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大丧傩 南楚一中 傍晚的一场大雨让空气格外清新,用地理老师的话说,南楚为典型亚热带季风气候,夏季高温多雨。南楚人热烈又散漫的性格,似乎也是由此造就。 林荫道上,清朗秀气的少年头发略有些凌乱,几缕散落在额前,微微挡住深刻的眉眼,夕阳的光线从树荫间覆盖在他身上,似有光华流转,更显惊艳。 相邻的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们彼此传染般,接二连三地转头,看完又互相打闹着窃笑几声。 “谈潇!” 少年听到有人喊自己,回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子朝自己快步走来。他不太确定这是自己哪科的老师,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老师好,我要去副校长办公室。” 现在是上课时间,他怕这老师误会,以为自己逃课在学校里晃,提前解释一下。 中年男子愣了一下,尴尬地道:“我知道,我就是……副校长。” 这句话说出来他都觉得很荒谬,谈潇之前去参加汇演还是他带的队,为什么他要在这里和谈潇解释自己就是校长啊! 谈潇:“……” 谈潇干笑道:“白校长你好像变白了,我都没认出来。” “行了行了,你还是说实话吧,我长得太路人了是不是?”白校长都被他的冷笑话整无语了。 但他性格向来随和,很多学生都喜欢和他开玩笑,所以此时反而笑道:“你最好是把我的脸给记住啊,不然以后去查你们晚自习,你都认不出。” 谈潇礼貌地笑,心说我倒是想记住啊。 白校长招手,“来,正好遇上,你跟我走吧。” 白校长把谈潇领回了自己办公室,里头已经坐了一名二十来岁,穿着衬衫和半裙的女士,她扎了个很高的丸子头,见到白校长便站了起来问好,“白校长?” “你好。”白校长和她握手,“市里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穆翡同志是吧。这个就是我们学校的谈潇同学。” “谈潇同学,我是省404办公室的工作人员,最近在南楚出差,冒昧到学校来找你,其实是想问一下你母亲的消息,你知道她现在哪儿吗?”穆翡并未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 白校长和他们领导也不熟,电话里就听着解释了两句,谈潇的母亲他是知道的,南楚民俗传承人,省里工作人员有事情想找她,但没联系上,查到谈潇是她儿子,就辗转找来想问问。 他看谈潇对404办也很茫然的样子,还在旁边说了句:“404办主要负责协调、处理一些宗教领域事务,包括督察相关法规、政策落实。” ——其实他也是网上搜索后看到这几句简短介绍才知道的,现学现卖。 说到是处理宗教领域事务,谈潇就不奇怪为什么找上来了,只是他确实也不知道:“我妈去西南山里采风了,根本联系不上,我也不知道她现在的具体位置。” 穆翡追问:“那你家里还有其他什么人么?” 谈潇也不知道她具体什么意思,只是有点茫然地道:“我外祖父母都已经去世了,我是单亲家庭。” “不好意思。”穆翡有点焦虑,忍住想啃指甲的冲动。 谈潇看她挺急的样子,问道:“没事啊,你们找她是急着要登记什么资料么,那也许我可以帮你们找,我家里的东西我都比较了解。” 听到谈潇有家承在,穆翡追问道:“有多了解呢?” 谈潇从有记忆起,家里就是香火缭绕的,他还挺自信地道:“我三岁就帮我妈折符了,您说呢?” 俊秀的少年言谈从容,颇具说服力。 “不错,你也有十七岁了,旧时候的灵师十六岁就能独自上祭坛……”穆翡低声自语了两句,顾忌白校长在旁边,并未说太多。 白校长倒是很没什么看法的样子,只插了一句:“穆翡同志,谈潇都高二了,学业正是紧张的时候,你们需要他帮忙的事不会很耽误时间吧?” “哦不会的不会的。”穆翡从手机里调出一份文件,正儿八经地解释,“其实是这样的,如果关注了新闻,您应该知道最近南楚有个古墓正在进行保护性挖掘吧?” 这件事可是南楚市最近的大新闻,妇孺皆知。 需知南楚多山丘,封土累累,在上世纪就组织过数次大型古代墓葬群发掘,民间也有“九十九堆”的说法。 但上了年纪的市民回忆起来,都没有这次阵仗大。 白校长颔首道:“就是修地铁5号线挖出来的那个大型古墓吧,我看这短视频上都说,是要挖出来公主还是王爷了?” 这发掘工作是谢绝一切参观采访的,各路媒体也不清楚真实情况,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跑到那边去开直播,不过现场全都围挡了起来,什么也看不到。 穆翡失笑,“公主王爷啊……不好说,但可以说将来肯定会在楚省考古史留下一笔,多的我也不便说。” 白校长怕是不知道,这挖掘请示是直接送到京里批的,各路专家云集,以后说不定还得就地建个博物馆,反正5号线是别想如期完工了。 穆翡又解释道:“发掘执照已经紧急批下来了,我们404办是本次发掘的文物顾问之一,现在就是说,在挖掘过程中,有一些关于南楚民俗的问题,急需找这方面的学者帮忙参考。 “我们比较急,本来首选是谈女士,现在您也看到了,一时半会儿联系不上,发掘工作刻不容缓,因此希望课余时间,谈潇同学能够配合一下我们。” 按他们隐隐透露的,这次发掘工作规格很高,对学生来说,能参与到这样的事件里,那是很值得骄傲的。 “那这个‘社会实践活动’我肯定支持谈潇去做,只要是他能帮得上忙。只是,你们真的不用再等他母亲吗?” 自己学校的学生,能够帮到考古队的忙,那白校长也是与有荣焉啊,只是谈潇毕竟还未成年,白校长也不清楚他到底能不能顶替其母。 最好是可以啊,白校长都想好到时候发掘工作有了进展,让他们和媒体提上一嘴我们南楚一中的学生出了力,那可太有面子了! “我们辗转多种方式,也没联系上谈女士,发掘工作刻不容缓,只能请谈潇同学试一试了。”穆翡也略有遗憾,可谁又知道他们的难处。 白校长“唔”了一声,“那就祝你们工作顺利了。谈潇,你就在不影响学业的情况下,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我会和你班主任打招呼的。” 谈潇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 穆翡那边似乎急得很,甚至等不到周末,当天放学就请谈潇坐她的车一起走。既然已经答应她,谈潇是没意见的。 谈潇坐在副驾驶,听到电台里的主持人正念着:“欢迎收听南楚之声,我是主持人小雪,最近大家想必都看到了一则新闻,本月18日将会出现‘超级月亮’,也就是天文学中的近地点满月。 “天气好的情况下,在任何城市都能看到,不过据专家推测,本次最佳观测点是南楚,恰逢南楚旅游节将至,省内外游客可以在咱们南楚大饱眼福了,希望到时天气晴朗啊!” “要最佳观测点,也是西部或者东部啊。”谈潇地理学得还是可以的,心说主持人说的啥专家,旅游专家吧,多半是牵强附会南楚正在筹备的旅游节。 “那是,西边儿看大,东边儿看圆,但是你们南楚看最亮啊。”穆翡接茬道。 谈潇不禁笑了两声。 穆翡车开得飞起,猛踩油门把谈潇带到了挖掘现场附近临时搭建的板房,因为地处偏僻,势必不可能都住在酒店。 围挡之外还有两个本地自媒体离着远远的在直播,还不敢对着拍——这里的警戒人员全都持枪,规格确实很高。 其实他们实在拍不到什么,现场围挡区域很大,毕竟还要探查墓葬周围有没有其他陪葬墓。 此时天已成了深蓝色,闷热潮湿的空气酝酿出一场阵雨,哗啦啦落下来,两个主播没带伞,本来也没能拍到啥,便赶紧遮着头跑了。 谈潇也拿书包一挡,跟着穆翡要进去。 警戒人员逐一检查证件,穆翡解释谈潇是她带来的,但纵然她自己有通行证,都不能随便带人进去,无奈,只能打电话给发掘队的负责人之一。 谈潇看着穆翡站在屋檐下避雨,把手机开了免提:“季老,我现在带了位灵师回来,在门口这儿卡住了,麻烦您给说一下。” 通话那头响起一位老者的声音,“我是季全清,穆师父是应我所求,带人来协助发掘,麻烦放行。” 警戒人员本是看谈潇年纪太小,有点不相信穆翡的话,这下大声道:“好嘞!大师,小朋友,请。” 谈潇听到他们称呼穆翡大师,忍不住好奇地多看了她一眼。 穆翡慢吞吞从怀里拿出一根簪子,插在了自己那个丸子头上面,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但整个形象瞬间从日常活泼成了道骨仙风,“怎么了?” 谈潇:“…………” ……行吧,穆翡是404办的,负责处理协调宗教事务,那有相关背景也不奇怪,确实可以担任相关职务。 穆翡将谈潇带到一处活动板房,里面站了七八人,正围在一起,手边堆着许多大部头的书籍,地上更有一大堆没整理好的杂物,包括发掘工具在内。 众人抬眼望来,见她带回来个少年,都很诧异的样子,“这么年轻?” “才上高中呢,”穆翡轻声道,“他就是谈春影的儿子,该会的他都会,带回来试一试。”穆翡又给谈潇简单介绍,“这些是我的同事,还有本次发掘队的专家。” “我们404的徐先生。” “这是省文物考古所的季老……” 穆翡说下来,谈潇基本也就分得清个男女,乖巧地点了点头做打招呼,按年纪这都是他的长辈了。 几人打量着谈潇,勉强打个招呼,似乎仍是觉得他太过年轻了,身上甚至还穿着校服。 穆翡把个学生仔带来,会不会太病急乱投医了? 谈潇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桌面上,那里除了一些书籍,还散落着一沓照片,有发掘现场的照片,也有一些文物照片。 在考古发掘的时候,文物一定要先拍照和文字记录,然后才起取。只见那沓照片最上面几张拍摄的都是些文物漆器,木雕镇墓兽、人形木俑等等。 在古代,以俑陪葬是很常见的习俗,比如最有名的兵马俑。人俑就是代替活人来侍奉墓主的,所以除了兵马俑,还会有厨子、婢女、歌舞伎等等各种职业的人俑。 其中一张照片所摄的两个人形木俑立于椁室外,根据和对照物的比例来看,它们比其他人俑都要高大,五官刻画清晰,面上有红黑色的彩绘,身上还雕刻出了穿戴。 甚至看得出它们分别穿的方格长裙与凤纹交领长衫,再仔细一看,穿方格长裙的人俑甚至有耳洞。 这对守在椁室外的人俑性别分明,一男一女,各自拿着武器。 那位文物考古研究所的季老见他定定看着照片,因为平时也有教职,出于教学习惯,忍不住解释道:“这个目前认为是巫觋(xi)俑,也就是负责为墓主人施展巫术仪式的人俑。” 谈潇轻声道:“大丧傩……” 其他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嗯?” 谈潇一语惊人:“他们的姿势是在做大丧傩仪,周礼中用大丧者,唯王、后、世子之丧。再加上他们的服饰,能用这种俑,你们挖的就算不是王墓,也得是封君之类了……我看,那多半就是楚王墓吧?是什么朝代的楚王?” 所以之前穆翡才会说出考古史留名这样的话,外面还荷枪实弹地把把守。 面对谈潇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板房内的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露出惊讶的神色。 就如谈潇所说,这墓葬规格就目前来看极高,必然是封君及以上级别,且可能是王墓,这才能引起极大重视。但是发掘工作刚开展,一切消息都在绝对保密中。 而这个第一次来到现场的高中生,却是从两个人俑的服饰和实施的礼仪,加上对他们的观察,就大胆认定此次发掘的可能是楚王墓。 要知道,目前楚地发掘的,这个级别的墓别说一个巴掌,都不到三个,而且都被盗过了。 眼下这座墓却是从未被发现过,也未曾被盗墓贼光临,具有极高的考古价值。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关注度起码还得翻个十倍,各路媒体都得蜂拥而至。 穆翡舒了口气,看看众人道:“我说这人没找错吧?咱们在南楚,还是得找点地头蛇!” 自古以来楚地信鬼好祀,巫风浓厚。 傩(nuó)礼是华夏大规模祭神、驱鬼的仪式,而大丧傩又是傩仪中专供王者的丧礼仪式。 巫与傩最初是不同的,但在漫长的时光中,分分合合,时而交融,故而有了今时今日,世人统一称为“巫傩文化”。 而谈家这灵师的灵,其实也是古时候楚地对巫的别称。古之所谓巫,楚人谓之灵。 所以说,和“端公”“仙娘”“童子”等大家熟知的民间宗教职业一样,他们也是巫师的一种。 谈潇不懂考古,但他是灵师后人,继承着楚巫的渊源,可谓专业对口,这几句话间接说明别看他年纪小,业务知识真的很纯熟。 这让先前对这少年学生颇有微词的人,一下惊艳闭嘴了。 “呵呵,知识还挺丰富啊,又能大胆推测。”季老欣赏地看着这个少年人,温和地道,“谈潇同学,你的猜测可以说百分之九十是准确的,这应该是春秋战国时期某位楚王的陵墓。 “只是目前我们的发掘工作内容都需要保密,所以希望你不要向外透露这里发生的事,稍后也会给你一份保密合同,可以么?” “真的是楚王墓啊?”谈潇推测得是自信十足,但当有专家真予以肯定,他还是感到惊喜意外,也爽快答应了,“没问题!” “那咱们就开始吧。”穆翡也放松一点说道。 谈潇:“嗯嗯,还有什么?” 两人都觉得对方说话有那么一点点奇怪的地方。 一个觉得不是已经开始了吗? 另一个觉得什么叫还有啊。 但穆翡没心情纠结这细节,从地上的杂物中拖出一个口袋打开,露出了里面的黄纸、香烛等物,说道:“这里该有的都有,还需要什么我可以派人准备,或者去你家拿。” 她神色有些凝重起来,“谈潇同学,现在情况很棘手,发掘队一位老专家在墓里不知怎么中了邪术,现在情况不容乐观,我们用过很多方法都不对症,请你放手一试吧。” 她沉沉说完,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不可自拔,却发现刚才还侃侃而谈的谈潇表情很奇怪。 很难说清这到底代表什么,像是惊讶又像是为难,反正是有点一言难尽的样子。 “……怎么了?”穆翡的直觉告诉她,有点不妙。 其他人也奇怪,刚才谈潇可已经用自己优秀的专业知识惊艳了大家,现在怎么反倒迟疑了。 “你们……真的是官方发掘队的吗?不是说找我来辨别南楚民俗元素吗?就像这个大丧傩俑。”谈潇费解地道,“什么墓里邪术,生病了去医院啊。” 谈潇觉得很不可思议,要不是他们通过官方渠道找过来,又真的带他进了发掘现场,他都要觉得这是诈骗,肯定转头就走。 谈潇说完,在场所有人也傻了。 ……怎么,大家好像并没有达成某种共识啊? 穆翡才知道之前都在鸡同鸭讲,呆愣地道:“明明你说你继承了灵师传承,还说帮你母亲折过符。” 谈潇:“对啊!” 穆翡抓了抓头发,丸子头都快散了,这可真是越急越出乱子:“那你还不想参与‘迷信活动’?你到底觉得灵师是什么啊?” 其他人同样齐刷刷盯向谈潇,场景有一丝滑稽。 谈潇听到关键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吟唱:“是传承影响《楚辞》至深的古老巫傩文化,是灿烂瑰丽的民间艺术,是受到有关部门关心、保护的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南楚市闪闪发光的民俗文化名片啊!” ------------ 2 枷势 这可太黑色幽默了。 穆翡一时竟无语凝噎。 这时和穆翡同僚的那位徐先生捧起手机,“这回可真是找错人了,你看。” 穆翡脑袋凑过去一看,屏幕上是同事和一位同行的对话,最新消息是两个小时前了,但徐先生一直在忙活查找古籍,因此没看到。 【你们找南楚那个谈春影?她出了名没啥真功夫的啊,所以老早就转文旅赛道去了[擦汗]你们居然不知道,你们单位资料到底多久没更新过了啊】 【喏,你看看新闻】 那边还发了两条新闻,都是南楚本地媒体发的稿子。 什么中外艺术家来南楚采风,在谈家参观灵师仪式、古巫舞。 还有省文旅部门领导、各方游客在谈春影家参观,游客和巫傩面具合影,游客和谈春影全家合影,游客和面具和谈春影全家合影…… 里面还出现了谈潇的身影呢。 穆翡忽而瞳孔地震。 ——她看到一条新闻稿,赫然是谈春影领头聚集了几百名本地的阿姨,畅跳由灵师祭祀舞改编而成的广场舞! 看来全南楚都知道谈家是搞文旅的,就他们不知道,搞了个大乌龙。 穆翡就说谈潇在他们校长面前好像也毫不避讳的样子,她还以为自己在帮谈潇打掩护,没想到彻底误会了。 “唉,吃咱们这碗饭的,本就鱼龙混杂,真本事传得也越来越少咯。”穆翡暗暗唏嘘。 但是别说,许多像谈家这样的同行,跳去另一条赛道,倒是赶上时代的浪潮了。 像他们直接当上了南楚官方的吉祥物,倒也算别样的殊途同归。 “那现在怎么说,继续摇人?” “在找了在找了,南楚巫师还是不少,都怪咱们那套老掉渣的资料。” “你也知道,还能有资料用就不错了。” 谈潇深感失望,这里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看起来对方也很失望的样子,他试探地道:“我感觉我应该帮不上你们的忙了,要不我回去?” 穆翡也有点尴尬,一般来说他们是不会打扰“不感兴趣”的人,那现在她送谈潇走好了。 但穆翡还未开口,那位文物研究所的季老开口了,他也是此次发掘队负责人之一,“先不急吧,小同学之前讲得不错,我再问两个问题可以吗?” 这倒也是,本来就是以这个理由把谈潇找来的,谈潇又已经证明过他还是知道不少理论知识的。 谈潇也点头了。 季老拿起桌上那沓照片,往下翻了翻,“墓中还有几个巫觋俑,打扮和那对大丧傩俑有相似之处,只是摆放地点不一样,动作也不太一样,你看他们也是大丧傩俑吗?还是在做其他仪式?你认为他们的工作,是护佑墓主,驱逐鬼怪,还是与神灵沟通?” 大丧傩在古时候是这样形容的:“大丧,先柩;及墓,及目入圹,以戈击四隅,驱方良”。 也就是说大丧傩的巫师会跟着棺材进墓中,用戈进行仪式,驱逐鬼魅。 俑都是双数,季老展示的另外四个巫觋俑也穿着红黑格纹衣和凤纹衣,只是动作不太一样,有的手指勾连,摆出奇怪而复杂的手势,有的呈托举状或抓持状,和古代文献中不太一样。 那他们的具体功能是什么呢?像这种涉及到实操的问题,学者们也要靠推测了。 季老认为谈潇既然能认出来大丧傩,或许能提供一些有效信息,这对他们的考古工作也是很重要的,毕竟发掘工作还要继续。 谈潇接过照片,仔细观察后道:“你们看这一对巫觋俑身处镇墓兽旁边,一个作击鼓状,另一个是做射箭状,这是在驱使镇墓兽和射杀鬼物。另外一对,一个脚踏禹步,双手捏决。” 禹步和手决就不必说了,哪教哪派没有自己的手决,禹步传说是参照大禹的步伐,要召役鬼神的效果,也流传甚广。传说大禹也是巫师嘛。 而鼓和弓更是古代楚巫做法时的标配,楚巫往往“鼓而射之”。当年楚国都是要向周天子进献桃弓棘矢的,很有代表性。 谈潇点点照片上的细节,正是那缠在一起的手指,千年时光下都有些模糊不清了,但谈潇目力极好,还是辨认了出来。 谈潇说道:“这个手决古时候叫什么我不知道,但现在我们叫它‘枷势’,顾名思义,是将对方枷住,禁锢起来,不能动弹。” 季老认真听到,闻及最后一句,不觉浑身一寒,“这!” 他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失声道:“枷!老莫的姿态,可不就是像被枷住!难道老莫出事就是因为这尊巫觋俑?!” 谈潇是刚来这里,绝对不可能在保密工作做得极好的情况下,知道他口中的老莫发生了什么,更别说他的态度一直是不理解不相信。 而老莫正是穆翡口中那位无故中了无名邪术的考古专家,他当时在一线清理文物,没想到下去就中招了,除了眼珠子几乎浑身不得动弹,全靠打营养针维系生存,几日来明显消瘦虚弱。 医院去了,专家也问诊了,皆是束手无策。 季老多年的考古生涯让他经历过一些常人无法相信的事情,遂找来恰好也在南楚的省404办工作人员帮忙,可惜也是束手无策,甚至还未能定位出问题的源头到底是什么。 因为楚人尚巫,墓里含有巫术的元素实在太多了,光巫觋俑就好几对,镇墓兽、帛画、玉璧等等各类陪葬品。而且这墓根本都没发掘完,因为老莫出事才刚开了个头就打住了。 但谈潇的话,宛如拨云见日,让他们依稀定位到了这几尊巫觋俑上。 此时再看那照片中,面容损坏、色泽如初的巫觋俑,唇角勾着的笑亦更为诡异…… 场内一片寂静,众人盯着那巫觋俑的照片,呼吸不觉也放轻了。 “这,这怎么办呢?徐先生。”季老看着那位404办的徐先生,很为自己的老友着急,“现在已经知道是因为巫觋俑,有没有办法破了术法?” 谈潇则看着季老激动的样子,弱弱道:“我还是觉得,不如你们去省城医院热带病研究所再试试,全省就那儿可以抽血检测寄生虫。” 经过他的研究,一些所谓的失魂、蛊毒,相当多是寄生虫…… 季老说他同事像被枷了,但谈潇觉得说不定是被墓底闷了上千年的有毒气体熏出来的。 穆翡勉强一笑,她现在都觉得有点无奈,也没力气反驳。 谈潇自认吉祥物,可偏偏就是他,给他们带来了线索,还好之前没有轻易把谈潇放回去啊。 “莫急,”徐先生脸上带笑,很是温吞沉稳的样子,看向谈潇道,“我们不如先等小谈说说,剩下一尊人俑?” 不错,这还有一个巫觋俑没说到呢。 “男觋俑同样脚踏禹步,且身上的长衫有凤纹。华夏都说龙的传人,但楚地是古之所谓的‘蛮夷’,习俗大不相同。楚人莫不尊凤,而轻龙贱虎,凤凰代表希望墓主人升仙。”谈潇看着另外那男俑道。 “但是这男俑的手上显然是托着某样法器,法器不见了。这种成对巫觋都是通力合作,一个用法器另一个施术。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使用对象又是什么,只能通过他同伴的动作判断也是很有攻击性的。” 徐先生喃喃道:“既然知道多半和这件东西有关系,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处理方式,也是楚地的古俗,送秽埋祟——找出源头施法后给埋了。但现在看起来,源头好像还没出土。” ——这下可好玩了,他们想埋了的东西,还没挖出来。 而且这玩意儿可是价值连城的文物,你想埋哪儿? …… 屋外的阵雨不知何时已停了大半,只剩下点滴雨珠落地之声。 一阵死寂后,季老皱眉道:“这么说来,还是要下墓!之前我也一直在下面,认得那巫觋俑的方位,应该不会离得太远,我再下墓里去找吧。” 当时因为老莫出事,遗迹清理中止,所以同一批的文物也都还没取上来,只拍了照。 “季老,太危险了吧?”有人劝说道。 莫老师中招后,大家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谁知道下一次是不是自己。再则墓里要是还有其他机关呢? “事情总是要解决的,我下去过一次,我去更合适。之前的工程本来就对墓葬造成了一些破坏,加上这个天气不能再等了,有没有老莫的事,我们也必须要再下去,发掘工作必须推进。” 季老坚定地道。 也有人觉得季老说得有道理,因为有内行在这里壮胆,“404办的专家在这里,应该没问题的吧。” 穆翡则是关心季老的身体,“这,您吃得消吗?” 季老:“我硬拉两百五十斤。” 穆翡:“…………” 季老常年在一线,那可没少干活,自己也健身增强体质,别看年纪大了,衣服捞起来全是肌肉…… 这个问题显然不是障碍。 “好吧,我们之前也有想过下去探查,只是我们来南楚,人手和物资都不足,所以并未决定。”穆翡看向徐先生这个前辈道,“您怎么说?” 徐先生和季老长长对视一眼,说道:“那就,下墓!” 几人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季老带两个经验丰富的工作人员、外头调两个持枪的大哥,再加上徐先生一起下去。 至于穆翡,她说:“您也知道,我是文职,我就坐镇上方吧。” 出于对墓中情况的担心,他们斟酌再三,不带过多人下去,以免反而控制不住场面。 谈潇虽然觉得邪术之说很扯,但眼前这一幕还是挺感染人的,毕竟现在是真的有位专家已经得了怪病。 他看看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眼巴巴问道:“请问,那我要在这儿等着吗?” “我们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辨认器物性质可能还需要你帮忙。这样吧,今晚辛苦你再稍等一会儿,要是我们还没上来,你就回家休息。”季老沉吟后说道。 “可以可以,我只要十二点之前睡觉就行的。”谈潇道。 这可是个春秋战国时期的国君墓,一般人哪有这机会围观,没看外头把守多严实,不但围挡,铁丝网都拉起老高了。 …… 众人准备工具的功夫,谈潇觉得肯定还要一阵子,索性拿了张物理试卷出来写。 徐先生拿出些香烛纸钱,只是一弹指,香火便燃了起来。 谈潇看得有点恍惚,这个闻所未闻的组织404办,古里古怪,满嘴怪力乱神,也不知道真的是官方组织还是大忽悠…… “哈哈,这个见过吗?”穆翡见谈潇在看那仪式,小声问道。 谈潇收回目光,他可没那么容易就被推翻世界观,同样小声道:“我小学六一儿童节就表演过这个,松香粉和香火接触,发出火光,老招了。” 穆翡:“……”还真是请了个纯纯的小神棍啊。 那边已经准备完毕,这就要下墓了。 他们在身上系好安全绳,站在墓葬原本顶盖板的位置。地铁施工时把顶盖石挖出了裂缝,于是经过评估后进行了部分掘除,尽可能保存。 这个楚王墓是当时非常“先进”少见的横穴,采用了大量石料,它的墓顶原本甚至保存非常完好,墓内空间充足。 还是大型墓葬,就这个生产力,可以说是超时代了,起码领先同行几百年吧。这也是季老他们格外重视的原因,这个墓葬的价值太高了。 这会儿旁边还有人拿着摄像机和相机拍摄,拍了一圈,拍到谈潇的时候,还拉近拍了个特写。 谈潇被镜头锁定,不好意思地移开目光,“这是干什么?” “这么重要的考古活动当然要全程记录的,以后可能还出纪录片呢,恭喜你出镜了。”穆翡道,她说着从自己包里翻出了一台相机,也咔擦咔擦拍了起来,看谈潇盯着自己,解释道,“存档,我回去还要做工作台账……” 谈潇:“……” 那边,季老他们已经逐一吊下裂缝了,别说,季老不愧是常年在一线工作,身体还很矫健。 “我们下来了,在往耳室走,安全。” 对讲机里传来带着滋啦啦杂音的人声,这是季老在报平安,大家约定好了按时用对讲机以及拉动安全绳的方式保平安。 穆翡领着几个知情的工作人员就站在旁边一圈守着,不是很多人,毕竟发掘现场人太多了,此事是具有一定保密性的。 可能是因为之前谈潇对理论知识的侃侃而谈让她印象太深刻了,她没忍住问道:“我说,你真的没有一丝相信我们吗?” “说实话,就这么一点不能更多。”谈潇老实道,“再说了,就算你们是来真的,跟我关系也不大。就跟国外的UFO听证会一样,那不比你们还正式、还光明正大么。” 谈潇表现出了让穆翡都吃惊的豁达,但这话还真是非常有道理,确实跟他没什么关系。 尤其是,从谈潇母亲那辈开始,就已经没什么真本事,只有理论上的知识,在发挥自己特长跳去了文旅行业后,连大众意义上的神棍身份都快摆脱了。 她失笑道:“行,你就完全把这当考古活动吧。” “嗯嗯,我再围观会儿就去写作业。”谈潇往那裂缝里看,里头黑黢黢的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倒是空气中的闷热感更加明显,让他感觉要下雨了。 沙沙…… 谈潇隐约觉得自己听到了什么响动,像是某种虫类在爬动的声音。 这里荒郊野外的,又下了雨,有虫子乱窜还是很正常的。只是因为现场徐先生烧了很多香,先前他们还吐槽起了驱蚊效果,没想到没蚊子倒是有爬虫。 但他看了眼旁边的人,大家全都很淡定的样子,毫不大惊小怪,显露出成年人的稳重。 穆翡还在回看相机里的照片,吐槽道:“好渣的画质,我们单位相机都十年了,也不舍得换,别人早换微单了!” 沙沙。 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谈潇奇怪地四下看,目光掠过裂缝时,仿佛看到一个圆形的东西一闪而过,黄橙橙的,自己身上更附着某种湿滑黏稠的感觉,如有实质。 他不适地想,这感觉好像…… 好像被什么“注视”着。 ------------ 3 凤鸟悬鼓 难道是心理作用,今晚和他们聊了这么多奇怪的东西。谈潇心想。 现场只有发电机震动声,以及高瓦数灯光散热的声音,其他人都默不作声,没有心情做别的事。 那种注视感好像只是一闪而过,带起了一点鸡皮疙瘩。 谈潇默默道:“你们有没有感觉……” 他一说话,大家都看了过来。 甚至有点诡异。 这种环境下,谈潇要说的话很可能会导致接下来的气氛更加古怪。这让他有点犹豫,最后看向地面:“我觉得我听到了沙沙的声音,很像……” “蛇在爬。” 谈潇想到了那像什么,是蛇。 据说人类天生就害怕蛇,可能是因为人类起源时就受到毒蛇的恐吓伤害,这种恐惧就刻入了DNA中,格外警惕蛇。 “那要小心一点哦。” “南楚是很多蛇啦,我朋友在急诊工作,尤其是夏天,好多人去公园爬山被蛇咬送去打血清,还都是毒蛇呢,什么竹叶青、五步倒。” 楚地草木繁茂,由来是蛇类生存的好地方。 谈潇这么一说,大家都警惕起来,用棍子在四周拍打了一圈,但并没有什么发现,也有可能是打草惊蛇,已经赶走了那位不速之客。 刺啦啦。 对讲机再次响起来。 “呼,我们现在到前室了,空气不是很好,稍作休息。这里,居然有祭台!” 季老的声音带喘,而且有点亢奋,“通常我们认为到了汉代起,才在墓内外都设有祭祀设施,但这里的特征明显是春秋战国时期,这太罕见了。” 因为进度停滞,他们还没能探全墓葬,墓道都还没全部清理完,这次探查道的细节让季老恨不得立刻就开展研究。 “好,季老你们小心啊。”穆翡也不太懂他的亢奋,只反复叮嘱。 “什么声音?你们听到了?” “有虫子吗?” 对讲机那边隐约传来对话。 穆翡立刻追问:“怎么了?” “墓室里好像有什么……应该是蛇虫,没看清,我们带了驱虫药,现在喷一喷。”那边只慌乱了一阵,很快就稳定下来。 听到蛇虫,谈潇心蓦然一跳,原本想回活动板房去等,现在竟有点走不动了。 难道他们和我听到了一样的动静? 而下方,季老他们只是稍事休息,就继续行动了,从前室去到棺木所在不要多久,他们保持着通讯,在巫觋俑附近小心地寻找。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有个考古人员的声音响起来:“……是它吗?” 大家围了上去,季老对着对讲机那头道:“小谈同学在吧?现在我们找到一个木制的东西,不确定是否属于法器,但肯定是冥器,只有巴掌大小,是方形木条缠裹了一下丝带,已经腐朽,前段雕刻出了羽毛,呈扇状。” 谈潇愣了一下。 “小谈同学,你听到了吗?” 对讲机另一端的声音断断续续。 “我听到了!”谈潇猛然看向地面,他发誓自己听到了地下有某种拍打声,“你们没听到吗?下面有声音。” 可是其他人却一脸茫然。 谈潇往后退了两步,有种本能在驱使他离开这里。 “你怎么了?”穆翡奇怪地往前走了两步,伸手去拉谈潇。 一瞬间头皮几乎炸开,谈潇拔腿就跑! 可就在这时候,尚存的顶盖石疾速扩大出一道裂缝,蔓延至谈潇和穆翡脚下,根本来不及逃离,原本认为稳固的位置就塌陷了,眨眼间吞没谈潇和穆翡。 …… “谈潇?谈潇?” 谈潇翻过身来,擦了下脸上的灰土,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疼,鼻子里都是潮湿的泥土气,还有一股陈旧的霉味儿,很不好闻。 他活动了一下,感觉身上好像没有别的伤,低声道:“我没事。” 穆翡翻出来手机和对讲机,可惜砸坏了,屏幕都裂了没办法使用,倒是那支在上面用来照明的小型手电筒,是部队大哥给的,不愧军工品质,还没坏。 他们随着顶盖石的塌陷掉进了墓中,再看看上方,已经被堵得严严实实。 咔咔的声音响起,那些石块似乎还有倒塌的倾向。 穆翡的脸色很不好看,但她身边还有个未成年人,只能打起精神道:“上面还有人,会立刻组织救援的。不过这个地方有第二次塌陷的危险,我们要离开一点。你……你别怕,姐保护你。” 谈潇就是再不信邪,也是个高中生,这么忽然遇到坍塌事故,还是在古墓里,他现在对这里的环境感觉到浑身不适,十分、十分想逃离。 穆翡的安慰效果其实……也就一般,毕竟谈潇还记得穆翡在上方时说自己的文职,所以选择不下墓。 谈潇干巴巴道:“这国君墓葬里,是不是会有很多机关啊?我们乱走会不会出事?” “当然有,这里面之前拆出来一些机弩。”穆翡强调了已经拆除,发掘工作又不是第一天开始,已经挖了一段时间,该排除的都排除了,还没排除的这不是在解决,“再说了,我们也不走远。” 穆翡也不想吓唬他,但知道这顶盖石塌得蹊跷,手悄悄捏住了口袋里的符箓,不动声色地道:“就找个地方避一避,说不定还能和徐先生会和。” 谈潇紧跟着穆翡,他的手机放在书包里了,现在就靠着穆翡那支手电筒照明。 这墓道深深悠长,除了面前的一点光亮,一切都不清楚,唯有微弱的气流淌过,他们却要往更黑暗处走去,好像一步步走向未知的世界。 从前方开始便是一段斜坡,可能就因为这坡度,两人走着,皆有种隐隐的费力感。 拖沓的脚步在狭窄的甬道内回响,手电筒射出的光在不知名的深处被吞食。 作为防盗的塞石已经被挖破了,机关也拆走,因此可以畅通无阻地进入,确实如穆翡所言,不用担心机关。 “都有点走不动了,不如就在这里吧。”穆翡观察着这里的结构,打算就在这里等待,不再深入墓室,避免其他麻烦。 可此时她却听到了隐隐的说话声,眼睛不由一亮。 “徐先生!”穆翡喊了一声,一下子没控制住音量,那声音在长长的甬道内回荡,让她一下有种不适。 那边说话的声音则好像更大了,似乎近在咫尺。 穆翡忍不住向前加快脚步:“一定是他们,走。” 谈潇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他总觉得穆翡嘴上说着这里很危险,但为什么,她的动作却不自觉越来越深入……? 谈潇下意识想伸手拽穆翡,可是穆翡的脚步简直是往前冲,谈潇硬着头皮追在后面,“穆姐,你走慢点。” 跟着穆翡加快的脚步,两人面前出现了一方石室,里头一片黑暗,穆翡探头看了看,走进去用手电筒晃了晃,确认这里确实没人。 穆翡不是季老那样的专家,只是根据声音来源走,可到了这里,没有看到人,也不知道这属于什么地方。 “啧……还是不要继续再走了,不然都不知道走哪去。”穆翡突然很后悔刚才跟着声音跑了,甚至想不起刚才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追上去。 当时只觉得不远了,一股血冲着便往前走,现在回想起来很是奇怪,让她心下极为警惕。 穆翡小心翼翼地下脚,生怕踩到什么文物。 这个墓室起码有几百平米,墙上绘制着满满的笔划,手电筒照亮眼前一方区域,能看到方形的漆器,像是祭台的样子。 四下还陈列着无数精美的玉石器、青铜器。 手电再往旁边照亮,首先是下方两只卧着的虎,向上,它们托着一个圆圆大大的东西,这才看清楚全貌,原来是一面鼓。 鼓架则雕刻成了凤鸟的形状,依然是经典的红黑配色,绘制出花纹。 因为这凤鸟悬鼓的造型奇特,让她多看了两眼。 穆翡知道这里的东西每个价值都不可估量,因此不敢乱动,只在方寸间照着看看。圆形的光亮掠过一处,又挪了回去。 “这个东西……”穆翡看着面前一个扇子形状的法器,道,“这看起来和季老描述的东西很像,只是这更大,也是人使用的尺寸。” 之前季老形容的是木头雕刻的,而且是人俑使用的尺寸,那巫觋俑不过一米二,用的东西也就巴掌大。 而这个就大多了,竹条上装饰着帛,呈扇形,帛上则用颜料涂画着羽毛。上方是横斜的条纹,下方则一圈一圈形如眼睛一般,略有些抽象,但还是可以辨认的。 “但是这羽毛不太一样,这羽毛我看着怎么像是孔雀翎毛。”穆翡奇怪地道,不是说尊凤吗,怎么还有孔雀。 “就是孔雀吧,”谈潇想了想,“传说元凤生二子,孔雀与大鹏,都是一脉的。” “所以你说,那巫觋俑用的会不会就是这种扇子?这到底是什么法器?”穆翡问道,季老问这个问题后,他们还没等到谈潇的回答,顶盖石就塌了。 提起这个,谈潇的表情有一丝恍惚,甚至像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回答:“你知道,我母亲致力于把祭祀舞蹈改编为舞剧和广场舞等等艺术形式吗?” “……还真知道。”穆翡之前才看了新闻。 “嗯,在很久以前,楚国巫师有一种祭祀舞蹈是需要拿着这种扇形法器跳的,就是大名鼎鼎的楚巫操蛇舞。 “楚人崇凤还有一个原因,正是畏惧那遍布的毒蛇,而飞鸟克蛇。对他们来说,凤是生,蛇是死,他们祭祀凤凰以求升仙,也认为自己在祭祀凤凰后,能够操控蛇。于是有了操蛇舞,上通神灵,而下遣鬼怪。 “跳操蛇舞需手持羽纹扇,脚踏禹步,所以,季老师找到的东西应该没错。三对巫觋俑大概是各司其职,一对守护墓主,一对驱逐鬼怪,还有一对则代表对侵扰墓主安息者的诅咒,操蛇以枷之。” 谈潇的声音在空旷的地下石室隐隐回响。 穆翡干咽一下,只觉得后脊有点发凉,蓦然想到了季老他们之前在墓室中仿佛听到蛇的声音。 那只是楚地多蛇吗?还是…… 穆翡屏息,手指紧紧抠住了手电筒的手柄,蓦然有感,抬眼看去。 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墓室顶上角落里不知何时有巨大的阴影若隐若现,只是在黑暗中难以分明,随着此物渐渐游离,似乎有两个圆形的物体反射着手电筒的光芒,莹亮而冰冷。 它不知在那里呆了多久,何时来的,又或者从来未离开,静静听他们讨论着楚人操蛇的习俗。 穆翡只觉得一股恶寒从胸口涌上来! 她目光不敢移开,继续与巨蛇对视着,用气声道:“我数一二三,你就蹲下。” 谈潇一僵,微不可查地点头。 “一,二,三——” 最后一个字穆翡是喝出来的,与此同时,她助跑两步,脚掂在石壁上,整个人便拔地而起,体态之轻盈如同凌空飞起,直射巨蛇,口袋里捏的符也飞了出去,“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谈潇蹲在地上,回头看去,瞬间瞳孔地震。 他看到一团盘结在一起、布满花纹的身躯快速游离,准确地昂首衔住黄符,然后嘶嘶吐信。 只见和黄符接触的地方都开始腐烂,但这腐烂到了眼下就已经停住,并未伤及要害。 巨蛇退到门口,似有顾忌,却不离开,那对黄澄澄的眼睛再次冰冷地注视着他们,仿若随时就要再次欺身而上。 穆翡在巨蛇身上踩了下后空翻落地,见状也吸了口冷气。 刚才她几乎是一动手,巨蛇也同时动了,就如同早有预料,只是纵有余力也不曾躲避,反而试探她能力般,叼住了那张符。 在贴符的那瞬间,她与巨蛇几乎贴在一处,能察觉到巨蛇慢悠悠昵了她一眼…… 更糟糕的是,因为要下墓的是徐先生,不多的资源她都给了徐先生,自己只留了三张符,刚才用去一张,效果还显然不佳。 谈潇挪到穆翡旁边,麻了,“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蛇?” 还有穆翡丢出去的符纸…… 穆翡脑海中不停想怎么办,甚至在思考徐先生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口中答道:“这个看来就是操蛇舞所操之蛇了,或许不该说怎么会有,人家可能是这里的原住民。” “那它在墓里怎么繁衍生存啊,难道这墓葬不是封闭的,还可以出去找食物?”谈潇下意识道。 穆翡反问:“所以你觉得它看上去活了多少年?” 谈潇刚想说几十年,就发现那巨蛇目光挪到了自己身上,如有人性一般检视,甚至带着一丝轻蔑。他一阵鸡皮疙瘩,忽然不太敢回答这个问题。 他又看了一眼巨蛇被符纸碰触后发烂的下巴,直觉结果会很诡异。 “起来,”穆翡振作心神,不是很有底气地道,“先带你逃出去。” 谈潇缓缓站起身,怕动作大了引起对方的关注,这下好了,做个社会实践,命都快没了。 “姐,我相信你,但你不是说,你是文职吗?”谈潇要不是看到了巨蛇,头一句要震惊的应该是穆翡表现出来的身手。 她还说自己是文职,人都快飞起来了,比起硬拉两百五十斤的季老也不差,甚至更夸张吧。 穆翡捏着剩下两张符,盯着巨蛇的动作目不转睛地道:“我是文职啊,我主要用符文攻击。” 谈潇::“……” 什么鬼,这么个文职啊? 穆翡冲巨蛇那边点了点下巴,极小声地道:“小心,此孽通人言。” 她想小声交代谈潇自己的计划,却听谈潇试探地道:“He understands us?How about speaking English now?” 穆翡:“……OK。” 穆翡:“When I do it, you run towards the door。” 谈潇:“OK!!” 穆翡向后退。 果然,巨蛇以为她怂了,也往前进了一步,但如此也就失去了守着门口的方位,露出一丝逃生的空隙。 穆翡担心文物周全,也不敢退得太里面,判断了下,捏决甩符,清喝道:“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然后她也不看下场,快速和谈潇一起往门口跑,主打一个声东击西。 可没想到,还未走到门口,面前地上飞起一条尾巴,正正拍打在他们胸口,两人一起飞了出去。 穆翡揉揉胸口,这老东西,防守面积够广的。 她余光瞥见巨蛇已经游了过来,面色一变,试图挡在谈潇面前。 未成年人保护法现在是保不了谈潇了,只有她还能挣扎一下。 谈潇正面迎接,这在楚王墓中不知活了多少年的巨蛇,移动速度极快,只是一眨眼,那橙黄色的竖瞳好像已经近在咫尺,甚至能嗅到它吻部腐烂的气息。 谈潇无措地向后一扶,正扶在那面凤鸟悬鼓上,他闭着眼睛下意识喊了声:“滚开!” 与此同时,手肘与鼓面接触,发出“咚”一声。 那声音沉沉的,不大,却在冷森森的墓室中回荡,淌入人的胸腔,令心脏跟随着狠狠一跳。据说鼓声,乃是先民模拟雷声所得,巫师们无数次敲响鼓,以求震动天地。 这一瞬,似有火光跳跃,环绕着千年前巫音的余响。 “砰!” 巨大的身躯应声摔在了厚厚的石壁上,它迅速盘身作防御状,就如看到了天敌一般,恐惧地抬头看来! 穆翡的动作也停滞了,原本想往前冲的动作半路改为缓缓躲到谈潇身后…… 谈潇:“……” 穆翡拿手电照着,发现巨蛇在焦虑地游动,可与之前完全不同,并非先前等候猎物的闲适。硬要说,更像是想去门口,又怕横亘在面前的谈潇。 双方的境遇完全颠倒了过来! “你怎么回事?”穆翡小声问道。 “对啊,我怎么回事??”谈潇比她还茫然。 “我去,你学我震惊什么,”穆翡只觉得自己刚才相当没必要挡在前面,“不用念咒都有这效果,还说民俗表演,大巫师啊你。” 谈潇脑子都蒙了嘴还是硬的:“那说不定我是蛇佬腔呢?” ------------ 4 虺而九首 要不是眼下不太合时宜,穆翡真想狠狠吐槽一通,你可真是死鸭子嘴硬啊! 穆翡目光落在谈潇身旁那鼓上,想起巫觋俑也有击鼓的:“对了,这也是楚巫法器的一种吧?” “是啊,楚巫鼓而射之,这凤鸟悬鼓是楚国独有的乐器,巫师作巫舞时也是伴奏之一。”谈潇也看着那凤鸟纹饰的鼓,它和现代灵师使用的鼓从外貌看也是有诸多相似之处的,音乐和舞蹈的起源本就和原始巫术脱不了干系。 “你说它怕的会不会是这个?这可是楚国首席大巫师用过的。”谈潇甚至觉得可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巨蛇怕的可能是这鼓? 穆翡一时没搞懂他说的是哪位:“谁啊?” 春秋战国时期离他们实在太久远了,毕业也那么久,能背出个春秋五霸就算她对得起中学历史老师了。 “这墓的主人啊。楚地崇巫信鬼之风是从上吹到下的,楚王就是楚国最大的巫师。”谈潇想了想道,“楚王和你算是半个同行。” 他甚至仍然说的“你”,而不是“我们”。 穆翡的嘴巴张大了:“……牛的牛的。” 远古时期神权王权合一很正常,商王也曾是群巫之长,周朝开始巫术没那么兴盛。但楚国继承了商的源流,传世文献中常见历任楚王行巫觋之事的记载。 这些随葬品都是人使用的尺寸,显然属于人器之列,是墓主人生前的用器,不同于那些人俑使用的尺寸迷你的冥器。 穆翡看着那造型独特的凤鸟悬鼓,一时感觉到深深的震撼,这位楚王不知死于何时,尸骨腐朽,而他的国家亦早亡于公元前。 但时隔两千多年,敲响他生前使用的乐鼓,仍然能震慑眼前的巨蛇么? “那我也试试?”穆翡想把巨蛇驱赶走,她掌心拍在鼓面,再次发出沉沉的鼓声,厉声道,“速速退去!” 巨蛇在原地轻轻摇摆身体,没动弹,极富人性的眼瞳甚至闪过轻蔑。 穆翡收回手,若无其事地道:“算了,文物,拍坏了我赔不起。” 看来还是学过操蛇舞的楚巫比较专业对口吧,她敲着一点儿鬼用也没有。 谈潇看穆翡用着无效,心里更忐忑了:为什么?为什么啊?? 此刻,人蛇双方有些陷入僵持,都没有轻易动手。 如非必要,谈潇和穆翡其实都不欲和巨蛇动手,因为这墓室里满是器物,巨蛇占地面积那么大,随便一压便是惨剧。 更别提谈潇本来就对自己还有怀疑。 “砰!” 一声枪响打破了寂静,在地下格外刺耳。 穆翡倏然看去,心也被这声枪响揪紧了,不用想也知道这声音是谁所发出来。季老他们一行是带了枪的,但大家有默契,不到非常时候肯定不会动枪。 现在墓室内响起枪声,也不知他们遇到了什么。 而且听声音,他们应该就在不远处…… 枪声之后,又响起什么物体拖地的声音,绵长而快速。 谈潇听着这动静,不禁道:“难道还有一条蛇?” 穆翡喉咙一紧,巨蛇的身躯在黑暗中盘踞,其实以目前的照明度,他们都看不清它到底有多长,身躯蔓延到了何处,只通过那模糊的形体判断是极大的,“不会真的在地底繁衍吧,一公一母?” 此时外头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徐先生的声音响起:“去祭坛,那里有楚王使用过的法器,可能比较安全。” 几个人一头窜进来,手里那专业的高瓦数灯光也照了过来,正落在僵持中的两人一蛇上。 众人:“……” 徐先生失声道:“你们怎么也下来了?” 他一脸的血,要不是声音熟悉,穆翡都认不出来,其他人多少身上也带了伤,身上栓的安全绳早已不知哪儿去了。 一个端着枪的大哥崩溃地道:“又是幻相!” 也不知他们遭遇了什么,他手里的枪也瞄准了穆翡。 “不是不是!早上我点了k记给你们吃幻相肯定不知道今天是疯狂星期四,”穆翡吓得举起手,她可禁不住这,“顶盖石塌了我们掉下来的,你们没在对讲机里听到吗?!” 听她这么一说,枪口才挪开了。 季老被另一个人扛在背上,头朝下,很是狼狈,倒着看了一眼,问出和谈潇一样的问题:“还有一条蛇?!” 穆翡看清楚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喊道:“季老你没事吧?” 虽说季老之前表明过自己体力好,但毕竟是老年人了啊。 “他没事,是之前搏斗被摔的,没大碍。”扛着季老的大哥无奈地道,季老在墓里真的可以称得上一句凶悍了,冲上去就干巨蛇……虽然干输了。 穆翡:“……”不愧是硬拉二百五十斤的季老。 此刻,他们身后也已经出现了另一条蛇影,还未至眼前,影子已在墙上跳跃。 徐先生也觉得很棘手,前是蛇后也是蛇,他带着众人躲进室内,看了一眼祭台上的法器,“小谈同学,你知不知道这里哪样法器最厉害?” 他带的家伙法器都已经折了,这些倒是从前楚巫使用的,或许有些效用。抱着试试的心态,先问了下理论知识专家。 季老则挣扎着再次抬起头:“一定要用也可以,让我先记好东西是怎么放的!”这每样文物摆放可都是需要记录的。 穆翡则表情诡异地叫住他道:“徐先生,等等…” 徐先生:“?” 穆翡冲谈潇道:“小谈,还是你来试一试吧!”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二人,这什么意思,叫谈潇试?从他母亲开始,不都已经算转行了吗? 谈潇慌了:“我不行吧。”刚那一下他自己都不理解。 穆翡鼓励他:“你脸上可没血。” 他俩是摔了几下,但比起徐先生那满脸血,谈潇看起来要清爽多了,而且谈潇就是楚巫后人,让穆翡觉得更对口、更有机会。他们刚才的经历 ,不就证明了这点。 徐先生:“……” 谈潇迟疑片刻,难道他真的有什么奇怪的能力? 想了想,谈潇在那祭台上看了一圈,执起桌上那羽纹扇,一手持扇,一手拍打在凤鸟悬鼓上,同时,脚踏禹步,绕着鼓身,以方寸之地为九重之天,按照九宫八卦而踏之。 他的动作灵动轻柔,这是楚地舞的特点,但比起楚舞,还要更多几分诡异,以腰为中心灵活曲折。衣衫翻飞,极有流动之感,充满了神秘浪漫的巫风。 鼓点愈发细密,对巫师来说,鼓是巫乐巫舞的伴奏,更是通神之器。 旋身之后,一击鼓,谈潇手捏法决! 众人看得眼熟,忽然想起来,谈潇捏的手决不就是那巫觋俑捏过的“枷势”,拿的法器还是巫觋俑所用的人器版——这可真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谈潇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脸上虽还有些忐忑,但口手配合却已经是肌肉记忆了,一举一动极为有范儿,念道:“五色神光和,镇宿阴殃祸。” 少年清澈的声音在黑暗的墓室内回响,和上远古的节拍。 在他眨眼的一瞬间,那黑暗里似乎有一双上挑的凤眼蓦然看来! 谈潇的心一惊,但定睛看去,只是一对巨蛇竖瞳而已…… 一切好像只是眨眼瞬间的错觉。 还未及想明白,两条巨蛇原本不安分摆动的身躯倒伏在地,呈现有些僵硬的状态,宛如真被枷住,在谈潇开始念咒后,又一翻身体,游向季老。 扛着季老的大哥吓得又想要开枪,被按住了。 只见巨蛇从他们身边缓缓爬过,蜿蜒着巨大的身躯游出了墓室…… 众人屏息凝视,一直到蛇尾都出去,才松口气。这就是专业对口么,先前那么气焰熊熊,楚墓里的蛇,还得楚巫来治它。 季老让人把自己放下来,自语一般道:“它们去哪儿?” “不知道啊。”谈潇也很茫然,他只是按照流程进行所谓的驱邪仪式,“要不,去看看?” 他虽然不知道它们去哪儿,但那一瞬间,他好像感受不到它们的威胁性了,甚至很好奇,难道这些蛇就这么生活在墓穴中,要如何满足生理需求呢。 巨蛇此时行动完全没有之前那么快,他们索性跟上去,只见两条巨蛇竟游进了主墓室。这里全然不同寻常春秋战国墓室,就如同人居住的地方一样宽阔,停放着鲜艳如初的棺椁。 椁分九室,长宽都有十几米,红漆的内棺上是浮雕的凤鸟纹,两侧又有许多似菱形的花纹,夹杂着一些圆形图案。 巨蛇熟稔地爬上内棺,一圈圈缠住了这棺木。 两条巨蛇同在棺上交缠,室内仅存那叫人感觉黏腻湿冷的动静,渐渐,它们不分彼此,仿佛一条蛇生了两个脑袋。 身上的纹路也渐渐变了颜色,几乎与棺木融为一体,竟也变成了那菱形的花纹。而他们的眼睛,则成了圆形的图案。 这样的图案,一共有九对。 如同一条蛇长了九个脑袋…… 徐先生这才一拍脑袋,后知后觉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雄虺(huǐ)?!” 谈潇低声背诵起《楚辞》:“雄虺九首,往来倐忽,吞人以益其心。” 原来九首之蛇,其实是九条蛇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穆翡感觉脸上的肌肉跳了跳,“根据我们404办的记载,世间起码已经千年不曾见过雄虺的踪迹,我们也曾怀疑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九首之蛇。 “没想到,竟在楚墓之中出现了,好似一个活的镇墓兽,而且它的形态仿佛可以转换在阴阳之间,隐匿身形,太奇妙了,难怪世间难见!” 她们404办是有详细的妖怪分类的,这雄虺到底属于什么类别,似妖似鬼,她觉得可能得再研究研究了。 季老则忽然想起什么来,惊道:“不止是镇墓兽,还有棺束!” 大家疑惑地看着他。 季老解释道:“古时没有钉子,以皮革麻绳束起棺材,上次我还奇怪,为何堂堂楚王墓不见棺束,难道腐朽掉进土堆了。” 现在看来,不是没有,而是楚王墓实则以雄虺束棺。 再看雄虺巨大的身形,季老甚至觉得,这墓穴能够建得如此超越时代生产力,说不定与其也脱不了干系。 目前来看,这位楚王身上巫的色彩甚至比王权的身份更让他们震撼! 一个工作人员也后怕地道:“我想起来,木俑是在外面,刚下来时莫老师还没事,是打开了棺椁后,才出事的。” ——巫觋俑只能算命令,真正的机关还在棺内,开棺者死。 徐先生则看向谈潇:“它们还能动吗?” “理论上是不能伤人,被枷住了。”谈潇的话充满了不确定,见大家都看着自己,苦涩地道,“你们再看我,我也不能保证售后效果,我第一次做这种事……” 众人:“……” 有人不太相信地道:“可你动作真的很游刃有余。” 先前他们被雄虺追得几乎以为要团灭了,但在谈潇手底,雄虺不说乖巧,也能算老实巴交了吧。 谈潇心说能不游刃有余么,“因为我从小苦练,但我发誓,以前做这些科仪,从来没有这种效果。” 大家都好奇而怀疑,尤其徐先生,他亦是年少入门,名师指导又苦练的修为,他不懂谈潇怎能对自己的能力毫无所知。 徐先生问道:“你以前都对谁练习?” 谈潇:“游客。” 徐先生和其他人都有点被哽住,哭笑不得。 “看来你和你母亲不一样,还是很有根骨的,只是没有用对环境。”徐先生长叹道,“我见过太多人欲入此门而不得,却也有你这样身怀玉璧茫茫不知的。” 谈潇不太服气:“话也不是这么说,怎么叫没用对呢,我们家旅游旺季的时候表演加上卖周边,月营收十万,你们做一单多少钱?” 众人:“……” 别说徐先生,穆翡的脸也扭曲了,打圆场道:“好了好了不要说这些伤心事了!” 徐先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自语道:“我有编,胜在稳定。” 季老轻轻摇头,“我看大家都挂彩了,东西也拿到手,雄虺也锁住,不如先想办法上去休整,穆师父不是说顶盖石都塌了。” 因为发掘刚开始,这次带来的灯都是电池的,开到最高功率不能撑太久,大家都赞成先上去,遂一齐往来时的方向走。 到了甬道处就已经能听到施工的声音,上头果然已经发现顶盖石坍塌,开展抢救,已挖开了一个洞,可以看到外界竟已是晨光微熹! 季老震惊地道:“不科学,我们才进来了多久?” “我就说为什么灯灭的那么快。”有人后怕地道,他们带了不少照明用具,又不是一直开着最大功率,却消耗得极快。 徐先生已经和上头的救援人员大声沟通上了,他们停了机器,改把登山绳放下来。两位壮汉大哥帮着大家上去,季老则是直接被他们栓完绳子又夹在怀里,爬了上去。 轮到谈潇的时候,大哥小心翼翼地说:“你能不能飞上去?” 他光看到谈潇神兵天降了,谈潇看他是猛男,他觉得谈潇像神仙。 谈潇:“……” 最后,还是猛男扶着谈潇爬上去了。 谈潇回头看着那黑黢黢的甬道,好似是另一个世界,抬首已是朝阳初升,他伸手微微挡住阳光,指间漏着红色的光,让人想到楚王墓中那无所不在的鲜红色调,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 一旁的季老看着墓底,也长长叹了口气。 “季老,您是在担心莫教授吗?”穆翡安慰道,“谈潇既然是真灵师,那待他休息好了,给莫老解术就是,再不济,我们已经把巫觋俑缺失的部分拿上来了,总有办法。” “不是啊,我知道老莫肯定能安全了。”季老苦着脸道,“我就是在想,我要是在论文里写楚王棺束是蛇皮,算不算学术造假?” “……”所有人统一黄豆流汗脸。 季老苦哈哈地展望了下,想起来什么,看向谈潇,招手让少年过来,亲切地搭着他肩,“小同学,上几年级了?” 季老没说过自己有教职,但学生总是能敏锐地嗅到教师的气息,谈潇站直了,“高二了。” “哈哈,怎么说,有没有想好以后考什么专业?选的什么课啊,”季老幽默地道,“难道是想考旅游管理?” 从谈潇论大丧傩开始,他就很是有好感了,像是搞历史考古的料子啊,就是可惜人家有家族事业。当然,这不影响季老关心几句。 “当然不是。”谈潇说起这个,想起还不知道在哪座山里的谈春影,不禁远目,叹了口气,“我妈让我要多钻研真功夫,掌握各种科仪,发扬楚巫……” 季老:“嗯?” 谈潇讷讷道:“所以最好选物理、化学的专业,把同行的'法术'也全破解了学过来。” ------------ 5 击馋 大家对谈潇的话有点无语凝噎,你还想科学破解同行……你们家是有点想法的。 “你牛的。”穆翡笑着摇头,“得,先吃个东西吧,都累了。” 穆翡招呼谈潇一起吃早餐,然后她会把谈潇送回去休息一下,之后再研究怎么给莫教授解术。这边住了这么多人,就头些天是叫饭店送,现在已经是自己开火了。 这个点,粥和包点都已经出炉,谈潇乖乖坐在门口的条凳上等她。因为早上天气清凉,大家都把桌椅摆出来,在外头吃早餐。 别说,之前不觉得一个晚上过去了,现在疲惫感上来了,才有实感。谈潇还能听到旁边昨晚一起下墓的考古队员在讨论昨晚的事。 “好家伙,我们一下去,就感觉哪哪不对,一开始就是我觉得有蛇的动静。” “对对我们还不觉得。后来还在棺室待了很久,还不觉得危险,难怪那时候有幻境,你拿铲子,一下把季老的安全绳都斩断了。” “我还踩到好大一片蛇蜕,我寻思这金缕玉衣呢……” “噗。” 谈潇听到他们那险象环生的经历,才深觉自己和穆翡算是走运了,只是刚下去的时候,穆翡有点性情变得冲动般往里面冲,但后来也自己清醒了。 再后来,又因为刚好遇到祭台,遇到雄虺的攻击也一一化解。 “你想喝什么?” 谈潇转头看去,是个长卷发的年轻女士端着一叠小笼包和一碗绿豆稀饭在问她,看那学术的打扮恐怕也是考古队成员,他礼貌地道:“谢谢,已经有人帮我去拿了。” 长卷发女士嚷嚷道:“还有谁啊,你怎么一个活儿派俩人?” 谈潇闻言觉得不太妙,试探性问道:“穆姐?” 穆翡方才把那丸子头拆了,头发微卷地披散下来,又把墓里打滚灰扑扑的衣服换了,谁知道谈潇转头就不认她了,“是我!大家虽然认识才一天,但好歹是出生入死过吧,你就连我的脸也记不住?” “一下没认出来……”谈潇汗道,他这个脸盲的毛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在人际交往方面有点尴尬,认人比较依赖衣着打扮。 在学校里大家都穿着一样的校服,但好在座次都是相对固定的,他把座次表都背顺了,反正就是借用各种辅助记忆,好歹在座位上的同学都能叫出来。还好他只是脸盲,记忆力不差。 “你可真行 ,脸盲吧你。”穆翡让他选了吃的,“莫教授现在中心医院,我待会儿把你送回去,你休整好之后,我再把莫教授接出院。我们商量过了,在这儿做法比较好,你怎么看?” “我……没意见。”谈潇还能怎么看。 “你还真是糊里糊涂的。”穆翡道,“我看一事不烦二主,你可以来给莫教授解术吧?” 这是楚巫的术法,由灵师这一楚巫传承来解,再合适不过了。 “可是可以,但我也不保证有用。”谈潇仍然是一幅不包售后的样子。 穆翡好笑地道:“你总这么谨慎干什么,在墓里也说不保证售后。马上就是庚申日,有点自保能力是好事。” “什么庚申日?”这个有点涉及谈潇的知识盲区了,他对本家的业务知识比较了解。 “六十年一次的庚申日,也就是本月十八日,此夜月华中将出现帝流浆,蕴含常日无数倍的天地灵气,人间草木受之有机会成精。”穆翡悠悠道,“待那一夜过去,我们又不知道要多出多少工作了。” ——古书云,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欖,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谈潇则听她说起的日期,想到,十八号,那不就是最近一次“超级月亮”观测日? 他懵懵懂懂地点头,“说起来,你们单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之前他就很好奇了,没听过这404办,那时候都还不信邪。 “就是像你们校长介绍的那样啊,主要负责协调、处理一些宗教领域事务,也包括这种。”穆翡解释道。 “我们人数可没有各教各派那么多,但是和多数宗教单位都是联动的,所以我们404办的全称其实是‘全域协调联动办公室’,说是办公室,部门还是比较多的,内设督查队、执法队、调度中心等。” 凡是遇到这种事情,他们会进行分析登记,然后派遣到执法队或是各个教派宫观的法师们那里处理。 “别看姐姐也能打,严格来说在单位还真的是文职,你看我还要负责拍照做台账,回去还得写报告。你拳打雄虺只要五分钟,我憋材料要三天啊。” 谈潇:“……” 早餐饭毕,穆翡开车把谈潇给送回家,谈潇家是一栋位于老城区的自建带院二层仿古小楼,此刻檐角还挂着水珠,反射着朝阳的余晖。 迎面就看到墙上贴着红色的反诈反迷信标语,一楼大门两边还有很多牌子,从“文明家庭”到“民俗文化旅游示范点”,相当齐全。 穆翡想起谈潇说的接待游客营收之事,哈哈一笑:“你家经常有游客参观?” 也难怪谈潇做起法事来,毫无怯场之意,不输一些大法师,这都是历练出来的。 “嗯,最近暂不接待了,反正旺季过了。我妈要为新舞剧潜心准备,这不是还出去采风。”谈潇说着,旁边还路过了个老婆婆,和他打招呼。 “潇潇,这是谁呀?” “婆婆。”谈潇知道这多半是邻居米婆婆,打了个招呼,直接道,“是来找我妈妈做法的。” “哦哦,”婆婆听到做法,神情也很自然,“你妈妈还没回来吧?怎么这次出去那么久,你到时候和她说,咱们广场舞队的表演还等她来指导呢,就是那个什么蛇舞。咱南楚的旅游节开幕式,我们还要去表演的。” 婆婆提起来,很是骄傲的样子。她们能到处参加表演,也算是广场舞里的精兵了。 “是操蛇舞。”谈潇道,“婆婆,她还在外地,看能不能赶回来。” 穆翡听麻了,心说你可真是一点也不避讳,反正别人也觉得你做法是纯艺术是吧,你们甚至到处教人操蛇舞,楚王听了会流泪…… . 谈潇和穆翡暂时道别,到晚上,穆翡才又打来电话,她已经把莫教授接出院,来接谈潇了。 谈潇早已收拾好了一大包东西,放在自己的书包里,穆翡到了便直接上车,一溜开到发掘现场。 这一次谈潇再进去,虽然还是没证件,但不需要季老专门打电话了,估计打好招呼了。 依然是先前待过的活动板房,只是这一次多了一位僵直着躺在行军床上的老者,只见其形容枯槁,双目呆滞,床边还有他带的两个学生守着。 莫教授出事家人还不知道,他两个学生轮流在医院照顾着,也因此,这两人没有见过谈潇,也不清楚昨晚的事,只知道似乎是请了位本地的灵师。 他们两人都不是楚省人,又不关心这方面,基本没听过灵师,了解到就是本地的民间巫师。 那师兄弟对视了一眼,对徐先生道:“这位……小弟弟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之前不是说找找有没有天师?” 其实他们质疑的不是年纪,更觉得和这什么灵师比起来,大一点的主流宗教似乎更有保障,更像是正规军。 而谈潇,听了甚至想点头。 穆翡则抓了抓自己的丸子头,烦躁地道:“我就是天师,不过这是南楚地界,灵师是楚巫。南楚有句话,叫‘灵师度生,天师度死’。” 在南楚的过去习俗中,的确有这句话,当然,实际上可能只是一种市场细分。 莫教授的弟子嘟囔道:“我是说有没有别的,之前你也没解决啊……” 穆翡一僵。 之前他们404办折腾了半天,的确是无用功一场,而谈潇又是由他们引荐,搞的莫教授的弟子都忍不住质疑。 “咳咳。”季老咳嗽一声,他手里还捏了几张图片,并不直接用身份让大家别吵了,而是道,“昨晚小谈陪我们下过墓,这是白天我们清理出来的几样文物,很有意思,在其他楚墓中也曾经出土。” 谈潇看了一眼,“凤鸟悬鼓啊,嗯这个是楚国特有的乐器。” 他在墓底还敲了呢,想想都刺激,这可是文物。 莫教授的弟子一下闭嘴了。 季老的话透露出两点,第一,之前他们都不敢再下墓,但是昨晚谈潇陪他们一起下墓后,今天就已经重新恢复了发掘,内涵不言而喻。 第二,季老随便举例的文物,谈潇就说得出来历,单就这一点,他俩不翻资料的情况下做不到,这个得服! 穆翡推了推谈潇,让他别管了,弄自己的就是。 谈潇本来还站那儿想等他们继续质疑,毕竟他自己也不是很有把握,被推了下才打开书包,从里面拿出了香烛纸钱等物。 谈潇在墓底借楚王的陪葬品整了次活,但眼下给莫教授解咒,还得正儿八经流程全套的施法。 徐先生一闻那香,就赞道:“好枫香!” 他是焚香狂魔,自然一下就认出来这是冥香的最优选,由枫香树的树粉所做,十分耐烧,而且火焰是蓝色,短而不亮,懂行的称这种为“阴火”。 他极为欣赏地看了一眼谈潇,问道:“如此精工,你自己手搓的?” 谈潇:“给配方,工厂代工。” 徐先生:“……” “还有一个,”谈潇自语,从书包最底下掏出了一个塑料袋,里面居然还装了条鲤鱼,再继续掏,甚至有干笋、香菇之类,他抬头解释道,“这是祭品,我们灵师习惯用现做的,热乎。” 这可真是稀奇,如今大家谁不是用成品冷食。 季老沉吟道:“这祭品本也是逐步进化的,从最早的生肉祭祀,到后来进行烹饪,香气上飘,相信神灵也是喜欢热食的,或者说,人们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献给鬼神。看来,灵师的习俗十分传统。” 谈潇闻言弱弱道:“呃,没想那么多,以前我们也用冷食,主要是表演完祭品还要给游客吃,游客提了意见。” 众人:“……” 好家伙,楚巫土菜馆是吧? 谈潇要料理祭品,直接把营地的灶给拖来了。 古代人民祭祀的一个重要部分,就是把食物献给神灵,烹饪的烹,煮也,烹牲牢而祭祀,饮食和祭祀密不可分。 而祭坛上,鲤鱼也是常有的。 只见谈潇利落地处理起了鲤鱼,找到腥线,割一下,也不用镊子,修长的手指直接探进去捻住用巧劲一抽,白色的大筋就被整根抽出来而不断,动作干净流畅。 这鱼剖成两半,脊骨剔了,用黄酒、细盐腌渍的同时,处理配菜,香菇、火腿和干笋切碎。 几分钟鱼也就腌好了,抹上蛋糊后下锅,吱一声,炸得它身尾翘起,慢慢呈现出了诱人的淡黄色,显然,高温下鱼肉表皮正在变得酥脆,连鱼骨也一道炸酥了,绵绵飘扬出浓郁的香气,单看这色彩,就足以令人想象到它外焦里嫩的口感。 被烧得宛如两条的鱼片,在盛入盘子后,左右两边还要分别被浇红白两色的芡汁,一边是火腿、香菇、姜等烧成,另一边是冬笋、葱段。 滚热的芡汁浇在焦脆的鱼身时,发出了呲呲的声音。 所有人齐齐吞了下口水。 莫教授的弟子更是忍不住喃喃道:“刚才我俩多少有点不懂事了!” 谈潇准备的东西中包含了元酒——也就是祭祀用的酒,瓜果、糕点,真正的菜色也就三道,毕竟不是什么大祭,只有谈潇一个人也进行不了那种天黑忙到天亮的大祭。 除了鲤鱼他还另做了鸡汤与豆腐,火腿、鱼干等料一起炖整鸡,鸡汤浓稠发白,豆腐火候正好,色泽呈现诱人的金黄,又极为细嫩。 宛如跑偏到美食节目的程序完毕之后,谈潇将祭品都装入竹制的容器中。 诗经中描写过祭祀,“神嗜饮食,使君寿考”,古人相信,神灵也喜欢美食。 吃到了满意的食物,便赐福给祭祀者。 谈潇以手捏决,在竹制的盘子边沿敲打,竟发出了瓷器相撞般的清脆声音。 此为“击馋”。 幽静的室内,随着盘中热气蒸腾而起,悠扬四方,以竹、食呼唤着神灵前来享用。 冥香亮而无烟,但那热气升腾如雾,宛如祭祀时的香烟,穿过雾气,是谈潇徐徐展开了一方色彩艳丽的祭祀面具,斜戴头顶。 叮的一声,击馋声仍在回荡。 霎时间,气氛庄严…… 而好吃。 ------------ 6 明相 千年来巫与傩时分时合,影响至深。而灵师这一职业,追根溯源是巫,却偶尔也会用傩仪。 在世人看来,傩仪最大的特点恐怕就是面具了。周礼中就记载了那“黄金四目”的傩面具,不过大部分人印象中,他们用的都是木头面具。 而谈潇不知从哪摸出来的面具,却是牛皮纸做的,涂了鲜艳的红黑之色,形成羽翎般的花纹。 “我之前认识个齐省的巫师,她们用的可都是香樟木面具。”徐先生摸着下巴道,但不管香樟木、白杨木、柳木,不管哪个流派,可能习惯有差别,但他印象里基本都是用木质面具比较多。 “说不定是节约成本,你看他们这都产业化了,没用电子版就算好了。”穆翡还寻思是跨行之后谈家灵师搞了创新呢。 “……那是因为祭神本尊用‘暗相’,即把脸都遮住的木质面具,祭神之弟子则要用纸做的面具,也不可遮住全脸,而是露出来,即‘明相’。”谈潇又不是听不到他们说话,无语地转脸解释,怎么可以怀疑他们家产品偷工减料,成本控制也不会控制到这里呀。 徐先生和穆翡尴尬一笑,把嘀咕给放小声了。 “但是,他不祭元凤啊?” “想起来了,可能是因为在墓底我们看到的法器上有孔雀翎,谈潇说孔雀是元凤之子。巫觋俑的法器大概率也是仿制其,估计是一事不烦二主,祭祀元凤之子。” 他们猜得差不多正确。 不止灵师,一般各地巫师都有主祭的神明,觉得谁最灵验就主祭谁,再加上其他神灵作为辅助。 但作为一个主业学生,放假给家里打工的未成年灵师,谈潇根本没有决定主祭谁,大部分时间就是随机拿起一个摆在最前面,甚至看游客反应来。 谈潇上次在墓里短暂使用了墓中的楚王法器,上头是孔雀纹,那时他有隐隐的灵应,这次潜意识的,便选择了祭元凤之子。 没忍住打断他们一遭,谈潇重新扶了扶自己的面具,口念巫词,他的语调带着奇特的韵律,似吟唱一般:“阳雀未鸣春先知,未曾请神先烧香。香烟绕绕雾华堂,天门开兮结玄云……” 他喃喃颂唱,不自觉沉浸入唱词中,双目微微阖上。 冥香半明半暗闪烁之间,他似乎又见到一双眉眼,如闪电般心头一片雪亮,唯剩下这双眼瞳。 在仿若停滞的时间中,谈潇与其长久地对视。 古老的仪式代表着数千年的眷顾,缭绕的烟雾绽放奇特的香气,这里的一切相遇都如同幻梦,又或是巫师们确信陷入幻梦中才能感受到灵应。 千千感吾心,千千化吾念。无数个若有似无的声音在念咒。 恍然间谈潇甚至不知自己到底是闭眼还是睁开了,看见了还是忘记了,这双眼睛是出现在黑暗中还是在他心神间。 那微微上挑的双目似是漫不经心地出现,在看到谈潇时一顿,认出来上次的少年,还有那极为美味、用心、不同一般的祭祀之食,令其目光莹亮。 随风逝去的历史太久远,巫师不再活跃在这片大地。 哪怕千年之前,因元凤在上,也鲜少有人祭祀、求助于祂。祂久久地与少年巫师对视,在注视中,祂险些忘记享用祭品。 祂也确信,见过祂的人都会留下深刻印象,无可疑问。 祂似乎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倾倒…… 那就他吧。 …… 一切只在一瞬,谈潇念词不停,手捏“北斗”决,再变“金钩”决,“一点乾坤大,横担一月长,收尽邪魔气,一并九霄去!” 他语落的同时,手也点到了莫教授眼睛上——不,只是毫厘之间,差一点就要碰到莫教授的眼球。 但见莫教授像是受了巨大的冲击,竟是头一歪,在打了几天营养针的情况下,张口哇哇大吐起来。一股又一股透明的粘液从他口中吐出来,其中似乎还包括着一些白色的絮状物。 谈潇猛地后退,莫教授这都不能说是吐了,简直是喷射,根本来不及用容器盛接。 他吐了得有半锅的量,一股潮湿的腥气瞬间布满房间,众人看得直欲作呕,这味道不但看着渗人,还让他们直接联想到了蛇这一生物。让人觉得这不像是人吐出来的,更像是蛇的涎液。 “去挖土来盖住,然后一起扫出去埋了!”徐先生吩咐一声,这吐出来的秽物可不兴乱丢。 再看莫教授如此大吐一番后,竟是渐渐舒展开了四肢,神志也恢复了。 他的两个弟子都扑上去扶着他,急问老师没事吧。 季老也冲上前两步,关切地看他,众人齐齐围上来。 谈潇急了,也拼命往里面挤,好似个看热闹的人:“让我也看看,让我也看看,什么效果啊?” 众人:“…………” 莫教授在众目睽睽之下,半晌才找回神志,嘴巴微张,虚弱地道:“饿!” 他吐出来的第一个字,就是饿。 谈潇赶紧盛了鸡汤端给莫教授,再加上豆腐和鱼肉。 这些做过供品的食物又叫“鬼菜”,以前人都说吃了能壮胆,所以祭祀完各家都爱要点给小孩吃。现在给刚中过邪后的莫教授吃,算是各方面都对症了。 莫教授枯瘦的手一下就抓住了碗,从自己也不认识的少年手中,把食物几乎是抢过来,拼命往嘴里塞。 不知道是不是在煎熬之后,连鸡汤的滋味都格外鲜美,清甘润胃。 若再加些鱼做配,就更加味美了,丰实的鱼肉在齿间爆发出浓烈的香气,比香更浓的是鲜,吞下去绕着五脏六腑在散发。只可惜他大病一场,不得吃太过油腻,只扒拉几口鱼肉就被阻止了。 莫教授急切地看着那鱼肉,又吞几口豆腐,好在豆腐也是极为好吃的,他醒来后就是大吃,还来不及和任何人交谈。 季老抢过了鱼肉,只觉得所有人都盯着这盘菜,他无奈地道:“你们到底是来看祭祀,还是想来打牙祭的。” 众人讪讪的,那我们也没想到谈潇还有这一手啊…… 他们甚至怀疑谈潇选菜色都是刻意要病人好消化的,鸡汤,鱼肉,豆腐。 这会儿莫教授的弟子忽然惊觉:“等下,大师啊,你好像还没把仪式做完。这祭祀不得有头有尾,有请神、祭神,还得送神吗?” 谈潇一愣,有点尴尬。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做法事做到一半,真的有人被治好了的情况,当下就看病人去了,哪还记得仪式没收尾啊。 这时候再闭眼,好像也看不到对方。 是走了吗? 谈潇也不太确定。 “应该没事吧,”谈潇想想道,“反正莫教授已经好了……要不我现在送送?” 莫教授的弟子露出问号脸,那你是想放着不管吗? 谈潇就地捏了个仙鹤决,意为送神。 莫教授的弟子现在对谈潇算是毕恭毕敬了,但看到这情形多少有点不理解,有祭祀这么虎头蛇尾的吗?和他认知里的常识不太一样啊。 虽然他那点知识多数来自文艺作品,什么请神容易送神难、事鬼神必须周全之类的。 谈潇送神真是相当敷衍,甚至本来打算置之不理……! 徐先生大笑两声:“这只能说明楚巫很复古,你知不知道巫术和宗教的区别在哪?” 他指指谈潇又指指穆翡,这两位便是各自代表了巫术和宗教。 莫教授的弟子虚心求教:“在哪呢?” 徐先生也是宗教学硕士毕业的高材生,他乐道:“用人类学家的话说:宗教和巫术最显著的区别在于,宗教是意在取悦,说服神灵,将神灵视为有人格。而巫术虽然在祭祀中有直接与神灵的对话,但是本质上……” 他看了谈潇一眼,“巫师们将神灵视为无生命物,他们的目的,是用一切手段,乃至胁迫,来使神灵执行巫师的指令。” 时至今日,很多人看两者,区别不大,甚至的确互相影响。但他们之间,其实有原则性的区别。 ……更别说谈潇还有个文旅吉祥物的buff,很难像传统巫师那样思考。 莫教授的弟子听了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一说,华夏民间的确是经常求神不灵验,就立刻翻脸,乃至鞭打神像,这也是巫术的源流啊。” 谈潇则眨了眨眼,别说,他也是第一次知道从学术上二者被这样区分,他自己潜意识还真没想那么多。 正是时,莫教授长长舒了口气,放下碗筷。 众人的注意力皆被吸引过去了。 到这会儿,他才算找回理智,小老头揉了揉肚子赧然道,“失礼了!” 大家又怎会不理解,直道好了就行,等会儿赶紧再送回医院去做身体检查。只是到时候免不了还要和医生糊弄一下,病人是怎么被带出去几个小时就不治而愈的。 “我刚刚听下来,救了我的是这位小同志?”莫教授看向谈潇,他是个聪明人,加上僵直期间其实也不是一无所知,还能听到声音,只是无法做出反应,所以他其实是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的。 谈潇现在还是一副巫师的打扮,半戴着面具,他摆手道:“我也是试试。” “太谢谢你了!”莫教授直接拉住谈潇的手,“你救了我的命啊,我看你年纪小小,行事竟是如此美味!” 谈潇:“?” 众人:“??” 莫教授指指那饭菜,“呵呵说错了,毕竟我是第一次吃到这么香的鲤鱼,还饿了那么多天,太让我记忆深刻了。” 打营养针只能让他维系生命,但别忘了他是有知觉的,那滋味太难受了! 祭祀桌上常见鲤鱼,但鲤鱼其实在南楚不是很受欢迎,因为水质等各种原因,很难做得好吃。但谈潇的烹饪之下,去腥提鲜,倒是展现了应有的绝佳风味。 这可绝不止是莫教授过于饥饿之下的美化作用。 大家意识到莫教授估计在开玩笑,都大笑起来,只觉得连日来紧绷的氛围终于是一松了,有种历经劫难后的庆幸之感,相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莫教授幽默完后,又正经地对谈潇道:“小同志,你是哪个单位的呢?我都不知道如何感谢你。”他是身无所长了,但是锦旗总要送一个吧。徐先生和穆翡的身份他都听到了,想来谈潇也是有来历的。 “不用谢不用谢,”谈潇卡了一下,他哪有什么单位啊,“我单位……南楚一中吧。” 莫教授:“?” 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个什么单位啊,他以为要么是404办,要么也是其他什么宗教宫观的。 莫教授后知后觉地道:“你还是学生?” 谈潇无辜地点头。 “人还在念高二的,你呀,到时候给他们学校打电话感谢吧,就说他见义勇为,扶你去医院什么的?”季老坐在床边,还出起了主意,“我说老莫啊,你可算是清醒了。好多事想和你说,你知道这墓里居然有祭台吗?” 莫教授注意一下转移,眼睛瞪大了:“哦?” “这次的随葬品实在太丰富了,很多成套的乐器、玉器,更有许多竹简……这都是极具历史研究价值的!”季老想想道,“当然,还有许多蛇。” 他把墓下的事情徐徐道来,包括最近看到那九条雄虺束棺。 莫教授一拍额头,原来如此。他在墓里,就是在研究那巫觋俑的时候,突然感觉被吐了一脸什么东西,蒙住了五窍,然后就不能动了。 “所以说,现在这雄虺该如何是好呢?虽然它已经不能影响发掘,但是小谈同学,你们看是不是还是及早把它们转移到其他地方?”季老眼巴巴看着谈潇几人。 之前谈潇已经降住了雄虺,但雄虺只是回到了内棺,当时商议先上来休整,过后再处理。 其实这后续程序,是该404办负责,但架不住季老现在比较相信谈潇。 谈潇露出思考之色,“这个……其实,有没有可能不转移它?” 季老一下没懂,其他人也面露迷茫,怎么这在雄虺上吃了大亏,还想既往不咎吗? 穆翡更是皱眉道:“小谈,你不会想留着当手下吧,这可是传说中的生物,一般这种级别,哪怕备案过也不能随便进市区的。” 她知道,巫师可是什么都敢养的,看看楚王。 “没有没有,我要它当什么手下,”谈潇连连摆手,生怕被误会,道,“我是想起雄虺通人言的,那为什么不让它帮忙考证墓里文物,它就算不认识文物用途,也肯定知道它老板是哪一任楚王吧?这不是还没考据出来么?我只是觉得可惜,就是不知道符不符合你们程序。” ?!对哦,吓得忽略了这还是个活文物。 莫教授和季老对视一眼,心脏狂跳:让文物自己断代? 靠,未曾设想的道路出现了! ------------ 7 帝流浆 就算是莫教授这个一号受害者,在听到这个提议后,都有种立刻答应下来的冲动! 谁能忍住文物可自己给自己断代的诱惑,试想这对他们本次发掘工作,得是多么大的帮助啊。甚至,不止是这座墓,其他春秋战国墓呢? 但是,他也是有理智的,这种事,要听专业人士的,这件事到底有没有可能。 单就他现在思考来,感觉是有操作空间的,毕竟确定有人能拿捏住雄虺。 只不过,404办说是全域联动,但还真没跨领域辅助过考古学界——再者说,哪有那么多精怪有考古价值的,又给楚王打过工,又一直封闭地活到现在,还被抓了。 可能要看这座楚王墓的考古价值,够不够他们这么做了? 穆翡看着专家们渴望的眼光,谨慎评估道:“有一说一,我们404办是全域联动办,工作中也是协同过非人类合作的,但那也是行业内的合作,借给你们考古这种事啊……我可以帮你们往上打个报告,不一定成功。 “还有,咱们得先确认下,这雄虺真的有价值吧。” “对对,比如它的记忆力怎么样,两千多年了还记得吗!”莫教授摸着还没平复的心脏,难掩激动地道,他身体还正虚弱,这样大惊大喜这下,还真怕伤身。 “那赶早不如赶巧,这就问问呗。”徐先生一拍大腿道,“我可以让它借我的身出现,大家商量商量。” 徐先生说干就干,反正墓葬就在旁边,内棺也已经被发掘出来,还未运走。 他们到了内棺所在的临时仓库,徐先生把墓中捡的一小片蛇蜕捏在手中,举高了看着,然后做出一个让围观群众没想到的动作,他猛然一下把蛇蜕含在口中! 这一举动看得众人直yue,都没想到他会突然往嘴里塞。 