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是逼婚 《寐色天气》 文/by沉让 2023.7.7 /// 苏栀帮忙和大家伙一起将场馆的卫生搞了搞,灰头土脸的在旁边洗手池子洗了把脸,擦干后就找了个座位瘫坐半趴在那没动弹。 听到有人往这边走的脚步声,从手臂间抬起深重的眼皮眯出一条缝隙看了看,接着就重新将眼皮耷拉上。 放在器材堆里的大音响放着《Because of You》,声音足够大,音乐声充斥在整个会场角落。 一阵风吹得远在高处的天窗晃了下。 “昨晚干嘛了?黑眼圈粉底都没能给你遮住。”来人是同事曹冰因。曹冰因这个名字是她特意为职业修改的化名,立的人设,她一直想着自己万一那天成名了,被名字给耽误了可不成。其实本人一点都不冰,原名叫曹因因。是个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目标咖。 曹冰因手里拿着一柄大概是从道具组那里顺来的折扇,扑拉扑拉一下打开,一下合上。余光里大大的一个龙飞凤舞黑色毛笔题的【冽】字,随回摆的动作时隐时现,晃的苏栀眼疼。 苏栀抬手禁不住挠了挠昏沉的额头,转而将头闷进臂弯里,无意中看到那个字,莫名想到一个人。 她想到了三天前见到的周宴拾。 几近相亲宴的场面,众长辈在席,他姗姗来迟,外套搭过手腕,拉开椅子不慌不忙的说着抱歉。 “没睡好,有薄荷油吗?我提提神。”苏栀声音从臂弯里传出,闷闷的问曹冰因。 远处砰砰啪啪,谁摞起来的一堆椅子又倒了一地。 曹冰因啧了声。 苏栀直起身看过皱了皱眉,头嗡嗡的。 正准备起身。 倒是很快过去一个场务,冲一个工人指了指椅子说:“把这重新整了,别摞那么高,旁边这么大地儿呢,往这边摆一些。幸亏倒的时候旁边没人,要不是得砸到人。” 工人呜呜啦啦说了一通,又喊了几个人过来,自己倒是要走,给场务看了看手里握着的荧光条,说组长让他在场地上贴荧光条。 场务冲人摆摆手。 “陈礼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又给你压力了?工作室不出新是因为编不出好故事吗?大场面的故事,顾虑投入大回报小,小场面的又说不容易抓人眼。一堆稿子弃用,白跟着他耗时间,修修改改的不满意,都成他的道理了。跟着他想出头,怕是得耗掉半辈子。”曹冰因说着从包里还真摸出一盒薄荷油,苏栀接过,将盖子旋开。 陈礼是唯二度的负责人,工作室的日常事务大大小小,都归他管。 苏栀将薄荷油抿在太阳穴位置,冰凉的薄荷脑袭的上头。曹冰因不说她都要忘了,陈礼这边可早就催的着急上火。让她赶紧提笔。 但她最近根本没心思。 苏栀将薄荷油盖子盖好,然后还了回去。 接着说曹操曹操到,陈礼两手抄兜踱步走了进来。 转眼便走到了坐在最后排座位角落里偷懒的两个人跟前,话语间倒是没有责难两个人闲着,而是纯粹发牢骚来了,“妈的,单单出钱包场地不行,票务还是要分成,一个一个吃过饭擦完嘴,照样翻脸不办事。” 曹冰因嘴巴没动,喉咙发音,在苏栀耳边却出了声,混沌不清嘀嘀咕咕:“掌权的领导够不着,找一群小罗罗谈事情,这不明摆着么。再说就他这样的不会来事,就算够到了领导,别的工作室都拉着演员坐陪喝酒,三分醉七分演,吃摸揩油浑浑噩噩的不计较、霍的上。这种束手束脚的,能弄成事才怪。” “......”苏栀脑袋重,还疼,因为陈礼过来,原本趴在桌上的她不过是坐的规整了些,等着陈礼吐槽完找她说剧本的事情。 结果人发完两句牢骚就转身走了。 往里边去,几个工人正收拾那些坍塌下来的椅子,他过去指点江山。指着一排说放的太歪,影响美观。 苏栀支棱起来的两肩膀重新塌陷,两胳膊支在桌面,头耷拉着揉眼。眼涩的难受。揉了一番,不小心还碰掉了放在上面的一摞资料,噗噗他他掉了一地。小动作被旁边的曹冰因看在眼里,她弯腰过去帮人一起捡,脱口而出问了句:“你是不是有心事?家里逼婚啊?” 苏栀刚捏到手里的本子,啪嗒一下,又掉了! 曹冰因这次八九不离十,终于问到了点子上。 不过还是偏了些。 因为没人逼她。 那天周伯伯郑重其事安排饭局的最后,只说了让她考虑。言外之意,周家对这门亲事没有意见。 沈惠英,也就是她的母亲,说了句什么来着?哦对,年纪到了,也是该定下来了。 就是周伯伯从头至尾都没问坐在另一边,另一位当事人的意见。 所以,被逼婚的,哪里是她呀!? 周宴拾半天没吱一声,虽然只是不动声色单单坐在那里,却存在感极强。 她没出息的饭都没吃饱。 苏栀将手里掉下的本子重新拾起。 “不是,真逼婚了?”曹冰因看着人眉头紧锁,自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有点吃惊。 苏栀扯了扯笑,缺觉的神色中带了些无力,拖着音轻哂了句:“真逼我倒是好了。”她还真想沈惠英能逼一把,大家都推一把,不管不问直接将她推到他跟前,也不至于到现在这么犯难。 “是不是你没看上?”曹冰因笑,“没感觉?长得丑?” “......” 苏栀往陈礼方向抬了抬下巴,将人注意力引开,“陈礼是不是又喊了?” “没吧?”曹冰因视线看过去。 苏栀转身进了旁边一个杂物间,叮叮当当的翻检东西。她记得刚刚有个师傅要找一张幕布,不清楚是不是在这里。 外边的曹冰因哎了一声,旁边已经没了人。 苏栀以为能躲得过,结果人跟了过来:“是不合适?” 翻腾东西的手顿了顿,脑袋里回旋的是他在自己爱好的领域里历年间的采访报道和媒体的捕风捉影。 “那男的什么条件?” “......” 又是一个苏栀不想回的问题。 什么条件? 抽象点说,应该是一直悬在头顶遥不可及的那轮月亮,清冷,明亮,耀眼。固执的印象中,他只会属于别人的—— 那种条件。 然而这轮月亮在突然的一天被推到了她的面前,然后问:摘还是不摘? 能睡得着才怪! 苏栀眼前一亮,起身将拿在手里的一块幕布边角给曹冰因看:“刚一场务师傅找的是不是这块?” 布上都是积灰,显然很久没用过了,还有一股湿潮的陈旧味。就算是要用,起码也得洗洗才能用。曹冰因忽闪了一下手里的折扇,脏的她皱眉,将荡在面前的浮灰赶走,“不是,陈礼给你涨工资了?那边他出钱雇着工人呢,放那吧,有人来管。” “没事,我给他拿过去。”苏栀从里边出来。 “......”曹冰因怕蹭到身上灰,连忙垫脚直接贴在了门框上躲了躲身,看着越走越远的背影,总觉得这两天人哪里怪怪的。 后知后觉方才反应过来,敢情刚刚她问的话人是一句也没回。 - 中午休息,大家散场一起吃饭。 从一早七点过来集合开干,忙了整整一个上午,陈礼良心大发,会场附近找了个餐馆,请大家搓了一顿好的。 规格虽然算不上很高,但处惯了这铁公鸡,出乎意料来这么一下,大家都很满足。 苏栀早饭没吃,凌晨四五点昏昏沉沉才合上眼眯了一觉,一大早醒来差点误了时间,根本没功夫吃饭。 此刻饿不行。 埋头吃的很尽兴。 吃过饭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外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春天的雨下的没有什么攻击性,软塌塌的,就算是走在雨里也关系不大,出来的时候虽然都没带伞,但大家都没怎么被耽搁,很快又回了场馆。 苏栀打湿了一点发梢,纸巾擦了一下便很快收拾妥当。 之后又去整理衣角。 刚在场馆门口立稳脚跟,便听见旁边曹冰因蓦地低低惊叹了声:“天,现在高校教授的规格都这么高了么?” 苏栀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句“什么”,扭过视线随着她一起往场馆口不远处看了眼。 然后目光就定住了,不远处男人穿着一身白大褂,在雨中撑了一把伞,淡然又从容。后边紧跟而来的学生手里拿着一份资料一路小跑过来似的呼哧喘着气跟他说:“周教授,你东西落实验室了。” 男人停下脚。 之后苏栀原本看过去的视线就转瞬收回,重新以背对着的姿势站着。低着头手指重新捏着去整理衣角边缘的水渍,一点一点掸着,又去翻口袋,找纸巾,一点一点的擦弄。看上去依旧慢条斯理,井然有序,心无旁骛。却只有她自己知道已经没了刚刚的随意自在,多半天混混沌沌的脑子,此刻也最是清醒。 是周宴拾。 ------------ 2 牙疼 苏栀刚刚恰巧对上他无意间轻扫过来的视线。 温冽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知道租的场馆是医科大的,但没想到有数万计学生的学府地盘上,会这么碰巧。 但似乎就是这么巧,老天爷最近真的是对她不怎么厚道。 周宴拾走后。 苏栀深出了口气。 庆幸他没看出来,毕竟场馆门口跟他立的位置有段距离,而且还下着蒙蒙雨,周边还不少人,多少都会起到遮挡视线的作用。 但放松后,同时又升起些许失落。 拿出手机照了照自己,想着,这种长相,丢在人群里,是不是真的不起眼? 晚上回到家,那股劲儿都没过去。 沈惠英让她看本子上记的一串电话号的时候,都云里雾里的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妈,你刚说什么?”苏栀懊恼,“我没听清。” “......”沈惠英白了她一眼,“魂丢外边了?” “......”苏栀闷滞,心想,差不多吧。 沈惠英将随手记着一串电话号的本子直接擩到她手里,重复了遍:“我说,刚你周伯伯打来电话,给了宴拾一个电话号,让我记下转给你。说那天吃饭你们也没能留个联系方式,你周伯伯他们也都不知道你手机号,都知道你们年轻人忙,就给了你宴拾哥现在用的一个号过来,让你加上人微信。” 沈惠英边说边进去里边厨房了,叮叮当当的碗勺盛饭,声音也由近及远。但是啰嗦的话一直没停:“你刚回来,同学什么的也大都不在这边。多个朋友多条路,就算不是亲事,单别的事情,人情上跟你宴拾哥那边走动走动也不是坏事。你周伯伯念旧情,人好,别不懂事。而且他们家关系厚,必要时候说句话下边人就能把事给办了。” 说话间沈惠英端了两碗饭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招呼了一声苏栀,让她别愣着,赶紧洗手吃饭。 沈惠英不知道苏栀此刻捏着记着周宴拾手机号的本子,就像捏了一团火,烫的她指尖都是麻的。眼睛愣愣的看着上面那一串陌生的手机号,像是第一次认识阿拉伯数字。 苏栀嗯了一声,然后将包挂到玄关的衣架上,拿着本子先进去了自己的卧室。 也不知道她那声嗯应的是洗手吃饭,还是沈惠英啰嗦的那一番叮嘱。 吃过饭苏栀抱着手机躺在床上,什么都看不进去,片刻,重新趿上拖鞋下了床,然后走到写字台跟前,将那个写着电话号的本子拿到了眼前。看着电话号,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第三次输进了微信【添加朋友】那一栏,然后搜索,接着再次看到了昵称是【Z】,头像是一片红色枫叶的添加好友名片界面。 苏栀另一手指抠弄了两下桌面,嘴唇此刻干的起皮,她轻咬住下唇瓣,神色游游弋弋,耳根渐渐热了起来。然后握着手机的手终于点着头像进去名片,接着添加到通讯录。 最后界面显示:等待对方通过验证。 - 通过验证的信息是凌晨一早四点多的时候发来的。 最上边的一条信息是苏栀加好友验证时候写的一行字:你好宴拾哥,我是苏栀。 然后是周宴拾通过好友后系统自带的一串字符:我通过了你的朋友验证请求,现在我们可以开始聊天了 之后......没有之后。 周宴拾通过了好友添加,但是没说话。 苏栀一早起来先去翻看手机,然后看见手机微信最上面一条,是顶着周宴拾昵称和头像的新微信朋友消息时心头砰跳。就像她私密的小地盘迎来了一位她无法忽视的存在,以至于以后发朋友圈发心情,都不太敢显山露水随心所欲。 点开对话框之后再没有多余内容。 不过看一眼通过的时间是四点,又觉得可以理解,大晚上的可能人不过是睡醒一觉看了眼时间随手点了个通过罢了。 苏栀提起的心逐渐放下,接着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从上到下,翻了一遍自己可见朋友圈的内容。 翻到最后想着,还好还好,都是一些简单日常。无伤大雅,过目就忘。是她想要的效果。 虽然苏栀知道周宴拾翻看她朋友圈的可能性根本没有,她是多此一举,但还是做了这件事。 昨晚也不知道几点睡着的,但是直觉告诉她不会太早。 苏栀起床洗了把脸,接着将头发挽起扎了个丸子头,看了眼镜子里因为丸子头而越发凸显稚嫩的脸,转而又将丸子头给拆了。因为让苏栀想起早年间,她住进周家老院子里那会。周宴拾一次学校放假带一同学回去,她无意中听到他那同学问他:“刚谁家小孩进错门了吧?” 苏栀当时不知道他回来,听老妈沈惠英差遣过去拿东西,冒冒失失的出来,出来门方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刚过去的两人里有周宴拾。 那个时候是周宴拾在国外上学两年后第一次回去,之后她只隐约听到他回应的一声轻笑。 大概他也认为是别家小孩认错了门。 其实正常,毕竟周宴拾一直在外上学。 她是长辈之间的人情往来,他不认识,对她的存在也压根就不知道。 而苏栀那个时候已经上了初中,个子在同学中自认也说的过去。扎着丸子头,明明高高挑挑的。单纯的,就不太喜欢周宴拾那个同学嘴里说她是小孩的形容词。 苏栀最后将头发扎低随意挽了下,捞了一件毛呢外套裹上身出了门。 又起晚了,沈惠英留的早饭又没吃。 坐在出租车上,大学时候室友蒋艺给她发微信问她是不是还在春宴工作,说她终于功德圆满开始实习了,让苏栀以后喊她蒋医生,接着又发来了一张臭美的半身照,穿着白大褂,衬的还挺像那回事。 苏栀发过去一束鲜花捧场,回她说随工作室出来了,在京宿。又说回去春宴会找机会聚聚,给她庆功。 - 苏栀来到工作室临时安排的工作地点,距离场馆不远,纬五路的一处低矮民房。不过现在已经挂了门头,重新贴了壁纸,美工小六用一天时间还画了一幅超大的仕女春游图在墙上,生动逼真,旧破小已经被改造的有艺术工作室的样子。 过来这里踩点会个面,陈礼说今天的工作重心还是在布置医科大场馆那边。京宿的出场宣传早几日前已经开启,投了不少钱进去,演出是不会因为所租场馆方要票务分成而停下。但是该争取的会尽量争取,陈礼说他联系上了校方一个领导,晚上让大家跟着一起过去跟人吃个饭,混个脸熟。 然后一众人开始收拾往场馆去,苏栀却是被陈礼喊住了。 苏栀心想,他这是终于憋不住了。 “开始动笔没有?”早会开的口干舌燥,陈礼抿开茶盏,喝了口茶润口。 “嗯,还在做人物白描。”苏栀违心的开始胡编乱造。 陈礼认同的点了点头,“行,下笔了就行,记住,好的白描是成功的一半。” “是。”这句话苏栀倒是真心实意的赞赏。 简单询问过后两人随上大家一起。 因为距离不远,也就是走十来分钟路的事情,所以都没打车。 曹冰因故意压着步子前面等着苏栀呢,见人出来拉人过去一起走。 “陈礼给你说什么了?” 苏栀笑,“催稿,还能是什么。” “你跟工作室签了几年的约?”这种话题对于她们这一行来说敏感又隐私,鲜少会被问起。 不过对于苏栀来说,回应了也无伤大雅。毕竟自认不是什么知名大家,就算有作品,但也一直不温不火的。“五年,今年是第三年。”她说。 “那你两年后就可以有别的选择了呀,我就不行了,还得熬四年。”曹冰因去年刚签过来。 苏栀重新审视了下人,看出了点什么,“你想走?” “谁会想一直待这么一个小庙里,这不是刚入行么,总得有个跳板。”曹冰因说着声音变小,然后给苏栀提醒说:“可不敢跟别人说。” “不会。”苏栀不是那种爱操闲心的人。 至于苏栀,入这行,就是喜欢。 大学读的就是中文系,一直对文字有着特殊的情感。上学期间就开始在网站上连载写一些东西,之后就被陈礼找到签了工作室。 就是一直不温不火,出了两部剧,反响平平。导致原本就不宽绰的生活越发紧巴。内心不时的就会冒出不少自我怀疑。没有灵感的时候很焦虑。怀疑自己走这条路是不是正确。 不过陈礼虽然苛刻,早年也是编剧出身,苏栀承认跟人学到了不少东西。 - 过来场馆这边一忙就是一天,昨天碰到周宴拾的事情也没再发生。 下午时候沈惠英给她来了个电话,骂她怎么又没吃饭,回来几天早饭都给她丢在那不吃,说她浪费粮食什么的巴拉巴拉。 苏栀安心听着数落。 然后听人数落完后说晚上同事一起吃饭,回去晚,让沈惠英别给她留饭。 沈惠英又说道几句就挂了。 苏栀原本以为陈礼会安排在外边的餐馆吃,没想到会是找了个校内里边的。 “我在外边找好了位置,订了包间,人就是不去,非要在教职工食堂。估计是怕犯错误,像是我会借机给他塞钱似的。”陈礼一边带着大家过去,一边诟病。 苏栀抿了抿唇,从刚刚知道这顿饭要在这里的教职工食堂吃,就莫名生出了点紧张。 “不过我打听过了,这里也有包间。” 说话间陈礼带着大家已经来到了食堂,然后旁边给人打了个电话,直接上了三楼。 接着大家也都见到了那位陈礼口中的校领导,姓王,五十岁上下,看派头来说,起码是个系主任。 见到他们一行人开口就说,菜他已经点好了。 这情形一下便明了,人家明摆着不稀罕你一顿饭,饭他请,那这事怕是又要悬。 苏栀连同另外的曹冰因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替陈礼尴尬。 陈礼笑着迎过去坐下,说哪儿能让您请,我们人多。回旋了一通方才将场子给找回来。 饭局过半苏栀吃了两口川菜又喝了两杯酒,胸口闷不说,关键触了老毛病,牙疼。半张脸都疼的又热又涨,两眼发昏。借口出去外边的洗手间,东拐西走的终于找到个洗手池,旋开开关捧水漱口。冰凉的自来水韫过肿胀的后牙龈,舒服了不少。 接着将含在嘴里的那口水吐出,准备再捧水。 “小小年纪,学别人喝酒?” 身后的嗓音倏然让她停住了动作。 虽然从未曾直面交流过,但这个声音却是能让人轻易识别。 温冽的,肃然的。 苏栀刚被一口凉水压下的肿痛瞬间又蔓延在整个口腔。热涨更重。 身后的周宴拾上前一步,衣料擦响的动静靠近。苏栀余光里,旁边另外的洗手池伸过一双骨节修长的手。袖口被挽起,手腕骨露出,看上去结实有力。 苏栀呼吸变弱,后脊渗出了一层薄汗,粘着内衬。也不知道是牙疼闹的还是什么,侧过脸顺着余光里的手腕往上,视线在看到人领口的位置停住,莫名胆怯不太敢跟人对视,开口寒暄说:“......