爷稍等。” 程进快步进了御书房,惠安帝刚和梁辞说完话,见他立在后面,抬抬下巴道:“何事?” 程进上前道:“陛下,明英侯求见。” 惠安帝眉一抬,“他说什么事?” 程进摇摇头:“侯爷只说是要事。” 梁辞眸光微闪,觑了眼惠安帝的脸色,适时道:“想必是诏狱的事,不可耽搁,既如此,臣便告退了。” 惠安帝点点头,随即想起了什么,“对了,你旧疾难愈,反复发作,既然宫里太医无法,不妨去找陆三娘子瞧瞧。” 梁辞一怔,神医之事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陛下竟然开口让他去沈岚岁那儿试试。 想起那日在公主府见到的人,他拱手道:“是。” 梁辞与程进一起出去,抬眼看到站在台阶下的陆行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陆行越没想到他在,冲他拱手作揖,梁辞回礼,便擦肩而过,完全看不出这家伙背地里吃陆行越的醋酸的要死要活。 程进笑着对陆行越道:“侯爷快进去吧,陛下等着呢。” “多谢公公。” 陆行越敛了神色,快步入内,垂首恭敬行礼:“臣拜见陛下。” “免礼,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多要紧的事?” 惠安帝捏了捏眉心,奏折批了大半,又和梁辞说了会儿话,他明显有些疲惫。 陆行越起身道:“回陛下,臣奉命暗查蛊虫一事,已有眉目。” 惠安帝动作一顿,猛地睁开了眼睛,眸光锐利,“哦?” 陆行越垂眸说:“之前臣发现平澜侯的二公子靳见云曾出入还春药堂,后臣与妻子证实,他确实是去治病的,而在此期间,有人跟踪彼时还未暴露真实身份的神医,臣曾感念神医恩情出手帮忙摆脱了跟踪的人,然而对方并未因此就收敛。” “过了段时间,又有人跟踪神医,臣让侍卫出手抓了那几个跟踪的人送到了阳都府,可没过多久,就有人买通了狱卒想对那几人投毒灭口,幸而发现的及时才没成功。阳都府尹知道此事后就派人告诉了臣,臣怀疑背后势力不简单,便与阳都府尹做戏,假装那些人已经死了,让狱卒送信,对方果然上当,没再动手。” 惠安帝面色一变:“竟然把手伸进了阳都府?” 陆行越没搭话,这个时候不用他说什么,皇帝自己会想。 果然,片刻后他就听皇帝冷笑一声,“继续说。” “是。”陆行越说:“臣暗中把人关进了诏狱,严刑拷打,其中一人招供,说他们是受靳见云的指使跟踪监视神医,之前绑架神医一事也是他们所为。” 惠安帝没出声,只是眉眼更沉了些。 “臣让他认罪画押,拿着供词派人去抓靳见云,臣不好直接对他上刑,就提了一个犯人在他面前审,杀鸡儆猴吓唬吓唬他,那个犯人最后也招出了靳见云,臣这才把靳见云提出来,可他咬死不认,臣便对他动了刑,抽了一鞭,然而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平澜侯就闯进了诏狱,把靳见云带走了。” “带走了?”惠安帝坐直身子,皱眉冷声道:“谁允许他把人带走的?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陆行越愧疚道:“臣无能。平澜侯挡在靳见云身前,说我们滥用私刑,又说我们没有陛下诏令,无权对朝廷官员动手。加上证据不足,臣不好硬留人,是以暂时让他把人带走,先入宫向陛下请罪!” “臣办事不利,请陛下责罚。” 陆行越缓缓跪了下来。 惠安帝没说话,他慢慢靠在椅背上,神色喜怒难辨,食指摩挲着翡翠扳指,不知道在想什么。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气氛紧绷。 陆行越看似惶恐恭敬,实则心里无波无澜。 终于,惠安帝动了,他偏头抵着额角问:“你说不到一个时辰平澜侯就到了诏狱?” “是,臣不敢妄言,诏狱上下都可作证。” 惠安帝又沉默了,这次只停了片刻,便带着笑意问:“平澜侯只说了那些话你就放人,这不是你的性格,难道他没搬出贵妃?” 陆行越抬眸看了他一眼,见他眉心的气隐隐发黑,又快速地垂下了头,抿唇不语。 可此时无声胜有声,不承认不否认,便是默认。 惠安帝眼底暗色一闪而过。 他忽然抄起桌上的奏折一摔,“陆行越,你还记得你是谁的臣子么?朕提拔你做北镇抚司一把手,你就是这么报答朕的?” 陆行越羞愧道:“臣是陛下的臣,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只是此次臣到底证据不足,若是……” “没什么若是,锦衣卫本就有先抓后奏之权,非常时期,可以不择手段,不然朕要锦衣卫何用?” 惠安帝起身一拂袖,怒气勃发。 陆行越道:“臣谨记陛下教诲。” “去,把靳见云给朕抓回来,审个清楚明白!蛊虫乃禁术,早就该灭绝了,竟然出现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简直荒谬!若是他抵死不认,就给朕往死里打,朕倒要看看,谁还敢替他求情!” 陆行越额头抵着手背,唇角几不可察一勾,“是,臣遵旨!” 惠安帝一摆手,他就起身退了出去,心里大石落地,陆行越面上却没什么表情,程进送他下台阶,“侯爷慢走。” 陆行越拱手:“公公留步,进去看看陛下吧。” 程进眉心一动,转身回了御书房,就见惠安帝侧身站在书案后,面色阴沉。 他低头一看,地上躺着几本奏折,他赶紧捡起来放好,低声唤道:“陛下。” “程进,你说朕这几年是不是脾气太好了,把有些人的心养野了?” ------------ 第109章去见贵妃,来回拉扯 自从平澜侯夫人离开,贵妃的眼皮就跳个不停,她先是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本想看看书,但实在是心神不宁看不进去,干脆起身在殿内踱步,正走着,珍珠匆匆跑进来,“娘娘,陛下来了!” 贵妃眼皮又是一跳,赶紧整理了一下首饰和衣服问:“本宫可有不妥?” 珍珠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贵妃转身就要出门,结果到了门口,脚都要迈过去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抬手拔了头上的簪子和金钗,大朵的花也摘了,只留了零星几朵珠花,看着十分素净,素净的都不像她了。 珍珠诧异,“娘娘这是做什么?” 贵妃来不及解释,把东西往她怀里一塞,低声道:“赶紧收起来!” “是。” 珍珠虽然不解,但听话,眨眼的功夫就把首饰都收到了盒子里,跟着贵妃一起出门跪在了中庭。 她们刚跪下,那头惠安帝就带着人过来了。 时间卡的刚刚好。 “臣妾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惠安帝快步上前,睫毛低垂,看不清他的眼神,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俯身扶起贵妃,没当众给她难堪,温声道:“起来吧,大冷天的,跪在这儿做什么?” 贵妃眼圈微红,欲言又止。 惠安帝这才注意到她头上几乎没有首饰,素净非常。 他顿了下,握住贵妃的手拍了拍说:“进去说,风大,别吹伤了脸。” “谢陛下。” 进去后惠安帝在榻上落座,贵妃亲自奉茶,温声道:“这是陛下最喜欢的茶,可臣妾总是泡不好,陛下别嫌弃。” 惠安帝听到这话不免想起贵妃刚入宫的时候。 那个时候老侯爷还在,她在家里锦衣玉食,娇养惯了,什么都不会,但总是笨拙地想讨好他,他喜欢她的美丽和娇憨,却也讨厌她的任性和无礼。 后来老侯爷和长子含冤去世,靳家一度没落,她在御书房前长跪不起,求他彻查贪污一案,坚信自己的父兄是清白的,那一日大雨倾盆,她那纤细的身子仿佛随时都会被风雨折断。 好在查清了老侯爷与贪污一事无关,是被无辜牵连的。 他就恢复了靳家的地位,让靳远,也就是贵妃的弟弟袭爵,成了现在的平澜侯,正好贵妃大病一场后查出了身孕,他就晋了她的位份安抚她。 从那之后她就变了,变得沉静温柔,虽然偶尔在宫人面前还会露出几分骄纵,但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千依百顺,偶尔露出些娇态,却也不惹人厌。 自那之后,他就经常来她宫里,她泡茶的手艺一直没有长进,可他就喜欢那股别的地方都没有的味道。 惠安帝端起茶盏,还没说话,贵妃就跪了下去。 惠安帝手一顿,“你这是做什么?” 他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甚至还有些温柔。 贵妃却深知这个男人的脾性,她颤声道:“臣妾是替弟弟赔罪,堂堂侯爷无诏擅闯诏狱,已是大罪,之前弟妹入宫求臣妾帮他们说说话,臣妾虽然心疼侄子,但也知锦衣卫是奉皇命办差,怎能因臣妾一己私欲而干扰他们?” “臣妾让他们回去等诏狱的消息,没想到弟弟能那么鲁莽,直接闯入诏狱把人带走,是臣妾没管教好他们,没能为君分忧,反倒坏了陛下的事,求陛下责罚!” 她说完就深深地叩了下去。 惠安帝看着她乌黑的长发,沉默片刻道:“孩子入了诏狱,着急是人之常情,但不分青红皂白就从诏狱把人带走,不仅让锦衣卫的威严扫地,更是让朕颜面无存。” 贵妃心里“咯噔”一声,皇帝果然生气了! 她暗忖平澜侯这一家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她就这么一个弟弟了,能怎么办? “陛下要打要罚,臣妾都毫无怨言,只是——” 她抓着皇帝的衣袍一角,恳求道:“臣妾只剩一个弟弟了,靳家就这么一条根,求陛下念在臣妾多年服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他一命!” 惠安帝叹息一声,俯身握住她的手,“朕没说要他的命,你何至于此?” 贵妃潸然泪下,说不出话。 “朕已经命人把靳见云抓回去了,他牵扯大案,不能随意放过,查清之后若是与他无关,自然放他离开,若是与他脱不了干系……” 贵妃被他的停顿弄得心凉半截,却还是咬牙道:“若是真的与他有关,便按律法来,臣妾绝不干涉!” 惠安帝点点头,“朕就知道你最是明事理,知轻重。” 他手上用力把贵妃拉了起来,拍了拍她的手背说:“平澜侯闯诏狱,情有可原,但若是不惩诫一二难以服众。朕罚他面壁思过半年,扣一年俸禄,你觉得如何?” 面壁半年是难受了点,但比起他的罪算轻了,至于罚俸,靳府有的是银子,不差这点钱。 贵妃感激道:“谢陛下——” 惠安帝颔首,松开她端起茶盏喝起了茶。 贵妃见状也不敢说什么,皇帝没让她坐,她便只能站着。 就这么沉默地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惠安帝放下了茶盏,起身往外走,“朕奏折还没看完,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 贵妃跟着送他,惠安帝却摆了摆手,自己走到门口顿足道:“老五最近忙于朝政,也着实辛苦,让他没事入宫多陪陪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贵妃站在原地,寒意彻骨。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关心她,实则是在告诉她,他要削五皇子的权。 她怔怔地扶着桌边坐下,半晌自嘲一笑,“到底还是起了嫌隙。” * 果不其然,惠安帝回御书房后就吩咐程进把七皇子叫来,把五皇子负责的几件事交给他。 程进唤来徒弟程加,低声吩咐了一番。 程加不解,“陛下之前还说七殿下还小,怎么今儿就委以重任了?” 程进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才低声道:“君心难测,这词还用我教你?” 程加抿抿唇,委屈道:“那这也太难测了吧?” 程进拍了他脑门一下,“你个蠢材,陛下的用意你看不出?” 程加摇摇头。 ------------ 第110章我来接你,第一场雪 “哼。”程进一甩拂尘叹息道:“诏狱一事,最让陛下生气的,不是平澜侯擅闯诏狱,也不是贵妃为他们求情。” 程加更加不解了,“这都不生气,还能因为什么?” 程进翻了个白眼,又给他一下,“我怎么就收了你这么个蠢笨的徒弟?” 他一手执拂尘,一手背在身后,看着远处巍峨的宫墙,眸光幽深,“身为天子,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威严,平澜侯打着贵妃的名号就能把人从诏狱带走,无疑犯了陛下的忌讳,这是其一。” “其二,他的消息太灵通,来的速度太快,贵妃也是,陛下还没说什么,她就已经做好了求情的准备,显然是事先听到了风声。她从哪儿听到的?谁告诉她的?” 程加这会儿脑子终于灵光了,“哦!我知道了,贵妃在陛下身边有人。” 程进颔首,“贵妃的手伸得太长,管的太宽,已然失了一个妃嫔的本分,这才触了陛下的逆鳞,陛下分走五殿下手里的权力,一是敲打靳府,二是敲打贵妃,三则是警告五殿下。” 程加恍然大悟,感慨道:“贵妃聪明反被聪明误,没得到好不说,还惹了一身骚。” “伴君如伴虎,你要学的东西还多着呢,日后多动动你那榆木脑袋。” 程进摆摆手:“赶紧的,去请七殿下过来。” “谢师父教诲,徒弟这就去!”程加笑着滚了。 程进看着他的背影,半晌笑了声,摇摇头回御前伺候去。 * 早起时天还算晴,半天的功夫已经堆了厚厚一层云,乌压压的,看着像是要下雨。 陆行越走到宫门口,刚抬起头就听有人唤自己:“三郎——” 陆行越诧异转头,就见沈岚岁站在一边的马车前在冲他招手。 他快步上前,一张嘴呼出一片白雾,“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回家啊。”沈岚岁笑着用手背贴了贴他的手,感觉有点凉,就把自己的手炉递给了他。 不论什么时候,“回家”这两个字都无比诱人。 从心上人口中说出来,就更让人心动。 陆行越看着沈岚岁含笑的眉眼,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好。” 他先一步上了马车,一手握着手炉,一手牵起了沈岚岁的手,等她一脚踩在踏板上,他再伸长手臂揽住她的腰,护着她进了马车。 皇宫门口的禁卫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道:“侯爷和夫人真是恩爱啊。” 陆行越笑着颔首,放下车帘关上门。 沈岚岁在他对面坐下,马车内的小几上还有半盏没喝完的茶。 几下放着炭盆,帘子一放,马车内温暖如春,带着沈岚岁身上淡淡的香味。 陆行越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我听说平澜侯去诏狱闹了?怎么样?陛下没说什么吧?” 沈岚岁给陆行越倒了杯热茶。 陆行越接过喝了一口,把来龙去脉和她说了一遍,当然,这次说的版本是真正的版本,没有像在皇帝面前那样添油加醋。 沈岚岁听完点点头,“如此一来陛下怕是要猜忌贵妃和五殿下了。” “我是故意那么说的,靳家说白了只是贵妃和五皇子的爪牙,真正能拿主意的,还是五皇子和贵妃,打蛇打七寸,光罚靳家太轻了,不痛不痒的,又怎么能算报仇?” 沈岚岁颔首,“学到了,三郎厉害。” 陆行越莞尔:“这些东西不用你学,你只要平平安安的就好。” 沈岚岁一顿,心跳又不争气的乱了节奏。 “不知道陛下最后会怎么处置,贵妃多年圣宠不断,又有大公主和五殿下傍身,我觉得陛下不会重罚的。”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陆行越又怎会听不出? 他看在眼里却没戳破,顺着她道:“确实不会重罚,就算把靳见云抓回诏狱,他多半也会咬死不认,就算认也会全部揽到自己身上,他们心里都清楚,只要不供出五皇子就都有活的机会,供出五皇子,五皇子不一定有事,但他一定会死,还不如卖他们个好,保住靳府。” 说着他顿了下,有些愧疚地看着沈岚岁,“这件事,最后多半不了了之,还是委屈你了。” 沈岚岁一怔,她隔着方几握住了陆行越的手,释然道:“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这也不过是说说而已,谁敢罚天子呢?五皇子是他的儿子,我不过是个外人,又没死,陛下大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我都明白,从一开始我就没指望他们能罪有应得。” 就算末世也不是人人平等,有些人也有特权,何况是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 陆行越蹙眉:“可你受的那些委屈,不能就此作罢。” “当然不能。”沈岚岁捏了捏他的手,狡黠一笑:“别忘了,我可是神医,他们最好没有求到我头上的一天,不然,我非扒他们一层皮不可。” 陆行越顿了下,随即笑开来,“是我小瞧夫人了。” 沈岚岁低声道:“再说五皇子打不着,不还有靳见云么?等把他抓回来,记得替我打两下。” “一定。”陆行越答应下来。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下车的时候还是陆行越在先,转身伸出手臂等着沈岚岁。 驾车的孟成看着这一幕和后面跟上来的周全感慨道:“只要公子在,我这车夫的活他就都抢了。” 周全轻笑:“人俩那是夫妻恩爱,是情趣,你巴巴往上凑什么?” “也是。”孟成挠挠头笑了起来。 沈岚岁小心翼翼下了马车,眼尾忽然一凉,她诧异地眨眨眼,就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飞过。 她抬头一看,惊喜道:“陆远之,下雪了!” 陆行越跟着抬起头,却见细雪如沫,纷纷扬扬,刚落下就化了,不注意还以为下的是雨。 但即使是这么小的雪也足够沈岚岁兴奋了。 末世天气极端,很少下雪,就算下也是灰蒙蒙的,很难看的雪,每到那个时候污染就会加重,所以基地会封起来,基本不许人进出。 她兴奋地用手去接,结果被陆行越抓住了手腕。 “看路,回院里再玩。” 说完他顺势扣住沈岚岁的手,牵着她往府里走。 府门大开,陆明朝迎面走出,双方猝不及防在台阶上打了个照面。 ------------ 第111章一起吃饭,一顿忽悠 陆明朝没想到他们会这个时候回来,六目相对,他当场僵住了,好半晌才迈出另一只脚,站在门口看着陆行越和沈岚岁,笑容很淡,“回来了。” 沈岚岁欠了欠身,神色如常,“大哥。” 陆行越拱手。 陆明朝对他这冷淡模样习以为常,只是看着两人站在一起,英俊和明艳,看起来越发般配,他心里也就越发不舒服。 “大哥出府想必有事,我和夫人就不耽搁了,先走一步。” 陆行越不动声色上前一步挡住陆明朝的视线,握住沈岚岁的手温声说:“你昨日想吃狮子头,我让小厨房中午做了,吃到了么?” 沈岚岁笑着说:“还没,这不是等你一起。” 两人说笑着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像一团温热的美梦。 他空洞的视线不知道落在哪儿,脑中一片空白,心里备受煎熬。 周全落后一步,看着他微微泛白的脸色,忍不住问:“大公子,你没事吧?” 陆明朝抿紧了唇,深深吸气再吐出来,热气消散在风中,他摆摆手,“没事。” 只是有些事,他必须得尽快处理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周全挠挠头,狐疑地挑了下眉,喃喃道:“是么?” 瞧着一点都不像没事呢。 * 沈岚岁和陆行越回平澜院的时候,见隔壁院子里没什么动静,问了声迎出来的观春,“表小姐今儿一直没出屋?” 观春摇摇头:“哪儿啊,她被大夫人派来的人叫走了。” 沈岚岁了然地看了陆行越一眼,“看来是坐不住了。” 陆行越指尖在扶手上点点,“静观其变。” 而坐在暖阁榻上的周梦梨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她知道大夫人叫她来是为了什么,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之前预想的再多,到了现在也都碎成了一地渣。 所以她打算装死,装不过去再说。 大夫人端着茶盏端详她片刻,忽然轻轻一笑,周梦梨心里立刻“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要开始了。 “梦梨啊,你别紧张,我叫你来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在府上住的还习惯么?下人有没有伺候不周的地方?” 周梦梨乖巧摇头,“府上的下人都很得体,不曾对梦梨有过半点不好。” 大夫人有些得意地笑笑,“我调教的人,自然不敢做那些奴大欺主的事儿,不然一准打出去了。” 周梦梨心里又是“咯噔”一下,总感觉大夫人是在点她。 “那你表嫂和表哥对你如何?你和他们住的近,怎么没见你和他们多走动走动?” 终于,铺垫了一堆,图穷匕见了。 周梦梨反而有种“事已至此”的释然感,她抬起头看着大夫人,低声道:“姨母,梦梨有些怕三表哥。” “怕?你有什么好怕的?”大夫人语气有些急,见周梦梨吓了一跳又缓和下来,握住她的手苦口婆心道:“你别看老三成条板着张脸,但他是个会疼人的,你看他对沈岚岁不就很好?” 周梦梨迟疑着点点头,“三表哥对表嫂确实很好,他们很恩爱。” “哎,这不就是了!你想啊,他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对自己的妻子却百依百顺,日后你成了他的人,还怕他对你不好么?” 周梦梨愣了下,这么一说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可是…… 大夫人见她面露动摇之色,继续劝:“而且他又洁身自好,不像别的纨绔子弟,养一堆通房妾室,你去了之后,就你和沈岚岁两个人,沈岚岁脾气也好,你们做个伴,多好啊。” “可表嫂和我关系好,我若是和表哥……岂不是对不起表嫂?”周梦梨面色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臊的。 大夫人脸色一沉,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你这傻丫头,你自己都快顾不上了,还想着她呢?” 周梦梨抿了抿唇。 “你爹是个见钱眼开一心攀高枝的,将来指不定把你嫁给什么人,到时候我可插不了手,万一给你嫁个老头子或者病秧子,你哭都没地方哭去,老三之前腿不好,现在也治好了,配你还不是绰绰有余?” 虽然大夫人竭力掩饰,但她的高高在上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根本藏不住,不经意就会暴露本性。 周梦梨又陷入了纠结,大夫人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若是回去,她不一定会被嫁给谁,留在这儿嫁给三表哥的话,却也只是个妾…… 可她的身份,能做侯爷的妾,也算是她高攀了。 日后她若是有孩子,也是从侯府出去的,日子不会差。 大夫人这会儿不急了,端起茶盏慢悠悠地抿了口。 等时候差不多了,她握着周梦梨的手放缓了声音道:“你现在年纪还不大,不知道门第的重要,等你以后就懂了,我是你姨母,难不成还会害你么?亲姨母又是婆婆,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给你撑腰的,去别人家,你能过得这般舒心么?” 这话说到周梦梨心坎上了。 婆母再好也不是亲娘,但若是亲姨母,多少还是会照顾她一二的。 思来想去,周梦梨点点头,“多谢姨母,梦梨知道了。” “好孩子,去吧,多和你表哥接触接触,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你努努力,这事儿就成了。” 周梦梨本来就是个没多少主意的,被大夫人忽悠的不轻,出门的时候都有点飘,连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一路上满脑子都是大夫人的那些话。 “表小姐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唤回了周梦梨的神智,她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是观春。 观春是沈岚岁的人,这会儿见到她,周梦梨不免有些心虚,错开视线问:“嗯,表嫂在院里么?” “夫人去接公子了,眼下两人正准备吃饭,夫人让奴婢来看看,若是表小姐回来了,好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 周梦梨本想拒绝,她不太习惯和人一起,但想起大夫人的话,临时改了主意,小声问:“会不会太叨扰了?” “怎么会?夫人说三个人吃热闹,表小姐请——” 观春侧了侧身。 周梦梨思量片刻,还是走了过去。(本章完) ------------ 第112章夫妻恩爱,推心置腹 周梦梨进院子的时候本以为沈岚岁和陆行越一定在暖阁里,是以没做任何准备,结果刚进院子,就见沈岚岁和陆行越正站在廊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姿态十足的亲昵。 沈岚岁披着件银蓝色的披风,从廊下伸出手在接雪花。 不同于刚下马车时的雪沫,这会儿的雪花一片片鹅毛似的,纷纷扬扬,眨眼的功夫就在地上铺了一层素白。 明明是极常见的景色,可沈岚岁却那么惊喜,那么高兴,眼睛比天上的星辰还明亮,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这世上好像没什么烦心事能干扰到她,只要在她身边就很容易被感染。 周梦梨看着看着就不由得入了神,久久没动。 观春也没催她,小心地觑着她的表情,打算让她多看看夫人和公子恩爱的场面,最好让她意识到她插不进去,能知难而退。 “陆行越,好大的雪啊,你说过一会儿是不是就能堆雪人了?”沈岚岁想到堆雪人,整个人都兴奋的像个孩子。 陆行越无奈,“不怕冷么?” “不冷啊,下雪的时候没有化雪的时候冷。”沈岚岁笑着仰头看他,“能不能堆嘛?” 看着她这样,陆行越根本没法说“不”。 他迟疑片刻,认输地垂下了眼帘,注视着她的眼睛,“能,但,我来。” “啊?这么好玩的事你不让我参加,那还有什么意思?”沈岚岁的脸顿时垮了下去。 这算什么?听说过代课代打,没听说过代堆雪人的。 “可是你身子不好,大夫不许你碰凉的。”陆行越声音更低了些。 沈岚岁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哭笑不得道:“你是不是忘了,我是神医啊,之前那次……是意外。” “真的?”陆行越狐疑地看着她。 “真的!”沈岚岁竖起三根手指,“我发誓!” 陆行越探究地看了她一会儿,包住了她举起来的手,点点头,“信你一次,但如果下次你还肚子疼,以后就不许玩雪了。” “好好好。”沈岚岁满口答应下来。 她余光一扫,见周梦梨似是要转身离开,忽然开口道:“表妹来了?” 周梦梨尴尬地站在原地,面色微红地冲他们欠了欠身,“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 “没有,你来的正好,我们正准备吃饭呢。” 沈岚岁晃了晃陆行越握着她的手,陆行越垂眸看了一眼,却没松开,反而换成了十指紧扣的姿势从栏杆后走了出来。 周梦梨看着两人紧握的手,心情十分复杂,脸上的红晕都淡了些。 暖阁里燃着地龙,热的如春天一般,一进去大家就都褪去了披风。 三人坐在桌边,观春和赏夏立刻摆上碗筷。 沈岚岁给每人都盛了一碗汤,笑着说:“先喝口热汤垫垫肚子。” “谢谢表嫂。”周梦梨抬手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心绪复杂。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谁都怎么说话,周梦梨不太自在,陆行越和沈岚岁却自然的多。 两人会给彼此夹菜,不用说也知道对方想吃什么,爱吃什么,偶尔对视一眼,她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到那份绵绵情意。 本就食不知味,这会儿她更是连吃都不想吃了。 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沈岚岁起身道:“我给表妹准备的披风做好了,放在房里熏了一半的香,我去弄完,一会儿就回来,表妹你稍坐一坐。” “啊?啊,好。”周梦梨点点头,看着沈岚岁离开,再看看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喝汤的陆行越,她心里不由得又起了点涟漪。 她们难得有这样独处的机会。 大夫人也说让他们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可以呢? 而且他私下真的好温柔啊…… 周梦梨鼓起勇气,正眼看向了陆行越,“三表哥,你今日没去北镇抚司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陆行越咽下口中的汤,放下碗拿帕子擦了擦唇。 即使他没说话,也没看她,周梦梨还是感觉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威压。 她抿了抿唇,不免心生退意。 “三表哥……”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 陆行越忽然开口,吓了周梦梨一跳,心脏骤然缩紧,惶惶不安地看着他。 陆行越看着她,眼里没有半点温度,更别说像对沈岚岁一样温柔了。 “三表哥说什么?” “这里没有其他人,你不必和我兜圈子。”陆行越淡声道:“你也知道我是在北镇抚司当差,我最擅长的就是刑讯和侦查。” 周梦梨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她又想起了当时陆行越衣袍带血的模样,胃里不由得有些翻滚。 陆行越看着她眉心的颜色从粉红色一点点变白,继续道:“你初来乍到可能不清楚,我与大夫人并不和,她之前就往我院里塞过小妾,被我打发了,如今她心不死,又想把你塞过来,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我可以告诉你,我不接受。这辈子,我只有岚岁一妻,日后也不会变。” 他缓缓起身,垂眸看着周梦梨:“所以你不用在我这儿浪费时间,岚岁待你不薄,你不要执迷不悟,大夫人许诺你的东西,你不妨再好好想想,那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说完不等周梦梨反应,他就快步出了门,毫不留恋。 周梦梨抿紧了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来她自以为隐蔽的小心思,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是不是从她一进门,大家就都知道了? 所以在他们眼里她是什么?一心上赶着做妾的下等人么? 周梦梨顿时如坐针毡,一下子站了起来,明明身上穿了一层又一层,她却觉得自己现在衣不蔽体。 难堪的仿佛光着身子受人打量。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要这样?” 她眼前骤然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她才迈开一步就被绊了一下,向前扑去。 那一刻她都忘了反应,甚至觉得摔一下也没什么,疼了或许会好受一些。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她被人拉了一下,撞进了一个暖香的怀抱。 她怔怔抬头,沈岚岁温声问她:“哭什么?”(本章完) ------------ 第113章主动坦白,是她逼你 周梦梨眼泪倏然落下,正好落在了沈岚岁的手背上。 “表嫂,你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她哽咽着说,说完又后悔,想推开沈岚岁离开。 沈岚岁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腕,低声道:“不想和我谈谈么?你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明知你的来意,却放任不管么?” 周梦梨一怔,看着她不说话了。 * 丫鬟进来把碗筷收拾了,观春送上两盏清茶,便带着人退出去。 沈岚岁和周梦梨分坐方几两侧,周梦梨像霜打的茄子似的,低着头默默掉眼泪。 “哭吧,把委屈都哭出来,哭完就不许再哭了。”沈岚岁递给她一方帕子,周梦梨也没客气,接过来擦了擦脸,吸吸鼻子哑声问:“是你让表哥和我说那些话的么?” “我本意是想让你们单独相处一会儿,看看你有什么反应,虽然知道你是为何而来,但我不喜欢因为没发生的事就给人定罪,你若是一直不提,不做什么出格的事,我也不会把你怎么样,但三郎是个不喜欢麻烦的人,所以他直接挑破了你的心思,说的话可能有些重,你别往心里去。” 沈岚岁端起茶盏喝了口茶,镇定从容。 被她感染,周梦梨的情绪也渐渐稳定下来。 “其实他说的一点也不重,只是我自己觉得很丢人。”周梦梨刚清晰的视线又模糊了。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的心思被人看穿,无所遁形,尴尬又难堪,对么?” “难道不是么?”周梦梨有些激动地说:“我本以为这件事只有我和姨母知道,没想到所有人都知道,之前景止点我,我还以为她只是随口一说,原来是我蠢笨。” 沈岚岁看着她,摇摇头:“不是蠢笨,是你走了死胡同。” 周梦梨不解地抬起头,“什么死胡同?” “让我想想大夫人是怎么和你说的。”沈岚岁指尖点了点额角,低声道:“是不是说你的身份能嫁到国公府,给侯爷做妾,已是高攀?还说她是你姨母,她不会害你,日后在一个屋檐下,她可以护着你,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 周梦梨大吃一惊,眼睛都睁圆了,“你怎么知道?” 沈岚岁轻笑:“猜的嘛,我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也知道你现在的困境是什么,联想一下,其实不难猜的。” “我不想和你分析她这些话到底能不能实现,我只问你——”沈岚岁正色看向周梦梨,“你觉得她真的是为你好么?” “真的对你好,怎么舍得让你做妾?你母亲是庶出,但你是嫡出啊,怎么就上不得台面了?嫁不进高门大户,嫁个清贵人家为妻难道不好么?做妾要伺候主母和丈夫,时时仰人鼻息生活,哪怕婆婆是亲姨母,房中事她又能干涉多少?” 周梦梨一震,脑子像被人捶了一下似的,“嗡”一声让她恍惚了好一阵。 是啊,按照大夫人的身份地位,给她说门婚事还是不难的吧? 为什么让她做妾呢? 周梦梨之前被迷了眼,竟然没想到这些。 沈岚岁看着她的表情,点到即止,没再多言,从一边拿起那件淡青色的披风,起身走到周梦梨身后替她披上,温声道:“周梦梨就是周梦梨,不该成为后院所谓的周氏,不用羡慕别人,只要你自己立起来了,日子自然就好了。” 那一瞬间如醍醐灌顶,周梦梨恍然惊醒,握住了沈岚岁的手,转头看向她。 沈岚岁反握住她的手,她的掌心温热干燥,握着很舒服。 她说:“这件披风你穿着很美。” 周梦梨鼻子一酸,哽咽着点点头,“谢谢。” * 周梦梨缓了一会儿,喝完了一杯茶才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站在镜前好好的看了看。 淡青色的披风上绣着大朵大朵的梨花,非常素雅漂亮。 丫鬟也夸她:“小姐这披风是哪儿来的啊?真适合你。” “适合?” 周梦梨与镜中的自己对视,释然道:“是很适合。” 什么身份做什么事,什么身份嫁什么人,门当户对不好么?为什么一定要攀高枝呢? 高枝上的风景确实好,但也随时有可能被风吹落。 下面的风景差一些,但平淡安宁,未尝不是一个好去处。 她自己也清楚,她不是什么聪明人,那些弯弯绕绕弄不明白,实在不适合搞勾心斗角那一套。 长叹一声,她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 翌日一早,她就穿着这件披风去见大夫人。 * “你说什么?”大夫人彼时正在梳妆,荷角刚把簪子插上她就转过了头,那簪子差点刮到她眼睛,荷角赶紧抬起手,堪堪擦着她的脸过去。 大夫人“啧”了一声,荷角立刻跪下惶恐道:“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恕罪!” 大夫人现在没心思和她计较,摆摆手让她起来就看向了周梦梨,“你方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周梦梨面对她还是有点打怵的,但她想了一个晚上,觉得自己还是不想在陆行越和沈岚岁中间插一脚,坚定道:“姨母,我不喜欢三表哥,他也不喜欢我,我不想再和他接触了,婚事的事我想回家和父亲商量,这几日多谢姨母款待,梦梨感激不尽。” 她欠了欠身,姿态倒是恭敬。 大夫人咬了咬牙,“是不是有人和你说了什么?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么?你怎么忽然又反悔了?” 说着她面色一变,冷声问:“是不是沈岚岁和你说什么了?她容不下你是不是?” 周梦梨没想到她这么大反应,一时间吓得失语。 这模样落在大夫人眼里就是她默认了,当即火冒三丈,“荷初,你去把沈岚岁给我叫过来——” “等等——”周梦梨赶紧拦住荷初,急道:“与表嫂无关,是我自己不愿意的!” “你不愿意?你为什么不愿意?真的不是她们逼你的?我听说你昨日去了平澜院,出来的时候还哭了?你别怕,如果他们真的敢欺负你,你告诉姨母,姨母肯定为你做主!” 她说的恳切,可周梦梨只觉得浑身冰凉,她怎么知道她昨日去了平澜院?怎么知道她是哭着出来的? ------------ 第114章再起歹念,都一个样 所以她其实一直在监督自己对吧? 周梦梨在极短的时间里把身边的人都过了一遍,却悲哀的发现,除了自己带来的丫鬟柳莺,剩下的人都是大夫人派来的,所以她早就活在大夫人密不透风的监视下了。 有些事真是不能细想,越想越让人难受。 大夫人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还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她听进去了,起身握住了她的手,语重心长道:“梦梨,你来的那天我就和你说过了,我是你姨母,不会害你,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我会为你做主,怎么如今你反倒和我生分了呢?你可真是让姨母伤心啊。” 说着她拿出帕子在眼尾按了按。 周梦梨一向心软没主意,若是见她落泪,肯定会松口的。 大夫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可她不知道,经过沈岚岁的点拨,周梦梨现在听到这些话就反感。 她轻轻挣开了大夫人的手,眼眶泛红,哀求道:“姨母,我真的不想给三表哥做妾,求你体谅我,我想回家了。” 大夫人脸上的表情迅速消失,抬起的手也慢慢落了回去,在那长久的注视和沉默中,周梦梨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总感觉大夫人下一刻就会给她一巴掌骂她不识好歹。 她甚至都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大夫人的表情又缓和了下去。 “罢了,我不逼你,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吧,你娘在天有灵也不会怪我。” 周梦梨心里一喜,正准备道谢,又听大夫人道:“可你三表嫂马上就要过生辰了,要不,你留下来陪她过完生辰再走?你不是很喜欢她么?也不急在这一时吧?” 周梦梨迟疑了,“可表嫂没和我说。” “还早呢,你和她说你要走的事了么?” 周梦梨摇摇头。 “那不就是了。”大夫人叹息一声摸了摸她披风上的毛领,“你要是说了,她肯定也会让你再住两天的,之前你来就没给你办接风宴,这次一家人一起吃顿饭,也算为你饯行,如何?” 大夫人应该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毕竟一问就知道了。 但她又怕大夫人只是缓兵之计,先把她留下,再慢慢逼她去接触陆行越。 “你以为我是故意拖延时间?” 大夫人忽然开口,周梦梨猝然抬眸,“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脸都急红了,大夫人受伤地看着她,“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一个不择手段的模样。” “罢了,你要走就走吧,我现在就让人给你收拾行李。” 大夫人背过身一摆手,荷初就极有眼色地请周梦梨出去。 周梦梨欲言又止,可大夫人明显不想说话,她只能讪讪出去。 出门之后她犹豫着回头看了一眼,荷初叹息一声,劝道:“表小姐是怎么想的呢?夫人可能有些话说的直了些,你不爱听,但表小姐不妨想想,你若是不愿,她还能按着你的头和三公子拜天地么?” 周梦梨欲言又止,摇摇头。 “既然不能你还担心什么?她到底是你亲姨母,当年王爷子嗣众多,但真的关心你的,不就只有夫人一个?奴婢言尽于此,表小姐自己想想吧。” 荷初欠了欠身转头回去了,周梦梨站在寒风中,再一次被那点微薄的亲情蛊惑,犹犹豫豫地离开了。 殊不知荷初一直在门口盯着,见她走了才去和大夫人复命。 “夫人,表小姐看样子是不会走了。” 大夫人坐回梳妆台前,拿起金簪自己插上,闻言嗤笑道:“她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么?优柔寡断,耳根子软,难成气候。” “那夫人怎么还让她去勾搭三公子,她这样,三公子怕是看不上吧?”荷角嘀咕。 “你不懂。”大夫人对着镜子照了照,低声说:“男人喜欢的,和留在身边的,不一定是一个,喜欢不一定留得下,不喜欢也不一定就看不上。” 荷角蹙眉,还是不懂。 “男人的喜欢是可以和身体分开的,心里想的是一个,睡的又是另一个,不都这样么?” 大夫人想起自己那个爹,虽然喜欢她娘,对她娘也千依百顺,可府上还不是养了一堆侧妃姨娘的? “可国公不是啊。”荷角笑着说:“国公对夫人可是一心一意呢。” 大夫人手一顿,要笑不笑的睨她一眼,“就你会说话。” “周梦梨来了,还想着离开?天真。”她嗤笑一声,“本想着她若是有情,我成全她,也好少吃些苦头,可她既然如此不识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了。” 荷角与荷初对视一眼,荷初犹豫片刻,想了想低声说:“夫人,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刚成婚不久,若是闹出不好的事,国公那边怕是……怕是会多心。” 她委婉提醒,大夫人不以为意,“那又如何,我又没要那孽种的命,我把自己的外甥女儿许给他,他该谢谢我。” 荷初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 沈岚岁还不知道大夫人把主意打到了自己的生辰宴上,她刚把最新一批首饰图纸画出来,那边账本就送上来了,上个月藏珠阁狠赚了一笔,她的腰包也跟着鼓了起来。 她数着账本上的数,笑得眉眼弯弯。 “有钱的感觉真好啊。” 陆行越正在擦刀,闻言投来一瞥,忍俊不禁道:“这么喜欢钱?” “当然,有钱才能有好生活啊。”沈岚岁合上账本,摇摇头道:“俗话说的好,贫贱夫妻百事哀,有钱的时候不需要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斤斤计较,夫妻自然和谐恩爱,没钱了连根蜡烛都舍不得点,自然摩擦不断,再深的感情都磨没了。” 陆行越听完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夫人所言极是。” 他收刀入鞘,冲着外面喊了一声:“周全。” 周全掀帘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去把上个月夫人擦头发的钱算清楚,用红纸包了送来。” 周全:“???” “真,真结啊?” “当然。” 陆行越笑着看沈岚苏一眼,“不结钱我怕夫人跑了。” 沈岚岁捏了一粒花生砸他,“你现在越来越会噎人了。” ------------ 第115章一点喜欢,堆雪人吧 周全得了令,当真去把银子结了,用四四方方的红纸包好递给陆行越,陆行越再双手递给沈岚岁。 沈岚岁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还挺有份量。 她忍不住笑道:“这是什么?红包么?” “算是。”陆行越垂眸看着她雪白的手指覆在红纸上,显得越发白嫩,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其实用红纸没有别的意思,就是他的私心而已,他觉得沈岚岁拿着会很好看,果不其然。 “那我可收了。”沈岚岁说着就要收起来,但想了想又把红包放在了桌上,打开取出了一块碎银,大概二两。 “手伸出来。” 陆行越不明所以,但听话,伸出右手放在桌上。 沈岚岁握着他的手翻了个面,让他掌心向上,然后把银子放在他掌心,握着他的手合上。 陆行越疑惑地挑了下眉。 沈岚岁笑着拍拍他的手,“喏,夫人给你的零花钱。” 陆行越:“……” 他看着掌心里那锭银子,再抬眸看看狡黠笑着的沈岚岁,忍俊不禁,起身手搭在一起对沈岚岁作揖,“谢夫人。” 沈岚岁托着下巴“哧”一声笑了起来。 陆行越直起身子,也含笑看着她。 周全在角落里看着,面无表情,内心已经开始疯狂了。 瞧瞧瞧瞧,瞧瞧他们公子这不值钱的样子,一锭银子给他哄得心花怒放的。 啧啧啧。 “你不是想堆雪人么?正好今儿雪停了,我让人留了院子里的雪没碰,要不要玩?”陆行越笑够了问她。 沈岚岁立刻来了精神,“要要要!” “现在就去吧。” 她跪直身子就要下榻,陆行越五指张开,一只手就把她的脸罩住按了回去。 跌坐回去的沈岚岁:“???” “先把衣服穿好。” 陆行越手下滑,自然而然地替她正了下衣襟,唤来赏夏和观春,替她找厚一些的衣裳和披风,鞋也换成了靴子。 全副武装好后,沈岚岁感觉自己不像个人了,像个熊。 反观陆行越,还是穿着那身锦袍,罩了层狐裘披风就出来了。 沈岚岁幽幽地看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昨天的雪断断续续下了一个白天,晚上太冷,沈岚岁要出去陆行越死活没让,就没玩成。 今儿雪彻底停了,一脚进去能没过脚踝。 沈岚岁立刻来了精神,俯身抓了一大捧雪团起来,压实后搓圆,眼珠一转,她忽然唤道:“陆远之——” 陆行越毫无防备地上前,“怎么了?” 话音未落,一个白团带着初冬的寒气直奔他胸膛而来。 “砰”的一声闷响,沈岚岁带着胜利喜悦地笑了起来,“打中了!” 陆行越:“……” 他愕然片刻,随即失笑着直起身子,低头看了眼自己左胸前衣服上那一点雪沫。 刚刚那一下,好像真的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垂眸看着沈岚岁,沈岚岁又在搓雪球了。 她明艳秀丽的眉眼中那一点点花钿似的气变成了淡淡的绯色。 他还记得初见的时候,那里是白中带着极浅的红,眼下已经一点白色都看不到了。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的感情越来越深,越来越接近喜欢? 这一认知像一颗落在原野上的火星,顷刻间便化作了燎原大火,一发不可收拾。 “砰——” 这次雪球打在了陆行越的靴面上,沈岚岁低低问:“发什么呆呢?” 陆行越收敛心神,眸光颤动,眼底都是她的倒影,极致的纯白间,她是唯一的亮色。 心里一动,他俯身抓起雪球轻轻地砸在沈岚岁脚边,笑道:“你还不跑,我要反击了。” 沈岚岁立刻站起来,转身就跑,边跑边抓雪打他。 两人你来我往,院子里宽敞,全是厚厚的新雪,他们穿的也厚,跌一跤也不疼,所以他们放开了跑,院子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他们的欢声笑语。 观春几人不知不觉在廊下站了一排,脑袋跟着玩闹的两个人来回转。 画面看起来有些喜感。 “只羡鸳鸯不羡仙啊,我也想找个知冷知热的人成婚了。”周全羡慕地说。 “咔咔咔——” “你说这样的人要去哪儿找呢?”周全又问。 “咔咔咔——” “不对,主子这不是找的,他这是歪打正着。”周全更羡慕了。 “咔咔咔——” 周全:“……” 他皱眉转头,“你哑巴了?” 穆朗抓着一把瓜子无辜地看他,半晌把手伸出去,有些心疼地问:“你也要么?” 周全:“……” 我恨你是块木头。 他嫌弃地转头,就见观春和赏夏也一人抓了把瓜子吃的津津有味。 沉默。 几息之后,周全手里也多了捧瓜子,四人站在栏杆边此起彼伏的“咔咔咔”。 等那对小夫妻玩累了,栏杆下已经多了一行瓜子皮。 沈岚岁好久没这么大的运动量了,干脆就地坐在雪堆里,急促地喘息,白气氤氲,打湿了她的睫毛,很快又化成细小的水珠落在眼下。 相比之下陆行越好的多,他呼吸只是略微急促了一点,面色微红,双眼明亮,看着还是很精神。 他伸出手,声音低沉,一开口热气灼人,“起来。” 沈岚岁摇摇头,“不起,没力气了。” 她不过是随口抱怨了一句,没想到陆行越沉默片刻,忽然俯身,双手伸过她的腋下,直接把人拔了起来。 沈岚岁:“???” 她像被忽然拎起来的猫一样,茫然无措,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陆行越已经把她放到了一边的栏杆上。 沈岚岁:“……” 她幽幽地盯了眼陆行越看起来没多少肉的手臂,再看看自己的,好吧,打不过。 然而陆行越把她放下后转身就走了,沈岚岁一开始不明所以,但很快就发现陆行越在滚大雪球,一开始有些笨拙,怎么都弄不好,后面干脆自暴自弃,不追求那么圆润,随便团一团再一点点修饰,一个圆滚滚胖墩墩的雪人身子就出来了。 大雪球上摞了一个小一点的,雪人的身子就算做好了,他左右看看,下一步该做什么就不知道了。 陆大侯爷有些无措地转头看了过来。 沈岚岁心一跳,从栏杆上滑下来,“你等等——” 她就地找了两颗大小相近的小石子,按在了雪人的脸上,又折了两根枯枝,插在两边,一个最简单的雪人就堆好了。 嗯,就是丑了点。 沈岚岁看一眼就笑得直不起腰。 陆行越盯了两眼,也表情微妙地移开了视线,嘴角欲勾不勾。 正准备说什么,院外匆匆进来一人,“公子,锦衣卫来人了。” ------------ 第116章再度入狱,你欠她的 陆行越不用问也能猜到是什么事,点点头道:“知道了。” 下人便又匆匆出去了。 沈岚岁拍了拍手上的雪,手已经凉的微微泛红,她呼出一口热气搓了搓说:“你去吧。” 陆行越转头看了眼她,面上的笑意微淡,明显不太想去,但不去又不行,所以心情不好。 沈岚岁看在眼里,颇感稀奇,这人竟然还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陆行越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搓了搓,他的手其实也凉,但他一运起内力,瞬间就热了,包着她的手像个小火炉,温度刚刚好。 沈岚岁身子慢慢放松下来,舒服地眯了眯眼。 她指尖轻轻动动,低声道:“去把,早去早回,我等你吃饭。” “好。” 陆行越再不舍也知道轻重缓急,把沈岚岁的手捂热后对观春和赏夏道:“一会儿让她好好泡泡手,再涂点东西,别冻伤了。” 说完他自己抖了下披风,把碎雪抖掉就大步离开了。 周全和穆朗立刻跟上,观春和赏夏从廊下出来,观春笑嘻嘻地拨了下雪人的枯枝手臂,“这个雪人确实丑了点,但是夫人和公子一起堆的,意义不一样啊。” 沈岚岁转头看了眼那圆滚滚的雪人,笑了起来,“是不一样,一会儿你去厨房看看,有萝卜什么的拿一根,给它插上当鼻子。” “好!” 观春闻言立刻提着裙摆小跑着去了。 “瞧她那高兴劲。”赏夏忍俊不禁,又对沈岚岁道:“夫人在外面玩了好一会儿了,进屋暖和暖和吧,你都出汗了,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沈岚岁答应下来。 * 陆行越到了府门口一看,果然是北镇抚司的人,叫李九,长得瘦瘦高高,面相有些阴郁。 他看到陆行越立刻大步迎上来,拱手道:“大人,靳见云被抓回来了,今早终于受不住招了。” 陆行越毫不意外,靳见云本来就不是什么硬骨头,吓唬一顿再打两下,自然就招了。 他点点头,扔下一句“做的不错”就上了马车。 上次进诏狱,靳见云虽然也慌,但要说害怕还真没多少,他觉得自己爹和贵妃会捞他,不会放任不管,所以面对陆行越的时候底气十足。 然而这一次,两人再在诏狱里见面,靳见云刚被从刑架上放下来,一身血渍,衣衫破烂,看着很是狼狈。 陆行越却一身干净清爽,因为从外面进来,身上还带着清冽的寒气和雪味,沁人心脾。 靳见云想站起来,却因为身上的剧痛腿一软跪了下去,没人扶他,所有人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幕。 靳见云立时咬紧了牙关,倍感屈辱。 他强撑着要起来,陆行越却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靳见云咬牙切齿,不想抬头看他,这样的姿势只会让他更丢人,可他不想抬头,陆行越却没打算放过他。 他一抬手,立刻有人递上鞭子。 陆行越温热的大手缓缓握住了冰凉的鞭柄,随后用冷硬的顶端抬起了靳见云的下巴。 “靳见云,你后悔么?” 周全闻言立刻给了周围人一个眼神,锦衣卫们会意立刻退了出去,大牢里时间清空,靳见云却没发现。 “后悔?后悔什么?” 他一动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就叮当作响,刺激着他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恶狠狠地瞪着陆行越,“你现在是在和我炫耀么?陆大人,陆侯爷?” 陆行越下垂的眼帘下眸光淡淡,“炫耀?你还不配。” “你——”靳见云恨不得咬出血来,“你到底想做什么?该招的我都招了,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贪心不足,想控制神医为己用,所有的错都在我,我已经签字画押了,你还不去向陛下复命,留在这儿,是想动私刑么?” 陆行越没说话,他静静地把鞭子挂到了一边的架子上。 随后活动了下手腕,慢慢蹲了下来。 他要是说话还好,偏偏不说话,靳见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越发慌张。 “你……陆行越,你敢对我用刑,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他忍不住往后退,可后面就是刑架,根本退无可退。 “铛”的一声,他的镣铐撞到了刑架,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空的大牢里。 周全和穆朗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翻了个白眼,瞅他那个怂样,还没做什么呢就哭爹喊娘的。 然而下一刻,大牢里陡然传来一声惊嚎。 “啊啊啊啊——我的手!我的手啊啊啊啊!” 靳见云喊破了音,声音尖锐刺耳,周全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这是他能发出的动静。 他赶紧转头看了一眼,还没看清,又是一声痛呼:“啊啊啊啊——” 他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忍不住小声提醒:“主子,你下手悠着点啊,还没定罪,把人搞出个好歹来陛下和贵妃那边不好交代。” “我知道。”陆行越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那两声不是他搞出来的。 “断手断脚而已,再接回去就行了。” 周全:“???” 穆朗:“……没毛病。” 周全:“????” 他猛地扭回来看着他。 穆朗淡定道:“夫人给他治病,他不思感恩就算了,居然还想害夫人,绑架夫人给她下蛊,这是他应得的,没打断他的第三条腿已经是手下留情。” 周全一想也是,半晌他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怼进了靳见云的嘴里。 靳见云满头大汗,眼眶通红地瞪着他。 周全抠了抠耳朵,“你太吵了,少嚎两句。” 靳见云:“……” 妈的,虎落平阳被犬欺! 等他出去了,今日之仇必百倍千倍报之! 思及此,他咬紧口中的帕子,想保留自己最后一点尊严,不在陆行越面前叫出来。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声音是能憋回去,但眼泪不行。 陆行越面无表情地擒住他的右手,一个用力“嘎巴”一声,靳见云立刻像浑身触电一样抽搐起来。 痛到极点,他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面色涨红,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落。 陆行越一只手就按住了他,沉声道:“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这是你欠她的,我替她讨回来,很公平吧?” ------------ 第117章互给台阶,赏玉如意 当天下午,靳见云的手脚被接好后,陆行越就入宫去给惠安帝复命。 虽然大家都知道这件事背后肯定不仅仅是一个靳见云,可五皇子的权力已经分出去了,陛下就是有息事宁人的意思。 这个时候咬着不放,皇帝的面上不好看,就算最后真的招出了五皇子,除了得罪所有人,讨不到一点好。 所以到此为止,让靳见云扛下一切,能让他认罪,也算是给沈岚岁一个交代,也间接打了贵妃的脸,满阳都谁不知道靳见云是贵妃的侄子? 惠安帝在御书房接见了陆行越,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陆行越出来后没多久,惠安帝就下旨狠狠训斥了平澜侯一顿,说他教子无方,罚俸一年。 而靳见云直接被贬到了偏远荒凉之地做一个小小的县丞,归期不定。 知道这个消息后,平澜侯夫人差点哭晕过去,不顾阻拦要入宫见贵妃。 然而她还没出门,贵妃就派人来传了话,说是靳见云有错在先,该罚,罚的好,让整个侯府的人都好好反思一下,堵死了她的路,这回平澜侯夫人是真的晕了过去,侯府一阵兵荒马乱。 与此同时贵妃还让人去国公府送了一对玉如意,说是给沈岚岁的赔礼。 沈岚岁收了玉如意,把人送走后在正厅坐了一会儿,掀开盖子看了眼,两柄玉如意细腻如羊脂,看不到半点瑕疵,一看便知不凡。 贵妃道歉确实是有诚意的,也放得下身段。 观春在边上瞧着,笑道:“贵妃是真会做事,这个时候还知道安抚一下夫人,瞧着倒不像靳家人作风呢。” “道歉未必是真的悔过,也未必是跌了面子。”沈岚岁倒是冷静得多。 观春不解:“奴婢愚钝,没明白。” 赏夏把盒子盖上,给她解释:“靳见云被贬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陛下显然正在气头上,这个时候求情只会适得其反,所以她拦着侯府的人出门,再派人来安抚夫人,不管是不是真心悔过,起码是搭了个台阶,让双方的面子都好看,贵妃是陛下的人,她这么做,旁人也会以为是陛下的意思。” “我明白了!”观春恍然大悟,“如此一来,陛下的面子保住了,还会觉得贵妃懂事,不会因为靳府的事再迁怒她。” “没错。” 沈岚岁赞赏地看了赏夏一眼,对观春道:“你看那玉如意成色很好,但这玩意,宫里会少么?对一个多年圣宠不断的贵妃来说,算不得什么。” 她这么一说,观春一合计也是,忽然就对那玉如意失了兴致,半晌喃喃道:“奴婢这脑子真是不好用,这都不明白。” 她敲了敲自己的头,有些懊恼。 沈岚岁摆摆手对赏夏道:“把玉如意收起来吧,封在库房,不必拿出来。” “是。”赏夏捧着盒子走了。 正厅里就剩沈岚岁和观春。 沈岚岁这才拍了拍观春的肩膀说:“这世上若没有笨人,又怎么会有聪明人呢?大家都一样还有什么意思?” “可奴婢太笨了,怕会拖夫人的后腿。” 观春之前还不觉得,但经过这些事后越发觉得自己力不从心。 “拖什么后腿?我又不上阵冲锋。”沈岚岁笑着起身,走到她面前捏了捏她有点肉肉的脸说:“我身边就你和赏夏两个人,赏夏稳重聪明,但她不那么爱说话,你呢活泼有趣,虽然不算特别聪明,可你有自己的长处就够了,我喜欢的就是你的活泼有趣。” 观春慢慢抬起了头,眸光颤抖。 沈岚岁莞尔,“你们做自己,把自己的长处发挥到极致,就可以了,我也需要有人能陪我聊天解闷啊。” 观春心里一阵阵热流涌过,用力地点点头,“好!” 感情到了这个程度,观春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抱住了沈岚岁的腰,埋在她怀里抽噎:“夫人对奴婢太好了,奴婢这么笨你都不嫌弃奴婢……” 沈岚岁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正要开口,厅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陆行越进来之后顿了一下,视线落在观春身上,轻轻地挑了下眉,“在做什么?” 观春一个激灵直起身子,“奴婢,奴婢眼睛进沙子了!” 沈岚岁:“……” 她哭笑不得地放下手,看向陆行越,观春立刻道:“奴婢还要去小厨房看看,告退了。” 说完急匆匆地从陆行越身边溜走。 沈岚岁无奈,“你看起来也不吓人啊,为什么她们都怕你?” 陆行越摇摇头,“怕点也好。” “靳见云送走了?” 沈岚岁摸了摸他的手,有点凉,就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了他。 陆行越颔首,“我亲自送去平澜侯府的。” 沈岚岁诧异,“那……平澜侯没和你拼命?” 陆行越看她一眼,“盼着我挨揍?” “哪儿能啊?”沈岚岁笑了起来,“我这是担心你。” “嗯。”陆行越敷衍地点点头。 “说真的,他没骂你么?”沈岚岁拍了他一下。 陆行越唇角微勾,“骂了,我不在乎,他越气,我越痛快。” 沈岚岁倒吸一口气,“啧啧啧,你多少有点变态,真的。” 陆行越神色坦然,变态就变态,他是真不在乎,若非靳见云哪会引出后面那些破事? “不过想想还挺爽的。”沈岚岁笑着托着下巴看他,“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活该。” 另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了陆行越的手背上,她低声道:“谢谢三郎帮我出气。” 陆行越莞尔,“分内之事罢了。” “咳咳咳——” 忽然插进一阵咳嗽声,陆行越和沈岚岁一齐看去,就见观春站在门口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公子,夫人,大夫人派人来请你们过去。” “叫我们过去?说了什么事么?” 沈岚岁疑惑。 “说是要和你们商量夫人生辰宴的事。” 沈岚岁与陆行越对视一眼,狐疑道:“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她会那么好心? * 两人去了主院发现,不仅仅是大夫人,其他人也在,连周梦梨都在,一家子就差他们两个。 ------------ 第118章表个态吧,她是底线 沈岚岁直觉没好事,一进来眼皮就开始跳了。 她不由得按了一下。 陆景止见状忙问:“怎么了?可是外面风大进了沙子?” 沈岚岁点点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话音刚落陆行越就握住了她的手,按着她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父亲,大夫人,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么?” 荣国公也习惯了他这不伦不类的称呼,点点头道:“都坐吧。” 随后看了眼大夫人,面色和蔼道:“过几日就是岚岁的生辰了,之前你们和你们母亲有些龃龉,产生了些误会,一直没解决,如今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一起好好谈谈。” 沈岚岁挑眉,龃龉确实是龃龉,但误会……真的是误会么? 她没说话,视线落在大夫人身上,想看看她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大夫人闻言有些歉意地笑笑,“之前我对岚岁和老三的态度确实严厉了一些,与岚岁和老三无关,是我自己有些事没想清楚,如今我已经想开了,在这儿给你们赔个不是。” 沈岚岁诧异地和陆行越对视一眼。 大夫人已经站了起来,冲着他们欠了欠身,荣国公抬手去拦,没拦住,大夫人还真的行了一礼。 荣国公立刻看向沈岚岁二人。 沈岚岁立刻起身,快步闪开,躲开了这一礼,陆行越也跟着躲开。 “大夫人这是做什么?岚岁实在是不敢受,哪有让长辈行礼的道理?传出去岚岁得被人戳着脊梁骨骂啊!” 她之前找话本子和风俗读物恶补了一下。 彻底吃透了这边的习俗规矩,在古代果然不管是哪个朝代,孝道都是最重的,哪怕是皇家也躲不过这两个字。 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下来,你没罪都变成有罪了。 大夫人其心可诛。 “娘你也太郑重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陆景止赶紧打圆场,起身扶起大夫人。 大夫人有些尴尬道:“我本意是想给你们道个歉,没想那么多。” 荣国公见她面色微红,赶紧瞪了陆行越夫妻一眼,“你们母亲都表态了,你们呢?” 沈岚岁心里不快,荣国公对大夫人是真的好,作为一个丈夫来说,确实不错,但作为一个父亲还是差了点。 “我们——”沈岚岁刚开口,眼前就多了一道身影。 陆行越站在她身前直视荣国公问:“原谅也该有个具体的事,不知大夫人说的是哪件事?既然要解开芥蒂,不如摊开了说,我们也好弄个清楚明白,儿子和岚岁都一根筋,实在不知道大夫人在说什么,又谈何表态?” 荣国公眉头一压,正厅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沈岚岁悄悄扯了下陆行越的袖子,陆行越看着荣国公眉心那一点隐隐发黑的气,知道这是发怒前兆,见好就收道:“大夫人的意思我们也明白了,只是龃龉这种事,一个屋檐下难免会有,我与岚岁住在平澜院,会尽量少出门,也请大夫人少插手平澜院的事,我们相安无事,皆大欢喜。” 说着不给荣国公反应的机会,他一拱手,深深作揖。 荣国公一股火发不出去,无可奈何。 陆明晚看不过去,一拍扶手站起来怒道:“说的像谁爱管你一样,陆行越你别不知好歹,蹬鼻子上脸!” 陆景止没说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决定保持沉默。 周梦梨更是鹌鹑似的不敢吱声,之前她听沈岚岁说他们和大夫人关系一般,还以为能有多一般,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沈岚岁看了陆明朝一眼,却见对方目光涣散,没有聚焦,似乎在走神? 这一家人还真是有意思。 “好了,今天叫你们来不是吵架的。”大夫人坐回圈椅里,有些疲惫和委屈地说:“我本意是想一家人好好的,现在看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慢慢来吧,但我还是想替岚岁办个生辰宴,到时候一家人热闹一下,行么?” 陆行越欲言又止,转头看了眼沈岚岁,用眼神询问沈岚岁的意见。 沈岚岁思量片刻,余光瞥过荣国公的脸,点点头,“大夫人一番好意,岚岁不敢辜负,只是不要办的太铺张了,只是个生辰而已,一家人在一起吃顿饭就很好。” 荣国公闻言脸色果然好了不少,“就这么定了。” “好,我会看着办的。”大夫人高兴地笑了笑,还真带上了几分真情实感。 陆行越看了眼她眉心的气,颜色黑中带白,可见这真心还是装的。 他垂下眼帘,淡声道:“若是没有旁的事,我就和岚岁先回去了。” 荣国公“啧”了一声,“怎么没事?你跟我去书房。” 陆行越看他一眼,荣国公皱眉:“怎么?我这个当爹的使唤不动你了?” 陆行越松开手,对沈岚岁低声道:“你先回去。” 沈岚岁点点头,又不放心地说:“和国公好好聊,别气他。” 陆行越颔首。 *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房,荣国公头也不回道:“把门关上。” 陆行越关了门,缓步走到桌案前站定。 荣国公坐在桌案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无奈叹息,“你现在是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了是么?” 陆行越嘴唇动了动,垂下眼道:“不是不不认,只是有些事你我心知肚明,除去那些事,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 荣国公语塞。 一肚子火瞬间灭了,只剩苦涩和无奈。 两人沉默良久,空气中的微尘在阳光下浮浮沉沉。 有那么一瞬间,荣国公仿佛在陆行越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 半晌他摆摆手,“罢了,我知道你的心结解不开,我也不强求,但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稍稍给她一点尊重?我都不求你待她如母,可她到底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荣国公语气诚恳近乎卑微。 陆行越抬起头,与他对视,亲眼看着他眉心的气变成淡粉色,心里一软。 “父亲。” 荣国公眸光颤动,“哎……” “如果她不再对岚岁做什么,我看在养育之恩的份上……”说着他顿了下,似乎觉得这个说法有些可笑,轻嗤一声。 荣国公:“……” “你放心,她只要不对岚岁下手,我不会把她怎么样,这是我的底线。” 陆行越言尽于此。 ------------ 第119章岁岁生辰,缺了个人 十月二十是荣国公府三少夫人的生辰。 大夫人下令一早就操办了起来,府内张灯结彩,厨房的火从天亮开始就没熄灭过,厨子忙的脚打后脑勺,香味源源不断地从窗子里飘出来。 要是有人这个时候来,运气好还能替厨子尝尝味道,得一口佳肴。 丫鬟小厮也跟着忙前忙后,搬桌子拿碗筷的,整个国公府的人都动了起来,好不热闹! 平澜院里尤甚。 陆行越今日特意和人调了班,惠安帝那边没事,他就比较清闲,可就是这么个闲人一早天光刚亮的时候就出了门,现在还没回来,走之前还特意嘱咐平澜院上下,不许他们吵醒沈岚岁,等她自己醒了再说。 然后沈岚岁就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嗯,其实主要是被渴醒的。 入了冬地龙烧的更旺,有时屋内还会加个炭盆,空气里干的厉害,一觉起来沈岚岁感觉自己的鼻子和嗓子都风干了,一呼吸都痛。 “观春——观春——我的嗓子——” 沈岚岁趴在床边有气无力地伸出了手,隔着帘子晃了晃。 观春闻声进来,见到这一幕哭笑不得,赶紧倒了温水给她。 “夫人可睡饱了?” 沈岚岁一个骨碌爬起来把水干了,喝完靠在床头喟叹一声,意犹未尽道:“再来一杯。” “夫人别喝太多,一会儿要吃饭了,喝个水饱就吃不下东西了。” 沈岚岁一愣,“哦对,今天是我的生辰。” 观春和拿衣服的赏夏:“……” 您可算想起来了。 沈岚岁又喝了半杯水,彻底清醒过来,没见到陆行越,问了一句。 观春握着杯子道:“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让我们别吵醒你,没说要去哪儿。” “不是调了班么?出门做什么?”沈岚岁嘀咕了一句,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没表现出来,穿个衣服的功夫就忘到脑后。 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她看着镜子里的人,正想着一会儿有场硬仗要打,观春拿出一支金簪问:“夫人今日生辰,打扮的艳丽一些吧?看着喜庆。” 沈岚岁回神,看着镜子里不施粉黛也好看的脸,点点头,“好。” 正好赏夏拿来的衣裳也是红色的,沈岚岁就亲自动手化了个比较明艳的妆。 打扮好之后观春和赏夏凑在一起看了一眼,都露出了惊艳的神色,“夫人今天真的好美!” 沈岚岁莞尔,起身拿起早就准备好的红包一人给了一份,“今儿夫人高兴,人人有赏,去把其他人都叫过来。” “是!”两人欢天喜地去了。 很快平澜院的下人全到了,有序地站在院子里,大家面上都带着喜气,等沈岚岁出来的时候,齐齐躬身道:“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长命百岁,福泽绵延。” 声音嘹亮,惊得不远处栖息的鸟扑棱棱飞了起来。 沈岚岁站在台阶上,心情舒畅,笑着说:“这段时间多谢大家的照顾,平澜院才能如此井井有条,有错就罚,有功就赏,今日正好是我的生辰,便一道赏了。” 她给观春和赏夏一个眼神,两人一人拎了一个小篮子走下去。 篮子里装的都是红包,两人一左一右发了起来。 红包分量不轻,入手后大家都喜笑颜开,一迭声地道谢。 沈岚岁莞尔:“只要你们不存二心,好日子还在后面。” “谢夫人,奴婢(奴才)绝无二心!” 沈岚岁摆摆手,人便散了,该干嘛干嘛去。 陆行越还没回来,主院那边已经派人来催了。 沈岚岁道:“罢了,先过去吧。” * 大夫人说要好好办还真的张罗的不错。 暖阁的帘子被支了起来,奴婢们进进出出,托盘上的佳肴流水似的送进去。 沈岚岁走到门口,荷初和荷角立刻欠了欠身,荷角进去通报一声,大夫人竟然亲自迎了出来。 一身绿裙的陆景止和浅粉色裙裳的周梦梨一左一右地扶着大夫人,见到沈岚岁后,陆景止直白地夸道:“嫂子今儿真是光彩照人,这一身很适合你。” 周梦梨也笑了笑,“确实很漂亮。” 沈岚岁温声道:“生辰嘛,得穿的喜庆点,不然不是浪费了大家的一番心意?盛装出席是应该的。” 大夫人微微一笑,“岚岁说的是,来,进屋说,外面冷。” 进了暖阁,里面有些热,观春便帮沈岚岁解了披风。 沈岚岁被大夫人强拉到榻上坐下,陆景止和周梦梨坐在另一侧。 “行越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大夫人往外看了看。 “他有点事——” “我来迟了么?” 沈岚岁话音还未落,陆行越就进来了。 沈岚岁诧异回眸,却见他肩膀微微一松,身上的披风就落在了周全手中,周全轻轻拢起抱着退到了一边。 陆行越走过来,冲大夫人拱了拱手,又问了一遍,“我来迟了?” 大夫人顿了一下,“没有。” 陆行越颔首,在沈岚岁下面坐下,温声道:“抱歉,早上有点事,出去一趟,没来得及等你醒。” 沈岚岁摇摇头,“事情办完了么?” 陆行越竟然露出了点笑意,颔首道:“办完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见他如此开心,沈岚岁早上那点失落瞬间烟消云散。 “娘,我们来了。” 陆明晚和陆明朝一前一后进来。 大夫人笑容立刻真诚了许多,“人到齐了,那咱们就开饭吧。” 沈岚岁疑惑:“不等爹了么?” 大夫人起身摆摆手,“他临时有事回不来了,咱们先吃。” “什么事儿啊?”陆景止皱了皱眉,“家里这么大的事都能耽误?” 陆明晚瞪她一眼:“说什么呢?爹是兵部尚书,忙不是正常的么?他不忙,能有你锦衣玉食的生活?怎么胳膊肘还往外拐呢?” 陆景止懒得理他,哼了声不说话了。 沈岚岁与陆行越对视一眼,两人心里都存了疑。 大夫人在主位落座,笑道:“岚岁是寿星,来,坐我身边。” 她左手边的位置给荣国公留着,沈岚岁要坐就坐在她右手边,但那以往都是陆景止的位置。 沈岚岁立刻看向陆景止。 陆景止颔首:“应该的,我坐大哥身边。” 于是现在的座位就变成了大夫人在上,右手边是沈岚岁、陆行越、周梦梨。 对面是陆景止、陆明朝和陆明晚。 ------------ 第120章轮番祝福,婚姻大事 所有的饭菜都上来了,美酒飘香,暖意融融,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 大夫人给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们立刻退了出去,暖阁的帘子放下,自成一方天地。 大夫人笑着端起酒杯道:“今儿是家宴,大家不要拘束。” 她看向沈岚岁说:“岚岁刚过门,咱们一家人也没好好吃过饭,今儿也算是沾了你的光,来,我敬你一杯。”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1)。” 伸手不打笑脸人,沈岚岁端起酒杯放低与她碰了一下,莞尔一笑:“谢大夫人。” 两人相视一笑,一同举杯饮酒。 “不要喝太多,我还没敬呢!”陆景止赶紧道:“我祝嫂子——朱颜长似,头上花枝,岁岁年年(2)。” 陆明朝几人也端起了酒杯,沈岚岁笑道:“大家的心意我都收到了,不用一个个敬,我敬你们吧!” 她起身举杯,其他人坐着,她环顾一周,点头示意,众人便跟着举起杯共饮。 沈岚岁干了这杯酒,坐下来看了眼身边的陆行越,陆行越笑着拎起酒壶给她满上,又端起自己的酒杯说:“我还没说祝语。” 沈岚岁挑眉:“那你说。” 陆行越郑重举杯,眉眼温和,声音清润,“我祝夫人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愿从今后八千年。长似今年。长似今年(3)。” 沈岚岁心里微微一动,正准备拿起酒杯,陆行越的大手忽然覆过来,盖住了她的杯子。 沈岚岁:“???” “我喝就行。” 陆行越仰头一饮而尽才松开了手。 大夫人眸光闪烁,瞥了眼周梦梨。 周梦梨安安静静坐在一边,面上有些羡慕。 大夫人意味不明道:“岚岁和老三的感情真好。” 陆明朝不动声色攥紧了面前的酒杯。 “好了,别光喝酒,这么一大桌子菜,不趁热吃多浪费啊!”陆景止眼巴巴地看着沈岚岁面前的一道甜食。 沈岚岁一眼看出来了,用公筷夹了放在陆景止的碟子里,“景止说的是,大夫人,都是一家人,就不用那么客气了,开饭吧?” 长辈不动筷,他们不好先吃。 大夫人颔首,拿起勺子亲自给沈岚岁盛了碗排骨汤。 “岚岁还是瘦了点,多吃些补补。” 沈岚岁真是受宠若惊,赶紧伸手接过,“谢大夫人。” 陆行越也多看了大夫人一眼,她眉心的气一如既往的黑,中间掺了一点白,显然对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多少变化,这一举动还是为了面子好看。 如此,他就放心了。 紧接着大夫人的视线就落在了他身上,堪称和蔼地说:“老三大难不死,因祸得福,不仅官复原职,还娶了个可心的夫人,我这也算歪打正着做了件好事?” 桌上的人除了周梦梨和陆景止外表情都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冲喜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不可否认,最后收益的确实是陆行越。 陆行越沉默片刻,看了沈岚岁一眼,唇角微勾,“是。” 是什么他没说,但看他那仿佛有温度的眼神,在座谁不明白? 陆明晚忍了又忍,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知道你有夫人了,用不用这么嘚瑟?” 陆明朝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周梦梨小声道:“表嫂和三表哥的感情真让人好生羡慕。” 陆景止也道:“你们要不还是回去再看吧,给我们一点活路吧!” 大夫人微微一笑,垂下眼帘,“吃饭吧。” 饭桌上的话题总算告一段落,沈岚岁安心吃饭,她倒是不担心大夫人在饭菜酒水上做手脚,她有异能,那些伤不了她。 全桌就属她吃的最专心。 陆行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余光都落在沈岚岁身上,见她碟子里空了,就给她夹菜。 吃了一会儿,大夫人又聊起了陆明朝和陆明晚的婚事。 上次说陆明晚在容昭公主备选驸马的名单上,可后面就没了音讯,陆明晚为此闷闷不乐了好一阵儿,不过听说容昭公主暂时没有选驸马的心,他又活了过来。 此时听大夫人提起,只笑笑不说话。 大夫人也知道他的心思,没有多说,若能尚公主,也是一件好事,有陆明朝撑着国公府,陆明晚不必那么努力。 是以话题中心又变成了陆明朝。 大夫人叹息一声,“明朝啊,你也不小了,你三弟都成两次婚了,你还没个着落,不像话。” 陆明朝拿筷子的手一顿,转头看着她,“娘,我不急。” “你怎么能不急呢?你不急我和你爹也急啊!你看看整个阳都,像你这样身份地位的,有几个还没成婚的?”大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说。 沈岚岁视线落在陆明朝身上,看着他漠然的侧脸,忽然想起,陆明朝已经二十四了,这个年纪在末世还很年轻,没成婚的比比皆是,但放在古代,大部分都成家了,陆明朝确实算晚的。 陆明朝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忽然看了过来。 桌上的气氛陷入凝滞。 陆行越倒是不受影响,继续给沈岚岁夹菜。 陆明朝收回视线,蹙眉道:“娘,今日是三弟妹的生辰,你一定要说这些么?” 大夫人面色一僵,深吸一口气,强撑着笑意说:“罢了,你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但你自己也上点心,你是家里老大,将来要继承整个国公府的,你得肩负起延续香火的重任。” 陆明朝绷紧了下颌,欲言又止,最后压下了烦躁,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饭桌上其他人更不敢说话了。 周梦梨低头盯着自己面前的碗。 陆景止欲言又止,干脆不说话。 “对了,你们不是都给岚岁准备了生辰礼?拿出来看看吧?”大夫人转移话题,拍了拍手,立刻有丫鬟进来。 当先的丫鬟手里捧着红木匣子,后面的人手里也捧着东西。 再往后是来送温好的新酒的。 周梦梨手边的酒壶被拿下去,换上了新的。 丫鬟还帮她倒了一杯。 周梦梨没注意,全部心神都在丫鬟打开的匣子里。 “这是我亲手绣的香囊,技艺不精,东西也不贵重,嫂子不要嫌弃。” 陆景止起身拿起香囊递给沈岚岁。 ——题外话—— (1)《诗经》 (2)《诉衷情》 (3)《一剪梅·寿吴景年祀》 ------------ 第121章单独说话,野种孽子 大家的礼物都不算贵重,但能看出来都是用心了的,连陆明晚那个一天到晚跟个斗鸡似的人,也别别扭扭送了沈岚岁一盒珍珠。 沈岚岁都笑着收了,连声道谢。 大夫人见陆行越没动,问道:“行越给岚岁准备了什么礼物?” 众人立刻看向了陆行越。 陆行越面不改色道:“我的礼物私下送,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什么礼物这么神秘?现在还不能说?”大夫人还真好奇了。 沈岚岁也很想知道,但陆行越不想说话的时候,那嘴就和蚌壳一样难以撬开。 “既然他说私下送,那我就私下看吧。”沈岚岁莞尔,替他解了围。 寿星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然不好追着问。 酒过三巡,大家面上或多或少都泛起了酒色。 大夫人正准备开口,座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众人循声看去,就见周梦梨手一歪,趴在了桌上,酒杯被碰掉,落到了地毯上。 