谈潇一个灵师是表情最裂开的,闭眼一脸难受。 接着,徐先生一捏手决,闭目呵道:“拜请拜请师门人,强请仙人来说法!” 这原是徐先生请仙用的口诀,现在变通一下,用来请雄虺了。 再一睁眼,只见徐先生已是一双黄色的竖瞳! 谈潇看他吃蛇蜕的恶心劲还没过去,上前一步,但上半身忍不住往后倒,问道:“雄虺?” 徐先生的声音变了,像是好几个声音叠加混合在一起,语调也带了点古拙的楚地口音:“是你,灵子……” 他的声调“拖拖拉拉”,有种说不出的黏腻之感。 而战国时期,楚巫正是被叫做灵子,亦是巫的意思。 穆翡听了,在旁边一撇嘴道:“怎么还是气泡音啊,啧。” 雄虺是听不懂,谈潇差点没笑出来,颇感新奇地看着雄虺,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这种附身的场景,“你认得出我呀,我们想找你商量一件事情。” 雄虺竖瞳一闪,垂下头,“你有什么要吩咐我们的。” 我们? 穆翡不禁拿出了笔记本,还推导起来,“什么意思,雄虺的意识不是单一的?你的每个身体的意识都是独立的?” 雄虺看了过来,多重声音混合着:“我们本就是独立的,我们来自九州的大山大泽,巫王找到我们,把我们变成虺。我们生来便强大,我们永远如此。” 穆翡写笔记的手顿住,震惊了。 她一开始以为雄虺消声匿迹只是和很多物种一样灭绝了,后来看到雄虺的形态转换,则以为是因为它们可以隐匿在阴阳之间……没想到它们根本就是楚巫炮制出来的人工产物! 它们的意识互相融合,身躯也可以交缠在一起,游离在阴与阳、实质与虚幻间,组合成“虺”。 它不需要进食不需要修炼,从它诞生起就具有力量,但这力量也永远不会改变。 生来就是为了巫师们服务,楚王用它做活镇墓兽,又何须它修炼,难道让它修炼到长出爪子,化身为蛟龙飞走吗? 于是在两千多年后,楚王已化为白骨,雄虺仍作为他的束棺,以一种不生不死的状态。 也因此,楚巫的手段对它仍然有着超乎其他的掌控力。 谈潇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难怪别人会怀疑他想养雄虺? 雄虺才不管他们怎么震惊,自顾自说话,谈潇还没和他谈条件,他先说了起来:“灵子,把我们带出棺木吧,我们想沐浴月华……我们愿意辅佐你做下一任楚王。” 非人类,尤其是属阴的种族,对月华总是很向往的,尤其这六十年一度的庚申日也快到了。 谈潇一下咳嗽了起来,在其他人调侃的目光中摆手道:“我倒没有那么大的梦。” 雄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格外有诱惑力:“有我们在便不是梦,你会成为楚地最大的巫,也是最大的王。我们曾经帮熊羽做到……” 熊羽?季老和莫教授两眼放精光,狂记下来。 他们本就一直在研究,稍一回忆,就确认了墓主人身份,熊羽,谥号楚安王。 “先别画饼了,再往下说要被约谈了,我看您是真不认识秦始皇啊!”谈潇急了,听了一点心动的感觉都没有,只觉得和雄虺代沟太大了。 雄虺听到秦始皇,果然露出茫然的神色。 原本很有诱惑力也很有震撼的话,在这种情形下很不是那味儿。 “你还是听我画吧,”谈潇和穆翡对视一眼,见她点头,说道,“现在确实有个机会,或许让你从棺木上解脱。” ——本来也不能让他待棺上,这地方以后估计原地就建博物馆了,实在不需要一个活的镇馆之宝。 “但是你需要接受一份工作,就是考古队的文物顾问,并有所贡献。”谈潇边说看了下穆翡,见她点头,确认这么说没问题。 “文物顾问是什么,我们做就是了……”雄虺那气泡音更重了,听起来不介意自己要干什么活儿,让他出去晒月亮就行,“我们能为你做什么……” 莫教授就实在忍不住了,举起手道:“那个,雄虺先生,我想问一下,在同时期的墓葬里,祭台都是在墓外的,但是楚安王,也就是熊羽的祭台在墓内,这是他的意思吗?还是一度有不一样的风俗?” 他一听说雄虺可能给考古队打工,一口一个先生,不知道多礼貌。不知道的绝对看不出,他被雄虺害惨了。 雄虺的眼珠子动了动,似是回忆起了千年前的事:“是,也不是。陪葬品都是他的,但原本祭台也在外面,只是大丧时,世子见棺木动,认为熊羽已被元凤陛下接引升天,便增设祭台。其实,只是我们在挣扎罢了。” 就算是被炮制出来的生物,他也知道待在外头更好。 季老和莫教授这才知道为何墓中反常的有祭台。 他们又问了几句,雄虺都一一回答。 古代帝王给自己修墓,那都是一登基就开始修,雄虺又给楚安王打工多年,了解的还真不少,多少记得一些。 如此回答下来,季老和莫教授如获至宝,甚至把其他同期墓葬的问题都拿来问了,雄虺就算不知道,也能大概提供方向。 但几个问题下来,雄虺已经隐隐察觉到了所谓“文物顾问”的性质,不肯再答了,到底是给君王打过工的,有点子心机在,那双竖瞳直勾勾盯着谈潇:“灵子,待你们践诺,再说……” 说罢,徐先生一阵剧烈的颤抖,哇一下吐出那片蛇蜕,再睁眼时,竖瞳已然不见了。 他砸吧了下嘴,感觉有点儿腥,呸了一下问道:“怎么样?” 季老冲他用力点点头。 徐先生一笑,和穆翡道:“那咱们就,打个报告呗。” 穆翡点头道:“要是成了的话,还得设法让雄虺可以方便沟通。” 不然,他们也不能时刻让雄虺上徐先生的身啊。 谈潇不太确定地举手:“我可能有办法……?” …… 一周后,经404办研究决定,同意楚省404办202x字4032号案件(即楚王墓发掘案)中的主要案件对象雄虺担任考古顾问,枷法暂不得解除,并在走完程序后做法使其可借地生存。 “借地”其实是天师们的说法,和有的教派说“结界”差不多性质,原本指的是借一处土地做法,先画出边界来。放在雄虺身上,则是指把它限制在某块区域中,并进行监管。 而且因为此事的不寻常,还具有高保密性质,谈潇也签了保密协议。 与此同时,谈潇也帮助他们复原制作了一件“灵衣”。 ——当初谈潇帮他们看那巫觋俑,其中一个人俑身上便穿着风格鲜明独特的衣袍,布着红黑格子纹路。这其实是上古时候楚巫做法时独有的,据说它的功能便是帮助巫师跨越阴阳。但是在现代,早已被丰富多彩的各式法衣代替了。 谈潇也是被那巫觋俑引发了灵感,雄虺的形态是在阴阳之间游离,不妖不鬼,若是用灵衣也许能实现和它的沟通。 之所以说也许,当然是因为谈潇只有理论知识,不知道实践是否成功。 做好之后,谈潇为其做了开光仪式,然后才送去发掘现场,这次就穆翡在现场,没见到徐先生。 “谈潇来了啊,你等等我写完这段。”穆翡正在用平板电脑工作,虽然雄虺的案子差不多了,但她流程还没搞完,人也未离开南楚。但手头已经在远程办着其他公务。 谈潇知道穆翡是文职,站在旁边看了下,这好像是他们单位评优评先用的稿子。 【一是创新发展,以信息平台为抓手,创新完善新时代非自然案件处理手段应用,创造更安全舒适的各族共处环境;二是协调联动,努力推动全域融合,督促各教派责任单位紧密合作,对非人族管理问题快速处置,实现单打独斗到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三是全面发展,夯实法、术、器等业务基础。全天候开展城区非自然案件督查工作,建立长效机制;定期组织培训学习,培养能降妖、能伏魔、能超度的业务精兵……】 谈潇忍不住提问,“什么是新时代处理手段啊,你们发明自动施法机器了吗?”作为一个学生,他对这些单位文书、流程不是很懂。 穆翡:“呃,就是通过微信群摇人打怪。” 谈潇:“……” 行吧。 穆翡收拾了下平板电脑,“开始开始,看下你这灵衣做得怎么样。” 其实他们404办也有各种法器,找一找也能找到能用的。 但是之前的经历告诉穆翡,可能用楚巫的器物是最好的,这雄虺毕竟是楚王炮制出来的大杀器,楚巫的东西对付他往往事半功倍。 谈潇便抖开了灵衣,由他自己先试用一下,披上之后,和雄虺对话。 ——现在的雄虺被安置在一副画中,挂在墙上。它能当棺木上的花纹,当然也能挂画里。 “hello?”谈潇试着和雄虺说话。 雄虺的声音果然响起来了:“灵子……” 谈潇朝期盼地看着他的莫教授和季老点头,示意信号没问题。 既然信号通了那就行,谈潇正要脱了这衣服给季老试试,雄虺又叫住他:“呵呵,我才知道,楚国已经灭亡了。” 谈潇看着他,疑问道:“你这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我只是想告诉你,你随时可以再来找我们,即便楚国已成楚省,也不妨碍什么。”雄虺的九重声线交叠在一起,“你可以做我们的新主人,我们助你掌控楚地……” 说来雄虺的心态也是有点奇怪,他既不想被困在棺上,对自由有一定向往。但作为楚巫炮制的产物,他好像又在骨子里有点儿想认个主的冲动。 “他说什么啊?”季老好奇地道。 “还没高考,又搁这给我画饼,叫我逐梦政坛当省长。”谈潇抽空给大家解释了一句,这雄虺怎么回事,都什么年代了,他吐槽道,“这和说自己是秦始皇让我V他五十有区别吗?” 现场的几位都忍俊不禁。 谈潇无语地对雄虺道:“行了,别老想着什么主人不主人了,你别光看历史,有空也了解一下社会形态。” 说完就把灵衣给脱了。 . 18号,庚申日。 南楚一中高二(三)班 谈潇闷头写英语试卷,感觉同桌用手肘顶了下自己,歪头看过去。 “潇哥,你看这是什么?”同桌林仰把手机拿出来给他看。 谈潇看了一眼后收回目光,“你开小差的证据?你怎么没交手机,不是看小说就是上网。” “别这样,这叫学习娱乐两不误,”林仰把屏幕上的展示的图片放大了,“我打算剪个新发型,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要换新发型,这个不是很好吗?”谈潇极力反对,他认人很依赖座次和发型,尤其是在学校里,林仰把头型一换,明天他来上学还得猜哪个是我同桌。 “你是觉得我现在很帅吗?”林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罕见啊,谈潇居然肯和他讨论这种问题了,“不过太短了,我得去修修。这发型流行,最近大家都在剪。” “唉……”谈潇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大家都剪,他才更烦了,满大街都是一样的人。 这会儿有同学喊起来:“你们快看月亮啊,不愧是超级月亮!” 大家一齐向窗外看去。 “我去,是我的错觉吗?肉眼看都够大的。” “今晚的还真格外清晰,感情咱们南楚真的是最佳观测点。” 就连晚自习坐镇的老师,也没有阻止大家在自习之余看一看这天文现象,当然这可能和他是地理老师有关。 谈潇也抬头看了一眼,无垠的天空中没有云层遮挡,今日格外圆满的月亮散发着光芒,比平日更加美丽而神秘,倒影在学校那座人工湖中,波光粼粼,似乎将一整座湖都照得通透了。 根据穆翡的说话,今夜的月华中充斥着远胜平时日月精华的帝流浆,只是人类看不见。甚至在南楚的某一处,新晋考古队成员雄虺,应当也在监管下吸收着帝流浆。 看着看着,便觉得银辉皎洁到甚至有点刺眼…… 谈潇揉了揉眼睛,也许刺眼的不是月亮,而是他写了太久试卷。 ------------ 8 转学生 下晚自习回家路上,谈潇都能看到许多举起手机拍照的人。 再次看了眼月亮,真的很明亮。谈潇摸出手机,可以刷到朋友圈里也多是月亮的照片,感慨超级月亮,其中还夹杂着穆翡的图文。 她也发了自己拍的月亮,但文字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庚申日,苦命天师不守庚申守帝流浆咯!我也想吸收吸收呢。” ——人族生来便具道体,帝流浆对人间草木万物是大补,对人来说就和普通月光没什么区别。 谈潇才笑了下,手机便振动起来,屏幕显示:谈女士来电。 谈潇一惊,他那位逍遥的亲妈终于有消息了! 哪怕谈潇从小就很独立,习惯了谈春影经常出去参加各种文化交流、采风之类的活动,也觉得这一次她出门太久,还是在没信号的深山老林,接到电话不由松了口气。 虽然谈春影人是还没回来,只打了电话,接起便听到她在那头喊:“乖崽!” 谈潇:“!!你终于出现了,到底去哪个林子里了,信号都没有?我都快报警了。” “哎,我遇到个同行,跟他一起又转道去北边了,哈哈哈哈哈!”谈春影的声音光是听就知道有多眉飞色舞了,“我在北边找萨满呢,咱们这不是一南一北两大原始巫文化么,巫傩和萨满。 “以前光看南边同行了,这次看了他们的仪式,真是开眼界啦,你知道他们收费也不一样吗?回去我跟你聊聊,可有意思了。 “唉,要不是摔了一跤,中度脑震荡,我还想再待段时间,去看保家仙仪式。现在没办法了,在这边的医院待着呢,不过放心,没有大碍,下个月我就能回去了。” 谈潇听前头还好,听到后面,她居然摔得脑震荡,又是吓一跳,在山里是乱窜了么,怎么还摔受伤,“小心点啊,真没事?要不我去看你吧?” “不用不用,我请了护工,你好好上课就行了,下个月我就回去了。”谈春影语气很是轻松的样子。 “那你定期报平安,对了,”谈潇迫不及待地疑问道,“妈,你不是说咱们家都是民俗表演吗?为什么我做法能灵验啊?咱们家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说的秘密……” 这段时间,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一直在打转,谈春影再不打电话来,他就要自行脑补完十八集情节了。 谈春影:“笑死,你中二病吧。” 谈潇:“……” 谈春影:“没事少上晋江,你老娘都脑震荡了别逗我的乐子,咱家有没有真本事你心里没点数啊?” 谈潇:……以前觉得有数,后来又觉得没数了! 谈潇换了个问法:“那你知道404办公室吗?全称是全域协调联动办公室。” “好像有点印象,同行开会见过他们的人,神神道道的一个单位。”谈春影还真知道这么个单位,她倒是好意思说人家神神道道的。 “他们是官方组织啊,你难道就没有一点信任吗?”谈潇这个问题,之前穆翡也问过他差不多的,他那时候说,UFO听证会比你们还官方,但那也不关我的事。 谈春影又咩哈哈笑起来:“有多官方啊,有上个世纪气功热那么官方吗?你都不知道那时候气功抢了我们多少流量。” 谈潇:“……” 谈春影嚷嚷道:“行了,我还要给旅游局打电话,咱南楚的旅游节开幕式我本来还想回去参加表演的,一摔都错过了,气死我。挂啦,你自己小心别被骗钱啊!那多丢人,咱自己就是江湖骗子起家!” 谈潇看着屏幕上结束通话的文字,怎么说呢,不愧是他妈,连回答都和他一样一样的,这可实在叫谈潇无言以对了,他怀疑自己现在说自己见到九头蛇,谈春影会打给精神病院。 算了,还是等她养好病回来吧。 . 次日。 南楚一中除了高中部、初中部,还有个附小,都在一块儿,学校所在地段是热闹极了,谈潇到学校附近一家老字号的牛肉粉店去吃早餐。 吃完谈潇就往校内走了,结账的时候旁边有两个男的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 谈潇则目不斜视地交了钱,早点去,今天他还有活儿,作为物理课代表帮老师收试卷。 他走了后,后头那俩男的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刚才那个……不是你的课代表吗?办公室见过。” “对、对啊,好像没看到我吧。”谈潇的物理老师尬笑两声,直纳闷刚才明明好像有对上目光啊,可能是新组的班大家还不熟吧。 谈潇浑然不知道刚才打了个照面的人自己认识,就是有他也叫不上名字,更尴尬。 他到了自己班级门口,进去后看了一圈,锁定在自己座位周围游荡的一个男生身上,观察了下他的发型。 “林仰?”谈潇试探性喊道。 “潇崽来啦。”林仰带着困意打个哈欠,虽然谈潇没挂嘴上,但高一就做同桌,他也大概知道谈潇不太认人。只是一般人很难理解脸盲眼中的世界,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认为谈潇就是鄙视自己长得普通,胡说八道。 谈潇放下心来,说道:“你这新发型挺成功的。” 他能认出来,那就是成功了,很还原。 林仰心中狂喜!! 他一下子就不困了,脸盲什么的按下不提,反正帅哥夸我新发型=我今天超帅的。 “对啊!”林仰忍不住摸了摸头发,接着漫不经心地回头,“哇,班长,你带头搞迷信哦。” 前座两位同学正在玩儿塔罗牌,其中一个正是他们班长于贞贞,于贞贞和林仰都是在高二重组班级之前,就和谈潇同班的了,区别在于她没有林仰和谈潇相对熟悉。 “去去去!”于贞贞嗔怪道,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你们知道有个转学生今天会来吗?” 这都开学有阵子了,突然来转学生?不止是林仰,其他同学都凑了过来,“哪儿转来的?” “是有什么八卦吗?难道是在其他学校呆不下去的?” 于贞贞抬了抬下巴,她舅舅是学校职工,消息向来灵通,“那倒不是,可能是山区来的,家里工作调动过来的吧,听说特朴素,连手机也没有。” 大家噢噢几声,好奇地讨论了几句。 于贞贞一脸神秘地道:“而且,我的牌告诉我,这个转学生——” “嗯嗯?” “是个男的!” “……” “这还要算啊,你舅舅一句话不就知道了。”林仰狂晕,“就这,还不如我们潇哥,来,展示下家传手艺。” 其实挺多人都知道谈潇他家干嘛的,他那家庭信息早就传开了。 不过会像林仰这老同学一样拿出来当面调侃的不多,尤其现在是新组的班,好些人也是刚和谈潇当同学,以他以前那在外的名声,实在怕和他搭话,他不接茬自己尴尬死。 “看我手艺要买票。”谈潇随口说了句,他还有活儿呢,放下东西就赶紧收完物理作业,抱去物理老师办公室了。 这时已逼近上课时间了,当预备铃响了起来,嘈杂的教室瞬时安静许多,而谈潇仍在物理老师办公室干活,他一进去就直奔物理老师的座位喊老师好。 物理老师内心有淡淡的疑惑,这不看起来挺尊敬的? 而高二(三)班教室内,于贞贞爆料完才短短十几分钟,有山区朴素穷困转学生的事已经传开了,这让大家多少比平时更期待,或者说好奇。 伴随着又一道铃声,班主任纪汇明踏入班门。在他身后跟着的陌生少年,无疑就是传言中的转学生了—— 他和于贞贞口中朴素的山区学生哪有半点关系啊? 校服虽是统一的,无奈五官着实出挑,尤其少年一双墨眉凤眼,淡淡一瞥,就令教室内的空气都产生了变化,生生把本想起哄的氛围给压住了。 这谁能不在心里卧槽一声,只恨自己语文不够好,难以形容这惊人的容貌。 而且清贵傲气,眼神看起来好像比不在场的谈潇还拽(谈潇:?)。 几个“你不靠谱”的眼神朝于贞贞飞去,但她正被晃花了眼,摘下眼镜揉着,并没接收到。 林仰更是窒息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新剪的头型和新同学差不多,当然这发型现在本来就流行。只是有赖于早上林仰到处炫耀,很多人更容易注意到,俩人发型差不多,可效果…… 林仰人都矮了半截,他怎么平白就成了对照组! 唯一让他安慰的就是,之前同桌夸过他,让他还保有一丝自尊。 “咳,这个是新转到咱们班的孔宣同学。”纪汇明忍不住站到了讲台上,这样就和孔宣差不多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站在这个同学面前,有那么一点点压力……难道是因为现在的孩子营养太好,比他还高。 不过,站到讲台上后果然好了一点。 “孔宣同学之前在外地读书,对咱们南楚和一中都不是很熟悉,大家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多帮助他。”纪老师自觉更要表现出班主任气势威严了,沉声道,“孔宣同学,你来说几……” 孔宣看了纪老师一眼,他平平看来也如睥睨。 ……不知道为什么又虚掉了! 但作为一名不认命的优秀青年教师,纪汇明不允许自己镇不住任何一个学生,他淡然一笑,沉声道:“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孔宣莫名其妙看他一眼,只是入山问禁,此为师尊,便不说什么了。 高二(三)班的同学们一边给新同学鼓掌,一边也很疑惑,纪老师今天说话怎么一直跟刚练了美声一样? 纪老师看看教室内的座次,给孔宣安排起来:“王友安挪一下,孔宣你就插坐在那里,你旁边是我们班长于贞贞,贞贞多照顾新同学。” 于贞贞扶了下眼镜:“哦哦!” 纪汇明很满意,这么一调,不但班长是同桌,后座是体育委员林仰,左后也就是后座的同桌,还是物理课代表谈潇,差不多被班干部包围了,一定能感受到新班级的温暖。 孔宣数步走至桌前,随手放下书包,看了眼空着的斜后方座位。 林仰和其他人一样,都不太敢主动和孔宣搭话。毕竟他们班有个谈潇,已经让很多人有个认知:别随便对看起来很拽的同学主动搭讪,不然可能会很尴尬。 但孔宣的相貌又实在出众,他们这些就坐在旁边的人各个正襟危坐——因为坐得近反而不好偷看了,甚至要坐得更板正,装模作样地捧着书早自习。 这种略带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谈潇回来,不得不说,大家都很期待,这样的俩人遇到一起会是怎样,座位还挺近呢。 …… 谈潇踏入教室,一眼就发现座次有变动了,但粗粗一眼他也发现不了具体哪里不对。他边向自己的座位走去,边搜寻差别,最后锁定在了自己的斜前方座位,好奇地盯着那个男的。 正将一个淡金色文具盒放桌上的孔宣亦有察觉,抬起狭长凤眼看去。 只一眼,就认出这是曾隔着渺渺香烟见过之人,他从门外走来,逆着晨光,像是披上光华,微尘在光晕中缓缓游离,耳畔似有巫音依旧。 他能看到对方也直直注视着自己,一切外物都被他们屏蔽了。 楚人说巫凭灵之时有光,所谓“烂昭昭兮未央”,便如此时的晨光一般,那淡金色的清辉簇拥着他们在人世间的首次相逢。 谈潇行至座位前,再与孔宣对视一眼,目光落在他头发上。 最古老的通神者迎来他的灵应,这一眼有千万年的意义。 孔宣淡淡回应:“是我。” 半晌。 谈潇:“你是……?” ------------ 9 孔宣 没有刻意压低音量的对话,周围一圈同学自然都听到了。就这么简短无比的对话,引起人无限好奇,这二位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于贞贞八卦又不好意思光明正大的看,眼珠子快斜到太阳穴了。 就在谈潇说完那两个字后,整个气氛都跌倒谷底了。 孔宣面色沉沉地看着谈潇,他从来没想过有人能用两个字,表达出如此离谱的内容。 ——他的巫师,竟没有认出他! 谈潇一瞬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把同桌认错了,鉴于林仰和孔宣发型差不多,所以他的疑惑是货真价实的,目光清澈如水地坦然回视孔宣。 谈潇瞄了眼桌上的课本,确认了这真不是自己同桌,按此推测,这应该是那个新来的同学才对,他把目光投向林仰。 林仰接收到讯号,小声提醒同桌:“这位是新来的同学,叫孔宣。” 但这名字,依然没有勾起谈潇的什么回忆。 孔宣?谈潇虽然脸盲,记忆力却很好,他确信自己不认识一个叫孔宣的人,他怀疑是孔宣认错人了。 或者…… 谈潇试探性问道:“我们见过?” 孔宣从未遇到这等匪夷所思的事,而且谈潇真诚的样子,让他又恼又不便明着发火。 哼,想来他此前只露了双眼和谈潇相见,或许谈潇是想不到他能出现在人间吧……必是如此,否则没有合理解释。 孔宣收回目光,这张脸就是发怒,也衬得颜色更好了,他冷冷道:“没见过,认错人。” 谈潇默默坐回了座位,觉得新来的转学生脾气有点大,你认错人冲我黑什么脸。 林仰也把眼睛收回课本后,林仰真的佩服,不愧是我同桌!够拽!他和所有暗暗围观的同学一样,悄然兴奋,这么帅怎么可能认错/认不出,这里头绝对有故事!! …… 早自习之后就是物理课,物理老师才走上讲台,目光就落在了孔宣身上。 一个教室有五六十号的人,孔宣就愣是和开了闪光一样显眼,让老师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秒,调侃道:“哟,名不虚传,我一早就听说你们班新来了个大帅哥啊。” 非但外貌,气质更是高冷贵气,少年凤眼淡淡看去也显得傲气凌人。 到了第一节课下课后,他们班走廊更是呈现出了从未有过的热闹景象,其他班级乃至年级的学生闻讯而至,呼朋唤友,彼此的胆量也被助长了,一开始还是“路过”,到后面开始堵车。 甚至夹杂了一些老师,也跑过来围观。 于贞贞去上个厕所都挤虚脱了,不得不站在门口大声道:“大家都往里走一走啊,不要堵在前门,走廊中间还有空位……” 门口的人群霎时间响起哄笑声。 谈潇不禁看了一眼孔宣,这些人貌似都是来看转学生的。 孔宣很是习惯被看,外头便是人头攒动他也泰然自若,但他从无数道目光中敏锐捕捉到谈潇在看自己,大概是回味着觉得不对了吧? 他知道灵巫必要后悔的! 林仰在后边挠了挠头,想喊孔宣。 他平时胆子贼大,这时候倒是做了好一会儿心理建设,大抵因为孔宣的相貌非但绝佳,更是极富攻击性的,让人只敢远观,“那个……孔宣,你有手机吧?回头我加你进班级群吧。” 一中允许带手机,但上课时间是都要由班干部收起来的,不过等上完课了,午休时间倒是能使用。 孔宣哪有那种东西,也不觉得有何重要:“没有。” 南楚一中因为很多住宿生,有手机的还是居多,没想到孔宣竟没有,林仰讪讪道:“好吧,那个你有事就找我或者班长,和谈潇说也行,他是物理课代表。” 孔宣没吭声,谈潇不主动意识到错处,他才不会找谈潇。 眨眼上午课完,到午休时间了。 林仰邀请孔宣去食堂,他却看看谈潇,缓缓摇了摇头。 林仰更觉得这俩有问题了,耸肩:“我自己去咯。” 他看着感觉孔宣像是想和谈潇一起吃饭,可作为同桌,他知道谈潇也是个不爱去食堂的,零花钱多又挑食,老吃外食。 谈潇确实没去食堂,而是准备去拿外卖,但他发现孔宣在看自己,眼神感觉还不算太友好,这转学生真怪,他只能礼貌性地回了个微笑:“再见。吃饭去了。” 孔宣:“……” 谈潇没觉得自己吃饭和孔宣有什么关系,人家不都自己选择不吃了。 谈潇独自走到操场边上,一中管理比较严格,中午也不开校门,不让学生出去吃,连在校门口拿外卖都不行。 但是上有政策,下就有对策。 南楚多丘陵,很多建筑都是错落的,比如操场边上就有五六米高,再上头是一片居民楼。学生点了外卖,外卖店家到这儿,放条绳子,栓个篮子,里头就是外卖,离着校门口远保安也看不到。 谈潇等到了属于自己的篮子,放钱,然后拿走外卖,相当熟练。 谈潇点的是一份生煎,一只只生煎饱满干脆,沾着翠绿的葱花和点点芝麻。 这也是老字号了,小时候谈潇放学路上,就喜欢看人家大师傅在透明玻璃窗后做生煎。勺子一推,倒上油,行云流水一般,底部便煎得焦黄。 除此之外,他自己还用保温杯带了绿豆汤,里头冰块都还没化,这个天气最是凉爽。 提着外卖回去的路上,又遇到了从食堂出来的林仰。 “潇仔,你到底和转学生什么情况?你是故意装不认识他?还是真不记得了,不可能吧这么帅也能忘,你仔细回忆下。”林仰凑上来问,他怎么看都不对劲,自己这位同桌本来就不太认人。 谈潇听到这乱七八糟的称呼就知道,这估计是林仰,他摇头道:“真没有。”他是脸盲但记忆力还是很好的。 谈潇顺便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自己和林仰也就前后脚出教室,这林仰吃饭是什么风卷残云的速度啊,有没有五分钟? 林仰啧啧道:“孔宣和你明明在教室里针锋相对,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啦,一山难容二虎呗。” 谈潇没往心里去:“话说,我觉得他跟你有些像。” 林仰:“……” 林仰:“你这么恨他啊。” 谈潇:“……” 林仰想说别骂了呜呜,感觉自己被当做攻击孔宣的工具人了! 他很有自知之明好吗,他长得大约有三分帅气,但是和孔宣也差太……反正就是有差距,让人感觉谈潇是不满孔宣的那种差距。 谈潇嘴巴太紧了,好想知道他俩到底什么情况哦,怎么还一口咬死了就是不认识。 谈潇和林仰拎着外卖回去的时候,大部分同学还没回来,走廊上也没有围观人群了,孔宣则坐在自己的座位,看着外头。 林仰顺口关心了一句:“你没去吃饭吗?” 孔宣听了这句话,竟是往谈潇身上看了一眼,然后气道:“不吃。” 谈潇开心地打开了自己的生煎,大塞一口。 煎得焦黄干脆的生煎在口中爆发出鲜美,皮脆汁多,又不会过于油腻,让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 吃上两只,再喝一口绿豆汤,绿豆被煮得开花,深绿色的汤与碎冰碰撞,荡出丝丝凉气。绿豆汤爽快地入喉,凉意恰到好处。 孔宣:“…………” 三班同学陆续回来。 于贞贞也揉着肚子和闺蜜挽着手走进来,俩人还在畅聊塔罗牌,她打算再拿自己的牌出来,趁着午休时间练习牌阵。 林仰就嘿嘿凑了上去,“班长你要不给我算算呗,能解梦吗?” 于贞贞瞥他一眼,“不好说。” 林仰给班长捶了捶肩膀,“大师。” 于贞贞:“你有什么想问的,细细道来。” 林仰一整神色,半真半假地道:“我这两天一直做梦,整晚整晚,精神都不太好了,你让你的牌给我说说,这是为什么。” 于贞贞嘲笑道:“你就是晋江上多了,晚上是不是梦情节去了?这不用牌,我也能解。” “喂,还是你给我推荐的,干嘛嘲讽我?”林仰被戳穿看言情小说的新爱好,不禁脸颊微红,“再说了,我根本不是梦到乱七八糟的,我是梦到我二叔公。” 二叔公啊,这一听确实和言情小说不沾边了。 谈潇就说他怎么早上直打哈欠,想想道:“你二叔公好像刚过世?” 林仰震惊,他没和大家提这件事啊,因为也不算直系亲属,“……我去,你怎么知道的?” 谈潇:“人脉。” 林仰:“……” 神特么人脉啊! 谈潇解释道:“你二叔公以前是白事行的,我妈还跟他认识。” 南楚就这么大,谈家好歹是巫师世家,虽然做吉祥物很多年,但有这方面的人脉不奇怪。 “呃对,但是他病了后好像就没弄了。而且就因为他弄过这些,家里人寻思火葬之后,还要再土葬操办一次。”林仰道。 楚地毕竟是有传统在,本地很多老人走了,还是会找各式各样的班底做法事。 林仰的二叔公从前就干的这行,他在医院落的气,后送去了殡仪馆,决定先烧化了骨灰,再按旧俗做法事,二次土葬。 谈潇他们家不接这种私人法事了,但架不住同行都在相同的工厂铺子进货,谈春影不在家的时候都是谈潇打理接触,他甚至知道林仰二叔公家葬礼预算大概有十万…… 经谈潇这么一打岔,于贞贞总觉得有点背后发凉,不像言情小说像灵异小说了,她摸了下牌,还没算就先道摸着下巴道:“节哀啊,我觉得你应该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林仰和他二叔公关系也不算亲厚,自觉并没有一直“思”,他又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什么啊,我本来不想吓你们的——我二叔公走了后,不止我,我们全家都做梦到他,大家都睡不好!” 现场寂静了一下。 “大白天的,你不要吓人!” “真没有,唉。”林仰抹了抹脸,他这个情绪半真半假,觉得有些诡异,又不太相信,“本来以为就我做梦,结果吧,从我爸妈,到我姑、我哥……全都梦到了!这不是要头七了吗?我们怀疑是不是殡仪馆那边迟迟无法火化导致二叔公有意见,再不然,就是他老人家不乐意火葬?” 这年头,殡仪馆也时有忙不过来的日子,只能把尸身放冷库排队等火化。 那老人家不想要火葬,也说得通。要不现在乡下怎么那么多火葬之后,又二次土葬的例子,甚至依然直接土葬的也不少。 林仰这么一说,众人也觉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说,真的是林仰的二叔公有意见…… 明明是夏日的晌午,林仰的话却让周遭的同学们忍不住抚了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刚才还嬉笑着的学生仔们,一个个诡异对视起来。 一道声音打破了奇怪的气氛。 “哔。” 是谈潇,他走到空调边把温度给提高了。 转头发现大家都看自己,他莫名其妙地道:“干嘛?你们不会真被他吓到了吧。” 于贞贞:“……那还不是因为你刚刚在帮他补充背景设定。” 就是谈潇一说,他们才知道原来林仰二叔公生前是吃阴间饭办白事的,这能不毛么。 谈潇看向林仰淡淡道:“这没什么奇怪的,二叔公本就是你们共同的亲人,群体的精神是会互相感染的,你们家庭氛围可能比较……嗯,就更容易受影响了,导致你们梦到相似的内容。” 林仰嘴巴张开了点,呆呆的。 谈潇:“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花点钱来我家做法吧,就当心理按摩。” 啧,世上哪来那么多灵异事件,他这么多年才遇到个雄虺。 林仰:“……” 谈潇的解释把大家带入科学而商业的氛围,于贞贞举起塔罗牌:“那还算不算了。” 林仰郁闷地戳着自己的黑眼圈,“不算了不算了,这灵师就差直说我迷信了。” 众人爆笑。 一直在旁沉默的孔宣则再次皱眉,谈潇是故意的吗? 实在看不下自家的巫师在这破除迷信,孔宣起身拂袖而去。 于贞贞迷茫地道:“孔宣怎么了?” 谈潇也不解,他眼神好,看到了孔宣桌上的试卷,是上午老师发下来让做的。 他一眼把孔宣的作答看得差不多,顿时抽了口凉气。 好家伙,这能有个二十八分吗?! 谈潇道:“没事没事,应该是被自己气的。” ------------ 10 犯天狗 孔宣的成绩可以说是相当……离谱。 让大家怀疑他到底怎么进的南楚一中,一中好歹也是重点高中,他都不止是答错。 第二次上物理课的时候,老师也对这成绩很匪夷所思,叫孔宣起来问个问题,想知道孔宣在原来的学校到底是什么进度,啥学校啊教学水平这么低? 物理老师叫储卫平,他还自觉十分幽默地改了下题目:“假如你和你后座的林仰同学打架,他被你全力打飞出去,以40m/s的速度滚远,如果需要在500米的距离里停下来,需要多长时间?这里我们假设他的加速度为负——”老师一边说一边板书数据。 林仰:“……”靠,为什么又是他。 同学们都笑起来,林仰平时就喜欢开玩笑搭茬,所以很多老师很喜欢拿他开玩笑。 孔宣看了眼林仰,还没等老师写完,不假思索地道:“五百米不可能停下来。” 教室内沉默了一秒,立刻响起巨大的哄笑声。 林仰:“啊??我到底犯了多大的罪啊!” “可以可以,林仰抗揍。” “多大仇哈哈哈哈哈!” 玩笑是热烈的,解题是糟糕的。 孔宣依然展现出了与知识那惊人的……不熟,感觉他就没有亲近过物理知识。 储卫平不解地“哎呀”两声,再对上孔宣那泰然自若的样子,竟莫名不敢训他,只好道:“你这刚转来,我就不说了,但要好好努力啊,既然自己选了咱们这门课。 “接下来我为大家讲解如何解答这道题,当林仰被揍飞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片笑声中于贞贞声音格外大,几乎笑出打鸣声。 …… 多雨的南楚在放学前半个小时,再次淅淅沥沥下起了阵雨,冲起泥土的腥气飘荡在空气中,引得人心躁动不安。 谈潇一抬头就可以看到孔宣挺拔的背影,他正看着窗外被雨冲刷的世界。 今天下物理课后,储老师找到谈潇,说孔宣底子太弱了,谈潇这个物理课代表要积极帮助新同学。 谈潇当时是点了头的。 他发现孔宣经常走神地看着窗外,看来这位同学心思真不在学习上啊。 而且,孔宣的脾气也不太平易近人,甚至有点针对谈潇。谈潇心想,这该怎么帮助新同学? 下课铃响起来,还盯着孔宣背影沉思的谈潇发现,孔宣也转头看了过来。 他一愣,是自己盯得太久了吗? 但孔宣好像只是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起身单手拽起书包,利落地离开,他甚至没带伞,就这么冲出去。 谈潇还在回忆,孔宣看他的眼神怎么好像有点幽幽的…… 于贞贞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转头问道:“哎,谈潇,你家是在华曦路吗?” 谈潇点头。 “哦,我下午去帮老班干活的时候,看到孔宣的资料了。”于贞贞小声道,“他住址居然和你一样也在华曦路诶,你们以前是邻居吗?是不是什么儿时玩伴,他认出了你,但是你没有认出他?” 谈潇也真的回忆了一下,仍然无法回忆起任何儿时认识叫孔宣的玩伴,想起孔宣那眼神,他摇头道:“不知道,也许吧。” 于贞贞看他毫无起伏地回答,心里唏嘘,看看人家这个心境,难怪成绩好,这种长相他都不往脑子里记,光记公式了是吧。 谈潇打着伞回去,路上也并未见到疑似孔宣的身影。可能孔宣那个眼神给他印象太深了,他怕自己记得不准,还给谈春影发了条短信,问她记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否认识附近叫孔宣的朋友。 谈春影回得很快,【名字那我可不记得,附近邻居又那么多,加上他们亲戚家的小孩。你小时候那可多玩伴了,都爱跟你玩,但是你一个都不记得哈哈哈。】 “……”不会吧,谈潇是真想不起来了,难不成还真是儿时玩伴。 谈潇回家后照常洗漱,又把墙上挂的面具都用湿纸巾擦了擦。 在谈潇家,专门有一面墙,挂着几十副傩仪面具。 灵师的属性是“巫”更多,也吸收融合了部分傩仪,谈潇家里这么多面具,其实用不上多少,主要是看着热闹,游客喜欢。 对灵师来说,他们在仪式中使用的各种面具在制作好后,需要用公鸡冠血滴在面具上,这个仪式叫做“点将”,有点类似“开光”。 点将之后,面具就等于有了神的意志,相当于宗教中的神像,是可以附着神灵意志的,平时不能随意乱放,还得定期焚香礼拜。 而在谈潇家,绝大部分面具都没有点将,所以也只是定期清洁刷油。那面具原料手工都很贵的,表演时、游客参观时也不能看着都是裂痕脏污吧。 擦着擦着,便到了那张用牛皮纸制作的孔雀面具。 这就不好用湿纸巾擦了,谈潇换了干纸巾擦拭,这个还是谈潇自己勾画的,他家从前没做过孔雀面具。 把卫生保养都搞完了,谈潇才去休息,啪一下关灯。 脚步声远去,黑暗中,只剩下一张张色彩斑斓的面具,沉默以对。 . 第二天。 谈潇照例吃了牛肉粉,再进学校。 今天来得早了点,还没到早自习时间,林仰依然趴在桌上看小说,看得不时捂嘴笑。但他眼下的黑眼圈倒是淡了很多,一看到谈潇来,就冲他摇了摇一样东西。 谈潇看了下:“符?” 林仰得意地道:“怎么说,认识吗?”他不但给谈潇看,还晃了一大圈,给周围的同学,到了孔宣面前的时候,明显顿了一下。 孔宣正面无表情看过来。 林仰一寒,飞速掠过,“哎,你们知道这什么吗?” 那符上是一串歪歪扭扭的字迹,就像蛇爬一样,而且像是篆字,反正很难辨认原意。 不知道是不是大家的错觉,孔宣瞥了符一眼后,似乎冷笑了一声。 谈潇看了一眼,念出来:“麒麟到此?” 林仰:“……我就随便问问你怎么还真的知道啊?” “这用的是蛇脚书。”谈潇淡定道,基操啦这是。 蛇脚书是楚地的古老文字书写形式,楚地一些出土的文物上甚至也会有这种字体。 只是千百年时光之后,这种书写形式只有少数字符还流传在民间,像楚地的木匠、接生婆、灵师等职业的家伙事上,都能看到蛇脚书的字符。 至于书写“麒麟到此”则是辟邪之意,也有很多写“凤凰在此”的。 “就,我们家不是集体做梦么,昨晚回去,我妈说她去仙娘婆那里给我请了道符。”林仰把展示完的符又包回了一个锦囊里,别说,可能心理安慰,反正有了这个他都没怎么多梦了,“就给我一人请了,说我今年流年犯天狗,比他们危险。” 一下把大家好奇到了,这年头年轻人对玄学可比对鸡汤感兴趣。 “老话说‘天狗吊客,不伤就破’,要是流年犯天狗嘛,有血光之灾,而且男的克妻女的克夫。”谈潇说罢,大家都“哦”的一声,同情地看着林仰。 林仰也晴天霹雳一般,“潇哥!我还没来得及早恋,我都克妻了?”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嘿嘿笑。 “不用同情他啊,大家都有份。”谈潇道,“同年入学的年纪都差不多,这是按属相算的,我们这届起码三分之二的人和林仰一样克妻克夫吧。” 众人:“……” 这玄学话题一下又变得有点没意思起来了。 林仰也默默把锦囊收了起来,搞半天是广撒网的套路,大家伙儿今年全都犯天狗哈。 林仰一个新时代的学生,本来也不是笃信这些,也就和于贞贞玩塔罗的程度差不多,可能平时还转发下锦鲤之类的。 这次老做梦,刚有点那个劲儿,谈潇两次随口一搅合,就让气氛一下又没了,但别说,他都有被安慰到,也没那么害怕了。 而且也没关系,这符就当个好兆头呗。林仰还是把符塞回了口袋里。 “铃——” 上课铃响起来。 今天早自习是归物理的,储卫平过来吩咐谈潇去讲几道题,然后小声对他说了几句话。 谈潇点头,把几道储卫平吩咐的重点题型讲完后,就回到座位戳了戳于贞贞,低声道:“班长,我和你换一下位置。” 他指了指题集,又指了指孔宣。 于贞贞会意,那方才老储就是让谈潇给孔宣讲题呗,那孔宣的物理确实是有点随心所欲,几乎是可以说和他的外表呈反比了。她拿起自己的书起身到后头去。 谈潇坐到孔宣旁边,见他睨了自己一眼,说道:“孔宣同学,你知道要提高物理成绩最好的方式吗?” 孔宣似笑非笑:“知道,把成绩比我好的打死。” 谈潇:“……” “……你蛮幽默的。”谈潇把那习题集推到了孔宣面前,上头还有不少他的笔记,字迹端正清秀,“是多做题啦,搞题海战术就行了。这道题就和昨天储老师考你的是差不多的题型,你看,这道题应该选什么?” 孔宣本来不想回答。 但是,谈潇如此费尽心机换座位到旁边,为他讲题,显然是在讨好。 他是未学过人间科目又懒废心机,可区区物理题,昨天还讲解过,能有多难? 孔宣傲然道:“B。” “……错了呢。” 也不知道孔宣在傲然什么,但谈潇还是以鼓励为主,手指捏着笔无意识地绕了两下,点在题干,“那给你讲解一下?” 孔宣看到他的动作,就想起他两手捏在一处,做出复杂的手决,在蒙蒙的香烟后若隐若现,此时看去,则更清楚,甚至是指甲透出的肉粉色。 算你知错就改。 孔宣徐徐点头:“讲吧。” 谈潇讲了一早自习的课才回自己座位,他感觉得到孔宣态度好了不少,心想虽然脾气差点,但还是懂得感恩的。 到快下第四节课的时候。 孔宣甚至忽然转头对谈潇道:“吃饭么。” 林仰张着嘴巴看过来,什么情况捏,讲个题就这么要好了,孔宣大帅哥和外表不一样,还挺好哄嘛。 他举手道:“吃,一起去食堂?” 孔宣:“没跟你说。” 林仰:“……” 后仰,捧心,受伤。 谈潇也愣了下,毕竟孔宣昨天还横眉怒目的,今天吃饭都想一起了,他感觉有点好笑,这孔宣性格还挺简单的。昨天林仰邀请孔宣去食堂,孔宣也拒绝了,看来也不爱吃食堂菜啊,他迟疑了下才说:“那你跟我一起吃外卖?” 孔宣点头。 “……行,你等等我吧,回头我得先去把作业交了。”一午休,谈潇就抱着一大沓作业去老师办公室了。 吃饭的同学早陆陆续续出去,林仰同样怪叫着饿饿饿饿饿猩猩状跑出去,这个年纪的学生饭量可是深不可测的。 孔宣则慢条斯理地站起来,看了一下林仰的座位,也就是谈潇旁边那位置。 早自习谈潇还和于贞贞换座位了,换到他旁边。 孔宣想着,在林仰的座位试坐了一下,视角还行。他又一伸手,捏着谈潇用的钢笔转了转。 谈潇交完作业回来的时候,孔宣座位上压根没人。 倒是林仰,第四节课就嚷着饿死了饿死了,这会儿在座位上拿着他的钢笔不紧不慢地玩。 谈潇上前拍了拍他:“孔宣呢?我不是让他等我。” 孔宣:“……” 他缓缓、不悦地抬起头,和谈潇对视,好让谈潇看清楚自己认错人了。 谈潇:“?” 孔宣:“??” 孔宣在谈潇眼底再次看到了真诚的困惑。 半晌,他才回神,几乎是从角落里扒拉出来仅剩的一种可能性,难以置信地道:“你……难道你不知道孔宣长什么样?” 他当谈潇没认出他是没预料到了,可既已人间相见,怎么会这样。 记不得自己的同桌还算合理,记不住他?不合理! 谈潇回忆了一下今天仍然络绎不绝来参观孔宣的各路人马。 他是脸盲又不是不会分析,谈潇嘟囔道:“也不能这么说,我知道他是很有几分姿色的。” 孔宣:“………………” ------------ 11 器精 林仰打着哈欠,吃饱饭再被这午后暖洋洋的太阳一晒,就犯困呐。才走到教室门口,就听到一声拍桌巨响。 吓得林仰身体都一震,定神看去,居然是孔宣正恶狠狠地看着谈潇,手撑课桌,他那张极为好看的面孔此刻尤有锋利逼人之感,双眼莹亮似火光。 孔宣如蒙奇耻大辱:“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谈潇倒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还在道歉。他和新同学不是很熟悉,但说上几句话,加上对方的动作,无需再进一步观察,他也能想到这并非林仰,而是孔宣了。 然而说出这句话后,孔宣更生气了。 谈潇个子比孔宣要矮了七八公分,看上去俨然落于下风。 教室原本也有零散几个同学在,原本是在休息,被孔宣一拍桌吓到,现在都目瞪口呆地瞧着他们。 林仰心一惊,不会要打起来吧,他冲上前就劝道:“别冲动别冲动。”他心说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这要打起来了一样。 他问谈潇:“你说什么了?很脏吗?” 看这气得,到底骂的是有多脏。 谈潇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孔宣已经恶狠狠道:“你敢说!” 那话若说出来,更失颜面,传出去他还如何在三界立足。 “我说错了你可以纠正我啊。”谈潇也很无奈,他是认错人了,可孔宣有必要生气成这样吗? “对对,有话好好说。”林仰看了一眼,孔宣拍的还是他的桌子,不是自己的桌子不心疼是吧。 孔宣颜面尽失,却还难说出口,他凤目死死盯着谈潇:“我等你悔恨之日!” 谈潇:“……” 干嘛啊他就悔恨了。 谈潇把孔宣的手扒拉开:“你先等月考之日吧。” 该说不说,孔宣那句话实在太有故事了,何况孔宣转学第一天就和谈潇疑似存在前尘往事。 “哎哎班干部以身作则,不要挑衅哈。”林仰把谈潇给摁下了,又去劝孔宣,他也知道自己同桌的小毛病,小声打圆场道,“他不认识你?你们真是发小也没用,他真记不住。” 林仰点了点脸,虽说他想象不到脸盲症的世界,但他倒是看得出来谈潇的无奈。 孔宣一顿,竟是如此?确实唯有这样才说得通。 不识人面,世上竟有如此恶疾! 但该生气还是要生气,孔宣斟酌一会儿,拂袖而去。 “你……到底怎么他了?”林仰惊奇地道,“之前还好好的,说一起吃饭。” “什么都没做。我才冤呢。”谈潇心说长得好也不至于被认错就破防吧,至于么。 林仰又回头看了眼,孔宣都不知道冲哪儿去了。 潇仔不愧是潇仔,每次都一语制敌啊。 本来是约好吃东西,孔宣跑了谈潇就自己去吃。 到了下午上课,孔宣才回来,冷着俊脸,不过他平时就这样,也不稀奇。 到此时,大部分人听到的传闻,已经升级成孔宣和谈潇中午“打架”了,谈潇在一中本来就挺出名,现在又貌似和引人注目的转学生杠上了,谁能不好奇。 于贞贞就坐在谈潇前座,孔宣的同桌,她和林仰最能感受到紧绷的气氛,趁着孔宣被语文老师叫上去默写,回头对谈潇道:“有了你们,我都不用上晋江看了。” 林仰闻言立刻报告她大新闻:“上去也看不了,晋江崩了!你不知道吧,都上热搜了。” 于贞贞头都不回,淡定地道:“崩上热搜而已,放心,每年总要有那么几次。” 林仰:“……是么。” 他纳闷地想,那每次都和这次一样崩了三天还没好吗?他足足三天看不到挠心挠肺的连载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再看孔宣已写完了板书,他默的是《离骚》,怨灵修之浩荡兮,终不察夫民心! 落笔后全班同学包括语文老师,都惊叹起来:“哇——” 默写对不对都不说了,那字遒劲有力,洒脱而不失章法,而且不是乱七八糟的江湖体,很有古意。 语文老师欣赏地看着孔宣:“单这个字,考试的时候都要占便宜!阅卷老师一看,印象、卷面分都好得不得了,你们班有些同学,写的那个字跟鸡爬一样,我要看半天才知道是什么字。高考的时候阅卷老师会去破译你的字吗? “字不好的同学啊,更不能写快了,哪怕你写慢点写端正了,至少要让老师看得出来是什么字吧!” 这趁着孔宣上台的机会,老师好一通教训,毕竟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个写字像天书的。 孔宣负手巡视了一遍,落在谈潇身上时微微停顿,凤目幽幽横他一眼。下次祭祀等着。 谈潇无语,低头翻书。 全班同学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学们: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 今天的晚自习是班主任盯着,当然,这不代表他只有今天出现,他随时出现,甚至提前在各种方位出现。 就像今天,纪汇明提前十分钟就来了,搞得本来还在嬉笑的同学们立刻收敛起来,坐回座位。 南楚一中的广播还在放着节目,今天的栏目是《开心时分》,有时候是广播员念念笑话,有时候直接放脱口秀之类语言喜剧节目。 这次放的是段相声,喇叭里传出来相声演员的对话,是相声里的经典铺垫段子,叫《追窑》,纪汇明听得乐了起来。 他一眼看到孔宣打外头回座位,又想起这同学令人哀叹的成绩和令人发指的偏科程度,说实话,他都不明白孔宣干嘛选物理课。 更别提,根据可靠情报,孔宣和谈潇因为讲题的事情差点打了一架。 纪汇明找了个借口走到他桌前,问道:“孔宣,你好像是住在华曦路?你知道咱班还有谁和你是邻居吗?” 正在低头刷题的谈潇顿了一下,他知道纪汇明说的是自己,之前于贞贞告诉过他。 但没想到,孔宣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知道。” 孔宣知道他们都住华曦路啊,莫不是大家小时候真见过。 纪汇明一看:“诶你知道啊?你俩路上见过?”孔宣的资料写得并不详细,所以他并不知道孔宣具体住在华曦路哪一段,但那是老街了,也不大。 孔宣面无表情地道:“没见过,我出去得早他回来得晚。” 纪汇明:“……” “哎,既然能在一个班,还是邻居,那就是缘分,有什么事不能说开呢?”纪汇明还是没有直接点出来,给两人留了面子,“大家彼此学习,取长补短,才是道理。我希望看到你们共同进步。” 他看向谈潇,“是吗?” 谈潇也有点不咸不淡的:“是吧。” 纪汇明又看向孔宣:“孔宣你说呢?” 孔宣漫不经心地道:“再议吧。” 纪汇明:“…………” 他脑上的黑线几乎具现化了,这会儿铃声响起来了,纪汇明暂时作罢,最后点了一句:“班干部带头团结同学哈。” . 谈潇背着书包沿着老街的石板路行走,因为南楚的丘陵地貌,这条路呈现微微的斜度,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走到家门口时,谈潇接到穆翡打过来的语音通话,他按下接听:“你好?” “我是穆翡啊,谈潇你放学没有,我在你家门口呢,找你有点事。”穆翡的声音从那头响起来。 “我马上就到了。”谈潇的脚步也加快了,到了自家门口,果然看到一个丸子头女士倚靠在车边点着手机。他认不得人也认得车,于是格外有自信地上前喊,“穆姐。” 穆翡转脸看来,比起上次见面明显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写材料熬的,“哎,谈潇,找你帮忙来的,就是你之前做的灵衣能不能多做几件给我们?” “怎么了,雄虺没出事吧?”谈潇有点紧张,雄虺那边还是他出的手,只是他一直说不确定售后效果,该不会质保期只有不到一个月吧? “雄虺没事,他那可顺利得很,整个挖掘进度都变快了,发掘队可开心死了。就是雄虺经常问起你啊,老想托季老打听下,你有没有想他。”穆翡搓了搓脸,好笑地道。 谈潇:“……” “他还讨假期,说有空想来觐见你。”穆翡心想雄虺还有假期,不像我,多久没休了。 “其实我过来找你,是因为我们最近案子多,基本办公室的人全都派出去了,还得和责任单位扯皮……唉,反正就是,法器也不够,找你订做点。还有你这里是不是有好的香火,也卖给我一些吧。” 他们到处跑,好多东西带来带去不方便,尤其用量大的话,跟地头蛇买更合适。 “没问题,你进来坐吧。”谈潇把穆翡带进了院子,翻了一麻袋的香来给她,“这段时间也没接游客,这些香不用也要潮掉换新的,你都拿走吧。灵衣就要等等制作了。” “可以可以,谢谢啊。”穆翡来过,但还是第一次进屋。 她看着那一整面墙的面具,或是红面怒目,或是兽首人态,透着浓浓的神秘氛围,忽而见到一面,生两角而眉心嵌宝石,双目橙黄。 穆翡凝神细认,只觉眼熟却认不得,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玄妙,咦道:“这是你们坛上哪位尊神呢?” 巫师们拜的神杂而多,甚至各家都不一样,她也无法全部辨认。 谈潇看了赶紧摘下来;“邻居小孩来玩,挂上去的赛罗奥特曼。” 穆翡:“…………” ……大爷的,幸好刚才没客气一下先拜拜。 “话说你这,也不供点吃的啊?”穆翡看他桌前冷冷清清。 “我家不以傩仪为主,一般我妈在,会一周换一次,她不在,我上学就不太有时间了。不过现在反正也没什么游客,我们家又不靠真本事吃饭的。”谈潇无所谓地道。 穆翡:“……” 穆翡差点被噎到,看了眼,之前谈潇请神用的孔雀纸面具也挂在墙上,干笑两声:“搞旅游就是爽哈。” “嗯嗯,怎么没看到徐先生呢?”谈潇礼貌性地问了一下。 “他给外派到齐省去了,这不到处都乱得很,我和单位另外一位老前辈搭档的,他在车里。”穆翡他们单位出去做任务都是有规定的,和警察出警一样,至少两个人。 穆翡想起来:“我说,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也通知我一下吧,我俩快急疯了,挖地三尺找个器精。” “我一般都在学校。”谈潇觉得自己可能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讯息,但他听到“器精”,只觉得好奇,这估计是穆翡他们内部的分类,“器精是什么呢?” “人老为师,物老成精啊。物件活久了,或是吸收够了天地灵气,又或是遇到机缘,就能产生灵智,可称为精了,我们划分为器精的。”穆翡解释道。 “前段时间庚申日,帝流浆降世,催生许多新精怪,不就促成了这么个器精,长了脚到处跑。要是普通器精,还不至让我一通好找,”穆翡咬牙切齿,“偏偏这号器精引人注目,不及时找出来归位,有点儿麻烦,还可能会引起社会关注。” 什么东西丢了,不及时找回来还会引发社会关注? 谈潇好奇地道:“难不成是什么博物馆里的古董?” “古董还能暂不展出呢,都不至于那么麻烦,”穆翡肩膀塌了下来,“这家伙,是个服务器!” “服务器也能成精啊?”谈潇震惊了,“我听过古画古董成精,甚至是扫帚成精,服务器?是我想的那种互联网服务器吗?” “是啊,当然能了,服务器不是器么?那古画也是人画的,扫帚也是人扎的,服务器同样是人制作出来,摆在那儿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的。偏就他机缘到了,吸收了帝流浆,这不就长腿跑了。还从京城都跑楚省来了,够能逃窜的。 穆翡自己说起来也觉得离谱,“社会越进步,我们工作越离谱,帝流浆六十年一轮,每次总有点新物种,我们都得录入造表。 “你说,这六十年前的器妖顶多是缝纫机、自行车,大家全来围观看稀奇,现在都成服务器了,我真怕再六十年,就是卫星了。” 那家伙离帝流浆多近,吸收得多好啊。 谈潇:“……” 谈潇忽然有些联想,试问道:“等下,你说的服务器,是什么服务器?你们单位的,还是谁家的?” “呃,这个,他们单位现在要求不能说。”穆翡有点迟疑,她也就是让谈潇帮忙留意一下,这个招呼她给全部同行都打了。 谈潇已试着道:“不会是晋江的吧?” “你怎么知道!”穆翡骇然道,“你可没说你会算卜。” “都上热搜了啊,说他们家服务器崩了,真的是他们的服务器?”谈潇其实也没亲眼看到热搜,只是听林仰在那说,然后顺便一猜,没想到真就猜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难怪急着要找回去了,没法开张了都。 “哎是,你别说出去。也不知道那器精逃跑前做了什么手脚,搞得人家连灾备也失灵,要么怎么非得快些找回它不可。麻烦得很。” 穆翡垂头丧气拖着那装香火的麻袋,“行了,我要继续去掘地三尺了。” “不吃点东西吗?”谈潇叫住她,“我正准备下碗面吃宵夜。” 这大晚上的还干活啊。 穆翡想起谈潇的手艺,不禁舔了舔嘴唇。 她咽下一口口水,然后坚定地道:“不了,那么多人急着看文呢!” 晋江在逃服务器,我来抓你了! ------------ 12 十阁棺 主题:晋江到底什么时候时候回来! 主楼:害怕,这次为什么抽了五天还登不上去,不会寄了吧? 1L:你少乌鸦嘴啊啊啊啊我追的文还没看到! 2L:真的抽得有够久的,就发了个含含糊糊的公告说是技术原因。 3L:emmmm晋江租的服务器不是在我们城市么,我有点人脉,听说服务器商把机房给锁了,白天晚上都有壮汉守着,不知道出啥大问题了 4L:锁着干嘛,还用壮汉,咋的服务器长手打人了? …… “啊啊啊,我接受不了,怎么会抽这么久!” 晋江抽的第五天,之前还一脸淡定的于贞贞崩溃了,主要可能是因为今天周五了,她不像林仰,通常是周末一次性看完攒的更新。 可是网站还登不上去,急得她到处搜索为什么崩。 谈潇听在耳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于贞贞一眼,看来,又两天过去,穆翡还没找到。 反倒是林仰适应了几天,已经过了最开始戒断的焦躁,半闭着眼睛道:“施主,多写几张卷子就能调理好了。” 于贞贞正要回头捶在他桌上,看到班主任纪汇明走进来,赶紧回身坐好。 “下周月考哈。”纪汇明点了点桌子,“周末别光顾着玩了,都是高二的人,时间过得很快,要有紧迫心知道吧?” 谈潇立刻决定周末多刷些化学题。 他上次月考化学分数排的年级第18名,有下滑倾向了,必须抓上来。 纪汇明巡视一圈,落在孔宣身上的时候叹了口气,然后带着淡淡的忧郁走了。 纪汇明的动作不隐蔽,好多人都发觉了,去看孔宣。谈潇也看了孔宣一眼,心想纪老师应该是在忧愁平均分,确实很难啊。 孔宣立刻敏锐地回头和谈潇对视,心中冷笑。 林仰缓缓往后靠,偏离他们视线的交错范围。 . 青龙路。 这里是南楚有名的“死人一条街”,以街头的南楚殡仪馆为主,周遭满是祭祀、丧葬用品店铺。这里还有个派出所,市民都传说和路名“青龙”一样,都是为了镇一镇这儿的阴间气息,当然真假就不知了。 谈潇狂刷了一通题后,就坐公交来了青龙路,取他定做的祭祀用品,也当做放松运动了,谈春影也从来不提倡让他埋头死读。 前两天穆翡过来,谈潇把现货都给穆翡了,得备点新货。他家现在虽然不接待游客,但总是会有其他表演活动的,不能临了了没得用。 谈潇熟门熟路,走过一家家商铺,到了地点,结果老板还不在,也不知上哪串门去了,电话也没打通。其实老板肯定没走远,门都开着,估计就在旁边几家店里串门。 问题是谈潇不认识脸,他就站在门口张望,想着老板看到自己就会过来了。 也就是这等待的功夫,谈潇看到旁边棺木店有个男生进去问老板:“老板,我们家订的寿材打好了吧?给你打过电话了,要提前取。” “嗯嗯,准备好啦,我正说找人给你抬殡仪馆去。”老板指了指一具新棺木,“就是这,急工,十阁杉木寿材,你把尾款结一下,四千八百八。” “好。”男生低头要扫码。 谈潇走过去道:“不好意思,打扰一下,十阁杉木啊?” 虽说灵师度生,天师度死,但这显然是各门各派为了抢生意在细化业务,谁都想捞过界。加上都是一圈的,灵师们对白事知识也是掌握了的。 老板一看到谈潇,脸就僵了一下,认出来这是谈春影的儿子,内行人。而且一听语气,就不太妙。 他很不确定谈潇看出多少,支支吾吾地道:“呃,早就定做好的……” “人家和你定做的十阁杉木板儿是吗?”谈潇强调道,“我怎么看着这像是十八阁的?” 老板心中狂骂,啥眼神,这是怎么看出来的?!隔着那么远,连他用几根冒充的都看出来了? 男生立刻察觉到不对:“老板,你是不是坑人呢,我告诉你,我家亲戚就是打阴锣鼓的,咋的你觉得我看不出来是吧?小心我去喊人了!” 老板一听这买家家里也是吃阴间饭的,立刻知道自己的的确确栽了,对方年轻力壮的样子,他立刻认怂道:“是搞错了,就在后院呢!真的真的,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知道大家同行。” 他们这一片都是之前村里的房子,很多小铺子都是前店后工,当然也有专门跟工厂合作的。 “不是同行你也不能坑我啊!”男生义愤填膺地道,催着老板去后院搬寿材,又搭着谈潇肩膀,熟稔地道,“天啊,多亏你了,要不是恰好遇到你,我妈得骂死我。” 谈潇愣了。 他盯着对方看了几秒,想了想道:“林仰,你二叔公要下葬了吗?”没办法,在学校还好说,说几句话都能分辨出来,在外头就是亲戚他也得想半天…… “对啊对啊。”对面果然是林仰,“我被叫过来帮忙,你刚说我都是懵的,但怎么老板拿什么十八阁给我充十阁,多的还不好吗?” 谈潇见猜对了,心中暗喜,解释道:“十根木料打一副板儿,叫十阁,十二根的叫十二圆,十八根是十八阁。但这又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木材根数少才说明木材大、结实,缝隙少。但是你二叔公,怎么还来定做急工,他应该早就准备了千年屋吧?” 南楚的老人有生前早早为自己准备棺材的旧俗,他们管这叫“千年屋”。谈潇知道林仰的二叔公以前也是白事行的,怎么会不给自己准备。讲究这个的,从墓地、棺材到寿衣全都自己先准备好的。 “这个,”林仰直抓头,“我也是才知道,之前我二叔公就给自己设计好了全套丧葬流程,每个程序要找谁都想好了。” 当初他去二叔公家,还听过二叔公念叨自己的计划呢,什么阴阳先生不能找某某某,某某某身体不好说不定比我先走,谁谁谁手艺好讲规矩…… “问题是计划赶不上变化,他又想太细了,当初他定做的寿材,想着是火化后再土葬,就琢磨寿材不用做那么大。但是现在,我姑他们和殡仪馆吵架了,说不火化了直接土葬,那寿材装不下了——我二叔公特大个儿啊。” 林仰无奈地看着就在不远处的南楚殡仪馆,“我叔公家不是一直排队等火化么,火化前放的冷藏间你应该知道吧,一天两百块那种单间。后面因为一直没排到,还转冷冻了。 “然后因为一直排队没等到火化,加上前几天我们家人不是做梦,听说我姑跟之前二叔公的徒弟说了,他好像搞了点什么什么仪式,占卜出来说二叔公可能不想火葬了,也不知怎么商量的,说那就去拉人呗。 “结果来领遗体,才发现……”林仰的表情古怪起来,有点不知怎么说,声音也变小了,“人都,有味儿了,烂了。” 谈潇惊讶地道:“冷藏又转冷冻了,怎么会呢?” 冷藏间是零上几度不说,冷冻间是零下了。 “是啊,这不就吵起来了,谁知道他们管理有什么问题。” 林仰自己也不懂这些,都是听来的,但他也挺义愤填膺,而且他联想到之前老做梦,更是感觉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这也太玄乎了吧! “肯定是因为人太多,给什么托了关系的人插队呗!”老板已经叫工人搬着棺木出来,在旁撇着嘴道。 “这你们不晓得,每次殡仪馆旺季都有这种事儿,尤其是冬天老人走得多。可现在是夏天,加上一直没火化,啧,可不得味儿大。哎呀呀,这种骗死人的钱也赚,真该死。” 谈潇和林仰一起看他。 老板羞愧低头:“我也是,我该死。” 谈潇:“……” “味道那么大,难道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闻不到?”谈潇自语道,华夏讲究事死如生,尊敬逝者。像老板说的那种情况,其实他以前也听过,但那都是很久以前了,管理还没那么严格。反正以谈潇家的人脉,近年在南楚没听说这样的问题。 不过无论是出了什么问题,家属失去亲人,本来就已经伤痛欲绝,再知道亲人的遗体被这样对待,又是莫大的打击。 “他们家要不是改变主意了,肯定就不会知道。但现在既然发现了,完全是可以索赔的。”老板呱唧呱唧道,在这里开店,他见得多了,“我跟你说,这就是他们的责任没跑,叫他们赔。” “再说吧,现在说还得快点把丧事办完,我叔公他之前整个班子都来了,还有个阴阳先生年纪也大了,气晕过去了。”林仰苦笑道,“要么怎么叫我来领寿材,全都忙死了,还要联系人去顶替阴阳先生。” 谈潇闻言,看了下时间,“你们要是没找到人,我顶一下也行。” 林仰惊喜地道:“真的吗?” “真的啊,我妈说她年轻的时候也跟你叔公搭班过两次。”谈潇现在是想给同学搭把手,另一方面心里总隐隐觉得哪里怪怪的,又想不到。 林仰的二叔公先前是阴锣鼓班的,阴锣鼓顾名思义,和阳对应,是操办白事、祭祀亡灵的一种锣鼓班底,也叫“唱丧歌”,有浓郁的楚地特色。 他们班底里通常也会有个和鬼神沟通的角色,比如阴阳先生、仙娘,灵师也是可以的,谈春影早年还没完全转到文旅赛道时,也和他们搭过几次班一起挣过钱的。 谈潇和林仰,再加上棺材店的工人一起把棺材搬到了租好的车上,又进了殡仪馆。 …… 林仰他姑姑一行人已经被请到办公室去,这会儿刚谈完,谈潇和林仰到了后,恰好就看到林姑姑阴着脸走出来,殡仪馆的负责人还在后面不停鞠躬。 他旁边还有个小年轻小声道:“真的每天都有检查过,明明没问题,温度怎么会出问题……” “别说了!”负责人看林姑姑眉毛挑起来,赶紧喝住年轻人,“这个肯定都是我们的问题,再次向家属致以诚挚的道歉。” 说着又是不停鞠躬,这种时候,怎么能和家属争,何况你本来就没理。 那年轻人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跟着低头鞠躬,“对不起。” 林姑姑的眼睛也红了,抹了下眼角,恨恨看他们一眼,扭头对她爸爸的徒弟道:“宁哥,咱们走吧。” 她深呼吸控制好情绪,问道:“先生可找到了?” 林仰叔公的徒弟其实也就比他小十来岁,年纪也挺大了,此时皱眉道:“还没。” “那个,姑姑,这是我同学。”林仰赶紧插了句话,“他叫谈潇,刚才我在外面差点被棺材店老板骗了,他帮我看出来的,说过来帮帮忙。” 华夏的风俗就是谁家红白喜事亲戚朋友们来帮忙,这都遇到了过来帮忙搭把手也不奇怪,他们这里兵荒马乱的。 那宁哥看了谈潇,却是“啊”了一声,认出来,“谈春影的儿子吧?” 谈潇点头问好,跟着叫:“宁哥。” 他们班子里的,不管年纪大小,都是以哥来称呼班头的。谈潇跟着这么叫,大家不会觉得没礼貌,只会明白他是识规矩的。 “哎呀,你们家现在可好咯。”宁哥挤出今天第一个笑,“替我问你妈妈好啊,你们不知道,以前我家里有困难,谈春影跟景区签了表演的约,她就说要把我和兄弟几个加上,叫我们给她伴奏。你现在,也上高中了?” 谈潇点头,“高二,我和林仰是同班同学。” “好,好,跟你妈妈好好学,这个手艺学到了,以后饭碗端得比我们稳。”宁哥也知道谈家现在可是南楚的民俗文化名片了,很多官方邀约。 “宁爷爷,”林仰不是这行的,平时都是喊爷爷,就是今天喊出来总觉得比谈潇矮了几辈,怪纳闷的,“谈潇就是说,要是人不够,他可以帮忙的。” 谈潇“嗯”了一声,“少了招魂的,我可以上。” 林姑姑擦了眼泪:“真的吗?” 他们原本的打算,是接回来操办三天整,可是现在发现尸身发臭了,占卜后急着入土为安,这么临时匆忙,才会难找人。 林姑姑虽然不认得谈潇,但听宁哥方才对谈潇母亲赞赏有加,他又是林仰的同学,就知道靠点谱了。 “是的,我母亲现在不在南楚,按理说这件事她知道肯定也是愿意来帮忙的。”谈潇解释道,“这些流程我是从小看到大的,如果宁哥觉得可以,我就给你们搭把手。” “可以,这怎么不可以。”宁哥当即就点头了,“那就辛苦你了,待会儿你跟我们,还有孝女一起押车。” 谈潇点头,和林仰走一道。 阴锣鼓班的人聚在一起,也有人对宁哥提出异议:“宁哥,谈春影那都老吉祥物了,真叫他家小吉祥物来搭班么?” 宁哥是承过谈春影的情,却也有人觉得谈春影这人不太行,还是做吉祥物比较合适。 林老爷子那可是自己托梦让大家把他弄出来土葬的,说不定有怨气咧。 “要不你现在找个能招魂的来?拖久了谁负责?”宁哥脸一板,“前头那个阴阳先生已经把地方定好了,他跟着做仪式能有什么错处。” 仪式中阴阳先生或是灵师这样的职业负责的事主要是三项,分金看地、封棺明路、安家神。 第一项看地林老爷子早就自己完成了,墓地是他亲自挑的。安家神是指闹丧吵到了家神就要用仪式安抚,但他们现在紧急下葬,根本不会闹丧。 那实际上就只剩下封棺明路了,相比起来的确不算难了。 “虽然是这个理,但他这小年轻……”那人知道这是最好选择了,还是忍不住杠了两句,“上手不上手啊。” 所谓秀才学阴阳,不用后半晌。 宁哥鄙视地道:“谈潇跟林仰一学校的,那可是重点高中,以后指定上名牌大学,你个初中辍学的,还说起人家来了,上手?你一天干一场,人家一天给游客演十七八场,你能比么!” “……” ------------ 13 丧鼓赶情 林仰和其他家属一样,坐上了家里人开的小车之一。而谈潇则是随着阴锣鼓班一起上了运送棺木的灵车,林姑姑也抱着遗像在前头。 后车厢没有关紧,可以看到里头的人,站着随车摇晃。 每隔一段路,宁哥的手就会探出来,高高抛起几张黄色的纸钱。 林仰的妈妈小声道:“你今年流年犯天狗,等下记得站远点,下山的时候,也千万不要回头,知道么?” 老爷子本是喜丧,但是出了殡仪馆这件事,让他们心里都有点犯起嘀咕,所以这次上山,都没让家里太小的晚辈一起来,都让先回家了。 林仰点头,想起谈潇说他们这届一半以上今年都犯天狗,又有点不知道说啥好。 车一路开到郊外山脚,这里不是正经的墓园,而是向这边村里租的地。 村里把地租给想要土葬的人,同时有什么挖穴、抬棺的活计也会找他们,有的村民甚至还承接帮忙上坟扫墓的活儿。 “这地我爸十年前就定好了,头两天挖坑的时候,说挖到了大石头,我刚想跟他讨价还价。”林姑姑对大家说,都是吃这碗饭的,连谈潇也知道,一般这些村民挖墓穴时挖到了石头,会喊价两千到六千不等。 “结果啊,他说我爸早在买地的时候,就按当时的价格给了他一千,说是趁着还没通货膨胀。现在果然涨价这么多,那边只要再添个五百,我又砍到了三百。” 林姑姑说起来,还有点得意。 她怀里的遗像上,老人家黑白相上是淡淡的笑意,似乎也能看到生前爱说笑的性格。 车一停稳,谈潇就拿着主家准备好的引魂幡先跳了下去,他作为灵师,要在这场丧礼中负责所有阴阳沟通的活儿。 下来后,谈潇又扶了下抱遗像的林姑姑跳下来。 八个村里雇的工人一起把棺材抬了下去,随着宁哥一敲鼓,阴锣鼓班子吹打起来,响彻旷野。 一切程序被压缩了,歌师含着眼泪唱起丧歌:“高福高寿一世休,辞别亲人归阴府。鸣金响鼓送亡灵,黄泉路上身平安——” 然后便听到,不止是阴锣鼓班的歌师,只要是会唱丧歌的人,都默契地逐一在路上唱起自己知晓的丧歌段子。 这些多是老者了,南楚旧俗讲究“丧鼓赶情”,比起送礼,送上一首丧歌在主人家心里似乎更有情分。 但像林仰这样的年轻人就完全不会唱了,连他父母会的也不多。 林仰可以看到他那位同桌持着引魂幡站在最前面,也开口唱了起来。 他作为灵师,和其他唱的不太一样,他唱的是“还阳号子”,即招魂词。 “人生百岁兮,终不免无常,满门哀恸兮,惟愿早生方……” 灵师的招魂词像极了屈原的《招魂》,这是传承演变了数千年的风俗,早在那个年代,人们便在丧礼上歌乐鼓舞,以祭亡者。 少年声调悠扬,远远传开后,远处竟隐隐有和声。 那是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声音,几乎能穿透云霄,他也在唱着丧歌,歌词有些隐约: “脚踏生地观生人,我是远处一个人。人怕孤老将,虎怕拆了林。拜谢各位歌先生,一起唱到大天明!” 出于对亡者的尊重,南楚人路遇丧礼,哪怕不认识也会和上一段丧歌,这样的老规矩现在只有少数老辈人会做了,但也不是鲜见,尤其这是村里买的地,还是有不少懂旧俗的人。 听上去,是有位过路人在和歌。 可林姑姑此时却是一个踉跄,看着茂林深处失声道:“爸爸?” 她的眼泪一下奔涌出来,那声音浑厚有力,像极了她熟悉的父亲的歌声,只是自从老爷子病了退班,已有多年没听过。 一干披麻戴孝的亲属听到林姑姑喊爸爸也全都炸了,恍悟过来,可不是么,太像了,这声音太像老爷子了! 林姑姑眼泪直流,“爸爸生前什么都策划了,操心这个操心那个,他一定想看着我们有没有操办好!” 宁哥手上的鼓点也险些慌了—— 他们这些阴锣鼓班的,比起亲属们还要更熟悉老爷子的歌声,甚至很多就是老爷子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会吧?宁哥不禁看向了谈潇,少年拿着招魂幡走在最前面,全场似乎只有他因为未听过林老爷子的声音而显得有点不明所以。 “这小子……”之前质疑过谈潇的班子成员“嘶”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 现场的气氛因为密林深处那不知阴阳的歌声而有些诡异,尤其是关系远一点的亲属,彼此都觉得发毛。 林仰也是一身鸡皮疙瘩,本来做梦的事情就把他们吓得够呛了好吧。 二叔公的魂不会真给潇哥招来了?他还想看谈潇,可谈潇在前面埋头赶路头都不回。 “铛铛!” 宁哥重击两下鼓,那些议论纷纷的亲属们都住口了,他便大声道:“遇着好歌师了,弟兄们卖点力气!” 整个班子应声,然后歌师把调门直接往上又抬了两番唱起来,他每唱一句,众人就和一句。 ——他们干白事行的什么没见过,但是见怪绝不能说怪! 不说别的,现场还有老弱,惊着了怎么办? 再看走在最前面的谈潇,那招魂幡始终张得直直的,步履平稳,也跟着阴锣鼓班和末句歌声。 有人带头,现场的气氛一下又阳间了很多,大家纷纷跟着和歌,就当这是路上有个声音相似的高手了。 棺木很快被抬到墓穴处,谈潇立好招魂幡,“亡魂此去路不通,随我华幡入棺中。” “生也空,死也空,生死不离三途中。奠上三杯封棺酒,醉得亡魂一梦中!”谈潇奠上三杯封棺酒,放上祭品,再用“丧箍”把棺木封好了。 这丧箍的作用,说来就和雄虺那活棺束的作用一样,封棺所用。 就算是临时上场,也看得出来,一套流程下来,谈潇都完成得很流畅,让大家挑不出半点毛病。让人想感慨,这就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是吧? 接着,便是棺木掩埋盖土了。 这期间,主家便忙着给各位帮忙的、亲属散烟,散到谈潇时顿了下,这还是个未成年人呢! “小兄弟拿回家去吧?”主家大概是林仰的叔叔辈,想让谈潇拿两包烟回家。 谈潇笑笑,摆手道:“不用了。” 然后就走到一边去,他不抽,也不太爱闻这烟味儿。 谈潇正看着山间一个个坟包,有个体型高大的老先生慢慢走到他面前来,也不知道是林家哪位亲戚,他手里也拿了根烟,身上还带着些酒气,目光和谈潇对上了。 几秒后,老先生开口道:“你胆子还挺大。” 谈潇觉得他可能没见过有学生还敢干这个的,于是道:“家学。” “哈哈哈哈哈,知道。”老先生挤眉弄眼,“怎么的,平时也没偷偷抽过烟?” “没有,我不太喜欢。”谈潇摇头道。 “哈哈,这玩意儿,有劲!”老先生又眯着眼吸了一大口,他脸上也不知是南楚特有的歹毒蚊虫咬的,还是磕碰了、抠烂了,反正有几处斑斑点点,“多谢你来帮忙了啊。” “不客气的。”谈潇道,就算不是同学的亲戚,而是萍水相逢的人有急求,他肯定也会帮忙。 老先生看了他两眼,“那殡仪馆的人,说他们天天去查看,空调温度和尸身都没事,偏偏拿出来了,就发现人臭了。撒这么明显的谎,岂不是很蠢?” 谈潇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和自己说起这事了,有点不知道如何回答。 老先生笑笑,脸上挤出笑纹,“那是因为他们没说谎,是有个铁家伙在搞鬼!” 谈潇愣住了。 什么? 后肩被人拍了拍。 “潇哥你站在这儿干嘛,我妈说等下吃完饭,她开车送你回去。”林仰搭着谈潇的肩膀,感谢道,“今天多亏你了。” “好,谢谢。”谈潇下意识回答,还有点茫然之意,转头和林仰对视一眼,再转回去,刚才那老先生便不见踪影了。 他一时有些恍惚,目光落在了林姑姑捧着的遗像上,故去的林老爷子面目在他看来难以辨认,但笑意依旧。 啊…… 谈潇猛然明白了。 但他还来不及惊奇自己好像是见到鬼魂了,就先想起老爷子说的那句没头没脑的话。 谈潇一把拉住林仰:“你说,存放服务器的机房温度是不是也要低点儿?” “那肯定啊,温度湿度都有要求的,不然怎么散热,不同的服务器温度高低也不一样。”林仰也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道,“没看有的机房都建山洞里面,还有在北极建机房的,为了省点空调电费呗。说起空调,南楚真的有毒,秋天了还这么热——” “帮我和你家里人说一下,我有急事,先走一步了。”谈潇一边说一边就往山下走,“不好意思了!” “啊?”林仰都傻了,“你不吃饭啦?什么急事?” 谈潇越走越快,几乎是跑起来了,头也不回喊了一嗓子:“不吃了!我卷子还没写完!” 林姑姑听得隐约:“你同学上哪去了,他说卷什么?” “对啊,你说他都这么厉害了还卷什么!!”林仰悲伤地大哭道。 …… 这山上根本没信号。 徒步上山花了半小时,下去就快多了。 一有信号谈潇就拨给了穆翡,但那边没接,一直等到接通了,他才赶紧道:“穆姐,你在哪?” “又来电力局了,”穆翡骂骂咧咧地道,“眼睛都要瞎了,让他们帮忙找有没有哪儿用电异常。那器精刚成精本事不够大,热不得,南楚这么热,肯定躲哪儿偷电用。” “在殡仪馆!”谈潇大声道。 “嗯?”穆翡尖叫一声,“有可能啊!!我都快把南楚的山洞也钻个遍了!但这死器精肯定更习惯空调!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她还没忘抽空问了一句。 “我同学家的老人去世就停尸在殡仪馆,看到它了,它在那边搞鬼,要么弄坏设备,要么就是把人挤出单间了,反正搞得人尸身都腐坏了!躲在这样的地方,就算露出什么马脚,别人第一时间只会想到灵异事故。”谈潇简单道,也没解释自己见鬼的事了,估计穆翡能会意。 “我刚从山上下来,你快点去殡仪馆吧,别让它跑了。” “可以可以,我马上让我同事也去!”穆翡又叫住他,“你能不能也来搭把手啊,老弟求你了,我熬了个大夜都快累晕了,不能让这家伙跑了。” “呃,可以。”谈潇只思考一下就答应了,这也不是第一次帮忙了,一回生二回熟。 穆翡那头赶紧道谢,往殡仪馆赶。 谈潇去殡仪馆路上是会经过自己家的,他让司机先等等,快速拿了家伙事,再赶去殡仪馆。到殡仪馆门口时,穆翡也正好飙车抵达。 此时早已是新月初上。 “我同事还没到,我们进去先等等他。”穆翡急死了,抓着谈潇就往里面跑,进去就直奔负责人的办公室。 路上穆翡就已经打电话联系好了,殡仪馆也是民政局下属单位,穆翡通过官方渠道先联系一下,到了现场好叫他们配合。 白天谈潇见过的那负责人来接待穆翡,“您好,穆主任吧。” “您叫我穆翡就行了。”穆翡拿出一份文件,“我这边需要您配合一下……” 搞定完殡仪馆负责人后,很快就看到他们行动了起来。 无关工作、值班人员都就地下班,殡仪馆的平面地图也给穆翡拿来了,包括各种钥匙。 穆翡在手里掂了下钥匙,“走吧,去厅里等他。” 她带着谈潇从行政楼出来,走到莲花厅,这是南楚殡仪馆的礼厅之一,用来办追悼会。 因为清场得匆忙,此时还摆放着两排花圈,黑白挽联中间是不知谁家的牌位与遗像,棺木停灵在正中,音箱还播放着哀乐,回荡在空旷的室内。从这边,有条路直接通往停尸间。 厅外也是一片黑暗。 谈潇站在门口,只觉一阵风吹过了后背,寒气刺骨。 就算有穿堂风,也该是面前来啊。 谈潇颇感诡异地回头,警惕地看着帷幕之后。 “呲呲。” 就是此时,追悼厅的灯光明灭了几下。 