宴拾哥。” ------------ 3 纪念章 “嗯。” 周宴拾像是刚收拾完下班,没穿那身白大褂,换了黑色冲锋衣,应了一声后专注洗手。 洗的很细致,旁边的洗手液被按压了三次,哗哗的水流最后冲过他经络分明的手骨节,除却青色蜿蜒的血管,肤色跟着泛起一层浅红。 医科类的人,大都有洁癖。 苏栀原本想草草洗了赶紧走,但两条腿像灌了铅似的重。 以至于最后是周宴拾先洗完,他旁边抽了张纸巾不紧不慢擦着手,视线就那样落在旁边温声不吭红着耳根低垂眸的苏栀身上。 “过来这里聚会?”周宴拾将擦湿的纸巾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站在那整理袖口没立刻走。 苏栀回看了一眼,对上周宴拾的深眸立马又将视线收回,稍显局促的也扯了张纸巾擦手,“不算是,工作室上的事。”她也不清楚沈惠英有没有将她工作的具体透漏过去,含糊不清的回复。 一张纸巾在手上擦了又擦,湿潮的水印将纸巾浸透,在她掌心缩减成了一团。令人毫无防备的会见让苏栀留恋又想赶紧结束。 旁边不知哪里没关严的水龙头在往外渗水,滴答滴答敲打在台面。让人不安。 苏栀手中湿破的纸巾已经破到无法再供她继续擦拭的时候,解救她的是周宴拾口袋里嗡声震动的手机来电。 旁边的周宴拾动作窸窣作响,是衣料摩擦的动静。他动作慢条斯理的将手伸进外套口袋,摸过手机先是看了眼来电显示,接着转身过去走廊边接电话。 而苏栀这才大胆的将目光放到人转身后的背影上。 脊背宽厚紧实,短发利落清透。 断续的通话声由近及远,声音沉透像裹了层玉石,沉而不闷,是清润但算不上温润,字吐的不慌不忙: “怎么了?” “不忙,正准备回去。” “......” 苏栀收回视线,将手中的那团被她揉的稀碎的纸巾终于扔进了旁边垃圾桶。牙疼一直侵袭着她多半边脸,脑袋都跟着开始昏沉了,那边饭局也还没散,苏栀颇显狼狈的没再耽搁逗留,顺着来路往回走。 包间里吃饭的氛围似乎比刚刚好了不少,陈礼跟人款款而谈,说戏剧,谈艺术,畅哲学,说《悲惨世界》,谈冉阿让自然成为不了时代的缩影,说他认为真实的悲惨是彻底不为人知和罪责的循环往复。毕竟不会有那么多的救世主。还讲了一些国内当前受欢迎的小众题材历史短剧,王姓领导不时地点头,似乎真聊到了他的兴趣里,对陈礼貌似也很赏识。 眼看到了氛围正浓,正是谈事情的好时机。 包间门这时被一个力道推开,周宴拾就这样很是平常的出现在众人视野。 “哟,周教授?”王姓领导见到是周宴拾立马起了身,“找我吗?”态度很是恭维,透着一股浓烈的趋炎附势。 周宴拾打眼粗略扫了一下包间里情形,明显无意间闯入,下颌线惯有的冷硬,反问了句:“宴客?那你先忙。” “哎呀没有。”王姓领导笑着连忙迎了出去。 于是这一顿饭吃的七上八下,吃到半道,还被人给直接撂下不管了...... 都开始暗自切切私语聊刚刚进来那位是谁。因为除却卓越的气质外貌惹人眼外,清雅的谈吐还有王姓领导的反应,都能看出些里边门道。 这边曹冰因看了眼旁边闷不做声的苏栀,呀了声说:“你等下别喝了,你喝酒上脸。”她想说红的都不能看了。 “没有,我是牙疼犯了。”苏栀说着目光向门口方向看。 在座的他们没想到,王姓领导这一走,再也没回来。 半个小时后给陈礼打电话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家里有点急事,回家处理事情去了。 陈礼骂骂咧咧结了账。 其他人也都说王姓领导明显是不想帮忙借机走了。老狐狸太精明。 而陈礼后来则是郁闷着自己有病,跟他聊哪门子的悲惨世界。多少有点选题不当。他不悲惨谁悲惨? 散了场,苏栀原本要去路边打车回去,但想到笔记本还在工作室,里边有资料,晚上回去睡不着也好琢磨一下剧本的事情,于是先去了临时工作室拿电脑。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沈惠英听到动静从里屋出来进去苏栀卧室,先是责难了一番回来太晚,之后将手里物件丢到她眼前,沈惠英放到她桌上一个灰扑扑的东西。 “什么东西啊妈?”苏栀原本开着电脑,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没怎么多往上放。 沈惠英将东西放下后说:“你最近不是都在医科大的场馆里忙,你宴拾哥也在医科大,前两天你周伯伯给咱要了枚家里存的之前的老纪念章,说宴拾爷爷最近尽是喜欢倒腾老物件,念旧,怀念之前。我已经将东西收拾干净了,你不是有宴拾电话么,明天打电话将东西给他,让他帮忙捎给他爷爷。” 沈惠英交待完又说让她早点睡,别成天晚上不睡白天起不来的耽误事。 “......”沈惠英走后,苏栀原本在键盘上敲的飞快的动作停住,目光认真的落在了那枚纪念章上。是够老的,都生锈了。 但是这种东西,如果沈惠英不主动脱口说,周伯伯肯定不会知道她家里有。 沈惠英独自带她生活多年,早就尝透了人情冷暖,苏栀一直都知道她遇人遇事世故婉转,打点周到。这些也都教过她,但可能性格使然,她总是学不来。 苏栀还知道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这门亲事其实满意的不得了。 没有男人共同顶撑的家庭事事沈惠英都小心谨慎。她不是什么女强人,有手段,离了男人依旧风生水起。沈惠英是一介普通劳动妇女,书没读过几天,见识浅薄。也很胆小。尤其离婚了以后,胆子更小,察言观色,懂得看人脸色行事。做事更是思前想后,畏首畏尾,总怕得罪人。因为这个家没人给她撑腰长势。什么都要靠她自己。 而苏栀稍显内敛的性格也多半是因家庭环境和沈惠英的言行举止而影响所致。 上学时候被给予厚望,重重的压力督促和话语间的期望让苏栀有时候甚至压抑的喘不过气。 因为就算条件再有限,沈惠英也是倾其所能的让苏栀上最好的学校。她的生活就像一直溺在水中,而苏栀,是她唯一可以抓住的浮木。不管不顾这根浮木是否能够承受其重,是否会在途中受伤受创,她的目标就只是抵达岸边。 而如今苏栀终于到了适婚年龄,其实想想也能理解,如果能找个条件好的女婿,那沈惠英的腰杆自然而然要挺直不少。也能脸上有面,走路带风,跟着一起风光风光。 苏栀将视线收回,接着用拇指按了按后牙龈肿胀的位置,起身往厨房里去,她得去含一口盐水,不然等下睡觉更难过。 晚饭时候跟周宴拾的那个粗略照面,其实间接里给了苏栀一丝勇气。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她莫名的觉得周宴拾好像也没有大家说的那样不好接触。说话什么还挺温和。反而是她,有点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说什么。 离开的时候也没跟人打声招呼,就那么走了,感觉挺没礼貌的。 至于后来他无意间进去了包间找人,她坐在角落里不显眼,肯定是没看见。多半也是没想到她就是在那个包间里跟领导一起谈事吃饭。 苏栀倒了一口开水等凉,又用勺子挖了满满一勺的盐巴和了进去。 搅着搅着放下勺子想到了什么,抬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一下,接着又扯过衣服的领口衣袖都闻了闻。酒味明明不是很大,她其实也没喝多少,不然刚刚沈惠英肯定要骂她的。也可能当时洗手的时候刚从包间里出来带在身上的酒味浓,所以他闻到了,而这会是散了,她这样想。况且她当时因为牙疼还含了口冰凉的自来水往外吐,的确像是喝酒喝的有点多的情况。 苏栀含了一口稍浓的盐水,重新返回了卧室。 浓盐水咸涩的熨帖在后牙槽,原本的热痛开始变得钝钝的酥麻。她信手捏起那枚生锈的纪念章,来回翻看了遍,锈迹斑斑的像是从地下刨出来的。图案什么的几乎辨别不出。她也不懂这个,从包里翻来翻去翻出来一个透明的塑封袋,然后将纪念章放了进去。 透明袋这么一包裹,看上去好多了,有点像鉴宝节目里展示的老物件,能拿出手不少,不像刚刚,跟垃圾堆里捡来的似的。 苏栀将东西放进包里,重新坐到了电脑跟前。 短短十几分钟电脑登录的微信聊天框闪了好几条新消息,苏栀点开,全部都是来自同一个人,蒋艺。 初入职场的她似乎过于兴奋,给她拍了工作环境,还发了职工食堂,还有她正在吃的一份夜宵。 苏栀专挑扎心的话来问:【这么晚还没下班?】 蒋艺发来一串大哭的表情包,然后说:【值夜班。】 接着似乎是想起来一早时候苏栀跟她说的话,问:【如果我没记错,你家就是在京宿吧?】 苏栀回了个嗯。 蒋艺:【那不就是回家工作了嘛!不会不回来了吧?】 苏栀打字的手顿住,接着摁了两个字【不会】,但是很快又删了。 似乎一时之间,这个问题她很难回答的上来。 含糊不清的将蒋艺的问题给搪塞了过去,没说一定会回去,也没说不回。因为有一堆的资料要看,就借口睡觉结束了聊天,为安抚人结束前又提了一遍见面请她吃饭给她庆功的话。 蒋艺心满意足的退下。 苏栀看了会资料,躺床上之前含了三次浓盐水吐了三次,也不知道最后具体几点了,总归是朦朦胧胧的合上了眼。 然后第二天一早醒来揣着那枚纪念章惴惴不安的去上了班。 班也上的心不在焉,手机微信翻开又合上,合上又翻开,她在想着该怎么组织语言约周宴拾出来。 ------------ 4 距离 旁边曹冰因还戳她胳膊让她帮忙给打掩护,她要摸鱼出去一趟办点私事。 苏栀张了张嘴刚想说她也有事,结果还没来得及推辞人就出去门没影了。 曹冰因摸鱼摸了一整个上午没回来。 不过还好,陈礼今天不在。 而且她跟曹冰因是跟工作室老板那边签的经纪约,严格来说过来场馆帮忙的成分居多,本分工作自然是出剧本。所以在陈礼面前难免就大胆不少。不过平常工作室里的团体工作肯定是要参加的,毕竟除却稿酬,还给发着一份基础工资呢。 苏栀外边随便找了个餐馆吃完午饭沿着路边正回去,打眼便看见曹冰因衣衫不整的从胡同口边上停着的一辆黑色奥迪车里下来。一双男人的手露在车外,身子在车里边掩着,然后那只手从人领口里类似摸了一把抽出,接着帮人整了下领口衣服便收回了车里。 苏栀轻抿唇顿住脚,原本可以直走的路,她疾步拐进了另一条热闹点的街道上。 曹冰因明明一直说她单身来着。 苏栀想。 但是此刻别人的事情她想不了太多,自己的都还处理不好。 看见曹冰因进去场馆后,苏栀特意靠在外边停留了一段时间。 她立在一栋教学楼的墙角边再次翻出手机,然后将踌躇了一个上午的那件事给办了。 苏栀找到周宴拾的微信给他发了一条信息:【宴拾哥,我妈给周爷爷找出来一枚纪念章,您看您今天什么时候有空?我过去找您,想麻烦您帮忙将纪念章给周爷爷捎带过去[笑脸/]】 发完她深呼了口气,起身往场馆去,接下来就是等回复了。 苏栀这一等,就眼看快要下班。 可周宴拾这边没有一点动静。 苏栀想着他会不会是在忙,一直都没看手机? “苏栀,晚上一起出去吃饭呗——”曹冰因邀请她。 苏栀心里搁着事,正犹豫着要不要答应,手机嗡声来了一条消息。 她心倏然提起跳的厉害,连忙翻开,还真的是周宴拾发来的: Z:【过来广知楼12层实验区,我在这里】 苏栀开始收拾东西,边收拾边拒绝了曹冰因说:“不好意思啊冰因,我等下有点急事,改天我请你。” “行吧,”曹冰因淡淡,“原本想你给我看下稿子来着,给提点意见。” 苏栀笑笑,说改天,收拾完东西就出了门。 为布置场馆临时雇聘的几个工人从另一通道口也应时说笑着走了出来,商量着往哪儿消遣,说着荤话,身上社会气息浓郁,跟来往的在校学生反差强烈。 临到跟苏栀走到对过的时候声音渐小。毕竟苏栀是女生,而且这段时间里算是一个地方上班,偶尔打交道,影响不好。 但是苏栀走过去之后几人调笑的声音便又大了起来。 苏栀对医科大的楼栋分布一点也不熟悉,除了场馆,去过的地方也就是昨晚吃饭的职工食堂。 最后拉了一位学生打听了一下方才知道周宴拾说的广知楼在什么位置。 不算近,整个医科大占地起码几十亩,她兜兜绕绕的走了差不多有二十分钟的路才到楼下。 楼体外边“广知楼”三个大字在濒近灰暗的落日晚潮下还算能看的清晰。 苏栀手指捏了捏包带,然后进去找到旁边的电梯。 临近电梯口的位置等待的学生特别多,有的手里拿着课本,有的手里拎着吃的,有的正喝着奶茶,都在一起等。 等电梯下来后,学生倒是都很自觉,秩序很好,先下后上。苏栀也是这个阶段走过来的,场景很熟悉。 上去后,有人先一步摁了12层。 实验区的招牌很大,苏栀几乎是一下电梯就看到了,三个深蓝色大字就悬横在楼道口的最上方。 但是往里走,房间很多。 她正寻思着要不要挨个偷偷往里看一下,然后在下一秒,探头看身边的办公室时候,看见了周宴拾。 是进去左手边的第三间位置。 虽然他带着口罩,但是苏栀能够确定就是他。 周宴拾手里拿着一个试剂瓶,另一手里是一沓零散打印出来的数据带。 周宴拾也看见了苏栀,然后往他办公室里偏了偏脸:“先进来。” 苏栀哦的应了声进去。 “等一下有没有别的事?”周宴拾转身进去了旁侧的一个耳室,门半开着,他露出半个身问她。 苏栀摇摇头说没有。 周宴拾点点头,接着带上了门。 “......” 苏栀没琢磨出人话里意思,但之后足足有多半个小时,人没再出来。 苏栀从一开始的不知道该坐着还是该站着,到最后终于站的腿酸在旁边的椅子上靠过,眼看着天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黑了下去。 而周宴拾还没忙完。 苏栀想着她其实不过是过来转交一样东西,人还这么忙,按理说她刚刚应该把纪念章给他就好。到底是自己鬼迷心窍。 随着时间的推移,原本不敢乱碰乱看的苏栀,在这么一方陌生的空间里,开始不由得将视线往一边放。 周宴拾办公室的陈设很是简洁,黄实木的办公桌椅,贴墙靠着一个文件柜,里边放着很多资料。他昨天穿过的那件黑色冲锋衣则是被他随手似的搭在他办公桌后边椅子的椅背上。 苏栀坐的位置靠近门边,时而能听到不远处楼道口的来往学生的嘈杂,她没往里坐。 半个多小时后,周宴拾终于从耳房出来,她从椅子上坐起。 “宴拾哥——” 她手拉过拉链,喊了声人准备将那枚纪念章拿出来,接着便看见他身后一同跟着出来了几位学生,两男一女。 倏时苏栀手下掏包的动作和要说的话都卡在了那。 原来里边还有学生没走...... 她想着,她来的还真不是时候。 几名学生说笑着跟周宴拾告别,目光往苏栀这边看了眼,似乎见怪不怪。神色显然将她也当成了医科大在读的学生。 最后一名学生走的时候,还顺带将门给捎带了上。 而苏栀进来的那扇门,原本是一直开着的。 于是门外的嘈杂音随着门被关上而被中途割断,空间瞬间静谧。 另一边的周宴拾摘下口罩在脱那身白大褂,簌簌的脱衣动静和空间的一瞬间密闭静谧让苏栀大脑像是临时宕机变成了空白,可能她穿的太厚了,空气不流通让人觉得闷,捏着包带的手心微微渗出了汗。半天才反应过来,从新去掏那枚纪念章。 “宴拾哥,这是我妈让您帮忙捎给周爷爷的纪念章。”苏栀将外边套着透明塑封袋的纪念章拿出。 周宴拾闻言抬了抬眉宇,没接,接着很是平常的看过去一眼说:“放这边桌上就行。”表情像是对她话里的某些字眼颇有异议,但手下动作依旧没停,脱下工作装之后开始穿自己的黑色外套。 苏栀两步走过去将东西放到他的办公桌上,张了张嘴想着自己是不是该跟人作别了。 周宴拾刚好也穿好衣服,手往桌面扫过车钥匙说:“走,我开车顺你回去。” “不、不用了。”苏栀下意识的回绝。 周宴拾刚巧走到人跟前,黑沉的眼睛低垂眉眼看过她,苏栀顿时失语,接着耳尖一点一点变红。 这是过去的这些年限中,她距离他,最近的距离。 “走吧。”声音清冽。 苏栀没能拒绝的了,周宴拾没给她再次回绝的机会便先她一步往外去了。 苏栀连忙后脚跟上。 “把门带上就行。”周宴拾一边拉外套拉链,一边回头交待。 苏栀应着好,在门即将合严的时候从缝隙间看到了躺在他办公桌上没带走的那枚纪念章,不免轻声哎了下,转脸想去提醒他东西没带,结果人已经出了楼道口,看不见了。 周宴拾停在电梯的位置等。 电梯口的学生寥寥,毕竟时间已经不早,大多都已经回了寝室或者开始忙别的生活琐事。 苏栀跟着人一起坐上电梯,下来电梯,一路往停车的地方去。 停车的位置并不远,就在广知楼对面。 苏栀坐上车拉上安全带,寒暄的跟人说了声:“那麻烦您。” 接着便听到摁下手刹键,正抹转方向盘掉头的周宴拾几不可闻的淡出一声鼻息。 很轻很轻。 轻到几乎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接着车子轻晃,上了一个减速带,苏栀下意识看过去一眼,看到了周宴拾牵扯起还未完全落下的嘴角。 晃了一下神,接着这一眼就被抓了包,被周宴拾无意间看右视镜的动作扫到。 眼神沉冽,看过来的瞬间苏栀整张脸便热起来。透红透红的。 “我吃不了人,别那么紧张。”周宴拾驾车上路,直言不讳,但语调是迁就温和的。 “没有。”苏栀说着违心话,因为她也不想,她也不想这么没出息。而且觉得自己明明表现的挺自然的,不明白他哪里看得出来的紧张。 “你跟沈姨住一起?”周宴拾口中的沈姨就是沈惠英。 “是,”苏栀应着,想着他接下来会问具体位置,就直接说了,“在尘芳街。” 苏栀话落,车厢内再次陷入沉寂。 气氛凝滞,苏栀觉得应该找点话聊聊,总好过这样连呼出气息都被无限放大的好。 但她找不出话题。 她的工作范畴是戏剧,是剧本,是文字。而周宴拾的工作内容是研究,是教学,是一连串buff层叠的希腊字母和函数公式。她再怎么努力,似乎都不会聊到他感兴趣的点上。 内心叹口气。 所以纵使气氛凝滞,她依旧选择沉默。 为避免刚刚的情况,连在周宴拾那侧的余光都收的死死,苏栀只看着另一边的车窗外。 车速适中,窗外路边的绿化带匆匆而过。 如此过了十几分钟。 周宴拾的再次开口,让她这才动了动因为维持一个动作而快要僵硬掉的脖子。 “昨天晚上你们工作上的事情谈的怎么样?”周宴拾似乎是突然想起这么一茬,看了眼苏栀随口问。 苏栀动了动麻掉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身心松散,回他说:“还在处理。”然后心里默默又补充了句:确切说是被你无意间给搅黄了。 谈的正起兴的时候,他把人给喊走了。 ------------ 5 异季节 车里周宴拾开着空调,吹着暖风。 苏栀穿着一件厚厚的羊绒大衣外套,里边还加了一件厚毛衣。