沈岚岁见她醉眼迷蒙,忍不住笑了笑,“表妹好像醉了?” 周梦梨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嗯?好像是有一点晕……” 她声音都软了下来,模糊不清。 大夫人无奈摇头:“这孩子酒量是真差,罢了,荷角——” 荷角进来:“夫人。” “扶表小姐下去休息,给她熬点醒酒汤。” “是。” 荷角扶着周梦梨起身,到了门口荷初也搭了把手,两人一起把周梦梨架走。 “我也有些晕,先失陪了。”沈岚岁刚起身,大夫人忽然叫住了她。 “岚岁你等等——” 陆行越眯起了眸子。 沈岚岁也提高了警惕,“怎么了?”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你跟我来。” 大夫人走到沈岚岁身边看着她。 沈岚岁没动,故作不解地问:“去哪里?什么礼物啊?” “这个礼物有些来历,我得和你单独说,放心,就在我的房间。” 大夫人伸手要抓她,陆行越忽然拉住沈岚岁的手往后一拽,躲开了。 大夫人一愣,随即失笑道:“别这么紧张,在自己府里,我还能害你们不成?” 沈岚岁垂下眼帘,看了眼陆行越的手,陆行越也在看她,低声问:“要去么?” 沈岚岁也在想这个问题,不去的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太不给大夫人面子了,而且她姿态放的这么低,直接拒绝她,传到荣国公耳中怕是又要影响他们父子的关系。 虽然荣国公不是陆行越的亲爹,但她能看出来,陆行越对荣国公很尊敬。 她可以不管大夫人的面子,但不能不考虑荣国公。 然而没等她开口,大夫人又道:“这件礼物说起来和行越也有点渊源。” 陆行越脸色微微一沉。 他刚要起身,沈岚岁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给他一个眼神,又对大夫人道:“那我还真得去看看了。” 陆明晚瞪了陆行越一眼:“瞅你那小心眼的样,一天到晚总觉得别人要害你,你也不瞅瞅你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的,有病就去治,别在那儿以小人之心揣摩娘!” 陆明朝看看大夫人,又看看沈岚岁,犹豫着问:“娘说的是什么东西?既然和三弟有关,爹知道么?” 此言一出,半梦半醒的陆景止都清醒了,大家都察觉到了不对,纷纷看向陆明朝。 陆明晚震惊,“大哥?你说什么呢?!” 沈岚岁诧异之后很快反应过来,看来陆明朝是查到了什么东西,她的离间计生效了。 “我只是问问,你激动什么?”陆明朝面不改色,话是对陆明晚说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大夫人。 大夫人面色微微僵硬片刻,又恢复如常,“你爹回来我自会告诉他,他知道也会支持的,毕竟,那不是一般的东西。”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沈岚岁是真的好奇大夫人所谓的礼物到底是什么,若是假的,她一出门大家一看就能戳穿,没必要。 若是真的…… 和陆行越有关,她还真的想拿回来。 “既然与我有关,我不能看么?”陆行越站了起来,直视着大夫人。 大夫人沉默片刻,倏地一笑,“可以是可以,但我们婆媳说点私密话,总不好让你听,你在外面等,如何?” 沈岚岁和陆行越对视一眼,陆行越点点头,“可以。” 剩下陆明朝、陆明晚和陆景止面面相觑。 陆景止摆摆手,“我也醉了,先回去了。” “我送送你。”陆明朝看她走路都走不直了,让人扶着她。 剩陆明晚一个人坐在那儿生闷气。 * “行越去暖阁等,我带岚岁进去,一会儿就出来。” 到了大夫人的卧房外,大夫人看了陆行越一眼,戏谑道:“你不会还要跟进来吧?” 陆行越看了眼旁边的暖阁,对沈岚岁道:“我等你出来。” 立刻有嬷嬷上前掀开了暖阁的帘子,陆行越没急着进去,先扫了一眼,确定里面没什么异常,这才迈步。 大夫人带着沈岚岁进了卧房。 卧房内温暖如春,摆件低调华贵,香炉里不知道燃着什么香,味道厚重却不腻人,很符合大夫人的个性。 沈岚岁没有多看,大夫人径直入内,在榻上坐下,对丫鬟道:“把我梳妆台上的红木盒子拿来。” 丫鬟应声照做,取来一个长条盒子,不到小臂长,看起来像装的首饰。 大夫人把盒子放在矮几上,对沈岚岁道:“坐。” 沈岚岁在她对面落座,“这是——” 大夫人轻轻一拨,搭扣落下,盖子被掀开,露出里面的金步摇。 步摇流光溢彩,嵌着珍贵的宝石,一看便价值不菲。 沈岚岁不解,“步摇和行越有什么渊源?” 此时没有旁人,大夫人也懒得再装了,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陆行越没告诉过你么?他根本不是我的儿子,他是陆宴宁和野男人生的孽种!这金步摇是我刚过门的时候,陆宴宁送我的见面礼。” 大夫人拿起步摇,起身走到沈岚岁身前,眸光阴郁,金步摇落在她的手里,不像首饰,更像一把匕首,似乎下一刻就会捅进沈岚岁的心口。 沈岚岁眼睛一眯,陆宴宁? 那不是荣国公早年病逝的妹妹么? 陆行越是陆宴宁的儿子?? ------------ 第122章物归原主,下作手段 陆宴宁这名字一开始沈岚岁还没反应过来,但前段时间她心血来潮问了一下府里的老人,想了解下上一辈的事,这才知道了陆宴宁的名字。 她知道荣国公有个妹妹,但那个妹妹早早就去了,死了好多好多年,阳都已没多少人记得。 没想到今日竟然从大夫人口中再次听到了这个名字,更没想到的是,荣国公所谓的“故人”之子,那个故人竟然就是陆宴宁——他亲妹妹! 陆行越是陆宴宁的儿子,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为什么荣国公会对陆行越如此爱护,明明他对大夫人那么偏心,但还是会为了陆行越与大夫人翻脸? 为什么陆行越一应待遇与嫡出的兄妹无异? 为什么陆行越没有从“明”字? 为什么大夫人对陆行越如此不待见? …… 一直盘旋在心头的疑云陡然散开,沈岚岁恍然大悟,但紧接着又有了新的疑问。 既然陆宴宁是荣国公的妹妹,大夫人算是她的嫂子,怎么好像对她恨之入骨一样? 就算陆行越不是她亲生的,她不搭理就完了,为什么三番两次这么算计他,恨之欲其死? 如今看来,更像是恨屋及乌? 大夫人不知道沈岚岁在想什么,以为她是被陆行越的身份震惊了,心里难以接受才这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她痛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没关系,虽然他是个克亲的孽障,但国公护着他,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大夫人笑够了神情一敛,忽然凑近,要把步摇插在沈岚岁的头上。 “你做什么?”沈岚岁握住她的手腕。 丫鬟立刻喝道:“三少夫人,你要对夫人做什么?” 沈岚岁没理她,皱眉看着大夫人,“你是酒喝多了,疯了么?” 大夫人哼了一声,“我没疯,我清醒的很,这步摇留在我这儿二十多年,就恶心了我二十多年,之前没机会扔,正好你嫁进来了,这步摇给你,也算‘物归原主’,你可千万别弄坏了。” 沈岚岁盯着她的眼睛,确定她确实没醉,正准备把步摇夺过来,大夫人忽然松了手,步摇就直直地掉了下去,这要是摔了,上面的珠宝难说会不会磕坏。 这是陆行越生母的东西。 沈岚岁立刻俯身伸手去接。 大夫人垂眸睨了她一眼,不屑地笑笑,抬手拂掉了矮几上的茶盏,热茶顿时淋了沈岚岁一身,半边袖子都湿透了,明艳的红瞬间变成了暗红,乍一看像一团血。 好在沈岚岁抓住了步摇,没让它落在地上。 她握紧步摇,缓缓直起身,面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大夫人却全然不惧,甚至心情颇好地笑了笑说:“真是不好意思,我这几天手有点抖,没注意。” 她瞥了眼边上的丫鬟道:“带三少夫人去暖阁更衣,换好也不用回来了,我有些乏了。” 沈岚岁怒火中烧,却莫名觉得哪里不对。 这人把自己叫过来就为了发疯么? 还把陆行越生母的东西给她,她会这么好心? 虽然泼了她一身茶水,但茶水不烫,伤不到人,难不成就为了羞辱她一下? 那也太幼稚了吧? 沈岚岁心念电转,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暖阁! 陆行越就在暖阁! 她非搞这么一出让她去暖阁换衣服,难道是为了让她去看什么东西? 心里一紧,沈岚岁不等丫鬟过来,提起裙摆转头就跑了出去。 大夫人在后面放声大笑起来,笑声穿过门帘闷闷地传出来,听得沈岚岁咬牙切齿。 她抬眸一看,暖阁门口站了好几个人,丫鬟婆子都有,面色个顶个的难看,沈岚岁心里“咯噔”一声。 不知谁喊了一声:“三少夫人来了!” 门口的人立刻看过来,沈岚岁沉了沉心,走过来竭力保持冷静地问:“都站在这儿做什么?” 那几个婆子丫鬟一见她,如临大敌,面色更难看了些,堪称惊恐。 沈岚岁眯起眼,“怎么?我长得像鬼么?” 她上前一步就要去开门,那几个婆子立刻道:“少夫人不可!” 她们挤在门口拦着她,支支吾吾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沈岚岁脸彻底沉下来了,“让开!” 主卧的大夫人闻声扶着丫鬟的手走了出来,好整以暇地问:“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大夫人——” 那几个婆子丫鬟一见大夫人就跪了下来。 大夫人眉一皱,“到底怎么回事?说!” 有个婆子咬牙道:“表小姐难受的厉害,老奴不敢怠慢,便扶着她过来了,见暖阁没人,便想着扶她进去歇歇,等大夫人和三少夫人说完话再去通报,没想到……没想到这两个丫鬟回来说三公子在里面。” 说着她低下头哭了起来,“老奴有罪,老奴该死,可老奴事先真的不知道啊!” 她指着脸色煞白的丫鬟说:“都是她们玩忽职守,不在门口守着,不知道去哪儿躲懒了,老奴误以为里面没人,这才……哎!” 丫鬟忙不迭磕头,“奴婢是去给三公子端茶的,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啊!” 另一个丫鬟只顾着哭,话也说不出来,眼看着一口气没上来就能晕过去。 沈岚岁脑中“嗡”的一声,抿紧了唇。 这个时代不比末世,末世男男女女一起睡都不算什么,能活着就不错了,哪有那么多顾忌? 可在古代,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未婚女子名节就毁了! 要么嫁,要么死。 眼下还不知道里面是个什么情况,不能轻举妄动。 难受只有一瞬间,但很快沈岚岁就反应了过来。 陆行越不是普通人,他不愿意,周梦梨根本做不了什么,当务之急是先确认里面的人是不是陆行越,再稳住这些人,不让事态进一步扩大。 “大夫人,事已至此,还是先看看表小姐和三公子吧,老奴——” “啪!” 那婆婆话还没说完,脸就被人扇的一偏,疼的眼冒金星。 众人一惊,立刻看向沈岚岁。 沈岚岁面色平静,冷声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你想好了再说话,表小姐清清白白,岂容你一个下人议论?你在这儿鬼哭狼嚎,是生怕不能毁了她么?” ------------ 第123章不是三郎,国公回府 那婆子不服,嚎的更大声了,大夫人想说什么,沈岚岁反手又是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惊得周围的奴才都跟着缩了缩脖子。 大夫人张开的嘴又闭上了,不满地看着沈岚岁,“你这是做什么?” 沈岚岁目光如刀,扫过地上那几个人的脸,厉声道:“我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眼下我来了,主子的事儿轮不到你们一群奴婢在这儿叽叽歪歪。” “你们一口一个表小姐,一口一个三公子,是想毁了她的名声逼死她么?表小姐可是大夫人的外甥女,你们是在打大夫人的脸么?” 大夫人面色一僵。 “谁再敢多说一句,就给我拖下去打,打完毒哑了发卖到偏远之地!”沈岚岁一拂袖,面色狠厉。 正准备哭冤的丫鬟婆子闻言立刻闭紧了嘴。 大夫人眯起了眼,有些惊讶。 之前只以为她嘴皮子能说会道,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挺能唬人。 “在我的院子里要发卖我的下人,我答应了么?”大夫人上前一步,看了眼暖阁紧闭的门,咬牙道:“我们外面这么大动静,里面的人都不出来,可见也没什么羞耻心,既如此,还给他们留什么脸面?来人,开门!” “要开也是我开,轮不到旁人插手。” 沈岚岁抢先一步挡在门前,狠声道:“都给我退下!国公府家事,也是你们能看的?你们长了几个脑袋?” 那几个丫鬟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下。 大夫人眼风一扫,“还愣着做什么?我的院子,什么时候一个少夫人也能指手画脚了?” “她不行,那我呢?” 荣国公的声音从拐角传来,大夫人悚然一惊,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难以置信地转头,“你——”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然而在看清荣国公身后的人后,她的脸瞬间没了血色。 “陆行越?!” 沈岚岁转头,却见陆行越快步而来,握住了她的手,视线落在她深深浅浅的衣袖上,沉声问:“怎么弄的?” 沈岚岁怔怔地眨了眨眼,“大夫人泼的。” 陆行越立刻看向大夫人,眼神冰冷锐利,“大夫人,不知我夫人哪里得罪了你?” 荣国公冷脸道:“先把门打开。” 话音落下,门自己从里面打开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却见陆明朝从里面走了出来。 沈岚岁愕然,再往后一看,里面的榻上似乎躺着一个人。 陆明朝先看到她,眼神有一瞬间的悲哀,却又很快移开,看了陆行越一眼,视线交汇,只有他们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他看向了大夫人。 大夫人身形一晃,难以置信地倒退一步,又立刻扑上来。 陆行越揽住沈岚岁的肩膀,抱着她远离了大夫人。 大夫人目眦欲裂,颤声质问:“你怎么在这儿?你怎么会在这儿?!” 陆明朝眼眶微红,轻声反问:“不然应该是谁在这儿?三弟么?” 大夫人哑口无言。 荣国公深吸一口气,犀利的眼风扫过地上的几人,喝道:“来人,把她们几个给我捆了关进柴房看好,等我解决了这边的事再处置她们!” “是!” 后面跟来的侍卫立刻上前把丫鬟婆子都拉了起来。 丫鬟婆子哀嚎着求饶,却反被捂住了嘴,硬生生拖了出去。 观春和赏夏之前被留在了主院的暖阁,此时跟着陆行越过来,想上前,沈岚岁看到了,冲她们摇摇头,使了个眼色。 两人便往后躲了躲,没靠近。 院子里瞬间清静下来,可这种安静更让人害怕。 荣国公闭了闭眼,沉声问:“梦梨呢?” 陆明朝侧过身,“弟妹进去看看吧,梦梨现在的模样,不太好见人。” 沈岚岁心里一紧,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松开她的手,沈岚岁便进去了。 周梦梨伏在榻上,面色潮红,呼吸滚烫,衣衫不整,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 “别怕梦梨,是我。” 沈岚岁小心靠近。 周梦梨听到她的声音清醒了片刻,挣扎着看过来,忽然就落下泪,“表嫂……表嫂……我好难受……” “我知道。”沈岚岁快步到了榻边,握住她的手却像握住了一块火炭,吓了她一跳。 再看看她粉面含春的模样,分明是被下了药。 她咬了咬牙,没忍住低声骂道:“她真是个疯子!畜生!” 周梦梨低低地哭了起来,沈岚岁摸了摸她的脸怜惜地说:“没事,马上就好了。” 异能顺着她的手传入周梦梨体内,周梦梨顿觉身体一凉,像被扔进了水池里,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体内的热痒快速褪去,她舒服地喟叹一声,面色渐渐恢复如常。 与此同时,陆明朝关上了暖阁的门。 几人站在廊下,气氛怪异又紧绷。 大夫人忽然一把攥住了陆行越的衣领,恶狠狠质问:“是不是你?!” “娘你做什么?” 匆匆赶来的陆景止大惊,陆明晚跟在后面,也是茫然震惊,但下意识地站到了大夫人身边。 “你们别管我!我要杀了这个畜生!这个克亲的孽种!” 大夫人抬手就要打陆行越,却被紧紧攥住了手腕。 “娘,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陆明朝疲惫地问。 “我闹?你知不知今日的事传出去你就得娶周梦梨了?!” 大夫人崩溃地喊了起来,“你还没成婚?她怎么能进门?” 陆明朝深深地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眼神失望又平静。 “没成婚不是正好?我娶了表妹,两全其美。” 大夫人一惊,不可置信地瞪着他,轻声问:“你疯了么?她什么身份、什么家世?她配么?” “那又如何?事已至此,我不娶她,你让她一根白绫吊死么?” 陆明朝低低地笑了起来,“到底是谁疯了?母亲,那是一条命!一条无辜的命!!” 最后一句他近乎咆哮,脖颈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陆景止心重重一跳,明白了什么,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嘴。 陆明晚上前挡在大夫人身前,推了陆明朝一把,“你喊什么?!她是你娘!” ------------ 第124章真相大白,一场闹剧 “是,她是我娘,你该庆幸她是我娘,不然她早就进了阳都府大牢!” 陆明朝失望地闭上了眼,靠在一边的墙上,无力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我娶表妹,成婚之后就搬出去。” “我不同意!我绝不可能让她进门!”大夫人厉声尖叫。 “容不得你不同意!”荣国公开口,“这件事我答应了,等这件事结束,我就修书一封请周家人入都,共商婚事。” “你说什么?”大夫人紧紧皱着眉,“陆枭!” “我已经替明朝看好了贵女的人选,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定下来,你现在竟然让明朝娶一个地方小官的女儿,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这个儿子?你是不是生怕他们抢了陆行越那个野种的风头?!” 大夫人彻底控制不住情绪了,陆景止难以置信,“娘,你在说什么啊?” “唐初!”荣国公怒不可遏,猛地甩了她一巴掌,“你闭嘴!” “爹!” 大夫人被打的一个趔趄向后倒去,陆明晚赶紧上前扶住了她,震惊又失望地看着荣国公,“你怎么能打娘啊?她是你的妻子,你竟然为了陆行越打她?” “你住口!” 这一声不是荣国公,而是陆明朝,他面色难堪的看着陆明晚,“这没你的事。” “怎么没我的事?大哥你到底吃了什么药,要娶周梦梨也就算了,连娘的话也不听,现在爹打娘你也不管?” 陆明朝攥紧了手,没说话,胸膛急促起伏,有很多话想说,却又说不出口。 “陆行越你果然是个灾星,我们好好的一家子因为你闹成这样,你高兴了,满意了?!”陆明晚看向一边站着仿佛事不关己的陆行越,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 若不是他现在还扶着大夫人,肯定已经扑上去了。 陆景止也看向了陆行越,舔了舔唇,“三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陆行越本想让她去问大夫人,可在对上陆景止那对悲伤的眼,又说不出口了。 不管其他人如何,陆景止这个妹妹从未对不起他。 他转头看向大夫人,还没开口,大夫人就一把推开了陆明晚,一脸豁出去的表情,“你不说,好啊,那我来说,你们都要脸,我不要!” “陆枭——”她指向荣国公,恨声道:“你铁了心要为了这个野种和我对着干是吧?” 荣国公费解地看着她,“唐初,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觉得你没错?” “我错什么了?”大夫人赤红着眼,手指转向了陆行越,“你瞒了这么久,还打算瞒一辈子么?” “他,是你妹妹陆宴宁和野男人无媒苟合生下的孽种!什么在庄子上养病,分明是在庄子上养胎!”大夫人咬牙切齿道:“若非把这克亲的妖物接了回来,我的老三也不会胎死腹中!他顶替了我老三的身份,占有了我老三的一切,我不该恨么?!” “我满怀期待给老三准备的东西,最后都便宜了他,我不该怨么?” “他就是克亲,未生时克父,生下来克母,亲人接近克亲,谁靠近他,谁都不得好死!” 陆行越冷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可更多的他不知道了,荣国公不肯与他说,他还想过他父母可能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身份,没想到……竟然是这样。 他眸光微颤,看向了荣国公,即使心里已经信了,但他还是想听荣国公亲口说。 “她说的是真的么?” 荣国公面色铁青,目光如刀,这次是真的气狠了,他上前反手又给了大夫人一巴掌,大夫人的唇角都露了血迹,陆明晚接她没接住,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陆景止赶紧上前要去扶她,荣国公厉喝:“不许扶!” 陆景止手一顿,“爹……” “唐初,你扪心自问,我这些年可曾亏待你半分?你身为正妻的尊荣,我都给你了,因为尊重你,我身边连一个妾室都没有,这么多年一心一意守着你过日子,因为知道你的心结,我心疼你,你对行越的苛待排挤,我都睁一眼闭一只眼了,你怎么还是容不下他?你还要他,要我怎么做?!” 荣国公目眦欲裂,愤怒咆哮,听得人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宴宁是我亲妹妹,她生前也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长嫂如母,你为什么连她唯一的血脉都容不下?啊?” 荣国公一时激动,弯腰咳了起来。 陆明朝赶紧上前拍了拍他的背,“爹你先消消气。” “行越……行咳咳咳——” 他颤抖着伸出手,陆行越垂眸看了片刻,握了上去。 荣国公眼圈湿润地看着他,半晌都没说出话来,嘴唇一个劲地颤抖。 陆行越不忍道:“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陆景止已经石化在当场,听不到也看不到。 陆明晚看着大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娘,你说的是真的么?我本来还有个弟弟?” “当时大夫说这一胎不稳,但经过调理已经好很多了,他明明可以好好活下来的,都是他,都是他——”大夫人伸手指着陆行越,眼里恨得像要滴血。 陆行越也看着她,目光复杂。 在很小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大夫人亲生的,一直视她为亲母,见她对自己冷淡,就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他努力读书,努力习武,每次都希望得到大夫人一句夸赞,可她不仅不高兴,还会用厌恶又复杂的眼神盯着他。 时间长了,他就不再往她面前凑了,却还是会想方设法找她喜欢的东西送来,直到某一次他发现自己送的一株花被扔给了下人,他受不了,去问荣国公为什么娘不喜欢他。 荣国公当时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他也曾真心尊重爱护大夫人的。 只可惜,一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虽然早就认清了这个现实,真到这一刻的时候,他还是会觉得心寒。 “砰——” 紧闭的暖阁门忽然被人踹开,打断了大夫人的鬼哭狼嚎。 沈岚岁携着一身怒火而出,冷声道:“你在这儿装什么受害者?你儿子死了和三郎有什么关系?是他杀的么?他那个时候也不过襁褓婴儿懂什么?” “可你想杀我却是实实在在的,这件事你怎么绝口不提?” ------------ 第125章律法不公,公道在心 陆景止大骇:“什么意思?” 大夫人面色一变,怒目圆睁,“你少胡说八道!给我堵住她的嘴!快点!” 陆明晚动了一下,荣国公喝道:“你给我站住!” 沈岚岁瞥了他们一眼,讥笑道:“看来二公子还什么都不知道呢,那我就告诉你。” 陆明朝闭上了眼,泪顺着眼尾滑入鬓角。 “当初我嫁进国公府,在洞房里为什么会有一个男人?你们真以为是刺客么?不,他是被人收买来带我私奔的,等我们从国公府离开,他就会杀了我去找人领赏,可惜我不愿意和他走,他就起了歹念要杀了我,可惜我早有防备,先下手杀了他。” 沈岚岁视线落在角落里面色灰白的陆明朝身上,低低一笑,“就因为大公子偶然见了我一面,动了娶我为妻的念头,和大夫人说了,大夫人不同意,不能接受,觉得我身份低微配不上大公子,大公子坚持,第一次反抗了她,她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挑战,觉得是我教唆了她的好儿子,所以对我恨之入骨。” 陆景止无法接受,一退再退,脚下绊了一下,不小心跌在了栏杆上。 “正好三郎重伤回来,昏迷不醒,大夫人就起了让我冲喜的念头,想彻底断了大公子的念头,但她又怕三郎去了,一个屋檐下大公子鬼迷心窍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所以打算斩草除根。” “别说了……”荣国公额角青筋直跳,忍不住按住了眉心。 “为什么不说?”沈岚岁反问:“我已经忍了很久了,今日若非三郎警惕,此时里面的就该是三郎了,一下子害了两个女子,你们就开心了?咄咄逼人到这个份上,却连话都不让我说?这世间没这样的道理!” 她无视荣国公难看的脸色,冷声道:“我知道您想粉饰太平,一家人好稀里糊涂过着,但不好意思,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受害者是我,没人有资格要求我闭嘴。” 她抬手一指大夫人,厌恶道:“等我一死,她还可以顺理成章把帽子扣在三郎头上,再次坐实他克妻的传闻,这一手算盘打得,阳都最好的账房先生都自愧不如!” 话音落下,陆景止彻底跌坐在栏杆旁,神情涣散,“怎么……怎么会……为什么啊?” 陆明晚僵硬地低头看向了大夫人,“娘?她说的那些……是真的么?” 荣国公深吸一口气,身形晃了晃,陆行越扶了他一把,荣国公睁开眼看着他,片刻后哀嚎一声,握住了他的手,咬牙道:“是爹对不起你——” “是爹对不起你们!” 他高大的身躯仿佛在一瞬间被击垮。 沈岚岁叹息一声,“如今该说的都说了,你们看怎么办吧,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陆明朝缓缓直起身子,低声问:“梦梨怎么样了?” 沈岚岁看他一眼,“药已经解了,但她情绪不太好。” “我去看看她。” 说完不等众人反应,陆明朝就推开了暖阁的门。 大夫人忽然爬了起来,一把抓住陆明朝的手,“不行,你不能娶她!我是你娘,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做的这些都是为你好,谁都可以怨我,但你不行!” 她双目赤红,状若疯癫。 陆明朝看着她,心疼又失望至极。 他缓缓掰开她的手,摇摇头道:“你不是为了我好,你只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 大夫人怔怔地退后一步,长睫颤抖,忽然尖叫一声,晕了过去。 “娘!”陆明晚赶紧上前接住了她,看着荣国公,却说不出话来。 事已至此,能说什么呢? 荣国公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推开陆行越站了起来。 他看向沈岚岁,终于低下了头,“是我们对不起你,但是这件事,我给不了你更多的交代。” 沈岚岁皱眉,荣国公自顾自道:“不是我偏袒她,她做这些十恶不赦的事,也让我彻底死了心,只是……” 他看了眼陆明晚,再看看陆行越,颤声道:“我不仅是个丈夫,还是个父亲,我得为他们着想,大珩律法,是不许子女告父母长辈的,若是告了,且不论父母是否会获罪,你们要先受刑。” 沈岚岁一怔,看向了陆行越。 陆行越颔首,“大珩律法规定,子孙告父母及祖父母,杖一百并徒刑三年,诬告者判绞刑(1)。” 沈岚岁恍然大悟,难怪陆行越不鼓励她去告大夫人。 “没错,你们若是真的去告了,岚岁,第一个受害的就是你啊!”荣国公无可奈何的看着她,“届时行越,明朝和明晚的仕途必会受到牵连,连景止的婚事都成难题,我不是逼你,只是你真的忍心么?” 沈岚岁沉默。 她当然不忍心。 陆行越对她的情谊不必说,为了她连免死金牌都交回去了,这北镇抚使的位置是他拿命换来的,若是因她丢了,她没法接受。 而且不论陆明朝和陆明晚如何,陆景止是无辜的,她才十五,大好人生才刚刚开始,若是因她牵连,日后怕是也很难嫁到门当户对的好人家。 沈岚岁攥紧了手,“那你说怎么办?就这么放过大夫人?她不仅害了我,还害了三郎和梦梨,难道就这么息事宁人?” 荣国公看了眼昏迷的大夫人,眼里已不见半点怜惜,他沉默良久,低声道:“大夫人身为主母,不仁不慈,德行有亏,即日起禁足兰心院,不得外出,份例缩减一半,任何人不得探望。” 他顿了下说:“至于管家之权,就交给岚岁——” “不必。” 陆行越忽然开口,他上前一步握住了沈岚岁的手说:“我与岚岁搬出去。” “什么?” 荣国公愕然,“搬出去?搬去哪儿?” “虽说本朝风俗是父母在不分家,但也有特殊情况,如今这样,我们显然不适合再住在一个屋檐下,我也不是国公府的人,成婚后就该搬出去了,只是侯府一直没整理好,直到今日才算彻底完工。” 陆行越看了眼沈岚岁,“以后,我们就在明英侯府住,你是侯府主母,那才是我们的家。” 荣国公面色黯然,“你早就在准备了么?” ------------ 第126章生辰礼物,搬出来住 陆行越没回答。 荣国公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问的多余,若非大夫人咄咄逼人,也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他疲惫地摆摆手,“罢了,你们去吧,日后常回来看看,不管怎样,你也是国公府的人。” 陆行越垂眸问沈岚岁:“走么?” 沈岚岁知道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大夫人被禁足,又被夺了掌家之权,她这么要强,怕是要怄的吐血,尤其陆明朝娶了她看不起的周梦梨,到时候国公府掌权的就成了周梦梨…… 想想还挺期待的。 沈岚岁长长呼出一口气,“走。” 她握紧陆行越的手,微微一笑:“我们回家。” “好。” 陆行越拉着她离开,没再看任何人。 荣国公仰起头,半晌抹了把脸。 “来人——” 一声令下,立刻有侍卫上前,“国公。” “把大夫人送回去,找个大夫给她看看,把兰心院里的利器都收起来,派人盯着她,不许她寻死觅活,把门锁上,没事不许任何人进出。” 荣国公这回是彻底寒了心,说完不顾陆明晚的求情,转身径直离开。 陆明晚扶着大夫人进了卧房,担忧不已,府医匆匆赶来,把完脉说是急火攻心,情绪起伏太大才会这样,好好养着就行了。 陆明晚这才松了口气,想起自己的妹妹。 他赶紧出了门,发现陆景止还在栏杆边坐着,低着头看不清神情,但那安安静静的样子就让人心里一揪。 他刚走过去,周梦梨和陆明朝也出来了。 周梦梨身上还披着陆明朝的外衫。 陆明朝在陆景止身边蹲下,低声道:“天凉,回房吧。” 陆景止看看他再看看周梦梨,忽然站了起来,“梦梨,对不起。” 周梦梨摇摇头,她的眼睛肿了,这会儿已经哭不出来,她哑声道:“和你没关系。” 确实和她没关系,但她无法面对。 陆景止苦笑一声,“你们回房好好休息吧,我……我先走了。” 她冲几人欠了欠身,快步离开。 陆明晚欲言又止,又看向了陆明朝,陆明朝冲他点点头,带着周梦梨就要走。 “等等——大哥!” 陆明朝脚步微顿,“还有事么?” 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淡。 陆明晚鼻子一酸,“你是不想认我这个弟弟了么?” “怎么会,不管娘做了什么,你都是我弟弟。”陆明朝话是这么说,但看都没看陆明晚一眼。 “那你不去看看娘么?” 周梦梨瑟缩了一下,陆明朝握住她的手,转回头,“不了,我去了怕是也只能刺激她,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就这样吧。” 陆明晚苦笑一声,看着两人走远,半晌恨恨地捶了柱子一拳。 “妈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 沈岚岁本以为他们要回平澜院整理东西,没想到陆行越直接拉着她出了门,门外马车都备好了。 “你这还真是早有预谋啊。”沈岚岁看着站在马车边的孟成,忍不住问:“我们就这么走么?” 陆行越颔首,扶着她上了马车才道:“东西让周全他们收拾就行,侯府一应物品都准备妥当了,可以直接住。” 马车里热茶和手炉都准备好了,进去暖洋洋的,沈岚岁坐下来,后知后觉有些眼热。 “所以你一早出门就是去侯府了?” 陆行越在她身边坐下,把手炉放到她掌心,“嗯,我让人赶工在你生辰前把侯府收拾出来,但因为大雪,耽误了点事,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早才彻底弄好。” “我本想等吃完饭带你回侯府的,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出了这些事,不过也就是提前了一点。” 陆行越握着沈岚岁冰凉的手搓了搓,“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沈岚岁抿了抿唇,把眼泪憋回去,“喜欢,不管侯府什么样,那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我都喜欢。” 陆行越沉默地注视着她,半晌抬手把人抱进怀里,低声道:“对不起,又让你受委屈了。” 沈岚岁趴在他的肩膀上,摇摇头,“没有,不怪你,我现在有些感谢大夫人了,要不是她这么作,我们还不好直接搬出国公府呢。” 陆行越没说话,只是抱得更紧了些。 好好的生辰被弄成这样,怎么可能不委屈? 沈岚岁嘴硬,但陆行越能看出来。 可她不想说,他也不会拆穿。 两人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沈岚岁翻涌的情绪逐渐平息。 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虽然不能将大夫人绳之以法,但众叛亲离已经做到了。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终于还是摆脱了她的控制,她的丈夫也彻底离心,日后会不会再纳妾,不得而知,她的女儿知道了她的真面目,日后在国公府,她就只能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这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 足够了。 她到底是郡王的女儿,若是被休弃回家,闹大了受影响的反而是他们,得不偿失。 沈岚岁想开了,缓缓吐出一口郁气,从陆行越怀里退出去。 陆行越看着她,她的眼圈虽然有点红,但没哭,甚至眼睛还亮了起来。 她抓着他的袖子问:“侯府大么?我们的卧房是什么样的?我是不是可以养点小动物啊?忽然感觉自己自由了!” 越想越高兴,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陆行越诧异地看着她,没想到她情绪调节的这么快。 不过看着她灿烂的笑脸,他的心也跟着轻盈起来。 “你想养什么都可以,还可以种花,种草,想堆雪人也行,堆几个都可以,侯府不算特别大,但住我们两个绰绰有余,你想怎么布置都行。” 沈岚岁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转头对外面驾车的孟成喊了一声,“孟成!快点,我要回家!” 孟成大笑起来,“好嘞!” * 明英侯府真的很新,朱红大门上的钉子在阳光下闪烁着荧荧的光,门口的两座石狮子威风凛凛。 不知是不是沈岚岁的心理作用,她觉得就连侯府门口的台阶都比国公府的好看! 她下了马车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忍不住捏了下陆行越的手,“我是在做梦么?” ------------ 第127章给你惊喜,夫人很轻 陆行越莞尔,“做梦掐我做什么?” “看看痛不痛啊。”沈岚岁理所当然道:“如果痛那就说明不是做梦,我掐自己下不去手,掐掐你,你痛么?” 陆行越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有点。” “那就不是做梦了!”沈岚岁兴奋地提着裙摆快步上了台阶,“我有家了!” 陆行越看着自己手上被掐出来的小月牙,再看看兴奋不已的沈岚岁,淡淡地笑了笑。 孟成揣着手站在一边感慨道:“还是第一次见夫人这么开心。” 陆行越迈步往里走,“以后会越来越开心。” 沈岚岁进门之前还是矜持了一下的,进门之后直接放飞自我,提着裙摆到处跑。 现在不在国公府了,陆行越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她再不用装什么大家闺秀了。 看到这个石砖漂亮,她停下来看一会儿,转头看见那边的窗户好看,又凑过去摸摸。 陆行越也不阻止,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眼看着她要跑上回廊,陆行越忽然道:“我们的院子有个花园,要不要去看看?” 沈岚岁停下来定定地看了他一眼。 按照陆行越的性子,不会随便开口,既然这么说了,多半是在院子里准备了什么东西。 心下微动,沈岚岁佯装不知道:“好啊。” 陆行越在后面给她指路,沈岚岁就按照他的指示,一路找到了主院的花园。 花园和主院只一墙之隔,中间一拱垂花门。 地方不算很大,但一眼望去假山石,清泉湖,八角亭,应有尽有。 沈岚岁站在拱桥上,笑道:“夏天我们可以在这儿逗鱼,热了就去凉亭里歇歇脚,或者让人在那边的树下摆个坐榻,到时候就在树下乘凉看书。” 陆行越颔首,“你想怎么玩都行,也可以在湖上泛舟采莲。” “对啊。”沈岚岁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 她越看越满意,转头又看了看别的地方,花园里四季花卉穿插着种,一种花谢了就有另一种花顶上,永远不会显得颓靡。 沿着鹅卵石小路往前是一大片梅林,此时梅花还没开,看起来有些寂寥,沈岚岁本打算绕过去,陆行越忽然叫住她,“你不想去梅林里面看看么?里面也很漂亮。” 沈岚岁了然的笑笑,所以惊喜在梅林里? 她脚步一转,回头看着陆行越故意道:“是么?可是我有点累了,走不动了,要不还是回去吧?改天再看?” 陆行越沉默了。 他欲言又止,神情有些别扭。 难得看他一副吃瘪的模样,沈岚岁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陆行越抿了下唇,眸光微沈,沈岚岁眼皮莫名跳了一下,下一刻就见陆行越大步而来,一言不发,直接弯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 沈岚岁一惊,赶紧抱住了他的脖子,“你做什么?” 陆行越轻声道:“不是说累了?我抱你过去。” 沈岚岁:“……”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其实也没那么累,我自己还能坚持一下。”沈岚岁决定抢救一下。 “夫人不必勉强,这几步路我还是抱得动的。” 陆行越不松手,甚至还掂了一下,笑道:“何况夫人真的很轻。” 沈岚岁:“……” 她抿紧了唇,脸瞬间就红了。 抱起来掂一下什么的……真的有点苏。 她不说话了,鹌鹑似的窝在陆行越怀里。 陆行越脚步轻快且稳,一路抱着她从梅林穿过去,梅林里面又种了一圈树,有松柏,有杏树梨树和桃树,前者还绿着,后者已经光秃秃了。 但这些都没在沈岚岁的心里留下痕迹,她眼前豁然开朗的一瞬间,就看到了中间那架宽敞精致的秋千。 秋千很高,可以坐着荡,也可以站着荡,整体都是用的红木,在周围一片黯淡的冬景中,这一抹红鲜艳至极,一下就烙进了沈岚岁的心底。 “陆行越!你让人做秋千了?” 她小幅度地踢了踢腿,“放我下来!” 陆行越说:“我之前在伯府看到了,观春说你很喜欢秋千,我就想着给你做一架。” 他没放沈岚岁下来,而是直接把她放到了秋千上。 沈岚岁欣喜地摸了摸秋千的绳子,很结实很新也很光滑,没有毛刺。 身下的坐板也很结实,三面围着木栏,不会让人掉下去,安全感倍增。 沈岚岁迫不及待地用足尖点了一下地,秋千就轻轻地晃了起来。 陆行越站到后面,伸手轻轻推了一下,沈岚岁就飞了起来。 眼前的景色骤近又骤远,失重感让她的心一紧,但很快就被兴奋取代。 “再高一点!” 陆行越听话地加大了力气。 这次秋千高高地抛了起来。 沈岚岁紧紧抓住了秋千两侧的绳子,惊呼一声,随即放声笑了起来,“真的好爽啊!” 所有的糟心事和负面的情绪都随着耳畔呼啸的风远去,整个胸腔都被更轻盈畅快的情绪填满。 一开始还有点冷,但很快她就热了起来。 正准备让陆行越再高一点,秋千忽然被人握住停了下来。 沈岚岁疑惑回眸,呼吸微微急促,“怎么不推了?” 陆行越抓着秋千后面的栏杆,俯身看着她,低声道:“天冷,试一试就行了,改天再玩,小心着凉。” “我有——” “但我会担心。” 沈岚岁话还没出口就被陆行越堵了回去。 她看着他温柔的眼,沉默片刻,还是从秋千上起来了,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指着两侧的树说:“现在还不是风景最好的时候,等到明年开春,桃花杏花梨花开成一片,你在这儿荡秋千才惬意。” 沈岚岁看着那几棵树,想象了一下,就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要是再有点小酒,喝到微醺的状态坐在上面迎着春风,那才是真的惬意。” 陆行越顿了下,颔首道:“虽然现在没有春风也没有花树,但有小酒,要去尝尝么?” 沈岚岁回眸:“嗯?” “跟我来。” 陆行越拉着沈岚岁从角门进了主院。 观春和赏夏也到了,两人招呼着丫鬟们进进出出,看到他们携手而来,立刻停下欠身道:“恭喜侯爷夫人喜迁新居!” ------------ 第128章补长寿面,定情一吻 陆行越摇摇头:“还有一句。” 沈岚岁一愣:“还有一句什么?” 观春几人也不明白,对视一眼,还是赏夏最先反应过来,她笑着道:“祝夫人长寿安康,万事如意。” 陆行越颔首:“赏——” 几人立刻欢天喜地的道谢。 观春起身后率先上前一步挑开了厚重的门帘,暖和的香气立刻飘了出来。 陆行越牵着沈岚岁走了进去。 跨过门槛的一瞬间,沈岚岁有片刻的恍惚,眼前的卧房熟悉又陌生。 整个布局和平澜院的主卧没什么区别,但细节处做了一些改动,更有家的味道。 中间是待客或者吃饭的地方,没多少摆设,正对门挂着一副山水画,左右摆着对称的落地花瓶,地上铺着厚厚的氍毹。 左手边是内室,即卧房,用一座八扇的屏风和外间隔开。卧房摆了个炭盆,角落里放着落地灯架,靠墙是一整个大衣柜,然后是宽大的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褥子,一看就很软,两边挂着淡粉色的床帐。 右手边是外室,也是平时休闲娱乐的地方,靠窗有坐榻,榻上摆着矮几和软垫,可以在上面躺着坐着,看书写字都行,榻前是张圆桌,上面摆着精美的瓷盏,靠墙摆着两把椅子,而再往里是一扇小门,连着浴房。 摆件基本都是沈岚岁喜欢的风格,尤其是榻上的软枕,做成了沈岚岁喜欢的抱枕模样,沈岚岁一来就窝在了榻上,靠一个抱一个,舒服地喟叹,“好软啊。” 陆行越走到她身边,拉开了柜子的抽屉说:“笔墨纸砚都有,你想画图从这里拿就行。” 沈岚岁瞥了一眼,手里就多了个手炉,热乎乎的,像她现在的心一样。 她抱着软枕握着手炉直起身来看着陆行越,认真地问:“三郎,你这些东西准备了多久啊?”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软软的掌心,垂眸道:“没多久。” “没多久是多久?” 沈岚岁拒绝这种敷衍的回答。 陆行越想了一会儿说:“在知道陆明朝喜欢你之后。” 沈岚岁:“???” 她以为会是什么原因,没想到竟然是这个? 她沉默片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晃了晃两人拉在一起的手问:“陆远之你看着我。” 陆行越不解抬眸,却见她偏了偏头,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是在吃醋么?” 陆行越:“……” 他下颌绷紧,抿了抿唇,片刻后低声道:“没有。” “真的么?”沈岚岁摇摇头,“我不信。” 陆行越:“……” 好在流烟进来了,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侯爷,夫人,面好了,要现在下锅么?” 沈岚岁一怔,“什么面?” “长寿面。”陆行越对流烟点点头,“下,再让厨房准备些下酒的菜,温两壶果酒来。” “是。” 流烟欠身出去。 沈岚岁疑惑:“还吃啊?” 陆行越挑眉:“你在国公府吃饱了?” 沈岚岁:“……没有。” 看着那一大家子人食欲都大打折扣,怎么可能吃饱?不过是每样吃点垫垫肚子罢了。 而且刚才又闹了那么一出,费神费力费情绪,之前吃的东西都消化的差不多了。 很快长寿面和菜就被端了上来,观春拎着酒壶放下,唤道:“侯爷,夫人,可以吃饭了。” 陆行越说:“嗯,你们退下,这边不用伺候。” “是。” 观春几人出去把门带上,屋内只剩陆行越和沈岚岁。 “今早走的匆忙,中午又要一起吃饭,所以没给你准备长寿面,现在补上,不算晚吧?” 沈岚岁看着那碗青白相间,热气腾腾的面,忽然安静下来。 上一世她没过过生日,因为没人记得她是哪天生的,末世又疲于奔命,谁也没闲心好好的过生日,所以大家都不在乎,可不在乎不代表不想要。 有人能把你的生日放在心上,用心给你过,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别看了,面是要自己夹的,它不会飞进你的嘴里,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陆行越递给她一双筷子,“尝尝?” 沈岚岁刚酝酿起的那点愁绪一下子就散了。 她无奈地笑笑,接过筷子挑了一点面吃,咸淡适中,很鲜,汤里应该下了不少功夫。 吃东西不好说话,沈岚岁就给陆行越竖了个大拇指。 陆行越见她喜欢,欣慰地笑笑,拎起酒壶给两人倒上酒。 沈岚岁吃了几口,再看看桌子上的菜,问陆行越:“你要吃么?” “长寿面不好分着吃吧?” “怎么不好?”沈岚岁笑着说:“我一个人长寿你怎么办?我现在把面分给你,我们一起长寿,不好么?还是说你嫌弃我?” “怎么会?”陆行越失笑,端过她的碗,把剩下的面吃了。 沈岚岁端起酒杯,温声道:“这一杯敬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不管以前如何,以后我们的路都会越走越平,越走越宽。” “好。”陆行越举杯相碰,浅浅的酒液在杯中轻晃。 两人共饮此杯。 “第二杯,敬自由!”沈岚岁给两人满上,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红晕,“庆祝我们终于摆脱了大夫人的阴影。” 陆行越默不作声,只听她说。 “这第三杯——”沈岚岁顿了顿,自己先笑了起来。 “最后一杯我敬你。” 她站了起来,捧着酒杯,眼里像盛了一汪星池。 陆行越愣了一下,也跟着站了起来。 沈岚岁顿了顿,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坚持说:“之前大婚我们没喝合卺酒,现在补上,也不晚吧。” 她伸出手臂,期待地看着陆行越。 陆行越心猛地重重一跳,喉结滚动道:“不晚。” 他握着酒杯的手穿过沈岚岁的手臂绕回来,两人因为姿势的缘故微微俯身,距离一下子拉近不少。 近到两人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自己。 这一刻无需多言,情意已经从眼里溜了出来。 两人相视一笑,一起喝下了这杯酒。 果酒不烈,但后劲也足,沈岚岁感觉自己脸热的厉害,好像有点醉了。 醉了的话,做点什么都可以吧? 这样想着,她没立刻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看了陆行越一会儿,忽然道:“三郎。” 陆行越眸光专注地看着她:“在。” 沈岚岁笑了下,毫无预兆地凑了上去,在陆行越的唇上吻了一下。 “谢谢你。” ------------ 第129章两情相悦,一场烟花 这一吻蜻蜓点水却余韵悠长。 陆行越愣了好一会儿,沈岚岁都松开手了他还没回过神来。 主动亲吻什么的,沈岚岁是第一次做,这是前世今生加起来的第一次恋爱,有多激动和羞涩就不用说了,单看她脸到脖颈久久不散的红晕就知道。 她心跳快的发慌,手也有点控制不住的抖,长睫颤动,她甚至不敢再看陆行越第二眼。 直到她在椅子上坐下缓了一会儿,都没听见陆行越的动静。 沈岚岁疑惑抬眸,却见陆行越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石化了。 沈岚岁一愣,随即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陆行越慢吞吞地转头看过来,含在衣领里的喉结极快地滚动了一下,溢出一声沙哑的叹息,“你方才,在做什么?” 这话还要问? 沈岚岁幽幽地睨他一眼,“你没感觉么?” 陆行越轻轻地摸了下自己的唇,“不是做梦……” 他是以为自己在做梦?不是,这个反应是不是有点可爱了? 若是对方游刃有余的话沈岚岁可能还会有些害羞,可见对方和自己一样紧张,她反而就兴奋起来了。 沈岚岁笑着托腮看他,“当然不是做梦,你做过这种梦么?” 陆行越下意识道:“做过。” 沈岚岁笑容一顿:“???” “你做过什么?” 陆行越眸光一闪,骤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面上难得露出了几分红色,他刚启唇,沈岚岁就道:“不许说谎,你刚才说了,我听见了。” 陆行越:“……” 他缓缓坐下,沉默片刻后妥协似的笑笑,“你真的要我说么?我觉得你可能不想听。” 他的眼底不知是酒色还是欲色,惑人又危险。 沈岚岁心里一紧,抿了抿唇,“是么?” “那些东西,我都耻于说出口,但梦并不受我控制。”陆行越捏紧了酒杯,羞赧地笑了笑,又像是求饶,“行行好,别让我说了。” 这一笑杀伤力简直太强了,直击心脏,沈岚岁连忙别开眼,“不说就不说吧。” “还是要说的。”陆行越拎起酒壶给两人满上,低声问:“夫人刚才吻我是什么意思?” 沈岚岁愕然:“你不让我问,你怎么还问我?” 陆行越莞尔,“可我想知道,夫人那一吻算什么?” “是感激,还是……喜欢?” 沈岚岁的心又颤了颤。 喜欢这个词太陌生,又太美好了,好像一出口就成了一道赦令,意味着从今往后的一切都可以,可以侵犯领地,可以进攻,可以占有,恕勇者无罪。 她沉默地与陆行越对视,良久之后,她轻轻颔首,“是,喜欢。” “喜欢谁?” 陆行越目光灼灼地逼视着她。 面上看起来游刃有余,实则心都缩紧了。 沈岚岁故意道:“三郎啊。” 陆行越:“……” 他无奈起身,一步步走到了沈岚岁面前,沈岚岁下意识往后退,可她坐在椅子上,能退到哪儿去? 陆行越一只手就掐住了她的腰把人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再说一次。” 沈岚岁还没开口,就感觉腰上的手掐了她一下。 沈岚岁:“???” 她愕然地看着陆行越,后者却一脸自然,仿佛做出这种登徒子行为的不是他一样。 “嗯?”见她不说话,陆行越又捏了一下。 沈岚岁一个激灵握住他的手腕,无奈道:“喜欢你,喜欢陆远之,陆行越,陆三郎,行了吧?” 陆行越满意颔首,扶着她的腰把人带了起来。 眼前一个天选地转,等沈岚岁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坐在了陆行越的大腿上,背抵着桌沿,而陆行越坐在她的椅子上。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脖颈,温声道:“我亦然。” “我心悦夫人已久,今朝得偿所愿,请夫人多多包涵。” 怎么包涵的他没说,因为他下一刻就吻了上来。 他自然不像沈岚岁浅尝辄止,他的攻势凶猛,手背青筋凸起,紧紧箍着沈岚岁的腰。 沈岚岁脑中像炸开了一场又一场的烟花,让她头晕目眩,连呼吸都成了一种奢望。 恍惚间她怀疑自己变成了一种糕点,不然为什么陆行越没完没了,像要把她吞了一样。 等这一场酣畅淋漓的吻结束,沈岚岁靠在他肩膀上急促喘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感觉又热又麻。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沈岚岁有气无力地问。 难道男人在这方面真的无师自通?不合理吧?都是人,为什么她不行?难道这玩意还有性别之分? 陆行越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哑声道:“可能因为我脸皮更厚。” 沈岚岁:“……” 这个理由很可以,她真的被说服了。 脸皮厚豁得出去自然学的快。 她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陆行越脸上也满是笑意,眼角眉梢尽是餍足。 两人就这么抱着平复了一会儿,沈岚岁才从他腿上下去,衣服都皱了,再看看桌上的饭菜,她干脆坐到陆行越的椅子上,“再不吃就真的凉了,浪费。” 陆行越点点头:“嗯。” 其实吃东西是次要的,但两人现在需要分开一点,保持距离,不然很容易擦枪走火。 * 吃过饭两人窝在榻上休息,周全和穆朗指挥人在外面搬东西,观春和赏夏一趟趟进来,把沈岚岁的首饰和衣服都拿了过来。 沈岚岁看了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陆行越冲路过的几人低声道:“动作轻一点。” 观春和赏夏往这边看了一眼,就见陆行越背靠软垫坐在榻上,长腿伸直,沈岚岁就枕在他的大腿上睡得正香。 陆行越从边上拿过薄毯给沈岚岁盖上,顺手摸了摸她的侧脸,神色温柔至极。 观春收回视线与赏夏对视一眼,两人了然地笑笑,把东西放下就退了出去。 沈岚岁这一觉睡得不长,感觉有点冷就醒了过来,睁眼就对上了陆行越含笑的眼。 她动了一下,发现头下的触感不对,连忙起身看了看,“我一直枕在你腿上?” 陆行越点点头。 “你不麻么?” “是有点。” 沈岚岁哭笑不得,“那我给你按按。” 她的手覆在陆行越的大腿上,异能暖暖的传进去,酸麻的感觉瞬间消失。 即使早就知道,再一次感受,陆行越还是会觉得惊讶。(本章完) ------------ 第130章烟花绽放,三个礼物 沈岚岁直起身子,看了眼窗外,灯光昏昏,显然已是傍晚。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了,又吃饭又睡觉,天黑了也不奇怪。 然而陆行越忽然从后面拥住了她,另一手推开了窗子,对外面吹了声口哨。 沈岚岁不解:“吹哨做什么?” 陆行越莞尔:“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铁了心卖关子,沈岚岁也没法,干脆靠在他怀里跟着一起往窗外看,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那一片开阔的夜空。 陆行越拉过薄毯把她卷起来,双手就这么交叠着从后环住她的腰,放在她的小腹上。 沈岚岁安安静静地看着夜色渐浓,看着星子一颗颗亮起来。 忽然间,一条银蛇猛地从地面上窜起,直奔夜空而去,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倏然炸开。 “砰”的一声,绚烂至极。 沈岚岁一愣,就这么眨眼的功夫,一个接一个的烟花升上天空,“砰砰”炸响,金的红的绿的…… 火树银花,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沈岚岁看痴了,喃喃道:“好美啊……” 陆行越下颌抵在她的肩膀上,温声问:“喜欢么?” 沈岚岁回过神来,惊喜地看着他:“是你准备的?” 她微微睁大眼,唇瓣微张的样子看起来实在可爱,陆行越没忍住啄了一下她的酒窝。 “嗯,既是庆祝你生辰,又是庆祝我们喜迁新居,双喜临门,该好好的庆贺一下的。” 沈岚岁面色动容,“我很喜欢,谢谢。”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看着璀璨盛大的烟花,“除此之外,我还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什么?” 沈岚岁诧异,还有礼物么? 陆行越拉过她的手,让她摊开掌心,以指为笔,一笔一画地写了两个字。 沈岚岁屏息感受着,半晌喃喃道:“云、时?” “你之前羡慕阮怀书的表字,如今你也有了,岚岁,云时。山间烟岚缈,风起不知时,问君多少岁,却笑天地迟。” 陆行越拢住她的掌心,低笑道:“希望我的夫人年年岁岁,不识愁滋味。” 沈岚岁掌心滚烫,眼眶也跟着发热。 “你也是,我不要一个人长命百岁,我要你与我一起。” 她张开手,把手指从他的指缝间穿了过去,再紧紧握住。 窗外的烟花已接近尾声,在最绚烂最艳丽的一瞬,两人交换了一个温柔绵长的吻。 这一夜,有人两心坦诚,有人孤枕难眠。 但长夜终会过去,明日又是新的一日。 * 沈岚岁和陆行越搬出荣国公府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阳都遍地眼线,高门大户的动向都在其他人的监视之下,所以陆行越搬出去的消息当天就在上层间传开了。 关于出了什么事,众说纷纭。 连惠安帝都惊动了,在早朝的时候问了一句,荣国公说因为明英侯府修好了,陆行越夫妻再住在国公府多少有些不自在,加上长子要成婚,要操办的事很多,所以两人就搬出去住了。 这说辞当然站不住脚,糊弄糊弄别人还行,糊弄惠安帝显然不够,于是下朝之后荣国公又去了趟御书房,把家里的事说了。 惠安帝听完一阵唏嘘,他是知道陆行越不是荣国公亲生儿子的,但不知道他的亲娘竟然是荣国公安妹妹,这件事荣国公有所隐瞒,但也算人之常情,未婚生子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是以他没为难荣国公,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追究的,甚至因为这一点,他对陆行越更多了几分怜爱。 多好的孩子,可惜是个父不详的。 他训斥了荣国公几句,说大夫人行事确实过于荒唐,让她好好在家静思己过。 转头他又赏了沈岚岁一盒东珠,两匹雪锦。 虽然没说是为什么,但大家一猜就知道是和国公府的事有关,见陛下表了态,谁也不敢说什么,不好再拿分家这件事攻击陆行越。 下午的时候惠安帝还把陆行越叫了过去,安抚几句给他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好好安抚夫人。 彼时沈岚岁正趴在榻上看话本。 看着看着不免想起昨晚两人在这张榻上亲昵的场景,脸上陡然热了起来。 她把脸埋在臂弯里,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热什么热,没出息,不就是接个吻么?谈恋爱,这都是很正常的,习惯就好,没什么大不了……” 陆行越进来正好听到这句。 他笑了笑,放轻脚步走到沈岚岁身边站定,拿起被她放在一边的话本看了两眼。 “所以你看这些风月话本,是在学习么?” 沈岚岁一惊,仰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刚回来,正好听到你说习惯就好。” 陆行越边说边俯下身,双手撑在沈岚岁身体两侧,慢慢逼近。 沈岚岁也没躲,就这么看着他。 “啵~” 陆行越轻轻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以后多练练就习惯了。” 沈岚岁笑着推开他翻身坐起,坐到坐榻里侧,给他留出个位置,“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今天锦衣卫没事么?” “陛下知道了我们家的事,特意给我放半天假,让我回来哄哄你,还赏了你一盒东珠和两匹雪锦。” 陆行越在她身边坐下。 沈岚岁莞尔:“陛下比大夫人会做人多了。” 陆行越笑笑,不置可否。 “对了,昨天太兴奋忘了问。”沈岚岁低声道:“之前不是你在暖阁么?怎么变成了陆明朝?国公又是怎么回来的?” “国公回来是意料之外,我派人去找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陆行越握着她的手把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 荣国公本来下朝就准备回来,结果半道被丛阳郡王派人请了过去。 丛阳郡王就是大夫人的父亲,之前住在封地,但近些年因为身体不好,就搬到了阳都城外的温泉别庄住,修身养性,很少过问大夫人的事,如今忽然派人来请,荣国公怕有什么事,赶紧去看看。 丛阳郡王其实没什么事,会请荣国公也是受了大夫人的撺掇,是以两人就喝喝茶聊聊天,看丛阳郡王养的鸽子。 但荣国公总是不安心,想起沈岚岁的生辰,他不在不好,坚决地拒绝了丛阳郡王的挽留,打道回府,半道遇上了来寻他的周全,就赶紧回来了。(本章完) ------------ 第131章背后真相,母亲遗物 “那陆明朝呢?”沈岚岁问。 陆行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是他自己主动来找我的。” “为什么?”沈岚岁诧异。 “当时我进暖阁的时候一直在想大夫人的用意,我不想用最坏的可能揣度她,但她的反应实在是太奇怪,所以坐了一会儿我就想出去,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他听到脚步声后就走到窗前,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就见门口守着的丫鬟忽然离开了。 明知道这里面有人,丫鬟不守门却擅自离开,明显有问题。 陆行越眯了眯眼,丫鬟前脚刚走,后脚他就从后面的窗户翻出去上了屋顶,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情况。 很快几个丫鬟婆子半扶半抱着一个人过来,他眼睛尖,一眼就从来人的衣服颜色看出来那是周梦梨。 顷刻间他就想通了大夫人的打算,不由得冷笑一声。 周梦梨不想给他做妾,大夫人却贼心不死,软的不成就来硬的,不过她这次学聪明了一点,没有直接从他和沈岚岁下手,而是给周梦梨下药。 再故意把他引到暖阁来,若不是他时刻警惕着,等丫鬟们走了,她们把周梦梨推进来,不说发生点什么,光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女子衣衫不整,这局就成了,女子名声被毁,要么嫁,要么死。 而周梦梨是大夫人的侄女,只要大夫人哭一哭,闹一闹,国公肯定就做主让他收了周梦梨。 岚岁眼里揉不得沙子,到时候肯定会和他离心。 不得不说大夫人这算盘打得真是响。 生米煮成熟饭,哪怕查出来是大夫人所为,又能奈她何? 难怪她要把国公支开。 想通一切后,陆行越扯了扯唇,看着那几个人把周梦梨推进暖阁就关门落锁,连带着四周的窗户都关紧上锁。 若非他先一步离开了,这会儿真就成了瓮中捉鳖。 陆行越怒火中烧,等那些人离开就飞下屋顶,找到了周全和穆朗,让他们去找国公回来,他不打算再和他们虚与委蛇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陆明朝忽然过来了,见面第一句就是问他怎么在这儿,没去找沈岚岁。 陆行越把刚才看到的一幕告诉了他,陆明朝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很难看。 陆行越以为他会向着大夫人,已经做好了把人打晕捆起来的准备,没想到他竟然说:“我去找梦梨。” “你说什么?”陆行越诧异地看着他。 陆明朝苦笑一声,“我去,我愿意娶梦梨。” 陆行越蹙眉,“你确定么?你想过她可能并不想嫁给你?” “但这是最好的安排了,我会和她说清楚的,如果今天暖阁里没有别人,娘计划失败,她肯定会迁怒梦梨,周家人不敢得罪她,梦梨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只要在她议亲的时候做点手脚,她的一辈子就都毁了,与其如此,不如让她嫁给我,起码我可以护着她,国公府就是她的靠山。” “反正心爱之人注定得不到,娶谁对我来说都一样。”陆明朝脸色苍白,语气却很坚定,“如果她不愿意嫁给我,我会想办法帮她找一门好婚事再送她出嫁。” “就当是我替娘赎罪。” 陆行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最后还是带他去了,暖阁外已经没人了,她们要做出孤男寡女的假象,门口肯定不会有人,这倒是方便了他们。 区区门锁陆行越拿一根发簪轻轻松松就捅开了。 周梦梨伏在地上,蜷缩着不停哭。 听到动静后害怕地往后缩了缩。 陆明朝上前半跪在地上,把来龙去脉说了,问她愿不愿意嫁给自己。 周梦梨一度很崩溃,但最后还是答应了陆明朝。 这才有了后面的事。 * 沈岚岁听完心情十分复杂,“追根究底,这件事里最大的受害者还是梦里,可悲的是,我们没一个人有资格去安慰她。” 她和陆行越也不完全无辜,如果不是因为他们和大夫人的矛盾,周梦梨也不会被牵扯进来。 更不会出这种事,虽然她一开始确实有给陆行越做妾的念头,但是在这个时代,她思维有她的局限性,也不能完全怪她,何况她及时醒悟,没有一错再错。 可最后她还是逃不脱大夫人的摆布。 如果不是陆明朝站出来,周梦梨的下场会如何,她不敢想。 陆行越颔首,“陆明朝虽然为人优柔寡断了些,但极有责任心,娶了周梦梨就不会辜负她,而且这是周梦梨的选择,她知道什么路对她好,我们日后多帮衬她一些便是。” 沈岚岁叹息一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 沉默片刻,她忽然起身从一边的暗格里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递给陆行越,“这是大夫人说送给我的东西,本来昨天就该给你的,但东西有些破损,我让人拿去修了修,重新补了宝石,你看看吧。” 陆行越一怔,心里隐隐有了预感,“是什么?” “是你娘当初送给大夫人的见面礼,一支金步摇,很漂亮。” 陆行越小心翼翼接过,打开盒子一看,红缎上躺着的金步摇流光溢彩,勾珠嵌玉,确实很漂亮,像是宫里的手艺。 他轻轻摸了下步摇的流苏,神色莫名。 “还有一事。”沈岚岁迟疑道:“我感觉大夫人恨你不仅仅是因为她那个孩子,还有你娘的缘故,她似乎有些嫉妒你娘,也可能是我感觉错了,不过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可以顺着这条查一查。” “好。”陆行越声音微微颤抖。 陆行越又看了步摇几眼,想象了一下自己娘亲的模样,却完全想不出来。 他慢慢合上盖子,把盒子还给了沈岚岁,“既然给你了,你收好。” “我?可这是你娘的东西,你不要么?”沈岚岁没接。 陆行越拉过她的手,把盒子放在她手心,“我娘若是泉下有知,肯定也会高兴的,我娶了这么好的夫人,可惜没能让她亲眼看到。” 沈岚岁心里一颤,握紧了手里的盒子,“好,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 第132章乔迁之喜,皇子之争 是夜,沈岚岁和陆行越躺在床上闲话,忽然想起之前答应阮怀书的事,轻轻戳了下陆行越,“你说我们安顿好后要不要请朋友过来聚一聚啊?” 陆行越一怔:“你是说阮怀书?” “嗯,之前我们不是答应要请她补喝喜酒么?一直没找到什么好机会,正好咱们搬家了,请她过来就是现成的理由了,怎么样?” 沈岚岁翻身趴在枕头上看陆行越,陆行越想着点点头,“可以,但光邀请她一个太冷清了,要不要再邀请其他人?” “你想邀请谁都可以啊,反正男女宾是分开的。” “那明日我拟个名单,你派人给他们送请柬。” 沈岚岁点点头,“好。” * 其实陆行越所谓的名单也没几个人,一个是锦衣卫的兄弟——庄司,一个秦望舒,再加一个梁辞。 其他两个沈岚岁都理解,这个梁辞…… 他什么时候和陆行越关系这么好了? 她一边写请柬一边嘀咕,写完了阮怀书的,又给洛以素写了一封,写完脑中又闪过了一个人,她犹豫了一会儿,愁的直想咬笔杆。 赏夏在边上瞧着,忍俊不禁,“夫人在为谁发愁?” 沈岚岁叹息一声道:“你说我要不要邀请容昭公主?且不说她会不会来,若是她来了,会愿意和以素她们同桌么?” 赏夏思量片刻,“若是事先告知,公主不愿意的话就不会来了,夫人不妨在请柬里说明。” “也是,那我先告诉她都有谁好了。”沈岚岁仔仔细细地把人名写了一遍,最后让容昭公主不要担心,来不来都好。 然后她把其他的请柬上都添了名单,这才让人送出去。 出乎意料的是容昭公主一点都不介意,当天如约赴宴不说,还带了一大堆礼物。 沈岚岁在门口迎接,看到那一盒盒的东西往里搬,无奈道:“公主来就已经很赏脸了,怎么还带这么多东西?” 容昭从轿辇上下来,握住她的手笑着说:“你乔迁新居,我哪能空手上门?你愿意请我,我很高兴。” 她愿意来是意料之外,但也是情理之中,第一次接触沈岚岁就知道容昭和其他人不一样。 她不介意别人的身份高低,只要合得来,她就愿意接触。 沈岚岁引着她进府,和阮怀书、洛以素见面,互相介绍了一下。 洛以素很惊讶,但态度坦荡从容,没有让人不适的谄媚。 容昭对她的印象还不错,两人聊了一会儿就熟络起来了。 沈岚岁给她们都倒了茶,笑着说:“今日天色阴沉,怕是又要下雪了。” “下雪好啊。”阮怀书走哪儿都不忘带她那把折扇,这会儿又掏出来扇了扇说:“围炉煮茶,品酒赏雪,实乃人生一大乐事。” 容昭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莞尔道:“你怎么还带着这扇子?你热啊?” 阮怀书点点头,“地龙这么热,榻下还放着炭盆,我都热出汗了,你没感觉么?” 容昭诧异地摸了摸她的手,“好热。” 她不信邪,又摸了摸沈岚岁和洛以素的,两人的手都和她差不多,她心里这才平衡了一些,“看来不是我体虚,是藏华你火气旺。” “嗯,我日日习武,身子自然比你们好得多。” 阮怀书折扇一收,在桌面上点了点说:“你们啊应该多锻炼锻炼,冬天就不那么怕冷了。” 洛以素颔首:“阮小姐所言甚是,只是我比较懒,又在武术一道上一窍不通,想练也不知道该从哪儿练起。” 容昭看了看自己的手说:“我也想练。” “也不需要学多难的东西,练练打拳就行,找个会的人教你们。”阮怀书说着看了眼沈岚岁,“你最方便了,你家三郎武功那么高,你就没和他学个一招半式的?” 沈岚岁一愣,“你倒是提醒我了,改日他休沐,我让他教教我。” 她倒不是为了强身健体,而是万一又被人绑架,她也好有个反抗的机会。 “教什么?” 陆行越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四人一起回头看去。 一身宝蓝色锦袍的陆行越就站在门口含笑看过来。 “你怎么来了?人都到了?”沈岚岁问。 陆行越点点头,顿了下道:“还多来了几个,你随我一同迎接一下。” “谁来了?”沈岚岁起身好奇地跟了上去,一进前堂就见一身杏色常服的太子姜玉展坐在上首,下面坐着月白长袍的五皇子姜玉卓和蓝色常服的七皇子姜玉祺。 秦望舒、庄司和梁辞坐在对面。 听到脚步声,几人一起看来,沈岚岁极快地眯了下眼。 还真是不速之客啊。 尤其是五皇子,他竟然还敢来? 该说他心大,还是说他有恃无恐呢? “妾身见过诸位殿下。” 沈岚岁敛去心思,不卑不亢地见礼。 太子坐在位置上笑着受了,抬手道:“免礼。” 七皇子和五皇子起身拱手,五皇子笑道:“今日本宫不请自来,还望侯爷和夫人不要嫌弃。” 沈岚岁微微一笑,“是什么风把几位殿下吹来了?妾这小小侯府,真是蓬荜生辉。” 太子看向陆行越,“明英侯喜迁新居,孤听说容昭来了,就跟着过来看看,略备了一份薄礼,来人——” 他一声令下,候在厅外的侍卫立刻抬了一个箱子进来,里面装着一对名贵的瓷瓶摆件。 沈岚岁看了一眼就赶紧让人搬到一边放好。 陆行越道:“殿下有心了,此礼实在不薄。” 太子满意地笑笑,“是么,你们喜欢就好。” 五殿下莞尔,“本宫听闻夫人擅医术,是以命人寻了一方上好的青花瓷脉枕。” 他一个眼神过去,立刻有人捧着个盒子上前,五皇子从盒子里取出脉枕递向沈岚岁。 那是一方青花瓷脉枕,颜色极其漂亮,巴掌大小,做的很精致,一看就不是凡品。 若是一般的大夫看见肯定很喜欢。 然而沈岚岁虽然有神医之名,但她——根本不会把脉。 沈岚岁定定地看了那脉枕两眼,抬眸对上了五皇子无辜的视线,“怎么了?夫人不喜欢么?” ------------ 第133章暗中较劲,太子姻亲 沈岚岁没接,只是笑道:“五殿下有心了,观春,收好。” “是。”观春上前一步,双手抬起要从五皇子手中接过脉枕,五皇子垂眸睨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沈岚岁,沈岚岁微笑以对。 五皇子眸光微沉,“好。” 他把脉枕放到观春手上,观春接了赶紧拿出去。 见气氛不对,七皇子上前笑道:“大哥和五哥的礼物都这么好,珠玉在前,我的东西倒是上不得台面了。” “怎么会?来者是客,不管什么东西都是心意,妾与夫君感激还来不及呢。” 沈岚岁对七皇子的印象不错,是以态度也更亲和些,察觉到这点区别,五皇子眉梢微压。 “既然夫人这么说了,那我就献丑了。” 七皇子一拍手,立刻有人捧着一个大红木盒进来,揭盖一看,好家伙,里面一盒金锭。 沈岚岁看陆行越一眼,两人皆是一愣。 这东西,不能说上不得台面,只能说太客气了。 沈岚岁热俊不禁道:“殿下怎么想起送金锭的?” 七皇子笑的有些腼腆,“我来之前问了妹妹,她说那些礼都华而不实,不如直接送钱实在,最好是能直接花的,我一想虽然送钱俗了点,但确实实用,二位刚搬新家,要用钱的地方肯定不少,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让人准备了一盒金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标记,可以放心用,还请夫人和侯爷不要嫌弃。” 沈岚岁按捺住自己的激动,莞尔道:“殿下的礼物别出心裁,很实用,妾很喜欢,谢殿下。” 七皇子便又笑了笑。 他容貌生的极好,不逊色于太子和五皇子,沈岚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太子和五皇子都是像皇帝多一点,身上那种独属于皇室的傲气很明显,但七皇子却全然不同,他像皇后多一点,五官大气舒展,眼睛极为明亮,看着就是个正直坦荡的,笑起来时又十分温和。 “三位殿下来的正是时候,咱们正准备喝酒呢,殿下们要留下一起喝一杯么?” 秦望舒出声问了一句。 三个皇子这才想起来还有三个人在场。 “来都来了,怎么能不蹭个饭再走?侯爷和夫人不会吝啬一副碗筷吧?”太子眯眼瞧着陆行越。 陆行越颔首:“自然,诸位请——” 几人转移到了暖阁去,中间架起一扇屏风,男子坐外间,沈岚岁一行女子坐内间。 屏风不是完全遮挡的,能隐隐约约看到对面的情形。 沈岚岁招呼着洛以素坐在自己身边,怕她不自在,洛以素连连推辞,“我虽不自轻,但礼数不可废,怎么也不该是我坐你身边,放心,阮小姐和公主都是宽厚之人,我没有不自在。” 见她确实不像别扭的样子,沈岚岁才放下心来坐在了容昭公主和阮怀书中间。 “他们怎么来了?”阮怀书一边斟酒一边小声问:“不够扫兴的。” 容昭无奈道:“我的错。” “怎么说?”沈岚岁好奇地问。 “早上我去给母后请安,正好大哥和七哥都在,我说要来侯府赴宴,他们当时没说什么,没想到事后竟也跟了过来,至于五哥……” 公主瞥了眼屏风那边相谈甚欢的身影,笑意淡淡,“可能是听说大哥和七哥出宫了才跟来的。” 闻言阮怀书和沈岚岁的表情都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不过碍于洛以素在场,她们没多说什么,倒不是怕她说出去,她只是一个药堂掌柜,知道的太多,对她来说反而不安全。 外间亦是如此,大家凑一桌喝酒闲谈,看起来宾主尽欢,实则一句正话没有,顶多问问庄司和陆行越锦衣卫两大镇抚使都遇见了什么趣事,再不就是秦望舒聊聊自己走南闯北的经历。 席间太子几次与梁辞搭话,梁辞态度都很冷淡,让太子一度很恼火,不过见梁辞对其他人也是一副不假辞色的模样,心里又微妙的平衡了,暗暗可惜他取了个“梁辞”名字,却是个不会说话的。 酒过三巡,大家明显放松下来,谈吐更自在了些。 五皇子借着给太子倒酒的机会忽然问:“臣弟听闻大哥要纳康乐伯府家的四小姐为才人?那从今往后,你和侯爷岂不就是姻亲?” 此言一出,正在说话的七皇子和秦望舒都停了下来,梁辞喝酒的动作也是一顿,抬眼看向陆行越。 庄司正吃一道辣菜,听到这句猝不及防呛到了,转头咳得撕心裂肺,连屏风后的人都惊动了。 沈岚岁眯起眼,与容昭公主交换了个眼神,阮怀书意味不明地笑笑,拿起汤匙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吃个饭也不消停。” 沈岚岁揣摩着五皇子的用意,他是想借此看看陆行越的反应,看他是不是搭上了太子的船? 这些人真是八百个心眼子,烦人。 太子倒是不以为意,点点头看向陆行越,含笑道:“如此说来,侯爷私下里当叫孤一声姐夫。” 桌上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到了陆行越身上。 陆行越看着太子眉心微微泛红的气,心下嗤笑。 这就是一国储君,若非占了个嫡长子的身份,他什么都不是。 “唤不得,君臣有别,何况只是一个才人,并非太子妃,下官不敢借此高攀太子殿下,殿下的妻弟另有其人,下官不敢以此自居。” 太子的脸色顿时沉了沉,可不等他开口,陆行越就先拎起酒壶给他满上,举杯道:“这一杯,下官敬殿下,请殿下照拂内子姐姐一二。” “侯爷谦虚了,不过这话说的倒也没错,殿下这话若是传到那些老臣耳中,少不得要多想,以为殿下要拉拢锦衣卫镇抚使呢,这玩笑可就大了。” 梁辞忽然插了一嘴,直指要害。 太子面色又变了变,僵持半晌后端起酒杯和陆行越碰了一下,“孤喝多了,有些忘形,侯爷莫往心里去。” “下官不敢。”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喝了这杯酒。 转头太子就斥责五皇子,“老五也是,忽然说这个做什么?” ------------ 第134章太子不行,他更不行 五皇子失笑,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是臣弟不是,一喝酒就管不住嘴,来来来,这杯臣弟干了,当赔罪,大哥大人有大量,别与臣弟一般见识。” 太子这才哼笑一声,“一杯怎么够?怎么也得两杯。” “行行行。”五皇子好脾气地笑笑,喝完一杯又倒了一杯,对陆行越道:“这杯本宫给侯爷赔罪。” 陆行越笑而不语。 赔罪不过面子话,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没接太子的话,还差点让太子下不来台,太子心里不痛快,过后肯定要敲打他,至于五皇子,他本就与太子不和,多得罪一次少得罪一次也没什么分别,所以根本不在乎后果。 五皇子喝完这两杯酒消停了不少,但太子后面的兴致一直不高,眼看着吃的差不多了,太子起身道:“孤不胜酒力,不喝了,你们继续,东宫还有事,孤就先回去了,老七——” 七皇子茫然抬眸,随后反应过来摇摇头道:“我等妹妹一起,皇兄先走吧。” 太子也不在意,点点头对陆行越道:“劳烦侯爷送孤一程。” 来了。 陆行越起身,“是。” 两人前后脚离开,五皇子靠在椅背上闭了闭眼。 沈岚岁招呼人去煮醒酒汤了,回来后见陆行越和太子不在,顿时明了,没有多问,“小酌怡情,大饮伤身,妾让人熬了醒酒汤,诸位喝了消消食再走也不迟。” “多谢夫人!”七皇子起身接了再坐下慢慢喝。 五皇子则坐在那儿等着。 沈岚岁余光扫过,看都没看他一眼,端了一碗转到内室去了,观春端着托盘紧随其后。 五皇子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 这一幕恰好被梁辞看见,他极快地眯了下眼,垂下了眼帘。 看来,他有必要提醒一下陆行越。 * 陆行越送太子走了一段,下了长廊后看看左右无人,太子顿住脚步,回头看了陆行越一眼。 “侯爷似乎对孤有些芥蒂?” 陆行越不解,“殿下何出此言?” 太子审视着他,语气低沉:“没有么?若是没有,为何你对孤说是一家人的反应如此大?孤不过一句戏言,你却迫不及待地和孤撇清关系,难道不是对孤心有不满?” 陆行越没有立刻回答,太子的表情陡然凌厉起来,“怎么不说话?” “殿下若是如此想,下官实在无力辩驳。”陆行越最厌倦蠢人,尤其是蠢的要死的皇室中人。 其他人蠢点也就罢了,好歹不会影响他什么,可愚蠢的太子只会带给他无尽的麻烦。 太子面色一冷,呵斥道:“陆行越!你好大的胆子!” 陆行越不疾不徐地单膝跪地,“殿下若是想治下官的罪,下官受着便是,但陛下那边若是听说了,会如何想?下官是陛下的刀,太子越过陛下惩治下官,是在打陛下的脸,还望殿下三思。” “你威胁孤?”如果说刚才太子的怒意三分真七分假,这会儿就变成了十分真。 他幽沉的眸子落在陆行越头顶,杀心骤起。 陆行越却像是没察觉到似的,自顾自道:“殿下不妨好好想想,五殿下好端端提起这件事做什么?” 太子皱着眉,不耐烦道:“做什么?不就是想看你站队与否?” “殿下既然知道,又怎会上当?”陆行越抬起头看着他,不卑不亢道:“下官乃锦衣卫镇抚使,世人皆知锦衣卫是陛下心腹,如今陛下正值壮年,还没到退位的时候,自己立的储君却和自己的心腹攀上了关系,殿下觉得陛下会怎么想?” 太子一怔,脑中的弦忽然一绷,迟疑道:“你是说,他表面是要离间你我,实则是为了离间孤与父皇?” 陆行越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不用他回答太子也有了答案,脸色顿时古怪起来,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会儿阴冷一会儿咬牙切齿。 过了片刻,他又忽然敛了情绪,俯身亲自扶起陆行越,“孤今日是真的喝多了,刚才脑子没转过弯来,差点冤枉了远之,你别与孤一般计较,你说的对,这门姻亲确实不好说,孤日后不会再提。” “谢殿下体谅。” 陆行越拱了拱手。 太子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哥俩好似的带着他往前走,“不过远之你也是,如今分府自立,该为自己多打算打算了。” “孤今日听母后说了才知道,当初母后与你姑姑,啊,就是国公府的大小姐乃是忘年之交,两人关系甚笃,只可惜美人薄命,早早去了。如今容昭和令正如此投缘,母后也说这是天意,让令正有空多入宫陪她坐坐。” 陆行越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含糊道:“有机会下官会带着夫人给皇后娘娘请安。” 