缓缓流淌的哀乐竟像变调一般,声音扭曲起来。 帷幕被不知哪里来的风高高吹起—— 谈潇脸色巨变,手不自觉要捏起“枷势”,“是它吗?” “别冲动!”穆翡看到他那手势吓一跳,这招她是见识过的啊,雄虺都吃不住,“哎哎你别动,不是它!” “?”说话间,谈潇已经看到那帷幕后缓缓走出一抹身形灰白的游魂,是个清瘦的中年男子,脚微微离地,两眼凹陷呈青黑色,眼黑多过眼白,口角还有血渍。 的确不是那器精,但是个鬼啊,也没好多少! 谈潇的手决又要捏起来了,再次被穆翡拦住:“同学你别激动,这个是我同事!” “你同事?”谈潇顿住了,穆翡是说这次和单位另一位老前辈搭档出任务,前两天她找谈潇时那同事还在车里等她,就是这位? 谈潇一时无语又惊奇,“鬼也能考你们单位的公务员?” “我们不录取鬼魂,”穆翡介绍道,“这是我们单位过世返聘人员。” 谈潇:“…………?!” ------------ 14 糊弄学 “过、过世也可以返聘的吗?”谈潇刮目相看,他也是万万没想到,这年头不但退休了可以返聘回来,死了也能返聘的,一下子对死后的世界充满不一样的观感了呢。 生前何必久睡,死后也无法长眠哈。 “活人可以兼职无常,死鬼当然可以过世返聘。”穆翡淡定地道,其实她心里怕死了,就怕自己死了还要写材料! 那清瘦男子已经飘到眼前来,“你就是谈潇同学吧,我知道你呀。鄙人刘清泉,404资深干事。” 资深,可不是资深么…… 谈潇忍不住多看他几眼,这还是谈潇第二次见鬼,第一次嘛就在今天早些时候,甚至是林仰的叔公消失了才意识到那是鬼。真的很神奇,好想知道他们是什么物质。 “呵呵,这晋江服务器不过是刚修行的器精,还未成人形,就算有些手段,也不用担忧。”刘清泉不愧是资深干事,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我们兵分三路,来个瓮中捉鳖。” 一般精怪修行,有了人体才算成气候。帝流浆降落,这服务器只是刚上道有了意识的器精,才长出两条腿,连个人形都还没有呢,只是天生有些手段。 要么怎么古代那些志怪笔记里,古人也能用各种小手段吓唬住家里老而成精的物品。 “穆翡同志从前门围追,谈潇同学从后门堵,我呢,就从中间截。”刘清泉安排道。 谈潇疑惑了一下:“中间?” 刘清泉指指地下:“嗯嗯,我从下面走。” 谈潇:“……” 谈潇哑然,干巴巴地道:“下面,有路哈。” “岂止是有路。”穆翡感慨地道,“我们有时候也要借道么,这下头的路是跟着上头搭的,所以我当初刚进我们办公室,第一件事就是背阴间主干道有哪些,必须熟记心头啊。” 毕竟有不少任务,甚至都不是用阳间地址来当坐标,而是用阴间道路。 谈潇和穆翡都看过了这里的地图,刘清泉则是不必看,他的路线和大家都不一样,两人一鬼碰头约定好动作后,就分头向冷藏间走去。 南楚殡仪馆存放遗体的有冷藏间、冷冻间,这里面各自又有单间,不过总归是挨在一块儿的。 穆翡捏着钥匙,插进冷藏间的门,咔一声拧开。 这声音其实不大,但在空荡荡的冷藏间格外刺耳,她将门推开,那沉重的铁门又发出钝感的吱嘎声。 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面前是一排排的架子,其间停放着一具具遗体,每一个格子中都沉睡着一位亡者。 穆翡手捏着符纸,慢慢踏入冷藏间,觉得全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她的目光四下扫了一遍,步步向内,全身紧绷起来,就如刘清泉所说,就是有点手段,这只是个刚化形的器精,又能有多大本事。 难道还能有雄虺那样的千年老怪厉害,哈哈哈。 穆翡压了压心跳,冷藏间的单间近在咫尺,她举步向前—— 脚尖踏在地板,只见地面泛起了蓝光,这蓝色的光一道道盘旋着向上,她定睛看去,那蓝色的光芒之间竟然是无数的“1”与“0”。 蓝色的数据流包裹住穆翡,再一眨眼,眼前竟成了一个纯黑的空间! 接着,一道机械的冰冷男声响起来:“亲爱的玩家,欢迎你被选中来到【无限生存游戏】,请期待你的惊悚之旅吧!” “副本【斩鬼取卦】即将开始。” “三、二、一——” 穆翡瞠目结舌,瞳孔猛然放大,恐慌难以自制地升起。 …… 谈潇来到了后门,开锁,进门,果然很冷。 冷藏间内此时只有暗暗的灯光,他可以看到架子上一排排的遗体在白布下的轮廓,心里不免犯怵。 上次是毫无准备,这次则是临场帮忙,这种场面谈潇实在不习惯。 在葬礼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那可是很多人都在场。 没事,我就负责后面堵截,可能刘清泉和穆翡已经把器精逮住了呢。 谈潇在后门站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动静,甚至连声音也没有,他心中觉得不对劲,回手把门关上,向里走去。 “穆姐?刘老师?”谈潇还喊了两声,也没听到有动静,步伐就大了起来。 前面是个拐弯,谈潇冲过去急转,眼前还是空空一片,灯居然还刺啦啦明灭了几下,变成暗红色,照映得整个房间如同被血糊满了一般。 谈潇脚步停住,那股不对劲的感觉更强了。 谈潇的目光转了回去,从那些之前自己有意无意忽视的遗体上滑过,这些遗体都被盖了起来,只隐隐露出人形轮廓,也有些露出了双足。 视线滑过一排排遗体,在红色灯光下,谈潇的目光落在一双穿着皮鞋的脚上。 他屏息向那边走,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但还是在地板上发出了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冷藏间内格外明显。 刺啦—— 哒哒—— 谈潇走到了那双脚面前,深吸一口气。 倏然间,那具遗体整个滑了出来,用力撞在谈潇身上,谈潇被顶得后退好几步,撞在另一具遗体上才停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谈潇连忙道,抬眼看去,面前那哪是什么人形遗体,分明是个黑色的机柜,内里却不见机械,而是无数纠缠在一起的蓝色数据流,机柜下面赫然长着一双腿,还特么穿了西裤和皮鞋。 这机柜没有眼睛,但谈潇明显感觉到对方在和自己“对视”,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是有点发愣的。 “它”也确实发愣,不明白自己的幻术为什么只让谈潇迷惑了几秒钟。 谈潇想,就是它了吧?我该怎么做,之前遇到雄虺,是有巫觋俑打样,他想都不想就用了巫觋俑那一套。 现在呢?按理说,拷鬼捉精治病是灵师的擅长。 谈潇脚踏九州,手上准备捏决。 灵师们掌握的手决无数,各有作用,其实它就是脱胎于楚巫舞,是一种与鬼神沟通的手势语言,也可以配合使用。 掌心为阴,上掌背为阳,阴阳有别,给活人做法事要用阳,给亡魂则要用阴。 单用千变万化的手决也能代替许多东西,比如捏“金桥”“仙鹤”便有请送神、引路之用,“枷势”即可枷鬼,而不同的鬼怪,也有不同的手决对应。 可是捉服务器应该算什么? 谈潇学的理论知识包括什么猫精、淹死鬼、枉死鬼……各自用什么手决对付,可这什么服务器该怎么抓!我祖先没有研究过啊! 那服务器双腿一迈,眼看就是要跑。 谈潇急了,不管那么多,直接捏了个小金刀决,小金刀决是斩邪之用,自然属阴, 谈潇双手大拇指压住屈起的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小指竖起,很像摇滚音乐爱好者比的那个手势,但他是手背向上,直指器精,带着三分不确定:“将军备起马,闭目反遥宫?” 服务器心中大骂,你是在这儿问我吗? 但是下一刻,它整个飞出去,背上出现了深深的刀砍印记,几乎把机柜表面砍得凹陷,刺啦啦直冒电流。 咦,有用啊。 谈潇便打算再捏个大金刀决,这大金刀决嘛,顾名思义,比小金刀还要凶猛。 服务器的脚在地板上搓了两下,也没爬起来,一想到对面这人还一副自己都不确定的样子,就更是破防了,惊恐而愤怒地大喊:“金木水火土,我属金,又是电器,你哪怕拿水淹我呢!! “你光拿刀直接砍我!大哥你是不是心理变态啊!!” 谈潇:“……” 靠,他真的没想到解题思路是这样,还有点不好意思呢。 谈潇继续捏起金刀决,决定再砍一刀试试,以前光看理论知识说每一个手决都能代表真正的象征物,没想到是真的。 服务器往墙角直退,脚也缩起来,“你别砍,砍坏了数据就丢失了!” 它这么一说,谈潇倒是不好动了,原地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穆翡。 半晌,穆翡才接通了:“喂?” 谈潇能听到她的声音就在不远处:“穆姐,你在哪儿呢?我抓到它了。” “嗯嗯?!”穆翡一副刚清醒的样子,让谈潇都怀疑她是不是在哪睡了一觉。 不多时,就看到穆翡跑了过来,刘清泉也姗姗来迟,从地底钻出。他那青灰的脸色更难看了,背着手道:“小看了这厮,它竟然有极强的幻术,这一批新的精怪,不得了啊。” 重点是他和穆翡都不是新手,居然也会被这幻术迷住。 这真不像是刚化形的器精能有的能力了。 穆翡上去一脚踩在它那西装裤上:“你挺有本事啊。” 靠,吓得她真以为被无限流拽进去了,谈潇打电话来的时候,她还在幻境里认真打副本来着! 所以说,更有本事的还是……穆翡看了谈潇一眼,谈潇竟然没受什么影响的样子,把服务器给摁这儿了。 她一下想起上次在楚王墓里,其他人也都说自己遇到过幻境,雄虺可是制造幻觉的个中高手,但她和谈潇也没遇到什么危险的幻境。当时只觉是运气好,看来老弟他天赋异禀,免疫幻觉。 呃,酸到她了。 机柜内蓝色的数据流涌动,服务器虽然通晓变化,本身的战斗力也就是刚成气候的器精,哪里敢动弹,只叽叽咕咕地道:“还好啦。” 刘清泉看着他那数据流,若有所思地道:“它是小说网站的服务器是么?” “嗯。” “往常精怪修行,要化成道体,效仿人类,才能成器。但是这服务器生来体内就储存了无数的故事,甚至它可以说,就是这些故事的数据化形。 “这些故事包罗万象,是无数作者们描绘出来的世事百态,七情六欲。 “它一生来,就有个世俗的灵性。” 也难怪,有些不同寻常的本事了。还能在404的追捕下,在这个头一次见面的新世界逃脱那么久。 刘清泉的解释,别说谈潇和穆翡,连服务器自己,都觉得有点道理。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生来就会这么多呢。 “别提了,这货黑客技术也不错,还把人灾备也给搞没了。”穆翡知道从服务器商、技术到作者读者估计都急死了,对它道,“一般你这种新精怪,我们都会免费指导下生存规则,可惜你们老喜欢捣点乱啊,这下好了,你要当牛做马把损失补回来咯——生者逝者都是哦。” 没办法,新生的事物总是想试一试,自己能够做些什么,在这个世上处于什么位置。 这器精坑了网站和服务器商,又给殡仪馆和林叔公造成损伤,赔钱赔香火咯。 “先拍个照……”穆翡掏出相机给现场和犯罪分子一一拍照,“有没有姓名?”一般学人的第一步,当然是给自己起名字,上点档次的精怪都会给自己起名。 服务器下意识冷冷道:“叫晋少就行。” 穆翡脚一用力,又大力踩了下去,“晋少是吧?喜欢装主神是吧?” 服务器卑微大喊:“阿晋,叫阿晋就可以了!” “行了,你先把人家的备份弄回去。不然就把你押上京,直接把你的数据导出来。”穆翡威胁道,“我这边急着结案,你快点啊。” 这数据现在就是服务器的本体之一了,阿晋瑟缩一下,小声道:“我不知道怎么恢复,我当时就是下意识那么做的,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除。真的。” 穆翡和刘清泉对视一眼。 这有点麻烦了,它这会儿也没必要说谎,估计说的是真的。它的能力超过一般的新精怪,又在不知道规则时无意识用了自己的能力,可它连怎么逆转都还没悟出来。 “你可真是……”穆翡按了按自己的头,她擅长的是符文,而刘清泉擅长的是实战,看到一旁的谈潇,试探性问道,“你们灵师会破术吧?” “理论上是可以啦,但我不知道服务器该怎么对应啊,请神试试。”谈潇给她看自己的书包,他倒是连家伙事都抽空回家拿上了。 谈潇从里面翻出了一张木质面具,上面是金红之色勾画的花纹,还坠着许多彩色流苏。 “这回是个全脸子啊,不用孔雀了?”穆翡问道,她一眼看出来这是之前放在谈潇家墙上正中间的面具。 谈潇:“嗯嗯,我想着孔雀都那么厉害,那请元凤岂不是更厉害。” 这乃是元凤的面具。 刘清泉看了谈潇一眼,有一点点怀疑地道:“你真能请元凤?” 不管哪一派的,肯定请的级别越高,说明你越厉害。 刘清泉知道,元凤就相当于巫师们的第一梯队了,这是能随便灵应到的么。 穆翡是毫不怀疑,但刘清泉毕竟第一次见谈潇。 “不知道啊,试试。”谈潇无所谓地道,反正请不到又不丢人,他主业是旅游表演,大家都不在一个赛道。 刘清泉喊了一下,就见谈潇已经摆起了简单的祭坛。 因为这次条件不足,也来不及准备吃食祭品,谈潇选择的是烧柴香。就是用一个陶罐,里面塞着檀香木柴,以焖烧的方式。 没有一点明火,只有柴的香味和一点点青烟。 这个可以说是灵师的糊弄学,用这个模拟烧饭的烟火——那灵师也有吃不饱的时候嘛,自己尚且吃不饱了,祭神的时候只好用柴香和手决代替。 就见谈潇戴着元凤面具,又捏了几个决,来代替上供的物品,最后以“击馋”敲打罐子边缘。 叮,叮,叮—— 七下之后,谈潇颂念:“阳雀未鸣春先知,未曾请神先烧香。香烟绕绕雾华堂,天门开兮结玄云……” 面具内,谈潇闭目。 电光火石间,他又见到了一双眼睛。 随后,这双眼睛竟是渐渐清晰起来,继而扩散,露出了一整张面庞,是男性。 谈潇正在发怔之际,就觉得自己的领口被揪住了,他睁开眼睛,就发现那张脸是真的出现在了面前! 一个似有实虚的魂灵抓住了他,其身穿绿松石色绣金线长袍,一头半长头发束起,翎羽金坠为饰,华贵非凡,带着睥睨众生的气势,脚下是微微离地悬浮的。加上非实体的身影,让人一下就知道不太可能是人类,起码也不是活人。 “元凤”降临,目光有种俯视人间的高高在上,华丽而清冷,声音空灵自带明显混响,还蕴含令人畏惧的怒意:“坛前召吾,竟敢用柴香?!” 一旁的阿晋刚刚成精,光是大神当面,就已经令他浑身战栗,不能动弹。 刘清泉也是阴物,倒是比阿晋好那么一些,但也不敢直视神光威压,惊惧地道:“你请到了元凤真身?!” 他设想的,就算请到元凤,也是冥冥中的灵应,哪有这种现身的场景。 不想大神听了,怒意更甚,“吾乃元凤之子。” 咦,孔雀? 怎么叫元凤,来了孔雀。 谈潇和其他人一样惊讶,不过比起其他人纯粹的惊讶,谈潇还多了几分高兴。 他之前请孔雀帮过两次忙,对方都很给面子,所以即便来错人了,谈潇在惊讶茫然之后,还是立刻亲切地道:“是孔雀大神吗?怎么是你?” 谈潇的语气中的惊喜一点也不难分辨,这让孔宣拉满的怒意稍被拂平。 不过,还是太不像话了。 孔宣靠近俯身逼视谈潇,有一瞬间谈潇心口涌起一丝异样的感觉,仿若脉搏与之共振,莫非是因神与巫千载浮沉相伴,他迷茫地看着孔雀。 孔宣凤目微眯道:“楚巫与元凤有千年香火盟誓,我将代母职……你已经被继承给我了。” ------------ 15 荆条代身 孔宣一直在等待一个让谈潇知道自己得罪了谁的机会,设想种种,万没想到,谈潇遇事祭元凤…… 他都屈居谈潇那纸面具中了,谈潇遇事不祭他,岂有此理?幸好,便是祭元凤来的也是他,吓死谈潇。 而一旁,听闻这关系的穆翡大为吃惊,不禁喃喃道:“我说你年纪轻轻这么厉害,是因为祖上和大神签了约啊……你积分系数跟我们不一样是吧。” 谈潇:“……” 谈潇的震惊不比其他人少,“还有继承巫师这种事?而且什么合同一续约就是千年啊?” 巫师似乎也没说什么,孔宣却很敏感地道:“你什么意思,不愿意?” 穆翡幽幽道:“谈潇弟弟家老早就做旅游业去了,这都是受我所托来帮忙。而且他现在还在上学,可能没什么时间做巫师。不过,楚巫应该还有其他传人吧?” 谈潇不好意思地笑笑,他对孔雀大神是有感激之情在的,但穆翡说的也有部分在他考虑范围内。 孔宣黑着脸,谁还不要上学了? 他原想一走了之,可他要是走了,谈潇肯定无所谓地另祭其他鬼神,谈潇家有一墙的面具。而且不说旅游业还好,一说旅游业,灵巫的名声如今在谈家都成什么样了。 好啊,我还偏要勉强! 孔宣脾气上来了,怒道:“此事我心意已决,你就是指定的代行巫师,少啰啰嗦嗦!” 谈潇:“!!” ……怎么还带强买强卖,谈潇感觉不太妙,求助地看向穆翡,按老话说的,是不是不好随便和鬼神签合同来着。 穆翡和刘清泉听了孔宣的话,正羡慕地看着谈潇,这什么被大神追着喂饭。 谈潇:“……” 孔宣看向那长了腿的铁柜,冷声道:“你原待如何,是不是要宰了他?” 阿晋猛然被杀机锁定,连救命都喊不出来,惊恐地“看”着他们,数据的游离越来越慢。 谈潇看孔雀想要强行卖力气,赶紧阻止:“不是不是,大神手下留情。” “现在首要问题是,他的数据备份都没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恢复。他是个现代精怪,我们在想这该用什么办法破解呢?”穆翡也帮着解释。 404办有一整套对非自然生物案件的处理流程,但不会全部都现场销毁的。 阿晋的形态甚至不太像血肉之身,让谈潇有点不知道怎么应用。 孔宣打量阿晋,反问道:“这岂非楚巫最擅长之事,你说的‘备份’和替身不是同义么?” “您是说,荆?”谈潇猛然会意,惊道。见孔雀满意地点头。 荆便是一种灌木,古代有用来做刑杖的,也是负荆请罪的荆。 上古文字,荆字看上去像是一个人形加两个X。 荆者,楚也。 在楚国的传说中,楚人的先祖之一鬻熊与女厉结婚,厉因为难产剖开肋骨,产子而死后,鬻熊族的巫师用荆条代替女厉的断骨,将其安葬。 为纪念这位始祖母,从此鬻熊的部族便也叫楚人。 用荆条代替人身,就是楚巫最早的替身法术! ——就如孔宣现在人间学校所用的身体一样,也是荆条所化,他还得给那身体弄个短头发,不然就违反校规了。 有道理啊,谈潇把理论和现实对应上,一瞬间竟然有种解题的快乐感,忘情欢快地对穆翡道:“穆姐,那找荆条了,给服务器做备份。” “这,这样备份哈?”穆翡觉得这个法术和阿晋比起来相当复古,听起来甚至有些离谱,但理论上又好像、也许、大概说得通,“那……我们现在就去找荆条。” 谈潇刚要动身。 孔宣冷冷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谈潇:“啊?” 孔宣指了指那焖烧的柴香,一字一句道:“你就用这,糊弄?” 谈潇:“……” 孔宣怨气都快化为实体了, 他自下界来,就一餐也未用过,任是饮食还是香火,什么都没有。 谈潇甚至还要当着他的面,大吃大喝! 他死死盯着谈潇,要是谈潇再敢推辞,他就把这服务器直接扬了。 “……好,先去菜市场。” …… 谈潇借用了殡仪馆的员工厨房——殡仪馆负责人满脸问号不提,牛肉切得小块,各个筋头巴脑的,焯水后先爆香八角、桂皮、肉蔻等小料,再把牛肉和料酒、老抽一起下锅小火炖烂。 穆翡也在一旁给谈潇帮忙,谈潇料理牛肉时,她就帮忙用姜片给鱼头去腥,腌制入味。 这是个极大的雄鱼头,足足有四五斤,加上红、黄剁辣椒和豆豉一起蒸,出锅的时候淋两勺油,“刺啦啦”一声,热腾腾的鱼头在雾气中露出自己的嫩白之色,佐上辣椒的鲜艳之色,看着就有滋味。 再清炒上一盘水蕹菜,不用过多料理,自然是脆爽清鲜。 谈潇给牛肉大火收汁,最后撒了点彩椒点缀,主打一个肥糯软嫩,油而不腻。 孔宣在旁验收。 第一次,是楚王墓中,孔宣与谈潇有一眼之缘。第二次,则是谈潇开坛祭祀,孔宣被饮食吸引前去。 孔宣是非常知道谈潇的手艺的,但新的菜色一尝之下,还是让他轻轻颔首,果真不能放跑谈潇。 一顿饭把孔宣吃得心中火气都去了七七八八,他方才看到了谈潇和穆翡分头买菜办事,再见面时差点也没认出穆翡,心知这是恶疾又犯了。 既如此,也算不得谈潇的大罪了。 不过…… 他倒要看看谈潇能拖到几时才自己发现,他就是孔宣。反正,不可能叫他主动说出来,那岂非更失颜面。哼,纵有脸盲恶疾,面对他,也不可能久久辨别不出。 谈潇察觉孔宣一边吃一边眼神诡异地打量自己,不觉发毛,要不还是想个办法婉拒了孔雀大神,“做法了做法了。” 先前他们再次兵分三路,他去买菜,刘清泉看守阿晋(虽然阿晋也并不敢跑了),穆翡则采摘来了荆条。 谈潇把荆条捆扎起来,本来想做个人形的,看了看阿晋连人形都没有,还只长出了两条腿,犹豫一下,就也只扎了两条腿出来。 他把这荆条替身放在阿晋身上,对咒语还有点不确定,毕竟是欠缺实操经验。 孔宣绕身至后,一手握住了谈潇的手,低声道:“凝神。” 谈潇感觉手上凉凉的,闭目,体会虚无却又确实存在的灵应,令他不知不觉捏决,开口诵念:“替身代身,荆条化形。灵气一注作你身,左耳听阴俯,右耳听阳间,开你左脚踩数据,右脚踩程序!” 穆翡:“……” 谈潇再次睁眼,只见孔雀已松开了了手,替身术完成,他把那荆条替身拿下来,或者说荆条备份,“这个拿去放在机房里试试……吧?” 希望程序员看了不会两眼一黑。 “行,行。”穆翡再次忍住想说离谱的冲动,抓起阿晋,并偷眼看孔雀大神,就不说颜值了,大神真身啊,这样的场面可难得见到。 穆翡甚至有点不舍得,她拱手道,“多谢大神,多谢老弟,我把这家伙带回去登记了。” 六十年一次,404办又要把他们的《非人类管理工作责任清单》给更新了,这些新诞生的妖怪精灵该归入哪一属哪一类,在某个区域该归哪个责任单位职能范围,这些都是要编定,甚至要扯皮的,有得忙呢。 “等等。”孔宣淡淡道:“此物谈潇还有用,不得带走。备份你可以拿走。” 谈潇茫然抬头,他没要阿晋啊,他要来做什么。 穆翡脚步凝滞了,“啊?” 这便是孔宣下界所为之事了。 孔宣那真身魂体自带混响的声音隐隐回荡在空旷的室内:“两千年前楚巫得神授,乃著《山海经》,沧海桑田,现在也到了续作之时。此事还得落在楚巫身上,谈潇,你要将两千年来的变更一一记述,以传三界。” 谈潇:“《山海经》?!!” 《山海经》这谁不知道,传说它记述的是上古地理、神话, 其实这本书作者是谁一直没有定论,谈潇之前看过一种说法,认为是移居蜀地的楚国贵族后裔,并沿用了夏、商巫师们的一些记载,历经数代人编著。 鲁迅先生干脆说,这就是古之巫书。 《山海经》里确实有很多关于“巫”的记载,再有,《楚辞》的世界观和《山海经》也是一致的,能看出受到的影响。 现在孔雀一句话倒是确定了,《山海经》的作者确实是楚人巫师,这和那楚国贵族后裔所著的说法倒是相符合——楚王自己都是巫师,贵族里有巫实属正常。 当然现在考证什么的都在其次,更炸裂的还是,难怪孔雀非要继承个楚巫,原来是要约稿……啊不,指定人干活,给他写《山海经》续集的! 现场的人、鬼全都呆了。 穆翡心道我就说哪里不对,大神没事找什么巫师。 谈潇懵道:“我高中毕业证都没拿到,让我写书,还是名著,不合适吧。”他忽然想到什么,有点点心动地问道,“咦,等下,干这活儿高考加分吗?” 孔宣环臂道:“生死簿加分,优先过奈何桥。” 谈潇:“………………” 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来得还是有点突然。 一个多月以前,谈潇甚至不觉得自己这灵师能有真本事,世界上真的有鬼怪。他的人生规划里,更不可能包括给《山海经》写续作这种事情了。 谈潇看了眼穆翡,迟疑地道:“挺荣幸的,但这种事情,是不是请官方协调比较好……” 神与巫乃是共生关系,神需要巫作为自己的代言人,才可降灵于人间行事,巫需要神的降灵,方能获得力量。 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了吧。 穆翡和刘清泉对视一眼,都陷入沉思。 谈潇还真别说,要是打开思路,这《山海经》续作,和他们要更新的《非人类管理工作责任清单》其实本质上可以说是差不多的东西! 大家要做的事情之一,比如把新生妖怪抓起来登记造册,更是完全重叠。 孔宣则嗤笑一声道:“你们楚巫本来就该是‘官方’,谁叫你连个楚王、公侯也没当上。” 谈潇:“…………” 楚王,又见楚王,没当上省长是我的不对咯。 “那个,这件事等我回去先请领导批示一下吧,服务器真身可以先由老弟看守。但我是觉得,咱们可以求同存异的。”穆翡小心翼翼地道,这件事她做不了主。 怎么说呢,若不来个求同存异,想从孔雀手上抢妖怪回去登记?那恐怕是妄想吧。传说元凤之子生来所具五色神光,按五行划分,无物不刷。 倒是我们404办分派案件本就难,尤其是对一些隐匿较深、修为强大的非人类,很难摸底。若能合作,那岂不是彼此取长补短。 穆翡想到孔雀大神说和楚巫有盟誓,神与巫关系密切,这件事怕不是仍要落在楚巫身上…… 穆翡越想越有点心动,感觉很有合作的空间,她看向谈潇,“优不优先过奈何桥不知道,但咱们人族的规矩,要是有重大贡献,那高考加分也不是没有可能。” 谈潇:“!!” 你要这么说的话…… 谈潇立刻掏出了笔,面向孔雀虚心问道:“大神,您说咱们这续作起个什么书名好?” 且不说那什么什么合作,孔宣看自己的巫师如此乖巧,心中已是极为舒爽,一扫郁气,他曼声道:“你既修炼了高中语文,自是你来想。” 哈哈,大神还知道高中语文。 而且他细细想来,孔雀大神几次帮自己都很爽快,刚才发了点脾气,但是吃点东西立刻就哄好了,比起小时候谈春影给他说的故事里那些千奇百怪难搞定的鬼神好多了。 谈潇认真琢磨了一下,“叫纪妖传?山海续经?” 他只有写高中作文和祭祀表文的经验,实在没有著书写文的经验,还是名著续作,实在很有压力啊,目光忽然瞟到可怜巴巴一直不敢抬头的阿晋身上,“咦”了一声,“等等,你不是文学网站的服务器么?专业对口了,你有没有想法?” 阿晋战战兢兢抬头,颤声道:“《兼职续写山海经后我爆红了》?” 众人:“………………” ------------ 16 宗主神 阿晋的起名水平让大家都沉默了,连谈潇也从那种要加分了的兴奋中清醒不少…… 穆翡一巴掌拍在阿晋机柜上,“你……算了!”有点无语到懒得跟他讲的样子。 谈潇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啊,穆姐,尽早把备份拿回去吧。” “好的好的,再联系。”穆翡也若无其事地道,他们就多余问阿晋。 想想还有点胃痛,可以想象回去后要跟上级汇报这件事,写材料、开会肯定是少不了。 阿晋含幽带怨地低头:“……” 因为孔雀的要求,阿晋现在必须先跟在他指定的人间代行者,也就是谈潇身边,直到谈潇把关于阿晋的段落写完。 至于能不能和404办达成合作,什么程度的合作,那就是穆翡要去商议的事情了,她会直接和谈潇对接。 倒是对孔宣来说,谈潇能完本就行,他只管谈潇。 谈潇想,那现在…… “大神,”谈潇看着孔雀,试图寻求他本人的意见,“现在需要送您回去吗?” 不提这这个还好,一提,孔宣难免又想起自己现在是住在哪儿,扯了扯领口。 孔宣盯着毫无所知的谈潇,嘴唇张合往外蹦字:“你,把明相换了,供上,四时花果,冥香。” 说完,孔宣的身形就如青烟般散开,消失不见了。 要升级装备是吧?谈潇还未意识到,孔雀大神这些日子一直就落脚在他制作的简陋牛皮纸面具中,还拿手机记下来,免得自己忘记操办了:“好的,我尽快。” 再抬头时,只看到点模糊的身形。 孔宣这一消失,大家压力都小了不少,尤其是刘清泉和阿晋。 楚人信仰的神灵多和火脱不开干系,元凤在他们心中,要么是火神化身,要么是至阳存在。元凤生孔雀,当然是一脉源流的能辟邪,对阴物来说最是压制。 “那我还得把他搬回去?”谈潇心说总不能让它光明正大走回去,上下打量这个只长出腿的服务器机柜,找来殡仪馆运货的小推车,让他站上去。 阿晋蹲在推车上,腿收一收,外面盖一层布。 谈潇就这么推着他出冷藏间。 一出去,谈潇就激灵了一下,里外温差还是大。 这整个殡仪馆几乎要给清空了,殡仪馆的负责人就在门卫室等着,工作人员诸多疑问都被他挡了下来,虽然他自己知道的也不多。 穆翡和谈潇当着他的面,把个柜子状的东西给搬上了车。 负责人磕磕巴巴道:“这个,是……?” “不方便告知。”穆翡轻描淡写地道,伸手,“今天麻烦您的配合了。” 负责人也伸手和他一握,心里头还有一点点怀疑。 他老觉得是什么灵异事件,毕竟他们这儿可是殡仪馆,说实话这么多年,总是能听到那么一些传言,像今天有遗体出问题,这件事他们内部就相当怀疑。 不多时还来了个行事神秘的穆翡,怎么能不让他有所联想。 但是这时候,谈潇搬动时碰了下,很明显的金属声,负责人又觉得里头像是什么电器,又不是尸体,电器能出什么问题。 下一秒。 “嘤。”的一声响起。 这什么动静,负责惊恐地看着那东西。 “嘤咳咳咳。”谈潇一边咳嗽一边摸了摸喉咙,负责人狐疑地看着他,但穆翡已经找到代驾,上车了。她自己实在是累得没法开车,先让代驾把谈潇送回去。 到了谈潇家,穆翡打着哈欠道:“走了,保持联络。” 谈潇很是期盼穆翡能不能给争取到什么加分,这不比那什么奈何桥优先过的福利好多了,招手:“穆姐拜拜。” …… 穆翡从南楚直飞晋江服务器所在地,当着服务器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程序员的面,独自进入被封锁的机房,把荆条给藏在了某处。 接着,技术员就惊喜地大喊:“回来了!备份真的回来了!” 所有人松了口气,一起鼓掌。 并非所有人都认识知道穆翡是什么单位的,还以为这是老板请来的哪位技术大牛呢。但她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于是,不久后谈潇的朋友圈也就多了于贞贞的呐喊。 【我的快乐,回来了!!!】 那是几个小时后的事情了,眼下的南楚这边,谈潇把阿晋搬进院子。刚关上门,阿晋就两腿一伸站起来,直嚷道:“热死了,热死了!” “小声点。”谈潇把空调打开,思考把他放在哪。 根据穆翡说的,还有阿晋自己交代的,他只是个新生的器精,有些新本事,可在某些地方又异常的落后,包括了还没有人形,不会隐身,又不好每时每刻保持幻术,还需要空调散热…… 所以目前的安置—— “你就待在这里。”谈潇指着自己书房的电脑旁,“要是有外人,你就把腿收起来。” 阿晋的数据流纠缠在一起,乱麻一般,“会不会被人怀疑?” “谁来怀疑,我家现在没有游客,顶多被我妈看到。”谈潇心说我妈要看那就看,我还想让她说说呢,你说我们是吉祥物,这俩腿是怎么长出来的! 阿晋也不敢反驳,他先前被谈潇砍得都要漏电了,觉得这个巫师年纪轻轻却多少带点歹毒。 微信新消息提示音响了一下,谈潇滑开一看,原来是班主任纪汇明。 纪汇明发来一条新闻: 【南楚考古疑有重大发现!】 谈潇随意浏览了下,因为有雄虺的协助,楚王墓的发掘进度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快,毕竟雄虺当年还给楚王墓搬过砖。 虽然离彻底完工肯定还要时间,但现在已经有消息在传,可能很快会召开一次发布会,宣布一些重大发现和后续决定。 纪汇明发了条语音,挺激动的:【谈潇,我听白校长说,你有去帮忙?这真的是个战国墓吗?是什么级别?】 这件事当时404办是直接找的校长,白校长不知道能不能成,也就没往外说,现在是有点憋不住,透露给了少数人。在这之前,纪汇明完全不知道自家学生居然在课余时间参与了这么厉害的项目。 谈潇回复:【是的,但我现在不能说,签了保密协议】 纪汇明更加震撼了,保密协议一听就很厉害,忙发了三个大拇指夸赞他:【好好好,很棒!月考也要加油!】 谈潇回完,看到阿晋在“盯”着自己,这很诡异,明明没有眼睛,却有隐隐的注视感,他随口道:“你再努努力,眼睛就长出来了。” 阿晋则期期艾艾地道:“是穆翡小姐发的信息吗?她有没有说我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她说不定都还没下飞机,”谈潇是不理解阿晋急什么,难道待在他家有什么危险么,他还没担心家里住个器精呢,“不是穆姐,我班主任。” 谈潇顿了下,问道:“你应该知道班主任是什么吧?” 虽说阿晋刚化形,但他这不是新时代的精怪么,还会玩无限流。 果然,阿晋的数据流旋转,如同点头,“知道,清冷师尊。” 谈潇:“……” 谈潇恶寒道:“你没事少说话。” 说完转身把书房门给关上了。 …… 先前做的牛皮纸孔雀“明相”,是因为谈潇家先供过元凤,作为元凤之子,才用明相。 如今孔雀要求把自己升一级,当做正经主祭神,或者用灵师的话说,也叫“宗主神”,那面具必然是要换成木质的。 这个一时半会儿是完不成的,谈潇自己知道但没动过手,他家一般是找老师傅,这种定做是需要比较长时间的,光选择、晾木料都要近一个月了。 孔雀的其他要求,倒是简单。 谈潇把冥香取了回来,又购买了一些新鲜水果、花束,将其都摆在孔雀明相前,点燃香火。 淡淡的白烟轻袅向上缭绕,黑夜寥寥,那红亮的香头时明时暗, 谈潇捏决一拜,口念咒语,再抬首时,便见香雾之间供桌上坐着一个男的,正单脚踩着桌沿,广袖低垂,凤目闪动,含着几分轻傲。 “孔雀大神。”谈潇喊了一声。 孔雀的衣服,还是很好认的,而且这时候出现的,除了他还有谁。 无论元凤还是孔雀,世人鲜少知道他们的真名,在鬼神的世界,姓名具有不一样的力量,是世上最简单的咒语,有的时候喊出神灵的真名也能够辟邪。 谈潇自觉和孔雀大神,应该还不到知道他真名的交情?反正孔雀不说,他也不大好自己问,显得挺冒昧的。 孔宣看着眼前满满登登的供奉,又听到谈潇认出自己,心中不能更得意了,更起炫耀之心。他故意跳下香案,身形漂浮,高出谈潇几寸,一俯身,金坠玉带微微晃荡,眉眼在香雾中淡化了锐利的部分。 “代行巫师,可有所祈?”孔宣轻声道。 孔宣看到谈潇略不好意思地低目,双颊雪白,连眼睛亦能看出其柔软。巫师上香是因孔雀要求,倒别无所求,想了半晌,方仰首道:“大神保佑我,月考化学考好点吧……” 谈潇看得出,孔雀的身形明显凝滞了一下。 谈潇迟疑地道:“不行也没关系,我还是去求文曲星好了,哈哈。” 他反正就随口一说,这满天神佛,都有自己擅长的东西嘛,求财问财神,求文采问文曲星,或许问孔雀辟邪以外的事,是有点为难他了。 孔宣打断他:“准了!” 还真行吗?谈潇听他一口答应,又开始后悔。 他听过一些传说,神灵许诺不是乱许的,有些你本来没有的东西,要强行迅速达成是会付出代价的。比如有的人要求快速瘦几十斤,结果就是截肢了。 “等等,算了吧,您不会给我强行改成绩吧?回头说我作弊。”谈潇意图撤回消息。 孔宣的身形渐渐淡去,哼了一声,也不知什么意思。 谈潇想了想,都说神具人性,别说,孔雀大神不但似人,甚至仿佛有点像他认识的谁?不过不可能啦,种族都不同,没见孔雀大神都是半透明飘着走,还自带混响的。 ------------ 17 同桌的你们 转过天便是周一,谈潇如往常一般沿着熟悉的路线去上学。 吃早餐,进教室,和同桌打招呼。 斜对面坐的人,应该是孔宣,之所以说不确定,是因为他惊讶地发现,孔宣手里竟然拿着一本化学书看,正学得一脸烦躁。 孔宣的水平是“惊艳”过全班人的,但他也表现出了对进步的不屑一顾。 不过现在看来,经过一个周末的沉淀,孔宣同学估计是想通了,要把成绩抓上去,要不过两天月考了,分数出来挺丢人的吧。 看看,这还没到上课时间,就已经在自己学习了,虽然看表情是有点吃力的。 林仰小声告诉谈潇,“早上老班找他出去聊了,劝学来着吧,回来就一直埋头看书。” 谈潇想,难怪心情不好的样子。 孔宣脑袋发胀,看到谈潇来了,一言不发地把林仰的桌子往后挤。 林仰还以为是因为自己罪人被听到了,“别,别冲动。”他感觉孔宣气势汹汹的样子,有点吓人。 孔宣往后狂挤,乃至半个身体都要和谈潇的桌子平行了,乍一看根本搞不清他和林仰到底谁才是谈潇的同桌。 这一举动,让原本还有些热闹的教室渐渐安静起来。孔宣之前才和谈潇(差点)打起来,现在未必是要和林仰也动手? “砰。” 孔宣却是忽视了被挤到只有一点儿生存空间的林仰,把一本习题往谈潇桌面一放。 谈潇猝不及防,疑问地看着他:“嗯?” 林仰目光在两人间来回看,这又是什么意思,孔宣是在求和么,想要潇仔教他做题? 其实谈潇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要是孔宣低头,自己就跟这坏脾气的新同学讲和算了。 “师……班主任让的。”只见孔宣翻开一页,点了点题目道:“我教你做题。” 谈潇:“……?”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众人也是一脸懵逼:“????” 孔宣在说什么,主语是不是反了? 孔宣毫不理会,已自行讲了起来。此乃他也无奈之事,入乡随俗,入山问禁,就和他必须有代行巫师,才能入人世一样,在学校也要遵守校规,不得作弊,要完成谈潇的心愿,唯有他自己努力了! 他苦学一夜,又恰得班主任嘱托他们互相帮助,说明天意所归,如今便是验证的时候。 “不是,你,我,不用了……”谈潇想推开孔宣的书,纪老师确实让他们互相帮助,但怎么想也不太可能包括让孔宣给他讲题吧。 孔宣还不高兴:“凭什么你可以给我讲题,我不能给你讲?” 谈潇:“……” 众人:“……” “可是你讲错了吧你!”什么啊他听着就不对劲,每两道题就有一道不对,谈潇站起来就想远离孔宣。不就是没认出你,上次发那么大脾气都算了,居然过了一周还记恨。 孔宣在全班同学惊恐的目光中伸手捞过谈潇这个“非法同桌”,勒着他不耐烦地道:“认真听着。” 谈潇:“…………” ……救命啊!! …… 于贞贞今天起得有点晚,紧赶慢赶,下了车就边吃面包边跑,路过人工湖的时候,把最后一口丢进去喂鱼。 还差两分钟的时候,于贞贞气喘吁吁到了门口,听得里头安安静静,还以为是老师已经到了,探头一看,没看到老师啊。 但是下一秒,她就震撼了。 起猛了,看到孔宣和谈潇搂搂抱抱! 孔宣把林仰都要挤成谈潇的后座了,自己则几乎和谈潇平行,隔着课桌死死勒住谈潇在说些什么。 而谈潇挣脱不开,一开始是痛苦地捂着耳朵,到后来就受不了地道:“不是不是不是,你公式套错了!” 谈潇把正确解法说了一遍。 孔宣闻言顿了一下,“也行。”然后若无其事地讲下一道题。 于贞贞:“……” 她回头看了看,考虑要不要重新进教室门,为什么她会看到孔宣强行给谈潇讲题啊! 林仰喊于贞贞:“班长!劝劝你同桌!” 惨绝人寰啊,大家都要看不下去了。是迫害吧,孔宣这是迫害吧? “孔宣同学,你这是干什么?”于贞贞硬着头皮阻止。 孔宣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上周他给我也讲过课,报答他。” 什么报答,你这叫报复! 于贞贞:“……那你不能动手啊,你这看着像掐架。” 孔宣看了眼谈潇,居然真的把他松开了,然后继续大摇大摆地对着谈潇继续讲题。要是放在平时,这么张完美的面孔凑得近近的,盯着人专注地讲些什么,大家都要羡慕谈潇了。 此时此刻,三班的同学们只有个共识:孔宣同学好看归好看,报复心属实是强。 孔宣讲题谈潇就挑错,重新讲一遍,渐渐的,旁观的人都要分不出来到底谁给谁讲题。 ——谈潇本来想告老师了,说孔宣报复自己。但他发现孔宣听自己讲解的时候也是一脸痛苦,颇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感觉,毕竟是位知识不过脑的主。 于是他渐渐也不急了,那你要说就继续说呗,我当复习了。 他甚至有点怀疑,老师是不是本来就让孔宣和自己学习,孔宣嘴硬没说实话了。 于是现场气氛反而和谐起来…… 周围的同学瞠目结舌,弄啥呢你俩? 到了八点,广播响起来。 孔宣被音乐声打断了,他仔细听去,曲调还挺激昂的,“这是什么音乐?” 谈潇怪异地看他一眼,反过来锁住孔宣的胳膊,“你是不是听不下去了转移话题,这道题很重要的,你听完再走!” 孔宣:“…………” “走了。”把这题讲完了,谈潇把书一放,其实也暗暗松了口气,“升旗去。” 伴着《运动员进行曲》,全校师生都行动起来,三三两两往操场走。谈潇在全班同学混入了人群后,就开始逐渐失去定位他们的能力。 不过只要他记得自己班站在那儿就行,到了那儿,大家又会按照固定顺序站队。 南楚一中的操场就在人工湖旁边,这里头养了几只鸭子,还有不少鱼虾,甚至有人捞上来过螃蟹贝壳,平时也算是同学们课余的消遣之地,大家都喜欢来喂喂鸭子和鱼。 这些鸭子也不怕人,谈潇走过来时,还有鸭子围着他脚打转,认出他来,想要吃的。 “没包子啦。”谈潇有时候吃剩的早餐会喂两口。 孔宣不远不近走在谈潇身边,周遭很多人在看孔宣,全校师生基本都在这块了,以孔宣的风姿仪表,即便穿着校服也是人群里最耀眼的。 还有人注意到了孔宣和谈潇间微妙的气氛,消息灵通的外班同学,可都知道孔宣和谈潇结仇了。 谈潇转头对走在自己身边的孔宣伸手:“有没有吃的?” 孔宣愣了下。 他还真有,就是谈潇昨天买回来供奉他的。 怎么这么不要脸啊,自己送的水果也好意思要回去,在教室里还对他摆脸色。 孔宣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苹果,但没有立刻给谈潇,而是吊着眼看他,“想要就求。” 谈潇从他这个眼神一下发现了,这个老在自己身边转悠的人不是林仰,肯定是孔宣,他一下想起来之前觉得孔雀大神给自己与人相似感,不正是孔宣,不过人家孔雀大神可比孔宣乐于助人多了。 于是谈潇倒打一耙,报复地道:“老师!他升旗吃东西。” 孔宣:“…………!!” ……明明是你要!孔宣迅速地把苹果塞回去。 谈潇得意地走 开了。 周围路过并目睹全程的同学们:“……” 这很难评。帅哥敌对的方式怎么和小学生差不多,还以为多激烈呢。 …… 谈潇被孔宣“恶意讲题”了一周,终于迎来月考。 考完一放分,化学老师拿着考卷进教室,放下就说道:“这次月考有两位我特别表扬一下啊,谈潇和孔宣。” 谈潇缓缓抬头,什么情况? 老师赞赏道:“这几天路过你们班,老能看到谈潇和同桌在一起学习,果然就反映在卷面上了嘛。谈潇比起上次月考进步一大截,排进年级前五。” 谈潇:“…………” 他看了一眼旁边。 什么同桌,分明是孔宣一直往后面挤,林仰都快被挤成纸片人了,和孔宣一起平分谈潇的桌子。 好家伙,别人都唱《同桌的你》,就谈潇是《同桌的你们》。 就因为孔宣一直非法同桌恶意讲题,谈潇为了不被影响,全程凝神分辨他说的对错,然后自己反向讲题并巩固印象,生怕被影响了。 这么一来,他算是精神高度集中地冲刺复习了一波习题,连他自己都没料到,居然还真有助提高成绩……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扭转成了互帮互助。 谈潇忽而悚然一惊,这不会是孔雀大神冥冥之中的保佑吧?用这种方式让他自己努力提高?怎么说呢,难怪有不要乱许愿这种说法。 “孔宣同学呢,刚刚转学过来,进度和咱们不一样,基础薄弱,这次也及格了哈,要继续努力。”老师已说到了孔宣,可能是卷面太漂亮,在评卷老师同情心发作抛了一分的情况下,孔宣惊喜及格了。 要放在平时老师可能就骂人了,但他是看过孔宣原始水平的! 经过和谈潇的共同努力,能够及格,说明这孩子还是有心向学,所以他反而要鼓励一下。 果然,化学老师看见孔宣还转头与谈潇默契对视,不禁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就叫有效的学习搭子了,好同桌啊。 谈潇看到孔宣回头嘚瑟的眼神:“……” . 放学后谈潇买了些菜,打算回去给孔雀大神供点新菜。 虽然过程有点折磨,但结果排名真的提高了,还是得还愿的。 但他感觉自己以后是不敢乱许愿了…… 买完菜回来,远远看到一条比格犬在转悠,两条腿在他家院墙外刨土,谈潇一看,这玩意儿可是能刨大洞的,于是赶紧大喊:“去去去!回家去!” 谁家的啊也不栓绳。 那比格被谈潇一赶,哼唧一声,甩着大耳朵跑了。 谈潇回家就先把香给换了新的,点燃,再把水果也换成新的,这一会儿的功夫,便看到孔雀靠在供桌边,双目莹亮闪烁,像是很为自己的杰作自得。 “成绩怎么样?” “大神,保佑得很好,下次别保佑了。”果然是你搞的,谈潇干巴巴地道。 孔宣挑眉:“什么意思?” 谈潇刚要回答,就听到楼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谈潇吗?你回来了?” 谈潇猝不及防,惊讶地道:“我妈回来了?” 孔宣也有点意外,他都没去注意,但还是淡淡道:“这你妈,你问我?” 谈潇疑惑地道:“我去上学了啊,大神不是待在我家吗?” 孔宣:“…………” 孔宣被哽得想翻白眼。 谈春影已经哒哒哒从楼上下来了,走急了还有点晕,她看起来很年轻,一头卷发,脖子左侧还露出来一片蛇形纹身。 据谈春影说,就和操蛇舞差不多意思,灵师自己立坛后是会在身上纹蛇的,以示对蛇类的威慑,只是到谈潇这辈就不要随便乱纹了,万一以后想考公都考不了。 “儿子啊,来扶一下。” 谈潇上前扶着谈春影,看来这是脑震荡还没完全恢复,“你回来怎么不说一声?” “这有什么好说的,怕我回来打扰你学习吗?”谈春影好笑地道,走到供桌前摸了个新摆上去的苹果吃。给神明的供品一般供完几日才会自己吃,但她无所谓,笑死。 孔宣:“!!!”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谈春影。 谈春影“咔擦咔擦咔擦”咬苹果。 谈潇诡异地看了看他们,他发现亲妈对旁边的孔雀大神真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妈,你……看不到吗?” 就算孔雀大神是个魂儿,但上次明明他一现身,穆翡和谈潇都能看到,偏谈春影毫无所察的样子。这是什么问题啊,谈潇都对鬼神现形的机制好奇起来了。 “我看到了啊!”谈春影比了个大拇指。 谈潇看着那个大拇指,有预感她和自己可能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你月考成绩是吧,你们学校发短信了,考得很好啊,妈头晕下不了厨,明天带你出门吃汉堡好吧?”谈春影乐呵呵地道,她全然没有想到谈潇指的是旁边还有个神,一径夸奖。 常年在外忙碌,自主能力强的谈潇简直不要太让她省心。 孔宣若有所思地打量谈春影这个不争气的灵师,说道:“她有一魄不在身上,所以看不到我。” 谈潇:“什么?!” 谈春影见他一惊一乍,心里还反省了下不知道儿子爱好变了,呜呜儿子长大了啊都不爱吃快餐了:“怎么,不爱吃汉堡了?那你想吃什么,自己点。” 谈潇刚要说话,孔宣在旁淡淡道:“勿要惊吓。” “……没,不太想出门吃,就在家吃吧。”谈潇把话咽了回去,他知道谈春影跑去探访萨满了,也不知在那边出了什么事,脑震荡不会也有关吧。 但是孔雀说失魂不宜再惊吓,谈潇只能假装若无其事,也不敢再问谈春影看不看得到孔雀了。 谈春影毫无所知,指了指上头道:“你买了个什么东西啊,书房里那大家伙,我搞卫生时还想打开那柜子擦擦,都打不开,里面还冒蓝光,3D的吗?”谈潇零花钱多,毕竟从小跟着她干活,就给点谈潇一点儿分成,而且他自己很有规划,谈春影也不太管他买什么。 谈潇:“……” 好家伙,谈潇几乎都忘了二楼还有个阿晋,有点险。 “……对,不用擦里面,那个是我实验课作业。”谈潇旁敲侧击探听起来,“妈,你不是要说下你在北方的见闻吗?那边的萨满仪式是什么样的?” “挺有意思的,我录了视频呢,发你看看。”谈春影笑眯眯地道,“跳神嘛,还有些什么上刀山,下火海。 “崽啊,这个咱家不会,你看了就分析一下是用什么原理做到的,然后咱们也学习一下,我的天,热闹得很,游客肯定爱看。” 孔宣看着谈潇,眼神一言难尽。 他的代行巫师,楚巫后人,在下界就这样骗人?甚至还要继续开发骗术? 谈潇也察觉到了孔雀的眼神,毫无心理障碍地点头,“这个我早就研究过了,只是没试验,马上学起来。” 哎,我和孔雀大神签约续写《山海经》,这跟我家要继续开发民俗表演项目有什么冲突? 孔宣:“……” “好的,你发我呗。我去放下书包。”谈潇让谈春影把录的视频发给自己,然后就往二楼走,他想要好好问一下孔雀大神。 谈潇皱着眉走进书房,他也听过丢魂的事情,但谈春影刚才表现得还挺如常,所以他都并未想那么多,还是孔雀指出来的。 孔宣慢悠悠跟在后面,一同进了书房。 谈潇刚要说话,就和孔宣一齐盯向站在书房一角的阿晋,俱是沉默了。 只见他那方方正正的黑色磨砂金属质地外壳被擦得锃亮,顶上赫然罩上了一块花布,边角还包了橡筋,使其紧紧裹在机柜顶。 阿晋:“嘤,你妈说防落灰。” 谈潇:“……”:,,. ------------ 18 阳鸟引魂 阿晋说的时候还站起来了,露出那双穿着西裤皮鞋的腿,这下显得和花布就更加撕裂了。而且因为是谈潇妈妈盖的,阿晋怕谈潇妈妈也会什么大金刀小金刀,所以他也不敢甩开。 好怪啊,再看一眼。 阿晋顶着那块花布,又委屈地道:“你妈妈把空调也关了。” 他在的地方是一直开着空调的,谈春影不知道,还以为谈潇忘了关空调,顺手就关了,还嘀咕这孩子不知道节约用电呢。这下差点没把阿晋热死,疯狂散热。 “……你先顶着吧。”谈潇哪有心情管他,只把空调打开了,就转而问孔雀,“您说我妈丢了一魄?我不太看出来她有异常的地方,这危险吗?” 孔宣很闲适的样子,因为这的确没有直接的性命危险,“凡是失魂落魄者,往往容易受惊受怕、性情大变,或者整日困倦,容易引鬼怪缠身,症状因人而异,日日如此,自然容易出事。” 是了,为什么有“失魂落魄”这个成语,就是因为没了魂魄的症状正是如此,谈潇想起他妈还摔了个脑震荡,可能就是因为丢了魂魄才这么不小心。 现在是走路走个脑震荡,要是开车,出车祸怎么办? 这就是孔雀大神说的,没有直接危险,但也容易出事了。 至于鬼怪缠身,倒不是很害怕,谈潇家里现在住着个孔雀,谁敢往上撞…… “那我是不是要给她做个招魂仪式,要不要算时辰。”要是其他时候,谈潇一定大胆去尝试了,可因为这是至亲家人,他倒关心则乱了。 他看着孔雀,忽而道:“是不是大神可以直接招魂,不对,不对,还是让我来吧,我得自己练习一下。” 谈潇忽而庆幸起来,幸好他不是真的吉祥物,幸好他没有拒绝孔宣,不然他压根不会知道谈春影是丢魂了。 也故此,忽然有了熟悉术法的冲动,比起高考加分带来的渴切更强。 招魂分为给死者招魂和给生者招魂,给死者招魂,便是谈潇为林仰的二叔公做过那样,给生者招魂稍有不同,但办仪式也是需要些道具的。 “现在就去,应该还能买到。”谈潇坐不住,立刻就要出去,大声对谈春影道,“妈,我出门买只鸡。” “你妈吃了我一个苹果。”孔宣跟在他身边,碎碎低语。 “……”谈潇道,“妈,我出门买只鸡和苹果。” 要他说,大神好哄是好哄,有时候幼稚了点……但还挺可爱的。 谈潇跑了两处店面都关了,但幸好他们这里是老城区,有的人偷偷在自家院子里养鸡,他就敲开邻居家门,买了只公鸡。 鸡在楚巫的仪式里算是很常见了,许多程序都会用到,从开光点将、驱邪,再到他要做的招魂仪式,都说楚巫做法必然刑鸡。 鸡又叫“阳鸟”,鸡鸣日升,有驱邪的作用。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特性是不是容易让人想到另一种传说的鸟呢…… 没错!在楚巫心里,鸡就是凤凰的平替。 鸡,能够在阴间为魂魄引路。 谈潇把公鸡买回来,谈春影已经在做拌凉菜了,南楚夜宵文化很昌盛,所以她一点也不怀疑谈潇大晚上去买什么菜。 “哟还买的活鸡,吃烧鸡公是吗?”谈春影也是爱吃之人,烧鸡公是川渝口味,夜宵吃最受欢迎。 “……啊对。”谈潇也进了厨房,看了谈春影一眼,因为失去一魄,谈春影剩下的魂魄会更容易受震荡,所以他也没直说自己要给谈春影招魂。 谈潇把鸡冠子刺出血,沾鸡冠血虚空画符,直接道:“妈,你看。” 谈春影回身,就见儿子对着自己念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回身保人命,七魄回身保平安!” 他手指向前一刺,把鸡血点在谈春影印堂。 只见那公鸡也应声晕倒,魂魄去帮谈春影招魂了。 这招式都是谈春影教谈潇的,她惊喜地摸了摸额头,“怎么会发热,你新开发的吗?加了什么?让我猜猜,石灰?” 谈潇:“……对!” 虽然谈潇才是家里的技术担当,但母子合伙这么多年,谈春影感觉自己的化学知识也是大有长进嘛。 “架势也很到位,就是声音还可以在重音加强一点,这样显得咱们更加法力高强的样子,突出氛围。”谈春影传授者自己的表演的心得,突出一个好看有派头,又看向那只晕倒的公鸡:“咦,这鸡怎么回事啊,瘟了吗?” “不知道啊,那先不吃了。”谈潇仔细观察谈春影的神色,她看起来,半点都没有反应,那魂魄是回来还是没回来。 “那就单吃凉拌好了,明天你去把鸡退了,怎么卖瘟鸡。”谈春影把菜扮好了,说没有烧鸡公那就凉拌菜加拌个猪油粉条吃好了。 这整个做菜过程中,谈春影依然是一点异样也没有。 但谈春影回来本来也只有脑震荡后遗症,谈潇只得求助地看向孔雀。 “阳鸟找不到她的魂魄。”孔宣也有点诧异,他走到那公鸡旁,伸手点在了公鸡上,显然是在给招魂鸡加BUFF。 片刻后,孔宣皱眉道:“她的魂难道落到黄泉去了吗?怎么还招不回。” “什么意思,失踪了?”谈潇索性躲出了厨房,惊诧又焦急地问道。 “神不知鬼不觉。”孔宣念了六字俗语,只是在他口中,似乎又多了一层含义,“莫非……此为人间的新阵法或者新精怪?我非破了不可。” 后几个字他是低声念叨出来的,含着点要找回场子的愤然。 人间发展实在太快,要不怎么都要编新的山海经了。 谈潇忽然想起来穆翡说的话,“穆姐说阴间的路也是跟着阳间来的,现在有各种主干道、辅路、高速路,会不会是迷路了?” 孔宣:“……” 也有可能。以前招魂可能一时半刻就行,现在……不好说。 “待我搜寻。”孔宣心道找找便是。 孔宣以真魂下界,寄巫师所筑神位,借巫师之身传法,却不代表自己不得施为了,一闭眼,顷刻间晃了一圈。 再次睁眼时,还是毫无所得,不过眉头已舒展开,孔宣道:“找不到, 但你母亲的神魂没有被拘役的痕迹,所以并非出意外……”他停顿一下,复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母亲天生如此,你想想,她是否有些丢三落四,或者容易走神等等迹象?” 这天生失魂的人也是有的,其中相当一部分人还成了白痴。不过谈春影还好,看起来比较正常。 就是要说丢三落四,好像也是有一点吧,难道是虚惊一场,谈潇盘算了下,疑惑地道:“所以她也一直看不到您?那要是这样的话,她会不会还是容易受到惊吓?有那些失魂的担忧?” “自然会,不管先天后天,都是失魂。你家设了坛,有各色法器,很多还是老物件,一般精怪也不会随便触霉头,所以无碍。只是庚申日之后,最好还是加持护身,不是说她摔了脑子么,可能有关,莫要再让她再受惊吓了。” 孔雀大神虽然有时候有点幼稚,又看不上江湖骗子,但在这些方面,还真是靠谱,让为了母亲有点急的谈潇一下安心起来。 说的也是,谈潇现在也不纠结他妈和他说吉祥物的事情了,看来谈春影也什么都不知道。 “多谢大神。”谈潇真心感谢,心说一定要好好帮孔雀干活,又琢磨道,“那我先做个护身符吧。” 谈潇找了黄纸,沾鸡冠血混合朱砂,用那歪歪曲曲的蛇脚书写,按照楚巫的习惯,他本来提笔就要写“凤凰在此”的。 还没落笔,就瞥到孔雀在旁虎视眈眈,谈潇心说好险,差点习惯了,遂缓缓落笔:孔雀在此。 孔宣这才露出满意的神情,若谈潇作为他的巫师还写凤凰在此,那像什么话。 谈潇把符纸晾干叠起来,用订制的透明磨砂卡套给装起来,然后塞进谈春影从不离身的卡包里,“妈,我给你包里放张新符,你不要送给别人哦。” 按照孔雀所说,这失魂落魄的后遗症一般是性情大变、记忆减退、反应迟钝、容易撞邪等等,因人而异,谈春影以前都能平安度过,现在虽有庚申日后妖鬼频出,但有孔雀庇佑,便不用太担心。 “哦,好的。”谈春影在厨房里简单应了一声。 “她都不问为什么?”孔宣嘲讽地道,显然对堂堂楚巫“招摇撞骗”仍是心有芥蒂。 “试用、展示新产品有什么好问为什么的,我从小就在身上挂符。”谈潇拿出一卷印着“凤凰在此”的纸胶带,乐呵呵展示那“孔雀在此”,“也算我们家文创产品的新印花。” 孔宣:“……” 谈潇看到孔雀大神不太好看的脸色,赶紧缩头,得意忘形,又在大神面前炫耀他家的产品了。 搞完这里,谈潇又给穆翡发消息。 【穆姐。续山海经的事怎么说?】 因为谈春影的事情,还有孔宣招魂时所说人间地貌、精怪改变,这让谈潇突然有了更深的代入感,自己作为人间的土著,或许确实应该积极帮忙完善这份新作,而非只是为了加分。 谈春影这差点闪失,让谈潇想法有了点细微的改变。 【在开会研讨啦,哈哈你很关心嘛,放心,编写时做出巨大贡献,肯定有相对应的加分。】穆翡和谈潇几次相处,也算有些私交了,【我还提议了,你还在完成学业,要考虑到这点,咱们尽量两全其美哈,你到时候可别为了加分太拼。】 这资料编修肯定不是一两年的事情,她作为过来人也不建议顾此失彼。不过这是她的想法,古时候的楚巫不都集数代人之力完成编著。 【知道啦,这个没关系。】谈潇心态都不一样了。 【所以说,你阿晋篇写得怎么样了?】穆翡问道。 【之前都在上课,正准备写。】万事开头难,谈潇也是要时间准备、学习的,要完成这样的著作,他怕自己水平不行。 【别担心,到时候我们这边有材料狗帮你把关。】穆翡说的,很明显就是她自己…… 这会儿谈春影也把菜端了出来,她做了皮蛋擂辣椒、凉拌腐竹,另有两碗猪油拌粉。 煮过的粉条每一根都浸润了酱汁,在灯光下更为润泽,呈现浅褐色,不用任何码子,只撒了些葱花,散发出浓烈诱人的猪油香气。 谈潇夹了一大口塞进嘴里,那种热烈的香气立刻充盈了口腔,滑溜溜软弹的粉条裹满了香喷喷的汁水,在唇齿间爆炸,再吃几片酸辣开胃的腐竹,简直不要太满足。 孔宣在旁边敲了敲桌面。 谈潇动作停了停,再啊呜大吃一口,含含糊糊地道:“妈,还有没有?” 谈春影一边刷短视频一吃东西,头也不抬地道:“还有一锅,留着明天吃,你要自己加。” “喔。”谈潇跑进厨房,供给孔雀大神,只见他以真魂之身,竟是把整锅粉条的实体全都吃掉了。 怎么说呢,谈潇严重怀疑,孔雀大神是在惦记谈春影吃供品的事情…… 谈春影一进来就看到他一锅都没了,这才多久啊,直接往嘴里倒都不嚼的么,她诧异地道:“你变饭桶了?” 谈潇:“……” 谈潇:“我在长身体!” 谈春影不禁摇头,都说青春期男生的胃是连着星辰大海,原来还想她儿子胃口也还好,现在看只是时候未到。 吃饱喝足,谈潇才去了书房,从书柜上找了本《山海经》出来。 谈潇拉了个表格,回忆穆翡和自己提起过的清单分类,也写了个“器精”。 后面再参考《山海经》拟内容: “中州有服务器精,一柜五机,内含晋江文学城数据,饮帝流浆化形。初,半身为机,半身西装革履,喜居阴凉处,生来通幻术,善数据……” “目前是这样吧,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别的功能诶。”谈潇写完后看来看去,改了几个字,然后念了出来,“嗯,不错吧?书名就晚点再起。” 孔宣缓缓颔首,有些傲然,能被他选中的巫师,业务水平自然是很可以的。 阿晋就在旁边听自己的词条,还挺满意,唯独指出一点:“不止文名,还有文案呢,一句话简介呢?” 对此,阿晋有自己的想法,眼巴巴道:“还有,你能不能给我那段加红加粗啊?靠前给个大推荐?” 谈潇手下一动,默默在那段文字后面加了一句:“……满嘴‘家言’。”:,,. ------------ 19 斜钩月牙 楚王墓挖掘之事后,谈潇不止和穆翡保持联络,也加了季老和莫教授的微信。 虽然两位专家都忙于发掘,不可能经常和谈潇这个高中生热聊,但总归是有个联系方式。 次日谈潇一醒来,就收到了季老发的语音: 【谈潇同学,我们的发掘工作非常顺利,预计下周会召开首次发布会上通报情况,真是多亏你和404办的同志。我们给404办写了感谢信还准备了锦旗,准备也给你们单位,呃你们学校发一封感谢信,还有公开感谢。】 说起来,穆翡也在404办那边按外包价格给谈潇申请了一笔报酬,为他之前两次出手相助,这事情一码归一码嘛。财务走流程要点时间,数额不算很高,但总是个心意。 季老说的感谢呢,就是发掘队这边自己的了。要不是不方便说,岂止感谢信这么简单,正在拍摄的楚王墓考古纪录片怕不是都得专门拍一个章节。 这是谈潇和季老加了微信后第一次交流,季老起得早,谈潇看到时已经是七点了,赶紧说:【谢谢季老师。】 他又问:【您想好怎么编啦?】 季老:【……】 关于这个“学术造假”的问题,季老和自己的团队也是琢磨了很久,他们现在很多东西是先有了考古结论,再去推导。 那么有些东西要不要公布,要不要编,该怎么编,都得斟酌。这些东西现在比现场发掘工作要麻烦多了,材料能把人头写秃。 甚至包括给谈潇写的感谢信,也不能说实话讲细节。 季老:【……这不是还要和你对一下口供,以后对外说辞,请你宣称你家里有口头传说。】 谈潇当然没意见:【OKOK】 他边说着就边起床下楼,谈春影还没起床,这个不稀奇,作为全职巫师,谈春影的工作时间向来比较自由懒散,反正吉时都是自己定的。尤其现在不接待游客,又没有表演邀请。 谈潇从小就知道独立,自己出门买了灌汤包。 回来的时候,谈春影也起床了,坐在院子里一边扎斗笠一边跟人打电话:“对对,回是回来了,脑震荡还没好全呢,这怕是顶不上。” 那边又说了什么,谈春影“哦”了两声,张嘴咬了一口谈潇递到面前的包子,说道:“我也不想错过这个好机会,要不让我儿子单独上,你看行不行?” 谈潇:“?” 又要把他卖去哪里打工啊。 谈春影挂掉电话,对谈潇道:“还记得最近搞那旅游节吧。” 谈潇:“嗯。” 旅游节天天看宣传,南楚人人都知道,而且除了谈春影的事,谈潇印象很深的就是,旅游节开幕式和超级月亮差不多时间。 “原先开幕式不是叫我去表演的,你也知道我脑震荡了,没搞成。”谈春影有点遗憾地跺了下脚,一想到少了个露脸的宣传机会就气死啦。 “不过后面还有各种各样的项目,现在又叫我去演出,原来安排的一个节目临时缺人。” 南楚这几年着重开发旅游业和夜间经济,这次旅游节也是下了本的,正值旅游旺季,开幕式政府还搞了晚会。 也不是开完幕就算完,后头呢,安排了各种定期街头快闪表演、街头民俗表演之类的节目。 这次,就是要在号称“南楚十景”之一的月山公园办露天表演加灯光秀,是把民俗文化和流行文化结合起来,以期吸引更多年龄群的游客。 “可不能又错过了,开幕式我就没去,他们请人去跳的端公舞。”谈春影提起同行还有点耿耿于怀,虽然不是他们故意抢的生意,但结果没差,这年头文旅行业竞争也大啊。 “这个表演我问了,在周六晚上,你那天也不要晚自习。他们好像还请了个乐队,米婆婆那个广场舞队就来伴舞,一起合作,到时候提前彩排合几次就行。” 谈春影想起来谈潇都高二了,又有点犹豫,“你作业现在多不多啊,你要是写不完,我就自己去,半小时应该撑得住吧。” “别别,下周六?我去。”谈潇觉得还是让谈春影多休息休息吧,虽说身上放了护身符,多少还是担心,他亲妈这人莽得很。作业倒不是问题,也不是第一次协助他妈做类似的演出了,只是要他自个儿挑担子,还是第一次。 不过伴奏敲鼓而已,问题不大。 谈春影这边一答应,那头海报立刻就加上了谈潇的名字。 谈潇看了一下,他们的节目夹在一个少儿昆曲节目和一个歌曲联唱节目中间。他的名字后头还打了括弧,写着南楚非遗文化传承人。 他原也没当回事,结果到了学校,还有两个不认识的同班同学来找他,期期艾艾不太敢搭话。 站了半天,谈潇也耐着性子等他们说话,大眼瞪小眼,不说话他怎么知道对方都是谁。 半天,那俩同学才喊他:“谈潇?” “嗯?”因为不在座位上,谈潇也叫不出这俩的名字。 “那个,我们看到一个海报,你是不是要和祝融乐队合作?我特喜欢他们,你能不能帮忙要个签名。” “打扰了打扰了。” “你没空也没关系……” 俩人忐忑地看着谈潇,就怕被拒绝了,没看谈潇对孔宣多冷酷么。 祝融乐队正是南楚市邀请来,要和灵师联合表演的乐队。 “可以,他们有空的话我要个签名吧,写一下你们的名字。”谈潇倒是很好说话,都是同班同学嘛,帮忙要个签名顺手的事。 那俩同学一边在他本子上写自己的名字,一边想抹泪,高一就和谈潇同班,他眼里终究是没有我们! …… 谈潇平时也不太关注乐队,和同学聊了几句后才知道,这个祝融乐队是楚省本地乐队,常年在省城活动,不管在本地还是全国的爱好者圈子里,也算小有名气了。 加上他们创作内容多取材本土文化,这次才请了过来。 这次乐队要表演三首歌,谈潇和广场舞队给他们助演其中一首叫《离火》的歌曲。 谈潇只需要在前奏、间奏还有最后击鼓,增加一点民俗氛围,所以彩排其实也没什么难度。 到了星期六,谈潇就把家里的鼓收拾出来了,擦一遍。 孔雀大神现在好像常驻人间,看他在收拾鼓,又从供桌走了下来,施施然道:“你要去哪里做法?” “不是做法,去表演。”谈潇扶着鼓道。 孔雀大神一听,大约有点不是滋味,绕着那鼓走一圈,负手道:“凡巫音,娱神也。” 孔雀大神的意思是,在祭祀中巫师们用歌舞取悦神灵,音乐和舞蹈的诞生,都与原始宗教脱不了干系。 “嗯嗯,现在是人间艺术结晶。”谈潇拖着鼓往外走,“大神保佑我演出顺利。” 只听孔雀大神在身后重重“哼”了一声,谈潇却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谈潇跟着谈春影出发,谈春影虽然不表演,也得去现场镇着,和主办方沟通。 俩人提前半天去演出现场彩排,举办地也就是月山公园面积极大,里头有山有水,免费对市民开放,向来是南楚市民郊游、散步、纳凉的好去处。 舞台已经搭好,后面还有活动板房作为临时休息室和化妆间。 直到这时候,他们才见到祝融乐队四个成员本尊,由主唱兼键盘、贝斯、吉他、鼓手组成。 女主唱先和谈春影握手,接着便饶有兴味地看向了谈潇。 “还真是个小弟弟哇,你好,我是阿毛,也可以叫我毛毛姐。”女主唱想捏谈潇的脸,笑嘻嘻地道,“咱们也算半个老乡呢,我奶奶家就在南楚,家里好些亲戚还在这里生活,你是哪个学校的?” “南楚一中。”谈潇悄悄记这几位的外貌特征,还好他们一个个因为穿了表演服,都极为明显好记忆。 “我有个表弟也在南楚一中上高一呢,说不定你们还见过。”毛毛笑嘻嘻道。 可惜谈潇在学校认识的人实在有限,同班同学好多都不熟,何况不同年级。一方面是因为脸盲,更多的可能还是他业余时间尽在家干活学习了,一个人的精力只有那么多嘛。 “对了,弟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是咱们合作?”毛毛把夹克脱了,露出身上的花臂。 不是因为前一个合作的没时间了吗?找我家来替补的。谈潇很想这样说,但他想了想还是道: “楚人的先祖重黎担任火正,被命名为‘祝融’,而祝就是巫祝的意思,和灵师同属巫文化,这首歌也写到了很多古代火神话,巫鼓乐能够增加氛围。” 乐队四人:“……” “我去,你这么一解释,我都要觉得咱们是天作之合了。”毛毛震惊地道,“哈哈哈哈,不过我其实想说,来之前我看过谈女士表演的视频,觉得很配。” 谈春影在旁边微笑点头,确实很有民俗艺术家派头。 嗨,她表演这么多年,那满互联网都是她的踪迹,甚至还有自己的账号。 “咱们合一合呗。”毛毛抓紧时间领谈潇和歌,试一试音响。 谈潇带来的鼓也是竖立的,鼓边雕刻着凤擒蛇的花纹,和楚王墓中那“凤鸟悬鼓”可以说是一脉相承,很有楚地气息。这也是为什么,谈潇之前能一眼认出来凤鸟悬鼓。 “你这是古董嘛?看起来很有年代感。”毛毛忍不住去摸鼓身。 “是仿品,正品确实有很多年历史,我妈捐给博物馆了。”谈潇解释道,他们家以前其实有不少老古董传下来,尤其是灵师必备的鼓、弓等法器,“只是制作方式还是手工的,也用了估计有十几年了。” “难怪,那也是用了挺久。”毛毛很喜欢那凤鸟花纹,还用手机拍了一下。 现场的演员已经很多了,大家都得提前来化妆彩排。谈潇还看到一群也就小学低年级的孩子跑来跑去,估计就是他们前面那个少儿昆曲节目了。 昆曲起源自昆山,但这门艺术早已传扬到各地,楚省也算得上戏曲大省,本身有数十种之多的本地剧种。因昆曲受人喜爱,在南楚也有昆曲剧团,吸纳了一些本地剧种的特色,平日演出、开班,在本地戏迷里也是有些名气的。 这次娃娃们要演的是一出包公戏,也就是以包拯包公为主角的戏码,像什么《秦香莲》《赤桑镇》都是包公戏。 他们要演的,则是昆曲里的包公戏《包公赔情》段落。 谈潇伸手扶住了一个跑跳时撞在自己腿上的小孩,拎起来递给家长。 “不好意思啊。”家长行云流水地接过去,“走走走,该勾脸了。” 那小孩长得圆滚滚的,还挺可爱,回头冲谈潇调皮地挤眼睛。 谈潇看得好笑,见他被抓去按在凳子上,化妆师用油彩快速给他勾了个阴阳脸,眉心又画了个斜斜的月牙。 向来包公的脸谱,都是黑白阴阳脸,加上一个月牙,对应传说中包青天日审阳,夜审阴。 那化妆师勾画完,又赶场其他地方的下一班工作了,只是他人刚走,这次的舞台负责人就来检查了。 “我说这一个脸是不是画歪了。”负责人对戏曲脸谱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这个看着歪歪的很不舒服,搞得他强迫症都要犯了。 孩子家长讷讷道:“那化妆师都走啦,好像,是有点歪了……” 其实小孩全妆表演也没几次,平时都是素身唱,家长也真没观察过,这脸谱细节是什么样子,月牙歪不歪。不说还好,一说,真是歪歪的有点别扭。 “看得我难受,唉人怎么就走了,您受累给他改改吧。”负责人匆匆吩咐,就奔向下一组人了。 家长挠头,这也没油彩了啊,幸好他老婆有白色眼线笔,再借了眼线膏,就自己这么涂涂画画起来。 扮上包公的小演员鼓着嘴道:“我们老师每次都是这样画的。” “那是你们老师哈。”孩子爸努力控制不要手抖,把那月牙给修正了。 …… 到了晚上七点半,节目也就正式开始,先是月山公园的山水灯光秀,立刻聚集起了大量人群,有游客也有市民。 谈潇候场时也不待在活动板房内了,和谈春影一起到外面看灯光秀和节目。 大概半个小时左右,谈潇就看到一群扮好戏装的小毛头往台上跑,那小包公路过的时候,他摸了下小家伙的脑袋。 这都化了妆,他难得的辨认起来不困难。哎,要是每个人都勾着不同的脸谱就好了。 小包公回头认出谈潇,冲他吐了吐舌头, “嘿,这小孩儿。”谈春影不经意瞥见,叫了一声,“月牙怎么画歪了。” “嗯?”谈潇是看着他化妆的,知道这事的原由,只是他有点不解,“没有吧,原来才是画歪了,后来负责人让他爸妈给修正了。” “不是啊,咱南楚旧俗,不管什么班子,包公脸的月牙就是倒着画的。”谈春影好笑地道,“传说的是以前戏班子有画正,结果鬼魂们以为这是真包公,纷纷来告状。” “还有这个讲究?”谈潇这才知道谈春影为什么指着明明是正的脸谱说歪了,原来这月牙本就该斜画。 “嗯嗯,不过他们小孩儿,也没事啦。”谈春影无所谓地向前两步,“你说这小孩唱戏,真是蛮可爱的哦。” 伴随着密集的锣鼓点,小演员已经上台了,还是全开麦,像模像样地迈步,瞪着眼睛念戏词:“正气凛凛天地动,铜铡闪闪神鬼惊!” 台下都很捧场地喊起来:“好!” 这小演员还真不怯场,台下叫好,他表现得更稳了,唱念做打,一丝不苟。 小包公迈着圆场步,一转身再次面对舞台下面,眼睛瞥到台下有俩人几乎贴着台口来了,一男一女,身形较为矮小,身上穿的都是汉服。 这年头把汉服当常服穿的真不少,尤其是南楚很多景点旁都开着汉服写真馆,游客们穿着汉服晃来晃去,满大街的公子娘娘毫不稀奇。 就是小包公他们班上,也有很多小女生会穿改良汉服小裙子,因此这俩观众的穿着没让他感觉不对,只是他们巴着台子直勾勾盯着自己,有点怪怪的。 按理说观众是不能靠这么近的,下头还有保安啊,可是保安愣没管这俩人。 小包公一边表演,一边心底奇怪而想不通。 就是这会儿,他一拍惊堂木,命人开铡,了结此案,台下两人听了,两眼放光,竟是往台上爬来:“轮到我们啦,轮到我们啦!” 谈潇也注意到舞台前有俩人了,但是保安也没说啥,他还以为是不是也是演员呢。 但是那俩往台上爬的时候,谈潇就觉得不对劲了,非但是没人阻拦。 ——这两人一爬,全身都露了出来,包括贴着牡丹剪纸的鞋底。 再一细看,他们所穿的“汉服”所有飘带都未打结,秋老虎正烈的天气,他们却穿了五套上衣,下身看不清,但明显也不止一件,颜色是表蓝里红。 五领三身,鞋底贴花,这谈潇要是还认不出来就怪了。 这二位穿的,是寿衣。:,,. ------------ 20 四面楚巫 此时此刻,在南楚的一处自建院落,孔宣缓缓来到香案前,伸手扇动那袅袅香雾,面容在雾气后肃然微沉。此时家中安静无人,香火旺盛,正是修行的最佳时期。 他抬手,拿出一卷书册放于案上,凝眉,冷然。 只见此册面有数个飘逸之字:《高中必刷题(物理)》 孔宣揉了揉眉心,握笔开写! 他就不信,这物理题到底还能如何他了。 大概五分钟后,孔宣看到那奇葩的题型,头疼起来,一掌拍在香案上,居然,居然还敢在题中设陷阱……他恨不能立刻抓几只出题……不,妖鬼宰杀。 孔宣咬牙切齿道:“刷题锻吾杀伐心,千家妖孽作、劫、灰!” ……冷静。 不行。 题目还没做完,马上要交了。 孔宣深吸一口气,向外飘,他决定去晒晒月亮冷静一下。 …… 月山公园,表演现场似乎唯有谈潇和小包公能看见两位异常“热情”的特殊观众,其他都被可爱的小演员给萌到了,拿起相机、手机来拍照、录像,官方摄影师也来了几个特写。 小演员的登台经验毕竟不足,还能唱出来就已经是不错了,只是心中忐忑而奇怪: 为什么保安叔叔不把这两个要爬上台的叔叔阿姨拉走,他们看起来也不像是想送花的样子啊,比较像老师说过那种捣乱的。 很奇怪,不止是保安叔叔不拉走他们,台下看着的表演老师也没说什么。 那一定是有他们的道理吧。不过几岁大的小娃娃这样想。 小包公的指导老师,也就是南楚昆剧团的演员看到后,明显察觉出小孩状态不太对。先前勾脸时他并不在幕后,而是在配合调试音响。 上台前他也发现了小演员的脸没有勾对,那时已来不及了,但是又怎么会把这老规矩和孩子此时的状态联想到一起呢,只以为是人太多紧张了。 小孩儿台上因为各种原因哭闹,那都不奇怪,有的时候可能只是看到一只虫子,也可能闹起来。何况他还没哭,只是状态差一点点。 台下人也都听出来小包公的声音慢慢有点发颤,步履也漂浮了起来,甚至越走越往舞台内侧,大家同样觉得是他年纪太小,心情紧张,于是现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从稀疏到整齐,都给小包公的演员喝彩鼓励。 之前他那个开场可是精彩得很,把大家都镇住了。一看功底就很强,只是舞台经验不足。 “加油!” “小朋友唱得真棒!” 指导老师也在台下冲着小演员做出鼓励的手势,嘴型夸张地无声示范着后面的唱词和动作,他父母更是一边拍摄一边为他担忧,嘴里直念叨着放松、放松,仿佛能传到他耳边。 整场节目只是节选了全本戏的精彩段落,时间并不长,其实剩下的唱词也不多了。 小包公在大家的鼓励下,又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两步,摆起架势冲着台下唱出最后一段词。 也就在此时,那两个奇怪、瘦小的观众终于爬上了台,竟然扑腾一下,跪在他面前,手里各自举着一个方块形状的东西。 “咦,上台一看,大人好像没有传说中那样高大……比咱们还矮。” “难道,难道这是大人家的小公子?” “怎么月牙也会遗传的吗……” “不管了,先问问。” 因为激动,他们的面目也扭曲起来,竟是缓缓浮现了许多干枯的裂痕,让人想起家里晒的腊肉。舞台上灯光本就强烈,罩在两人脸上,每一秒都更多一分狰狞,眼角仿佛都要崩裂开。 一男一女跪着膝行几步,伸出长着乌黑指甲的双手,想要去抱小包公的膝盖,嘴里还呜咽着说道:“包大人,是你吗!是你吗!” 小包公此时恰好唱完最后一句,尾音飘忽着结束,不算好,但总算是完成了,博得满堂彩。 这一彻底唱完,他也就放松下来,看着伸向自己戏服的手,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恐惧,一屁股坐在台上,“哇”一声大哭起来。 让他错愕的是,台下的观众,包括他的父母老师,看见他在唱完后哭起来,惊讶完之后,第一反应竟然是大笑,只觉得孩子太可爱了,要哭了还非憋着唱完摆完架势,才仰脸大哭,小小年纪就很有职业道德哦。 一听笑声,小演员不禁哭得更加大声了,为什么他们还笑得出,明明那么吓人! 台下笑声此起彼伏,更是热闹了。 小演员在台上吓得一动不敢动,哭唧唧地僵在原地也不敢下场,他的父母还在用手机录像,这时才准备上台去把他抱走。 但他们上去之前,已经有一名俊秀清朗的少年,动作极快地扛着一张大鼓和鼓架走到儿子身边,把鼓重重一放,然后把小孩单手拎着,直接从舞台侧面递给了他父母。 台下的观众看到个俊俏的少年,那可爱的小包公被他拎得两条短腿还在地上划拉,都发出笑声。 小演员的父母接过,还认出了谈潇,这少年之前也用差不多的姿势递过孩子,都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麻烦您了。” 小包公抹着泪,看到那个哥哥似乎……有意无意地拦着台上两个怪人,不让他们往台下扑,好像,还用鼓架碾他们脚? 疑惑的情绪加上那哥哥成功拦住对方,他的眼泪也慢慢止住了,眼泪冲刷在他那张阴阳脸上,已经有了痕迹,让旁边的人看着都觉好笑可爱。 此时主持人已在侧边报幕:“接下来表演的,是咱们楚省的知名乐队祝融乐队,他们将和夕阳红广场舞团、南楚非遗文化传承人谈潇一起,为大家带来精彩歌曲,请欣赏——” 台下立刻响起欢呼声,看来现场知道祝融乐队的也不在少数。 虽然他们实在有点犯嘀咕,这摇滚乐队和广场舞、非遗文化,能怎么融合在一起啊,南楚市政府够有创意的,会不会有点不伦不类? “包大人,青天小老爷,您去哪儿啊!”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拦着我们?” “傻不傻,当然是了,一看他就能看见我们!” “……干嘛又骂我傻???” “愣着干什么,还不知道去追青天小老爷?” 那穿着寿衣的一男一女竟然还吵起来了,然后女的按着男的捶了一顿,男的弱弱道我不跟女子动手,女的嗤笑说你一病鬼倒是想和本厉鬼动手,你动得过么? 谈潇:“…………” 算来这不过是谈潇第三次见鬼——不对,谈潇怀疑自己也看到过其他鬼,只是不一定会认出来,就像林仰的叔公。 但是,总之,这一次看到,就恰好遇上表演,真让他有点头疼,方才他已经要冲上来了,被工作人员拦住,奇怪地说还没到你上场的时候。 幸好节目很快,刚才他拦着这俩也是提心吊胆的,是考验演技的时候了啊。 没事,没事,就当练习技术了,为公共安全做贡献,向404办学习。谈潇在心头默念。 而毛毛姐走上舞台,已是立刻进入状态了,拿着麦克风热情洋溢地和大家打招呼,“南楚的朋友大家好,很高兴来到这里。” 她熟稔地和观众互动几句,看其他人设备都准备好了,说道:“接下来这首《离火》希望大家喜欢哦!” 她手一直高高举起来和观众们挥手,说完后便向下用力一放,身后的谈潇也随之默契地砸下一个鼓点。 咚! 两鬼齐齐顿住! 孔宣站在屋顶,仰头看一望无垠的 天幕中点缀了疏星几颗,三界曾是一体,后才分开,他从上界而来,却是从未见过这个角度的景象。 当人类仰望时,他们看到的是这样的星斗流云,他们要与那云端遥远的神灵沟通。 忽而远处传来一声鼓点,让他心脏猛跳,脉搏稍乱,侧头望去—— 公园中,急促恢宏的鼓点,每一下都以鼓皮的震动荡起人心脏血液的翻涌,形成千百人灵魂的共振,似乎在何时他们就曾听过这神圣、浑厚的音乐,某种沉睡的记忆一瞬间奔涌而来。 是前世,还是儿时,他们都曾听过这摄人心魄的节奏。 广场舞的阿姨们也振袖扭腰,和着鼓点跳起富有古楚风韵的、看起来十分古典的舞蹈,令这原本叫人怀疑会不会不伦不类的场景,反而成了开场以来最震撼人心的节目! 观众们几乎不敢说话,或者说想说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反应,只心情澎湃地看着这一幕。 孔宣闭上眼,他似乎看到了一双修长的手指,握紧鼓棒,在鲜红的鼓上演奏,清晰无比。 这已并非为他独奏的娱神之曲了,他的巫师说,此乃什么,民间艺术之花,从服务神灵、贵族,早已成了民间之乐,以娱万民。 