跟周宴拾坐在车上后只穿着的一件单衬衣相比,简直过的不是一个季节,她是真的穿的厚。在外边的时候还好,毕竟是春天,她穿这么厚是因为早上出门冷。坐上车刚开始也还不觉得,但车走了一会儿后热意便渐浓。 外加上她自己别扭,为降低存在感,一个动作一个坐姿能维持很久。僵硬间身上明显湿热起一层薄汗。再者一些头发在脖子的领口里戳着,因为出汗开始黏贴上了皮肤。 就算再不愿意动弹,她也不免来回动着蹭了蹭,抬手将黏腻的头发从领口里扯出来一些。 不过动作很小。 可就算很小,严密的车厢空间里也能轻易察觉。 周宴拾察觉人动静,看了眼她扯头发后露出的一截粉红脖颈,显然是皮肤湿度热度过高所致。 他伸手将空调温度往下调了调,然后没看人说:“热的话可以将外套脱了,放后边车座,等下下车再穿。” “...没事,也没有很热。”苏栀轻出着气,虽然空调温度被他降了,可经人这么一说,她其实反倒觉得更热了。但是依旧违心的说不怎么热。因为她不想脱外套。不为别的,脱了等下还要再穿,她嫌麻烦。她此刻只想降低任何繁琐。 从医科大到尘芳街这段路说长不算长,但中途一段路上两车相撞出了事故将很多车子都堵在了那走不出去,所以硬是足足走了将近一个小时。 苏栀昨晚是给沈惠英报备了工作上有事,但今天她这么一忙就给忘了时间。 包里的手机在刚过去那段拥堵路口的时候催促响起。 苏栀没看来电显示便想到了会是谁,然后掏出手机看了下果然是沈惠英,摁下接通键喊了声妈,说她正回去,快到家了。 “是沈姨么?”旁边原本专注开车的周宴拾淡淡出声。 声音不大,刚好透过手机被沈惠英听见。 苏栀回看了一眼周宴拾,回了声嗯。 “小栀,你坐同事的车?”沈惠英试探似的问。毕竟这么晚了,她听得出来苏栀旁边是个男人。 “没有,是宴拾哥送我回来。你不是让我给宴拾哥捎过去一枚纪念章给周爷爷么。”苏栀解释。她知道沈惠英此时此刻会想些什么。 高中之前家里住处一直安着摄像头,之后就算她长期在外上学,沈惠英的电话一直也都没断过,每天有。像是时时刻刻都在她身上安着监视器,需要知道她一举一动,每时每刻都在干些什么,接触什么人。叮嘱她什么人该接触什么人要留心。起初她试着接受,不管是自己还是同学也都说这是关心,但时间一长,她就觉得有股莫名的窒息。开始反抗,叛逆,想逃脱这种被监视的魔咒。但是没用,沈惠英一次以死相逼后,她便妥协了。 沈惠英说自己什么都没有,只有她了,让苏栀不要让她失望。 除却这一点,其他方面沈惠英还算是对苏栀尊重。上学问她想考去哪儿,喜欢学什么,然后就让她考让她学。 “是宴拾啊——”沈惠英音调拔起,声音里明显透了几分开心出来,“你们都还没吃饭吧?我做了饭,等下你带宴拾上来吃个饭再走。” “那个妈——”苏栀刚想着他可能不会愿意,结果对方已经是将电话给挂断了。 “......”苏栀凝眉,这么晚了,周宴拾家里肯定也备的有饭在等他回去。也一定定会比她家的丰盛很多。而且刚刚人说的就是不过是一起下班,刚好顺她回来而已。 “怎么了?”周宴拾见苏栀电话说半截后盯着手机看,直接问。 苏栀抿了抿唇,看过去周宴拾方向,但是不是跟他对视,而是只看到他手握方向盘的位置便收回了目光。她还是不怎么敢跟他对视。自己都不清楚怕他什么,又怕又想接近的,矛盾的存在。人明明都说了,不会吃人......“我妈想你等下上去一起吃饭。” “......不用。”周宴拾几乎是丝毫没有犹豫的拒绝了。 苏栀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她就知道是这样。 苏栀回到家,沈惠英帮她开开门瞅见是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便问:“宴拾呢?没跟你过来?” “他有事。”苏栀三个字搪塞了过去,明显不想说那么多。 沈惠英倒也没再追问,指了指桌上热好的饭菜说:“行,那你赶紧洗手吃。” 饭菜温度适中,刚刚好,苏栀从昨天开始牙龈肿痛就没怎么吃东西,但就算是这样胃口依旧欠佳。而且沈惠英比平常来讲还多加了两道卖相不错的硬菜,不过她也没怎么吃,就喝了碗稀粥。 “怎么就吃这么点儿?学人家减肥啊,你就不胖,有些小姑娘减肥减的都瘦脱相,真的不好看,也不健康。”沈惠英扫地扫到饭桌跟前的时候往桌上看了眼,炒的几样菜基本没动,也就土豆丝吃了点。 “没有,我上火牙龈肿了,牙也是跟着疼,没胃口。”苏栀收拾起碗筷,准备等下就回卧室继续昨晚的剧本。可能最近一直在场馆跑,白天时间周边太嘈杂太乱,心总是静不下来,只有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能静下心,效率也明显的高。 既然跟陈礼说了正在做人物白描,就算是胡编乱造,最起码现在也得开始起笔了才是。 “喝点蒲地蓝,家里有我给你拿。”沈惠英放下扫帚,走到电视柜旁边抽开一个抽屉,拿了一盒蒲地蓝片出来,放到了旁边的茶台上,“我放这边了,你等下别忘了吃。” 厨房收拾碗筷的苏栀应了声好。 心想吃点药也行,总好过干熬。 她以往不管是牙疼还是牙龈肿上火从来不怎么吃药,总是挺几天就过去了。不因为别的,因为懒,不想跑着去拿药。渐渐就习惯了。每次都是喝白开水了事。 一切收拾妥当,吃了几片药就关上了卧室门坐在了电脑旁。 苏栀坐在椅子上,将昨天看的一些资料又重新简单过了一遍。脑子里男主角的雏形渐显,一身军衣,长身而立,风姿卓越,再加上本有的深厚家世家底加持,一路顺风顺水,活在万丈荣光之下...... - 陈礼一早过去工作室看什么都不顺眼,好好的茶壶都被他给弄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的稀碎。当然也不是他有意要摔碎,实在是因为太气愤,连带着动作幅度大,一个转身,就用胳膊肘给撞掉在了地上。 那茶壶据说跟了他五年,有感情的,他一边骂着一边甚是可惜的弯腰一片一片将碎片捡起。 “出什么事了?”美工小六吓得话都不敢大声说。 “好像是学校场馆不让用了,又不给租了。别说谈票务分成,这下人家直接不给咱玩了。” “不是合同都签了么,怎么说不租就不租了,场景都已经整了那么多,还有宣传,钱可是都真金白银花出去了,这得算违约,要赔偿的吧?” “人家说误工费、场馆里已经布置好的道具场景费用,还有人工,宣传,总之乱七八糟的,都会照已经签好的那份合同赔。听说是因为艺术节,场馆整个被一家公司给高价包了有别的活动。等于是外包给了第三方,现在是第三方直接给解得约。” “操!” 苏栀旁边听得清清楚楚,怪不得陈礼一进门就说让大家找箱子过去场馆,这是要收拾东西滚蛋的意思。 “那我们在京宿的演出怎么办?” “只能再找地方了呗。” 一早上过来收到这么一个消息,大家心里都五味杂陈。 很是泄气。 说是让找箱子过去场馆,但是都不愿意动弹。 过去了多半天,方才一个两个磨磨叽叽的开始。 于是一个小时后苏栀抱着一个大的收纳箱,一路从场馆门口往停在不远处单位的车边去。 司机老刘立在那正发愁的直挠头,见到苏栀过来连忙拉过人到一边问:“你刚刚停车,是不是没拉手刹?车子倒撞到人车上了。” 来的时候老刘着急接电话,确实是她下来副驾驶位过去停的车。 “车主怎么说?” “人还没过来,我过来时候刚好人学生一旁看见了,说是他们老师的车子,然后就去喊车主去了。” “......” 苏栀叹了口气,往刮蹭的位置过去看,对方是一辆黑色低调的迈巴赫,什么运气,碰就碰了吧,还专捡了一辆最好的车。 苏栀收回视线,但是接着眉头一皱又看了过去,虽然昨晚天色黑,但是有路灯,接着目光重新看过,瞬间睁大眼愣住,这不就是......周宴拾的车? “直接走报修赔偿就行。” 而她刚确认完,周宴拾的声音便响在了耳后,因为距离太近,甚至说话的气息一路沿着耳后皮肤传向了四肢百骸,背对着他的苏栀脊背站的笔直。 接着抱着箱子的她下意识转脸便对上了周宴拾那双黑沉如墨的眼。 然后那双眼盯着苏栀微微浮动了下,显然也是没想到会是她。 苏栀耳根瞬间便灼烫起来。 周宴拾会不会认为......她有意的? 说来也真是不巧,毕竟昨天她第一次坐了他的车,然后此刻的第二天,就跟着过来撞了。又不是大马路上,人车子明明在车位里边停的好好的。 她是想了解接触他不假,所以沈惠英让她加微信,让她送东西,她都没排斥。如果可以,她说不准之后有机会也会尝试着跟人约着单独吃个饭——倒也不至于跟钱过不去,选择这种、自虐的方式... ------------ 6 小姑娘 周宴拾一早没事,先是来了一趟办公室,然后瞅见了办公桌上的东西,就去了颂燕路的老宅给爷爷送东西。 那东西就是苏栀昨天带来的那枚纪念章。 当时周爷爷正吃过早饭躺在露台的摇椅上晃悠,头顶不高不低挂着一个鸟笼,里边是一只羽毛绿盈泛光的鹦鹉。 见到周宴拾过来那鹦鹉便开了口,捏着腔调喊他:“大孙子,大孙子。” “傻鸟!”周宴拾走到跟前,冷着视线,拿逗鸟的那根竹签子,戳了它一下,表达一下不满。 那鹦鹉被戳的扑棱了几下翅膀,叽叽喳喳的又开始叫:“救命!救命!” 这句是新学的,周宴拾之前没听到过。 “你堂堂医科大受人推崇的大教授,至于跟一只鸟计较?”周爷爷眯着眼睛也知道是谁,毕竟能让公爵喊出大孙子的,也只有周宴拾。而他口中的【公爵】是徐爷爷给鹦鹉起的名。 周宴拾随便老爷子怎么说,也没反驳狡辩。用小竹竿戳了下鹦鹉,公爵又扑棱翅膀喊了几声救命之后,他方才饶了它,转而从口袋里将那枚纪念章拿出来。 “您老讨的东西,人给送来了。”说着顿了顿,视线在纪念章上落着,“这玩意儿您那箱子里都装满了吧?准备集齐召唤龙珠?” 没大没小。 周老爷子将半眯着的眼又掀开一些,接着斜了周宴拾一眼,然后冷哼了一声慢悠悠的说:“我这不还是为你?但凡你积极点,我跟你爸妈也不会操这么大的心。” 周宴拾蓦地扯了扯唇,“您哪儿看出来的我不积极?” “我哪儿都看出来了。你就是想孤独终老。”跟董家的那个姑娘无疾而终之后真的是费心思又说了不少个,但人就是直接连看都不看。 三番五次,五次三番,看的出来他也是厌烦,之前不少次他直接赌气没回去。 虽然周宴拾一直强调的是他工作上忙,没那个心思。 但大人看小辈,那就是赌气。 好不容易提到这个一起吃了饭,他也没说不同意,四舍五入,那就是同意了。可不是得努点劲儿。他儿子,也就是周宴拾的爸爸当下直接拍了板,说只要对方没意见,这个婚就要结。 家里对他的要求已经不高,现在是只要他愿意,对方答应了就好。 “人送东西过来,你就那么让人走了?”周爷爷追问。 周宴拾坐在那,将翘起的腿放下,“没有,我开车送人回去的,我在您眼里就这么离谱?” “你以为。”周老爷子回怼。 然后挑眉,似乎有点出乎意料,知道送人回去了。 “那——那小姑娘那边什么反应?”周爷爷将正在摇晃的摇椅脚尖蹭地停住。 “她说沈姨做好了饭,说她妈妈想我上去吃个饭。”周宴拾旁边无聊似的拿着将周爷爷放在角柜上的药盒都捣腾看了一遍,然后拿起其中一瓶养心护心的,晃了晃,皱眉,上次还是满满一瓶,眼下已经剩了没几颗,转而岔开话题问他:“这药您当饭吃?” 周爷爷白了他一眼,“别给我岔开话题,我不上你那当!”然后接着刚刚的话题问:“人家让你上去吃个便饭,你没去?” 周宴拾正盯着药瓶身上的含量成分表看,神色透出了点晦暗难明,也不知是觉得对含量成分不满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顿了顿方才说:“她说的是沈姨要我上去,人小姑娘可没说想。” - “不好意思宴拾哥,没想到会撞到您的车,您看,需要怎么赔付?”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苏栀已经将自己工作几年来的身家汇总了下,虽然不多,但是七七八八加一起,应该也赔的起...... 毕竟又不是让她新买一辆车。 周宴拾今天穿着一身稍正式的黑色西装,一早从周爷爷那送完东西回来学校后还没来得及换,袖口露出的一截白色衬衣袖子,一丝不苟的微微向上折起,领扣散着两颗,整个人较往日松散的靠着车身。闻言后去看苏栀,若有似无的淡扯唇,接着轻描淡写说了两个字:“没事。” 那一眼,莫名的让苏栀头皮一紧。 所以,没事,是什么意思? 苏栀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把话说完整。 周宴拾视线转而落到了刚刚被她抱着,此刻躺在她脚边的置物箱里。道具盒子、折扇、一次性纸杯、荧光条、便签纸还有胶带什么的乱七八糟一堆。接着又注意到旁边撞在他车身上的面包车,后车厢开着,因为碰撞,里边塞的东西滚落不少在地上摊着。 “你们要走?”周宴拾问。 苏栀应了声嗯,低垂着眸,“场地学校不给租了,听说是要办艺术节,包给了第三方。然后第三方直接给我们解了约。” 苏栀眉眼清透,皮肤尤其白皙,细小的绒毛都能清晰可见。五官精致,鼻子挺立小巧,眉毛更是一根一根的清晰分明。第一眼是让人惊叹的那种干净,怎么会有长的这么干净的人,再看,就显出了几分娇媚。用两个字总结来说,就是纯欲。 长相又纯又欲。 完全褪去了小时候的稚气。 一早的寒风拂面,她小巧的鼻头都是红的。此刻看在周宴拾眼里,她一通话说完眼尾也跟着泛起了红。 像是在跟他诉苦告状。 苏栀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突觉别扭,接着连忙又补充了句说:“不过没事,可以换个地方租。”就是没这个地方好而已。 毕竟医科大位置在热闹繁华的市中心,而且旁边还有几所别的普通大学,虽然那些学校比起医科大知名度不高,但是流量大。加一起学生人数十来万不止。学术艺术氛围浓郁。各个方面考虑,这个位置,都不是别的艺术场馆可以比的。 “你们领导就没有想办法再跟校方沟通沟通吗?”周宴拾声音清淡,也没再看苏栀,手指划着落在车身上的一片树叶。 “肯定沟通过,估计没什么用,这里领导都不怎么好接触。”大概因为周宴拾没往她这边看,苏栀低垂的视线终于落在了他的身上。刚刚在看汽车也好,看来往的学生也好,反正一直没看周宴拾。 而周宴拾仿若有所觉察似的,原本落在一边的视线,转瞬便看了过来,沉冽的眸子和她对视,让苏栀直接愣怔住。 “有没有想过跟你们领导引荐一下我?还是你觉得我比那些人更不好说话?”周宴拾浅勾着唇,却是不带一丝温度。口气自然不是那种自视轻狂,就算是个不相干的旁观者听见,也能看得出周宴拾此刻不过是在就事论事。 苏栀盯着人睫毛轻闪,一时失了语。 周宴拾那毫无顾忌般的直视,令她脑袋翁热,像是原本已经温烫的水,又一点一点被升温滚沸,直到把她煮熟。 苏栀连忙撇开了眼。 眉眼重新低垂。 “没有,就是想着您挺忙的。” 周宴拾继续看着人躲闪的眼睛,直到她耳根和脖颈一点一点红透,视线方才移开将人放过。刚刚的压迫感也瞬间褪掉,露出了几分随性。 “我们毕竟没几天前刚两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商量过婚事,况且长辈之间原本也都认识,起码你开口我肯定不会拒绝。”周宴拾说的是事实,接着将视线又重新放到了苏栀身上。 所以,是长辈之间认识。她跟他是真的不算认识,他也这么认为。 “一直没问你,沈姨对我们的事情怎么想?”周宴拾将几天前饭桌上关于两人终身大事的话题重新提起。 虽然是过时的话题,但是在他嘴里,却是第一次提。毕竟吃饭当天对于两人之间的事他几乎算是没做一声。 “......她没意见,说我到了年纪,也该定下来了。” 周宴拾点了点头,应了声嗯,清冷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如同深海一样而沉不可测。停顿了几秒,接着又问:“那你呢?” 话题的走向完全超出了苏栀的所想,一连串等待具体答案的问题把她完全问懵了。 整个人立在那,笔直又僵硬。 她? “苏栀,”周宴拾喊她的名字,“随口问一下而已,你别那么紧张。”似乎看出了她的局促。 苏栀知道他在缓解她的情绪,就像她之前想的,他似乎并没有那么难以接触。那天吃饭的时候也说了,他们都到了年纪,也该将事情定下了,双方家长彼此都没意见,知根知底。而对于她来说,周家已经不只是高攀的条件。 似乎没有理由去拒绝。 沈惠英眼里明明也是期翼满满。 周宴拾倒也真的是随口一问,没想过会让人这么犯难,看的出来苏栀太过纠结,毕竟是终身之事,不是小年轻谈谈恋爱那么简单,她其实完全可以搪塞一下就行,但显然这不是她的行事做派。 周宴拾什么人没接触过?大多圆滑精明,口蜜腹剑,行事更是妥帖婉转。像苏栀这么情绪真实的,的确不多见。 周宴拾从靠着的车厢起身,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衣料因动作而发出簌簌的摩擦声。他像是有事,要准备走了。 “车子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边还有点事,我们先不说。”周宴拾说着转身去拉开了车门。 “那个,周宴拾——”苏栀安静了小半天,在他转身拉开车门后终于出了声,她没喊他宴拾哥,而是直接喊了他的全名。 周宴拾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因为她口中的那声周宴拾微挑了挑眉,接着侧过了身看她。 苏栀先是张了张嘴,她想问他,他为什么会同意这门亲事?虽然她分明知道答案是他已经疲于应付家里的催促,被逼迫,但还是想知道会不会有别的答案。但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所以话到了嘴边,她又咽了回去,然后说了句: “我也没有意见。” - 司机老刘喊陈礼过来的时候,周宴拾已经走了。车子也开走了。 只有苏栀蹲在脚边的那个置物箱旁,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所以,就在刚刚,她跟周宴拾,就这么说定了是么? 苏栀你,真的好勇! “你不是撞了人的车?车呢?车主呢?”陈礼风风火火的问。 “他有事走了。”苏栀说,走之前说了什么?对,他点了点头,说改天登门拜访。 登、门、拜、访、 是下聘礼么? 明明这么焦灼的事情,她却是想到了这个。 