太子不满他的敷衍,又问道:“老五如今还没娶正妃,但听闻他欲娶穆家女为侧妃?” “此事下官不知,也不好过问。” “那你是如何想的?” “下官不如何想,也轮不到下官想,穆家与下官的关系早就断了,他们家如何都与下官无关。” 陆行越还是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太子一拳打在棉花上,憋得不轻,沉默半晌,眼看着出了回廊,一摆手道:“罢了,你回去吧,孤走了。” “恭送殿下。”陆行越看着太子渐行渐远,脸彻底冷了下来,心中不免升起几分疑虑。 太子刚愎自用,敏感多疑,这样的人来日做了皇帝,会重用他么? 陆行越怎么想都是不会,不仅不会重用,怕是还要忌惮他。 让他登基百害无一利。 但若是五皇子上位…… 想起那人看沈岚岁的眼神,陆行越默默攥紧了手,太子不行,他更不行。 太子有句话说的倒是对,他确实得为自己打算打算。 他折身往回走,刚走过拐角,就见五皇子迎面走了过来,态度自然道:“大哥走了?” 陆行越颔首,“殿下怎么在这儿?” “自然是有话要和你说。” 五皇子笑了笑,“侯爷不介意送本宫一段吧?” 陆行越深深地看他一眼,抬手道:“请——” ------------ 第135章愿做纯臣,独木难支 “说起来,这是本宫第一次和侯爷私下宴饮,侯爷青年才俊,本宫仰慕已久,一直想与侯爷结交,却苦于没有机会,加上一些误会,侯爷怕是对本宫没什么好印象。” 五皇子慢悠悠地走着,陆行越不得不放慢速度陪他,闻言微微笑了笑,“殿下言重了,你是皇子,我是臣子,我们两个走的太近对彼此都不好,至于印象……你我既未结识,又谈何印象好与不好?” 五皇子深深地看他一眼,“本宫以前一直以为侯爷不善言辞,今日侯爷倒是让本宫刮目相看。” 陆行越:“是下官之幸。” 不管五皇子怎么试探,陆行越都能滴水不漏地挡回去,虽然说的话不那么好听,但却挑不出毛病。 五皇子沉默了一会儿,视线落在前面回廊外的一颗松树上,停了下来。 陆行越问:“殿下怎么了?” “侯爷看这株青松如何?” “常青不败,生命顽强。” 五皇子笑着重复了一遍:“生命顽强?” 他摇摇头,“再顽强也不能脱离土壤,若是没了土,你把他摆在院子里,时间长了也难逃一死。” 陆行越挑眉,转头正对上他的视线,低声道:“殿下有话不妨直说。” “好,侯爷是个爽快人,本宫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 五皇子指着那棵松树道:“如今侯爷就是那棵松树,虽然挺拔苍翠,看着无所依靠,自成一景,实则是紧紧吸附着大地而活,若有朝一日,换了水土,你当如何?” 他的野心可以说是毫不遮掩了。 陆行越沉默片刻忽然问:“殿下说这些,就不怕下官禀报陛下?” 五皇子微微眯起眼注视着他,片刻后轻笑一声,笃定道:“你不会。” “何以见得?” “若是让父皇知道你私下这么受皇子欢迎,那被猜疑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你——陆行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陆行越凝视着五皇子的眼睛,按理说这是很失礼的,但此时两人不仅仅是尊卑关系,更是对手。 半晌后还是五皇子先移开了视线,陆行越轻笑一声,“殿下不必试探下官,下官并无意参与皇权之争,只想守着夫人好好过日子,做一个纯臣,皇命所指,刀锋所向,不管上面坐的是谁。” “可纯臣再纯,若是新帝不喜,你又待如何?” 五皇子语气沉了下来。 陆行越不卑不亢拱手道:“但凭处置,绝无怨言,下官问心无愧。” “好,好一个问心无愧。” 五皇子笑了两声,转身摆手道:“你回去招呼其他人,本宫自己出去便是。” “殿下慢走。” 陆行越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才直起身子。 五皇子出了侯府的大门,上马车前又转头看了眼侯府的匾额。 他的心腹乔和摆好矮凳,见状疑惑地问:“怎么了殿下?” 五皇子收回视线,面色冰冷,“没什么,就是觉得挺有意思。” 乔和不解:“谁有意思?” “有些人啊,本宫以为挺聪明的,没想到是个榆木脑袋,枉费本宫一番心思,罢了,回宫。” 乔和一头雾水看着他上了车,隐隐觉得他可能是在说陆行越,但不敢妄言,就老实闭嘴赶车。 * 陆行越回到暖阁,视线一扫就见沈岚岁扶着容昭公主走了出来。 “回来了?两位殿下都走了?”沈岚岁温声问。 陆行越点点头,“你陪着他们,我送公主回去。” “啊?妹妹要走了么?那我也走。” 七皇子摇摇晃晃地要起来,他酒量不好,喝的不少,这会儿有点懵了,喝了醒酒汤还是很迷糊。 容昭公主哭笑不得,“七哥是该回去了。” “我扶七殿下。”梁辞起身,看了容昭一眼。 沈岚岁心情微妙,“这……” 容昭与梁辞对视片刻,颔首道:“那就有劳将军了。” 她都同意了沈岚岁自然不好阻拦,四人一起出门,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辞。 庄司拍了拍陆行越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你啊,以后多保重。” 陆行越点点头,“我知道。” 阮怀书道:“天色不早了,我送洛掌柜一程。” 洛以素也没推辞,笑道:“有劳。” 两人结伴离开,最后只剩秦望舒一个人还在自斟自酌。 陆行越转头看他一眼,“你还不走,是打算留下来吃晚饭?” 秦望舒这才懒洋洋起身,面带薄红,神智却很清醒,微微一笑,端的是风流无双。 他走到陆行越面前,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低声问:“哎,你既然知道了生母的身份,之前让我查的,还查么?” “查,我要知道我的生父是谁。” 陆行越面色沉沉。 秦望舒迟疑片刻道:“其实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就算知道了生父是谁,又能怎么样呢?你还打算认祖归宗?也可能他已经不在人世了,找来找去一场空,你还要找么?” “为什么不找?”陆行越侧头看他,那对被人视为不祥的眸子闪烁着沉静的光。 秦望舒一怔,就听他道:“我一直觉得人活一世难得糊涂是最无能的逃避,心知肚明的事为何要装糊涂?只有怯懦的人才会想着逃避,不管我生父是死是活,是王公贵族还是贩夫走卒,我都有权利知道,哪怕他死了,我也要知道他活成了什么德行。” 这番话掷地有声,秦望舒无法反驳,半晌他无奈一笑,“行吧,我会继续查的,不过你先做好准备,这件事过去了二十多年,知情人又讳莫如深,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查到。” “无妨,尽力即可。”陆行越面色稍霁,“越是讳莫如深,越说明问题,要么那人贵不可言,要么那人不值一提。” “我知道了。”秦望舒话音一顿,忽然笑了起来,“弟妹回来了。” 沈岚岁挑眉:“弟妹?” 陆行越一把拍掉秦望舒的爪子,转身握住沈岚岁的手,脸色肉眼可见的温柔下来,“不用理他,公主和七殿下都走了?” “嗯,梁将军护着他们走的。” “成,那我也不叨扰了,咱们改日再聚。”秦望舒冲两人拱了拱手,笑吟吟地走了。 ------------ 第136章殿下疼我,都不靠谱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容昭公主的轿辇被换成了马车,七皇子的马车在前面开路,容昭公主的在后面,梁辞策马跟在马车边。 侍卫提刀随侍左右。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皇宫去。 马车慢悠悠的本就催眠,容昭公主又喝了不少酒,虽然喝了醒酒汤没醉,但身上发热,暖洋洋的,很快就涌上了困意。 她单手支在矮几上,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马车什么时候停下的都不知道。 周围安静非常,容昭蹙了蹙眉,感觉不对,正准备睁眼,马车的门忽然被打开,一股凉风顺着缝隙钻了进来。 她陡然清醒过来,抬眸一看,就见梁辞长腿一跨上了马车,对上她的视线,他立刻放下了车帘,温声问:“冷么?” 容昭睡梦初醒,还有点茫然,态度比平时温和得多,“你怎么上来了?其他人呢?” 梁辞见她的样子,又惊又喜,心里无限怜爱。 “他们被臣支开了,臣想单独和公主待一会儿。” 他凑到容昭身边,定定地看着她,目光热切又贪婪,却迟迟没有动作。 容昭慢慢直起身子,面色微红,“这么看我是想做什么?和我单独相处就为了看我?” “臣想做的事很多,说出来怕污了公主的耳朵。”梁辞低低地笑了一声,语气温柔却危险。 容昭挑眉,眼尾微勾,说不出的惑人,“你倒是敢想。” 她看着梁辞英俊的眉眼,伸手轻轻按在了他的眉心,一点点往两侧摸去。 指尖扫过梁辞的睫毛,梁辞闭了闭眼,握住了她的手腕。 滚烫的掌心一贴上来容昭就抖了一下,像是被烫到了,四目相对,梁辞低声道:“殿下,疼疼臣吧。” “怎么疼?”容昭缓缓靠近,属于她的温热气息轻轻拂过梁辞的脸。 梁辞喉结急促滚动,嗓音更哑,“殿下……” 容昭忽然捧住了他的脸,吻在了他唇上,轻笑道:“这样?” 梁辞气息陡然一沉,手瞬间环住了她的腰把她按在自己身上,反客为主咬住了她的唇,“殿下,这是你招我的。” 马车外寒风呼啸,马车内春意融融。 一吻终了,两人靠在一起平复呼吸,容昭推了推梁辞的肩膀说:“你该走了,阳都不是久留之地,回你该去的地方。” “那你呢?”梁辞蹙眉问:“我回去,再过一段时间是不是就能听到你成婚的消息?” “梁辞,我以为这个问题你心里有数。” 容昭从他怀里出来,敛去情绪,面色淡淡地看着他,“你是将军,手握重兵,我是公主,是金枝玉叶,我若嫁给你,你的兵权怎么办?上交么?然后在阳都做一个富贵闲人?” 梁辞沉默了。 这是他与容昭之间一直无法跨过的鸿沟。 “我这么说不是想逼你做选择,我根本不想成为你的选择。”容昭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莞尔道:“若是我能离开阳都,跟你去边境也好,自此定居,再不问阳都琐事,可我母后在这里,我的两个哥哥在这里,大哥靠不住,七哥性子又有点古怪,还心慈手软,我若不在一边看着点,他们迟早出事。” 梁辞沉默片刻,嗤笑一声,“两个男人竟要靠自己的妹妹帮衬,何其可悲。” 容昭没说话。 梁辞深深地看她一眼,起身道:“我会想办法的,殿下再给我一点时间。” “去吧。”容昭摆摆手,没答应也没拒绝。 * 送走了客人,沈岚岁立刻卸了妆披着薄毯窝在榻上一动不动。 陆行越换了身宽松的衣裳,好笑地在她身边坐下,用拇指刮了刮她白嫩的侧脸,“困了?” 沈岚岁偏头在他手上蹭了蹭,咕哝道:“有点,主要是累。” 说着她懒懒地看过来,补充道:“心累。” 陆行越莞尔,“我也没想到他们会来。” 沈岚岁掀开毯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冲他勾勾手指,陆行越笑了笑,脱了鞋上榻,在她身边躺下,拉过毯子把人抱在怀里。 “这些皇子是真的烦人。”沈岚岁背靠着他的胸膛说:“不请自来就算了,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个人长八百个心眼子,和他们说话都提心吊胆,生怕哪句没说对就掉进了他们的陷阱里。” “对了。”沈岚岁仰头看他,“太子和五皇子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感觉你心情不是很好。” 陆行越顿了片刻,温声把两人的打算和她说了。 沈岚岁听完越发嫌弃,“太子的脑子是怎么长的啊?要不是胎投的好,这太子真轮不上他做,我真担心来日若是他登基,我们怕是没有好日子过。” 她掰着手指数:“太子蠢,五皇子坏,其他的皇子要么出身不行,要么没有争权的心,看来看去,哪个都不是做明君的料。” 陆行越颔首,“若是能换,陛下早就动了废太子的心思,能让他在这个位置坐这么久,一是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二是因为确实没什么好人选。” 沈岚岁蹙眉,她一开始没想过那么多,只觉得自己早晚是要离开国公府的,谁当皇帝根本不在她考虑范围之内,不管谁坐龙椅,她还能不活了? 然而事实证明,她还真得考虑一下,夫妻一体,他们未来如何,得看皇帝如何,锦衣卫本就是高危职业。 “七皇子……七皇子也是皇后嫡出,你觉得他怎么样?”沈岚岁低声道:“今日接触下来,我觉得他还不错。” 陆行越眯了眯眼,七皇子么…… 他接触不多,他之前一直默默无闻,五皇子的权力被分割了才稍稍崭露头角,从为人处世来看,还算靠谱,性子也比较温和。 今日进门之后,太子和五皇子一直端着,倒是七皇子半点没有皇子的架子,说话也很诚恳,不会让人觉得冒犯。 只是不知这份亲和是真的,还是装的。 正说着,观春忽然急匆匆地进来。 “侯爷,夫人,梁将军又来了。” 沈岚岁一怔,“啊?” ------------ 第137章换做是你,你怎么选 梁辞被引进来后冲两人拱了拱手,“叨扰了。” 沈岚岁随便地绾起了头发,衣服穿好,看起来倒是比之前更温柔。 梁辞多看了一眼,陆行越就借着扶他的机会把人挡在了身后,梁辞挑了下眉,直起身子。 还挺小心眼。 陆行越开门见山问:“将军去而复返,是有何事?” 梁辞顿了下,有些许不自在地说:“我听闻陆夫人医术精湛,所以想请她为我看看旧疾。” “旧疾?” 沈岚岁站起身,打量了梁辞一眼,他这悍利的身子,还真看不出有什么旧疾。 梁辞解释道:“陈年旧疾了,太医治不好,陛下那日提了一嘴,我一直没放在心上,今日来赴宴,本想请夫人帮忙看看,但席间人多,我不好说,只能去而复返。” 难得听他说这么多话,沈岚岁笑笑说:“席间确实不好说这个,将军稍坐片刻,容我准备一番。” 梁辞拱手:“多谢夫人。” 陆行越抬手道:“请坐。” 梁辞点点头,两人就在外间坐下了。 沈岚岁去洗了个手,回来后对梁辞道:“将军请坐这儿,然后闭上眼。” 梁辞虽然不解,但还是听话照做了。 他闭上眼伸出手,沈岚岁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陆行越在另一边看着,亲眼看着沈岚岁指尖闪过一点微弱的绿色光芒没入了梁辞的身体。 梁辞皱起的眉缓缓舒展。 异能入体,沈岚岁很快就找到了病灶所在,然而病灶却不止一个。 梁辞这些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身上大大小小受伤的地方有数十个,有的不严重,有的十分凶险,即使很陈旧了,也能想象到当年是如何危险。 沈岚岁的脸色逐渐凝重起来,他所谓的旧疾,其实就是这些旧伤累积的后遗症,旧伤太多,看起来好像好了,但其实内里已经彻底损坏,对身体的影响随着年纪的增长越来越大,太医束手无策也是正常的,他们只能治病疗伤,却不能治这些不算病也不算伤的东西。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能当将军的都不是一般人,这份勇气和忍耐力,就值得人尊敬。 沈岚岁深深地看了梁辞一眼,又看向了陆行越,陆行越会意,点点头。 他的眼神说:想治就治,随你心来。 沈岚岁弯了弯唇。 梁辞忽然问:“夫人是……笑了么?” 沈岚岁一惊,赶紧看了他一眼,确定他闭着眼,心下稍安,好奇问道:“将军看到了?” 梁辞摇摇头,“我听到了。” 她那一点点的声音都听到了? 沈岚岁肃然起敬,“将军耳力过人。” 这回换成梁辞笑了,“我的病,能治么?” “能治,现在就能治,你先别睁眼,等我叫你睁的时候再睁,接下来可能有些热,你忍着些。” 沈岚岁给了陆行越一个眼神,“远之,你帮我把金针取来,在梳妆台第二个抽屉里。” 陆行越颔首:“好。” 这招“金针刺穴”沈岚岁回来之后好好研究了一下,倒不是研究怎么扎,而是看哪些穴位扎了不会出事。 她有异能,不需要仔细钻研医术,但这事儿不能让外人知道,金针就是她用来遮掩的,但也不能总扎一个地方,她就得多研究研究穴位,别扎出毛病来。 经过她不懈努力,现在扎针的手法看起来还真像模像样,起码陆行越看着觉得很像那么一回事。 沈岚岁绷着脸在梁辞手臂上扎了两针,又刺了他的中指,觉得差不多了,开始沿着金针往他身体里输送异能。 很快梁辞就感觉有暖流顺着自己的经脉蔓延开,很舒服,那些隐隐作痛或者冰凉一片的地方都热了起来,整个人就好像泡在温泉里,暖洋洋的。 没一会儿他甚至觉得有点热,额角都沁出了汗,但身体却格外轻松,像飘在云端。 他暗暗心惊,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 这位陆夫人的医术怕是登峰造极了吧? 又过了一刻钟,沈岚岁拔出金针,面色微微泛白,梁辞的旧伤太多,今天只能治一半,再治她身体吃不消。 “好了,将军可以睁眼了。” 沈岚岁眼前有点模糊,陆行越把茶盏放在她面前,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问:“还好么?” 梁辞睁眼见沈岚岁脸色雪白,忍不住问:“夫人怎么了?” “没事,就是刚刚施针太耗费心神了。”沈岚岁正准备端茶,陆行越先她一步端起来,揭了盖子吹吹,直接送到她唇边,“喝吧。” 正好沈岚岁的手有点抖,能不动就不动,她感激地看了陆行越一眼,就着他的手抿了口茶。 梁辞见状眸光微黯,有些羡慕道:“二位的感情真好。” 沈岚岁坦然笑笑,“新婚嘛,都是这样的。” 陆行越放下茶盏,问:“将军感觉如何?” 提到这个梁辞立刻站起来活动两下,他看着自己的手感叹道:“夫人真是神医妙手,我感觉身体轻松不少,全身都热了起来。” 说着他又在自己身上按了两下,惊奇道:“我之前的旧伤也不疼了,没有感觉了!” “将军的旧伤太多,不能一次根治,三日后或者将军什么时候有时间再来一次,才能彻底治愈。” “只要两次就可以?” 梁辞诧异,他还以为要治好久。 沈岚岁笑着点点头,“嗯。” 梁辞忽然正色,冲着她深深作揖,“多谢夫人。” “道谢就不必了,给钱就行。”陆行越微笑道:“一会儿将军去找周全结一下。” 梁辞:“……” 他很痛快地掏了钱,又讨了杯茶喝。 过了一会儿,他问陆行越,“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陆行越端盏的手一顿,侧眸看他,“你又有什么打算?” 梁辞轻笑一声,眉眼舒展,凶气散去,更显得英俊,他摇摇头:“我没什么野心,只想娶回我的心上人,其他的,与我无关。” 陆行越挑眉:“可你的心上人就在局中,你想不掺和,难。你若掺和,势必要放弃一些东西,得失如何衡量?” 梁辞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看了沈岚岁一眼问他,“那你呢,你会放弃自己的夫人么?” ------------ 第138章挑出蛊虫,接旨外出 陆行越转头看了沈岚岁一眼,断然道:“不会。” 梁辞笑着盖上茶盏,起身道:“你尚且如此,何必劝我?” 陆行越点点头,“也不是劝你,只是让你看清。” “我很清楚自己的在做什么,茶很不错,多谢二位的款待,下次来访我会递拜帖的,告辞。” 沈岚岁刚动了下,梁辞道:“天冷,不必送了,二位留步。”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背影比来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沈岚岁安心坐回去,看着他的背影感慨道:“说起来太子和五皇子都不如容昭公主,有心计却又有自己的手段,端庄大气又很有皇家威严,若是女子能称帝,她是不二人选,她也没那么多疑,若为君主,说不定真能带领大珩走向盛世。”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陆行越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 容昭公主与沈岚岁的关系也不错,让她掌权,起码不担心沈岚岁的安危。 虽然大珩没有女子为帝的先例,但有长公主监国的先河,如果效仿前人,让七皇子登基,容昭公主从旁辅佐,未尝不可。 不过现在想这些还是有点早。 尤其太子还是公主和七殿下的亲兄长,想让七皇子登基,就得先废太子,他们定然不会同意。 这个想法,还是得天时地利人和都齐备了才能实现。 是以陆行越没说出口,把这个想法压回了心底。 他想起了另一件事。 “你的蛊虫如何了?” 陆行越走到榻边坐下,沈岚岁眼睛微微睁大,“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你是会读心么?” 陆行越莞尔:“不会,只是心里记挂着。” “我怀疑你在说情话,但我没有证据。”沈岚岁笑了笑,随即又正色道:“我现在已经能彻底控制它了,但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帮我看着点。” “好。”陆行越问:“我要做什么?” 沈岚岁唤来观春和赏夏,让她们取来银制小刀和一个小瓷盅,还有干净的帕子和温水,一切准备就绪,沈岚岁挽起袖子说:“一会儿我在手上划一道口子,蛊虫会被我从伤口逼出来,但如果先出来的是蛊虫的头,我怕它失去控制会缩回去,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帮我把它抓出来!” 她冲一边的金针抬了抬下巴,“用这个刺进它的身体,把它挑出来。” 陆行越颔首,面色凝重。 观春和赏夏被赶到外面去了,沈岚岁自己动手。 她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在手上比划着找了下位置,咬牙划了一道小口子,血瞬间流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在了沈岚岁事先准备好的小碟子里。 沈岚岁闭上眼催动异能,没看见陆行越如临大敌的表情。 异能团团困住蛊虫,把它驱赶到手臂,再沿着手臂的血管一路爬到手掌,这个过程看似缓慢,实则也就几息之间的事。 血在往外流,蛊虫想停下都停不下,被迫跟着一起往前去。 很快陆行越就看到了一点细如发丝的东西在伤口处蠕动,若不是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还真发现不了,那一点小东西颜色和人血一模一样。 他捏着金针眼疾手快地一挑,又转了两圈,直接把蛊虫缠在了金针上,没办法,它太细了,根本扎不起来,只能用这种法子把它缠住挑出来。 好在这东西没长太长,没一会儿就被挑了个干净。 沈岚岁内视己身,异能循环一遍,确定蛊虫没断在身体里,这才让自己的伤口愈合。 亲眼看着那道口子消失,陆行越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眼,直接把蛊虫扔到一边的瓷盅里,直接用金针把它割成了几段,看着蛊虫濒死挣扎,陆行越心里说不出的痛快。 “这种恶心东西,早就该灭绝。” 沈岚岁看了一眼,挑眉道:“好像长了一点,比我之前看到的长了一丢丢。” 陆行越的脸色又不好了,他等蛊虫彻底不动了,还是不放心,又用小银刀剪了油灯的一截灯芯扔进瓷盅里,火苗烧了起来,把那几截断掉的蛊虫尸体烧成了一点灰末。 至此他才算彻底放心,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沈岚岁看着他一系列举动,把手放进铜盆里洗了洗,搓掉血渍后笑了笑,“没事的,它在我身体里的时候一直是沉睡的状态,做不了什么,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经常忘了还有这么个东西。” “要是有感觉,我现在就不在这儿了。”陆行越拿起帕子替她擦水。 沈岚岁不解,“你不在这儿在哪儿?” 陆行越抬眸看她一眼,沉声道:“五皇子府。” 她愣了一下,随后忍俊不禁道:“做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啊?” 陆行越低下头没说话。 沈岚岁摸了摸他的头发,“好了,这回彻底没事了,别担心了,嗯?”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缓了半晌才道:“嗯。” 然而他对蛊虫的厌恶还在,那个装过蛊虫的小瓷盅他让周全摔碎之后找个地方深深地埋起来。 其他接触过蛊虫的东西也全都被处理了。 沈岚岁哭笑不得,但也知道他的心结所在,没有劝,随他去了。 两人安生过了几天快活日子,陆行越忽然被皇帝召进宫。 沈岚岁等了很久,等到睡着,迷迷糊糊感觉有人在掀自己的被子,她一惊之下醒过来,屋内一片漆黑,身边的人顿了顿,低声道:“我吵到你了?” “你怎么才回来?”沈岚岁又闭上了眼,往里面挪了挪,轻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陆行越心里一软,赶紧上床。 他身上还带着湿热的水汽,应该是刚从浴房出来。 沈岚岁下意识地往他那边靠。 “皇上叫你做什么?” 陆行越抬手环住她,温声道:“让我去查一桩案子,我可能要离都几天。” 听到这话沈岚岁瞬间清醒,“离都?去哪儿?几天是多少天?” 陆行越摇摇头,“去哪儿不能说,几天暂时不确定,要看那边的情况。” 他低头在沈岚岁温热的脸上吻了一下,“抱歉,这些不能说。” ------------ 第139章依依不舍,太子妃请 锦衣卫外出办的肯定都是大事,没出结果前都是保密的。 沈岚岁明白,换了个方式问:“危险么?” 陆行越轻声道:“没什么事,我带够人了,他们不敢对锦衣卫动手的,本来可能没那么严重,一旦对锦衣卫动手就是罪上加罪,一般人轻易不会尝试。” 听他这么说沈岚岁才放心,她在陆行越怀里转过身,抬手摸了摸他形状锋利的眉,温声问:“明日便走么?” 陆行越点点头。 沈岚岁就没再问了,她凑上来在陆行越唇上啄了一下,“睡吧,早去早回。” “好。”陆行越温柔地笑笑。 *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天刚亮陆行越就醒了,他蹑手蹑脚地起身,怕吵醒沈岚岁,结果他刚下榻沈岚岁就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问:“要走了?” 陆行越见她眼睛都睁不开的模样,心里发软,“嗯,你继续睡。” “唔……”沈岚岁含糊地应了一声,还是爬了起来,有些惆怅。 刚确定关系,还没亲昵够呢,这就要分开了。 思及此她瞌睡都没了,缓缓坐了起来。 陆行越穿好鞋一回头,见她起来了诧异问:“不睡了?” “嗯,我送你走。” 沈岚岁起身抓过一边的衣裳穿上,站在陆行越面前看了看,抬手替他拉了拉衣领,片刻后笑了笑,“我忽然理解了那些诗,以前读的时候总觉得太夸张,如今真到了这一刻,才知句句是心酸。” 陆行越伸手一圈就把人圈进了自己怀里,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轻轻地蹭了蹭她的耳朵,“哪句?” 沈岚岁沉默片刻,狡黠地笑笑,低声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1)。” 陆行越:“……” “我现在的心情就和这个差不多。” 沈岚岁说完就感觉自己的腰被松开了,陆行越垂眸看着她,那双剔透的眸子里泛起了一点点危险的笑意,他抬手捏住了沈岚岁的鼻子,微笑着问:“慈母?” 沈岚岁赶紧往后缩了缩,“我是说心情,心情是一样的!” 两人闹了一阵,陆行越才去梳洗,随便吃了两口东西就准备出发了。 此行要用到的东西周全都提前收拾好了,所以陆行越轻装上阵,只带了自己的刀。 沈岚岁一路送他到大门口,门外已经备好了马,周全随行,穆朗留在家里保护沈岚岁。 其他锦衣卫站在后面,看到沈岚岁纷纷客客气气地打了声招呼。 沈岚岁微笑回礼,转头拿过披风对陆行越道:“低头。” 陆行越听话地俯下身,她一抖披风就披在了他的肩上,手指灵活地打了个结,再替他把帽子戴上,又拿出一双手套说:“这里面缝了厚厚的一层兔毛,应该挺暖和的,戴好,别把手冻坏了。” 边上的人瞧着不免有些羡慕。 陆行越被裹得严严实实,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很窝心。 原来被心上人时刻惦记着,是这样一种感觉。 等陆行越戴好了手套,确定没什么遗漏,沈岚岁才退后一步道:“去吧,一路顺风。” 陆行越颔首,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上闪过了几分不舍,但不能再耽搁了。 他狠下心不再看沈岚岁,转身道:“走!” 周全和锦衣卫们立刻翻身上马,然而陆行越握了会儿缰绳,忽然折身大步回来,披风在风中扬起又落下。 沈岚岁一愣,“忘了什么东西么?” 陆行越颔首,“忘了。” “什么——” 沈岚岁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行越紧紧抱住,还抱了起来。 她诧异地看着陆行越,却只看到了那一双温柔如春波一般的眼睛,半晌他才放下她,沉声道:“我走了,等我回来。” “好。”沈岚岁点点头,心里忽然涌起了强烈的不舍。 这一次陆行越没有回头,放开她就快步回到马边,踩着脚蹬长腿一跨就翻了上去,握紧缰绳道:“驾——” 锦衣卫们立刻跟上,哒哒哒的马蹄声回荡在清晨空旷的大街上。 等到彻底看不见人了,观春才上前小声道:“夫人,回去吧,天还早。” 沈岚岁点点头,收回了视线。 回到卧房后她回到床上想睡个回笼觉,折腾半天才合上眼,却总睡不踏实,睡到中午被肚子叫醒了。 吃饭的时候赏夏面色古怪地进来往桌上放了封烫金描边、粉红打底的风骚请帖。 沈岚岁甚至还隐隐能闻到上面传来的淡淡香味。 她一愣,“谁送来的?” 赏夏小声道:“东宫。” “东宫?”沈岚岁眨眨眼反应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放下手里的碗筷,拿起请帖打开一看,眉头就皱了起来,“还真是。” “是……是四小姐要过门了?”观春小声问。 沈岚岁点点头,放下请柬继续喝自己的粥,“八日后过门,太子妃请我去观礼。” “一个才人罢了,观什么礼?”观春撇撇嘴,有些不屑。 赏夏拍了她一下,“话不能这么说,就算只是个才人,那也是皇家人,不是你我奴婢能置喙的,何况现在是才人不假,可若是来日太子继位,怎么也能封个嫔或者妃,那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了。” 观春欲言又止,闭上了嘴。 沈岚岁颔首,“赏夏说的不错,到底是皇家的人了,不好没大没小。” 赏夏问:“夫人要去么?” “太子妃派人送的请帖,不好拒绝,不去一显得我们不尊重太子妃,二来显得我们不重视自己姐妹,不管我和沈四私下里如何,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的。” “那奴婢让纤云去准备礼单?”赏夏琢磨着问:“夫人有什么打算么?” 沈岚岁顿了下,捧着碗思量片刻道:“不用太贵重,也不能太少,挑些面上好看的就行了。” “奴婢明白了。” 赏夏会心一笑,转头去找沈纤云了。 陆行越不在家,沈岚岁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之前觉得府邸大一点好,此时却觉得太大太空了,她一个人有些寂寞。 闲不住,她干脆穿上厚厚的袄子,拿着暖手炉,乘马车去了还春药堂,给人看病。 ------------ 第140章东宫纳妾,岁岁赴宴 三日后梁辞上门,见陆行越不在,没有多留,沈岚岁给他治病结束后立刻提出了告辞。 沈岚岁送他到正厅门口道:“将军的旧疾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日后勤加锻炼,注意保暖就没什么大问题,可以放心了。” 梁辞深深作揖,真心实意道:“旧疾已经困扰在下多年,幸得夫人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日后若是有用得上在下的地方,知会一声便是,在下力所能及一定帮。” 沈岚岁也没和他客气,阳都就是个靠人情的地方,多个朋友好办事,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 她笑着点点头,“好,这话我记下了,将军慢走。” 梁辞转身欲走,想起什么又转过身来低声道:“之前我忘了提醒陆行越,如今他不在家,在下冒昧问一句,夫人要去东宫赴宴么?” “将军也收到了请帖?”沈岚岁问。 梁辞点点头,“太子邀请了不少人,在下是其中之一。” 沈岚岁了然,她就说太子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和实权将军来往,若是邀请了不少人,都是年轻一辈的,那还能说是年轻人关系好。 “将军要提醒外子什么?”沈岚岁莞尔:“你与我说,我转告他便是。” 梁辞深深地看着她,“不,其实主要还是提醒夫人——小心五殿下。” 沈岚岁一愣,心念电转,梁辞是什么意思?他是知道了什么?蛊虫那事他不该知道啊,难道是容昭公主告诉他的? 梁辞不知她心中所想,见她茫然又有点震惊,耐心解释道:“五殿下心思不纯,你日后见到他千万要小心。” 等等——心思不纯? 沈岚岁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意味。 梁辞说完没再多言,转身走了。 沈岚岁站在廊下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然而直到她去东宫赴宴遇到五皇子,她才真正明白梁辞这句话的含义。 * 一国储君纳妾,该有的排面还是要有的。 到了沈含芳过门那天,一早就放了晴,阳光明媚,让人看着就觉得心情舒畅。 沈含芳坐在闺房的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簪花戴冠的自己,忍不住笑了笑。 丫鬟道:“小姐今日真是太美了,活像画上走出来的仙子。” 沈含芳拨了拨耳畔垂下来的流苏,神色难掩得意,“今日之后,我就是东宫的人了。” 丫鬟附和道:“小姐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来日贵不可言。” 沈含芳闻言抬眸看向了镜子里的自己,低声道:“我听闻太子妃相貌平平,一直不受太子喜欢,二人相敬如宾,如果不是她投了个好胎,哪里就能压我一头?” “四妹说话还是小心些,这话一旦传进太子妃耳中,她想处置一个妾室,也不过抬抬手的事。”沈惜昀从门外进来,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沈含芳一惊,赶紧站了起来,“二姐?你怎么进来了?” “我怕你脑子不清醒,所以和爹娘说了一声,亲自来送你出门。” 沈惜昀打量了她一眼,看着她那身桃红色的喜服,眼露嘲讽,不过很快就垂目遮掩了过去,沈含芳没发现。 “二姐你说什么呢?我脑子哪里不清醒了?”沈含芳自觉马上就是东宫的人,对沈惜昀也不如以往恭敬巴结。 沈惜昀察觉到了,在心里暗骂蠢货。 她给了丫鬟一个眼神,丫鬟立刻退了下去,闺房内只剩姐妹二人。 沈惜昀走近,抚了抚她肩膀上的绣纹,低声道:“你是去做妾的,就得有点做妾的觉悟,不敬主母,挑衅太子妃,便是太子都保不住你,毕竟太子妃的家世摆在那儿,得罪她,就等于得罪她的母族,等于得罪皇后,后宅里的那些手段你也清楚,最可怕的不是死了,而是人还活着,却活得无声无息。” 沈含芳看着她幽暗的眼眸,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倒退一步,“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谨言慎行,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你若是在东宫闯了什么祸,连累到我们,我不会放过你的。”沈惜昀笑着说。 沈含芳:“……” 她面色微白,到底还是怕这个姐姐的。 “不过你也不用太害怕,只要你安分守己,给太子添个一儿半女,地位稳固了,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去了之后眼睛放亮一点,少说话,多看多听,要是拿不准,就问你身边的豆蔻,她是娘调教出来的人,绝不会害你,明白了么?” 沈惜昀忽然握住了沈含芳的手。 沈含芳讪讪道:“知道了。” “乖。”沈惜昀笑了笑,从自己的手腕上褪下一个玉镯给她戴上,“走吧。” 在伯府的时候沈含芳还没觉得妾室如何,等出了门她才深刻体会到什么叫尊卑有别。 正妻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过门。 到她这儿,嫁妆缩水了一大半不说,喜轿也小了一大圈,颜色也不是正红。 到了东宫连正门都不能走,只能委委屈屈从侧门入,直接被抬到她的院子去。 等进了新房坐在床上,沈含芳才后知后觉有些委屈。 她带来的两个丫鬟豆蔻和初丹局促地站在一边,看着东宫的嬷嬷离开,这才敢和沈含芳说话。 “小姐怎么样?” 沈含芳低声问:“殿下来了么?” 豆蔻摇摇头,“听说是在前院招待宾客,一会儿太子妃和女宾会过来。” “女宾?”沈含芳失望地垂下眼,她没多少认识的贵女,想也知道来的都是身份地位不俗的,到时候她不得尴尬的要命? 这个时候她有点想念沈惜昀了。 * 而沈惜昀此时正坐在前厅,面带微笑听着太子妃说话。 太子妃是两朝阁老的女儿,祖上也出过王公贵族,是真真正正的高门贵女,地位超然。 即使容貌不算出挑,但胜在气质绝佳。 往那儿一坐,贵气就扑面而来。 下面坐着的都是往日与她交好的命妇,此时你一言我一语聊着家长里短,却无一人提起沈含芳。 沈惜昀也不好插话,就静静地听着。 众人正聊着,一粉衣侍女入内,欠身道:“娘娘,明英侯夫人来了。” ------------ 第141章世家贵女,姐妹一体 座下闲谈的人闻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安静下来。 沈惜昀眸光微动,看向太子妃。 太妃微微一笑,“既然来了,就请进来吧,外面冷,别把人冻着了。” “是。” 侍女出去片刻,就挑帘进来个身量纤纤的美人,正是沈岚岁。 她穿了一身葱绿色的裙袄,上衣下裳同色,腰间缀着羊脂玉佩,垂下银蓝色流苏,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晃,在一众大红宝蓝之间,她的装扮素净了些,但看着着实让人眼前一亮。 她目不斜视,进来之后冲太子妃行礼,“妾身见过太子妃娘娘,问娘娘安。” “本宫听闻明英侯娶了位极漂亮出挑的夫人,容昭也说你性子不错,今日一见确实名不虚传。” 太子妃起身亲自扶了她一把,握着沈岚岁的手温和地打量她一眼,莞尔道:“日后你若有空,多来宫里坐坐,沈才人与你是姐妹,容昭也念叨你,都是一家人,常走动才好。” 沈岚岁对她的态度有些诧异,但还是笑着应了下来,“有空自然要来给娘娘请安。” 太子妃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她的手背说:“你与方四夫人也是姐妹,就坐在她身边,如何?” 沈岚岁侧眸一看,正对上沈惜昀的视线,沈惜昀笑了笑说:“五妹,来——” 沈岚岁便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了。 太子妃也没拉着她说个没完,落座后她又和别人说起了话,沈岚岁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她几乎是每个人都聊一会儿,争取不冷落每一个人,也不会过分热络,所有分寸都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不禁感叹,这就是底蕴深厚的世家养出来的嫡女,为人处世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在百花丛中哪怕不是最美的,也是最耐看的。 这太子妃的位置,合该她来坐。 至此她方才的疑惑也得到了解答。 这样一个标准的世家贵女,是按照太子妃的规格来培养的,未来就是一国之母,怎么会没有容人之量,因为一个沈含芳就对她心存芥蒂呢? 她更看重的,应该是她背后代表的明英侯府。 “在看什么?”沈惜昀的声音忽然在耳畔响起,吓得沈岚岁心一紧。 她转过头看着她,“二姐来的这么早?” “我从伯府直接过来的,自然比你早一点。” 沈惜昀的语气没什么异常,沈岚岁微微侧目,“四姐如何?出嫁时应该挺高兴的吧?” “高兴?”沈惜昀意味不明地笑笑,没回答。 沈岚岁极快地皱了下眉,怎么感觉她今天阴阳怪气的? 真讨厌这些谜语人,有话就不能说的直接点,弯弯绕绕的,上辈子是什么螺丝么? 她维持着标准假笑,收回视线目视前方,不再和她搭话,转而听别人聊天。 其实一群女人凑在一起,聊的无非是胭脂水粉,衣服首饰,有孩子的聊孩子,没孩子的聊丈夫。 好巧不巧,沈岚岁现在两样都没有。 丈夫在外地,孩子在未来。 她就只能干坐着。 好在太子妃会时不时和她说两句话,让她坐的不算太枯燥。 终于,有人进来提醒说到时候了。 沈岚岁还有些疑惑,到什么时候?吃饭的时候么? 太子妃站了起来,笑着说:“是时候了,咱们去看看沈才人吧。” 沈岚岁恍然大悟,原来是去看沈含芳。 她跟着站起来,沈惜昀走在她身侧,低声道:“一会儿多留意些,一家人,别让人看了笑话。” 沈岚岁挑眉,“这话还给二姐你,上次的事,也不是我挑起来的吧?你这会儿想起来我们是一家人了?” 沈惜昀语塞,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像是想解释什么,但众人都在往外走,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好时候,她只能咽了回去。 * 沈含芳坐在卧房,不敢乱动不敢乱走,内心期待又煎熬。 豆蔻忽然推门进来,面色有些紧张,“小姐,太子妃她们来了,你快准备准备!” 沈含芳一惊,赶紧坐直了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确定没什么问题,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小声问豆蔻,“我这样行么?” 豆蔻点点头,“好着呢,只是一会儿见到太子妃了,小姐千万记得要行礼,称呼也要改一改,尤其不能冲撞了太子妃!” “我知道。”沈含芳本来没那么紧张,被她这么一提醒反而有些担心。 门外适时响起了脚步声,还有衣料的摩擦声,沈含芳心跳的越发快。 门口的奴婢出声道:“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免礼。” 太子妃微笑道:“本宫就是过来看看,不用紧张,开门吧。” “是。” 奴婢把门打开,沈岚岁往里看了一眼,新房看着还不错,但远没有大婚的氛围,什么龙凤喜烛,什么交杯酒,都没有,桌上摆着几碟果干蜜饯,花生桂圆和点心,周围倒是点了几支红烛,到底差了点意思。 沈岚岁也是第一次见人纳妾,忽然明白什么叫:宁为穷人妻,不做高门妾了。 这待遇真的差太多。 她跟着太子妃往里走,见沈含芳坐在床边,连个红盖头都没有,也没有凤冠,只簪了满头钗环珠花,身上也没有大红婚服和霞帔,嫁衣是桃红色。 沈含芳没看她,她起身对着太子妃行大礼道:“妾身沈氏,见过太子妃娘娘。” 太子妃打量她片刻,俯身扶她起来,语气温和道:“日后你我便是姐妹了,不必如此多礼,来人——” 她唤了一声,侍女立刻捧着个盒子上前,太子妃递给了沈含芳,“这是一对东珠,我早前让人打成了耳环,你看看喜不喜欢。” 东珠难得,而这对东珠耳环不仅仅是用东珠做的,上面还嵌着两颗圆润的玉珠,精致又不失端庄。 沈含芳眼睛一亮,接过来笑道:“谢娘娘,我很喜欢。” 她起身余光一扫,忽然看到了和沈惜昀站在一起的沈岚岁,面色有片刻的僵硬。 太子妃顺着看过去,面不改色道:“都进来坐吧,去搬几把椅子过来。” ------------ 第142章我也烦你,没有办法 太子妃直接坐在了婚床上,而沈惜昀和沈岚岁就在侍女搬来的椅子上落座,就坐在床边,其他贵女命妇都隔着一些距离。 这一坐就显出亲疏之别了。 沈含芳有些不自在地看着太子妃,“怎么好劳烦娘娘亲自跑一趟?” 太子妃莞尔,握着她的手道:“你既进了东宫,就是本宫的妹妹,太子在前面招待宾客,难免照顾不到你,想着你人生地不熟的在这儿枯坐,本宫于心不忍,就带着大家陪你说说话。” 说着她看向沈岚岁和沈惜昀,“你两位姐姐都在,心里是不是好受一些?” 沈含芳看着她期待的眼神,“……” 沈岚岁抿了下唇,怕自己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她和沈含芳的关系有多差,太子妃不清楚,但多少应该有所耳闻,此时撮合她们,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故意。 不过不管她怎么想的,沈含芳怕是恶心的够呛。 沈惜昀倒是一本正经,她点点头道:“才人要早些适应才好,出门的姑娘不比在家了,日后夫家才是你的家,你要好好和太子妃娘娘相处,侍奉太子,不可疏忽。” 沈含芳看了眼太子妃,见她只是笑不说话,便点点头,“我明白,谢二姐教诲。” “五妹,没想到你也来了。”沈含芳这话是真心实意的,她是真没想到沈岚岁会来,毕竟两人上次见面还很不痛快。 沈岚岁微笑,“太子妃娘娘送了请帖,我自然要来,何况你是我姐姐,你出阁,我自然是要来送的。” 沈含芳笑意一僵,原来是太子妃邀请才来的。 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发作。 还是太子妃善解人意,她拉着沈含芳说了些太子的喜好,让她注意,然后就带人走了,留下沈惜昀和沈岚岁道:“你们姐妹说说体己话吧,本宫去前厅看看,到了开宴的时再叫你们。” “谢娘娘体谅。”沈岚岁欠身送太子妃离开。 新房的门一关,沈岚岁便直起身子和沈惜昀拉开了距离。 姐妹三人对视片刻,沈含芳哼了一声,“老五,我知道你看我不顺眼,但再不顺眼你不还是来了?” 她抚了抚自己的桃红色婚服说:“虽然我现在只是个才人,但来日太子殿下登基,我就是娘娘了,你现在和我打好关系还不迟。” 沈岚岁疑惑挑眉,不知道她这自信从哪儿来的。 “你这话说反了吧?” 她在正对着床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露出手腕上水头极好的翡翠手镯。 绿莹莹地衬着那两截皓腕,让人移不开眼。 沈含芳看看她的镯子,再看看自己的,不免有些嫉妒,“怎么说反了?我若能诞下一儿半女,来日怎么也能混个妃位,你进宫见了我,不得行礼么?” 说着她顿了一下,挑衅似的掩唇一笑,“啊,我忘了,你是继室,没有诰命,基本没机会入宫,自然也见不到我。” “到时候咱们姐妹可真是分隔两地,此生难再见了呢。” 沈含芳说着说着就笑出了声,还想拉着沈惜昀一起笑,谁知沈惜昀根本没笑,还瞪了她一眼,“闭嘴。” 沈含芳被吼得一愣,“二姐?” 沈惜昀真想翻白眼,可这么多年她受到的大家闺秀的教养让她硬生生忍下了。 她沉默片刻差点没把帕子绞烂。沈岚岁稀罕地看她一眼,对沈含芳道:“你二姐都听不下去你的蠢话了,沈含芳,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是随了爹么?不然其他姐妹都算聪明,怎么就你一个傻的可怜,让我感觉和你置气都是自降身价,欺凌弱小。” “你——你说什么?我好歹是太子才人,你敢对我这么不敬?” 沈含芳恼羞成怒,气的站了起来。 “你喊什么,生怕别人听不见?”沈岚岁真是无奈了,如果说一个人坏,她可能会生气,会憎恶,会反击,但如果一个人只有蠢,坏都坏不到点子上,那她只觉得好笑,完全生不起气来。 沈含芳现在在她眼里就是第二种。 明显被惯坏了又自卑敏感多疑,由此演变成了极度自负,需要靠打压别人来获取虚荣和满足感。 说白了这种人最可怜,因为她的自尊和骄傲都是建立在她以为的“别人不如她”这一点上,一旦你摧毁了这一点,她会瞬间崩溃。 “我怕什么?”沈含芳胸膛起伏不定。 沈岚岁摊手,“你不怕你喊这么大声做什么?有理不在声高。” 沈含芳:“……” “我再和你说最后一遍。” 沈岚岁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正色看着沈含芳,“我们两个都姓沈,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你确确实实是我四姐,这一点无法改变,我也很遗憾无奈。” 沈含芳猛地瞪大了眼睛,“你——” 沈惜昀没忍住,偏过头笑了一声。 “如果有办法,我一定和你断绝关系,免得你被我气的提前去阎王殿报道。但我们都没办法,那就得凑合过,你有个三长两短,少不得连累我,所以我再不情愿也得说。” 沈岚岁抬手替她把垂到耳朵上的流苏拨到后边去,低声道:“我是明英侯夫人,即便是继室,也是明媒正娶,现在没诰命没关系,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朝臣该封的封,你怎知我那时候不会获封?” 这一点她还真没想过。沈含芳不由得一愣。 “官职如何不重要,那都是虚的,实权才重要,等到了那一天,是你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你,宫里的娘娘没有娘家支撑,没有兄弟姐妹帮衬,也没有出头的一天,你也不想到时候被更年轻更貌美更有权势的妃嫔取代吧?” 沈岚岁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嫣然一笑,“帝王宠爱都是无根浮萍,色衰而爱驰,只有背景够硬的人,才能在后宫里长盛不衰,这个道理,你现在懂了么?” 说完她看向沈惜昀,“有话要说就跟上,没有就离我远点。” 沈惜昀:“……” 她看了沈含芳一眼,压低声音道:“你听到了么?我们姐妹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日后少说些损人不利己的废话。” “走吧。” 她给了沈岚岁一个眼神,率先往外走。 ------------ 第143章奇怪二姐,去父留子 沈惜昀和沈岚岁一前一后上了回廊,绕个弯,进了院子里的小花园。 此时人都在前面忙,院子里没人,十分安静。 明明是院子主人的大喜之日,外面的热闹却像与她无关一般。 一墙之隔的外面都比这里热闹得多。 一道院墙一道门,像一道结界,把院里院外的人隔绝开来。 沈岚岁在一株梅树前停下脚步,开门见山道:“就在这儿说吧。” 沈惜昀左右看看,此处开阔,若是有人偷听都没地方躲,确实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你也知道我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沈岚岁转过身与沈惜昀面对面,正色打量她。 沈惜昀这张脸其实很美,是和她不一样的美,只是总带着几分算计的感觉,让人不舒服。 沈惜昀也在打量她,片刻之后轻轻一笑,喃喃自语道:“确实不一样了。” “你说什么?”沈岚岁没听清,又问了一遍。 沈惜昀摇摇头,“没什么,我听闻你与侯爷搬到侯府去住了,看起来侯爷待你不薄,是真的对你很满意吧?” 沈岚岁挑了下眉,“为什么觉得是他对我满意而不是我对他满意呢?” 她不喜欢这个用词。 “你对他不满又能如何?”沈惜昀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面露嘲讽。 沈岚岁没有反驳,反问她:“那你呢?你对小侯爷不满意,也不能和离,难受么?” 此言一出,沈惜昀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 “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我就是随口一说,但见你如此,怕是被我说中了。”沈岚岁却没有嘲讽她,“你撺掇沈含芳,是想借她之力,让太子帮忙给侯府施压,让小侯爷放人?” 沈惜昀攥紧了手,没有否认。 沈岚岁心里更有底了,脑中灵光一闪,她忽然问:“你之前在陆行越面前揭我的底是想做什么?是想让侯爷厌弃我,然后你——” “没错。”沈惜昀面色一变,忽然笑了起来,“我是想取你而代之,只是低估了你与陆行越的感情。” 她上下扫了沈岚岁一眼,那眼神十分古怪,沈岚岁说不上来,只觉得像被看透了一样。 “不说这些了,我想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你知道陆行越此行去了哪儿么?” 沈岚岁眯起眼,狐疑道:“你知道?” 怎么可能?锦衣卫的行动是保密的,连她这个枕边人都不知道,八竿子打不着的沈惜昀怎么会知道? 沈惜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你做好准备,此行凶险,他能不能回来,犹未可知,就算回来了,怕也会落下病根。” 沈岚岁沉默了一会儿,上前一步紧紧盯着沈惜昀,“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有什么目的?” “我说我就是单纯提醒你,你信么?” 沈岚岁笑了,“若我对你说这话,你信么?” 沈惜昀摇摇头:“我自然不信,我还会怀疑你是想害我。” 沈岚岁挑眉,仿佛在说:你也知道啊? 沈惜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之前因为一些事,有点魔障,如今清醒过来觉得,是我想当然了,靠我自己一个人,是无法摆脱方永年的,也无法离开武安侯府。” “你是想让我帮你和离?”沈岚岁迟疑着问。 谁料沈惜昀却摇了摇头,“不,和离有什么用呢?回到伯府,也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 “那你——” “我要留在侯府。”沈惜昀微微一笑,眼底闪过压抑的疯狂,“女子名声大过天,哪怕是和离,别人也会觉得是我有错,对我指指点点,我不接受。” 她垂下眼帘抚了抚自己衣袖上的花纹说:“侯府好风光,只是内里的斗争也不少,我既然嫁过来了,少不得多费些心思为夫君谋划,他好了,我才能好。” 沈岚岁看着她素白的侧脸,皱起了眉,“他那般对你,你还要为他谋划?图什么?” “当然是图一个孩子。”沈惜昀掩唇笑着看她,“你和陆行越夫妻恩爱自然不懂我的困难。” 她长叹一声道:“有了孩子,我就可以在侯府站稳脚跟,最好生的是个儿子,到时候,方永年就没用了。” 沈岚岁一惊,她这语气,是打算去父留子么? “你想让陆行越帮忙除掉方永年?” “五妹你太狠了。”沈惜昀笑着睨她一眼,低声道:“何至于做的那么绝,有些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更能解我心头之恨。” 沈岚岁心一紧,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如此陌生。 “我提醒你是真心的,我现在更希望你和陆行越好好的,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到时候你们念着我的恩情,适时帮我一把就够了,其他的不用你插手,我对含芳也是如此。” 沈惜昀说完不给沈岚岁再问的机会,转身便走,“反正该说的我都说了,信不信随你。” 沈岚岁想再问些什么,可看着她的背影迟迟张不开嘴。 等沈惜昀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她才回神。 “此行凶险……” 这句话一直盘旋在沈岚岁心头,直到去暖阁用膳的时候依然在想这件事。 用膳的时候男女宾是分开的,因着宾客大部分都成婚了,所以没有那么拘束,只用了一扇半透的屏风。 女宾这桌由太子妃招待敬酒,男宾那边自然是太子。 沈岚岁听着太子说祝酒词,往那边看了一眼,透过屏风隐隐可见太子高大的身躯,他穿着一身喜服,看着颇为得意,说话的时候嘴角就没下去过。 洞房花烛夜,妻贤妾美,确实是该得意。 沈岚岁收回视线看向面色如常的太子妃,忽然觉得这些珍馐佳肴没了滋味,只挑着夹了几筷子就不吃了。 太子妃见状忍不住问:“陆夫人怎么不吃了?是觉得这些饭菜不合胃口?” 沈岚岁莞尔,“御厨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只是妾身来时吃了些东西,所以吃不太下,让娘娘见笑了。” 太子妃了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对着一边的侍女道:“去端些开胃的甜汤给陆夫人。” ------------ 第144章神经病啊,岁岁噩梦 甜汤温热可口,带着微微的酸味,甜而不腻,入口之后确实生津开胃。 沈岚岁眼睛一亮,忍不住多喝两口。 太子妃莞尔一笑,“陆夫人吃不下也不必勉强,里间有榻,去休息休息也好。” “谢娘娘体谅,只是娘娘还在,妾身怎好离席?娘娘不用挂念妾身,多照顾照顾自己才是,您这一日操劳不停,太辛苦了。” 沈岚岁说的诚恳,太子妃听完不由得一愣,眼里闪过异样的情绪,片刻后笑意更浓,这次却多了几分真心,“难怪容昭说你是个可结交的,你确实是个妙人。” 此言一出,其他人看沈岚岁的眼神也不由得带了几分讶异。 沈岚岁一开始不明白她们怎么是那个表情,也没多想,笑笑就过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眼见着大家都吃的差不多了,沈岚岁起身提出了告辞。 太子妃也没留她,点点头让人送她出去。 这一晚,太子妃喝了不少酒,到了末尾还是露出了几分真实情绪,沈岚岁临走前多看了她一眼,心下无奈。 再贤良大度,又怎么会对丈夫纳妾毫无芥蒂呢? 感情是两个人的事,从来就容不下第三人。 所谓大度,也不过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麻木和隐忍。 * 沈岚岁走出东宫大门,正准备上自己的马车,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带着醉意的声音,“陆夫人?” 听到这声音,沈岚岁脚步一顿,紧接着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仿佛没听到似的。 五皇子在后面气笑了,又唤了一声:“陆夫人?沈神医?你不理本宫么?” 这次驾车的是穆朗,他见状看了沈岚岁一眼,压低声音问:“夫人,走么?” 沈岚岁迟疑片刻,最后还是转过了身。 她是不想搭理五皇子,但这是在东宫门口,被人看见了怕是要说她目中无人,藐视天家威严。 “殿下方才在唤我么?我没听清,风太大了,我听力不太好。”沈岚岁歉意的笑笑,假话说的比真话还真。 五皇子玩味的视线从她的耳朵上扫过,意味深长道:“是么?” “是啊,千真万确,毕竟我就是大夫嘛。” 沈岚岁假笑着问:“殿下是有什么事么?若是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也没什么事,就是见夫人神采奕奕,面色红润,有些感慨。”五皇子笑里藏刀,眼神幽深又带着几分侵略性。 沈岚岁一怔,声音不自觉地压低,“殿下此言何意?” “听闻夫人被人种了蛊虫,如今可是取出来了?” 五皇子上前一步,压迫感更甚。 那一瞬间沈岚岁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脑中梁辞说的那句“小心五皇子”又浮上心头,沈岚岁悚然一惊,难道……难道是这个意思? 五皇子对她动了心思? 不会吧? 沈岚岁探究地看着五皇子,却发现对方好像一直在看她,眼珠都没错一下。 沈岚岁:“……” 好像是真的。 荒谬!简直太荒谬了!这人是什么变态么?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和变态拉开了距离。 五皇子微微眯起了眼,“你怕我?” 都不说本宫了,改成了“我”。 呵呵…… 沈岚岁心里发寒,面色也冷了下来,“殿下,男女授受不亲,你站这么近,不怕被人看见来日传出你觊觎臣妻的流言么?” 说着她故意往五皇子身后瞥了一眼。 五皇子转头看去,却什么都没看见,只有几个守门的侍卫在看着他。 但这个距离,那几个人自然是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的。 “你——”五皇子转回头,却只看到沈岚岁的一片衣角。 五皇子:“……” 沈岚岁趁着他回头的功夫爬上了马车。 坐稳之后,沈岚岁立刻催促穆朗,“走走走,别搭理他,神经病。” 虽然不知道神经病是什么意思,但听沈岚岁这个语气就不是什么好词,穆朗憋着笑,没敢看五皇子陡然黑下来的脸,赶紧上车驾马走了。 五皇子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马车掉头离开,怒极反笑,“好,好一个觊觎臣妻,好一个陆夫人。” “殿下在说什么?” 背后忽然传来梁辞的声音,五皇子心里一紧,若无其事转头,就见梁辞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 对待梁辞他就没那么客气了,他多少知道一些梁辞和容昭的事,他们瞒得过皇帝却瞒不过他。 他微微一笑,“梁将还有偷听的癖好?” 梁辞面色无波,冷静地看着他,“末将没这个喜好,但是殿下似乎对陆夫人的关注太多了一些。” 五皇子面色不变,眼神却冷了下来,“梁将军慎言。” 梁辞也没打算与他争辩,从他身边走过,淡声道:“殿下,凡事三思而后行。” 说完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无视五皇子陡然狠厉下来的目光,径直离开。 五皇子眯起眼,盯着梁辞的背影,若有所思。 * 沈岚岁回家之后连忙洗了个澡,泡在热水里的时候,她脑中一会儿是隐隐发癫的沈惜昀,一个是明着癫的五皇子。 半晌她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这年头就没有正常人么?” 观春进来送衣服,听到这一句疑惑地问:“夫人说什么?正常人?谁不正常?” “五皇子啊。” 沈岚岁趴在浴桶边缘,低声道:“我觉得他有病,病得不轻。” “这是怎么说的?他又做什么了?” 观春把衣服挂在边上的衣架上,好奇地问。 沈岚岁欲言又止,摆摆手,“没什么。” 这种事怎么好说?万一是自己感觉错了,说出来多尴尬,弄得好像多自恋似的。 观春便退了出去。 沐浴出来沈岚岁觉得累的不行,早早就上床就寝,然而这一晚她罕见地做了个梦。 梦里她在一处全然陌生的地方,身侧是山壁,脚下是一条羊肠小道,堪堪容纳一人骑马通过。 “我怎么会在这儿?”梦里的沈岚岁如是说。 她试探往前走了两步,却听前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想躲开,身体却直接飞了起来。 这一刻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恍惚之间她看到骑马的人拐个弯露出了真容——玄色衣袍外罩同色披风,头上戴着兜帽,面色比雪色还冷,唯独那双眸子盈盈生辉。 “陆行越——” 她唤了一声,下一刻整个梦境地动山摇,巨石滚滚而下,直奔陆行越而去。 ------------ 第145章装神弄鬼,地龙翻身 与此同时,万关城。 夜色深沉,寒风凄凄。 陡峭山路崎岖难行,前面开路的锦衣卫不断喊道:“小心脚下,放慢速度。” 陆行越策马在中间,前路漫漫一眼望不到尽头,虽然面无表情,但内里已经心急如焚。 已经过去几天了,也不知道岚岁在家中如何。 这几日天越发冷了,万关城虽在南方,却也冷得让人心凉,阳都在北,还不知道冷成什么样,岚岁会不会不舒服? 陆行越胡思乱想着,骏马已经拐了个弯。 后面的囚车在颠簸中发出了“哗啦哗啦”的锁链响声。 这次他来万关城是为了私下调查卖官鬻爵的事,万关城官员上下沆瀣一气,鱼肉百姓,草菅人命,这些年来做的恶事搜罗起来能装几箩筐,若非有人拼死传出了消息,怕是阳都的人还蒙在鼓里。 惠安帝震怒,派锦衣卫前来暗中调查,查清楚了,一个都不放过,一网打尽。 陆行越一行人办事效率极高,眼下人都抓住了,只等押回诏狱严加拷打,招出同党就没他什么事了,剩下的自有惠安帝定夺。 “艹,真冷,这几日干的都叫什么活啊,回去我非得大吃一顿睡他个三天三夜不可!” “别做梦了,还三天三夜,回去之后还有一堆事呢。” “唉,真羡慕那些有夫人的,这大冷天有什么比老婆孩子热炕头更舒服的呢?” “谁有夫人?咱们不都是一群老光棍么?” “怎么没有?咱们大人家有如花美眷,这会儿怕是归心似箭了吧?” 锦衣卫们立刻发出了起哄的笑声。 陆行越回神,唇角泛起浅浅笑意,“知道就好,快点赶路。” “哎呦哎呦——” “哎呀——我怎么这么酸呢?” “大人你可收敛点吧,照顾一下光棍兄弟们的心情!” 众人说完又笑了起来。 长夜无趣,锦衣卫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也会困会累,这个时候开点无伤大雅的玩笑,大家提提神,省的不小心跌下去。 山路一侧是山壁,另一侧却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若是掉下去,人就真的没了。 “铛铛铛——” 众人又赶了一会儿路,出了山,到了一处比较宽敞的地面上,前面拐弯处却忽然响起了一阵铃声。 三更半夜听到铃铛声,胆子再大的人也不免一阵恍惚。 开路的锦衣卫放慢了速度,有人喊了一声:“什么人半夜装神弄鬼?” 陆行越眯眼瞧去,却见拐弯处驶出几辆马车,驾车的人看到他们也吓了一跳,忙道:“你们……你们要打劫么?” 陆行越:“……” 也难怪人家害怕,他们这一行穿着玄衣,挎着刀,脸又被风吹得一点表情都没有,乍一看确实不像什么好人。 “谁要打劫?”为首的锦衣卫气笑了,“你们大半夜的不睡觉乱跑什么?” 陆行越打量了几眼,对面的马车上挂着铃铛,刚才的声音确实是他们搞出来的。 车夫苦着脸道:“这铃铛我们听着也害怕,但没办法啊,这边的山路窄,不弄个铃铛,对面的人看不见,万一撞上怎么办?” 这么一说也是,锦衣卫转头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颔首,“让他们过去。” “是!” 锦衣卫抬手比了个手势,后面的人跟着往边上侧了侧。 对面马车里的人探出头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公子哥,他笑着拱了拱手道:“多谢。” 然而就在两边擦肩而过的时候,地面忽然晃了起来。 “怎么回事?” 骏马先察觉到了危险,不安地踢着蹄子,叫声此起彼伏。 陆行越伸手抚了抚骏马的头,想让它安静下来,却没有用,地面晃动的越来越厉害。 他面色陡然一变,“不好,是地龙翻身!快下马!往宽敞的地方跑!” 场面瞬间乱了起来。 几乎就在陆行越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两侧山体发出了沉重的轰鸣声,紧接着地动山摇,人仰马翻,一道道裂痕自脚下蔓延开来,有人躲闪不及落入裂缝中,惨叫一声就没了声息。 山石不断滚落,遮掩了人的哀嚎声。 骏马发起狂来,完全不受人控制,四处逃窜,有人被马踩伤,眼睁睁看着大石砸下,血花四溅。 “快跑,跑啊——” 凄厉的惨叫声划破夜空。 陆行越刚脱离险境,忽然听到小孩的哭喊声。 他定睛一看,就见马车下有一小男孩被压住了腿动弹不得,后面山石已经逼到近处,千钧一发之际,陆行越飞身而起,一把抓住了小男孩的手臂硬把人拉了出来。 “大哥哥……”小男孩震惊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陆行越。 陆行越却顾不上说话,山石落下“砰”的一声砸在马车上,看起来坚固的马车瞬间四分五裂。 飞溅的木头砸在陆行越的背上,他闷哼一声把小男孩护在了身前。 小男孩瞬间红了眼眶,却没哭,咬紧了下唇看着他。 陆行越咽下喉间腥甜,低声道:“走!” 两人赶紧跑了出去,然而刚才还只是第一波震动,很快他们脚下的地就裂开了,陆行越抱着小男孩狼狈躲闪。 然而两侧的路都被封住了,他们只能往前面去。 又是一声巨响,陆行越愕然抬眸,只见巨石当头而来。 * “不要——” 沈岚岁猛地坐起来,心跳飞快,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她揪着衣领大口大口呼吸,后背被冷汗浸湿,凉飕飕的。 她猛地咽了口口水,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喃喃道:“是梦啊……” 观春和赏夏被惊动,纷纷进来问:“夫人怎么了?” 沈岚岁摇摇头,哑声道:“做了个噩梦。” 赏夏给她倒了杯温水递过来,“夫人压压惊,噩梦而已,梦都是反的,说不定是有好事要发生呢。” “就是啊,夫人别想太多,天还没亮,你再睡会儿?” 观春低声道:“奴婢去给您把安神香点上?” 沈岚岁迟疑片刻,点点头,“好。” 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虽然没再做噩梦,但沈岚岁的头昏昏沉沉的总是不舒服。 写这段大纲的时候没想到正好碰上现实世界地震,希望大家都平平安安! ------------ 第146章噩耗传来,三郎失踪 吃过早饭沈岚岁的眼皮就开始跳个没完。 她不得不用手按着,画了一半的图样也画不下去了。 观春见她愁眉不展,低声道:“要不夫人先别画了?外面好像下雪了,要不要出去看看?” 沈岚岁沉吟片刻,搁下笔道:“成吧,出去转转。” 外面确实下了雪,鹅毛大雪却轻盈飘逸,霎时间覆满了大地。 站在廊下风也是冷,赏夏拿了个暖手炉给沈岚岁。 沈岚岁一手握着手炉,一手伸出去接雪。 “不管看过多少次,每次下雪的时候还是会让人很惊艳。” 掌心里触感微凉,沈岚岁喃喃道:“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确实干净。”观春感慨道:“每次下雪之后奴婢都感觉心里敞亮。” 赏夏笑道:“光心里么?眼前也敞亮吧?” 观春闻言眨眨眼,“那是有点太亮了,晃得睁不开眼。” 沈岚岁笑了起来,“大雪虽美却不能一直盯着雪看,不然眼睛会花的。” 主仆三人说说笑笑,沈岚岁因为噩梦和眼皮乱跳带来的不安也逐渐散去。 然而就在此时,穆朗匆匆从院外跑了进来,下台阶的时候因为太着急,脚下一滑直接摔了个跟头。 “啊——” 沈岚岁三人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去扶他。 穆朗爬起来顾不上自己一身雪,抓住沈岚岁的衣袖瞬间红了眼眶,颤声道:“夫人,出事了!” 眼泪在他眼圈里打转,沈岚岁直起身子,心里“咯噔”一声。 观春和赏夏也双双变了脸色。 “出什么事了?谁出事了?”赏夏追问。 观春更急,“你说清楚啊,哑巴了?” 穆朗胸膛急促地起伏几下,这才道:“侯爷出事了,万关城地龙翻身,震得极为厉害,城里城外塌了一大片,死伤无数,侯爷……失踪了!” 沈岚岁脑中“嗡”的一声,后面穆朗还说了些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像个溺水的人,耳畔隔着一层什么东西,听什么都朦朦胧胧的,看也看不清,她像是被一双手抓着,不断下坠。 陆行越……失踪了…… 难道这就是沈惜昀说的能否回来犹未可知么? 她怎么会知道? 她未卜先知么? 不对,若是她真那么确定,不会这么含糊其辞的。 怎么会失踪呢? 地龙翻身,地震…… 沈岚岁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人抽走了,手上一松,手炉“咚”的一声砸在了地上,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夫人?没事吧夫人?” “侯爷吉人自有天相,失踪总比……好。”赏夏略过了中间的字没说,成功安慰到了沈岚岁。 她眼里渐渐有了光彩。 是啊,事已至此,人没找到总比人死了强,没找到就还有一线生机! 沈岚岁猛地回神。 “消息从哪儿来?宫中人都知道了么?” 她一把攥住了穆朗的手,抓的那么紧,像在抓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穆朗忍着疼道:“消息是万关城附近的城池传来的,地龙翻身结束后他们第一时间派人去万关城看了,组织人搜救,找到了几个幸存的锦衣卫,他们都在找侯爷,暂时还没找到,消息这才送回了阳都,属下也是从锦衣卫那儿得来的消息。” 看得出来他也有些慌,说话有些颠三倒四的,但好在还能理解。 沈岚岁冷静下来,把信息捋了一遍,低声道:“你现在赶紧去锦衣卫继续打听,朝廷有任何动向第一时间告诉我!” “是,属下明白!”穆朗抹了把脸急匆匆地去了。 “夫人先回房吧,外面冷,等有消息了咱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赏夏捡起手炉,里面的炭火已经洒了不少,她赶紧拿帕子擦了擦。 观春握上沈岚岁的手,结果摸了一手冰凉,她忙看向沈岚岁的脸。 沈岚岁却先一步转过身,“对,我们回去,先等消息,这件事不许告诉任何人,让府中下人都管好自己的嘴,不要乱说不要乱问。” “是。” * 今日大雪,惠安帝兴致不错,正和皇后围炉煮茶,共赏雪景,结果锦衣卫的消息一到,他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宫中一阵兵荒马乱,一顶顶的轿子往里抬,大臣们匆匆赶来,直奔御书房而去。 大门一关,里面时不时传出惠安帝的咆哮,臣子们大气都不敢喘,个个低着头装鹌鹑。 惠安帝发泄一通冷静了,坐在圈椅里问:“万关城此次受灾严重,百姓多死伤,须得立刻派人前去赈灾安抚,尔等可有人选推荐?” “臣以为此次灾情空前严重,一般的大臣去怕是不能安抚民心,须得皇室人出面,方显重视,更能体现天家威严,爱民如子。” 户部尚书站出来率先进言。 惠安帝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道:“此言有理,那你们觉得谁去比较合适?” “此行凶险,太子身为国之储君,不行。”沈阁老站出来道,“臣以为二皇子、四皇子、五皇子都是合适人选。” “赈灾不能仅看皇室身份,还得看能力,不然去了能做什么?” 有人反驳道:“二皇子和四皇子,尊贵有余,能力不足,臣以为不可。” “那就五皇子去,可五皇子不还在……” 说话之人顿了顿,御书房内安静了片刻,人精都没再说话,而是悄悄觑着惠安帝的脸色。 惠安帝也没说话,他单手撑着头,面无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片死寂中,阮首辅站了出来,“臣以为陛下可派七皇子前去。” 群臣当即窃窃私语起来,惠安帝眼一抬,“怎么说?” 阮首辅道:“七皇子虽然年轻,但从最近来看,陛下交代他的几件事他都完成的不错,而且他是中宫嫡出,比一般皇子更为尊贵,太子不能去,由他代劳再合适不过,若是有人担心他镇不住局面,陛下可派梁将军从旁辅助,毕竟此次天灾不同以往,须得大量兵士前往才能清理废墟解救百姓。” 话音落下,站在末尾的梁辞立刻站了出来,“臣愿往!” 惠安帝蹙了蹙眉,“你的伤……” “臣的旧疾已彻底痊愈,并无大碍。” 惠安帝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他一摆手,“就按首辅说的办,传朕旨意,派七皇子前往万关城赈灾,替朕安抚百姓,并封定边侯梁辞为镇安将军,随行护驾——” ------------ 第147章赈灾人选,岁岁入宫 一道道诏令雪片似的发往各个部,六部都动了起来。 筹集粮食草药,筹集御寒衣物,筹集银两人手…… 整个阳都都忙的团团转,百姓不知发生了何事,但从街道上匆匆而过的官差以及他们脸上凝重的神情也能感觉到一二,一传十,十传百,大街小巷都弥漫着紧张压抑的氛围。 御书房里人来人往,没一会儿七皇子也入了宫,惠安帝只见了他一人,没人知道这父子二人说了些什么,从御书房出来,七皇子就直奔皇后的寝宫而去。 皇后、太子和容昭公主都在,见他来了,皇后立刻站了起来,欲言又止,最后握着七皇子的手道:“你身为皇子,百姓有难,你亲去安抚是应该的,只是这一路崎岖难行,你要小心。” 七皇子点点头,认真道:“母后放心,儿子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太子叹息一声,皱眉道:“你去之后一定要注意分寸,别让人设计害了,再牵连了孤与母后。” 容昭闻言瞪了他一眼,“大哥你说什么呢?七哥又不是小孩子,你用得着这么说么?” 她上前一步递上一件藏青色的斗篷,斗篷的帽子上还有一圈厚厚的狐裘。 “赈灾不比在皇宫,处处不便,这斗篷我本想等过年的时候再给你,你现在便穿上吧。”容昭眼露不舍,“这一路,一定要小心,我和母后都等你回来。” 七皇子动容地接过,温声道:“好。” 皇后瞥了太子一眼,对这个儿子她也是无奈,自打七皇子接手了五皇子的政务和权力之后,太子对他的态度就多了几分忌惮,想是怕七皇子野心大了和他抢,她说过几次也没用,便只能随他去了,她在中间看着,总不至于让两兄弟真的反目成仇,多的她也有心无力。 她握住七皇子的手语重心长道:“到了那边下人照顾不到的地方你自己注意些,吃东西一定要趁热,出门多穿点,别嫌麻烦,那边缺医少药,你若病了,且不说能不能好好休养,届时百姓见了,心里不是更慌?” 七皇子闻言面色肃然,“儿臣明白,母后放心,在赈灾结束前,儿臣绝不会倒下。” 皇后点点头没再多言,让人把准备好的东西搬上马车,对七皇子摆摆手道:“东西母后都给你收拾好了,去吧。” 七皇子转身要走,容昭道:“我送送七哥。” 皇后点点头,太子挑眉,“你和你七哥倒是越发亲厚了,孤往常出门怎么不见你送孤?” 容昭哼了一声道:“若你也是去那危险的地方赈灾,我肯定送你。” 太子语塞。 没管他,容昭给了七皇子一个眼神,七皇子若有所思,带她一起出了门。 等出了宫门,七皇子问:“你不是送我吧?要去哪儿?” 容昭莞尔:“七哥这话说的,我当然是送你啊,不过顺道出宫一趟。” 七皇子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问:“你是要去见梁辞么?” 容昭一惊,笑意微敛,“七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七皇子见状叹息一声,“我又不是傻子,上次他送我们回来的时候我看出来了,他看你的眼神——很不一样。” 容昭没说话。 七皇子顿了顿,“我不是想说什么,只是想提醒你小心一些,若你不想与他成婚,平日还是要注意一些,我能发现,父皇早晚也能发现。” 容昭脸上的笑意彻底没了,沉默良久才道:“我知道了,多谢七哥提醒。” “只是我此次不是去找梁辞,他我放心。” 七皇子疑惑,“那你去做什么?” 容昭站在宫门口,向远处眺望一眼,“去见明英侯夫人。” * 沈岚岁自打回了卧房就一直维持着一个姿势,坐在那儿一动不动。 观春和赏夏干着急,赏夏还算稳得住,观春是直接一会儿出门一趟,不出门也站在门口向外张望,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终于,院子尽头闪过一个人影,观春立刻冲了出去,却见流烟走了进来,她眼神立刻黯淡下去。 流烟见状也来不及解释,问她:“夫人呢?” 观春有气无力地冲卧房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流烟立刻进去,“夫人,容昭公主来了。” 沈岚岁一愣,“容昭?她怎么来了?快把人请——罢了,我亲自去接。” 她站起来快步往外走,连披风都没穿,赏夏赶紧追上把披风披在了她身上。 主仆几人和容昭在花园里打了个照面,不等沈岚岁行礼,容昭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不必多礼,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就是为赈灾一事来的。” “陛下派了谁去赈灾?”沈岚岁又道:“谁去都行,能不能带我一个?我是大夫,可以治病救人,去帮忙治理伤患!” 容昭安慰道:“你先别急,主理赈灾的是我七哥,梁辞从旁协助,还从太医院调了两个资历老的太医去,你若是想去,得先过了父皇那一关,先斩后奏,他怕是会不高兴。” “我知道,但我没有命妇身份,不能随便入宫,公主可否带我一程?公主大恩,来日我必定竭力报答!” 沈岚岁目光灼灼,言辞恳切。 容昭在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东西,眸光微动,握紧了她的手说:“我明白,所以我就是来带你入宫的。” 鼻子一酸,沈岚岁红着眼道:“多谢。” * 沈岚岁立刻让人备了车,跟在公主轿辇后入宫。 惠安帝刚打发了那些大臣,满脸倦色地靠在椅子上喝茶。 程进在边上道:“陛下先歇歇吧,剩下的事交给内阁去做,有阮首辅盯着,出不了什么大错。” “不盯着怎么行?”惠安帝咽下茶放下茶盏,半晌捏了捏眉心,“朕是皇帝,百姓出了事,朕哪里能放下心?” 程进担忧地看着他,还想再劝,小太监快步进来,低声道:“陛下,容昭公主和明英侯夫人求见。” 惠安帝慢慢睁开了眼,大拇指摩挲着扶手,沉声道:“让她们进来。” ------------ 第148章去万关城,不容乐观 沈岚岁进来之后,不卑不亢地给惠安帝行礼,“臣妾叩见陛下。” 这会儿倒是看不出多少着急的模样。 容昭公主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惠安帝道:“儿臣见过父皇。” 惠安帝摆摆手,“你们怎么来了?” 容昭公主起来了,沈岚岁却还跪在原地,她坚定道:“是妾身让公主带妾身入宫的,妾身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成全。” 惠安帝缓缓皱起了眉,“你是想去万关城?” “是!”沈岚岁早在路上就准备好了措辞,这会儿一股脑道:“妾身虽是女子,但身怀异术,可救死扶伤,妾身去了,不会捣乱,反而能帮上不少忙,而且三郎如今下落不明,妾身不想在家里枯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妾身只想要个痛快。” “你可想好了,地龙翻身不是一般的天灾,随时有再震风险,届时若有个万一,人没找到,你还把自己的命搭进去了,值得么?” 惠安帝绷着脸问:“灾区更是一片废墟,没吃没喝没住,你若是去,只能以随行大夫的身份去,到时候可没有你偷懒的机会,又脏又累又危险,如此,你还要去么?” 沈岚岁颔首,“要去。” 惠安帝眯起眼没说话。 “值不值得看到结果再说,得亲身经历才懂,此时说值不值为时尚早,但妾身知道,错过了这个机会,妾身一定会后悔,与其纠结于一个没有结论的值不值,不如放眼当下,杜绝后悔的可能,值不值是一时的,后悔却是一辈子的。” 容昭看看她再看看惠安帝,轻声道:“父皇,你就让她去吧,难得有情人,怎忍让他们分离?” 惠安帝沉吟良久,叹息一声,“你们两个倒是感情深厚,罢了,你就跟着老七去吧。” 沈岚岁大喜,叩首道:“谢陛下成全!谢公主!” 说完她提起衣摆转身便走,赶紧回府收拾东西。 容昭看着她离开,眼里露出了几分羡慕之色。 能为自己的心上人奔走,其实也是一种幸福啊。 她不能陪梁辞一起去,更不能阻止他去,就只能把沈岚岁也送去,有她在,梁辞和七哥起码性命无虞,但愿他们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 沈岚岁回府之后一刻没停,进门就开始安排,“流烟你去叫穆朗回来,不用打听消息了,让他收拾衣物随我一起去万关城。” 流烟问:“那奴婢呢?夫人去那边不能没人伺候,奴婢也一起去吧。” 沈岚岁顿足看了她一眼,“你?” 流烟颔首,“奴婢会武也会其他,不会拖夫人后腿的。” 去那边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男女又授受不亲,有时候确实得有个侍女在身边好办事。 “好,那你也收拾东西跟我走。”