可谁叫那是他的代行巫师,谁叫楚巫之鼓天生通神。 他甚至看到了谈潇专注的眼神,一切很远,但又近在咫尺。 哪怕天与地的距离也能沟通,何况是街道之隔。 孔宣看到沉浸在鼓乐中的谈潇闭上了眼,少年的发丝贴着柔软的面颊,他也静静闭上眼,隐隐感应到少年之思之愿,他的气息便随着风,裹住少年的手,为他的鼓声加持…… …… 毛毛举起手,今天她没有弹键盘,手里却是拿着一只六面的拨浪鼓,随着前奏的继续,和着大鼓摇起来,相对清越许多的声音混在一处,莫名的非常和谐。 毛毛回头冲着谈潇笑了下,其实这是谈潇的主意,她只临时排了两次。 ——“猗与那与,置我鼗(tao)鼓,奏鼓简简,衎我烈祖。” 这看起来很像是儿童玩具,只是造型更为复杂古朴,其实,这样的“拨浪鼓”在上古被称为“鼗”,同样是祭祀时的重要乐器。 孔雀说凡巫音,娱神也。 只是鼗鼓和无数曾用来“娱神”的事物一样,走入千家万户,成了“娱人”之物,为所有人而敲响。 那被音响扩大后,更显激昂的鼓声,令两个原本正在拌嘴的阴魂也无心吵架了,只觉得深深的恐惧,想要逃离。 此时,在演艺之外,它悄然显露出了自己最原始的作用。 在鼓点最急促之处,祝融乐队的架子鼓、贝斯、吉他声一齐加入,混着电流奏出激昂的旋律,掀起了现场第一个高潮。 不管之前喜不喜欢他们的人,都不由自主发出了尖叫,把方才听着鼓声闷在心口的无名冲动全吼了出来—— 两个阴魂只觉得魂魄都快被鼓声和尖叫声震碎了,想往台下爬。 台下那小包公的演员还站着,刚刚才止住的哭脸又皱开了,父母还以为他被音乐吓哭的呢,“哈哈,这有什么好哭的?多好听啊。” 谈潇在那莫名舒适、被风环绕般的触感中,已经结束了自己的前奏任务,他手腕一翻,把鼓棒插在鼓架上,毫不犹豫地双手拇指按住曲起的中指和无名指,食指和尾指竖起,捏了个小金刀诀,直指阴魂! “哇啊!!”谈潇本来就不太会控制力道,两条阴魂被砍得往前一趴,险些魂飞魄散,互相抱住嚎啕大哭起来。 小金刀诀,这个人,这个人是南楚灵巫哇! 现场的观众总有上千,甚至还有官方录像在。 谈潇的动作所有人都看得到,有人探头看:“那小帅哥举着手是什么意思啊?” 现场祝融乐队的粉丝一看,大声给路人科普道:“这都不晓得,这个是摇滚的手势!金属礼!” 说着,也跟着比划那手势,高举起来,跟着乐声一边蹦跳一边挥舞,只觉得这简直是自己听过最嗨的现场了。 不少人都被带动了,就是原来不知道的,也凑热闹跟着比划,食指和小指竖起来,还有台上台下分散四周的广场舞队成员们,也跟着比划了一下,大爷大妈今天也金属一下呗。 毛毛忍不住笑起来,感觉南楚的市民超级可爱,比了个我爱你的手势。 谈潇:“……”呃,忘了这手势和他们那有点像。 这时候摄影师过来给谈潇特写,冲他抬了抬下巴,谈潇也赶紧仓促一笑。 那俩阴魂一看,彻底晕了。 ——要不要这么狠毒啊你们南楚人! 就算不是人人做出来都有谈潇那效果,这么多人和灵师做出一样的手诀,把他们团团包围,也够他们吓得原地不敢动弹,血泪长流了。鬼要是能清楚分辨那么多,就不会连包公也认错了…… 往哪走?下面全是小金刀诀! 看,那灵师还在笑,天啊! 俩原本吵吵嚷嚷的阴魂再次抱在一起,哭泣道:“四面楚巫也!!” …… 【基于庚申日后各地频发非自然案件,404办全面履职尽责,积极采取措施,营造人、妖、鬼、精、怪和谐共处的社会氛围,全力打造人族宜居城市环境,保障市民安全、正常生活。一、加大力度,全面部署。404办成立专项督办队,对城区重点区域进行重点监督,发现非自然案件及时上报处理……】 穆翡含泪加班写完材料,瘫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拧开一瓶可乐。 刘清泉那边也没闲着,正在苦口婆心地给一个新妖怪解说,“不行,你不能公然卖自己的脚皮,你是人参也不行……至少你不当着别人的面撕啊!!” 对方一脸天真:“我不想剪头发啊,这也是大补的,疗效很好。” “不是疗效的问题。”刘清泉捂住自己的脸,心累。 穆翡同情地看他一眼,随手打开了一个南楚主播的直播间。 穆翡也听过祝融乐队的歌呢,看到宣传海报,知道谈潇弟弟今天去和他们一起表演,还很惊喜,有种破次元的感觉,而且四舍五入我也认识了乐队。 这会儿工作完,索性就点开看看,恰好就是谈潇上台了。 看到那面和凤鸟悬鼓有点像的乐器,穆翡不禁有种“忆往昔峥嵘岁月稠”的感觉,想当初在楚王墓底,那多惊险,回去报告都写了她六页…… 不过都是值得的,因为她回来后还写了一篇学术向的材料,关于雄虺形态的探索与重新分类,也刊登在了内部参考资料,相当有含金量,嘿嘿。 旁边的搭档刘清泉讲解完毕,飘了过来,看到她的屏幕同样认出来:“嚯,这不是谈小灵师么?他做法现场怎么这么热闹?不愧是孔雀大神指定灵师,这是捉鬼还是降妖啊。” 小妖怪本来该走,听到动静忍不住过来看,“什么声音,听着有点恐怖。”就算不在现场,都叫其有些战栗之感。 他们看到的刚好是谈潇的半身特写。 “不是做法,人这表演呢。”穆翡鄙视道,“live现场好吧。” 刚说完,两人就看到谈潇利落地一收鼓棒,双手冲着台上某处捏了个小金刀诀。别人可能分不清,但他们绝不会错认。 穆翡:“……” 刘清泉歪头道:“……你还说他不是在做法。” 穆翡一口可乐差点喷出来,揉揉眼睛崩溃道:“我靠我写材料写多了吧,怎么看到谈潇大庭广众光明正大堂而皇之搞巫术!” ……甚至没有人会怀疑他!:,,. ------------ 21 最佳live 比过小金刀诀后,两个阴魂在原处,除了哭根本不敢乱动,一直到谈潇的表演结束。 祝融乐队一共表演三首歌,谈潇合作完第一首就可以下台了。 开场时是谈潇急着自己上台,借着搬鼓的机会把小包公从阴魂的纠缠下解脱,下场时已有工作人员把他的鼓搬下去。 毛毛也顺手把“拨浪鼓”还给了谈潇,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谢谢阿姨们,谢谢谈潇同学——” 谈潇则看了一眼那俩仍抱在一块儿瑟瑟发抖的阴魂,因为见鬼次数也不多,他俩长相比刘清泉还要吓人些,谈潇看着都有点毛毛的。 刚才上去阻挡他们,谈潇也是做了点心理建设的。 结果那俩被谈潇一看倍加畏惧,彼此抱得更紧了,男鬼甚至哇哇大哭起来。 谈潇:“……” ……感觉他们和长相不是特别匹配,怂怂的,俩鬼也是认错人了,倒不像是故意吓人的。嗯,感觉戏班子这个旧俗,还可以再守一些年了。 谈潇考虑一下,也就没有再砍他们了,视若无物地往台下走,走到台侧时,又顺手把拨浪鼓给了小包公的演员。 小演员惊喜地接过,别说,他家里有电动玩具车、机器人、积木,还真没有这种玩具,何况这还是刚才毛毛表演用过的。 他特别喜欢这个拨浪鼓,摇动了几下中气十足地道:“谢谢哥哥。” ——毕竟是唱包公的,说话都不再奶声奶气了。 过一会儿,小演员再抬头看台上,发现台上,原来那两个奇怪的叔叔阿姨已经不见了,可能是也表演完毕,下台了吧? 谈潇走到幕后,谈春影对谈潇提起方才他的动作:“刚你在台上捏的那个……” 谈潇闻言,心里有一丝紧张。要是发现谈春影魂魄不全之前,他巴不得谈春影发现不对劲,然后大喊你骗人什么吉祥物。 可现在,谈潇哪敢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 幸好谈春影只是傻乐了两声,自己也比了两个小金刀诀,举起来说:“我去,真的跟他们玩摇滚的手势一样唉。” 她对谈潇为什么突然比这两个手诀毫无所察,甚至觉得很正常,楚巫嘛,表演的时候比两个手诀怎么了,这不就跟舞蹈动作助兴一样。 “……对呀,其实这个金属礼手势国外最早是从前地中海沿岸国家居民用来驱邪的,和咱们的小金刀诀倒是异曲同工。” 谈潇一边说,心里算是彻底想通了,在谈春影面前做,和在这些不知情观众面前做的效果是一样的,其实根本不用担心她觉得哪里不对。 因为,她也真心实意认为自己家就是江湖骗子转职吉祥物。 对他们来说,谈潇做出任何动作,就算和金属礼不撞手势,也都是纯纯的表演性质。 微信提示音响了起来,谈潇低头一看,是穆翡发过来的。 正在观看实时直播的穆翡通过微信对谈潇尖叫:【我在看直播,你刚干嘛呢!你捏的那是小金刀诀吧!我没看错吧,到底是小金刀诀还是rodroll?!】 谈潇忙解释:【是小金刀诀,刚才台上有两个阴魂吓到我们一小演员了。我也要表演,没办法,就这么做了。你放心,大家都不知道我在驱鬼。】 【晕死,我也看出来了。】穆翡哭笑不得,连发好几个猫猫裂开的表情,【每年总有那么些类似的糊涂鬼或村未通网鬼案件啦。】 【不过,我每天在外面借这个单位的名头,借那个单位的名头,生怕吓着普通市民。都没你6,想驱鬼就驱鬼。】 他们单位的员工肯定不敢随便这样,可谁叫人家早就转文旅赛道去了呢,这次仪式都是旅游局邀请的。而且诚如她所看到,没有丝毫破绽。 谈潇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那你这都处理好了么,要不要我找同事给你收拾?应该有同事在南楚的。】 帝流浆降落那日,南楚地理和天气方面状况都极佳,所以出现案件的频率,相较其他地方也高了许多。这在数据上,也是有所体现的。 为此,404办都已经在南楚设立单独的办事处了,方便增加巡察督导,以前只是远程和南楚本地的责任单位沟通而已。 谈潇又看了看那俩正在慢慢缓过劲来,正在逃离四面楚巫现场的阴魂,回复道:【我觉得应该算处理好了,只是一场误会而已。】 穆翡:【行行。对了帮我给毛毛告白啊,太精彩了吧。你也棒棒哒。】 除了最后那小金刀诀,让她觉得有些惊悚之外,前面还真都是惊艳,看观众反应就知道了。 祝融乐队的《离火》这首歌,本来就带了一些远古神秘的氛围,讲述上古人类与火的神话故事,只是用摇滚乐的形式来表现。 谈潇的巫乐,包括广场舞队阿姨们的表演配合起来,不但没有一些人想象中的怪异,或任何的不协调,甚至让歌曲的氛围都更浓郁独特,充满了楚地民俗色彩。 谈潇应下,刚好他也要向毛毛帮同学要签名,索性顺便帮穆翡也要一个好了。 毛毛已表演完三首歌,下台后就拉着谈春影大聊音乐。这俩人,一个纹了花臂一个脖子纹了蛇,倒是都很好认,不用谈潇思考。 之前毛毛就看过谈春影的视频,和谈潇的合作又让她大受启发,刚才现场的氛围,让她自己都很沉浸,比彩排效果还要好。 于是,毛毛受到启发,很想录一个新的版本,拉谈春影母子都参与进来。或者说,在歌曲里添加楚巫文化元素。 “前面您可以来一段吟唱,那肯定特别好,您觉得有什么唱段合适吗?”毛毛兴高采烈地问。 “太有了!”谈春影对推广灵师文化那是相当有兴趣,现场就想来一段了,对旁边另一个乐队成员说,“吉他老师能不能来一个伴奏,我试试。” 乐队成员也毫不意外:“我是贝斯。” 一旁的真吉他手狂笑两声,抬手便弹了刚才那首《离火》,谈春影就现发挥了几句,不过她身体还不是特别舒服,飙不了高音。 便是如此,也听得毛毛直点头,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要是进棚里录那效果更好了,作为一个音乐人,她此时脑补起来都觉得激情四射。 谈潇就是这时候走过来的,请乐队成员们签名,“同学和朋友说特别喜欢你们,托我带签名回去。” 毛毛非常愉快地签了名,又和谈春影交换联系方式,约定好之后有时间门要合作,当然估计要谈春影身体彻底好了。 谈春影还从兜里还摸出来一张符,送给毛毛。 毛毛看了下,上头是朱砂写的蛇脚书,她不认得,只是觉得花纹挺好看,笑着问道:“这个有用吗?” “有有有,肯定啊,我们家那多少年的灵师了,以前专门给皇帝求雨的。”谈春影说着又拿了两卷纸胶带送她,神秘地道,“那个花纹是招桃花的,这个是招财的。” 毛毛:“哇!好漂亮!哈哈哈哈谢谢!” “……”谈潇毫不意外。 . 谈潇回去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但还是有热情的邻居跟他和谈春影打招呼,直说看了他们直播的演出。 邻居的王大爷露着肚皮摇着蒲扇,在他们院门口直感慨,今日不该嫌人挤没去现场,那气氛视频里看都好极了。 “那下次去呗。”谈春影热情招呼,“今后有这样的活动我再告诉您。” 觉醒了摇滚之魂的王大爷连连点头,哼着《离火》走的。 谈潇上了楼,把家伙事都归位,思索平时孔雀大神经常没事在家晃荡,今天倒是没看到他,终于忙起来了吗? 殊不知,孔宣做完了物理作业正在躺尸。 只见阿晋转身,深沉地道:“你们那位王大爷真是勇敢,这个年纪了还怀孕。” 什么鬼。 王大爷不就是内脏脂肪多,啤酒肚大了些,谈潇预感到他又要说些什么疯话了,冷冷道:“他是胖的,男人又不能怀孕。” 阿晋的身体卡住,数据流转,呈现出一种奇特的生动。 他跪在地上,崩溃地道:“什么,男人不能怀孕?!” 谈潇:“……” 你……算了别管了。 谈潇帮他拉了拉癫狂之下歪掉的花布,关门出去了。 …… “看到昨晚谈潇表演的视频了吗?我的天,也太帅了吧。” “那是敲鼓吗?那是敲在我心里头啊!” “我已经无法忘掉《离火》的旋律了……!” “我希望谈潇原地加入祝融乐队!!” 高一(三)班的同学们显然都关注了谈潇昨晚的表演,讨论得不要太热烈。实际上也不止他们,一中昨晚就已经传遍了,有些老师都在朋友圈转发,表示这是咱一中的学生。 而且据他们所知,在乐队听众那边也相当受欢迎呢,官录还没出来,LIVE视频就备受好评率。许多人直呼本以为祝融乐队含泪恰饭,没想到整了个这么好的活儿,堪称祝融今年最佳。而那个南楚灵师,就是最佳外援! 谈潇一踏进班门,就被大家注视着 。也不奇怪,刚在进校门时还被门卫认出来了,和他打招呼,估计也看了昨晚的朋友圈的视频。 林仰带头鼓掌尖叫,这才让其他有些犹豫的人也跟着一同起哄——毕竟谈潇平时有点冷漠。 “牛哇潇哥,台上可太有范儿了。”林仰挤眉弄眼地道,“今年不是六十周年校庆吗?到时候你怎么也得整个节目吧?” 其他同学也都附和:“就是,就是。” 虽然不是特别懂音乐,但看得出来,谈潇在台上完全没有被舞台经验丰富的歌手压制住,甚至发挥得很出色,完全可以说是点睛之笔。 但想想也是,谈潇的表演场次说不定比毛毛还多…… “那我们家出场费可不低。”谈潇开了个玩笑,又把帮同学要的签名给了他们,再次引来一阵尖叫。 不止是因为要到的乐队签名,更因为谈潇还真的帮同学去要签名了。 很多之前不同班的同学都感觉,谈潇好像也没传闻中那么冷漠、拽。 “孔宣,你看了谈潇的表演没有?”有人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但见孔宣一直是脸朝着窗外不言不语,此时缓缓看来,孔宣同学的好看向来是很富攻击性的,让人有些不敢直视,他目光凛凛一扫,竟说道:“看了,合作极佳。” 嚯,居然看了,还夸了。 林仰心想,看来这俩一起讲题后感情有所好转哈。 他们不知道,孔宣夸这一句是以孔雀的身份,对鼓乐转为娱人之用的肯定,当然,更是对他的巫师的认可。 谈潇则看着这位有些阴晴不定的同学,十分怀疑他真的是自己遗忘的某位儿时玩伴,否则要如何解释他这种别扭的表现? 可惜啊,谈潇都能想到自己要是敢问孔宣是华曦路的哪位,孔宣肯定又要生气了。 …… 今天的物理晚自习说要上一课,物理老师讲题讲着想要操作讲解,发现东西都忘带了,毫不犹豫地点了几个人去帮自己拿,道:“林仰、孔宣和谈潇,你们仨一起去隔壁十七楼。都是同桌嘛,顺便把试卷也给我带来。” 谈潇:“……” 林仰:“……” 众所周知,谈潇有两个同桌…… 都是孔宣成天往后挤,习惯了宽敞位子,不讲题还往后坐,连老师都开始玩梗了。 储藏室所在的楼是隔壁的老教学楼,外墙爬满了爬山虎,除了好几次又长满。室内更是经常出现壁虎、蜘蛛之类的小可爱,被戏称为五毒俱全,乃是南楚一中有名的“蛊楼”。 估计是设计原因,室内确实阴冷许多。 上课时间门的一中校园非常安静,十七楼基本都是各种器材室、老实验室,上去后一个人也没有,只有长长的走廊,伴随三个学生走近的步伐,一下一下亮起灯。 滴答,滴答,似乎是卫生间门或者哪个实验室的水龙头没有拧紧,发出的水滴声也被扩大了,莫名瘆人。 “你们知不知道,这里虽然叫十七楼,但要是加上负一,其实是十八楼。”林仰捏着飘忽忽的语调说道。 “你想说有的鬼会看错,以为这里是负十八楼吗?”谈潇说。 “……别破我梗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林仰觉得不愧是谈潇。 上次他一叔公下葬,潇哥也毫不觉得哪里奇怪。他妈妈后来还说,这种工作就是要胆气足的人来干,所谓见怪不怪其怪自坏。 也是,做神棍的,比谁都清楚有没有鬼,不然还怎么问心无愧地骗钱。但凡有那么点敬畏,也不可能利用这个赚钱啦。 ——当然不是说潇哥有骗钱的意思,林仰知道人家早就是正规吉祥物了,就是说这么个意思嘛。 此时,只听得孔宣也哼笑了一声。 估计也是在嘲笑我,林仰叹了口气。 唯有谈潇心中莫名其妙,他刚才那一句,只是有感而发啊。毕竟他才经历了两个阴魂认错包公,心说这个都市传说会不会也是真的呢? 谈潇找到器材室,插钥匙准备开门,不过这门锁有点老了,他拧了第一下没拧开。 “噔。” “噔。” 两声响动,远处走廊灯的感应灯亮了起来。 林仰往那边看了一下,却人影也没一个,他有点奇怪地收回目光。 “梆!” 又响了一声,这次是什么坚硬的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还挺重。 但是刚才一路走过来,所有教室都是锁好的,从窗户往里看也没人,电梯更是没有动静,感应灯还可以说是坏了,这又是什么? 林仰诡异地往那边看,“谁啊?” 他的手忍不住捏上了老妈给自己求的“麒麟在此”符,这东西之前验证过貌似还是挺有用的,又往谈潇那边站,贴近了。 “?”谈潇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别挤我。” 跟孔宣学的么,一个两个什么毛病,喜欢挤人。 “好,好像有人。”林仰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自从疑似被一叔公托梦,就有点点怕这种事。 “有人不是很正常。”谈潇一下把有点不好转动的锁拧开了,觉得他讲话很搞笑,“我们学校几千人。”他走进去拿器材,从架子上取下来叫孔宣拿着,然后又拿一些给林仰。 “接着。” 林仰人还站在门口,倚着门框,刚要上前两步接东西,只见走廊灯光一瞬间门从另一头亮了过来,就跟恐怖片似的,阴森寂寥。 伴随着灯光亮起,走廊没有因为光明而让人安心,反而因那灯光照在阴翳的室内更显诡异,甚至,林仰发誓感觉有一股若有似无的寒气直接逼了过来! 林仰一个激灵,脚下踉跄地闪进了储藏室,只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谈潇重重把东西放他手里,提醒他回神,“你昨晚是不是又熬夜了?” “我没!”林仰下意识还嘴,目光往外面瞟。 孔宣也往外看了一眼,又收回来,看向谈潇。 如果说刚才的一切,林仰还能当做是巧合、心理暗示,下一秒,他是真有点慌了。 灯光接近之后,是某种东西在地板上迟缓拖动的声音,一下一下,很有节奏,就像是……就像是…… 林仰僵硬的身体内,大脑飞速转动,思考着这个似乎无关紧要的小细节。 然后,他终于想到了。 那像是什么生物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动前行,和地板的摩擦声。 这声音越来越近,也越发清晰,多出了一些细节,是了,不止一个,还有若有似无的喘气声…… 呼。 呼。 “就是在这里吧,那位灵师。呜呜,现在阳间门的屋子好复杂。” “小心点,你手肘撞到我了。” “我能怎么办?灵师那一下砍得我站不起来啊!” “那又怎样,说得好像谁站得起来了?” “唉爬累了,暂且休息,等学堂休息再找他吧。你说,他是个秀才吗?” 谈潇:“…………” 好家伙,怎么是他们,不懂怎么还敢来找他的……还秀才。 回忆起他们的表现,不禁想到底是什么年代的鬼,都不是村里不通网了,感觉他们只比雄虺好了那么一点点,不通人世变迁,难道鬼也有宅鬼? 再想起刘清泉,简直走了两个极端。一边是“不参加工作和时代脱节”一边是“死了也要返聘做打工魂”……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不可能不可能,我身上还有护身符的,见怪不怪见怪不怪。林仰在心中默念。 林仰莽起来抱着器材就往前冲了两步,走出储藏室,猛然停下。 走廊里,的确是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 他上下左右地打量,却只看到又渐渐暗下去的灯管,角落里一只壁虎飞速爬过,不愧是蛊楼啊。林仰想,难道是他心理暗示太重了,因为一叔公的事留下阴影,导致杯弓蛇影? 林仰回头,看到谈潇和孔宣也走出了储藏室,都是面无表情地望着一惊一乍的自己,这让他瞬间门从方才诡异的气氛中抽离,转为尴尬。 林仰讪讪道:“你们没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他看不到,但他感觉自己真的听到了什么声音。 看来林仰今年流年确实不太行啊,容易察觉到奇怪的动静,谈潇心想。但就如林仰自己所想的,有时候自己胆气足,也就不必担心了。 ——其实,要是就林仰一个人,谈潇可能都会考虑告诉他真相。 这不是旁边还有个一无所知的孔宣,别吓着孔宣了。 “没听到。”谈潇笃定地道。 林仰又看向孔宣。 只见孔宣莫名其妙看了谈潇一眼:“啧,没听到。”:,,. ------------ 22 冢讼 别人都没听到,那肯定是幻觉。 林仰一直安慰自己没事,但还是忍不住紧紧跟在谈潇身后,希望潇哥能够借给自己一些胆气。还好,一回到教室看到那么多同学,他也没那么害怕了,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被抚平了。 林仰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 旁边的同学都缓缓转头看他,满脸问号:“你干嘛?” 林仰感慨:“好重的阳气。” 同学们:“……神经病啦!” 那俩阴魂还伺机找谈潇,可他们也没想到,谈潇一会儿去拿器材一会儿去帮老师批作业,在各个教室之间奔波来回,他们怕不跟上谈潇到时候走了他们都不知道。 这俩又受了伤,全靠哼哼唧唧地阴暗爬行。 刚爬到,谈潇又去另一边了,好一通乱遛,直叫鬼哀嚎这什么苦日子——而他俩,可是死过一次的,都觉得这很苦。 “我受不了了,爬不动了。”俩阴魂彻底不行了,歪七八扭瘫在教室门口。 “我也动不了啦,就这样吧,等他什么时候往我们身上踩过去。” 谈潇都听在耳里。 下晚自习后,谈潇便刻意多留一会儿,磨磨蹭蹭收拾书包。 “快点快点,现在应该可以说了,待会儿他又走了。”两个阴魂商量着。 谈潇清晰地听到了门外传来叮叮哐哐摔打东西的声音,是那俩鬼魂抱着的物件,那天在公园表演,他俩就抱着了。 而现在教室里……谈潇环视,已经走得只剩下自己和孔宣。 谈潇不禁去看孔宣,不知道他听到了没。大概孔雀大神保佑期过,孔宣现在不给谈潇恶意讲题了,但好像已经习惯了宽阔的位置,经常往后挤,林仰牛高马大的也不能老做纸片人,遂顺延,导致一检查卫生还要紧急复位。就这,都没人劝孔宣收手吧。 孔宣同学发觉谈潇在看自己,心中便有些得意,一定是终于觉得他面熟吧,在苦思冥想吧。 谈潇仍是担心孔宣被吓到,这人虽然脾气怪大的,但好歹是同学。谈潇也不希望他被惊吓出好歹,犹豫一下说道:“孔宣,你还不走?” 孔宣故意道:“你不也没走。” 看看,问下他罢了居然还杠我一句,谈潇想起来孔宣还是自己的街坊:“咱俩不是顺路吗?你也住华曦路,一起走吧,同桌。” 孔宣:“……” 孔宣也不知道有没有反省他的欺压行径,还真拎起书包和谈潇一起走。 谈潇悄然跨过二鬼,和孔宣一起下楼,不过走了一段就故意道:“还是算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自己走不用等我。” 此言一出,孔宣心情立时不错起来,清贵俊美的面庞上,唇角微勾,凤眼含笑,散发出华彩,“行。” ——他知道,谈潇是担心自己害怕,毕竟在他心中,同桌孔宣是个凡人。 虽然谈潇还是没认出他来,但还是挺尊敬他的。 谈潇:“…………” 谈潇有点惊叹,他没认出来孔宣,孔宣就生气。现在阴阳怪气放孔宣的鸽子,孔宣不但不甩脸色,甚至笑得十分开心。这人真的,蛮难理解的。 抱着不解,谈潇独自返回,别说高二(三)班,整个教学楼已走得七七八八,不剩什么亮着灯的教室了。 那俩阴魂还顺着楼梯往下爬着呢,俩大聪明互相商量着:“不如咱们滚下去吧?比较快。” “可以,你先滚。” “……”谈潇一脚踩在旁边的台阶上,扶着额头道,“别爬了,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两个阴魂对视一眼,小心翼翼地道:“灵巫,您的名字就在纸上印着,再打听一下就找到了。” 和谁打听,当然是和鬼。干这行的人就那么多,要打听到谈潇还真不难。他们常年待在自己坟中,算是宅鬼,但也是认识些许鬼街坊的。 谈潇无语,对哦,差点忘了,他忘了自己的名字就印在现场海报上。 “那你们找我什么事?今天都吓到我同学了,我又不好当面说什么。”谈潇看看他们,无奈地道,“该不会是索赔吧?我伤你们也是因为你们找错人了。” “妾身也不是故意吓人的,更不是要来索赔。妾身二人也发现那日认错人了,人鬼殊途,是我们的不是。”那女鬼趴在地上尽量优雅地道,他们看起来明显还很怕谈潇,又要来找谈潇,但肢体语音明显是有点闪避的。 实在是那天四面楚巫的阴影太大了。 这让谈潇更不明白了,为什么顶着这样的恐惧还要来找自己? “我们此来,是希望灵师帮我们断案。”俩人从爬姿变为了跪姿,吸一口气便起范儿了,捏着腔调喊,“灵师老爷——” 由来巫师,便是鬼神人之间的沟通者。 他们两个找不到包青天,便想着这灵巫虽凶,最后却也没伤他们,那换个思路,找他做主也是可以的吧?便大着胆子找上门来。 谈潇听到他们貌似唱戏但又不伦不类的调子,头皮都要炸开了,说道:“停停,二位,现在不流行这套了,站起来说话可以吗?” ——他们死得久,又是宅鬼,几十年不过一瞬,还真不知人间变幻如此之多。 毕竟从前便是一百年、两百年不出门,变化也不会如此之巨大。 “行行。”这俩说着就想要站起来,然后力气一卸,哭丧着脸道,“起不来,我们还是趴着吧。您砍太狠了。” 谈潇:“……” 他们各自拿出一直抱在怀里的玉石板,往谈潇面前推。 谈潇探头一看,那俩玉石板上各自写着文书,各自表明了身份和死亡时间,男名程雪英,女名韦菩萨奴,除了名字死因,内容大同小异,意思大概都是: 经过卜算,决定将死者葬于山清水秀的月山某处,用金银财帛九万九千九百九十贯九文交与中间人,把土地交与安葬,立字为据。 这两份文书表明,他们分明是葬在一处,完全重叠,只是从落款的年号看,时代不一样。一个是在宋朝,一个却是在明朝了。 菩萨奴又换了种称呼道:“大人明鉴,我们去世已久,无法寻后人冢讼了,还望大人发发慈悲,帮我们这个忙。” ——所谓冢讼,也叫鬼讼。 也就是谁谁死后在地下有什么不满,或是在地下跟人掐架了,或是感觉风水有问题,都可以通过托梦、预警等方式,要求后人来解决。 通俗地说,就是鬼打官司。 谈潇哦了一声:“别叫我大人。这是你们的房产证?墓压墓一房两卖了是么,所以你俩要打官司?” 这东西大名叫买地券,自古有之,到现在葬礼中也存在,只是可能不如他们条件这么好用玉石板,等于是一种幽冥房产证。 这阳间有开发商,阴间也是有地主的,那就是神明,本地的土地啊、城隍啊。人们相信为死者修墓,得仿照真实的地契书写文书,焚烧纸钱,向地底神明买地,获得使用权。 买地券上写明了土地位置,以免各种土地纠纷,引发冢讼。 这俩鬼的买地券,分明就是在同一个地址,可不就算是一房两卖了。 只不过啊,这买地券又没写明使用期限,相隔多年一块吉地再次被看中的几率可不小,也就是说,冢讼应该挺多的。 买地券通常一式两份,一份死者保存,一份埋在神明面前,也就是给神明留个存档,谈潇犹疑地道:“那你们要打这种官司,不应该找我吧?” 他见鬼都没几次,何况是给鬼打官司。 “老父母,我们不是要打那种官司。”菩萨奴眨巴了下血淋淋的眼睛,继续换称呼道,“南楚封土累累,墓压墓之事多了去了,只当是楼上楼下的邻里呗,我看比你们如今这可怕的楼层数少多了。而且都不去投胎,还住在一起的,也是有缘了。” 谈潇:“……”br /> 当楼房住是吧,还蛮会自我调节,谈潇艰难地道:“……也不要叫我老父母。”他知道这是以前叫官员的称呼,就和父母官一个意思。 “那怎么称呼您?” “叫同学。所以你们不打官司,那到底是干什么?” “……灵巫同学,我们一个葬在宋,一个葬在明。当邻居相处几百年了,都是世间游魂,不得投胎。她先到,我晚来,菩萨奴姐姐家世代武将,我亦是暴脾气,平日也没少吵架挨打。但总归是水到渠成……” 都说有缘了。 程雪英说着,羞羞地低头,那张干枯的脸都仿佛多了几分神采。 谈潇:“……” 好家伙,差几百年的年下是吧? 谈潇捂头,好像猜到了他们的来意,“你别说了,我猜一下,你俩是不是想……那个叫什么,合籍?叫那么惨,我以为有多大的官司。” 程雪英一听,更不好意思了,低着头,手抠着衣角。 菩萨奴巴巴看着,见他迟迟不言语,忍不住捶了他一下,“说话啊!” 程雪英被捶歪了,也没心情害羞了,赶紧趴正了道:“正是您猜的那样,叫得惨那不是怕排不上号。还望灵巫同学发发善心,为我们过个明路,我们都是游魂,去不到冥府办合籍。” 那日看到包公,还以为青天出来巡街了,想去求个情,这对老爷来说是举手之劳,向来听说青天老爷公道,一定能体谅他们。当然事实证明加事后打听是认错人了。 而现在,若是有阳间巫师为他们操办,倒是更简单了。 就像穆翡说他们要背阴间主干道,因为下面的路更快一样,有些事情,在阳间操作起来也比阴间更省事,机会更多。 菩萨奴也点头道:“只需将我们捡骨重葬,并在一处,发放新文书就行,很简单的。” 听起来,流程并不多,快的话一两天就能完成。 也确实如此,冥婚不是什么难操办的仪式。 但是…… “简单?”谈潇深吸了一口气,指着那买地券道,“你俩一个宋墓,一个明墓,知不知道我挖你们墓是要判刑的!” 菩萨奴、程雪英:“…………?” 菩萨奴泣泪:“同学,求求你了,要不是时隔久远,我们给自己的后人托梦就行了。可是这么久,我俩都断子绝孙了啊,上哪托梦去嘤嘤嘤。” 谈潇也很想泣泪,放学半小时了他还在学校和两个鬼掰扯,“不是,谁让你们近水楼台都能谈这么久恋爱才确定关系,从宋朝谈到封建社会都殉了啊!” 程雪英不好意思地道:“我那个,慢热嘛。” “那前头几百年,都在打架了。”菩萨奴也接了句,她活着时也不是没和巫师打过交道,“同学,其实我们可以给你报酬的,当初爹爹娘亲也为我随葬了不少好东西,我有尊等身高的鎏金佛像……” 程雪英也道:“我有玉璧,这么大,雕了凤凰。都当做给您的酬劳了。” “什么酬劳,那是国宝。”开什么玩笑等身高的鎏金佛像,谈潇大声打断道,“我再强调一遍我真的不想坐牢。” 就他们说的这些,他们敢给,谈潇敢要吗?到时候谈潇跑去把墓挖了,然后拿走几件报酬,再和警察解释这是墓主人非要给我的报酬? 楚王墓那还是官方组织挖掘的,他和穆翡在下面都生怕磕碰到文物。 菩萨奴和程雪英闻言,谈潇的反对之意太坚定明显了,他们忍不住又抱在一起啜泣起来。 谈潇看着他俩可怜兮兮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心,像这样滞留在人世的鬼魂很少,他们的身形相较其他鬼比较矮小了。这并非生前发育不良,而是滞留人间太久,又没多少祭祀。 终有一日,他们也会消散,到那时,便是真的不存于人世了。 “这样,我再去咨询一下有关部门,看有没有办法,你们告诉我地址。”谈潇心软了,他说的有关部门显然就是404办了,只是他也不知道404办会不会愿意接办。 “多谢同学,多谢同学,我给您磕头了!”程雪英以谈潇拦不下的速度砰砰磕了两个头,“劳烦您去问问朝廷,啊不,有关部门的消息了。” “……嗯嗯。”谈潇记下了他们说的葬身之地,再一对照买地券,心中狂靠。 难怪那天公园表演时他们出现了,这俩就葬在南楚最大的园林月山公园里头山林下面! 幸好没有随便答应,就算不是古墓,上公园挥动小铲子,不被公园管理处抓起来才怪。 …… 谈潇答应了会去咨询,把程雪英和菩萨奴打发走了。好累,原来当真巫师这么不简单。 回到家时,谈春影正躺在院子里吃水果,都是谈潇买给孔雀大神的,“不错啊,你买的葡萄很甜,最近你很爱吃水果嘛。” 谈潇:“……” 离谱啊。该说不说,谈春影心是真的大,她甚至不觉得谈潇是上供很积极,而是买了水果顺手放在香案上。 “对,多补充点维生素。”谈潇进了屋子,就看到孔雀大神正在数供桌上剩的葡萄。 见谈潇回来,他黑着脸道:“你妈偷了二十八颗。” 谈潇:“……” 这位就更是离谱了。 这确信是元凤之子么,我们楚地的老牌大神什么身家啊,跟我计较葡萄按颗算。 “明天补上。”谈潇拖沓着脚步上楼,察觉孔雀也跟在后头,还拿腔拿调地问他,“遇到什么事了?” “您知道?幽冥世界消息传得挺快啊。”谈潇根本没想那么多,“遇到两个鬼啦……哎,等等,我先咨询一下专家。” 他之前给那买地券拍了照,此时发给季老,问道:【季老师,您看看这个?】 挖墓这种事,他是认识专家的。 季老回得还挺快,大晚上了还在线,肯定是在加班,【这个哪来的,这是五到十年有期徒刑啊。】 谈潇:“……” 那照片里还有谈潇的校服一角,一看就是拿在手里拍的,季老知道估计有内情,不然谈潇也不会公然跑来问他,他就是调皮开个玩笑:【一个明的一个宋的吧,小谈啊,你家底下不会也挖到墓了吧?这东西一看就是地下的。】 像他这样的专家,就算隔着屏幕,看一眼不止真假,是活人用的还是死人用的,什么朝代、时期、地域都能清清楚楚说出来。 这两样,不但是冥器,而且一看就是南楚这边的风格,所以他才会问是不是谈潇自家挖到的。 谈潇直接拉了个群,把穆翡也拖进来,把要咨询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尤其是那俩的诉求,然后道:【我和他俩说了,光办仪式我没什么问题。问题是,我总不能去公园里面盗墓吧?求助二位[可怜]】 孔宣从头听下来,在旁满意地颔首道:“不错,已经开始领事了。” 他对谈潇家现在接的活儿都是些什么表演、卖周边始终是不满意的,虽然他也知道,这是时代导致的。现在,才有那么一点点走上正轨的样子。 孔宣懒洋洋道:“巫觋者,下宣神旨,上达民情。” 谈潇听罢若有所思,这是巫觋的职业内容啊,作为鬼神人之间的沟通者。如果不是遇到他,程雪英和菩萨奴会是如何?他们会找到另一个愿意帮助他们的巫觋吗? 孔宣进一步敲打谈潇,“你还不敢收古董?若在从前,这样的东西唾手可得,你未能赶上巫觋的时代。” 谈潇表情渐渐变了:“是巫觋的时代没错,但高收益往往伴随高风险啊,地位也是动态的。大神,您知道对当年还是小学生的我来说,《西门豹治邺》那一课带来的童年阴影有多大吗?”那是他唯一一次哭着大喊不要做巫师了,还特别想学游泳,谈春影给解释了半天咱家求雨只跳舞不祭人。然而后来谈潇看资料,求不到雨也可能被烧死…… 孔宣:“……”:,,. ------------ 23 分金定穴 巫觋的地位、职能是不断变化的,高的时候能为王,会演变为史官、舞者,低的时候只是下九流,亦不乏招摇撞骗之辈。 “一个没弄好,别说保本,保命都难。”谈潇还挺庆幸,毕竟以他老妈的水平,要放在以前,怕不是也得寄了,“别说下宣神旨,上达民情了,会变成下达民情,上宣神旨吧。” 直接挂了去给地府做上传下达。 孔宣想了半天没想到反驳的话,嘴硬地道:“我的巫师肯定不会不灵。” “行行行。”谈潇合掌拜了一下,“拜托您保佑了。” 噌的一声,微信提示音响了。 谈潇低头一看。 【哟,宋墓和明墓压一块儿,还有品相好的佛像?】那边听完了谈潇说的事,季老又发了条语音过来,听上去还挺感兴趣的,是好东西啊。 【不是必要我们一般不会发掘,原地原样进行保护。做了考古活动后也会回填或者整体搬迁,我看这个墓有价值的话,我们倒是可以掘开后再搬到新地址,在这个过程中,你可以给他们进行一个仪式,或者怎样看如何操作一番?】 穆翡也道:【嗯嗯,可以的。你写一个简单的情况说明,我把它立案,然后就可以走流程,解决一些手续问题。】 【可以这样的吗?】谈潇没想到还挺简单,不过转念一想,估计也是刚好他认识穆翡,程雪英和菩萨奴都不知道现在已经有这样的组织了。 【为什么不可以?我们404办就是干这种事情的。保障各族稳定,创造一个良好的城市居住环境。】穆翡哈哈笑道。 谈潇:[笑哭][笑哭] 【对了弟弟,我给你之前的行动申请了补贴,财务那边已经走完账了,你别嫌少啊。】穆翡不说谈潇都没想起有这事儿,他只当是义务劳动呢。 【谢谢穆姐。】谈潇学习季老师,发了个抱拳的表情,【麻烦你和季老师了。】 …… 这程雪英和菩萨奴所葬的月山公园,最早是被他们都选中的风水宝地,到后来也是风景胜地,作为景点都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历朝历代都是当地贵族的私人园林。 只是历经时光,曾经的遗迹都不剩什么了,因为风景优美,已成供全市人民休憩的公共园林,免费开放,四季游人如织。 报备完成后,月山公园一角便被围起来开始了发掘工作。 南楚现在本就聚集了许多考古人才,为难得一见的楚王墓而来。经过404办协调后,调了几个专家到现场带领发掘,但规模远没有楚王墓那么大就是了。 公园里头圈地挖墓,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又引得南楚市民一阵讨论,南楚上一次有大的发掘工作都是上个世纪了,而今年,一挖就是两处。 “不知道这又是什么墓呢?修地铁挖到的那个不是也要开发布会了,不知道到底是个娘娘墓还是王爷坟?” “那要是王爷墓,那这个是什么将军大臣吧,规模小多了。” “嗨,不管什么都是我们南楚的文化遗迹。” 程雪英和韦菩萨奴的墓在404办的帮助下,在最短时间走完了流程,鉴定后,已决定现场发掘再整体搬迁,到别处进行保护。 规模自然比楚王墓小得多,发掘也不需要那么久。 谈潇正好利用这段日子的课余时间为他们准备婚礼。 华夏说事死如生,一切幽冥的仪式基本都是参照阳间。谈潇要为两鬼准备合葬结婚,就得从婚书纳聘开始,再到灵祭,最后为二人合棺。 其中几样随葬品会放到楚省的博物馆展览,这也是菩萨奴和程雪英答应的。 嫁娶的聘礼嫁妆都好说,去定做一些纸扎就行了。这些404办承诺可以报销,谈潇把发票留下来就行了。 趁着谈春影出去打麻将,谈潇在家设了个祭坛,把菩萨奴和程雪英招来,告诉他们404办对这件事的处理流程。 “呜呜呜朝廷……政府实在太好了,”程雪英不禁拭泪,这几日他和菩萨奴有感于世事变迁,便也没那么宅了,在外很是了解了一番新世界。 正在万分感动之际,一转头便看到孔宣从供桌走下来。 他盯着谈潇招鬼的祭坛,在仔细分辨谈潇有没有借自己的食物去祭鬼。谈潇行事风格还是难改不敬神的恶习,他不得不防! 孔宣不过出现看看食物,虽是什么其他的事也没做,菩萨奴和程雪英却是吓得扑倒在地。巫师家中有神明显灵,说来似乎符合逻辑的,主要是他们在一中见过孔宣。 只是彼时孔宣穿着校服,神光内敛,荆条替身令二鬼都分辨不出。此刻则是锦衣华服,称得上熠熠生辉,明晃晃地彰显着非同一般的身份。 再看神位,分明是元凤之子孔雀大神。 菩萨奴心中震惊,灵巫同学如此厉害,别人供神也就镇宅,他竟然把孔雀大神都带到学堂去保佑自己,镇校! 想起那日与孔雀大神擦肩而过,二鬼无比后怕,幸好他们找灵巫同学没有什么害人之心,也很礼貌,(未婚)夫妻俩一齐拜道:“有、有眼不识真神,多有冒犯了。” “没冒犯没冒犯,用的又不是大神的贡品。”谈潇最怕看他们拜来拜去,还不知道这俩和自己说的根本不是同一件事,他觉得孔雀大神也是的,那么不信任自己。 谈潇说起孔雀大神,语气间多有亲近随性之意,听得菩萨奴更不禁抽气了。 谈潇顺便就把婚书推给了孔雀,这是他为菩萨奴和程雪英书写的。除去传统的婚聘词句,另有一句:【生死异路,不得相逢。】 这是把通常镇墓的文字也写在上头了,强调他俩在满足了心愿之后,不得妨碍生人。谈潇没正经办过几次事,听的却多了,知道这种事不得不防,最好还要留下证据。 推给孔雀则是希望他当一下证明人,一般这种事自然是写本地的土地,城隍之类……但孔雀就在场,谈潇自然不好写其他。 孔雀见他奉给自己,果然面上隐有满意之色,也不顾自己管不管得着这档子事。 考试的事他都管了,何况冥婚。 吃了一口葡萄后,孔宣持笔在婚书上一挥而就,落下花押。 谈潇拿过来一看,花里胡哨,勉强只认得出个孔雀的孔字,后面那个字怎么看也不像,却但也认不出是何字。要么就是孔雀写的太草,要么就是孔雀的真名吧。 这花押本就相当于古代的艺术签,有些也是代替签名的特殊符号,谈潇也就不纠结非要辨认清楚,收了起来。 别人想知道神灵的名字,是想用神名吓鬼,现在孔雀大神本尊就在他家,他也没必要在意这种事。 “你俩快起来吧,拜一下就行了。我已经微信和白事店老板下了订单,你们看看,还要些什么祭品吗?到时一起给你们捎下去。” 捎者即烧,给幽冥世界的东西都得用烧。 按菩萨奴的话,他俩家族都断绝不知道多久了,当然也很久没有人专门为他们烧东西。 好在他俩有自己的随葬品可用,有时也会有善人施孤祭鬼。像404办,其实也会代表官方,定期大祭天下。 谈潇提起这个,菩萨奴拧了一下程雪英,似是自己不大好意思说。 程雪英立刻抱拳道:“同学!是这样的。你能不能捎几套内衣内裤给我们呀?” 谈潇呃了一声,难怪菩萨奴不好意思。 寿衣的五领三套确实是不包含内衣裤的,就是到了现代也遵循了这个传统。 “嗯,这个可以的。”谈潇记了下来。反正是定做纸衣,要是他俩要真人衣服,那谈潇还真不大好意思了,要是被谈春影发现该误会了。 谈潇还想着,古代款式现代款式都给他们烧一点。 只是说到这个,谈潇忍不住问孔雀:“大神,我给您也定做了一些衣服。”他看了看孔雀的衣服,说得十分含蓄。 这几次显灵下来,专门观察细节的谈潇发现孔雀好像没换过衣服,这不是显得他不周到么。确实也是疏忽了,没给大神烧点日用品。 孔宣略有愣怔,旋即反应过来,勃然大怒。 ——他不换衣裳款式还不是怕谈潇又认不出,灵巫还以为他穿不起衣裳么! 孔宣气恼地道:“好,你捎来,我要一日换一件!” 到时候谈潇若是认不出来,就要他好看。 谈潇也不太明白他怎么忽然激动,不过孔雀喜好华丽的模样,可能是开心吧:“好,可以啊。” & nbsp;谈潇低头记录。 “还,还有。”菩萨奴看了半天,怕谈潇要结束了,忽然支支吾吾。 谈潇心说内衣裤都下定了,还有什么不好意思了,“你还有什么直说吧,没关系。是要什么大件吗?只要价格不是太高都行的。或是什么私密物品你不好意思说,写在纸上也行。” “并非如此,只是妾身这几日观察此世,对一件事有些感兴趣,爱好于此,叫公家出钱合适么?” “怎么不合适,你们捐了好几件文物,我用零花钱帮你买都行,404办刚给我打了补贴呢。”谈潇家虽然不是大富,但也没缺过钱,至少买些幽冥用品不成问题,两边汇率在这儿摆着,他都肯私人送点东西,就当贺喜了。 “多谢同学!”菩萨奴这才说了出来,“妾身想咕卡玩。希望您能弄一些贴纸给我,用明纸彩印出花样也行,再加胶水,看您方便。” 谈潇:“……?” 听到前头谈潇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心说“咕卡”是个什么文物? 过了三秒才醒悟过来,我去,玩儿贴纸是吧! 呃,想想菩萨奴买地券上所写,她去世时还不到二十岁,也是个小姑娘啊。不错,跟上时代的脚步是真的快。 谈潇尽量不凌乱地道:“呃,这,嗯,我家倒是也有一些贴纸周边,我再给你打印一下……不是,可你咕哪儿啊?我是不是得给你准备全套,那叫什么,卡砖?” 他在心里算了下零花钱够不够,不然还是让404办报销? 才几天,菩萨奴哪有了解太多,听他说着,忙道:“不用,不用那么奢华了,我就咕一咕买地券什么的,或是咕一咕我的棺材。” 谈潇:“……不会不会,不奢华,您就是要流麻灵位也不算奢华。” 菩萨奴小姐姐要咕的东西那都什么朝代的文物,这不奢华多了?! …… 迁葬的仪式还好说,上次谈潇也帮林仰的二叔公葬礼出过力。但和冥婚结合在一起,谈潇就欠点知识了。 好在谈潇还有个同样理论知识充沛的老妈,他去找谈春影:“妈,那个,迁葬要是和冥婚一起做,怎么办?” 谈春影正一边偷吃祭品一边用手机打斗地主,心不在焉地道:“看主家的要求,不要大办的话,在灵祭时加道程序就行了,但是这个时间必须两头不靠光,说是怕诈尸。” 谈潇:“……” 诈尸倒肯定是不用担心,谈潇记了下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谈春影随口问了一句,他们家的仪式现在都仅仅是表演性的了,而谈潇问的属于实操问题了。 现场补课的谈潇想了半天,看到书房方向,忽然想到阿晋,触发灵感说道:“我想写灵异。” “哈哈哈哈哈哈!写好了给我看看,不愧是我的种,我初中也写过。”谈春影咩哈哈笑起来,还不反对谈潇多个爱好,“当年你老妈投稿就被拒了,编辑说我写的太流水账。没办法啊,我都纪实的。” “……那我注意点不要写太细了。”谈潇也笑了两声。 紧急补课后,到了迁葬那日,谈潇大晚上跑到迁葬现场去,工人早就下班了,但现场灯火通明,等待他的是在楚王墓照过面的莫教授那两个学生。 ——他俩被打发到这里来搬砖了,因为知道内情,也负责给谈潇搭把手。 但还真是一见面,才知道是要给谈潇帮忙。 “又是你,谈潇同学,你和我们考古专业是难解难分了哇!”学生甲感慨。 “春秋战国墓你懂,宋墓、明墓你也懂吗?”学生乙还是有点震撼现在高中生的知识储备量,他试探着道,“这有个器物,你看是什么用途?” 他给谈潇看一张照片,是个上粗下细的容器。 谈潇能认出凤鸟悬鼓,那是因为这玩意儿是楚巫的代表性用具,现在给他看个瓶子,他哪知道这是什么。 但谈潇不知道,架不住这东西的所有者菩萨奴就在旁边待嫁啊。 谈潇已经分批给她送了不少东西了,并亲眼看过她咕自己的棺材。用镊子夹着一张古色古香画风的贴纸往买地券上贴,再熟练地刮刮。 谈潇已经尽量不去看她了…… 那俩学生的话菩萨奴听得分明,一边贴纸一边随口道:“盛酒之器物,吾好饮。” 没想到菩萨奴还是个酒鬼,谈潇便也跟着道:“装酒的。” 俩学生用手指做了个下跪的姿势,“我都不知道该说现在的高中生不得了,还是该说巫师的知识面真广。” 谈潇忍不住笑了下,“谢谢学长,咱们干活吧。” 这俩可不知道谈潇是现场听了提示,毕恭毕敬地道: “谈同学,您看怎么干?” “还有,这是为啥要合葬呢……” 两人礼貌多了,心里也有点好奇,他们只管干活,却不知道为什么要把两个墓的骨头合在一起。 不过谈潇没解释,他脑海里已经在模拟等下的操作,看着时辰差不多,“请准备吧。” 这俩不愧是干考古的,谈潇一声令下,他们搬棺材那是小心又不费力,肌肉鼓出来,一看就没少下地。只是棺材刚从旁边的临时储物间搬出来,两人就傻了。 只见那出土时还完好的红色金丝楠木棺材上,赫然多了一组古风贴纸,花花草草各类小物装饰着棺材。 “这怎么回事??”俩人惊恐地道。 谁,谁破坏文物!! 这出土的时候分明还是完好的,放在这里也是日夜看守,怎么会被贴上这些玩意儿。 谈潇也有点头皮发麻,那贴纸都是谈潇定制的,他最清楚了,好多是从《芥子园画谱》里抠出来的花花草草。而且他还特意去找季老师商量了,定制什么样的贴纸,可能比较受菩萨奴喜爱。 问题是,东西他是烧给菩萨奴的,现在竟在半夜现形了! 估计和都市传说里有的人半夜收到钱,第二天变成纸钱一样,这毕竟是冥婚吉时,可能菩萨奴也希望棺材好看点。 “不要说话。”那谈潇还能怎么办,大半夜他不好吓人,虽然这俩知道一些,但半夜怕把人胆气破了,当然是一脸严肃地转圜道,“这都是,必要的东西。” 学生甲懵了,谈潇的样子真的很唬人,而且他们已经当少年是这方面的权威了。难道说,这棺木是有些凶性的,要张贴一些镇压的纹样? 实在玄妙啊。 “好,好的。”学生甲赶紧闭嘴了,不懂的领域还是闭嘴,免得又和上次一样丢人,老老实实继续卖苦力。 家里有弟弟妹妹的学生乙则忍不住多看了那棺材几眼,没敢说出来:怎么总觉得这形式很眼熟啊? 谈潇自己糊弄得也是一脸心虚,跳下去分金定穴,先用罗盘定天线。 弹好墨线后,红绳与棺材同向拉直,再用两段串着五枚铜钱的红绳对准墨线,这条线便是地线了。 接着红线穿针,悬在骨骸上,指挥两人挪动棺木,使天地人三线重合,这就算定好具体位置了。 “封棺。”谈潇一声令下,在旁举行灵祭,召唤来新晋证婚大神孔雀,将一应祭品文书,包括婚书都烧了。 孔雀大神果然应声现身,拈去纸灰。 他听到谈潇敲击的节奏,已经手机里放的旋律,却不大满意:“这太陈旧了,既是婚礼,你换个喜庆的。” 谈潇:“嗯?” 孔宣指指点点:“你妈今天手机里放的那曲子就很喜庆。” 谈潇想了想,然后没绷住:“您说她打游戏那个背景音?” 孔宣“唔”了一声,“不会么?” “我会倒是会……”谈潇看看孔雀,欲言又止。 他刚要委婉拒绝,菩萨奴和程雪英已经虔诚地道:“能得孔雀殿下证婚,已是莫大的荣幸,灵巫同学,麻烦您了。”孔雀大神一点小小要求,他们怎能反对。 谈潇:“……” 怎么说呢,死者为大。今天还是死者大喜的日子。 旁边干活的俩同学只见谈潇也不知自己嘟哝了些什么,手下敲击的鼓点便一变,一旁手机还放起了对应的旋律,绝对是耳熟能详。就是说贴纸便也算了,你这个配乐…… “斗地主啊?!”:,,. ------------ 24 家传绝活 两位苦力同学都快裂开了,扶着铲子震惊地看着谈潇,这真的不是放错BGM了吗? 谈潇还得无视他们,假装淡然,伴着喜庆的BGM唱念: “红笔上账,黑笔勾销……永无牵挂,请受交纳。” 这是在对婚书,谈潇唱罢把文书烧了,所有文书一式两份。只见纸灰随风卷起来,均匀地洒在了墓底上。 莫教授的两个弟子顿时鸡皮疙瘩直起,这斗地主居然真的有用。 但他们听得还是有点不明白,这歌只能听出来谈潇给烧了些礼物,但配着斗地主的音乐,让他们都忍不住发出疑问:“难道下面埋的是两个赌……好赌的?” 他们本来想说赌鬼,想想没敢把鬼字说出来,怪吓人的。 谈潇闻言一笑,却是又为菩萨奴和程雪英唱了一段: “《关雎》一歌唱不全,哪里还敢唱《周南》?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曲调悠扬而颇带古意,孔雀大神侧首看去,忍不住和着乐声轻轻抚掌,在歌声落下后道了句:“生无白首之盟,殂续同椁之骨,鸳鸯谱成,共效于飞。” 此时再回想礼单,莫教授的两个弟子还能有什么不明白。 一个是宋墓,一个是明墓,为什么捡骨合棺,竟是因为郎有情妾有意,想要成亲! 如此神奇的幽冥婚事,让二人目瞪口呆。除了婚事神奇,由谈潇出面主持,也够神奇的,这位楚巫同学现在业务范围真的有够广。 此夜无星无月,林间山上,唯有明亮的照明灯光明大作,一阵夜风吹过,灯泡刺啦闪烁了一下。 只见在那两人看不见的地方,菩萨奴和程雪英也相视一笑,领着新婚书,对谈潇与孔宣感激地鞠了一躬,行的现代礼仪,口中念道:“千年万年,愿君无咎。” . 南楚近来和古墓的缘分是很深的。 一众期待的目光中,在国家文物局召开的最新新闻发布会上,介绍起了近期重要考古项目的进度与发现。其中便包括最近引起一些讨论,但未有实质消息传出来的南楚墓葬遗址。 此墓葬是在南楚市地铁修建过程中发现的,经过抢救性发掘,初步工作大获成功,经过研讨,已确认墓主人是战国时期楚国国君楚安王。 都说当你发现了一座楚墓,周围有更多楚墓,这是楚墓的特点。在楚安王的墓葬周围几里,也的确有其他楚墓痕迹。 这以楚安王墓葬为主的墓葬群具有极高考古价值,目前已抢救出土大量文物,接下来发掘队会继续对其及周围区域勘察,组织大规模科学考古调查。 同时,也拟在原址修建博物馆。 介绍完一连串消息,发布会最后,发言人道:“我要代表发掘队感谢以下单位、专家在发掘工作中的合作协助。” 他念了一串单位后:“……楚省404办,熊虺先生,以及,南楚一中的谈潇同学,感谢以上单位、人员对此次发掘的大力帮助。” 发布会到此结束。 …… 主题:南楚挖出王陵咯!牛哇牛哇! 主楼:本南楚人之前就听说这可能是比较高级别的墓,我们这儿都在传是什么公主王爷墓,没想到是战国楚王墓,而且没被盗过!真的牛了,搜了下这是绝无仅有的,之前仅有两座被发现的楚王墓都让盗墓贼光临过了,PS:顺便诅咒下该死的盗墓贼。 1L:带队的可是考古大牛,真牛了,才几个月啊就已经确认墓主人身份,我印象里这真的……太快了! 2L:因为已经被地铁完成了一部分?开玩笑开玩笑! 3L:我也在看新闻,你们注意发言人最后的感谢没,居然有南楚市一中一位学生,震惊,高中生也能一起挖墓了吗? 4L:高中生??我上高中的时候每天做梦,而别人已经去挖楚王墓了?? 5L:哈哈哈哈哈没你们说的那么夸张,我也看了,后面也有记者提问,说这学生是南楚民俗传承人,因为这次墓葬里的出现了很多楚巫元素,就找他去帮忙看看,还真和墓中文字、图画记载对应上了,由此协助加快确认了墓主人的身份。 6L:那也很厉害了……好神秘啊这个楚王,我查了下原来楚国和商朝一脉相承,商朝在我印象里也是很神秘吓人的。 7L:嗯古代楚地就很崇巫的,到现在那边其实也还是很多遗风啦。这也蛮神奇的,流传了很多年,到现在还能对应上,好想知道他们考古研讨的细节哦,听说会出纪录片。 古楚国的风俗被大家翻出来探讨了一番,大家对这种神秘文化总是很有兴趣的。讨论着讨论着,也难免翻出来这个学生——也就是谈潇他家的行当。 大家一致认同:嗯,民俗文化果然源远流长。 51L:等等!!谈潇,这不是前段时间和祝融乐队合作《离火》的那个学生吗?视频连接在此,今天刚出了官录,我真的超喜欢这个现场! 52L:惊了,真是啊,这视频我之前还转过,好有氛围,我还感慨过合作的男孩子蛮好看的,原来还在上高中。 53L:嗯?那难怪我也眼熟,我也见过这个学生诶,之前在南楚旅游有去他家参观,我还拍了他表演巫仪式,买了几个面具的钥匙扣和纸胶带,蛮好看的[图片][图片] 还有他家的菜,我愿称之为南楚之宝,绝了绝了绝了,太好吃了![图片][图片] 54L:看完视频了,这鼓敲得简直了!!我感觉我热血沸腾是怎么回事啊,居然还有周边,想买想买!还有,我可以说人也长得挺好看吗?来个人告诉我,他离十八岁还有多久? 55L:我也是南楚人!想说他妈妈谈春影也蛮厉害的,是本土小有名气的艺术家,把古代巫舞改编成了舞剧和广场舞,我们市里有些活动她都会去表演哒。也见过她儿子助演,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大了[流口水]他家东西也是真的好吃,只可惜闭店(不是),现在吃不上了…… 56L:[图片]南楚一中的公众号也迅速出公告认领了,哈哈哈,原来考古队还发了感谢信。 57L:正常,是我们学校参与了也会第一时间广而告之,贼有面子了。 58L:笑死,谈潇没接受媒体采访,他们校长倒是接受了本地媒体的采访,每一句都在强调:我们谈潇都是写完作业才去“挖墓”的。 59L:我也看到了!据说谈潇同学本身成绩很好,都是用课余时间协助,我心想,那不然呢,上课去挖吗? 60L:??别人的课余生活 …… 楚安王墓的发掘算是南楚乃至整个华夏考古界近年来的重大发现之一,此次新闻发布会,本就引来各方关注,极有话题度。 相关内容一经发布,从学术界到社会上都议论纷纷。 南楚文化进入更大的视野,而谈潇的名字夹在那一串官方单位中,着实是有些与众不同,不怪也连带受到一些关注。倒是没人注意到,还有个“熊虺”先生夹杂其中,只以为是自己不认识的哪位专家。 而前段时间祝融乐队和谈潇的合作视频被翻出来后,更是被热转了一波,因为是地方上的小规模表演,多是南楚本地人和乐队关注者看到,之前传播得有限,这次则是出圈了。 连带着,还有网友扒拉出许多谈春影过去的表演视频。 一番观赏、探讨,令许多人对楚巫乃至整个华夏巫傩文化感兴趣起来。 对谈潇他们家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家库存的那一点儿纸胶带、符纸、马克杯之类的旅游纪念品存货,顷刻就售罄了…… 谈春影直呼这波可算蹭到了!赶紧让工厂再生产一批,看能不能趁着热乎劲儿再卖一点。 要不是因为谈潇学业要紧,家里暂停开放参观,估计还能引来不少游客吧。 而()班门口,那常年川流不息前来围观孔宣的人群中,又多了不少来看当代灵师的。虽说谈潇在学校本也有名,但这不 是趁着热度再看点新鲜的。 他们班的同学就更不必说了,谈潇平时走得近的同学也不多,毕竟课余时间都干家族副业去了。但谁能想到,他居然不声不响地去考古了,全都直呼深藏不露。 “我可是你亲同桌啊!!我都不知道!!”林仰嘶吼道,“我看了新闻才发现的!” 要不是“单位”名明明白白是南楚一中,他都要以为是重名了。 扪心自问,林仰自己要是参与了这种牛逼的项目,他真做不到在学校还若无其事。 这段时间谈潇真是丝毫未表现出来相关迹象,哪怕是他和祝融乐队一起表演,他提到的还多一些。毕竟是公开演出,还帮人要了签名。 这个嘴,怎么就这么紧! “因为签了保密协议,”谈潇干巴巴地指了指旁边的孔宣,亲的同桌不知道,但是,“干同桌也不知道啊。” 孔宣:“……” 他看了一眼身下的座位,坚持不动摇。 林仰也凌乱道:“好吧,但是你这也,这也太……牛叉。”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班上同学都特兴奋,参与进来,向谈潇搭话。 “谈潇,那个,你有没有下墓?看到楚王本人没?” “那随葬品是不是特别豪华?有没有兵马俑?” “墓里得有机关吧,楚王起尸!” “不是说古代的君王都会用活人殉葬……啊,还有让大熊猫殉葬的,你看到什么特殊的没?” 谈潇哭笑不得,说道:“没有起尸啦,也没有大熊猫,只有蛇精镇墓,被我降服了。” 大家一起大笑起来。 笑死,蛇精,谈潇好幽默。 只有孔宣无语地看了他们一眼,“……” 谈潇浑没注意,毕竟孔宣坐的(算是)前排,他只在心里想还真只能胡说八道,要让他现场编个科学严谨点的故事,他都不一定编得出来! 班主任纪汇明也来了班上,从热烈的人群里把谈潇叫出来。 “来来,谈潇,跟我来聊两句。”纪汇明早知道谈潇去协助的事情了,现在被播报出来,班上同学上了新闻,他也喜气洋洋,与有荣焉。 纪汇明把谈潇带到办公室去,“谈潇啊,再过段时间就是咱们学校的六十周年校庆了,到时候要操办一台晚会的,你这怎么也得报个节目吧?” 这话之前班上同学还和谈潇玩笑过。 现在经过考古发布会的发酵,纪汇明是认认真真在同他商量这件事。这样的具有南楚特色,还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节目不上,那上什么? 谈潇从小在学校也没少被要求表演,甚至谈春影也受邀到他就读的学校表演过,他不觉稀奇地道:“可以呀,有没有什么要求?” 那他家节目单可不少…… 你是要看驱鬼、求雨、祭天还是降神? 是要击鼓还是巫舞,又或者上刀山下火海的杂技表演? 尽管点单就是了。 “那肯定是要你们最有特色的了,我可也看了不少帖子,最经典的是鼓乐舞蹈是吧?”纪汇明想起什么,还眼睛亮道,“哎,你找几个同学跟你合作也行……算了,你才是行家里手,这方面表演经验丰富,我就外行不插手内行的活了。而且我真觉得,你妈妈创作的那个舞蹈,有底蕴又具有观赏性。” 现在网上热传的、大家好评度高的,无非就是鼓乐伴奏以及谈春影的巫舞。 单是鼓乐,又没有上次的祝融乐队唱歌,显然是单调了一点。若是配上舞蹈,就丰富许多了。而且楚巫巫舞,也是经过谈春影多年推广的,尤其操蛇舞,广场舞都在跳。 谈潇会意道:“我懂啦。” “那我就给你报上名了啊。”纪汇明似模似样地登记了下来,本子上也就谈潇一个人的名字,可见这是提前批的招揽,“咱们班可就靠你了,文艺骨干!对了,你看你同桌,你知道他有没有什么才艺呀?他看起来是有的。” 提起表演,除了谈潇,纪汇明头一个就想到了孔宣。 他虽然不了解孔宣有没有什么才艺,但很显然光是那张脸就足够有看头了,上台不管干点什么,绝对能收获不少叫好声吧,这是一个朴素的逻辑。 只要不是五音不全,纪汇明觉得孔宣完全可以唱个歌什么的。 谈潇:“……” 什么叫看起来是有,还有,为什么连纪老师都把他俩叫成同桌?? “不知道,我和孔宣也不是很熟。”谈潇实话实说。 话是这么说,但谈潇总觉得,以他和孔宣打交道的经验,感觉孔宣不大像是那种会愿意表演的人,让他上台表演发脾气吗? 纪汇明喝了口茶水,“啧啧”道:“我看孔宣现在和你也不掐架了,之前还互相帮助,而且你们都住那么近,休息时间难道也没在一起玩儿过?” “我在华曦路见都没见过他。”谈潇自己说完也有点虚,应该是的吧?反正是没人跟他打招呼。可能孔宣看到他不肯打招呼吧,之前因为这都不愉快。 “算了,我问孔宣。”纪汇明假装淡定地道,心中却有点悲哀,他都不敢说,其实面对孔宣他有那么点点怕怕的…… “老师再见。”谈潇怕他出点什么奇怪的主意,赶紧溜了。 谈潇出了办公室往班里走去,过拐角时,只觉似有背后阴风一阵。 心头狂跳,直觉告诉谈潇有什么不对劲的东西出现了,他现在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看到什么动静都往科学了想的高中生,瞬间警惕起来,心想要是穆姐会怎么做呢? 绕过墙角的瞬间,谈潇猛然转身,脚踏九州手捏法决,金刀诀印出去的一瞬间,面前凭空响起一声怪叫,接着是破空之声,嗖嗖的。 他甚至感觉到有一无形之物,随之倒飞出去,而后在地上哀叫两声,喊道:“哎呀,是我!” 老有人和谈潇说这句话,谈潇也仍然是那个反应。 “你是?”谈潇看了下,是个男鬼,算一算他一共也就认识仨男鬼,根据对方的措辞,像是认识他,谈潇便迟疑着道,“……刘老师?” 谈潇在猜人这方面已经有较为丰富的经验,林叔公指不定都投胎去了,程雪英新婚燕尔,不太像会单独来学校找他。排除选项,就剩另一个了。 “对,是我!”对方幽怨地应了一声,仍未现形. 猜对了,谈潇在心中肯定自己,这果然是穆翡的前辈,之前见过一次的404办过世返聘专家刘清泉。 也不知他出现在学校是为何? 而且刘清泉不愧是有修行的鬼,素质真高,还彻底隐匿身形,估计是为了防止有灵性的普通人看到,吓着人家吧。 谈潇还未及关心呢,看到旁边办公室门一打开,出现了两位老师,正呆呆看着谈潇的动作。 “谈潇你这是……” 谈潇:“……” 有人啊。 他快速思考该如何说,刚才他们动作是大了点儿,甚至发出了些有点诡异的声响,一般人听了估计都会怀疑甚至害怕,就像上次林仰在储藏室那样。 但还没等他编好瞎话,另外一个老师就撞了撞自己的同事,说道:“这还用想,肯定是练习家传绝活了。” “还带音效的?”那老师疑问道,“你说得好像很懂的样子。” “废话,要么怎么叫绝活?我物理组的我当然一看就懂,但这种事不能给别人破解出来。” 谈潇:“…………” 谢谢老师亲身示范什么叫学好数理化,当面抓鬼也不怕……:,,. ------------ 25 敬神如在 听到两位老师的话,谈潇是无语凝噎。 既然人家已经帮他找了理由,他只好坚定地说:“……谢谢老师!” “那你继续,你继续。”这都午休时间了,谈潇练习下家传手艺,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那两位老师相携离开。 谈潇正要松口气,听到他们的讨论声。 “你说这还虚空索敌呢?到底是高中生,这跟空气投篮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就是他帅一些。多来点我爱看。” 谈潇:“……” 你……我……算了算了。 “那个,刘老师,你没事吧?”谈潇看着刘清泉渐渐现身,露出了不太好看的死相,因为这个死相,谈潇也很难辨认刘清泉到底是被他打得脸色难看,还是死的时候就这样…… “还好,咳咳咳!”刘清泉按着被打到的地方,心有余悸,不愧是能和孔雀签约的楚巫后人,好凶残的巫术,“你真是吓我一跳,也太猛了。” 多亏了刘清泉也是前辈专家,有点本事的鬼修,否则也不会过世了还被返聘,正午都能出来乱晃。 “我这不是来跟你说个好消息吗?你在上课也没法接电话,”刘清泉心说现在的灵师就是麻烦,十七八岁了还在上学,早些年都出来自己立坛了,“我从阴间主干道过来通知你还快一些。” 他拿出一份文件,“是这样的,经过我们404办这段时间的反复研讨,向上级请示后,已经得到批准。现在正式向你发出邀请,双方共同编撰《非人类管理工作责任清单》与山海经续作——书名待定。 “如果你答应,我们可以提供详细的过往资料,包括共享帝流浆专项普查结果。同时,你方有义务在我方有需求时,配合协助调查,推进非人类普查工作的重大项目。” 当他说到重大项目,当然指的是像雄虺那样,404办解决起来比较困难、或没有头绪的案子。 谈潇现在是孔雀的代行巫师,是个大好助力,尤其在404办人手不足的情况下。 “这个,你看是不是和孔雀大神商量一下?如果愿意的话,咱们正式签订一个合同,每三年一续。而且我们也讨论过,在你完成学业期间,肯定不会‘压榨’你。” 当然刘清泉知道,谈潇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他们也不会去推动。 但不管是《非人类管理工作责任清单》这种东西,还是山海经那样的著作续写,都不是一两年能完成的大工程。 谈潇还是个在上高中的少年,他们也不确定谈潇心意会不会变。 所以这个合同,三年一续,就算之后不合作了好聚好散就是,404办作为一个全域协调联动性质办公室,跟各族各宗教合作的经验是很丰富的。 谈潇年纪不大,答应下来也有许多少年心性,但404办都是官方组织成年选手了,考虑得就周全许多。 包括谈潇看了下,刘清泉提供的文件里甚至连协助完成案件后,达到什么标准可予以什么条件的奖励也写得一清二楚。 有重大贡献,真的可以高考加分! 看到他们如此郑重仔细,谈潇也认真思考,“好的,我会和孔雀大神商谈,尽快确定下来。” 几次合作下来,谈潇自有察觉,404办作为官方非自然事件处理组织,只要市民有需求,他们就立案奔波,致力于创造和谐的城市生活环境。他能帮上忙太好了。 “对了,雄虺不是也在发布会被点名表扬了么,终于申请到了假期。我怀疑他又会来找你,你别又被吓到灭了他。”刘清泉想起自己的遭遇,可怜巴巴地道,“他现在对考古工作很重要的。” 谈潇尴尬地道:“……好的。不好意思刚才。”他再次道歉。 “没事,那现在我去你家可以吧?穆翡在那边等,我们想把那个阿晋搬到办事处去。听说你已经编写完他那段了?”刘清泉也是听穆翡说的,404办这边基本都是穆翡和谈潇沟通。 “是,可以搬走的。”谈潇不禁问道,“那你们会怎么处理阿晋?”之前好像听穆翡说,阿晋还得卖劳力赔偿,搬砖挣香火给林叔公吗? “哈哈,反正不会杀了他。”刘清泉大笑道,“只是阿晋造成了不少破坏,包括网站的经济损失,殡仪馆中被他抢占空间造成损失的过世市民等等,都已经定损了。所以现在,打工还债啊。” “他能做些什么?” “不瞒你说,我们404办多年资料堆积,其实一直很难整理,毕竟太多了,而且涉及到了各个责任单位、宗教,难搞。 “现在趁编写清单的机会,也要对资料进行梳理。他好歹也是个服务器,抬手就能把人备份灭了,我们就想着,趁机征调他来做数据处理专员。再则就是对他进行培训,培训完成后,他就可以协助你进行续作编写。” 谈潇闻声不禁点头,这倒是物尽其用了,“那等等我吧。” …… 午休时间比较充裕,谈潇决定跟刘清泉回去一趟,先把阿晋给他们带回去传数据。 谈潇回了自家,果然在院门口看到穆翡的车,他上前和穆翡寒暄,抄近路先到的刘清泉则说:“谈潇同学,你给我个许可,让我进你家呗,我去喊阿晋走了。” 他们的灵师家里,各种法器、禁忌不要太多,甚至不知道孔雀大神会不会冒出来,鬼魂是不敢随便进入的。 谈潇便试着捏了个金桥决,给刘清泉搭了个桥,“你看看能进去了吗?” 刘清泉顺利飘了进去。 “真的可以!”谈潇看起来比刘清泉还惊喜,他会的多,没实践过的占大部分。 穆翡:“……” 到现在还没完全适应自己不是吉祥物是吧? “刘先生都跟你说了吧?”穆翡问道。 “说了,我觉得可以,我和孔雀大神商量一下,取得他的同意就行。”谈潇提起孔雀,语气比穆翡想象得要寻常。 穆翡心说不愧是和大神签了约的巫师。 里边,刘清泉已经叫上阿晋,阿晋两腿一伸,就自己跑下楼了,西装长腿噔噔噔下楼梯直冲院子,刚到院子里,一楼的主卧便响起了谈春影的声音。 “谈潇?还是贼?” 孔雀大神没冒出来,谈春影倒是冒出来了。 阿晋:“……” 连谈潇也没想到这会儿谈春影在家,她没工作的时候都是上午就出去搓麻将了。 阿晋听到谈春影已经开窗的动静了,吓得立刻原地一蹲。 旁边的刘清泉听说过,谈潇的母亲无魂受不得惊吓。不行,以防万一他也躲一下。刘清泉闪身就钻进了阿晋的机柜,刺激得阿晋差点露出双腿。 谈春影打开窗户,就看到她儿子的那个实验课作业,也不知道什么作用自己就会3D发光的柜子孤零零放在院子里。 什么啊,难道真的是贼? 谈春影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一边四下打量,一边抄起了栽花的锄头,又盯着阿晋看,“嗯?” 阿晋战战兢兢,还是没控制住,颤抖了起来,发出电流音,毕竟刘清泉那么大一个鬼钻到他体内了:“……” “漏电?!”谈春影吓一跳。 也是这时候,谈潇及时跑了进来,看到跑路到一半的阿晋就在院子里,“呃”了一声,“妈,我要交作业,所以打算把它搬走。” “刚才是你下楼?你变强壮了啊,搬这么快?”谈春影狐疑地道,“你这玩意儿漏电你知不知道,你看这都在震动了。” 谈潇看了一眼阿晋,“……” 阿晋:“……” 控制不住,真的控制不住,再不快点他要站起来跑了。 “是啊,我还叫了滴滴搬它。”谈潇指指外面穆翡的车。 “哦,那你真小心处理,我感觉它要爆炸了,你要不把它电池拆了。”谈春影也不是很懂物理,她上学时光乱写灵异去了,后悔啊。 “好的,我去拿工具。”谈潇往屋里走,他怕再晚一点阿晋要支撑不住了。 谈春影看着阿晋,手摸下巴,还是觉得不对劲。她儿子有作业,什么时候早上不带好,中午来带了。而且要是突然需要,完全可以叫她帮忙送,何必自己回来拿一趟。 虽然不知道这小子在捣鼓些什么,但是…… 谈春影盯着那大柜子,下了定论:“这里头肯定有鬼!” 阿晋:“……” 刘清泉:“…………” . 好容易把阿晋平安送走,谈潇也找了个时间,和孔雀大神谈谈。 而和孔雀谈谈,就代表着…… “这是公鸭子呢?要只肥嫩的哦。”谈潇在菜市场选食材,手里已经拎了一堆菜。 家门口的菜市场,都是住在附近多少年的邻居了,谈潇不一定认得出对方,对方却认得谈潇,他们家一到旅游旺季买可多菜了。 “可以可以,肯定是只好鸭。”老板知道谈春影、谈潇母子是会买菜的,鸭子选公的肥,像鸡就要用雏鸡来蒸,骟鸡来煨。 谈潇今天是准备祭祀孔雀商谈事情 的,所以买了好些大菜。 除了一只肥肥的鸭子,还有鳜鱼一条,炖汤用的海鲜,另加若干小菜、配菜。 回家的时候谈春影也不在,谈潇把鳜鱼给片了,用冰水浸泡过再下料上浆,一片片的还卷成了花形,上锅蒸,另炒些料,等到蒸鱼出锅正好淋上去。 热油淋在一朵朵被卷成花瓣的雪白嫩滑的鱼肉上,白雾腾腾,鲜香之味也一齐绽放了。 鸭子则被他做成了南楚人很爱的血鸭,这是要先把鸭血处理好的,待鸭血凝固加酒、盐、味精等调料。 鸭肉先略炸一下,鸭皮脂肪率高,炸干一点后面更好入味,焦脆的口感也更好。 炸完就可以炒了,加上各种大料,最后便是加入鸭血继续翻炒。鸭肉裹满鸭血,在翻炒下会呈现出诱人的褐色,香气浓烈,连骨头也入味了。 这就是血鸭的精髓,血包浆,这道菜一出锅,整个院子都是香的了。 再做上一道小菜,配上酒水、糕点、水果,这次还很认真地用红色纸片写着“大吉”“太平”等字样,插了上去。 供桌上也安好了新神幔,上书四字“敬神如在”。 除了菜,供桌上依次是香炉、蜡台、神位。 布置好后,谈潇点燃香火,吟唱:“阳雀未鸣春先知,未曾请神先烧香……” 他不过念了几句,面前便已出现了一个男的。 可能因为孔雀常驻他家,谈潇没唱两句就来了,搞得谈潇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咽下了后半句,手捏“击馋”决,庄严地说出那句流传已久的咒语:“……吃菜,吃菜。” 孔宣今日着一身长袍,颜色如火般燃烧,看似是单色其实绣着暗纹,腰系玉带,一头墨发侧边装饰着翎羽,甚至特意戴了一顶金冠,流光溢彩,衬得俊美的面容更为耀眼了。 这是谈潇给他烧的新装扮之一,好看吧。 “今日如此有心?”孔宣甚是满意,面上还是淡淡的,矜贵地低眼看人。 “大神,跟您说……商量件事。”谈潇把404办的合同拿了出来,递给孔雀看,“看,这合同可以么?” 对孔雀来说,其实只要楚巫能完成任务就行,就像《山海经》本传当年成文,也是花费了楚人许多精力,收集殷商留下的资料、踏遍天下进行调查,甚至耗费了不止一代人。 现在时代进步了,谈潇虽然只有一个人,也不是什么贵族,但能用的资源反而更多了。 甚至两边合作后,谈潇还能从404办那边得到一些合理的奖励。那相比起来,古楚巫可就真是为爱发电了。 “如此一来,你无需做那么多事,甚至还有加分的机会?”孔宣吊着眼看谈潇。 这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孔宣又不是不认字,问这一句鬼都知道的话,不过是要谈潇的捧罢了。 谈潇也很知情识趣地道:“对呀,能够做大神的代行巫师,我真是太幸运了。” 孔宣愈发舒坦了,“嗯”了一声,便拈起筷子,淡淡道:“那便随你去吧。” “多谢大神,大神来吃酒。”谈潇端杯子递去。 “不吃。”孔宣拦住了,淡淡道,“我不得饮酒。” 还没听过这种事,谈潇好笑地道:“为什么啊,又不是未成年。” 孔宣:“……” 孔宣黑着脸:“你以为我多大年纪?” 谈潇:“…………” 呃……谈潇倒不至于分不清老人和年轻人的长相,可是孔雀真的活了很久啊,他还以为和什么太上老君也差不多,只是穿了个年轻人的皮肤呢! 谈潇直流汗,赶紧转移话题,满脸疑惑地棒读:“怎么上面也有未成年不能喝酒的规矩吗?” “你说呢?!”孔宣反问。 大家种族不同,成年时间当然也不一样。孔宣就是因为年纪不大,才会被派下来干活,这就相当于是他的试炼了。 当然了,这些谈潇是不懂的! 为什么不懂呢,还不是因为他认不出孔宣。 这么一想,孔宣就更生气了,凤目燃火,亮晶晶地瞪着谈潇。 谈潇总觉得这眼神有点点熟悉…… 似乎被差不多的眼神瞪过。 怎么又这样想了,不可能,一个是神一个是人,一个有实体一个没有,一个走路一个靠飘,发型衣着截然不同,应该只是脾性相似。 “……吃菜,吃菜。”谈潇再次念咒语,看孔雀还要继续发作,催促道,“快点,这个点了,等下我妈回来给你都吃光!” 孔宣:“…………” 谈春影是一点也不把供品当供品啊,才不会等什么祭祀完毕才吃,想吃顺手就捞起来吃了。 孔宣指着旁边的神幔,气道:“你妈到底知道这四个字的意思吗?” 敬神如在! 就是他不在,也不得随意乱动他的祭品,何况他就在旁。 谈潇只是为了转移话题,没想到这个话题也很难缠,弱弱道:“她这不是天生失魂,大神照顾点儿。” “这已经是照顾过了,否则……”孔雀哼道。 楚巫多是元凤的信徒,谈春影的宗主神也是元凤,只是“转行”而已。 孔宣心想,这要是我的代行巫师不敬,一定要他好看。 孔宣想着便又横了谈潇一眼。但他动作也真的加快了,将满席食物一扫而空。 谈潇能得他灵应,那确实是有点东西的。 鱼肉白如雪,薄如纸,清腴滑嫩,一口便含到了香润。鸭肉毫无鸭腥气,“血包浆”之下,香气被渲染地越发热烈,鸭肉越嚼越香。再啜上一口鲜掉舌头的海鲜汤…… 嗯嗯,不枉他严加管教自己的巫师。 …… 谈潇看着孔宣吃东西,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他没有孔宣那么能吃,叉手站在窗口,这片老城区没有经过多少大改造,极大保持了旧时风貌,在这里,生活节奏似乎都更慢一些。 这里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虽然他无法把邻居们记住…… 沙沙…… 微风带来了奇怪的东西,送入谈潇耳中。 谈潇动作一顿,这个动静,有点熟悉,很久没听到了,但是,诡异的熟悉,只要听过一次很难忘。 想起刘清泉的话,这,不会吧…… 现在大白天的,雄虺能跑他家来找他? “灵子……灵子……” 混杂在一处的多重声线气泡音遥遥传来。 还真是雄虺。 谈潇听着声音越来越近,头皮有点发麻,倒不是害怕雄虺,就是听到这种声音,心底便有点不舒服。 南楚蛇多,谁还没点被蛇吓到的经历了。 谈潇无语地往外看,寻找雄虺的身影。心里还有点紧张,不知道邻居们能不能看到雄虺,毕竟雄虺的身形是可以隐匿于阴阳之间的,有些人火气比较低也能看到。 理论上雄虺和404办学过规矩了,但谈潇还是有点担忧,他总觉得雄虺有点傻傻的。 雄虺爬啊爬。 他们今日好不容易得到假期,想他们活了千年,在世上也没有什么熟人。也就是看好了那个灵子,想和他组建健康的契约关系。这段时间学习了一些现代知识,仍然有这个想法。 雄虺甚至很不解谈潇为什么不搭理他们,他们能力强,游离于阴阳之间,也就是说很便携,还可以伪装成蛇类宠物,也不需要吃东西…… 如此完美。 怎么会有巫师不想养雄虺。 这个灵子据说还是个学生,尚无任何职位……哦不对,据说是担任了个什么叫“物理课代表”的职务,从未听过,应当只是小吏。因此可能还不太懂事,不知道养一个能力高强的爱宠是多么好的事情。 他们得慢慢劝说,教教他。 雄虺这样想着,往上爬院墙的动作更迅速了,虽然不敢随便进灵巫的房间,但他们爬的够高,自己身体也够长,竖直了身体抬头看去—— 谈潇的脸出现在窗口,嘿嘿,就是他,是我们未来的主人,雄虺一喜…… 不对。 雄虺的动作停滞了,他们看到窗后还有个身影,散发着神光正在进食! 他们虽然不认识孔宣,但蛇对元凤一系简直是与生俱来的恐惧! 极致的恐慌在孔宣的目光也落在他们身上的瞬间,更是阴影般笼罩了雄虺。 谈潇还在想怎么劝说雄虺,却见雄虺已经在一顿之后,忽然调头,直扑楼下,硕大的身体顷刻便消失在街巷,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了。 这让做好准备驱蛇的谈潇有点懵,他一句话还卡在喉咙里,雄虺跑得远太快了。什么情况,雄虺自己想通了? 雄虺边跑边在心中嚎叫:你早说啊,你不想养我们是因为养了更厉害的?!:,,. ------------ 26 孔雀到此 谈潇和404办正式签了协议,他们也很是照顾,没必要不会叫高中生出马,接下来一段时间门,多是和阿晋连线做点文书工作。 就是正式成了孔宣的代行巫师——虽然定做的面具都还没到,但谈潇也比较自觉上供。 这就导致谈春影回家的时候,经常顺着香气一看,谈潇吃得只剩下一桌的残羹,连电饭煲也空空如也,家里米都消耗得快多了。 而谈潇的体重还是那样儿,完全看不出来饭菜都被他吃到哪里去了。 谈春影每每咽下“饭桶”二字,心说不愧是青春期的男孩子,要不是我能赚还真养不起了。 就这三天两头月考小考随堂考的节奏,期中考试也随之很快到来了,这次谈潇没敢再让孔雀大神保佑自己。 他自己是考得还不错啦,但交卷的时候瞄了一眼,孔宣那个分数可能还是不太理想……唉,明明这次还是老师亲自给孔宣讲题,可能孔宣基础实在太差了,之前月考及格都是抛的,有些答案也是纯蒙。 考完的周末谈春影带谈潇去大吃一顿,又去工厂提了货。 因为前段时间门的网络热度,谈春影又找人设计了一些新产品,终于打样完成了。她把几次打样的样品也都带了回去,什么桌垫、马克杯、纸胶带、钥匙扣之类的文创产品,尽是楚巫元素。 “这些样品你看要不要拿点送同学?” 