苏栀觉得自己要废,此刻跟做梦一样,净想些乱七八糟。 “走了?” 旁边陈礼的表情明显就是很诧异。 老刘过去喊陈礼是想着苏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也没遇过这种事,对方又是个气场强大的男人,怕被讹上,他得找个气势也高的,所以特意喊了陈礼过来震场子。怎么就这么轻易的走了? 陈礼也是跟着皱眉,似乎有点想不通。 ------------ 7 提亲 场馆里的场景他们一群人可是辛辛苦苦布置了好几天,说一下搬走也没那么快,起码也得两三天。 于是苏栀陈礼他们,第二天上班的内容是继续搬东西。 接着第三天同样还是搬东西。 然后在他们即将清场的时候,陈礼电话接到一个通知,说不解约了,说场馆他们继续用,条款继续按照老合同走,甚至于票务也没再说要分成的事情。还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连连道了好几声的歉。 陈礼接完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一时没缓过来,郁闷不行,玩呢? 苏栀刚巧搬了一个箱子走到人跟前,问:“怎么了?” 陈礼踢到旁边箱子上一脚,说:“又不用搬了,票务分成人家也不要了。苏栀,你说,这群人是不是在发癔症呢?脑子有病,想一出是一出。大爷的要不是看这里位置好,老子还真解了这约了。” 陈礼旁边骂骂咧咧的发泄不满。 苏栀则是想到了两天前周宴拾问她说的那番话。 “妈的,老子工人都给结完钱遣散了。”旁边陈礼骂骂咧咧的继续。 苏栀大概觉得刺耳,看了人一眼,口气带了点阴阳怪气:“你要是这么不情愿,不是可以继续走解约么。”明明好事一桩,他也开心的不行,在这里骂骂骂的。 “......”陈礼诧异的看过去苏栀一眼,皱眉:“你这是站那边说话呢?” “我自然是站你这边。”苏栀抱着箱子走了。她还不至于傻乎乎的说不站他。 小插曲而已,陈礼立马就忘了,之后欢天喜地的开始给在场的大家通知,让都放下手中收拾的东西,物归原位。拉走的东西再拉回来,撤掉的宣传什么的也都再搁上,遣散的工人谁知道联系方式的,再给人喊过来,演出继续定这里了,彰显功劳的说是他通过多方努力终于又跟校方说通了,领导们都很给他这个面子,让场馆继续用,合同继续走,票务分成也不要了。 于是大家纷纷鼓掌竖大拇指拍他马屁。 苏栀没有,大概也只有她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旁边曹冰因哟了一声,说:“看不出来啊,陈礼还真有两把刷子,刮目相看了。” 苏栀:“......” 周宴拾能够帮这个忙,苏栀自然是很开心,然后晚上下班回去吃过晚饭早早的躺进被子里抱着手机,琢磨着该怎么发个信息问他这个事情。 从那天见过面之后,最近几天都没再见过他,他口中的登门拜访,自然也没有兑现。苏栀都怀疑,他是不是又后悔了。 苏栀点开对话框,一句话修修改改,删删减减,终于发了过去:【在吗?场馆租赁的事情可以了】 苏栀这样问,是试探到底是不是他帮得忙。虽然她心里几乎已经百分百的确认了这件事。 这次周宴拾的回复不算慢,等了大约十多分钟苏栀这边就来了一条信息: Z:【嗯】 只有一个字。 所以,这到底是还是不是? 苏栀觉得自己真是要命,是不是她语言组织的有问题? 苏栀,你可是个编剧! 周宴拾一个嗯之后就彻底没了下文。 苏栀继续上班,场馆重新开工,忙的较之前更加的热火朝天。陈礼心情好,时不时的就会请大家出去吃饭。 至于折磨苏栀的牙疼,她吃了那一次药之后,就忘了没再吃,但是断断续续的,也没多么疼,她也就没多在意了。 而周宴拾,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在接下来的十多天里,都没有一点消息。 他说的登门拜访,像是一缕裹着令人希翼的袅袅春风,吹过来,令人心潮荡漾,接着就又吹走了,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甚至于苏栀都觉得,她当时是不是听岔了,他是不是根本就没说这句话。 所以,他反悔了! 苏栀这次几乎是确定。 下班吃晚饭沈惠英问她最近怎么样,工作忙不忙。 苏栀说:“还好。” 沈惠英加了一口菜放到苏栀碗里,又问:“演出什么时候开始?快了吧?” “嗯,到下个周六开始第一场。” “那你给我弄几张票,我给我车间那几个关系好的分一下,到时候让她们给你们去捧捧场。” 苏栀戳了一下碗里的米饭,嗯的应了声。 “还有啊,”沈惠英欲言又止的,看了眼苏栀,“你也给你周伯伯周伯母还有周爷爷宴拾他们也送张票,人家去不去是一回事,咱送是咱们的心意,毕竟人家也不错,待我们不算差。”沈惠英张了张嘴又想问什么,但是到底没问出口。 十多天了,自从上次周宴拾开车送她回来,两人再没有任何互动,苏栀想着,估计沈惠英也觉得她的这盆黄花菜—— 要凉凉了。 直到唯二度工作室出品主办的舞台剧《白色愚人节》开演的前一天一早,苏栀和沈惠英住的老小区楼下,莫名停了两辆跟周边环境都格格不入的车,一辆是黑色迈巴赫,还有一辆是深灰色布加迪。 苏栀因为前段时间帮忙收拾布置会场,一直都没有休息,公演的前两天,陈礼大慈大悲给她准了休息日。让她在他看不到的两天里,也要好好的琢磨一下剧本。 苏栀内心:@%……&*(+?&!%#\\ 而这天已经是她休息的第二天,她睡得晚,起的也晚,头发毛丛丛的一团。她用手随便顺了顺刘海部分别在了耳后,然后在卫生间刷牙的时候,看见了停在楼下的两辆车。因为她家在五楼,距离太远,她也看不清是两辆什么车,就是看上去挺好的。之后没在注意。 草草刷了个牙,苏栀将口中的白色泡沫吐出漱了漱口,然后进去卧室找手机,她刚刚半梦半醒间,隐约记得手机好像动了。 结果找到手机,手机是黑屏,没电关机了。 苏栀又去找充电线,终于接上电源后开了机,果然有未接来电,而且不止一个! 最近的一通是十分钟之前,沈惠英的,她一连打了五个。 然后一个小时前打的,也是沈惠英。 红色未接来电往后翻,还有一通陈礼的。他这里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苏栀选择暂且略过。 最后在她准备停下动作,准备给沈惠英拨个回电的时候,看见了一通未接来电,是之前她的通话记录里从未有的,备注名是:周宴拾。 时间是,两个小时前...... 苏栀握着手机的手指一紧。 所以,她这是错过了什么?! 正当她握着手机盯着那三个字脑袋一片火热在燃烧的时候,门被砰砰砰的敲响。 一并有人在喊她名字,让她开门,是沈惠英的声音。 沈惠英在附近的一家服装厂上班,平时做六休一,这个时间理应在车间里才对。 她这是没去车间?怎么又回来了? 苏栀趿着拖鞋踏踏踏的走到门口给人开门,门开开沈惠英就瞪着她数落起来,但也并非是真的愤怒,按照以往的势头,沈惠英应该只发挥了不到两成,语气明显压着没发,就只听她说了句:“宴拾要过来,你也不吭一声,你这孩子。” 说话间,沈惠英带着人已经进了屋。 身后边的是周宴拾,旁边一并还有两个人一起,她不认识。他们手里还都拎着包装精美的礼品。 苏栀一下便明白了沈惠英没多说的原因—— 整个房间顿时被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塞满。 周宴拾进来的时候还探身低了低头。 苏栀这才发现他可真高!没有一米九,也得是189吧!之前没特意留意,知道他高,但是没对比过。此刻想想,是她没敢怎么跟人对视,总是看到人上衣什么位置就没再往上看了。最后一次是他靠着车身,身子倾斜一点,所以她没察觉。 其实想想,她个子在女生中已经不算低,168的身高,但是看周宴拾,也还是要仰着头。 平时就她跟沈惠英在的时候不觉得房子客厅小,可一下来了客人,还都是长手长腿的男人,第一次发现客厅是真的小。 像是连个回旋的地方都没有。 刚开始都硬生生的堵在门口。 周宴拾也堵在那,因为他前面是沈惠英,沈惠英正弯腰给他们拿拖鞋。 周宴拾隔着人冲苏栀淡笑点了点头。 因为距离原因也没好搭话。 苏栀整个人是懵的,跟人对视一秒后,脑袋热的不行,扯开嘴想回个礼貌的微笑的时候,人已经收回了视线开始换沈惠英给他们找出来的拖鞋。 还好拖鞋都是新的。苏栀想,她们家最不缺的就是拖鞋。因为沈惠英工作的服装厂里也生产拖鞋,所以时不时的就会带回来一些瑕疵品。但是其实不耽误穿,不仔细看也根本看不出来。 换完拖鞋几人开始挪着往里进,周宴拾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西装,路过走到苏栀跟前的时候浅问了句:“刚起?” 苏栀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了,先是抬手整了整自己的“秀发”,接着又哭又笑的牵强咧嘴冲人扯出一个笑,抿了抿唇,因为紧张而惯性的两手交叠搓了搓手心,说:“昨晚,赶了点稿子。我平常其实不这样。”违心话是说的越来越溜了。 至于为什么是又哭又笑,是因为她实在是笑不出来,她还穿着睡衣。好在因为天气冷,她外边照了件外套,刚刚在瞄到沈惠英身后的情况时候,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外套拉紧了。不然真的是——很难堪! 所以楼下的那两辆车,是周宴拾他们开来的。 那些个未接来电,也终于有了出处。 沈惠英也看见了苏栀衣着,她没想到人会这个点了还没起,怪不得手机一直没人接。母女两人眼神短暂交流,沈惠英连忙寒暄着给周宴拾他们倒茶让座。说来就来吧,还拿什么东西。 周宴拾说应该的,然后将手中提着的礼盒放到了沙发旁边的桌上。旁边跟着的两位陪同照做。 苏栀则是趁此刻功夫一路走进卧室,先是关上了门,反锁,然后翻箱倒柜的找了件去年开春买的棕色呢绒裙子,接着外边又套了件白色的开衫。 简单梳了下头,至于妆,她是真的来不及画了,也真的是没必要化了。见都见到了。 但她还是简单擦了一层素颜霜,起码能遮住一点黑眼圈。 一番操作,苏栀仅仅用了五分钟,然后内心惊涛骇浪,表面佯装镇定无事发生的走了出来。毕竟常年混迹职场,这点心理素质还是有的。 “妈,我来吧。” 刚巧沈惠英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丁跟从卧室出来的苏栀碰了个正对面,苏栀将果盘接过,然后往周宴拾他们那边去。 周宴拾他们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苏栀走过去没看人脸,表面平静,心中鼓跳如雷。只看到了他穿着的那一身很正式的黑西服套装,他似乎很喜欢穿黑色的衣服。冲锋衣黑色的,西装也是。 “宴拾哥,你们先吃点水果。”苏栀脚上也已经换上了得体的黑色小皮鞋,将果盘放到他们围坐的茶几上,之后,便立在一边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周宴拾道了声谢。 旁边另外跟着周宴拾一起来的,看上去跟他年纪差不多的一位也开了腔。带着一副斯文的眼镜,起身笑着寒暄说:“嫂子,自我介绍下,我是宴拾表弟,宋知宇,跟表哥一起过来提亲。”接着又指了指坐在他旁边的那位:“这位是我自家弟弟,宋闫。” 被介绍的是其中年纪看上去最小的一位,宋闫给苏栀打招呼:“嫂子好。” 苏栀:“......” 可就算年纪最小,宋闫也比苏栀年纪大,但是此时此刻,却是都喊她嫂子。 嫂子...... 突然之间,这个称呼有点令人呼吸沉重,苏栀直接脸红了。 “这位就不用介绍了吧,”宋知宇调侃似的笑指着周宴拾,“这位是你未来老——” 公字没说出来,周宴拾看过去一眼,人又咽回了肚子里。 宋知宇也想到了似乎这么说不合适,毕竟今天是来说事情,具体八字都还没一撇,说这种话是有点早。况且他们这跟周宴拾经常在一起玩的,也知道他什么尿性。当初跟那董初柔不也是这,周宴拾表面客客气气的,最后定亲定了那么久,却是没什么实质性进展,不还是告吹。 周宴拾收回视线,接着看过苏栀,话很直接:“我那天跟你说过,会登门拜访。”言外之意,他报备过的,觉得不算唐突。 “嗯。”可让苏栀说不意外,绝对是假的。怪也只能怪自己,因为两人再没联系过,她原本以为这件事会这样不声不响的过去。他不提,她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毕竟客套归客套,但成年人的世界里,很多事情都会无疾而终。 沈惠英这边又端了一壶温好的茶过来。 周宴拾却是直接起身说:“沈姨,您不用忙,今天的事情我家人想必电话里也跟您提了,我们一起商量的结果就是,按习俗来,先定亲。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证领了。至于婚礼,看你们的意思。” 周爸爸交待的时候,宋知宇两兄弟也都在旁边站着呢,的确是几乎一字不差的复述。周宴拾总是能给他们一种很听话的错觉,实则反骨逆天。最后结果都是一个样。 想到这里,想到之前的种种,宋家兄弟看苏栀的目光里莫名开始透漏出一丝可惜。这么漂亮一小姑娘。 沈惠英满脸堆笑,连连点头说:“好好好,这种事情还是你们想的周到。你们年轻人商量着来,怎样都好,我就不掺和意见了。” 接着周宴拾看了眼立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苏栀,同沈惠英征求意见说:“如果不介意,我想和苏栀单独说两句话。” 苏栀闻言直接看过周宴拾,周宴拾半边身侧对着她,手虚虚抄在裤袋里,目光半垂着,微倾身,姿态是在不熟识长辈跟前的那种谦和礼貌,视线还在认真的和沈惠英交谈中没有收回。 沈惠英连忙笑着说行行行,没问题,然后看了眼苏栀说:“那你们说去吧?” “......”苏栀像是被放在刀俎上的鱼,眼神疑惑,家里就这么大点地儿,去哪儿说? 苏栀和沈惠英的住处是标准的两室一厅,除却沈惠英的卧室,那就是苏栀的卧室了。 苏栀总不至于带着人过去沈惠英屋里,自然是进去自己的房间。 周宴拾提的要求不过分,但是他们家地方大,想单独说话简单,不用考虑场所问题。但是在苏栀这里,就不怎么容易。 她带着人走到自己房间的门口,周宴拾在她身后不远不近的位置,泰山压顶一样,在推开门之前她将纠结了几秒的话转身冲人说出口:“麻烦你,先等一下,我进去收拾一下。”苏栀声音越说越低,但她又必须先进去收拾一下,避免人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觉得她轻浮。 接着也没等人回应,推开门进去就反手将人先关在了门外。 “......” 被关在外边的周宴拾,嗯的回应声连带稍显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瞥眼看了看两侧四周,他自然也是没想到会被人直接带来卧室。 还是女生的卧室。 ------------ 8 送门票 但是周宴拾看了一圈后发现,似乎也真的是没有更好的去处。 苏栀卧室旁边是个卫生间,斜对面应该也是个卧室,但是猜也能猜的出来是沈惠英的房间。 阳台是开放式的,没有任何私密性可言。 整个空间的确不大。 进屋后苏栀将被子先规整了下,然后是刚刚被她换下来的衣服,还有椅子上放着的昨天换下来的胸罩和内搭,通通都塞进了衣柜里。 前后用了一分多钟的时间,苏栀重新开了门。 开门就看见周宴拾立在门口的位置,原本他正一手握着手机低头看,门一开,他瞬时看了过去。一双眼睛带着别具凌冽的神采。说冷也不完全是冷,像高山流泻的冰川水。在厚厚的冰封里缓缓流逝,说是冷的,但又没有像冰封一样冻结。 “我可以进了么?”周宴拾问。 苏栀眼神示意,意思是可以。 周宴拾进去后找了个写字台靠,也没坐。 苏栀也立在写字台旁边,两人都没坐,就那样站着。 “本来想先问你一下今天过来方不方便,你没接电话。所以就问了沈姨,沈姨说你刚好在家没上班,我们就过来了。” 所以,他单独想说的,就只是要解释这些么? 苏栀看了人一眼,说:“没关系,我们之前也说好的。”手机调的震动,睡得又沉,怎么好去怪别人。虽然的确有点突然。 原本以为,她答应了,他却反悔了。他们会就这样算了。 “嗯,还有就是,新房子那边还没装修好,住我父母那边也不方便,所以在我们领证之后,房子装好之前的这段时间,我们就还是保持原本的生活状态。毕竟我们没基础接触,立马适应也不现实,所以对于你来说,也算是一段时间的适应。”周宴拾说的慢条斯理,声音不大,但却是字字清晰入耳。 苏栀一直没看人,低垂眸手指抠着桌面的一本书。还没应声,就听周宴拾接着又补充说:“不过如果你不介意一起住我父母那里的话——” “没事,就按你说的,等房子装修好就行了。”苏栀抠着书的动作停住,睫毛微动,很好商量的口气。像他说的,房子还没装修好,如果自己不愿意执意要搬过去,跟迫不及待要跟他住一起一样。过于离谱。虽然她比刚开始跟他接触的时候情况好不少,已经没那么紧张。但是到底还是接触少,陌生,如果突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情景似乎有点不敢想,慢慢来也挺好的。 周宴拾神色淡淡,虽然是商量,但对方的回应也是预料之中的坦然,点点头,应了声嗯。 空气在周宴拾应了声嗯之后瞬间凝寂。 连呼吸声都开始变得清晰能辨。 沈惠英和苏栀这里房区虽然稍显老旧,但隔音还算好,外边几人的谈话声模模糊糊的虽能隐约能传过来些,但听不清。 以至于此刻就显得尤其静。 苏栀垂眸没敢看人,总觉得周宴拾虽然没再出声,但是视线在她这边落着。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话要说,为什么不赶紧说。 周宴拾目光的确是在苏栀身上落着,看着人耳朵一点一点变红。 苏栀觉得这样不行,她要说点什么,而且似乎觉得周宴拾也是在等着她说什么。可能是想着她也会有事情要说,但其实她此刻脑袋是空的,就算是有问题想问,也一时想不到会是什么问题。 盯着手下自己没事找事干翻弄的那本书,然后眼睛一亮,如救星般的想到一件事,接着将目光放到靠墙一摞书旁边,那里是几张舞台剧门票,后天的。