沈岚岁说着进了卧房,观春和赏夏迎上来,她看了她们一眼,“去收拾衣服,收拾什么的就不带了,拿点结实的发簪就行,多带点御寒的衣物,里里外外的都要,银票也多拿一些,胭脂水粉少带一些,冻伤和药膏多拿点……” 她一边走一边念叨,观春和赏夏跟着行动起来,很快桌上就多了两个大包袱。 沈岚岁又想了想,折身去了衣柜前打开陆行越那边的门,从里面拿出不少衣服。 “夫人,你不带奴婢们去么?”观春看着她忙,有些难受。 沈岚岁走过来摸摸她的头说:“那边太危险了,你和赏夏就留在府上看着点,万一有人来,家里得有人拿主意,我不在你们得支棱起来。” 说着她想了想,“还有铺子那边,你们时不时去看一眼,有什么异常及时告诉我,拿不定主意的就放着,等我回来再做打算。” 观春也知道自己确实帮不上什么忙,点点头说:“夫人一定要好好回来,带着侯爷一起。” “放心,你家夫人厉害着呢,不会有事的。”沈岚岁笑了笑,看起来是真的很有把握。 观春和赏夏受到感染,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依依不舍地把沈岚岁送到了门口,沈岚岁让孟成和班超也跟着她。 沈岚岁和流烟在大马车里,穆朗驾车。 孟成和班超两人轮流驾小马车,累了的话他们俩和穆朗就在马车上休息。 七皇子他们已经到城门了,沈岚岁赶着去与他们汇合,没说什么,只在车窗边对着观春和赏夏摆了摆手说:“回去吧,不用担心我们,等万关城的事解决了,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观春眼皮子浅,这会儿眼睛都红了。 “夫人,你们一路小心啊。” 赏夏抿着唇,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沈岚岁笑笑放下了帘子,流烟立刻关上了车窗。 在人前还能撑一撑,这会儿只剩她和流烟两个,沈岚岁装不下去了。 她把脸埋在掌心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流烟担忧地唤了一声:“夫人……” “我没事。”沈岚岁头也不抬道,“一会儿就好了。” 流烟也是个不善言辞的,听她这么说虽然担心但还是闭上了嘴。 两人沉默着对坐。 沈岚岁偷偷抹去了眼角的那一滴泪。 噩梦成真的滋味真不好受,陆行越,你答应我回来的,绝不能反悔! * 七皇子对沈岚岁的加入没什么意见,甚至很欢迎,他知道沈岚岁的医术很厉害,还特意派了几个侍卫保护她,沈岚岁没有拒绝,接受了他的好意。 见人都到齐了,七皇子便下令众人即刻出发。 马蹄踏在雪地上,缓慢而沉闷。 一路上没人说话,气氛沉重得可怕。 众人昼夜疾驰,每次都只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就继续赶路,原本三天三夜的路程,硬生生被缩短到了一天一夜。 翌日天亮,他们就进入了万关城的范围。 沈岚岁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当即愣住了。 原本宽敞的官道上堆满了碎石,还有栽倒的树横在中间。 七皇子指挥人把树挪开,却发现树后还有树,放眼望去,满目疮痍。 有的路还断开了一条缝,一不小心就容易卡住马蹄。 光是清理路又花了他们半天时间。 梁辞指挥将士把树都挪开,皱眉问:“万关城的必经之路都没人清理,里面的情况不容乐观。” ------------ 第149章天灾无情,别拖后腿 梁辞一语成谶,他们一边清理路障一边往前走,终于在大半天之后见到了活人。 沈岚岁坐在马车上往外看,来人灰头土脸,乍一看不像官府的人,更像是土匪,他们没靠近之前梁辞握紧了腰间的刀。 然而等他们走近之后,梁辞认出了他们身上的衣服,这才松了手,问:“你们是从万关城来的?” 那六个人见到他们很激动,没说话先哽咽了一声,“大人啊,你们可算来了!” 七皇子下马上前,“你们是何人?万关城的情况如何了?” “卑职是万关城的驻军,地龙翻身的时候卑职在城外,因此躲过了一劫,我们第一时间就去城门看了,城楼虽然没塌,但也摇摇欲坠,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派了几个人从城门的缝隙钻进去看了,那几人出来后说……” 士兵吸了吸鼻子,再次哽咽,旁边一个人抹了把脸说:“城里基本都塌了,哀嚎声一片,男人哭女人哭,孩子哭,老人也哭,但是没办法啊,我们人手有限,能进去帮忙的也不多,只能一点点往外挖,知府什么的官都被抓走了,暂代的那位大人好巧不巧被压死了,现在城里乱成一片,没个拿主意的人。” 七皇子闻言皱眉问:“那你们驻军的将领呢?” 士兵混杂着灰土和血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也……也被抓走了。” 七皇子:“……” 梁辞道:“现在殿下来了,一切听凭殿下吩咐。” 那士兵本以为七皇子是朝廷派来的钦差,没想到竟然是皇子,当即惶恐地跪了下来,“卑职有眼不识泰山,请殿下恕罪!” 后面五个也齐刷刷跪了一地。 沈岚岁在马车上看着心里颇不是滋味,流烟轻声道:“看来侯爷说的差事,就是来万关城抓人。” 沈岚岁点点头,放下了车帘,面色凝重,“万关城官员都被抓走,能主事的还被压死了,城里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得尽快入城才是。” 流烟叹息道:“天灾比人祸无情的多。” 七皇子又问了那些士兵一些情况,心里大致有数了,赶紧吩咐他们把入城的路挖通,他们尽快赶过去。 梁辞带来的将士全部动了起来,好在他们来之前就准备了铁锹和铁铲,就为了以防万一,这会儿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众人一直挖到天黑,才堪堪清扫出了一条狭窄的路。 马车过的时候摇摇晃晃,让人提心吊胆,好在最后顺利通过了。 他们出了山谷,直奔万关城去,这边的路好走了一些,也干净不少,应该是驻军清理过了。 果不其然,走了半个时辰后,沈岚岁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外面的嘈杂的人语声,她推开马车的窗子往外一看,就见不远处的山路上亮起了一条长龙,星星点点的火光蜿蜒而来。 流烟从外面进来,见她醒了就给她倒了杯水,“夫人,万关城的驻军来了。” 沈岚岁心里稍松,“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们离万关城不远了?” 流烟摇摇头,“奴婢方才去打听过了,这儿离万关城还有一段距离呢,如果畅通无阻,咱们天亮之前能到。” “万关城之所以叫万关城,就是因为其地势复杂,山地险峻,形成一个天然的屏障,易守难攻,堪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以得了这么个名字。” 沈岚岁恍然大悟,“难怪受灾这么严重。” 果然如流烟所言,他们和万关城的驻军汇合后,一起挖通了剩下的那一点路,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了万关城。 沈岚岁这一晚都没怎么睡,眯一会儿就醒,醒了一会儿再闭眼眯一会儿,可心中装着事儿,怎么可能睡得踏实? 外面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万关城到了!” 沈岚岁立刻睁开眼坐了起来。 她抓起一边的斗篷披在身上,感觉马车停了,赶紧开门看了一眼,这会儿驾车的是孟成,他看到沈岚岁出来吓了一跳,“夫人你怎么起来了?马车还没停稳呢!” “无妨。”沈岚岁紧紧抓着门框,放眼远眺,万关城高大的城墙就出现在了眼前,以往无坚不摧的城墙上出现了几道可怕的裂痕,连城门都隐隐变了形,似乎随时会掉下来。 七皇子和梁辞骑马在前,梁辞说:“殿下,这城墙不能要了,修补不好,必须重建。” “既然要重建,现在就拆了吧。”七皇子沉吟片刻道:“不然那门只开了一道缝,将士们怎么进去?后面运输木头砖石也不方便。” 梁辞颔首,一招手道:“来人——” 他先派人进城看了看城门附近有没有人,确定没有之后又估算了安全距离,大家才动手开始拆城墙。 人力到底慢了一些,七皇子做主,干脆拿火药炸。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让人更害怕,城内不时传来人的哭泣声。 沈岚岁看着烟尘四起,内心一片悲凉。 她一个外来者尚且如此,遑论那些土生土长的万关城人? 耳畔传来士兵压抑的抽泣声,她心里越发沉重。 那士兵就站在他们马车边,沈岚岁掏出帕子递给他,“擦擦眼泪吧,哭够了就打起精神来,里面的人还在等我们。” 士兵看着面前忽然多出来的雪白手帕,愣愣地接过,抬头看去的时候却只看到了沈岚岁的衣角。 他攥紧手帕,终于放声哭了起来。 沈岚岁回到马车里等了一会儿,外面安静下来之后,七皇子立刻让人清理废墟,所有人下马徒步而行。 马车赶到城门口,沈岚岁裹得严严实实从马车上下来,七皇子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陆夫人你还好么?” 沈岚岁点点头,“我没事,多谢殿下关心。” “没事就好,我已经派人沿着他们锦衣卫出城的路线去搜了,有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 七皇子说完也没有邀功的意思,转身继续忙去了。 沈岚岁心里微热,冲他的背影欠了欠身。 太医院派来的两位太医也下了马车,其中一人从她身边走过,哼了一声,眼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一个女子,不自量力,来这儿能做什么?一会儿可千万别拖了我们的后腿!” ------------ 第150章心眼太小,有消息了 沈岚岁抬眸看了一眼,眼前人穿着太医的衣服,发须花白,看着得有五十了,一双三角眼微微下撇,嘴唇紧抿,光看面相就带了几分刻薄的意味。 “你是?” 天地良心她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这两个字也刺激到了对方敏感的神经,当即变了脸色,愤愤道:“我乃太医院院判——薛三鸣。” 哦,太医院二把手。 沈岚岁心下了然,点点头,神色淡淡道:“原来是薛院判,幸会,再见。” 说完她转头就走,根本不和他废话。 薛三鸣眼一瞪,感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他气的吹胡子瞪眼,追上去还想说什么,被人从后面一把拉住了,他转头一看是另一位随行的老太医,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的多,虽然只是个普通太医,但当初年轻的时候也是当过院判的,只是得罪那一代的帝王,所以才被打压至此。 所以虽然他官职不高,但太医院里的人见了他都给他几分薄面。 薛三鸣脸色稍霁,问他:“张老,你拉我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啊。”张太医无奈道:“你闲的没事去招惹明英侯夫人做什么?” “我看不惯她,你瞧她那小身板,不在家老老实实待着,净想着出来抛头露面,真是家风不正,康乐伯唯利是图,教出来的女儿也是沽名钓誉之辈。” 张太医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薛三鸣以为沈岚岁是来和他们抢功劳的。 他哭笑不得道:“人还没做什么呢,你现在就下定论未免太早了,再说了,让她来是陛下的意思,你与她针锋相对,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么?” 薛三鸣面色一变,抽出自己的手臂面色不善道:“张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提醒你一句,你好自为之。” 说完张老没再理会他,转身拎着自己的药箱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沈岚岁在马车里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眼皮都没抬一下。 流烟在旁边冷笑一声,“这薛三鸣,真是不知所谓。” “不用管他,他再看不惯我也干不掉我,随便他,我还看不起他呢,一把年纪都能当我爹了,心眼还这么小,平时活得得多不幸福?” 沈岚岁把检查了一遍药箱里的东西,确定金针和细布都带了,这才把盖子扣上,“走,我们去帮忙。” 她带来的人也都加入了救援的队伍,剩下穆朗和流烟陪在她身边,一个保护她一个负责帮忙。 军队一来,百姓们的情绪明显得到了安抚,哭声没之前那么大了,七皇子找了一处干净的废墟,站在高处道:“朝廷非常重视万关城的情况,陛下特派我来赈灾,我乃陛下第七子姜玉祺,从现在开始,直到万关城所有百姓都被救出为止,我都会在这里,大家不要害怕,我们会尽全力抢救每一个人!” “现在能发出声音的尽量发出声音,说不出话的也可以靠敲击发声,除此之外,大家尽量不要哭喊,保存体力,也免得干扰将士们听声辩位,朝廷也派了太医过来,药草粮食管够,大家再坚持坚持,不要放弃希望……” 七皇子语气温和,不疾不徐,自有一股温柔坚定的力量,沈岚岁赞赏地点点头,这孩子办起事来比太子靠谱的多。 话音落下,哭喊声果然渐渐弱了,将士们听着声音就近开始挖,很快就救出了几个人。 沈岚岁看见了,立刻过去帮忙,她挑几人中伤得最重的抢救,剩下的就留给薛三鸣和张太医。 薛三鸣对她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沈岚岁懒得搭理,她不能直接把人治好,但可以治疗对方受损的内脏,保证性命无忧。 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经她之手立刻睁开了眼,周围人都看呆了,那人挣扎着要起来给沈岚岁磕头,沈岚岁赶紧拦住了他说:“我只救濒死之人,剩下的让其他人给你处理吧,不用谢我,我很忙,没时间接受你的感谢,你的心意我心领了。” 说完她没有停顿,直接走向了下一个人。 流烟看着面色铁青的薛三鸣,嗤笑一声,“薛院判瞧不起我家夫人,想必医术定然比我家夫人高超的多,你要不要看看,看看夫人治的怎么样?” 薛三鸣咬牙切齿地给那病人把了脉,确定对方内里没什么问题,面色顿时红了。 流烟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转头去帮忙。 张太医在边上叹息一声,什么都没说。 万关城里涌入了大批士兵,那种灾后的荒凉颓败感渐渐淡去。 一部分人忙着救援,一部分人在城内找了个宽敞的地方搭建临时的棚子,开始支起大锅熬粥熬药。 再有一部分人从废墟里找还能用的材料,抓紧时间重建房屋。 七皇子更是忙的脚不沾地,在府衙里找了个没塌的屋子当办公的地方,一边写奏折一边听属下的禀报。 末了他叹息一声,“人手还是不够,还有建筑房屋的材料,御寒的衣物,我们准备的还是少,你立刻送信去附近的城池,让他们尽快送物资和人手来。” “是!” 一个属下出去了,另一个匆匆进来,一迭声道:“殿下!好消息,找到锦衣卫的踪迹了!” “什么?”七皇子猛地扔开了手里的折子,站起身问:“人在哪儿?” * 沈岚岁救了一圈人,异能透支的厉害,起身的时候眼前一花,差点摔一跟头,穆朗见了赶紧扶了她一把,“夫人没事吧?” 等眼前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沈岚岁摇摇头,哑声道:“没事。” “小姑娘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看你脸都白了。”沈岚岁刚救治过的一个婆婆心疼地看着她,感慨道:“多好的姑娘,别累坏了身子。” 沈岚岁心里一暖,“我——” “陆夫人!陆夫人!殿下找你!” 沈岚岁一惊,“怎么了?” 来传信的侍卫跑的飞快,呼吸急促道:“有锦衣卫的消息了!” “你说什么?!”沈岚岁愣了一会儿,不等侍卫重复就跑了出去。 ------------ 第151章好人好报,因果循环 七皇子也没有废话,见到沈岚岁就开门见山道:“我们现在要去城外救人,夫人要一起么?” 沈岚岁毫不犹豫道:“要!” “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七皇子给沈岚岁准备了马车,沈岚岁嫌马车慢,没坐,直接骑马跟着跑,于是孟成就赶着空马车跟在后面。 一行人加速奔驰,终于赶到了陆行越失踪前经过的那一段路。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红日悬在山尖,一副随时可能落下的模样。 七皇子道:“拿火把照着点,小心脚下,仔仔细细地在周围搜,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 士兵们得了命令立刻分散开来。 沈岚岁也和他们要了个火把,可她举着火把站起身,却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满目疮痍,根本看不见一点活人的影子。 来报信的锦衣卫吊着一只手臂,身上还带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上的血,脸冻得通红,看着十分狼狈。 “夫人——” 沈岚岁转头看过来,那锦衣卫嘴唇干得开裂,一说话就破了口,流出血来。 “我们和大人押送犯人从这儿经过,因为这边近,所以我们就没走官道,没想到会遇到地龙翻身……” 他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当时的情况,眼里隐隐露出了几分惊恐。 “那些囚犯呢?都死了么?三郎他……你看到他了么?” 沈岚岁的尾音很轻,似乎怕惊扰到什么。 那高大的汉子抹了把脸,却把脸抹的更花了,他吸了吸鼻子哽咽道:“我没看到大人,我走在最前面,比较幸运,山石落下的时候我躲得快,躲到了一个死角,除了手臂断了,什么事都没有,可等我回去找人的时候,却只看到……” 看到什么不用他说,沈岚岁放眼远眺也能看到,满地碎石残肢,骏马被压得骨肉分离,血肉模糊,囚车的木栏碎了一地,里面的囚犯要么死了,要么失踪。 不过见惯了城里的惨像,这些东西竟然没给沈岚岁带来多大的触动。 或许是麻木了吧。沈岚岁如是想。 她摆摆手,一开口声音却哑了,“你先去把伤口好好处理一下,这边有我们,你别太自责,天灾无人能预料,你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听她这么说那锦衣卫更愧疚,可他现在这样也确实帮不上忙,他只能先离开。 士兵们人多,搜寻的效率比锦衣卫快得多,很快就从废墟里挖出了几个人,活人死人都有,活人奄奄一息,眼看着也要死了。 沈岚岁赶紧过去给他们输入一点异能,让他们吊着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却还是没有陆行越的下落。 沈岚岁的心逐渐冷了下来。她举着火把沿着断裂的山路走,眼泪无知无觉地落下,风一吹,脸上一阵冰凉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陆远之……陆行越!” 她忽然放声喊道:“你说让我等你的,你怎么能失约?!” 忍了一路的情绪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爆发。 她环顾四周,却只见一座座冷漠的山,不见那一双温柔如春水的眼。 她再也支撑不住,弯下腰抱紧了自己。 她忽然觉得很冷。 “陆行越……” “救……救命……救救我们……咳咳咳——” 一道微弱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让沈岚岁不由得一怔。 她缓缓抬起头,那声音又不见了,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正当她惊疑不定的时候,那道声音又出现了。 “救命——” 这次沈岚岁听得分明,确实是有人在喊救命,就是声音实在太小,堪比蚊讷。 她猛地站起身,手中火把的光也跟着晃动起来。 “谁?” “在哪儿?” 她一边往前走一边努力去听。 “在这儿——救——” “嗒嗒嗒嗒……” 一阵规律细密的敲击声从前面传来,沈岚岁立刻跑了过去,最后停在了一处被碎石遮掩的山壁前。 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沈岚岁拍了拍上面的石头,问:“里面有人么?你在这里么?” 敲击声停了片刻,这次微弱的声音清晰了不少,能听出是个小男孩。 “是,我们在这儿……” 他说话很吃力,估计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你等等,我马上叫人来!” 眼前的碎石太多,堆积在一起,成了一道天然屏障,堵的死死的,她根本搬不动。 沈岚岁转头大喊一声:“来人!快来人,这边有个孩子还活着!” 远处的士兵听到动静立刻跑了过来,几个大男人一起动手,碎石很快被搬开了大半。 沈岚岁看到了一只血肉模糊的小手,手都伤成这样了,还死死地攥着一小块石头,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刚才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小东西发出来的。 她不由得感慨,“小朋友很聪明。” 小男孩的声音从下面传出来,带着浓重的哭腔,“是大哥哥教我的,他,他快不行了!” “大哥哥?”沈岚岁心里猛地一紧,冥冥之中有种奇妙的预感,她抓住孩子的手,一边往里输送异能一边问:“大哥哥是谁?” 小男孩只觉得一股暖流传遍全身,那些疼的厉害的地方忽然就不疼了,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把他护在怀里昏迷不醒的男人哭了起来,“大哥哥你醒醒,有仙女姐姐来救我们了,你快醒醒啊!” 他的声音忽然大了起来,听得周围的士兵不忍地别开了脸,手上的速度更快了些。 “快快,已经能看到半个身子了!” “小心些,上面的石头有些松动,慢点!” “我用手护着呢,先把人拉出来!” “等等,有人抱着小孩呢,我们得把两个人一起拉出来。” 沈岚岁松开了小男孩的手站在一边,心忽然“怦怦”地加速跳动起来。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里面好像是锦衣卫啊,这衣服……” 后面的话沈岚岁没听见,或者说她现在什么都听不到了,她一把扒开一个人,跪在碎石地上举起火把,见到了一角熟悉的披风。 那是出发前她亲手披上的。 ------------ 第152章还有口气,劫后余生 山壁外的碎石终于被清理干净了,里面的情况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山壁里侧凹进去了一块,堪堪容纳一个人藏身,陆行越蜷缩起来,把小男孩紧紧抱在怀里,两人这才逃过一劫,没让滚落的碎石把两人砸成肉泥。 而小男孩因为陆行越的保护一直保持着清醒,不断用小石头敲击发声,让意外路过这边的沈岚岁听到,这才救了两人。 因果循环,在这一刻达成了闭环。 “陆大人!” “侯爷!真的是侯爷!” “快快快把人拉出来!” 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似的,一拥而上。 沈岚岁忍不住道:“轻一点,小心别碰到他的伤口!” “夫人放心!” 他们小心翼翼地先把小男孩抱出来,小男孩也伤得不轻,除了靠外的手和腿被刮破了好大一块皮之外,他右腿也断了,身上还有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擦伤,也不知道之前都经历了什么。 好在沈岚岁之前给他输送了一些异能,把他的内伤治好了大半,他现在才有力气哭。 “大哥哥——他还在里面!” 小男孩被抱出来还一个劲地往里面看。 沈岚岁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我们会救他的。” 说完她对周围人道:“先别动,我看看他的情况。” 她半躬着身子跪在碎石堆上,火把交给了身边人,那人举着给她照亮,火光一闪,却见陆行越紧闭着眼,脸色和唇色一样苍白,脸上唯一的颜色,是额头上流下来的已经干涸的血,一直蜿蜒到了唇角。 沈岚岁无法形容那一刻自己是什么心情,她甚至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法想。 她的视线扫过陆行越的身体,他那么高大的身躯蜷缩着,手脚都无处安放,可他刚才就是这样抱着小男孩的,用自己血肉之躯紧紧护住了他。 眼眶一热,沈岚岁赶紧抬起头把眼泪逼了回去,可眼泪是不能倒流的,她一个眨眼,眼泪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沈岚岁用力把它们眨出去,小心翼翼地牵起了陆行越的手,确定他还有脉搏之后她才敢呼吸。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笑了起来,“没事,还有气,我一定可以治好你的,别怕。” 周围的人看到这一幕神情都有些复杂,人都晕了,根本没有意识,还怎么怕? 是夫人在怕吧?他们看着沈岚岁颤抖的手,没忍心戳破她。 陆行越的手很凉,像冰一样,甚至弯曲都有些困难,这边虽然偏南,没阳都那么冷,但到底还是冷的,在这种地方待了那么久,没吃没喝还重伤在身,能撑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沈岚岁眼眶又有些湿,她小心翼翼地握紧了陆行越的手,甚至不敢用力,生怕他痛。 一天救了那么多人,她的异能已经所剩无几,但她不在乎,一股脑地都输给了陆行越。 陆行越内里的伤很严重,有一根肋骨断了,内脏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挤压,之前应该是被大石砸到了后背。 腿也伤得不轻,这些明伤暗伤在异能之下无处遁形,她看得清清楚楚。 明明受伤的是陆行越,沈岚岁却觉得自己很疼,哪哪都疼。 她机械地输送着异能,体内传来刺痛也毫无所觉,或者该说她现在已经疼的麻痹了,分不清是什么痛。 终于,陆行越内里的伤愈合了,他的脸上有了些血色,身体也逐渐升温。 而沈岚岁的脸却越来越白,额头不断沁出虚汗,旁边的人注意到,担忧地劝她:“陆夫人你是不是不舒服?你脸好白,先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因为衣袖的遮掩,众人都没注意沈岚岁做了什么,只以为她是在给陆行越把脉,因为陆行越身体情况太差才会这样。 见她坚持,士兵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转头去照顾小男孩了,因为是来救人的,所以他们身上都带着细布和药粉,这会儿简单地给小男孩包扎了起来。 小男孩咬着牙,疼的发抖也没吭一声,只是看着沈岚岁和陆行越这边。 士兵安慰他,“别担心,陆夫人是大夫,一定能治好你大哥哥的,都说好人有好报,他救了你,老天爷不会收他走的。” “那位美人姐姐是大夫么?”小男孩的眼睛亮了起来。 士兵打趣道:“是啊,她和那位哥哥还是夫妻呢,般配吧?” 小男孩惊讶地看了他们两眼,随即认真地点点头,“般配。” 这边几人说话的功夫,陆行越的长睫忽然颤了颤,沈岚岁心里一喜,“三郎?” 陆行越的手指也动了动,似乎马上就要醒过来。 沈岚岁心里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她骤然呼出一口气,空虚的身体这才反应过来,她眼前一黑,还没来得及和其他人交代什么,整个人就向前倒了下去。 眼看着她就要倒下去的时候,那双逐渐回暖的大手抬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 “陆夫人?” “陆夫人晕倒了!” “等等——” 众人正准备来扶沈岚岁,却对上了一双绿色的眸子,士兵们愣了片刻,眼睁睁看着陆行越抬起手道:“劳驾,扶我一把。” “侯爷!” 这一声格外响亮,那边发现异常的七皇子正往这边走,听到这一声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好在身边的侍从扶了他一把。 七皇子大喜,“找到侯爷了?” “找到了!殿下,侯爷还活着!” “太好了,太好了!”七皇子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这下我可算能和陆夫人交代了!”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士兵道:“可是陆夫人晕倒了。” 七皇子:“……” 一行人手忙脚乱地把马车赶过来,陆行越被从山壁里挖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的要命,脸上的血看着十分骇人,众人劝他别动,想把他抬上马车,被陆行越拒绝了。 他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站起来,一把抱起沈岚岁稳稳地走向马车。 其他人:“????” 到底是谁重伤了? 不过找到人就是好的,这会儿顾不上想那么多,七皇子招呼人道:“赶紧把他们先送回城里,找大夫给他们看看!” ------------ 第153章相拥而眠,幸好有你 沈岚岁和陆行越外加那个小男孩都被送进了马车,里面还有几个伤员,陆行越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抱着沈岚岁坐在了靠门的角落,小男孩因为腿不方便,所以被单独放在一边躺着,身上盖了条薄毯。 孟成拿着另一条毯子过来,担忧地看了沈岚岁和陆行越一眼,“侯爷,给。” 陆行越点点头接过毯子把沈岚岁裹了起来,孟成欲言又止,还是没说什么,转头出去赶车了。 马车用最快的速度赶回了万关城,经过士兵们的不懈努力,万关城已经搭建起了一个宽敞的临时遮蔽屋舍,里面有不少用木板临时搭出来的床,孟成和士兵们一起把马车上的伤员都搬下来,一个个运了进去,轮到小男孩的时候他扯住孟成的衣袖问:“大哥哥和大姐姐,他们呢?” 孟成笑着说:“他们要去别的地方,等他们好了会来看你的。” 小男孩点点头,“那一定要来啊!” “好,我会告诉他们的。” 孟成摆摆手,转身走了。 之前万关城知府贪污受贿,府邸修的富丽堂皇,堪比小皇宫,还挺结实,这一场巨大的地震之后,他那府邸竟然没塌太多,还有一半的屋子能用,七皇子住了最好的一间,剩下的就给随从人员了,沈岚岁的房间也很大,但她没来看过,一整天都在外面跑。 流烟在门口等着,见孟成回来了立刻迎上去,“怎么——” 剩下的话不用问,她已经看到了后面抱着沈岚岁大步而来的陆行越。 流烟素来沉稳果敢,这会儿却也不禁红了眼眶。 “侯爷——” 陆行越脸色稍霁,点点头:“我没事,不用担心。” 流烟嘴唇颤抖,最后只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夫人怎么了?”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有热水么?打点过来,再熬些米粥之类的。” “好,奴婢这就叫穆朗去准备!” 流烟快步去了,陆行越便抱着沈岚岁进了卧房。 卧房里很干净,提前有人来打扫过了,桌上的茶壶里的水还是温的,地上的角落里还摆着炭盆,但炭火已经燃的差不多了,屋里有点冷。 孟成十分有眼色,赶紧把炭盆端了出去,换了新炭回来,红彤彤的炭火,看着就让人觉得暖和。 流烟回来的时候还拿了个汤婆子,放在床上,床里很快热了起来,陆行越这才把沈岚岁放下,起身的时候他的身影也不由得晃了一下。 孟成赶紧扶他一把,担忧道:“侯爷,您身上还伤着呢,赶紧让人看看吧,再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他看向流烟,流烟端着粥碗过来,陆行越没再强撑,接过慢慢喝了。 他在山壁里待了不知道多久,又饿又渴,身子早就僵了,但沈岚岁来的时候他能察觉到,他身体一下就热了下来,疼痛瞬间被驱散,胃里的抽疼也跟着缓解了不少,可异能能治愈伤口,却不能顶饱,过了一开始的那个劲,他胃不疼了,但依然饿的直抽抽。 一碗热粥下肚,胃得到了安抚,喉咙也舒服了不少,力气逐渐恢复,他缓缓呼出一口气,把碗还给流烟,转头深深地看了沈岚岁一眼,替她掖好被角后起身道:“我去沐浴更衣,流烟你在这儿守着夫人,夫人若是醒了立刻通知我,若是没醒,别打扰她,让她好好休息。” “奴婢明白,侯爷放心去吧。” 陆行越这才离开。 * 沈岚岁这一觉睡得很沉,是真正的昏睡。 异能透支的太厉害,她浑身都酸疼的不行,身上的经脉也跟着一阵阵抽筋,这个时候昏过去,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没什么感觉了。 等她睡够了醒来,眼前一片漆黑。 初醒时还有些迟钝的大脑不由得一惊,她这是失明了还是…… 她想看看自己的手,结果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她怔怔地扭头看去,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整个人都被抱在了怀里,身后的胸膛宽厚温暖,带着浓郁的草药味。 等等……草药味? 沈岚岁猛然回神,之前的记忆瞬间回笼。 她想起来了,她找到了陆行越,陆行越伤得很重,她把所有的异能都用来治疗他了,然后他睫毛颤抖,眼看着就要醒了,她却眼一黑,晕了过去。 所以她是怎么回来的? 救人的反而晕了,有点尴尬啊…… 思及此,沈岚岁有些讪讪的。 她没再挣扎,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想看看陆行越的情况,没想到她刚转过去,就被人亲了一口。 沙哑醇厚的声音响在耳畔,“醒了?” 沈岚岁耳朵一麻,这声音有点犯规。 “你是刚醒还是没睡?”沈岚岁感觉腰间的大手松了松,她趁机整个转了过去。 “刚醒。”陆行越说完又在她额头上轻轻碰了一下。 屋内一片漆黑,沈岚岁什么都看不清,这么近的距离,只能隐约看到陆行越的一点轮廓,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想起什么,她的手往上轻轻落在了陆行越的额角,那里已经被细布缠了起来。 想起之前陆行越满脸是血的模样,沈岚岁还是心有余悸,若是她去的再晚一些,若是她没听到小男孩的声音…… 后果如何她根本不敢想。 陆行越似乎察觉到了她沉默里的情绪,握住了她的手腕,温声道:“没事,小伤,血流的多看着吓人而已。” 是不是小伤没人比沈岚岁更清楚,他头上的伤口再深一点点,他当场就能毙命,到时候就算她异能再多,也不能和阎王爷抢人。 但沈岚岁没揭穿他,现实没有如果,上天眷顾,好人有好报,陆行越撑到了她来,她已经把他救回来了。 从没有哪一刻沈岚岁如此庆幸自己有这么特殊的异能。 “你身上其他的伤也都处理过了?”沈岚岁知道自己问的是废话,但是不问点什么转移话题,她眼泪就要下来了。 陆行越握着她的手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摸过去,那些明显的伤口都包扎好了,她刚才闻到浓郁的草药味就是他身上传来的。 “都包扎好了,别担心。” ------------ 第154章见七皇子,还有活口 沈岚岁点点头,催动了一下自己的异能,发现已经恢复了一些,忍不住想帮他疗伤,结果陆行越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你现在很虚弱,别再用异术了。” “没事,就用一点点!”沈岚岁食指拇指碰了一下,她看不见陆行越,陆行越却能看见她,这点小动作陆行越看的一清二楚,忍俊不禁道:“一点点也不行,等你好了再说,我这些伤不要命,上了药已经没什么事了,没必要为这点伤浪费你的力量。” 沈岚岁还想说什么,陆行越亲了下她的指尖说:“你的力量留着可以救更多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功德无量。” 这话戳到沈岚岁软肋了,她想想也是,握着陆行越的手看了看他的身体情况。内伤已经彻底痊愈,剩下的都是些外伤。 她动了动手指说:“好吧,那我先不管你了,等后面彻底恢复了再帮你看看。” 陆行越颔首,“嗯。”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那一场灾难太突然,太可怕,虽然两人说话的时候很轻松,可天灾的阴影还笼罩在心头,无论如何也没法让他们真正高兴起来。 沈岚岁在他怀里趴了一会儿,调整了一下姿势,免得压到他的伤处。 “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况吧,你怎么跑到那个山壁里的?那小男孩是谁?囚犯的孩子么?” 陆行越摇摇头,一手抚摸着她的头发,一手握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这样才能让他生出一点真实感。 回忆起灾难发生时的情况,饶是心志坚定如他,都会生出几分敬畏之心。 “天灾说来就来,毫无预兆,我们从山路下来,在拐弯处遇到了一队人马,为首的是个富家公子,他带着弟弟准备去探亲,没想到走到这儿会遇到我们,更没想到会遇上地震。” 灾难来的凶猛又突然,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就算是陆行越,如今回忆起来,很多细节都变得模糊而混乱。 他想起什么说什么,沈岚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捏捏他的手指,让他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当时那个小男孩就在马车下面,我把他拖出来想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可当时地上出现了数道裂痕,到哪儿都不太安全,山石不断滚落,站在下面随时有被击中的风险,我替小男孩挡了一下,霎时眼前一黑,差点以为自己真的要交代在那儿了。” 陆行越语气轻松,还带着淡淡的笑意,可沈岚岁心却不断下沉,光是听他说她都能想象当时有多危险。 任你武功再高,在天灾面前都不堪一击。 “后来我倒下去,那个孩子发现山壁凹进去了一块,我就赶紧爬起来抱着他钻了进去。之后就听外面轰鸣声不断,山壁外堆了一层碎石,把路封死了。” 陆行越说完长吁一口气。 沈岚岁握着他的手,半晌后低声道:“那孩子的哥哥呢?” 陆行越摇摇头,“我当时没看到人,等七殿下回来问问吧。” “你与那孩子也是有缘,等你好了,我们去看看他,说来这世间事,都逃不过因果轮回,你救了他,他又救了你,这就是好人有好报吧。” “不说这个了,饿么?我听流烟说你这一天都没怎么吃饭。” 陆行越温声问:“我让人熬了粥,一直温着,起来吃点?” “好。” 沈岚岁从他怀里坐起来,陆行越掀开床帐,外面微弱的星光落进来,勉强能看清屋内东西的轮廓了。 陆行越披上大氅,走到桌边拿起火折子,点上油灯,屋内霎时亮了不少。 沈岚岁眨眨眼适应了光线,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了起来。 流烟一直守在外面,听到动静进来看了一眼,转头就去端粥和热水了。 两人喝了白粥又吃了两个素包子,填饱肚子后舒服地喟叹一声,终于有了点还活着的真实感。 等陆行越喝完药,沈岚岁问穆朗:“七殿下回来了么?” “回来了,还来看了夫人和侯爷呢,只是见你们在睡觉,七殿下就走了,去府衙那个书房了。” 穆朗见陆行越活生生地坐在那儿,激动地眼都红了。 陆行越点点头,“辛苦你了,去休息会儿吧,我们去府衙看看。” “属下不辛苦,属下——” “怎么不辛苦?” 沈岚岁打断他,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们侯爷没事了,你不信他还不信我么?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你要是累垮了,我们怎么办?” 穆朗一愣,犹犹豫豫地看了陆行越一眼,见他面色红润,看起来确实没什么事的样子,稍稍放下心,“是,那属下告退。” 屏退了穆朗,两人谁也没带,换了个士兵驾车,直奔府衙去。 * 七皇子坐在书案后,皱眉灌了一口浓茶,借此提神,然而人清醒了,面上的疲惫之色却遮掩不住。 侍卫在边上劝道:“殿下,您去歇一会儿吧,有梁将军盯着,不会有什么事的。” 七皇子摆摆手,没说话,放下茶盏又看起了下面呈上来的伤亡统计,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殿下在里面么?明英侯和沈神医来了。” 一天下来沈岚岁救了不少性命垂危的人,彻底坐实神医身份,下面的人都不叫她陆夫人,改叫沈神医了。 门外有人喊了一声,七皇子立刻抬起头,“他们醒了?快把人请进来——” 话音刚落,沈岚岁就扶着陆行越进来了。 “殿下。” 七皇子立刻站了起来,见陆行越走路时还有点一瘸一拐的,赶紧摆摆手,“免礼,这么晚了,你们怎么还过来了?” “今日多亏殿下帮忙,下官自然要来谢谢殿下。” 陆行越站直身子后作揖深深一鞠躬。 七皇子赶紧从书案后出来扶了他一把,“侯爷没事就好,我也就动动嘴皮子,算不上帮忙,还是陆夫人先发现的你,不然我们还在山谷里打转呢。” 他态度自然,确实没想着往自己身上揽功,沈岚岁和陆行越对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你们来的正好,坐——”七皇子让他们坐下,拿起正在看的东西递给陆行越,“锦衣卫的伤亡统计出来了,还有那些囚犯,死了大半,还剩几个活口,你看看怎么处理?” ------------ 第155章押送回都,我留下来 陆行越扫了两眼,颔首道:“囚犯死了大半,好在还有几个知道内情的活着,救回来就立刻让人把他们押解回都。” 七皇子问:“那锦衣卫也跟着一起回去?” 陆行越点点头,“他们得回去复命,也得回去养伤。” “那你呢?”七皇子看了眼沈岚岁,迟疑道:“你们也要回去么?” 沈岚岁果断摇头,“我是来救人的,但不是救三郎一人。” 陆行越轻轻笑了下,“我留下,怎么能让夫人在这边操劳,我却在阳都悠闲度日?” 七皇子眼睛一亮,“夫人高义,在下佩服!” 说完他又颇为羡慕地补充一句:“你们感情真好。” 陆行越坦然应下。 “那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让人把那些囚犯单独关押,等他们能走了,立刻安排人把他们送回阳都。” 七皇子给下属一个眼神,下属立刻会意离开。 之后三人又说了些万关城目前的情况,直到油灯光亮弱下去,沈岚岁和陆行越才起身告辞,临走前沈岚岁劝七皇子回去休息,“你是主事的人,是所有士兵和百姓的支柱,若是你倒下了,万关城又得乱成一锅粥了,况且若是你累倒了,公主和皇后娘娘该多担心?” 这话戳到七皇子软肋了,他坐了一会儿还是去里间休息了。 * 这一晚大家都难得睡了个好觉,救援行动进展顺利,救出了不少幸存者,大家一直紧绷的弦稍稍放松,废墟里也没有无休止的哭嚎了。 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在灾后的废墟上,也洒在排队领粥的幸存者身上。 袅袅升起的炊烟终于让万关城焕发了新的生机。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大家挖土的时候更顺利了些,知道该怎么下手,士兵们也磨合的很默契,找到人后就开始挖,挖出来就有人帮忙往外拉,没法移动的就会叫:“沈神医,这边有个人快不行了!” 沈岚岁遥遥地应了一声:“哎,来了!” 她背着小药箱快步而来,红色的衣裳在灰白的冬日里灿烂热烈,像一团火,看着就让人觉得生机勃勃。 流烟抹了把额角的汗,对一边帮忙盛粥的陆行越说:“奴婢早上还不明白夫人为什么非要穿红色的衣裳,奴婢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太合适,可现在看着,奴婢忽然明白了。” 陆行越视线一刻也没从沈岚岁身上移开,闻言轻轻笑了起来,“天上无光,她就是地上的太阳,天上有光,她就比日光更明亮。” 只要看到她,那些人就知道自己还有救,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灾民们的希望,成了他们的精神支柱,只要看到那一抹红,当他们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还能咬咬牙,再等等。 经过一晚的休息,沈岚岁的异能恢复了大半,吸取了昨天的教训,沈岚岁今天治人的时候更保留,她只用一点异能护住病人的内脏,确定能活着,就不再管,交给剩下的大夫,如此行为自然也少不了被人诟病。 她半跪在废墟上给废墟下奄奄一息的病人施针,旁边的人眼睁睁看着那人蜡黄的脸慢慢恢复血色焕发生机,直呼神奇。 不远处坐着的几个伤员不满道:“什么神医,明明有这样的本事,却不给我们治病,是瞧不起我们么?” “就是啊,都是人,凭什么不给我们治,我们伤得也很重啊,我的腿都废了……” 那人恨恨地咬了咬牙。 “我家孩子昨天满头是血,她看了一眼就没管了,什么狗屁神医啊!” 他们因为没被沈岚岁眷顾而心生怨怼,凑在一起嘀嘀咕咕没有一句好话。 好巧不巧张太医带着几个大夫从这边经过,听到这话他转头看了过来,皱眉道:“你们在说什么?” 几个伤员认得他,知道他是宫里来的,不敢得罪,讪讪道:“没什么,张太医您又去给人看病啊?真辛苦。” 张太医却没走,看了眼那边拔了针就走的沈岚岁,摇摇头道:“你们只知道她没救你们,你们可知经她之手,无一人死?”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没懂。 张太医又说:“之前她丈夫失踪,她强忍着悲痛来救人,最后累到昏迷,今天醒了一早就来帮忙,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上,竟然还有人不知好歹在背后乱嚼舌根。” “她不救你们是因为你们没有性命之忧,她那一手金针之术何其珍贵?自然要留给更需要的人,而你们呢?什么都不清楚就在这儿怪这怪那,是觉得我们几个老骨头,治不了你们?” 这要把大夫惹毛了,他们真吃不了兜着走。 眼见着那几个大夫的脸色都不好看起来,他们连连道歉:“不不不——是我们猪油蒙了心,胡言乱语,请大人们莫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我们也不是真的对沈神医有什么意见,就是挺羡慕其他人的,说的话不中听,您别和我们计较,我们不懂事,对不起啊。” “是是是,是我们不懂事。” 几个人连连作揖,张太医这才给脸色稍霁,给他们换药。 之后再也没人敢在背后说什么。 城里的大夫能帮忙的都来帮忙,张太医和薛太医的压力骤减,但这还远远不够。 沈岚岁想了想召来流烟道:“你去问问那些受伤比较轻的,年纪也比较轻的人,男的女的都要,问他们愿不愿意来帮忙……” 说着她顿了顿,改口道:“不,告诉他们是有偿的,学习包扎之术,谁救的人最多最好都有钱拿,注意,不能光顾着数量,到时候我和太医们会去检查的,如果包扎不好只为凑数,那一分钱都不会有,还可能受罚,至于怎么罚视情况而定。” 流烟沉吟片刻,了然道:“有赏有罚,才能让人有干劲,也不敢随便糊弄,夫人好主意!” 沈岚岁端起水碗喝了一口笑道:“这也是没办法,而且这样也能帮他们弥补点灾后的损失,让他们尽快恢复正常生活。” “好,奴婢这就去找人。” 流烟欣喜地去了。 再见2023,你好2024!祝大家元旦快乐新的一年充满无限可能,希望大家所有愿望都实现,所有努力都有回报!感谢大家陪伴至今,鞠躬! 然后,今天只有一章,黑驴作者放假了~ ------------ 第156章祸不单行,大雨突至 沈岚岁的提议很快传到了七皇子耳中,他想了想觉得很妙,立刻着手安排人去办,很快那些受伤比较轻的男男女女都去报名参与救援行动。 张太医和大夫们几人一组教他们如何清理伤口,如何上药如何包扎,遇到什么样的伤不能随便处理,必须喊人。 这一套流程下来,也用了不少时间,熟手带生手,一开始速度比较慢,但等第一批都成功出师后,他们的速度突飞猛进,几乎是挖出一个伤员就能立刻得到救治。 沈岚岁欣慰的看着这一幕,抬手遮了遮阳光。 她正笑着,唇边忽然碰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她诧异地垂眸,就听有人在她身后道:“张嘴。” 她下意识照做,一块香香软软还温热着的点心就被塞入了口中。 甜的东西总是能让人身心愉快。 沈岚岁忙活一白天的疲惫和麻木瞬间被驱散,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头也不回地向后靠了靠。 然后就正好靠在陆行越的肩膀上,他上前一步让她靠的更踏实些,等她嚼的差不多了,又拿了一块喂她。 两人一喂一吃,谁也说话,但就是很默契,一个动作就知道对方要做什么。 吃了五块后沈岚岁摇了摇头,“不要了。” 陆行越便收回手把点心塞进了自己口中,咽下去问:“喝水么?” “嗯。” 沈岚岁直起身子转头看他,陆行越拿出一个水囊递给她,里面的水还是温热的,沈岚岁接过小口小口地慢慢喝,脑子也跟着放空,这是她难得的放松时刻。 等吃饱喝足,她拧好盖子把水囊还给陆行越,“你今天感觉如何?还行么?” 陆行越点点头,“伤口还好。” 沈岚岁勾勾手指,他就听话地把手伸了过去,熟悉的暖流传入身体,陆行越无奈地握住她的手,“说好了不用管我。” “我没说啊。”沈岚岁公然反悔,低声道:“身为家属,我给你点特权,不过分吧?” 陆行越想说什么,沈岚岁另一手捂住了他的嘴,眉眼弯弯,“我已经努力做到公平了,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我对我自己的丈夫好一点,也不犯法,你不能不让我做。” 陆行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败下阵来,认命地让她给自己治。 那些看不见的伤口顿时舒服了不少,他甚至能感觉到皮肉在愈合。 不过很快那种感觉就消失了,沈岚岁收回了自己的手,“行了,今天就先到这儿。” “沈神医,这边又找到一个人——” 有人在远处喊了一声,沈岚岁立刻转头看去,“知道了!” 她转过头捧着陆行越的脸在他唇上轻轻贴了一下,话都没说就跑了。 陆行越一愣,缓缓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唇,随即失笑着摇摇头。 晚上两人回到卧房的时候都精疲力尽,随便的吃一口沐浴之后上床基本是倒头就睡,到天亮的时候再火急火燎地起来往外跑。 就这样连轴转了几天,万关城内废墟越来越少,人越来越多,能救的基本都救出来了,剩下的就是尸骨了,哪怕是死了,也要把他们挖出来妥善处置。 宽敞的地方已经盖起来一排排砖瓦房,百姓们陆续搬进去,起码有了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朝廷拨的第二批物资也到了,药材和御寒的衣物棉被一车车地运进城,百姓们顿时欢呼起来。 粮食和肉也补充上了,晚上大家的粥稠了不少,里面还加了点肉末青菜。 百姓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脸上终于看见笑容了。 然而好景不长,祸不单行。 当晚半夜就下了场大雨,从半夜下到天亮才堪堪停了。 本来这边就是秋末,这场大雨下完气温骤降。 一夜过去,本来就受着伤的人更是雪上加霜,直接发起高热来。 张太医和薛院判一早就忙得团团转。 这忙沈岚岁帮不上,只能在边上打打下手,帮着熬夜分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传十十传百的,怕是都得烧起来。” 张太医出来叹了口气。 沈岚岁说:“让所有人负责照顾病人的都戴上面纱,能挡一点是一点。” 说到这儿她忽然想到了口罩,赶紧去找七皇子商量,七皇子听了她的话,再看她画出来的东西,又惊又喜,“这东西真的能阻止风寒?” 沈岚岁摇摇头,“只能起到一个预防作用,在病人堆里待久了还是会有传染的危险,但有总比没有强,本来人手就少,倒下一个都是损失。” 七皇子一听也是,赶紧拿着沈岚岁画的图纸找手艺人去了。 很快简易版的口罩就做出来了,肯定没有后世一次性的那么薄,但凑合用还是够的。 大家纷纷戴上,进出的时候越发小心,病人的数量总算控制住了。 然而目前的病人高热不退,吃不进东西,喝的药很快又吐出来,让人束手无策。 大雨增加了废墟清理和挖掘的难度,将士们的速度也不得不慢了下来。 好不容易焕发了生机的万关城再一次陷入了阴霾之中。 陆行越来接沈岚岁回家,他的伤已经彻底好了,但还是没事缠着细布,假装自己没好的模样,不然这般逆天的速度肯定会引起人的猜疑。 他从施工的地方回来,到粥棚里喝了口水,就见一高大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潮气。 四目相对,陆行越递给他一方帕子,“城外情况如何?” 进来的是梁辞,他接过帕子随意地擦了擦脸,露出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神色凝重道:“不太好。” 他在长凳上坐下,衣袍下摆都是泥水,星星点点的,看着十分狼狈。 一碗水喝完他长长地呼出口气,搓了搓手道:“城外死伤不少,我们处理尸体的时候还挖出了乱葬岗,那污水沿着沟流的哪儿都是,我现在有点担心。” 他没说担心什么,但看了陆行越一眼,陆行越的脸色一变,“你是说——疫病?” 梁辞抿抿唇,压低声音道:“虽然疫病冬天不常发,但万关城天气不算冷,又死了那么多人,乱葬岗的就不说了,其他地方烂的也不少,大雨一冲,有人不小心沾染了……难说啊。” ------------ 第157章皇子受难,虚惊一场 怕什么来什么,这天晚上又来了一场急雨,风大雨大,拍打着刚装好的窗户,“砰砰”作响,让人心底发颤。 沈岚岁自睡梦中惊醒,听着窗外的雨声睡意全无,她轻轻翻了个身,陆行越就问:“睡不着了?” “你也醒了?”沈岚岁问完顿了顿,感觉不对,迟疑着问:“你不会是一夜没睡吧?” 陆行越摇摇头,收拢手臂把人捞回自己怀里,额头在她肩膀上蹭了蹭,声音还带着初醒时的沙哑,低声道:“感觉怀里空了,就醒了。” 沈岚岁闻言失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头说:“别人知道陆大人这么黏人么?” 陆行越没说话,凑近在她耳垂上轻轻吻了一下。 “在担心么?” 没问担心什么,但他们两个心里都有数,这个时候担心的,无非就是那么一件事。 沈岚岁睁眼看着漆黑的房间,听着外面的雨声,良久才道:“雨要停了。” “明日……怕是会有更多人发热。” 她无声叹气,“若是继续这么下去,我怕梁辞一语成谶。” 陆行越沉默片刻,抬手拉了拉被子,低声道:“我们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即可,剩下的想也无用,徒增烦恼。” “也是。”沈岚岁慢慢闭上了眼,“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这场雨下的倒是不久,不到一个时辰就停了,然而威力却不比上一次小。 翌日本来都退烧了的人又烧了起来,士兵也倒下了不少,临时搭建的隔离区被塞得满满当当,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人,看得人打怵。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消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很快七皇子那边也传来消息,召沈岚岁和两位太医赶紧过去一趟,虽然没说什么事,但这个时候,还能是什么事? 三人在府衙门口碰头,对视一眼,表情都有些凝重。 陆行越陪着沈岚岁过来,门口的人看了陆行越一眼,正迟疑着,里面七皇子的心腹出来点点头道:“侯爷也进来吧,梁将军也在。” 于是三人变四人,一起走了进去,刚迈过门槛就听到七皇子压抑不住的咳嗽声,一声比一声响,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听得人那叫一个难受。 沈岚岁心里“咯噔”一声,大石落地。 果然七皇子也病了。 她倒是毫不意外,之前他那么拼,身体就已经很疲惫了,这几日天气又忽冷忽热,温度大降,衣服添的不及时就可能着凉,何况他还去隔离区看过情况,被传染的可能性大大增加。 “殿下发热了么?”张太医和薛太医没她这么淡定,当即大惊失色,快步奔到床边。 七皇子掀开床帐看了他们一眼,两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半夜烧起来的,喝了药也不管用。” 他摆摆手,又掩住了唇,眼里全是血丝和咳出来的眼泪,“你们走远点,别过了病气给你们,你们要是病倒了,万关城就真的完了。” 这话既心酸又让人动容。 张太医和薛太医又想上前,又被这话唬住了,一时间竟僵在了原地。 还是沈岚岁道:“我来给殿下看看。” 几人一起看过去,却见沈岚岁不知何时已经把口罩戴上了。 姓薛的正愁找不到她的把柄挖苦她,这会儿见她戴着口罩,眼睛都亮了,当即借题发挥道:“你来见殿下还戴着这东西,是嫌弃殿下不成?” 沈岚岁脚步顿了顿,疑惑的看着他,没说话。 薛太医以为自己戳中了她的心思,顿时冷笑起来,“你这是以下犯上,大不敬!” 七皇子正咳着,想说什么说不出,急得脸更红了。 陆行越上前一步,对沈岚岁道:“不用管他,去看看殿下,若是殿下因为某些人耽搁了病情,不知道还能不能站在这儿说话,还是得给人托梦。” 沈岚岁忍不住笑了一声,但想起现在的场合不合适,又把笑憋了回去。 梁辞倒是不客气,在一旁哂笑道:“有些人自己本事有几分且不论,偏偏觉得人人都不如自己。” 薛太医被两人一唱一和闹了个大红脸,还想说什么,却被张太医一把攥住了手,低声道:“管好你的嘴吧,殿下也看着你,回去之后你还想不想在太医院混了?” 这里没一个是他们得罪得起的,偏生这傻子还一头热地往上撞。 沈岚岁没理会身后的动静,转身走到床边,直接坐了下来,“殿下把手伸出来。” 七殿下迟疑片刻,还是听话照做了,但身体却往里面挪了挪,生怕传染给她。 沈岚岁莞尔一笑,眼睛微弯,“殿下放心,我可是神医,不会被传染的,那些病看见我都得绕着走呢。” 七皇子被她逗笑了,哑声问:“是么?” 虽然知道她是玩笑话,但七皇子的情绪还是被很好的安抚了,他安安静静躺在那儿,看着沈岚岁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脉搏上,他的心又不由自主提了起来。 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现在很害怕。 他怕自己染上的是疫病,到时候消息传回阳都,母后和妹妹要担心成什么样啊? 更要紧的是,一旦他倒下,万关城好不容易凝聚起的一点希望又得消耗殆尽。 他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心骨倒了,容易生乱。 好在沈岚岁看了一会儿后,表情依然轻松,她笑着收回手,打开了自己带来的小药箱,取出众人都眼熟的金针说:“我为殿下扎两针,殿下的症状会减轻不少,后面注意保暖按时喝药就可以痊愈,没什么大碍。” 七皇子顿时松了一大口气,一迭声应道:“好好好!多谢神医!” 在场其他人的脸色也缓和不少,之前那种似有若无的紧绷氛围顿时消散。 只有陆行越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风寒,沈岚岁不会出手,起码不会用到金针,既然她拿出金针,说明七皇子的情况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好。 他眸光微沉,但很快又如其他人一样笑了起来。 等沈岚岁为七皇子施针结束,两人出门的时候,陆行越才问:“七殿下感染了?” ------------ 第158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沈岚岁没有立刻说话,转身看看,见张太医薛太医正在和梁辞说话,离他们有一段距离,听不见,这才低声道:“是,来势汹汹,不过还没到巅峰的时候,所以我用异能给他解决了,现下已无大碍,不过隔离区的百姓就不好说了。” 陆行越心道果然,“这方面我不如你,你有什么想法?” 两人边走边说,上了马车后沈岚岁脸上故作轻松的笑意已彻底消失。 “隔离区现在的划分还不够严谨,需要重新再搭建一个棚子出来,轻症和重症的得分开,接触过病人的也得隔离开进行观察,确定没问题才能放他们出去继续活动,除此之外还得对灾区进行消杀,病人用过的东西能烧的都烧了,其他的衣物之类的用大锅沸水煮,所有东西都要有专人看管处理,不能外流……” 沈岚岁一边说陆行越一边记下,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看着沈岚岁的侧脸,眼里心里满是喟叹。 他的夫人比他想的更厉害,更聪明,待在内宅那方寸之地,确实委屈她了。 这个时候的她简直在发光。 沈岚岁一口气说了许多,想问问陆行越记住没有,没记住她写下来,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了他专注又有些痴迷的视线。 她一愣,怀疑自己看错了,眨眨眼。 陆行越的眼神直白不加掩饰,确确实实是痴迷而炽热的。 她指尖蜷缩了下,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看什么?” 她自以为镇定,殊不知她面皮薄,脸红的时候十分明显,从陆行越的角度看的一清二楚。 本就爱意泛滥的心又软了一分,他忍不住伸手把沈岚岁抱了起来,捞到自己的腿上坐着。 沈岚岁一惊,赶紧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服,陆行越笑着把她的手拉到自己的肩膀上,让她环着自己,低声道:“衣服皱了一会儿下车不好看。” “你要做什么?”沈岚岁环着他脖子,总觉得这个姿势有点危险。 陆行越摇摇头,大手在她后腰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没想做什么,就是觉得……” “嗯?” 沈岚岁好奇地看着他,却听他喟叹一声,似是无可奈何,又似是满足欣喜,他的另一只手按在她的后脑,仰头含住了她的唇,含糊道:“就是觉得不做点什么发泄一下,我这一天都无法平静了。” 这个吻缠绵而温柔,不带一丝情欲的意味,只是单纯的交换喜欢。 车上缠绵悱恻,下车的时候两人又恢复了冷静。 陆行越记下了沈岚岁说的那些要点,立刻带着穆朗去调人手,陆行越痊愈之后七皇子和梁辞就分了一半权力给他,那些士兵他可以随意调动。 他一声令下,没感染的士兵立刻动了起来。 这个时候面无表情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 平时陆行越在外人面前就不苟言笑,所以颇有威严,大家一见到他,就像找到了主心骨,尤其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大家就觉得好像也没什么事,百姓们的情绪很快就冷静下来。 沈岚岁与他一起走进了隔离区,站在中间对众人道:“我知道你们害怕,也知道你们难受,看着你们这样,我也难受,我是大夫,我比谁都更希望你们健康平安,因为你们好了,我才有休息的时候。” 听到她这话,有人忍不住露出了点笑意。 “所以我希望你们能配合我,我和朝廷都会尽全力救治大家,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只是前段时间大家都受凉了,所以这场大雨和骤降的气温加重了病情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大家不要慌,殿下已经上书朝廷,朝廷会尽快派太医和药材来,第三批御寒的衣物已经在路上了,到时候大家都能穿上温暖的衣服。” 沈岚岁侧了侧身说:“你们看,我们的将士们日夜轮替,干净整洁的房子已经用最快的速度盖起来,很快,我们就有新家了,大家再等一等,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好么?” 病人们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士兵们来来回回,搬砖搬木头,地基之上,房屋已见雏形,要不了几天这些房子就可以盖好。 有人低低地啜泣出声,有人叹息,更多人眼里升起了希望的光。 “有句话大家都知道。”陆行越忽然开口,他的声音一贯平静淡漠,这个时候反而更有说服力,他一出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沈岚岁也看着他,听他说:“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以前也觉得这是安慰自己的话,做不得真,可我在重伤濒死之际,被我的夫人救回来了,从此一帆风顺,逢凶化吉,所以现在,我信了,我觉得这话不是空穴来风,否极泰来,你们都是从大难中活下来的天选之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被病痛击倒?” “你们不妨多相信自己一点,也多相信沈神医一点,她有多厉害,你们这里不少人都领教过了吧?” 陆行越那双沉静的眼缓缓扫过在场所有人。 “对,我相信沈神医!”有个浑身上下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举起粽子似的手说:“我这条命就是她救回来的!” “我也相信神医!” “对,否极泰来,我一定能坚持下去!” 有一个人站出来,就会有人跟着附和,很快隔离区的病人们都被情绪感染,振作起来。 沈岚岁与陆行越对视一眼,眼里都漫起了笑意。 接下来的一切行动就都很顺利了,这边忙的热火朝天,七皇子也没闲着,赶紧写了封信派人快马加鞭送去了阳都。 皇帝接到消息后当即召集大臣于御书房议事,门一关又是大半天。 一道道诏令雪片似的传下去,前朝后宫再一次动了起来。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当场打翻了一个茶盏。 容昭公主正好也在,闻言一边安抚皇后一边问来传话的小太监,“折子里只说了灾民的情况?那七哥呢?梁将军他们呢?!” ------------ 第159章心诚则灵,一定回来 小太监赶紧道:“殿下他们都没事,好好的,有太医和陆夫人在,不会出大事的,只是那边人手有限,此次上奏希望陛下多派些大夫去。” 容昭怔怔回神,是啊,有沈岚岁在,他们怎么会有事?其他人不知道,她却是亲眼见过沈岚岁的能力有多厉害,怎么还慌了神呢? 皇后颤抖着手按住了自己的心口,几乎要落下泪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容昭赶紧拍了拍她的背,“母后别担心,七哥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但这样的安慰未免苍白,容昭想了想又道:“女儿之前找高僧求了几枚平安符,供在佛前开光,准备过年的时候送给大哥七哥他们,如今……”她叹息一声,“万关城这样,年前他们肯定是回不来了,我让人给他送去。” 皇后闻言一把握住她的手,“还是你想的周到。” 虽然求神拜佛不一定有用,但求的不就是个心安么? 母女两人商量了一会儿,皇后从自己的库房里取出不少银子和药材让人装了送去万关城,又召集阳都的命妇入宫,让大家捐点钱,无论多少,为万关城贡献一点心意。 容昭自己也搭了不少,又去找了惠安帝,希望开放募捐,以缓解国库的压力。 毕竟马上要过年了,又是一大笔支出。 惠安帝从善如流,在民间开设了募捐点,自愿捐赠,不止局限于钱,药材粮食和衣物都可,不管多少,只要捐了就登记在册,来年的赋税可以相应减免,再给些优惠。 这一点主要就是针对那些富商的。 果然诏令发下去,一呼百应,不到半天时间就筹集了不少钱粮。 皇子们也纷纷动了起来,一个个找人的找人,筹药材的筹药材。 惠安帝知道后喟叹一声,合上了呈上来的折子,对身边的程进道:“容昭主动请缨要去万关城,你说朕是让她去,还是不让她去?” 程进是他的心腹大太监,不站队,只忠于他,这个时候也就他能和惠安帝说上几句。 程进思量片刻道:“容昭公主胆大心细,这个时候敢站出来,不论去不去,这份果敢实属难得。” 惠安帝赞同地点点头,“朕这么多子女里,朕最喜欢容昭,不仅因为她是朕的嫡女,更因为在她身上,朕能看到很多其他皇子没有的东西。” 说着他又叹了口气,盯着案上的奏折喃喃道:“若她是男儿身,朕该省多少心啊。” 这话程进可不敢接。 陛下这是摆明了对太子不满意啊! 好在惠安帝也没指望他接话,又拿起了本奏折看,看完没忍住笑了出来,扔到程进面前道:“你看看,有一就有二,老五也想去。” 程进没看,他觑着惠安帝的脸色道:“五殿下这是想做出功绩来,将功赎罪。” “他想?朕可不想。”惠安帝笑意微敛,沉吟片刻后道:“传朕旨意,让容昭公主负责押送本次赈灾物资,再派二十名锦衣卫随行,保护公主安全。” “是!”程进转头去传旨,无声叹息,五皇子这次是真的失了帝心了。 夺嫡之争愈演愈烈,陛下现在对皇子显然都不信任,日后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 容昭从容地接了旨,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如果五皇子没上折自荐,父皇可能还不会让她去,怕她在那边出事,可五皇子一冒头,父皇为了敲打他,反而会选她。 她心想事成,去和皇后辞行。 皇后自然舍不得,拉着她的手嘱咐了一堆,恨不得把整个宫殿都给她带上,最后还是被容昭劝住了,她只带了些必需品,便带着那二十个锦衣卫走了。 在马车上,容昭最后看了眼远去的阳都城,握紧了手里的平安符,梁辞,等我。 * 隔离区重新划分后,百姓们还是有些慌的,尤其是重症区的那些百姓,惶惶不安,每天一睁眼都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反复发热,上吐下泻,身上还起了疹子,又疼又痒的折磨人,到夜里根本无法入睡,不用靠近,只在外面路过都能听到这边此起彼伏的呻吟和啜泣。 门口的大锅一刻不停地烧火,沸腾的药汤蒸腾的白雾,熏得人头疼。 城外的垃圾堆每夜必燃起熊熊大火,里面都是病人换下来的贴身衣物,旁边则是挖出来的尸体,一并集中焚烧,一烧就是大半夜。 整个城里没有一个闲人,所有人只要能动的,都动起来了。 士兵团团转,大夫们更是连合眼都难。 士兵好歹人多还能轮换,大夫就那几个,偶尔喘口气喝个水就算休息了。 沈岚岁从隔离区出来,摘下口罩狠狠地呼吸了一口新鲜冷气,正准备擦额头上的汗,身后忽然走过来一人,先一步把帕子按在了她的额角,动作轻柔地替她把汗珠擦掉。 她转过身去,果然是陆行越。 这人也不知道是不是眼睛长在她身上了,只要她落单,他就能第一时间出现,她忙的时候倒是从来看不见他。 陆行越替她擦完汗正准备把帕子收起来,沈岚岁摇摇头,“这东西不能留,隔离区都是病菌,我身上也不干净,扔到那边的洗衣堆里,一会儿一起拿去煮洗消毒。” “好。” 陆行越乖乖照办,扔了帕子后再回来,手里多了个食盒。 他蹲在路边打开,从里面拿出一碟热气腾腾的素包子,“吃点东西吧,你都忙活一上午了。” “你吃了么?”沈岚岁拿过筷子夹了一个送到陆行越唇边,“房子盖的怎么样了?” 陆行越咬了一口,低声道:“房子的框架都差不多了,等窗户和床打好就可以住人,只是城里的炭和柴火不够用了,住进去也冷。” 沈岚岁叹息一声,麻木地啃着包子说:“现在粮食倒还有不少,可药材已经见底了,不知道下一批什么时候能来。” 这段时间张太医和薛太医凑在一起没少研究,各种药方都试过了,连民间的秘方也尝试过,如今熬出来的药效果虽然还不算好,但起码能控制住不再恶化,若是再改良一下,肯定能找到对症的药方,然而没有足够的药材支撑,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 于是现在就陷入了僵局。 陆行越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他眉梢一动,抬眸看去。 ------------ 第160章心想事成,瞒不过去 沈岚岁也听到了,她咬着包子回眸看去,就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而来,飘扬的红色旗帜像一把火,瞬间点亮了这枯寂的城池。 为首开路的是锦衣卫,见到陆行越后立刻下马行礼,“大人!” 陆行越看了眼后面长长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倏然笑了起来,对沈岚岁道:“这算不算心想事成?” 沈岚岁莞尔:“怎么不算呢?” 两人迎上前,马车缓缓停下,从里面出来的却不是他们想的任何一位大人,而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容昭公主。 沈岚岁一惊,“公主?” 容昭从马车里出来,披风垂落,笑了笑,“看到我很惊讶?” “你怎么来了?”沈岚岁看了看后面,好像就这么一辆马车,迟疑着问:“就你一个?” “我一个还不够?”容昭从马车上下来,手揣在暖手炉的套子里,扫了眼周围的环境。 “够是够,只是这边的条件实在艰苦,我怕委屈了公主。” 沈岚岁没有再上前,和她保持了点距离。 容昭见她手里还拿着筷子和包子,忍俊不禁,“你赶紧吃吧,一会儿该凉了。我既然来了,就做好了准备,我不是来享福的,我是来帮忙的。” 说着她又看向了陆行越,“我七哥在哪儿?” 陆行越道:“七殿下在府衙,下官让人带公主去。” 他转头冲一边的士兵喊了一声,“你带公主去见七殿下。” 士兵快步上前,容昭颔首道:“那这些东西你们看着找人妥善安置,我先走一步,晚点再说。” 沈岚岁和陆行越赶紧吃完了东西,招呼人清点物资分门别类收起来,后面还跟了一串大夫,张太医和薛太医知道了乐得不行,立刻把人拉去研究药方了。 百姓们听到外面的热闹,纷纷探头看了过来。 沈岚岁注意到了,笑着喊一声:“朝廷又送了药材和粮食来,今晚的药有着落了,大家放心!” 百姓们顿时欢呼了一声,看着一车车满满当当的物资,他们像吃了颗定心丸,个个脸上都带了点笑。 士兵们干起活来也更有劲了。 朝廷没放弃他们,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 * 这边打了鸡血似的一片热闹,府衙里却安安静静,只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咳嗽。 沈岚岁给七皇子治过,却没有完全治好,所以他现在还是嗓子疼会咳嗽,但症状不严重,喝点水就会好得多。 他披着厚厚的大氅坐在桌后看着这段时间统计的数据,欣慰地笑了笑,但紧跟着又皱起了眉。 “梁辞怎么样了?” 侍卫说:“沈神医去看过了,今早退了热,喝了药就睡下了,现在还没醒。” 七皇子点点头,“他也是太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反正前面有陆行越看着,不会出什么岔子。” “殿下,殿下!” 有人从院外跑进来,一迭声地喊了起来。 七皇子皱眉抬头,“喊什么呢?” 侍卫出去看了一眼,“哪个没规矩的,大呼小叫什么?” “不是——是——是——” 侍卫不耐道:“是什么?” 那人边跑边往外看,笑道:“是公主来了!” 他声音大,没等侍卫进去通报,七皇子就听到了,立刻跑了出来,“公主?哪个公主?” 话音刚落,门口就走进一道蓝色的身影。 七皇子瞪大眼睛,“容昭?” “七哥!”容昭公主快步入内,笑着说:“我来了。” “你——你怎么来了?” 七皇子又惊又喜,赶紧下了台阶,眼看着到了跟前,他又想起了自己风寒未愈,赶紧停下脚步,抬手道:“你别过来,离我远点。” 他掏出一方帕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容昭见状,唇边的笑意顿了顿,随即都化成了担忧,“七哥你怎么了?” “我……”七皇子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说。 之前答应的好好的说会照顾好自己,结果转头就病了不说,还刻意隐瞒了这件事,没写进折子里。 他怎么也没想到容昭会过来,这不就被抓了个正着? 两人年纪相近,从小一起长大,谁还不知道谁?看他这样容昭就明白了,直接问他身边的侍卫,“殿下病了多久了?” 侍卫下意识道:“有几天了,快好了。” 七皇子面色大变,赶紧瞪了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 侍卫一愣,没等他反应过来,容昭就笑了。 “啊~快好了啊?” 七皇子抖了一下,捂着嘴的帕子默默往上挪了挪,“咳……外面冷,那什么,进去再说吧,啊?” 容昭皮笑肉不笑道:“好啊,咱们进去好好说。” 七皇子:“……” 进了书房后容昭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说是书房都抬举了,这里没书也没什么摆设,只有炭盆和桌子,零星几把凳子,剩下的一览无余,比宫里奴婢住的地方都不如。 不过想想万关城那些废墟,还算不错了。 她收回视线在凳子上坐下,就见桌面上堆了厚厚一摞册子。 “辛苦了。” 她忽然开口,提心吊胆的七皇子一怔,随即笑着摆摆手,“不辛苦,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说说吧,你的病是怎么回事?”容昭不等七皇子开口,立刻堵了他的退路说:“你不说我就去问陆夫人,她肯定不会骗我。” 七皇子欲言又止,最后诚实的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说了一遍。 容昭越听脸色越沉,到最后已经是面无表情了。 七皇子咽了口唾沫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就想着别说了,免得让你们白担心。”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容昭的脸色,说来也不怕人笑话,他虽然是哥哥,但在很多时候还是挺怕这个妹妹的。 当然这种怕不是因为什么其他原因,单纯是因为他爱护妹妹,不忍心让她伤心难过。 “妹妹,我真的不是……” 容昭摇摇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现在看你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下不为例。” 七皇子闻言松了口气,“一定!” “对了,怎么不见梁将军?我这一路看到了明英侯和陆夫人,怎么没看到他?” 容昭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 ------------ 第161章否极泰来,一起过年 梁辞一睁眼就被晃了一下,他睡觉没有放床帐的习惯,所以外面的阳光大亮,他一偏头就被照了个正着,不由得又闭了闭眼。 等适应了现在的光亮,他再睁眼,余光一扫,忽然发现屋内还有个人,只是一直没出声。 他猛地眯起眼,“谁?” 那人从外间缓缓走进来,略一抬眸,梁辞就愣住了。 “公主?” 容昭没应,径直走到了他床前,手里还端着一碗药,“醒的正好,把药喝了吧。” 梁辞沉默片刻,猛地翻身坐起,一把握住了容昭空着的那只手。 热的,软的,是真人! 梁辞难以置信地看着她,折腾了一晚上,他的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身后,下巴上冒出了一圈淡淡的青茬,衣襟也散开大半,隐隐可见他明显流畅的肌肉线条。 容昭视线下移,又倏地收了回去,“你先把药喝了再收拾一下,我去外间等你。” 梁辞意识到了什么,低头一看,喉结猛地滚动一下,握着她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哑声道:“好。” 等容昭转过身,梁辞赶紧把衣服穿好,用手拢了拢长发,端起药碗吹了吹,仰头闭眼一饮而尽,喝完立刻抓过一边的衣袍开始穿,因为太激动,脚还不小心在脚榻上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嘶——” 梁辞神情扭曲地倒吸一口凉气。 容昭听着身后的动静,忽然转过头来,原本金鸡独立的人赶紧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系腰带。 容昭唇角微弯,之前那种心急如焚的劲终于过去了。 她没看到,在她转过身后梁辞又咬牙切齿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梁辞才在容昭远处的凳子上坐下。 容昭不解,“你坐那么远做什么?怕我吃了你?” 梁辞失笑,“公主若是愿意,臣求之不得。” 容昭:“……” 她睨了梁辞一眼,“想得美。” 梁辞唇角微弯,随即偏过头掩唇咳了一声,“我怕离公主近了,把病气过给公主。” 容昭闻言仔细打量他的脸色,见他虽然脸色有点泛白,但双眼明亮干净,看起来不是很严重。 “陆夫人给你看过了?” 梁辞点点头,“多亏有陆夫人在,她两针下去,我就感觉身体轻盈许多。” 说完两人都莫名沉默下来,隔着桌子和过道对望,好像有许多话想说,但真到了这一刻,看到对方好好的坐在这儿,那些话好像也没什么说出口的必要了。 静坐须臾,容昭从自己怀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平安符,起身走向梁辞,“给。” 梁辞垂眸看着那一枚折起来的黄色符纸,心里微微一动,“什么符?” 容昭微微一笑,“护身符。” 梁辞伸手接过,眼里盛了万语千言,细看也不过情之一字。 像被人轻轻捏了一下心尖,容昭俯身捧住了梁辞的脸,温声道:“符我准备了不少。” 梁辞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失落。 “原来不是独我一人所有。” 容昭莞尔,“不一样。” 她拿起穿着红线的护身符亲自给梁辞戴上,“别人的都是平安符,你的是护身符。”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脖颈,梁辞不由得绷紧了身子。 他听到她说:“平安符只保平安,护身符不仅保你平安,还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虞。” 梁辞眸光微动,握住她的手,两人气息交缠,容昭身上淡淡的香味包裹着他,他不由情动。 “你才是我的护身符。” * 容昭没在梁辞这儿待太久,坐了一会儿就回去帮七皇子算账了。 她算账是一把好手,每次皇后忙不过来的时候她都在边上帮忙,久而久之对这些东西调度有一套自己的法子。 七皇子压力骤减,终于能好好休息,身体日渐好了起来。 有充足的炭火、粮食和药材支撑,太医们凑在一起,终于研究出了最终的药方,熬出来给一些重症的病人试了试,病情得到了明显的控制和改善,沈岚岁用异能看了看病人身体内的情况,最后敲定,“有用,效果很明显,暂时没发现什么不良反应。” 众人大喜,消息当天就传遍了隔离区。 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坚持终于等来了一个好结果。 不少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笑声之后是断断续续的哭声。 