这些因为是多次打样的,在细节比如颜色上有些微差别,但并非次品。以前拿到这样的产品,谈春影母子也会到处送,不然放家里用不完也搁不下。 “噢好的。”谈潇本来无意,但想了想后,还真往书包里装了一堆,让谈春影大为欣慰:看看咱谈潇在学校的人缘多好啊,这么多朋友。 于是下个周一,谈潇背了一书包的灵师周边去学校。 这时辰班上已经来了不少人,就是孔宣也已经坐在自己位置上。谈潇并未立刻走到座位上,而是路过讲台时就把书包放下,从里面拿出一个马克杯。 此时(三)班的纪律委员田湉和很多同学一样,照例把最后一口早餐喂了人工湖的鱼虾鸭子,走进自己班教室。 路经讲台和谈潇时,只见谈潇把手里的马克杯递给她,头也不抬地道:“这个给你吧。” 田湉愣住,然后脸上出现了明显的惊慌,还泛起微红。 教室里也瞬间门安静,所有人呆呆看着谈潇。这啥意思,谈潇难道,是要追纪律委员? 而且谈潇连追人都这么拽,送礼物还要上讲台公然送的吗? 怎么现在早恋都不避一避了? 林仰都想拍案而起了,又不敢,急切地盯着谈潇,想用眼神表达出自己的情绪:你在干嘛!!那可是纪律委员,不怕人家直接打你小报告啊! 不过他还没动,只听到孔宣在前面一挪身体,身下的椅子就跟着发出一声极大极刺耳的声音,整个教室都听得到了。 “要别的也行。”谈潇也没那么迟钝,立刻察觉到不对,继而反应过来可能是误会了什么,赶紧把整个书包都拉开,露出里面那一堆的周边,“都有份。” 吓死我了。林仰这才松了口气。 谈潇倒出了一堆文创周边,咳嗽道:“这都是我们家的样品,拿来送给同学们,大家想要别的花色自己挑也行。” 田湉也从惊讶、羞窘中脱离,吓死她了怎么可以早恋!她被吸引目光,上前两步扒拉着那堆周边:“这是你家出的新款吗?比旧款还好看诶,旧款总断货我都没买上。” 楚巫文化、灵师在网上小火了一把,多少引发些关注,谈潇他们家周边还挺成熟的,参考了很多商业景区周边,又认真监工,算是质量很不错的文创产品,补了好几次货。 那时还有朋友让她问谈潇要,可谈潇跟同学们也都不熟络啊,她还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他现在竟自己带了一堆样品来送人。 结合谈潇送人祝融乐队签名的事儿,越发改变对他的印象了。 林仰也是大松一口气,并极为惊喜地冲上来,一眼看中一个印着金色面具的马克杯,“谢谢潇哥,我喜欢这个。” 其他同学也都渐渐围过来,挑选自己想要的花色。心说这可真是一波三折,没想到谈潇还给我们送礼物。 只是聚在一起分着礼物吧,有人就发现只有孔宣还在原处,并且扭头看窗外,并不理会这边的热闹。 想想也是,他和谈潇的关系一直有点紧张,一开始剑拔弩张,后来因为补课的事情仿佛好转了一点,但孔宣的脾气实在说不上好,经常有人看到孔宣偷偷瞪谈潇。 众人有点点尴尬,这显得好像我们一起孤立帅哥。 林仰则到处看大家的花色,对比有没有比自己更好看的。 “希望大家都自己使用,今天就用上。”谈潇看着同学们,真诚地道。 面对少年诚挚干净的眼神,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点头答应。 林仰捂着心口道:“潇仔你怎么这样看人,我肯定今天就用,我天天都用,马上装备上。” 大家笑了两声,别说,这样让他们好像更有班级凝聚力了,还是新班级第一次用集体性的东西呢。 谈潇把周边都倒讲台上让大家自行选择,便拎着空书包回座位上。 孔宣朝着窗外的头转回来,淡淡看了他一眼。 谈潇路过孔宣的座位,把手放在他桌上,再挪开时,出现了一枚凤凰形状的钥匙扣,谈潇友善地道:“这个送你。” 呵,来了啊。孔宣抬了抬下巴,轻飘飘地道:“不用。”此物人手一个,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质量平平,他要来做什么,谈潇还不如做顿好吃的。 孔宣态度总是一时好一时坏,没有规律,估计是看他自己的即时心情,谈潇也习惯了。 “拿着吧。”谈潇扣了扣桌子,坚持道。他样子看上去莫名坚决,一副非要把东西送给孔宣的样子。 如此坚定啊。 孔宣又看他一眼,还真拿起那枚华丽、精致的钥匙扣,在掌心把玩一下,沉甸甸的有些份量,可见也是精工打造,俊美无瑕的脸上慢慢显出一丝餍足。 也算谈潇有心了,颜色与他很是相配,该不会谈潇已经发现了他就是孔雀,在偷偷取悦他吧? 孔宣凤目斜瞟了谈潇一眼。 把玩到一半,孔宣忽而听到满教室乱飞的林仰喊了一句:“哇,统计了一下,潇哥你们家真的做了很多款诶,至少都是同款不同色,大家全不一样,你挑得也算上心了。” 确实是上心了,还给我挑了凤凰的。孔宣在心底赞同。 等等……孔宣脸上那点笑意忽然有点僵,隐隐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看了看钥匙扣,又看了看其他人的周边,的确是连重复的都没有,不像是随便装起来就送人的。 一瞬间门,孔宣就明白了,谈潇,你可真行啊! 他猛然转头看着谈潇,目光凛然如刀。 谈潇:“?” 孔宣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用这个做记号,来分辨我和其他人。” 谈潇:“……” 呃,被发现了。 “那钥匙扣你还要不要啊?”谈潇看到孔宣好像生气了,就问了一句。 孔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更不开心了:“送人的东西你还要回去?” 谈潇:“……”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在生气。 所以钥匙扣也要,生气也要? “你为什么不说话?”孔宣看谈潇无语不说话,也有意见。 谈潇只能勉强解释了一句:“你好像有亿点点敏感,我刚才没有要收回的意思。” “但你也承认了,你就是拿这个做记号。”孔宣黑着脸道。 怎么又绕回去了,谈潇心说我就送个周边,虽说别有一丁点儿用心,也不是什么滔天大罪吧。 谈潇伸手:“那你也给我个东西,标记我。” &nbs p; “标记,什么标记,搞abo呢你们。”林仰社交一圈走了回来,正好听到那句话,吸了口冷气。 谈潇:“?” “嘿嘿嘿,不懂就算了。”林仰发现孔宣一副白眼都懒得赏给自己的样子,讪讪道,“我也算你同桌的同桌,干吗总这么凶。” 孔宣:“……” 谈潇:“……” 这个梗是没完没了要玩出花来了是吧? 谈潇收手,嗯,看样子孔宣是不会给他东西了。 …… 等到考试成绩放下来,果然不出谈潇所料,孔宣仍然拿下了倒数第一,一条腿跑步,文科成绩也救不了他,立刻被老师叫出去劝学了。 “你们知道么,高一有个学生疑似作弊。”老师一出去,于贞贞就转过头来播报,“之前都是中下游的,还经常和校外闲散人员混在一起,这次居然考到了他们班第一,年级第十。听说开始前他和人打赌,要是他考到年级前十,那个人就要叫他爸爸。” “你说的是吴天玉吧。”林仰居然知道她说的是谁,于贞贞都没打听清楚人名。 “原来在他们初中时就挺出名,爱出去混,我队友跟他同一个初中,给我说过。现在居然突然变牛了,考试突飞猛进。” 于贞贞嘶了一声,“反正我听说,现在学校在查,可能会让他重新考一下新题目。因为成绩实在有点诡异了,怕不是偷了题目。” 谈潇听下来,却是缓缓道:“就算是偷题作弊,那他拿捏得也真准,刚好卡在第十名。” 他还记得于贞贞说的细节,这个高一学生是和人打了赌的。 于贞贞愣了一下,“那难不成是考完溜进办公室改的名次和分数?不对啊,查了卷面和监控的。他要是提前拿到题目,也不知道别人能考多少分吧……” 于贞贞自己都想得CPU要干烧了,“哎呀反正看结果就知道了。” 谈潇不置可否。 他对这些本来也不是很关心,连后续都没有去打听。 直到祝融乐队的毛毛又来南楚,这次她带来了自己全新的编曲,在这边找了个录音棚,要让谈潇和谈春影一个录鼓一个录吟唱。 谈春影之前也进过录音棚,她没有固定的班子嘛,很多时候要自己制作伴奏带。 有的时候本地一些视频、歌曲录制,也需要进棚,所以谈春影可算得上是轻车熟路了。 他们是花中午时间门录制,谈春影算是现场高手了,三遍之内就能过,只是毛毛现场多了些灵感,录了几个版本。 “明天再来一次吧,我还有个想法。”毛毛挺兴奋的,“现在先送谈潇弟弟回学校。” 出了录音棚,谈潇上车,看到毛毛的车后座还放了些零食和游戏卡带,他拨到一边去。 “那个是给我表弟的,他也在你们一中,等下刚好叫出来给他。”毛毛对同在车上的谈春影道,“谈姐,你说青春期的小孩怎么会那么能吃,我昨天去他家,带的东西全被他吃完了,还说没吃饱,也不长肉,嫉妒死我了。这不,我又买点儿。” “我们家这个还不是。”谈春影指了指谈潇,“好像长了两个胃,也是不长肉。” “哈哈哈哈是吧,看来这是正常长身体。不过成绩好就行,他把成绩单给我看了,这游戏卡带就是我上午特意买了,奖励他的。以前可调皮,上高中后好多了,就这样,我姑姑居然还不开心。” 谈春影都好笑:“那你姑姑够怪的。” 说话间门已经到了一中,毛毛停车,“谈姐你坐一下,我把东西给我弟就送你回去哈。” 谈春影应了一声,毛毛和谈潇则往里走。 “喂?天玉,你出来下,我在你们校门口。”毛毛站在校门口打电话,谈潇听了微微一愣,毛毛第一次见面就说过自己有个表弟也在一中。 但是谈潇没想到,她弟弟就是于贞贞和林仰口中那个进步迅猛的高一生吴天玉。 谈潇进了校门,这个时候基本没人出校,他迎面看到一个瘦瘦高高的男生,校服松垮垮披在身上,两人对视一眼,谈潇平静地移开了目光。 这大概就是吴天玉?谈潇也就看个身材和发型了,没什么特别之处。 …… 回了教室,谈潇顺口问了一句林仰:“之前吴天玉那个成绩调查,是不是确认真实的了?”不然毛毛应该不会那么说。 “是啊,你也知道了?现在都传他以前是和老师、家里作对,故意不考好出去混的。”林仰唏嘘道,“跟他打赌那个就惨咯,不知道兑现诺言没。” 不过吴天玉跟他们都不是一个年级的,林仰八卦也有限,他在兜里掏了下,拿出自己之前多梦时,母亲为他弄来的符,“潇仔我问一下你啊,这个符中午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打湿了。还能再用吗?” 谈潇看了一眼,朱砂颜色都糊了,不可思议地道:“你这是喝水打湿的?你是带着洗澡了吧。” 下巴得漏成什么样,才能打湿到这个程度。 这符外头是包着防水套的,居然都能给他打湿了。 林仰不大好意思地道,“不小心嘛。我妈知道弄湿又得说我了,她花钱在仙娘那儿求的咧。而且我觉得这个好像还是有点用处的……” 不说之前二叔公托梦,就是上次在储藏室,他明明听到什么动静,最后也是虚惊一场,并没撞到啥东西,事后想想,可能也是这符的功劳。没看到才能当作没发生,不然他估计要疯。 其实说是花钱买的,但一张符也不可能太贵。 林仰还是怕因为粗心被他妈念叨,盘算了一下自己的零花钱,问道:“潇啊,那你能看出来这符是谁画的吗?或者你知道南楚还有谁的符画得好吗?我拿零花钱去再买一张好了,希望能有一样的包装,都不知道我妈是在哪买的,只知道是个仙娘。” 谈潇自然地道:“我呀,我家有符卖的,你要的话给你打对折。” “哈哈哈哈哈!别闹!”林仰抬头大笑起来,“你可真会开玩笑,哪有跟你买符的呀?” 他寻思谈潇家的符,那不就也是文创周边的一种吗?谈潇成天身上挂一串符,他都当配饰看的。 主持仪式什么的,谈潇是可以,但是他家里的文创产品,林仰表示和仙娘的符应该是不同性质。 林仰笑得真的蛮大声的,好在谈潇常年做吉祥物,对这话也并没有什么不适。 “算了,你不买我家的话,我给你推荐几个吧。”谈潇列出了几个名字,都是南楚的老巫师了。“包装的话现在基本都是统一的,同一个代工厂出的货。你到时候可以不要包装,我给你拿一个。” 这下轮到林仰抹汗了。 谈潇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你之前那个符写的是麒麟到此。我看可以换换,让仙娘要写就写孔雀到此,反正你妈也认不出蛇脚书。” 这要是以前,谈潇可能还会提议写“凤凰到此”。 但他现在已经是孔雀的代行巫师了,那即使孔雀是元凤之子,他当然也是优先吹孔雀的业务能力啦。 林仰疑惑地道:“孔雀?孔雀还能驱邪吗?这是什么讲究。” 显然,他想的是动物园里的绿孔雀蓝孔雀,使得他相当不理解,要说起驱邪,南楚本地都是用公鸡。 “当然了,我们说的不是一般孔雀,是元凤之子孔雀,很厉害的,五根尾翎就是五色神光,代表五行……”谈潇给林仰科普孔雀大神。 “行吧,我试试。”林仰觉得谈潇不可能骗自己,虽然以前也没听谈潇科普时说起过这一位。 一旁原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孔宣,面上忽然露出笑意,对平时常常冷着脸或是不正眼看人的他来说,实在是少见。霎时间门如同春风拂面,周遭瞥见的同学都感觉被猛撞了一下。 孔宣半侧身倚着桌子,唇边含笑,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扒拉着课本书页。 谈潇扫了一眼看见这一幕,颇感莫名其妙,怎么孔宣看个物理书都能看到心中欢喜无限的样子。 不理解,这么开心你真知道自己考了多少分吗?:,m..,. ------------ 27 专业设局 后头几天谈潇又出去配合毛毛录了两次音,毛毛本来说录完音和朋友们聚一聚就要回省城,但最后一天,毛毛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最后气呼呼地回来。 “毛毛姐怎么了?”谈潇关心了一句。 谈春影那边已经录完了,今天就没来,只有他在。 毛毛叹了口气:“刚跟我姑打电话呢,你还记得我表弟吧,他最近不是成绩好转么?我姑却一直不高兴,还非说他最近性情大变,变得爱学习爱打架。” 谈潇欲言又止。 爱学习也就算了,根据林仰说的,她表弟应该从初中起就爱打架了。 “以前确实也打架,但基本都是输,又菜又爱玩。”毛毛无语道,谈潇放心了,他还以为毛毛不知道呢。 “所以现在也谈不上性情大变啊,我看就是身手进步了。 “他爸妈离婚了嘛,听说上周去他爸那边聚会,有人嘲讽我姑,他当时就把对方几个人都给揍了,还放话说什么莫欺少年穷,要让他们都好看,见一次打一次。” “你说,这是什么跑偏了的文武双全啊。我寻思虽然打的是奇葩亲戚,打架确实不好,可以教育引导。但是我姑也太夸张了,非说我弟这是中邪了……离大谱。” 谈潇回想上次看到吴天玉的短短一面,说实话,他还真没察觉吴天玉有什么邪异的地方。 毛毛这些天一直在南楚,摸着下巴道:“我和其他家人讨论了下,一致认为表弟确实比以前躁,还有一个就是吃得多,但不长肉。就这些变化。 “但我姑姑不觉得,她这些年自己做生意,人是越来越迷信了。以前还有我表弟劝着,我表弟本人也是不信这些的,说她她也会听。架不住现在她老觉得我表弟也中邪了,说自己能认出来亲儿子不对劲。 “现在我表弟也不肯去医院,说我姑才有病。我姑呢,跟我们说还不够,现在她还想花大价钱请个骗子来做法驱邪。反正是乱成一锅粥啊。” “那还是想办法劝劝吧,南楚骗子下手挺狠的。”谈潇对此有所了解,虽然谈春影有时候也自称江湖骗子,但和真正行骗的还是有很大不同。 他们这靠表演,也算是卖力气吃饭。从前的同行,像林仰叔公的阴锣鼓班,也是收费正常。 有那么一些人,可就是光骗钱了。而且因为南楚民间存留的迷信气氛,有些江湖术士要价还挺高,而且花样百出。 谈潇知道甚至有收费帮人选微信头像的,这都要几百块一次。 “嗯嗯,其实我现在想了个办法,就是找个人回来装样子,骗骗我姑姑就说是大师,先把她稳住。然后把我表弟弄医院去检查,看下是不是激素问题,或者什么青春期,才导致情绪起伏大吃得多,调理一下,完事儿给我姑姑一揭晓,这不就得了?” 毛毛说着说着,就和谈潇对视了起来。 嗯…… 谈潇笑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到我们家了?” “确实,说着说着我就想到了……”毛毛讪讪道,毕竟谈潇他家就是灵师传承人,而且她清楚谈春影母子都是表演性质——当然对姑姑会换种说法。 “可以啊,我妈肯定同意,最近活儿不多。”谈潇虽然已经是真灵师,但他家里做神棍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活儿算什么,老实说,他家以前还被请去配合精神病院做过诊疗。其他什么鸡毛蒜皮的心理按摩也有。 不就是串通设局么,不在话下。 “太好了,我给谈姐也说一下,我给你们按出场表演费用算。”说干就干,毛毛立刻就打电话给谈春影,讲完之后,谈春影果然同意,挂断电话又道,“谈姐提醒你俩一个学校的,要你在学校里关注一下我表弟的情况,也方便商量策划怎么骗我姑。” 谈潇点头,设局肯定要踩点的,他在学校刚好潜伏观察、打听吴天玉的情况, “知道,我会跟我妈商量的。”谈潇一瞬间甚至该用什么话术忽悠毛毛姐的姑姑都想好了,看不下没道德的假同行啊。 谈潇回了学校后,还在思考这件事,嗯,观察吴天玉,首先要认出来哪个是吴天玉…… …… 下午放学铃已经打响,谈潇正在思索,孔宣决心给他一个机会,毕竟他今日夸了自己:“你吃什么?” “吃食堂。”谈潇不明白孔宣为什么问自己,他从来没看到孔宣在学校吃过饭,他自己也是常年点外卖的,可能孔宣也是,不知道他从哪边拿外卖。谈潇偷偷拿外卖时没看到过他。不过一中禁止拿外卖,大家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手段很多的。 孔宣嫌弃极了,食堂,气气的。不过谈潇邀请的话,他还是可以勉强一吃的。 谈潇:“走了,拜拜。” 孔宣:“……” 谈潇拿起不怎么用的饭卡就往外走,他看到孔宣的表情了,哎还有比我更讨厌食堂的人。今天他本来打算吃的外卖店休业一天,索性去食堂换换心情。 其实南楚一中的食堂算是很不错了,有好几层,口味也丰富。要不是谈潇比较挑食,也会随大流了。 谈潇出现在食堂还是很少见的,林仰正和几个朋友同桌埋头苦吃,隔壁桌有人推了推他:“你看那不是你们班的么……” 林仰抬头,看到不少在食堂吃饭的人都在瞄谈潇,他赶紧把饭吞了下去,伸手招呼:“潇哥,一起?” 谈潇目光落在叫自己的人身上,也伸手打了个招呼,点点头,去打了饭然后坐在这人边上,看了看他盘子里比其他人都要少,几乎已经吃完了。 于是谈潇断定,这应该是林仰。 “你吃得好快。”谈潇说。 “他这不叫吃得快了,你看那个人。”旁边一个同学冲一个方向撇嘴,“风卷残云。” 谁啊? “新晋一中老大呗。”林仰忽然冲谈潇挤眉弄眼,“就是那个吴天玉啊,你知道他不止是成绩突飞猛进,还打遍学校和周围无敌手么?都说这简直开天辟地头一遭了,一个高一生逆袭当老大。” 谈潇顺着他说的方向看去,靠近门口处坐了个少年,个子很高,但瘦瘦的,比起谈潇上次看到他还要瘦,只是这样子,看上去和传闻从的“一中老大”便不太符合了。 ……没想到吴天玉不但打了亲戚,还在学校也打出了一片天。 吴天玉的校服还是松松垮垮的,裤子也挽了起来,露出小腿上有几块小小的淤青,可能是打架留下的吧。 他面前摆的餐盘上堆满了饭,像是打了两份米饭,旁边还有一碗汤和两个包子。 少年看起来斯斯文文,但一口就吞了一大口米饭,咀嚼的表情很是享受。这享受中还带了几分急切,像是饿了。不过大部分学生上了半天课,都是饿得不行了。 米饭哽在喉口,他又大口喝汤咽了下去,往嘴里继续送菜。动作不粗鲁,但速度就是特别快,吃的也特别多。 这食量让旁边好几张桌子的学生,都忍不住多看他几眼。 但吴天玉一直是出了名的混混,连学习进步都是因为跟人打赌叫爸爸,他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半抬头平平地看了几眼,那些人都不敢再偷看他了。 “他这么瘦,还吃得了那么多?”谈潇看着吴天玉,除了吃得多还瘦,确实看起来没别的了。 “我感觉他以前好像没那么瘦的啊。”这么说起来,林仰也迟疑了,摸着后脑勺道,“难道他甲状腺出什么问题了?” 这么狂吃还消瘦,感觉像什么甲亢之类的疾病。 & nbsp; 谈潇也觉得,比起中邪,吴天玉看上去更像是生病了。 “反正吃得是真多,我妈老说我青春期饭桶,也没他吃得多。”林仰自语道,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不行,我去上厕所了。直肠子,直肠子。” “……”谈潇想起谈春影也调侃过,但是谈春影不知道,他那是和孔雀大神一起的俩人份。 吴天玉吃的,好像连两人份都不止。 谈潇又看了看吴天玉。 其他人猜吴天玉是不是甲状腺出问题了,但谈潇看着他外表不太像,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暴食症,吃得多,然后催吐。 谈潇吃得差不多时,就看到吴天玉也摇摇晃晃站起来,他肚子都吃得鼓了起来,配上那麻杆身材有点儿滑稽。 看到吴天玉向外走,谈潇也跟了上去,他想走近点看看吴天玉。观察好了,之后才好更有针对性糊弄吴天玉的母亲。 吴天玉出去后就往食堂后面走,那里人不多,是通往球场的小道。 谈潇跟紧了吴天玉,假作从他身边经过,想去看他的手指关节和嘴角。通常催吐的人,嘴角会溃烂,手指因为抠喉咙也会有牙齿磕出来的伤痕。 但是吴天玉身体都没转,却好像有意识一样,谈潇一走过来,他就把手插进了裤兜,恰好遮住。 谈潇要再往前两步,去看他的嘴角,吴天玉又偏头看向了一旁。 他怎么好像,知道我要干什么一样?谈潇心中一惊。 也正是此时,吴天玉忽然一转头,伸手准确地抓住了谈潇的衣领,把脸凑过来,直勾勾盯着谈潇,似笑非笑道:“看清楚了么,我有没有催吐的痕迹?” 谈潇第一反应是去看他近在咫尺的嘴角,再一低眼,看到吴天玉的手,都是完好无损的。 随之而来,便是谈潇心脏猛的惊跳,他的想法是临时起意,甚至没说出口,吴天玉怎么会知道他的来意?! 谈潇脑子有点空白。 不对劲。 吴天玉扯了扯嘴角,不屑地一笑:“不要掺合进你无法企及的层次了,小灵师。”他的手在谈潇身上用力拍了两下。 谈潇反感地抬手挡住,两人对视之间僵持住,他探究又警惕地看着吴天玉。这个嚣张的口气也很值得怀疑,他可是比吴天玉高一届。 吴天玉示威地捏紧谈潇的手腕,虽然瘦,但他的力气极大—— 这时,第三只手斜刺里伸出来,轻而易举把吴天玉推开。 吴天玉踉跄两步站稳,看到来人的脸,也不由得一愣,虽然并不认识,这人也没有说自己的名字,但吴天玉一看到这张脸就知道这肯定是最近学校疯传的高二转学生孔宣。 谈潇转头,看到个男同学。 这男同学冲吴天玉嫌弃地道:“你摸他手干什么?” 吴天玉:“??”神经病吧! 别说吴天玉,谈潇也很震惊,这位同学,虽然你拔刀相助了……但什么摸啊!明明快打起来了! 这人把我们剑拔弩张的现场描绘成啥了。 吴天玉有些诧异地打量孔宣,完全没料到他的出现,又意外他能一把推开自己,这让他有点拿不准了。尤其是他仔细感应,却又感受不到孔宣有任何异样。 不过吴天玉已看不起这些普通人,只是不屑地道:“也不关你的事,是他自找麻烦。” 谈潇在吴天玉说破自己的来意和身份时,就感觉到不对劲了,明明是来摸底的,却反被人摸底了。 他两手背在后面,捏手决,仗着别人不认识,公然对吴天玉捏“枷势”。 只见吴天玉丝毫没有反应,依然迎风昂首而立。 虽然吴天玉对手决没有反应,但谈潇可以笃定,这人肯定不是得病了,而且很不简单。 孔宣则冷冷道:“那也不能随便碰我……”他想说我的巫师,咽了下去,“我们班的人。” 原来是我们班的同学么,谈潇却是收敛神色道:“谢谢,算了吧,一场误会。” 现在明显不是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察觉到吴天玉身上有类似雄虺他们那样的异样,但加上刚才的对话,反而证明吴天玉的问题更大了。 敌在暗我在明,按下再说。毛毛姐,你这单有点难度。 谈潇如此要求,孔宣不爽地嗯了一声,不作计较,谁叫谈潇是他几乎初见选定的灵巫。 “不好意思了,同学。”谈潇看着吴天玉,一字一句道,“再见。” “以你的修为,也只能再见了。”吴天玉再次贴近他小声道,而后转身离开。 谈潇皱眉看了一会儿吴天玉离开的身影,又望向帮他的那位同学,他仔细想了想这人的发型、身高和言行,忽然沉默了。 半晌后,谈潇干巴巴喊道:“……孔宣?” 孔宣不是很意外地嗤笑一声:“认出来了?” 谈潇:“……” 猜对了,真的是他。 ……这阴阳怪气的家伙其实还蛮好心护短的嘛,虽然和他有点点矛盾,也不许外班人欺负同学。而且他已经不奇怪自己认不出人了,这句带点脾气的话倒显得有点可爱了。 也没想到,孔宣的武力值还挺高,能把吴天玉摁回去。 谈潇一笑,这次没有怼回去,而是再次道:“谢谢你啊。” 这一次,他是明确对着孔宣这个人说的。和方才的谢谢,有细微的差别。 孔宣傲然昂首。 谈潇:“……” 唉,你…… 谈潇注意到他身上没有任何装饰,问道:“你怎么不戴我送你的东西?” 因为谈潇特意要求了,他们班同学基本都在用谈潇送的东西,如果孔宣带了钥匙扣,那谈潇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谁了。 在谈潇认得出自己之前,孔宣怎么可能给他机会!钥匙扣他自保存起来了,孔宣吊着眼睛看了谈潇一眼,没说话,还在记恨谈潇居然吃食堂不叫他。 哼,不过谈潇也看出来了,他不喜欢吃食堂。 谈潇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个笑和之前感谢的笑明显不同,孔宣不知道他笑什么,只是下意识地炸个毛:“你笑什么?” “没有,我只是觉得你和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谈潇又想起了自己家里那位孔雀大神。 “哦,谁?”孔宣紧盯着他。 “是、是我朋友,”谈潇总不能说是他供的神,委婉地说。唉,在学校不好太大动作,否则他招来孔雀大神,岂容吴天玉嚣张,他不禁道,“就是很厉害一个朋友,武力值比你还高。” 孔宣凤目一瞪:“?!” 谁啊武力值能比他高?! 哦,等等……说的应该就是我自己。孔宣怒了两秒后反应过来。 孔宣该得意的,但这次谈潇如此区别对待,你啊他的如此措辞,回神后竟叫他莫名仍觉不爽……! 谈潇看孔宣表情变幻莫测,想起他的脾气,又补充捧了一句:“但你长得比较帅!”毕竟班上有人围观孔宣,但没人围观孔雀大神。 孔宣:“…………”:,m..,. ------------ 28 真作假时 谈潇觉得可能孔宣早就看破自己是脸盲,所以他这么夸孔宣,孔宣看上去也没有很开心的样子。 哎,果然不真诚的话人家是能感受得到。 谈潇换了句真诚的话:“回教室我给你讲讲期中试卷吧……”也没别的什么可以回馈的孔宣的好心了。 孔宣迷惑地道:“老师不是讲过了吗?” 谈潇:“你觉得你听进去了吗?” 孔宣:“……没有。” 那不就得了。 给孔宣讲题,比学科仪法术要难多了,谈潇拖着疲倦的身体结束课程,想起来这件事得和穆翡说一下啊,既然这确定是非自然案件。 他摸起手机给穆翡发微信,【穆姐,报案!!】 穆翡那边似乎是有关键字触发,立刻回复:【哪个网格,事件还是部件?】 他们404办对重要的区域都进行了网格划分,分配给不同的单位、人员,以达到全面监督,当然因为人手不足,必然是会有疏漏的。 而事件、部件,则是他们对案件的分类,比如像楚王墓,如果没有雄虺,单单是墓里有遗留的术法,那就是部件类。 再比如以前的法阵松动,也算作部件类,处理方式是派相关单位去加固封印什么的。 当时因为有雄虺的出现,部件类就成了事件类,毕竟他诱发了一连串后果,还需要人力物力来遮掩。 谈潇把吴天玉的情况告诉穆翡,还和穆翡确认了一下毛毛姐姑姑想找的那个神棍并未登记在册,确实是个骗子。然后疑问道:【您说吴天玉到底有什么神通?他居然知道我想做什么。】 【听你说来,很准,但不一定说明是“神”通。】穆翡知道谈潇灵应很强,但是理论有余,经验不足。 而且以谈潇的敏锐在吴天玉开口前也无法察觉到他身上异常,必然是刻意将古怪藏了起来,这样躲躲藏藏,更不像是正经玩意儿了。背后必有作祟的。 【各种各样的“神通”我们这其实划分为修通、报通、依通、鬼通和妖通,正儿八经修行得来的,像姐姐这样,叫“修通”,与生俱来的本事便是“报通”。】其实穆翡就怀疑谈潇有些报通,没见在楚王墓里,都没受什么幻觉影响。 【鬼附人身的有灵之举是“鬼通”,同样,妖附人身的就是“妖通”。最后一种“依通”指的是依照外物,比如你自身无力,依靠卜卦得知一事。】 【此人本事都用在作弊、打架上,消瘦脱形,本事虽高,不像正道。】 谈潇点头,也是,就拿孔宣大神打比方,他求神成绩提高,大神最后也是用了挺折磨人的方式帮他把成绩提高的…… 【哈哈,所以我这种也算神通。】还是真神。 穆翡:【你那算外挂吧。】 谈潇:【……】 谈潇:【嗯,我有个鸟外挂[笑哭]】 穆翡:【哈哈哈哈哈哈哈!】 谈潇盘算了一下:【那这件事,他姐姐刚好托到我家了,你们要是走流程能不能带上我。】 【怎么,一直没托你办案,你闲的想练习啊?】穆翡带着笑意道:【当然可以,还带你,你带人吧,我现在就立案派下去,找个人跟你一起出案子。】 他们单位都是两两一起处理案子的,穆翡自己没时间,可以另寻人配合谈潇。 谈潇倒不是闲的,一来答应过毛毛,他出面比较好沟通,一来吴天玉那一出有点气人,搞得谈潇好奇心和不服输的心都起来了。他经验是少,但他好学! 穆翡顺手把谈潇加进了一个案件齐抓共管群】,里头几百号人,群名片前面都带了单位,不是某某宫、某某观就是某某山。 头像也多是什么莲花盛开、木鱼,也有一些老头自拍。 有个管理员道:【新来的同志麻烦改一下群名片,前面加上单位名。】 没有单位怎么办啊,难道写南楚一中吗? 谈潇也不知道怎么办,就只写了【南楚-谈潇】。 这会儿的功夫,穆翡也在内部系统立了案,操作完毕后立刻经过内部系统派往了责任单位,只是她一看时限都排到5日后了。 穆翡立刻在调度群中截图这个案件的案情描述:【清辉宫有没有多余的人手啊?帮忙提前处理一下这个案子呗,涉及未成年人了。】 穆翡一问,很快有人回她,正是清辉宫的代表。 【清辉宫-端阳:穆主任,实在抽不出空了,而且这个描述还挺难对付的,我怎么感觉像《正法念处经》中的饿鬼之一,我看派给老梅祠比较合适吧。请他们宝瓶长老出马啊。】 老梅祠的代表骤起反击。 【老梅祠-丹云:怎么就是饿鬼了,饿鬼还能知人意?我咋觉得是狐狸精缠身,这个应该派给他们。你要老推给我,我就要认真跟你翻一下“三定方案”了,这本来就是该你们处理。】 【清辉宫-端阳:[可怜][可怜]不是我卖惨,最近脚都要磨细了。人手实在不够啊,再者说,我们宫的香火可远不如你们老梅祠。不如这样,贵单位人手多,先派人去查看,若不是你们管辖的范围,再叫我们去处理吧。】 【老梅祠-丹云:你要这么说的话,那不是浪费时间吗?要去咱俩个一起去,这种你们家处理比较有经验,咱没这经验和权限。】 穆翡看的都烦,直接艾特端阳:【端阳会医会卜,你去,别废话了,还有,带上阿晋。】那个吴天玉爆瘦,叫个会医术的去是最好的。 端阳半晌才恹恹回复:【收到】 他又问了一句,【只带阿晋吗?】 以404办的人手紧缺,阿晋已经接受过培训,而且正在考取执法证,当然也是可以跟着出勤的,不过他出勤一般是在旁协助,做些记录工作。 【不是,你跟着@南楚-谈潇一起去。一带一。】穆翡道,端阳一个人她不放心,要是跟着谈潇就好多了。 群里几百号人,虽然没说话,但各家代表其实都是实时关注着群消息的。 一时都私下里讨论开了,谈潇和孔宣与404办签约的事只有少数人知道,大部分人看到谈潇这个陌生的名字,都摸不着头脑。 ——不过因为帝流浆之事,这段时间404办扩增了不少合作单位,一些实力一般的单位也被纳入了,新面孔倒是不奇怪。 也有记忆力比较好的,从这个“谈”字想起了什么,不会是南楚谈家吧? 谈家那个谈春影,可是出了名的不入流巫师。 端阳也想到了这号人,心想靠,谈家的,再加一个阿晋,真让我带俩新手啊?他哀嚎一声,但手下还是只能狠狠打字:【收到!】 谈潇一个学生,从来没这种经历,很新奇地跟着回复了一句:【收到。】 …… 一转头,谈潇有些好奇地私聊穆翡:【怎么让阿晋也跟着呢,他随便出去,被人看到不是引人怀疑,还是他的伪装术法已经修炼到家了?】之前阿晋还没修好,需要躲在殡仪馆掩盖自己的踪迹。 穆翡道:【放心,给他装备了。】 谈潇放心了,404办作为一个官方组织,肯定是有些好装备的。 既然吴天玉并不是什么疾病导致,谈潇当然不可能让谈春影去,于是在404办立案后,他直接对谈春影说,“妈,这种属于小事,就让我自己去练手吧。” 谈春影怀疑地道:“你能唬得住人家吗?” 以往都是她带着谈潇一起干活的,有点怕谈潇一个人搞不定。 “我都这么大人了,上次表演不也是我自己去的,反正不行再找你呗。”谈潇死活要把谈春影给摁住了。 谈春影:“行吧,你就说本大师有事,遣子先去,要搞不定微信摇我。” 只见孔雀大神不知何时也出现了,抱着双臂盯他。对代行巫师想出去历练,显然持积极好战态度。 谈潇一次性对着谈春影和孔雀大神同时说:“嗯嗯,我随时摇你。” 谈春影快乐地打游戏去了。 孔宣也满意地一颔首。 他今日穿的是淡金色长袍,整个都要发光。一头长发还稍换发型,半束起来,编入羽毛。虽然换了发型,但谈潇也认出他来了。 毕竟衣服还是谈潇给的。 “大神,穆姐告诉我,他们把外挂……啊不,神通分为了五种,我说,我有个鸟外挂,哈哈哈哈。”谈潇给大神分享自己编的笑话。 孔雀大神听到他的话微微笑着,不经意摆动下袖子和头发,再换个角度来一遍。 谈潇说着说着,就直直看着他。 孔宣得意地飘得更高了,说什么孔雀没有孔宣帅?这不是盯着看了。 谈潇好奇地道:“大神,你早上起来都自己编头发的吗?咱家有梳子,要给你弄一把吗?我看你发路不是特别直。” 孔宣:“……不要!” 他想了想,骂骂咧咧道:“你刚才说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 到周末,谈潇收到微信,是那个端阳发来的,约他在吴天玉家门口的商场见面。谈潇答应,又和毛毛说了一声。毛毛作为中间人,也是要到场的。 谈潇到商场外,只见端阳已经到了,正在等咖啡。他一头半 长发,扎了个半丸子头,年纪看上去三十左右,背着手靠在门脸边上,因为发型特殊,一眼就认出来了。 谈潇就喜欢这种发型有特色的人。 “师兄你好,我是谈潇。”谈潇上前自我介绍。 “嗯,给你也点了一杯咖啡。”端阳淡淡看他一眼,说道,不冷不热的。作为前辈,面对这在业内出了名没本事,逃去转行的谈家后人,他这种态度其实都可以算和蔼了。 要知道,谈潇进群后,认出他来历的人私下讨论起来可不乏刻薄的。 不过话说回来,端阳看谈潇总觉得有点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递给了谈潇一张符,“根据案情说明,这吴天玉有探知之力,这藏身符佩戴好,可以掩盖我们,避免被他察觉。”他们必须反过来,在吴天玉察觉不到的时候侦查。 “啊,好的。”其实来之前谈潇也做了很多准备,包括念藏身咒,但还是把符收好了,反正身上那么多文创产品,不嫌多。 “那个,阿晋呢?”谈潇看了看四下,这时候的商场人流量不多,他们在的地方好几家饮料店连排,这会儿有几个吉祥物正待命。 阿晋也不知道得了什么好装备,隐身了,谈潇能感觉到熟悉的被注视的感觉,却完全看不出来他在哪,看来404办还是很有底蕴啊。 端阳顿了顿,指着旁边一只穿着青蛙装的人道:“在这儿……” 那青蛙也举起手,对谈潇挥了挥,“灵师。” 是阿晋的声音。 谈潇:“…………” 谈潇:“……这就是你们的装备吗?” 他是猜来猜去,也没猜到404办发给阿晋,所谓可以光天化日在外行走的高级装备居然如此朴素。 “你以为404办的预算很多吗?”端阳尬笑,“你就说是不是可以随便在外面走了?” 谈潇:靠,无法反驳。 交谈间毛毛也来了,戴着口罩,一眼认出谈潇,和他挥了挥手。谈潇给他介绍端阳,他们给出的理由是谈春影有事,所以找了个靠谱的朋友。 毛毛一看端阳这道骨仙风又喝咖啡的范儿,加上是谈潇介绍的,也很信任,摘下口罩道:“那待会儿就拜托一位了!” 端阳看到了毛毛,一下想起来为什么觉得谈潇眼熟了,他也看过这俩人的表演呢。不过没把表演看完,这下心里就更觉得谈潇不愧是谈家后人了,主业还是吉祥物,今天自己要辛苦咯。 “行了,走吧。”端阳把咖啡给喝光了,潇洒地道。 谈潇想叫上阿晋一起,转头看到他和蜜雪X城的吉祥物打成一团,不知为何,阿晋好像还落于下风。 谈潇:“……” ……有点出息吧你。 端阳和谈潇一起把阿晋给劝开,“你说你跟他打什么架?” 阿晋委屈地道:“是他先动手的。”而且碍于404办的规定,他还不敢用幻觉攻击对方。 谈潇推测了一下,对方可能以为阿晋是咖啡店请来招揽生意的吧,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毛毛惊奇地道:“他……也是一起的吗?” “对,他社恐,等下在门口待命。” 毛毛还寻思这是不是摆摊卖东西的呢,“行吧,最近是很多人喜欢穿这个出去玩儿。”她还上前和阿晋握手,感觉里头怎么硬硬的。 阿晋赶紧抽回了手,当然硬了,他最近在慢慢长出手,这里面都是铁的。 “你这是拿的什么?”端阳注意到谈潇还提了个口袋。 谈潇展开给他看。居然是一些冷冻的包子,放在保温袋里,还没完全化开,也有些香火,但是数量不多。 毛毛疑问地道:“香火也就罢了,你怎么还带了包子?” 谈潇反问道:“毛毛姐,你表弟都瘦成那样了,不得吃点东西吗?” 一时间,毛毛想反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可是你们灵师又不是厨师!算了算了,谈潇唬人经验应该很足。 吴天玉家住的顶楼跃层,阿晋等在外面,因为他不擅长直接进攻,而是通晓幻术,加上装扮也很较为突出,在外面藏着以防万一。谈潇和端阳则和毛毛一同进去,谈潇打量了下,吴天玉家装修比较简洁,明亮干净。 根据事先打听,吴天玉去上特长班了,之前他成绩不太好,一直有在学特长,他们特意选的这个时间段。 毛毛进门后就像模像样地给姑姑介绍道:“姑姑,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天师,还有楚巫后人。别看两位年轻,连南楚市政府都要找他们帮忙。” “哦哦,是吗?”吴母一时有些怀疑,倒不是怀疑谈潇和端阳年纪不大。 ——其实在这个行业,有相当一部分,反而更喜年轻。俗话说老医少卜嘛,这行当有些本事是阴传神授的,与年纪无关。甚至有人专门找刚出道的年轻人看事,因为这时候的师傅为了扬名,是最灵验的。 吴母怀疑的只是,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能被政府也找去,她原本想找的那个神棍,也就是开了个风水文化传播有限公司。自称被商界大佬请去看风水。 端阳立刻拿出自己的证件,肃然道:“我们是专业的。” “姑姑,天师可不轻易出手的。这次也是看着小孩可怜,加上我的面子。今天怎么也得让他试试。”毛毛也在旁煽风点火。 谈潇则是不答,在她家中绕了一周,漫不经心般插话问道:“您的孩子近来成绩提高很多啊。” 吴母呃了一声,“……嗯,是的啊。”她看到谈潇走到书架边,上面都是吴天玉的东西,一些他喜欢看的课外书,还有几个相框,里面是她带吴天玉出去旅游拍的照片。 “您对孩子很好,虽然他以前成绩一般,也会带他到处玩儿呢。”谈潇看着相框道,从合影内容看,他们去了很多地方,有一张就是吴天玉在雪山上捧着雪球,那时候他还没这么瘦。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少年语气平和,吴母不知不觉和谈潇聊了起来。 这时候,谈潇突然轻声道:“即使‘能文能武’了,您还是宁愿要真正的他?” 语调虽轻,却正中吴母的心。 被他突然冷不丁这么问一句,吴母顿时有点破防,从老师到亲戚都觉得,吴天玉在变好了,他们说她走火入魔了,可是,她就是觉得自己的孩子不对劲。对,她宁愿要一个不完美的孩子! 这时候,谈潇的手从相框上放下来,吴母看到吴天玉的照片中,他脸上竟然流下了血水! “啊!!”吴母尖叫一声,差点昏过去。 “他被邪祟缠身,神魂受困,但他还可以感受到您的爱。”谈潇手轻轻一抹,血迹又消失不见了。 吴母捂着嘴,眼泪直流,“呜……我……” “阿姨,您要有信心,和我们一起解决这件事。”谈潇郑重道,他直接播放了一条新闻,正是考古发布会时感谢他的段落。 谈潇指指点点道:“这都是明面上的解释,但实际上,这楚王墓中挖出了不得了的鬼魅,当初正是我去帮忙降服的。否则您说民俗专家那么多,用得着我一个高中生吗?” 这都能降服,吴天玉身上的古怪自然不是问题。吴母擦着眼泪道:“拜托,拜托您了,需要我怎么配合都可以!” 这种事很需要家人配合,谈潇颔首道:“那就请您先打听下吴天玉还有多久回来,我们要先做些准备。” 吴母立刻去打电话了。 吴母一走开,毛毛就没控制住表情,龇牙咧嘴地对谈潇道:“弟弟,你真可以,服了!而且还很会结合时事!” 谈潇刚才那真是一套一套的,唬得姑姑都冒眼泪了。 “很不错。”端阳同样夸了一句,指着谈潇刚才拿的吴天玉照片,他想着能被404派来,谈潇看来还是有些手段,短短时间利用照片与本人的连接施展术法,“这招也是家承?” 谈潇:“没有,王建云教的。” 端阳想了半天,没想到南楚有叫王建云的同行,“是哪处的老修行?” 谈潇莫名看着他:“我化学老师。” 端阳:“……” “哈哈哈哈哈!”毛毛小声狂笑,眼角泛泪,“好好好,你真牛。”她看端阳和谈潇交流唬人经验、开玩笑,实在有意思。 谈潇笑了笑,方才和吴母交流,用的是江湖术士的拿手好戏,无非“敲、打、审、千、隆、卖”六字,加上一点碱和白矾的化学妙招,比端阳平铺直叙的话术好用多了。他这招不止对着吴母去,更是对毛毛姐用的,否则毛毛姐应该头一个大喊骗子吧。 端阳摸了摸额头:“……不愧是谈家灵师,干得好。”谈家在文旅方面也能做到这个程度,那嘴皮子和架势肯定是足足的,别说,比真本事好用,他远远不如啊。 像楚王墓那个案子,他也知道,还看过穆翡写的材料,但这种大案的卷宗要一定权限才能查看细节,他只是404办关联的责任单位一员,不过想也知道肯定是穆翡和徐先生解决的啦。 就如毛毛说的,谈潇很会结合时事。 谈潇也对毛毛笑:“嗯嗯。” 这就是假作真时真亦假啊! 就像毛毛姐想忽悠完姑姑后,再告诉她真相。谈潇也得忽悠完之后,再告诉毛毛姐真相:对不起,我不是骗子。:,m..,. ------------ 29 灰仙南下 吴母打完电话回来,不知哪个角落似有一声响动,谈潇和端阳都警惕地四下看。端阳从包里拿出了一个罗盘,测算起来。 但是吴天玉都没回家,端阳也没测出来什么邪煞之气。 “天师,这是什么?自从……天玉不对劲后,”吴母也惶恐地道,“家里总有奇怪的响动,你们说,是不是真正的天玉发出来的,在喊我?” 她还惦记谈潇说的吴天玉被困住。 毛毛很想说,也可能是钢筋响动,或者蛇虫鼠蚁。但眼下,她还是顺着吴母,毕竟神棍都帮她请来了,“嗯嗯,说不定就是,得赶紧救他。二位,现在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端阳摸出了块桃木板,这上面画了写有“煞住下”的断路符,“等他回来后,你们就找个借口出门,出门时把这块符放在门槛下,这是为了防止邪祟逃跑。” 下头已经埋伏了一个阿晋不够,还要再来个断路符,端阳还是很重视吴天玉的。他又拿出朱砂,在吴母和毛毛手心各自画了两道符,“左手的符防止你们的举动被料到,右手的符以防万一,如果他想攻击你们,这个可以护身。” “好好。”毛毛心想,这可太值了,架势十足。 端阳带的还不止这些,他带来了四面古镜,镜身刻着咒文,“镔铁作镜辟妖邪,鬼魅当前惊破胆。” 以四面镜子摆阵,叫做四规镜,东南西北都能照到,也就是说,这个范围内的东西若是邪魅,必会在镜中显形。 端阳在四个角落布置好了四面镜子,又用书本花盆等稍做掩饰,好叫人乍看发现不了。 最后,还拿出来三根青麻绳和三根白麻绳缠成的麻线,这是用来捆魂用的,在南楚叫做“绹魂”。 道具如此之多,看得吴母万分安心。 这是端阳天师这边的准备,那谈潇呢,吴母不禁看向了谈潇,这位她非常信任的少年巫师。 谈潇也翻开了自己的包,礼貌地道:“借下您的厨房。” 吴母没反应过来,第一刻还以为他要说的借卫生间,愣了下,“厨房?” 谈潇把包子拿出来:“我蒸笼包子。” 吴母:“??” 端阳还想打圆场,但谈潇已经很从容地道:“神嗜饮食,鬼犹求食,是什么都难抵挡食物的诱惑。而且吴天玉同学这阵子不是暴瘦吗?这最对症。” 吴母完全钦佩,她本来就被谈潇说服了,这时候谈潇不管说什么,只要听起来好像有一点点逻辑,她都会信服。立刻就热情地带路,“厨房在这里。” 谈潇推门进去,看到墙上贴了一副灶王像。 吴母本就是比较迷信的人,家里本也供了神龛,有灶王像不奇怪。由端阳来看,吴母请的神像是分毫灵应也没有,倒是这灶王像有点意思。 灶王像版式也有很多种,吴母贴的灶王像上写的是“东厨司命”,乃灶王的尊称之一。整体做工精致丰富,有上下上层,正中间是灶王,上下还有财神、增幅和八仙等等,一共三十多个人物,是不折不扣的精品《大灶王》。 “好一幅《大灶王》啊,你这是精品,这位东厨司命居然也没护住您家的厨房?”端阳感慨道,说这句话,是因为吴天玉据说骨瘦如柴了,而灶王顾名思义,就是保护家里厨房的。 吴母听到他认可自己请的像,先是一喜,随即黯然:“可能因为他多在学校吃……” 谈潇则是自己收拾了起来,他带来的是包子。包子看似容易,其实挺吃功夫的,在家里他已经先调好馅包上包子了,只需要上锅蒸就行。 每个包子大小整齐,褶子都很统一的在20个左右,他利索地一边蒸包子,一边调了些红色的可食用调料。 蒸锅冒气,发出声响。 就在这声响中,似乎还夹杂了点细微的异响。 谈潇奇怪地看那蒸锅,是锅发出来的吗?坏了? “蒸好了吗?”端阳探头,打断了谈潇的思绪,“吴天玉快回来了。” “我也快了。”谈潇应了一声。 我猜也是,端阳已经闻到香气了,心中狂喊你们谈家灵师是怎么回事,这些年光琢磨做饭了是吧! 谈潇把包子端出来,一个个不粘不瘪,形状饱满弧度完美,褶子道道分明,比超市卖的半成品还漂亮,更别提那香味已经霸道强硬地直往人鼻子里蹿了。 所有人一起咽了下口水。 虽然这是给吴天玉准备的,但不妨碍大家对它起了歹意…… “我等下直接端给他么?该在哪里吃,要不要在客厅吃,空间比较大你们好施法?”吴母看着包子道,她有点紧张,不知所措,很简单的事情都失了分寸,生怕影响到做法。 “等下。”谈潇摸出一支毛笔,沾了刚才调好的红色色素,在每个包子上都点了一点。 毛毛不解这个步骤,“这是什么意思?” 端阳解释道:“鸿运当头啊,以往点上红点,都是为表吉祥喜气。若是家里发现有邪祟窃饭气,也可以点上一点,便偷不到了。” 他们防备饿鬼都是这样做的,这楚巫虽然转文旅了,但老规矩都是知道,就连吴母也有印象,以前过年都会在馒头、包子上点红点。 不过她们那时候还没有可食用的色素,都是用红纸蘸水,再用筷子沾上红纸,点到快要熟的包点上头。 毛毛到这时候还觉得,等会儿他们做完什么法,就会带表弟去医院了,在旁边也很配合地捧哏,说出那句今天重复了无数遍的话:“二位大师厉害!” “时间差不多了。”吴母看看手机,焦虑地道。 “走,我们躲书房去,阿姨你等下就按我们说的做。”端阳带着谈潇一起躲去书房,这书房和客厅之间有一道隐形推拉门相连,他留下了极小的一条缝。 …… “妈,我回来了。” 门锁被拧动,吴天玉一边进门换鞋一边说。 端阳凝神偷看四规镜,但因为这里是户内,受户型限制,四规镜不可能把所有地方照到。加上端阳的角度也受限,他暂时还未看到吴天玉的身影出现在镜中。 谈潇则是警铃大作,他在学校时看到吴天玉毫无感觉,此时却是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明显的不对劲!果然如穆翡所说,这邪祟之前是藏着的,说不定自身都没去学校。 “天玉回来了。我买了包子,你吃点儿吧,我送送你姐,她要回去了。”吴母尽量平静地说,甚至要演出来对吴天玉的不满,她之前没少想拉吴天玉去烧香。 一无所知的毛毛则自然地和吴天玉打招呼:“走了啊。” “姐,我送送你吧。”吴天玉很有礼貌地道。 吴母紧张得不知道怎么劝,去看毛毛。 毛毛大大咧咧地道:“你吃包子吧,都快冷了。”她很可惜地看那包子,好香,好想吃啊,明明那么多,谈潇和端阳却不准她吃一个。 “哎,好。”吴天玉走到桌边坐下,吴母把包子放到他面前,就赶紧和毛毛一起出去了,按照端阳说的,把木符放在门口,但她不敢走远,就躲在楼梯间。 书房内的端阳惊奇无比,他发现,吴天玉看似随性地在屋内走动,但直至坐下,他的身影也没有被四规镜照到! 或许是他在摆的时候也有些偏差,毕竟是手动,可是吴天玉巧妙地利用了各种角度、障碍避免,这绝非偶然! “我们被发现了。”端阳用口型对谈潇道,很显然,他的藏身符有可能被吴天玉看穿了。汗一点点流下来,吴天玉在外面越是自然平静,不做任何举动,端阳就越是紧张。 屋外,吴天玉抽了抽鼻子,嗅到包子的香气四溢,满足地“嗯”了一声。会吃的人闻闻味儿看看品相,就知道这是美食了。他看到热气在蒸腾时,已经能想象喧软的口感。 “好香,好香。”包子此时还烫着,但吴天玉已经有点忍不住,撕开一个一次性手套,戴上后伸手抓包子,动作斯斯文文,张嘴咬了好大一口,也不怕烫。 可是一口下去,吴天玉愣了愣,看着那包子“嗯?”了一声,又继续往嘴里塞起来。 不行,没有味道,还是没有味道! 吴天玉斯文的动作逐渐变了,越来越快,就像越吃越饿一般,也顾不得什么仪态了。 谈潇和端阳一起从门缝里偷看,比起在食堂看到的,他吃相变得极为豪放……不,不应该说豪放,这简直称得上是扭曲, 吴天玉的五官几乎都挤在了一起,眼睛眯缝起来,龇牙咧嘴咬着滚烫的包子,烫得直咧嘴,饶是如此也不肯松开,就像是某种动物一样。 这包子确实好吃啊,一口咬下去有皮有馅,面香肉香酱香交融,包子皮柔韧喧软,还能分辨出里头的肉馅,定然是酱料煸炒过的,瘦肉为主,带点儿肥肉,才能得到这恰到好处的口感,鲜香浓郁,却不腻味。 香,可越香越靠近越吃不到。吴天玉的表情越发急切,塞进嘴的包子噎得慌,他呛了几口都不肯停,吃着吃着,表情还带上了躁意。 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包子,往嘴里猛塞的同时,眉眼间极为满足这香喷喷的食物,可喉咙间又发出烦躁的呜咽声。 吴天玉气急了,身体一动,椅子在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也是在这一瞬间,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他的身形出现在了四规镜中! 端阳清晰看到,四规镜里,吴天玉的脖子上赫然坐着一只有猫那么大的银白色老鼠! 这老鼠穿着皱巴巴的青色衣衫,头顶蛋壳帽子,仔细一看,皱巴巴是因为那衣服分明是纸捏的。此时因为吃不到包子而五官扭曲,和身下被骑着的吴天玉表情几乎一样。 谈潇心道,是老鼠精!端阳也暗暗点头,原来如此,鼠乃十二生肖第一,寿则自成气候,天 生善卜且可为人改运,爱干净,又喜窃食。看它皮毛,至少有几百年的修为了。 这硕大的老鼠从吴天玉脖子上跳下来,和他背对背坐着,嘴里念念叨叨,显然是开占了。 吴天玉有点想回头:“长老,你不吃吗?我吃不下了。” “别回头!”大老鼠用一副沧桑的老者声音叫住他,“忘了我说的么,不可面对我,我如今是元婴形态,怕把你吓掉魂了。” “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筑基?”吴天玉恹恹道,“现在只能预知一点小事情,打架看书,根本没什么大事可做。”征服南楚一中对他来说俨然是不够了。 大老鼠没理他,而是继续念念叨叨起来。 谈潇和端阳:“……” 谈潇就说吴天玉讲话哪里不对,感情是被忽悠了,这随身带着老爷爷还是重来一世助我复仇啊? 不过来不及想那么多了,端阳捏着麻绳紧张地站直了,果不其然,下一刻大老鼠就跳上吴天玉的脖子,站起来冲着书房的方向大骂:“给我出来!” 他早察觉到端阳的存在,只是想装个大逼,先把香喷喷的包子吃了,慢慢钓端阳。不想到这臭小子竟然给包子护住了,他耐不住那香气,反倒先露出破绽,一时恼羞成怒。 唉,被发现了那就出去吧,谈潇慢慢推开门,走了出去。 “吴天玉”骂骂咧咧道:“还磨蹭什么,快点出来!” 谈潇:“……?” 他疑惑地看了看身后慢一步的端阳,怎么大老鼠没看到自己吗? 端阳也呆了下,随即两人都反应过来,只有端阳的藏身符失效了! 端阳心想,我这个成功率,怎么只有百分之五十,我画符前到底哪里状态不对了。 ——其实应该说,只有端阳画的符失效了,谈潇来之前是自己念过藏身咒的。 端阳慢慢走出来。 他毫不意外地嗤笑一声,向那边扑去,同时,端阳把麻绳抛给谈潇,谈潇一把接过麻绳,从后面一把勒住“吴天玉”的脖子。 趁着“吴天玉”吃惊,端阳也捞起另一端去捆他的手,这是绹魂用的,但大老鼠同属阴物,也有一些制裁的效力。 谈潇这么一动手,藏身咒也就破了。 “……臭小子,敢阴灰爷!”“吴天玉”口中发出一个声音,不是他自己的,也不是刚才那老鼠发出的老者声音,而是有些尖利的。 他力气极大,端阳咬牙,脸部肌肉都在颤动了,听到他的口音带着东北腔调,惊道:“是个北方仙家,灰仙?胡黄不过山海关,你怎么偷渡来的南楚!” 民间说南方佛,北方仙,胡黄不过山海关。南北以山海关为界,那一头成精的动物都过不了山海关这大镇。这些动物里,以胡、黄最有代表性,也就是狐狸精和黄鼠狼。 谈潇对北方同行的领域也只是稍有了解,停留在比较浅的程度,一边用力勒住“吴天玉”一边道:“什么灰仙?” “胡黄白柳灰的灰啊,那边管老鼠精叫灰仙。”端阳答道。 谈潇好奇了,转头问:”北方最出名的仙家不是胡黄白柳四大门吗?” ——仙也当然不是真仙,只是民间的一种尊称,就像楚地其实也会供各种各样的阴神,只要对方能帮忙。北方许多供的便是动物仙家。 据谈潇了解,除了狐狸精和黄鼠狼,刺猬(白)和蛇(柳)这四种加一块儿并称四大门,是非常有灵性更容易成气候的动物。 端阳心说我一带二还要管上课:“这,也有五大仙的说法啦,就是这胡黄白柳灰。” 谈潇:“所以它们灰家是捆绑上位吗?” “吴天玉”立刻怒吼,疯狂挣扎:“不是!!说法不同罢了!!你孤陋寡闻!!!” 本来灰家排名垫底就够扎心了,谈潇这一问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反正大大激怒了这位,鼠须都快冒出来了。 “小谈——”端阳嗷嗷喊他,意思是让他收敛点,这死老鼠要拼命了。 果然,“吴天玉”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低头一咬,竟然生生把绹魂用的麻绳咬烂了。 端阳看到对方凶狠的眼神,这北方灰仙比南方的鼠精向来是凶残得多,他提着桃木剑,“谈潇,往后躲点。”一个未成年灵师,而他是来老带新“传帮带”的,当然要护着点谈潇。 果然,“吴天玉”朝着这边扑来。 呵,冲着本天师来了。端阳一手抬起,紧握桃木剑,凛然—— “吴天玉”面对挥来的桃木剑,以极为刁钻的角度拧腰一躲,然后就一巴掌拍在端阳身上,瘦弱的身躯竟爆发出意想不到的能量,直接把端阳推得飞出去,撞在电视柜上。 “吴天玉”骂骂咧咧道:“滚开,不要碍事。” 接着,他伸出两手,指甲不知何时暴涨变得尖利,朝着谈潇抓去——也就是他心中唯一能威胁到自己的人。 端阳:“……” 怎么这样。 不过谈潇已经捏起法决,看来也是有所防备。 但“吴天玉”的动作是擦着谈潇过去的,抓在旁边的花瓶上,花瓶粉碎崩开,弹在谈潇的手上,令他吃痛停下了动作。完全被大老鼠预判了,他根本就是冲着花瓶去的。 “吴天玉”舔了舔嘴唇,好像占出来包子其实是谈潇做的,“你这南方巫师手艺倒是不错,就是多事了点,竟敢阻我。” “我劝你快点伏法,胡黄不过山海关是旧俗,你偷渡过来,是不想再回去了吗?”端阳爬起来道。 谈潇也劝道:“我们这儿鬼神够多了,没什么供老鼠精……呃灰仙的,你别勉强啊。”从吴天玉喊这老鼠的称呼就知道,他甚至不敢道出本身,是骗吴天玉自己是什么落难修者才得以上身。 而且他们想起来吴天玉那张在雪山上的照片,严重怀疑吴天玉就是去北方玩儿时,被这老鼠精迷惑,借人身掩盖才过了山海关。就像总传说妖怪渡劫度关找人类,尤其是书生帮助一样,如果有人帮忙掩护,便可成功偷渡过山海关了。 “哼,过来吃点帝流浆有错吗?我就是不打算回去怎么着。”老鼠精倒是也不避讳,南楚就是庚申日帝流浆最密的地方,来这儿没毛病。 “我在老家指点别人投资A股失败,本来也混不下去了。” 他都没说自己被打得可惨了,过来还养了会儿伤,所以骗吴天玉的话里有些是真的,助他疗伤! 谈潇、端阳:“……” 这就是纯纯的妖通啊,小的事事灵,到大事上就不行了,便是再多几百年修行,A股之玄妙岂是他参得透的? “你们也没必要这样喊打喊杀,咱们坐下来聊,若是聊得拢,我可以做这吴天玉的家仙,保佑他一家。”“吴天玉”的眼珠子转悠着说道,玩嘴皮子,其实也是灰仙的拿手好戏,或者说爱好。像刁难别人的时候,他们也很喜欢碎嘴地聊一聊,搞点脑筋急转弯。 “不可能,吴天玉对这些歪门邪道根本没好感,否则你何必骗他什么元婴、修士的?”端阳压根不信,况且吴天玉还是未成年人,根据404办规定,不可能同意。吴天玉又不是谈潇这样的家族传承。 那就是谈崩了。 “吴天玉”看了谈潇一眼,这南方巫师下手毫不留力,但他数百年修为岂是白给的?他抬手把指甲唇边舔了舔,瞳仁扩大,布满了整个眼球,倏然一伸手,抓向谈潇的脖子。 好在谈潇体测分数挺高的,反应迅速地避开,但“吴天玉”不过声东击西,四肢着地就向门口蹿去。他的长处就是占卜,事事预知,光这一点就够他玩出花来了! 到了门口,他几乎不停地一张嘴,就把桃木符咬破。 子鼠开元,有句话叫“天开于子,不耗则其气不开”,从这个意象看,老鼠有开天之能,何况硬生生把端阳的断路符和绹魂神都咬开。 毛毛和吴母在外头,听到里头哐哐当当的声音,本来就好奇,两人从楼梯间探头往外看。此时见一人四肢着地的破门而出,把那木板咬开。 “啊!!”吴母尖叫一声,那人抬头看来,露出了全是黑瞳仁的眼睛和动物一般皱巴在一起的五官,她看了差点晕过去。知道儿子有问题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就这一幕,谁看了头皮不发麻。 若说之前的所谓不正常状态,心理疾病也可能,那眼前种种就绝不可能是什么疾病能做到的了!他指甲都变那样了! “闪开。”“吴天玉”含糊不清道了一句,就要撕开毛毛,毛毛完全想不起自己手上还有一道符,正呆滞地看着尖利的指甲朝着自己而来。 谈潇及时扑过来,手捏小金刀决,和“吴天玉”的指甲碰在一起,竟发出了金戈之声! 两人警惕地看着对方,谈潇心里盘算着该如何应对他的卜术,灰仙同样不断预算怎样从夹击中成功脱身反击。 端阳之前就感觉自己在这灰仙眼里不如谈潇了,此时看到他捏决硬刚,更是完全确信了,此际,喘着气惊讶了一句:“万万没想到,小谈有如此修行!” 吴母头晕地靠着墙,听端阳说,迷茫地看向他,万万没想到,天师不清楚同伴修行吗? 毛毛亦是抱头大叫,从看到“吴天玉”的第一眼,她有种三观被震碎的感觉,完全控制不住情绪:“天玉真中邪了?!谈潇,你怎么也来真的,你是真巫师?!” 不,不对,她知道谈潇是巫师,只是她也万万没想到,不是那种巫师啊! 吴母看到这一幕虽然心惊肉跳,但听到毛毛的话,她不由也三观碎裂质问:“啊?你不知道?那你本来想干嘛?!” 毛毛:“………………” ……好乱,头好痛。:,m..,. ------------ 30 题海战术 现场一时混乱不堪,所有人震惊完自己发现的事,还要震惊一下别人的事,就连“吴天玉”都忍不住大翻白眼:“你们心这么不齐,怎么干得成事?” 还组队来抓他? “……”大家都无语凝噎,感觉有被嘲讽道。 但端阳不愧是专业人士,最早恢复过来,从后头一个突然袭击,口中喝道:“凶秽消散,道炁常存!” 可这反而给了对方机会,“吴天玉”直接以一个常人难以想象的动作,整个瘦长的身体跃起翻折,灵敏地空翻后四肢着地扒在墙角,舌头乱动,略略略几声。 “灰爷去也!”他说完,四肢并用地向窗外一翻! 这动作直接吓得吴母心脏狂跳,两眼翻白。 “没事,没事,我们下面埋伏了人!”谈潇赶紧道。 “跳、跳……”吴母被毛毛给扶住了,她喘不上来,但她想说的是,还管什么埋伏不埋伏,这里可是顶楼! “摔不死的!他现在不算人。”端阳也冲到窗口看,果然“吴天玉”正扒住管道往下爬,动作极为敏捷。 “你们进去等着,不要再出来了。”谈潇不由分说把吴母和毛毛推进门,关门之前,对着满脸纠结的毛毛姐说,“对不起,我不是骗子。”然后迅速关门。 毛毛:“……” 谈潇甩门后,大声喊:“阿晋!” 在“吴天玉”爬经某一层时,一双穿了玩偶装的手探出来,要将“吴天玉”拽入幻境! “吴天玉”一个急刹车,再次活生生躲开了,并反手把阿晋拽出来,按在窗台上,逼近他在玩偶装头套连接处嗅了几下,不屑地道:“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小器精?” 阿晋羞愤地道:“你叫谁小妖精?” “吴天玉”:“…………” 他一巴掌差点把阿晋的青蛙头拍掉,怒吼道:“是小器精!什么小妖精!”他嫌弃地把阿晋一甩,阿晋后退几步,捂着心口坐在地上。 阿晋气死,晋少的幻境算是拿手好戏,也是给404办造成过不少麻烦的,灰仙先叫他小妖精(虽然是他听错),然后羞辱他,气咻咻地道:“你别耍诈,我们比划比划。” “吴天玉”不愧是灰仙,话实在多,不屑地道:“你也是非人之属,居然给朝廷做狗腿子,灰爷看不起你。” ——其实这句话倒完全是他在胡说八道了,家仙中也曾有在皇宫当差的,不过那是胡家的,轮不到他。 阿晋哪知道那么多,还待还嘴,这层不知哪户已经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吵死了!谁家小孩不要在我们这层过家家,下去玩儿!” 阿晋&吴天玉:“……” “吴天玉”沉默了一下,还真回身了,只是他向旁边一跳,俨然是要另找出路。 端阳骂骂咧咧,急了,“这怎么搞!” “没事,大不了我请神降坛。”谈潇想起一些咒语,他是特意预习过的,“我再试试咒。” 端阳看他一眼,心里有点无语,请神降坛你也要设了坛。谈潇同学身手虽然好,但是不太懂战斗啊。你在这么激烈的时候,说要请神,那是一时半会儿能见效的么,巫师设坛仪式一大堆。 以灰仙的狡猾,怎么会等你技能读条! 谈潇已经瞄准了“吴天玉”,“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踏在天罗地网不留情!” 谈潇一口气念了五道咒——他是预习过,但没有实操,也不知道效用多大,索性一起念出来。 这招也是谈潇在学校学到的,叫做“题海战术”。 只听得“吴天玉”惨叫几声,手脚差点扒拉不住水管,谈潇咒下得如此之密,他当然一时也卜不到出路,向上一跃,挂在天台边缘爬上去。 谈潇和端阳立刻也从楼梯往上跑,吴天玉家是顶楼跃层,几步就跑到了顶楼。这上头根本没邻居,吴母在此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有个阳光房。 “吴天玉”站在天台边缘,恨恨地看着谈潇:“灰爷要叫这小子做掀帘仙,是他福分,你们不答应就算了,还这么歹毒。” 一套连招打得他无法招架,方知什么叫一力降十会。 而所谓掀帘仙就是指吴天玉本来没有家族传承,而是半路被找上的。谈潇听了,也大概猜出来是什么意思,忍不住暗暗拿出手机,记下这个新学到的知识点。 端阳看得满脸问号。 谈潇下了一套卷子那么多的咒,记好笔记后往前走道:“别啰嗦了,还是束手就擒吧。” “吴天玉”嘴唇蠕动,他仍然在算,不到绝路他是不会认输的,甚至哼哼几声道:“你们猜,我接下来还要往哪跑呢?” 谈潇和端阳不语。 灰仙这明显是心理战术,他要是还有路,怎么会往上爬。 端阳把那断成两截的麻绳拿出来,和谈潇齐齐上前,左右夹击。卜算并非无所不能,“吴天玉”往前是敌,往后是高台,实在无法,被摁在了天台上,骂骂咧咧地道:“别让灰爷逮着机会……” 端阳成功套住“吴天玉”的双手,对方倒没怎么挣扎,看来灰仙也有些灰心丧气了。 端阳把他捆好了,将其手抬起来,仔细找了找,在腋下果然有两个大包,他压住“吴天玉”,对谈潇道:“动物仙附身,行气之处会有凸显,这地方就是他的精气所在,你照这儿来一下,他气儿散了就可以破了他的法门。” 谈潇点头,看了看灰仙的脸色,天光之下,晦暗不明。 他双手捏诀,上前抬起左手,便以小金刀诀斩气。 就在同时,“吴天玉”身形诡异地一扭就自麻绳中撤出手臂,向后一翻滚挂在天台边缘,并握住谈潇伸出来的左手猛然一拉! “吴天玉”对着谈潇嘻嘻一笑,谁能说,他没有逃走的机会了。 “谈潇!!”端阳惊骇地大叫,可来不及了,谈潇被“吴天玉”用力拉下天台。 谈潇倏然被拉下去,不及出声,耳畔只听得见“吴天玉”得意的怪笑。 而擦身而过的瞬间,“吴天玉”也看到谈潇的另一只手,似乎仍然捏着诀,截然不同的另一个手诀,他心中泛起淡淡的疑问,这又是什么手诀?要死了还捏呢。 下一刻,被他推下楼的谈潇被一抹身影搂着,自下方徐徐升起。 来者翎羽饰长发,身着青石色绣祥云纹长袍,一手接住了谈潇,将他放在天台边缘,凤目冷然一扫“吴天玉”。 ——谈潇捏的另一个诀,正是请神至的仙鹤诀。 召请孔雀来见! 灰仙浑身哆嗦,只觉魂魄都在战栗。 因谈潇被放在天台边坐着,孔宣高出谈潇,他记得自己还在生气的,居高临下问道:“干什么?” 原本高高在上的身影,这句话中隐隐带着的不耐烦,倒是给他增添了生机。 谈潇慢慢睁开眼,在坠楼的一刹那,他闭上眼的一刻,还未来得及不安,便感觉到了熟悉的触感包裹着自己。这是谈潇作为真正的巫师,第一次对自己的宗主神付以如此信任,实在奇妙。 而孔雀大神也极为可靠,将神巫之共生展露无遗。 搂住谈潇的手是没有温度的,谈潇却很是安心,宛如一体。他一只脚踩在天台边,暂时没回答,而是看向“吴天玉”,将那句话问了回去:“你现在再算下,你要怎么逃?” 顷刻间,“吴天玉”冷汗直冒! 他不认得这个令自己见之即胆寒的存在,只是下意识在心中算了起来。 数秒后,就瘫软在地。天上地下,四面八方,无论哪个方向,也没有他的一线生机! 这位大神出现之前,他算不到。 出现之后,他算也没用! 这一刻,“吴天玉”和端阳的心情甚至趋向一致了:你怎么做到一句咒还没念就召出这大存在?有这关系你不早说? ——其实吴天玉甚至和孔宣碰过面,只是灰仙聪明反被聪明误,躲巫师顺便把孔宣也躲过去了。 灰仙动作一变,面朝谈潇,委顿地跪在天台边边,倒是能屈能伸,先前还唾弃阿晋“投靠朝廷”,现在却是哀求道:“楚巫大人,法治社会了,你们应该会把我交给有关部门吧。我罪不至死啊!” ……他觉得那位大神想杀了自己! 而楚巫便是这位大神的代言人,又或者说,是巫师请来鬼神办事,最终决定权在巫师手里,所以他直接就朝谈潇跪,不是不懂事,而是太过懂事。 但是他行事太腻歪,膝行几步就想去抱谈潇的腿。 “干什么你!”谈潇被恶心得往他头上揍了好几下,他也不肯放开,仿佛抓住自己的救命稻草,口中还念叨着灰仙修行不易,如何在别人的鄙视和欺负中偷吃偷喝偷东西成长起来。 “我们垫底家仙容易么!同行都看不起!”他嚎啕大哭起来,又想起自己在股市浮沉的惨事,要不是遭遇滑铁卢,又怎会偷渡过关,最后落得如此下场。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大神也要可怜几分吧。 孔宣眯眼一看,对方一仰脸大哭,他倒是猛然认出来,这脸好像就是学校里摸谈潇那个,不但没心生同情,还想也不想一巴掌就拍了上去:“是你啊。” 还摸。 灰仙头都快给抽掉了,一只白色老鼠直接被打出了真身,动物仙修到一定程度,都是可以聚成形而散为气的。它这一现形,真正的吴天玉晕倒在地,硕大的白色老鼠则呕出一口血,里面夹杂着内脏碎片。 此时,灰仙还没想清楚:什么意思,是我?我到底怎么了?? 灰仙还没想清楚,孔宣又闻到他身上有包子味。这包子谈潇出门前蒸了一些给他吃,这死老鼠也配吃他剩下的? 孔宣祭出五色神光,危险地看着他…… 灰仙冤死了,他还不清楚这位大神为什么认识自己,甚至以一种含仇带怨的口吻,但眼看孔雀祭出五色神光,他瞳孔地震,终于知道这是哪一位。 元凤之子,孔雀! 不是他说,他也配孔雀大神动用五色神光?! 灰仙瞳孔扩大,面部扭曲又有一丝释然,“我曾为自己占卜,我终究葬于他人腹,只是没想到,是被孔雀大神吞吃,我……我此生不枉了!” 据说元凤二子,神也吞得,他若真能死于孔雀之手,想来竟然有点要青史留名的激动,这种激动和恐惧混在一起,让他浑身发抖。 &nbs p; 孔宣:“……” 他嫌弃地看着老鼠精,谁要吃这东西了。 端阳恍恍惚惚地出声:“呃……这……” 按规矩,其实是不好动私刑的,他们是代表官方来抓灰仙的。 端阳意识里想要出言劝阻,但是刚才谈潇缩减了太多步骤,压缩成一个手诀的降灵仪式实在太震撼他了,从孔宣出现后,他就久久不能回神,导致张开嘴只是模模糊糊的单音,又急又无法组织好语言。 没办法,有灵应的天师、巫师端阳也见过,但谈潇这个降神速度快得有点离谱。吓死人。 “大神,先别动手,他还没有登记过。”谈潇一看端阳的样子,心里也想到了,他掏出一个在吴天玉家拿的一次手套戴上,捏住猫那么大的老鼠的尾巴,倒提起来。 孔宣刚刚被恶心到了,但也记得自己下界本意,收起五色神光,只是手指在手背上点了点。 谈潇会意地道:“知道,处理完我就回去了。” 孔宣的身形这才渐渐淡去,回去继续写作业了。 谈潇把老鼠拎起,端阳则给现场拍照,回去做台账,又逼问:“你叫什么名字?” 山海关是人过妖不过,这灰仙肯定不但要抓回去,还得和北边的同僚沟通。 灰仙浑浑噩噩地道:“都叫我……仲大胡子,本名仲能。”孔雀大神一走,那种仿佛极强的压迫感和威胁感没了,但冲击也太大,他刚说完名字,头一歪就昏死过去。 谈潇把仲大胡子远远提着,对端阳道:“有没有塑料袋啊?”隔着手套拿都嫌不够,他感觉手下的触感很恶心,老想拿扫把打。 端阳:“……” 你只有这个要说的吗…… 端阳仍然惦记着自己最关心的事,虚弱地道:“你,你怎么,”他讲话都有点不清楚了,两手比划着道,“你都没设坛,你就降神了?!你这什么招数啊?” 这和他知道的巫师乃至所有同行都不一样,还一点供品香火也没有,这么说吧,他平时充话费到账也没这么快的! 谈潇想了想:“无杖无声咒啦。” 端阳:“……” 谈潇开了个玩笑,看端阳要崩溃的样子,说道:“其实是我信誉好,赊账。”回去再把供奉补上。 端阳长长“啊”了一声,想起谈潇被甩到外面的画面,还是很惊心动魄,那一下他都觉得日月无光了,难道未成年搭档要在自己面前寄了,“你早有防备灰仙会偷袭了吧,还敢过去,是真的够相信自己的‘信誉’。” “如果灵巫不相信宗主神,还要相信谁?”谈潇也得承认在别人看来,自己那一刻很冲动。 端阳一时不能言语,抱了下拳。 端阳拍好照片,谈潇则找到一个垃圾袋,把仲大胡子放进去,接着又一起把昏迷的吴天玉背了起来,一步步下楼,顺便把阿晋给喊了上来。 吴家的门重新打开了,毛毛和吴母紧张地站在门口,向上张望,看到他们出现,惊叫一声,还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前。 “没事,已经驱完邪了。”端阳说道。 吴母还是不敢动。 谈潇说:“可以的。” 吴母立刻冲上前扶着吴天玉,把他放在沙发上令其躺平了。 端阳:“……” 毛毛看到谈潇手里还多了个塑料袋,有点胆怯地道:“这,这是什么?” “就是捣鬼的东西,没事了。”谈潇道,他没给毛毛和吴母看仲大胡子,也没仔细说这是什么,让他们知道没事了就行,再看两眼仲大胡子被吓到怎么办。 “毛毛姐,阿姨,那个,之前的事,我们都是演的,你们应该理解吧?毛毛姐你别怪我骗你,阿姨,你也不要怪毛毛姐了,你之前想找的是个真骗子。不像我,我是假骗子,毛毛姐是出于好心……”谈潇说起来还真有点费口舌,此前只有他一个人明白所有真相。但意思,大家还是明白的。 毛毛摆摆手,已经无力吐槽了。 理解,还有什么不理解的。 她理解了谈潇,只是不理解这个世界了…… “当然!”吴母肯定不会对毛毛有什么怨言,谢还来不及。虽然很震惊,但要不是毛毛,孩子就完了,阴差阳错有了个好结局。 “那、那我孩子已经彻底没事了吗?他怎么还晕着?”吴母看到吴天玉身上还有些伤痕,很是心疼,这都是仲大胡子用他的身体搏斗时留下的。 “毕竟被缠身那么久。”谈潇找了个垃圾桶过来,然后端阳上前,用随身携带的银针在吴天玉头顶刺了几下。 针刺之后,吴天玉果然悠悠转醒,一醒来就捂着肚子哎哟两声,哇一下吐了,刚好被垃圾桶接住。 ——他被仲大胡子附身时吃包子,仲大胡子想吃却吃不到,无能狂怒地塞了一堆,全进了吴天玉肚子里,吴天玉醒来后不吐才怪。 就是可惜了谈潇做的包子啊。其他人心中都想。 那香味儿可馋死他们,这下都浪费了。 吴天玉从浑浑噩噩的状态苏醒,只觉浑身吃痛,看到谈潇便向后一缩,下意识在心中召唤那位老者,可不见回音,他失声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我师父在哪?!”仲大胡子完全掌控他的身体发生的事,他根本不太记得。 端阳和谈潇对视一眼。 端阳问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 吴天玉不信任地看着他们,尤其是谈潇,谈潇是跟踪过他的,“是你,你搞的鬼,你可知道,这会坏了他的五千年修为!” ……五千年,真能吹,五千年还能被揍成那样? 不过这妖鬼迷惑人时乱吹牛也是常有之事,甚至有那种乱吹自己是七仙女、王母下凡的,就图个招牌响亮。也可以说是擅自找大神代言,侵权还不带给代言费。 端阳啧啧道:“他是这么跟你说的?说他是神仙还是什么?活了五千年?” 吴天玉此时看着端阳戏谑的模样,心里感觉有点点不对劲,尤其是仲大胡子被拘起来,他现在的思考能力已经恢复许多。 吴母擦着眼泪道:“傻子啊,看看你这身体吧。” 吴天玉看向表姐举起的镜子,之前好像一直没注意,自己已是面黄肌瘦,毫无血色了,他心里空空的,喃喃道:“可是,可是……” “他到底怎么跟你说的?”端阳把手机也拿了出来,准备纪录,这个也是要写案情描述的,回头结案报上去。 吴天玉捂住头,此时回忆起来,竟然像是一场梦,“我,我旅游时买了个纪念品,然后就梦到他了,他说他是仙宗长老,遭人所害,只有一缕残魂,附在纪念品里。只要我定期为他找些药材,他就能恢复修为,指点我踏入仙途。他确实是无所不知,还教我平事、考试!”他把自己经历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越说心里就越凉,难道那并不是…… 众人:“…………” 果然是随身流啊。谈潇和端阳心里已经有猜测,但是现在听到吴天玉再说出来,还是忍不住替他尴尬了。 一旁刚到的阿晋也隔着玩偶装抓了抓“头”,也嘀咕着什么:“吓得我看了下标签。” “你这小孩啊,”端阳摇着头道,“再晚一点,你的身体可就真的垮了,那是个迷惑你的邪祟。” 吴天玉面色惨白,他已经完全清醒了。 尤其此时再和谈潇对视一眼。 嗯,在学校时仲大胡子可没附身,那都是吴天玉的自由发挥,他一看到谈潇,尴尬的回忆就全部涌了上来,一时难以面对,一头砸进了沙发里。 死了算了。 吴母虽然听不懂什么随身流,但她看出来这件事是真的被解决了,此时再听端阳说起严重性,当即就要给谈潇和端阳下跪,被扶住,又改成了鞠躬,“谢谢,谢谢二位!” 还去拉吴天玉,让他也道谢,但是吴天玉两眼一翻,居然又晕了过去。 端阳赶紧把脉,“没事,应该就是太羞恼了,身体又虚。”端阳安抚道,“女士,以后遇到什么事,就去正规宫观哈。另外,之后如果回访,麻烦你给我打个好评。” 吴母和毛毛这才反应过来,他们不但是真天师/巫师,也是真的有官方背景…… 这么说,谈潇说的楚王墓那件事,可能也不是编的! 不止毛毛想到这件事,端阳也早就想到了,他甚至回忆起一个细节,那就是之前穆翡分派任务,点到他时,是让他跟着谈潇去办案。 网络打字语序多不严谨,当时端阳压根没想那么多。 此时他转头问旁边的阿晋:“……之前穆主任的意思,是不是谈潇一带二?” 阿晋奇怪看他一眼,理所当然地点头:“不然呢。” 端阳:“……” 端阳揉了揉胸口,他不是不服谈潇,现在甚至觉得穆主任还挺照顾自己,今天可算开眼界了。只是再让他长一百个脑袋,他也想不通,为什么咱楚省有名的神棍家,培养出了这么个大巫! “咚。” 不知何处一声响。 吴母和毛毛都吓得互相拉住手,“什,什么。” 毛毛现在和之前可不一样了,哇哇叫,“是不是还没弄干净,那东西还在?” “已经收了啊。”谈潇看了看垃圾袋,仲大胡子都被打成这样了,肯定不是他在作祟。 “可能是还有邪煞之气遗留?”端阳挠头道:“这样吧,吴女士刚好你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下,虽然我针灸过,还是得看看有没有什么后遗症,还有身上这些外伤。我们这边呢,再帮你把家里除除秽。” 吴母现在对他们是一百个放心和感谢,“好,好,实在麻烦您二位了。” 毛毛也对谈潇感激地一点头,今天见到的实在超出了她往日所想,心情久久不能平复,甚至另生出一种奇妙的感觉:她和真高人合作了? “谈潇,你这么厉害。”毛毛小声道,“那谈姐,岂不是更神了?上次她给过我两个纸胶带,我要不要……” 那两张纸胶带虽说谈春影一顿胡吹,但她之前也只觉得好玩,夸的都是漂亮。现在则改变想法,思考需不需要随身携带了,或者,供起来? 谈潇也小声道:“没有,她纯骗子,胶带你随便玩儿。” 毛毛:“……” ……她有点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相信谈潇的话。:,,. ------------ 31 守饭童子 谈潇直接把亲妈的老底给掀了,毛毛犹豫一下说:“那你,你给我点什么防身吧。” “对对,灵师有没有什么可以辟邪的法器可以买?”吴母看起来很想现场刷卡。 “毛毛姐,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家老法器都捐给民俗陈列馆了。”谈潇自己身上倒是叮叮哐哐带了一串符、吊坠之类的,但这些不少是谈春影的手笔,属于真文创产品,摆他身上带货展示用的。 “吴女士你家里就别再供这些那些了,那个大灶王就挺不错的。”端阳在这方面还是比较有发言权的,他掏出来一些朱砂,“这是辰砂,就让谈潇给你们一人画一道平安符吧。” 辰砂就是朱砂的别称,而且是正宗辰砂,辰州产的朱砂是公认最好。辰州同是楚地,巫文化影响深远,以辰砂绘制的辰州符就相当出名,也是民间巫术的一种。 灵师符同样功效多样,谈潇沾着朱砂绘镇邪符,符头符胆,符尾用的蛇脚书写“孔雀在此”四字,然后叠起来娴熟地用胶套包起来。 他还另外多给了吴天玉一张安魂符。 端阳又用盐和米混合给吴天玉擦拭手脚,这都是人们家中常见之物,也有驱秽化煞的作用。南楚民间也一直有把盐、米再加上茶,混合装在布包里作为驱邪物的传统。 毛毛在旁好奇地看,也跟着帮吴天玉擦了一下,就是因为以前不信,现在格外感兴趣。他看着看着,就发现谈潇也蹲在旁边认真地看。 “你看什么?”毛毛问。 “……偷学下有没有特殊的手法。”谈潇也知道驱秽的很多方法,但他其实是想看看真中过邪的人在祛秽时,会不会有特别的反应。 毛毛:“……” 端阳:“……”开玩笑的吧,你学我手法。 结论是没有特别反应,吴天玉还是晕着,当然这也可能是不好意思苏醒。 驱秽完后,吴母和毛毛才扶着人出发去医院,谈潇一行则留下来善后,为房间净化。端阳一边洒盐米,一边口念除秽咒:“天地自然,秽气分散……” 约莫念了两句,便听得厨房叮当响动,又有异响。 