沈惠英那天说让她主动也送周宴拾几张,但是当时不明白接下来会怎样,况且两人一直没碰面也没联系,她就没给。 没勇气给。 但是现在不一样。 苏栀伸手将放在那里的几张票拿到手里,然后转手压着桌边推到了周宴拾的跟前说:“这是我们工作室后天在艺术场馆演出的门票,你和伯父伯母他们如果时间方便的话,可以过来看看。” 门票起码有七八张的样子,摆在周宴拾靠着桌边的身侧整整齐齐。 “好,谢谢。”周宴拾目光转移到那几张票上,信手收下。 谈话也终于到此为止。 出来之后又喝了几口茶,他们就做了别。出门前周宴拾将一个红色锦缎包装盒子交给了苏栀,说是一点心意。然后就走了,也不让送。 苏栀将手中捏着的盒子打开,是一条镶蓝钻的手链。很闪很亮,一看就价值不菲。 沈惠英也看见了,然后交待了声:“东西收好可别丢了,这就算你们的事情定下来了,这是信物。” 至于礼品,也都是一些人参鹿茸什么的,还有一对包装精美的花瓶,跟她们家环境完全格格不入的花瓶,质感细腻,看上去像古董。沈惠英将东西一样一样收起,然后拿进了旁边的柜子里,古董花瓶则是提到了里屋。不然就这么在外边放着,太招摇。 边收拾边说道着这么大的事苏栀没提前跟她说,但是虽然是唠叨,心情却是肉眼可见的好到不行。 至于苏栀,苏栀还停留在沈惠英口中的那句:这就算你们的事情定下来了,这是信物。 周宴拾他们回程的路上,宋知宇和他坐的一辆车,宋闫自己开的另一辆。 “表哥,你刚跟人单独说什么了?”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人会来这么一下。 “管好你自己,我等下去研究院,你找个合适的地方下车。”周宴拾不想搭理他。 宋知宇不愿意了,“卸磨杀驴啊?” 周宴拾不置可否。 宋知宇嘁了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 “那你说说。”前面路口红灯,周宴拾手指敲了两下方向盘停下车等。 “你让我说我就说?偏不!” - 《白色愚人节》在京宿的首场演出很成功,上座率很高。 陈礼当晚就请大家去吃饭唱歌喝酒庆祝。 席间陈礼看了眼坐在自己跟前的苏栀,老父亲似的问:“昨天休息干什么了?打电话都不接。” “熬夜写剧本,睡过头了。”苏栀倒也算得上实话实说,虽然她一个字也没写出来。 现在想想,当时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脑袋空空的,一点灵感都没有。 “这话我爱听。” “......”所以才这么说的。 苏栀没问他打电话什么事,陈礼抿了口小酒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有个弹琵琶的女老师身体不舒服在医院挂了专家号,明天没办法上台,小曹不是休息了嘛,麻烦你给上去顶一下。”陈礼说的小曹是曹冰因。 “可是,我不会弹琵琶。”她连摸都没摸过。 “不用你会,能弹出声就行。”陈礼说着往对面坐着的一位捣腾乐器的同事说,“等下回去让刘鑫给你说下怎么弹出声。” “......” “那这是不是要算出场费?”苏栀是怕陈礼,毕竟顶头上司,但被压迫久了也有反骨。 陈礼心情好,闻言先是无语的笑了下,“我要说没有呢?” 苏栀瘪了瘪嘴,没有就没有吧,她还能怎么着?也就随口说说。 晚饭过后反倒是陈礼口中的刘鑫先找的她,“陈经理给我说了,你要是方便等下咱去工作室我给你说说,明天恐怕还真没时间,九点就开场了。” 都是一起工作的同事,自然是行,其他人陆陆续续回家,苏栀和刘鑫先去了工作室一趟。 一人抱了个琵琶,刘鑫说重要的是姿势要摆对,苏栀心情好,学的也认真,简单上心问了点问题,很快就上了手。当然了,仅限于弹出了声。毕竟也就半个小时时间。 然后两人就做了别,苏栀走去路边打车,半道还买了一杯奶茶,吸管叼在嘴里喝的挺惬意,垂眸看着手机,却又像是没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还给自己想红了。 出租车司机车子停到人跟前喊了才回神。 坐上车,给司机报了尘芳街,车子一路往前走。 到小区门口下来车的时候,手机微信进来一条消息,是周宴拾发来的,一张图片,是日历,上面圈了个具体日期,接着是一条语音。 苏栀停下脚步立在那听,周宴拾的声音透过语音带了些不真实感,他说:【苏栀,你看下时间,我们这天去领证,然后晚上过来我爸妈这边一起吃个饭。】 苏栀没有发语音的习惯,直接打字说好。 然后点开那张日历看了眼才发现,是星期一,也就是后天。经过昨天那一场,她觉得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已经能坦然面对不少,可是依旧还是会紧张。挺没出息的。 回复完周宴拾之后,又收到一条蒋艺的消息,问她最近忙什么呢,连个信息也没有,朋友圈也不发,问她是不是被绑架了。 苏栀先没着急回她,而是当即发了条朋友圈刷了下存在感,给手中喝了半杯的奶茶拍了张照,然后文案写了一句话:打工人,下班了! 发出去没有一分钟,蒋艺便在下面评论:【哟,心情不错嘛!大晚上的喝奶茶,胖shi你】 苏栀看着评论弯起嘴角,然后回复了两个字:【反弹!】 蒋艺皱眉,幼稚! 接着蒋艺又微信跟苏栀报喜说,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争取到了院里的培训名额,而且已经加上了导师,五年内目标是拿到医师执照,成为主治医生。 苏栀跟着替人高兴,回复:【那蒋主治医生,什么时候给我个机会巴结巴结你?】 蒋艺:【你机会在赶来的路上了。】 苏栀笑,当时还真没听懂她说的赶来的路上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之后,她曾为此尴尬到想找地缝。 苏栀回到家洗了个澡直接躺到了床上睡,可能是饭桌上喝了点小酒的原因,这一觉睡得无比沉,像是把前些天失的眠全补上了。 然后第二天抱着琵琶在舞台上当了半天的背景板。 可这背景板也不好当,穿着一套民国风的工作服,长发被编成了两个辫子分开在两肩。然后又给自己特意戴了个兔子面罩,坐在角落里生怕被认出来。 别人她不担心,主要是她那天给了周宴拾几张门票,她不想被周宴拾认出来。 虽然他那么忙,来的概率不大。 终于挨到了下场,苏栀抱着琵琶下后台,然后在楼梯口的位置被一位同事给拦住了,苏栀带着面罩人也没认出她,直接就指着冲旁边跟着他一起来的一位约莫五十多岁戴眼镜的男的介绍说:“主任,您别找我,我是管票务的,您孙女不是想学琵琶么,弹琵琶的老师在这呢。” 拉苏栀的同事都是一个工作室的,苏栀认识,闻言忙着要把面罩取下来,跟他说弄错了,然后面罩去了半截,旁边另一个对她来说识别度极高的声音冒出,苏栀蹭的一下又将面罩给遮了上去。 “刘叔,小喻钢琴不是学的好好的?”周宴拾正随手捏着旁边桌上一个道具小盒子。咔哒一下合上,咔哒一下打开。 “又不感兴趣了,想学点古典的。不管她,她想学什么我给她问什么。就是得耽误你一会儿事儿。”被喊的刘叔偏脸随口回,毕竟搭的人家的顺风车。周宴拾就站在他身后的道具桌旁边,原本是实验室忙完,开车出去吃饭。 同事走了,苏栀趁他们说话的那会作势也要溜。 却没成想又被周宴拾口中的那位刘叔视线给扫到然后哎的一声堵住说:“老师别走,想请您借步说个话。我孙女对琵琶很感兴趣,想拜个师傅给指点个一二。我觉着没人比你们更专业了,想您能给点意见,学费咱都好说。” 苏栀此刻抱着琵琶重如千斤,如同抱着一块石头,想扔了。 “不好意思,我不是这里老师。”苏栀声音压到低的不能再低,挪着脚继续要溜。 “您别着急走,”刘叔看出人意图,“不是这里老师也行,会弹琵琶就行。” 周宴拾眸色一闪,手中捣鼓的道具盒子被他松开手,接着转身直接挪步过来立到了人跟前,旁边刘叔手机叮叮当当响,他忙着又去接电话。 苏栀如临大敌般脊背挺的笔直,没想到他会突然过来,抱着琵琶的手指僵硬,呼吸都放慢了。周宴拾单手抄兜立在人跟前,先是瞅了眼四周,然后目光打量一般的放到了苏栀身上,红着的耳朵尖上,还有耳根后极小的那枚令人熟悉的红痣上,最后才是那遮脸的兔子面罩,接着倾身靠近人耳侧,用一贯冷冽干脆,却低到几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们今天演出有几场?” ------------ 9 领证 有那么一刻苏栀错觉的以为周宴拾已经把她认出来了,但是又没有证据,他又没有喊她名字。 眼看那刘叔跟人打电话正是脱身好时机,便下意识后退了步,随即回了周宴拾一句:“这位先生,晚上应该还有一场。” 然后就抱着琵琶脚底抹油一般的立马溜了。 旁边来来往往收工的演员和幕后工作者不少,刘叔打完电话再去看人,已经是眼花缭乱的找不着了。扯着周宴拾问:“唉,刚那个抱琵琶的老师呢?” “哪个?”周宴拾随意似的往四周看。 “就刚刚我跟人说话的那个。” 周宴拾没事人似的,重新拿过也是他刚刚在弄的那个小道具,话也随意:“没留意,有事走了吧。”然后指了指另外一处聚集的几个幕后工作人员说:“要不您再问问他们?” 刘叔叹了口气,说:“今天先不说了,也不着急这一会儿。耽误你这么久,我们先回。”说着转身就走。 周宴拾后脚跟上跟人一起离开,嘴角挂着笑透着不在意一并客套说着:“没事。” 这边苏栀走进幕后专属的办公室,办公室里凌乱一片,打印出来的剧本,可能会用到的提词器等等,然后她将琵琶放在了唯一一张没被占用的椅子上,摘了面罩刚好看见陈礼也走了进来,喊住人说:“陈经理,晚上那场我有事,你找别人吧。”她不干了... 差点丢死个人。 陈礼挪过旁边桌子上一计算器敲敲点点的也没看人,哦的应了一声说没事,“忘了给你说了,晚上那位老师就回来了,你忙你的。而且晚上那场光会弹出声不行,她不回来你也上不了。” 苏栀:“......” 苏栀晚上还真的有事没能来,沈惠英中耳炎犯了看医生,她陪人过去了医院。看完医生包了药回来就已经是晚上九点了,又给人捣腾看了看药盒上的说明和用量,一一交代完吃完又过去了半个小时,她索性就呆在了家里哪儿也没去。 沈惠英收拾妥当吃了药给耳朵消了炎走到苏栀的卧室门口然后推门探了半边身进去,苏栀正坐在电脑跟前看资料,转脸问:“妈,还是不舒服?” “没有,好多了。”沈惠英说,“你跟宴拾不是明天要去民政局领证么,户口本就在咱们客厅电视机旁边的那个抽屉里,还有就是提醒你早点睡。” 苏栀:“哦,知道了。” 沈惠英交代完重新给她带上了门。 但是她哪里知道,苏栀根本睡不着。 比以往更甚。 资料看到十点多上了床,辗辗转转精神的很,眼睛闭了一会儿没有丝毫的效果,干脆又起来坐到了电脑跟前。 打开剧本文档,开始写第二幕。 第一幕简单交待了下故事的导火索,战争背景。第二幕是男女主人翁初相识互动。 苏栀写了主题和主要出场人物。 正文开始是男女主因为战争相识,男主是军官,女主是摄影师,然后女主在一次抓拍到男主给难区的一位小女孩糖果后一见钟情...... 苏栀最后有困意上床睡觉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十二点,但是为了避免自己睡过头特意定了三个闹钟。 五点半一个,六点一个,六点半一个。 而事实是早上第一个闹钟响的时候她就已经起来,并且似乎并没有熬夜后遗症,大脑十分清醒和活跃。 周宴拾开车到楼下的时候她已经完全收拾妥当,特意外套里边搭配了纯白色开衫。 她原本以为周宴拾不会注意到这方面,但是没想到的是一贯喜欢穿黑色的他今天居然穿了件白色衬衣。该说不说,内心翻涌了一番是真的。 苏栀坐上车子没着急立马扯安全带,先是将手中袋子里提着的一个保温盒掏了出来,然后轻轻的推放到了周宴拾手边的中控台上。周宴拾目光挪过去,浅蓝色盖子的保温盒,四四方方的很小巧,禁不住先一步开口问:“这是什么?” 苏栀用一秒的时间快速看了眼人,自然是什么都没看清,看到人领口的位置,周宴拾刚说那句话的时候喉结轻往下滑动,苏栀回他:“这是我妈早餐做的蒸饺,做了两份,还热着,也不知道你早餐吃没吃,所以就带下来了,挺好吃的,要不要尝尝?” 周宴拾原本打算就是先带人吃个饭,但是目前来看显然是吃过了。 他也没说早饭到底吃没吃,而是直接将保温盒的盖子掀开,旁边苏栀递了一双带下来的一次性筷子给他,周宴拾还真的吃了起来。 周宴拾吃东西很快,嘴抿平半边脸鼓动的嚼,很快归很快,但是又很雅观,丝毫不显狼狈那种,动作利落干净。 可能人吃的太认真,所以苏栀就多看了几眼。 但没敢长时间明目张胆的看,她害怕像之前那样被人抓个正着,而是看了两眼后便收回了目光默默坐在那翻着手机等。安静的仿佛像是不存在。 周宴拾前后大概用了十分钟,然后将保温盒重新盖好,提醒苏栀系上安全带,抹转方向盘出了小区。 他们去了距离最近的北城路民政局,刚巧一早人不是很多,进去很快便领了表单开始填写。 之后是照相,摄影师傅提醒两人把外套都脱了放在一边,然后又示意两人挨的近一点。 苏栀第一次离人这么近,周宴拾身上有股清冽的味道,不是雪松,也不是薄荷,不纯粹,还夹杂了苦冽感,很淡很淡,稍纵即逝,跟他这个人一样,清清冷冷。让她想到了上学时候蒋艺拉她过去春宴有名的那家世纪名城试香水的事情,只试不买那种,因为当时上着学,并没有多余闲钱搞别的。其中一款香水名叫清晨没有软风,一个很小众的法国牌子。但还是不一样,周宴拾不像特意为之,而是衣服在被人用专用的清洁液整理之后,衣料上带的那种,还略掺杂了点木质沉香的味道。 此刻衣料彼此蹭在一起,苏栀顿时脸就热了起来。 “新娘子别害羞,头往你老公身上再靠一点。” 苏栀闻言将僵硬的脖子又靠过去一些,但是摄影师似乎依旧不满意,看了眼镜头,还是没有去拍。 在苏栀想着该怎么摆好这个姿势的时候,周宴拾直接抬手揽了一下人的肩,然后很快松开,低沉的声音一并响在她的头顶说:“放松。” 于是苏栀僵着身体彻底靠在了周宴拾的肩头,还不敢乱动。前面摄影师说着很好,就这样,要她不要再动,让笑一笑。 于是咔嚓一声过后,终于是照好了。 摄影师让两人过去看,苏栀瞧了一眼,虽然自己知道自己是僵着的,但是效果出来还挺自然。 就是自始至终她都没去看周宴拾。至于周宴拾看没看她就不知道了。刚他摁在她肩头的那一下触感,感觉像是就刻在了那点皮肤里,一直没能完全消散。 去周宴拾爸妈那里吃饭安排在晚上,所以事情办妥之后两人又各自去了工作的岗位。 周宴拾先送她去的工作室。然后问她下午几点下班,苏栀说五点。最后周宴拾交待让她下了班在她们工作室路口的位置等他一下。 苏栀提前跟陈礼请了假,到工作室之后不少人都出去忙外宣了,似乎只有她在这百忙之中还厚着脸皮请了假,然后回到岗位之后又开始犯起了困。 曹冰因工作室里待着没出去,走到人跟前戳了戳苏栀的肩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周一就开始请假?” 苏栀一只手罩着发昏的双眼,摊开手到人跟前先问:“能用下薄荷油么?我提提神。”最近对薄荷脑那种冰凉的味道尤其上瘾。但总用别人的她会不好意思,准备晚上回家之前就去小区对面大药房里买一盒。明明领证之前都还神采飞扬的,每根神经都是紧绷绷的。领过证之后像是一件事终于落定尘埃,不管怎样,已成定局,浑身拧紧的发条便开始松了。 是有点不敢想,她居然跟周宴拾领证了。 曹冰因将薄荷油递给她,苏栀旋开抿出一点在手上,觉得这个东西很实用,而且还不贵,用多少都不会让人觉得浪费和心疼。最重要的是,能够短暂的让人清醒。 曹冰因拿着几张打印出来的剧本剧情直接放到了苏栀桌面,然后一并拉了张椅子坐了过来,“这会不忙吧,帮个忙用上帝视角看下我这段剧情尬不尬。” 苏栀说好啊,然后凑了过去。 中午简单吃了份外卖,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苏栀提前几分钟去了卫生间收拾。衣服什么的都很得体,毕竟一早时候穿去过民政局。她需要画个淡妆,然后梳理一下头发。最后蹭了点口红在嘴上,不是很艳的那种,不会显得很刻意。 出来工作室到说好的路口时候,苏栀发现周宴拾已经到了,车子停在那里等。 苏栀小跑了两步过去上了车问有没有等很久? 周宴拾说没有,他也是刚到。 然后车子启动,一路直达目的地。 今天沈惠英不会打电话催她回家问她干什么去了哪儿,突然的那么一刻,苏栀有一丝突破枷锁的快感。 好像能预想到,她从今天之后,如同安在身上的那个摄像头要没了。去了哪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也不会总是被追着问,因为生活环境已经发生了改变。沈惠英也自发的认为自己已功德圆满。 车子半个小时后在周家门口停下,是城北林山苑的一处独栋别墅。周边绿化带丰富,环境特别好。这里苏栀没有来过。她之前待过的是他家的老宅,在对面的城南,听说几年前就已经闲置了。因为市政大力发展北边,从生活便捷性来说,还是目前的位置好。 周爸爸周妈妈应该是听到了泊车的动静,没多时就从院子里走了出来。 周爸爸一身老干部的装扮,穿着剪裁得体的中山装,一看就是个很讲究的中老年人。周妈妈则是穿着家居舒适的长裙,看上去温柔娴雅。 苏栀跟他们不是第一次见面,最近的一次就是半个多月前的那次饭局。 周爸爸先招呼人:“苏栀来啦,今晚我们烫羊羔肉锅子吃。” 苏栀连忙喊人:“周伯伯,杜姨。” “外边天凉了,赶紧进来吧。”周妈妈笑着让两人进去。周妈妈姓杜,叫杜清。苏栀从很早之前也都是一直喊人杜姨。 就像周宴拾喊沈惠英沈姨是一个道理。 院子里原本窝在草丛玩毛球的卡斯罗见到苏栀汪了一声,苏栀瞬间展颜:“小黑?” 然后急走两步蹲下摸了摸狗头问:“还记得我吗?” 小黑是这只卡斯罗的名字,由来就是它浑身通体黑亮的皮毛。苏栀当时在老宅住的时候它老是往她住的院子里跑,她也会特意给小黑藏些好吃的。以至于走的时候,它立在大门口冲她汪汪的叫,瞬时就让她愧疚的觉得,它反倒是被她抛弃的那个。 小黑汪的叫了一声,前抓伸过搭在了苏栀的手上,原本皱巴巴的脸耷拉的眼角看上去愈发可怜兮兮。 苏栀又拍了拍狗头,贴过它耳边小声说了句:“我回来啦,又能经常见面啦。” 小黑汪了一声,这才将前抓从苏栀手上拿开。 