沈岚岁现在看不得这个,赶紧离开,找了个清净的地方自己待着。 不想她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城东划出来重建的地方。 她印象里这边还在施工,可眼前的分明是已经盖好的房子。 一栋栋不远不近地挨在一起,一眼望去颇为壮观。门窗都已经装好了,每户门口都挂着块红布。 红布在风中飞扬,为这灰寂的城池添了几分明艳。 沈岚岁不知为何鼻子有点发酸。 这一砖一瓦花的不仅仅是朝廷的银子,还有附近城池的人自愿募捐、有富商鼎力相助,涓涓细流汇成江海,才有了今日的万关城。 她正看着,忽然有一行人从巷子里出来,为首的正是陆行越。 陆行越一愣,和身边的士兵们交代了两句,便向着她走了过来,“怎么过来了?找我么?” 沈岚岁摇摇头:“我就随便走走,没想到你也在这儿,这边是已经建完了么?” 陆行越颔首,“等把最后一批床放进去就可以住人了,到时候痊愈的人去登记一下就可以住进来,隔离区那边的压力能减轻不少。” “嗯,隔离区的人少一些,百姓心里也放心一些。” 沈岚岁长长地呼出一口热气,瞬间化成了白雾模糊了她的眉眼。 陆行越偏过头在阳光下看着她,忍不住抬手捏了捏她微微泛红的耳垂。 来了这边之后沈岚岁就没戴过耳环什么的首饰,每天头发用一根银簪固定住就完事,但不施粉黛的她也有种别样的美。 “今年我们回不去了。”陆行越忽然道,“只能在这儿过年,委屈你了。” 沈岚岁一怔,这才意识到马上要过年了。 她摇摇头:“没什么好委屈的,在家过年什么时候都能过,但在外面的机会却不多,这一次的年,或许会是我们这辈子过的最有意义的一个年。” ------------ 第162章插花描红,喜气洋洋 晚上吃饭的时候,容昭公主还说起了这件事。 特殊时期特殊情况,大家没那么讲究,都是在一张大桌子上吃饭的。 七皇子左手边是梁辞,右边是陆行越,沈岚岁和容昭坐在一起。 容昭道:“咱们今年只能在万关城过年了,你们有什么想要的么?我让阳都的人送来。” 她边说边看向了沈岚岁。 沈岚岁沉吟片刻道:“我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不过若是可以,我想从附近的城池多买些烟花。” 容昭眼睛一亮,“对,经此大难,是得好好热闹热闹,多放点烟花庆祝一下,让百姓们都高兴高兴。” “嗯,再多买些材料做孔明灯,大家一起放,一辈子可能就这么一次,要留下点特殊的回忆。” 沈岚岁脑中甚至已经想象出了那壮观美丽的场景,眼里露出几分向往之色。 容昭点点头,“吃完饭我就让人去筹备。” 两人研究的起劲,其余三个男人含笑看着。 七皇子想了想说:“过年那晚咱们得好好吃一顿,不论君臣,咱们三个不醉不归!” 陆行越与梁辞对视一眼,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话若是其他皇子说,他们肯定要掂量掂量。 但七皇子的为人他们在这段时间已经看的一清二楚,知道他说这话纯粹是把他们当朋友了,没有别的心思,遂欣然应允。 吃完饭后七皇子和容昭列了一张清单,派人去买过年需要的东西。 还上奏折给惠安帝,详述了一下万关城的情况,说明了他们不能回来的原因,又问候了惠安帝和皇后娘娘的身体。 惠安帝看完欣慰地点点头,当即大手一挥让人一车车地把年货送去万关城。 经过这段时间的救治,隔离区的人越来越少,痊愈的人越来越多,痊愈之后有能力的也加入到了帮忙的行列,为病人做饭洗衣服什么的。 大家其乐融融,一扫之前的颓废。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天不亮大家就动起来了。 沈岚岁睁开眼发现身边没人了,拥着被子坐起来,喊了一声,结果进来的是流烟,流烟手里捧着一套宝蓝色绣金线的衣裳,上面配的是正红的披风。 “夫人,你醒了。” 沈岚岁睡眼惺忪地打了个哈欠,“你们侯爷呢?” “侯爷一早就带人去看房子了,挨家挨户贴窗花和福字呢。” 流烟把衣服放在床边,笑道:“奴婢服侍夫人更衣吧?” 沈岚岁回神,点点头,“好。” 换上新衣服,坐在梳妆台前的时候她下意识拿日常用的银簪子,流烟忙拦住她道:“今儿年三十了,得打扮的喜庆些,夫人可别戴这簪子了,怪寒酸的。” 沈岚岁忍俊不禁,“纯银的,哪里寒酸了?” “太素了!”流烟打开首饰盒子说:“平时素一些无妨,今儿大好的日子,得有过节的样子。” 她边说边挑了几支精致贵气的发簪珠花和步摇出来。 “也是,那就好好打扮一下吧。”沈岚岁想想觉得有理,又道:“一会儿把胭脂水粉拿出来,咱们再上个妆,化完把东西装到我的药箱里,我一会儿带出去。” “啊?”流烟不解,“夫人把胭脂水粉带出去做什么?” 沈岚岁看着镜中容光焕发的美人,莞尔一笑,“给大家化妆啊。” * 沈岚岁出门的时候容昭公主还没起,就没叫她,自己先去了隔离区。 百姓们也早就起了,生火的生火,挂灯笼的挂灯笼,忙的不亦乐乎,见到她纷纷停下来打招呼。 不少人被惊艳的转不开眼。 沈岚岁笑着回应,径直走进了隔离房。 里面的人听到动静纷纷看来,原本的说笑声陡然凝滞。 阳光从沈岚岁身后落下,照在她大红披风上,打出一圈柔和鲜亮的光晕,衬得她面色极好,配着她头上璀璨精致的流苏,贵气非常。随着她的走动,披风微微散开,露出一点宝蓝色的衣角。 明明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大家一度不敢大声说话,唯恐惊了这天仙似的人。 然而沈岚岁一笑,又是他们熟悉的那个沈神医了。 “大家今天感觉怎么样?” 有个年纪小的女孩说:“好多了,今天都不咳了。” 沈岚岁走过去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那今天姐姐给你化个美美的妆好不好?” 爱美是天性,与年龄无关,小女孩立刻高兴起来,“真的么?” 沈岚岁在转头看向其他人道:“今日我带了胭脂水粉来,过年了,咱们得有个新气象,好气色,想化的都到我身边来排队,不用不好意思,女不仅为悦己容,更可以为自己漂亮,自己看着舒服就好。” “说得好。” 容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沈岚岁一愣,却见她拎着一个盖着红布的篮子进来。 百姓们知道她是公主,纷纷起身行礼。 容昭摆摆手:“不用多礼,今儿我和你们一样,我们是共患难的一家人,没什么尊卑之分。” 她掀开红布,里面竟是一朵朵红色的绒花,栩栩如生,很是漂亮。 “大年三十怎么能不戴花呢?”容昭走到沈岚岁身边与她对视一眼,随后从篮子里拿出一朵花插在了沈岚岁的鬓边,“大家看好不好看?” “好看!” 小女孩捧场地鼓起掌来,期待地看着容昭,“美人姐姐,可以给我一个么?” “当然可以,人人有份。”容昭拿出一朵插在了小姑娘的小揪揪上,看了看觉得不对称,又拿了一朵插在另一边,这才满意了。 “大家不用客气,绒花还有很多,每人一朵绰绰有余。”容昭放下篮子道。 话音刚落,门口进来一行锦衣卫,每人手里一个篮子。 见状大家都兴奋起来,纷纷上前领了朵红花戴上,又排队到沈岚岁那边,等着上妆。 整个隔离区都热闹了起来。 屋外热气腾腾,肉香四溢,屋内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忙活一上午,姑娘们出门的时候都插花描红,神采奕奕。 下午的时候万关城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彩绸灯笼连绵不绝,窗花喜字随处可见,至此,沈岚岁才终于有了几分过年的实感。 ------------ 第163章谈情说爱,当第一等 大家吃饱之后都动了起来,下午比上午更忙,空地上架起了一排大锅,熬汤炖肉的、熬药的、炒菜的、蒸糕饼的…… 每个锅前面都围了不少人,有生火添柴的,有帮忙打下手加调料的,有站在一起取暖的,欢声笑语随着上升的热气蒸腾于云端。 沈岚岁收拾了药箱出来,看到这一幕嘴角也忍不住上扬,流烟见到她立刻端了碗热汤过来,“夫人忙活一上午了,喝点热汤垫垫肚子吧,刚出锅的,香着呢。” 说完她见容昭出来了,迟疑着问:“公主要来一碗么?挺干净的。” “怕什么?我来都来了,还会嫌脏么?”容昭失笑,闻着那浓郁的香味,再看看沈岚岁碗里漂着的翠绿的小葱,点点头道“给我也来一碗。” “好!”流烟立刻盛了一碗递给她。 还没到吃饭的时候,晚上要好好吃,这会儿不能吃饱,两人就站在隔离区前一口一口地喝着热汤。 喝完最后一口,容昭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轻轻地笑了一声,“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在阳都之外的地方过年,也从未想过会是和一群百姓一起过。” 沈岚岁偏过头看她,“感觉如何?” 容昭眸里倒映着天边的余晖,灿烂明亮,她温声道:“虽然苦,但又觉得很充实。” 说着她摇摇头,“其实是一种很复杂的情绪,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比我前面那十几年过得都快乐。” 沈岚岁点点头。 “你呢?”容昭问。 沈岚岁抬起手搭在眉骨上看着不远处忙忙碌碌但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的人说:“我很喜欢,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容昭挑眉。 “若是海晏河清,盛世太平,没有天灾,没有人祸,这里远比现在要繁华的多,大街小巷上都会是人,他们也会比现在更快乐,那种快乐是没有负担又发自内心的。” 沈岚岁说完接过她手里的空碗,走到一边交给了专门洗碗的人。 风吹起她红色的披风一角,容昭忽然反应过来她说的“没有负担的快乐”是什么意思了。 不少人都在地震中失去了家人,即使过节热闹又快乐,但这种快乐是因为大家在一起互相感染的,可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的家人,这快乐里又多了几分阴霾。 她眸光微沉,良久叹息一声。 百姓苦,不入民间如何知道百姓苦? 锦衣玉食的皇子们,真的能做一个好皇帝么? * 夜幕降临,大锅的火越发旺了起来。 七皇子派人来叫他们回去吃饭。 他们打算在府衙吃一顿,然后和百姓们一起包饺子。 沈岚岁和容昭前脚刚回来,后脚身后就传来了陆行越和梁辞的声音,两人一早就去忙活灾民分房的事,又出城去看了附近的几个村子,脚不沾地,忙到现在才回来。 四人在院子里碰面,第一眼都是看向自己想见的人。 陆行越怔怔站了一会儿才走到沈岚岁面前,他灼热的目光如有实质,落在哪里哪里就被灼出一片绯红。 沈岚岁任由他握住自己的手,忍不住问:“看什么?” 陆行越莞尔,“好看。” 容昭闻言立刻转过了头,“哎呀,真是肉麻。” 梁辞忍俊不禁,走到她身边,抬手轻轻碰了下她头上簪的花,低声道:“公主也很好看。” 这回换沈岚岁和陆行越看热闹了。 容昭面色微红,睨了梁辞一眼,“谁让你动手动脚的?你好大的胆子。” 梁辞伸出手,掌心向上,沉默片刻诚恳地问:“那……听凭公主发落?” 容昭拍了他的手一下,哼笑一声,“谁要发落你?” 梁辞趁机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又大又热,稍微有些粗糙,全然不同的触感让容昭抿紧了唇,脸色更红了些。 沈岚岁和陆行越咬耳朵,“你看,平时再怎么厉害的人在心上人面前都会变得格外乖顺,这叫什么?” 陆行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一物降一物。” “嗯~”沈岚岁赞同地颔首。 容昭:“……你们俩是不是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啊?” “咳咳咳——” 台阶上忽然传来一阵做作的咳嗽声。 四人一起转头看去,七皇子尴尬地清了清嗓子,“那什么,你们四个是不是忘了还有个没夫人的人啊?” 沈岚岁一怔,与陆行越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弯了弯唇。 她看了眼容昭和梁辞,两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她一惊,这事儿,七皇子也知道了? 七皇子不仅知道了,还没有阻止的意思,视线在两人的手上顿了一下,落在梁辞脸上,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梁辞沉默片刻,把手放下了,但还紧紧握着,半点没有松开的意思。 七皇子:“……” 你当面挑衅大舅子不好吧? 容昭见他不松,迟疑片刻也随他去了,梁辞见状心里不由得一热。 “行了,外面冷,进去说吧,酒菜都备好了,就等你们,结果你们倒好,把我一个人扔屋里,你们在这儿谈情说爱。” 七皇子越说越委屈,愤愤地瞪了容昭一眼。 容昭挑眉:“嗯?” 七皇子眨眨眼,眼神瞬间清澈,“没事,进屋谈吧,别冻着了。” 几人瞬间笑了起来。 屋里炭火烧的旺,暖洋洋的,角落里放了一个,桌下放了一个。 桌上摆满了酒菜,热的冷的荤的素的,一眼看去菜色极丰富诱人。 他们平时吃的虽然比百姓好点,但也基本都是清淡的菜,病了才添点鸡汤,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多菜了。 五人入座,七皇子先举杯道:“今儿是三十,大好的日子,我先敬大家一杯。” 他站起身来看了一圈其他人,诚恳道:“这次多谢诸位鼎力相助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安抚百姓,重建万关城,其中艰辛我就不说了,大家都知道,这段时间你们都辛苦了,等此间事了,回到阳都,我会禀明父皇论功行赏。” “这一杯,我先干了!” 沈岚岁几人跟着举杯,“此行非一人之力能成,全赖大家齐心协力,殿下指挥有度,事事亲力亲为,若要赏,殿下当第一等。” ------------ 第164章及时行乐,活在当下 五人都不是什么别扭的性子,没外人在都放的很开,酒过三巡桌上的气氛就热了起来,其乐融融。 此时他们短暂地放下了自己的身份,坐在这儿的不是什么皇子公主将军侯爷夫人,只是五个一腔热血的年轻人。 他们从灾区的重建到百姓的安顿一直聊到朝廷。 七皇子喝了好几杯,这会儿面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红晕,他握着酒杯说:“这次回去,咱们就没什么再聚的机会了,我真是有点舍不得。” 沈岚岁闻言顿了顿,是啊,他们现在是朋友,回了阳都身份摆在那儿,再走得近就不合适了。 但若说最难受的,还是容昭公主吧? 她看了眼身边人,容昭察觉到她的视线看了过来,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容昭给她满上,也给自己满上,举杯与她碰了碰。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容昭眼底泛着潋滟水光,洒脱笑道:“能得一时欢愉也是好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沈岚岁一怔,随即释然笑道:“是啊,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到最后一刻,谁知道结果呢?” 容昭颔首,“正解。” 瓷杯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陆行越与梁辞见状,也沉默地碰了一杯。 等吃的差不多了,几人喝了醒酒汤,起身往隔离区那边去。 隔离区的百姓们也正在吃饭,隔离区里早就空了,剩下的几个病人也转移到了轻症的隔离区,这边被七皇子派人提前打扫消毒过了,很干净,今晚里面摆了好几张大八仙桌,每一桌都坐满了人,大家凑在一起谈天说地,鼎沸的人语声差点掀翻屋顶。 热气和香味从门窗的缝隙飘出来,外面的大锅还在咕噜噜冒泡,炖着不知道什么东西。 马车在门口停下,守着大锅的百姓们立刻围了上来,喊了一声:“七殿下和神医他们到了!” 屋内的人立刻动了起来,众人兴奋地挤到了门口。 沈岚岁几人依次下车,看到这一幕心里都暖暖的。 七皇子站在最前面,一张嘴就呼出一大片白雾,他摆摆手道:“大家进去吧,外面冷。” “殿下你们吃了么?我们正准备包饺子呢!” “神医快进来,我们屋里可暖和了!” “梁将军……” “公主!” 一迭声的呼唤那叫一个热情,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一张张激动欣喜的笑脸。 沈岚岁笑着举起手,“都来了都来了,我们就是来和大家一起包饺子放烟花的!” “把东西搬下来!” 容昭吩咐一声,士兵们立刻把后面马车上的烟花和灯纸搬了下来。 百姓们愣了一下,随即欢呼起来。 没有烟花爆竹,怎么能叫过年呢? 沈岚岁和容昭被拉去包饺子,梁辞、陆行越和七皇子被人簇拥着去放烟花。 沈岚岁刚洗了手在桌边坐下,外面就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 “砰——” 她转头看去,门被打开了,门帘掀上去,从她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一朵金色的烟花绽放。 流光溢彩,火树银花。 烟花虽然寿命短暂,只美丽那一瞬,可那一瞬便足够灿烂,让人过目不忘。 百姓们都探头往外看去,小孩子们凑在一起欢呼,也嚷嚷着要放炮。 沈岚岁笑笑垂下眼,拿起一个擀好的面皮,看了看其他人怎么包的,舀了点肉馅试了试,但是怎么也掐不好那个褶,手一捏,饺子秒变死面包子,丑的让人无话可说。 旁边人:“……” 沈岚岁:“……” 容昭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陆夫人长得这么美,没想到饺子包的这么丑。” 沈岚岁耳根微红,“公主会包么?” 容昭坦诚地摇摇头:“不会。” 她可是公主,十指不沾阳春水,谁没事让她包饺子?在宫里她都是等着吃的。 “不过我看了,觉得也不是很难嘛。”容昭往上撸了撸袖子,“你且瞧着。” 她自信满满地拿起饺子皮,学着人家的样子舀肉馅放到饺子皮中心,手势摆的十分标准,大家目露期待,还没包就夸了起来。 “公主这个手是对的!” “公主果然聪慧过人!” “第一次就能包成这样,不错了。” 沈岚岁也稀罕地看着容昭,难道她真的是个厨艺天才? 下一刻只见容昭手上一个用力,肉馅从她的手指上挤了出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沈岚岁:“……” 容昭:“…………” 不知道谁没忍住笑了一声,连带着其他人也跟着笑,没有恶意,只是单纯觉得好笑。 沈岚岁用干净的那只手拍了拍容昭的肩膀说:“公主,我瞧出来了。” 容昭:“……” 她讪讪地松开手,“我就是包的多了点,下次一定能包好!” “好好好,咱们换一个包!”沈岚岁一边憋笑一边把她手里的饺子抢救出来,交给旁边的婶婶处理。 “来来来,我教你们,很简单的,熟练了就好了。” 一位慈眉善目的妇人拿起面团给她们细心的演示了一遍,告诉她们每次放多少馅,手应该怎么捏,最后一个有棱有角,形状漂亮的饺子就在她手里诞生了。 她笑着说:“其实也不用包得多好看,最后吃进肚子里还不都是一个味?不漏就行了。” “就是嘛,好吃就行了,形状无所谓。”沈岚岁笑着分给容昭一个面皮,“来,再试试。” 这一次两人包的可算像个饺子了,她们相视一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很快陆行越他们也回来了,凑过来看她们包的饺子。 三人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沈岚岁拍了陆行越一下,“怎么了?不好看么?” 梁辞和七皇子立刻看了过来。 陆行越面不改色道:“好看。”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像饺子。” “噗——”七皇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岚岁幽幽地看他一眼,抬手捏了捏陆行越的耳朵,阴恻恻地问:“你再说一遍?” 陆行越失笑,不得不微微俯身,他任由沈岚岁掐着说:“是饺子,一会儿都给我吃。” ------------ 第165章灯寄相思,感情升温 人多包得快,很快一边的空桌上就摆满了圆滚滚白胖胖的大饺子,有两种丑的十分别致的,就是沈岚岁和容昭包的。 沈岚岁的饺子无一例外都是细长的,而容昭正相反,她的饺子都是溜圆的,两人的放一起,不仅丑的十分别致,还十分有喜感。 七皇子看见了差点没笑打鸣,梁辞怕容昭记仇,赶紧背过身去,然而他一抖一抖的肩膀却出卖了他。 陆行越抿紧了唇,一本正经道:“我先把这些拿出去蒸了。” 沈岚岁拦住他,“哎——你怎么不拿那边的,那些都放好半天了。” 陆行越眸光微动,低声道:“毁尸灭迹。” 沈岚岁:“……” “哈哈哈哈哈哈——” “鹅鹅鹅鹅鹅鹅——” 七皇子这回直接笑出了鹅叫,其他人受到感染也纷纷笑了起来。 容昭:“……” 她挽起袖子走到沈岚岁身边,幽幽道:“我觉得你这丈夫不是很好,要不回去我给你重新物色一个,这个就埋了吧?” 沈岚岁赞同地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行越,“不劳旁人动手,我亲自来!” 陆行越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沈岚岁一步步走近。 沈岚岁抬手捏住了陆行越的唇,咬牙道:“陆远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呢?毁尸灭迹是这么用的么?” 陆行越乖巧地摇摇头。 沈岚岁眯起眼瞧着他,眼见他唇角不受控制地往上扬了一下,立刻道:“你再笑!” 陆行越:“……” 两人沉默对视,终于,陆行越还是没绷住笑了出来。 一笑就停不下来。 沈岚岁也气笑了,正好手上还有面粉,直接往他脸上蹭,“笑笑笑——笑什么?陆远之,你还想不想吃饺子了?!” 陆行越也没躲,站在那儿让她画成了个花猫,垂眼温柔地看着她,温声哄道:“吃,这些饺子都归我。” 最后饺子出锅,陆行越还真的一个个把细长饺子挑了出来,装了满满一碗,“我吃这些。” 沈岚岁抿了抿唇,小声道:“那你慢点吃,里面放了银子的。” 包饺子的时候她们用沸水煮了几个小银珠,放进了饺子里,就看谁能吃到。 陆行越笑起来,“好。” 饺子一半蒸的,一半煮的,源源不断地下锅,外面腾腾热气飘散在夜空,被大红的灯笼一照,年味一下子就出来了。 “饺子来喽!” 有人端着个大托盘进来,一碗碗雪白的饺子摞在碗中,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沈岚岁和容昭帮忙,一碗碗给大家发下去。 沈岚岁道:“慢点吃,小心烫啊,不用担心,还有很多呢,吃完了再盛!” “是啊,吃点煮的,再吃点蒸的,喜欢吃什么馅的喊一声!”容昭和她从两头发,陆行越和梁辞带着士兵一间间走过去,确定每人都分到再回来。 他们几个最后才吃,屋内给他们留了桌,他们五个坐在一起,面上不见半点疲色,一人捧着个大碗,慢吞吞地吃饺子。 这是沈岚岁在末世的时候从未经历过的。 末世物资紧张,食物匮乏,饺子这种耗时又耗力的东西,不是谁都能做的,就算能做也没有原材料,每到过年的时候,上面会发饺子,不过每人限量六个,多了没有,馅也很小,远没有这么大。 她想着咬了一口饺子,是白菜猪肉馅的,肉很多,一咬汁水就盈满了口腔,香的让她眯起了眼。 “好吃!” 有点烫,她吹了吹把剩下半个也吃了。 陆行越在边上看着她,忍不住道:“慢点,喜欢吃饺子我们回去让小厨房多做点。” 沈岚岁摇摇头,“不,饺子在过节的时候最好吃,平时就没那个味了。” 容昭赞同地点点头,“过节的时候大家在一起,什么都好吃。” “哎呦——” 正说着,七皇子忽然痛呼一声。 几人立刻看了过去。 “怎么了?”梁辞问。 七皇子捂着自己的脸慢慢吐出一颗银珠,苦着脸道:“怎么这么快就吃到了?往年我都吃不到的。” “牙没事吧?”容昭拿过一个空碟子说:“这说明你今年好事做得多,老天都向着你。” 七皇子摇摇头,“就硌了一下,没事。” “没事就行,大家慢点吃。”沈岚岁刚说就见对面的陆行越变了脸色。 她一挑眉,“你也咬到了?” 陆行越点点头,低头吐出了一颗小银珠。 沈岚岁忍俊不禁,“好,你明年也要走大运了。” 陆行越莞尔,“借夫人吉言。” 大家说说笑笑,吃完了这一碗已经撑的快要走不动了,又坐一会儿,他们起身出去,招呼百姓一起放灯。 之前运来的灯纸和骨架都糊好了,这会儿外面摆了一地,边上还摆了桌,上面搁着笔墨纸砚。 “大家想放灯就过来领一盏,写上自己的祝福就可以点燃放飞了。” 穆朗带着锦衣卫在那边发火折子。 百姓们兴奋起来,但却没有动。 沈岚岁疑惑:“大家都不放么?” 其中一个颇有威望的老爷子笑道:“这头几个灯,当然要让贵人们先放。” 沈岚岁本想说不用,但想起这是在古代,尊卑有别的认知已经深深刻进了他们的骨子里,就算让他们放他们也不会放的。 于是她转头看了眼其他人,容昭点点头,“那我们先来,你要写什么愿望?” 沈岚岁笑道:“我说出来不就不灵了?你少忽悠我。” 容昭狡黠笑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 “那你要写什么?”沈岚岁故意往她那边看去。 容昭提笔蘸墨,大大方方地在灯上写字,“我不怕看,我的愿望一定会实现的。” 沈岚岁一怔,却见她写的是:愿海晏河清,国泰民安。 容昭写完接过火折子点了灯,托着它慢慢升起。梁辞看着她在灯火映衬下温柔的眉眼,心里一动,低声问她:“为什么写这个?” 容昭回眸勾了勾他的手指,低声道:“海晏河清,百姓安乐,我的将军,就不用再出生入死了。这不是什么公主的觉悟,只是我姜玉汀的私心。” 梁辞眸光颤动,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这是万关城的第一盏灯,它载着这世间最诚挚的愿望缓缓升上了夜空。 ------------ 第166章真实性格,我帮你吧 七皇子没留意两人的小动作,在那边认认真真地写愿望。 他写的是:父皇母后兄长妹妹平平安安,身体康健,愿妹妹姻缘顺利,心想事成。 他把灯放飞的时候还双手合十低下了头,姿态十分虔诚。 沈岚岁怀疑这会儿要是在他面前放个蒲团,他都能直接跪下磕头。 紧接着梁辞也拿起了灯。 她诧异了片刻,这个看起来最严肃冷漠的男人竟然也会把心愿写在灯上么? 下一刻,梁辞转头看了眼身边的容昭,那眼神简直要把人融化。 沈岚岁顿时了悟。 再厉害的人,也会为心上人而患得患失。 思及此,她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灯,想了很久。 陆行越拿起笔,倒是一点没停一气呵成写下了自己的愿望:求吾妻安康喜乐,百岁无忧,求我长寿,能与妻偕老。 写完他顿了顿,没直接放灯,而是看向了沈岚岁。 沈岚岁终于提笔了,陆行越别开眼没看,等她写完了才问:“一起?” “好。”沈岚岁把两盏灯都点上,灯一亮起,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心愿就藏不住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弯了弯嘴角。 随后一起松手,灯就慢慢飞了起来。 百姓们欢呼一声,终于奔向自己的那盏灯。 周围一下子热闹起来,会写字的先写,不会写字的拜托旁人帮自己写。 一盏盏明亮的灯随风而起,像一颗颗萤火,向星河飞去。 天上有银河,人间有灯海。 两相呼应,壮美动人。 不知是谁先哭了一声,其他人受到感染也跟着啜泣起来。 这么好的日子,本该阖家团圆,可他们的亲人却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此一别,再见便是隔世。 沈岚岁想起自己前世的那些队友,也不由得有些伤感。 她虽然穿越了,但肉身确确实实是死了的,其他人更逃不过,只是不知他们是否也有机会在其他世界复生。 不知不觉她的眼眶湿润了,连鼻尖都微微泛红。 肩上忽然一沉,她一愣,下一刻整个人都被转了过去,埋入了宽阔结实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她。 沈岚岁耳朵贴在他的心口,还能听到他急促的心跳。 “咚——咚咚——咚咚咚——” 快速而有力,一下下传到她的耳中,连带着她的心也乱了节奏。 那点离愁别绪慢慢散去,她的情又回到了现世。 想那么多做什么呢?过去就是过去了,珍惜当下,不留遗憾就够了。 她伸手环住陆行越的腰,抬头在他下巴上吻了一下,在人声鼎沸中笑着问:“你许了什么愿望?” 陆行越反问:“你呢?” 沈岚岁莞尔,“你猜。” 陆行越还真的认认真真想了一下。 还没想出个结果,不知哪儿放起了鞭炮,噼里啪啦震耳欲聋。 “嗖嗖嗖——” “砰砰砰——” 城中四个方向都有烟花腾空而起,在夜空中尽其所能地绽放。 呼啸的风声、嘈杂的人语都被盖了过去。 想和身边人说话都得用喊的。 陆行越低头看着沈岚岁,抬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沈岚岁注视着他,忽然道:“我的愿望是留下来,和你走完这一生。” 陆行越只看到她嫣红柔软的嘴唇一开一合,却没听到声音,他有些着急地问:“什么?” 沈岚岁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踮脚喊了一声,“我说,我想和陆行越过一辈子!” 陆行越一震,缓缓地眨了下眼睛。 见他没什么反应,沈岚岁有些不满,放在他颈后的手捏了捏,“你怎么不说话啊?你的愿望是什么?” 陆行越抿紧了唇,那双剔透的眸子没有一点笑意。 沈岚岁茫然,这是怎么了?不高兴么? 正当她惊疑不定的时候,陆行越忽然掐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沈岚岁:“???” 她赶紧看向周围,好在大家放灯的放灯,看烟花的看烟花,没什么人注意他们这边。 陆行越就这么把她抱着从后面溜了。 到了没人的空旷街上,陆行越脚步越来越快,后面干脆抱着沈岚岁跑了起来。 沈岚岁哭笑不得地环着他的脖颈,人声和灯火都逐渐远去,只有两人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大街上,还有纠缠在一起的影子与他们作伴。 “你慢点,跑什么啊?” 陆行越沉声道:“等不了了。” “什么等不了了?”沈岚岁疑惑。 陆行越瞥了她一眼,那一眼压抑又放肆,里面糅着各种情绪,最后都沉淀下去,有另一种浓烈凶猛的欲望翻涌上来。 沈岚岁心一紧,整个人都像被捏住了。 她忽然就懂了他所谓的“等不了了”是什么意思。 一路就这么疾驰回了住处,流烟他们提前一步回来了,屋内放着炭盆,一点都不冷,被子下还放着汤婆子,一掀开被窝里又香又暖。 陆行越直接把沈岚岁放到了床上,俯身压了下来。 沈岚岁踢掉鞋,忍不住往后缩,“陆行越……” “嗯。” 陆行越倒是没动,就这么双手撑在她两侧,垂眸看着她,配上那双幽幽的绿眸,像极了蓄势待发的狼,正打量着自己的猎物,看看从哪儿下口比较好。 沈岚岁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作的,等她反应过来,陆行越已经脱了鞋袜。 下巴一紧,沈岚岁抬眸间呼吸就失了守。 之前她以为陆行越在这方面应该是比较温柔的,就算激动亲吻也会比较克制。 不成想那都是假象,陆行越这会儿才露出了他温柔之下凶狠掠夺的真面目。 沈岚岁的脸因为动情和缺氧逐渐泛红,眼底聚起了水光,看着好不可怜。 她揪着陆行越的袖子,呜咽一声。 陆行越这才稍稍放开了她,安抚似的啄了啄她的眼角,哑声道:“岁岁。” 沈岚岁茫然地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嗯?” 他牵过她的手,喟叹一声哄道:“帮我。” 他的声音沙哑低沉,沈岚岁耳朵“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和她掌心触及的温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半晌,她指尖动了动,小声道:“我弄的不好,你告诉我。”(本章完) ------------ 第167章更进一步,一夜无梦 不远处又放起了新一轮的烟花,明明灭灭的光从窗棂投落,此起彼伏的爆炸声掩盖住了房内的暧昧声响。 沈岚岁被光晃得眼前阵阵发花,她偏过头去,闭眼不肯再看,身下的人却笑了起来。 明明窗外的声音十分嘈杂,沈岚岁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这一声轻笑,她转回来含羞带嗔地睨了陆行越一眼,“笑什么?” 一开口嗓音却有些哑,更显娇憨。 陆行越笑声敛去,目光越发幽沉。 沈岚岁与他对视,那种猛兽盯上的感觉越发鲜明,心里不由得一紧。 下一刻她手臂一紧,整个人都被带着向前扑去。 “哎——” 她惊呼一声,想松开手,陆行越却先一步抱住了她,两人就这么交叠着躺在一起,陆行越灼热的呼吸拂在她的耳畔,激起一阵酥麻。 “继续。” 话音刚落,他就衔住了沈岚岁的唇。 “砰——” 一朵硕大的烟花升至最高轰然炸响,灿烂光辉照亮了两人沉溺在情欲中的脸。 一吻毕,陆行越放开沈岚岁,收拾了一下起身去打水,沈岚岁想起来又被他按了回去。 “外面冷,别折腾了,躺好。” 他顿了顿,俯身拽过床里侧干净的被子给她盖上。 沈岚岁幽幽地看他一眼,把手伸到他面前:“难受。” 他沉默片刻,忽然低头握住她的手腕在掌心吻了一下,“我的错。” 沈岚岁:“……你干什么?” 她羞的恨不得缩回被子里。 陆行越把她的手放回被子下,没说话,转身去打水了。 情到浓时,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越想沈岚岁越往被子里缩。 等陆行越回来看见的就是床上多了个“蚕宝宝”。 他闷笑一声,心里涨得满满的,都是怜惜和快要溢出来的爱意。 有了如此亲密的接触,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把盆放在床头的柜子上,打湿帕子用力的拧了拧,另一只手轻轻按拍了拍蚕茧,“夫人在么?” 沈岚岁耳朵一热,闷声道:“不在,睡了。” 陆行越点点头,“那你是谁啊?” 沈岚岁:“我是传话的。” 陆行越抿紧唇,一本正经道:“这样啊?上面可能——” 沈岚岁忽然破茧而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陆行越眨眨眼,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乖乖点头,“不说了。” 沈岚岁这才放开他。 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陆行越拿着帕子仔仔细细地给她擦了手,指缝里也没放过,擦完又拿过一边的披风给她披上,“去洗漱吧。” 沈岚岁点点头,打了个哈欠。 陆行越自己也洗了洗手,转身把屋内的灯都点上,又抱着被褥手帕出去了。 沈岚岁刚下地,就听外面传来了流烟和穆朗的声音,两人应该是刚回来。 穆朗松了口气,“属下和流烟找了一圈,原来主子回来了,夫人呢?” 沈岚岁面上又热了起来。 夫人现在没脸见人。 流烟也问:“主子换被褥怎么不等奴婢?奴婢来换便是。” “不必。” 陆行越侧过身躲开她的手,低声道:“里面不用你们伺候,你们累了一天,回去歇着吧,我们要就寝了,别去打扰夫人。” 流烟一怔,和穆朗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懵,但还是听话地去了。 沈岚岁蹑手蹑脚地把被陆行越拆下来的首饰放回梳妆台上,低头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她不由得一愣。 镜中人双颊绯红,唇瓣红肿还带着淡淡的水色,再往上,眼角眉梢尽是春色,艳丽的让人不敢直视。 沈岚岁赶紧移开了目光,心脏狂跳。 这是她? 弄错了吧? 她赶紧找水洗漱,洗完随便擦了点护肤的香膏就上了床,不敢多看一眼。 本来是想躺着等陆行越回来的,没想到躺着躺着她就困了,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陆行越回来见状也没吵醒她,自己梳洗一番,吹了灯轻声摸到床上,把人抱在怀里闭上眼。 白日喝了不少酒,又忙了一天,身体和精神都很累了,放纵过后身体更舒展,两人这一夜睡得极沉,连梦都没做一个。 * 第二天大家无一例外都起晚了,到晌午院子里才陆陆续续有人走动。 沈岚岁醒来时陆行越已经不在了,她习以为常,揉揉眼睛起来穿衣,听到院子里有声音,她推开门一看,却见陆行越穿着单薄的劲装在院子里练刀。 昨晚亲密接触后沈岚岁知道陆行越看起来瘦,实则身体十分精壮,肌肉很结实,但不过分夸张,穿衣时看不出来,脱了衣服才能感受到那紧实的肌肉下蕴藏的能量。 此时他穿着玄色劲装,握着绣春刀,一劈一挑,飒飒生风,长腿一踹一扫,利落干净。 沈岚岁不由得看入了神,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目光有多灼热。 陆行越练了一会儿,忽然收了招式,收刀入鞘,无奈地看向她。 沈岚岁不明所以,“怎么不练了?” 陆行越摇摇头,带着一身热气走过来,站在阶下温声道:“你看着我,我练不下去。” “不好意思?”沈岚岁理解地拍拍他的肩,“我懂。” 陆行越:“……” “不是。”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轻轻地蹭了一下,低声道:“我会多想。” 沈岚岁不解,多想什么? 陆行越没说,他从怀里摸出帕子递给她,哄道:“劳驾夫人帮我擦擦?” 沈岚岁也没多问,一手拿过帕子一手捏着他的下巴从额头开始往下擦。 两人挨得极近,画面温馨又美好,可堪入画。 容昭刚进来看到这一幕,立刻把脚收了回去,捂住眼睛,“哎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本章完) ------------ 第168章启程回都,百姓相送 沈岚岁顿了顿,偏头看她一眼,“公主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容昭愕然:“你要不要看看天上的太阳再说话?” 沈岚岁愣了下,抬头一看,好嘛,日头正当头,显然已经中午了。 她尴尬了一小下,随即神色如常地给陆行越擦汗,擦完两人才转过身来行礼。 容昭也不在乎那些虚的,摆摆手道:“你们两怎么感情越来越好了?看来以后我不能随便来你们这走动。” 沈岚岁失笑,“怕什么?” “当然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容昭促狭地看她一眼,又扫了眼陆行越。 陆行越颔首道:“下官去更衣。” 他转身进了卧房,容昭这才走近沈岚岁,抬手点了点她脖颈,感慨道:“这冬天的蚊子也这么厉害啊?” 沈岚岁:“……” 眼见着她的脸红了起来,容昭掩唇笑了起来。 沈岚岁无奈:“公主大中午来就是来寻我开心的?” “那当然不是。” 容昭敛了笑意说:“你俩真是让人羡慕。” 沈岚岁没说话。 她知道容昭和梁辞的事,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此时自然也不好接茬。 好在容昭只是随口感慨那么一句,随后便正色道:“我来是想告诉你们,再过几天我们就可以动身回阳都了。” “这么快?”沈岚岁诧异。 容昭点点头又摇摇头,“不算快了,房子盖的差不多,百姓们的病也治的差不多了,一切都步入了正轨,周围的村落也安置妥当,朝廷派来接手万关城的官员已经在路上,等他们到了,剩下的琐事就不需要我们管了。” 这么一想也是,只是在这儿待了这么久,冷不丁说要回去,她还有点如在梦中的感觉。 然而一旦有了这个意识,时间就过得越发快了。 五天后,朝廷派来填补万关城空缺的官员到了,七皇子与他们交接了一下手头的事务,就准备带人回都了。 沈岚岁和陆行越来的时候都没带什么东西,走的时候包袱一卷就够了。 临走前陆行越出去了一趟,带了一个孩子回来。 那男孩见到沈岚岁后立刻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神医。” 沈岚岁立刻想起来了,“你是之前那个孩子?” 男孩点点头,感激地看着她。 陆行越说:“这孩子根骨极佳,我想带他回锦衣卫。” 沈岚岁没什么意见,问:“他家里人答应了?” “答应了,哥哥说这都是命,让我闯出名堂再回去见他。” 男孩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锦衣卫的向往。 沈岚岁莞尔,“你叫什么名字啊?” 男孩道:“周旸。” 陆行越说:“他哥哥接管家里的产业,没多少功夫照顾他,又怕他没人看顾学坏了,便把他托付给我了。” “那好,带他一起吧。” 沈岚岁也挺喜欢这孩子的。 周旸立刻笑了,“谢谢神医!” 沈岚岁和陆行越上了马车,周旸和流烟她们坐在后面那一辆。 马鞭一甩,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 他们在城门口汇合,正准备走,后面忽然有人喊了一声。 声音嘹亮,马车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沈岚岁掀开车帘往后看了一眼,只见满城百姓都出来相送,大街上一眼望去都是人。 他们冲着马车的方向跪了下来,红着眼眶喊道:“贵人们的大恩大德,草民等铭记于心,没齿不忘,来世结草衔环以报!” “恭送贵人出城!祝贵人一路顺风!” “贵人慢走!” “贵人有时间回来看看吧!” “恭送贵人!” 百姓们一声高过一声,隐隐带着哭腔,浪潮般拍打着沈岚岁的心。 她不敢再看,赶紧放下了窗帘。 陆行越握紧了她的手,低声道:“舍不得?” 沈岚岁点点头,“相处久了都有感情,忽然要走了,总感觉心里空了一块。” “想哭么?”陆行越抬手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想哭就哭吧。” 沈岚岁失笑,心里确实难过的厉害,眼眶没一会儿就红了。 他们都知道,再舍不得也得走,阳都也有人在等着他们,他们不能在这儿待一辈子。 七皇子和容昭安抚了一下百姓,等大家情绪稳定了,才传令让队伍继续走。 百姓们没再挽留,只是自发地跟在马车后,一直送到了城外,等到看不清人影了,他们才折身回去。 新上任的知府看着这一幕对身边人道:“看到了么,这就是民心所向。” “这次之后,七皇子在朝中的地位再无人可撼动。” 知府摸了摸胡子笑道:“没办法,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他占了,合该他出头了。朝堂的平衡,马上要被打破了。” * 离开的时候阳都还是一片素白,等他们回来,雪都化的差不多了。 他们紧赶慢赶,赶在上元节前抵达了阳都。 城门外以阮首辅为首的官员肃容以待,亲自迎接,排场极盛大。 然而这一切沈岚岁都没能看到,她早在入城之前就睡过去了,应付这些人也不用她出面,有七皇子和容昭公主,陆行越就没叫她。 惠安帝体恤他们车马劳顿,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下旨让他们回去沐浴更衣休息好了再入宫。 于是七皇子和陆行越他们入城后就分开了。 马车到侯府的时候沈岚岁都没醒,陆行越干脆直接把人抱了下去。 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的观春和赏夏见状吓了一跳,观春忙问:“夫人怎么了?受伤了么?” 陆行越摇摇头,“嘘。” 观春愣了愣,恍然大悟,原来是睡着了。 她赶紧闭上嘴,可沈岚岁还是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到哪儿了?” 陆行越温声道:“到家了,没事,继续睡吧。” “到家了……” 沈岚岁闻言心安理得地闭上了眼,“好。” 陆行越唇边泛起浅浅的笑意,对周全道:“让人收拾出一间客房来,给周旸住,你再给他讲讲府里的规矩。” 他上下打量了周全一眼,“伤都好了?” 周全激动,但又不敢大声说话,压低声音道:“属下早就好了,就盼着主子和夫人回来。” 地龙翻身的时候他是比较幸运的那个,没受太严重的伤,后来陆行越让他押送犯人,他就先一步回来了。 等陆行越把沈岚岁送回卧房安置好,给了周全一个眼神,两人就去了书房。 陆行越开门见山地问:“万关城那些囚犯都送回来了?陛下反应如何?”(本章完) ------------ 第169章让她睡吧,发带故事 周全低声道:“都送回来了,陛下召见了我们几个,问了情况又看了供词和证据,都没犹豫,直接下旨把人拖出去砍了。” 陆行越不意外地点点头,“铁证如山,没什么好犹豫的,天灾当前,人心惶惶,有些人就不安分了,陛下此举也算杀鸡儆猴。” 之后他又问了些朝中的动向,这也是他让周全先回来的原因,阳都不能没人盯着。 周全一一答了。 太子和五皇子明争暗斗已经是人尽皆知的事,没什么好说的,只要不波及到自己身上,陆行越不会干涉,而且这俩玩意他都不喜欢。 剩下的宫闱琐事无外乎是哪个娘娘又受宠了,哪个娘娘犯了错又失宠了,这些重要也不重要,陆行越做到心里有数就行。 主仆二人就这么聊了小半个时辰。 末了,陆行越指腹在瓷杯侧摩挲了下,低声问:“国公府的情况如何?” 周全顿了一下,小心觑着陆行越的脸色道:“国公这段时间病了一场,请太医看过了,没什么大碍,有些上火,目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大公子和二公子……” 陆行越抬眸看着他。 周全迟疑着道:“两人现在很少回府,一般都宿在办差的院子里,就算回来也只在前院活动,看着一切都好。” 看着一切都好,就是实际一点都不好。 “大夫人”这三个字成了禁忌,谁都不肯轻易说出口,大家默契地遗忘了她的存在。 陆行越面上看不出喜怒,周全不敢再说下去,便沉默了。 半晌,陆行越喝了口茶,放盏起身道:“只要她不出来,国公府的情况不用向我汇报了。” “是。” 这就是还记恨着大夫人。 周全想想又释然了,大夫人的所作所为,谁能不恨? 她那是自作自受。 “备水,我要沐浴,一会儿入宫。” 陆行越边吩咐边往外走。 周全一愣,“那夫人?” “不用吵醒她,她太累了,让她好好休息,何况她是臣妻,若非皇后娘娘召见,也不需要入宫。” 周全一想也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沈岚岁被抱下车的时候还有点意识,但迷迷糊糊的,眼皮沉的像坠了三斤铁,死活睁不开,被放到床上的一瞬间就睡死过去了。 在万关城的时候,哪怕放松也绷着一根弦,生怕出现什么意外,又下什么大雨了或者又地震了怎么办? 每天睡得都不安心。 好不容易从万关城回来了,身体和精神的双重疲惫直接把她击垮。 她这一觉一直睡到天黑才堪堪醒来。 醒来的时候屋内一片漆黑,她躺着缓了好一会儿,有点不知今夕何夕的感觉。 过了一会儿她喊了一声,外间守着的赏夏和观春立刻进来,一个点灯一个倒水。 沈岚岁喝了一口润润嗓子拥着杯子坐着,神情还是有些疲倦,她看了一圈问:“侯爷呢?” 观春点亮最后一个烛台,屋内霎时亮如白昼。 她说:“侯爷入宫了,流烟说侯爷让我们不要吵醒夫人,如果夫人醒了就先吃饭不用等他。” “入宫了?”沈岚岁反应慢了一截,过一会儿才点点头道:“是应该入宫和陛下汇报的。” “去多久了?” 赏夏想了想说:“快两个时辰了,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 外面廊下传来了周全和穆朗的声音。 沈岚岁眼睛一亮,身子不自觉地转向了门口的方向。 穆朗:“主子小心台阶。” 周全:“不知道夫人吃了没,属下先让厨房把菜备上?” “嗯。” 陆行越沉沉应了一声。 赏夏和观春还没动呢,余光里就感觉一道黑影猛地蹿了出去。 观春、赏夏:“???” 沈岚岁抓起一边的大氅裹上,等陆行越走近,一把拉开门,笑着看他,“欢迎回家!” 陆行越一惊,随即失笑着张开双臂把人抱了起来。 沈岚岁:“哎?” 她被陆行越掐着腰半抱半举起来,双脚腾空,不自在地动了动,鞋就落了地。 观春赶紧捡起来放到床边,和赏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笑着退了下去。 等屁股坐到床上,沈岚岁还有点没回过神,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想站起来,偏偏陆行越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把她禁锢在了原位。 他俯身看着她,温声问:“衣服都不穿好,不怕着凉?” “我这不是想第一时间去迎接你,让你感受一下家的温暖么?” 沈岚岁笑着环住他的脖子。 陆行越愣了一下,有些诧异。 他能感觉到,自打过年那一晚后,沈岚岁面对他越发自然大胆。 像现在这些亲昵举动更是信手拈来,弄得他反而有些招架不住。 他定定地看了沈岚岁一会儿,低头在她唇上讨了个吻。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沈岚岁捏了捏他后颈,陆行越便停了下来,气息微促,“怎么了?” “我还没问你呢,你入宫都做了些什么?陛下怎么说?” 陆行越转身在她身旁坐下,握着她的手问:“吃饭了么?” 沈岚岁摇摇头。 “那就吃完再说。”陆行越替她取来干净柔软的外衣,沈岚岁懒洋洋穿上,随手抽过一条缎带把头发束起,随意地放在身后。 缎带缠着那如墨一般的秀发,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陆行越不由得多看了一眼,抬手轻轻地抚了一下缎带垂下的部分。 沈岚岁回眸疑惑地看他,陆行越轻声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动心是什么时候么?” 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个,沈岚岁有些诧异,也确实好奇,便顺着他问:“什么时候?” 陆行越莞尔,眼波流转,看着温柔又惑人,“那时候你刚嫁过来,发带落在浴房,我进去的时候看到了,当时心里就有些别样的感觉。” “发带?”沈岚岁回忆了一下,完全想不起来是什么时候的事,因为她经常把发带落在浴房,没有十次也有八次。 没想到陆行越那么早就对她有好感了么? 还是因为一条发带? 她神情微妙地看着陆行越,“陆远之,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你太纯情还是太不纯情。”(本章完) ------------ 第170章论功行赏,有身份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功夫,饭菜已经热好了,陆行越直接让人端进来。 陆行越忙活一天,沈岚岁睡了大半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是真饿的不轻,坐下来就顾不上说话,只惦记着吃。 等吃饱喝足,两人才有功夫闲聊。 陆行越坐在榻上,沈岚岁靠着他的肩膀窝在他怀里,陆行越便拉过一边的薄毯给她盖上,抱着她道:“该说的七殿下都说过了,他是此次的钦差,我和梁辞只是补充,看得出陛下对七殿下的表现很满意,虽然没说太多,但他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七殿下这次也算是熬出头了。”沈岚岁说:“日后陛下会更重视他吧?” 陆行越颔首,“七殿下本就是嫡子,身份贵重又有功绩,来日分府封王,不出意外就是亲王了,只是不知陛下会给个什么封号。” 这些封号也大有讲究,重视与否都在那一个字里。 沈岚岁若有所思,“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取代五皇子和太子?” 陆行越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沉吟半晌道:“不好说。” 太子到底做了这么多年储君,又是嫡长子,若无大错,惠安帝轻易不会废了他,至于五皇子…… 惠安帝到底是疼爱这个儿子的,虽然现在削了他手里的权力,保不齐哪天贵妃复宠,五皇子又得势了。 帝王权术,讲究一个制衡,太子和七皇子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们俩站在一条船上,对惠安帝来说也是一种威胁,他自然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那五皇子必要的时候还是会被拉出来与他们抗衡。 风水轮流转,只要惠安帝身体不出问题,他们谁也没有真正出头的一天。 沈岚岁也想到了这一点,长长地叹息一声,“帝王之家,活得真不容易。” 陆行越赞同地点点头,“那是他们该操心的事,我们不随便掺和就不会出大错。” “说起来七皇子还上奏为我们请功,如无意外,明日就能接到圣旨。” 沈岚岁一下子精神了,她在陆行越怀里翻了个身,趴在他怀中看着他,“你觉得陛下会怎么赏我们?” 她思量道:“梁辞不好说,你的话,应该不会再封了吧?你年纪轻轻已经是侯爵,又担着锦衣卫北镇抚使的职务,够尊贵了,再往上朝中大臣怕是不会答应。” 陆行越也是这么想的,他摸了摸沈岚岁柔顺的长发,低声道:“所以要封应该封你。” “我?”沈岚岁一怔。 陆行越道:“当一个人封无可封,就该加恩于妻子,所谓封妻荫子,我无子嗣,而你无诰命,若要封,多半会给你一个恭人的诰命。” 按照大珩礼法,诰命分六等,一二品大员正妻为“夫人”、三品“淑人”、四品“恭人”、五品“宜人”、六品“安人”、七品及以下为“孺人”。 而诰命等级皆与丈夫官品相称,按照陆行越现在的品级来看,沈岚岁或封恭人。 别的沈岚岁倒没那么在意,她兴奋地问:“我是不是有俸禄了?” 陆行越一怔,哭笑不得,“沈神医还在乎那点俸禄?” 沈岚岁正色道:“怎么不在乎?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谁会嫌钱多呢?” “是是是。”陆行越点了点她的鼻尖,“夫人真是会过日子。” 两人笑了一会儿,陆行越抱紧人摇摇头,“之前她们笑你没诰命,多次以此讥讽挖苦你,若是陛下下旨,日后便没人敢说什么了。” 沈岚岁想说自己不在乎她们说什么,说再多日子都是自己过的,冷暖自知,不过见陆行越是真的高兴,她又把这话咽回去了。 有人替自己在乎,好像也不错。 * 翌日宫里果然传出旨意,圣旨送到明英侯府,陆行越和沈岚岁在门口接的。 来传旨的是大太监程进,他没多废话,直接展开圣旨宣读,第一道是给陆行越的,因其查案赈灾有功,擢升为锦衣卫指挥佥事兼北镇抚使。 指挥佥事正四品,北镇抚使从四品,如此只升了半级,不算过分,也能堵住悠悠之口。 第二道圣旨是给沈岚岁的。 沈岚岁一介女子,有勇有谋,医术精湛,救人无数,实乃大功一件,遂破例加封为四品恭人,享三品淑人俸禄。 程进读完笑眯眯地道喜:“真是恭喜恭人了,这份殊荣,您可真是头一份啊!” 沈岚岁也没想到,诧异之后便是惊喜,钱更多了! 她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接旨起身,“妾谢陛下隆恩!” “哎,这是您应得的,您在万关城救了多少人,七殿下的折子里都写的清清楚楚,又有薛院判和张太医作证,大家心服口服,该赏!” 程进笑着说完又看了看陆行越,赞道:“也恭喜侯爷升官,侯爷大难不死,这福气不就来了!” 陆行越拱手道:“借公公吉言。” “哎呀,侯爷折煞咱家了!”程进赶紧扶了他一把,意味深长道:“日后咱家说不定还要侯爷关照呢。” 陆行越笑而不语。 “传皇后娘娘口谕,请恭人入宫坐坐,您好好打扮一番,这就动身吧,奴才赶着去将军府上传旨。” 程进又看了眼沈岚岁。 沈岚岁欠了欠身,“有劳公公。” 她给赏夏使了个眼色,赏夏立刻上前道:“奴婢送送公公。” 她边走边给程进塞了一袋银子。 程进也没推辞,钱不多,就是讨个彩头,算不上行贿,陛下心知肚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罢。 等人都走了,沈岚岁让周全把赏赐的那些东西清点一遍入库,自己赶紧回房沐浴更衣上妆。 见皇后不能马虎,沈岚岁穿戴好在镜前反复确认没什么问题,这才出门。 陆行越温声道:“我就不与你一道了,让穆朗送你去,别怕。” 沈岚岁莞尔,“你别怕,我去去就回。” 陆行越又叮嘱了几句,这才放她离开。 * 沈岚岁第一次进后宫,心里好奇但不敢乱看,目不斜视地跟着带路的宫人往里走。 到了皇后的坤宁宫大门口,宫人就停了下来,里面迎出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稳重打扮的姑姑。 姑姑自我介绍道:“奴婢朱宛若,见过夫人,皇后娘娘和容昭殿下在正殿等着,请夫人随奴婢来。” 今天来晚了,昨天头疼,忘了定时 ------------ 第171章皇后召见,想见你了 听到容昭公主也在,沈岚岁更放心了些,她们好歹也是有过命交情的朋友了。 她目不斜视,姿态大方,引路的朱姑姑在心里赞赏地点点头,小声提点道:“皇后娘娘最是宽厚,夫人不用担心,一会儿见了娘娘,问什么答什么便是。” 沈岚岁莞尔,“谢姑姑提点。” 朱宛若引着她进了正殿,两个小宫婢推开门,挑起帘子,沈岚岁眼前霎时一亮。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一应陈设大气端庄,不过分华丽,内敛而贵气。 一袭华美宫装的中年美妇端坐在上,面上含着浅浅的笑意。 “娘娘,殿下,侯夫人来了。” 准确点是恭人,但比起恭人,侯夫人的身份更尊贵,之前大家出于礼貌,尊称她一声“夫人”,但那个时候她没有诰命,这个“夫人”名不正言不顺。 如今沈岚岁得陛下亲自册封,也算是扬眉吐气了,起码她站在这儿的时候更有底气。 沈岚岁不卑不亢跪下行礼,“妾身沈岚岁,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见过容昭殿下,殿下金安。” 容昭坐在皇后身边,闻言冲她眨眨眼。 “免礼,赐座。” 皇后轻轻一抬手,语气十分温柔。 沈岚岁起身道谢,在下面落座。 皇后温声道:“你且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沈岚岁听话照办,皇后打量了她几眼,对容昭笑道:“果然是个大美人,不比你差。” 容昭颔首,泰然自若道:“我就说母后会喜欢岚岁的。” 皇后目光含笑,神情自然,“你别害怕,本宫这次唤你入宫,就是想当面谢谢你。” 沈岚岁一怔,受宠若惊道:“臣妾怎么当得皇后娘娘一声谢?” “当得。” 皇后给了朱宛若一个眼神,朱宛若立刻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红木匣子到沈岚岁面前。 沈岚岁疑惑,皇后道:“本宫得了些东珠,但本宫上了年纪,不好打扮,好好的珠子放在库房也是落灰,正好你在万关城立下大功,本宫就让人打了顶珍珠冠,日后你少不得要出席宫宴,便戴着此冠吧。” 小宫女上前打开盖子,朱宛若捧着,里面大气精美的珍珠冠便映入了沈岚岁的眼底。 东珠硕大浑圆,乃珠中极品,一颗便足够珍贵,这顶珍珠冠上用了足足七颗,以小珍珠环绕点缀,饰以点翠,美得让人屏息。 沈岚岁一下子站了起来,正色道:“皇后娘娘,这太贵重了,妾不敢收。” “不是最上等的东珠,你不用紧张,寻常时候你自然不能戴此冠招摇过市,但入宫赴宴,须得有这么一顶冠彰显身份和荣宠。” 皇后知道她在担心什么,温声道:“你主动讨要,是得意忘形,可这是本宫的谢礼,你收着便是,没人敢置喙,便是说了,也有本宫和陛下为你撑腰。” 理是这么个理,但沈岚岁就觉得不太真实。 容昭见状起身走过来,从朱宛若手里接过匣子亲自递给沈岚岁,“你不要觉得不好意思,你救了万关城那么多百姓,又救了七哥,这些事母后都知道了。” 沈岚岁看向皇后,皇后感激地点点头,“老七都和本宫说了,是你给他扎针之后他才好了起来。” “区区一顶珍珠冠,比起皇子和百姓的命,不值一提,你还要推辞么?” 容昭深深地看着沈岚岁。 沈岚岁看着珍珠反射的温和光彩,笑着双手接过,“再拒绝倒是妾身不知好歹了,既如此,臣妾便收下了,谢皇后娘娘赏赐!” 皇后摆摆手,“就不必行礼了,坐下吧。” 容昭拍拍沈岚岁的手,这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之后皇后又问了沈岚岁一些关于万关城的事,这些话她应该已经听容昭公主和七皇子讲过了,此时再问,肯定不是想听那些车轱辘话。 沈岚岁沉思片刻,从百姓的角度把事情简单地讲了一遍,又说了些她行医时的趣事。 不仅皇后听得入迷,连容昭这个去过万关城的都听得津津有味,情绪随着她的讲述起伏,一会儿担忧一会儿难过,一会儿又忍不住笑起来。 人一沉浸在一件事里的时候,时间就跟长了腿似的跑的飞快,转头就到了用膳的时间。 皇后大喜,干脆留沈岚岁一起用膳,还贴心地派人去侯府知会陆行越一声。 陆行越自然没什么意见,还很替沈岚岁高兴。 能被皇后留在宫中用膳是一种殊荣,不是谁都能有的,这件事本身无足轻重,重要的是这背后放出的信号——皇后看重沈岚岁,日后她就能在命妇圈子里站稳脚跟,没人敢再轻视她。 不过自己一个人吃饭,还是有些冷清,他看着桌上的饭菜,最后让人撤掉一半,只简单地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碗筷。 闲来无事,他立在窗前观风。 松涛阵阵,让人心静。 过了一会儿,外面忽然飘起了雪花。 陆行越心一动,唤道:“周全——” 周全从边上探出颗脑袋,悬在窗前,“主子有何吩咐?” “备车,备伞。” 周全诧异:“下雪了主子还要出门?” 锦衣卫好像没任务吧? 陆行越幽幽地看他一眼,“接夫人。” 周全:“……” 行吧,是他多余。 马车和伞很快都备好了,陆行越撑起伞就走入了风雪中。 * 时辰不早,寻常这个时候天该黑了,但今日下雪,外面一片亮堂堂,照的人心里开阔。 沈岚岁乘轿辇到了宫门,小太监道:“夫人可是乘马车来的?若是没有,娘娘让奴才送夫人回府。” “我……” 沈岚岁正要开口,忽听熟悉的声音唤道:“岚岁——” 众人自雪中抬眸,就见有人执一柄油纸伞款款而来。 伞上绘着红梅,此时拢着落雪,平添几分风雅;伞下公子如松,披着狐裘披风,面如冠玉,眼似春波。 连宫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沈岚岁快步上前,钻入伞下,笑着问:“你怎么来了?” 陆行越把伞向她那边倾了倾,低声道:“下雪了,想着该来见你,就来了。” ------------ 第172章如胶似漆,蜜里调油 沈岚岁只觉一支无形的箭正面激射而来,直穿心脏。 她认真看着陆行越,半晌喟叹一声,“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会说情话?” 陆行越学着她的样子认真地想了片刻,摇摇头,“没有,你是第一个,应该也是最后一个。” 沈岚岁:“为什么?”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捏捏,莞尔,“因为我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你。” 沈岚岁:“!!!” 又中一箭! 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你!这话简直太犯规了! 一是说不会再喜欢上第二个人,二是说就算第二个人是你,我也只喜欢你,你是唯一,是永远。 沈岚岁心里的火星一下子被点燃了,她抿了抿唇,绷着脸对后面好奇的宫人道:“我先回去了,劳烦公公回去替我谢谢皇后娘娘。” 小公公连连点头,忍着激动一步三回头。 沈岚岁一把扯过陆行越的手就往前走,步子之大,颇有几分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 小公公倒吸一口冷气,没想到明英侯夫人看着文文弱弱,私下里性子这么刚么? 陆侯爷……平时有这么温顺么? 他啧啧感慨,果然人不可貌相啊。 陆行越也很诧异,他看着沈岚岁大步流星的背影,再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地问:“怎么这么急?” 沈岚岁头也不回道:“急,很急。” “急什么?” “急着亲你。” 沈岚岁小声说,语气自然。 陆行越脚下立时一个踉跄,差点摔在那一层薄薄的积雪里,沈岚岁察觉到了,把人连拉带拽的上了马车。 驾车的周全:“……” 这是做嘛呢。 沈岚岁把人拉进马车,门一关喊了一声:“回府!” 周全一个激灵赶紧跳上马车。 马车慢悠悠地驶离宫门口,向着宽敞的大路而去。 车前悬挂的灯笼轻轻摇晃,留下一地明亮雪影。 沈岚岁把陆行越按在软垫上,俯身看着他,捏了捏他的唇,“老实交代,你这段时间是不是背着我看了什么情话宝典,或者什么风月话本?” 陆行越沉默片刻,闷声道:“有效么?” 沈岚岁茫然:“什么?” 陆行越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温声问:“要是看了之后能学到东西,我可以看看。” 沈岚岁:“……” 她失笑道:“算了吧,你没学都这么厉害了,要是学了,那些风月话本里的书生还能骗到人么?” 陆行越挑眉:“为什么骗不到?” “因为他们没你厉害。”沈岚岁垂眼看着他,忽然吻了上去。 陆行越放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按着她更贴近自己,他抖开披风把人裹了进去,两人吻得难舍难分。 下车的时候两人衣衫都有些凌乱,好在披风一裹那些褶皱都被遮在下面,无人知晓他们做了什么。 周全除外。 回府的时候周全不经意对上了沈岚岁的视线,立刻低下头,“属下这几日耳朵不太舒服,不太能听见声。” 沈岚岁似笑非笑,“是么?” 这借口真的好拙劣啊。 周全耳朵都红了。 当然不是了! 他生平第一次恨自己耳朵为何如此灵敏! 沈岚岁也没有继续打趣他,笑道:“没关系的,很正常的事,别往心里去。” 周全诧异,对上她的视线,却听她道:“情到浓时,亲吻是必不可少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周全:“……” 懂了,她在笑他没媳妇。 呜呜呜呜—— 周全求助的目光落在了陆行越身上,主子!管管你夫人啊! 好在陆行越所剩不多的良心还在,拦住沈岚岁的肩膀把人带走了。 夫妻两人回了卧房,观春和赏夏立刻迎了上来,帮忙解披风收伞。 卧房内放着炭盆,地龙也烧的热热的,榻上摆着热茶和软垫,沈岚岁一见就觉得特别亲切,直接扑了过去。 陆行越看着她瘫在软垫上,笑着问:“在宫里吃饱了么?” 沈岚岁点点头,“唔,皇后娘娘人很温柔和蔼,加上有容昭在边上帮忙,这一顿饭我们吃的还挺开心的。” “那就好。” 珍珠冠已经提前送回来了,陆行越问:“要不要试一下?” 沈岚岁想了想,立刻直起身子,“试试!那冠真的好漂亮!” 陆行越便去把东西取来,小心翼翼地捧起。 沈岚岁把自己头上的首饰拆掉,坐在榻边低下头,“戴吧。” 陆行越点点头,视线从她露出来的一截玉脂似的后颈上扫过,看到了熟悉的小痣,眸色深了深。 珍珠冠有一点重,戴上的时候沈岚岁头更低了些,陆行越就一手扶着冠,一手捏着她的后颈沉声道:“别动。” 沈岚岁顿时一个激灵,她赶紧抬手扶住冠的两侧,让陆行越帮她固定。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却莫名暧昧紧绷。 沈岚岁耳垂微微泛红。 半晌轻声问:“好了么?” 陆行越又捏了捏她的后颈,低声道:“好了。” 沈岚岁又是一抖,这人怎么这么喜欢捏她后颈皮啊? 这个念头刚闪过,陆行越的手就挪到了她的下巴上,抬起她的脸。 距离拉近,沈岚岁看清了陆行越的表情——平静,一种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她抿了抿唇,“不好看么?” 陆行越缓缓摇头,“好看。” “很好看。” 珍珠润泽温柔,最配美人。 沈岚岁看向铜镜那边,“我也要看。” 陆行越没应声,转头从榻上的暗格里取出一柄小铜镜。 沈岚岁愣了下想起来这是自己放的,没想到陆行越记得这么清楚。 她接过镜子左右照了照,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唇,“真好看啊!” 发冠真的是提升气质遮掩缺陷的一大利器! 看来以后她的首饰铺子里可以多研究些冠饰。 正想着,头上忽然一轻,沈岚苏愕然地看向陆行越,后者正不紧不慢地把珍珠冠拆下来。 “才戴上怎么又拆?” 沈岚岁嘀咕道:“我还没看够。” “明日再看。” 陆行越看她一眼,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沈岚岁不解:“急什么?” 陆行越把她之前在宫门口的话原封不动还给她:“急着亲你。” 沈岚岁:“……” 你小子怎么这种“仇”也记啊? ------------ 第173章父亲上门,两个门神 这一晚两人胡闹到擦枪走火,却还是没进行到最后一步。 沈岚岁能感觉到陆行越已经快忍不住了,偏生还要竭力忍耐,她不解地问:“为什么不继续了?我们现在两情相悦,做什么都可以。” 而且他们有名有分的,是真真正正的夫妻。 陆行越身上还带着薄汗,他紧紧抱着沈岚岁,声音带着情动后的沙哑,落在她的后颈。 “还不是时候。” 沈岚岁下意识想问要等到什么时候,但这话她主动问,感觉好像她很着急。 她耳朵一热,把话又咽了回去。 陆行越在她后颈的小痣上轻轻啄了一下,带着几分珍而重之的意味,低声道:“不会让你等很久的,很快就好了。” 沈岚岁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咕哝道:“我也没有很急。” 陆行越失笑,“我急。” 他又抱了一会儿,披衣起身道:“我去沐浴,你先睡。” 沈岚岁点点头,等身后的热源走了,赶紧放下被子呼气,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一片滚烫。 她们到底在讨论什么啊? 原来这就是老夫老妻么? 她胡思乱想了一阵,听着浴房那边似有若无的水声,慢慢闭上了眼。 * 第二天她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正穿着衣服,观春和赏夏端着水盆和一应洗漱的东西进来。 沈岚岁自然而然地点点头,“放在那边,我马上就好。” “是。” 观春的语气让沈岚岁一愣,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你?出什么事了?” 观春欲言又止,沈岚岁就看向了赏夏,面色微微严肃:“谁给你们委屈受了?” 赏夏低声道:“奴婢没受委屈,是府上来客人了。” “什么客人让你们如此……”沈岚岁失笑,随即想到什么,笑意瞬间凝固,“不会是我爹吧?” 观春的小脸立刻就垮了,“可不是,之前没见他这么热情,夫人有所不知,你去万关城找侯爷的时候,伯府还差人来问过,虽然很委婉,但那意思就是问,若是夫人和侯爷都不在了,那些铺子要怎么办?” “还有这事?”沈岚岁诧异。 赏夏点点头,“奴婢当时也在,听得一清二楚,最后那人被观春拿扫帚赶出去了。” 观春忿忿不平道:“不止呢,纤云也来府上说伯府的人还去铺子闹事,说一些不吉利的话,被她赶走了,特意来问问我们有没有夫人的消息。” 纤云就是沈纤云,之前看她确实能写会算,性子又刚烈忠贞,沈岚岁就让她替自己打理手下的铺子。 “伯府真的是欺人太甚,自家小姐姑爷若是有个万一,他们不关心也就罢了,只惦记着那点钱,真不怕人笑话,一点脸都不要了么?好歹也是堂堂伯府,这般做派,比市井小人还不如!” 赏夏也气的不轻,说话时眼里都含了泪。 沈岚岁忙安抚道:“好了好了,我和三郎这不都没事么?你们也是,遇到这事怎么也不早点和我说?” 观春吸了吸鼻子,“万关城那边情况不明,我们哪敢让夫人分心,想着等你回来再说,你和侯爷好好的回来了,奴婢们太高兴,就把这事给忘了。” 沈岚岁失笑,“康乐伯现在在哪儿?” 观春道:“在正堂呢,哦对,荣国公也来了。” “我知道了。” 沈岚岁洗漱打扮好后对着镜子照了照,觉得差了点什么,从首饰盒里拿了支金步摇插在发髻中,整个人顿时贵气不少。 她满意道:“走,咱们去会会这两位爹,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 正堂里康乐伯沈三青和荣国公陆枭对坐,乍一看表情都很淡定,细看却是各自尴尬。 两个人分明是亲家,可真正见面的次数却屈指可数。 陆枭看不上沈三青的为人做派,沈三青看不上陆枭连儿子都管不好。 两人除了一开始打了声招呼,坐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场面一度尴尬到丫鬟都不愿意进来换茶。 生怕自己声音大了惊扰这两个门神。 直到陆行越来了,才结束了这场莫名其妙的“冷战”。 一见陆行越来了,荣国公下意识想起身,但见对面的沈三青看着,又稳稳地坐了回去。 陆行越没注意他那点小动作,进来后一视同仁地行了礼,“沈伯爷,国公。” 沈三青:“……” 陆枭:“……” 行,谁也没得到一声“爹”。 两人对视一眼,又互相嫌弃地移开了视线。 陆行越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没什么起伏地问:“不知二位今日来是有何事?” 沈三青不习惯这公事公办的语气,往外瞅瞅,没看到沈岚岁,忍不住问:“小五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陆行越自然道:“还没起。” “没起?!”沈三青当即找到了话题,一拍扶手道:“太不像话了!这都快晌午了,还不起来?她身为一家主母,怎能如此怠惰,真是没有规矩!我白教她了。” 陆行越抬眼看了过来,沈三青心下一喜,正准备再接再厉,却听陆行越反问:“出嫁从夫,现在她是侯府主母,守的自然是侯府规矩,我让她多睡一会儿,伯爷有何高见?” 沈三青:“……” 他看向一边默不作声的陆枭,儿子和儿媳妇都这样,他也不管管? 陆枭只当没看见,关切地问:“之前听说你失踪,我们都很担心你,尤其是景止和梦梨,还去寺庙为你和岚岁烧香拜佛来着。” 陆行越面色稍霁,“劳她们记挂,我和夫人都很好。” 陆枭有心多问问,又觉得陆行越可能不想听,之前发生的事他总归是心里有愧,大拇指在扶手上摩挲了半晌,最后只道:“没事就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听说岚岁现在有诰命了?恭喜啊。” “多谢国公。” 沈岚岁过来刚好听到这一句。 陆枭和沈三青闻声立刻看去,只见沈岚岁一身水红色的袄裙,发髻高绾,头戴金步摇,端庄大气,越发有侯府主母的风范了。 沈三青愣了下,一时间都没敢认这是自己印象中那个沉默寡言的五女儿。 ------------ 第174章婚期将至,各有各命 虽然之前在伯府沈岚岁几次不给他面子,也展现出了伶俐的一面,但人的固有印象是很难改变的,通俗点说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尤其是沈三青这种虽然自己不行,但莫名很自信的,就尤其记吃不记打。 沈岚岁没来之前他打了一肚子草稿打算好好敲打敲打她,可真见了人,发现对方不太一样了,心里又打起了鼓。 沈岚岁没他那么多心里戏,进来后对着二人欠了欠身,“父亲,国公,我来的晚了些,失礼了。” 陆枭摇摇头,“你和行越在自己府上,想睡多久都行,是我们来的突然,没提前让人通知一声,若论起来,是我们失礼。” 他态度比以前好了很多,沈岚岁有些惊讶,但没多问,点点头在陆行越身边坐下。 陆行越温声问:“吃过了么?” 沈岚岁摇摇头,“来客人了,我怎么好让客人等着?” “客人”两个字更是让陆枭和沈三青不自在。 “二位若是来道喜的,心意我们领了,话就不必再说了,若是愿意,可以留下一道吃顿饭。”沈岚岁笑盈盈地说。 陆枭看向沈三青,等他先说。 于是所有人都跟着看了过来。 沈三青:“……” “爹听说你们回来了,这不是担心么,就赶紧过来看看,你这孩子也是,万关城那么危险,你怎么敢去的?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娘怎么办?你弟弟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前面的语气还好好的,越到后面越控制不住本性,高高在上的语气自然流露。 沈岚岁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安静地等他说完。 沈三青说了一通,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 结果喝了好几口都没听到第二个人说话,他慢慢抬起头,就对上了沈岚岁似笑非笑的表情。 “哦,说完了?” 沈三青下意识道:“啊……” 沈岚岁轻笑,“既然你们都这么好奇,那我就一并说了吧。” 她握住陆行越的手说:“当时我是抱着一定要把人救回来的决心去的,也做好了回不来的准备,所以就算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旁人无关,你说我娘怎么办?她不是还有丈夫儿子么?至于弟弟——” 沈岚岁好奇地看着沈三青,真诚发问:“我不在了,他就不活了么?” 沈三青反驳:“当然不是——” “既然不是,我死我的,管他们做什么?”沈岚岁莞尔。 沈三青:“……” “你怎么说话呢?” “我就这么说话,你爱听不听。”沈岚岁笑意收敛,声音也冷了下来,“有些话我不说是想给你留点脸,你非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好,那我倒要问问,我还没死呢,你就派人来问我名下铺子怎么办,你到底是在担心我,还是在担心我的钱?” 沈三青没想到她这么不留情面,手一抖,把茶盏扒拉掉了。 “啪”的一声脆响后,正堂内一片死寂。 陆枭诧异地看了眼沈三青,没想到这人竟然能势利冷漠到这种地步。 沈三青脸“轰”的一下烧了起来,猛地起身指着沈岚岁呵斥:“你胡说八道!我何时,何时……” “你自己心里清楚,别让我再说第二遍,不然你丢人,我和你一个姓都觉得害臊。” 沈岚岁波澜不惊,陆行越脸色却沉了下来,“竟有此事?” 他凌厉的眼风扫向沈三青,冷声问:“沈大人,你有何话说?” 这架子一上来,沈三青顿觉腿软。 他咬牙硬撑道:“侯爷莫听她胡说,我只是派人来问问情况,定是下面那帮奴才会错了意,笨嘴拙舌让人误会了。” “误会?”沈岚岁毫不客气讥笑一声,“你说是就是吧。” 沈三青:“……” 他差点把牙咬碎,陆枭还在,她就这么不给他留面子? “沈岚岁!你别以为你现在有了诰命就了不起了,我是你爹!” 沈岚岁挑眉,“是了不起,日后到了正式场合,你该向我行礼,我是正四品诰命,你不过六品司业,除此之外,我是侯夫人,你是伯爷,尊卑有别。” “你和我讲尊卑?”沈三青气笑了,指着她怒道:“我是你老子!若是没有我,你以为这泼天的富贵能轮到你?” 沈岚岁不紧不慢起身,反问:“若你不是我爹,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儿和我说话?” “你威胁我?”沈三青难以置信。 “不,我是提醒你。” 沈岚岁与他面对面站着,始终游刃有余,“我有了诰命,你脸上也有光不是么?你在气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安安心心当你的富贵闲人不好么?为什么非得什么事都插一脚?你不盼着我好就罢了,还三番四次给我找事,你以为我不好过你就能好过了?” 沈三青气的语塞,脸色如猪肝,看起来马上要炸了。 “知道我不待见你们,就别上赶着来受气了,何必呢?你说又说不过我,打又不敢动手,非要走这一趟给自己找不痛快,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了。” 沈岚岁不等沈三青反应,扬声道:“观春赏夏,送客。” 观春和赏夏在外面听得清清楚楚,爽的不行,一听这话立刻掀帘进来,一左一右对沈三青道:“伯爷,请吧。” 沈三青气的发抖,“你……你……你这个不孝女!” 陆行越抬眸看来,不疾不徐道:“伯爷慎言,皇后娘娘亲口夸过夫人温柔贤淑,敦厚仁孝,你说她不孝,是在质疑皇后娘娘?” 沈三青赶紧闭上了嘴。 最后他在这儿吃了一肚子气和火,被“请”了出去。 沈岚岁满意地喝了口茶,转头看向陆枭。 陆枭:“……” 他沉默片刻,起身道:“我这趟来除了看看你们,还有件事。” 他从怀里摸出一封大红请柬递给陆行越,“明朝和梦梨婚期将近,你们若是有功夫,就来喝杯喜酒吧。” 后面那句他是对着沈岚岁说的,“梦梨和景止都很惦记你。” 沈岚岁看了一眼请柬,又看向陆行越,陆行越也在看她。 这就是她拿主意的意思了。 沈岚岁沉吟片刻道:“那我们就叨扰了。” 陆枭眉头一松,欣慰地点点头,“好。” ------------ 第175章侯府出嫁,也是妹妹 除此之外陆枭还提出了一个请求,因为周梦梨的娘家离阳都很远,到时候陆明朝就没法去迎亲了,而且折腾的厉害,怕路上再生什么变故委屈周梦梨,她自打那次之后状态就一直不太好。 所以陆枭问沈岚岁,能不能让周梦梨从侯府出门? 沈岚岁和陆行越商量一下,答应下来。 她说:“婚姻是女子一生中最隆重,最难忘的日子,不能留下遗憾,婚期也没几天了,让她搬过来住吧。” 陆枭没想到她这么大方,来之前还怕她因为之前的事心存芥蒂,还让人把城外的一处别院收拾了出来,若是沈岚岁拒绝,他就让周梦梨从那边出嫁。 沈岚岁答应的这么干脆,他心里的大石落地,替周梦梨谢过他们,傍晚就让人把周梦梨送来了,连带着还送了一大堆补品和上好的绸缎茶叶。 周梦梨下轿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看着崭新的侯府门匾,再看看朱红大门,迟迟迈不开脚。 她总觉得自己愧对沈岚岁,之前想给陆行越做妾,这是其一,破坏了她的生辰宴,这是其二。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但若是她没来,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惶惶然站在寒风中不知所措。 跟来的丫鬟婆子问她:“小姐,不进去么?” 周梦梨面露难色:“我……” 忽然,大门向两旁打开,沈岚岁亲自出来迎人。 “梦梨。” 她神情自然亲切,仿佛两人是认识许久的好朋友一样。 这样的态度让周梦梨一直悬着的心瞬间落回了肚子里,她快步上前,“表嫂。” 沈岚岁握住她手温声道:“有些凉,你穿的也太少了,着凉了怎么办?” 她把自己的暖手炉塞给她,“暖暖手,走,进去说话。锦衣卫那边忽然有事,你表哥现在不在府上,没法来迎你,就我自己来了,你别往心里去。” 观春指挥小厮把东西都搬进去。 周梦梨又有些局促,“表嫂,这次叨扰你们,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这些做什么?都是一家人。” 沈岚岁替她拢了拢披风的领子。 周梦梨一怔,陆行越虽然不是荣国公的亲生儿子,但确确实实是他的外甥,不管怎么说都是一家人。 她心下稍松,点点头,“嗯。” “我听说你之前和景止去寺庙为我和三郎祈福了?”沈岚岁诚恳道:“你们有心了。” 周梦梨摇摇头,“我们能做的有限,是你们吉人自有天相。”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一会儿,再抬眼已经到了沈岚岁给周梦梨准备的屋子。 “这是侯府第二大的院子,没人住过,但平时每天都有人在打扫,里面很干净,红绸彩缎窗花什么的我让人去买了,等到出嫁那天,一定让你风风光光的!” 