之前谈潇在厨房蒸包子的时候就曾听到异动,当时他只以为是纠缠着吴天玉的东西所为,也就是仲大胡子。但是现在仲大胡子都已经被抓起来了,又操作了一番驱秽,怎么还有动静。 谈潇和端阳对视一眼,再和阿晋对视……好吧看不到阿晋的眼睛,一起往厨房小心走去。 端阳把罗盘掏出来,比划了几下,不太确定地道:“好像是有东西……?” 谈潇问道:“那上吗?” 这看不出来不一定是好事,就像一开始也看不出吴天玉身上的异样,端阳想起方才仲大胡子的凶狠,现在腰还有点痛,期期艾艾地道:“这个还是你上吧,我怕搞不定呀。” 谈潇是没感觉到很大危险的,他顺着声音走进去,仔细观察,那声响是从橱柜里传来的,而且越来越大。 咚!咚!咚! 谈潇一手随时准备捏决,一手打开橱柜,只见里头放了个电饭煲。 正在迟疑之际,那弹动的电饭煲被什么东西从里头一顶,盖子弹开了,赫然露出里头一个躺在海碗里头的半透明小人,整个被捆腊肉的绳子给五花大绑,嘴里也堵着一个酱油瓶盖。 这小人五官分明如人,身穿着碧绿色的圆领袍,戴的乌纱帽,后头插俩翅的那种,袍子烂了,留下好几道牙齿咬出来的伤口,一见他们便呜呜呜的叫。 看来,正是它发出的声响。 就这啊,谈潇一只手就把那小人给捏了起来,“好像也不是很可怕。” 端阳:“……”早知道我上了。 谈潇见的妖怪少,稀奇地打量,“这是个什么妖?” 端阳看看,仿佛辨认出来,点了点那《大灶王》像,有点不敢置信地道:“就如财神有招财童子,观音有善财龙女,灶王爷座下也有童子,叫守饭童子,专门负责在人家饭做好后守在锅边,防止恶鬼偷吃。但我还是第一次见着真身呢……” 说到这,端阳也恍悟,“我就说他家贴了灶王爷,一点用都没有呢,原来把守饭童子都给绑住了。” 还咬得浑身是伤口。 这灶王也很忙,当然不会事事亲躬,此时就需要守饭童子一类马仔了,活跃在千家万户中。仲大胡子也只敢把守饭童子绑在这里,又不直接咬死,估计怕它告状,又怕出事了引得灶王注意。 谈潇一听不是反派,就把守饭童子的绳子给解了,它看上去怪虚弱的。 守饭童子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可能是伤太重了,呜里哇啦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见它红红的眼睛落在谈潇手里的垃圾袋上,认出里头是仲大胡子。 “啊啊啊——”一声低沉的咆哮,守饭童子纵身一跃,从背后虚空抽出一支比自己身体还要长的饭勺,凌空斩下! 打在仲大胡子头上,嘭的一声闷响。 守饭童子收勺潇洒落地,一下不够,再次弹跳起来疯狂打向仲大胡子,没头没脑地快节奏敲了十几勺,居然直接把昏死的仲大胡子给敲醒了,脑袋上肿起大包。 谈潇看着它跳起来的高度,突然反应过来:那天在食堂看到吴天玉,腿上有些斑斑点点的淤青,他一直没搞懂是怎么来的…… 现在知道了。 “哎呀!哎呀!”仲大胡子气急败坏,谁叫他被束缚住,反抗不得,只扭着头骂,“小子尔敢!” 守饭童子怎么不敢继续狂敲?只是它体力不足,改为跳起来用勺子戳了,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骂着什么,说敢伤吾家信徒,很是暴躁。 谈潇和端阳就在旁边低头看,倒也不是好心特意留给守饭童子报仇的机会,只是它跳来跳去地打仲大胡子,阵仗很大,动静很小,叮叮哐哐就跟家里闹耗子一样。 谈潇都有点不知道从哪下手,看准了才伸手一夹,把守饭童子给捞住了。 这时守饭童子也力竭,噗叽一下晕了过去…… 这,这怎么办?谈潇看着瘫在掌心的魂体,这有点像孔雀大神的魂体形态,只是更加半透明,就跟投影似的。 谈潇手上都不太敢用力,两根手指夹住衣领,问端阳:“您要拿回去给它治伤吗?” 端阳也傻了,“我倒是想带回去,我头一次见着守饭童子的真身,只是我也不会治啊。”他是会医术,但是真的不包括治疗守饭童子。 谈潇有些疑问:“你居然也是头一次见?” 谈潇心说自己头一次见也就罢了,端阳老手了怎么也没见过? 可别这么说了,端阳汗道:“我还寻思是跟着你才见到它的呢,毕竟除了守饭童子,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把大神真身请来的啊……” 说到这,谈潇倒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孔雀大神,端阳不会治,但孔雀应该会治吧? 谈潇把守饭童子揣进兜里,如此一来,此间事了。 端阳冲谈潇一拱手,“灵师,咱们微信联络。” “好的,客气。”谈潇也挥了挥手。 两人分道扬镳,一个带着守饭童子回去疗伤外加编写新的一段《山海经》续作。一个带仲大胡子回404办复命、登记、写材料、审核、结案…… …… 谈潇回家时,恰好在门口遇到送快递的,谈春影正在帮他签收。 谈春影见到他,问道:“这个是你定的么,从老师傅那寄来的,这是定做了什么面具?” “面具好了?”谈潇惊喜地道。这正是他给孔雀大神定制的神位明相,他随口道,“是啊,我决心定一个宗主神,孔雀。” 孔宣听到动静,缓缓走了出来,正好听到谈春影道:“什么孔雀?” 孔宣:“……” “你不要太离谱,”谈潇也觉得亲妈挺不可思议,强调道,“孔雀,元凤之子!” “哦哦,是的,元凤生二子,孔雀与大鹏,”谈春影一拍脑门,“唉,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 孔宣:……算了,元凤在上,给谈潇个面子。 “哦哈哈你这单干两次,真想自己立坛了是吧?小时候看电视不还说要立葫芦娃做宗主神。”谈春影乐呵呵地道,“那你自己弄吧,我出去玩儿了。” 孔宣:? “拜拜。”谈潇尽量不去看孔宣的眼神…… 谈潇接过快递箱进屋,直接上了二楼自己房间。不等孔宣开口吐槽,他就把守饭童子掏了出来。 “大神,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吧?”谈潇道。 “守饭童子。”孔宣是认得的,他很是无所谓地道,“你把它捡回来做什么?它又拦不住你妈偷供品。” & nbsp; 谈潇:“…………” 别骂了别骂了。 “……这是吴天玉家供的,好像是发现了灰仙的存在,和他搏斗打输了。”谈潇道,“我就是看它伤的挺重,想问大神知不知道怎么治疗?” “多吃点就没事了。”孔宣不太关心的样子。 嗯,多吃点就没事,那不是跟大神一样吗?谈潇在心中道。 不过说起来,守饭童子也是灶王座下童子,和孔雀都算在上头有公职。区别在于孔雀是神二代,而守饭童子是镇守一线的基层公务员。 帝流浆之后,它们和404办一样也很忙吧。 谈潇听说没事,就把守饭童子放在了一旁,再把快递箱打开,拿出一方长度大概在40厘米的木质面具。 根据谈潇的要求,面具以金色和绿色为主,毕竟是孔雀嘛。 其实在做面具时,绿色很多时候会用来勾判官、牛头马面之类,但是师傅使用的绿色接近绿松石色,又加以闪闪的金色作为点缀。还有透雕的镂空翎羽边框,立刻没了判官面的阴森恐怖之感。 这是请工匠师傅用上好的杨木精雕细琢的,先要在阴凉通风处搁置半月有余。然后画型、挖瓤、深入篆刻,将五官部位一一挖好,之后还得经过打磨上色,油炸等等步骤。而且打磨都不止一次,要数次。 浮雕基础之上的透雕,更是让面具更具层次感了,怪不得费时如此之久。现在送到谈潇手里便只剩下最后一步了,开光。 在灵师的规矩里,没有自己开坛时谈潇其实算作谈春影的助理,严格来说只是小灵师。既然面具已到,谈潇可以自己开光立坛了,也终于可以把孔雀大神从那一堆面具中拿出来,单独供奉。 有的地方是把面具展示出来,有的地方是放在箱笼中,又或者用帘幕遮住。 而谈潇,他准备放在床边的桌前挂起来,这样这方书桌也可以当做供桌。孔宣很满意,因为这样谈潇以后上供就是放在房间里,不用担心谈春影专门来偷吃了。 但是照例的,谈潇要先做些供品。 因为是设宗主神的仪式,为了显示重要,谈潇花了不少零花钱买好菜。 现在吃蟹的好季节,品蟹还是以湖蟹最佳,阳澄湖的大闸蟹最出名,谈潇也不知道自己买的是不是阳澄湖大闸蟹,毕竟现在很多蟹去阳澄湖打个转也能这么叫了。不过他保证自己是精挑细选过的,挑尖选团。 大部分时候大家吃蟹都是单独吃,不必加其他辅料。 但今天谈潇弄了点花样,做道芙蓉套蟹,毕竟立神的日子,可以花哨一点。尤其是特意等着谈春影不在家的时候。 南楚多水系,所以南楚人是很会吃鱼虾蟹之类水产的,谈潇先把蟹蒸熟了,挑出蟹肉蟹黄,再将冬菇、冬笋、虾仁、鸡脯等配菜切丁,加佐料和蟹肉蟹黄一起煸炒后制作成馅心。 到这一步时,鲜香味儿已经是盈满厨房了。 孔宣抱臂站在厨房门口盯工。 谈潇说:“您真没别的事吗?”就不看看,人间还有没有别的信徒,去照顾一下人家生意了? “没事。”孔宣耿直地道,物理作业早写完了,对没对他就不知道了。 好吧。谈潇继续给蟹壳抹油填馅上锅蒸,将鱼茸料理好,鸡蛋清打泡抹在鱼茸上,洒些火腿末,同样上锅蒸。最后,还要勾芡浇在蟹上,鱼茸和蟹摆盘在一处,形如芙蓉,被热油一激,鲜味扑鼻。 这芙蓉套蟹流程多样子精美,又好吃,孔宣一看,面子里子都有了,简直不要太满意! “这个要趁热吃哈。”反正孔宣就在家里,谈潇做起仪式来也不用那么讲究,要趁热吃才鲜美的菜,就叫孔宣先动筷子了,他再接着做其他的呗。 立神之前神已至,就是这么任性的啦。 不过套蟹上桌,那热气忽忽悠悠,眼看着竟是有一缕飘到了旁边的昏迷的守饭童子身上,魂体肉眼可见地逐渐清晰,伤口也恢复了! 直到最后,和孔宣差不多的形态,不仔细看、不触碰,几乎与实体无异。 “呃……”守饭童子哼唧一声。 谈潇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嚯,真的醒了。 此物本就是聚万家饭香味儿成型,孔宣也说了,吃点东西就醒了,这便是它需要吃的东西了,饭香。 守饭童子在桌上滚了两下,两条腿艰难一抻,跳了起来,晕乎乎看了谈潇两眼,他之前在锅里一直听着动静,这就是救了自己的灵巫了。还有旁边似乎有位灵巫家的祭祀神,也不知是哪位神明,背对而享用祭品。 这种时候,一般是谢正主的,他单膝跪下,因为身形凝结实在了,膝头跪下便发出一声响:“灵巫有礼了,还未谢过救命之恩!” 守饭童子跪下来还持着它那根比自己身体还高的饭勺,如握长枪,谈潇手里也拿着锅铲,微微躬身看他,俩人造型居然迷之对应了,谈潇好奇地看着它,“没事呢,你好了么?还要不要再吃点?” 守饭童子眼睛一亮,它和那些窃饭气的鬼怪不同,它有正规编制,主人家供了吃食它才会吃,而且越好吃,对它来说效果就越好。 听到谈潇如此说,它矜持了大概0.3秒,便把勺子在身上擦了擦,“那就多谢了!” 背对他们而坐的孔宣却是哼了一声,“适可而止。” 他是看谈潇要救守饭童子,才分润一缕饭气,谈潇居然还想邀请守饭童子继续吃。 孔宣嘲讽道:“怎么,你要请它也上坛?” 守饭童子愤愤然,是啦,没人会请它入神坛,但也没必要这么说吧,它本就是个暴脾气,愤懑不平地道:“我好歹也是灶王座下童子……” 孔宣回头看了它一眼。 守饭童子认出这是哪位,差点被自己呛到,“咳咳,咳!” 它虽有怨怼,却也佩服这位的武力值,低头道:“原是孔雀殿下,失礼。” 谁不知道孔雀大神脾气差,有时连元凤也约束不住。 “吃饭的时候不要搞这些嘛,我多做了好些,蟹都是你的,给它一点点小菜,好不好?”谈潇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 孔宣抱臂望天:“你看着办吧。” 谈潇呼了口气,还行,其实孔雀大神是说得通道理的。 守饭童子也在心中吃惊,虽然以前没机会正面接触这位大神,怎么看上去他的脾气也没传说中那么差? 这时,孔宣暗暗剜了守饭童子一眼,杀机锁定,尽显威胁之意。 守饭童子:“……” 谈潇再一转头,孔宣继续望天漠然。 气得守饭童子对着空气打拳,无能狂怒。 “?”谈潇看着它,怎么突然又疯了,“你……你还吃不吃?” 守饭童子左右为难,“……您随便给点边角料就行了,不饿。我、我还急着回去复命。” 谈潇忍不住笑了一声,从冰箱里拿了瓶可乐,“要不你先喝点东西。” 这玩意儿孔宣是不屑喝的,守饭童子尝了一口后却是打了个长长的嗝,眼睛亮亮地道:“有、有意思。光看别人吃的,我还真没吃过。” ——都说它也得靠吃祭祀,一般还是蹭灶王爷的祭祀,寻常人家哪有拿可乐祭灶王。 谈潇感觉和看动画片儿似的,如果他还读小学,应该会要求守饭童子陪自己上学。又笑了笑,继续做饭。 守饭童子坐在调料罐上,环视一周,这位灵巫可真是全能啊!打得过偷食的耗子精,又做得了美食。 他两只脚互相碰了碰,低声道:“简直就和做梦一样,我以前也常梦到当差的地方全都是这样,主人家善良大方美味,我坐在锅后面,守着饭气……” 谈潇正想接茬,就听守饭童子顿了下,看了孔雀一眼,小声自语般道:“倒是不会梦到这个。” 谈潇:“……” 这到底算骂还是算捧,谈潇有点想笑。 孔宣也不知听到没有,只是看谈潇还在和守饭童子闲聊,抽空敲了敲桌子,不满地道:“准备祭祀,难道不知专心、严肃、认真?” 否则如何显重视。 谈潇心说明明你自己也先吃上了,也没嫌仪式不够严谨啊。 “大神,我很重视的,不然做什么芙蓉套蟹。但您也得承认,我们合作都有一段时间了,这只是补个仪式,没必要那么纠结细节吧。” 谈潇看了看自己准备的一应祭品,忽然想到这一开始还是强制性合同,调侃道:“咦,要是阿晋在,他会说这是先婚后爱,还是先上车再买票?” 孔宣:“…………” 孔宣一下没声儿了,埋头吃菜。:,m..,. ------------ 32 兼职校霸 孔雀大神一直到谈潇干完活,都没有再吭声,老老实实吃自己的东西。 谈潇做完祭品后,便开始搭桌设坛,将两张八仙桌叠起来作为一个高台。高台两侧又各放一张八仙桌,称为一文一武。 前方正中,还要再放半桌,神幔挂好了,如此种种,十分繁琐。守饭童子吭哧吭哧帮他安置摆设,把袍子扎起来,肩扛香烛倒腾着一双短腿跑上跑下。 “红烛、线香、檀香、烛台香炉、净茶供果、银壶……”谈潇一一清点,确认无误后,才按位拈香。 香火点燃,渺渺飘扬。 谈潇手里拿着一副四只笅杯,每副筊杯都分阴阳两面,巫师们根据筊杯状态问卦。在谈潇熟知的立神仪式中,必须要丢出来“阳一阴”,这表示神灵请到了。如果不到,要重新丢。 这一步本可以省略,但谈潇也是为了丰富仪式,不然很多环节按理说都可以省略了,看起来会很简陋。 “黄道吉日天开门,敬神之期良辰日……”谈潇手捧筊杯,一边唱诵赞神的巫词,一边在香火上方绕了五圈,丢落在地。 只见筊杯落下,一一倒地,形成两阳两阴。 其中一只还未完全倒地,谈潇正要叹气重抛,孔宣已施施然走进来,手指一弹,那筊杯便倒向了另一侧,成就阳一阴之相。 神已至。 谈潇心中暗笑,肃容道:“尊神降灵,巫坛接驾!” 接下来,便是一一献香、烛、纸、茶等物,孔宣极为满意地在案前享用。 最后,谈潇将准备好的关文拿出来,抬头便是:祈建家堂孔雀神君案下准此。 后面自报姓名身份,与今日的礼物单,表示一心呈上,神灵答应的话,以后大家就算签约了——当然,说了这是后补仪式。 谈潇颂念完毕,落款:“求文奉行,灵师谈潇。” 在他念的过程中,孔宣已是缓缓放下茶汤,走至面前。 末句落下,孔宣也恰一伸手,指尖去触碰谈潇的眉心:“吾今应诺——” 手指方接触到谈潇的皮肤时,两人都像是被刺了一下,孔宣“嘶”了一声,狐疑地看着谈潇。他已是多少年没感受过痛感了,“你攻击我。” 谈潇:“……” 还我攻击你,我怎么攻击你,怎么不说我刺杀你。 谈潇莫名其妙:“我不是,我没有。” 他想起来,摸了摸身上,拿出来一串的符、印,“……忘记了,可能是我身上护身符太多。” 谈潇把那些东西全都丢开了,然后放松道:“再来再来。” 孔宣哼了一声,手指重新点上去,这次顺利了,半透明的魂体碰在眉心,拂过头顶,带起奇妙的冰凉感,他凝视着谈潇,口念祝词:“吾今应诺,坛下巫师,是鬼斩鬼,是妖斩妖!” 孔雀在五行内无物不收,自有傲气与杀意,便是祝词也凶凶的。 仪式全都结束了,一直屏息的守饭童子才在旁边鼓起掌来,充当气氛组,倒不是为了孔宣,而是为灵师庆祝。 孔宣睥睨,守饭童子被吓得手停住,僵在空中。 他有点委屈,自己发出点动静也要被孔雀瞪么。 孔宣鄙夷地道:“没吃饭吗?” 守饭童子:“……” 谈潇:“……”你确实没给人家留多少啊! “恭喜灵巫。”守饭童子鼓得用力了一些,“恭喜灵巫继承孔雀殿下。” 嗯? 谈潇一下想起头次面基时孔雀的说法,还说他被孔雀继承了,怎么人家守饭童子的说法不一样,“哦……我继承了孔雀殿下啊!” 孔宣的脸都黑了,要不是魂体是飘着的,估计他能跳起来:“胡说什么!楚巫与元凤千年盟誓,是我继承他!” 守饭童子迷茫地道:“但是灶王爷说,身在何方以何处论,以下界来看,就是楚巫继承了殿下。” 谈潇:“哈哈哈哈哈哈哈!” 孔宣憋了半天,冷冷道:“你笑什么,反过来也是我逼你续约的。” 谈潇:“……” 靠,也是。无论谁继承谁,都是孔雀在搞霸王条约。逼我继承他,听起来也没有好很多。 “你怎么把乙方做得这么恶霸……”谈潇无言道。 但要不是守饭童子,谈潇还不知道,他偷偷塞了一颗葡萄给守饭童子。 守饭童子抱着那颗快有自己脑袋大的葡萄,背对孔宣撕开皮一啃,汁水丰沛到直接顺嘴流。 谈潇这里仪式做得差不多,谈春影也回来了。 孔宣听到下面的动静,“收了吧。” 下坛时顺脚把守饭童子踢远了。 守饭童子:“……” 气得他爬起来又骂骂咧咧打了套空气拳,然后抹抹嘴巴,去厨房帮谈潇收拾东西。 谈春影看到谈潇把八仙桌搬下来,空气中还有香烛的味道,当即调侃道:“哎呀恭喜,现在是独立灵师了,以后可以和我抢生意了。” 谈潇纠正:“是把谈家灵师发扬光大,出任南楚灵师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总经理。” 母子两人愉快地相视一笑。 孔宣就飘在旁边,冷笑着看谈潇。 “……”谈潇用谈春影听不到的音量小小声说,“还有续写《山海经》,争取过稿。” 厨房中的守饭童子从窗口看着谈春影,挠了挠头,总觉得有些眼熟。半晌想起来了:“我见过灵巫的母亲!” 谈潇搬完八仙桌,正进厨房收拾碗筷,“是吗?在哪?” 守饭童子晃了晃自己的勺子,沉吟道:“好像是别人坛上,她在偷师。” 谈潇:“……” 一点也不意外。 守饭童子帮着一起收拾完厨房,抱拳行礼道:“再次感谢灵巫救助,期盼,期盼我们有缘再见。”它眼睛偷偷往上看谈潇。 谈潇会意:“以后若是开坛祭了东厨司命,你可以来我家享用——只要别吓着我妈就行,她魂魄不全。”南楚巫坛鬼神众多,经常也是会在厨房祭上东厨司命的。 “得令!”守饭童子得到谈潇的许可,激动得差点没控制住声音,看看谈潇家是集成灶,按理说它一般都是自灶里往来,但是现代灶改良颇多。 现在要回去,还得找条道,“灵师,请问你家集成灶是什么型号,我看看烟道在哪,不好乱跳,上次跳到洗碗机去了。” 谈潇:“……我看下说明书。” 守饭童子认准了道,又给谈潇推荐了两款以后换集成灶好用的款,这才“嘿!”的一声,跳进烟道不见。 . 清晨,谈春影因为要出门办事,难得早起,开车顺路带了谈潇一程去学校。 谈潇在门口下车,谈春影打开车窗和他说:“哎,我说,你把你毛毛姐忽悠得够深啊,她一直在微信问我风水问题,哈哈,不是找你去心理按摩的么。” 谈潇:“……” 毛毛姐啊,还是没有相信他的话么。 不过谈春影也不会乱给人做法术,和毛毛聊起来也就是风水文化那点事,她姿势储备丰富,倒是不碍事。 “谈潇?”身后有人和谈潇打招呼。 谈潇转身,不认识,但他还是点点头,“早上好。” 谈春影也冲儿子的同学点了点头。 那同学腼腆一笑,然后飞速走开了,好像打个招呼已经花光了勇气。 还真是,以谈潇历来的作风,已经鲜少有同学敢路上和他打招呼了,都怕谈潇冷脸相待。 谈潇沿着人工湖往教室走,看到湖面飘着的鱼,顺手打水漂,惊起鱼一片。再掰了点面包丢进去,又看到鱼群和鸭子一起争食。 嗯嗯,清蒸一条,红烧一只…… 谈潇无聊地在脑内模拟鱼的一百种做法。 到了教室里,周围也有同学和谈潇打招呼:“早。” ——谈潇就猜刚才门口的也是他同班同学,现在一个班的同学经过这么久的相处,都知道了谈潇只是看起来拽,人挺好的。 但谈潇总觉得他们在窸窸窣窣说些什么。 喜怒不定的孔宣同学今日晴雨表也为晴,挺和颜悦色的,还冲他轻点了点头。 因为吴天玉的事,谈潇现在对孔宣的印象也已和从前大不相同了,也对他笑了笑。 林仰看在眼里,心说孔宣同学今天倒是和蔼,竟然主动和谈潇打招呼,好奇怪啊。他又不敢问孔宣,只凑近了谈潇问:“潇仔,我听说,今天有个纹身大佬送你来上学的?” 谈潇:“啊??” 他想了半天,不敢置信地道:“才几分钟传到你也知道了?什么大佬,那是我妈。” 林仰:“……” 林仰讪讪道:“被骗了,这些人真是八卦。阿姨这么潮啊,还纹身。” “那是我们灵师的传统,纹的蛇,象征能操控蛇。”谈潇好笑地道,“如果不是因为要上学,我十八岁也要纹的。” 这么酷?林仰想夸几句。 “哎,哎,你们知道么,食堂要换新承包商了。”于贞贞转过头来,打断林仰,为大家带来了最新的学校消息,“现在有家在竞争,学校决定让他们各自做一天的饭菜,最后还会让大家投票。” “这么好!”林仰海豹式鼓掌,“我早就吃腻了,这厨子做饭真的很淡,淡出鸟来了。” 不过他每次还是吃得一干二净就是了,有点挑,但不是很挑。 就连谈潇也感兴趣起来,他是比较挑嘴,之前的食堂厨子做菜不符合心意,但这次万一有呢?总要去品鉴一下。 “还有啊,过两天会有个学长来搞讲座,比咱们大十届。”于贞贞回忆了一下名字,“是个作家来的……不过我不怎么看实体书,不太清楚。”就教科书还有推荐书目已经够学生们读的,扩展阅读还真没扩展到学长的书上头。 “讲座,确定是学长,不是什么感恩讲座?”林仰忍不住吐槽道,“每次都来煽情那一套。还有,不会让我们现场买书吧?” “哈哈哈哈,那可就不知道了!” 谈潇听了倒是有点感兴趣,毕竟他现在也在续写山海经,去听听作家经验也不错,也不知道学长写的是什么类型。 到了中午,孔宣已经习惯谈潇不会在学校和自己吃饭了,漠然出神。 不想,今日谈潇竟是邀请道:“孔宣,你要不要一起去食堂吃饭?”他和林仰约好了大家组团去品尝投票,看到孔宣身影,既然关系改善,当然邀请他一起参加集体活动。 林仰则是暗暗瞟孔宣,心里琢磨谈潇这是又被老师吩咐了么,还对孔宣热情起来,可是孔宣总是独来独往,甚至整个人看起来都和食堂气场不和,不大像会答应的样子。 孔宣渐渐抬头,思考了片刻,他十分嫌弃食堂菜,因此孤傲地道:“随意。” 随意什么意思? 谈潇迷茫地和林仰对视了一眼,一个字的事有必要打哑谜么,“可是我们现在就要去了,你到底去不去?” 孔宣站了起来:“……去。” 于是今天班去吃食堂的小分队格外拉风,一路上吸引不少目光,而且因为孔宣和谈潇的“恩怨情仇”好像在全校都传的沸沸扬扬。 看到孔宣和谈潇走在一处,大家都愈发迷惑。 到底怎么个情况呢,之前还说打架了,我们分析来分析去,你们现在又一起去吃饭,就是说你们班的同学传出来的瓜还有没有个准信了? 可别说是他们了,班的同学自己也很迷惑。 一路到了食堂,排队打菜。 南楚一中是半开放式的厨房,透明可见,临窗是菜品后面就是灶台。到了谈潇时,他先不看菜色,反而是微微弯腰,往里头看了一眼。 因为谈潇自己也做菜,所以他知道看大师傅也得看灶台,这代表了大师傅的水平,更代表他和厨房团队其他角色,切墩、打荷等人的配合默契程度。 不过这一眼,谈潇首先看到灶台边的墙上多了一幅很眼熟的《大灶王》的像。 和吴天玉家的一样,但是这一副又新了很多。有一说一,出现在这里是比出现在家庭中要常见得多,很多传统点的中厨都会贴,就如同很多店面也会供财神。 所以,这难道是新的食堂团队贴的?不对啊,现在是家团队在竞争,还没定下来,怎么可能立刻把灶王像都带来贴上。 谈潇按下疑虑,先点了样菜,他们几个同学商量好了,这几天大家点不一样的菜,可以换着尝。 大家聚在一起,就跟吃自助似的。 孔宣掰开一次性筷子,看到满桌的菜,又回想到了谈潇给自己做的那一桌菜,呵,完全没法比。不过既然是谈潇盛情邀请,他就勉强一尝。 “哎,哎,是吴天玉,你们看他啊。”才坐下来,林仰就指着一人道,“我听我兄弟说,好像在医院看到他了,应该是被人打了,瞧瞧,他脸上还有伤口。” “但是别说,在医院吃了病号餐,脸都没那么干瘦了。” “……那是,不过他之前虽然瘦,看着很亢奋,打人也够狠啊。现在精神可没之前好了,可能是心气给打掉了。他一个高一生,那么出风头招人记恨呢。” “这就叫做,静水深流,智者无意,太嚣张要被打的。” “那到底是谁打的啊,吴天玉那么厉害……难道是被群殴暗算?” 吴天玉也在打菜,要是以前,这位根本不会排队,病了一场后倒是老实很多,与其说精神没以前好,不如说是一种大病初愈的感觉。 只是基于他这段时间的威名,旁边的同学仍然不敢和他对视太久。 吴天玉打了饭菜,也看到了那灶王像。 灶王像是吴母送来学校的,想了些办法让食堂贴上。因为据说他家里厨房的灶王像是有点灵验的,他妈希望他在学校也能吃好,免得再遭意外…… 之前的一段时间,对吴天玉来说就像一场梦一样,有些事情他还能回忆起来,但总觉得像隔了一层雾,不明不白,那时候情绪格外亢奋。还有一些,他则是完全想不起来了,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体都被另一个存在给占据了。 有的东西忘了,唯独,尴尬感是永存的…… 吴天玉转身,在一边餐桌看到一张印象深刻的脸。 是谈潇。 其实吴天玉以前就听过谈潇,他很有名,很多同学也知道他家里是搞民俗表演的,当然,现在吴天玉回想起来只觉得有点滑稽。 一个有真本事的巫师,居然就在他们学校,还是以民俗传承人的身份出名? 吴母叮嘱过,吴天玉看到谈潇一定要去道谢,那天他身体不好数次晕倒,本人根本没有当面致谢。 他心里其实也是感谢谈潇的,毕竟谈潇救了他,而且那种混沌又吃不饱的感觉是很痛苦的。可是,吴天玉只要看到谈潇,就脚趾扣地。 一想到自己和谈潇装过的逼,他半夜都想坐起来抽自己两下:一辈子为什么这么长!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谈潇时,他还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 就好像…… 好像被谈潇打过似的。 吴天玉不知道,他意识不清的身体,身体还真被谈潇打过,身上伤口大半是谈潇和孔宣打出来的。虽然没记忆,却还是受到些影响呢。 但是还必须道谢。吴天玉盯着谈潇看了一会儿,才做好心理建设,往那边走。 林仰这边刚在八卦吴天玉,就见他神情不定地走了过来,顿时手忙脚乱,差点拿不稳筷子,“我靠,我靠!” 他是见过的,别人多看了几眼,就被吴天玉揪领子。 不会是发现他在说自己坏话,过来找茬了吧。 林仰作为体育委员,也是牛高马大的,但他向来是良民,和这些混混比不了啊,他也不是很想在食堂打架诶。 不过林仰想多了,吴天玉走过来,只是对着谈潇说话,眼神躲闪地问好:“……您好。”唉,根本不敢看谈潇的眼睛,一看脚趾又想蜷缩起来了。 您?? 林仰吓到了,吴天玉还会用敬语的?他对老师都没这么客气过。 吴天玉一手错了搓脸,既不好意思又不知所措,他感觉自己和谈潇这样的好学生,完全是两路人,现在来道谢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寒暄开头。 他看到谈潇静静看自己,仿佛没见过自己一般,只能硬着头皮道,“那个,不好意思,我就是看到您在这里,想过来问好。”顺便道谢,但他也没敢说太多关于谈潇私下做法的事。 这些事情,吴天玉都没和认识的同龄人说,不止是因为说了也没人会信,更因为他身边本来也只有些混混朋友,这些人最近还都被他打怕了。 他要是去找人,说我之前是中邪了,估计那些混混朋友只会看白痴一样看着他吧。 谈潇其实只是打量吴天玉的气色,觉得他恢复得还可以。 看到吴天玉莫名紧张还用敬语的样子,谈潇有点好笑,伸手想去拉吴天玉:“坐下说啊,身上不痛了吧?” 谈潇的手才伸过去,整个餐桌乃至周围偷偷注意到他们的人,赫然看见吴天玉竟是猛地瑟缩一下,并快速挡住了头脸! 众人:“???” 不是,你这……你害怕什么…… 看到新晋一中老大,校霸吴天玉畏畏缩缩的样子,诡异之感升腾在众人心头。 林仰呆滞地缓缓转头,看着谈潇,心中和很多人一样,有了个难以抑制的念头:我去,吴天玉不会就是被你打的吧?? 不熟悉的同学更是想,传闻里的纹身大佬也是真的吧? 更有甚者,缓缓看向孔宣,突然恍悟,孔宣这么老实跟在谈潇后面,也没见瞪谈潇了,不会也是被打服了? ……你一个物理学霸,什么时候开始兼职做校霸的!难怪常年拽得很!:,m..,. ------------ 33 我来了,我走了 谈潇甚至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其他人异样而充满脑补的目光,毕竟他从小也被游客看习惯了。 但是。吴天玉躲避的动作他是清楚感受到了,想想就有点不好意思,虽说他打的是仲大胡子,吴天玉身上确实留伤了,这会儿结痂了看起来还挺唬人。 “诶,不好意思了,你还疼啊?”谈潇略略内疚地道,倒不是为救了吴天玉内疚,只是觉得自己干活还是不够精细。 这就是实操太少,总是把握不好细节。 “没有没有,已经没什么事了。”吴天玉更加窘迫了,脚下不停不安地动弹,手也忍不住摸摸鼻子抠抠耳朵……他也觉得自己反应实在过度了。 但这就像他遇到危险的本能一样,没办法。 “还是坐下说吧?”谈潇再次邀请,想让他坐到最旁边,也就是孔宣旁边。 吴天玉看到旁边慢条斯理吃自己东西的孔宣,认出来这是曾经帮过谈潇的同学,同样见证了他的中二模样,除此之外……是不是还有什么? 但那些记忆都模糊了,吴天玉也不确定,只觉得看到这人,好像和看到谈潇的感觉差不多。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孔宣外貌好看却属于很有攻击性的那种。 孔宣此时再淡淡看过来一眼,本来有点想坐下的吴天玉立刻道:“那个,我就不坐了,已经吃完了,真的只是过来跟您打招呼。以后,在学校有事您就吩咐我。” 他说完又有点紧张地鞠了个躬,几乎是同手同脚地走开了。 “……好,再见。”谈潇看到吴天玉尴尬成这样也有点可怜,大家还要同校一年多,估计吴天玉每次看到他,都会被唤醒一次记忆吧。 谈潇收回目光,这才发现同桌的人除了孔宣,竟是都在盯着自己,一副麻了的样子。 谈潇心说不好,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此时也只有林仰敢做声了,他在吴天玉走开后龇牙咧嘴地道:“大哥,你、你……你把吴天玉打成这样的?” “不是……”谈潇刚说了两个字,又顿住了,没办法,确实就是他打的! 甚至刚才在他和吴天玉的对话中都已经隐隐表现了出来,不是他打的说什么不好意思,只能换了个说法道:“我不是故意的。” 林仰:“……” 众人:“……” ……真的是你! “真人不露相……以前我多少有点不够敬重潇哥了!”林仰作为体育课代表,比谈潇壮上许多,平时也开玩笑咱俩一文一武镇三班。没想到啊,是他太简单了。 林仰深觉之前和谈潇同桌一年还是不够了解他,毕竟放学以后人家都说忙自家副业,谁知道他都练了些什么,不是说有的巫师还要上刀山下火海吗?这么说谈潇的武力值高也是很有逻辑的。 谈潇听他说话的口气都觉得无奈,“别胡说八道。” “我哪敢。”林仰嘴上说着,实际又偷偷看孔宣,这个怕不是也被打服的。 孔宣对方才的事情毫无反应,只专注在自己的餐盘中,皱眉看一道菜,因为都是一起打的菜,他餐盘里的菜实际上是谈潇选的。 其中一道虎皮凤爪,令孔宣看了很是不顺眼,“这个……啧。” 语气颇为嫌弃。称其为阳鸟也就算了,怎么敢叫凤爪。 “你不吃这个?”大家口味各不相同,谈潇把自己的餐盘挪了挪,“不要给我,鸡翅要不要,不要也放我这儿。” 鸡翅……鸡翅还行啦,但是谈潇都开口相求了,孔宣还是把鸡翅也一起给他了,而后表情莫名轻快起来。 林仰看在眼里,心想没跑了没跑了,这就是当人心腹马仔的样子,都敢跟大哥撒娇了,潇哥深谙驭下之道。 林仰举起了自己的水杯道:“今天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庆祝我们共同的好朋友谈潇,荣登一中老大的宝座,请允许我叫你一声god father……” 谈潇:“…………” 什么乱七八糟的! 谈潇哭笑不得地再次重申:“不信谣,不传谣。吴天玉感谢我,是因为我家受邀,在他家做了点仪式。” 也就谈潇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说自己去别人家做了法事了,林仰二叔公的葬礼,谈潇还帮过忙。 林仰一听立刻信了,“所以你是做法事的时候打了他?他捣乱了?” 谈潇:“……” “你可真会抓重点。”谈潇点了点餐盘,意思是提醒林仰吃他的东西就行,“都说是不小心伤到。” “哈哈哈哈好。”林仰那两句话也有半开玩笑的意思,不过只能说,他心底是真的对谈潇的武力产生了些许敬畏。 林仰还好,他到底和谈潇熟悉,但是现场其他围观的同学可就不一定了。 谈潇看了看周围同学的表情,和他同桌的同班同学还好说,都傻笑着点头,但是其他班的同学……唉。早上那个纹身大佬的谣言还没澄清,这要下次毛毛姐带着花臂来和他、吴天玉说话,岂不是更疯。 谈潇扒拉一下菜,郁闷地继续吃起来。 别说,这来参加竞选的新供应商大厨,手艺比之前还真是大有进步,起码谈潇都能吃得下去了,他决定多吃几天。 …… 谈潇本来以为,自己怕不是要被班主任约谈了,没想到约谈没等到,班主任纪汇明反而找他,说吴天玉的班主任想感谢他。 ——老师们听到的是另一个版本,吴天玉现在已经不出去混、打架了,而是埋头学习,据说放学就立刻回家,晚自习下课甚至要家长来接自己,家长没空都跟着老师一起出校门。一问起来,就说摔了一跤,加上谈潇劝过他。 谈潇心想,等下次考试成绩出来,他们班主任心情就该坐过山车了。不过吴天玉只要肯学习,还是有机会的,自己把成绩提高到仲大胡子卜出来的那样。 纪汇明说来说去,就希望谈潇把这招对孔宣也好好用一下。 谈潇:“……我尽量!” 但这真的很难啊。 再过几天,于贞贞所说开讲座的学长来了,老师叫大家搬着凳子去体育场。一中没有能够容纳全部学生的礼堂,每次有什么大点儿的活动,都是在体育场进行,各自带上凳子。 到了体育场一看,横幅已经拉好了,追逐榜样,励新行远——南楚一中优秀毕业生阮瞻雪回校讲座交流活动。 后头还有阮瞻雪的新书海报,叫《五味七情》,是本散文集。 很多学生挤在操场入口,也不知前头发生什么,谈潇他们的路都给堵住了,林仰伸长脖子往前看,原来是阮学长也正进场,他们在围观。 “你们倒是动一动啊。”林仰忍不住抱怨,就不能等坐下再看么,又不是看不到,非要这么近距离看是吧,又不是啥明星。 前头有人听到,但也没动弹。 全都拿着凳子,还真不好挤,林仰回头看到谈潇也慢一步过来了,“堵车了,哎呀烦,干嘛堵在口子这儿,不如咱们从另一边进。”肯定要等老师来维持纪律了。 谈潇试探着礼貌道:“麻烦让一下?” 只见前头的同学,回头看一眼谈潇,不管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听到的扒拉着没听到的,总之是全都默默闪开了,给谈潇让出一条道来。 林仰愣了一下,狂喜,然后赶紧上前作小弟状:“大哥,请。” 谈潇:“……闭嘴。” 本来谈潇在学校就挺有名的,吴天玉还在学校放了话。加上那天吴天玉在食堂的样子也传出去了,谁敢不给谈潇让路。 谈潇安慰自己,这算占便宜了。到了他们班一贯的站位,把凳子摆好了坐下,现场还是闹腾腾的,初中部的学生也都来了,甚至有用电话手表给阮瞻雪拍照的。 “哇,难怪围观,学长还挺帅的,确实是值得往海报上印照片。”林仰小声说,“你看咱们班女生都想往前坐了,据说阮学长是他们那届的校草,最难得的是,毕业多年颜值也没崩没变油腻。” “哦?”谈潇也往前看了几眼,讲台上已经落座了一排人,校领导的年纪都比较大,容易分辨,其中坐了个T恤配夹克的年轻人,戴一副无边框眼镜,很可能就是阮瞻雪学长了。 长什么样他是没记住,就听到孔宣冷哼了一声。 这什么意思啊,嫉妒?受挫?谈潇转头,思考了一下可能性安慰道:“没事,你长得也挺好啊。” 孔宣:“……” 什么没事,他这是需要安慰吗?! 林仰同样诧异地看着谈潇,怎么成马仔了还是嘲讽人家,他说学长挺帅,没说比孔宣还帅啊!那得多难! 谈潇一看就知道自己估计又说错了,思考怎么挽回,“呃……” 而孔宣,他也知道谈潇就是 恶疾又犯了,还是气得直瞪凤目。 他一怒之下,往旁边挪了一点,不理谈潇。 班主任纪汇明探头看到:“孔宣,你往左边一点,队伍不整齐了。” 三秒后,孔宣臭着脸挪了回来。 谈潇没力气挽回了,捂脸闷笑。 孔宣:“……”气死。 他阴沉地看着谈潇,谈潇摆手:“……真不笑了。” “同学们都坐好了啊,坐好安静。”台上不知哪位老师做司仪,出言维护纪律,等现场安静之后,就正式开始了。 “为了激励大家树立理想,学校邀请了XX届毕业生阮瞻雪回母校举行讲座。阮瞻雪先生是齐大中文系研究生毕业,现在是国内新锐青年作家,作协会员,出版了作品集……” 主持人回顾了一下阮瞻雪的作品出版和获奖情况,然后自然是给大家交流下他当年在一中求学的学习经验,再结合现在的成就和作品讲一讲。 当年阮瞻雪在学校,可是出了名的刻苦,直到现在有些老师还记得他,和学生们提以前教过一个学长,风雨无阻永远比别人早起一小时到教室读书。 “其实那是我的习惯了,我父亲是军人,从小我就习惯了早起。他也曾经希望我从军,只是我还是更喜好文学。”阮瞻雪笑道。 “作为读者,我们还是很感谢你这个决定啊。齐省文学报评咱们阮学长的作品,有这么一段,说阮瞻雪的文字生动,画面感十足,充满对生活的热爱。 “我看过学长的文章,的确,尤其在描写到食物的时候,每每让我口水长流啊,有些家常菜,我都没想到能写的那么好吃。而写起风土人情呢,又是跃然纸上,不像我,写作文的时候干巴巴的,不知道要怎么描写。” 阮瞻雪也认真教了起来,“看我的文字就知道,我是一个吃货。我本身是楚省人,去齐省求学,毕业后在那边也住了几年,这种地域上的转变,让我遇到不同的事物、风俗,觉得很新奇,忍不住去观察、记录,也成就我最早的投稿作品。其实我们在初高中,已经学到了大部分的技巧,只是在实际写作中,要调动起自己的感官。” “我刚到齐省求学时,很喜欢那里一道菜,绣球干贝,海鲜水产向来是我的最爱,这道菜又鲜又嫩……” 阮学长缓缓将绣球干贝的做法道来,再仔细描述滋味,和自己是如何下笔的,听得现场同学们一片吸溜声,直呼学长果然有一套。 写作技法学到没不知道,反正谈潇是把做法给记了下来。 孔宣看他做笔记,不在意地问道:“你喜欢吃这个?” “没有,我是觉得我一个朋友可能会喜欢,记下做法,回去做给他吃。”谈潇回头看他一眼,心说之前做螃蟹,孔雀大神还挺爱吃的,不知道其他海鲜水产怎么样。 这都是谈潇自己心里想的,面上当然还是说一个朋友啦。 孔宣心中也一跳,肯定是在说我,肯定是在说我,他都说回去了。 谈潇在外面听到好吃的,知道记下来做法,回去给他吃,这岂是一般的重视和尊敬?! 可是…… 不知道是不是孔宣的错觉,谈潇看他的一眼和说起自己“朋友”的眼神略有不同,没有那么亲切! 他作为孔雀是非常满意的,但是作为“孔宣”莫名感到不快!难道,他作为孔宣的一面完全比不上孔雀么? 孔宣脸色阴晴不定,心中更是在郁闷和得意中反复横跳,想把饭碗甩到谈潇面前,大喊我就是孔雀。 但那也太打自己的脸了…… 孔宣正在纠结之际,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细细声音从前方传来。 …… 守饭童子在一中食堂爬上爬下,此处新晋供奉《大灶王》,他特来熟悉新稽查区域,并查看此处有没有饿鬼作祟,忙碌个不停。 忽而,听到遥遥传来被音响扩大的声音“干贝的鲜美,令古人直呼食后三日,犹觉鸡虾乏味……” 种种描述滋味,守饭童子听得悠然神往,忍不住想翘班去一同听讲座。 旁人看不见动静,只听得到先是锅轻轻响动,然后是桌子哒哒哒被敲动一般,一连串的轻响,守饭童子顺着扫帚滑下桌,稳稳落地,朝着讲座的方向狂奔。 到了现场后,守饭童子一眼就在扎堆的人群里看到了一张不一般的面孔……好吧,是他自己留意过灵师的课本,看其在哪里上学。 是灵师! 守饭童子欢呼一声,迈着短腿往(三)班的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喊:“灵师,你也在这里,我也在这里……” 我们真有缘呐。 而且没有孔雀大神会来作怪。 嘿,那说不定灵师会邀请我晚上一起吃饭! 守饭童子清楚看到谈潇循声抬头,望见他的一瞬间,脸上也露出了一点笑意。守饭童子不禁绽放一个笑容,跑得更来劲了。 也就是这时候,谈潇身后徐徐探出一个原本被半遮住的身影,那张完美的面庞也清晰地露了出来,凤目吊着,臭脸看向守饭童子,心情比之前见面不知要差了多少。 ……嗝儿! 为什么他也在! 守饭童子吓得打了个嗝,身体猛然一耸动,便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只思考了一秒钟,想想孔雀大神格外难看的脸色,当机立断选择急刹掉头,溜了。 边跑还边有点不甘心,发出一声嘶吼:“啊啊!!” …… 谈潇迷惑地看到守饭童子狂奔之态,上一秒“我来咯”,下一秒“我走了”,心说这是在干什么?? 而且它接近落荒而逃的姿态为什么有那么一点点眼熟…… 这时候上头的学长拿出了自己的自制糕点,说要分发给大家。 谈潇立刻有些释然,估计守饭童子是想去闻闻香味吧。 不过食物分量有限,只有少数人尝到了而已。 一场讲座下来,学长从诗词歌赋谈到了人生哲学,从美食谈到了作文技巧,送了一些自己的签名书。大家各有所得,故此,结束时掌声颇为热烈。 纪汇明也领到了书,“书放到图书角啊,大家想看可以自行借阅。” 大家各自搬着凳子回去,“完咯完咯,赶紧吃饭去。”讲座上阮学长描述得大家都流口水了,恨不得快点放下凳子去吃饭。 这会儿的学校很热闹,有像他们一样穿梭在食堂和操场、教学楼之间的,有想错峰吃饭,先趁着休息时间在球场打球的。 “快看快看!”同行的男生忽然小声道。 大家往他说的方向看去,是本校挺出名的一个学姐,学播音主持的,学校很多晚会都是这学姐主持,笑容甜美大方功底深厚,广受好评。此时恰好走在人工湖边,一身干干净净的校服都被穿出靓丽之感,与绿荫蓝天真称得上互相辉映。 ……要是旁边没有学姐的男同桌就更好了,俩人走在一起,流淌着奇妙的氛围。 几个男生酸溜溜地看着,一想到学姐要准备艺考,再之后毕业,要看到她就难了,这是见一面少一面啊。 只有一道不和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孔宣问谈潇:“他们这是看什么?” 谈潇也往他们盯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茫然地道:“不知道哎,天气好?” 其他人:“…………” 众人无语凝噎,想要骂他们装,但是看看孔宣的颜值,又把话吞回去了…… 谈潇乍一看,并没有注意到学姐,不过多看几眼,他也反应过来应该是看人,哦了一声。因为脸盲,不管是阮学长还是这位学姐,这方面比较难和大家有共同语言。 倒是这下子,学姐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隐隐能听清居然是在凶自己的同桌。 “……还嘴硬,你以为我没看到啊,没点心思会存人朋友圈图片?” 同桌说了些什么,声音有点低,学姐竟是眼睛一红,直接跑开了。 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大家唏嘘几声,都坚信是学姐她同桌的问题,忍不住骂骂咧咧的,这你都不好好珍惜,还敢存别人的图片。 孔宣则很迷惑,没听懂这个关系,因为他知道校规里是写着的,在校生不准谈恋爱。这是和自己同桌关系太好了吗? 林仰向来很仰慕学姐,不到暗恋的程度,但足以令他义愤填膺地连自己一起损道:“网友说得好,男人,只有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谈潇:“哈哈哈哈。” 孔宣:“………………” 这什么话……! 谈潇还笑,他笑不出!:,,. ------------ 34 骑云瑶 南楚一中,教务楼会议室。 “小谈,到时候这灯光,你看看我想的没问题吧?”王晓安问道。 谈潇正在为了校庆表演开会,下周就是南楚一中的校庆了,老早之前班主任就让谈潇报了名。 王晓安就是这次的晚会导演,同样从南楚一中毕业,现在南楚电视台工作,学校特聘请其策划晚会。也是谈家的旧相识——谈潇跟着谈春影也参加过不少南楚的文艺演出,和王晓安曾合作过。 王晓安比较尊重他的意见,毕竟他知道谈家表演相当成熟,演出时间比他做导演时间还早,而且谈春影早就走出南楚,省内外乃至国外都去表演过。 “哦可能还要追光,在我的鼓上。”谈潇要表演的是楚巫鼓舞《羽舞》,他和王晓安沟通一番,定下全盘方案。 “可以,到时候再彩排合一下,走台什么的就行了。”王晓安对谈潇很是放心,到底是专业的,很多节目是为了这次晚会排的,但谈潇的节目是从小练习到大的。 “好的。”谈潇点头。 之前做讲座的阮学长也在,校庆邀请了一些往届毕业生,貌似他们往届毕业生也有一个联唱的节目。 开会完后,学生们得回教室,下午还有课,这些成年人则约着去吃饭了。 “阮老师也去啊,中午吃鱼。”王晓安招呼阮瞻雪。 “我还得回去收拾,”阮瞻雪无奈地道,“我住的地方前两天厨房失火了,还得收拾。” “不会就是学校旁边那个小区吧?我好像在朋友圈看到视频了。”王晓安惊奇地道,“还是咱们学校哪个老师,也住在那边,拍下来说谁家起火了。原来就是你家……啊这,人没事就好,用火要小心一点。” “嗯,也是一时疏忽了,我自己住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幸好只是厨房烧了一点,也不是特别严重。”阮瞻雪也很郁闷的样子,想起什么,又道。 “就附近那个小游园不是有算卦的么,我去散步的时候被拉着硬算命,居然还真算出我最近不顺。然后他就说是因为我厨房在西北角,这是什么火灾局,不消解掉以后还是容易失火。我说那难不成我重新装修吗?算卦的说让我改名,改个名字五百块。” “哈哈哈哈,那地方是很多摆摊算命取名的,你别理就行了,一搭理肯定缠到你花钱为止。”王晓安坏坏一笑,指着谈潇道,“就算要算命,那还不如找我们谈潇学弟,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神棍。” 阮瞻雪看向谈潇,挺感兴趣的样子:“哦?” “算命的一张嘴巴两层皮,随机应变句句灵,其实不用太信。”谈潇太知道算卦的都是怎么哄人了。 “改名也纯属想赚钱了,五百块行价贵了,摆摊的取名一百块就行!南楚这里讲究要消火灾,是找运气旺的人,去取一块井底的淤泥,糊在灶边。” “哈哈,有意思。”阮瞻雪听到他说行价就已经在笑了,立刻用手机记下来,对他来说挺有意思的,可以当写作素材,“看来是我不太懂江湖话术。” 谈潇安慰道:“学长不懂很正常,主要是我也学过。” 阮瞻雪:“……” …… 下午第一节是堂地理课,地理老师一进门就让课代表发了一些纸质资料给大家,看着说道:“告诉大家一个消息,咱们要开展地理学科实践活动,在户外……” 才说出户外两个字,整个班上就响起欢呼声。 户外,活动,四舍五入不就是郊游吗? 实践活动是每学期都要做,但方案各不相同,他们之前的都是在室内做模型,画图之类,这还是第一次出门。 “哈哈哈哈,好了,好了。”地理老师自己也上过学,知道他们的心情,“还是按老规矩,大家组队完成,有不同方案选择。我们后天会统一乘大巴,下午在骑云岭开展,用时大概三、四个小时。大家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工作。” 谈潇看了一下,这方案里面包括了查阅资料、了解南楚土壤及地理工具的使用,选点进行问题观察、土壤采样,拍照记录;或者观察、了解南楚传统民居。都需要回来后完成纸质报告。 “还有得选,太好了。”林仰向来是什么事都能傻乐的,立刻就约起了谈潇,“大佬,你选哪个方案?” 谈潇看了看道:“可能会选土壤采样吧,你呢?” 相比起建筑,他还是挖土好了。 “哎呀,不愧是挖过楚王墓的人,我也跟着你吧。”林仰又忍不住玩这个梗,“就是骑云岭好像有点远吧,我暑假去玩儿坐了好久车。” 没办法,土壤还好说,城区都是都是新式建筑,老房子都少,哪来的传统民居?只有在南楚一些老旧的村庄、乡镇还是有不少传统民居的,甚至是一些保存尚为完好的明清村落,骑云岭就是其中代表。 “孔宣,那要不我们三个一组吧?”谈潇问起来也十分顺口,毕竟大家不但冰释前嫌,纪老师还三番四次让他劝学。 孔宣听得也顺耳,谈潇既然邀请他同组郊游,他本来又想说随意,思考一下微抬脸道:“可以吧。” “行,那咱们就先做做调查,完成先期工作。” 谈潇收集了骑云岭的资料进行预习,骑云岭上有从前的南楚官道,还保存了完整的古道,被一条南溪河贯穿,到现在也是不少南楚人夏日消暑乘凉休闲的去处。 山脚下有不少民宿客栈。再往山上,还住了不少瑶族,这些过山瑶保留着山居的特点。因为是在骑云岭,本地人也叫他们骑云瑶。 楚地生活了许多少数民族,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与楚人互相影响颇深。而且无论瑶、苗、侗等民族,巫教文化同样盛行,与汉巫们也是互通有无。 因为于贞贞选了研究骑云瑶民居,谈潇还帮她问谈春影:“妈,你了解骑云岭的瑶族吗?” “怎么不了解?”谈春影正在敷面膜,满眼回忆地道,“以前大家都在研究做文旅,那些瑶脑壳跟我竞争可凶了!就因为他们是少民,旅游局、旅行社都说要丰富多彩,给他们路线。气得我去纹身,好看起来更忽悠人一点,这么大的蛇纹得我啊,疼死了!” 谈潇:?? 谈潇瞳孔地震:“等等,你不是告诉我,这是灵师千百年的传统,到了年纪就要纹身吗?” 谈春影拉扯面膜的手停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眼睛滴溜溜乱转。 谈潇绝望地道:“还没想好怎么圆吗?” “哎呀!”谈春影放下杯子,安慰道,“妈妈又不止骗了你,妈妈对所有人,对电视台都这样说!生活所迫,不得已的!” 谈潇:“……” 真行,从我开始,自创民俗是吧? 谈潇现在开始怀疑自己学的那些东西,会不会还有其他也是谈春影为了做生意编的了。 “好啦,水壶什么的收拾好没有,不是要去骑云岭做作业么?”谈春影生硬地转移话题,骑云岭离市区还是有一定距离,来回路上总要带点零食水果和水吧。 “嗯……”谈潇有气无力地上楼。 他看到孔雀大神蓦然现身在旁,用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估计也听到刚才谈春影的话了,他冷静地道:“别说了,我知道我妈素质挺差的。” 孔宣被噎了一下,挑眉道:“我有要这么说吗?” “肯定差不多这意思。”谈潇嘀咕着,他收拾好了一个背包,最后检查一遍,却见孔雀大神左脚一直哒哒轻点地砖,好像是有些按捺不住的样子。 有点奇怪……谈潇按下疑惑,说道:“大神,那我上学去了,你自便哦。” 孔宣:“OK。” 谈潇心中直乐,孔雀大神还上哪学了点英文嘛,该不会偷看了我的英语书。 . 当日中午,高二(三)班全员集合一起上大巴,从学校出发。 林仰拍谈潇一下,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谈潇坐到孔宣旁边,林仰就和于贞贞坐一块儿了。 于贞贞手里捧了个相机,是在店里租的,“我妈说了,毕业才给我买相机。我打算到时候就在这店里买个二手的,他们既租也卖。” “那得好好挑挑。” “可不是么,”于贞贞说,“我去挑的时候,有些自动对焦都不灵光。” 她偷偷看谈潇和孔宣,俗话说得好,人像摄影三要素:模特好看,模特好看,和模特好看。 今天于贞贞有目标的,那就是在完成作业之余,蹭拍孔宣和谈潇。 孔宣则发现谈潇特意换位置 和自己坐,心中得意,下巴微抬,刚要说些什么,车一发动,孔宣就得意不起来了,他感觉到了陌生……奇怪的……眩晕。 孔宣抚着额头,摇摇头,想要保持清醒,但那眩晕如影随形,甚至越发厉害,是什么人在对他施法,端得厉害! 孔宣凤目一凛,就要做法刷去此人头颅,只是无论也察觉不到周遭谁在捣鬼。 此时一只手在孔宣肩上拍了拍,谈潇问:“你晕车啊?” 孔宣缓缓转头,看到谈潇疑问的脸,他面无表情地道:“没有,我怎么可能……” 他生来便具有五行之气,五行之内,无物不克……呃! 孔宣胸口一闷,险些把五脏六腑吐出来。糟了,一定是这具替身的选材不够好,竟然晕车!这实在太离谱了!早知道他就飞去骑云岭,岂会如此失颜面。 谈潇渐渐同情起来,孔宣这晕车有点严重啊,“你快点闭着眼睛,尽量睡着吧,睡着就不晕车了。” 孔宣扶着椅子,脸发白地恼道:“我没晕车。” 瞧这嘴硬的,谈潇心中暗想,自己怎么觉得他和孔雀大神像呢,人家孔雀大神飞来飞去的,至少肯定不会晕车吧。 孔宣靠着窗户,差点被自己气死。 这不争气的替身! 地理老师看到孔宣那样儿,在前头道:“孔宣,你要不看看哪位同学有橘子或者姜,可以缓解晕车。” 孔宣:“我没晕车。” “可能他不想吃东西吧,”谈潇同情地看着孔宣,“你靠窗不会更不舒服吗?震震的,不然趴我腿上吧,重心低一点会比较好。” 孔宣看着谈潇,嘴唇动了两下,没说出话来,扶着额头往谈潇那边凑。 后座的人只看到孔宣高大的身体渐渐向旁边歪,慢慢看不见了。 孔宣把自己塞进旁边的空隙中,刚刚好,他侧着趴在谈潇和前座之间的双腿上,和平时的炸毛高傲不同,现在有那么一点点虚弱。 “这样好一点吗?”谈潇环着手臂问道,看起来孔宣真的晕得很难受,都不顶嘴了。 “没那么晕了。”孔宣小声说。趴下后,前座、谈潇的腿和自己的手臂都形成了一个封闭空间,在这个空间里,他的心跳声好像被无限放大了,比他说话的声音还要大。 …… 大约一小多时的车程,大巴车才开到了骑云岭脚下,这里有连片参天古木与竹林,山脚下是汉瑶混居,多半都汉化了,有许多老式民居,不少还改成了民宿。一条大河从山上流淌而下,灌溉一方百姓。 因为已经是枯水季,水流不如林仰以前来的时候那么大,夏季的时候这里是有漂流项目的。 不过一路上也可以看到一些自驾来骑云岭的钓鱼爱好者,这也是骑云岭的特色之一了,除了河流,山上还有各种野生、自蓄的水塘,可以出租给大家休闲。 “有查过资料的同学吗?可以说说骑云岭的历史。”地理老师微笑着问道。 林仰立刻举手,他不但查了资料,还来过一次,“骑云岭山门最高处两千米,数万公顷之广,连接到了周遭县市。这里以前是各族混居,现在以瑶族、汉族为主,自古以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这条河叫南溪河,一直会流到云梦泽。从前生活在这里的南楚人,常常伐木,然后以木排装着木料,顺流飘到下游的云梦泽流域去交易,这个叫做‘放排’。” “说得很好。”地理老师鼓掌,然后看向谈潇,“谈潇同学,既然他说到了放排,你要不要给大家说一下放排的民俗?这个你肯定知道吧?” “嗯,因为楚地水系发达,许多地方都有放排而生的民众,常年在木排上生活,运输木料,水上时常会遇到危险。为了趋吉避害,由此产生了一个比较小众的民间法教,排教。”谈潇会意,略一思考,娓娓道来,“他们通过向各族各教的巫师,包括这里瑶族的师公们学习,形成了自己的体系。排教的法师据说掌握着可以镇压水怪、赶尸回家的法术。” “赶尸,就是湘西赶尸那样吗?” 这一说起神秘文化,大家都很感兴趣。 “排教的赶尸和湘西赶尸有相通之处,只不过排教生活在水上,他们是赶水中浮尸,令客死他乡、沉在水底的尸身自己浮上来,并赶回家。” “哇,我们都没听过!” ——随着放排这种职业的渐渐消失,排教自然也势微了,现在都没什么传人。班上大多是本地人,甚至也没听过这组织。 也就是谈潇是家传灵师,才对同行历史有所了解。 “没错,实际上呢,是因为这里的地理原因啊,南溪河水下有许多的暗礁,法师们所谓的法术,其实是什么?是对水下情况的一种掌握、化解。”老师顺势就把话题引向了此处的地理,有这个引子,大家确实听得津津有味,也算寓教于乐了,一直讲到了大巴车在村里的停车场停下。 “好,那接下来咱们就下车,实地观察吧。” 一车人鱼贯而下,可以在老师指导下开始活动了。 孔宣渐渐从趴姿坐起来,他看到谈潇也不想起身,仍然在原处,两人对视了几秒,孔宣想要转开视线,可是谈潇也没转,那他也不挪开好了…… 谈潇盯着孔宣,缓缓道:“腿麻了,你好重啊。” 孔宣:“……” “哎潇哥你还没下来?”林仰和谈潇、孔宣一组的,下去后才发现他俩还没来,又上去找他们,扶着腿麻的谈潇站起来。唏嘘,潇哥对小弟是真好啊,“回程应该靠肩膀,嘿嘿嘿。” 孔宣:“……!” “你要不再坐坐吧,我们帮你去要点温水喝。”谈潇对孔宣道,他们班上的还是带饮料居多,谈潇带了水却不是热水。 “……好。”孔宣异常的老实。 谈潇和林仰往民居聚集处走,于贞贞和她一组的女孩因为是观察民居的,大家都同路。 村头第一家便是一间南楚风格老式民居,门口放了些农具。大门敞开,阳光洒进去,可以看到大堂内供奉着神龛,这也是南楚乡下不少的家庭的习俗。 神龛下方是一张竹制的摇椅,一位穿着灰青色布衣的白发老太太正窝在上头,怀里抱了只猫,看起来很是闲适的样子。 这休闲气息,一下拉满了。 “奶奶?”林仰本来想在这里讨水,但是那老奶奶耳朵也不太好的样子。 于贞贞指着斜对面:“哎那边是个民宿,还是去民宿要好了。” 说的也是,一行人迈步往那边走去。于贞贞和小姐妹商量了一下,她们也过去,和老板打听一下村里的屋子哪个最有代表性。 柜台后老板听到动静一抬头,看到个俊秀的少年,旁边于贞贞还拿了个相机,立刻道:“你们是网红?来拍视频的吗?” 别说,谈潇之前还真小小网红过一阵,不过互联网那么大,还过去了一段时间,当然不会被人认出来。 林仰比了比,嘿嘿笑道:“您看过这样的网红吗?我们还穿了校服。” 老板很懂地说:“穿校服怎么了,穿汉服来这里拍视频的都有。” “哈哈哈,我们就是有同学晕车了,能不能要点热水?” “不是啊,我就是觉得真有点眼熟。”老板哈哈笑了两声,马上热情地道:“壶里还有,我给你倒。过来玩儿的么?要不要住宿?” “我们是过来做课外实践作业的啦。” 老板打热水的时候,于贞贞转悠了下问道:“叔叔,问问呀,您这屋子是老房子改造的,还是新的?” “我这房子新的啊,但外面都是按照南楚老屋建的,只是加强了采光。你看我这个大门,凹进去一点,门楣上雕的是饕餮,这个叫‘吞口’式,意思就是吃鬼。”老板说起旧俗头头是道,他自己其实也是骑云瑶,不过汉化程度高,早就搬山下来做生意了。 骑云岭既然叫“骑云”,也是有高的意思,从山下到半山腰到山顶,都有村寨,只是住的越往下汉化程度更高。 老板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热水,说你们年轻人,不要光喝凉水。 林仰捧着水走来走去,看到老板这里也有神龛,估计是家家户户都有的,而且老板这儿也摆了摇椅,林仰耐不住,立刻就想躺下试试。 他刚往下落身,手腕被人一把抓住了。 老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林仰面前,和方才热情好客的样子全然不同,语气沉沉地道:“小同学,这可不兴躺,椅子放这儿通风的。我们堂屋神龛前面,只有死人能躺。”:,m..,. ------------ 35 排教压胜术 林仰被老板吓得弹跳起来,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可是方才我们路过斜对面,看到老奶奶也坐在这个方位啊……那个,是有个老奶奶吧?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吧?” 说到这里,林仰忽然觉得一股深寒,从脊椎猛窜上来,凉意直透骨缝,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林仰承认自从二叔公的事情之后,他的胆子就没有以前大了,哪怕理智上知道哪能次次都那么倒霉,让他遇上,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的,我也看到了。”于贞贞鄙视地看了林仰一眼,对他两腿发软的样子有点无语,至于吓成这样么。 林仰得到肯定回答,看到其他人无语又好笑的样子,爽朗一笑道:“哈哈,丢人而已,习惯就好。” 其他人:“……” “你说的对面那婆婆,她不一样,”老板眯了眯眼道,“三年前,婆婆病得不行,本来落气要走了,她家里请我老爹去操办丧事,按照老规矩,我们往她脸上放了一张盖面纸,结果就在我老爹带着她的子女绕棺时,看到那盖面纸被吹了起来……婆婆慢慢的,自己坐了起来。” 他语气沉沉,说到这里,大家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象在山村间的灵堂中,老太太躺在棺木中,脸上盖着一张黄表纸,蓦然间,那黄表纸被鼻息吹起,露出老太太干瘪的嘴,原本僵硬的身体动了起来…… 林仰白着脸道:“诈尸?僵尸啊?” “应该叫活死人,反正在我们这里,她就是可以做些活人没法做的事情。这事情村里人都知道,来我家住过的游客也知道,我可没必要骗你们。” “还、还有这种事?”于贞贞不可思议地道,“死而复生?” 她刚刚还嘲笑过林仰,现在自己也毛了。 “就是假死状态,”目前只有谈潇还能说笑自如了,对老板道:“古代很多地方为什么要停尸几天,才下葬,就是因为那时候医学还不够发达,不能完全确认死者真的死透了。那位婆婆当时,应该也是在家落气,没有送去医院吧?” 要知道,因为在假死状态难以分辨,就被家人带去活埋了的惨案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很多地方采用各种方式监测死者,防止“诈尸”。 老板看了谈潇一眼,郁闷起来:“呃……嗯……” 这件奇事,这几年一直是老板和民宿客人们打开话题的绝佳引子,大家都会觉得稀奇,对这里印象深刻。 如果客人害怕,他也会说出和谈潇差不多的理论,这样对方也不至于怕到不敢在他家住宿。 现在谈潇直接把他的话给抢了,让他有点丧气,还想趁机吓吓这些学生呢。 “不过您老爹,那位道公就得停业了吧。”谈潇想起他方才说那婆婆过世时,请了他父亲去操办,那就说明他父亲是本土巫师。 骑云瑶本土巫教统称师公,其中细分下来,跳鬼的叫师公,主持丧葬仪式超度亡灵的就叫道公,女性则是仙娘,像林仰的妈妈之前就找过仙娘求符。 而如之前谈潇在大巴车上说的排教,也受其影响颇深,尤其在骑云岭瑶汉杂居的情况下,关系就更是密切了。 谈潇回忆了一下,更是道:“如果在一场葬礼中,下葬之前死者‘复生’,那么按照骑云瑶的规矩,这个道公就不能再主持仪式,那身行头也不能用了,要放到祠堂保管。直到这位复生的死者,真正去世为止。不然,会让祖先神发怒,因为上一场仪式并没能完成,死者也没能去侍奉祖先神。” 连这也知道? 有些规矩,这边一些汉化程度较高的骑云瑶都不一定知道,客栈老板自己也是因为家里老爹做这个,他盯着谈潇看,“小同学,知道的还挺多啊。” “当然,他也是巫师。”现场的几位同学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然后互相看了一眼,嗯,好像都对此莫名自豪。 谈潇都有点尴尬了。 林仰竖起拇指冲谈潇比了比:“正牌的南楚灵师传承人,虽然不是一派的,但大家都算同行咯。” “你是个蛇巫啊!”老板啧啧道,这他就释然了,吓唬错了对象哦,“难怪知道。” “蛇巫又是什么说法?”林仰寻思楚巫跳的不是操蛇舞么,一个意思? “师公这么叫我们,算是个中性词吧,视语气而定意。”谈潇解释道,就像谈春影也管他们叫瑶脑壳。在瑶巫看来,汉人的巫师很多种,他们习惯以特点来划分。 “灵师招牌的巫舞是操蛇舞,就叫他们蛇巫,如果是女性,也会叫蛇妹。” “如果是齐地巫师,就叫羊巫。但不是牛羊的羊,是因为齐巫擅长屈一足,模仿只有一只脚的神鸟商羊跳‘商羊’舞。” 谈潇说起这些,其实也都是理论知识,他和其他地方的巫师没啥交流,尽上学去了,都是听谈春影说起来的,“我妈有时候也管他们叫‘蹦蹦巫’……” 大家反应了一下,蹦蹦巫?哦,单脚跳舞是吧?谈阿姨可真损…… “那个,谈潇,那你们家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死而复生的事情?”于贞贞小心地道,“这个是可以问的吗?” “当然有,就我们家邻居老奶奶,每次疑似落气,都是我妈去帮忙操办的。”谈潇这都不用回忆,他亲眼见证过的。 “什么叫每次啊?”于贞贞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BUG。 “因为她真的病危了好多次,但是每次都挺过来了,有两次连寿衣都换好了。”人死后身体会僵硬,所以都会看着要咽气了,先换好衣服,但是这位阿婆愣是又醒过来。 所以谈潇对什么起死回生实在没有神秘感,只不过是在家没医学仪器严格判断罢了。 林仰举手,“啊,可是,不是说要当事人真正去世,巫师才能重新进行仪式吗?还是说灵师的习俗不一样?” “对!”谈潇道,“是这样的:我们家经常不守行规。” 众人:“…………” “那守规矩的怎么办,一直都不能做法事了,岂不是就没收入?”于贞贞不太确定地道,她不是很懂这行的规矩。 谈潇失笑。 这下,连老板也笑了起来,“小同学,你以为做师公有多少收入?又不是传说里那些风水大师,我们这师公都有本职工作的,我家里也是世代做这个,我爸平时还是要种地。人家来请,他去操办一下,报酬就是肉、米几斤,后来经济好起来,好多师公都不干了,出去打工赚得多啊。到我这辈,我也不接坛了,当然是开民宿比较好!” 再不然,直接参加旅游歌舞表演,那收入也更高。反正以前一村可能好几个师公,现在每村每寨一个都不一定有。 于贞贞看了看谈潇,恍悟,也是哦,明明就有先例,怎么就没想到。 他们正说着,外头冲进来一个中年男子,看到老板就急急道:“建军,你家老爹呢?” “他到地里去了嘛,闲不住。”老板叫盘建军,应了一声问道,“你找他做什么?” 对方磕磕巴巴地道:“我家里不好了,我妈叫我来找,说要叫道公。” “你等等,我给他打电话。”盘建军的父亲虽然不能做法事,但骑云瑶的草药也是很出名的,师公们也经常神药两用,村里老人还是喜欢找他父亲拿药。他一听家里老人找,寻思就是想要草药,立刻掏出手机联系起来。 见状,谈潇一行也互相看了看,“老板谢谢您,我们不打扰了。” 刚刚也是聊嗨了,别忘记还有孔宣和作业在等,几人纷纷放下水杯,谢过老板出去了。 出了门,于贞贞还有点可惜:“他是不是来找老板爸爸做法的啊,好想看哦。” “都说了他父亲不能开坛啦,估计有别的事,你要想看法事去潇哥家看不行吗?”林仰安利起来。 谈潇也道:“别说看,想学都行,我妈说等我上大学了,她就开个灵师暑假兴趣班,也很古老神秘的。” 于贞贞:“……也、也行。” …… 谈潇用自己的杯子接了热水,去给坐着的孔宣掺了些温水出来。 孔宣自觉早已无大碍,但这是谈潇的一片心意,他便一口气喝光了一整壶水。 谈潇被他的“海量”吓到,有这么好喝么,难不成老板用的其实是山泉水?“畅饮啊,还要不要?” “……也喝得下。”如果谈潇还要给他喝的话。 谈潇愣是没搞懂孔宣这是渴还是不渴了,“那等会儿再喝吧,不要喝太急了。” 这会儿的村头,同班的同学有的已经在挖土、挖岩石了,现场干得是热火朝天。 这时候天气已经凉下来,来骑云岭玩儿的人多数是钓鱼爱好者,不远处还有一口大水塘,这是直接从南溪河引过来的,塘边就坐了些钓鱼爱好者,也挺安静。 于是除却三班学生的干活动静,只闻水流潺潺、虫鸣草摇之声,倒是别有些意趣。 谈潇他们这组也已经选好了观测点,搞土壤剖面观察记录。 活动进行得差不多,大家的观测记录都完成了,老师开始把带来的红色横幅拉开了,上头是这次活动的名称和学校班级名。 “大家合个影吧。”老师招呼大家在坡道上排队,请村民帮忙拍照。 “老师,班长带了相机,让她用相机拍,好修图!”有人喊了一声。 于贞贞换相机拍了几张,拍完集体照,她拿着相机,顺势对准谈潇、孔宣抓拍。 金色的阳光下,谈潇手里拿着土壤采样,正被林仰逗乐了轻笑,而孔宣紧靠他站着,则一副出神的样子,看着谈潇。 对焦精准,光线漂亮,绝了。 于贞贞跑过去拿给谈潇看:“怎么样怎么样?我技术不错吧?” 谈潇看了半天,夸道:“像素真高啊!” 于贞贞:“……” 于贞贞:“我给你机会,重新夸一遍。” 谈潇又仔细看了下,然后点着孔宣道:“挺好的,你拍得孔宣眼睛里有光。” 林仰听到,立 刻现场造谣,嚷道:“什么,孔宣看着潇潇眼睛发光?” 孔宣:“!?” 孔宣立刻呵斥道:“胡说八道,我哪有眼睛发光?”他怎么会看着谈潇眼睛发光,他为什么要发光啊! 谈潇看他两眼冒火的样子,再次觉得眼熟了,心说这有什么不能夸的:“是说你眼睛里有光,挺好看的啊。” 孔宣看着旁边,满不在乎地道:“人眼睛哪能发光。” 他又没用法术……! “怎么没有?”于贞贞比他更激动,“我用闪光灯给你补的眼神光,你眼睛怎么没光了!这儿,多明显啊!” 孔宣要再说没光,她就不服气了,要争辩个清楚! 孔宣:“…………” 于贞贞哼唧一声,继续看照片,十分满意,模特好看拍出来效果就是好啊。立刻用手机读卡器传图,一放到班级群里,大家都在讨论图片,用手机放大看。 唯独孔宣没看群也没法看图,他根本就没有手机,更不用说加入各种什么班级官方群小群八卦群了。 这种东西,孔宣原是觉得没有必要的,现在却是思考起来,是不是应该弄个手机。 谈潇直接拿着相机给孔宣看,“你看看,是拍得挺好啊。” 孔宣瞟了一眼,愣了下,从第三人的视角看去,竟是这样。他都没发现自己有看着谈潇出神,但那一刻的斜阳透过树荫照在少年身上,勾勒出秀丽灿然的轮廓,恍然更胜过凭灵时的光晕。 孔宣:“这张不太好。” “胡说,明明特好,大家都喜欢。我也喜欢。”林仰捧着心道,“光线是真的好,我在你俩都没被比下去。” 孔宣手在相机屏幕上滑动,林仰就被切出了画面,只剩下他和谈潇。 这样好。 林仰:“……” 感情不太好指的是他啊?同桌的心也是会痛啊。 谈潇大笑,把相机递给孔宣,让他自己看,就去收拾土壤采样了。 得弄个手机了!孔宣又滑了下波轮,照片往前切了几张,都是于贞贞拍的屋子,滑到最前面时,竟是出现了大巴车上的一幕: 谈潇坐在外侧,头向后靠,少年柔韧的身体窝在座椅中,微微仰头,环臂闭着眼睛休息,散发着柔和恬静的气息,腿上则趴着一具大一号的身体,折身埋着头,就像某种在撒娇的大型动物。 “这张没传到群里吧?”林仰瞟到了,问道。 孔宣差点缩了下,有种羞耻的感觉,虽然在车上公然枕着膝盖的也是他自己。 “好像忘记了,孔宣,这张你要不要啊,要我就单独传给你。”于贞贞看了一眼道。 孔宣还犹豫了会儿,莫名心虚地道:“要!” “哦,哈哈哈。”于贞贞看着孔宣:“加下你微信号?” 孔宣沉默,“……会有的。” “什么会有的,就是不乐意是吧。咱俩还同桌呢,有必要么,加你微信都不行?”于贞贞小声抱怨,“我又不会把你微信号卖给学校其他女生。” 孔宣:“……没有微信号。你先存着,等我。” 于贞贞惊了,孔宣这么说,那就是说真的没有微信号,居然不是在找借口,误会同桌了,“行、行吧。” “行,咱们该走了啊。”一旁的地理老师看了看手机,招呼大家回大巴车上了。 孔宣走在最前面,他悄悄给自己做了法,迫不及待要给谈潇显摆一下,已经不晕车了。 大家三三两两往停车场走之际,村里忽然过来一群年轻人,看上去应该也就二十上下,他们用推车扶着一物,上头盖了布,推到水塘这边来,七嘴八舌地道:“就丢这儿算了。” “之前不是河里捞的吗?” “水塘跟河都是连通的,这有什么问题?” “是哦,来来,丢里头。” 他们把盖布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块硕大乌黑的铁龟,看着起码有几百斤,上头还有一些铭文,但已模糊看不清楚。 “哇,这什么?”还在原处的同学们都好奇地凑上去看,还问地理老师,“老师这是什么啊?” “这写的是什么字?怎么认不出。” 地理老师也没辨认出是什么文字,开口问道:“小伙子,你们这个看起来是老物件了,这是干什么的?” 这些本地人都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两眼。 地理老师一时有点尴尬。 谈潇看了两眼,那上头写的分明是蛇脚书,能看清一些字,什么水怪潜行,固若金汤之类的,另外龟身还刻了不少符,他眨眨眼道:“这应该是以前排教放下去镇河的吧,相传元朝的时候,都江堰水患,也曾铸造一万六千斤的铁龟镇水,属于古代的压胜方法之一。最近枯水期啊,所以这是近期打捞上来的?” 所谓压胜,即“压而胜之”,可以理解为镇压、压制。 “牛哇牛哇。”同学们鼓噪起来,这听起来有点意思,前头车上谈潇才科普了排教。 “对……最近打捞上来的。”几个年轻人互相看了看,表情有些微妙,而且好像也是谈潇说了,才明白这是排教的东西,“这是,排教镇河的?” 骑云岭的人小时候多少听过排教水中赶尸的传说,对他们的印象就是神秘、邪性、害怕,虽说理论上排教是帮助放排的人。 “那还丢不丢……” “不丢还留着,放你家么?” 几人低语着,也不想让围观的外人知道到底什么事,直接把铁龟从推车上弄下来,就想往塘里丢。 可这一闹,那边钓鱼的不开心了。 “你们这是干什么呢,我鱼都要给你吓跑了。”有人站起来指责,“还往里丢东西?这么大,我们还钓不钓鱼了?” 他说得很是理直气壮,因为在这里钓鱼的人都是给村里交了钱的,按小时收费,而且吃住都在村里,属于消费者的正当要求。 想丢铁龟的年轻人们愣了下,你看我,我看你,烦躁地道:“行,行,再走下,丢河里去。” 他们又吭哧吭哧要把铁龟抬回车上。 “大城,川子,你们别动!” 远远的有人大喊。 那人骑着摩托一边叫嚷一边过来,骂道:“谁叫你们乱丢的,你便捞上来,就可以随便放回去了吗?都不准动!” “这是刚才那老板啊。”林仰小声对谈潇道,谈潇一看衣服,还真是。 盘建军骑着摩托到面前来,呵斥了他们,“你们就放这里别动了。” 年轻人们手足无措地对视,“可是……” “哼,”盘建军冷哼道,“雷子的事情我知道了,你们也不说去他家帮忙,在这里想偷偷处理,这是你们能弄的吗?铁龟放这儿,都滚吧。” 几个年轻人一听,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把推车连着铁龟一放,就跑了。 (三)班的同学看得津津有味,虽然没头没脑的,但感觉很有故事性啊,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铁龟要怎么处理呢? 地理老师经历多些,看这铁龟就估计是村里有规矩不能随便处理捞上来的东西,骑云瑶还是保存了蛮多民俗的。 他其实也感兴趣,看着挺有意思,但时间可不够了,会来不及返回学校的,“好了好了,你们也都回去吧,别看了,还想看到时候自己让家长带你们来玩儿。” 明显这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处理完的,剩下这些同学也恋恋不舍地往停车场走。 谈潇本来也要走,盘建军一把拉住他,“小蛇巫,等等。” 谈潇停住步伐,其他同学都没注意到,往前走了,他疑惑地道,“怎么了?” “你是不是姓谈?我听到有人叫你,没错吧?” “对啊。” “我老爹听说你在,他晓得你干什么的,说想麻烦你帮个忙,你也看到,我们这里镇水的铁龟被捞上来了,放回去按照老规矩需要做个仪式。”盘建军斟酌着要怎么和谈潇说,“我老爹现在想设坛,但是他的家伙事都在祠堂压着。” 谈潇心中飘忽起来,难道自己的名声都传到骑云岭来了。 谈潇不好意思地道:“我也没带行头,设不了坛。”而且,这种排教和骑云瑶师公的仪式流程,他也不了解啊,这是可以随便插手的吗? “啊?不是。”盘建军好笑地道,“怎么会找你设坛,我老爹说他知道谈春影灵师,很有名,你是谈春影的儿子对吧?” 看谈潇点头,他又说,“我老爹的意思是想让你出面,就说你代表家里,请我老爹去合作表演之类的,好让上面寨子祠堂那边的老人把行头还给我老爹,不然他们不会轻易把行头还给我老爹的,他们怕惹怒祖先神。” 谈家的性质他可了解过了,前头谈潇还扰乱了他唬人,但是这种时候,时间还紧,还真得请谈潇帮忙。 谈潇欲言又止。 盘建军:“拜托了,耽误你一些时间,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回去怎么样?我老爹说了,他知道你妈的性格,到时候他可以教你家几个瑶药单方,绝对有游客买单!” 谈潇一听单方,怦然心动:“……但老道公他自己就不怕惹怒祖先神了吗?” “我老爹自己会承担,或者烧点替身,毕竟现在附近就他一个道公了。”盘建军叹了口气,然后忽然醒神一般,又不满地看着他,“同学,没必要吧,你是不是故意拿这嘲笑我老爹迷信守旧,所以赚不到钱?不想帮忙就直说,打不了我再打给旅游公司。” 谈潇:“……” 谈潇:“您想太多了……!就是关心一下,我愿意的!” 倒也不是很失落,习惯了,盘建军找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主要希望他起到一个吉祥物的作用呗。:,m..,. ------------ 36 阴传阳传 “可以,那就跟我走吧!”盘建军急得不行。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啊,”谈潇道,他跟随考古队还是学了点知识的,“这镇物到底多少年历史了,要是文物的话老道公也不能乱动手吧?得原地保护起来啊。” 盘建军:“……啊?” 他傻眼了,这河里捞起来的压胜镇物还不能随便处理了?这玩意儿,还得原地保护起来?那他们村里遭殃的年轻人怎么办啊。 盘建军狂抓头:“等等,我要问下我老爹,我也不知道这玩意儿多少年了。” “老板没事的,就算是文物,还可以用其他仪式代替啊,而且这个有关部门也会管的。”谈潇安慰盘建军,力求促成此事。 主要是听到盘建军说可以教他单方,立刻就心动了。别说他,就是谈春影在这儿估计也会立刻心动。 少民的药方现在多流行啊,好多养生店、按摩馆,都打着各种瑶药、藏药的名头,给人做什么瑶浴头疗之类的。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是不认识404办的人,这种事完全可以请404办协调。 “谈潇?”老师在不远处喊谈潇,发现他还没跟上来。 “我跟我们老师说一下!”谈潇看到老师,想起来自己同意可不够。 谈潇一个未成年人,要脱离大部队单独留下来,这种事情肯定是要家长老师许可的。 谈潇把盘建军的理由稍微修饰说了一遍,只说盘建军父亲他家想和自己家交流技术合作的事情。 果然,谈潇和老师说完,老师就要求他打电话给谈春影,谈春影听了理由相当同意,立刻对老师道:“我之后自己去接他也行,老师麻烦您了,他就暂时不返校了!” 老师知道谈潇他们家这个性质,村里还是比较安全的,否则学校也不会选这里当实践地了:“这好吧,既然你家有事,那你自己在这里,有事打电话,回到家要告诉我。哎,实践活动,你倒是来谈起生意了……” 还是技术业务交流呢,老师寻思这瑶药治什么的,写教案导致的脱发有用吗? “谢谢老师。”谈潇远远看到自己的同学们都已经上车了,有个身影似乎还在车窗边看过来,看位置应该是孔宣。 过一会儿,谈潇在班级群里被艾特了,是林仰:【潇哥,你怎么还不上车,在那儿跟老师说啥呢?】 