一众人见状都相视的笑。 不知缘由,就只觉得是小黑好客热情。 - 周爸爸口中的火锅是老式的高脚铜锅,里边加碳火的那种,让人看一眼就会觉得味道很不错。 一众人进去的时候,在厨房忙活的刘姨又端了两盘菜出来,一盘是菌菇,一盘是鲜嫩的青菜。餐厅桌上锅子已经架好,周边是手切的羔羊肉还有牛肉。 刘姨喊他们赶紧来吃。 入席的时候特意留了两个挨在一起的位置,自然是留给周宴拾和苏栀的。 一顿饭吃的很满足,饭后周宴拾和周爸爸过去书房说事,杜清端了一个果盘跟苏栀坐在了一起,“房间我都收拾好了,今晚就住在这,省的来回跑。” “不用阿姨,我跟宴拾哥商量好了,那边房子装修好之前我们都还是先维持之前的生活状态。我还是先住我妈那里。” “这样啊......”杜清明显的不知情,眸色轻转,也知道这是她儿子会做出来的事。其实一开始结婚这事谁都没想过去逼他,可到最后什么样呢?他明摆着就没那个心。整个周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都看着呢。好不容易这一次松了口,一家子在背后使劲儿的往前推。却没成想又是这。事情发生的多了,当妈的都知道他的路数了。 “这样也好,你们先慢慢接触接触,工作时候先不说,星期休息了一定要过来这里吃饭,听见没?”杜清用牙签戳了一块苹果递给苏栀。 苏栀接过,笑着回说:“嗯,好的杜姨。” 杜清笑笑,软言软语:“还喊杜姨呢?” 苏栀闻言羞的脸一热,喊了声:“妈。” ------------ 10 公寓 眼看天越来越黑,周宴拾还没过来,苏栀想着,也不知道人会什么时候送她回去? 但是又不好催促。 杜清刚刚一直在这陪着苏栀在客厅看电视,这会在外边的院子里不知道刘姨喊她过去什么事。 苏栀将最后一块苹果吃了,起身四周看了下,然后根据刚刚杜清提过的卫生间方向走了过去。 周家这幢院子是上下两层,地方是真的够大,如果杜清起先没给说了具体方位,还真容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苏栀上了个卫生间,洗了个手,出来的时候便走错了方向。原本卫生间出来往右是来路,结果她往左走了,还不自知。 直到走到半路听见一虚掩着的门内传出来两男人的谈话时候她才意识到。 原本转身想沿原路返回,脚却是不由使唤似的。 屋里说话的是周宴拾和周爸爸。两人话家常的口气,但是听着却又不像,苏栀一个没忍住,停了停脚: “您怎么不说您管的太宽了?” 这个声音是周宴拾的,话里带笑,没有恼,但是就算是笑着,也能让人明显感觉到话语间的不满和无语。 “我管的宽?我跟你妈够管的窄了,不然也不会一直等到你二十九结婚。” 这是周爸爸的声音,接着是一阵喝茶的动静。 “是,那不就是只要我结了婚就行,喜不喜欢的不重要。”周宴拾声音低低的,话说的漫不经心。 苏栀脊背笔直,眼睫轻闪。 回去路上,苏栀看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还有无意中扫到的工作室《白色愚人节》舞台剧宣传海报,突然想到一个现实中属于白色的节日,白色情人节。之前看过对这个节日名字来源的解释,说白色代表纯粹,清透。至于白色愚人节,就是反讽。明明知道不可能的事,却总想着它能很美好。 车厢内很静谧,苏栀鼻头发酸,人很懒,内心烦闷。 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周宴拾看了眼靠在副驾驶椅子里神色恹恹跑神跑了一路的苏栀。 苏栀没有任何动静,直到车子已经在小区门口停下了方才愣怔醒了神,然后没看人直接扯开安全带推开门跟人道别说再见。 接着在刚下来车的时候被周宴拾喊住:“苏栀!” 声音温冽有力。 苏栀这才立住脚,下意识转过脸,刚巧对上了周宴拾看过来的视线。 沉稳的,不慌不乱的,和苏栀神色完全相反。一步之遥,却仿佛之间隔了一座无法跨越的山脊。 “周六日休息,我来接你一起吃饭。”周宴拾说。 “宴拾哥不用,”苏栀几乎是脱口而出的拒绝,“我们工作室最近一段时间可能会很忙,可能不太会有时间。不好意思啊。” 周宴拾呼吸轻缓,盯着人的眼睛清亮,似乎试图想看出点什么,半天方才微点了下头,嗓音清沉的说了声:“好,那晚安。” - 沈惠英只知道苏栀回来后就进了卧室再没出来,毕竟第一次去周家吃饭,她还想问些事情来着,结果去敲门,半天了才传出来闷闷的一声:“妈,我想睡了。” 今天可是睡得出奇的早啊,沈惠英虽然心中纳闷但想到一天下来来来回回跑了几次,又是领证,又是去林山苑,可能是累了,所以也就没再去问。 京宿在接下来的几天天气骤变,一直淅淅沥沥的下雨。下的还不小,不比上次的细如牛毛,这次直接起码也算的上是中雨。而且一连几天,路上都续了不少的积水。 苏栀中午懒得出去吃饭,下雨的几天里不是吃泡面就是点外卖。 这天星期五,她又捧了一盒泡面在办公桌上吃,同时跟蒋艺视频聊着天,她吃的是男友给送的爱心餐,红烧肉和煎鸡蛋还有一份大米饭,于是苏栀无意间找了一把自虐的快感。 “我感觉我男朋友手艺渐长了,这次肉煮的又滑又嫩。”蒋艺一口红烧肉一口大米饭吃的津津有味,看了眼视频对面的苏栀扯着一根面条吸溜,禁不住问:“你怎么又吃泡面?” “泡面好吃。”好吃的苏栀想哭。 蒋艺撇撇嘴,鬼才信。然后问:“你们那边是不是下雨了?我看的天气预报说这几天都有雨。” “你真闲,没事不多关心关心你男朋友,居然关心我这里下没下雨。”苏栀有一搭没一搭的跟人聊。 “那自然是想你了呗。” “嘁!” 工作室今天出奇的安静,中午吃饭时间只有苏栀自己留在了办公室选择了吃泡面,其他人要么结伴出去吃了,要么有人约。 外边雨势不减,门口那盆大芭蕉叶子被从房檐上流下来的水浇的啪啪响。真正的雨打芭蕉。可此刻的苏栀来看,貌似,也没有多少美感。 之后如此又过去了一天,外卖与泡面加持,苏栀成功把自己吃上火了,牙又开始疼了。 疼的半边脸像是肿着,不过幸好是星期天在家里,她哪儿都不用去,也不用动。外边下着雨,天原本就阴沉沉的,卧室窗帘还拉的很严实。黑漆漆的卧室里只有电脑屏幕的那点光源照着。 苏栀蒙头在被子里睡,身上忽冷忽热的难受。 这次牙疼来势汹汹,感觉比上次严重的多。苏栀一连含了五六次盐水依旧效果不大。 她迷迷糊糊的睡着,手机屏幕亮起进来一条微信消息也不知道。 晚上沈惠英下班回到家整个客厅因为下雨也都是灰灰沉沉,她想着苏栀这是不在家,不然不会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连个灯也不开。 自从女儿跟人领了证,出门干什么的她就很少再过问,毕竟小年轻相处的事情,她一个做家长的还是有这点眼力见。 不过沈惠英还是习惯性的过去敲了敲苏栀的门,敲了两下直接推开,然后就看见电脑居然亮着,床上被子还鼓着,在家呢? “小栀?”沈惠英喊人,没人应她,又自顾自的嘀咕:“怎么这么早就睡了这孩子。” 苏栀昏昏沉沉出了一身的汗,然后方才觉得舒服了不少。睡了一觉清醒了些听到沈惠英喊她出来吃饭,她说午饭吃的晚,一点也不饿就没起床,继续睡。 沈惠英锅里给她留了饭,门□□待让她饿了自己起来吃,之后就没再多说什么回自己屋里了。 苏栀到最后也没吃,睡了几乎一天一夜,整个人跟头顶这片天似的,灰蒙蒙的。甚至第二天早饭也没吃,直接上了班。主要还是牙疼,没一点胃口。 然后坐上出租车后方才看到了手机上那条微信,周宴拾发来的,时间是昨天晚上: Z:【保温盒还在我车上,晚上几点忙完,我给你送过去。】 苏栀想说,我不要了,你要是看着碍眼,直接扔了吧! 可是真正发过去之后是这样的:【不好意思宴拾哥,昨天忙太晚了一直没看手机,保温盒您先放学校餐厅旁边的置物柜吧,我改天有时间了会去取。给您添麻烦了。】 周宴拾收到这条回复的时候刚进去学校回到办公室,他坐在办公椅上,盯着手机上的信息,手指无意识的轻敲在桌面。然后关掉微信,滑动电话簿找到一个电话号拨了出去。 电话很快接通,传出一声轻快的男音:“Hello,稀奇啊,我当是谁给我打电话呢,我还以为你贵人多忘事,把我给忘了呢。” 周宴拾没怎么搭理对方的没正形,废话不多,直入主题:“问你件事,我记得你以前提起过说你国内有个艺术工作室?” “哟,这事还记得呢。有啊,唯二度,不过我撒手掌柜,没怎么管过。怎么了?”电话里的是邵之魏,富二代一枚,当时弄工作室也不过是一时兴起,之后出国忙了别的,就找了专门的负责人懒得上心了。 “正规吗?” “你什么意思?”质疑他实力?邵之魏跟周宴拾当年做了四年的哈佛校友不说,回国后那两年里他还带人去过家里公司热情款待过呢,他倒也不至于搞那些个乱七八糟吧。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帮一朋友问问,别激动。就是她们工作室经常加班,想问问你们这里的正式员工,编剧什么的工作时长都多少。”周宴拾绕了个大圈子。 “什么朋友啊?能让周宴拾这么上心?”邵之魏像是闻到了腥味的猫,说话间带着调戏的意味。毕竟,他可太了解周宴拾这个人了。 “想你知道了会给你说。”言外之意是他现在还不想跟他说那么多。 “行吧,别的不说,这点我敢打包票,除去演员要演出,时间不定,幕后工作者我们奉行的是标准的朝九晚五,双休。” “如果有演出很忙呢?” “那有演出也不关她编剧的事儿啊,像巡回演出的舞台剧都是演了多少遍了,她本职工作可是写剧本,就算是真的有,不想不愿意也可以完全拒绝。我们唯二度工作室都是秉着相互尊重的原则签的有期限合约,当然了别的工作室会不会是别的方式我就不知道了。我不排除经营模式的不同。” “......” - 蒋艺给苏栀发来位置信息的时候,她刚好过去场馆送一份资料。 然后点开蒋艺的微信位置一看,手里的文件夹都差点掉地上了,她以为自己看花眼了: 我是苏栀:【你现在就在京宿的医科大?】 蒋艺:【不错,你的语气,是我想要的效果了。】 我是苏栀:【......】 蒋艺:【教学区七号楼五楼右手边第二个教室,你最最最好的大学室友希望你能摸个鱼过来一起倾诉一下相思之苦,顺便中午再给请吃个饭[龇牙/]】 我是苏栀:【......】 苏栀在过去的路上方才醒悟前些天蒋艺口中说的那句[你机会在赶来的路上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原来她争取到的进修名额,学习地点就是在京宿的医科大! 苏栀平时上班都是标准的两点一线,别的地方很少去。虽然文艺场馆她不时的也会过来,但是医科大别的区域依旧不怎么熟悉。 不过蒋艺发的位置具体,苏栀直接开的高德地图导航。 找到人的时候还挺巧,蒋艺正好一节课上完立在教室前面的走廊里,她先看到的苏栀,冲人连连招手。 “苏栀!这里。” 蒋艺穿着一件绿色的小外套,下边还是绿色的裙子,一身的绿,很显眼,喊第一声苏栀就看到了她。走到人跟前皱眉看着人身上衣服禁不住损:“你男朋友可能不太喜欢你这么穿。” 蒋艺切的笑,说:“管他喜不喜欢,我先美了再说。” 教室前面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到处都是学生,蒋艺拉人过去了一边的围栏靠着,以免碍事。 说她等下还有一节课要上,委屈苏栀陪她待一会儿。先是说她想吃火锅,要苏栀中午请她吃火锅。苏栀想说的是她牙疼的厉害,现在还没好。吃火锅她大概率只能看着她吃。接着蒋艺又拉着苏栀往刚刚她上课的教室门口指了指说:“那个是刚刚给我们上第一节课的教授,我去!超帅,超年轻,顶多也就不到三十岁的样子。”说医科大的教学水准可太高了,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蒋艺在苏栀耳朵旁边巴拉巴拉说个没停。 苏栀一声不吭,早就听不到了她在讲什么。因为顺着蒋艺指的方向,她看到了周宴拾,他正低头垂眸给旁边的学生讲题。 从上次在他家里吃过饭回来后,就再也没见过面,唯一的牵扯就是他车里的那个保温盒。她想他可以放到他们餐厅旁边的储物柜里,但是似乎他已经把这件事给忘了,没放,也没再提。她想着会不会是真被他给扔了。 然后如同每次一样,苏栀都很不幸运的被人给抓了个现行。虽然这次她反应快,在周宴拾抬眼看过来的同时立马转身背了过去,接着就去拉蒋艺的胳膊往另一边躲。 “苏栀!” 但是多半因为她腿没有他的长吧,周宴拾的声音没有两三秒钟的时间就响在了她的后耳侧。 低沉清冽的语气透着不容回拒:“跟我来一下办公室。” - 周宴拾的办公室不在这边,苏栀跟着他一路下楼,然后往更里边的教学楼走。 周宴拾个高腿长,走得快,苏栀跟人跟的挺吃力。 最后一路来到了广知楼,接着终于坐上了电梯。苏栀最近些天因为上火牙疼的问题,饭吃的少,走路多了脚都是虚的。 中途想张口问他什么事,可人走的太快了,她根本没有那个机会。 直到坐上了电梯。 苏栀发现这次坐的电梯旁边写着教职工专用,和她上次过来找他坐的不是同一个,没学生过来,就只有他们两个。 空间有点过于安静。 周宴拾今天穿着一件中长款的黑色大衣,一手松松的抄在兜里,另一手提着一个轻薄的笔电,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接着松口问:“工作还是很忙?” 他微侧脸看人,声音轻缓听不出情绪。跟以往的语气差不多,但是又不完全一样。 苏栀就立在他的身侧,直觉里他在看她,于是就连余光都收的死死的,嗯了一声,说:“......是,可能还要再忙一段。”大概是心虚,苏栀自己都察觉出说的不怎么理直气壮。语气都是浮着的,果然人还是不要说谎的好。 苏栀说完缓吐了口气,莫名的,脸发起了热。 她确定,这次是心虚占得成分更大。 “每天太晚回去不安全,学校分我的有套公寓一直空着,我跟沈姨说一下,忙的这段时间你就先住那里。” 苏栀倏地转脸看人,忙说:“不、不用,其实也没——” “什么?” “......”苏栀舔了舔唇,觉得喉咙莫名干涩,心虚的眼皮也跟着直跳,“没什么。” 周宴拾收回视线,微垂眸挑眉,眼底极少有的浮出一抹浅笑,接着稍纵即逝。 ------------ 11 薄荷味 周宴拾给了苏栀一把公寓的钥匙。 苏栀立在他办公室的一角,盯着那枚闪闪的钥匙发呆。 虽然但是,这个结果,似乎也真的是她一手酿造的。 不过周宴拾说了,公寓空着也是空着。而且医科大距离工作室真的近很多,不用每天的等车打车挤公交,不要太方便。还能省出很多时间去做别的事。她最近也刚好在赶稿子,而且越临近晚上反倒灵感越多。倒也没什么不好。苏栀内心并不排斥。 其实在此之前,在这次回京宿之前,在不知道这次回来会跟周宴拾一家吃饭之前,苏栀有想过从春宴过来,就从家里搬出去,然后找个距离工作室近点的住处。但是她知道沈惠英铁定不同意,沈惠英是绝对不会允许她自己单独租房住在外边的。 在春宴读书工作的时候是一直住的学校寝室,公共区域她的妈妈装不了摄像头。如果她执意自己在外边租房子住,沈惠英说不准还真会给她装个摄像头来监视。 但是现在不一样,苏栀有充分的理由,甚至可以光明正大的住在外边。不会再有一遍一遍的电话催促和询问。 “楼栋和房号在钥匙上面黏的标贴上写着,生活区6栋708,等下我带你过去看下环境。”周宴拾将刚刚拿钥匙抽开的那个抽屉合上,然后从桌角的旁边拿过一个新杯子,端起茶壶往里兑了多半杯,推到了立在那如同罚站的苏栀面前,“先喝点水,你后边有椅子,坐下休息一会,不着急过去。” “嗯。”周宴拾推过来的玻璃杯轻巧可爱,颜值很高,苏栀坐过周宴拾对面,端过杯子放到嘴边喝了一小口。接着便微微皱起了眉,一并忍不住似的嘶了一声吸了吸气。她自认动静很小。 但是周宴拾办公室隔音太好,门关上,外边的嘈杂声几乎全然不见。以至于细微的动静,也变得明显不少。 “怎么了,水太烫?”周宴拾敲着电脑在找一份资料,听到动静将原本给自己倒得那杯放到嘴边喝了口,然而并没有很烫。 “没有,是我最近有点上火,牙有一点疼,不是水烫。”苏栀两只胳膊搭在桌边,视线落在周宴拾的电脑上,心里想着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虽然这么想,但也并非真的着急。 刚刚过来的时候蒋艺后边拉着她口语比划着问她什么情况?她跟人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因为她当时也确实不知道周宴拾找她会是什么事。路上蒋艺又给她连发了几次微信让她别忘了中午请吃饭的事情。她几次都回应的是放心会请的。让她把心放到肚子里。但是显然这些信誓旦旦的话此刻已经被她抛诸了脑后。 苏栀第一次觉得待在周宴拾身边这么舒适放松。大概是因为他今天话比往常多的缘故,苏栀想。 除却感情不说,周宴拾的优点太多,绅士,条件过于优异,有教养,有风度,也有该有的体贴,当然他的体贴跟别人不同,那是他家世背景造成骨子里带的教养所致。但也正因为这些,让他更显的令人难以企及。 “怎么不去看医生?你怎么能确定是上火了而不是牙的问题?”周宴拾看了看她,手下松开敲着的电脑键盘,过去抽开旁边抽屉,取了只一次性医用手套出来。接着连带往外挪了下椅子,然后一边窸窸窣窣带手套,一边转脸冲自己跟前的位置给此刻支着两胳膊托腮的苏栀示意说:“坐过来这边我给你看看。” 苏栀原本半趴着似的身体立马从桌上弹起,直直的看着人问:“啊?你给我看?” 周宴拾轻扯嘴角,带出点少有的哂笑,“别忘了,我首先是个医生,其次才是医学教学。” 苏栀顿时涨了个大红脸。 苏栀脸蛋红的跟熟透的水蜜桃似的,仿佛用手一掐,汁水横流。周宴拾盯着人的眸色渐暗,见人没动静,重新往自己跟前的位置偏了偏脸。 大概是因为周宴拾年长,除却喜欢之外,苏栀内心多多少少还有点怯他。再加上他的职业因素,她又跟他的学生年纪差不多,不自觉的总能自我代入。 苏栀瞧躲不过,愣怔了小半天才起身磨磨蹭蹭拖着椅子往人跟前去。 “椅子放这里。”周宴拾冲近在他眼前的那片空地轻点了点下巴,左手给右手重新将手套整了整,伴随着衣料的摩擦响动,然后又从旁边的置物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医用探灯。可以入口的那种。 苏栀原本坐的有点远,她有点排斥等下张大着嘴巴毫无形象的给他看。