沈岚岁推开门,回眸一笑,周梦梨心里又暖又涩,用力点头,“谢谢你,岚岁。” …… 借住的第二天,沈岚岁把周梦梨叫过去,这次陆行越也在,三人一起吃了顿饭,气氛比之前好了很多,吃过饭后陆行越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东西递给周梦梨。 “我也算你的表哥,这点东西,就当给你添的嫁妆,别嫌弃。” 周梦梨接过,盒子里装了些地契和不少银票,足够她安安稳稳过完下半辈子。 她再三推辞,最后说不过沈岚岁,还是收了下来。 五日后就是婚期,一晃眼的功夫就到了。 出嫁前一晚周梦梨就没睡好,一早起来开始折腾,还一点都不困,紧张的不行。 丫鬟婆子们轮番上阵逗她笑,她都笑不出来,周梦梨看着镜子里上了妆的自己都觉得陌生。 “新娘子呢?” 沈岚岁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周梦梨立刻看了过去,“表嫂!” 全福夫人无奈道:“夫人,新娘子太紧张了,你赶紧劝劝她吧。” 沈岚岁进来看了一眼,周梦梨已经打扮的差不多了,凤冠霞帔都穿戴整齐,只差个红盖头。 她笑了笑,摆摆手道:“你们先出去吧,吉时到了再叫我们,我和新娘子单独说会儿话。” “是。” 众人退出去,把门带上。 沈岚岁走到周梦梨身后,俯身从铜镜里看了眼她,惊艳道:“果然穿上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最美了。” 周梦梨绞着手里的帕子,低声问:“真的么?” “当然,你现在出去走一圈,大家肯定目不转睛地盯着你看,真的很美,梦梨,自信一点。” 沈岚岁拍了拍她的肩膀,这句话像一个开关,一下子就击中了周梦梨心底最脆弱的地方。 她霎时红了眼眶,吸了吸鼻子道:“可我还是害怕,表嫂,明朝不喜欢我怎么办?” 沈岚岁微微叹息。 “我知道我懦弱又没什么主见,我怕我做不好,日后给国公府丢脸,我也不会主持中馈,我感觉我哪哪都配不上明朝……” 周梦梨越说越崩溃,可见这些话在她心里憋了很久了。 沈岚岁没有劝她别哭,只是拿出帕子递给她,“哭吧,哭够了把脸擦擦,但最好不要把眼睛哭肿了,不然掀盖头的时候我怕陆明朝看见了,以为是哪个核桃精把他媳妇抢跑了。” 周梦梨:“……” 她怔怔地握着帕子,没一会儿破涕为笑,小声道:“什么核桃精啊……” “眼睛哭的和核桃似的,可不就是核桃精么?” 沈岚岁在她身前蹲下,握住她搭在腿上的手,低声道:“新娘子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好时光,你不想美美的么?” 周梦梨吸了吸鼻子,缓缓叹息一声,“想。” “那不就是了?时间还长,我说说我和陆行越的故事吧?其实我心里一直有个遗憾,以前不喜欢陆行越的时候没想过,现在与他恩爱两不疑了,反而越来越遗憾。” “什么?”周梦梨好奇地问:“你一开始的时候不喜欢表哥么?” 沈岚岁点点头,“包办婚姻,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连面都没见就稀里糊涂地嫁了,那个时候我连他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只知道他马上要死了,我怎么可能喜欢他?我嫁过去就是冲喜的,所以没有大操大办,也没有拜堂,凤冠霞帔是穿了,可我自己没怎么看,陆行越当时昏迷不醒,自然也没看到。” ------------ 第176章日子要过,心态要好 精心打扮的妆容自己没看到,别人也没看,怎么会不失落呢? 周梦梨心疼地看着沈岚岁:“表嫂……” 沈岚岁摇摇头:“你别急着心疼我,先听我说完。” 她目光悠远,低声道:“当时我嫁给陆行越心里是不满意的,也害怕惶恐。你家世一般,我也没好到哪儿去,随便上街打听一下都知道康乐伯府的光辉事迹,我还只是个庶女,身份和陆行越天差地别,算起来是我高攀了他,而且我是继室,连个诰命都没有,当时我就觉得,没什么比现在更糟糕了。” “丈夫病重,婆婆心怀鬼胎,公公指望不上,娘家只当我死了。” 沈岚岁语气轻松,周梦梨眉头却越皱越紧。 “后来你是怎么喜欢上表哥的啊?他又是怎么喜欢你的?” 周梦梨担忧又好奇。 沈岚岁莞尔,“我争取来的吧。” “日子再难,只要不想死,总能找到活路。”沈岚岁专注地看着她,轻声说:“我开始和陆行越商量,开自己的铺子,赚钱,自己手里有钱了就不用走公账,自然就不用再看大夫人的脸色,连院子里的下人都是我喜欢就留下,不喜欢的就遣散,如此一来,我们的院子固若金汤,其他人的手都伸不进来。” “我就这么一步步拉近了和陆行越的距离,夫妻过日子,相敬如宾其实不是什么好词,喜欢对方自然想和他亲近,想拥抱,想亲吻,想做更亲密的事,这才是夫妻,相敬如宾只是自我安慰。” 周梦梨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震惊之余又觉得好像很有道理。 “我和陆行越一开始是客客气气的,但住在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只要有人主动,感情很容易升温,我们互相帮助,互相支持互相信任,时间长了,自然而然就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愫,你若担心陆明朝不喜欢你,你不妨主动一点,你和他是要过一辈子的,你们在一起的时间比父母比子女都长,若是不能全身心地信任依赖彼此,如何能携手百年?” 周梦梨微微动容,紧握的手不由得松了松。 沈岚岁起身扶着她的肩膀道:“你是明媒正娶的大少夫人,日后就是国公府的主母,不管别人信不信服,你的身份地位名正言顺,你得先明白这一点再考虑其他。” “至于你说不会执掌中馈什么的就更简单了。” 她笑着说:“不会就学嘛,学了不就会了?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过不去的,谁也不是一出生就是主母就会算账管家啊。” 周梦梨失笑,“也是。” “就是如此,这些外在的东西都可以学,没什么难的,总有能学会的一天,难的是你能清晰的认识你自己。” 沈岚岁语重心长道:“梦梨,你不仅仅是陆明朝的妻子,你最重要的身份是你自己——周梦梨,你先学会爱自己,再去爱陆明朝也不迟,别担心谁不喜欢你,没人能做到人人都喜欢,但求问心无愧便好。”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周梦梨顿觉豁然开朗。 她反握住沈岚岁的手,眼里重新焕发出了光彩,“表嫂,你说的对,我明白了。” “你明白就好。”沈岚岁欣慰地点点头,外面忽然有人敲门,“夫人,迎亲的队伍到了,新娘子准备好了么?” 周梦梨立刻站了起来,沈岚岁转头道:“稍等。” 她拿起一边的盖头抖开给周梦梨盖上,笑道:“走吧,去迎接你崭新的人生,过往种种皆成云烟,之后的日子,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盖头落下的一瞬间,周梦梨的世界都变成了喜庆的红色,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暖香。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被沈岚岁牵着走到了门口。 门打开的一瞬间,外面响起了响亮的鞭炮声,有人欢呼,有人在笑,也有人在哭,但种种声音都被隔绝在外,没人能影响她。 她一步步走的稳稳当当,心情轻盈,步履轻快。 * 沈岚岁把人送到大门口,陆行越已经先一步站在这儿招待来往宾客,他身边是一袭大红喜袍的陆明朝。 沈岚岁扶着周梦梨出来,一眼就看到他了,微笑着点点头。 陆明朝自然也看到她了,等她们走近,他从沈岚岁手中接过周梦梨的手,温声道:“有劳弟妹。” 四目相对,陆明朝目光平静,似乎已经释然了。 沈岚岁颔首道:“好好对她。” 陆明朝笑了下,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周梦梨的手。 “吉时已到,新郎快送新娘上花轿了!” 陆明朝便握着周梦梨的手把人送进了喜轿,起身后直接上马,没再回头。 陆行越与沈岚岁并肩而立,两人目送迎亲队伍远去,喇叭唢呐震天响,一路吹吹打打,很是热闹。 等到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沈岚岁才收回视线,玩笑道:“我忽然有种嫁女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怪舍不得的。” 陆行越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低声道:“要是真嫁女儿,你这会儿就该哭了。” “我哪有那么脆弱?”沈岚岁不满反驳。 陆行越不说话,就这么垂眸看着她。 半晌,沈岚岁败下阵来,“好吧我可能真的会哭,那你难道能笑么?” 陆行越坦然道:“笑不出来,若是我有女儿,她嫁出去,我可能会想打断那男人的腿。” 沈岚岁被逗笑了,从他怀里退出来,捶了下他的肩膀,“够了啊,打断了你让女儿嫁给一个瘸子啊?” 陆行越包住她的拳头,眼底泛起浅浅的笑意,“不难受了?” “本来也不是很难受,就是有点感慨。”沈岚岁转头看看府门上贴的红喜字,低声道:“如今的世道,女子一旦出嫁,就是一辈子都搭进去了,如果嫁的是个好人也就罢了,就怕所托非人,余生都只能活在痛苦里。” “陆明朝奉行君子之道,应该不会亏待周梦梨,有国公看着,他也不会三妻四妾,周梦梨的日子,应该比在家的时候好点。” “所以说我也算是替她高兴。”沈岚岁握住陆行越的手,与他十指紧扣,“也替我自己高兴,我们——” “都很幸运。” ------------ 第177章夫妻对拜,人情冷暖 两人回去收拾了一下,乘马车跟着去了国公府观礼。 国公府门前人马络绎不绝,来往宾客皆衣着华贵,无一不是权贵命妇。 荣国公带着陆明晚在外迎客,因为大夫人在禁足,所以没有女主人,招待女宾的时候难免有些不周到,不少人都问起大夫人的事,大公子成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怎么不露面? 荣国公安面色淡淡,没说什么,只让人把客人请进去。 沈岚岁坐在马车里瞧了一眼,思量片刻后问陆行越,“你说以我的身份,够不够代替主母迎来送往?” 陆行越一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握着她的手轻轻颔首,眸光温柔又欣慰,“你若是愿意,自然是够的。” “那我去了。” 马车门打开,穆朗摆好矮凳,赏夏上前伸出手,沈岚岁扶着她下了马车,放下裙摆面上就扬起了笑。 她缓步上前,朗声道:“大夫人身体不适,让我替她招呼各位夫人,我方才忙着送新娘子出阁,来迟了些,还请诸位莫怪。” 众人闻声看来,见到沈岚岁,都不由得安静下来。 随即不知道是谁笑了一声,道:“怎么会怪你呢?听说新娘子是从明英侯府出嫁的?真是辛苦夫人了。” “一家人,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姑娘没出嫁前我是表嫂,出嫁后她就是我大嫂了,我怎么能不尽心呢?” 沈岚岁笑着走到台阶上,对荣国公和陆明晚欠了欠身,出口却道:“爹,二哥。” “哎。”荣国公有些意外又有些动容地看着她,实在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出来解围。 陆明晚没他这么深沉,面上露出了几分诧异。 沈岚岁却没与他多说,转头去招呼女宾了。 陆行越走过来,与他们站在一起,见沈岚岁言行举止落落大方,对谁的态度都亲昵自然,不因为身份地位而区别对待,轻轻一笑。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夫人呢? 荣国公叹息一声,拍拍陆行越的肩膀说:“看来当初误打误撞,倒是给你娶了个好妻子。” 这点陆行越倒是没什么异议,颔首道:“是我之幸。” 陆明晚撇撇嘴,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陆景止还没出阁,就算出阁了也不好回娘家主持这么大的事,所以看来看去,还是沈岚岁最合适。 但合适不意味着理所当然,不帮是本分,帮了是情分。 他想了想凑到陆行越身边别别扭扭地说:“这次算我欠她一个人情,以后有机会,我会还的。” 陆行越瞥他一眼,“不用。” 陆明晚蹙眉,“我是说欠沈岚岁的,没说欠你,轮到你说用不用?” “她也不用,我了解岚岁的性子,她不稀罕你这个人情。”不等陆明晚反驳,陆行越扔下一句:“你别来捣乱就够了。” 说完他抬步找到帮忙的嬷嬷,让她去给沈岚岁搭把手,嬷嬷在内院帮着应付过不少事,人都认得差不多,有她在边上,也好帮沈岚岁认人。 嬷嬷过去和沈岚岁说了几句,沈岚岁抬头往这边看了一眼,陆行越也在看她,目光对上,沈岚岁冲他笑了笑,有夫人看见了,打趣道:“夫人和侯爷的感情真是让人羡慕,瞧侯爷那眼神,像是恨不得立刻过来呢。” “新婚燕尔自然想黏在一起,但现在什么该做他心里还是有数的。”沈岚岁侧身道:“夫人里面请,后院花厅里摆了桌,赶紧去暖和暖和,这大冷天的,您能来,更让我高兴。” 那夫人莞尔一笑,“你这小嘴倒是甜,我要是侯爷,也喜欢黏着你。” 一开始沈岚岁还有些生疏,她只在容昭办的赏花宴上见过年轻一代的小姐们,今儿来的大部分都是各家的主母,她还真不认识,好在有些体谅人的会自报家门,不让她为难,有些性子严苛一些的,有嬷嬷从旁协助,也顺利迎进去了。 很快到了吉时,新人该拜堂了。 沈岚岁跟着人群进去,陆行越见到她就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站在一边观礼。 正堂里贴着大红喜字,桌上摆着红烛果盘,荣国公坐在上首主位,另一侧的主位空着,不少人心里直犯嘀咕,却也没不开眼的在这个时候问。 陆明晚陆景止站在一侧,陆行越和沈岚岁站在另一侧。 猩红的地毯尽头,陆明朝和周梦梨各执红绸一段,缓缓走来。 傧相在旁扶着新娘,直到一对新人在堂中站定,荣国公微微露出了一点笑容,点点头。 司礼的傧相按着流程开始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沈岚岁目不转睛地看着,陆行越余光察觉到,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等新人送入洞房了,宴席正式开始。 荣国公和陆明晚去招呼宾客,沈岚岁和陆行越落在后面,陆行越趁着没人注意,在她耳边低声问:“喜欢?” 沈岚岁点点头,“感觉很有仪式感。” “仪式感”这个词对陆行越来说有点陌生,但不难理解,她看着沈岚岁眉心的气微微泛红,能感觉到她是羡慕又喜欢的。 陆行越没再说话,轻轻抚了下她的背,带着她出去招待宾客。 陆景止在外面等着,见沈岚岁出来了带她一起去女宾那边,两人坐在一起,女宾不像男宾那边热闹,喝酒的也不多,大部分时间都在闲聊。 沈岚岁和陆景止坐在中间,不少人主动来攀谈。 之前沈岚岁还只是个无品的娘子,如今摇身一变成了四品恭人,可见风水轮流转,这世间的事从来没有定数。 陆行越也成了朝中新贵,夫妻俩一跃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沈岚岁的脸色微微泛红,听着耳畔的喧闹,有点厌倦。 后面再有人敬酒她直接装醉拒绝了。 天色渐晚,宾客纷纷识趣告辞,国公府霎时冷清下来,只剩红灯红绸在风中轻动。 荣国公还保持着清醒,他对陆行越道:“先别走,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陆行越问:“什么?” 荣国公站在廊下,眸光幽沉,面色却露出了一分迟疑,“是……你母亲留下的遗物,可能和你生父有关。” ------------ 第178章生父信物,一团迷雾 沈岚岁已经在马车上等,酒劲上来,她坐在窗边手肘抵着窗框,单手撑着下巴,昏昏欲睡。 门帘忽然被掀开,凉风扑面而来,她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困意浓厚。 陆行越上来时情绪还有些躁动,可在看到烛火笼罩下的妻子时,那些烦躁不满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转身吩咐道:“回府。” 随后关好车门放下帘子,轻轻走到沈岚岁身边。 陆行越端起桌上沈岚苏没喝完的茶喝了一口,已经凉了,应该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吃过酒他身上正热,干脆解下狐裘盖在沈岚岁身上。 沈岚岁茫然地睁开眼睛,“回来了?” 陆行越颔首,抬手把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睡吧,没有别的事,回家了。” 沈岚岁轻轻应了一声,抵着他的肩膀很快睡了过去。 到侯府的时候陆行越也没叫她,直接把人抱下去。 陆行越回房自己梳洗了一番,又帮沈岚岁拆了首饰卸了妆。 两人忙活一天都累了,洗干净后没再折腾,直接盖上被子相拥着沉沉睡去。 酒后劲大,沈岚岁第二天又睡到日上三竿才醒,醒来的时候难得看到陆行越还在。 他正坐在床边半拥着被子,手里拿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在看。 沈岚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陆行越察觉到她的视线,干脆把东西递给她,“这是昨日走的时候国公给我的。” 沈岚岁瞌睡一下子醒了,她接过来仰躺着举起来看了看,“这是……玉牌么?” “也不像……” 她迟疑地看了又看,这块玉不过鸡蛋大小,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两端有小孔。 “是装饰腰带的玉牌。” 陆行越声音带着初醒时的沙哑。 沈岚岁恍然大悟,“我说这个形状这么熟悉!那这两个小孔是用来穿线的吧?” 陆行越点点头。 “国公给你这个做什么?”沈岚岁察觉不对,翻身坐了起来。 若是送也该是送一整块玉,送这么个玉牌算怎么回事?国公断不会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能拿出来定然是这玉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她看着陆行越微沉的面色,脑中灵光一闪,低声问:“是和娘有关?” 陆行越看向她,点点头,“国公说这是我娘留下的遗物,和我生父有关。” 沈岚岁愕然,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她翻来覆去把玉牌又看了一遍,没看出什么异常,但玉牌触手生温,润泽剔透,水头很足,是上好的美玉,便是一般的大户人家也不会奢侈到拿来做腰带装饰。 而且既然是腰带装饰,多半不会只有一片,那么多好玉,那人的身份绝对不是一般的富贵。 沈岚岁脑中闪过了很多猜测,她问:“你有什么头绪么?” 陆行越摇摇头,“暂时没有。” “那你要查么?国公还说了什么?” 陆行越沉默片刻,想起了昨夜国公的表情。 * 当时国公一脸纠结,又有些伤感地说:“你娘在别庄养胎的时候一度很崩溃,几次想要打掉你,但最后都没下得去手,她说她恨,但她不知道该恨谁,也不知道那一切是怎么发生的,但不管怎样,她说她都不该恨你,你也不是故意的,你也没得选。” 陆行越掩在袖中的手猛地攥紧,没说话。 国公自顾自道:“于是她想开了,她说你是她生命的延续,她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所以她开始吃东西,安心养胎,想好好地把你生下来。” 寥寥数语,陆行越仿佛就能想到当时的情景。 “你出生之后她让人把我叫过去,给了我这枚玉牌,她让我好好养着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也不要透露你生父的信息,若你自己有本事查到了,也不要瞒着,顺其自然,至于要不要认祖归宗,她说都随你,但她不想,所以她选择一死。” 陆行越霍然抬起头,“为什么?” 荣国公惭愧地摇摇头,“我当时追问她也不肯说,只说她这辈子最恨拘束,与其成为后院里的一具枯骨,不如独葬青山。” 陆行越没话说了。 “这枚玉牌她说来日或许用得上,所以一直留着。” 荣国公把玉牌递给他,叹息道:“至于这玉牌怎么用,是谁的,我也不清楚,我也派人查过,但过去太久,什么都没查到,她连有孕的日期都隐瞒下来了,没法确定到底是哪日,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给你自己保管吧,若你能查到,想如何都随你。” * 沈岚岁听完也沉默了。 如果是普通身份,其实也没什么必要遮遮掩掩,越是这样越说明那人的身份高不可攀。 “会不会是……”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了口,没凭没据的猜测,何尝不是对陆宴宁的一种亵渎? 陆行越却代替她说了下去,“你怀疑是皇室中人?” 沈岚岁迟疑着点点头。 陆行越摩挲着玉牌,垂眸道:“舅舅当时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他吞吞吐吐没明说,可我能猜到,但有一点——” 他拉过沈岚岁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低声道:“我的眼睛是绿色的,皇室里可没人是绿瞳。” 沈岚岁一怔,“是啊,若是有这个血统,皇室应该有相关的记录才是,不可能一个绿瞳都没有,到你这儿忽然变异?” 这个也不是说完全没可能,毕竟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但变异的概率太小太小太小了。 陆行越颔首,“舅舅说陆氏嫡系祖上确实没有异族血统,一点都没有,宗内管的很严,不与外族通婚。” 那这绿眼睛只能是继承于父亲了。 可整个阳都也没听说哪个贵族之家有绿眼睛的人,陆行越是头一份。 “除此之外,那男人一直没露过面,要么是他不知道母亲的身份,要么是他不愿意负责。” 陆行越手慢慢收紧。 沈岚岁轻轻摸了摸他的脸,若果真如此,那两人是怎么发生关系的?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耐人寻味了。 两人都没再说话,气氛莫名沉重。 良久,沈岚岁转身扑到陆行越怀里抱住了他,“不管怎么样,母亲是真的爱你,她愿意把你生下来,也是希望你能幸福。” 陆行越摸着她的长发,下颌抵着她的头顶,眼角眉梢软化下来,“我明白,所以我会继续查下去,我不在乎生父是圆是扁,我只想让他和我母亲一样痛苦,我见不得他毁了我母亲一辈子还能逍遥快活。” ------------ 第179章出去玩吧,神秘兮兮 下午陆行越去了锦衣卫,沈岚岁许久没回来,账本积了一堆,也忙着处理府中事务,两人各自忙碌,一日就这么过去了。 隔日,沈岚岁和陆行越吃过早饭后,正准备去书房找两本书看看,陆行越忽然叫住她,“你许久没回来,是时候去见见朋友了。” 沈岚岁一怔,“朋友?” 陆行越颔首,“阮怀书早上送了请柬,你看看要不要去。” 他拿出请柬递给沈岚岁,沈岚岁看了一眼颇觉诧异,“今天?” 一般约人都是提前约的,哪有当天约的,万一没空岂不是白跑一趟?阮怀书怎么会做这种临时起意的事? 她心里有些疑惑,但陆行越神色如常,“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岚岁一想也是,就转身回屋让观春帮自己重新挑选衣服。 陆行越见她没起疑,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 沈岚岁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往茶楼去,刚到门口,还没打开车门她就听到了阮怀书的笑声,“来的这么及时,我也刚到。” 听到好友的声音,那些疑惑顿时被抛在脑后,沈岚岁推开车门出去,站在马车上看着对面的阮怀书粲然一笑,“好久不见,藏华!” 阮怀书也很高兴,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袍,外罩白狐裘,头发束在玉冠里,亭亭玉立,笑起来如朗月入怀,引得过路人纷纷侧目。 沈岚岁快步上前,打趣道:“这是谁家的公子,可有婚配了?” 阮怀书明眸一转,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娘子若是愿意嫁我,就有良配了。” 两人无视众人的眼神,并肩进了茶楼。 今儿茶楼生意不错,大堂里坐满了人,茶汤入盏,颜色鲜亮,热气腾腾,和着笑语,一派太平景象。 沈岚岁见状不由得心生感慨,同一个世界,有人饥寒交迫,颠沛流离;有人高谈阔论,品茶尝酒。 阮怀书伸手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看谁这么入神?小心被陆三郎知道了打翻醋缸啊。” “你也知道他醋缸啊?”沈岚岁失笑,“酸名远播了?” 阮怀书低声吩咐跑堂几句,带沈岚岁靠边落座,跑堂的动作麻利,没一会儿热茶点心就送上来了。 等他离开,阮怀书亲自给沈岚岁倒茶,低声道:“那倒也没有,但我还不了解他,上次多看你几眼他都不乐意。” 沈岚岁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问:“有么?” “你就是当局者迷。”阮怀书端起茶盏抿了两口,从白雾氤氲中睨了她一眼,“或者说是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做什么你都觉得好。” 沈岚岁没反驳了,热恋的时候,那当然看对方哪哪都好。 “我听说了你们在万关城的事。”阮怀书对她竖起大拇指,“你是真的很勇敢。” 沈岚岁却不觉得,“我喜欢他,知道他出事了肯定想第一时间去看他,你不会么?” 阮怀书摇摇头,“不会。” “为什么?”沈岚岁不解。 阮怀书沉默片刻,拇指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片刻后失笑道:“可能因为你我不一样吧。” 沈岚岁挑眉,洗耳恭听。 阮怀书轻声道:“我呢,是家里的独苗,从小学的想的,就是权衡利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为了一个人抛下我的祖父,我的家族,我会把他和所有的后果掂量一遍,看看我能不能承担得了,看看他和家族哪个更重要。” “最后肯定还是家族重要吧?”沈岚岁理解,“你看似洒脱,实则一身负累。” 阮怀书喟叹一声,释然一笑,“所以我真的很羡慕你们,可以为了自己喜欢的奋不顾身,这种勇气,难能可贵。” 沈岚苏摇摇头,“你非我,焉知我不羡慕你?” “哦?”阮怀书身子微微前倾,好奇地问:“羡慕我什么?” “你愿意把心上人和家族放在一起考虑,说明在你心里,他们从地位来说是平等的,分量上可能是家族重,但家族于你而言,也十分珍贵,证明他们确实给你了你很多,让你可以发自内心为他们考虑。” 沈岚岁捧着茶盏暖手,长睫微垂,轻声道:“我不考虑我的家族,因为他们从不在乎我,所以我从未把他们放在心里,在我心里,陆行越远比一个冷漠自私的家族重要。你的苦恼何尝不是我所渴望的?” 阮怀书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她豁然开朗,端起茶盏和沈岚岁碰了一下,“咱们谁也不用羡慕谁,现在这样就很好。” 沈岚岁莞尔,“也是。” 两人以茶代酒喝了这一杯,之后专心听说书人讲故事,好巧不巧,今儿说书人说的就是万关城的事,沈岚岁听着听着听到了自己名字,差点被糕点噎死。 阮怀书在边上笑得不行。 沈岚岁仔细听了听,耳朵“唰”的一下就红了,小声问:“他说的是我么?” 阮怀书失笑,“不是你还能是谁?” 沈岚岁:“……” 她小心觑着周围人的反应,却见周围人听得津津有味,到高潮的地方喝彩阵阵,掌声雷动。 沈岚岁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和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又坐了一会儿实在坐不下去了,他们开始讲她和陆行越缠绵悱恻的爱情。 沈岚岁赶紧拉着阮怀书结账走人。 出了茶楼正好到了饭点,两人就近去了一家酒楼吃饭,小酌两杯,至此沈岚岁觉得今天玩的差不多,该各回各家了,结果阮怀书又拉着她去逛书斋,说要买两本话本回去看。 沈岚岁推辞不过,跟着一起去了。 该说不说百姓的创造力是非常惊人的,话本比未来的还开放大胆,她站在那儿看着看着就看入了迷。 阮怀书也不叫她,两人就这么在书斋又消磨了一个时辰,眼见着日头西斜,到下午了,沈岚岁再次提出要走,阮怀书又说要去首饰铺子瞧瞧。 若说前面还说得过去,阮怀书向来对首饰敬而远之,忽然说要去看,怎么看都有猫腻。 再迟钝也该回过味了。 沈岚岁抓着人退到角落里,低声问:“你在拖延时间?” ------------ 第180章知你遗憾,补给你的 阮怀书沉默片刻,一摊手,“我就说你这么聪明肯定瞒不住的。” 沈岚岁呵呵一笑,“所以是陆行越让你这么做的?” 阮怀书点点头。 “他让你把我支开……”没怀疑的时候看哪里都正常,一旦有了怀疑就觉得哪哪都不对劲。 之前不合理的地方忽然就变得合理起来。 为什么阮怀书会一早送请柬? 显然是陆行越让她把自己支开,然后让她带着自己在外面转悠,不要回府。 所以府里有什么东西? 沈岚岁恍然大悟之余又升起了浓浓的好奇。 “他在搞什么?” “实不相瞒,我也想知道。”阮怀书笑着问:“等你回去看到了,能不能派人告诉我一声?” 沈岚岁睨她一眼,“想得美。” 阮怀书摸摸鼻子,“别这样嘛,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回去么?” 沈岚岁思量片刻问:“他让你什么时候放我回府?” 阮怀书手搭在眉骨上远眺,“太阳落山。” “那走吧,去首饰铺子看看。” 沈岚岁转身上了马车,阮怀书跟上去,好奇地问:“你都知道他要做什么了?不打算回去看看?” “不打算,他费尽心思弄这么一出,肯定有他的道理,那我就顺着他喽。” 沈岚岁单手撑着下巴笑了笑。 阮怀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离她远点,“你就惯着他吧。” * 沈岚岁带阮怀书去了自己家的首饰铺,她本来打算这几日有空来一趟看看的,没想到提前了,倒也正好。 和掌柜的商量了一下接下来主要卖的东西,又了解了一下目前卖的最好的款式,心里有数后她又带着阮怀书去医馆待了一会儿。 等到天色擦黑,阮怀书伸了个懒腰道:“我的任务可算完成了,走吧,这回你可以回家了。” 沈岚岁莞尔,“今天辛苦你了,改日请你来喝酒。” “行,一言为定。” 阮怀书没用她送,自己上马车离开。 沈岚岁站了一会儿,班超问她:“夫人,不走么?” “走。” 沈岚岁上了马车,心里有些忐忑。 没回府之前一直惦记着,真的要回府了却又开始犹豫。 不知道陆行越在府里弄了什么,她好奇又紧张,暗戳戳的希望这条路再长一点。 然而路都是有尽头的,再慢也会抵达。 班超的声音准时响起,“夫人,到了。” 沈岚岁心立刻提了起来,她深呼吸,来都来了,怕什么? 她故作镇定地下了马车,抬眸看了眼,嗯,还是那个门,那个台阶,好像没什么变化。 看到熟悉的景物,她稍稍安心下来。 继续往里走。 门童迎出来给她开门,笑道:“夫人回来了!” 沈岚岁被他的态度弄得一愣,怎么好像很高兴?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了。 大门向两侧打开,沈岚岁跨过门槛,却见门檐下挂着红灯笼,一边一个对称,上面贴着金红的喜字,影壁上挂着彩绸,随风飘扬。 沈岚岁一愣,“梦梨出门三天了,怎么又挂上了?” 门童狡黠一笑,“夫人进去再看呢?” 班超把马车赶走了,沈岚岁自己走进去。 她一路走一路看,满府张灯结彩,红灯笼下垂着流苏,在风中摇曳,隐隐有了几分春意。 没人引路,下人好像全部消失了,整个府里就她一人。 走到一处拐角,她抬起手碰了碰廊下挂着的灯笼,脑中忽然闪过周梦梨成婚那日陆行越问她的话。 他问她喜欢么? 难道…… 沈岚岁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但还是有点不敢置信。 她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园,观春和赏夏正等着她,见她过来了立刻迎上去。 两人都换了身颇为喜庆的衣裳,头上簪着花。 这下不用说,沈岚岁也明白了。 观春上前道:“夫人,跟奴婢来吧,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 沈岚岁没问沐浴更衣做什么,只跟在她们身后走。 浴房里热气腾腾,沈岚岁进去就看到了衣架上的大红嫁衣,龙凤呈祥,金线做衬,在灯光映照下熠熠生辉。 边上摆着凤冠,镶金嵌玉,金凤衔珠,华丽精致,栩栩如生。 她眼眶发热,一时间不知道是看太久干涩了,还是被热气熏的。 浴池里放了香露和花瓣,进去之后她紧绷的神经很快就放松下来。 仔细梳洗一遍后,观春和赏夏帮忙把她头发擦干,从里到外都换上了红色的衣裳。 最后是嫁衣和霞帔。 观春帮她放好霞帔坠,起身看了看,满眼惊艳,“这一身比之前那件嫁衣好看多了!瞧瞧这绣工,真好。” 听到这话沈岚岁恍如隔世,她问:“我之前的嫁衣什么样?” 她不记得了,当时穿来就算着怎么活命,根本没注意自己穿了什么。 赏夏低声道:“之前那件嫁衣是赶工出来的,因为不用拜堂,所以侯府和国公府都没上心,针脚很粗糙,料子也一般,还不太合身,远没有这件精细。” “这说明侯爷对咱们夫人是真的上心,这么一件嫁衣,不得做一个月?” 观春摸了摸腰带缝的珠子,感慨道:“也不知道侯爷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沈岚岁心里一动,陆行越是早就有这个念头了? 接下来是上妆,戴凤冠。 凤冠沉甸甸的很有份量,流苏垂下来的一瞬间,她透过缝隙看到了一个晃动的人影。 后来发现不是人在晃,是流苏的碎光摇晃。 观春和赏夏极有眼色地退了下去。 浴房内只剩沈岚岁和一步步走近的陆行越。 烛火被带起的风拂过,轻轻摇曳,沈岚岁不由得闭了闭眼,再睁开陆行越已经到了面前。 他满眼惊艳地看着她,半天没说话。 她故意问:“好看么?” 陆行越喉结滚动,沉声道:“好看。” “很好看。” 沈岚岁莞尔一笑,放下流苏道:“人都走了,你给我盖盖头?” “嗯。”陆行越拿起一边的盖头,小心翼翼地给她盖上,无视了红绸,直接牵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跟着我走,别怕。” 沈岚岁有点想笑,这有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看不见么? 可她跟着陆行越走了一会儿,却忽然鼻子一酸。 她不知道陆行越要牵着她去哪儿,但这一刻,哪怕是天涯海角,她都愿意和他走一走。 ------------ 第181章再拜天地,洞房花烛 陆行越牵着沈岚岁走了好一会儿,虽然眼睛看不见,但主院的路沈岚岁走了多少次,哪里不清楚远近? 这距离分明不是去主院的。 沈岚岁心里有些疑惑,却没问出来,由着陆行越牵着继续走。 又过了一刻钟,陆行越终于停了下来,转过身扶着她的肩膀说:“本来盖头应该在洞房里揭的,但我想让她看看我的妻子,所以提前揭了,夫人莫怪。” 沈岚岁摇摇头:“就是走个形式,在哪儿揭都是一样的。” 陆行越从一边拿过喜秤,挑起盖头一角,慢慢揭开。 沈岚岁抬眸看去,陆行越莞尔一笑,“今天我们在这儿拜堂。” 他说着把盖头和喜秤放到一边,牵着沈岚岁的手转过身。 沈岚岁这才注意到他们在一处祠堂一样的地方,案桌上只供着一块牌位,两侧摆着红烛,牌位前放了一盏小香炉,里面空空如也。 她恍然大悟,这是陆宴宁的牌位吧? 陆行越拉着她上前,轻声道:“娘,我带岚岁来看你了。” 牌位上的字迹很熟悉,沈岚岁盯着看了一会儿,发现是陆行越亲手写的,不免有些动容,他写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认大夫人做母亲那么多年,拼了命想让对方认可,结果只是一场噩梦。 而自己亲生母亲死的悄无声息,无人记得。 想想沈岚岁都觉得窒息。 她轻轻挣开陆行越的手。 陆行越一怔,“夫人?” 沈岚岁笑了下,从一边的香盒里抽出三炷香递给他,“先给母亲点上香再拜堂。” 陆行越心里一热,“好。” 两人点了香后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再起身依次把香插进香炉。 轻烟袅袅,檀香的味道慢慢散开,给冷清的祠堂添了一分烟火气。 陆行越拉过沈岚岁并肩站好,失笑道:“没有其他人在,我兼当傧相。” 他扬声道:“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对着祠堂外广袤天地跪了下去,一拜。 “二拜高堂——” 他们转过身对着牌位再次跪了下去,二拜。 “夫妻对拜——”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岚岁忍不住笑起来,眼里却有水光闪烁。 她慢慢低下头,流苏在眼前轻晃,灯花炸响,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有人在应和。 “礼成。” 陆行越声音微微颤抖,他扶住沈岚岁的双手,温声问:“这次,还有遗憾么?” 沈岚岁摇摇头,“不遗憾了。” 找回了母亲,又重新拜了堂,接下来就是洞房了。 真正的洞房。 * 撒帐,交杯酒,结发,吃生饺子,一切按部就班地来。 沈岚岁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传统婚礼的繁琐和隆重,流程虽然多,但她一点也不厌烦,每一个环节她都觉得新鲜又有趣。 两个人的头发剪下来绑在一起的时候她拿着看了好一会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1)。”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诗中的含义。 陆行越让人把东西都撤下去,折身回来把她手里用彩绳绑住的头发装进了荷包里,挂在了床边。 沈岚岁坐在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陆行越俯身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就这么定定地看着她,用目光一点点细致地描摹着她的轮廓。 那么灼热,那么虔诚。 沈岚岁感觉目光流连过的地方都烫了起来。 她抬手捂住了陆行越的眼,“还没看够?” 陆行越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啄了一下,低声道:“看不够,一辈子不够。” “那下辈子还给你看?” 沈岚岁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陆行越竟然十分认真地说:“好,一言为定。” 不等沈岚岁开口,他又问:“合卺酒好喝么?” 沈岚岁愣了下,“你不也喝了么?你不知道?” 陆行越一本正经道:“喝得太快,没喝出来。” “那让人再给你倒点?”沈岚岁好笑地问。 “不用那么麻烦。” 陆行越微微偏头,温热的唇就落在了她的脸上,顺着眉心一点点吻下来,最后落在她的唇上,唇瓣摩擦间带起一阵酥麻,他就着这个姿势道:“夫人唇上还有一点。” 下一刻沈岚岁就感觉自己的唇被含住了。 明明更亲密的事他们之前也做过,可这一瞬间她还是不争气地心跳加速,双颊滚烫。 什么时候倒下的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迷迷糊糊间天旋地转,她的凤冠被人拆掉,一头长发毫无拘束地落在了大红色软枕上,浓郁的红和极致的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美得惊心动魄。 她急促地呼吸,眼前一片迷蒙。 然而刚呼吸了点新鲜空气,又被覆下来的人残忍掠夺。 心如潮涌,情似火烧。 视野中的所有东西都在摇晃,沈岚岁不知今夕何夕,手下意识地去抓被褥,却又被人一点点掰开,另一只大手强势地插进她的指缝,紧紧扣住。 当她升到云端的时候,有人在她耳边哑声道:“云时,我们是真正的夫妻了。” 云时,是陆行越给她起的表字,平时两人很少叫,但这个无比亲密的瞬间被他用这么动情的声音念出来,沈岚岁感觉一股电流直击灵魂。 她想回应,一张嘴话音却支离破碎。 最后她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意识极速下坠,沉入了无边海底。 * 红烛燃尽长夜,笙歌响彻黎明。 * 等沈岚岁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浑身酸软,头也有点疼,眼睛肿的睁不开,她躺在床上难受地想,她是睡觉的时候被人捶了一顿么? 哼了一声,她翻过身想趴在枕头上,旁边就伸来一只大手,按在她的腰上轻轻揉了揉,“很难受?” 这声音餍足中透着几分初醒的沙哑,沈岚岁咬牙切齿,反手抓住他的手咬了一口。 陆行越闷闷地笑了起来,“别咬了。” 沈岚岁恶声恶气,“你把我折腾成这样,我咬一口你还不愿意?” 陆行越转过身伸长手臂把人捞到怀里抱紧,低声道:“不是不愿意,是怕一会儿忍不住。” 沈岚岁本想问忍不住什么,结果刚一动就感受到了陆小三的生机勃勃。 沈岚岁:“……” 威胁,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不过很有效。 她嫌弃地从陆行越怀里挣脱,一个翻滚滚到床里侧背对着他,不想说话。 (1)引自汉·苏武《留别妻》 ------------ 第182章消息来了,当年往事 陆行越见好就收,起来坐到沈岚岁身后道:“我给你按按会好一些。” 沈岚岁口嫌体正直,虽然不看他,但乖乖地趴在床上,任由他给自己按摩。 腰上大手力道适中,按过之后那些酸麻的地方确实舒服了不少,沈岚岁舒服地喟叹一声,又开始昏昏欲睡。 等她彻底睡过去后,陆行越收回手,下床出去吩咐了一声,很快拿了个小罐子回来,轻轻脱了沈岚岁的衣服帮她上药。 沈岚岁被凉意弄醒,睁眼一看整个人差点弹出去,“做什么?!” 陆行越面色如常,坦然道:“给你上药,恢复的快一些,有些红还有点唔——” 沈岚岁一把捂住他的嘴,又羞又恼:“怪谁啊?!” 陆行越在她掌心吻了一下,闷声道:“怪我不知餍足,所以现在能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么?” 上了药感觉确实好了一些。 沈岚岁犹豫片刻,忽然想起来自己有异能啊,为什么要上药? 她摆摆手,“不用上了,我自己可以。” 陆行越一想也是,收回手拿起帕子擦了擦,“不会浪费么?” 沈岚岁睨他一眼,“该用的时候不用才叫浪费。” 她闭上眼让异能在身体里游走一圈,身上的各种不适立刻消失,她原地满血复活。 “好了!” 她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清气爽,正准备把衣服穿好,陆行越忽然压了过来。 沈岚岁:“???” 她小心翼翼地揪着被子,“你想干嘛?” “没事了,那是不是可以再来一次?” 沈岚岁愕然:“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陆大侯爷,你的脸呢?” “闺房之乐,不用要脸。” 陆行越理不直气也壮。 沈岚岁:“……” “不,我觉得哎哎哎唔——” 剩下的声音都被湮没在唇齿间,化作一声呜咽。 * 等两人彻底清醒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中间沈岚岁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起来的时候饿的前胸贴后背,差点把陆行越啃了。 陆行越赶紧招呼人准备饭菜。 观春和赏夏在外面来来回回等了大半天,可算听到里边有动静了,进来的时候也不敢乱看,陆行越说什么是什么。 她们先把床上的被褥全部换新,又把桌上的龙凤喜烛一应糕点都收了。 好在这个时候沈岚岁在浴房里看不见,不然看到床上的一片狼藉,她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厨房那边一直等着,陆行越一声令下,饭菜很快就端了上来。 屋内焕然一新,香炉里又点起了清淡的熏香,沈岚岁出来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直奔桌子而来。 桌上的饭菜大多以清淡为主,照往常的话,沈岚岁其实不太爱吃,但现在她饿的不行,没有挑剔的力气,看见什么吃什么,吃的特别香。 陆行越也跟着多吃了一碗饭。 平时菜多多少少会剩一些,今天差点吃到光盘。可见两人也真是饿坏了。 吃饱之后,沈岚岁靠在软榻上摸了摸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舒服的叹了口气,用脚尖儿轻轻的踢了一下正在倒茶的陆行越。 她有气无力道:“年轻人纵欲不好,要懂得节制,明白吗?以后你再这么不分昼夜的胡闹,就去书房睡吧。” 陆行越自知理亏,没有争辩,倒完茶递给她一杯,自己乖乖的坐到另一边,两人安静的坐着歇了会儿。 过了一会儿周全匆匆走了进来,递给陆行越一封请帖。陆行越扫了一眼,面色忽然一凝。 沈岚岁察觉到了,不动声色的瞄了一眼请帖,隐隐看到了一个“秦”字。 姓秦的,能给陆行越递请帖的好像只有一个人。 陆行越察觉到她的视线,大大方方的把请帖给她看,“是秦望舒送来的,约我明日于茶楼雅间一叙。” 聊什么沈岚岁不是很关心,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她更关心的是秦望舒这个人。 “你们关系这么好,是很早就认识了吗?” 陆行越摇摇头说:“也不算很早。我和他认识纯属偶然,他这个人。和我有一点像。” 沈岚岁疑惑的看着他。 陆行越解释道:“他家里的情况有点复杂,别看他是国公之子,看起来地位超然,实则家里一团乱麻,举步维艰,所以他早早脱离了家出去闯荡,在江湖结交了不少好友,创立了一张情报网,手中势力越来越大,才有了回来的底气。” 沈岚岁了然的点点头,俗话常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其实不然,真要说是无依无靠的孩子早当家。 陆行越是这样,秦望舒亦如此。 “他有江湖上的情报网,所以你让他帮你查母亲的过往?他约你见面是查到什么东西了吗?” 陆行越点点头,“应该是,明日我会准时赴约。你自己在家里可以吗?” 沈岚岁失笑,“我自己在家的时候多了,什么时候不可以?怎么还忽然担心起这个来了?” 陆行越隔着桌子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说:“新婚第三天就把你一个人扔在家,我觉得不好。我看那些话本上都说刚成婚的时候是夫妻两人感情最需要磨合的时候,也是女方心里最脆弱的时候,这个时候要多陪陪她,多关心她。” 说的倒也没错,不过这条不太适合他们。 沈岚岁拍掉他的手,没什么杀伤力的睨了他一眼说:“人家这一条针对的是刚成婚的小夫妻。你我虽然才有夫妻之实,但早就在一起磨合了,还能怎么合?你就放心大胆的去吧,我等你回来吃饭。” 陆行越笑了笑,说好。 * 秦望舒一早就和伙计打过了招呼,陆行越到的时候直接被领到了二楼雅间。 门一关,秦望舒转过身来对他道:“坐吧。” 陆行越开门见山地问::“查到什么了?” 秦望舒拎起茶壶给他满上,笑道:“你还真是不客气。我刚到就不能让我喘口气儿再说?” 陆行越不说话了,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就这么看着他。 秦望舒指尖在桌上点了点,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半晌皱着眉说:“我按照你提供的线索查了一下你娘去别庄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陆行越眸光一厉,问:“哪儿?” ------------ 第183章太子妃吐,含芳挨打 东宫。 沈含芳给太子妃请安,太子妃也没为难她,照常关心了几句,末了又问:“听说昨日太子歇在你那边了?” 不知道她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沈含芳迟疑着应下,“是,昨日殿下饮了些酒,到妾身那边直接就睡下了。” 言外之意就是没做什么。 太子妃颔首,温声道:“太子醉酒脾气总不好,辛苦你了。” 沈含芳抿抿唇,摇了摇头。 这副正宫口吻听得她难受,偏生人家理直气壮,她没法说。 实在是坐不下去了,赶在太子妃说其他话之前,沈含芳起身道:“妾身有些不适,先告辞了。” 太子妃善解人意道:“去吧,回去好好歇着,日后太子去你那边,第二日早上就不必来请安了。” 沈含芳又是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太子妃忽然柳眉一蹙,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沈含芳:“娘娘?” 太子妃轻声道:“我……我有些不呕……” 她忽然起身跑了出去,侍女们立刻跟上。 “娘娘——” “你怎么了?” “啊!娘娘吐了,快请太医!” 外面一片鸡飞狗跳,沈含芳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太子接到消息匆匆赶来,见状连忙让人把太子妃扶回卧房休息,转头看向了沈含芳。 沈含芳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迎了上去,“殿下——” “啪!” 她脸上一痛,身子不受控制向一片倒去,耳中嗡鸣,隐隐听见有人惊呼,紧接着有人上前来扶她,可她无心分辨,只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子,“殿下……” 她一张嘴牵动着侧脸痛得厉害。 太子根本不听她说什么,指着她怒发冲冠地质问:“是不是你对太子妃做了什么?” 沈含芳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她做什么了?她离太子妃那么远,能做什么? 委屈和愤怒一齐涌上心头,堵的她说不出话来,只顾着上气不接下气地哭。 太子见状越发不耐烦,旁边人赶紧解释道:“殿下,与沈才人无关,太子妃娘娘坐在那儿忽然就恶心了,所以才冲了出去,请殿下明察!” 太子闻言冷哼一声,“最好和她无关!” “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滚回去?没有孤的允许,谁也不许放她出来,就给孤好好待在院子里面壁思过!” 太子一声令下,沈含芳的心都凉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不讲道理,这么不留情面! 侍女上前扶她,沈含芳临走前忍不住唤了一声,“殿下,妾真的冤枉——” 然而太子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太子妃的卧房去。 沈含芳身边的豆蔻低声道:“才人,别喊了,殿下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 沈含芳只能不甘心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前脚刚进去,后脚侍卫就把她的院门锁了。 听着落锁的声音,沈含芳彻底忍不住了,抓起桌上的茶盏就往地上摔,没一会儿地上就一片狼藉。 豆蔻也不拦她,由着她发泄,等她累了,坐下了,才轻声道:“才人消气了?” 沈含芳咬牙看着她,“你在笑话我么?”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问才人,知道太子今儿为何翻脸无情么?” 沈含芳茫然地看着她,“你知道?” 她捂着自己红肿的脸,喃喃道:“明明昨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我哪里做错了?” “你没做错。” 豆蔻在她身边蹲下,握着她的手仰头看她,沉声道:“太子只是单纯拿你发泄罢了。” “什么?” 豆蔻叹息一声,“才人,其实从昨晚就能看出端倪了,太子已有半月不曾来咱们的院子,忽然来了,一身酒气,你以为是想起你了,可他碰你了么?” 沈含芳讷讷道:“他……他醉了……” 豆蔻有些怜悯地看着她,“真的醉了么?醉了还能找到你的院子,醉了还知道你是谁?若没他的授意,身边的随从敢扶他过来?” 沈含芳心里“咯噔”一声,如遭晴天霹雳。 “那他……” 豆蔻扶她起来,拦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用玉轮给她滚脸消肿,沈含芳疼的低低抽气。 “太子什么样,才人现在看透了么?他昨晚来为什么,奴婢不知,但显然不是因为想起才人了,多半是在外面受了什么气,不然也不会让才人伺候他,折腾来折腾去。” “他是太子,能受什么气?再说受气了为什么来找我?”沈含芳不忿,看着镜中高高肿起的脸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 豆蔻也是心累,面对这么个娇生惯养不知人间疾苦的主子,她要是不小心点,她们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看看门口,没人经过,这才俯身在沈含芳耳边道:“才人可是忘了,如今朝中最得陛下宠爱的是赈灾有功的七殿下和明英侯。” 沈含芳一愣,哭声也停了。 明英侯,那不就是沈岚岁的丈夫? 难道是因为他们—— 她瞪大了眼睛,掩唇轻声道:“殿下是因为我没拉拢到明英侯,迁怒于我?” 豆蔻一惊,没想到这祖宗脑子忽然灵光了,欣慰地点点头。 “太子殿下与七殿下虽然是亲兄弟,但是涉及到皇位,亲兄弟也一样反目,太子殿下风头被抢,心里不痛快,正好明英侯与五小姐风头正盛,太子不能拿七殿下如何,自然把一腔不满发泄到才人身上。” 豆蔻说着嫌恶地撇撇唇,“今日之事大家都看着,谁不知道和才人无关?太子偏生要当众下你面子,还不是故意的?除此之外,他估计也是做给太子妃娘家看的,如今太子急着拉拢势力,自然要做出点样子,表现出自己对太子妃的在乎。” 她一句句掰开揉碎了给沈含芳分析,沈含芳受到了不小的冲击,没想到这里面有那么多弯弯绕绕。 她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他这么对我,不怕五妹和侯爷那边不满么?” 豆蔻沉默了一下,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反问:“才人和五小姐的关系,还有谁不知道么?” 沈含芳:“……” ------------ 第184章东宫喜事,含芳求助 她和沈岚岁不睦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太子估计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觉得沈岚岁不会为她撑腰,而康乐伯烂泥扶不上墙,正巴结他呢,怎么可能为了一个女儿和自己翻脸? 沈含芳忽然想起了沈惜昀,想起她说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懊悔地落下泪来。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没遇到困难不知道这句话的深刻,如今想来,悔不当初。 “我可怎么办啊?” 沈含芳低头趴在梳妆台上哭了起来。 豆蔻拍了拍她的背,思量道:“才人也不必太伤心,一时的得失算不了什么,你不妨看开一点,往好处想想。” 沈含芳抽噎着问:“我还能出头?还怎么看开?等明英侯府没落么?” 豆蔻:“……” 她恨铁不成钢道:“才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话要是传到侯爷和五小姐耳中,你就真的没救了!” 沈含芳抿着唇不说话了。 豆蔻小声道:“虽然太子因为明英侯的事迁怒才人,可只要明英侯不倒,五小姐得皇后娘娘看重,太子就不能把才人如何,他心里有忌惮,才人的地位才稳固。” 沈含芳一愣,心里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 “虽然你与五小姐关系不好,但到底是姐妹,流着一样的血,若你在东宫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落人口实?不管为了什么,太子也不会过于苛待才人,禁足而已,等太子妃那边没事了,太子不开口,太子妃也会为你求情的,才人且等着吧。” * 事情果然如豆蔻预料一般,太医来了之后给太子妃把脉,确定太子妃身体无恙,并非是吃坏了东西或者中毒,而是有喜了! 不足三月,肚子不明显,所以周围人也没当回事。 太子又惊又喜,握着太子妃的手转头怒斥侍女,“你们怎么伺候太子妃的?这么大的事都没发现?” 侍女心中暗暗叫苦,她们又不是大夫,怎么能发现? 太子妃忙替她们解释道:“殿下息怒,是臣妾的错,臣妾月事向来不调,两月不来是常有的事,不怪她们,便是臣妾自己也没放心上。” “罢了,日后小心些伺候。”太子给太子妃面子,拂袖让人起来。 太医说:“娘娘这是头胎,胎像也有些不稳,要多加小心,臣开一张安胎的方子,娘娘日日喝着,等胎像稳了才能停。” 太子一听这话又紧张起来,“来人,赶紧带着太医去抓药!” “是。”随从进来领着太医出去,太子妃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臣妾真的有孩子了?” 太子见状心里的郁闷少了些,怜爱地伸手轻轻摸了摸太子妃的小腹,虽然还很平坦,但他还是下意识放轻了力度。 太子妃欣喜道:“殿下,我们有孩子了,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 “是啊,你可真是孤的福星!”太子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老七再得宠又如何?不还是个毛头小子?没成婚,没有子嗣,哪里比得过他? 他这可是父皇的第一个孙子!还是嫡孙! 这孩子来的可太是时候了! 太子越想越激动,忍不住低头在太子妃的小腹上吻了一下,“好孩子,大家一定都很喜欢你。” 太子妃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她想起了沈含芳,忍不住问:“沈才人呢?” 太子的面色僵了片刻,随即缓缓起身,语气有些沉,“好端端提她做什么?” 这态度变得太快了,太子妃心里生疑,给了自己的侍女一个眼神。 侍女立刻把刚才的事说了,没有添油加醋,太子妃也听得一阵心惊肉跳,她握住太子的手,低声劝道:“殿下太紧张臣妾了,臣妾感激不尽,但沈才人确实无辜,殿下这么做,怕是伤了她的心啊。” 太子自然知道,但他面子上过不去,刚说出口的命令怎么好轻易收回? 见他沉默,太子妃差不多猜到他在想什么,低声道:“此事因臣妾而起,让臣妾来处理吧,殿下入宫去和母后说一声,好端端请了太医,别让她担心。” 有了台阶,太子欣然应允,拍了拍她的手,十分欣慰道:“孤真是娶了个贤妻。” 太子妃莞尔一笑,让人送他出去。 等人一走,太子妃立刻对侍女道:“传本宫口谕,放沈才人出来,再送些东西好好安抚一下。” “态度一定要好,别让她心里生了疙瘩。” 太子妃叹息一声,“她也是可怜人。” * 沈含芳惴惴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步,豆蔻满脸喜气地跑进来,“才人,门开了!” “真的?!”沈含芳又惊又喜,握着她的手道:“还真被你猜中了!来人说什么?” 豆蔻低声道:“是太子妃身边人来传的信,此刻人正在外面等着呢。” 沈含芳立刻让人进来,侍女说了一堆安抚的话,又把太子妃赏的东西给她看了,全是上好的珠宝绸缎。 她看在眼里,酸在心里,之前得了匹太子赏的布料她就以为自己多受重视,一颗心巴巴地牵在太子身上,如今看来,她是真蠢的厉害。 等人走了,她对豆蔻道:“去取纸笔来,我要给二姐和五妹写信。” * 陆行越这几日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模式,沈岚岁心里有数,也没多担心,能等就等,等不了就自己先吃饭。 今日他难得回来的早了些,沈岚岁抬起头看了一眼,又低头继续看手上的东西,“回来了。” 陆行越脱了大氅,走过来在榻边坐下,好奇地问:“在看什么?” 沈岚岁快速浏览完,把信纸递给他,“有人给我写信,猜猜是谁?” 陆行越挑眉,“茹姨娘?” 沈岚岁摇摇头,失笑道:“你肯定想不到,我一开始都以为送错了。” 她这么说,陆行越就更好奇了,他展开信纸一看,“沈含芳?” 沈岚岁点点头,“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给我道歉,说之前是她不对,也不知道是受了什么刺激。” 陆行越沉默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 “怎么说?”沈岚岁诧异地问。 ------------ 第185章姐妹撑腰,时过境迁 陆行越把东宫有喜的事说了一遍,沈岚岁疑惑,“这是觉得太子妃地位稳固了,对她不利,所以找我们撑腰?” 好消息总是传的比较快,锦衣卫也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太子妃有孕的消息,但沈含芳被打的事被捂下来了,所以陆行越也还不知道。 他思量片刻道:“这件事估计没那么简单,我让人去查查。” 沈岚岁点点头:“小心一点。” 陆行越升官后办事更方便,不到一个时辰就查到了当天的事。 太子打沈含芳的时候太多人看见了,就算想捂嘴也会有人走漏风声。 陆行越和沈岚岁说了,沈岚岁面色一沉,冷笑一声,“难怪忽然找我道歉,原来是受了委屈知道自己当初有多蠢了。” “太子忽然对她动手,也有敲打我们的意思。”陆行越坐在另一侧,喝了口茶,眉眼低垂,掩去冷意。 “他自己没本事,只会拿女人撒气,就这还是一国储君呢,若是来日真的让他登基,这江山迟早易主。” 沈岚岁靠在软垫上,神色恹恹。 陆行越问:“你有什么打算?” “要不要帮她?” 沈岚岁沉默片刻。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主要现在太子妃有身孕了,阖宫上下喜气洋洋,他们不好这个时候去触霉头,尤其他们和七皇子容昭公主关系都不错,拿捏不好分寸,反而会坏了他们的情分。 沈岚岁想到这儿就按了按额角,头疼道:“皇后和皇上都不是蠢人,怎么就生出了太子这么个没本事没担当还小心眼的东西呢?明明七皇子和容昭都好好的啊。” 陆行越起身走到她身前,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温声道:“不用顾虑那么多,万事有我在。” 沈岚岁抬头看着他,陆行越轻声道:“我努力往上爬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人不敢欺辱我们,让你能更随心所欲一点,如果这点都做不到,那我这官做的也没什么意思。” 沈岚岁心里一动,伸手环住他的腰把头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那你这么说,我可不客气了。” 陆行越失笑,“夫妻一体,无需客气。” 于是沈岚岁当天就让人给东宫送了拜帖,太子妃收了,答应下来。 * 翌日沈岚岁用过早膳便乘车携礼去了东宫,正好太子下朝回来看望太子妃,还带着七皇子和容昭,几人走了个正着。 容昭和沈岚岁交换了一个眼神,笑着说:“倒是妹妹来的不巧了,早知她来,我今儿便不来了。” 太子妃失笑,“你这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陆夫人也来了,快坐。” 太子妃招招手,沈岚岁也不推辞,就在她下首坐下了,太子坐在太子妃身边,七皇子坐沈岚岁对面,容昭坐在沈岚岁身边。 太子见状心里微微一沉,知道她是为什么来了,但心里仍存着一丝侥幸,觉得她不至于这么大胆,敢找他对峙。 没想到沈岚岁真的这么大胆,她把送来的礼物给太子妃看了,又笑眯眯地提出愿意帮太子妃看看脉象。 七皇子立刻道:“对对对!皇嫂不是胎像不稳么?陆夫人可是神医!让她给皇嫂扎两针,保准没事!” 一听这话,太子妃眼睛立刻亮了:“可以么?会不会太麻烦陆夫人了?” “不麻烦。” 沈岚岁笑着说:“只是妾身需要人帮忙打打下手。” 太子面色微微一变,一下子就明白了。 七皇子不知道昨天东宫发生的事,兴冲冲道:“行啊,我来帮陆夫人吧?” 他是一片好意,就是太单纯了。 容昭无奈地看他一眼,“男女授受不亲,怎么好劳动七哥?” 她与沈岚岁对视一眼,沈岚岁给她一个眼神,容昭会意,心里微微有些恼,这恼却不是冲沈岚岁去的,而是冲她那个不成器的大哥。 她和七哥好不容易把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可千万不能让太子毁了。 虽然她还不知道这里有什么事,但沈岚岁她了解,肯定不会主动招惹人。 她思量片刻道:“沈才人呢?怎么不见她来给嫂子请安?正好她和陆夫人是姐妹,让她来给陆夫人打下手吧,也好让她们姐妹叙叙旧。” 沈岚岁莞尔,“妾身正有此意。” 太子面色不虞,“打下手,随便叫个奴婢来便是,劳动沈才人做什么?” 沈岚岁挑眉,“也不需要沈才人做什么,妾身不过是找个借口想见见姐姐罢了,殿下,这点小事都不愿意成全妾身么?” 她也不兜圈子了,直接提出要求,七皇子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皱眉道:“大哥,陆夫人想见就让她见见嘛,又不是什么大事,这儿也没有外人,不行我回避就是了。” 太子抿紧了唇,知道今天不让沈含芳出来这事儿不能善了了。 太子妃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无声叹息一声,温声道:“传本宫口谕,请沈才人过来一趟。” 沈岚岁见好就收,起身行礼道:“多谢娘娘成全。” 太子面色铁青,却无法发作,最后只能瞪了七皇子一眼。 七皇子:“????” 瞪他做什么? 很快沈含芳就过来了,豆蔻扶着她进来,一见沈岚岁,立刻不着痕迹地掐了下沈含芳的手心。 沈含芳吃痛,眼圈立刻红了,看着沈岚岁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沈岚岁:“……” 倒也不必如此热情。 沈含芳吸了吸鼻子,没想到沈岚岁真的会来,差点没控制住真的哭出来。 到了这一刻她才真的意识到什么是娘家人,什么叫血脉相连。 不管以前如何,起码这一刻,她们才是一起的,只有她们才会为彼此撑腰。 她先给太子他们行了礼,最后看向沈岚岁,沈岚岁扶了她一把,低声道:“四姐,好久不见。” 沈含芳又差点没忍住。 “正好,你来帮我打个下手,我替太子妃娘娘施针。” 沈含芳点点头,太子妃轻声道:“我让人去准备金针。” “不必,妾身带了。”沈岚岁从袖袋里取出一卷金针,放在桌上缓缓铺开,“娘娘让人去取个烛台来。” ------------ 第186章贵妃弹琴,愿者上钩 太子妃有孕的消息让宫里着实多了几分喜气,但有一个地方除外。 春华宫往日最是热闹,人来人往,各怀鬼胎。 可如今五皇子失势,贵妃失宠,春华宫一日之间就冷清下来。 连昨日报喜的人都绕过了这里。 不过贵妃到底是贵妃,这么多年在宫里早就经营出了自己的关系网,是以人在宫中坐,外面的动向她还是一清二楚。 “口脂不用那么红的,素一些更好。” 贵妃拿起一支玉簪看了看,找好位置插在了头上。 珍珠帮她戴好耳环,担忧地问:“娘娘这样太素净了些,会不会不够明艳?” 贵妃轻笑,扶着璎珞的手起身,“本宫日日以泪洗面,明艳了,还能看出本宫的伤心么?” 珍珠恍然大悟,“是奴婢愚钝。” 贵妃轻轻摇头,目光幽远,越过门槛落在外面,低声道:“你对本宫不离不弃,哪里愚钝?” “那些人总以为本宫失势了就爬不起来了,上赶着巴结皇后,笑话,就皇后那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如何能稳坐大统?” 她轻轻抚过袖口,对璎珞道:“去取本宫的琵琶来。” “是。” 璎珞匆匆抱着琵琶回来,贵妃接过道:“你留下,珍珠跟本宫走。” “且让她们看看,什么叫不能高兴得太早。” * 贵妃一路抱着琵琶去了御花园,在惠安帝最常去的路上找了个位置坐下,抱着琵琶活动了下手,慢慢地弹了起来。 惠安帝批奏折累了,正好出来走走,身边人道:“陛下要去御花园转转么?听说这会儿御花园梅花都开了。” 闲来无事,惠安帝沉吟片刻道:“那就去吧。” 走了没一会儿,一阵悠扬的琵琶声远远传来,听得不那么真切,但足够撩拨人心。 惠安帝扬眉,驻足听了片刻,问:“程进,谁在弹琵琶?” 程进愣了下,低声道:“奴才不知。” 他给身边的小太监一个眼神道:“去,上前面看看,何人敢惊扰圣驾。” “是。”小太监正要去,惠安帝忽然一抬手道:“不必,朕亲自去。” 他快步上前,拐过弯后眼前豁然开朗,红梅胜血,在一片凄惨灰白之中显得尤为明艳,让人眼前一亮。 而在那红梅林中坐着一身素白宫装的美人,发髻低垂,只插了几根玉簪,妆容素净,不见往日的艳丽娇贵,反而多了几分脆弱的美。 惠安帝不由得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 她闭着眼,仿佛不知有人靠近,玉指一拨,琵琶铮铮作响,如泣如诉。 程进等人对视一眼,没出声,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小徒弟在程进耳边低声道:“师父,贵妃这是……” 程进用气音道:“这就是风水轮流转啊。” 一曲终了,贵妃缓缓睁开眼睛,见惠安帝站在眼前,先是一愣,又是一喜,最后眼神又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抱着琵琶起身行礼,“臣妾见过陛下。” “陛下近来可好?” 这一句话道尽了无数心酸。 惠安帝与她隔着几步之遥对望,半晌点点头道:“还好,就是总觉得身边缺了个人。” 贵妃失笑,“陛下后宫里环肥燕瘦,美人如云,怎么会缺人呢?” 惠安帝也笑了,“可美人再多,终究不是朕心里那个。” 贵妃便笑不出来了,她眼圈红红地注视着惠安帝,一半真一半假,所有情意尽在眼角眉梢。 到底是一起走过风风雨雨这么多年的伴侣,惠安帝对贵妃的情谊远比新入宫的妃嫔深,加上他们还有孩子,不是那么容易放下的。 该罚的罚了,事情就该翻篇了。 惠安帝上前一步,主动握住了贵妃的手,对宫人道:“没有眼色的东西,怎么能让贵妃抱着琵琶?” 程进立刻上前,笑道:“贵妃娘娘,给奴才吧。” 贵妃把琵琶递给他,轻声道:“多谢公公,这琵琶是当年陛下赏给本宫的,公公小心些。” 惠安帝闻言仔细看了那琵琶一眼,难怪他觉得有些眼熟,“这琵琶有些年头了吧?怎么又拿出来了?” 贵妃握着惠安帝的手道:“见不到陛下的人,臣妾只能睹物思人了。” 惠安帝心里一动,轻轻叹息一声,“如今春初,御花园还是有些冷的,日后想弹琵琶就找朕,别在这儿弹,冻坏了身子怎么办?” 贵妃笑而不语,任由惠安帝牵着她往回走。 程进多嘴问一句,“陛下是要回宫还是……” 惠安帝瞥他一眼,“摆驾,去春华宫。” 程进俯首:“是。” * 贵妃与惠安帝一前一后乘轿辇回春华宫的消息很快传开,后宫的风向再度变化,之前暗中踩贵妃的人纷纷绷紧了皮,生怕贵妃秋后算账。 皇后知道消息后一笑置之,没放在心上,朱姑姑问:“娘娘不担心么?” 皇后释然道:“担心有何用呢?宛若,你跟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还没看明白么?” 朱宛若没说话,拎起茶壶给她添茶。 “陛下是个念旧情的,若不是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段日子他气消了,也就罢了。”皇后捧着茶盏暖手,温声道:“何况他确实对贵妃有情,只要贵妃愿意放下身段哄哄他,他自然高兴,复宠也不过一念之间。” 朱宛若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 “可太子妃刚有身孕,陛下就复宠贵妃,这……这不是在打娘娘的脸么?” “错了。”皇后摇摇头,喟叹道:“这是帝王权术。” 她放下茶盏,拿起一边的针线继续绣,慢条斯理道:“老七之前赈灾出了风头,在朝中站稳脚跟,不少人都有意追随,老七和太子都是本宫所出,老七势大也是太子势大,如今太子妃有了身孕,朝中支持太子的人只多不少,一边倒的局面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所以不管什么原因,贵妃复宠都是必然。” “你且看着吧,老五马上就要振作起来了。” * 沈岚岁给太子妃扎了两针后,太子妃果然感觉自己舒服了不少,所有疲倦一扫而空,肚子也温温热热的。 她惊喜地握住沈岚岁的手说:“陆夫人,我的孩子如何?” ------------ 第187章我不为你,我为姐妹 沈岚岁慢条斯理地收起金针,余光察觉到太子一直看着这边,心里暗笑。 她对太子妃道:“娘娘现在可以找个太医来看看,方好验证我所言真假。” 太子妃推辞道:“老七都说你医术好,肯定是领教过的,我相信神医,也相信七弟。” 七皇子面上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太子抿紧了唇。 “孤觉得事关皇嗣还是不能马虎,来人,去传太医——” 太子妃面色微变,不赞同地看着太子,“殿下。” 太子却不以为然,“孤也是为了孩子好。” 太子妃没话可说了,转头对沈岚岁歉意地小小笑笑,“陆夫人先坐,辛苦了。” 沈岚岁倒是一点都不在意,就太子那小心眼,要是随便信了她的话才闹鬼了。 很快太医来给太子妃把脉,半晌后惊喜地说太子妃的胎像稳住了,现在看着很健康。 太子妃大喜,把人送走之后看了太子一眼,“殿下这回可放心了?还不谢谢陆夫人?” 七皇子也道:“皇兄,你真得谢谢人家。” 最后太子还是起身拱手道:“多谢陆夫人出手相助,孤记下你这个恩情了。” 沈岚岁侧身避开,意味深长道:“妾身也不过是帮了点小忙,无足挂齿,只是妾身确有一事相求。” 太子以为是要说沈含芳的事,面色微沉。 不料沈岚岁却说:“我许久未见四姐,不知可否与她单独说些家常?” 太子愣了下,随即深深地看了沈岚岁一眼,半晌后摆摆手道:“去吧,沈才人,好好招待陆夫人。” 他给了沈含芳一个暗含警告的眼神。 沈含芳心里膈应,却不得发作,只赔着笑脸道:“妹妹随我来。” 沈岚岁跟着沈含芳去了她的房间,一进去豆蔻就道:“夫人和才人说话,奴婢去门口守着。” 说完她就把门关上了。 四下没有外人在,沈含芳一把握住沈岚岁的手,潸然泪下,“五妹,我没想到你竟然真的会来看我,我真的……对不起……当初我不该那么对你,你骂我吧……” 她一哭就受不住,没一会儿就哭的打嗝了。 沈岚岁见状无奈道:“别哭了,哭的眼睛和核桃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怎么样了。” “对不起,我控制不住,这些日子在这东宫,我可算知道什么叫捧高踩低,什么叫身不由己了,当初如果我没鬼迷心窍,我……我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两天晚上睡不着,她时常会想起之前在伯府时自己说的那些狂言,那个时候多嚣张,梦做的有多好,现在脸就有多疼。 她天真的以为自己攀上了高枝,马上要飞黄腾达了,殊不知是彻底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年华。 太子日后能不能登基两说,她现在只担心自己活不到那个时候。 越想她哭的越厉害。 沈岚岁无法,就随她去了,等她哭够了再说。 虽然她和沈含芳之间有不少龃龉,可真的看到她在自己面前如此崩溃的模样,沈岚岁不说同情,只感到了可悲。 沈家的五个女儿都嫁了,或远嫁外地,一年都难得和家人见一次面,或嫁给了不着四六的夫君,处处给他擦屁股不说,还要受婆家的气。 沈含芳呢,以为嫁给太子,日后能做娘娘,可太子能不能走到最后犹未可知,她却已经失了太子的心。 或者说从一开始太子就只是看中了她的美色和价值,现在没用了,美色也腻了,就往后院一扔,不死又有谁能说他什么? 沈三青才不会因为一个庶女去得罪太子。 若沈岚岁没有嫁给陆行越,而是嫁给了哪个籍籍无名的小官,又或者是去给达官显贵做妾,沈含芳又能找谁撑腰? 今日的处境和结果又大不相同,多半会被禁足到死。 沈岚岁心里像塞了一团浸满了醋的棉花,又酸又窒息。 这一刻她清晰无比的意识到,在这个时代,家族,手足,是多么重要。 沈含芳哭累了,又对着沈岚岁道谢,“五妹,谢谢你愿意为我出头。” “我不是为你。”沈岚岁叹息一声,“你做的那些破事我也没打算原谅,只是在利益面前,我可以不计较那些。” 沈含芳吸了吸鼻子,不解地看着她,“我对你来说还有什么价值,不拖你们后腿就不错了。” “太子打你,何尝不是在打我们的脸面,若是我不闻不问,太子日后会不会变本加厉?旁人会不会以为我们怕了太子?” 沈岚岁起身肃然道:“我此来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我自己出口气,更是做给世人看的。” “看什么?”沈含芳擦了擦眼角的泪。 “我今日若做缩头乌龟,那其他姐妹的婆家,会不会因此而轻视她们?会不会肆无忌惮磋磨?” “反正欺负了就欺负了,也无人出头,她们没了顾忌,姐妹们焉能有好日子过?” 沈含芳一怔,她都没想到这一点。 “所以今日我必须来,我要让他们知道,我沈家的姑娘,不是无依无靠的,他沈三青无能,我沈岚岁可不会忍气吞声,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你还没懂么?” 沈含芳怔怔地看着她,半晌又滚下两行热泪来,“我懂了,我这回真的懂了。” “日后你行事之前,先想想家里的姐妹,你若有难我们能帮就帮,但你也别想着借我们的名号胡作非为,否则我第一个大义灭亲。” 沈岚岁甜枣棒槌一起下,敲打了沈含芳一番,这才离开。 沈含芳目送她的背影,转头对豆蔻道:“豆蔻啊,时至今日我才知道什么叫独木难支。” 豆蔻摇摇头,“才人不是独木,日后多警醒些便是,这宫里,最不可靠的就是男人的宠爱。” “我明白了。”沈含芳擦干眼泪,视线缓缓上移,扫过了紧紧簇拥的屋檐,又闭上了眼。 沈岚岁前脚离开东宫,后脚太子就在书房摔东西。 七皇子已经走了,容昭留下来和太子妃说了会儿话,不放心又去找太子,进门的时候却差点被砚台砸到头。 好在身边的侍女拉了她一把,堪堪躲开了。 ------------ 第188章兄妹翻脸,皇帝醉酒 侍女惊呼一声:“公主你没事吧?” 她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容昭。 容昭摆摆手,“本宫没事。” 她强忍着怒火拂开宫女的手走进书房,太子连忙迎上来,“没事吧?你说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呵,还是我的错了?”容昭气极反笑,“我是不是还得给太子殿下请罪啊?” 太子皱眉,“你怎么和哥哥说话呢?” “你还知道你是哥哥?”容昭忽然怒喝道:“我以为太子当久了,忘了自己是谁呢。” “你什么意思?”太子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他冷声道:“孤说了孤不是故意的,你要因为这点小事和孤置气?容昭,你别忘了孤的身份,孤是太子!” “呵,太子?” 容昭讥笑一声,转头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人,没人敢和她对视,纷纷低下了头。 “你还知道自己是太子?你对沈才人动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是太子?你在背后打压七哥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你是太子?” 容昭平时忍他够多了,这会儿一点面子也不想给,专戳他痛处,把太子的脸戳的青一阵白一阵。 “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到底是不是母后的儿子,不然一个爹一个娘,怎么就能生出你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太子勃然大怒,抡圆了手臂。 容昭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抬起脸傲然地看着他,“你还想打我?太子,你疯了心是吧?” “好。”她一把甩开太子的手,冷笑道:“你打吧,我今儿出了这个门,明儿你就别想再出东宫一步!” “你威胁孤?容昭!你以为孤拿你没办法么?你以为你是谁?” 太子气的青筋直跳,差点厥过去。 容昭红着眼圈看着他,“我是父皇母后唯一的嫡公主,天生的金枝玉叶,我自幼饱读诗书,精通驭人之术,处处不比你差!我为了稳固你的地位,这些年没少为你拉拢人脉,替你收拾烂摊子,更没少在父皇面前为你说话,不然你以为你能稳稳当当做这么多年的太子?” “为了你,我、七哥,还有母后,费了多少心力?可你呢?你又做了什么?你敏感多疑,刚愎自用,做事不顾后果,只顾着你太子的面子!” 容昭越说越失望,忽然就没了吵架的力气,“罢了,你愿意如何就如何,我也不可能管你一辈子。” 不等太子说话,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抬起下颌走了出去。 太子喘着粗气瞪着她,眼见她走远,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一个两个的都反了! * 东宫闹翻了天,春华宫却一片岁月静好。 惠安帝和贵妃聊着聊着让人上了点小酒,一边吃一边喝,回忆起了往昔。 人到了一定年纪就念旧,怀念当初的时光。 惠安帝也不例外,怀念着怀念着就喝多了,双眼迷离,面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贵妃也陪他一起,但她喝得少,主要负责听。 “太子如今孩子都有了,老五的婚事也得抓紧,他也老大不小了,是时候了。” 贵妃心里一动,感慨道:“太子和太子妃也不容易,这么多年可算是有了。” “是啊。”惠安帝又喝了口酒,缓缓吐出一口气道:“这可是朕的第一个孙辈,不管男女,朕都重重有赏。” 他笑了起来,贵妃也跟着笑,“男孩女孩都好,有陛下这么个皇祖父在,孩子肯定差不了。” 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惠安帝指着她笑了起来,“你啊——” 贵妃给他倒酒,轻声道:“不是说隔辈亲嘛,孩子像陛下是好事。太子这一辈里,最像陛下的应该是容昭那孩子。” 惠安帝一怔,恍惚道:“是啊,容昭那孩子重情重义,拎得清,又知道进退,朕最喜欢,可惜是个公主。” 贵妃:“……” 幸好是个公主,不然还得了? 她给自己也满上,喝了一口。 惠安帝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道:“朕这一堆儿子,有出息的没几个,还不如荣国公,生了三个孩子,个顶个可靠。” 贵妃眼皮一跳,三个孩子? 是三个儿子吧? 她附和着点点头:“荣国公的三个儿子确实各有千秋,可惜有个拎不清的夫人,让明英侯和他们离心了。” “哎——不对。”