谈潇回复:【你们先回去,我保温杯里还有些水,你给孔宣。】 谈潇想想道:【我要留下来,和这边瑶寨的巫师交流一下做法经验。】 足足三秒钟的沉默。 然后一瞬间,班级群就被刷屏了。 【牛X】 【大师我给你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可以看到中间甚至还夹杂着班主任纪汇明的表情:[笑哭][疑问] …… 南楚一中的大巴已开走了。 谈潇和盘建军一起走回他的民宿,从衣着看,之前来找盘建军的中年男子还在这里,身旁站着一位留着短短的寸头,穿着一身老旧布衣的老人家,裤子上甚至还有泥点子,看起来就是田间耕作的老农。 事实也的确是这样,他的日常职业就是耕作,到这个年纪,即使家里条件越来越好了,也没停止。 隔着老远,盘建军就喊道:“爹!” 盘建军的父亲叫盘龙象,今天还没侍弄完家里的地就被急急忙忙叫来帮忙,他刚刚一直在和身旁的中年男子说话,看到儿子身旁站了个清俊的少年,冲他礼貌地点头打招呼:“道公,您好。” “哎,小蛇巫你好。”盘龙象和谈潇握了握手,他说话有点地方口音,倒也不难懂,“等下麻烦你了。” “龙象老爹,能不能快点,万一天黑了,我儿子就更不好找了,山里太危险,现在好几十号人在转悠也没找到。”旁边那个中年男人焦急地道,随着时间推移,他的表情越来越慌。 谈潇本来听他们说,还以为取行头只是要为重新放铁龟设坛,可现在听这人的话,怎么里头还有其他事? “什么山里头?”谈潇问了一句,他儿子在山里迷路了吗?和排教的铁龟有什么关联? 中年男子无意看谈潇一眼,却是一下认了出来,惊呼:“我看过你的现场,你是那个什么乐队的鼓手!” 谈潇:“……” 我不是,我没有。 谈潇还想解释,盘龙象叫停了。 “好了好了,等下再说,先办事。” 盘龙象瞟了同村人一眼,如果不是自己早年欠过他家人情,也不会为这破例,甚至要去把行头骗回来。 他皱着眉道,“雷勇,这个事情你现在才急有什么用?当时你儿子把铁龟拉到你家里去的时候,你又不知道急?你到外面闯了,不把山里的老规矩当回事了吧。” “我现在要想办法去上面寨子里拿行头,你在这里给我准备好猪肉、鸡……” 他报了一串清单,叫对方去准备,让雷勇有点事好做,别抽风。 雷勇点点头记下,也没办法了,他是村寨里最早上学的一批人,常年主在外头,回来得少,埋藏在儿时记忆的旧俗,的确很久没有想起来了。尤其是怪事怕光明,打从山里通了电,开始接待游客,似乎就更少了。 可这个事太邪乎,家里怪事频出,儿子失踪后一直还没消息,只能龙象老爹来整。 村里的巫师陆陆续续转行的转行,出去打工的打工,前两年连龙象老爹也暂停做法。他是老资格,又从山顶头的瑶寨搬下来的,还了解排教的那些事。 而且雷勇知道师公们通常神药两用,盘老爹还是个优秀的采药人,比大家都熟悉山里面的路,这点可是很重要的。只是盘老爹坚持要自己的行头,才肯去帮忙。 “小蛇巫,麻烦跟我走一趟了,祠堂在山上的寨子里。”盘龙象要带谈潇一起骑摩托车到自己的寨子里去,老先生身体还挺棒,往摩托车上一跨。 谈潇也上了后座,盘龙象顺着山路往上开。 “道公,刚刚那个大叔说的找人到底是什么意思?”谈潇好奇地道,他是来负责忽悠祠堂的,但也奇怪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个本来是村里的事情,不管是那些年轻人还是盘建军,在谈潇面前说起来都遮遮掩掩,不想说出实情。 但盘龙象是叫谈潇来帮忙的,他有自己的处世原则,纵然谈潇年纪小,也不能欺人,谈潇再小也算是同行。 “你有没有看到我们村头有只铁龟呢?”盘龙象问道。 “看到了啊,上面有蛇脚书的压胜文字,我还想问呢,那到底是不是文物,是文物不能随便动的吧。”谈潇顺势就问了起来。 “那倒不算,那东西年头虽老,但还算不上犯罪的。”盘龙象道。 既然谈潇看到了铁龟,还仔细观察过了,盘龙象相信他多少也了解些,毕竟是灵师,说话便更加不避讳了:“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带着刚才那个雷勇回来度假的儿子去南溪河玩儿,摸到了露出来的铁龟,就把它抬上来,觉得有意思,或者是什么可以卖钱的东西,商量到时候叫人来看,还想开直播。抬上去后呢,就暂时放到了雷勇家里。 “但这个铁龟,是以前排教的法师下了咒的,为了镇住河里的邪祟。他们贸贸然搬回去,我成天在地里,都不知道这件事。没几天,这些年轻人各个倒了霉,家里的猪、鸡、羊陆陆续续发现眼睛都瞎掉了!自己身上也不舒服,雷勇的儿子今天直接发癫,狂奔出家门,跑到山那顶里头去,现在还没找到。” 雷勇的儿子一跑,一开始是家里人找一找,没找到,然后就发动邻居一起。当时乱成一团,和他一起捞铁龟的同伴们本来就害怕了,见状赶紧想把铁龟扔了,幸好被盘建军及时阻止。 不怪他们害怕,当骑云瑶说山的顶里头,那就不是寻常登山的路,而是更深的区域,游客止步,哪怕是普通骑云瑶也不会随便乱进深山,太危险了,除非是专业向导和盘龙象这样去采药的。 雷勇的儿子连手机也没带,想去公安局查定位都难。 “他们找了快一整天也没找到,家里老人提醒了,才想起来叫我帮忙。我说也可以,但我必须要用我们瑶家巫教的办法,把我行头拿回来设坛做法,不然别说找不找得到,就是找回来,人可能也不行了。” 盘龙象这整件事说完,没听到身后谈潇的回音。 他笑了笑道:“哦,你是在上学的,是不是觉得老头太夸张 了,那些明明只是民俗规矩,巧合,年轻人发癔症了,集体歇斯底里症。”他知道很多现在的同行,也常年在为这些仪式找科学、文化的解释。 谈潇黑线了一下,老道公知道的名词还挺多,没错,现在很多撞妖见鬼的现象都是这么解释的,也的确有真有假。就像之前谈潇也认为,很多问题是寄生虫、食物中毒引起的。 “没有啊,我相信道公。”谈潇只是在思考自己看到那铁龟,是真家伙,就是不知道那些年轻人具体是什么情况。 “我是在想,他们身上的事有两种可能,一个是河里镇的东西跑出来了,另一个就是镇物反噬。” ——铁龟虽然是为了镇河铸造的,但也因此,它有自己应该待的地方,随意挪动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乃至坏事。这也是为什么盘龙象不准他们乱放, “哈哈哈,你不错!你不是为了我的药方迎合吧?”盘龙象一听谈潇的猜测,嘿,还真是难得,真同道啊。 知道他们家都搞表演去了,但是也说不准,这年轻人就是有点灵应呢?毕竟家里祖上也是有真巫师的。 “当然也想要单方,所以我都没返校了。”谈潇毫不避讳,反正盘龙象已经答应过了,“不过我也是真的相信啊。” 他就没刻意隐藏过,就算毛毛姐那次,也是半真半假。 “那你这,算是阳传的?”盘龙象饶有兴味地问道。 巫师们的传承分为阴传和阳传。 像盘龙象自己是阳传,是拜父亲为师学的,咒语经文仪轨,一切都是他一句句苦背下来,天赋灵应有多少,就看各人了,多得是一代不如一代的。 他也知道有同行,就是梦里受到祖先或者某个看中自己的前辈传授,大病一场,或者一夜之间做个梦,就什么咒法都会了。这种,就叫阴传了。 以谈潇的家世,两种情况都有可能,可能是自己开窍了,也可能是前头的祖宗阴传。 谈潇想了想,“阴传阳传都有,就算家传吧……”他是在家受的家族教育,但是孔雀大神也教授了一些。不过孔雀大神现在也住在他家,所以统称家传没错! 说话间,盘龙象的摩托车已经到了山上的寨子,这里的汉化程度没有那么深,祠堂就在村口,但是锁起来的。盘龙象找到了寨子里的老人,用瑶语和他说了几句,然后指了指谈潇。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谈潇,板着脸用汉语说:“你是谈家的?” ——不管是在民间巫师,还是民俗旅游这块,谈家灵师的名头还是挺响的。 谈潇把随身携带的家里名片拿出来,“是的,您好,我们家和旅行社有商量,现在想和盘道公一起开发一个旅游线路点,叫做康养南楚行,利用道公的瑶家古方,开发熏蒸养生项目,并体会南楚汉、瑶的巫傩文化,还有这个观赏骑云岭的云海……” 盘龙象:“……”要不是他知道,都要以为这是真的了! 谈潇编得比盘建军说的要详细、真实多了,盘建军只是想让他拿表演来忽悠,他这里直接编了条路线出来,更能忽悠人了。毕竟单论表演,他们和谈春影应该是竞争对手啊,一条路线上合作才说得过去。 果然,寨里老人一下信了,骑云岭不少瑶寨也有类似的合作,包括歌舞什么的。看来啊,盘龙象也是想转行了,想挣钱不丢人,只是…… “唉,那你们就不能,给定做表演服和道具么,我知道很多人的表演服,都是做的一样的新衣服。”老人也不是没见识,来骑云岭的游客还少么,只是对把行头还回去还是有点不愿意,毕竟坏了旧规矩。 “我们家要开发的是精品路线,当然要些老东西给游客看,人家也认得出来工厂货啊。”谈潇应答得也很快,“你放心,我们找盘道公去做的是表演,又不是做法,不会触碰到什么禁忌的。” “既然是这样,那就等我拿来吧,但你不可以坏了规矩,不然最倒霉的是你自己。”老人再次叮嘱,这次是对着盘龙象说的。 “我知道了。”盘龙象早就有准备,他会尽量请祖先神息怒。 盘龙象的行头被埋在祠堂下面的土里,老人叫来青壮,挖开土后露出一个大坛子,里面就是盘龙象做道公的全套行头。 盘龙象捧着自己的行头,宝贝地抚摸着,“不错,还是有定期帮我上油、清理的。” 这都是祖传下来的,和谈潇家那些捐到博物馆去的不同,他这里就是一代代用着没换过。 时间紧急,拿上东西他就立刻载着谈潇沿着盘山公路飙回去了。 谈潇和盘龙象去取行头的时候,盘建军已经帮忙把家里的桌子都摆好了,香烛纸钱一应祭品,利落地摆好,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虽然自己没有接坛。 盘龙象将自己的法衣披上,腰间是长鼓,手持法铃,一时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 盘龙象的行头里也包括一些傩面具,傩文化在骑云瑶中同样源远流长,他们自来也有跳傩的传统。但这些面具和谈潇家里的风格就不太一样了,据说骑云瑶的风俗,一堂所有面具都是同一整棵树上掏出来的。 “建军出去,你没接坛,不能看。”盘龙象首先就把盘建军给赶出去了,既然不干这行,那儿子也不能乱看核心仪式。 盘建军不甘心地道:“那他怎么还在里面呢,爸你小心他偷学。”可只说教单方,没说教其他的把式。 谈潇:“……” 别说,被他看穿了,真的有点想学些东西。 “能学到也是蛇巫的本事。”盘龙象道,他们有自己的一套道理。谈潇是同行,如果堂上祖师同意,那谈潇就能学会,不同意,谈潇看也看不会。 再者说,谈潇路上说的话,说明他是有心之人,只是跟着谈春影,估计也难有真正的巫师前辈指点他。唉,既然年轻人愿意信,他也想帮衬一点。 “你看好了。”盘龙象意味深长地道。 谈潇乖巧地坐在一边:“好的,谢谢道公。” 骑云瑶讲究的是多神崇拜,各种自然神、祖先神都会得到他们的供奉,而且还有从其他民族、宗教效仿来的,既有巫教也有其他教派。 而且和灵师们一样,几乎每个师公供奉的神都是不尽相同的,会自己摸索出来一套。 所以说,不止少民们,整个楚地民间巫教都主打一个来者不拒,供的鬼神非常之多、杂。 要么,怎么都说楚地巫风炽盛。 骑云瑶师公们一堂供奉的神,起码也有一百来位,如果是族内办大型的活动,那整个能聚集四五百位大小神灵。 眼下盘龙象布置的坛场,也有十八位神灵。 盘龙象现在要请的不是祖先神,而是本地主管山林河流的神灵,问一问雷勇的娃到底在何处,请招他自行回来,如若自己回不来,又该去哪里寻找。 盘龙象在神龛前所放的祭品是公鸡、猪肉以及家里其他腊肉,但和灵师们不同,这些都是生的,他在碗上竖着插好筷子,摇动法铃,“奉请骑云将军来,仙风吹下御炉香,一进门来二进厅,告诉弟子如何行。我知他姓知他名……” 踏禹步,念巫词,盘龙象的身体哆嗦起来,摇动着头,陷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他很久没有做法了,今日一作,却觉得十分有灵应。 不过念了几段巫词而已,香烛竟就摇晃起来,一阵穿堂风吹来,盘龙象只觉得睁眼闭眼间似乎有位尊神已在面前,尊神身着华服,头饰翎羽,形容华贵异常,更兼气势汹汹,好似要找麻烦来一样。 盘龙象不由一愣,怪了,他行巫多年,鲜少有大神亲自现身的,多是一种冥冥中的对话,还有就是托梦时见到。 而且,仔细一看形象,总觉得这和他今天堂上十八位神灵,乃至家里供奉的一百多号神里的哪一位,也对不上号啊! 就算他许久没做法,但这种熟练掌握几十年的知识怎么可能忘掉。 其神威势赫赫,不像是乡野阴神,自己无意中到底请来了什么,还含着怒气的模样,这可难办了! 盘龙象心头像被雪水冲过一般,谨慎问道:“弟子请问堂上是哪位尊神?有何指教?” 旁边乖巧看着的谈潇盯着那来客的长发、衣服,越看越眼熟…… 等等,衣服好像是自己挑的啊。 不会吧? 谈潇和那半透明的身影对视一眼,确认过凶巴巴的眼神! 谈潇赶紧站起来,尴尬地道:“……等下,道公,错了,这好像是来找我的。” 盘龙象:“??”:,m..,. ------------ 37 鬼飚滩 这到底还是不是我布的坛场啊……!我们家的各位大神呢! 盘龙象满头雾水,表情也快裂开了。只见坛上那陌生的尊神就已经对着谈潇怒道:“你放学不回家……来这里做什么!”说是发怒,其实还隐含着一丝惊喜,只是不能透露,毕竟自己一露面甚至还未说话,就被认出来了! 盘龙象:“……” 啊,这小蛇巫到底供的是哪方尊神,如此任性,怎么放学不回家也要管。 盘龙象干这行大半辈子,也没遇到过这种事,还说教这小蛇巫几招,不曾想人家在降神灵应这方面……这么说吧,他和见过的大部分同行是在搞仪式降神,这位是神降催他啊! 可他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让开路,把坛场交给他们表演了…… 再看那位尊神已走至谈潇面前,不满地看着他继续发问:“到底何故滞留在此处。”害得他在车上等得许久,才从林仰口中得知谈潇不回去了,想了个借口下车前来。 谈潇也很尴尬,指了指盘龙象道:“我加课呢,大神您有什么事吗?” 他学下道公的单方和招数。 还好说的不是要接别人的坛和宗主神。 孔宣没好气地道:“没事。没事又怎么样,没事我就不能找了么。” 谈潇:“……” 盘龙象:“……” 老道公陷入沉思,触及到本老头也不懂的知识了,谁家的宗主神这么……黏糊的。 “我还在忙诶,等道公这里收工了,我再找您吧。”谈潇心想那还有个受害者等着找回来,还是请孔雀大神先把人家坛场让出来吧,霸占着算怎么回事,也没请你…… “不敢当。”盘龙象也不太想继续念巫词了,坛场都被抢了!骑云还有地方站吗? 而且他是怎么看,也没想到谈春影能有这样的孩子! 算了算了…… “小蛇巫啊,你怎不早说有这灵应,既已降神了,不如送佛送到西。” 这意思是要他出手么,谈潇始料未及:“我……我什么也没准备,道公你不是要自己来么?” “我自己来还怕惹怒祖先神!能少惹祖先神生气一点,就少一点吧,我过不了多少年也要去侍奉祖先神了,到时候给我穿小鞋。”盘龙象这话说得谈潇都忍俊不禁了,他心说那肯定是能不坏规矩就不坏规矩啊,“我要早知道你有这一手……” 虽然也不至于就不上去拿法衣了,那有个得力的搭档,起码心理压力少很多。 谈潇一想也是,人家说过是冒着风险,过后还要请祖先神恕罪的,那既然孔雀大神都来了,他也不矫情,“好吧,因我不懂瑶家术法,怕有犯忌的地方,请您在旁边提点。” 盘龙象一摊手,“请。”要是平时,谈潇身上穿的还是校服,什么法器也没有,那他做什么都感觉是错的,可现在都已经神降了,那其他自然都不重要。 只见校服少年拿起雷勇提供的儿子照片,背后写的是生辰八字,走至坛前,捏起了一沓纸钱,手一捏,就分做了四份,在香烛上点燃,念咒道:“弟子谈潇奉为信人雷勇祈请,雷勇之子雷子俊于今日在骑云岭下骑村失踪,跑入山中,祈请神光来照,照清去迹,随风目击!” 那四沓纸钱被他分别抛向四个角。 孔宣随声行至谈潇身侧,气息笼罩住谈潇,握住他的手,扣起捏决,“一切照明。” 纸钱焚烧殆尽,无风自动,西南角的纸灰被吹拂得细细长长,蜿蜒曲折,宛如河流一般。 “多谢大神。”谈潇只觉孔雀大神手迟迟未放下,等了一下,自己撒手了,大概因其是魂体,毫不费力。 他走到纸灰边,颇觉稀奇,因为这纸灰按理说就显示了雷勇的儿子,也就是失踪的年轻人雷子俊的踪迹。都说他往山里跑了,可西南角和山里方向是截然相反的啊。 而且纸灰形如河流…… 谈潇迟疑地解读:“这是说,不在山上,要往下游走,在水下?” “不妙,不妙,是投河入水了,顺水流下。”盘龙象也看了眼,一下就能看出那河流确实和南溪河的走势一致,“难怪山里找不到人,危也。” 他再仔细拨了拨那纸灰,喃喃道:“生机尚在,要快,要快,要快!” 盘龙象连呼三声,谈潇也一个激灵,跳起来道:“那我们赶紧吧?”他匆匆忙忙就要出门,被盘龙象喊住,指了指孔雀大神。 哦哦,还要送神。 谈潇一脸可怜地看着孔雀。 孔宣一看那祭坛上,根本也没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全是生的,都什么品味,“哼,我待你回来。” “多谢大神。”谈潇就像小仓鼠一样对他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往外跑。 “多谢多谢。”盘龙象也胡乱拜了拜,到现在也不知道这是哪位,这坛乱神乱的,就不要计较那么多细节了。 两人一出来,外面焦急等待的雷勇就站了起来,“师公啊,刚刚山上打电话说还是没有找到,您占出来他到底在哪里了吗?” “不在山上!”盘龙象笃定地道,“现在赶紧准备好车和橡皮艇,我们往南溪河下游去找。” “什么?”雷勇失声道,他原本是想着盘老爹不但会些玄学招数,还是采药人,熟悉山路,现在盘老爹直接说不在山上。 盘龙象说的如此笃定,如果雷子俊真的在山下,而且是河里,那他们在山上真是找死也找不到。而且他一想到河里,脑子都是嗡嗡的,想到的都是最坏的结果,“我儿子淹死了吗?盘老爹你是要我去把他捞起来?!” “大叔,还没死,快点去开车啦!”谈潇晃了晃雷勇,把人给叫醒了。 雷勇心中权衡,山上几十号人也没找到……就跟着盘老爹去看好了。他赶紧去借了辆轻卡货车,他们这里因为有漂流项目,橡皮艇也不难找,很快就把需要的东西装车好了,几人上了车,包括盘建军也跟着来搭把手。 现在雷子俊失踪的消失村里人已经都知道,很多都帮忙去找,但他们都是往山上,只有他们,往着下游开。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卡车在乡间道路上行驶着,仿佛徐徐驶入天际渐浓的夜色中。 谈潇和盘龙象都坐在卡车后面,盘龙象把橡皮艇检查了一遍,然后翻出一本泛黄的手抄册子,打开手电筒,只见封皮上写着几行字:“八百里云梦,恩波及楚,数千年真教,大道通天。” “这是以前骑云岭一位排教老法师,在没有传人的情况下交给我父亲,又传到我手里的,我自己读过,用的机会却不多。”盘龙象笑了两声,“从前我还想,这排教老法师,也没个徒弟。后来呢,我自己的小孩也不接坛了。唉,也是好事,也是坏事。” 谈潇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出生的时候情况已经不一样了,但他知道,如果当年谈春影不寻求转型,谈家可能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盘龙象叫谈潇给他打着手电筒,在橡皮艇内侧画上符咒,然后就站起来,借着不多的天光看路,到了和纸灰上差不多的地方,就拍拍车窗:“停车!” 雷勇一脚刹车,开门下去,这地方离村里已经有些距离了,很难想象雷子俊如何狂奔到深山,又被冲了下来。放眼一望,河水夜色两茫茫,实在看不到有人影,他心里忐忑,一边看着水流,一边又在想夜色下的深山中,实在煎熬,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子俊!” 回音阵阵,却无应答。 雷勇早去城里常住了,盘建军对这里熟悉一些,“嘶”了一声道:“再往下一点,可就是上茅滩了!” 上茅滩后头,还有个下茅滩,是本地出名的险滩,越到枯水季就越危险,骑云岭的漂流项目都是排除这一河段的。 就是玩漂流,有安全员守着,船翻了也是要受伤的,何况这样的地带。 文天祥写惶恐滩头说惶恐,就是因为船过险滩容易翻,乱石暗流各个要人命。 盘龙象看了一眼,直接把橡皮艇推了下去,“带了绳子的,我们只在这一段找。” 他也不是奔着送命来的,自然不会大晚上乱闯险滩。 几人一起把橡皮艇拽到河边,又回去拿了一袋米,放到橡皮艇里面,另有碗、香、救生衣、绳索等物。一根绳子牵住了橡皮艇,另一头栓在卡车上,严阵以待。 “你们两个就在岸边,我和小蛇巫下去。”盘龙象道。 “盘老爹,我该跟你下去吧,这孩子还小。”雷勇下意识反对,谈潇身上还穿着一中的校服,年纪也不大,他怎么放心。 “你叫他留在岸 上,我怎么办?我靠谁去?”盘龙象没好气地道,他找小蛇巫是来给自己保命的好吧。 雷勇:“……啊?” 盘建军推了一下他,“行了你别说了,事主照做就行,你不要有自己的意见。” 雷勇也只好闭嘴了,看着盘龙象和谈潇跨进了橡皮艇,南溪河到这里变宽许多,两人划着橡皮艇斜斜向河中去。 “排教的法术,主要就是符咒,和水。”盘龙象对谈潇道,到了水上,那瑶家巫教的法术就没得排教的好用了。 谈潇认真听着,又看四周,纵然他视力很好,也实在没看出来河岸边有人影,不由看向了河面。 盘龙象也犯起了嘀咕:“这么急的水,人留在哪了?” 这里水势急得多,向下上茅滩处还是个急转弯,但孔雀大神给的指示分明就是此处也没有动势,只显示在水底,难道是卡在哪个礁石处了。 橡皮艇到了大河中间,盘龙象拿起一只老瓷碗,舀起河水向中心泼,喊着雷子俊的名字:“雷子俊——上岸咯——” 他喊了九声,也没有动静。 到这里就不能喊了,九是极数。 “咿呀呀吱着嘿——” 黑暗中,不知何处竟有浑厚的齐唱歌声隐约传来。 岸边的雷勇和盘建军对视了一眼,浑身发抖,他们一下听出来,这明明,就是放排的号子声! 如今早已无人放排,但放排号子骑云岭的人谁没听过,他们这个年纪的人,没听老排工唱过,也听民歌里唱过啊。 此时此地响起的号子声,让雷勇一阵头晕。 楚地多水亦多矿,由此诞生两个危险系数最大的职业,矿工与排工。老话说挖煤的埋了没死,放排的死了没埋。 如今游人往来的南溪河,曾有不计其数的排工丧命在暗礁、水怪、或险滩,底下冤魂无数。 所以雷子俊,是被排工变成的水鬼缠上了? 谁不晓得,水鬼找替身是和吊死鬼找替身一样凶的! 谈潇也听到了,他和盘龙象在手电筒的光下模糊对视一眼,都没说话。排教的铁龟,是要镇住水鬼? “道公,排教不是有浮身赶尸的技术吗?”谈潇只能忽略那歌声,问道,“能不能改一下,叫雷子俊浮起来。” 谈潇自己是动不动就改咒语的,对他来说就和解题的时候灵活套用公式一样,有时候还另个结合起来用。 盘龙象一听,犹豫了一下,然后继续舀水,叫谈潇点燃三根香,他用三根香在水面画符,口中默念咒语:“起!” 只见前面水面果真翻动起来,一个像是人形的黑影在动弹。 雷勇一直在岸边看,见状也顾不得害怕,扯着嗓子大喊:“子俊,是你吗?” 盘龙象比了个手势。 盘建军赶紧道:“继续喊,喊他大名。” 这时候夜色已经浓了,手电筒照在水面黑影翻动,雷勇的破锣嗓子远远传出去,语调还在发抖,末句破音。 两人把船划近了些,扔下去一个拴着绳子的游泳圈:“雷子俊?雷子俊?” 水底的黑影陡然向上一翻,攀住了游泳圈,浓浓的水腥传来。 谈潇心底猛地一跳,直视到一张惨白的脸,正是照片上的雷子俊,他两只眼睛蒙着灰色的阴翳,时不时滑动一下,就像蜥蜴一般,再往下,竟是一种布着红棕色斑纹的皮肤,湿湿滑滑,有点儿像娃娃鱼的身体,又长出短短的人一般的四肢。 这个半人半鱼的家伙冲谈潇嘴巴一咧,笑了一下,就猛然又往水下沉,手里还拽着绳子,俨然是要把橡皮艇一起打翻。 不是水鬼,这什么! “坐稳了!”盘龙象看在眼里,大喝一声,手里迅速装了一碗水,在碗中竖了一根香,就在他做完这一切的瞬间,橡皮艇剧烈一晃,眼看就要翻了时,随着那根香立稳而神奇地稳住了。 谈潇扶着橡皮艇,脑海中思考了一下,没有召唤孔宣,而是手探入水捏决:“清清灵灵,下有甲兵,斩绝水怪,人道安宁!” 另一手又把盘龙象放在橡皮艇里的米袋扎破了,往下抛了几把米。 万物皆有灵,谈潇看清是个水下的邪祟,想起刚才的号子声,忽有灵感,索性念起招魂咒试试。 “老爹!”岸边的盘建军见状,则是吓得往回拉绳子,他远远的也看不清雷子俊的脸,只看到是一个快两米长、似人非人的身影冒了上来。 雷勇急得跳脚,这什么情况。 盘建军他们的绳子往回拉,可绳子绷紧了,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阻力。 盘龙象和谈潇也察觉到了,橡皮艇本来被盘建军和雷勇拽得都往那边移动了一截,却又停住了,像是坠了千斤铁一般。 是“雷子俊”吗? 盘龙象警惕地看着水下。 盘建军叫雷勇和自己一起用力,使出吃奶的劲儿船才动了一点,马上又滞住了,也是这时候,橡皮艇的正前方,那接近两米的人首鱼身的怪物高高跃起来,仗着利爪的人手向上猛然一掏! 显然,如果不是船停在原处,就被它击中了。 盘建军吓得两手发麻。 人首鱼浮在原地看了他们两眼,忽然绕开橡皮艇,往下游去,一下把绳子咬断,失去了助力的橡皮艇朝下急漂! 再往下,便是布满暗礁的上茅滩,一个几乎是U型的转弯,不知道多少船只倒在这里。 盘建军和雷勇一边大喊,一边往下游跑,在这地方想安全上来,得靠拉滩不可,就是叫纤夫一齐拉动,他们就两个人,绳子还断了,根本无能为力啊。 橡皮艇极速冲向下,水流翻涌,极为危险。 人首鱼游在前方,左冲右突,像在避让什么。 谈潇只觉橡皮艇在剧烈震动之后,就像被什么推着,快速朝人首鱼那边靠拢,在夜色中绕过暗礁,绕过暗涌,平稳地靠近滩头。 他隐有所感。 黑暗中,不知道是天上还是水下,又或者是远方,又响起了隐约的号子声,“咿呀呀吱着嘿,飚滩咯——” 谈潇立时笃定了心中猜想,自己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曾殒命南溪河的排工。他们是水鬼,却不为索命而来,而是帮助和自己一样曾被水怪缠身的后来人。 也是这一瞬间,谈潇和盘龙象都知晓了,为什么孔雀大神指路于此,水路多变,并非是要在这里守株待兔,也不是雷子俊被礁石卡住,而是一路便有水鬼阻止,最终将人首鱼堵截在了这儿! 他们身丧水底,魂魄困于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魂会慢慢变小,会慢慢消磨,相比起那人首鱼怪的力量,堪称渺小。可是聚少成多,合而为一,在号子声中如同生前一般,随着节奏齐齐用力,亦能拦住人首鱼。 谈潇蓦然回忆起小时候听谈春影说起排教和放排的源流,曾哼过的滩歌:“舍下血肉喂鱼肚,折断骨头再撑船。” 水下的人在喊号子,水上的灵巫手捏金刀决。 盘龙象大喝一声:“列位,勾住!” “喔——呵!” 上下配合,近两米长的人首鱼被整个顶上了水面。 “五色神光合,镇宿阴殃祸!”谈潇他们的橡皮艇正正好在旁边,一刀下去,雷子俊的身体和鱼身分离开,被盘龙象一把扯住拽上来! 小小的橡皮艇被无形之力托着,破开激流,稳稳停泊在滩头。 盘龙象全程死死抱着雷子俊的身体,停稳后不禁吐了口气,低头确认他还有呼吸,这才放下心。 而那剥离开的人首鱼也被冲上了滩头,脑袋仍然肖似人首,只是更加粗糙古怪,长着红棕色的斑纹,也没有头发,脸边有腮,四肢也像人只是更为粗短。 谈潇用手电筒去照了照翻肚皮的人首鱼,那鬼模样看得人怪难受的,“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啊……” 是从前排教师公镇的水怪?要怎么记录哦,他看着半人半鱼,怀疑是传说中的陵鱼,但是陵鱼又生活在海上。 先不管了,谈潇甩出绳索,把那条人首鱼给捆住枷好,拖过来,然后将纸钱都洒向河面,夜空中如黄蝴蝶飞舞。 一个成熟的巫师不应该对非自然生物做出任何承诺,但此刻谈潇还是忍不住道:“来日……呃待考完期末考试,我再专程来祭拜各位!”:,,. ------------ 38 吼江 那翻飞的黄纸飘落水面,随着水流打转,似是对谈潇的回应。 盘龙象本觉惊险无比,长舒一口气,听到谈潇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方才的表现差点让他忘了,谈潇还是来此处做课外实践的。 谈潇听到盘龙象笑,却是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怎么了,道公,是不是太晚了,大家会有意见?” “怎么会呢?”盘龙象拍了拍谈潇的肩,望向水面,好像又见到了逐渐淡去的记忆中那些放排身影,“我们华夏人最喜欢劝学了,你要说别的也就罢了,是忙着准备考试?那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老爹!老爹!小同学,你们没事吧!”这个时候,雷勇和盘建军也跑到了滩头,盘建军喊得嗓子都哑了。 雷勇抖着手上前,看着滩上那尾不知死活的巨大怪鱼,再看看脸色惨白,但胸口还有微弱起伏的儿子,流着眼泪道:“谢谢,谢谢,真的谢谢两位。” 这一刻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感谢了,只有最原始的两个字。肉眼可见这两位下去后是出现了生命危险的,差点被水怪拽入险滩。 而且他们断的就是那么准,雷子俊真的不在山上,在水底! 要是雷勇没有跟他们一起来,雷子俊就死定了。 “这是小蛇巫占出来的,谢谢他吧。”这么一番运动下来,老爷子身体也累了,盘龙象疲惫地道,“还有,你儿子得送医院。也告诉山上的人一声,别找了。” 雷勇紧紧握了下谈潇的手,喉头哽住,难以言表。他之前还想代替谈潇下去,盘龙象说的话原来不是夸张,只是那之前说出来,他是不太敢相信,这个少年有如此本事的。 “没事,其实还要感谢……”谈潇看了看水面,“骑云岭的前辈们,有他们的号子,才能赢。” 他心中好像愈发明白,穆翡每天加班喊累,也没有转行。 雷勇他们都在岸边,看不清具体搏斗,更不知道水下的角力。只是想起之前听到的隐隐约约的放排号子声,再看看那头巨大的鱼,一时间也明白了。此时此刻,全没了见鬼的恐惧感,郑重地对河面也鞠躬,他没有说什么,但心中已经决定了,日后不但要祭奠,更要为家乡做更多贡献。 “您快打电话吧。”谈潇轻声道,雷勇的儿子毕竟还昏迷着。 “好,好。”雷勇赶紧打电话给家里人,几人把雷子俊抬到卡车后头,救生筏就先不拿走了,多余的位置放下那条用绳索捆好的水怪,这个倒不怕,谈潇和盘龙象也在后方押车的。 两人还是坐在一起,只是狼狈了很多。 “等下回去,我要拿个罐罐把它装住。铁龟呢,也得另择吉日放回河底。”盘龙象说起自己的规划,谈潇知道他说的罐罐是什么。 据说瑶家师公收鬼怪妖邪就是用坛坛罐罐,收好后埋起来,如果口破了,禁制就破了,一般不会完全杀死对方,有的人认为是做不到,但盘龙象认为,这是祖师之德。 谈潇点头,“那装好后,能不能让我带回去登记。”这玩意儿明显得登记造册,“道公,其实我这边和一个叫404办的单位有合作。” 他把《非人类管理工作责任清单》的事情道来,还向盘龙象推荐,404办现在人手紧缺,除了那些主流宗教,也开始吸纳他们这样的民间巫师,如果不是盘龙象的法衣还没解禁,他都想推荐盘龙象也来帮忙了。 盘龙象也隐约听过这办公室,只是他一般待在乡下,也不“混圈”,“行,你带走吧。”这本来就是谈潇出了大力的。 盘龙象想了想,又拿出一物,“还有这个,你也拿着吧。” 谈潇一看,他拿出来的竟是那本排教术法手抄本,没有立刻去接,“道公?” “放心,单方也少不了你的,叫我儿子抄下来了。”盘龙象一把塞进他手里,说道,“你是谈家的灵师,不能接我的坛,但是这个,你可以拿去,我想也不算辱没那位老法师。” 虽然相识不久,今天和谈潇合作一遭,但患难之中自见真心。盘龙象没有特意为这册子找过主人,只是遇到了后兴起此念,觉得合适无比。 谈潇只犹豫了一下,就道:“谢谢,我会好好学习的。” “天天向上啊!”盘龙象颇有深意地含笑接道。 …… “呃……噗……” 身旁传来哼唧声,但不是从雷子俊嘴里传出来的,而是那条大鱼,它前头被砍得都翻肚皮了,估计伤得不轻,痛呼着醒来,声音粗哑而诡异。 谈潇想起什么,掏出手机学着穆翡的样子给它拍照,万一到时候登记需要呢,他记得404办流程还挺多的。 水怪短短的四肢扒拉了一下空气,又恨又怕地看着谈潇。 谈潇顺势一边记录一边问道:“会说话吧,有名字没,叫什么?” 作为手下败将,它也没纠结很久,粗声粗气地答道:“吼江龙。” 谈潇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什么种族?” 水怪:“美人鱼。” 谈潇:“我打你信不信?” 水怪立刻往旁边闪躲了一下,怕他得很,然后才悻悻道:“吾似人而有四肢,如何不美。” 它感觉自己模仿人挺像的啊,凭什么要打他。 “重新问一遍,你自己掂量一下。”谈潇威胁道,果然邪祟都不爱说真话,他经历几次,都锻炼了谈判能力,“什么名字?” 水怪:“吼江。” 谈潇:“什么种族?” 吼江:“鱼。” 看谈潇的眼神明显就是,什么鱼能像你这样,补充道:“吾本是云梦泽入水口一尾黑鲢,吞人骨而成妖,身形俱红。当年溯流而来骑云岭,谁知被排教法师困在这里数十载。” “这回真的是吧?我合作单位会调查的,说谎你就完了。”谈潇想是一种新成就的混合型妖类啊,可以说半妖半魅,还是值得一记的。 唔,这妖怪是不是得起个新名字,血鲢?人骨鲢? 盘龙象听了感觉哪里不对劲,“人往高处走,你就在入水口,不去云梦泽,却要来骑云岭?我们这里的烧龙船,还要往云梦泽送咧。” 盘龙象说的烧龙船是楚地的一种仪式,水系发达的楚地既有用龙船迎接神灵的传统,也有把各种鬼怪瘟神从发达的水路送走的形式。烧龙船,就是这样的象征。一般来说,巫师们还会在巫词中夸一下要送去的地方有多好,骗这些鬼怪自愿点离开。 有段时间因为都知道过去的东楚吴越之地经济发达,还常常是假称送你去吴越…… 云梦泽码头汇集商帮,也是相送的一大去处。 吼江闷闷道:“云梦泽太难混了。” 谈潇瞬间会意,“就跟打工人逃离一线城市一样,压力太大是吧。” 盘龙象:“……”好像有点懂了。 云梦泽是最大的淡水湖之一,也是楚地众多水系汇合之处,又将注入长江。上古时期,云梦泽还是楚国的别都,《九歌》中的云中君,相传也是云梦泽的水神。 如此重地,当然不好混,不但本地妖怪大能多,往来法师也多啊。他逃离云梦泽,可不就是想逃避压力。 只是没想到,南楚山区土著也凶得很,折戟沉沙! 所以它脱困后第一件事,就是在当地大闹一顿出出气,排教法师早没了,就逮谁闹谁呗,然后想顺着水路离开。 现在再次伏法,短暂逍遥了半天的吼江不禁心如死鱼,一双死鱼眼望着苍天。 谈潇看了下,觉得它脸实在不能细看,手也怪吓人的,用卡车上的袋子裹裹好。 此时车已开到了村头,盘建军从前面跳下来,三人七手八脚把鱼弄下去,雷勇也赶紧背着孩子换了辆车,要赶去医院了,“来日再谢谢您几位,回见了!” 站在村头,只见那铁龟还安静地待在原处,无人敢触碰。 “走,把这家伙抬回去装罐。”盘龙象搓了下手,要一起抬吼江,才拎起来一会儿呢,就听原本安静无声的村头传来大喊。 “你们拎的是鱼吗?!” 谈潇吓一跳,望过去, 只见黑暗中影影绰绰站起来几个人,往这边跑,积极地道:“看下,怎么感觉特别大?” 定睛一看,原来是白天就坐那儿了的钓鱼客们,居然晚上还在钓。 七八个钓鱼客一拥而上,围住了谈潇,站近些就看到他们那袋子裹住的对象鼓鼓囊囊,长度更是惊人了,一下子全都要喊破音了。 “这么大的鱼?!” “谁钓的!在哪儿钓的?!” “这是条什么,我去,我去!牛X了!” 盘建军站得离他们最近,都被问蒙了,紧张地看向老爹和谈潇,这可怎么办啊。 盘龙象还挺淡定指了指谈潇:“他钓的,鲢鳙。” 几人齐刷刷羡慕嫉妒恨地看着谈潇,年纪小小,怎么就钓到如此大的鱼,你是想逆天啊。目前所知钓到最大的鲢鱼,也就一百来斤,这条看体型怕不是也有一百斤以上了。 “你用什么打窝?” “真的假的,打开看下啊。” 谈潇一时尬住了,看他们不依不饶的样子,用力踹了吼江一脚,然后慢慢打开,这水怪还挺机灵,果然把手脚给收了起来,形象也正常多了,夜色中,就是条普普通通的大鱼。 钓鱼客们先前兴奋,看完鱼后反而没声儿了,一个个眼睛都要红了…… “小老弟,拍个照不介意吧?” “能称重吗?” 几人围着吼江,又是拍照,又是称重,还有上手抚摸的,又让谈潇跟他们合影。 谈潇哭笑不得地合了影,才在他们憧憬的目光中把鱼抬走。 “你回头,给他们住的民宿送点艾草去。”一转身盘龙象就小声道。 盘建军点了点头,这些人摸了吼江,邪祟之物可是很晦气的,给他们弄点艾草驱秽,不然怕是要倒霉一阵子。 盘龙象回家后翻出来罐子,口念咒语,和大部分妖邪一样,日久而身化气,人首鱼硕大的身躯钻进了罐子里,用五色线扎好罐口,盘龙象才递给了谈潇。 再检点单方两张,就让盘建军送谈潇回去了。 …… 路上,谈潇给穆翡发消息,告知今天自己遇到的事情,还有吼江是否需要先录入。 穆翡回了几个笑哭的表情,【需要啊,老弟,我这里正忙着,能不能麻烦你,把水怪送到我们办事处去,我会让同事核实。】 不就是自己走一趟,谈潇立刻道:【可以啊。】他还问了一句,【忙什么,需要帮忙吗?】 穆翡等了一会儿才道:【没事,暂时还不需要!】他们404办有内部共识,不是特别必要,不必动用这个小杀器。人家可是还在上学。 【对了,看下那水怪啊,拍了没。】穆翡听到说是半鱼,也有点好奇。 谈潇点开相机,发了几张照片给她,不小心就把之前和钓鱼客合影的照片也发过去了。 穆翡看到前面还好,还在琢磨这是不是也能写篇内部材料,滑到最后一张差点喷了!照片上赫然是谈潇和几个晒得黝黑、穿着冲锋衣的人,面前就是稍加变化后的水怪,谈潇腼腆微笑,那些人都竖起大拇指,显然想象不到自己面前是什么凶悍记仇的怪物…… 穆翡一口咖啡又差点喷出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谈潇:【呃呃,他们看到了啊,没办法,我只好说这是我钓的鱼。】 穆翡想说点什么,却又无语凝噎,不知道能说什么…… 能光明正大不露馅,也是人家的本事啊! 穆翡:[强][抱拳] 谈潇:[笑哭] 谈潇和盘建军说了一下,让他先送自己去穆翡发来的一个定位,也就是404办在南楚的办事处,挂在一个叫老梅祠的宗教场所办事,谈潇在群里还看到过他们的人和端阳争执任务来着。 这里虽然是宗教场所,但地处闹市,据说斋饭很受欢迎。此时早就闭门了,祠内红墙碧瓦,老梅探枝,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 谈潇去了后一看,看办事处颇为忙碌,专门负责上传下达的人不在,一个小法师接过罐子,说道:“您稍等,我问问长老。” 小法师跑到墙边,这里有个眉毛都白了的法师正在扫地,脚边一只橘猫有一下没一下扑着飘起来的落叶,老法师轻笑两声,摸了两下橘猫的背,显得极有生活气息,好一个猫奴长老。 小法师对他说了几句,见老法师点头,就把罐子放在他身旁的地上,猫咪围着绕了两圈,似乎能嗅到罐子上的腥气。 老法师遥遥看来,和谈潇对视一眼,颔首示意。 谈潇也赶紧礼貌挥了挥手。 小法师回来道:“麻烦您了,东西放在这里就行。”他好奇地看着谈潇,可能也没见过还穿着高中校服的404编外成员,很好奇这是群里的哪位。 “谢谢,不打扰了。”谈潇礼貌道别,这时候已经很晚了,他真赶着回去。 等谈潇到家,都快十一点了,谈春影困死了,还在客厅等他,“可算回来了,饿不饿,给你煎了糍粑。” 别说,真的饿了,谈潇晚上都没顾得上吃东西,只在盘建军那里随便垫了点,幸好明天就周末了。 谈潇把单方递给谈春影,看到她瞬间两眼放光,自己进厨房看了下还热乎的糍粑,又把冰箱打开了。 谈春影疑惑看来。 谈潇:“……不够吃。”他回来这么晚,必然要给孔宣大神也略加安慰点了。 谈春影对他的食量摇了摇头,“厉害。” 楚地传说糍粑是为了纪念楚国大将军伍子胥来的,但是孔雀估计也不知道这谁。 糍粑无非就是蒸熟捣烂,关键就是热水和面,这样糍粑才比较筋道。谈潇家做的糍粑是南楚特色,里头要加馅,于是在原本的软弹甜糯中,又多了一分咸香,滋味融合而不冲突。 谈潇把糍粑给煎了一下,小火慢煎到雪白的糍粑表面膨胀,渐渐饱满到变成焦黄色,形成了诱人的颗粒感,看一眼就知道其口感必是外皮酥脆而不干,内里软糯弹牙。戳一戳,“卡拉”的脆响一声,就知道火候刚好了,洒上一些黄豆粉。 把糍粑端回房,谈潇击馋七下,孔雀大神现身,冷冷看那糍粑,像是一点也不满意的样子,抱臂道:“这么晚才回来。” 谈潇张口就道:“骑云岭的道公羡慕死我了,他说我的宗主神对我也太好了吧。” “算他有点眼光。”孔宣得意地放下手,夹起糍粑咬了一口。 沾着香甜黄豆粉的酥脆外皮被咬开,内里软糯至极,是上古时候还没发明出来的口感,让孔宣觉得好像……想起趴在谈潇腿上的感觉。 真是奇妙的感受,虽然一个是滋味一个是触感,却莫名串到了一起。 谈潇也夹了一块吃,浓香充盈爆发在口中,酥脆与黏稠并存,倒是很像孔雀大神的爆裂性格呢。 谈潇一边吃,一边想,又一边忍不住翻开了一本习题集。 孔宣本来瞎想着吃得正香,看他居然想刷题,表情不禁有点扭曲。 为什么要在别人吃东西的时候,做这么扫兴的事!难道他平时被学校题目折磨得还不够吗!! 谈潇见孔雀看自己的题目,一时误会了,遮住自己的作业,谨慎道:“考试,就不劳烦您费心了……我自己复习。” 孔宣:“……” 哼。 孔宣心中痒痒的。 想较劲,看谈潇何时能认出自己,又很忧愁这到底要花费多久,怨念几乎要化为实体,感觉自己随时就要憋不住了!! 尤其,尤其…… 真的好想要一支手机! 虽然他也可以设法,但是宗主神用的东西,岂非由代行巫师来送最好,这是代行巫师的荣幸!他觉得谈潇自己用的那款就很不错…… 孔宣偷偷看谈潇,嘎吱嘎吱咬着糍粑,比物理更烦恼他的,还是他的灵巫啊。:,m..,. ------------ 39 小巫见大巫 周一再去学校的时候,谈潇在走廊上就被一个老师叫住了,“谈潇,你把这个防火知识的宣传拿回去班上发一下,叫于贞贞给大家宣讲。” 对方递给谈潇一叠宣传页。 “哦,好的。”谈潇先接了过来,然后想分辨这是哪位老师,却发现对方盯着自己。 而且这位老师看谈潇,是用很陌生的眼神,不像是老师对学生……而是带着几分,敬畏?羡慕? 谈潇:“?” 谈潇迟疑地道:“纪老师?” 他感觉这个衣着打扮,像是班主任纪汇明啊,但眼神实在有点陌生。下一刻谈潇就知道为什么了。 纪汇明拿出手机,给谈潇看一张图片:“这是不是你?” 谈潇一看,居然是他在骑云岭和几个钓鱼爱好者以及吼江的合影! 呃…… 老师怎么会有这个的。 纪汇明郑重地道:“我在钓友群看到的,你告诉我,这是真的还是假的?怎么可能?” 纪汇明的表情实在太丰富了,搞得谈潇哭笑不得:“我觉得只是新手运气吧,老师你也钓鱼?” “偶尔钓钓。”不说运气还好,一说纪汇明眼睛都要变红了:“你又要复习又要准备校庆表演,又要帮家里谈生意,还有时间钓这么大的鱼?” 谈潇作为一个学生,当然要澄清一下重点:“就是谈生意的时候,那个道公带我钓鱼,半小时就钓上来了,所以后来我回去还刷题了呢。” 纪汇明:“……半小时?” 他脸有点扭曲地道:“非常好!那你好好复习,还有校庆晚会,就靠你给咱们班争光了。”哎,其实现在已经够争光了,当他在钓友群说这个好像是我学生时,不知多少的羡慕的发言,当然也夹杂了一些“你教的钓法”这样伤人的话。 “好的老师,那我回去了。”谈潇回教室把宣传页给于贞贞,一起发了下去,估计是天气干燥,说是出了好几起火灾,所以各个单位、学校,都在加强宣传防火知识,包括乡镇也要强调森林防火工作。 语文课上。 “……关于期末考试重点,老师只能帮你们到这儿了哈。”语文老师把笔放下,然后道,“现在我们来玩个有趣的游戏,轮流抽背。”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小小的抽气声。 怎么说呢,全文背诵这种事本来还没那么痛苦,但是当它和随机、抽查、开火车等词组合在一起,就倍加刺激了。 语文老师随机抽了一组,从这组开始一个个往后背课文,她喊停才停。 “靠。”林仰暗叫一声,这也太猝不及防了,立刻开始翻书,抽到他这组了,他立刻开始数前面有几个人,轮到自己可能是哪几句。 问题是老师随机来的,看你磕磕巴巴可能让你多背几句,前头的人表现不好,林仰都跟着背心流汗。要说所有课文里,他最怕的就是《离骚》了,偏偏后面轮到他很可能就是《离骚》。 语文老师听好几个都磕磕巴巴的,摇头道:“有这么难背吗?多轮几遍《离骚》,背完了再重头轮,我看看你们都怎么复习的,这个必须要滚瓜烂熟懂吗?” “好,下一个。” 孔宣站了起来,众所周知这是孔宣同学不多的擅长科目了,他没有提前翻书就流利地背了起来:“不吾知其亦已兮,苟余情其信芳。高余冠之岌岌兮,长余佩之陆离……” “好,孔宣翻译刚才这几句话。”语文老师对孔宣向来是很满意的,直接给他上一点点难度。 孔宣昂首道:“没有人了解我也罢,只要保持内心芬芳……” 听孔宣颂念实在是一种享受,他和物理不熟,和古文适配度却异常高。 谈潇在旁看着,神思恍然,他怎么越看越觉得,如果是孔宣的气质,穿上华美繁复的古装更加合适,只是因为孔宣在念古文么。 如果,把孔宣校服换成古装,会是什么样? 谈潇第一时间想到自己给孔雀大神烧的那些衣服了。 “很好,很熟练。楚辞是书楚语、纪楚地的作品,咱们都是南楚人,不掌握说不过去吧?下一个。”语文老师继续点了起来,“这组转完从旁边那组后面直接过去,跳过谈潇哈。” 嗯,大家一点也不意外。 这绝对不是照顾谈潇,纯粹不必浪费时间。 林仰想,孔宣同学虽然背得流利,但我们潇潇可是楚巫传人诶。 《楚辞》中有太多与古代楚巫、神灵有关的篇章,早在上高中之前,谈潇就熟悉这里面的篇章了,不仅仅是《离骚》。 之前学到《楚辞》的时候,老师甚至会让谈潇上台来讲,从他的角度还有许多大家不了解的有趣知识。 而谈潇还在出神,孔宣重新落座,回头和谈潇对视了一眼,含幽带怨的:他又想起自己没能得到的手机了。 今天班上仍然有同学在讨论在骑云岭拍的照片,有些人还打印合影在实践报告上,让孔宣怎能不惦记。 孔宣并未想那么多,可这一眼看得谈潇一个激灵,蓦然想: 好熟悉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恍惚间竟觉得自己在和孔雀大神对视…… 如果这是在神坛之上,谈潇可能倍加迷惑了,可惜不是。 神明与同学,一在天一在地,形态都不一样,又有发型这个铁证,纵然屡屡觉得有相似之处……自己怎么会认为他就是他? 这样……这样对大神和同桌都不尊重吧,孔宣最讨厌他认错人了。 谈潇埋头,把这想法又咽下去了。 下课铃刚打,谈潇就听到走廊外传来喧哗声。 有人出去看了下,回来兴奋地道:“我去,有只小比进学校来了,正在被保安追捕!” 好多人冲了出去,还实时播报。 “真的诶哈哈哈哈谁家的比格跑到学校来了,在人工湖那边被撵着跑。” “不行,保安想把小比叉出去,但根本不是小比的对手。小比直冲食堂,不愧是你啊小比。” 连谈潇也放下了奇怪的念头,有点想去围观。 孔宣看谈潇探头探脑的样子,极为不屑地道:“狗有什么稀奇的?”难道有孔雀稀奇?他可是世间第一只孔雀。 “那倒不是,在校外看到狗狗不稀奇,在学校里面看到狗狗那就太值得围观啦。”谈潇好奇地道,“但你这么问,难道你是猫党?” 孔宣孤傲状道:“怎么可能。” “所以你不是猫党也不是狗党,你不喜欢宠物的?还是喜欢比较生僻的异宠,两栖类?仓鼠?”谈潇揣测起来。 呵,当然是养灵巫了。 孔宣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语带深意地道:“确实比较生僻。” “潇啊,你好像也没有养过宠物?”作为大家共同的同桌,林仰永远可以自然插入话题,即使会被孔宣瞪,“你喜欢什么?我妈说等我毕业,给我养大型犬。” 谈潇思考了一下,慢吞吞道:“养了鸟……” 孔宣:“……!” 反了!反了!虽然我住在你家墙上,吃你的喝你的,但你怎么这样说! 孔宣反对之意正盛,谈潇托着脸道:“吃得多,但是挺可爱的,不错。” 孔宣:“……” 孔宣又不吭声了。 下了晚自习后,一打放学铃,孔宣就拎起收拾好的书包,本来要如往常一般回去,看到还在整理书的谈潇,又磨蹭起来。 谈潇一无所知,整理完后起身就要走。 孔宣慢腾腾跟在旁边。 谈潇走出教室,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孔宣好像……他问道:“一起走?”说起来,他和孔宣都住在华曦路,但还从来没有一起回去过。 孔宣默默点了点头。 r /> 他受不了了!! 他决定,今晚给自己这个身怀恶疾的灵巫放水! 给谈潇一个机会,等大家都走到华曦路,甚至走到谈潇家门口,他就看到时候谈潇能不能自己反应过来! 怎么会有人快一个学期了还认不出自己的宗主神,要是这个机会谈潇还不把握好,他就要降下神罚!! “哈哈哈,你怎么走那么快,急着回家吗?”谈潇忍不住笑话道,孔宣真是懒得在学校多呆一秒是吧。 孔宣:“……” 气死,敢嘲笑他。 看到孔宣放慢步伐,谈潇心想,有时候就是类似晕车,还有这样的细节,也让谈潇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熟悉感很离谱。 大神诶,来上学?图什么? 谈潇和孔宣一起走出校门,放学的人潮随着公交车站与岔路而稀释,谈潇家和一中不算太远,他一般是步行回去,大概半小时也就到了。 孔宣从没有真的走过这条路,他才发现,这条谈潇放学回去的必经之路其实很漂亮,大概有赖于近年的城市亮化工程,就途径的小游园,也装饰了不少灯光。 灯是孔宣认为人族最厉害的发明之一,极大程度上消除了黑夜带来的恐惧,抵挡了那些黑暗中滋生的邪祟。 如今天空中难见星河,但错落的街灯点亮了少年身后,像是星辰倒悬。 这对孔宣来说,又是一个奇妙的角度。 也就是今晚,孔宣要给谈潇一个机会,谈潇很可能认出他来,那得是什么情形,以后谈潇会不会要求他都陪谈潇一起放学走回去?那自己要不要答应? 就在孔宣脑补之际,旁边沿街的摊位之一蹿出来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罗盘,拦住去路,凝视着孔宣,深沉地道:“年轻人,你命格不一般,你知道吗?” 孔宣想都没想,不耐烦地道:“我知道。” 中年男子:“……” 谈潇:“……” 这男的谈潇知道,常年穿着同样的布鞋,在小游园这边算卦,有时候也摆棋局,上下学路上老看到,眼熟的,也没少见他拉客。 这都是卦摊常用的手段了,说你有啥啥地方特别,或者有好事/坏事发生,用了几百年都不腻。因为说不定就有人会信,尤其是心里头真的有事的。比如他们那位作家学长,在这边不就算了一卦。 只是中年男子估计也很少遇到孔宣这款式的,不但认了还接话接得这么快。 饶是以男子混迹江湖丰富的经验,也卡顿了一下,然后接上话术:“但、但是你还有一个劫煞,于学业有碍,会导致你的成绩出问题。” 孔宣:“是出问题了。” 谈潇:“……”别继续接茬啊! 谈潇无语,那都是废话,他们穿着校服,最要紧的事情肯定就是学业了。不管成绩好还是成绩坏,这句话都有得解。 那中年男子一听则是觉得还有希望,看着像是自己的目标群体,更加精神了,指指自己的摊位:“你想听跟我来,我仔细说。我乃楚巫传人,自有解法。” 他说着,就想上手拉孔宣,“来,同学。” 孔宣一挑眉,还没说什么,谈潇已经看不下去了,高中生的零花钱都想骗?他上前一步拦住对方,冷冷道:“你干什么?” 中年男子一下不敢扒拉了,谈潇年纪不大,但气势汹汹的,声音还有点大,他啧了一声,换了副面孔:“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又不是想骗钱,你们学生仔而已,能有几个钱,我只是看出来了你同学命格里的东西。你就是不信,也不用大声说话,叔叔年纪大了受不得吓。” ——他自己心里清楚,孔宣虽然穿着校服,但贵气十足,一看家境就挺好! 但是这耍赖的话说出来,面前的少年并没有买账。 “我说我不信了吗?”谈潇把自己身上挂着的一串符啊坠子的都亮出来,冷冷道,“我说你干嘛跟我抢生意?这位缘主现在要去我们谈家。” 中年男子:“……” 他仔细辨认了下谈潇坠子上的logo,还真的是谈家。他刚刚打的还是楚巫的旗子,但是在南楚,谁不知道谈家灵师的地位。 行,算我倒霉,中年人直接一句话也不说,走人了。 “我们楚巫队伍还是比较鱼龙混杂啊。”谈潇看人走了,才对孔宣道,“你也是,接什么话,可不是每个人都和我一样有职业道德。你知不知道这叫什么?” 他想给孔宣科普一下骗术。 孔宣却是对他维护自己……不是,维护楚巫名声的行为十分满意。 孔宣:“小巫见大巫?” 谈潇:“……” 谈潇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要说些什么呢,只听手机铃响,谈潇低头摸出了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穆翡来电】。 “喂?穆姐。”谈潇接通了,一般晚上,更严格说,下班后穆翡没事很少发消息来。也就是说,她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事。 “谈潇啊,你现在方便说话吗?”这个时间点,穆翡怕他和老师、家长在一起。 还真不是特方便,谈潇看了孔宣一眼,“您等等。” 他捂住手机,对孔宣道:“那个,孔宣,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 孔宣都看到是穆翡打电话给他了,直勾勾看着他手机:“什么事啊?” “呃我亲戚,我可能现在先不往家走了。”谈潇一边对孔宣挥手,一边就往旁边的小游园走了,准备找个安静点的地方接电话。 孔宣欲言又止。 他想阻拦,但总不能原地表露身份吧。 直到谈潇的身影在面前消失,孔宣才气恼地想,自己都下定决心要放水了,谈潇竟没把握住今天的机会! …… “现在可以说了?”穆翡道,“是这样的,仲大胡子失踪了。” 嗯?谈潇吃惊地道:“怎么会失踪,都枷起来了。”他也算积累了一些实操经验,对自己下手的程度还是有点了解的。连雄虺都吃不住,何况是仲大胡子。 穆翡说起来语气就很微妙:“对啊!回来我们还上了封印呢,按理说是跑不了,这家伙是纯靠原身那个爪子,硬生生一点一点把墙挖破了,通过下水道物理逃出去的……” 谈潇:“???” 神特么物理逃跑,肖申克的救赎是吧。 谈潇被震撼了,所以仲大胡子并不是突破了禁制:“但他现在应该也动用不了修为了吧?” “你看看,我在他房间发现了这个。”穆翡在微信上发了图片,谈潇看了一眼,竟然是一些从凉席上拆下来的草,几十根,散乱在地上。 “……它是在占卦?”谈潇辨认出来,这明明就是在卜筮嘛,要是寻常人,说不定觉得仲大胡子扯着玩,或者磨牙,但他一下就联想到了正确答案。 毕竟占卜也是楚巫的看家本领之一,卜筮这两个字,本就是指用龟壳和蓍草推测。只是这一项谈潇平时就不怎么学,在他家不属于知识重点。倒不是别的原因,单纯因为和鼓舞等等仪式比起来,占卜的表演效果实在不怎么好……不说准不准,没什么观赏性啊。 “对啊,只想着把他修为封了,但这家伙钻研《易经》也多年,不用本身的妖通也能卜算。虽说现在出去可能没有太大危害性,但这么大一只,怕不是要吓到市民。”穆翡抱怨起来,“案子本来都结了,又横生……” 谈潇想,以他对穆翡的了解,估计更让穆翡烦躁的是文书工作。 “谈潇弟弟啊,这老鼠是你抓回来的,我跟你说还是要小心点,老鼠报复心重,虽说没什么本事了,但还能占卦躲藏,我们一时半会儿也没揪出来。万一他拼着不要命了上你家厨房拉老鼠屎……” 谈潇:“……” “好,我知道了,还以为让我立刻一起去抓他。”谈潇汗道,“那我回去问一下孔雀大神,看能不能知道他在哪。”:,m..,. ------------ 40 离卦 谈潇被穆翡说的可能性狠狠恶心到了,应下之后就走出了小游园,继续向家的方向走去。只是在他打电话的短短时间里,孔宣已经汇入人流,不见踪影了。谈潇有点遗憾,不过想来以后还有机会。他还一直不知道,自己这个街坊具体是住在哪里。 回到家中,谈潇首先就往厨房走,掀开电饭锅确认里面没有老鼠屎。 谈春影看到这一幕,不禁摇了摇头:“儿子,没有剩饭了,想吃得再蒸。” “我不吃。”谈潇往二楼跑。 他本想进了房间呼唤孔雀大神,结果一进去就看到孔雀已经坐在飘窗上,冷冷看过来,登时噎了一下,“大神,你怎么知道我找你?” 孔宣:“……” 孔宣都懒得说话,横了他一眼。 哼,抛下他在小游园,就是为了跑回来和他说这件事是吧。明明只要最多半小时,就能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了,给你机会你不要,后悔死你后悔死你后悔死你…… “穆翡姐告诉我,仲大胡子越狱了,她提醒我仲大胡子报复心重,说不定上你的饭里面拉老鼠屎。”谈潇一边说一边在抽屉里翻找。 孔宣一下忘了生气:“他敢!” 孔雀在此,死老鼠敢如此放肆?谈潇这话,简直就是危言耸听! 更让他嫌弃的是,“404办是怎么回事,还能让死老鼠逃跑?我就说当时应该把它头也刷了。” “……不要这么暴躁嘛。”谈潇读书这么多年,房间的每个抽屉几乎都收纳得满满当当,各有用途。他从不常用的抽屉里翻出来三枚老铜钱,“大神,它现在全靠一身过硬的占卦本领逃窜,但是我想,它总不能比我灵吧?” 谈潇看着孔宣笑。 就算他没怎么练习,借孔雀大神之力,此卦怎能不灵。 毕竟孔雀是脚踢筊杯的存在。 楚巫最著名的卜卦方式其实是茅卜,也是用草。所以《离骚》里面写“索琼茅以筳篿兮,命灵氛为余占之”,就是在描述楚巫占卜。但谈潇也没工夫出去拔草,拿铜钱起卦也是一样的。这玩意儿他练习不多,塞在抽屉最深处。 还想占卦灵应?孔宣瞪了他一眼,还在惦记自己放水没放成的事情。 而这时候,谈潇已经把铜钱抛了出去,然后逐一记下来,组成卦象,正要解读时,原本想给他点颜色看看的孔宣还是没忍住,上前把卦象拨了拨,只见上下两爻如火苗跳跃。 “离卦?”谈潇脑海中迅速出现了相应的卦辞,“离,为火,为日……为甲胄,为戈兵。”总体来说离卦是吉兆,光明之象,不过这些意象和仲大胡子似乎都扯不上边他想知道的是仲大胡子在哪啊。 如此简单的卦象,是可以做出繁多解释的。 “嗯还有,离,方位在南……难道仲大胡子在城南?但这范围也太广了。”谈潇看向孔宣。 孔宣:“解卦,是巫师的修行。八卦易理源自河图洛书,蕴含天地至理,每个巫师都自己的解法。” 谈潇:“大神,你不知道就直说。” 孔宣:“……” 孔宣恼怒道:“只是我办事从来不靠理!” 谈潇:“…………” 大神发出了怎样的暴言啊……! 不过也有点道理,仲大胡子当初那么能算,在孔宣面前不也算尽而跪。 谈潇索性把卦象拍下来,发给穆翡,想必404办有得是学霸来解析。发完谈潇也就不纠结了,仲大胡子被抓前多注意点饭里有没有屎就行了呗。 谈潇又把家传的法衣给拿了出来,校庆晚会要用的。灵师祭祀用的衣服有很多套,大仪式,小仪式,射箭的仪式,跳舞的仪式。他拿出来的这一套也是老物件了,绘着大片羽毛的纹路,色彩浓烈。跳《羽舞》,自然要模拟神鸟的形态。 正整理着配套的装饰,谈潇察觉孔雀大神看着这边,礼貌地问道:“我们学校校庆,大神到时候要来看么?” 孔宣不咸不淡地道:“叫我去什么。” “的确是娱人之作,我是觉得大神还没去过我们学校,可以来参观一下。”谈潇自觉和孔雀大神关系已是亲近,当然想分享生活,虽然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底总有点怪。 孔宣:“……” 孔宣差点没气晕,一声不吭地消失了。 谈潇对着空气愣是没想明白,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呢?从前他可能会想,这是仍然接受不了娱神之作变为娱人之作,但现在,好像有一丝微妙,或许是他的错觉? …… “寅上起月,月上起日。”仲大胡子没了道具,只好徒手起卦,以六壬起课,卜算自己接下来该往哪个方向跑。 可叹啊,他踌躇满志偷渡来到南方,要再谋一番事业,还没机会好好闯闯就已结束。 他掐着自己的爪子,胡子都在颤抖,算来东方是404办自己逃出来的方向,凶,南方是南楚一中所在,大凶,北方是回自己老家的方向,但是必有关卡,凶,那就只能往西边试试了,虽然西边卜出来也是凶。 不过,仲大胡子怎么看也有逢凶化吉之相,值得勇敢闯一闯,总比待在牢笼里要好。 他在连日关押的精神压力和饥饿之□□型已是消瘦不少,但尚为灵活。 逃到一处看起来是工地的地方,仲大胡子就十分小心,因为根据他的求生经验,一般这种工地都会养猫、狗,用来防鼠防贼,对他相当不利! 但这个工地好像不太一样,人们看到它一闪而过的身影,竟然以为是只白猫,冲他“咪咪咪”的喊,还有人去给他拿吃的。 “莫教授,那里面好像有只猫猫。” “是吗?第一次看到咱们这儿有野猫,比较偏僻应该是野猫吧。” “喂点吃的赶紧赶走吧,这里比较危险。” 危险?你是不知道我曾有多危险! 仲大胡子躲在缝隙里,看到面前被塞进来的半块面包,极为鄙夷,仙家是最爱干净的,要是平时,他不但不可能吃人家剩的、放在地上的食物,还得好好惩戒一番。 可现在,鼠落平阳被人欺! 仲大胡子伸出爪子,揪住了面包窸窸窣窣吃起来,还是忍不住把外皮揪了揪,好歹干净点。可吃着吃着,他就觉得背后有点发凉,好似被什么注视着的感觉。 仲大胡子极为敏感,只是一点点异样,他也立刻放下面包,观察了起来,从那缝隙向外看着,可是外面只有一片橙黄色。 奇怪,外头明明是…… 不对。 仲大胡子浑身冰凉,甚至没空起卦,胡子颤抖着,感受到气流……他猛然一个向后蹿,那橙黄色的物体果然也跟了过来,随着堆放的杂物被挤开,露出了硕大的蛇身。 雄虺! 难怪卜出来也是凶。 仲大胡子眼前一黑,他就说这工地没猫也没狗,感情是养了蛇!可你们南方是怎么回事啊,高中生养孔雀,工地养雄虺! 太难混了……仲大胡子爪子发麻,不要命地往前跑,不停以物象起卦,快速断凶吉,左冲右突,身后就是雄虺那令人窒息的冰凉视线与血盆大口。 仲大胡子曾无意中占到自己的死劫,乃是葬身人腹,不是死到临头谁也猜不到具体是谁人之腹,他一度还以为是葬身孔雀大神腹中。现在看来,难道是雄虺么?! &nb sp; 因为雄虺在阴阳间转换,仲大胡子也凭经验在阳路与阴路间逃窜,他修久了化气成精,借阴路并不难,只是阴路多鬼,鬼中亦多有404办的探子,眼下为了逃命顾不得那么多了! 也不知道闷头跑了多久,仲大胡子才虚脱地发现,雄虺竟没有再跟上了,是因为觉得它不值一追,还是保安不能跑太远呢? 这地方他有点眼熟,因为离南楚一中已经不远了。 仲大胡子忽然看向地上,这里散落着几根筷子,他就着这意象一看,竟是个离卦第四爻:焚如,死如,弃如! 好凶的卦象。仲大胡子的胡子又在颤抖了,恍惚间,他转头看去。 在他面前的,是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 校庆日,谈潇一早就把表演用的东西搬到学校去了,谈春影开车送他,还问要不要帮忙一起弄到里头去,谈潇想想还是拒绝了,关于他和什么纹身大佬的传闻还没过去多久,谈春影这一出现不是谣言又要复苏了,还是请保安大叔帮忙吧。 一中的校庆以晚间的晚会为主,是校团委承办的,白天主要是一些往届校友的活动,校园内还有一些学生们的书画展出。 所以谈潇下午就提前离开教室了,得去提前准备演出。 谈潇离开后没多久,纪汇明的身影在走廊外闪现,引得一阵惶恐,倒不是来突击检查纪律的,他探身进来,对林仰招手:“人手不够,你找几个男生,去帮晚会搬道具。” “好嘞!”林仰应了一声,“可不是不够,光潇崽的大鼓就得俩人搬吧。” 林仰看了一圈,点了两个男生,又看向孔宣,迟疑起来。 他还没说话,孔宣就不耐烦地道:“行,去就去吧。” 林仰:“……”我说什么了? 他也不好意思拦着孔宣出力,一行人往操场走,此时体育器材室充当了化妆间、道具室。 闹哄哄的现场,孔宣可以听到周围的同学几乎都在讨论谈潇,他们很期待晚间谈潇的现场表演。 “呜呜我以前和谈潇一个初中的,他艺术节也表演过节目,把我们都看疯了。” “今天好像是跳舞耶,公众号有说是《羽舞》。” “第几个出场啊,想看想看想看。” 羽舞同样是祭祀之舞,而且顾名思义,和羽毛,和鸟,和凤凰脱不了干系。那四舍五入就是和孔雀脱不了干系。 孔宣不由傲然。 归根结底,这些人都是托他的福才能看到。 “啊啊啊啊!” 忽然此起彼伏一阵压抑的欢呼,压住了原本闹哄哄的后台。 孔宣循声看去,是一扇门打开后,谈潇的身影露了出来,他身处半明半暗之间,身穿赭红色与黑色相间的羽纹法袍,颊边是化妆师勾画的蛇纹,腰间系法铃,头上以明相的方式戴着孔雀面具,和多数时间行傩仪不同,面庞露在外。 虽说孔雀已是谈潇的宗主神,理应用暗相,但这番佩戴,明显是为了表演更方便,而非遵守传统。 孔宣还未亲眼看过谈潇的盛装作巫师打扮,尤其比起寻常的巫仪,谈潇的装扮更多了表演的光彩华美,粗陋的候场区,乍然出现的谈潇让他一时失语。 “潇哥!迷人哦!” 不同某些人的沉默,林仰挥舞着双手喊出来,恨不得大家都知道这是他同桌。 “别瞎喊了。”谈潇这才注意到他们,摆了摆手,目光落在孔宣身上时迟疑了半秒,辨认出来,“孔宣?” ——谈潇已经能比较快地判断出孔宣了。 “嗯。”孔宣随着其他人一起走到谈潇面前,目光有些飘忽,不时就落在谈潇头上的面具和羽饰。 林仰摸着谈潇衣摆翻卷的羽纹,只觉得同桌不但是打扮得气场十足,如同古代大巫,而且行止从容,完全驾驭住了这身华丽的法袍,“你们看看,这往前几百一千年,就是大祭司啊。” “啥大祭司,叫国师。” 谈潇:“……你们够了哈哈哈。” “还有这衣服看起来好精美,而且有点年头的感觉?”有同学忍不住道,这一看就和一般的演出服不同,像是什么古董衣。 “当然了,这是我们家家传的。”谈潇也不是每次表演都会穿,只是因为晚会导演特意和他商量了。 “家传的?那就是阿姨传给你的,难怪这么精致哈哈。” 楚巫的着装自然也沿袭了楚地的风格,长袍大袖而色泽鲜艳。 林仰作为谈潇的老同桌,熟稔地给大家科普:“法袍通用的好吧,而且就算穿裙子也不奇怪啊,上古时候都是女性做巫师,潇潇说有些地方的男巫师还会特意把自己装扮得接近女巫呢。一些男巫师,甚至还要穿八幅罗裙。” “原来如此,长见识了。” “嘿嘿,还有就是,咱们楚地自古以来选巫觋,格外讲究男俊女靓,”林仰的手在谈潇脸边作开花状,“就是要这么好看,才能让神灵喜爱哟。” “哈哈哈哈哈爱了爱了!”同学们哄笑起来,谈潇这个演出装扮确实是好看。 唯有孔宣没跟着起哄,发黄的灯光下也没人看得出来他偷偷看几眼谈潇,脸颊飞起了淡淡的红色。 这些人真是……! 谈潇也笑,林仰这么说,又让他想起了孔雀大神。只是孔雀大神应该不会那么肤浅看颜值吧,还是得看手艺。 “谈潇?你的鼓先搬到台后去呗,到时候比较方便。”导演王晓安过来说了一句,谈潇的悬鼓比较大,他前面一场也有许多要收拾的,为免到时候忙不过来,提前做好一点工作也是必要的。 “好。”谈潇拍了拍鼓面,“帮我搬一下吧。”他这挂了一身道具法铃法印的,肯定是不适合干“重活”。 孔宣和林仰两个同桌当仁不让,把悬鼓架到了台口去,这时候已经陆续有同学提前搬着凳子来操场了,远远望到谈潇就一阵喧哗,从反应都能看出来,估计这就是今晚大家最期待的节目了。 王晓安在台上最后检查灯光,回头道:“谈潇,你过来看一下这个?” 谈潇站的位置面前没有上舞台的台阶,要上台最好是绕半圈,但他懒得绕了,想直接上去,捞起衣摆就要直接跨上去。 不想舞台太高,还是被绊了下,幸好林仰和孔宣就在旁边,两人一起出手,架住了谈潇。 林仰装模作样地作狗腿状道:“国师,小心啊!” “……”谈潇不好意思,这要是摔倒就丢脸了。 他手往旁边一抓,就要借力重新登上台,只是触手的一刹那,谈潇愣住了,后知后觉地向右边看去。自己的手,是握住了孔宣手腕。 说来也怪,谈潇能够清晰地记起,这应该是他第一次碰到孔宣的皮肤。 那之前,就算孔宣在他腿上趴了一小时,也只是隔着校服,好似亲近,但有了此刻就会知道,其实是全然不同。 孔宣的手反过来与谈潇掌心相对,向上握住他的手一托,将谈潇送到台上,带着淡淡的温度,即便温度并不相同,但谈潇也觉得如此……熟悉! 他好像曾经被这样的触感包裹住,施展出楚巫的术法,也被这样的触感托着,自险境里脱离。 他怔怔地看着孔宣,如果这真的是第一次两手相握,那为什么,他会觉得如此自然而熟悉?:,m..,. ------------ 41 呼名治鬼 “谈潇?谈潇?” 王晓安在身后喊了两声发愣的谈潇,谈潇这才恍然,手自孔宣的掌中抽出来,“不好意思……” 孔宣也看到谈潇略呆的表情,甚至是他起身离开时衣摆拂过自己,都好像有点深意。但是,孔宣早就对谈潇自己认出他来不抱希望了,这种恶疾不放水怎么认得出他? 所以孔宣又百无聊赖地走开了。 后面的林仰欲言又止:呃,老师叫我们不是专门给谈潇搬东西的耶。 操场上的学生们已经聚集起来,谈潇在人群里很难一眼找到自己认识的人们,感觉大家混入人潮仿佛水滴如大海。 谈潇和导演一起回了后台,一名工作人员跑过来,气喘吁吁地道:“那个,食堂的火扑灭了已经。” 谈潇吓一跳,“什么时候起火的?” “没事,也不大,就是叫了一些人过去拿灭火器灭火,所以才人手不够叫人来帮忙。”王晓安没当回事,“食堂嘛,用火的地方,是得小心一点。” 既然是食堂起火,谈潇一下子想到守饭童子了。 灶神的灶可是火字旁,灶神掌控灶火饮食,守饭童子虽然是守饭气的,但不至于对火灾置之不理,除非它不在岗位上? 谈潇虽然奇怪,但如王晓安所说,厨房有火源,起火还是很有逻辑的。 此时前台,晚会已然开场。 时间走到七点半,司仪上台说起了串场词,开场就是一首校合唱团及老校友合唱团带来的校歌,没什么新意,但仪式感十足,来开过讲座的阮学长因为相貌优秀,还担当了男领唱。 谈潇看到大屏幕上阮瞻雪的名字,蓦然又想起来,从阮学长到学校食堂,再到学校发放的防火知识宣传页,最近南楚火光是不是有点茂盛啊,还是单纯他以前没有注意过? 谈潇抱臂站在侧后方候场,他的节目还比较靠前,此时夜幕已落下,唯独天边似乎还能依稀看到晚霞的颜色,鲜红如血,并以几乎是肉眼可以观察的速度,一同被黑暗吞噬了,空中淡云遮住弦月,恍惚间尚不如舞台灯光璀璨。 一种无由来的忐忑感出现在谈潇心中,他有点奇怪,自己很少会怯场。这也不算特别大的场合,观众都是自己的同学们。 “潇仔,还有多久上场啊?”林仰跑过来给谈潇递了瓶水,点了点身后,“哇,你小弟真的只给你干活诶。” “快了。”谈潇看了一眼,因为台侧人少,他轻松便认出了孔宣。 孔宣撇开头,下巴微抬,就不和谈潇对视。 谈潇动了动手指,凝视着他。 这人…… “你是没看到,刚你们晚会导演还和他搭讪,问他是哪里人,他也不说话。”林仰则小声给谈潇八卦,“其实我怀疑,他家应该在镇上,刚开学于贞贞说他山区来的,可能是真的。” “嗯?”谈潇看了林仰一眼,不是很惊奇的样子。 “因为之前去骑云岭,回去的时候,你不是留下了么。后来车开了没多久,孔宣也要求下车了。我不知道他怎么和老师说的,但老师同意了。所以我怀疑,他家可能就在那边?” 谈潇眨了眨眼。 台下似乎有观众的尖叫声、口哨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 “呃啊啊啊!!” 仲大胡子发出此生最大的呐喊声,和遇到孔雀大神时那种遁无可遁的认命感不同,这一刻他毫无修为,只有满腔被追逐的恐惧。 难道这一次,真的要死在这里! 他回头看,一条边跑边喷吐火焰的黑白花比格正穷追不舍,虽然本身还没追上身姿灵巧,并借用卦象不断躲避的仲大胡子,但可以看到,它身后还有一抹影子,随着光影的变化越来越大,和比格那可爱的外表不同,它的影子一张嘴便有獠牙与口水滴答成火,身形边缘就像有倒刺一半,再仔细看,又或者是招摇的火焰。 它的大耳朵拢着一切声音,四十厘米左右高的它在墙上投射出的巨大身影比本体更为凶猛地追捕着这只老鼠,身形仿佛遮天蔽月。 方才看到他的一霎,仲大胡子调用了毕生的反应力,从火苗中看出卦象,向旁边一躲,以血肉之躯成功躲避了攻击。 好像越紧张,脑子就转得越快,爆发潜能。 仲大胡子甚至在一秒内就想清楚了该往哪儿跑,那就是南楚一中! 南楚一中是大凶的方位,他曾以为指的是谈潇,但眼下才突然明白过来,不,恰恰相反,大凶指的不是谈潇而是身后那个,谈潇反而是唯一能救他的人,逢凶化吉是真的! 至少谈潇不会一口吃了他啊。 而身后那个…… 仲大胡子的胡子直抖:虽然以他的修为看不出对方真身,但他是老鼠,怕孔雀怕蛇当然也怕火啊! “灵师救我!!”仲大胡子高喊着今天以前自己最记恨的人称号,狂奔进了南楚一中,只是他也不知道灵师踪迹,倒是那比格,居然也像不是第一次进此处的样子,颇为熟稔。 导致进了校园,仲大胡子的卜算反而没那么能帮到他了,在食堂不远处,一个前滚翻落地后,仲大胡子终究是算尽躲避不及,眼睁睁看着比格嘴张得比自己脑袋还大:“啊呜——” “锵!” 正是时,一把长兵刃,斜刺里挑出! 恰恰架在了比格的牙齿之间,仲大胡子的脖子已经被刺破,差一点便要穿破气管! 仲大胡子瞳孔放大,猛然缩头望去,面前绯红色衣袍随风烈烈飞舞,从仲大胡子视角看去,一个高大无比的人儿面目坚毅,咬牙抵着手中的兵刃和比格角力,大喊道:“吾乃东厨司命座下悍将,何方妖邪敢在食堂前放肆!” 闻言,仲大胡子一下坐了起来,没错了,换个视角就看清楚了,这位身着红色官袍,帽子上俩翅儿还颤颤晃悠着的悍将,手中的兵刃赫然是一柄长勺。分明是仲大胡子的老相识,守饭童子。 守饭童子挺腰架着勺子,费劲地看了仲大胡子一眼,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公私分明的公务员么!” 它虽然被仲大胡子揍过,但没有邪祟能在食堂前放肆。 仲大胡子忏愧地低头,拱手道:“大恩不言谢!” 就是这时,“咔”的一声,守饭童子的勺子应声而断。 一人一鼠一狗互相看看,气氛有点尴尬。 比格吸溜了一口口水,居然放了个屁,迸出来火花,这个响屁一下惊醒了举着断勺的守饭童子,他撒手就往后跑:“灵巫啊啊啊啊啊!!” 仲大胡子:“……” 仲大胡子:“等等我啊啊啊!!” …… “下一个节目,由高二(三)班谈潇同学带来的《羽舞》。” 司仪对着手卡念道,此时也有人在后面收拾上一个节目遗留的舞台装置,她得多念几句词儿来拖延时间。 “舞蹈改编自南楚非物质文化遗产,灵师巫舞,而谈潇同学正是非遗传承人。古代的楚巫以歌舞事神……” 谈潇随时要登场了,孔宣把他的鼓搬了上去,然后同样站在侧边。 “谢谢。我该上台了。”谈潇说着,忽然伸出手。 孔宣愣了下,这是人族的礼仪,只是谈潇好像第一次对他做。他不是很熟悉人族礼节,但知道握手表达了很多意思,也有感谢在内,于是迟疑地也伸出手,和谈潇握了握。 “……巫舞体现主巫在仪式中如梦似幻的感受,仿佛祭坛之上降神的瞬间,神主与其进行了眼神交流。香烟宛如云雾,环绕着巫觋的盼望与欢 欣。舞姿古拙与轻柔并存,展现南楚人热烈浪漫的性格!” 司仪在黑暗中悄然下去。 谈潇一提袍子,跨上台来。 舞台已经完全暗下来,只剩一道追光在正中,悬鼓立于光下,谈潇蜷身埋首于鼓前。 音响中伴奏的琴瑟声声弱而绵长地响起,流水般滚动,飘渺浪漫。 谈潇的身体舒展开,铜铃随着他的一举一动在作响,衣袖如凤鸟展翅,将楚舞的轻盈柔软展现得淋漓尽致,又在一瞬间发力,拍打在鼓面,是为刚柔并济。 “咚!” 鼓声成为伴奏的灵魂,实则鼓在这里只是道具,真正的乐声来自音响,但不妨碍谈潇每一下精准的节拍。 楚人擅长袖舞,少年的宽袍大袖如流云一般飞扬,衬得腰身更为纤细。 方寸之间,如踏河山,只是一人一鼓,却仿佛让人看到了旌旗、羽饰,琳琅、香草,祭坛上的楚巫以歌舞娱神,呼唤神明的灵应。 巫术不同宗教,更重视实用性的巫师对待神明,可以是祈求,可以是咒骂,甚至有的时候,他们,诱惑着神明。 千载浮沉,巫觋的地位从庙堂到了民间,无论荣光或黑暗,神与巫共享,因为他们本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神以巫降世,巫以神灵应。 纵然已成娱人之作,但每一次扬袖、每一次回望、每一次折腰,都残留着通神的痕迹,是与神明的热烈呼应。 光芒下的少年沉浸在舞蹈中,散发着比追光更吸引人的光辉,深深引动着台下每一位观众的心神。 “这也太好看了吧……古代人就看这个?好大的福气啊!” 高一(五)班的吴天玉听到身边同学的低语,心说你不知道更大的福气是,这真的有用!当然了,今日谈潇同学应该只是在表演…… 孔宣同样凝视着台上。 衣袖翻飞的缝隙间,他似乎与谈潇也对视,但时间之短,就宛如他们最初的灵应,短暂而深刻。 他几乎无法移开目光。 不知百年千年之前,元凤饮着酒说,人族祭祀姿态的不同包含了不同的寓意,他们向不同的神祈求不一样的内容。 他们向祖先祝融幻化的神灵祈求着繁荣庇佑,他们期盼凤凰带自己升仙,他们也会恶毒的语言咒骂天之异象。 他们甚至会选出貌美的女巫与英俊的男觋,向掌管爱情的神灵祈舞,神灵便与自己的巫觋演绎着欢愉,以便世人知晓何为情爱之道。巫觋可以是你最爱的人族,也可能成为你最痛恨的人族。 也是此时,秋夜的凉风吹过,身后的教学楼上跳动起了庞大的黑影,伴着灯光闪烁却无人注意。 于贞贞瑟缩了一下,只觉得莫名发慌,左右看看,大家似乎都被这阵风吹得发寒,这风像是吹到了人的骨缝里。 “轰——” 滚滚雷声响起,阴云聚集,天气骤变了。 四面袭来若有似无的低沉啸声。 这,这是什么声音? 应该是音响吧,立体环绕音?怪吓人的。 连最前面坐着的校领导也忍不住扭了扭身体,互相讨论着:“估计是巫舞伴奏里的,营造一点那种原始的氛围。居然刚好还打雷……” 这可真的太有氛围了,月亮藏进了阴云里,就连现场的灯光,好像也更暗了。 台上,谈潇抬眼间捕捉到对面教学楼墙面上,竟有一抹跳动的黑影,黑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他仿佛能看到光亮在被黑影吸走,而这黑影的形状,像是……像是一条巨大的、长着獠牙的狗。 不止是灯光,谈潇甚至能看到台下那一张张脸,也逐渐带上了迷离之色,就像他们的精神也随着光被吸走了一般。 强烈的不安爆发开! 这是什么?! 谈潇动作只是不可察觉的稍顿,边踏禹步边凝神看向黑影,而那黑影的闪烁的双目也似乎在一瞬间与他对视了——此时此刻,唯有谈潇身上仍明亮如初,他身上的追光未受到影响。 “灵巫,灵巫救命。” 一个细小的声音响起。 谈潇看到一抹淡到快看不清的身影,是守饭童子,它不知何时也爬到了台口,身体好像随时就要被一同吸走。 “它是追着我们来的。”守饭童子哇哇哭道,“我差点被烧没了,还有仲大胡子!他在后面!” 此时此刻的仲大胡子,看到了一个熟人,他屁股已经被燎得血肉模糊,而且凡躯□□,逃了一整天,实力没力气和守饭童子一样跑去台上了,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就往人凳子下一钻,“救命救命救命!徒儿!” 恍恍惚惚的吴天玉猛然看到一只硕鼠,浑身吓出冷汗,清醒过来。 虽然其实没见过本体,这不是……这不是那谁么?! 除了它,哪还有那么大的白老鼠啊,嘴里还喊着徒儿。 我是不是做梦啊,吴天玉惶恐地向旁边看去,却发现所有人陷入一种有些迷蒙的状态,似醒非醒,还能低声自语、讨论甚至鼓掌,可神思完全僵硬了,竟然没人注意他凳子下就是一只巨型白鼠。 