如果可以选择,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想。 但是周宴拾已经不容拒绝似的坐镇以待,她拉着椅子刚坐下,人嫌远,可能怕看不清,又将椅子往前拉了一把。 于是周宴拾的那张脸,随着他探身而下的动作,突然就拉近在了她的面前,近的,直接让她失去了呼吸。 甚至周宴拾的衣料已经近到,扫在了她规规矩矩搭在膝盖上的手背。 酥酥痒痒的令人焦灼和难受。但是又不敢乱动。 还有他身上那股类似雪松掺杂着薄荷的冷冽苦涩味道,还有男性特有的荷尔蒙,各种混合在一起强势侵袭充斥着她的鼻腔嗅觉。 “张嘴。” 周宴拾的动作干脆利落,不由分说的就随着苏栀齿缝的松动,将带着手套的食指探了进去。 苏栀因动作和异物的入侵脖子惯性后仰了下,但很快被周宴拾的一只手给拖着后脑勺重新拉近。 一并探进去的,还有那支医用探灯。冰凉硬实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酒精消毒味道开始在口腔充斥。 苏栀被迫嘴巴大张,眼睛直接闭起,任由人一颗牙齿一颗牙齿的摸过去。 然后不知周宴拾摸到了哪一颗牙齿,苏栀直接唔的一声疼出了两行眼泪,手也下意识的抓住了周宴拾那只在她口腔里胡作非为手的手腕。 他手劲太大了。她觉得牙根都要被他给戳松散了。 而且被他这样,苏栀觉得她口腔里分泌的唾液都快要顺着嘴角流出来了。她难堪的想找地缝! “后边两个大牙的牙根已经黑了,继续下去不管,会导致你旁边健康的牙齿跟着损坏。”周宴拾在苏栀觉得自己的唾液要流出来之前将手指从她口腔里收回,白色透明的医用手套上还黏腻着一些带出来的口腔分泌津液。“学校旁边有个牙科诊所,你这两天抽个时间过去消一下炎症,如果不想拔牙,起码也要将坏掉的位置祛除,然后再补一下。”说话间周宴拾已经将沾着她口腔分泌液的一次性手套摘掉扔在了一旁的垃圾桶。 接着抽过一张普通湿巾递给苏栀,苏栀接过擦了擦嘴角,原本粉嫩的唇瓣被一番折腾之后红的滴血。周宴拾又抽了一张沾满酒精的湿巾开始给刚刚一同送进她嘴里的那个小探灯擦拭消毒。 苏栀刚刚身体紧绷的过头,这会儿松散下来,腿放松的伸了下,不经意间就踢在了周宴拾的皮鞋上。 坐的太近了。 苏栀想。 苏栀又不着痕迹,想着人应该没发现的慢慢将腿重新曲起脚收回。然后在周宴拾擦拭探灯的间隙,从新拉着椅子逃回了他对面的位置。 确切说就是逃,速度比拉着椅子坐过来的时候快了三倍都不止。 她牙龈那里原本就肿着,吃饭时候碰一下都疼的不行,何况刚刚周宴拾是用力的摁。 此刻都还是心有余悸的疼,手托腮胳膊肘支在桌面,脑袋发懵。手机里叮叮叮不断响起的微信消息她都无暇顾及。牙疼不是病,但疼起来是真的要人命。 苏栀刚刚疼出来的两滴清泪还在眼角挂着,整张脸泛着晕红,脸皱着,周宴拾不经意的看过去,人像是刚刚被他欺负了似的,明显疼的不轻。 周宴拾良心未泯的端过她面前的水杯,将里边的温水倒掉,换了一杯凉的,重新推给苏栀说:“疼的话喝口凉水冰冰。” 苏栀也没跟人客气的道谢,端过水杯喝了口,抬手抹了一把眼角挂着的两滴泪,不愿搭理似的,像是在对其刚刚恶行的无声控诉。 然后还默默把刚刚给他总结的优点排除掉了最后的那一个...... 周宴拾看着人明显闹情绪的表情眼神微沉,清了清嗓子,直接起身拎过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外套说:“走,带你去看下住处。” 苏栀这才起身后脚跟上。 生活区距离广知楼不算远,步行五六分钟就到了。6栋是在第三排的最靠里边的一排公寓楼,穿过一条生活区街市旁边的小路就很快找到。 刚进门口,从门栋里边迎出来一位看上去四十岁上下的男人,比周宴拾年长,是医科大临床科目的学生导师,跟周宴拾课题上打过交道,也都认识,见面先是在周宴拾旁边的苏栀身上扫了眼,接着跟人打招呼寒暄说:“哟,宴拾,中午打算在这里休息?” 周宴拾跟人轻点了下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可这熟人同事却是又盯在了苏栀身上,明显不罢休,“没想到周总居然还有个这么标致的妹妹?”他喊人周总也不是凭空喊的,因为谁都知道周宴拾除却教学的职务,家里还开有相关方向的医疗器械公司,还有个研究所。至于还有没有别的涉及,就不清楚了。只知道年纪轻轻就能做到这个位置的,各方面都不会简单。 “没有,”这次周宴拾侧脸看了眼身边的人,然后胳膊伸过直接牵起了苏栀垂在身侧的右手,转而冲人介绍:“是我老婆。” 周宴拾手掌宽厚有力,跟他这个人不太一样的是很温热。突然而来的交握令苏栀错愕的看过去周宴拾一眼,心砰跳的厉害,没多时掌心便生出一层潮湿的汗意。 “周总居然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同事吃惊。 眼看就要错身而过,周宴拾干脆立住了脚跟人说:“最近,改天请你们喝酒。” “好好好。” 说话间两人礼貌点头作别,周宴拾再次抬脚,在楼道间跟人错身而过,扯着苏栀开始上楼。 他的那位同事走过去两步,又不免回头往楼上的方向看了眼,接着抬了抬眉宇,神色稍显出乎意料。 医科大生活区这边的公寓住宅比较老,楼层也不高,一共也就七层。建设时间可以追溯到刚建校初期,所以看上去风格很古朴,外加随着时间的推移周边高楼林立,造成里边光线也不是很好。 不过倒是时常有人打扫,很干净。 大部分成家的老师鲜少会在这边住,毕竟地方不大,一大家子也住不下。当然一些个别年轻单身的老师,抑或是家是外地的那种除外。所以很多也都是中午的时候做个临时歇脚的地方。 公寓楼没有电梯,苏栀是被周宴拾一路牵着手走的。 也幸亏是牵着人的手,多少有点借力,苏栀因为习惯性的喜欢宅,也不爱锻炼,再加上最近牙疼吃的少,上到第四层的时候整个就已经累得不行,出气回气都是粗重的,额头也出了一层细密的虚汗。 辗转终于上到了第七层,苏栀被周宴拾抓着的掌心,整个几乎就已经汗湿了。 立在门口,周宴拾将牵着的手松开去掏口袋里的钥匙,手掌湿涩的黏腻让他禁不住轻搓了下,看了人一眼。 苏栀迎着目光,觉得尴尬,跟人解释:“没走过这么高的楼梯,我平时不怎么锻炼。” “看出来了,身体素质太差。”周宴拾直言不讳。 苏栀:“......” 周宴拾没再多说,转而去开门。手里开门的那把钥匙并不是给苏栀的那把,而是他会用的那把。 中午有时候他也会过来休息会,而在以往,晚上不在这边住也是真的。 推开门进去,里边是标准的一室一厅一厨一卫格局, 周宴拾从鞋柜里边拿了一双女士拖鞋出来,苏栀盯着拖鞋多看了眼。崭新的小黄鸭图案,一看就是刚买的,上面吊牌都还挂着。周宴拾旁边抽屉找了个剪子将吊牌剪了,然后放到了人跟前的地面。 苏栀莫名就脑补了下他过去超市买这双拖鞋的场景,就还挺,反差的。他的眼光跟他的形象、完全不符。 “这里除去你会用到的洗护用品,别的都不缺。换洗衣服可以带过来两件,放这里边卧室的衣柜里。”说话间周宴拾带着人推开了卧室的门,靠半边墙位置是一张镶嵌在墙体里边的衣柜,设计看上去很精巧。 整个公寓虽然小,但是看得出来当年装修时候也并非是随意敷衍的那种,用的东西也都是好东西。 卧室里放着的是一张一米五宽,两米二长,当初专门定做的一张床。 床上用品齐全,被套枕巾床单是一整套同色系的四件套,深灰色,很男士的颜色。 “我偶尔中午会过来午休,”周宴拾垂眸盯着苏栀松软的发顶跟人清楚的讲,“晚上不在这边住。” ------------ 12 风暴瓶 苏栀原以为他口中说的空着的意思是他不会用,没想到他中午还会在这里午休。 她哦的应了声,手下意识的摸向了衣兜,那里放着他刚刚给她的那把钥匙。虽然但是,有点别扭,但毕竟他们已经领证了。 而且他说了,他晚上不住这里。 苏栀跟周宴拾道别后,蒋艺这边微信没回音就开始打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手机刚刚就在苏栀口袋里嗡嗡的动,但是因为跟周宴拾在一起就一直没接。 出来生活区后苏栀将手机掏出,先是看了眼时间,十一点五十,这个点蒋艺应该是第二节刚下课。怪不得攻势这么猛。就这个时间来看,刚好赶上吃饭,她信誓旦旦说要请客的话,看来食不了言。 苏栀给人回拨过去,电话很快接通,蒋艺那大嗓门喂的一声过来穿透力极强,苏栀禁不住眯了眯眼,震的耳朵都是疼的。 苏栀:“我没聋,你小点声。” 蒋艺:“还以为你被绑架了,半天了不吱一声,我刚好下课。” 苏栀嗯了一声,就知道。 蒋艺:“我们等下去哪儿吃饭?” 苏栀:“确定吃火锅?” 蒋艺:“那吃什么,有没有好吃的川菜馆,我就想吃点辣的开开胃。” 苏栀:“......” 苏栀一路往前边教学区走,“那你可能得让我先去看个牙,我吃不了辣,牙疼的厉害。得先过去让人把疼给我止住了。” 蒋艺扶着教室外边的栏杆皱眉,“你不早说,那咱就去吃个鸳鸯锅不就得了,你吃菌汤,我吃辣的。吃完陪你一块看牙医,怎么样?” 苏栀笑,心情挺好,“我看行。”心道刚怎么就把这茬给忘了。怎么就想着火锅就必须吃辣。大概是她自己觉得不辣就没有灵魂的原因。 苏栀也没再往蒋艺所在的教学楼上跑,两人电话里约定在学校东门口集合,然后再去吃饭。 前段时间陈礼请客吃的一家火锅店味道还不错,苏栀一直记忆犹新,而且还不远,就在艺术场馆附近,于是见到蒋艺就决定了去那家。 因为距离不远,两人步行,一路沿着路边的石台面走。 “哎,忘了给你说,刚喊你的那位导师也是带我的导师里的其中一位。我今天第一次见到真人,太帅了,不过,你跟人怎么认识的?他刚喊你干什么了?你也在医科大报了进修班啊?”蒋艺说着啧了声,“不对啊,人家教的医学,你不是文科么?” “......”这问题多的,苏栀无语的看了人一眼,长出了口气,酝酿着她跟周宴拾的这段关系,该怎么跟周宴拾面前的这位新晋学员说起。 说——其实我现在是你的师母? 苏栀:...... 也不知道蒋艺听到会是什么表情,但问题一定不会少,没有一箩筐,也得有半筐等着。 “蒋艺,如果我说——” “你先停,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昨天我在飞机上你猜我遇见谁了?”蒋艺将苏栀的话打断。 苏栀:“谁啊?” 蒋艺:“沈韦。他跟我打听你来着,问你是不是已经不在春宴了,现在在哪儿。” 苏栀心下一沉,直直的看过蒋艺:“你怎么回他的?” 蒋艺皱眉:“放心,我还不傻,不过他既然会问我,肯定也会问别人。” 苏栀轻咬唇瓣,思绪复杂。 “没事,不用想那么多,京宿可是你的老家。也说不准人就是随口一问,毕竟咱俩走的近么,人尽皆知的。”蒋艺看人神色不对,又连连去安慰人。 “没想什么。”苏栀随口回。火锅店也已经很快近在眼前,说话间两人上去台阶,进去了火锅店。 找了个靠窗的清净位置坐下,苏栀点了个鸳鸯锅底,然后两人商量着要了三荤三素。 有毛肚,有肥牛还有虾滑,至于素菜,量都很大,一份菌菇类的中拼,一份青菜类的中拼,然后是一份宽粉。 店家送了饭前饭后的水果和冰激凌球甜品。 虽然称不上特别丰盛,但她跟蒋艺两个人吃足够。 起码不会浪费。 苏栀吃的几乎都是素菜,因为羊肉什么的,会让她的牙更难受。 正当蒋艺吃的热火朝天,吸溜一口裹满红辣汤和蘸料的毛肚的时候,坐在她对面的苏栀咬了口白菜开口说:“你刚不是问我跟你那导师的情况么,我跟他领证结婚了。” “咳咳咳——”蒋艺吃呛了,一口辣子吸入肺腑,两行泪都呛出来了。两眼泪汪汪的看着苏栀,“什、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苏栀筷子又夹了一口香菇片填进了嘴里,神色很坦然,没有因为蒋艺的吃惊而有所变化,“就最近。” “......”蒋艺抽了张纸巾擦了擦嘴,想着苏栀也不过来京宿没多少日子,晦暗着神色冲人挑了挑眉问:“那——你们已经那个了?” “什么?”苏栀脸一热,装迷糊。 “哎呀,别装,我知道你懂。”蒋艺将声音压的很低。 “......”苏栀犹豫了下,说,“没有,房子还没装修好,我们没在一起住。” 蒋艺眉毛轻挑,“那你们是怎么搞到一起然后领证的?不是自谈的?” 苏栀因为她那个“搞”字皱眉。 “嗯,应该算是相亲。我们两家认识。”确切说,是两家家长认识。 苏栀跟人领证的话题在两人过去牙科诊所看牙的时候还没罢休,蒋艺根据苏栀的描述,已经大致了解了其中状况。 “所以,感情上来说,你是上赶着的那个?”蒋艺杀人诛心,“周老师的确,一看就是那种肯定乱花黏身,见多了各种条件女人,眼界高,如果不是家里长辈干预,不好搞定的那种。” 苏栀找到了周宴拾说的那间牙科诊所,里边人还不少,挂了号,她跟蒋艺边说话边等。 “你学习这段时间在哪儿住?” “我在医科大学生宿舍。你呢,你们爱巢还没筑好,该不会你还在娘家待着呢吧?”蒋艺见苏栀表情没有波澜,知道猜准了。 “明天应该就不是了,”苏栀说,“他刚给了我他在学校公寓的钥匙,我明天准备搬过去。” “我去!”蒋艺嘶了一声,看苏栀的眼神有点迷,“你会不会搞错,我怎么觉得你这天之骄子老公,对你也不是完全没有意思啊?你搬进他学校公寓,那晚上,你们俩岂不是就——”虽然也正常吧,但蒋艺听苏栀意思,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事才对。起码不该是周老师主动来发起的才对。 “他晚上不住那里。” “......好吧。”蒋艺挑眉,这夫妻俩人还挺有意思。 诊所长沙发椅上苏栀等了有二十分钟,之后便被请到了治疗床上。 然后之后她方才发现,这牙医手里的铁钳在她嘴里一通敲敲打打捣腾下来,周宴拾当时手下真算是留了情了。 最后就是祛除了下牙齿的坏处,补了两颗牙,医生给开了些消炎药,还有专用的牙膏牙刷。让一个月内,用专用的牙膏和牙刷来刷牙。 苏栀晚上回到家沈惠英已经下了班在厨房做饭,听到开门关门的动静,大着声音说:“小栀,不是要搬去宴拾公寓那里吗?吃完饭先别忙别的,记得收拾一下东西。” “哦,知道了。”苏栀换上拖鞋,然后先过去了卧室。 吃过饭先倒了杯水准备将药给吃了。 苏栀见沈惠英多瞅了一眼,在人开口问之前便说:“我去补了补牙,医生说我里边牙坏了,有炎症,又开了点药。” “你牙又疼了?怪不得你最近吃饭又吃那么点。我还以为是你一直吃外边那外卖上火。不过外卖还是要少吃。” 苏栀吃完药过去卧室收拾,将日用的一套护肤品和化妆品装进了包里,还有一些洗护的沐浴露之类。 接着很听某人话的装了两三套换洗衣服。 笔记本在工作室放着,明天晚上可以直接带到公寓里。 苏栀扫视了一圈,最后看到床上,被子被褥什么的又不用带,除了这些,还真是没别的东西可带。 苏栀将所有东西整理进了小拉杆箱,拉杆送进去可以提,很小巧,像个大点的包包,东西放进去刚刚好。然后第二天一早,苏栀拎着箱子打车去了工作室。 没有直接过去公寓,她是一天工作忙完后,晚上下班的时候才过去的。 呼哧呼哧上去楼,在门口还没站稳脚跟,手机嗡嗡嗡的便来了通电话,提着箱子,又爬了七楼,原本手累得就是软的,掏手机掏了两三次才掏出来,在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手抖得差点又将手机掉在了地上。 是周宴拾。 除却上次过去家里提亲,这是他第二次打电话过来。应该说是第一次,因为上一次她没接通。 苏栀摁下接通键,喂了一声,“宴拾哥。” “在哪儿?” “......”苏栀瞅了眼公寓的门牌号,说:“我过来公寓了。” “哦,下班这么早,今天不加班?”周宴拾此刻立在教学区3栋二楼的实验室落地窗前站着,而就在刚刚,十多分钟之前,拉着小小紫色拉杆箱的苏栀,从他眼皮底下刚巧缓缓经过。 “......”苏栀抿了抿唇,不知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她怎么觉得说这话的时候,他像是在笑?她原本就有点不知所措,周宴拾这么一问,脑袋里疯狂转着接下来该怎么编,“不是要搬家么,我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有点多,所以,我就请了会假。” “嗯。”周宴拾随口的应,将一番胡编乱造听得煞有介事,“牙齿看医生了么?” “看了,中午吃过饭就去看了。” “好,给你点了份餐,应该很快就到,吃过饭再收拾。” “......” 苏栀看着已经挂掉的电话拧了拧眉,他点了份餐?而且快到了? 怎么觉得哪里怪怪的? 等等,他点餐的时间点,是不是有点...过于准时了? 但是苏栀上了七层台阶,很累,脑袋钝钝的什么也不想再想,掏出钥匙拧进锁孔,想着先开门进屋休息会再说。 苏栀进去里边,找到卫生间位置,也就洗了个手洗了个脸的功夫,门便被敲响,周宴拾口中的餐已送到。 清淡的蔬菜和瘦肉粥,还有一份鲜牛奶和鸡蛋羹,都是软糯的东西。从精致的包装盒子上就能看的出来,是她平常不会点的餐。其实中午看过医生之后,吃了点药,她的牙已经没那么疼了。不过也是真的需要继续吃清淡点。 苏栀将刚刚洗脸散到前面的刘海别到耳后,然后整理好饭盒开始吃饭。 吃了一口之后,她盯着饭菜多看了眼。说真的,看上去平平淡淡的饭菜,但是味道真的不错。 出乎意料的好吃。 苏栀把自己吃撑了。 然后半靠在客厅的沙发里适应了半天新的空间。深呼吸了一口气,顿时觉得空气里都充满了自由。 东西很少,之后她拉着箱子进去卧室,将带过来的几件换洗衣服在衣柜里简单挂好。衣柜里不单单只有她的衣服,旁边还挂了两件周宴拾的外套。一件西服,一件中长款的黑色大衣,苏栀记得他前段时间有穿过。 衣服整好,又将洗护用品拿出来过去洗手间方向,一一陈列在了洗手台旁边的置物柜子里。因为原本地方就小,所以柜子也不怎么大,但是里边空间倒是很足,也是嵌入墙体式的设计,在这么一块小小的墙面,收纳功能算的上强大。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门之隔的干湿分离区,里边就是一个小巧的淋浴间。 苏栀拿上东西,进去准备洗个澡,然后睡觉。 旁边架子上挂着一条男士毛巾,但是湿淋淋的,显然在几个小时之前,周宴拾在这里洗过澡。 他今天中午过来了。 