惠安帝摇摇头,“不然明英侯和她也不是一条心。” “为什么?小时候不还好好的么?若不是娶了这个新夫人——” “和她没关系!”惠安帝叹息道:“不是亲生的,怎么可能一条心?亲生的都未必能事事顺着她……” 贵妃后面已经听不清了,她只听到了那一句“不是亲生的”。 不是亲生的是谁生的? 她心里猛地一沉,试探着问:“不是亲生的?可当初荣国公夫人确实怀有身孕,时间对得上啊,臣妾和皇后娘娘还送了补品呢。” “不一样。” 惠安帝含糊道:“当时正好陆……” 说到这儿他忽然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了片刻的清明。 像是一下子酒醒了。 贵妃察觉到了,识趣地没再问下去,只道:“陛下醉了,别喝了吧,臣妾让人去煮些醒酒汤来。” “嗯。”惠安帝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道:“去吧。” 贵妃出了门叫来自己的心腹,让她赶紧给五皇子传信。 她心里有个猜测急需验证。 若是真的如她所想,事情就麻烦了。 * 接到消息后五皇子立刻派人去查,惠安帝宿在了贵妃宫中,他没法第一时间问个明白,辗转反侧一夜,翌日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就入宫给惠安帝请安。 惠安帝留他一起用膳,父子俩的关系又恢复到了往常。 等用完膳,五皇子借口许久未见贵妃,想去请安,惠安帝大手一挥允了。 五皇子便名正言顺地去了春华宫。 他刚一进门,贵妃就屏退了其他人,让珍珠和璎珞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放进来。 五皇子心里惴惴,顾不上行礼,直接问:“母妃,你说的陆行越身世有问题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许会威胁到我们?”(本章完) ------------ 第189章当年秘事,斩草除根 贵妃心急如焚,惴惴不安,面色是五皇子从未见过的凝重,哪怕是上次失宠,贵妃都没在他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五皇子心里“咯噔”一声,直觉这次的事情不小,正欲开口追问,贵妃长长地叹了口气,掩面伏在了矮几上,喃喃道:“都是报应啊。” 不等他问,贵妃就自己开口,说出了一个掩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 这件事宫里没几个人知道,或许连惠安帝自己都不记得了,二十多年前他在行宫醉酒后曾经宠幸了一个人。 他以为是宫女,便没放在心上,第二日派人去找的时候发现那个宫女投井了,这件事就此揭过,成了一桩秘辛,没人敢再提起。 然而只有贵妃知道,他宠幸的根本不是什么宫女,而是荣国公的妹妹,陆家的大小姐——陆宴宁。 而推动这一切的,正是贵妃自己。 五皇子勃然变色,难以置信地站了起来,“母妃,你说什么?” “陆宴宁曾经侍寝过?” 他眼珠子一动,猛地瞪大了,“你说陆行越是她的儿子,那岂不就是皇……怎么可能?!” 他拂袖断然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那双眼睛根本不是皇室血统,虽然我没见过陆宴宁,但她与国公同父同母,绝不可能有异族血统!” “陆行越一定是她和别的野男人生下的孽种!” “你听我说完!”贵妃不悦地打断他,“慌什么?就算他是皇子又如何?还能越过你去?” 说完她顿了下,按照年龄来算,陆行越二十一,过完年现在算二十二了,老五才二十一,如果陆行越真的是惠安帝的儿子,那老五岂不是要变老六? 贵妃的表情忽然微妙起来。 五皇子对上她的视线也想到了这一层,脸色霎时间就绿了。 他不能接受! 贵妃心情复杂道:“你先坐下听我说,至于他到底是不是,还有待查验。” 五皇子屁股磨磨蹭蹭地落到了榻上,紧张地盯着她。 贵妃扶额,面容憔悴,“这件事说来话长,当年我刚入宫没多久,地位还没现在这么稳固,那时候刚有了你姐姐没多久,还不能承宠,眼看着又有新人入宫,后宫好消息不断,我就着急啊,这地方向来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说起当年往事,贵妃表情远不如和惠安帝在一起时那么轻松。 惠安帝只记得他们之间的美好回忆,却不知道为了制造这些回忆,贵妃在背后下了多大的苦功夫,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 那时候她身子不方便侍寝,后宫新宠风头正盛,太子那个时候还没现在那么讨厌,可能也怕弟弟们抢了自己的风头,太子那个时候很能装,愣是把惠安帝也糊弄过去了,对他很是喜爱。 上有皇后太子,下有新宠美人,贵妃惶惶不安,加上只生了个公主,一晚一晚睡不着觉,就想出了个馊主意。 当时皇后与荣国公的妹妹陆宴宁交好,两人虽然年纪差了不少,但非常投缘,皇后经常召陆宴宁入宫说话。 荣国公那时候还没从战场上退下来,是鼎鼎有名的将军,又娶了丛阳郡王的嫡次女,风头无两,权势滔天,朝中不少人都说若是谁能娶了陆宴宁,一辈子荣华富贵不用愁了。 那段时间荣国公府的门槛差点被媒人踏破。 但陆宴宁没那个意思,荣国公也不着急,婚事就一直拖着。 久而久之就有人说荣国公可能想让妹妹嫁给皇后娘家的弟弟或者将来嫁给太子,虽然陆宴宁比太子大六岁,但区区六岁在后宫里真不算什么,权势才是最重要的。 不然皇后何以对陆宴宁青眼有加? 这话传到贵妃耳中,她更睡不着了。 太子本就深得帝心,若是再拉拢了荣国公,娶了陆宴宁,她就真的没有出头之日了。 正好她娘家庶出一脉还有适龄的弟弟,虽然庶出,但人长得好,才华也算出众,她就动了心思,想让弟弟娶了陆宴宁,如此一来绝了荣国公和太子结亲的可能,荣国公为了妹妹也会多帮衬她们。 不过她也知道正儿八经提亲的话,荣国公和陆宴宁肯定是看不上一个庶子的,于是她剑走偏锋,定了个计策。 每年春末,惠安帝就会带妃嫔大臣迁到行宫避暑。 刚到的时候事情繁杂混乱,容易出纰漏,贵妃就趁着那个时候找到了皇后宫里的宫女,一顿威逼利诱,终于说动了对方,让她帮自己盯着皇后的动向。 过了几日,皇后又请陆宴宁入宫陪她,贵妃让事先安插在皇后宫中的眼线在陆宴宁的饭菜里动了手脚,下了些药。 陆宴宁和皇后把酒言欢后醉了,皇后留她住一晚,陆宴宁却拒绝了,说不合适。 于是她出了门就被那被收买的宫女带着去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那边没人住,很适合做一些坏事。 陆宴宁察觉不对想跑,被事先埋伏在宫殿里的太监打晕抬上了床。 后面贵妃本来安排的是让自己的庶出弟弟去,生米煮成熟饭,然后她再带人去找,到时候她在惠安帝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看在自己刚生了公主的份上,惠安帝不会多为难她弟弟,顶多与荣国公交恶,但这不重要。 等陆宴宁和她弟弟成婚了,好好哄一哄,时间长这点仇也就过去了。 可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那个弟弟路上被熟人绊住了脚,聊了一会儿不得脱身,而惠安帝喝了点小酒,兴致颇好,甩开了宫人,一个人在行宫里乱转,转到那个宫殿见满院花开正好,就进去了。 贵妃怕事不成,还在殿内点了催情的香,惠安帝进去就着了道,头晕目眩上了床,结果发现床上躺着个美人,然后…… 阴差阳错,惠安帝和陆宴宁春风一度。 贵妃弟弟迟了一步过去,发现屋内已经有人,赶紧跑出去找贵妃。 贵妃思及此,恨恨地捶了一下矮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那么好的机会摆在眼前都能失败!”(本章完) ------------ 第190章身份成谜,分头行动 五皇子脑袋里“嗡嗡”直响,差点转不过弯。 “所以……父皇真的宠幸了陆宴宁?那他怎么会不知道?他没看见陆宴宁的脸么?醒来的时候没看见陆宴宁人么?” 他垂死挣扎,希望指出贵妃的漏洞。 没想到贵妃更崩溃了,“那个药是我花大价钱从一个江湖神医手中买来的,闻了之后心动情热,不会伤身,还会增加女子受孕的可能,但只有一个缺点。” 五皇子心里隐隐有了猜测,艰涩道:“会记忆模糊?” “对。”贵妃缓缓点头,低声道:“醒来之后会模糊之前的记忆,吸入的越多越什么都不记得。” 好巧不巧,那天先醒来的是陆宴宁,她醒来之后看到了皇帝的脸,再看看床上的一片狼藉,立刻明白了一切。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悄悄过去的时候陆宴宁已经不在了,没留下一点她来过的痕迹,我当时思来想去,觉得不妥,虽然记忆模糊,但不是完全不记得,他肯定知道自己做过什么,若是被他查出来,我和靳家就都完了。” 说到这儿贵妃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懊悔道:“我当时真是鬼迷心窍,完全没考虑被发现的后果,直到陆宴宁走了我才觉得后怕,于是情急之下我找了个宫女做替罪羊,让她躺在陛下身边,我许诺她只要陛下信了,来日后宫必有她一席之地。” 五皇子喉结滚动,已经能猜到后面的事了。 那宫女被权势富贵迷了眼,真的信了,然后躺在惠安帝身边,等程进和侍卫们找到惠安帝的时候,她就装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 惠安帝醒来一切已成定局,他下旨查了下宫女的行踪,确定那晚确实是她,觉得丢脸也没再往深处查,下面的人知道他的心思,自然也不会触他霉头,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就在那宫女以为自己要飞上枝头的时候,贵妃暗中派人把她打晕扔进了水井里。 “之后我让人用她的字迹伪造了一封绝笔书,说自己愧对陛下,不想成为陛下的污点,以死谢罪,只求陛下善待她的家人。” 贵妃嗤笑一声,眼神有些悲凉,“陛下看过之后没有深究,默许这件事就此结束,所以宫中很多人都不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连皇后都不知道。” “那后面你没找陆宴宁?”五皇子脑中一团乱麻,“不对,找了又能做什么?” 他沉默片刻,眼神一厉,“那之后为什么不干脆杀了陆宴宁灭口?” “你以为杀她那么容易么?”贵妃冷笑一声,“死一个宫女没人在乎,陆宴宁可是正儿八经的贵女,有皇后这个忘年交,有荣国公这个哥哥,还有个丛阳郡王嫡次女的嫂子,谁敢杀她?她一死,势必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五皇子也知道这个道理,刚才也是着急了,冷静下来他又没了声音。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气氛沉重非常。 过了好一会儿,五皇子哑声问:“后来呢?” “后来我让人盯着荣国公府,陆宴宁很快就从行宫离开了,荣国公对外称她水土不服生了重病,需要回去养病,但回去后去了什么地方我也不知道,他身边的人都是他从沙场上带回来的,十分警惕,武功又高,跟踪的人每次都无功而返。” 贵妃端起茶润了润嗓子,“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她的消息了,我以为是国公悄悄地把她嫁了,直到一年后,忽然传出了陆宴宁的死讯。” “等等——”五皇子皱起眉,“一年?怎么会是一年?十月怀胎……” “没错,就是一年,当时我真的以为陆宴宁病死了,如今想来,她怕是孩子一出生就死了,荣国公拖着没发丧,等人死了两个月才放出消息,就是要错开那个时间,让人无法把她的死和生产联系起来。” 贵妃:“后来荣国公抱出一个襁褓婴儿,对外说是自己的儿子,我还以为是他的私生子,完全没想过那是陆宴宁的孩子,因为那孩子生了一双绿色的眼睛,陆宴宁和陛下绝对生不出那样的孩子。” “当时我很笃定,自以为高枕无忧了,如今我却无法确定,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五皇子脑中一团乱麻,他也无法确定。 那双眼睛确实奇怪,但如果陆行越真的是陆宴宁的儿子,那么极有可能就是惠安帝的种。 可问题是,绿色的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 五皇子和贵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一样的困惑和忌惮。 “这件事我们一起查,既然荣国公府那边确定没有异族血统,那就查查皇室这边。”贵妃摩挲着杯壁道:“若陆行越真的是陛下的儿子……” “那他绝对留不得。”五皇子斩钉截铁道。 贵妃侧目看他,五皇子沉声道:“陆行越此人能屈能伸,又有手段,年纪轻轻就成了帝王心腹,父皇本就欣赏他,若是让他知道陆行越其实是自己儿子,父皇会怎么做?” “当然是认回去。”贵妃蹙眉不耐道:“皇室血脉绝不可能流落在外。” “是啊,到时候我们又多了个劲敌。新仇旧恨叠在一起,我们有心求和,他也未必愿意,而且他手里还有沈岚岁这么个神医,夫妻二人联手,怕是太子和老七也不是对手。” 贵妃沉默了。 五皇子也没再催她,事关己身利益,他相信贵妃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贵妃捋清思绪后道:“先做两手准备,你我先查着,若是可以,借刀杀人。” 五皇子挑眉,“母妃有计划了?” 贵妃点点头,冲他招招手,五皇子俯身侧耳过去,贵妃低语几句,五皇子的眼睛逐渐眯了起来,徐徐笑开,“好,儿子知道了。” 两人敲定计划后五皇子便离开了春华宫,无人知晓这里发生过什么,也没人听到母子间这一番惊世骇俗的对话。 那只是一个春光明媚的上午。 沈岚岁闲来无事,去医馆转了一圈。 忙了大半天,从医馆出来后她路过一处卖花的摊子,挑了一捧早春的红梅,乘马车往北镇抚司去。 今日她无事,去接她家三郎回去吃饭。 ------------ 第191章异族血统,原来如此 浴房里水声不断,时急时缓,间或夹杂着沈岚岁的嗔声,很快又会被新一轮的水声淹没。 一个时辰后,陆行越随便地穿上中衣,带子都没系,就这么敞着怀抱着沈岚岁出来了。 沈岚岁窝在他怀里,手无力的垂下,面色潮红,发尾还在滴小水珠。 陆行越把人放在床上,拿了条干手巾过来,拍了拍自己的大腿道:“夫人枕过来,我帮你擦头发。” 沈岚岁眼角眉梢还带着未褪的春色,闻言斜斜地瞪了他一眼,“你方才在浴房里的软榻上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呢?” 陆行越抿了下唇,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结果擦枪走火,情难自禁…… 沈岚岁见他眼神发飘,连忙捂住了他的眼睛,“快住脑!不要再想了!你节制一点啊哥!” 她咬牙跪坐在他身边扯过干手巾蒙在自己头上,声音从手巾下透出来有点闷还有点哑,哑是刚才喊的。 “陆远之,我再认真和你说一遍,虽然我有异术,但你也不能这么放纵,我异术是用来做这个的么?” 陆行越眨眨眼,诡异地沉默了。 沈岚岁:“????” 她转头对上陆行越的视线,微微睁大了眼。 陆行越低声说:“但确实方便很多。” 沈岚岁:“……” 她直接扑了过去,抓住陆行越的脸揉起来,“老流氓,我和你拼了!” “刚才还叫哥,这会儿就老流氓了?”陆行越张开双臂直接把人圈在了自己怀里,顺势往后一倒,沈岚岁就倒在了他身上。 “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沈岚岁扯着他的脸,凑上去咬了一口。 陆行越由着她咬,反正也没用力,不痛。 等她咬够了,陆行越捏了捏她的后颈皮,“好了,我帮你擦。” 他抱着沈岚岁一个用力坐了起来,沈岚岁哼了一声转过身背对着他递上手巾。 陆行越接过后抱住她的长发一点点擦了起来,但长发想彻底擦干是不可能的,后面陆行越干脆用内力帮她烘干。 “这段时间很忙么?”沈岚岁问。 陆行越点点头,“有些过年的时候不好处理的事就一直堆着,如今开春了,一并处理,难免忙一些,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沈岚岁转过身滚到床里侧躺下看着他,“那早点睡吧。” 陆行越起身去吹了蜡烛,走回来放下床帐,沈岚岁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等陆行越躺下,她又翻身滚回来,窝进他怀里。 陆行越抱着她在发顶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等闲下来了,我带你去跑马吧?” 沈岚岁心念一动,“好啊。”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陆行越想的很好,不等他忙完却又出了新的大案。 某某官员草菅人命,牵连出了一桩十几年前的旧案,时间跨度太大,所涉人员甚广,影响极为恶劣,受害者满门皆被屠杀。 惠安帝震怒,令七皇子主审,三法司会审,锦衣卫从旁协助。 陆行越又一次忙的脚不沾地。 虽然不用他出远门拿人,但他每天都泡在诏狱里,从旁监督,遇到硬骨头还得他亲自上。 这桩大案惠安帝十分重视,所以一点纰漏都不能出,连七皇子都得事事亲力亲为。 阳都城里人心惶惶,大街上时不时就会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不是大理寺拿人,就是锦衣卫追捕。 一连持续将近一个月,案件终于有了突破进展,菜市口便热闹了起来,动不动就有人在那儿被砍头,血流成河。 沈岚岁只有睡前能看到陆行越的影子,有时候忙的她睡着了陆行越都没回来。 如此一直持续到了三月初。 这桩冤案总算了结,陆行越收尾善后。 七皇子因为表现出色,被惠安帝当朝夸了一通,太子差点没绷住脸色。 五皇子倒是笑着,只是那笑怎么看都不达眼底。 出门之后太子不等七皇子自己拂袖走了,七皇子也无奈,还是跟了上去。 五皇子看着两人的背影,微微一笑,老七倒是重情重义,可惜遇到这么个哥哥,迟早要被拖累死。 他转身看了眼在阳光下金碧辉煌的大殿,眸光一沉,转道去了贵妃的春华宫。 * “儿臣见过母妃。” “免礼,你过来瞧瞧。”贵妃屏退宫人,拿出一卷很有年头的书给他看。 五皇子疑惑地看了贵妃一眼,贵妃面色凝重,抬抬下巴,示意他自己看。 五皇子便小心地翻开了书页。 这竟然是一本颇为详细的起居注! 不仅包括了皇帝的言行、颁布的圣旨,甚至连皇帝宠幸了哪个妃子都记得一清二楚。 但这显然只是其中一卷,只记录了一个时期。 五皇子神情逐渐严肃,他翻回起居注的封面仔细看了看,愕然道:“这是仁宗的起居注?” 惠安帝往前数四代就是仁宗,仁宗在位期间励精图治,海晏河清,虽然没做出什么大功绩,但也算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是以民间对他赞誉颇多。 贵妃点点头,低声道:“这本理应被销毁了,但被人偷偷保存了下来,锁在藏书阁深处,知其存在的人寥寥无几,我找了几个老太监才找到。” 五皇子脑中的弦逐渐绷紧,浏览的速度不由得快了起来。 “……七月初九,帝秘幸舞姬连氏,后连氏孕有一子,生产时血崩,子无恙,排行六,养于德妃膝下。” 后面还有一行小字注释:“连氏非血崩而死,实乃其有外族血统,擅用巫蛊毒术,欲以此迷惑君主,帝大怒,鸩杀连氏,恶其子,迟迟未曾赐名,抹杀连氏一应记载。” “外族血统?”五皇子大惊,“难道——” 贵妃沉沉吐出一口气,蹙眉道:“仁宗晚期,皇子夺权,厮杀十分激烈,最后仁宗病逝,德妃扶持六皇子上位,那时已没多少人知道六皇子生母的事了,皆以为其是德妃宫中宫女所出,六皇子也知道若是暴露自己异族血统,必不能服众,便把这件事瞒了下来,还销毁了一切和连氏有关的证据。” “那他眼睛没有异常?”五皇子不解。 ------------ 第192章借刀杀人,太子疑心 贵妃道:“我问过太医了,太医说就算有异族血统也未必会在眼睛表现出来,也可能这一代没有,下一代就会有。” 说到这儿她顿了下,扯了扯唇,笑意不达眼底。 “那位有异族血统的顺宗即位后,孩子接连夭折,你以为都是意外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五皇子猛地打了个寒颤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问:“母妃的意思是,顺宗杀——” 贵妃点点头,“我从那老太监口中问出,他的师父曾服侍过顺宗,每当后宫有妃嫔要生产,顺宗就会让人提前备一碗迷药,妃嫔生下孩子立刻给她喂下,等孩子睁眼,若是瞳色有异,就告诉她生的是个死胎,实则悄悄拿出去弄死,若瞳色正常,就留下。” 五皇子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起居注,感觉自己拿了个烫手山药。 “所以那些瞳色有异的孩子都死了,留下的都是看起来正常的孩子,但实际上他们身体里还是有异族血统的,只是越来越稀薄,到了父皇这一代,基本没有再生出绿瞳的孩子?” 贵妃颔首,“毕竟已经过了四代了,血脉早就稀释的差不多,但,稀释不代表没有,陆行越就是那个特别的。” 她面色阴沉,咬牙道:“谁能想到他就那么正好继承了顺宗的血脉,生了一对绿瞳呢,也不知道他是幸还是不幸。” 若说幸,陆行越因为这双格格不入的绿瞳遭受了不少非议和排挤。 若说不幸,他又因为这对绿瞳逃过一劫,打消了她们的怀疑,这才得以顺利活到这么大。 贵妃想着想着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又咬紧了牙关,狠声道:“无论如何,陆行越是留不得了。” 不仅仅是忌惮他的家世和能力,单说他身份曝光,当年的事势必要被翻出来重查,若是查到她身上,荣国公和皇后都不会善罢甘休,她手伸的太长,惠安帝也不可能容她! 五皇子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攥紧了手,像努力攥住自己失而复得的权力。 他与贵妃对视一眼,沉声道:“现在需要借一把刀。” 贵妃哂笑,“忌惮陆行越的可不止我们,若是让人知道他有可能是皇子……” 五皇子眯起眼,若有所思,“儿子明白了。” * 三月二十,太子难得清闲下来,陪太子妃用膳,心腹忽然匆匆入内。 “殿下。”他看了眼太子妃,没说话。 太子妃会意,对太子道:“殿下去忙吧,臣妾自己用膳即可。” 太子迟疑地看了她一眼,摸了摸她的肚子温声道:“那你慢点吃,别急。” “好。”太子妃温柔笑笑,目送他离开。 太子带着心腹去了书房,不耐烦地问:“什么事非要这个时候说?” 心腹急切道:“十万火急的大事!” 太子见状坐了下来,指尖在桌面点了点,“说。” “暗卫的人不是一直盯着陆行越么?他们发现陆行越最近与秦望舒走得极近,经常在茶楼会面。” “秦望舒?”太子眯了眯眼,“见他做什么?” “属下也好奇,就让人盯着秦望舒,结果发现他在查一处别庄。” “别庄?谁的别庄?” 太子心里一动,身子微微前倾。 心腹低声道:“荣国公。” “哦?” 太子来了兴致,“陆行越让人查他老子?怎么想的?” 心腹摇摇头,“属下直觉这里面有事,想着或许能用这一点拿捏陆行越,可没想到,随着越查越深,属下发现,那别庄藏着大秘密!当年荣国公的妹妹陆宴宁,曾经在别庄住过一年,疑似在里面生了个孩子!” “你说什么?!” 太子猛地站了起来,失声惊呼,“孩子?” 他想到什么,眼睛骤然瞪大,“你的意思是——陆行越是陆宴宁的儿子?” 心腹点点头,“殿下不妨想想,若非如此,荣国公和荣国公夫人怎么可能生出一个绿瞳的儿子?” 太子沉默片刻,抚掌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陆行越竟然是个无媒苟合生下来的野种!” 这么多天堵的那口气一下子就通了,扬眉吐气也不过如此。 然而他笑了,心腹的表情反而更沉重。 太子慢慢收敛了笑意,“怎么?” 心腹咬咬牙,忽然跪了下来。 太子眼皮猛地一跳。 “属下让人沿着陆宴宁这条线查了一下,按照她怀孕的时间往前推,是在陛下去行宫的那段时间被突然送回来的,送回来之后就严加看守,没让人接近。” 心腹牙都要咬碎了,恨不能直接说,又不敢直接说。 太子别的时候糊涂,这时候倒是比谁都精。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心腹,“你再说一遍?什么意思?” 心腹叩首伏在地上豁出去地说:“当年陆宴宁曾入宫赴宴,是从皇后娘娘那儿离开的。” 太子倒退一步,广袖拂过笔筒,整个带倒了,毛笔“噼里啪啦”洒了一桌子。 “你胡说八道什么?这和母后有什么关系?”太子厉声反驳,“这件事不许再提!” 心腹:“……殿下,那陆行越身份不明,若是放任不管,来日有个万一,就来不及了!” “住口,孤叫你住口!”太子情绪忽然崩溃,抄起桌上的毛笔向着心腹砸去。 心腹没躲,任由毛笔砸在脸上身上,只跪在那儿沉默不语。 书房内一时间只剩太子急促的喘息。 半晌他像是耗尽了最后的力气,双手撑在桌面上弯下了腰,声音不稳地问:“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目前只有属下和几个负责探查的暗卫知道,不曾泄露分毫,请殿下指示。” 太子闭了闭眼,额角青筋抖动,良久才咬牙道:“查。继续查!孤不信皇室能生出绿眼睛的孽障!” 不信为什么还要查呢? 心腹心里这么想,却没敢说,叩首应下。 太子暗卫办事效率很高,在五皇子和贵妃有意推波助澜下,很快就查到了那本“起居注”。 看完之后太子整个人如遭雷劈,整整一日都没出书房门。 傍晚叫人抬酒来,他自己一人大醉一场,翌日下午才醒,醒来后他收拾收拾,终于说了一句有用的话:“去给明英侯府送话,孤要请侯爷吃酒。” ------------ 第193章酒楼相会,互相试探 陆行越收到太子的邀约,有些奇怪,但也很好奇太子这个时候约他是为了什么,便和沈岚岁说了一声,前去赴约。 太子阔气,大手一挥就包下了城中最贵的酒楼,把整个三楼都包下了,侍卫就在楼梯口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上来。 陆行越看到这阵仗眯了眯眼,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鸿门宴。 不过是与不是,还真不好说。 “侯爷请——” 侍卫带着他在三楼中间的雅间门口停下,随后头也不回地杵在一边,也没有开门的意思。 陆行越便自己动手,推开了门。 雅间很大,装潢精美贵气,角落里还有曲水流觞,对面摆着棋盘,另一侧的珠帘后有清瘦美人抱着琵琶轻轻弹奏,十足风雅。 然而太子请他来显然不是来玩的,他坐在中间的八仙桌旁,听到开门声抬头看来。 那眼神深沉淡漠还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看得陆行越浑身不舒坦。 陆行越盯着他的眉心,惊讶发现太子眉心的气彻底黑了,之前颜色还是掺半的,怎么忽然黑的这么纯粹? 而且以前还是能看到一丝紫气的,如今一点都没有了。 陆行越心里惊涛骇浪,面上不动声色,拱手行礼道:“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琵琶女手一停,看向太子,太子摆摆手:“下去。” “是。”琵琶女欠身从陆行越身侧走过,出去后带上了门。 门关的一瞬间,陆行越心跟着紧了紧。 太子沉默好一阵儿才道:“免礼,坐吧。” 陆行越起身走到他对面坐下。 “不知殿下请下官过来是有何事?” 太子皮笑肉不笑道:“孤不是说了,请你来吃酒,感谢你之前对老七的帮助,身为大哥,弟弟得人照顾,孤出面感谢一下,不是应该的么?” “是。” 陆行越没有反驳,看着桌上一动没动的大鱼大肉,也没什么胃口,反正他不着急,就等太子先按捺不住开口。 “来,别干坐着,先吃点东西。”太子拎起酒壶给他满上,陆行越制止道:“殿下折煞下官了,这种事还是下官自己来——” “哎——”太子避开他的手,笑着说:“倒杯酒而已,什么折煞不折煞的,难不成你不敢喝?怕孤在酒里下毒?” 陆行越:“……” 他对上太子的眼睛,即使他藏的很深,陆行越还是看出了一丝挑衅意味。 挑衅什么呢? 他么? 陆行越不明白太子又受了什么刺激,在这儿发哪门子疯。 但他不想和太子一般计较,他们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所以他移开手,让太子倒。 酒满了,太子端起自己那盏,举盏道:“这杯是孤替老七敬你的,之前你们从万关城回来孤就想请你吃酒了,但那个时候太忙,你们又累得不轻,要好好休息,孤就没有贸然打扰,今儿正好一并谢了。” 陆行越端起酒与他轻轻碰了一下,姿态放的还算恭敬。 太子面色稍霁,盯着陆行越,见他把酒都喝了,嘴角微勾。 再怎么能耐又如何,在他面前还不是得听话?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拿起筷子道:“这道鱼做的不错,远之尝尝?” 陆行越眉心一跳,远之?太子什么时候对他这么亲昵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行越扫了眼他浓黑的眉心,夹了一点鱼肉意思一下,随后拎起酒壶主动给太子倒酒,“殿下有话不妨直说,您请下官来,不仅仅是为了七殿下吧?若是如此,酒也喝过了,诏狱那边还有事,下官就先走了。” 陆行越倒完酒就要起身,太子果然沉不住气,声音微沉,“慢着——” “孤请你吃酒,你就这个态度?说走就走,你当孤是什么?” 陆行越转身看着太子,“下官不曾有半点不敬之心,倒是殿下,到底在忌惮什么?” 太子被戳中了心思,面色骤变。 半晌他冷笑一声,抚掌道:“好,好个陆三郎。” 他眯起眼问:“之前孤有意拉你一把,你百般推辞,如今却与老七走的甚近,何意?” 陆行越重新坐回去,正色道:“下官纯臣之心一直不曾变过,所谓与七殿下走得近更是无稽之谈,只是碰巧审理了一个案子而已。” “你们在万关城相互照应,是过命的交情,即便如此,你也未曾动摇过?”太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陆行越直视他的眼睛,笃定道:“未曾。” 太子唇边的笑意逐渐收敛。 两人相顾无言,沉默半晌,气氛慢慢凝固。 终于,太子端起酒盏大口灌了一口,嗤笑一声,“有没有人说过,你这性子和父皇还挺像的。” 陆行越心重重一跳。 太子说的是“父皇”,而不是陛下,是随口一说,还是故意试探? 他是知道了什么? 陆行越盯着太子,太子的目光也一刻不曾从他身上离开。 陆行越恍然大悟,看来是太子知道了什么,故意试探他,前面那些不过都是铺垫,想让他乱了阵脚,最后再问出这个,想让他露出破绽。 谁说太子蠢的,这不还是有脑子的么? 只是没用在正地方罢了。 他起身道:“殿下,下官如何能与陛下相提并论?此话日后莫要再提。” 见他似是有些恼,太子眯起眼斜睨着他,“此处就你我二人,怕什么?难不成你怕孤把这话说给父皇听?” 他自嘲一笑道:“若是真说了,父皇怕是会很高兴吧?毕竟很多时候在他眼里,我们这些儿子还不如你用的顺手。” 陆行越袖中的手缓缓攥紧。 太子叹息一声道:“若你生在帝王家,还有我们什么事儿?” “殿下!” 陆行越打断他,厉色道:“殿下,你醉了!这些话若是让陛下听见,不知该有多伤心失望。下官今日只当没来过。” 他拂袖而去,到门口又顿住了脚,侧过脸沉声道:“下官就是下官,不是皇子,也永远不可能是皇子。” 说完他推门而出,没再回头。 太子坐在原地,闭了闭眼,“是么?” ------------ 第194章起了杀心,兄弟反目 陆行越回府直奔书房而去,叫了周全和穆朗,让他们去查太子最近都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尤其是别庄那边,派人看住了,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沈岚岁进门的时候两人正好出去,见他们行色匆匆,她也没多问。 她端着新熬的汤进了书房,却见陆行越站在窗前,面色沉凝。 “出什么事了?不是去和太子吃酒,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陆行越听到她的声音,转过头来,神情稍缓,迟疑片刻还是没把太子说的那些话说出来。 他现在自己还没查清楚呢,说了也没用,只会徒增烦恼。 岚岁跟着他成天提心吊胆,都没怎么开心过,还是暂时不说了。 他从书案后出来,接过沈岚岁手里的汤碗放在桌上,转身抱住了沈岚岁,深深地吸了一口。 沈岚岁忍俊不禁,“你吸猫呢?” 陆行越俯身把人紧紧地抱在怀里,香香软软的,瞬间抚平了他所有躁动。 他低声道:“没什么,本来以为太子能说出什么花,没想到还是老一套,没劲,我就先回来了。” 沈岚岁挑眉,“他这么轻易就放你走?” 陆行越失笑,“他想拦我也得师出有名,没道理拦我做什么?” “也是。”沈岚岁没有多想,拍了拍他的手道:“厨房刚炖的排骨汤,味道很鲜,正好你也没怎么吃,趁热尝尝?” 陆行越抱着她不放,他坐在圈椅上,让沈岚岁坐在自己怀里。 他端起碗拿勺子舀了一点,吹了吹喂到沈岚岁嘴边,“夫人先喝。” 沈岚岁也没客气,喝了一口后点点头,“真好喝。” 陆行越偏过头笑着看她,另一只手捏了捏她的腰,半晌后喟叹道:“夫人太瘦了,一只手都能掐住,多吃点,长点肉才好。” “这段时间不是忙么?主要是在万关城瘦的,比起刚回来那阵,已经胖了一圈了。” 沈岚岁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我感觉肚子比之前肉多了不少。” 陆行越摇摇头,“还是瘦。” 他看着沈岚岁尚带着几分稚气的侧脸,心里柔软的简直要化作一捧春水。 无声叹息,他环住沈岚岁的腰想,等他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再告诉她,这段时间,就让她好好休息一下吧。 两人分了那一碗排骨汤后沈岚岁就有点困,坐在那儿一个劲点头,陆行越干脆把人抱回卧房,把人放在软榻上,放下窗子,阳光落下来暖洋洋的也不会冷。 “睡吧。” 陆行越替她掖好毯子,低声对观春道:“让夫人睡,有事去书房找我,别打扰她,如果下午夫人还没醒再叫她,免得睡多了晚上睡不着。” 主子和和美美,做丫鬟的也高兴,观春笑着应下。 * 第二日早朝,惠安帝把之前锦衣卫办的几桩大案都说了一遍,又当众夸了陆行越一通,说生子当生陆远之。 此言一出,群臣皆羡慕地看向荣国公,五皇子笑得意味深长,太子完全笑不出来。 他深深地看了荣国公一眼,惊觉陆行越其实和荣国公没多少相似之处,那轮廓其实更像惠安帝,只是没多少人能直视圣颜,所以从没人发现这一点。 而他心里存了疑,越看越觉得像。 散朝的时候他心不在焉,差点从台阶摔下去,还是五皇子扶了他一把,问:“皇兄没事吧?怎么这么不小心?” 太子惊魂未定,诧异地看他一眼,“老五?” 五皇子挑眉,“大哥看到是臣弟很惊讶?” 他往后看了一眼,意有所指地说:“七弟离得还远呢,正在和阁老说话,赶不过来。” 太子心里本就有疙瘩,此时见七皇子和阁老在远处不知说些什么,越发觉得刺眼,阁老是也欣赏七弟么? 五皇子觑着他的表情,心下好笑。 “多谢。”太子语气沉沉。 五皇子摇摇头,“举手之劳罢了,不过皇兄还是小心些,大嫂正怀着身孕呢,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她和孩子怎么办?” 不等太子说话,五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凡事多为自己和孩子想想,有些事,你不争不抢,不代表别人也和你一样,别等到一无所有再后悔。” 太子悚然一惊,瞪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五皇子无辜地眨眨眼,“没什么意思,只是臣弟向来拿皇兄当对手,可不想对手轻易换人。” 说完他挣脱太子的手,施施然道:“臣弟告辞。” 他拂袖扬长而去,太子站在原地,浑身冰凉。 正好七皇子走了过来,拍了下他的肩说:“大哥,你刚才在和谁说话?正好,你不走的话,咱们一起去给母后请安吧?” 太子忽然一抖,下意识用力拨开了七皇子的手,在他愕然的目光中漠然道:“你自己去,孤还有事。” 七皇子茫然地看着他,太子却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身快步离开。 他不明白太子怎么了,太子却一清二楚,他现在已经无法平常心对待自己这个弟弟了。 而且不止他,他还有一个流落在外的弟弟,两人若是联手,他的地位岌岌可危。 迎着刺眼的日光,太子终于下定了决心。 * 太子回去后没见太子妃,召了自己的心腹在书房里待了一下午,最后出来的时候脸上已经看不出分毫情绪。 晚上就寝前,太子对太子妃道:“听说灵山寺的桃花开了,你不是很喜欢那儿的风景么?改天让容昭陪你一起去吧?” 太子妃枕着太子的手臂,闻言微微侧过头看他,“臣妾正有此意,但臣妾担心孩子月份还小,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太子沉吟片刻,低声道:“容昭素来与明英侯夫人交好,届时让容昭请她一起去,有她在你可能放心?” 沈岚岁的厉害太子妃上次就领教过了,她笑着答应下来,“说是有陆夫人陪着,那再好不过了,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答应?” “让容昭去说,多半会答应的。” 太子摸了摸太子妃的头发,语气温柔。 太子妃没看到他的眼睛,不知那温柔背后的杀意,欣喜地答应下来。 ------------ 第195章出门上香,是下下签 太子妃和容昭说了出门上香的事,容昭一口答应下来,成天在宫里待着真的很闷,此时春光正好,出门踏青再合适不过。 至于沈岚岁那边,她亲自跑了一趟,和沈岚岁说了这件事。 沈岚岁没有立刻答应,晚上和陆行越商量了一下,陆行越原本还有些顾虑,但听到说太子妃也在,稍稍放下心来。 “想去就去吧,在家闷着也没什么意思,听说灵山寺的桃花是一绝,春来花开满山,不看可惜。” 陆行越亲了亲沈岚岁的发顶,“去玩玩也好。” “那你呢?”沈岚岁问。 “我那天有事,若是能早点结束,我就去接你。” “好。” 沈岚岁笑着和他拉钩,“你要是不忙,我们还可以在灵山寺住一晚,我听说灵山寺的素斋也很好吃。” “好,都听夫人的。” * 沈岚岁给容昭送信,答应下来,于是在四月初三这天,太子妃、容昭和沈岚岁一起出了城。 三人各自乘了一辆马车,沈岚岁掀开车帘看了一路的风景。 古代的山水没有污染,清秀极了,怎么都看不够,拂面的清风仿佛都带着淡淡的甜味。 出来玩眼界开阔,心境也开阔了不少,沈岚岁和观春说:“日后可以常来,夏天的时候这边应该很凉快。” 观春笑着说:“侯爷那么喜欢夫人,夫人想什么时候来都行,他肯定会答应的。” 沈岚岁笑着瞥她一眼。 灵山寺在阳都西面,乘马车要两个时辰,还是挺远的,中间沈岚岁在马车睡了过去,到地方的时候还是赏夏叫她才醒。 一睁眼,都晌午了。 沈岚岁打了个哈欠,观春随口道:“感觉夫人最近很嗜睡,总容易犯困,是春困么?” 赏夏点点头,“别说夫人了,你不也一样,前天煮汤的时候眼睛都要闭上了,若不是我正好看见捞你一把,你都栽锅里了。” 沈岚岁忍俊不禁,“日后可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厨房了,太危险了。” 观春脸一红,赶紧转移话题,“哎呀,太子妃娘娘下马车了,夫人咱们也走吧?” 沈岚岁没再打趣她,赶紧提着裙摆下去了。 晌午阳光热烈,很是暖和,太子妃去了披风,穿着单薄的春衫。 容昭火气旺,穿的更轻薄一些,外罩淡粉色纱衣,广袖上绣着大朵的金丝牡丹,栩栩如生,漂亮极了。 沈岚岁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她上前一步,走在太子妃另一边,三人并肩而立,美的各有千秋。 侍卫和丫鬟紧随其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寺门而去。 灵山寺依山而建,从山脚下到寺门,就有一大段长阶。 容昭担心太子妃的身子,低声道:“嫂子能走动么?走不动让轿夫抬上去吧。” “这点路没关系的,等走不动了再让轿夫来,我不会勉强的,放心。” 容昭点点头,“行,那咱们先上去。” 春回大地,万物复苏,正是踏青祈福好时节,灵山寺人声鼎沸,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沈岚岁走在太子妃身边不着痕迹地把她和人群隔开,侍卫一开始跟在后面,结果见人太多,直接把三人护在中间,他们在前开路。 太子妃没有刻意表露身份,也没隐藏,侍卫穿着统一的衣服佩着刀,一看便知中间那三人非富即贵,百姓们见到了纷纷避让,很快前面就空出了一大截,他们前进的速度快了不少。 进了灵山寺的大门,扑面而来是一股浓郁的檀香味,正中央的空地上摆着一大个青铜香炉,里面插着儿臂粗细的香,周围又密密麻麻地插了一堆小香,烟雾汇聚在一起,袅袅腾空,难怪味道那么浓。 香炉前摆着三个蒲团都跪着人,正虔诚地叩首,后面紧跟着排起了长龙。 沈岚岁被这场景震撼到了。 她前世没什么信仰,也没去过佛寺,毕竟末世人活着都很难了,谁会想到去给佛上香? 所以看到百姓们如此虔诚地把心愿寄托于神佛,她感到十分惊奇。 太子妃提前打过招呼,直接带着容昭和沈岚岁去了大殿。 大殿里金塑佛身,乍一看满室华光,肃穆威严。 主持和方丈亲自来迎,和太子妃聊了起来。 小和尚们出去守着,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等聊够了,太子妃对容昭和沈岚岁道:“你们求签么?” 沈岚岁摇摇头,容昭思量片刻道:“求。” 沈岚岁便转去上香了。 小弟子递给她三炷香,她跪在新换的蒲团上,仰头看着慈眉善目的大佛。 求佛求签皆是因为心有所牵,或为情或为利或为人。 而她这三样都有了,没什么好求的。 初来这个世界她想的是离开国公府好好活下去,现在她却是心甘情愿地为一人留下来。 但她原本的想法并未改变,她依然想好好活下去,生命珍贵,来之不易,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沈岚岁笑了下,对着佛像叩首,起身把香插进了香炉里。 小弟子好奇地问:“施主无所求么?” 沈岚岁颔首,“小事不必求,大事求无用,且行且看吧。” 小弟子一愣,随即笑了起来,“阿弥陀佛,施主有大智慧。” 上完香沈岚岁退到一边看着太子妃和容昭。 两人各求了一支签,正等着主持解签。 主持先看了容昭的签,沉吟片刻道:“阿弥陀佛,是上签,施主所念之事终得圆满,只是其中少不得波折。” 容昭先是一喜,随即又蹙起了眉,“波折是指?” 主持说:“天机不可泄露,施主从心而为便是。” 说完他又看向了太子妃的签,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连沈岚岁都跟着提起了心。 太子妃忍不住追问:“主持,本宫这签如何?” 主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是下下签。” 太子妃面色骤然一凝。 沈岚岁挑眉,下下签,啧,糟心啊。 主持摇摇头道:“此签并非验证施主,你是为身边人求的?” 太子妃抿唇点了点头。 主持叹息道:“那施主回去之后劝劝他,凡事莫钻牛角尖,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第196章挂红布条,心诚则灵 从大殿出来,太子妃就一直心事重重,容昭看在眼里,却又不好开口劝,毕竟她求的是上签,此时开口,怕是会被当做站着说话不腰疼。 她看向沈岚岁,沈岚岁也没法子,她不信这些,听着都难受,别说本来就信这个的太子妃了。 她就说没事别求签,求个下下签,可太难受了。 “听说后山桃花开的正好,咱们不是来看花的么?去后山瞧瞧吧?” 她生硬地转移了话题,太子妃扯唇一笑,“对,说好了来看花的,走吧。” 沈岚岁与容昭对视一眼,稍稍放下了心。 看看美景,多少能消解一些负面情绪。 容昭挽着太子妃的手,劝道:“后山路远,嫂子还是乘轿辇上去吧,别动了胎气,也叫我小侄子小侄女好好的看看风景?” 到底还是母性占了上风,提到孩子太子妃的心情明显好了不少,浅浅一笑道:“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呢。” “生男生女我不都是姑姑么?”容昭笑着轻轻摸了下太子妃的小腹,“好孩子,等你出生了,姑姑送你份大礼。” 沈岚岁在一边看着,也跟着笑了起来。 “在期待中出生的孩子,一定会很幸福的。” 太子妃颔首,眉眼间皆是笑意,“借夫人吉言了。” * 三人乘轿辇到了后山,此时后山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太子妃没让人清场,大家都是冲着桃花来的,何苦坏了人家的兴致? 桃花是景,人又何尝不是? 于是三人便在边上下了轿辇,缓步走入桃林深处。 满山桃花盛放,抬眼望去,像一片漫无边际的粉白的云,清风拂过,落英缤纷,美的像一场梦。 有人在桃树下吹笛,有人和声而舞,好一幅春日盛景。 沈岚岁看着看着不由得痴了,身边的太子妃和容昭也是一样的反应。 美景果然能让人短暂的忘却烦恼。 三人边走边看,渐渐走远了,太子妃让她们随便,不用总跟着她。 太子妃身边跟着侍从和丫鬟,倒也不担心会出事,沈岚岁看了一眼没放在心上。 观春和赏夏慢一步过来,观春啧啧称奇,“夫人,这儿好美啊!” “那边有卖平安符的,还有许愿的,夫人要去看看么?” 赏夏指着另一边围满了人的摊位问。 沈岚岁想了想说:“走,去看看。” 虽然不信这些,但来都来了,留个纪念也好。 三人凑过去,一人买了一枚平安符,又拿了许愿用的红布条,观春和赏夏都有自己所求,拿着笔写的很快,写完就找了个高高的树枝挂了起来。 挂的时候观春个子不够高,差点够不到,最后还是让赏夏抱着她挂的。 沈岚岁在边上笑得不行,眼泪都快出来了。 观春幽怨地看着她:“夫人你别笑了,你不写点什么吗?” 沈岚岁握着红布想了想,最后只写了八个字,“所牵所挂,平安喜乐。” 写完她挑了最粗的树枝挂了上去。 观春打量片刻,迟疑道:“这么低,夫人不怕神明看不到么?” 沈岚岁莞尔,“心诚则灵。” 挂了红布条之后,沈岚岁就准备找个地方坐一会儿休息一下。 这个时代不方便的一点就是没有相机,不能把这美景拍下来,她只能多看看了。 观春和赏夏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又铺上了帕子,才让她坐下。 沈岚岁捶了捶自己的腰说:“我是不是年纪大了,现在腰怎么这么容易酸?” 赏夏被逗笑了,“夫人你才多大啊,哪里上了年纪?” 观春:“就是。” 沈岚岁笑笑,“我就那么一说。” “说什么呢?”容昭转了一圈过来了,额头沁出一层薄汗。 沈岚岁好奇地看着她,“你怎么这么热?” 容昭笑着说:“我刚才看见一只好漂亮的蝴蝶,结果我一过去它就飞了,飞一会儿又停,我们就一个飞一个追,跑了半天。” “现在想想我真是傻,追它干什么?” 沈岚岁忍俊不禁,“看来真是在宫里憋坏了。” 容昭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谁说不是呢,宫里的蝴蝶也好看,但就是差了点意思。” 她左右看看,“对了,你看到大嫂了么?” 沈岚岁摇摇头,“应该也快来和我们汇合了,她心情不好,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果然,小半个时辰后太子妃主动来和她们汇合了,面上看不出什么,但妆容明显有一点变化,显然是重新上的,眼里也有点红。 沈岚岁和容昭对视一眼,默契的什么都没问。 三人碰头后去事先定下的禅房休息,顺便尝尝灵山寺的素斋。 灵山寺的素斋做的确实很香,可能是为了招待她们这些香客,有些素菜做的很像肉,但比肉更清爽,好吃的让人停不下来。 沈岚岁多吃了半碗饭,意犹未尽道:“果然高手在民间,我都想问问做菜的师父,怎么能做的这么好吃的?” 容昭优雅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擦了擦嘴道:“应该不会告诉你的,毕竟这是人家的招牌,灵山寺就靠这个招揽香客呢,若是随便传了出去,灵山寺的香客得少一半。” 沈岚岁一想也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吃过饭后三人各自一间禅房休息。 观春和赏夏在门外守着,沈岚岁不忍心,下午这个时间正是热的时候,她们跟着跑上跑下也辛苦了,总不能一直让她们站着。 正好禅房里有榻,沈岚岁就让两人在榻上休息一会儿,躺或坐都行。 反正禅房外守卫森严,一般人都不能靠近,没什么危险。 于是主仆三人都在禅房里休息,吃饱了犯困,没一会儿三人就都睡了过去。 午后日光温暖,幽香浮动,四周一片寂静。 忽然,有什么东西落在院子里,发出了细微的声响,紧接着一根竹筒悄悄地捅破了窗纸探了进来。 白烟缓缓从竹筒里飘了出来,很快扩散到禅房的每一个角落。 沈岚岁无知无觉,彻底陷入了沉睡。 一盏茶的时间后,禅房门忽然被人推开,阳光从后面投落,地上立刻多了几道影子。 ------------ 第197章岁岁被掳,公主发怒 “都放倒了?” “肯定,那么重的迷药,二十头牛都该放倒了!” “别废话,快点把人带走,小心被隔壁院子的发现了。” 三个黑衣人冲进来,目标明确,直奔床去,沈岚岁沉沉睡着,不知即将要面临怎样的危险。 黑衣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绳子,三两下就把沈岚岁绑了起来,又往她嘴里塞了布团,随后一把将人扛起来就走。 剩下的两人紧随其后,走到门口的时候,其中一人问:“要不要把这两个解决了?” “主子没下令,别节外生枝,走!” 黑衣人出了门,直接跃上屋顶,扛着沈岚岁飞檐走壁,到了附近的一处空禅房才落下来。 院子里站着几个和尚打扮的人,见他们回来了开门见山道:“衣服准备好了,你们快换上。” “是。” 院里还停着一顶小轿,几人合力把沈岚岁塞进小轿里,不放心,又在她后颈来了一下,确定她醒不过来,这才放下轿帘。 三个黑衣人换下劲装,摇身一变成了三个和尚。 几人对视一眼,自觉地一人一边抬起轿子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另一侧太子妃禅房门口的侍卫往这边看了一眼,见是几个和尚抬着轿子就收回了视线。 灵山寺禅房住的人不少,很多夫人小姐不愿意走路,都是这些和尚负责抬轿,见怪不怪了。 和尚们抬着轿子往外走,没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 * 一个时辰后,容昭从睡梦中醒来,拾掇一番后先去找了沈岚岁,结果进了院子发现院里一个人都没有,她疑惑地敲了敲门,“岚岁?” “你醒了么?我们该走了。” 没人回应。 容昭疑惑道:“睡这么沉么?” 她看了眼天色,再不起来回到阳都得晚上了。 她干脆推开门,“我进来了!” 屋内还是没人回应。 她快步入内,往床上一看,什么都没有,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边。 容昭一惊,“岚岁?”她紧张地环顾四周,见观春和赏夏歪在榻上,赶紧上前拍了拍她们的脸,“醒醒——” 两人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容昭面色大变,赶紧伸手探了探两人的鼻息,幸好还是活着的。 “来人,快来人——” 门口守着的侍女进来,“公主怎么了?” 容昭急道:“快去找太子妃,告诉她陆夫人出事了!” “是!”侍女心中一凛,赶紧去了。 容昭怎么都叫不醒观春两人,干脆抄起一边的水壶,里面的水早就凉了,她直接浇在两人脸上,两人憋住了气,没一会儿观春就咳了一声,猛地睁开了眼。 赏夏紧随其后,两人呛的不轻,剧烈地咳了起来。 “怎么了?” “哪来的水啊?” 观春抹了把脸,却见容昭站在她身前,面色冷沉。 观春一愣,“公主?” “你们现在什么感觉?”容昭问。 观春摇摇头,“感觉身上没什么力气,头也晕。” 容昭心里“咯噔”一声,喃喃道:“完了。” 赏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转头看往床那边,惊呼一声:“夫人呢?” “不见了。”容昭问:“你们睡觉前,岚岁一直在床上么?” 赏夏大惊,“是啊,我们看着夫人睡了才想着眯一会儿的,怎么会不见了?” “来不及说了,我叫人去找大夫了,你们在这儿等着,没有我的命令哪儿也不许去,明白么?” 容昭到底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公主,第一时间冷静下来,命人立刻全山搜寻沈岚岁的下落,但不能惊动百姓。 太子妃得到消息第一时间赶来,“我已经让方丈带人一起去找了,先等他们的消息,如果半个时辰后还没找到人,立刻给阳都传信。” 容昭按了按眉心,“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她咬紧牙关,狠声道:“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若本宫知道是谁做的,非扒他们一层皮不可!” * 陆行越带着一身血气从诏狱出来,见到阳光被晃了一下,不由得闭了闭眼,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起来。 下台阶的时候他有一瞬间的恍惚,最后一级直接踉跄着踩空了,边上的周全赶紧拉了他一把,“主子,你怎么了?” 陆行越皱了皱眉,没有立刻回答,站稳之后他抬头看了看,心里忽然一慌。 他问周全,“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周全迟疑着道:“未时了吧?” 陆行越喃喃道:“那应该快回来了……” 他拿出帕子擦了擦手边沾上的血,“去,告诉他们我不回去了,再让人准备一匹快马。” “主子要去接夫人么?” “嗯。” 陆行越快步往外走,结果刚走出大门,就见穆朗匆匆而来,手里捏着一封信,脸色比诏狱里刚上过刑的囚犯还难看。 陆行越心一沉,甚至对穆朗的靠近产生了抗拒。 周全不知他心中所想,问:“你怎么来了?拿的什么?” 穆朗不答,“扑通”一下在陆行越身前跪下了,咬牙道:“主子,有人往侯府射了支箭,箭上插着这封信,属下怕有急事擅作主张看了一眼,信上说夫人在他们手里,让侯爷一个人前去换人。” “什么?!”周全大惊失色,正准备拿过信,陆行越先他一步,一把抓过信打开看了起来。 “卧云山顶,请明英侯一个人来,给你两个时辰,太阳落山之前还没看到你的话,令夫人的头颅今晚就会送到侯府门口,你要是敢带别人,砍下的就不止令夫人的头了。” 陆行越攥紧了信纸,骨节泛白。 周全也看到了,一跺脚破口大骂:“他娘的吓唬谁呢?夫人可是和太子妃她们一起出的门,怎么可能被掳走?” 穆朗从怀里摸出一枚耳环,“这是随箭射来的,是夫人今早出门时戴的……” 陆行越瞳孔剧颤。 周全瞬间闭上了嘴。 “主子,现在怎么办?” 穆朗担忧地问:“看样子对方就是冲主子来的。” “备马!”陆行越拿过耳环,装进袖袋里,脸色瞬间恢复了平静。 可这样的他更让人害怕。 侯爷对夫人多重视,他们都看在眼里,夫人被人劫走他怎么可能不急不气?他此时越平静,爆发的时候就越可怕。 周全劝道:“主子你冷静,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想做什么,你就这么去了,不是自投罗网?” ------------ 第198章处境堪忧,到底是谁 “无非是想要我的命,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让人惦记的?” 陆行越脚步不停,几乎走出了残影,周全在后面追,“既然如此就更该冷静了,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卧云山上危机四伏,主子一个人去,那就是羊入虎口,到时候别夫人没救出来,你又搭进去了!” 不知道哪个字刺激到了陆行越的神经,他脚步骤然一停,眸光阴冷地看了他一眼,“你现在就去查,太子今日都做了些什么。” “啊?”周全一懵,不等他开口,陆行越已经走出老远。 穆朗起身拍了下他的肩膀,“还不赶紧去!我去叫兄弟!” 陆行越走出大门,慢慢冷静下来,暴虐的情绪逐渐褪去,理智重新回笼,他对追上来的穆朗道:“去把暗卫都叫来,随我一起往卧云山去,我先上去,你们等我信号。” “是!”穆朗应下。 陆行越沉默片刻又道:“拿着我的令牌去请梁将军帮忙。” 说着他解下腰间令牌扔给了穆朗。 穆朗接过不解地问:“主子为何不请五色营的宋将军?” 五色营是护城军,人极多,更方便。 陆行越摇摇头,“信不过。” 不等穆朗再问,有人牵着马过来,陆行越翻身上马,一拉缰绳,“驾——” 骏马如流星,疾驰而去。 岁岁,等我! “驾!”陆行越一甩马鞭,骏马嘶鸣一声,撒开了跑,路人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穆朗攥紧了手里的令牌,赶紧去找人。 * “怎么样,消息送到了么?” “送到了,接下来就看大鱼上不上钩了。” “不是说这位夫人很得他的喜爱么?伉俪情深,好生让人羡慕,就是不知道命和夫人比起来哪个更重要?” 沈岚岁迷迷糊糊听到几个男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像隔了一层水,声音很沉很闷,听不分明。 不对,哪儿来的男人? 什么大鱼,什么伉俪情深?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她直觉危险,没有睁眼,也没发出一点动静。 那边的男人也没发觉,还自顾自地在说话。 “那要是他真的放弃了这个夫人,不来了怎么办?” “不来好办,直接杀了她送去侯府,再把他抛弃妻子的事宣扬出去,闹得越大越好,到时候全天下都知道他是个薄情寡义的废物,国公府不抛弃他,他也没有往上爬的可能了。” “原来如此,主子真是好算计。” 沈岚岁:“???” 好家伙,你们比毒蛇还毒! 她闭着眼感受了一下,后颈好痛,这是她睡着了又给了她一下? 但很快她又在身体里发现了迷药的痕迹。 她暗暗心惊,这群人还做了双重保险,看来准备很充分,难怪她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被绑了。 时间紧迫,她赶紧用异能让自己恢复到最好的状态。 随后她轻轻动了下,发现自己的双手和双脚被绑住了,她现在正躺在不知道什么地方。身下有点凉。 “人醒没醒?” 有人走近她问了一句。 沈岚岁立刻放松了身体,装作睡得很熟的样子。 旁边有人道:“哪那么快醒?下了那么多迷药,又打了一下,她这身娇体弱的,不得睡到晚上?” “也是。” 那人半道拐个弯,走了。 沈岚岁稍稍松了口气。 她在脑中快速地捋了一遍信息,听他们的意思,现在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肯定不在灵山寺。 那容昭她们现在应该发现她失踪了,肯定在派人找她。 这群人不抓太子妃和容昭,专门抓她,刚才说的那些分明也是针对陆行越的。 所以是谁? 能不惊动任何人把她从灵山寺带走,身手一定很不错且训练有素,这是其一。 其二,这些人事先知道她们要来,所以准备才如此充分,但她们的行踪除了身边亲近之人,其他人怎么会知道?要么是身边出了叛徒,要么是有人暗中盯着她。 不过叛徒若是她身边人,下手机会有很多,大可不必等到现在。 问题多半出在太子妃和容昭那边,但若是能把眼线安插到太子妃和公主身边,对方的势力更是不容小觑。 其三,这人和陆行越有仇,或者说陆行越威胁到他了,所以必须除掉陆行越。 如此一来范围就很小了。 左不过是上面那几位。 沈岚岁脑中闪过了太子和五皇子的脸。 不知道为什么,她直觉和这两人有关系,前几日太子才约陆行越吃酒,那一日陆行越回来感觉兴致就不太高,早知道追问到底就好了。 也不知道他们的信送出去多久了,陆行越接到信得急成什么样? 沈岚岁心急如焚。 他若是来了,必然有一场恶战,对方要他的命,周围肯定埋伏了不少人。 她在他们手里,陆行越处处受制于人,太危险了。 心念电转,沈岚岁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搞不好他们两个今天都得折在这儿。 她试探着哼了一声,睁开眼睛,“观春……” “呦,醒了?” “这么快?你们不是说那迷药药效很强么?” “你忘了她什么身份,她可是神医,迷药对她来说效果不大吧?得亏准备的够多。” 几个男人七嘴八舌地围了上来。 沈岚岁故作惊慌地问:“你们是谁?!这是哪儿?” 她趁机观察周围的情况,发现自己是在一座破庙里,她在东面的墙角,破庙中间是一座斑驳的佛像,看样子已经废弃很多很多年了,佛像前的供桌上落了厚厚一层灰,歪歪扭扭地放着个香炉。 一群黑衣人站在供桌前,听到动静正往她这边走,粗略一扫,有七八人。 门口还有,往里探头看了一眼。 再往外不可估量。 沈岚岁又往墙角缩了缩,“你们,你们要做什么?” 几个黑衣人对视一眼,几个人里最壮实的那个上前一步,蹲下身来看着她,轻轻一笑,“你老老实实的,我们自然不会做什么,但你若是不听话——” 他话音未落,后面的黑衣人纷纷拔出了刀。 沈岚岁心下一沉,这回是真的糟糕。(本章完) ------------ 第199章坐以待毙,拼死一搏 估计是觉得她手无缚鸡之力没什么威胁,那黑衣人威胁了她两句就带人出去了,破庙里就剩三个人看着她。 然而三个人手里的刀就没收回去过。 沈岚岁抿紧了唇,视线落在破庙门口,门早就坏了,什么都遮不住,阳光从门上的破洞落下,明显黯淡了不少。 现在应该是傍晚了。 旁边的两扇窗户紧紧闭着,但并不严实,透过窗棂能看到外面茂密的树枝。 她应该还是在山林中。 但不是灵山寺的山林,灵山寺不可能有这么一座破庙。 如果离得近的话,陆行越应该快到了。 “看什么看,你不可能逃出去的,别动什么歪心思。” 其中一个黑衣人见她一直盯着窗户看,忍不住讥笑一声。 沈岚岁害怕地靠着墙角,低声说:“我没想逃,我就是,就是有点渴,你们能给我口水喝么?” “喝水?哈?” 黑衣人像听到了什么笑话,和另外两人对视一眼,一齐笑了起来。 “你是真搞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我们绑你来可不是请你来做客的,想喝水,去黄泉路上喝吧。” 沈岚岁眼圈瞬间红了,“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钱还是要权?钱我有很多,但权我做不了主。” 黑衣人蒙着脸,只露出一对三角眼,里面满是杀意,“告诉你也无妨,我们不为什么,就只是想要陆行越的命,他不是喜欢你么?你最好祈祷他能来,两个时辰马上就要到了,他要是不来,呵——” 他虽然没说完,但沈岚岁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她抖了一下,赶紧低了下头,像是吓得不轻。 “他不会来的,他不会为了我来的。” “那咱们就走着瞧。”黑衣人说完就转身走了。 沈岚岁低头看着自己脚下,脑子疯狂转动,眼下破庙里有三个人,他们都有刀,她被绑着手脚,只有任人宰割的份。 而且他们的警惕性都很高,把人支开的可能不大。 除非他们主动出去。 若是陆行越来了,他们没准会离开。 那个时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但成功的几率也不大。 除非…… 除非她假死脱身。 她有异能,只要还剩一口气,就能把自己救回来。 她死了,那些人要么拿她的尸体去糊弄陆行越,要么把她扔在破庙里不管。 如此她逃脱的机会更大一些。 沈岚岁心里有了计划,下意识看向黑衣人手中的刀。 外面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刺耳的哨响。 沈岚岁心猛地一跳,那些黑衣人的反应比她还大,很快之前说话那人就笑着睨了她一眼,“谁说他不会来的,你瞧,这不就到了?” 沈岚岁咬紧了牙,“你们敢威胁朝廷命官,朝廷不会放过你们的。” “哼,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黑衣人说完就转了回去,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 旁边的两人推门出去问了一声,“是一个人来的么?” 远远的有人喊了一声,“他一个人上山了,快,杀了他!” 外面树影摇动,一道道黑影飞身而起,纷纷往山下去。 沈岚岁大惊,一个人? 陆行越一个人?!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趁着那两人没回来,沈岚岁挣扎着站了起来,脚被绑在一起,起来的时候没站稳,她差点面朝下摔下去。 “别动!” 黑衣人听到动静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沈岚岁不听,一蹦一蹦地往前去,明明很紧张的时刻,却被她的动作弄得有些滑稽。 黑衣人提刀架在她的脖子上,恐吓道:“你再往前一步,刀剑无眼,我可——” “嗤——” 沈岚岁等的就是这一刻,她一把抓住刀身,仰起脖子撞上去用力一划。 那一刻真的很痛很痛,刀刃的凉和血的热混在一起,让沈岚岁有种如在梦中的感觉,但很快,腥甜的血液倒灌,她被呛的说不出话来,瞪着黑衣人只能发出一些气音。 黑衣人愕然地看着她,“你……” 他怎么也没想到沈岚岁有勇气自杀。 沈岚岁冲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手无力地垂下,身子没了支撑,缓缓摔倒在地。 她瞪着眼睛意识有些模糊,感觉生命在飞速流逝,这一刻她忽然想到陆行越被困在山壁里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种感觉? 千钧一发之际,她调动异能护住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黑衣人赶紧上前想查看她的情况。 沈岚岁眼皮慢慢合上,头一歪,屏住了呼吸。 黑衣人伸手一探她的鼻息,进气出气都没有了,脖子上血口很深,正常人根本活不了。 他也就没再探沈岚岁的脉搏,反正除掉陆行越后她也得死,现在也不过是提前了一点,没什么区别。 黑衣人惊慌一阵后很快就恢复了冷静,低声道:“倒是个烈性的,可惜跟错了人。” 说完他扔下沈岚岁不管,出去了。 他们太自大太自信太小瞧沈岚岁了,仗着自己武功高强,以为沈岚岁是个弱女子,对她没有多少防备,而这一点疏忽,就成了沈岚岁的生机。 他前脚出去,后脚沈岚岁就用异能修复了脖子上的伤口。 濒死状态下异能修复的速度慢了点,但好歹性命保住了。 她躺在那吐了好几口血,把呛到肺里的血都用异能逼了出来。 门口的人问:“你怎么出来了?” “里面那个死了。” “什么?死了?你杀的?” “她自己撞上来抢我的刀,干脆利落地抹了脖,伤口很深,已经没气了。” 门口的人不由得唏嘘,“罢了,反正迟早要死,不用管了,咱们正好去会一会陆行越,谁能砍下他的头,回去主子重重有赏!” “走!”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沈岚岁猛地坐起来大口大口喘气。 可算走了,她差点憋死。 她仰头透过门缝看了看,人确实已经走了,一个都没留下。 也不知道该说他们心太大还是杀陆行越的决心太坚定。 她刚才抓黑衣人的刀时用了点巧劲,让刀刃从绳子上划过,刀是好刀,就那么一下,就在绳子上划出了个口子。 她咬紧牙关用力一挣,绳子猛地断开。 来不及擦自己身上的血,她低头赶紧把脚上的绳子解了,恢复自由后她爬起来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挪到门边,仔细看了一圈,确定没人,立刻推开门拔腿就往林子里跑。(本章完) ------------ 第200章虚惊一场,死期到了 四周都是密林,她挑了比较安静的一边,一路上头也不回,一刻都不敢停。 她不信陆行越会傻到一个人来,他肯定有后手,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远离危险,免得让陆行越束手束脚,要是能传递消息让他们知道自己平安脱困就好了。 时间紧迫,她先下山,山下肯定有陆行越的接应,到时候就好办了! 然而这座山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林子又密,跑一会儿她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天也黑了下来,看东西更费劲,沈岚岁速度渐慢。 这地方,不会有野兽吧? 沈岚岁后背阵阵发凉。 她小心翼翼地往下走,也不管东南西北了,先下了山再说。 走了不知道多久,前面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沈岚岁悚然一惊,立刻蹲下,躲在树后惊疑不定地盯着出声的地方看。 人,还是兽? “等等——有血味。” 沈岚岁心凉了半截,是人! 但不知是敌是友。 “出来!” 有人大喝一声。 沈岚岁没动,她抿紧唇,低头看了眼,就近捡起了一块棱角比较尖锐的石头,一会儿他们过来,她趁其不备,打伤一个,再往南边跑。 脚步声逐渐逼近,沈岚岁紧紧地攥住了石头。 “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你不出来,刀剑无眼,死了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话音落下,寒芒骤闪,沈岚岁下意识后仰闭上了眼,身前的杂草被割了大半,有人惊呼道:“在这儿!” 糟了! 察觉到有人靠近,沈岚岁抬起胳膊用力砸下,还没砸到人,手腕就被一把攥住了。 沈岚岁咬牙挣扎,头顶却忽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错愕,“陆夫人?” 她猛地抬起头,虽然周围一片昏暗,但这个熟悉的身影,分明是——“梁将军?!” “啊?陆夫人?!” 刚才拿刀割草的人目瞪口呆,“草,我差点伤到陆夫人!” 梁辞瞪他一眼,温声问:“陆夫人没事吧?脚扭到了?” “没有,我不知道你们是敌是友,不敢动,就躲在这儿。” 她借着梁辞的力站了起来。 梁辞鼻尖微动,面色骤变,“你受伤了?” 沈岚岁摇摇头,“暂时无碍,说来话长,你们是来帮三郎的么?” 梁辞:“是,陆行越让人拿令牌找我帮忙,我带了府上的亲卫来,和陆行越两面包抄,现在正准备去和他汇合。” “太好了!我跟你们一起。” 沈岚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差点没忍住哭出来。 梁辞思量片刻,现在山上什么情况还不知道,他们山下没留人,万一送沈岚岁下去出了意外怎么办? 把人放在眼皮底下还是安全一些。 思及此,他颔首道:“好,你跟我们走,方迁刘恒,你们照顾好陆夫人。” “是!” 沈岚岁就这么跟着他们往回走,顺便给他们指路,“从这儿上去能看到破庙,我就是从那儿出来的,他们应该在另一边,人很多。” “夫人放心,我们也带了不少人,之前顾忌你在他们手里,束手束脚的,现在找到你了,咱们放开了手脚,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刘恒笑着说。 沈岚岁见他们都很有信心,心里安定了不少,“辛苦你们了。” 梁辞从怀里摸出一支信烟,点燃之后“嗖”的一声窜上天,“砰”的炸开,在夜空中留下一道白色的烟。 沈岚岁抬头看了一眼,这么明显,陆行越一定能看到吧? * “锵——” 两刀相撞,火星迸射。 散寒刀光映着陆行越阴冷的眼,“我最后再问一遍,我夫人在哪儿?” 黑衣人冷笑一声,“死了,你下去陪她吧!” 陆行越剑眉一沉,手骤然一松,刀直直落下。 黑衣人一愣,顺势看向他的脖子,陆行越一个后仰躲过,狠狠一拳砸在黑衣人肚子上。 黑衣人吃痛踉跄倒退。 陆行越直起身子足尖一踢,刀身飞起,他一把攥住刀柄,横扫而出,带起一条血线。 “不急,先杀了你们给她偿命再说。” 陆行越声冷如冰,招招狠辣,不要命一样。 在包围圈里竟然还杀了个有来有回。 “主子!” “上!杀了他们!” 呼喝声从后面传来,黑衣人眼神一厉,“你果然带了援兵。” 陆行越哂笑一声,两指并拢抹去刀上血珠,足尖一点飞身而起,直取黑衣人头目的首级。 厮杀声从四面八方响起,穆朗带人撕开一条口子,银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格外明显,像一条玉河奔涌而来。 然而黑衣人的数量实在是多,暗处那些静止不动的影子都可能是伪装的杀手。 这一场恶战持续良久都没分出个高下。 黑衣人头目伤了手臂,差点被陆行越的刀削掉手,他赶紧抽身后退,厉声道:“陆行越,你不要你夫人了么?” 陆行越眉眼狠厉,“她在哪儿?” “哼,你杀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她了!” 他掏出一枚哨子放在唇边,挑衅道:“只要我吹响哨子,她立刻人头落地,你不信大可一试!” 陆行越咬紧了牙关,死死盯着那枚哨子。 他不敢试。 “你现在放下兵器引颈受戮,我们就放过你夫人。” 黑衣人目光阴毒,说话更是如毒蛇吐信,让人背后生寒。 穆朗杀到陆行越身边,替他挡下黑衣人的刀,咬牙道:“侯爷,不可!小人之言怎么能信?万一你放下兵器他们就反悔,你自己搭进去,夫人也救不了了!” 陆行越眉心微动。 “你考虑清楚。”黑衣人哼笑一声,一把扯下蒙面的布,把哨子放到了唇边。 千钧一发之际,“砰”的一声,天上炸开一朵烟花,留下一道白烟。 白烟意味着安全,陆行越一开始和梁辞定的信号不是这个,如果他们来了就放红烟。 梁辞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也就是说出了意外。 他们找到沈岚岁了! 陆行越又惊又喜。 黑衣人则截然相反,眼中闪烁着惊惧的光,“怎么回事?” 陆行越手腕翻转,刀身一震,厉声道:“你死期到了。”(本章完) ------------ 第201章一场恶战,援兵到了 梁辞带人从后包抄而来,两面夹击,黑衣人很快显出了颓势,但他们显然也做了不止一手的准备,狭小的林地成了他们最好的掩护,各种机关毒烟层出不穷,防不胜防。 因为他们抢占了先机,可谓是占尽了优势,即便陆行越他们人多,但也拿他们没办法。 林间厮杀声不断,不断有人倒下,地上流满了血,最后都渗入泥土里,不见一点红色,唯有鼻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 沈岚岁被人护着躲在远处看着,没有掺和进去,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提心吊胆,后面已经麻木了,只想着这场厮杀什么时候能结束。 陆行越与梁辞汇合,梁辞低声道:“陆夫人已经脱险了,她很厉害,自己跑了出来。” 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放下,陆行越来不及说什么,只道:“多谢。”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重如千钧,梁辞笑了笑,陆行越欠他一个人情,这趟来的不亏。 时间长难免体力不支,陆行越的身上也多了数道伤痕。 正当他退出包围圈的时候,锦衣卫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往树后看。 陆行越瞥了一眼,正好对上沈岚岁的视线,沈岚岁冲他招了招手。 陆行越一惊,虚晃一招摆脱了纠缠自己的杀手,纵身一跃落在树前,急声道:“你怎么过来了?太危险了,回去——” 沈岚岁没说话,她抓住陆行越的手,不等他拒绝就灌进去了一股异能,陆行越疲惫酸软的身体一下子轻松起来,身上的伤口也飞速愈合,连麻木紧绷的精神都得到了缓解。 她低声道:“去吧,我在这儿能救一个是一个。” 锦衣卫和梁辞的亲卫都是为了救她来的,她不能弃之不管。 陆行越明白她的意思,深深地看她一眼,没再说什么,沈岚岁松手之前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用力把人拉到身前。 沈岚岁愣了一下,没等她开口,陆行越就用力地按着她的后颈吻了下来,说是吻,更像是咬,听到她轻轻的吸气声,陆行越笑了下,放开她后用大拇指随意地一抹唇边的血,哑声道:“等我回来。” 沈岚岁面上一热,点点头:“小心。” 两人单独相处看着好像很长时间,其实一切不过是呼吸之间。 陆行越又冲入了人群中奋力厮杀。 沈岚岁仗着没人注意这边,在两个亲卫的保护下小心地游走在边缘,能救一个是一个。 梁辞的亲卫穿着深蓝色衣袍,锦衣卫穿着白衣,都很好分辨,不会出现救错人的情况,只是有时会遇到重伤的黑衣人。 两个亲卫还没做什么呢,沈岚岁从人手里抢过刀,狠狠地捅进黑衣人的心口。 那黑衣人鱼一样弹了一下,死不瞑目。 两个亲卫也吓了一跳。 没想到这位陆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下手这么狠。 沈岚岁面不改色地拔出刀,拎着继续往前走,“风水轮流转,该我反击了。” 之后遇到重伤的黑衣人,沈岚岁一刀一个,全都弄死了。 月上枝头时,山下忽然传来一阵呼喝声。 “公主,就是这儿!” “来人,给本宫把这儿围起来,一只鸟都不许放出去,活口能留就留,不能留都杀了!你们随本宫上去!” “是!” 梁辞走之前给容昭那边送了信,正好和容昭派回阳都送信的人走了个正着,两方交换了信息,梁辞的人快马加鞭去找容昭,容昭的人则入城去找七皇子搬救兵。 因为他们慢了点,所以来的晚了些。 不过好在是来了。 容昭带兵围山,一路杀上山顶。 沈岚岁听到声音,大喜,“公主,这边!” 容昭听到声音心神一凛,“快,过去救人!” 有了他们的加入,黑衣人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很快就一边倒落败。 容昭厉声道:“抓活口,负隅顽抗者就地格杀!” 陆行越靠着大树急促粗重地喘息。 沈岚岁摸过来,帮他输了一点异能。 陆行越面色逐渐红润起来,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忽见沈岚岁晃了晃,“岁岁——” 沈岚岁见他面露慌色,不解地问:“你怎么——” 话没说完,她眼前忽然一黑,紧接着就没了意识。 “岁岁!” “陆夫人!” “怎么了?” 周围乱成一团,陆行越一把将沈岚岁打横抱起来,顾不上其他,拔腿就往外跑。 容昭看到他,“哎,岚岁怎么了?” “晕过去了,山下有马车么?” 容昭点点头,“有,里面还有不少药和细布,一会儿你们分一分。” “谢了。” 他抱着沈岚岁一路狂奔下山,给她把脉之后也没看出什么,想她可能是所谓异术透支所致,心疼地摸了摸她苍白的脸。 很快穆朗也下来了,他从马车里翻出一个箱子,拿了两瓶药粉和一叠细布说:“属下把这些留给主子,主子赶紧处理下伤口,剩下的属下拿去给其他人,公主说让主子赶紧带着夫人回阳都,这边不用管了,有她善后。” “代我谢谢她,我欠她一个人情。” 穆朗点点头,急匆匆地去了。 陆行越把沈岚岁放在一边的软垫上,赶紧解开自己的衣服处理外伤,其实之前沈岚岁用异能给他治的差不多了,但架不住第二次撕裂,不少伤口都在渗血。 他找到清水,打湿帕子擦拭身体后就开始粗暴上药。 马车动了起来,他手一抖,药粉撒满伤口,痛得他面色一白,他硬是咬牙一声没吭。 收拾完自己,他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刚松了口气,他转头去看沈岚岁,却见她前襟一大片血迹。 陆行越猛地一惊,颤抖着手检查,最后发现那些只是血,她脖子上并没有伤口,这才虚脱一般地靠在椅背上。 “劳烦再快一点!”他扬声对外面的车夫喊了一声。 车夫应是,用力一甩鞭子,骏马撒开蹄子在官道上疾驰。 终于在天边露出第一缕日光的时候,马车驶入了阳都城。 马蹄声响在空荡荡的长街,踏破了漫漫长夜。 新一天的开始,意味着风暴即将来临。(本章完) ------------ 第202章岁岁晕倒,我想好了 沈岚岁昏迷不醒,陆行越一路把人抱回卧房,连声让人去请大夫和太医。 因为沈岚岁本身就会医术,所以府里没有大夫,出门找花了点时间,几乎是和太医一起到的。 陆行越把人都请了进来,也没说什么,只让两人都进去看看。 太医和大夫对视片刻,太医道:“你先来吧。” 人命关天,不是推辞的时候,大夫点点头便上前给沈岚岁把脉,把着把着他的脸色就变了,那表情又惊又喜又带着几分说不清的疑惑,看得陆行越提心吊胆。 大夫松开手,去开药方,然后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等着太医的结果。 太医把完脉连连对陆行越道喜:“恭喜侯爷,贺喜侯爷,夫人她有喜了!从脉象来看有两个多月了,脉象很稳,孩子并无大碍,夫人晕倒是因为受惊又体力透支,好好休养一阵便无大碍。” 说完他摸着自己的胡子道:“夫人身体真是好,这样折腾腹中胎儿竟然没什么大碍。” 他说了半天都没听到回应,疑惑地转头看去,却见陆行越僵在原地,满脸茫然。 太医见怪不怪,这一看就是初为人父,高兴傻了。 他又恭喜了一遍,陆行越这才回过神来,心脏重新跳动,他难以置信地问:“你方才说夫人怎么了?” 大夫看不下去了,插嘴道:“有喜了!侯爷赶紧差人去熬点安神安胎的药给夫人喝,女人怀孕很辛苦,前几个月反应严重最折磨人,你多点耐心,好好照顾她,前几个月也是最容易出意外的时候,务必要处处留心,身边不能离人……” 大夫说了一堆注意事项,强行把陆行越从震惊中拉回了现实。 他认认真真地听着,后面干脆拿了张纸让大夫都写下来,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要注意什么,事无巨细,全都写在上面。 “有些我也叫不准,侯爷可以找有经验的妇人或者专研此道的太医问问。” 太医说:“太医院的王太医擅治妇儿,可让他来看看。” 陆行越小心翼翼拿起那张纸,折起来收进袖子,对两人拱手道:“多谢。” 他把两人送出去,让人结了两倍的诊金。 周全送人后回来,站在门口激动得不行,喃喃道:“侯爷后继有人了!我们要有小主子了!” “主子!” 他高兴地唤了一声,可不知怎么的,一开口声音就抖了起来,鼻子也有点酸。 陆行越看他一眼,还带着几分做梦似的不真实感,“我真的有孩子了?” 周全咬牙点点头。 “呵……” 陆行越低低地笑了起来,“我有孩子了。” “我和岚岁的孩子。”他说着说着忽然掩住了脸。 周全彻底绷不住了,转头蹲在门口啜泣出声。 他跟着陆行越这么多年,看着他骂名满身,看着他与“父母”离心,看着他年纪轻轻就没了发妻,看着他遍体鳞伤,也看着他多次命悬一线。 他一度以为他的主子可能这辈子都没有什么子嗣缘了,也没人能走进他的心里。 没想到,沈岚岁嫁过来后一切都变了。 或许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苦尽甘来,否极泰来。 现在他有妻有子,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 挺好的,真挺好的。 陆行越背对着他掩面沉默了好一阵,才缓缓抬起头,哑着嗓子道:“叫人按方子去抓药煮了,再去把书房我放在密格里的东西拿出来。” 周全一愣,随即瞪大了眼睛,一抹脸道:“主子你是要——” 陆行越转过头看他一眼,那一眼极其平静,但平静的表象之下,是无边怒火。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有人要把我们往绝路上逼,我就让他噩梦成真。” 周全心里一紧,隐隐猜到了陆行越要做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劝,沉默半晌道:“是,属下知道了。” 周全离开后陆行越深呼吸,调整好情绪这才进了卧房。 沈岚岁在床上睡得正沉,面色比刚回来的时候好了一些,有了点血色。 