整个淋浴空间里还泛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后味的沐浴露的味道。 不知道是不是空间太过密闭的原因,苏栀看着那条湿毛巾,此刻莫名就觉得周身热热的。连空气都是湿潮的,黏腻在脸上。 简单洗了个澡,换上睡衣,上床,被子遮了半边身坐在那翻开笔记本敲稿子。敲着敲着,苏栀吸气嗅了下鼻子,她写的场景刚好是男主吻了女主,但是此刻,她大脑里男主的脸,不再模糊,开始渐渐清晰。于是键盘敲着敲着,电脑屏幕里敲出来的字,成功把她看脸红了。 苏栀住进公寓后的第二天中午,周宴拾上完一节临床课,在食堂里吃过午饭过去公寓休息。 垃圾桶内干干净净,没有留一丝的生活垃圾,套着全新的垃圾袋。 洗手台旁边也依旧是干干净净,如果不打开上面的置物柜,看到里边放的几瓶护肤品,根本不像是有人住进来。连一点水渍都没有。 至于卧室,床单被子叠的整整齐齐,几乎和他昨天走的时候无差。只不过他没有将枕头放在叠好的被子上的习惯。 看的出来所有的东西她都在努力维持原样,但又很难完全一样。 周宴拾微微皱眉。 信手将从实验室带来的一个刚制作好的蓝色风暴瓶放到了床头柜上。 今天天气有点阴,风暴瓶里边有絮状成团。 周宴拾想到多年前的一个雨夜,一个小女生缩在阴冷的墙角,阴暗的雨天让他们看不清彼此,混着瓢泼的大雨只能听到一个微弱的声音:“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爸爸才会不要我?” 拉开被子躺下闭上眼,扯被角的时候手指勾在了一根丝线上。他原本以为是缝被子的线开了,但是扯了下,那段“线”竟是被他完全用指尖勾了出来。他这才发现,根本不是线,而是一根头发,有点长—— 不用想就知道,会是谁的。 ------------ 13 威士忌 《白色愚人节》一连几场演出都很成功,工作室近日可谓是财源滚滚。 期间陈礼又结交了校内几位领导。也大多都是文艺爱好者的老干部,欣赏陈礼谈吐间的几分才气,外加老干部家里的小辈也过去看舞台剧,陈礼这人精门票就总是半卖半送的给人。一来二往就熟识了不少。 于是星期日苏栀原本休息,但被陈礼给强行拉去了一场聚会。说是带她过去见见世面。说不能小看这小小的聚会,里边藏着巨大的机会,一般的人,还真是不好挤进去。 至于他能进来,是因为借了几位文艺老干部这根藤顺势而已。 “这里边有搞教育的,就会有搞出版的。还有搞投资的什么乱七八糟,里边弯弯绕绕多的很。”眼看到了入口地方,陈礼胡乱的笼统一说了事。 进门的时候掏出一张类似请柬的卡,苏栀探头看过去一眼,问:“我没有这个,我怎么进去?” 陈礼抬手用请柬敲了一记苏栀的脑袋,“傻,你跟着我,身份就是我的女伴。” 苏栀瞪大眼看着他:“......” 陈礼没搭理她,带着只管往里进。 苏栀想着,这人怎么这样?女伴的话,不是应该事先征得她同意才行的么?他怎么理所应当的? 而且越往里进,她就越心虚,毕竟聚会位置距离医科大太近,就在生活区后边的一个私家住宅里。结果就是,墨菲定律诚不欺人,还真的碰见了周宴拾。 周宴拾坐在院子的敞厅下,手边放着小半杯刚倒的威士忌,正在跟一位老先生下象棋。 在老先生的催促下,举棋落子,接着对面坐着的长辈老头就呵呵呵的笑说道:“宴拾,你输了,注意力可是不集中啊。” “没有,是您老棋艺又精进了。”周宴拾笑着端起那小半杯酒递到嘴边,目光直接落在了苏栀这里。 确切说,苏栀和陈礼两人刚刚立在大门口踌躇的时候,他就看见了人。 陈礼这个人太不靠谱,进来后见到之前打过交道的一位领导就忙不迭的过去跟人攀谈了起来。 苏栀被带进来,然后就被丢下自生自灭。 整个宴会不大,更像是熟识的人在一起话家常。但是小院子雅致,地方又宽敞。三三两两谈话说笑的气氛很好,就是除了周宴拾和陈礼,其余的苏栀一个都不认识。而且苏栀也不想周宴拾注意到自己,就端了一份旁边的奶油杯,找了个有阳台还能看远处的僻静位置。 刚巧蒋艺给她发了微信,问要不要一起约饭,说这两天不约,以后的一个月怕是机会不多了。 苏栀抱着手机,两手臂搭在栏杆上给人回消息:【什么意思?】 蒋艺:【我要参加一个临床基因研究项目,刚批下来的,学校里导师带着一起做,听说要忙一个月。据说可能会跑数据跑到深夜那种,想想还有点莫名的刺激和兴奋。】 苏栀:【......】 蒋艺:【哦,对了,项目负责人是你老公[龇牙/]】 “......”苏栀手停在输入键那里,直接顿住。 “公寓住的习不习惯?” 接着耳边的一道声音,直接让苏栀迅速摁灭了手机聊天屏幕。 然后转身,手里的奶油杯就很不懂事的蹭到了周宴拾的衣角上。 划下了一道白。 苏栀懊恼的皱眉,心道:苏栀,你慌什么?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西装外套,一道白色的污渍蹭在上面,特别显眼。 “宴拾哥,你也在这里?”苏栀跟人打着马虎眼,明知故问间,从包里翻出一张纸巾要去帮人擦。 周宴拾坐的位置,就在正对入口处,凡是进来的人,很难不会注意到。 周宴拾闻言直接从人手里将纸巾抽走,低低的声音颇为随性,“没事,我自己来。” 苏栀手中落空,握了握刚被碰触到的掌心皮肤,靠着身后的半堵围栏只能看着人一点一点的将污渍擦掉。当然完全擦的不留一点痕迹是不可能的,苏栀又去翻包里的湿巾。 结果没翻到。 而周宴拾这边也已经将纸巾丢到一边的垃圾桶,貌似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然后就手插一侧裤子口袋,立在了苏栀的身侧,阳台正对的是京宿公园,从站立的位置往前看,是一片草坪,草坪周边的围栏里种的有各种品种的花,五颜六色,正是开的最好的时候。 苏栀吃了一口手里的奶油杯,看了眼身边的周宴拾,周宴拾垂眸看过去,跟她四目相对。苏栀神色恍惚了下,便故作及其自然,不着痕迹的将目光又收了回来。 这种情况下不找点话题聊,似乎会更加难熬。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周宴拾刚刚还跟人老先生下象棋下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现在这里。明明这位置还挺隐蔽的。 而周宴拾神色却是很闲散,看着远处,似乎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的默不作声而觉得气氛无聊尴尬。 大约过去了五六分钟。 是周宴拾先开的口,他抿了口右手中端着的酒,没看人,依旧看着面前不远处的公园花草,手指轻敲在杯面,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公寓住的习不习惯?” 苏栀闻言先是看了他一眼,接着再次收回视线放到了手里的奶油杯上,说:“还好,晚上挺安静的。” 环境上来讲,她很喜欢,更适合她构思剧本。因为公寓的确比在家安静,苏栀和沈惠英住的那个尘芳街老小区距离车水马龙的大马路很近,前面一条街还有很多摊贩晚上摆夜市。熙熙攘攘的一般到深夜也难消停。苏栀一般晚上都会关上窗户,而且慢慢习惯了也就不觉得。除非外边吆喝的声音特别大那种。 而搬来周宴拾的公寓住之后,苏栀晚上才真真正正的感受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安静。没有自然噪音的那种安静。 最多也只是偶尔会听到楼栋里周边住户开门关门的动静。 “忘了给你说,我请的有保洁阿姨,每个星期都会过去打扫卫生收拾一次。”周宴拾说着往苏栀站立的方向半侧了侧身,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肘支在围栏上,下颌依旧冷硬,但眼底渐渐浮起一层清润,“所以你做为女主人,没必要什么都亲力亲为,要给保洁阿姨机会,毕竟我可是付了钱的。” 周宴拾话说的似乎很随意,说完收回目光没再看人,又喝了口手中端着的酒。 苏栀闻言耳根一热。 她的确比在尘芳街和沈惠英一起住的时候勤快了不少,因为她在享受便利的同时,也不想给人制造麻烦。 “刚跟你一起进来的是你们工作室的负责人?”周宴拾不紧不慢的问。 苏栀握着奶油杯体的手指轻划,想着原来她刚进来时候他就看见了。 “嗯,”苏栀应声,“他叫陈礼,平常的大小事都是他在管。不过他不是老板,我们老板属于甩手掌柜那种,只管投资。其实他之前也插手的,不过听说插手一次黄一次,然后干脆就不管了。”苏栀说到这里抿嘴笑起来。 两眼睛也跟着弯弯的,水透的杏眼微眯,闪着光,说不出的动人。 周宴拾也鲜少的表情松动,禁不住哼笑出声,视线毫无遮拦的看着人,问:“是么?” 苏栀嘴角的笑还没落,对上周宴拾直白的目光,已经到嘴边的那声“是啊”,生生的停在了那,视线接着躲开人的直视,笑的过分的嘴角也别扭的慢慢抿平,神色变矜持起来。应了声嗯,舔了舔唇热了一张脸。 想着他干什么那样看着自己,是不是她话太多了? 好像是有点多,而且苏栀第一次这么没有边界感的跟周宴拾说话。说自己老板的坏话。 也不知道会不会招人烦。 周宴拾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又默不作声的苏栀清了清嗓子,问:“会开车么?” 苏栀啊了一声再次看他。 周宴拾盯着人,苏栀两只眼睛乌黑沉清,半边脸颊绯红,他抬了抬手中的酒杯说:“我喝了酒。”言外之意,他需要她开车送。 虽然聚会的院落就在学校生活区的后边,但是一墙之隔,其实是需要穿过马路绕一圈才能到医科大的正门入口的位置。 所以过来这里的也大都开着车。 “会是会,就是技术可能不太好。”苏栀实话实说,毕竟上次停了一次车,还将他车子给刮了。 “没事,能开回去就行。”周宴拾话刚落音,从屋里边传出来一个声音,喊着他的名字,像是找他有事。周宴拾抬脚离开之前又交待了苏栀一句:“等下走了我喊你,别喝酒,别乱跑。” 苏栀视线随着转身往里走的男人,应了声哦。 陈礼打来电话的时候苏栀手中的奶油杯已经快要见了底,苏栀接起电话,喂了一声,陈礼问她跑哪儿了,怎么还跟丢了? 苏栀翻了一记白眼,不自觉的瘪了瘪嘴,这都多久了,她的好领导才发现她跟丢了。 “我在水池景观这边,跟文华演艺的卢主任在一起呢,你过来吧。”陈礼口气里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苏栀记得签约唯二度的时候,陈礼问她做这行的初衷是什么,她说是因为喜欢,热爱。 问她近两年有没有什么目标。 她说,想拿个奖。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大小所出的几部作品的反响平平。苏栀的那一腔热爱,在逐渐的被消磨、被打击。没有灵感的时候,焦虑和不自信会时常代替那腔热爱,不时的成为主旋律。 曹冰因一心的想着跳槽往更宽阔的平台上去,而她,却陷在自我怀疑里,苏栀觉得,自己还不如曹冰因。是有点差劲。 苏栀出去的时候没见周宴拾。往陈礼所说的水池景观处看,他正坐在沙发上跟人款款而谈,余光扫到她这里,苏栀知道他也看见自己了,随即加快脚步赶了过去。 陈礼口中的卢主任是一位中年女人,穿着一件复古的长裙,坐在那里大气端庄。 苏栀过去跟人寒暄打了声招呼,这次没等陈礼提点,主动谈到了自己的作品。很意外的是这位卢主任居然说她看过,至于评价,没有给评价。 毕竟评价和点拨,哪里会给的那么随意。 苏栀最后索要了人的微信。 周宴拾给她发信息过来的时候陈礼去了洗手间,苏栀给陈礼打电话说有点急事想先走。陈礼倒是挺宽容,说反正已经见过了人,有收获,就直接放了她走。 苏栀还害怕他要是说跟自己一起走该怎么推脱,不过幸好没有。 周宴拾等在外边的停车场,苏栀走到的时候他人已经在副驾驶的位置坐着。 苏栀直接坐去了驾驶位。 “你们负责人这么容易就放你过来了,我还以为需要等一会儿。”可能是因为喝了点酒,周宴拾两眼深邃里泛着点混沌。 苏栀笑笑,有点牵强,她不想被人窥视到自己的软弱,但是此刻在他面前,莫名的就不由控制的自嘲说:“他可能是......已经对我失去了信心。” “他对你失去信心,就不会想方设法的把你带来这里。”周宴拾看着她,一语道破,“是你对自己失去了信心吧,工作不顺心?” 苏栀车子从停车位退出一半,因为周宴拾的一句话,顿在了那,几秒钟后重新抹转方向掉转车头,闷嗯了声,一个嗯字,竟让她带出了三分委屈:“我写了几个本子反响很平,”褒贬更不用说,“我就是觉得,我会不会是不太适合这行?” “做这个不是因为喜欢么?” “嗯,喜欢。”苏栀对起初的初衷依旧不置可否。 “那就再坚持一下,毕竟,喜欢做一件事很难得,成功有时候也是需要积累,甚至是片面。况且,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苏栀闻言目光直直的看过周宴拾。 周宴拾随即交待:“别看我,看路。” 一路无言,直到进去医科大校门,停车场停好了车。 周宴拾看过苏栀跟人说明天晚上周妈妈准备炖拿手的排骨汤,要她一起过去喝一碗。 苏栀倏然便想到那天在书房听到的那番话,视线垂落在她扶着的方向盘上,安静了片刻闷声说可能时间错不开...... 周宴拾从中控台上摸了一盒烟出来,敲出一支含在嘴里,可能想着苏栀在,倒也没笼火去吸。停了会儿转而又将烟用手掐下,将烟柱轻敲在副驾驶门的车窗升降的开关处。 领证之后这段时间里人态度的反差太过明显,女孩子心思细,不见得是听到了些什么风声就当成真。周宴拾知道自己在家人里这方面的口碑不好,原也一直都无所谓,没多在意,是真的不在意惯了。不过也知道越描只会越黑。想到这里,鼻息轻出,像是笑了声,转脸看她,笑意却更加明显,有纵容,也稍带了些无奈,“栀栀......” 周宴拾就那样看着她,声音温和听不出什么的波动,淡淡的酒气侧面而来,一点一点的往毛孔里渗。苏栀就盯着那方向盘,手僵握着,不自觉收紧。虽然只是喊了名字,却是像要将人溺毙一样的语气。他之前从没有过这种语气。两个字烫的苏栀耳根酥麻,顿时耳尖红透。 周宴拾停顿了下,转而直接岔开要人回去吃饭的话题,“有件事需要你知道一下,就是我接下来一段时间可能会有点忙。” “嗯。”她已经从蒋艺那里知道了。但是他忙还是不忙,明明都跟自己关系不大的吧。 接着周宴拾缓缓的又说:“在实验室深夜不便来回跑,所以晚上会去公寓休息。” 苏栀闻言愣怔了瞬,转而目光直接看过人一眼,接着又很快躲闪开,短短几秒钟,整个人快速加热成了一只煮熟的虾米,半天方才找到声音哦的应了声。 “不过晚上回去的时间不定,你只管忙你的就行,不用顾虑我这边,我带的有钥匙,就是想你知道一下这件事。”周宴拾话语间轻描淡写,像是在交待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庭琐事。 ------------ 14 毯子 ------------ 15 玉露 ------------ 16 放烟花 ------------ 17 热气球 ------------ 18 小事 ------------ 19 大胆 ------------ 20 看电影 ------------ 21 壮胆 ------------ 22 衬衫 ------------ 23 要面子 ------------ 24 地毯 ------------ 25 衣扣 ------------ 26 要表示 ------------ 27 咖啡 ------------ 28 出差 ------------ 29 看不见 ------------ 30 责任感 ------------ 31 湿潮 ------------ 32 别扭 ------------ 33 水果糖 ------------ 34 台灯 ------------ 35 撒娇 ------------ 36 宝螺 ------------ 37 不经撩 ------------ 38 台风天 ------------ 39 想看 ------------ 40 被撞见 ------------ 41 是哄 ------------ 42 巴黎 ------------ 43 是窥探 ------------ 44 素戒 ------------ 45 是新房 ------------ 46 西装裤 ------------ 47 家属 ------------ 48 服软 ------------ 49 训妻 ------------ 50 是落寞 ------------ 51 称先生 ------------ 52 搬家 ------------ 53 很健忘 ------------ 54 玫瑰花 ------------ 55 虚岁 ------------ 56 蝴蝶 ------------ 57 是开房 ------------ 58 牵手 ------------ 59 热牛奶 ------------ 60 项链 ------------ 61 婚宴 ------------ 62 她名字 ------------ 63 花烛 ------------ 64 是吃醋 ------------ 65 随你 ------------ 66 胡同口 ------------ 67 正文完 ------------ 68 姐姐 ------------ 69 难忘 ------------ 70 体质 ------------ 71 落雪 ------------ 72 双闪 ------------ 73 骗子 ------------ 74 极光 ------------ 75 余额 ------------ 76 白色 ------------ 77 浪费 ------------ 78 除夕 ------------ 79 海报 ------------ 80 怀孕番 ------------ 81 宝宝番 ------------ 82 楚迴x邵之魏 ------------ 83 曹冰因x陈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