陆行越轻轻在床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想说什么,但又怕惊扰了她,便就这么凝视着她,不说话。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一样,陆行越摸了摸她的脸蛋,忽然意识到她还没换衣裳,他赶紧叫人打热水进来,他从衣柜里找出一套干净的中衣,扶着沈岚岁起来帮她更衣,又亲自帮她擦洗。 看着她身上那些在山林里刮出来的细小伤口,陆行越心疼的不行。 这些小伤口,只要一小点异术就能治好,可她没有给自己用,她的异能都用在他和其他人身上了。 “怎么这么傻?” 陆行越握着她的手低头轻轻地吻了下她的眉心。 周全站在门口轻轻唤道:“主子,东西取来了。” 陆行越闭了闭眼,起身的时候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他伸出手,周全立刻把那个荷包递给他。 “主子,接下来怎么做?”周全低声问。 陆行越攥紧荷包,里面的玉牌硌着他的掌心,细微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冷静的同时心火愈盛。 “一个四品恭人的命,不足以扳倒那些人,不够让皇帝重视。那你说——皇子妃够不够?” 周全愕然,“主子,你想好了?” 陆行越垂下眼,眼里满是厌烦。 他刚查出自己的身世,还没动作,就先被人摆了一道。 他本不想掺和进皇室纷争,奈何他们却不肯放过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他身上流着皇室的血,就不可能独善其身。 陆行越迈过门槛,沉声道:“与其在权势漩涡中沉浮随波,不如激流勇进,力争上游。” * 陆行越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带着一身血腥气入了宫。 时辰太早,皇帝还没醒,他就在殿外跪着,程进怎么劝都没用。 直到天际彻底白了起来,惠安帝醒来,程进连忙入内禀报。 惠安帝初醒还带着几分不耐,对程进道:“让他进来,朕倒要看看他想做什么。” 然而等他见到陆行越的惨状,瞌睡彻底醒了。 “你怎么回事?” 陆行越跪在地上,叩首道:“臣今日来,有要事启奏,请陛下屏退无关人等。” ------------ 第203章坦白身份,扑朔迷离 惠安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对程进使了个眼色,摆摆手,程进立刻带着宫人退出去,关上了寝殿的门。 “说吧,到底什么事?”惠安帝就这么坐在床边打量他。 陆行越一晚上没合眼,也没换衣服,衣服上全是血,已经干涸了,一片片深浅不一,斑驳骇人。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块玉牌,对惠安帝道:“臣想请陛下看看此物,是否是皇家所有。” 惠安帝蹙起了眉,“拿过来。” 陆行越起身上前,双手呈上玉牌。 惠安帝接过看了半晌,面色微微一变,“这东西你从哪儿弄到的?” 陆行越抿唇,沉默了一下。 惠安帝没听到回答,眯起了眼,“嗯?” 陆行越再度跪下,“是臣母亲留下的遗物。” “什么?!”惠安帝一怔。 陆行越抬眸,深深地注视着惠安帝,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此物是臣母亲留下的遗物,臣前些日子才拿到。” 惠安帝摩挲着手中的玉牌,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喝道:“程进,进来!” 程进赶紧进来,“奴才在——” “你看看此物。” 惠安帝把玉牌扔给他,程进忙接住仔细查看。 陆行越也不急,就跪在那儿等着。 程进不解,“这不是陛下腰带上的玉牌么?怎么掉了?” 惠安帝冷笑一声,“你再看看,朕的腰带上可缺了玉牌?” 程进抬眸,惠安帝的衣服还是他看着穿的,怎么可能少一块,他面露不解,“那此物是从何而来?” 他虽然是这么问,但眼神已经锁定了地上跪着的陆行越。 陆行越沉声道:“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二十三年前在行宫发生的事?” 惠安帝心念一动,缓缓走到陆行越身前站定,低头注视着他,“你想说什么?” “二十三年前,臣的母亲曾应皇后娘娘所邀入宫请安,两人对饮谈笑,后臣的母亲离开皇宫,回了国公府,后被悄悄送回了阳都外的别庄,在别庄一住一年,最后病逝别庄,香消玉殒。” 陆行越说着低下了头,陆宴宁是自尽而死,他故意说成病逝,不过这点微不足道的区别,惠安帝是不会关心的,但说出来意味大不相同,所以他撒了个小谎。 果不其然,惠安帝根本不在乎“病逝”,他倒退一步,看看陆行越再看看程进手里的玉牌,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他猛地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当日朕宠幸的根本不是宫女,而是你的母亲?” 程进心猛地提起,这是他能听的么? 这要是真的,前朝后宫怕是要掀起新一轮的风浪。 “臣只是锦衣卫,无法知道母亲离开皇后宫中后到底去了哪里,但这枚玉牌是真真切切的,臣不敢妄言,也不想让母亲蒙冤,只想问问陛下,此物,是真是假?” 惠安帝看向程进,程进脑中灵光一闪,立刻跪了下来,“奴才不敢隐瞒陛下,当年奴才找到陛下的时候,陛下的衣服散落在一边,腰带上确实少了一块玉牌,当时奴才还让人去找了,没找到,陛下说此事作罢,那条腰带也被销毁了。” 经他这么一提醒,惠安帝隐隐约约有了点印象。 记忆就是一个带锁的盒子,被尘封在脑海深处,只要找到对应的钥匙,就能打开一段回忆。 惠安帝很快想起了零星的碎片,当时他因为宠幸了一个宫女,颇觉丢人,连带着那些衣服都看不顺眼,程进说玉牌少了一块,正好给了他借口,顺势就让人把东西都处理了。 只是他没想到缺失的那块玉牌竟然在陆宴宁手里。 难道那一晚他遇到的是陆宴宁? 陆行越其实是他们的孩子? 惠安帝心里一个激灵,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这话是对谁说的不言而喻,程进悄悄瞄陆行越,陆行越抬起头垂着眸子任由惠安帝打量。 之前惠安帝只觉得这孩子长得出挑,可能是随了母亲,可也没往深处想,此时心境不同,不知怎的,竟然在他的轮廓之间看出了自己的影子。 他脑中忽然浮现出陆宴宁的音容笑貌,渐渐与眼前的陆行越重合在一起。 当年的陆宴宁也是名满阳都的贵女,才华出众,相貌一流,生出的孩子随了她,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 惠安帝恍惚片刻,怔怔无言。 陆行越缓缓抬起头,那双绿色的眸子让他心里骤然一凉。 不对,若这孩子是他的,眼睛怎么会是绿色? 陆行越看着惠安帝眉心的气颜色变幻不定,知道他还在怀疑,没有贸然出声。 倒是一边的程进忽然叫了一声:“陛下——” 这一声又惊又喜,又带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让惠安帝心猛地一跳,“什么事?” 程进膝行上前,惠安帝俯身,程进在他耳边低声道:“陛下,先帝曾经留下了一份遗诏,您可还记得?奴才以为,或许那份遗诏里会有答案。” 惠安帝一怔,先帝临终前确实留下了一份遗诏,说新帝若是遇到子嗣问题,可拿出来看看,若非如此,遗诏不可现世。 但惠安帝子嗣颇丰,他以为那份遗诏里是什么秘方,因此一直没打开看过,一直藏在御书房的暗格里,一放就是几十年,思及此他立刻道:“去取来。” “是。”程进爬起来赶紧去了。 陆行越眉心微动。 沉默半晌,惠安帝摆摆手道:“你先起来,这件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是荣国公告诉你的?他好大的胆子,这么多年一直瞒着朕!” 陆行越摇头,“不,舅舅并不知道其中内情,母亲并未对他透露半分,她自己一个人扛下了一切。” 惠安帝蹙眉,“若那晚真的是她,她为何不与朕说?” 陆行越面色黯然,“臣不知,但臣猜母亲是不想入宫,她与皇后娘娘是忘年之交,关系甚笃,出了这种事,两人日后如何相处?而且母亲好端端怎么会遇到陛下?陛下又怎会对她一点印象都没有?这其中种种扑朔迷离,母亲怕是不想遂了幕后之人的意,才刻意瞒下了此事,也可能是在臣出生后,母亲发现臣的眼睛是绿色的,也怀疑臣的身份,更不敢贸然说出来,只是没想到她生产后一病不起,撒手人寰。” ------------ 第204章顺宗遗诏,真相大白 很快程进就捧着个盒子进来了,他把盒子放在桌上,拿着钥匙对惠安帝道:“陛下,该去上朝了。” 惠安帝沉吟片刻,不耐烦道:“传旨下去,今日早朝免了。” “是。”程进出去吩咐一声,拿着钥匙回来开锁。 摘下锁的时候惠安帝的表情明显凝重了些,陆行越在边上看得分明,没说话。 就算里面的东西和他无关,他也有办法证明自己的身份,他已经查到了当年那个自尽宫女死前的经历,到时候他把证据拿出来,自然也能证明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个眼睛颜色确实麻烦了些。 正想着,耳边“咔哒”一声,陆行越转头看去,盒子已经被打开了。 里面一卷明黄色的圣旨静静地躺着。 程进伸手要拿,惠安帝阻止,他亲自取出,展开之前还顿了下,看了陆行越一眼。 “你查这些不止一日两日了吧,急匆匆入宫与朕说,是出了什么事让你非说不可?” 陆行越一怔,随即苦笑一声,“什么都瞒不过陛下。” 这话倒是发自内心的,惠安帝的脑子不是摆设,不可能一直被他牵着走,所以这次入宫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没办法,他现在的处境已经容不得他想那么多。 陆行越再次跪了下来,他的发丝凌乱垂下,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御前失仪,是大不敬,可他的眼睛那么亮,像燃着两团火,看得惠安帝心里一软,纵容了他这次。 “若不是出了事,臣就算查出身世也没打算公开,臣好不容易有了家人,过上了一段安宁日子,不想卷进那些纷争,只想为陛下效力,可偏偏他们都在逼臣。逼臣就算了,还要害臣的妻子……”陆行越红了眼眶仰头看着惠安帝,把所有委屈都凝结在那一双眼里,他颤声道:“陛下,臣妻已有两月身孕,却被人掳去,差点害了性命,臣擅自调动锦衣卫的人,又求梁将军出手,这才把人救回来。” “差一点,就差一点,臣就又失去妻子了,臣已经没了母亲,不能再承受丧妻丧子之痛,陛下也是人父,能明白臣的心情,被逼至此臣若还一味隐忍,与懦夫何异?” 陆行越哽咽叩首,“求陛下为臣做主!” 他情真意切,程进一个太监,没妻没子都觉得动容,更不用说是惠安帝了。 惠安帝知道陆行越的身份,也知道他这一路有多不容易,他是自己一手提拔的,他的心思惠安帝自认为还是很了解的。 能把他逼到这份上,让他红了眼眶,可见是真的气狠了,恨透了。 惠安帝叹息一声,亲自扶起了陆行越,“这件事朕会下旨彻查,敢在朕眼皮子底下谋害朝廷命官,朕岂能姑息?” 陆行越感激道:“谢陛下!” 惠安帝握紧手里的圣旨,在桌边坐下,若是陆行越真的是他的儿子,那沈岚岁算是自己儿媳,她腹中的就是他孙子孙女,差一点就没了。 思及此,他面色又严肃起来。 缓缓展开圣旨,久未褪色的黑字映入眼帘。 惠安帝一目十行,快速看完,猛地站了起来。 这一封遗诏根本不是什么秘方,而是顺宗的忏悔。 顺宗早年杀子毫不手软,暮年想起来子嗣凋零很是后悔,但又不敢说出真相,日日饱受煎熬,就写下了这封遗诏,说了自己异族血统的事,没详细说到底是怎么来的异族血统,只是告诫后人,若生出的孩子瞳色有异,莫要再造杀孽,送出宫好好养着便是,若是没生出绿瞳的孩子,此封遗诏也不用打开。 前两任皇帝不知道打开过没有,后面还有没有孩子因此而死也不得而知,反正在记录上没有。 加上血脉稀薄了,可能根本就没有绿瞳的孩子出生。 传到惠安帝这一代,更是无人再提起此事,惠安帝膝下那么孩子,无一人继承到那一丁点异族血统,所以没人会把陆行越和皇室联系在一起。 可有了这道圣旨作证,没出现不代表没有,陆行越基本可以确定是惠安帝的儿子了。 他的绿瞳正是继承了那位被抹杀了存在的连氏。 惠安帝握着遗诏的手不由得发抖,程进在边上欲言又止,却不敢在这个时候开口。 陆行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的眉心,那里的气原本是白粉黑交织,现在其他颜色褪去,粉色越来越浓,渐渐往红色转变。 他一直憋着的那口气骤然一松,成了。 看来这道意料之外的遗诏,反而帮了他一把。 半晌,惠安帝徐徐转过头来盯着陆行越,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一时难以分辨。 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岚岁和孩子如何?” 陆行越说:“太医看过了,说岚岁是受惊过度,体力透支才晕倒,胎像还算安稳。” 惠安帝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这件事朕会彻查到底,一定给你和岚岁一个交代。”他正色道:“至于你母亲的事,过去太多年了,还有很多疑点需要查,查清楚之后,朕再为你们做主。” “臣,谢陛下!” 陆行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惠安帝思绪万千,让他先回去梳洗一番,剩下的事他会派人处理。 陆行越很有分寸,见好就收,红着眼退了下去,没再多言。 等人走了,惠安帝坐在桌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捂住了自己的脸。 程进小心翼翼地给他倒了杯茶搁在手边。 良久,惠安帝低声道:“程进啊,你说行越这孩子,像朕么?” 程进眼珠子一转,斟酌着道:“侯爷有赤子之心,重情重义,很像陛下年轻的时候呢,当初猎场上他出来救驾的时候奴才瞧了一眼,就觉得面善,却没往陛下身上想,如今想来也是奴才眼拙,怎么就没早点看出来?” “朕也没看出来,你是骂朕眼拙?”惠安帝睨他一眼。 程进讪笑道:“有道是:当局者迷。人若不照镜子,怎会发现旁人与自己相似?” 惠安帝释然地叹息一声,放下手,眼神沧桑,“其实朕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觉得这孩子合眼缘,后面知道他是荣国公养子,知道他在府里过得不好,所以有心培养他,让他记朕的恩情,他也确实都做到了。” “可朕差点没了一个儿子。” ------------ 第205章想不想要,好好休息 当时陆行越昏迷不醒,他以为他醒不过来了,所以没管他府上的事,后面他醒了,腿又出了问题,他以为这枚棋子彻底废了,还生出过抛弃他的心思。 如今想来,难免觉得愧疚。 原来救了自己的,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 他三番两次差点因为自己而丧命。 越想越觉得愧疚,惠安帝心里又酸又堵得慌,说不出话来。 程进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劝道:“事情过去就过去了,咱们得往前看,如今侯爷和夫人都好好的,他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陛下您说是吧?” 惠安帝顿了顿,“你说的对。” 他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打起了精神,起身道:“传朕旨意,让锦衣卫查查当年行宫的事,朕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搅浑水,到底想做什么!此事务必保密,若是走漏半点风声,告诉他们都提着人头来见!” 程进知道他动了真火,忙应下:“是!” “还有岚岁寺庙被掳一事——” 惠安帝顿了下,昨晚那么热闹,七皇子去五色营调了兵马,他怎么可能毫不知情,只是那时沈岚岁已经救回来了,他就没放在心上,想着早朝之后再说这件事,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么个秘密,如今她可不仅仅是臣妻,还是自己的儿媳妇,肚子里还有自己的皇孙皇孙女。 那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语气稍缓,“你去朕的库房里挑些好的药材送去明英侯府,让岚岁好好养胎,别想太多。” “再传容昭、老七入宫。” “是,奴才遵旨!” 程进快步去了,一道道旨意传达下去,宫里瞬间忙了起来。 * 而处于风暴中心的沈岚岁才刚刚苏醒。 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有点懵,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帐,甚至生出了一种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是在做梦的感觉。 然而她刚一动就感觉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她用刚恢复了一点的异能查看一下,诧异地发现,自己好像……怀孕了? 啊?怀孕了? 沈岚岁一下子就坐了起来。 她还没做好准备呢,怎么就怀孕了? 她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肚子,心情十分复杂。 然而没等她想更多,房门忽然打开了。 来人似乎是怕吵醒她,脚步放得很轻。 她抬头看去,正好和陆行越对上了视线,陆行越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有些紧张地快步走过来,“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岚岁摇摇头,“我睡多久了?” 陆行越在床边坐下,抓起一边的被子披在她身上说:“别着凉。” 他动作十分轻柔谨慎,像在碰一件名贵脆弱的瓷器。 沈岚岁立刻反应过来,“三郎,我是不是怀孕了?” 陆行越动作一顿,谨慎地看着她,“是,太医说你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说完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唇说“你想要这个孩子么?” 沈岚岁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这么问?” 陆行越垂下眼,看着她还很平坦的小腹说:“我去问了一些有经验的妇人,又问了太医,他们都说年纪轻轻就怀孕对身体的损害很大,我有些担心。” “但我就是神医啊。”沈岚岁哭笑不得地摸了摸他的脸,“这是我们的孩子,她既然已经在了,我没有道理不要她。” 刚醒的时候她还有些不敢置信,这会儿消化了这个消息,她终于有了几分马上要当妈妈的真实感。 活了两辈子,第一次当母亲,感觉很神奇。 她肚子里有一个与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陆行越见她确实是真心想要这个孩子的,松了口气。 “好,你想要,我们就留下她,我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他握住沈岚岁的手,在自己唇边吻了一下,认真道:“别怕。” 沈岚岁失笑,“我一点都不怕,倒是你,你很紧张你发现了么?” 陆行越没发现,他现在什么反应都很迟钝。 沈岚岁看着他眼底满是血丝,拍了拍床说:“你多久没休息了?” 陆行越坐上去,从后面轻轻环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膀上,疲惫地说:“一晚没合眼。” 不等沈岚岁问,他主动说了自己入宫和惠安帝坦白身份的事。 沈岚岁一把抓住他的手,震惊地问:“你真的是陛下的儿子?” 陆行越点点头,“那块玉牌就是陛下腰带上的,皇室也有异族血脉,不过这件事是个秘密,不能外传,后面陛下估计会找个其他说辞把我的身份圆过去。” “你怎么忽然坦白了?”沈岚岁担忧地看着他。 陆行越沉默一下,“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他们既然起了杀心,就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拿回自己的身份,把一切铺在明面上,这样他们再想动手,就不仅是挑衅我,更是挑战陛下的权威。” 杀一个皇子远比杀一个臣子难得多。 “我不敢拿你们去冒险,有了这层身份,你们可以得到更好的保护。” 陆行越手微微收紧。 沈岚岁明白了。 她安抚地拍了拍陆行越的手,“没关系,不管你是什么身份,都是我的远之。” 她这一觉睡了一夜,醒来肚子饿得不行,脑子也转不动,陆行越赶紧让人上菜。 不知道是饿狠了还是怀孕胃口变大了,沈岚岁这一顿吃了不少,陆行越原本没什么胃口,但是陪着她不知不觉就多吃了些。 等吃完安胎药也熬好了,沈岚岁虽然嫌弃药苦,但不想让人担心,还是一口气干了。 喝完之后整个人靠在榻上一动不动。 陆行越拿了蜜饯喂她。 吃了三颗之后沈岚岁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她拉着陆行越上榻,低声道:“你都一晚没合眼了,睡一会儿吧,不用一直盯着我,我没那么脆弱。”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阴影了,不管她做什么陆行越的视线都黏在她身上,片刻不离。 她又好笑又心疼。 陆行越在她身边躺下,轻轻地吻了下她的发顶,“陪我再睡一会儿?” 沈岚岁点点头,“好,快闭眼吧。” 她伸出手捂住陆行越的眼睛,陆行越眨眨眼,长睫在她掌心划过,好一会儿才合上眼帘。 紧绷一夜的神经骤然放松下来,陆行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沉睡。 ------------ 第206章皇子入狱,双管齐下 容昭公主、七皇子和梁辞入宫,在御书房里与惠安帝密谈了一个时辰,出去的时候三人面上看不出一点端倪,没人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锦衣卫指挥使来了,出来之后直接带人去了诏狱。 容昭和梁辞抓了几个活口,还有灵山寺里被买通的僧人,也被挖了出来,被分开关在诏狱里。 锦衣卫指挥使亲自上阵,严刑拷打整整一天,到半夜的时候有人实在撑不住开了口,却咬出了七皇子。 七皇子人在外面跑,锅从天上来,正和官员商量事呢,就被锦衣卫的人请走了。 消息很快传开,前朝后宫都沸腾了。 此时陆行越已经醒了,正在陪沈岚岁吃饭,周全进来说了这个消息,沈岚岁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他招出了谁?七皇子?” 陆行越眉梢微挑,若有所思。 周全道:“是啊,属下听到的时候也很震惊,怎么会是七皇子呢?他与侯爷、夫人,那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夫人还救过他,他不至于如此恩将仇报吧?” 沈岚岁沉默须臾,摇摇头,“我觉得不是他,我和他接触不少,不说多了解吧,但我觉得他做不出这种事。” 周全迟疑,“难道是有人嫁祸?那这死士也太能忍了,受了那么多酷刑,最后竟然只招出了七皇子。” 陆行越喝完最后一口汤,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了擦唇,给沈岚岁夹了一筷子虾仁说:“先吃,一会儿凉了。” 沈岚岁知道急不得,点点头把虾仁吃了。 周全也没再说话,等他们吃完东西撤了才继续说:“现在口供已经送到御前了,不知陛下那边会做何反应?” 陆行越给沈岚岁腰后加了个垫子,让她靠在软榻上后才开口,“陛下不会这么快就下论断,不过七皇子少不得要吃点苦头了。” “你打算怎么办?”沈岚岁问陆行越。 陆行越思量片刻,起身道:“我去诏狱看看。” 他看向周全,“锦衣卫都去查案了?” 周全会意,低声道:“还有一部分人接到密旨,早就出都了,不知去向。” 沈岚岁挑挑眉,“是去查你的身世了吧?” 想到这一点,她不由得有点佩服惠安帝,明面上查她被劫的事,大张旗鼓,把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诏狱,吸引到七皇子身上,暗中派出锦衣卫去行宫彻查当年的事,估计等这边有结果了,行宫那边也查完了。 双管齐下,效率翻倍。 她捧着茶盏看着白雾氤氲,心中十分平静。 到了这个时候,她们反而是做不了什么了。 该说的冤情都说了,能交代的东西都交代了,最后下决断的,是皇帝,不是他们,他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不知道敌人是谁的时候,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的办法。 陆行越摸了摸她不着一点钗环的长发,温声道:“晚上不用等我,早点休息,其他的事有我呢。” “好。” 沈岚岁抓下他的手冲他勾勾手指,陆行越俯下身来,唇上就被亲了一下。 “去吧。”沈岚岁笑着放开他。 周全:“……” 你们是真不拿我当外人。 等人走后观春和赏夏进来了,两人一见到沈岚岁就跪了下去,羞愧道:“奴婢没用,求夫人责罚!” 她们是跟着被收买的僧人一道回来的,回来之后听说了沈岚岁有身孕的事,心中又惊又怕,可陆行越没罚她们,只是让她们先回去休息。 她们哪有心情休息? 可陆行越忙前忙后,没有她们能出力的地方,她们只能干着急,这会儿好不容易见陆行越走了,她们才敢进来请罪。 沈岚岁忙道:“起来起来,你们没事吧?” 观春和赏夏摇摇头,“奴婢没事。” 说着没事,一张嘴却哽咽了起来。 沈岚岁无奈叹息,“我现在有身孕,你们总不能让我拉你们起来吧?” 观春赏夏对视一眼,讪讪地站了起来。 两人默默垂泪,观春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奴婢没用,怎么就那么没出息,睡什么睡啊?要是奴婢没睡,夫人就不会被那些贼人掳走了!” “打自己做什么?”沈岚岁眼见赏夏也要抽自己,赶紧拍了下桌子,“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夫人了?我说不怪你们就是不怪你们!非要气我么?” 见她激动,赏夏赶紧放下手,“夫人别急,小心动了胎气!” “怕我急你们就让我省点心,我真的没怪你们。”沈岚岁喝了口热水道:“当时那种情况,对方有备而来,你们若是醒着难保不会被杀人灭口,忙帮不上不说还丢了性命,我得难过死了。” 沈岚岁轻声道:“现在我们都没事,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其他的别多想,人生哪来的如果?过去就是过去了。” 观春赏夏听完沉默了一会儿,也是这个道理。 但两人心里还是过不去那道坎。 沈岚岁干脆给她们找点活干,说现在开始要准备孩子将来要穿的衣服和鞋子了,让她们准备起来。 两人一下就来了精神。 “可现在还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呢,难道要准备两套么?”观春看着沈岚岁的肚子说:“不过小孩子男女都行吧?” “那就准备两份。”沈岚岁摸了下肚子说:“我想要儿女双全,生一个孩子太孤单了,生两个让他们作伴。” 赏夏戏言道:“万一这一胎就生了两个呢?” 沈岚岁挑眉:“龙凤胎啊?那概率太小了。” 她没当一回事,只让两人先从襁褓准备起。 三人便开始挑选布料,忙得不亦乐乎,其他负面情绪都被抛到了脑后。 * 陆行越一直到天光熹微才回来,身上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没有进卧房,而是从另一边的门去了浴房。 洗刷干净之后换上了新衣服,陆行越还有点担心地问了周全一句:“我身上还有怪味么?” 周全仔细闻了闻,摇摇头,“没了,主子放心。” 陆行越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卧房。 然而他刚走到床边,沈岚岁就翻了个身面对他,睡眼惺忪地问:“回来了?” 陆行越一惊,赶紧上了床把人抱进怀里,“一直在等我?还是我把你吵醒了?” ------------ 第207章抽丝剥茧,一片混乱 沈岚岁含糊道:“没有,就是正好醒了。” 见她还困,陆行越没再说话,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慢慢把人哄睡着了。 他忙活一晚也困得不行,很快陷入了沉睡。 日上三竿,两人一起醒来,沈岚岁问陆行越:“怎么样,审出什么了么?七皇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行越靠坐在床头低声道:“我见了七皇子,他说自己是冤枉的,他都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黑衣人说是奉了他的命令,手里还有他的私印,咬死了就是他指使,说是知道了我的身份,怕我威胁到他的地位。” “听着合情合理,人证物证俱在,七皇子好像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沈岚岁皱起眉,“可真的这么简单么?我怎么感觉不对呢?” “目前那私印已经查过了,确实是七皇子的,七皇子说自己的私印一直放在府中书房里,没几个人知道放的位置,知道又能拿到的,一定是他信任的人。” 陆行越扶着沈岚岁的后背说:“这水是越来越浑了。” 沈岚岁正要说话,观春忽然敲门,“侯爷,夫人,容昭公主来了。” 沈岚岁坐起身与陆行越对视一眼,“多半是为七皇子的事来的。” 陆行越翻身下床,对观春道:“请公主去前厅稍坐片刻。” “是。” 陆行越拿起衣架上的衣服递给沈岚岁,“去看看再说。” 两人梳洗更衣之后去了前厅,容昭公主并未如他们想象中一般着急,她坐在圈椅里端着茶从容地品着,听到脚步声轻轻转头,对他们笑了笑,“我是不是来早了?你们是刚起么?” 沈岚岁欠了欠身,“见过公主。” “你有孕在身,不用多礼。” 容昭起身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冲陆行越点点头,“你也坐,不用担心,我今天来不是为七哥求情的,只是来看看你们顺便说两句话。” “那晚陆行越浑身血抱着你出来,可把我吓了一跳,我一直想来看看你,却苦于无法抽身,今儿才得了空。” 容昭握着沈岚岁的手,上上下下打量她,确定她没事欣慰地笑了笑。 沈岚岁说:“我还没谢公主呢,若不是公主带兵前来,我们怕是损失更重。” 听她这话容昭摆摆手,“你别说这话,我都羞愧死了,是我让你与我一起去上香的,结果我们都没事,偏偏你被人劫走了,这不是赤裸裸打我的脸?” 沈岚岁心里一动,是啊,她怎么把这一点忘了? 是容昭公主请她去的,说是看着点太子妃,那太子妃为什么忽然想去上香呢? 她心念一动,抬头看向陆行越,陆行越会意,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容昭果然一句为七皇子求情的话都没说,她带了一堆好药材来,让沈岚岁好好养身体,只在要走前对陆行越道:“这个案子侯爷不用有任何压力,查就是了,若是遇到不好出面的麻烦,告诉本宫一声,本宫亲自来,本宫也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残害手足。” 陆行越拱手:“下官明白,多谢公主。” 容昭公主的话提醒了他们,沈岚岁和陆行越一合计,决定从太子妃那边入手。 陆行越去了诏狱,七皇子拒不认罪,杀手那边还在继续审问,被收买的僧人只是图钱,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案子陷入了僵局,只能找新的突破口。 陆行越身为男子不好去审问太子妃,只能入宫求助惠安帝。 惠安帝思量片刻,让皇后召太子妃入宫,由容昭和皇后一起问。 太子妃咬死了是自己要给腹中胎儿祈福,又想看看灵山寺的桃花,才邀请容昭一起的,怕出意外才让沈岚岁一起去。 看着合情合理没什么问题。 惠安帝问陆行越:“你是怀疑太子?” 陆行越沉吟片刻,沉声道:“臣在调查母亲往事的时候,发现有人去了别庄,别庄中一个老人被收买,泄露了不少消息,臣顺着那条线往下查,还没查出是谁指使,夫人就出了事,臣怀疑是有人知道了臣的身份,所以才策划了绑架一事,在阳都能神不知鬼不觉做到这一点的屈指可数。” 惠安帝沉吟不语,手指在膝盖上敲打。 陆行越观察着他眉心的气,低声道:“臣现在看任何人都可疑。” 惠安帝眸光微动,失笑道:“这件事急不来,眼见不一定为实,查到的东西也不一定为真,也许是有人故意为之。” 陆行越低声问:“陛下相信七殿下?” 惠安帝不答反问:“你与老七接触过,你觉得他如何?” “七殿下待人真诚,性格温和宽厚。”陆行越如实说。 惠安帝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你继续查,从老七身边人查起,看看他们都接触了什么人。” * 锦衣卫倾巢出动,前朝后宫闹得人心惶惶。 诏狱里三天两头就有新人进去。 所有人都在等,有人等结果,有人等机会。 终于,又两天过去,一个七皇子身边的亲信招供了,说是太子挟持了他家里人逼他偷七皇子的私印,他不知道太子要私印做什么,太子说不会害七皇子性命,他才答应,没想到会走到这一步。 这张口供传出来,众人皆惊,最难以置信的还是七皇子。 他被关在诏狱里好几天,人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出来了本来是件高兴的事,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把火最后烧到了太子身上。 七皇子沐浴更衣后直奔御书房而去,却正好撞见惠安帝在里面大发雷霆。 陆行越看到他冲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在这个时候为太子求情。 七皇子没忍住还是开了口,惠安帝等他说完,嗤笑一声,“亏得你惦记他,你入狱的时候他可没为你说过一句话!” “不管皇兄如何,他都是儿臣的哥哥,儿臣不信皇兄会做这种事,求父皇明察!” 惠安帝深深地看他一眼,抓起桌上的一沓纸扔了下去,“你自己看!看他都做了什么好事!” ------------ 第208章太子受审,静观其变 纸飞如絮,纷纷扬扬落了满地,七皇子就近捡起一张看后怔愣当场,手都抖了起来。 “怎么会……怎么可能?” 七皇子瞳孔剧颤。 白纸黑字写的分明,他却感觉自己不识字了,什么都看不懂。 这张纸是太子下属的口供,太子豢养死士、暗中构陷其余皇子,收买宫人在后宫安插眼线…… 一桩桩一件件,单独拎出来都不算什么,可偏偏被一起揭露了。 这些事别的皇子未必没做过,惠安帝心里未必没数,可心里有数是一回事,被捅到明面上又是另一回事,不被揭穿,只要不太过分,惠安帝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被揭穿了,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不然帝王威严何存? 七皇子心不断下沉,他跪在地上把其他的纸都捡了起来,一张张看过去,每看一张眼前都黑一次。 太子这些年过的真是太好了,把他的心都养野了,结党营私,排除异己,看得人胆战心惊。 最后一张,就是七皇子身边被收买的那个近侍的口供。 上面详细地写了太子是如何收买他,让他偷窃自己私印的。 七皇子难以置信,不明白自己和太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陆行越见他失魂落魄的模样,摇了摇头。 最是无情帝王家,你把人家当兄长,人家视你眼中钉。 惠安帝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 御书房外又响起了脚步声,程进快步入内,低声道:“陛下,去调查太子的锦衣卫回来了。” 惠安帝猛地睁开眼睛,目露寒光,“让他进来!” 锦衣卫快步入内,跪地没有废话,直接道:“启禀陛下,臣查了太子身边的幕僚亲信,发现其中一人曾去过客栈,见了一个人,后面那人去了——” 他顿了下,看了眼一边的陆行越道:“去了荣国公府城外的别庄,通过一个马夫与别庄里的人搭上了线,臣追查那人下落的时候发现那人已不在阳都,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已经是美化用词了,这种情况,多半是死了。 果然,惠安帝闻言冷笑一声,起身拂袖道:“好,好一个下落不明,来人——去把太子身边的幕僚全数抓入诏狱,严刑拷打,给朕撬开他们的嘴!朕倒要看看,朕这个好儿子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是!” 锦衣卫领命去了,惠安帝看向陆行越,“你带人去把太子带来,他若敢反抗,就给朕打断他的腿!” 陆行越:“臣遵旨。” * 很快东宫就陷入了一片混乱,太子勃然大怒,想反抗却被陆行越擒住,他破口大骂:“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东宫造次?放开孤!” 陆行越面无表情地把惠安帝的话重复了一遍,太子难以置信,目眦欲裂,“一定是你,是你这畜生在父皇面前诬陷孤!孤不信父皇如此绝情,孤不信!” 太子妃由侍女搀扶着过来,面色苍白双眼泛红,“殿下——” 太子看到她倒是冷静了一些,“你怎么出来了,回去。” “妾和殿下一起入宫。”太子妃坚持,陆行越却摇摇头,“陛下只召了殿下,太子妃娘娘莫要为难下官。” “这没你的事,你先回去。” 太子收敛了情绪,温声道:“放心,孤很快就回来了。” 太子妃深深地看着他,“殿下……” 太子勉强扯出个笑来,“父皇明察秋毫,不会冤枉孤的。” 之前还死活不走的人这会儿反倒催促起了陆行越,“陆大人,走吧?” 陆行越看着他暗含威胁的眼神,嗤笑一声,“殿下请——” “殿下!”太子妃看着太子的背影,心慌地喊了一声,太子顿住脚却没回头。 太子妃潸然泪下,心中已然有了预感,只轻声道:“臣妾和孩子等你回来。” 太子仰头看天,哽咽道:“好。” 然而他这一去就再没回来。 接到消息的皇后派人把太子妃接入宫中好生安抚,可一出了偏殿,她脚步就踉跄了下。 容昭匆匆赶来扶了她一把,皇后抬眸见是女儿,终于没忍住红了眼圈,“汀儿啊,” “母后别哭,你一哭女儿心都碎了。” 皇后强忍着泪意摇摇头,摆摆手道:“回去再说。” 两人回了寝宫,容昭屏退众人,皇后终于忍不住伏在矮几上失声痛哭。 “怎么会这样?怎么就走到了如今这个地步?我做了什么孽,老天要让我亲生儿子自相残杀来惩罚我?” 容昭也难受,但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天,是以没多意外,她坐在皇后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母后,生在帝王家,都是身不由己,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大哥性格使然,怪不得别人,也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你把我和七哥教的都很好啊,怎么能怪你呢?” 皇后哽咽着抬起头,双目赤红,悲痛万分,“是啊,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我都是一样教导,怎么还是让他走上了岔路呢?那么多皇子,他谁也不恨,偏偏只恨上了自己的亲弟弟。” 她哭着哭着又笑了起来。 容昭看得心惊肉跳,赶紧抱住了皇后,“母后别太难受,现在还只是在调查中,结果还没出来,大哥未必会有什么事,女儿会努力想办法的。” 皇后哭了一会儿好歹把情绪发泄出去了。 她冷静下来擦了擦眼泪,摇头道:“不用了,这件事你别掺和,你父皇正在气头上,别迁怒了你。” 她叹息一声道:“你说的对,太子沦落至此,怪不了别人,是他自己心胸狭隘,嫉贤妒能,如今老七没事,已是万幸,剩下的如何,我也管不了了。” 容昭握着皇后的手说:“母后,我们现在不能自乱阵脚,后宫有的是人在等着看我们的笑话呢,越是这个时候,我们越要稳得住。” 皇后与她对视目光渐渐坚定起来,“没错,我们现在不能乱,你去陪你嫂子说说话,让她多顾着些肚子里的孩子。” “女儿明白。” 容昭派了几个信得过的侍女跟在太子妃身边,时时刻刻看顾着她,免得让人钻了空子。 太子妃知道她一番好意,也没拒绝,安心在宫里养胎。 相比这边的愁云惨雾,春华宫可以说是一片安宁,岁月静好。 ------------ 第209章送你个人,峰回路转 五皇子趁着一片混乱进了宫,就见贵妃坐在美人榻上优哉游哉地在品茶,他笑了笑上前,“儿臣给母妃请安,母妃今日面色红润,想来心情不错?” 贵妃睨他一眼,“你不也一样?” 五皇子颔首,“儿臣听闻太子已经被下狱了。” “什么?” 贵妃的消息没那么快,闻言一惊,赶紧合上了茶盏盖子,低声问:“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刚的事,儿臣一接到消息就来了。” 五皇子面上难掩笑意,贵妃与他对视片刻,也笑了起来,“好啊,好啊,这么多年都没能扳倒太子,没想到他最后折在了自己人手里。” “这么多年我们铺的线终于派上了用场,不然也不会这么快就让他下狱。铁证如山,太子无法开脱,父皇才如此震怒。” 五皇子拎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惬意地抿了一口,缓声道:“而且这次他太心急了,这么轻易就上了套。” 贵妃不以为然,“非也,不是他急,是他慌了,七皇子在朝中地位越发稳固,陆行越与七皇子走得又近,你别忘了,陆行越自身不提,背后还有荣国公府呢,两者加在一起,太子能不慌么?前有老七后有陆三,他再不出手,怕是就没机会翻身了。” “也是。”五皇子哂笑,“不论如何,此次之后,太子再也成不了气候,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贵妃轻轻抚摸自己新涂的蔻丹,轻笑一声,“由他们乱去,咱们什么都不用做,静观其变便是,等尘埃落定,才是我们出头的机会。” 五皇子颔首,“都听母妃的。” 母子二人相视一笑,以茶代酒,碰了个杯,以为自己稳操胜券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局外人的出现,让既定的轨道发生了偏移。 * 是日午后,沈岚岁正在院中晒太阳,观春快步走来,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夫人,二小姐求见。” “二小姐”是她们从沈府那边论的称呼,实则该称一声“方四夫人”。 “沈惜昀?”沈岚岁从躺椅上坐起来,眸光微动,“她这个时候来做什么?” 总不可能是来看她的。 观春摇摇头,“要让她进来么?还是奴婢找个借口把她打发走?” 沈岚岁想起之前沈含芳出嫁时沈惜昀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一动,“不,让她进来。” “是。” 很快沈惜昀就跟在观春身后进了院子。 她四处看了看,院子不算很大,但很温馨,一草一木都能看出是精心打理过的,再看看坐在躺椅上面色红润的沈岚岁,沈惜昀在心内叹息一声,有些人真是羡慕不来。 “二姐怎么有空光临寒舍?” 沈岚岁笑吟吟地看着她,“请坐。” 沈惜昀也没客气,径直在她对面落座,她看了眼桌上的茶点,意味不明地笑笑,“如今外面乱成一锅粥了,你倒是悠闲。” “不悠闲又能如何?”沈岚岁给她倒了杯茶,轻声道:“我又不能刑讯,一切有陛下决断,轮不到我指手画脚,我养好自己才是头等大事。” “也是。”沈惜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沈岚岁这才注意到她小腹凸起,神情一凝,“你有喜了?” 沈惜昀穿的衣服比较宽松,她人又苗条,乍一看看不出什么,但她一坐下,衣服收紧,肚子就凸出来了。 “是啊,已经有五个月了。”沈惜昀脸上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可见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 沈岚岁若有所思,“所以你今日来,是为了孩子?” 沈惜昀挑眉,“是也不是,我今日来找你确实有所求,当然,也不会让你白帮忙的,我找到了一个人,或许对你有帮助。” “哦?”沈岚岁来了兴致,“什么人?” 沈惜昀凑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随即起身笑道:“用一个人换你帮我个小忙,不过分吧?” 沈岚岁面色剧变,“那人在哪儿?” “就在府外的马车里。”沈惜昀喝了口茶起身道:“等事成之后,记得来侯府找我,我就不多留了,告辞。” 观春赏夏疑惑地对视一眼,“二小姐这么急做什么?” “不急不行。”沈岚岁起身道:“观春,去把马车上的人带进来,赏夏,你随我去更衣。” 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观春和赏夏一向以她命令为先,立刻分头行动。 等沈岚岁见了沈惜昀带来的人,拿到了那件东西后,忍不住笑了起来,“多行不义必自毙,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赏夏不解,“夫人?” 沈岚岁目光灼灼,“去把珍珠冠取来,帮我重新上妆,我要入宫面圣!” * 惠安帝刚把太子送走,正坐在圈椅里按着眉心缓神,程进进来道:“陛下,明英侯夫人在宫门外求见。” 惠安帝一怔,睁开眼问:“她怎么来了?” 程进道:“她的意思是来伸冤的。” “伸冤?”惠安帝皱起眉,“朕不是正在查,伸什么冤?” 程进左右看看,上前在惠安帝耳边道:“她说有关于当年行宫一事的人证物证。” 惠安帝面色一变,“快让她进来!” “是!” 程进是个会来事的,他知道沈岚岁有孕在身,特意叮嘱小太监用步辇把人抬进来。 沈岚岁带着人证进了御书房,不卑不亢跪下行礼道:“妾身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你说有人证,就是她?” 惠安帝坐在书案后打量沈岚岁身后的人。 沈岚岁起身露出身后的人,那人自觉上前,跪地行了个标准的大礼。 惠安帝眯起眼,“你是何人?” “回陛下,奴婢李采萍,是行宫的宫女。” “哦?”惠安帝给了程进一个眼神,程进会意,立刻让人去调行宫那边的宫人名册,花了一点时间才找到李采萍的名字。 惠安帝看着名册问:“你是负责行宫花草的,怎么会和当年的事扯上关系?” 李采萍跪在地上,面色凄惶,“回陛下,奴婢与皇后娘娘宫中的孟静本是一年入宫的,关系甚笃,可惜后来奴婢因为得罪了管事被调去侍弄花草,而孟静得了皇后娘娘身边姑姑的赏识跟着去了坤宁宫,便与奴婢断了联系。” ------------ 第210章悔不当初,人证物证 李采萍和孟静因为不能常见断了联系,但两人的关系并未因此改变,后来孟静有机会曾向皇后进言想帮李采萍一把,但被李采萍拒绝了,她已经习惯了侍弄花草的活,觉得这样的生活其实也不错,起码不用和人勾心斗角。 虽然没调走,但李采萍一直记着孟静的恩情。 所以后面孟静忽然找上她,让她帮自己保管一封信的时候,她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孟静还给她留了一大笔银子,告诉她若是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用照顾她的家人,也不要暴露她们的关系,让她找机会就出宫离开这吃人的地方。 任凭李采萍怎么追问,孟静都不肯说出实情,只说这封信关键时刻能救她一命。 她还告诉李采萍,若是她死了,这封信她一定要保管好,若是她没死,就把信烧了。 李采萍便心生希冀,一直等着。 结果一月之后,她就听闻孟静得了急病去了。 说到这儿李采萍潸然泪下,“奴婢当时就知道她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可奴婢不敢多问,奴婢也有家里人,怕连累他们,不敢赌啊,奴婢甚至连孟静的最后一面都不敢见,怕人发现了我们的关系,从那之后奴婢更是安分守己,寻到个机会就让人把奴婢调去了冷宫伺候。” 她擦了擦眼泪道:“奴婢就这么熬啊熬,惶惶不可终日,一直熬到年纪到了,被放出宫去,立刻隐姓埋名带着家人远离阳都。” “那你现在又为什么回来?”惠安帝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李采萍看向沈岚岁。 沈岚岁上前道:“回陛下,是妾身和三郎查当年事的时候意外发现了孟静之死,顺藤摸瓜找到了李采萍,当时只想着试一试,没想到她们真的有关系,也算是老天开眼,不忍让无辜之人含恨蒙冤,才把她送到了妾身面前。” 惠安帝也没有多想,之前陆行越就说过自己在私下查身世的事,他没打算深究,是以点点头就揭过了这一点。 转而问道:“她留下的那封信,你看过了?还在么?” 李采萍颤颤巍巍从怀里取出一封信,高举过头顶,泣不成声道:“奴婢看过,所以今日斗胆来为孟静伸冤,求陛下为我们做主!” 惠安帝瞥了程进一眼,程进立刻上前接过信仔细查看,确定没问题再递给惠安帝。 信封明显被摩挲过很多遍,周围明显有破损的痕迹,但里面的信纸却完好无损,惠安帝取出来展开一看,上面竟是孟静的自述。 她写了贵妃如何找到她的家人,如何拿她父母的命威胁她,她不得已被贵妃收买,为贵妃办事。 一开始贵妃只不过让她盯着皇后的动向,不让她做什么,她还心存侥幸,可后来贵妃的要求越来越过分,她无力反抗,只能接受。 某日,贵妃身边的人给她传信让她帮忙把陆宴宁引去无人居住的偏僻宫殿,再在殿内燃上催情的香料。 然后等着接应靳迁,也就是贵妃那个庶出的弟弟。 结果出了岔子,她去接人的时候惠安帝去了,她们的计划功亏一篑,只能赶紧让靳迁离开。 后面发生了什么孟静也不清楚,事败之后贵妃就让她赶紧回到皇后身边,不许再掺和。 但她知道了那么大的秘密,怎么可能还活着? 孟静知道自己早晚会有一死,连夜写下了这封信,交给了李采萍,让她留着,说不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 她心里其实也是不甘的,抱着一分侥幸,希望有朝一日真相大白,她也不算白死。 所以这封信辗转二十多年,终于还是到了惠安帝手里。 惠安帝看完勃然大怒,叫人立刻捉拿靳迁。 沈岚岁目的达成便出宫了,剩下的事有惠安帝和锦衣卫,她不用管,只要静等结果即可。 贵妃能杀了宫女灭口,能杀孟静灭口,却不会杀自己的弟弟,她把靳迁远远地赶出了阳都,以为高枕无忧,没想到百密一疏。 锦衣卫办事迅速,很快就把靳迁秘密抓了回来。 靳迁这么多年得靳家庇佑过得十分快活,在地方也无人敢惹,养尊处优惯了,受不得一点刑,进了诏狱没多久就全招了。 陆行越对他一阵恐吓,让他以为靳家要完了,他口不择言还抖落出不少自己贪污的事。 供状呈到御前,与行宫那边锦衣卫的调查结果一同送到。 两下验证,确定了靳迁曾经入宫。 惠安帝勃然大怒,差点掀翻了书案。 他堂堂皇帝竟被人蒙蔽了这么多年,亲生儿子就在眼前却不得相认,三番两次被人谋害,差点命丧黄泉。 太子被人拿刀使,与老七兄弟阋墙,让人看尽了笑话。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他身下的宝座,为了那九五之尊的权力。 只要能达成最终目的,兄弟可反目,夫妻可成仇,枕边人面上温柔如水,心里却藏着蛇蝎,伺机而动。 这么多年,他被算计了多少次,他都记不清了。 只是每次他都念着旧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他的宽容却助长了他们的野心。 惠安帝怎么都没想到,一开始只是想查沈岚岁被劫一案,给她和陆行越一个交代,没想到拔出萝卜带出泥,后面还有这么多阴谋诡计等着他。 此时所有人都退下了,御书房里只剩惠安帝和程进两人。 惠安帝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看不出喜怒。 夕阳落山,余晖黯淡,程进把房内油灯点亮,转了一圈回到惠安帝面前,小心翼翼地给他添茶。 听到水声惠安帝眉心微微一动,缓缓睁开了眼。 那双眼里满是血丝,疲惫又失望。 程进心一紧,唤道:“陛下?” 惠安帝低低地应了一声,“程进啊。” “奴才在。” “你说朕这个位置,真就那么好么?” 程进:“……” 这让他怎么回答呢? 他苦笑一声,“好与不好,奴才不知道,奴才只知道,陛下永远是陛下。” 惠安帝轻轻地笑了起来,半晌后才道:“罢了,朕问你做什么。” 他起身看向窗外,笼在暗处的脸冷漠又深沉,“传朕旨意,捉拿平澜侯。” ------------ 第211章待你不薄,可能甘心 是夜,诏狱灯火通明,惨叫声不断,一直持续到天亮。 等到天际泛白,陆行越终于顶着一对泛红的眼出来了。 太子招供了。 他交代出了起居注的事,陆行越顺藤摸瓜查到了藏书阁,最后所有明里暗里的线索都指向了春华宫。 只是起居注被人毁尸灭迹,找不到了。 陆行越如实上报惠安帝。 惠安帝看完供状,沉默了很久很久,最后道:“你辛苦了,回府看看岚岁吧。” 他眉心的气颜色繁杂,显然他心里远没有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陆行越临走前低声道:“陛下保重身体,莫要太过操劳。” 惠安帝端茶的手一顿,面色稍霁,点点头道:“知道了。” 陆行越前脚刚回侯府,后脚就接到消息说贵妃被请去了御书房。 沈岚岁正靠在榻上闭目小憩,闻言睁开眼,勾着陆行越的手问:“要结束了么?” 陆行越摆摆手让周全退下,自己在榻边坐下,把她的手包在自己大手里,温声道:“快了。” 沈岚岁顺势靠进他怀里,陆行越环住她的肩膀,两人就这么靠在一起,静静地享受难得的温存时光。 良久之后陆行越才开口,“案子查到这个份上,已经可以收尾了,接下来就看陛下如何定夺。” 此案中最无辜的当属七皇子,莫名其妙被自己哥哥陷害,差点把自己搭进去,后面查出是太子收买了他的人,而太子的心腹又被别人收买,他们兄弟被人挑唆,走到了势不两立的境地。 太子虽然是被人教唆的,但诬陷七皇子和截杀陆行越的计划都是他自己想出来的。 若心无杂念,又怎会轻易被人挑唆? 无论如何,太子之位定是保不住了,至于命能不能保住,全看惠安帝心情。 而五皇子和贵妃这两个始作俑者…… 沈岚岁捏着陆行越的手,轻声问:“陛下会怎么处置贵妃和五皇子?会杀了他们么?” 陆行越摇摇头,“不好说。陛下当年是真的宠爱贵妃,两人那么多年的情谊,想割舍,难。” 沈岚岁也觉得,她沉默一会儿,释然笑笑,“本来也没指望要了他们的命,让他们翻不了身就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此事牵连极广,陛下怕是不会再继续深究下去。”陆行越轻声叹息,“水至清则无鱼,这前朝后宫,又有几个人经得起查呢?” “不管别人如何,这件事早早处理好,你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沈岚岁转头看陆行越,摸了摸他的脸说:“三郎都瘦一圈了。” 陆行越俯首在她颈窝,吸了一口她身上的味道说:“案子了结就好了,不是喜欢灵山寺的风景么?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那边小住几日。” “好。” 沈岚岁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后退的时候被陆行越按住,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 惠安帝坐在圈椅里,闭眼撑着头,一动不动,似是已经睡着了。 御书房内灯火通明,照得龙袍亮的晃眼。 贵妃只身前来,一步步走向他。 这短短的几步路,她脑中闪过了无数回忆,最后又悉数归于平静。 她缓缓跪下道:“臣妾见过陛下。” 惠安帝没睁眼,半晌才道:“来了?” “是。” 他没让贵妃起身,贵妃却自己站了起来,走到桌前站定。 她摸了摸茶盏,已经凉了。 她轻声道:“程进怎么当差的,连茶凉了都不知道,也不给陛下换一壶?陛下脾胃不好,受不得凉。” “亏你还记得。”惠安帝终于睁开了眼,他看着眼前依然貌美的贵妃,心中又痛又恨。 “那你知道朕今夜叫你来,所为何事么?” 贵妃抬眸注视着他,轻轻一笑,“陛下都查到靳府了,臣妾想不知道也难。” 都到了这个时候,她竟然还笑得出来,惠安帝心头火气,抓起口供就甩到了她身上,怒道:“瞧你们做的好事!” 贵妃退后一步接住了下滑的供状,低头扫了一眼,脸上笑意逐渐消失。 她还有靳家,这些年作恶太多,手上有多少条人命,早就记不清了。 看了这些供状,有些人她甚至都想不起来是谁。 可她知道,自己无力回天了。 后面那些她没再看,她提着裙摆再一次跪了下来,神情一如既往的镇定,她轻声道:“陛下,这些事都是臣妾做的,是臣妾指使的,与五殿下无关,臣妾鬼迷心窍,作恶多端,死不足惜,但五殿下是陛下的儿子,求陛下看在他不知情的份上,饶他一命。” 她对着惠安帝重重一叩首,伏地不起。 惠安帝胸膛急促起伏,气红了眼,“他不知情,你当朕是三岁小儿么?” “陛下——” 贵妃抬起头,恳求地看着他,“臣妾只有一个儿子,也算是臣妾留给陛下的唯一念想,难道陛下就这么恨臣妾么?连一点血脉都不肯放过?” “这话你说着不亏心么?”惠安帝暴怒,挥手扫落了满桌摆件,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外面候着的人听得心惊肉跳。 “你为了一己私欲,给陆宴宁下药,想毁了她的名声,为自己铺路,呵呵……” 惠安帝气极反笑,失望地看着贵妃,“你也是女子,你怎么能想出如此下作的手段去害另一个女子?老五是朕的血脉,难道行越不是么?” 贵妃心一紧,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们几次三番加害行越和岚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也是孩子,是别人的念想?” 贵妃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做都做了,臣妾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陛下息怒,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惠安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会儿,疲惫地说:“朕扪心自问,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踩朕底线?你已经是贵妃了,你还不知足?” “若臣妾生的是个废物也就罢了,可偏偏老五才能相貌样样不输太子,陛下又疼爱臣妾,臣妾为何不能与皇后一争高下?” 贵妃哂笑,“易地而处,陛下能甘心么?” ------------ 第212章大病一场,尘埃落定 事已至此,问对错都可笑。 惠安帝只怪自己识人不清,他叹息一声,面容像是一瞬间憔悴下来,他喃喃道:“你变了。” 贵妃失笑,怜悯地看着他,“陛下,这么多年了,臣妾早就不是刚入宫什么都不懂的臣妾了,人都在变,难道你没变么?” 惠安帝沉默了。 贵妃也不需要他回答,她叩首道:“臣妾与靳家愿意承担一切罪责,求陛下饶五殿下一命。”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五皇子急切的声音,“本宫要见父皇,你们让本宫进去!” “殿下你现在不能进去,殿下!” “拦住殿下!” “父皇——千错万错都是儿臣的错,求父皇放过母妃,她这么多年伺候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父皇——” 五皇子喊的声嘶力竭。 惠安帝心也被来回拉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他双手撑在桌案两侧,像是再也站不住了一样。 之前还能维持冷静的贵妃听到五皇子的声音后潸然泪下,她从不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是她棋差一招,输的不冤,但她的儿子不能死。 她转头深深地看了眼门外的方向,虽然什么都看不见,但她知道她的儿子在那里。 半晌,她转回头,擦干了眼泪,从袖中拔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释然道:“臣妾只能陪陛下到这儿了,以后陛下照顾好自己,若有来生,臣妾愿与陛下做一对寻常夫妻,恩爱百年。” 惠安帝猛地抬起头,“你要做什么?” 贵妃冲他笑了笑,反手把匕首插进了自己的腹部。 “贵妃!” 惠安帝大喊一声,门外的五皇子听到了动作一顿,下一刻不要命似的挣开了身边的宫人,冲进去一看,就见贵妃握着匕首倒了下去。 “母妃!” 五皇子目眦欲裂,飞扑到贵妃身边扶起她,哽咽不能言语,想捂住她的伤口都下不去手。 贵妃艰难地抬起手,想给他擦擦眼泪,可终究是没了力气,半路就落了下来。 宠冠一时的贵妃就此香消玉殒。 惠安帝身子晃了晃,眼红了一片,“何必呢,何必呢!” “咳咳咳咳咳——” 他忽然咳了起来,七皇子抬起头,却见惠安帝“噗”的一声喷出血来,直挺挺倒了下去。 五皇子一惊,“父皇?父皇!来人,快来人啊!父皇吐血了!” 程进匆匆进来,大惊失色,“陛下?快传太医,快啊!” * 宫里乱成一锅粥,容昭接到消息立刻赶来,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命人把惠安帝转移到寝宫去,召来所有太医一齐看诊,最后得到的结论是急火攻心,悲伤过度所致。 好在发现的及时,太医施针后惠安帝脉象就平稳了下来,后面他迷迷糊糊醒了一次,也是容昭公主伺候他喝药。 结果他睡到半夜忽然醒了,大吐一场,吐到最后只能吐酸水。 容昭又赶紧让人熬药喂了下去,再把地上的污秽收拾了,她亲自拧了帕子给惠安帝净面。 折腾到晨光熹微,惠安帝总算安稳睡下。 皇后坐镇后宫,镇住了那群蠢蠢欲动的妃嫔,让人把贵妃的尸体收敛了,具体要如何处置,还得等惠安帝醒来再做打算。 前朝也因为惠安帝病倒而陷入慌乱,好在七皇子现在能独当一面了,能镇住他们,短时间没什么问题。 沈岚岁没想到自己睡了一觉起来出了这么多事。 容昭匆匆请她入宫给惠安帝看看,她才知道贵妃自尽了。 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如此一来,惠安帝多半不会杀五皇子了。 果然,她把惠安帝救醒后,他问的第一句话就是:贵妃呢? 容昭站在床边,惋惜道:“人死不能复生,父皇节哀。” 惠安帝沉默,半晌眼珠转了转,见容昭眼下青黑,再看看神色匆匆的沈岚岁,大约知道了怎么回事,轻声道:“辛苦你们了。” 沈岚岁不敢居功,拉过容昭道:“妾身哪里辛苦,倒是容昭公主,守了您一夜,又是喂药又是擦洗的,一宿没合眼了。” 惠安帝动容地对容昭说:“好孩子,朕记下了。” 容昭摇摇头,“女儿照顾父亲是天经地义,没什么辛苦的,女儿只希望父皇快快好起来。” 沈岚岁说:“能治的妾都治了,但心病,妾身治不了,还得陛下自己看开一些。” 惠安帝苦笑一声,没说话。 沈岚苏治完病就离开了,她走到宫门口,上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 皇宫,外面的人挤破头想进去,里面的人想出却出不得。 最后也不知道谁幸,谁不幸。 穆朗站在马车边问:“夫人是忘了什么吗?” 沈岚岁摇摇头,“走吧,回府。” 今儿陆行越估计有的忙了。 她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惠安帝就把陆行越宣进了宫。 容昭公主要出去,惠安帝道:“不必,你去帮朕研墨。” 容昭诧异,却没多言,乖乖应下。 陆行越进来之后正要行礼,惠安帝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扶朕一把。” “是。” 陆行越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惠安帝借力坐了起来。 虽然沈岚岁已经帮他治好了,但他总觉得身上发沉,连带着精神也不好,面色苍白。 陆行越近距离看他,却见他头发一夜之间白了大半,老了十岁不止。 “朕是不是老了?”惠安帝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哑声问。 陆行越收回视线,低声道:“陛下莫要多心。” 惠安帝轻笑,“你啊,连句糊弄朕的好话都不会说。” 陆行越抿唇不语。 惠安帝打量他片刻,“太子无德,构陷兄弟,结党营私,陷害忠良,死不足惜,可——”他话锋一转,叹息道:“可他到底是朕的儿子,朕年纪大了,实在无法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之痛。” 他握住陆行越的手,微微用了点力。 陆行越垂眸,“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如何处置,臣都接受。” “唉,朕知道你和岚岁受委屈了,所以朕决定废他为庶人,终生幽禁。” 惠安帝眼角隐有水光闪烁,嘴唇颤动,半晌才继续道:“贵妃以死赔罪,老五……” ------------ 第213章我不愿意,彻底结束 “老五就封他为南平郡王,让他即刻动身前往封地,无诏不得回都,不得出封地半步。” 惠安帝拍了拍陆行越的手,“你觉得如何?” 陆行越抬眸与他对视,虽然沈岚岁和他差点死了,可只要没死,就不可能真的让他们偿命,如今这般处置,已是够严重了,太子再无翻身可能,五皇子也被变相囚禁在封地,贵妃更是赔了条命,算是还陆宴宁的,至此,也该结束了。 他轻轻挣开惠安帝的手,一撩袍摆在床前跪下,沉声道:“臣,谢主隆恩!” 惠安帝吐出一口浊气,欣慰道:“你是好孩子,有勇有谋,知进退又忠心,如今太子之位空缺,朕有意让你为东宫,你意下如何?” 容昭一惊,果然,没了太子和五皇子,父皇第一考虑的就是陆行越。 是他也好,起码七哥不用担心不得善终。 然而让她和惠安帝都没想到的是,陆行越果断拒绝了。 “臣不愿。” 容昭愕然,惠安帝直接皱起了眉,“为何?” 陆行越正色道:“臣胸无大志,一生只愿做个纯臣,以报国家,只想和夫人长相厮守,不想坐在高台之上身不由己。” 惠安帝哑口无言。 半晌他又问了一遍,“坐拥江山也不耽误你与夫人厮守,还能掌握生杀大权,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陆行越毫不犹豫地摇头,“臣不想,不愿,在这世间权力越大,责任越大,臣自觉负担不起,能顾好家人,已是不易。” 惠安帝拿他没办法,苦笑一声道:“你倒是活得通透,若他们也能像你一样,也不至于此。” “罢了。”他摆摆手,“你退下吧,朕再想想。” “微臣告退。” 陆行越起身离开。 容昭墨已研好,搁下墨锭问:“父皇要下旨么?” 惠安帝起身走过来,盯着墨看了好一会儿忽然问:“汀儿,你可有什么心愿?” 容昭一愣,“父皇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惠安帝笑道:“你是朕最疼爱的女儿,在朕还有余力的时候,当然要替你实现。” “父皇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您还年轻着呢。”容昭不大高兴。 “你不说朕也知道,你和梁辞两情相悦,对吧?”惠安帝拿起笔蘸墨。 容昭一怔,“女儿……” “是也不是?”惠安帝抬眸注视着她。 容昭心念电转,片刻后提着裙摆跪了下来,“女儿与梁将军确实情投意合,此生非他不可,求父皇成全!” “梁辞是个靠谱的,也有本事,把你交给他,朕也放心。” 惠安帝说完便落了笔,没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封圣旨,“朕给你和梁辞赐婚,不夺他手里的兵权,日后你多看着点他,若他有不臣之心,或对你不好,你也别怕,你是朕的掌上明珠,是大珩公主,谁也不能欺负你。” 容昭激动叩首,“谢父皇成全!” “起来吧。” 惠安帝笔没停,又接连写下好几道圣旨,让她一并拿出去给程进。 持续了多日的大清查终于结束,圣旨一道道如雪片似的发下去。 阳都一直以来的权力分布被打破,几家欢喜几家愁。 第一道圣旨罗列了太子罪状,贬其为庶人,终生幽禁,苦心钻营十几年,覆灭不过弹指一挥间,但好歹命保住了。 第二道圣旨是处置贵妃和靳家的,写的比较含糊,可能是为逝者留一点脸面,没有详细罗列靳家的罪状,一笔带过,最后判靳家满门流放,五皇子封南平郡王,即刻动身前往封地定居,终生无诏不得回都。 南平偏远贫苦,可见惠安帝也是对他彻底失望了。 与五皇子走得近的皆被清算,穆家首当其冲,父子二人被贬去地方,几年之内都无法回来。 第三道是赐婚圣旨,容昭公主与定边侯梁辞两情相悦,帝心甚慰,允梁辞保留兵权,镇守一方。 第四道是立七皇子为储君,入主东宫。 至此,除了梁辞能保留兵权让人比较意外之外,其他的倒都在众人预料之中。 直到第五道圣旨公布。 第五道圣旨公布了贵妃是如何加害陆宴宁的,还了陆宴宁清白,追封其为贤嘉皇贵妃,恢复陆行越皇子身份,按年纪算,排行五,其他皇子依次后移,并封其为亲王,赐号英,沈岚岁为英王妃。 一石激起千层浪,民间对陆行越身份的猜测一直层出不穷,众说纷纭,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子! 他的那双绿眼睛到底是怎么回事,惠安帝没有解释,但他既然开口说他是自己儿子,那他就是龙子,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皇后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差点哭晕过去,一直说是自己误了陆宴宁,是自己害了她。 容昭好不容易才把人安抚住。 后来皇后写了一道懿旨让人送去侯府。 沈岚岁和陆行越一起接的旨,传旨的是朱姑姑,她对二人道:“皇后娘娘说她愧对王爷王妃,只能写下这封懿旨以作弥补,待她百年之后,若太子殿下走了岔路,疑心王爷王妃,王爷王妃便可拿出这道懿旨给太子殿下看。” 沈岚岁懂了,这就和免死金牌差不多。 她双手接过,对朱姑姑道:“当年之事与皇后娘娘无关,错的是心怀不轨之人,娘娘莫要往自己身上揽,而今错在太子,亦不在皇后娘娘,请娘娘保重身体,莫要多思多虑。” 朱姑姑感慨道:“王妃娘娘真善也,奴婢会把话带到的。” 说完她留下皇后的赏赐就带人回宫了。 沈岚岁和陆行越并肩站在门口,目送她们离开。 等人消失在长街尽头,沈岚岁喟叹道:“这次,是真的结束了吧?” 陆行越颔首,“该抄的抄,该罚的罚,圣旨已下,没有更改的余地了。” “命运的齿轮缓缓转动,终于回到了原位。”沈岚岁握紧手中懿旨,“以后,只会越来越顺利。” 陆行越抬手揽住她的肩膀,轻声道:“要下雨了,回去吧。” 天边乌云翻涌,凉风阵阵。 沈岚岁与他手牵手往回走,笑着道:“下吧,下一场酣畅淋漓的春雨,说不定还能看到彩虹呢。” ------------ 第214章帮我个忙,治不治好 陆行越封王之后又闲不下来了,不断有人登门拜访道谢,有些以前不对付的人见到他也开始巴结。 身份变了,职位也得变一变,亲王还管锦衣卫就不太合适了,不等惠安帝开口,陆行越主动辞去了北镇抚使一职。 惠安帝也没说什么,正好禁卫那边空出了个副缺,就让他顶上了,负责宫内巡防。 沈岚岁也被迫忙了起来,请柬一封接一封送来,在案头堆起高高一摞。 好在她如今是亲王妃,不愿意去随便找个借口推了就是。 今日又一堆请柬送来,观春整理的时候看到了熟悉的字,抽出来一看,发现是武安侯府送来的,她想了想问正在看医书的沈岚岁:“夫人,武安侯府送了请柬,你要看看么?” 沈岚岁恍然想起之前答应沈惜昀的事,立刻坐起来:“我看看。” 观春就把请柬给她了。 沈岚岁扫了一眼,果然是沈惜昀送来的,她笑了笑,“这封留下,你去库房挑几件贵重的宝贝装好,届时我好送去武安侯府。” “夫人真的要去?奴婢听说武安侯府正乱着呢。”观春小声说。 沈岚岁莞尔,“乱我才要去。” 观春:“啊?” * 两日后沈岚岁带着观春和赏夏乘马车浩浩荡荡去了武安侯府。 武安侯去外地办差尚未归来,只有侯夫人带着家中女眷出来迎接,沈惜昀本来站在边上,侯夫人见英王府的马车过来了,后面跟着一行高大侍卫,立刻招招手对沈惜昀道:“惜昀啊,你过来些,站那么远做什么?” 沈惜昀暗觉好笑,却没表现出来,乖顺地站到了侯夫人身边,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不由得带了几分深意。 很快马车停稳,沈岚岁扶着观春的手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沈惜昀,两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侯夫人热情地迎上来,拉着沈岚岁好一顿夸,沈岚岁全程微笑,时不时答两句,态度不热情也不冷淡,侯夫人反而觉得她不好拿捏,态度越发恭敬。 沈岚岁给面子去前厅坐了片刻,便提出要和沈惜昀说说体己话。 侯夫人看了沈惜昀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番,笑着说:“你们姐妹难得见面,确实该好好说说话,去吧。” 沈惜昀便带着沈岚岁去了自己的院子。 两人在前面走,丫鬟们远远地跟在后面,听不到她们说什么,沈岚岁也没了顾忌,开门见山地问:“你让我来,就是走个过场给你撑腰?” 沈惜昀拂开拦路的柳枝,低声道:“这还不够么?只要你在人前表现出一点对我的关心,她们都不敢再挤兑我。” “你怕人挤兑?”沈岚岁上下打量她一眼,“你有孕在身,谁敢给你气受?” 沈惜昀脚步微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这一胎还不知道是男是女,若是女孩,少不得要被她们笑。” “她们”指的就是那一屋子的妯娌和侯夫人。 武安侯多情好色,后院一堆姨娘小妾,庶子庶女一大堆,成婚后人就更多了,都住在一个屋檐下,摩擦少不了,为了争那点家产,个个使尽了浑身解数,侯夫人虽为正妻,却不怎么得武安侯喜欢,所以对子嗣格外看重,知道自己二儿子不争气,就指望沈惜昀肚子里的孩子争气。 “笑就让她们笑,女孩没什么不好,起码贴心,若是生个像武安侯和方四的儿子,那才是造孽。” 沈岚岁话说的直白,沈惜昀被逗笑了,“你说的对,女儿也无妨,大不了再生一个。” “所以你找我来是为了这个?”沈岚岁挑眉。 沈惜昀推开卧房的门,点点头说:“这也是侯夫人的意思,她听闻你医术了得,知道自己请不动你,就让我来,想请你帮忙救救方四。” 门一开一股浓郁的药味就飘了出来,呛得人头晕。 沈惜昀面不改色道:“药味不好闻,你且忍忍。” 沈岚岁点点头,“无妨。” “你们在外面守着,别打扰王妃治病。” 沈惜昀威严地看了眼后面的丫鬟婆子,随后一把关上了房门。 她拉着沈岚岁的手走到床前,沈岚岁低头一看,倒吸了一口气。 床上的人瘦的脱了相,与她之前见到的判若两人,面如金纸,气若游丝,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 他紧紧闭着眼,出气多进气少,感觉随时可能背过去,眼下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了。 “睡死过去了,放心,什么都听不到,就算听到了也没用,他现在和傻子无异。” 沈惜昀语气冷漠的让人心里发毛。 沈岚岁瞬间反应过来,愕然道:“你做的?” 沈惜昀没有否认,只是用死水似的目光看着床上的人,“若非留着他还有用,就凭他对我做的那些事,他早就死了。” “那你让我来,是想他好,还是不想?”沈岚岁没有多问,她知道沈惜昀不简单,也知道方四什么德行,换做是她,她怕是比沈惜昀做的更绝。 “健康的傻子更好拿捏,不是么?如此我若生了个女儿,还能再要个儿子。” 沈岚岁沉默,她深深地看了沈惜昀一眼,点点头,抓起了方四的手腕。 半个时辰后,沈岚岁从沈惜昀的卧房出来,却见侯夫人正等在外面,见她出来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她快步上前,想拉沈岚岁的手又不敢,局促地问:“王妃啊,我儿如何了?可还有救?” 沈岚岁与沈惜昀对视一眼,摇摇头叹了口气。 侯夫人的脸色瞬间就白了,嘴唇颤抖地问:“您……您也救不了?” “能救是能救,我方才已为他施了针,却也只能保住他的命,以后好好养着,戒色断欲,或可长命百岁。” 沈岚岁顿了顿,“只是——” “只是什么?”侯夫人急切追问。 “只是他病坏了脑子,日后言行举止怕只能如三岁稚儿一般。” 沈岚岁怜悯地看了侯夫人一眼,“我有些累了,不多叨扰,夫人可以进去看看他。二姐,你送我出去吧。” 沈惜昀看了眼失魂落魄的侯夫人,压下笑意道:“好。”(本章完) ------------ 第215章大结局 两人穿过长廊,周围没有别人了,沈惜昀忽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太狠了?” 沈岚岁轻笑一声,“狠不狠你问心无愧就行,我觉得有什么用?” 沈惜昀释然道:“也是。” “不过确实有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沈岚岁停下,转头看着沈惜昀,俯身在她耳边问:“你是重生的么?” 沈惜昀挑眉,竟然没露出多少惊讶之色,她弯唇一笑,“你觉得呢?” 不等沈岚岁回答,沈惜昀学着她的样子在她耳边问:“你不是岚岁,对吧?” 沈岚岁也挑起了眉,两人对视片刻,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没否认,就是默认。 之前沈岚岁一直想不通的地方忽然就通透了。 沈惜昀是重生的,她上辈子就嫁给方四,怕是受尽了磋磨,她知道陆行越身份不一般,所以重生之初想巴结陆行越,后来发现自己和陆行越感情甚笃,知道陆行越不是她能随便利用的,她就改了策略。 中间她又经历了什么沈岚岁不得而知,但她现在明显已经想好了未来的路。 到门口的时候沈岚岁没忍住又问了一遍,“你真的要在武安侯府耗一辈子?若是你想,我可以帮你和离。” 沈惜昀摇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已经有孩子了,和离了孩子怎么办?” 沈岚岁无奈,“罢了,这是你的选择。” “去吧,你家王爷等半天了,你再不走,我怕他瞪我。” 沈惜昀冲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沈岚岁愕然,转头一看,却见陆行越不知何时站在了马车前。 “你怎么来了?”沈岚岁转身走过去,陆行越迎上前,握住她的手说:“我把锦衣卫的事都交接完了,告了几日假陪你。” 他一边说一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扶着沈岚岁上去。 “走,去灵山寺。”陆行越对着驾车的人吩咐一声。 沈岚岁惊讶:“就这么去?什么都没带啊。” “东西我让人去收拾了,晚点就能送去,咱们先走一步。”陆行越笑着说:“再晚点灵山寺的桃花该谢完了。” “你还记得呢?”沈岚岁哭笑不得的同时又觉得心里暖暖的。 她那时不过随口一说,陆行越却真的把它当做一件重要的事,一直记在心里。 陆行越从暗格里拿出点心蜜饯问:“饿么?” 沈岚岁点点头,他便捏了一块点心喂给她。 沈岚岁吃了端起茶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半晌认真地说:“这茶不好喝,苦。” 陆行越没多想,“是么?我尝尝。” 他伸手要去拎茶壶,沈岚岁却捧住了他的脸,主动吻了上去。 陆行越懵了一下,齿关失守,就尝到了一股浓郁的茶香。 他揽住沈岚岁的腰,努力品尝了一会儿,“苦么?” 沈岚岁靠着他的肩膀,笑得眉眼弯弯,“亲你一下,就不苦了。” 陆行越心重重一跳,忍不住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夫人行行好,别撩拨我了。” 沈岚岁失笑,“这就算撩?我就亲了你一下,更厉害的还没做呢。” 陆行越手下移,捂住了她的嘴,无奈道:“更厉害的先留着,等十个月之后再让我好好看看。”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许久没这么轻松过了。 到了灵山寺,陆行越花钱雇了轿夫,把沈岚岁抬上去,他在边上跟着。 两人先去桃林转了一圈,沈岚岁带陆行越去看自己上次挂的红布,说:“他们都说这个树灵验,我一开始还不信,现在我倒是信了。” 陆行越闻言有些好奇,“你写了什么?” 沈岚岁与他十指紧扣,仰头看着枝干上随风飘扬的红布条说:“所牵所挂,平安喜乐。” 陆行越心里一动,“确实很灵。” 他们都活着回来了。 “不是说许愿如果成真的话,需要还愿么?那一会儿我们去上炷香?”陆行越低声问。 沈岚岁欣然应允,“好啊。” 两人在桃林里捡了两朵刚落的桃花,给彼此戴上,来一次,总不能空手而归,簪朵花,也算不负这场春风。 * 从桃林离开,两人拾级而上,去了宝殿。 陆行越拿了三炷香在佛前站定,沈岚岁站在他身边,两人相视一笑,转回头闭上眼。 每拜一次,陆行越便在心里说一句。 “一愿夫人千岁。” “二愿此身常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1)。” 三拜结束,他把香插进香炉。 往外走的时候沈岚岁悄悄问他,“你许了什么愿?” 陆行越莞尔,“许愿夫人平平安安,与我长相厮守。” “那你猜猜我许了什么愿?” “什么?” 沈岚岁迎着夕阳灿烂的余晖弯起唇角,“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2)。” 陆行越眼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情不自禁摸了摸她的头,“愿望说出来不是就不灵了么?” “没关系,我帮你实现。”沈岚岁笑着靠在他的肩头。 “那就有劳夫人了。”陆行越笑着揽住她的腰,与她一起看日坠碧山。 * 十个月后,沈岚岁平安生下一对龙凤胎。 男孩先出生,是哥哥,女孩是妹妹。 惠安帝大喜,和皇后亲自到王府来看望两个孩子。 问起孩子的名字,陆行越说他和沈岚岁已经起好了。 男孩叫姜无忧,女孩叫姜冠珠。 惠安帝没起上名字有些失落,但又觉得这两个名字确实不错,也就罢了。 不过两个孩子一满周岁,他就下旨封男孩为世子,女孩为郡主,赐号永乐。 容昭一开始还天天往王府跑,可等入了夏,她忙着筹备自己的婚事,就见不到人影了。 次年五月十二,容昭和梁辞大婚,惠安帝与皇后亲自操持,红妆十里,盛况空前。 同年年底,惠安帝又病了一场,痊愈后下旨禅位于太子,成了太上皇,不再过问政务,专心陪伴皇后。 等新帝坐稳皇位,陆行越便带着沈岚岁去了封地,过起两人梦寐以求的小日子。 沈岚岁找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归属,陆行越也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人。 至此两人相携百年,恩爱如初,真正做到了一生一世一双人。 ——全文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