背后寒意阵阵,又似有热浪滚滚,算是有深厚邪祟缠身经验的吴天玉一时不敢回头,瑟瑟发抖地以求助目光看向台上—— 谈潇目光渐冷,他的实践经验虽少,一时看不出眼前是什么精怪,但眼下又何必探究。他索性不管了,临场改编动作,和着乐声回身击鼓。 咚。 震荡的鼓声带着沉积千百年的神秘色彩,扩散开来。 灯光变暗的趋势即刻止住! 守饭童子也得以喘息,攀爬上了舞台,爬到谈潇的鞋子上,死死抱着他的脚踝寻求安全感。这个时候,唯有楚巫能护住他了。 携着火光而来的黑影似乎察觉出了对方的难对付,却仍不甘地舔了舔獠牙。 此刻,乐曲已接近了尾声,谈潇并未回望台下的孔宣,但上台前那一握手的触感浮现脑海中,不会有错的,他可能看错,但怎么会摸错。 抛却一切思维定式,那些他以为的神人之分,剩下的答案并非不可能,甚至是一目了然的! 此时,谈潇作为灵师有很多种选择,最方便莫过于击鼓驱邪。 但他不再犹豫,扬袖捏决,他的眼神看向孔宣,像用眼神在触摸,荡起阵阵回响,口中念来:“坛前召请元凤之子——孔宣!” 黑影闻声,低低呜咽,缓缓缩小。 ——呼名治鬼。 神灵的真名,即有辟邪之效! 也是在这一刻,台边的孔宣眼中迸发着无限光芒,他举步向前,身上的校服转眼已变为了同样满绣羽纹的长袍,一头短发成了翎羽装饰的长发,腰间金玉带之上,赫然坠着一枚凤凰形状的亚克力钥匙扣。 孔雀真身随着乐曲的缠绵尾声,踏着乐声缓缓走至谈潇面前,便如乐曲中被引诱的神灵,被灵巫吸引降世,他一挥袖,袖中五色神光一闪道:“人间之灵,闻吾须惊。” 顷刻间,现场黯淡的灯光,随之渐次重新恢复光亮。 衔接最后一个动作的谈潇,应和节拍,回望来,羽纹随着衣袍的翻动如凤鸟欲飞,光辉皆落于他身。 宛如乐曲中的灵巫,最终达成所愿,又有无限余意,留予众人分辨。这一切是为巫坛上的神灵,也叫他们可睹见灵巫令人心醉之态,教谕世间之人。 现场观众如梦初醒,看着这精彩绝伦的演出一幕,寂然数秒,满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 42 不敬神 谈潇徐徐收敛舞姿,目光仍和孔宣对视,一时几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同桌就这么显灵了。 乍然确认身份后,他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手指发麻,同桌,宗主神,竟真是一人,而且这厚厚的马甲,居然是他亲手给穿上的…… 而孔宣的眼睛明亮得叫人几乎无法逼视,而且含着得意、快乐种种意味。 ——孔宣实在不能更满意了,对谈潇抬了抬下巴,不用他放水,谈潇就认出他来了!当然这是必须的,是注定的,他只是对谈潇表示肯定。 谈潇看到孔宣的小动作,复杂的情绪好像一下找到了着力点,眼中也以笑意为多了,乃至感慨:我之前是怎么反复说服自己,这俩不可能是同一个人的呢? 还是因为潜意识里,神在天人在学校,还有那不同的发型啊,被思维定式给困住了啊。 如此一来,初次见面时孔宣的言行就说得通了,原来他们真的是旧相识。 只是与此相对,孔宣的另外一些言行,也就显得愈发迷惑了…… 此时掌声仍在绵延,久久不曾停止,谈潇还听到了有人喊自己和孔宣的名字,让他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按理说,常人不能轻易看到孔宣,就像不是谁都看得到鬼一样。 ——也因此,全场震撼、陶醉的掌声中,只有吴天玉瑟瑟发抖,满心后怕:玩儿真的啊! 但身旁的人显然都不这么认为,他们只觉得方才的气氛实在太好,仿佛师生们也置身于叫人迷离如幻的香雾之中,回到了上古之时神秘的降神仪式,真实的音效就像鬼神隐约的呼声。 特别有那么一刻,灯光也配合着暗了下来,大家好像被蒙在了梦里,直到,舞台上的巫者召唤出的神灵,方如梦初醒—— 全场师生好像七窍都瞬间通明了,忍不住站起来鼓掌,这实在是一出舞蹈、灯光、音效绝佳配合的演出,在最后,甚至有极其精彩的换装表演。 之前明明还穿着校服的孔宣同学,从侧边上台的瞬间,借助音响幕布等器材片刻的遮掩,就完成了完美的换装,一袭华服宛如神灵降坛! 大家理所当然想到,这就是乐曲中巫师所召唤的对象。 这配合是如此自然、契合,把人带回那个蒙昧神秘的年代。 “你们班这个节目排得好啊!!”隔壁班的老师惊艳地对纪汇明说,“这哪是校庆级别的演出,上电视台都够了吧。你之前还说,孔宣不肯参加演出?” 都知道三班有个大帅哥,不少人关心过他会不会安排节目,纪汇明说人家不愿意。 “之前真的不愿意啊!”纪汇明也很喜出望外,“估计是最后被谈潇劝动了,客串一下,没想到他还会魔术。效果真的太好了。” 时间虽短,但融入得恰到好处,两人站在舞台上仿若天生的巫与神。 此时负责舞美的工作人员们也正迷茫,看向导演王晓安,表演结束了他们才挠着头想,那若有似无的啸声是谈潇什么时候加进伴奏里的吗?最初的版本好像没有啊。 灯光他们也没这样设计过,刚才变暗都觉得是出了问题,毕竟还打雷了。 而且,谈潇也没说要加一个演出者……彩排都没这一出的。 只是现在全场都热烈无比,大家慢半拍地跟着一起鼓掌,精彩归精彩,人还是懵的。 他们懵,导演也没好多少,王晓安呆滞地道:“我没安排啊……没有吧?”开始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了。 …… 谈潇在掌声中微微鞠躬,一名早就安排好的学生捧着一束花去献给谈潇,当然眼中是未被安排的惊艳。谈潇上前两步接过花,再次鞠躬,然后向台下走。 路过孔宣的时候,一把拽过了意犹未尽的孔宣,起初还有点别扭,毕竟孔宣现在是原身,对他来说有种小小的错乱感,小声道:“他们怎么也看得到你?”难道是因为精气神都给吸走了。 “本来看不到的。”孔宣那叫一个自鸣得意,“特意现形。” 谈潇都认出他来了,如此精彩的一幕不叫人见证岂不可惜了? 谈潇:“…………” 不愧是你啊,孔雀。 谈潇瞬间感觉这两个形象还是很好融合的,哪还有丝毫违和。 今天现场也录了像,到时候学校肯定会剪视频宣传的,谈潇都能想到他们这段绝对会被剪进去了。 谈潇还好,只是有点无语。但他能想到穆翡看到他公开驱邪,而且是带着孔雀大神,估计又要被暴击。毕竟他仔细回忆了下,穆翡应该也不知道孔雀正在读高中。 “你、你可真行,憋了快一个学期,不说你是谁。”而且谈潇只要一想到自己就是对这位,求了化学成绩,就逐渐觉得荒谬程度加倍,难怪孔宣发疯要给他补习,你就是这么满足代行巫师的啊!这什么高级神罚! 孔宣扬眉吐气,一改过去的不确信,自信满满仿佛这是谈潇第一眼就认出他:“因为我知道,你迟早会认出来。” 虽然迟到了几个月,但到底,谈潇是认出他来了! “……就因为我认不出你,居然憋了这么久也不肯自己说。”谈潇觉得相比起孔宣就是孔雀这件事,更让人震惊的还是他堂堂一个神二代,非要较这个劲儿,等自己认出他来。 不过此时再回想起自己认错人时,孔宣的种种表现……嗯,以他的性格,这种发展好像也合理。 两人已走到了台下,林仰正张着嘴看他们,呆滞中夹杂着一丝悲愤:“都是同桌,你们不带我玩儿也就算了,甚至都没透露一句。孔宣,你这假发到底什么时候戴上的?衣服是一直穿在里面吗?” 这种级别的魔术,他以前只在电视节目里看到哇,他的距离比观众更近,但只能说天衣无缝,完全想不到孔宣是用什么机关做到的!人家节目里可能一次换很多件,孔宣只换了一件,但林仰感觉效果可好多了,毕竟是作为谈潇节目的彩蛋,铺垫下更有氛围,没听方才尖叫声都快响到郊区去了。 其实只要林仰过来摸一摸,就会发现孔宣的身体根本不是完全的实体,只是凝结成接近实体,那一头长发更是货真价实的。但除了谈潇,谁又敢去碰孔宣。 “这个是特别惊喜,保密的。”谈潇心虚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导演,王晓安正冲他激烈地比着手势,又不能擅离职守,还得盯着台上。 “也太惊喜了,到底排练了多久?”林仰激动地道,“你俩这默契也太绝了吧!真的是这学期才当同桌的吗?” 虽然这么说可能不太对,但他第一次想用天生一对来形容。唉,搞得他自己好像一个多余的。 “……”谈潇无言以对,不知道该说什么。 与之相对,则是孔宣满腹暴言想说,被谈潇下意识用胳膊捅了一下。 这个小细节被林仰看在眼里,感觉有点微妙,怎么……好像合作完后,潇仔和孔宣的关系也升华了啊。 林仰酸溜溜地道:“长江后浪拍前浪啊。”他这个老同桌,终究是比不上新同桌了!但是转念一想,我和孔宣竞争了快一个学期,相当于我跟他有输有赢,牛啊我。 此时,谈潇听到观众席有数声惊呼,还有人张望着,在说什么“猫猫”,他反应了一下,才想起可能是狂奔的仲大胡子。哎,还有这个家伙,体型太大谁能想到是老鼠。 “不说了,我们先去换衣服,花你帮我拿着。”谈潇急着脱身,让林仰拿着献花,朝着场外走,路过王晓安时歉意地道,“王导对不起,因为事先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这是我们偷偷设计的一个彩蛋,没有报备。” 就当这全都是舞台效果吧,反正大家好像也这么想。 王晓安无语凝噎,他还和孔宣搭讪,孔宣都没搭理他,谁知道成为了谈潇安排的惊喜,“你什么时候喜欢玩儿这个,真的吓死我们了……当然,表现真的很完美,太精彩了!”不管从哪个角度,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比最初的编排还要惊艳,甚至还有雷声来配合,简直是天公作美。导致他就算想说你们没组织没纪律,都有点说不出口。 谈潇糊弄了一通,趁机和孔宣逃离现场。反正王晓安还要忙,根据谈潇的经验,只要说个大概,剩下的围观群众其实会自动帮他补齐的。 远离了人群,谈潇才把守饭童子从鞋子上摘下来,它晕晕乎乎的,只知道抓紧谈潇,细眉细眼拧在一起,“有、有狗……” “嘘,没事,狗已经被刷掉了。”谈潇有了上一次的经验,知道守饭童子需要饭香味儿就能恢复,也就不那么紧张。说来它这灶王座下基层公务员危险性也挺高,才多久,又被咬成这样了。 他张望着,寻找仲大胡子的身影。 孔宣会意:“自己出来。” 仲大胡子也没跑远,自己才草丛里出来了,他倒不是要跑,嘴里衔着几棵草,叼到谈潇面前,“这个是给童子的……” 除了占卜,鼠精还有觅宝之能,找点草药什么的对他来说属于本能。也亏了南楚一中的绿化做得好,学校里还真有可以入药的花草。 经过今天的惊险,仲大胡子也不想再逃了,他好累。 谈潇接过花草,看着这俩伤兵残将,“行吧,我们现在去404办,还有刚刚那条狗,也得交过去登记,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 他又有点犹豫:“唔……可是今天有空处理这些事么?” 孔宣还 以为他在说404办,负手道:“他们没空也得有空!” “我不是说他们,我是说你。”谈潇看着他。 孔宣心砰砰一跳,难道是因为他们刚刚“相认”,谈潇还有许多话想对他说…… 谈潇忧愁地看着他,既然孔雀大神就是他同桌孔宣,越来越多现实问题涌上心头,“你作业还没做完呢,本来就费劲,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期末考又该不及格了。” 孔宣:“…………” 守饭童子和仲大胡子都忍不住抬眼偷偷看孔宣…… “看什么看你。”孔宣恼羞成怒道:“休要再提这些扫兴的事了!” “我也不懂,你要是不想学物理,那为什么放着全日制神仙不做,也来上这高中,学历对你来说也没用吧。”这也是谈潇一直认为他们没理由是同一个人的原因之一,神仙历劫还有上高中的,高考都这么残酷了吗? “……”孔宣说:“你放肆。” 为什么和他想象的完全不同,认出他来后,谈潇也没有更尊敬他,甚至隐隐更过分! 何止是不尊敬,谈潇完全失去了对孔雀大神仅有的敬重,和对同桌孔宣的最后一点生疏,幽幽道:“还是说,你只是单纯想拉低我们班平均分?” “……要撰写《山海经》续作,怎能不入世了解。”这是元凤给他的规定,而且到了学校还得遵守校规,不得作弊,孔宣气气地道,“所以你也必须保证我可以考上大学。”这是代行巫师该做的。 谈潇难以置信地道:“这种任务你应该放在续写《山海经》之前就说的!” 太恐怖了,这种任务为什么会落在巫师身上?! 谈潇就算是第一次见鬼时,也没这么恐怖,尤其是他想到孔宣还非选理科,以孔宣的古文水平,搞点文科不是轻松多了。 孔宣却毫不觉得自己有错,他不选理,怎么和谈潇一个班,哪有巫师与宗主神分开的。 “我都不想去404办了,我想逼你刷题。”谈潇碎碎念吐槽,但说归说,今天还是得把这几个交接一下,他给老师发短信说累了,表演完先回家,然后找了个教室把表演服和面具脱了,换回校服,一边换一边隔着门继续问孔宣问题。 谈潇从记忆里不停翻找旧事,的确很多话要对孔宣说,合并了身份后,从新角度看过去的事就有相当多疑问了。而且因为认人困难,他很难快速建立熟稔亲密的关系,孔宣却不同,谈潇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可以肆无忌惮地说出心中所想,他是神灵是同桌还是自己凭一己之力认出来的。 “那你到底是不是真晕车啊?” “雄虺和守饭童子都是看到你害怕得溜了吧?还有菩萨奴他们的态度……” “诶,那我在你面前,夸你另一个身份时,你为什么有些不开心?” “……” 孔宣恼怒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我自有不悦之处!”他说着说着,就成嚷嚷了,开始翻旧账。 “我降下灵应,你却不敬之极,屡屡冒犯,若非我大度……” 这时候,换好校服的谈潇打开门,探出脑袋来,瞪大眼睛看他:“还有,所以你一直住在我房间墙上?你有没有……” 孔宣:“!” 孔宣一下卡住了。 谈潇:“……你有没有偷偷抄我作业?” 孔宣大喊:“我抄了是这个成绩吗?都说了我不能作弊!” “哦。”谈潇看他也一键换装好了,闪身出来,把守饭童子托到自己口袋里,又照例找了个垃圾袋把仲大胡子给装上。 谈潇先给穆翡打了电话,但穆翡没接,可能正在忙,因为去过404办的办事处,谈潇决定自己过去。 但过去的方式就值得商榷了。 “飞过去。”孔宣跃跃欲试,要趁机与晕车切割开。 “不行,我看过404办的规定,城区不让随便飞的,尤其是带人飞。”而且谈潇也觉得自己没做好上天的心理准备,“我看还是稳妥一点吧……” 一分钟后,两个骑着自行车的高中生晃悠悠上路。 …… 谈潇骑着共享单车,稳健地骑行,毕竟都在老城区,不久就抵达404办驻南楚办事处,也省得打出租车孔宣晕车了。孔宣紧跟其后,大神理科成绩是不怎么样,学车倒挺快。 办事处还是灯火通明,404办的干事基本都在加班,也包括刘清泉。身为鬼就是这一点好,上晚班方便。 不止是他,还有另外一些不用睡眠的同事,就算是晚上也有些需要接待的对象呢。 也是他先看到了外头的谈潇,把办公室打盹的穆翡给叫醒了。 穆翡惊醒,到窗口一看,“谈潇?怎么骑车来的,还有……”孔雀大神? 只是孔雀大神今天似乎为了跟着来,还打扮成学生,怕不是穿的谈潇弟弟的校服吧,也是煞费苦心了。 下一秒穆翡就注意到了谈潇手里还拎着一个垃圾袋,里头分明就是失踪的越狱犯仲大胡子,屁股带血,狼狈不堪。 她震撼地道:“仲大胡子真的上你家锅里拉了?!”然后被谈潇揍成这样?那难怪孔雀大神也来了,饭碗被动了很生气吧。 “没有没有!”谈潇赶紧澄清,他怕以后出现点什么不堪的谣言,“他被一个精怪追,跑到我们学校去求救了,是被那精怪咬的。已经被孔雀大神刷了,等下你接收完仲大胡子,让它放出来给你看看。” “……哦,对不起我没睡饱思维有点开阔。”穆翡赶紧邀请他们进办公室里头来说话,也因此没有立刻发现,谈潇提及孔雀大神的语气更加随性,或者用孔宣的话说,不敬了。 在室内灯光下,穆翡才看清谈潇脸上有勾画的蛇纹,他来得匆忙只换了衣服没卸妆,“诶你这是表演……?不是说在学校么?” “就是在学校表演,校庆。”谈潇解释道。 “哦。”穆翡过了好几秒,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等下,你在表演,仲大胡子去找你……你……不会又当众驱邪了吧?” 谈潇比她还磕巴:“差、差不多。”比那阵仗更大,还降了个神,掀了个半透明马甲,“不过你放心,没人发现我在驱邪。” 穆翡:“……”这安慰聊胜于无是吧。 穆翡吐槽道:“那都看到了不叫没发现,叫没想到。我简直想不出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让我喷血的‘表演’了。” 谈潇欲言又止,心想要不还是等穆姐自己上网发现好了…… 他在404办要了些好茶叶,泡杯热茶,然后把守饭童子掏出来,两只手掐着,悬在茶杯上熏着,这茶香亦是食物香,可以帮助守饭童子恢复。谈潇不懂茶,但404办用的估计真不差,那茶香缥缈,守饭童子身形渐渐凝实,腿脚也有力了,踏在茶杯边缘自己站稳了。只是这次恢复之后,守饭童子没那么活跃了,跨在茶杯上表情失落。 谈潇小心观察…… 守饭童子忽然木木道:“我的兵器,被折断了!” 兵器?谈潇反应了一秒,哦,勺子,他想起好像是没看到守饭童子那根勺子。谈潇也不知道怎么办,伸出一根手指在守饭童子后背捋了捋:“节哀啊,不然我送你一根不锈钢的?” 守饭童子不言不语。 仲大胡子的声音从垃圾袋中闷闷响起;“童子哀叹的不是自己的兵刃,而是一身本事不足护住世人啊!灵师,你就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吧!” 谈潇:“……” “你又懂了。”穆翡骂骂咧咧,小心地从垃圾袋里把屁股毛都和血糊成一团的仲大胡子拎出来,皱着鼻子道:“看你还逃!” 她打开电脑,要赶紧把案子情况更新一下,免得其他同事还在追捕,不过404办的器材都太老旧了,打开没多久就卡住。 “就应该再来点成精的服务器给我们用。”穆翡骂骂咧咧,阿晋一个俨然是不够用的。 孔宣走到电脑前,抬手,穆翡心里期盼大神能有点招,只见孔宣伸手,梆梆梆拍了拍主机。 穆翡:“……” 这时刘清泉从走廊那边的窗口探头,看了孔宣一眼,小心地说道:“雄虺也在,他说什么过来报案,我问了下,其实就是看到仲大胡子了。不过他现在听说谈潇同学也在,表示想过来打个招呼。” 雄虺在考古队打工,但因为危险级别较高,定期需要来404办报到,检查一番封印,放假的话也需要404办确认,所以来这里也是轻车熟路了。 “呃,行啊。”谈潇看看还在研究电脑的孔宣,最近孔宣好像对电器比较感兴趣。 雄虺其实在谈潇下车时就隔着窗远远看到他身影了,而且看到谈潇旁边有个也穿着校服的身影,没放在心上——那是孔宣的荆条替身,毫无异样, 他们琢磨着既然没有谈潇供养的那大能到场,不如过来再和谈潇套个近乎,以后大能死……哦退了,他可以接班嘛。于是快快乐乐地爬呀爬,还十分有礼貌地在门外稍候道:“灵子,雄虺请求觐见。” 谈潇听了差点没笑出声来,雄虺每次用词都这么一本正经到像笑话,他也兴起模仿皇帝口气:“咳咳,宣。”:,,. ------------ 43 犯月 宣?孔宣迟疑了。 只呼单名在现在好像是比较亲密的行为,但孔宣想了一下,连林仰有时候喊“潇”,凭什么谈潇不能理直气壮叫他宣。 两秒时间孔宣心思百转,扭头道:“干什么……” 谈潇:“……” 谈潇也反应过来,差点咬到舌头,自己好像在叫孔宣的昵称,莫名有点慌地指了指外面:“我说……” 此时雄虺已快乐地游进来了。 因为场地不够,他们的身体也缩到了较为细小的形态。 “灵子,我们来伴驾……”雄虺一边说着一边进门,结果刚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孔宣。 他们甚至往前滑了一段,脑海中才反应过来,这人虽然穿着校服,但面孔却是在灵子家里曾见到过的那张! “啊!”雄虺一声猝不及防的痛叫,身形猛然停住,紧急向后转。 因为转得太急,身体仿佛扭麻花一般绞紧。 孔宣却是反应过来,谈潇不是在喊自己,他思考了半秒,对着雄虺勃然大怒:“这长虫刚才说什么伴驾?” 雄虺:“……” 孔宣隐隐对雄虺有一点印象。毕竟在楚王墓中,谈潇曾与他有过灵应,当时正是要对付雄虺。他上前一脚踩住了想要逃窜的雄虺脑袋,徒手拎起来逼问道:“什么伴驾?你仔细说说。” 众所周知,巫师的巫坛上可能会供奉很多神灵,乃至一些野神、阴神。而且上古时候,巫师作方相氏驱邪傩仪,本就是要驱使十二凶兽吃掉鬼怪瘟疫,所以巫师也是有驱使精怪的传统。孔宣虽然不知道雄虺就是个打工狂,但对这些规矩再清楚不过,很是敏锐察觉雄虺的意图。 宗主神到底是占个“主”,这长虫什么身份,也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进谈潇的巫坛? 雄虺大脑一片空白,比□□蛇舞控制好不到哪里去,磕磕巴巴地道:“我说今天超市半、半价。” 孔宣冷笑一声。 “孔雀大神……!”刘清泉飘了进来,急忙地冲谈潇使眼色,这可打不得,雄虺现在是考古队的特聘顾问,别说打杀了,打傻了都是极大的损失。 谈潇会意,劝阻道:“没必要,没必要,这时代鸟和蛇没那么敌对了。你们俩的目的其实还差不多,都是希望我以后当省长的。” 雄虺心口一片冰凉,听刘清泉道破才知这竟是孔雀大神,人家在坛上地位和他们追求的可不一样。 面对天敌,他们瘫软了,耍赖道:“我们只是听说灵子今日遇到危险,怕灵子会驾崩。” 谈潇:“……” ……谢谢你啊,都用上驾崩这个规格了呢。 孔宣挑剔地看着雄虺找借口,冷笑一声,对谈潇道:“反正这种绝不能收,它每天在地上爬,不卫生。” 雄虺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他们也不敢反驳,半晌才长叹一声道:“灵子家还有亲族吗?” 谈潇:“啊?” 雄虺自语道:“你这年纪应该还没孩子,但有父母。”雄虺想想道,“你爹妈想称王……当省长吗?” “不想,我妈也没有逐梦政坛的想法。”谈潇心说怎么就想逮个灵巫想认主,而且谈春影和他可不一样。不大可能是雄虺心中满意的大巫主人,大骗子主人还差不多。 “为什么也不想?”雄虺不理解,他也是补了一些课的,女人可称王啊,还是灵子的家族都如此淡泊名利。 谈潇心说雄虺了解得还是有点浅层了,委婉地道:“倒不是那个原因,主要是你跟着我妈的话,当不了省长马仔,只能搞搞一些有争议的活动。” 雄虺迷茫:“什么活动?” 谈潇:“动物表演。” 雄虺:“……” 穆翡闷笑,头也不回地说:“谅解一下,雄虺同志的思想还有很大继续提升的空间。” 一旁呆坐的守饭童子也被眼前的场景刺激了,看着孔宣,小声对仲大胡子道:“原本以为孔雀殿下只是看不起我小小童子,可雄虺战力如此强……看来只是殿下不容人。” 仲大胡子深以为然。 两个冤家今日同生共死后生出了别样的默契。 雄虺则是看到了在闲言碎语的仲大胡子,伤心得又想一口把仲大胡子给吞掉,被穆翡给踩住了尾巴:“哎,干嘛?” 所谓食物链,就是鸟欺负蛇,蛇欺负老鼠,雄虺说:“没什么,这不是那个老鼠吗?” 咬咬老鼠,不是和孔宣踩他一样正常。 “你可以重新把城区生活条例再背一遍了。”穆翡敲了下键盘,总算把资料给更新好了,“谈潇弟弟啊,看看你们抓的那什么?” 孔宣抬手,把在学校刷去之物放了出来,只是不见背后巨大的黑影和身上附着的火焰,出现的只是一只黑白花的比格,畏畏缩缩地用大眼睛斜瞅着他们,面露讨好谄媚,仔细一看,狗脚还在发抖。 “比格?”谈潇也是才看到它的本体,之前光看到影子了,“等下,它好眼熟啊。” “它在学校放火!”守饭童子看到它就恨得牙痒痒,冲上去跳起来打它,不小心打在耳朵上,差点被臭死,狗味熏天,刚恢复没多久的守饭童子向后一倒,被谈潇用两根手指叉住了腋下,虚弱地站起来。 “谢谢灵巫。” 谈潇点头,继续端详那只比格,有些迟疑。 穆翡则是看着它屁股后面滴答掉落的火焰,用灭火器喷了一下,怀疑地道:“这是个……祸斗?哎呀我去,最近城区火灾频发,我们都在考虑是不是非自然案件,不会就是它导致的吧!” 祸斗形如犬,所到处皆火灾,既能食火,也能拉火。 但穆翡又有点迷茫:“可说是祸斗,看外表又不像啊,祸斗不是大黑狗吗?扩招了?” 这比格是个黑白花狗,可不像传说中的祸斗。因为祸斗其实不是天生天然的精怪,而是在限定条件下形成的。 传说凡流星击中黑犬,则有概率成为祸斗。而且,祸斗并非什么天生凶兽,过处虽然有火灾,但因其稀少,又天生控火,通常会被招为火神下属,带编的。 穆翡都没亲眼见过祸斗,只是看过资料绘图。被陨石砸中的概率本来就小,现代犬种混合,土生土长的黑狗也少了,所以穆翡才说是扩招了么。 谈潇也很理解穆翡说扩招,他先前是没看到祸斗,“但它要是祸斗,就难怪那么怕他了。” 这个“他”指的是孔宣。 谈潇对楚地各类神话比较了解,楚人先祖祝融为火正,后被尊为火神,又传说祝融精气化为鸾鸟,鸾为凤凰亚类,元凤本身也是楚地老牌大神……看看,这都是一层又一层的关系啊。 孔宣看着比格,问道:“你是祸斗?” 如今时代不同,这比格形成祸斗,谁也不能说没可能。 比格猛点头,却是不会说话,俯首在孔宣面前,不敢招惹其的样子, 孔宣冷冷一笑,“祸斗,可吞月气?” “就是就是!”一直憋着的仲大胡子跳了起来,“这厮一直还想吃了我!我逃得可太艰辛了呜呜……”直到被搭救下来,也不知这死劫度过没有,吓死他了。 谈潇也想起来,在学校表演时,灯光、月光乃至人的精气,都暗淡了。按理说,祸斗生性没有这么凶残啊,否则也不会成为公务员预备役了,难道合并了比格的性格? 比格瞪大眼睛看他们,不停摇头,虽然不会说话,但表现力很强,可以表达自己的丰富情感:我不知道,我也不懂,我害怕。 “吞月气?我的天,那不是天狗么。”穆翡失声道,“它到底是什么?” 天狗?的确也对应得上一些。谈潇突然想起来,今年他们年级好多都命犯天狗呢,难道还真实现了。但和传说中的天狗比起来,这小比又弱了一点…… ——日食月食也有天狗食日、天狗食月的别称,这天狗指的就是月中凶神,天狗星,因为天狗星会犯月气,于是每次月食都被称为天狗食月,但其实并不是每次都是天狗犯月,相比起天象中的月食,它更重要的标志是侵蚀月气,使月中精华不能降落人间。 天狗星坠地,据说也会生犬类,是凶兆。古书记载:天狗星坠地,始于楚,终于吴……当血食人间五千日也。 传闻天狗性好吞噬,还曾撕咬凤族一位九头凤的头,所以孔宣也不太待见天狗,嫌弃地道:“二族特征兼而有之,弱之。” 大家面面相觑。 “那不会是天狗星碎片砸中形成的祸斗吧,这得是多小的概率!”穆翡心说这要是真的 ,我又要狂发内部论文了。 “啊?那这叫什么?天斗?祸狗?”谈潇蹲下来看那比格,突然指着它道,“等等,我想起来了,我就说眼熟,前几个月,它在我们家门口转悠来着!” 那时候谈春影刚回来,阿晋也还住在家里,谈潇在门口远远看到一只比格转悠,把它给赶走了,因为附近没见过人养比格,他还有那么一点印象。可能因为脸盲,相应的视力记忆力还不错,硬是想起来了。 “就是它,肯定没错。”谈潇又看了一遍,“哇,你那时候在我家门口,不会本来是想吞了阿晋吧!” 比格呜咽一声,瑟瑟发抖,也没想到谈潇还能想起来,惊恐地看着他们。 “得赶紧再做一次妖口普查了。”穆翡一下急了,“靠这货居然已经潜伏几个月了,谁知道他还有没有残害其他妖口,这几个月那么多不懂事的新生妖口!” 因为非人类生物的特殊性,如果有失踪情况,404办也很难第一时间掌握,就算很久没露面,谁知道人家是不是冬眠或者闭关修炼了。像仲大胡子,要不是逃到南楚一中,被其吞了,可能也是记个失踪、潜逃。 “对对,穆姐你这边处理,我就先回去了,有需要再叫我。”谈潇可怜巴巴道,“现在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有课。” “行,行。谢谢你们了。”接下来的审讯、排查、立案就是穆翡这边的事情了,至于雄虺和守饭童子,也各回各家,仲大胡子回到自己重新定制的监牢。 看到守饭童子消失在404办单位小食堂的方向,谈潇顺口问孔宣:“你今天作业写完没?” 孔宣扬眉道:“作业作业,你就知道作业,你现在当务之急是什么?” 谈潇:“备战高考。” 孔宣:“……” 孔宣:“是撰写《山海经》续作!高考也只是为了更好地写书。” “那不就得了,”谈潇寻思自己总不能辍学写书吧,“写书要很久,《山海经》都花了几代人时间编撰。我要是不好好学习,不但没文化写书,都没钱吃饭。继承家业也是要学历的吧,别人天师都是……”他问穆翡,“姐你什么学历来着?” 穆翡:“呃,研究生。” 刘清泉也举手道:“我生得早,不过也考了在职研究生……嗯,在世时。” 是吧。 谈潇冲孔宣点头,表示你看看,人家都是研究生,我们这儿本科还没考上。 穆翡却是神色古怪,犹豫着打断他们,问道:“等一下,我有个不懂的地方,作业是什么情况,难、难不成这校服是孔雀大神自己的?” 说起这个谈潇就…… “何止校服是孔雀大神自己的,学籍都是他自己的。”谈潇幽幽道,“离谱吧,他是我同班同学。” 穆翡&刘清泉:“???” 穆翡瞳孔地震,震撼无比:“什么?什么时候的事情?!” 什么时候发生的,谈潇也没和她说啊! 孔宣也对穆翡冷笑道:“离谱吧,他和我同学几个月也没认出我来。他也只比你早知道两个小时左右。” 穆翡:“……” 谈潇:“…………” 谈潇不太服气地道:“我早就怀疑了。” 穆翡颇有些崩溃地道:“别争了,都挺离谱的。”她揉着头发怅然若失,“刘老师让我对死后的世界一点儿也不向往,而您,让我对天上的世界也不太向往了。这都神仙了,居然还要写作业。”甚至听谈潇的口吻,孔雀大神还不是什么好学生,搞得她好想去调大神的成绩看看啊! 孔宣还是那口吻道:“我为完善《山海经》下界,自然要入世了解当代规则运作。” 谈潇看了孔宣一眼,心想他下来之前肯定没想到自己会不及格,人间进步了,人间课程更进步了…… “等下,那这个,真的不好意思,您应该……应该也要进行登记。”刘清泉痴呆地说道,他也有点混乱,只是凭着工作这么多年的本能在表示。 降灵是一回事,孔宣居然真身跑下来了,又是另一回事。 “诶,是吗?”谈潇好奇地走过去,“那按您这样说,《山海经》续作里要写吗?” “应该也是要的呢……”刘清泉道,毕竟《山海经》里还有那么多神兽,孔宣指导编撰《山海经》续作,第一件事麻烦把自己编入条目。 他让穆翡调出了登记表,然后看着分类一项有点犯难。 靠,登记过妖精鬼怪,没登记过神仙,没这选项啊。 “暂时在未分类。”穆翡抓头,“刘老师,这个是不是也要写材料?” 刘清泉怜悯地看了她一眼,“那当然啊。”你得往上说明,孔雀不是降灵,而是本尊来到了南楚,这个涉及到了404办的多条法规,还要一一查找分辨。 穆翡吐血,“先、先登记下基本资料,您现在住址是?” “我住在华曦路78号二楼左边卧室!”孔宣昂然道。 刘清泉和穆翡思考了一下,他们都是去过谈潇家的,心中反应了一下,这是谈潇的卧室啊。孔雀大神也挺艰苦的,都没个自己的房间。 “联系方式?”穆翡看向孔宣,“有手机号吗?” 孔宣连手机都没有,怎么会有手机号。 一提到这个,孔宣就蠢蠢欲动,对了,手机,是时候了,该怎么和谈潇提他想要个手机呢。 “填我的吧。”谈潇当仁不让。 “那紧急联系人也填你。”穆翡哗哗把资料给填了,基本都要谈潇来提示。 孔宣在旁边镇静自若:“还有个□□号要填吗?” “……也、也填吧,想办法帮您变成真的。”穆翡就说孔雀大神是怎么上学的,怕不是下界第一件事就是造假。 填完了资料后,穆翡才开车送他们回去,免得这么大一神还踩单车回家了,她看着两人下车,缓缓道:“慢走……学业进步。” 孔宣的背影顿了顿。 …… 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这下感觉浑然不一样了。 之前一直在外面跑,其实还没有太多时间来仔细思考这件事,此时谈潇看看孔宣,再看看自己桌前墙上的面具,“你平时就住在这里面?校服书包……也都挤在里面?” 孔宣瞪着他。 谈潇捂脸,有点想笑又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憋红了,“对不起我是真的没认出来!”第一百次感慨,你也是真的真的很能忍,谈潇把柜子打开,开始整理自己的书。 “你干什么?”孔宣对他只安慰了一句,还有点不满。 “啊,我给你整理一格柜子啊,你东西可以放这格抽屉里。”谈潇仰首道,有点歉意地道,“床就不够了,改天给你把书房收拾出来,放一张床吧。” “……不必了,徒惹你妈怀疑,我就住在神位之中。”孔宣兀自打量,胡桃木的柜子一整格!收拾得干干净净,心里相当快乐,“嗯,还有衣服呢。” “哦衣服放衣柜也行,我衣服不多的。”谈潇的房间当时是谈春影找木工打了很多柜子,收纳空间一个人是绰绰有余。 不过放进孔宣的东西可能就差不多,甚至稍嫌不够了…… 今晚显然是没法再看书了,等忙活完时间已经差不多,谈潇打了个哈欠,洗漱完往床上一躺,孔宣则如常往墙上一住。 “……”谈潇看着安静的房间,思考了一下,“孔宣?” 如果是平时,谈潇肯定不会想到没事在房间喊孔雀大神,甚至觉得孔雀是神出鬼没的。但现在他知道孔雀还是他的同学孔宣,感觉突然很不一样了。 只听片刻后,孔宣幽幽地应了声:“嗯?” “感觉好像突然多了一个上下铺的室友。”谈潇回味过来,平时从来不会当屋里还有个人,只觉得神位和真人还是不太一样。 谈潇甚至莫名兴奋,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住宿过,又是独生子,有室友的感觉太奇妙了。如果他愿意的话,还可以和孔宣聊学校生活。在此之前,他在学校基本没有能无话不谈的朋友,就算是林仰,也经常对于和他聊八卦时他对人的低辨认度而犯难,聊不下去。 “有点激动,一下睡不着。”谈潇侧身冲着孔宣这边。 孔宣咳嗽一声。 谈潇:“哈哈,不如趁这个时间我给你讲道大题。” 孔宣:“…………” 在孔宣要翻脸的前一刻,谈潇拉上被子:“我开玩笑的,晚安!”:,,. ------------ 44 巫玉 第二天,谈潇在闹钟声中苏醒,迷迷糊糊按掉了手机闹铃,想再眯一分钟,孔宣就迫不及待仿佛抓到了他把柄一般大喊:“别睡懒觉了!起来上学!” 谈潇:“……” 一个惊醒,睡意全无,他差点忘记自己多了室友,抬头一看,孔宣正坐在书桌上俯视过来,仿佛在说,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 孔宣怎么学习不积极,上学倒是积极啊,谈潇有点想不明白。他爬起来收拾,就发现孔宣一直盯着自己放在床头柜的手机看。 “你是不是没有手机?”谈潇若有所思,想起孔宣刚转学的时候有人传他家庭条件不太好,不知道有没有原因是他连个手机也没有。 孔宣没想到谈潇如此机敏,这就猜出来自己眼神透露的讯息了,矜持地点了点头。 “没有也好。”谈潇回忆了一下老师的口吻,“免得沉迷网络和手机短视频,对自制力不高的青少年神灵毒害无穷。” 孔宣:“……” 孔宣勃然大怒:“你整整一个学期没有认出我来!” 谈潇:“……”一听孔宣翻旧账,他就知道用意,这怕不是想要手机,难怪盯着看,昨晚还对电脑也很感兴趣的样子,只是不知道怎么都下界这么久了,才想起来研究这些。 “别说了要祭品是吧?但是我的零花钱大头买定期理财了,还没法取出来。”谈潇从小跟着谈春影做仪式,酬劳分成从少到多都是自己学习管理,没想到会有大笔支出,所以都买封闭理财了。 孔宣满腹怨念。 “但你要只是想用通讯工具,我家还有旧的,应该也能用。”谈潇看孔宣好像一脸勉勉强强的样子,就翻了下抽屉,找出来一块儿童电话手表,还是汪汪队联名的,是谈潇以前用的。 谈潇还没说话。 孔宣用带着杀意的眼神看着谈潇。 “哈哈哈!”谈潇把电话手表放了回去,忽然想起来,“哦,还有个办宽带送的手机,一直没用呢。”他下一楼翻了一下,就这个点,谈春影还没醒,他也轻手轻脚地翻找,又找出来一个手机。 而这个手机之所以一直没用呢,就是因为这是个大屏大字大音量、双卡双待的老年机,虽说是智能机,但也太不轻巧了。 果然刚拿出来,就听孔宣不太满意地说:“你那款没有了吗?” 谈潇刚要说些什么,孔宣一把抢了过去,“先用着吧。” 谈潇:“……” 这么折腾一下,时间也不早了,谈潇赶紧收拾好,“走走走,上学去。” 他匆匆忙忙拿好东西,蹬上鞋,才跑到院子里就啊了一声,“卷子没带!”又冲回去找卷子,孔宣也跟着往上跑。 “走了走了。”谈潇把踩松的鞋带系好了,跳出院门。 孔宣跟在一旁,他是头一次沉浸式体会上学前的兵荒马乱,颇感新奇。 谈潇也鲜少和人一起同路上学,看看身边的孔宣,只觉一夜过去大不一样了呢。 走在上学路上,谈潇忽而想起一事,疑问道: “话说……你的身份都是假的,用法术混进来的,那家长也是伪装的吗?之前期中考试后开了家长会,难道你请元凤大神下来了?” 元凤大神,也不知道会不会鸡娃。 “没请啊,没叫元凤来。”孔宣说。 “怎么会……”谈潇忽然想起孔宣刚转学那个鸟样,追问道,“不是,你造假时怎么填的家庭情况?老师应该问过你吧?” “就如实填啊。刚开学的时候,班主任问我爸妈,我说我没爹,我妈在上面。”孔宣回想了一下,自己边说表情也有点微妙起来,“然后他就再也没问过了,也没要求我家长来开家长会。” 谈潇:“???” 什么鬼!孔宣那时候刚下界,怕是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什么歧意——元凤乃是受五行之气诞下孔宣,纯得不能更纯的单身生育。而且人家也真的在上面! 难怪班主任还挺惦记让大家照顾孔宣的……原本以为只是因为孔宣成绩不好。 到了学校,来往的同学发现了两人身影,都盯着他们看,只是不敢打招呼。不过他们一来习惯了,二来谈潇常年逃避需要认人的可能,也不觉如何。 进自己班级,都是熟悉的同桌,才比较热闹。 两人刚进门,班长于贞贞就站了起来,严厉地道:“怎么才来?!” “班长?”谈潇吓一跳,今天是因为找手机出门晚了点,但也没迟到吧,他抬头看了下教室里的钟表,确认真的没迟到,最多踩点了。 于贞贞抬手,缓缓鼓掌:“我就想说,你俩太配了,太、配、了!” 这一下子,该鼓掌该尖叫的都起来了。还是班长会说,这不是一句表演精彩能总结的,这是演出了绝配感,演出服都那么搭配! 谈潇心说于贞贞比上次他和祝融乐队合作还激动,孔宣的“换装魔术”太精彩了是吧? “早说你俩节目是这样啊,我借也要借个长焦来拍照!” “呜呜呜我应该没理解错吧,表演里的角色是巫师和神灵。” “当然是了,我昨晚连夜观看巫舞资料,看到《九歌》赏析,居然好多人神恋爱内容,我就知道我没理解错,我说那舞蹈怎么看怎么浪漫!” “……只有我觉得,我错过了好几集的内容吗?你俩是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的,还演情侣。”之前也就传说孔宣是谈潇马仔而已,但和合作表演还是有点距离吧。 谈潇差点把肺咳出来:“没、没有演情侣,是神和巫。” 说这话的同学甚至是个铁骨铮铮的直男,作抹眼泪状:“那又有什么区别?” 谈潇定下演出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孔宣和孔雀的关系,常年表演也让他不觉得这会有丝毫怪异,现在别人一提,他才猛然惊觉当时自己和孔宣表现出来的舞台关系要解析的话,还真是……他竟打了个磕巴,没去看孔宣:“话、话不是这么说。” 昨天表演完谈潇直接溜了,只跟班主任说了一声,顶多和林仰打了个招呼,哪有去看其他人反应。 他心里印象最深刻的,也是表演后期的比斗作祟,甚至一度没想到大家看得到孔宣。 所以谈潇完全没试想从同学们的角度看演出多激动,就像他们隔壁班老师说的,这哪是校庆级别的演出啊,这磕不到都不可能。 作为同桌,林仰更是看着他们露出感慨万分的慈爱笑意,不枉我吃了一学期的瓜,还能看到这一天。尤其是今天,林仰其实在路上看到谈潇和孔宣一起来上学了。 “我说!你俩其实就是竹马吧,只是一开始没认出来。”林仰怎么想,怎么像这样。 谈潇想想还是承认了:“确实之前就认识……” 猜对了!林仰激动地一拍桌子,那他输的就更不冤枉了,咱虽然是一年多同桌,人家到底是竹马。 孔宣此时也走至了座位旁边,对林仰说:“你起来。” 林仰:“?” 孔宣理直气壮地说:“我要做他同桌。” 林仰:“……” 孔宣和谈潇都已相认,这同桌的位置舍他其谁?孔宣觉得林仰应该自觉点坐开。 “不是这么操作的,老师没让换。”谈潇也黑线了,“再说,你这样坐,跟我同桌有什么区别?” 林仰恍恍惚惚,还是谈潇讲旧情,他感动地道:“就是,不能有了竹马就不要天降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谈潇心说还天降,要有天降那也该是孔宣,纯天降,“反正都快期末了,下学期再换吧。”   ; 林仰:“……” 呜呜,还是要换啊。 好残忍哦。林仰从座位底下拿出一捧花,这是昨晚谈潇表演时收的,走时顺手就交给林仰,林仰帮他拿回教室来了。 “终究是错付了啊。”林仰幽怨地把花放在谈潇座位。 这花还挺大一捧的,谈潇寻思拿回去给谈春影插花,放在座位上就有点碍事,他想了想,拿起来,塞到孔宣怀里。孔宣位置不像他这里,空多了。 孔宣一时不解其意,“干什么。” 谈潇冲他笑,小声道:“香花供奉。” “哦……”孔宣把花塞到抽屉的缝隙里,和自己那一堆书本挨在一块儿,所有鲜艳娇嫩的花瓣露出头来,就像从抽屉里开出的花,他小心地往后坐了一点,以免磕碰。 …… 孔宣上自习课上到一半,转头喊于贞贞:“班长。” 于贞贞吓一跳,惊讶地看着孔宣,因为这还是孔宣第一次主动和她搭话…… 孔宣抖了抖手腕,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也就出门前紧急充了点电,他把手机伸到于贞贞眼皮底下:“把你拍的照片传给我吧。” 照片,其实谈潇那里也有,孔宣主要是找个机会,给外人看一下自己的手机。要让于贞贞看到,他果然有手机了。 于贞贞看到也的确惊了。 这,这…… “好大的字号啊!”于贞贞想说这是不是老年机啊,但因为也是智能机,而且看孔宣的样子都觉得不太可能,或者换句话说,孔宣的气质实在太显贵了……这手机捏在他手里,也平白高级了不少。 难道说,这是最近的流行风尚?于贞贞觉得可能是自己不太懂。 而孔宣听到于贞贞夸字号大,也挺自得,可不是么,特别大,“嗯!” 于贞贞把照片都投送给了孔宣,看孔宣还在手里轻巧地转了转那手机,心想怪了,这手机还越看越好看了? 给自己洗脑的同时,于贞贞没忘了提醒孔宣:“手机要收起来哈。” “嗯。”孔宣敷衍地道。 谈潇和孔宣站在走廊上晒太阳,柔和的阳光穿过高大的树荫,洒下斑驳的光阴在少年的校服上。 谈潇转头凝视着孔宣,少年的瞳孔在阳光下是浓浓的琥珀色,呈现一种玻璃般的质感。他看着孔宣一秒,三秒,十秒,直到孔宣慌起来。 “你可不可以答应我,期末考试,全部及格,并且物理至少要达到七十五分?” 孔宣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才喃喃道:“你一个学期才认出我……” “停,这个理由你不能一天用三次吧?”谈潇想让孔宣想想自己的手机,“还有,元凤大神给你的任务是要考上大学,没限定你不能复读。但是你也不想跟我上不了同一届吧,到时候我大一,你还高三,我大四,你还高三,我评高级职称,你依然高三……” 孔宣不寒而栗。 “别说了我答应你!”孔宣现在和谈潇同届,只觉得校园还算美好,万一像谈潇描述的那样,就太惨烈了。 “还有,你既送我手机,我也有东西给你。”孔宣掏出来一物,放在谈潇手里,表示自己不白拿。他下界而来,也不算身无分文。 谈潇细看,这竟是一块翠玉,呈C形,雕刻为卷起来的鸟羽,而且肯定是古玉,以简洁的线条勾勒出灵动之姿。 “……真好看。”谈潇对着光看了看,知道这玉肯定值钱,孔宣有玉器不奇怪,古时候以玉事神,也认为这是通神之物,大巫的冠冕都是玉质的。甚至华夏用玉的第一阶段,就叫巫玉时代,而后,玉才成为王者的象征,直至从神坛王座走向民间。 就孔宣家的情况,上好的玉器少不了。 只是,都说了以玉事神,那就是说,玉一般是人奉给神明的。 “这,这是雕刻的我幼时。”孔宣脸颊被阳光晒得微微发烫。 谈潇修长白皙的手指握着那玉器把玩,指腹从外缘滑下去,因其与孔宣相伴太久,竟有一种在抚摸孔宣的某种延伸般的感觉…… “我是不是第一个反过来,让宗主神送巫师玉器的。”片刻后,谈潇恍然道。 “是交换。”孔宣强调,他把自己的手机也拿出来了,还忍不住把手往外伸了伸,好让路过的人知道自己有手机了。 谈潇张嘴,还没开口,路过的纪汇明行云流水般摘走了孔宣的手机,是为班主任的丝滑连招,“不能带手机,期末考完来我办公室领。” 孔宣:“………………” 谈潇闭上嘴,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你,谁带手机来学校还敢公然在走廊上把玩,是嫌来往的老师不够多么。 纪汇明本来想回办公室,看到谈潇手里的玉,又退了两步,“呀,谈潇你这个玉好像很厉害的样子,是你们家传下来的吗?” 其实纪汇明也不是特别懂玉,就听别人说过两嘴,但谈潇这块玉太灵动了,毕竟是孔雀常年佩戴。连他个外行都觉得是不是不简单,风格让人想起谈潇使用的那些法器。 之前纪汇明刷短视频看到类似的,但人家那个是文物,本身玉就很有价值,何况是古董,那是价值连城啊。 “应该很贵吧,这还是最好不要随便带到学校来。”纪汇明严肃地道,如果真的是很贵重的东西,随便带来上学多危险,谈潇他家传下来的话,怎么也有几百年历史吧。 “没,没,这是表演用的道具。”谈潇看了一眼孔宣,“都是工艺品啦。” 说着,把玉器和自己的身上戴的那一堆符啊印的零零碎碎系在了一起。 “这样啊,是我眼光不行,还是现在工艺太先进了。”纪汇明啧啧称奇,“行吧。” 他又看了一眼脸黑黑的孔宣,要说孔宣刚入学的时候,蛮吓人的,气场连老师都压不住。但是时间久了就知道,他还是挺守校规。纪汇明不知道,这就和孔宣不能作弊一样,属于他下界入学的潜规则。 纪汇明气沉丹田,语重心长地道:“孔宣啊,你不要怪老师,老师也是为了你好。昨晚你们的表演很精彩,老师看到你非常有魔术天赋,但你也不能完全放弃文化课吧?一个好的魔术师,更要有文化了,不然你怎么设计机关,对不对?这个谈潇是巫师传人,肯定知道。” 谈潇:“……呃,对对。” 瞧他俩这对神巫混的,他也就算了,孔宣成魔术师了。 纪汇明鼓励道:“孔宣,好好准备考试,期末要是成绩提高了,老师还送你魔术道具好不好?” 孔宣:“……” 孔宣离扭曲只差一步了,咬着牙:“好。” “嗯,”纪汇明又叮嘱了一番谈潇照顾孔宣,这才带着孔宣还没捂热的手机离开了。 两人沉默了得有十秒。 孔宣转头道:“你去给我讲讲题。” 谈潇没预料到他开口说的是这话:“你想通了?” 孔宣平静地道:“我想好了,我必须按时毕业,才能把学校刷了。” 谈潇:“……” 两人坐回去,孔宣蔫蔫地托着下巴,手指拨了拨抽屉里的花,就剩这个了…… 林仰及时送上补刀,“哎,孔宣,听班长说你买了个很炫的新手机?给我也看看啊?”没想到孔宣也发展出了和他一样的新爱好,偷偷玩手机。 孔宣:“……” 孔宣用力把课本翻开,刷了学校之前,先刷题!!:,m..,. ------------ 45 云梦泽底 号称无物不刷的孔宣终究是有弱点,日子在孔宣前所未有的认真学习刷题中转瞬即逝,之前学也学了,这次可是发狠了,誓要按时毕业,很快就迎来了期末考试的日子。 考试当天,谈春影还按照小时候的习惯,在家给谈潇煮了一根玉米,旁边再放两颗鸡蛋。今天谈潇起得也更早,在家吃完再精神饱满地去考试。 孔宣没看懂,“这什么意思?” 谈潇把鸡蛋剥开,慢吞吞说道:“这是一种巫术。” 孔宣没看懂,盯着那鸡蛋:“鸡乃阳鸟,玉米是五谷杂粮,但合起来是什么巫术?”天下巫术那么多,大神也不能一一知晓。 “我玉米像个一,鸡蛋是两个零,证明我要考一百分。”谈潇把鸡蛋一口吞了,腮帮子鼓鼓的。 孔宣恍然,十分同意,他只是一下子没看出来。 华夏相信相似的形体能产生影响,比如扎人偶可以诅咒人,做一百分的早餐当然也能考一百分,学术点说,这叫模拟巫术。 “我也要。”孔宣说。 “妈,还有没有吃的,再给我拿一份吧。”谈潇估计谈春影也不会奇怪他吃多少了,只是今天谈春影也没煮那么多早餐,只拿过来一锅鸡蛋。 “玉米就煮了一根,你多吃点鸡蛋吧。”谈春影放下鸡蛋又回厨房,乐观地留下一句,“多两个零,考一千分。” 孔宣对她背影摇头:“总分哪有一千分。”谈春影比他还不懂…… “你还没发现真正的问题吗?就剩零分给你了。”谈潇同情地看着他。 孔宣:“……不吃了不吃了!” 他可是要考七十五分的。 谈潇拿了点饼干牛奶给孔宣,然后一起去学校,事实证明,迷信的不止他们俩,一看到谈潇,林仰就双手合十:“国师救我。” ——期末考试是全年级打乱考室,不过他们在一个考室,因为是按大组打乱的。 “你是没复习吗?让我救你。”谈潇把文具都摆好。 “复习是复习了,就不知道上天是不是眷顾我,你有没有什么针对考试的咒语?”林仰明显就是复习还不够充足,按谈潇对他的了解,平时要是认真复习了都不会想起来寻求玄学帮助,选择性迷信罢了。 但谈潇对这方面研究是真不深,否则当初不会还让孔宣保佑自己考高分了,他想了想:“youshallnotpass……” 林仰:“……” 林仰:“啊啊啊啊啊!!我跟你拼了!” “哈哈哈哈!”谈潇躲开攻击,“还有十五分钟,你还是自己临时抱一下佛脚吧。”他是以一个过来人的心情告诉林仰,这玩意儿是真不能迷信啊,有得必有失。 考完最后一科,大家回到自己的班级,听老师念叨了下注意事宜,也就宣告正式放寒假了。 孔宣也迫不及待地跟着纪汇明去办公室,把自己的老年机给领了回来。 纪汇明看他隐隐欢喜的样子,提醒道:“你下学期也小心点。” 孔宣点头,心想,这个地方毕业也给我小心点! 谈潇和孔宣一起回家,谈潇问他考得怎么样。这段时间孔宣的努力,谈潇也是看在眼里,只要努力了,就算最后没有达成,也不是孔宣的错,实在是基础薄弱,孔宣已经尽量展现神之意志了。 孔宣想都不想道:“我觉得肯定有七十五分!”七十五分不知道有没有,自信心反正有。 “我已经准备好了,你要是考到了七十五分,这个就送给你。”谈潇从书架上拿下来一本新买的五三。 孔宣的脸眼看就绿了。 “哈哈哈哈,开玩笑的!”谈潇说完孔宣的脸色才好看点,他把书放到孔宣的柜子里,真诚地道,“这种东西,不用你考七十五分,我也会送你的,寒假好好做。” 孔宣:“…………” 连续调戏两次,谈潇也不敢来第三次了,“认真的,你要真达成了,我给你做一桌菜。”谈潇许诺道,“要大宴全班都行。” 孔宣:“我自己能吃完!” 谈潇:这是真的爱吃独食啊。 . 成绩虽然还没出,但不影响谈潇着手处理寒假作业,以及他一直惦记着的事情,那就是去骑云岭祭祀。 谈潇提前联系过了盘龙象,和谈春影报备,就说和同学聚会,便直奔骑云岭了。这次,孔宣自然是以人间形态和他一起出门。 一下车,谈潇就惊了,村头水塘边人头攒动,挤满了钓鱼爱好者,比起上次不知多了多少,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在搞钓鱼比赛。 来接他的盘建军悠悠道:“这都是因为之前你钓上来了鲢王啊,现在整个南楚,包括乡镇的,谁不知道咱这儿的鱼大。挺好,我家民宿生意都好了不少,谢谢你啊,钓王。” 还钓王?谈潇哭笑不得,别人不知道,盘建军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这个是你同学吧?”盘建军好奇地看了眼站在不远不近处的孔宣,上次他们班过来,盘建军只是远远看到过孔宣一眼,但其形象实在太出众,所以印象深刻。 “对,他……跟我一起来看看。”谈潇含糊地道。 “哦哦,可以。”盘建军又看了一眼,谈潇只背了个背包,祭品也就算了,这行头带齐没啊,不过他自己没接坛,也不懂灵师的事,不便多说。 少年钓王和盘建军一起从村头路过,深藏功与名。 到了他家的民宿,谈潇看到院门口里坐了个年轻人,一手插兜一手嗑瓜子,他也看不出来这是谁,直到盘建军喊了一声:“雷子俊啊。” 谈潇这才恍然,不就是上次从吼江手下救的年轻人。 “这个是谈潇,还有他同学。”盘建军给他介绍,不过他也不知道谈潇那同学叫什么,谈潇也不介绍。 谈潇对雷子俊点了点头。 “哦你好你好,叔,这俩是你家亲戚吗?看着还挺小啊。”雷子俊傻乎乎一笑,“弟弟们来过寒假吗?哥带你俩玩儿啊。” 孔宣不屑说话。 而谈潇还没说话,雷子俊身后先冒出来一只手,在他后脑勺敲了一下,“玩个球,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灵师,快点鞠躬敬茶!” 雷子俊瓜子都喷了出来,他知道有个年轻灵师和盘老爹一起救的自己,但没想到年轻成这样。 那件事情还是雷子俊心头阴影,他在医院住了好几天,回去也一直不敢靠近水。 雷勇催促着雷子俊行礼,在南楚民间,很多巫师收邪只收些米肉或少量报酬,甚至有些什么都不收,只是被救者逢年过节来拜访问好即可。 雷子俊知道谈潇就是救了自己的人,哪还敢一口一个弟弟,低眉顺眼地鞠躬敬茶。 “没事,不客气,盘道公呢?”谈潇来的主要目的是履行诺言。 “老爹在收拾东西,他说你一来咱们就可以出发了。”雷勇道,这个事是谈潇答应的,但他们父子俩和盘龙象肯定也会一起去。尤其是事先沟通的时候,谈潇还让盘龙象转告他们带上一样东西。 “我去叫我老爹。”盘建军往后头走,盘龙象在收拾的正是祭祀需要用的物品,“小蛇巫已经来啦。” “行,我也点清楚了。”盘龙象直起身来,他们今天要做的是祭亡超度仪式,主题就是安抚亡魂,令其少受痛苦,早日升天或投胎或解脱,具体看亡魂自己。 所以盘龙象准备了不少祭品和香烛纸钱。 “对了,我看小蛇巫就准备了一个书包,他们灵师的行头都这么轻便么,这准备得够简单啊……”盘建军一边帮着盘龙象把东西往外搬,一边说。 说话间,两人也走到了外边,盘龙象看清楚了谈潇身边站的人,差点喷出来。 “咳!咳咳!”盘龙象用和雷勇差不多的姿势打了下盘建军的头,就算形态不一样,但长了眼睛就知道大神的面容没变,不是替身就是附身。 小蛇巫直接把宗主神带身边了,看着要一起去祭亡! 这还叫准备得简单么?你还想怎样! “你,这,咳你……”盘龙象半天没憋出来话,看了看雷子俊,怕吓到这小子,他被附身过后本来就虚,嘴唇蠕动着道,“您也,太隆重了。” “没有没有,那咱们就去滩头吧?”谈潇心说我又有什么办法,强行让孔宣在家写寒假作业吗? 盘建军一脸郁闷地看他俩打哑谜,仍然没弄懂为什么揍自己一下,又为什么形容谈潇很隆重…… 雷勇开着车把大家拉到了上茅滩,枯水季的滩头在白天看来更多了几分荒凉,几人把祭桌架好了,按照骑云岭的旧俗 供鸡、鱼、糕饼等,线香则用红纸捆扎,在祭桌前搭成一座拱桥的形状。 盘龙象和谈潇都换上了法袍,仍是以谈潇为主,盘龙象只给他吹牛角打鼓,老者的声音在南溪河上苍凉回荡:“发鼓上香,度祭亡魂——” 谈潇踩禹步而跳巫舞,“谈月流星绕建章,仙风吹下御炉香……” 他将纸钱点燃,洒向滩头,点点火焰就像曾滴落此处的碧血与汗水。 孔宣指尖点了点祭桌上的酒水,弹向河面,他没有穿法袍,如此自然地参与进仪式,只因谈潇和盘龙象都没说什么,盘建军和雷勇也都闭着嘴。 只见孔宣弹了三道酒水,口中道:“积行累功,济度亡灵。” 河上骤起寒风,将还未落地的纸灰吹得高高的,一旁的雷子俊只觉得自己闻到了若隐若现的羊臊味,他忍不住道:“爸,你有没有闻到羊臊气?” 但他们今天准备的祭品,明明没有羊啊。 雷勇打了个冷战,老话说岸上死的鬼是纸灰气,水里死的鬼是羊臊气…… 他按住了雷子俊的肩膀,“没事,没事,都是保佑咱们的先辈。” 雷子俊呆了一秒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本来心里也升起了恐惧之感,但只要想一想,自己就是他们救回来的,那种害怕的感觉就没了,他用力点了点头。 巫舞香烛祭祀度亡,谈潇捏最后一诀,收手,对雷子俊道:“过来吧,把你的东西也烧了。” 雷子俊赶紧上前两步,把自己复印好的成绩单、校内活动奖状、考的证件等都在香烛上点燃,烧给各位前辈看,好让他们更加欣慰。 雷子俊闭着眼默念,请先辈们安心地走吧,我会继承你们的勇气与毅力…… 他感觉风把烧尽的纸灰吹拂到了自己的额头,就像有人轻轻抚过他的脑袋一般。 …… “灵巫留下来吃饭吧?”仪式完毕,盘龙象客客气气地道,因为孔宣就在旁边盯着,他都没好意思喊比较有戏谑性质的“蛇巫”了。 雷勇不明所以,热情地招呼:“一定要留下来吃顿饭啊,上次忙着去医院,后来知道你也忙着学业,就等着今天能请你吃一顿,千万要给我个机会。” “好,不麻烦的,我们就在盘叔家的民宿吃一顿吧。”谈潇也知道不一起吃顿饭,雷勇肯定老记挂着,而且这个点了,不吃饭难道饿肚子上路,转头问孔宣,“可以吧?” 盘龙象忍不住偷偷听一下,很想知道谈潇怎么和他家这位大神相处的。 只见孔宣面无表情,不是很愉快的样子,毕竟谈潇本来说好了今天回去得早就在家给他煮麻辣烫吃,孔宣还没吃过。 “之前来就没机会吃到骑云岭的瑶家特色菜啊,鲊肉、干牛巴什么的……”谈潇说,“这里还有散养的高山走地鸡,走的时候我买两只,回去给你炖汤,我学了新做法。” 孔宣冰雪消融:“好的。” 盘龙象:“……” 回了盘建军的民宿,几人就坐在堂屋,盘建军去做菜,其他人上桌吃零食聊天,打开电视当背景音。 “哦哦,所以你们俩都是南楚一中的,同班同学?”雷勇和谈潇闲聊,得知他和孔宣是同学,心里已经觉得孔宣是谈潇的什么助手了,巫师有那么几个助手、弟子的并不奇怪,从同学里发展好像也说得过去。 “不错啊,一中是好学校,你们又有一身本领,以后干什么都有出息。” 盘龙象听得晕晕乎乎,因为他都搞不清谈潇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谁啊,带自己宗主神去上学。 “……据本台消息,云梦泽因枯水期水位持续下降,露出部分河床。近日,有当地民众发现,干枯的河床存在大型神秘图案,引发热议。” 咦? 原本放着热闹热闹的电视新闻一句话便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渐次安静,大型神秘图案? 抬眼一看,电视上正放着记者用航拍机拍摄的画面,只见云梦泽干枯的河床上,赫然有着许多土堆,这些土堆形状不一,但都呈现在一个方形的框架中,占地极广,长宽都有几百米,好似一个巨型的印章,旁边还散落一些小的方块。这样的景象,让人很难相信会是自然形成。 “该图像短短时间,已经引发许多关注,有人猜测,是古代文明遗迹,也有人认为,是外星文明,更有网友调侃,莫非是龙王的二维码?”主播笑着将网友的评价念出来。 “哎哟,这个真是有点像巨型二维码哦?”民宿里还有其他客人也待在堂屋,此时都开口议论起来。 “搞得像那个什么麦田怪圈,这叫什么,云梦怪图?” “唔,说不好是古代的什么大型祭祀仪式遗留,不是一直说,云梦泽里面有龙吗?” 这个说法,楚人多少都听过,云梦泽的龙族故事,可以追溯到老久之前了,像是《柳毅传书》里书生柳毅为龙女传信。 “那可不么,哎你们知不知道上个世纪,那里面还捞出来过几块几吨重的铁坨,据说鬼子想拉回去,都拉不动。这铁坨,据说是镇蛟龙的。”有人一脸神秘地道。 盘龙象没忍住插话道:“不是铁坨,那叫燕尾铁枷。” 他手里曾有排教法师的册子,排工常年沿着南溪河顺流直到云梦泽的码头去交易,甚至那册子的封皮都明明白白写了一句,八百里云梦,恩波及楚,数千年真教,大道通天。 谈潇点头,他也翻阅了册子,看到过相关记载。 据说蛟龙畏铁、喜燕,这个燕尾铁枷的作用,就和南溪河的铁龟差不多,是一种厌胜之物。只是因为云梦泽比南溪河大得多,那铁枷也制造得更大更多。 “哦哦,还是老人家知道的多。反正就是这个意思嘛,以前老人都说里头有蛟龙的,这个图肯定有点关系。”民宿某位客人信誓旦旦地道,“洪水的时候,那边是冲上岸过蛟龙尸体的,我有个亲戚住那边,他说好多老人都看到过!” 要说燕尾铁枷的故事还太久远,那上个世纪末有人看到云梦泽洪水冲出蛟龙遗骸的事,那就算是家喻户晓的都市异闻了。 一提起云梦泽的传奇,在座大部分楚人都滔滔不绝。 也有年轻一些的反驳,“肯定是什么大型水底生物啊。” “大型水底生物?那不还是龙。” “……也可能是水怪呢!” 谈潇看着那异常规则的图像,也怀疑了起来,这莫非真是什么非自然遗迹?毕竟云梦泽的确是不简单啊,吼江那个水平,只能落得个逃离一线,不就是因为云梦泽竞争激烈。 他看向孔宣,孔宣扫了一眼道:“不像是符文,但也可能加密了。” 只听新闻主播在一段视频后说道:“但其实呢,根据记者调查,这个所谓的神秘图案,既不是什么上古文明,也不是什么外星文明,这块区域是比较接近云梦泽中心的,不可能有文明生存。其实,是从前渔民为了捕鱼修筑的矮坝,只有极少数时间水底极低的时间才能看到,属于人造,使用了机械,所以十分的规整平滑……” 渔民修的啊?长时间没有过这样的枯水期了,所以以前都没看到?谈潇正在消化这个答案,只听主播道: “……以上,是我们的记者咨询来自楚省404办的古代历史及民俗专家后,得到的专业解答。” 谈潇:“…………” 好你个…… 盘建军这时候把菜一口气端了上来,谈潇无语地和盘龙象对视了一眼,道:“算了算了,吃东西。” 孔宣看到谈潇无语,好像自己在手机里面看到的那什么Q版人物,心中觉得好玩,坐近了道:“你要不要随我去一探究竟?” “为什么要去,我寒假作业还没写。”谈潇郁闷地道,“而且刚才这个新闻伤我感情了,我差点就信了。”都是404办编的好节目啊,整个一《走x科学》,这也说明不管泽底异象代表什么,404办已经在接手这件事了。 孔宣念叨:“都放假了,你就知道作业作业……” 谈潇直接搬椅子挪开一段距离,“我不管我要写完作业再干兼职……” 话音还没落,孔宣直接把住椅子,向自己一拉,轻而易举便连同椅子上的谈潇一起平移回来了。 谈潇:“……” 孔宣手肘靠着他椅背:“云梦泽也有题目可作!你可知道,古楚语里,云梦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古楚语‘泽’为梦,所以云梦,本来就有云泽意思了,后又加了一字,才叫云梦泽。”谈潇心说那得有来有回啊,“诶,那你说,云梦泽是我国第几大淡水湖?又属于什么气候类型?” 孔宣:“…………” 算了,不太想去云梦泽了。:,,. ------------ 46 雄虺劝进 哎呀,太认真了,还在讨论题目,还是先吃东西,看这个,我的拿手好菜,冬笋腊肉。”盘建军看到谈潇和孔宣竟然还在研究学习,不禁感动,心想我们家小孩读书要是这么认真就好了。 盘建军家的腊肉都是自己熏的,骑云岭什么都能制成腊味,但盘建军尤其喜欢用猪后腿肉,或者五花三层肉,他家的秘方就是在熏料加点桔皮,会格外香浓。 他这是用家里的大铁锅,旺火,猪油,爆炒,切成片的腊肉和冬笋片一起煸炒,爆发出浓郁的香气,油亮油亮的,青蒜带来些许清新,原料简单,但是来他家民宿的客人尝过都说香喷喷的,太好吃了。 “亚热带季风气候啊!”谈潇叹息着道,然后给孔宣装了一碗饭,教他拿分方法,“就算不知道是第几大,一二三四五你猜也猜一个。” 孔宣蔫蔫地点头,大吃一口。 盘龙象:“……” 惊悚,太惊悚了,是不是他没睡醒?为什么会看到小蛇巫给宗主神辅导功课。不对,应该说,为什么他会看到有差生神明……! 谈潇尝一口腊肉,清新脆嫩的冬笋和肉类最是搭配了,吸收了腊肉的咸香,同时也中和了它的油润。而且盘建军用的还是骑云岭高山上的野生笋,最是鲜美。 “回头带点笋回家啊。”盘建军看出来谈潇喜欢,招呼道。 盘龙象也有些得意地道:“笋都是我去采的,我跟你说一般人找不到这么多。” 别忘了盘龙象擅制瑶药,对高山密林和植物都比他人更熟悉。 “谢谢道公!”谈潇大喜。 谈潇和孔宣在骑云岭美餐一顿,正好雷勇要回城里,还把他俩送回了家。谈潇拿着一大堆土特产满载而归。 路上雷勇想起先前的新闻,知道谈潇是能人,好奇地打探:“灵师同学,先前民宿里人多我都不好问,您说世界上有龙吗?” 龙?这个问题让谈潇也想了那么几秒。 虽然他自己没有亲眼目睹过,但是看看身边的孔宣,那肯定还是有的吧。 “您是觉得云梦泽的神秘图像就是和龙有关吗?”谈潇反问了一句。 “那专家不都说了,是捞鱼弄出来的。”雷勇笑呵呵道,“我这不是听民宿那些大哥聊天白话,说到的那些和龙有关的传闻,我寻思还真是啊,隔那么几年就有人说自己拍到了龙,有图有视频的,可能龙真的是什么高维生物呢?” 谈潇保守地道:“有道理。” 雷勇见自己的观点好像得到了认可,眉飞色舞地道:“是吧,这个龙我觉得它可能是一种两栖生物既可以生活在海底,又可以飞到天上。” “哎,那这么说应该是三栖吧,他又能飞上天又能下海,那在陆地上肯定也能走啊。它怎么分类呢,脊椎生物?蜥形纲?”谈潇也跟着他的话头畅想起来,还去看孔宣,可能想问孔宣知不知道,孔宣直接把头扭开了。 雷勇:“……” 雷勇找灵师同学聊这个,主要是觉得灵师同学是玄学界的人,但没想到谈潇一开口就是什么生物内容,这玩意儿他毕业多少年早都忘光了,兴致一下减了不少。 “那反正龙我觉得是有的嘛,凤凰呢,就不好说了。”雷勇沉思道。 “嗯?” 孔宣一下也把头扭了回来。 雷勇毫无所察:“您想啊,龙,是很多人都目睹过的。凤凰什么时候有人目睹过呢?所以凤凰可能真的只是古人基于山鸡、孔雀这些鸟类的一种畅想。” 孔宣:“……” 谈潇没忍住,笑了出来,对着儿子画老妈是吧。 “您怎么看啊?”雷勇说。 谈潇顿了一下,“什么我怎么看?孔雀吗?我看孔雀挺好看的,确实像凤凰。” “咳。”孔宣挪了挪身体,在雷勇疑惑的目光中说,“有点晕车。” …… 回去后谈潇还稍加关注了一下——其实也不算他主动关注,而是云梦泽神秘符文的新闻,最近炒得实在火热,尤其是在南楚这样的云梦泽周边省份城市,对他们来说云梦泽更加熟悉。 纵然官方已经有辟谣消息出来,但不妨碍网民们的热情,还有不少人跑去那附近直播。甚至莫名有些阴谋论者,说下头肯定是水下古墓,藏着奇珍异宝。 也是这个时候,期末考试的成绩出来了。 班主任首先在家长群里发了公布成绩的小程序链接,谈春影正在淘米,看了一眼消息提示,就和谈潇说:“成绩好像出来了。你自己点开看看,考得怎么样吧。” 谈潇的学习自觉性和学习成绩都是不需要谈春影担心的,所以她相当放心。 一旁的孔宣,听到这句话却是身体一僵,他身着华服长袍,头戴金冠,发饰翎羽,端坐在桌前,气度不凡的样子,可眉宇之间,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这对孔宣来说,也算是新奇了。 别说他,就算元凤,看见了也要感慨这是开天辟地头一遭了——注意,当元凤说开天辟地时,那就是真的开天辟地后那个鸿蒙时代。 谈潇点开链接后,先看到了自己的成绩,并没有意外的地方,又往下滑,去找孔宣的。找到后抬手给孔宣看,小心看他表情。 孔宣仍旧是端坐着,望过来一眼,物理那一栏下头的72分简直是刺目极了。 他苦学一学期,还日夜复习了这么久,竟仍未达到和谈潇约定的目标,还大宴全班,连个青菜他也不想吃了! 谈潇看到孔宣的眼睛就和被吹灭了的蜡烛一样,一下暗淡了,扭脸恨恨念叨些什么“妖孽、劫灰”的…… 谈潇还是头一次看到自信满满的孔宣遭受这样的重创……哦,等等不对,第一次重创好像就是谈潇本人给的,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 再者那时候大家交情也不深。 谈潇想要安慰孔宣,在他看来孔宣已经很不错了,毫无基础能进步到这个程度,况且对孔宣来说,物理才是违反他世界观的。 “谈潇,你去给我买瓶生抽。”谈春影从厨房探出头来喊了一声。 “噢,好的。”谈潇放下手机,起身先去打酱油了。 在商超结账的时候,谈潇看到这里的抓娃娃机里竟有多种鸟类,其中还包括了孔雀,做得□□的,而且很难得的,做的是绿孔雀。 谈潇心念一动,走到抓娃娃机前,扫了10块钱的币,一手拎着酱油瓶,单手握着操控杆,看准后用力拍下,机械抓手抓住了一只巴掌那么大的绒布绿孔雀玩偶,投入了出口。 谈潇一时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是,第一把就抓中了? 拎起玩偶,谈潇想这可能是天意啊,带个玩偶回去安慰孔宣好了,谈潇还真没什么安慰同龄伙伴的经验,只是恰好孔宣不开心,又恰好看到了孔雀的玩偶,想带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吧。 回去后谈潇先把酱油给了谈春影,而孔宣已经不在一楼了,谈潇上了二楼一看,只见孔宣正坐在书桌前,有点郁郁寡欢的样子。 “大神?”谈潇喊他。 孔宣慢悠悠转头,那什么郁郁寡欢好像又是谈潇的错觉,他精神奕奕地道:“干什么,吃饭了?” “……不是。”谈潇把身后的玩偶拿了出来,“你看这个。” 孔宣盯着那q版的孔雀,眼神闪动一下,嘴唇张合,半晌后才不可思议乃至悲愤地道:“我只是差了三分,你就要扎小人来诅咒我?!” 谈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而孔宣仍然坐在书桌前,仰头看着谈潇的眼神难以置信。 谈潇:“…………” 我特么…… 谈潇举起那玩偶,快吐血了,“你是没看过人家抓娃娃送人吗?” “不是什么模拟巫术了?”孔宣狐疑地道,他也见过几次抓娃娃机,但看到这种东西,第一个想法当然是巫术了。而且因为没达到目标,也不觉得会是给自己造像,谁考七十几分还能得金身……哦这是毛绒身。 “我也没拿针扎它啊,回来都好好揣兜里的。”谈潇心说孔宣心理有点阴暗吧,“什么诅咒,哪怕你是嫌幼稚呢?” 孔宣心念百转,原来这不是诅咒,不但不是诅咒,而且是礼物,而且孔宣记得,看过别人去抓娃娃都是很开心的。 孔宣盯着那只玩偶,它头上还有几根呆毛:“……没考到七十五分也送礼物?” 可能因为孔宣是坐着,仰脸看来的角度,竟然有点可怜,像什么动物,可能是像被关在外面啄门的鸟吧。 谈潇看着他那一头绸缎般顺滑的长发, 没忍住上手揉了一下:“因为大神已经表现得很好了!毫无基础一学期考这么多分,还是完全不符合你常识的学科。” “那给我。”孔宣没顾得上谈潇冒犯的动作,一把将玩偶抢了过来,端详几眼,而后睥睨道,“物理,不过如此。” 谈潇:“…………” …… 孔宣本来还想慢慢做寒假作业,被谈潇带着一起提前写,没办法,谈潇不出门,待在书桌前孔宣也无处可去,百无聊赖,还不是只有做作业。 做起来其实不开心,但不消谈潇说,他也自己坐到了书桌前。 “噌。” 谈潇的微信响了。 发信人赫然是端阳,【灵师,下午的会诊您会去吗?】 什么会诊?谈潇不懂他在说什么,发了个问号过去。 端阳:【就穆主任不是失魂昏迷了吗?现在邀请各个责任单位派人去会诊啊。】 谈潇:【!】 谈潇:【穆姐出什么事了?】 平时404办都是穆翡直接和谈潇对接,现在穆翡出事,那边也有些兵荒马乱,还真没人第一时间告知谈潇。 端阳说:【还能有什么,干这一行的,工作受伤了[可怜]】 【是在老梅祠吗?那我下午也去看看,可以吗?】谈潇问道,他和穆翡交情不错,出了事肯定要去看看的。 别的不说,穆翡是失魂,楚巫的看家本领之一就是招魂啊。 穆翡这天天出任务的,没少受过伤,但这么严重还是第一次。谈潇把行头都准备好了,下午直接踩单车去404驻南楚办事处的办公所在地老梅祠,离开之前他让孔宣待在家里。 “大神,你把那个错题订正一下,然后可以休息的一会儿,如果穆姐那边有需要我远程找你。”谈潇并没有带上孔宣,因为他听说下午是会诊,孔宣一去,又把别人的信号全切断了怎么办,仿佛是谈潇在挑衅一样。 如果人家都没办法,他再找孔宣好了。 谈潇非常有计划,他离开后,孔宣两眼呆呆地休息,灵敏的听力清晰地听到楼下谈春影打开了电视,里头正在播什么纪录片: “驯化,指的是将动物从野生变为家养的过程……” “……” 不知道为什么,孔宣莫名觉得很有哲理。 谈潇把单车停在老梅祠外,这时候还有不少游客,他顺着记忆的方向往里走,老梅祠有个区域是游客止步的,也就是404办的办事处办公场所,只是这时候门口有人守着,而且这人不认识谈潇。 谈潇还想解释自己的身份,守门人躬身点头,他回头一看,一位抱着猫的老法师不知何时悄然出现,对守门人也点了点头,又指了指谈潇,守门人立刻会意地让开了,对谈潇说:“请。” 单看人谈潇可能认不出,但老法师抱了只橘猫,谈潇立刻想起来,这应该是自己之前来交吼江的时候,遥遥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猫奴长老。 “长老好。”谈潇赶紧问了声好。 宝瓶长老也客气地伸了伸手,示意谈潇和自己走,转过之前谈潇来过的办公室区域,是间休息室,此时已经聚集了三三两两的宗教人士,包括端阳。 “灵师!”端阳激动地上前两步。 谈潇盯着他看了两秒,因为这里好多和他发型一样的人……不过谈潇认识的宗教人士也不多,从态度也很快辨认出是端阳。 而且谈潇也察觉到了,端阳喊了他之后,现场不少人都偷偷打量他。 ——端阳和谈潇合作一遭后,自然是和熟识的人讲过这位少年灵师的灵应,只是大家都觉得,要凭几句话就彻底相信谈春影的儿子有这等本事,有点困难。 谈潇还基本不在他们齐抓共管群里面露面,让大家更好奇了。 其实各位法师纯属工作忙视频刷得太少,否则以当下的信息速度,不要多久平台就能把谈潇公然做法的视频都推送给他们…… “端阳师兄,那个,穆姐呢?她现在怎么样了?”谈潇问道。 “我们也刚咨询完,现在知道了一个比较重要的事情。”端阳感慨地道。 谈潇紧张而认真地听着。 端阳道:“穆主任是在工作时间晕倒的,原来等她醒来才可以正式走工伤,目前医疗费用是单位垫付……” 谈潇:“……” 谈潇:“啊?” “什么?”端阳比他还迷茫,“昏迷时往地上一摔身上都出血了,幸好没骨折没脑震荡。总不能穆主任自己垫医疗费吧。” “……对对。”谈潇心说自己果然依旧是实操经验不够啊。 宝瓶长老走过来,拍拍谈潇的肩,将隔间的门打开,里头赫然就是昏迷中的穆翡,身下躺的大概是医院搬来的病床,身上连了几种仪器,包括血氧仪什么的,旁边还有个小师妹在照顾。 同样是失魂,和谈春影天生三魂七魄缺其一不同,穆翡如此状况,至少跑了一半吧…… 宝瓶长老又指了指旁边的桌子,谈潇一看,上头摆着不少草稿纸,以及筹策等卜算工具,看起来她晕倒之前,正在用九宫八卦等多种方法尝试卜算些什么,也得到了一些数字和卦象。 但因为稿纸凌乱,演变来演变去,谈潇也无从分辨它们的顺序。 这和穆翡的昏迷有关系吗? 谈潇盯着那些卦象皱眉,“长老,请问穆姐最近在研究的是什么案子?” 宝瓶长老抱着猫不吭声。 这什么意思,不知道吗?谈潇忽然觉得奇怪,说起来……从见到宝瓶长老起,他就一直不说话啊。 旁边的端阳代为解答道:“长老修的止语法门,不能说话的。她最近调查的案子我们也都看了,没找到什么关联性。” “哦哦。”修的闭口啊,谈潇第一次见这种,但他心神还是在穆翡身上,“那现在怎么说,大家一起招魂?” “之前我们办公室已经联合起来招过了,穆翡的魂魄似是困在了未知之地,怎么也招不回,不知天灾还是人祸。”刘清泉从门外飘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幅画,画里借地寄居的正是雄虺,“我甚至把雄虺找过来了,希望借它阴阳之间的形态看到些什么,也是没用啊。” 要是简简单单,也不至于需要“会诊”了。 雄虺瞧见谈潇,猛一下就从画中钻来出来,头差点顶到了屋顶,俯身凝视着他。这一贸然举动,吓得周遭的法师全都噌的站起来,戒备地看着雄虺。 雄虺这等存在突然发狂,可不是说笑的! 虽说他应当是被枷住了,但大家第一反应还是担忧。不过之所以只是戒备,便是因为雄虺直面的是谈潇,而且没有立刻动手。 本来大家就对谈潇很好奇,想看看谈春影这儿子到底有多大的本事,真的和小道消息里一样,连雄虺也被他降服过? 久不见楚地大巫的风姿了啊,谈潇会如何动手呢? 无鼓无矢,凭巫舞?手决? 却见雄虺头只高昂了两秒,很快就低下来,嘶嘶一声,用气泡音道:“近日观晚间新闻,云梦泽底有天书现世,岂不闻子云‘凤鸟不至,河不出图,吾已矣夫’,而今凤子至,天书现,乃圣明天子之兆,可见主楚祀者,非灵子莫属!” 众人:“…………???” 在场都是老法师了,雄虺这段话他们很好理解,理解完也就石化了。他们被吓半死,不但没等到谈潇动手,还看到了雄虺拍马屁…… 不是,你拍得也太夸张了吧,到底被灵师做过什么?? ——子曰的这句话意思是凤鸟不来,河图不出,我完喽,生不逢时也。 当年凤鸣岐山,周文王当了天下之主,伏羲做领袖的时候,黄河中出现了河图,这些都是贤明君主出现的吉兆。 雄虺寻思,现在元凤之子孔雀也来了,云梦泽底神秘的符文也出现了,这还能不是他们看对了老大的预兆?? “……别说了!”谈潇被大家盯得都有点尴尬了,雄虺这个德性大部分法师还是不知道的,瞧他们一脸惊恐,指不定以为他怎么雄虺了,明明是雄虺自己打工狂魔,“行了,我相信你是真的补习了不少后头的历史课。” 谈潇目光飘忽,无意瞟到桌面上穆翡那些草稿纸,耳边回忆地飘过雄虺的话,忽然抓到什么灵感……又被刘清泉的话打断了。 刘清泉悠悠道:“熊老师学的还是不够透,不如直接半夜怪叫‘大楚兴,谈潇王’。” 谈潇:“……”:,m..,. ------------ 47 九宫取数 雄虺还要向刘清泉讨教,被谈潇作势要捏决唬住了,“你再说?” 谈潇走过去,拿着那叠稿纸细细研究,虽然雄虺是胡说八道,但他刚才的话提醒了谈潇,令谈潇有了些想法。 谈潇一转身,雄虺就摇着脑袋,极小声地对众人道:“王者之怒啊。” 所有人:“…………” 谈潇盯着稿纸,穆翡用了多种卜算之法,刚才他一直在看卦象,因为包含万千,实在难以揣测,而且根本不知道穆翡是在测算什么。 雄虺一说河图洛书,谈潇就忽然觉得,什么样的事情能需要用这么多卜算方法?而且是反复测算。 如果不是手头的案子,而是天书,是不是也说得通? 毕竟穆翡手头目前,并没有什么重大案件啊。而云梦泽底的符文,可是热度不减,很多人持续关注的,穆翡自己私下研究也不无可能。 雄虺可算一语惊醒梦中人了。 谈潇当时也看了新闻上云梦泽底的图案,他想,如果要他来解,会采用什么卜算方式呢?目光从穆翡那一堆稿纸卦象上滑过,落到了九宫上。 穆翡的算法包括了九宫,九宫同样起源自河图洛书。湖底的图案较为规则,是他的话,可能也会考虑从九宫入手。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谈潇拿了张空白稿纸,找出新闻里的截图,演算起来。 法师们一看,都是内行,心道,有门儿! “穆主任难道是在演算云梦泽的符文?” “还真有可能啊!玄门这些日子多得是人推演这图像,有翻阅古籍的,有画成符的,甚至有人开悬赏,穆主任是想到,直接取卦?” “看看演算结果就知道了。” 谈潇已经把图案转换成了数字,对比之下,虽然排列顺序不同,但和穆翡稿纸内容是一致的,可以认定穆翡昏迷前就是在推演云梦泽底的图案! 她先演化成九宫,取得数字,由此再计算演化各种其他卦象。 “我光想着是穆翡手头的案子了!”刘清泉一拍脑袋,深感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 这就是当局者迷了,大家第一个想法,肯定是穆翡自己的本职工作。 “那云梦泽底现在是什么情况啊?你们内部也没查出来什么?”谈潇想起来问道,这件事外界穿的纷纷扬扬,而404办的人其实也在云梦调查了,就是不知道什么个结果。 “没有,云梦泽实在太大了,那边的各族异类还多,想走访一下都不知道要多久。而且那图案暂时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危害性,我们就暂时挂账了。”刘清泉道,人手不够案子又多就是这样了。 说到危害性…… “那这和穆主任的昏迷到底有没有联系呢?”端阳环视一周,小心地道,“大家有什么头绪吗?” 只见宝瓶长老怀里的橘猫调皮地拨了拨稿纸,长老抱好它,伸手在纸上点了点。 “长老的意思我懂,倘若有关联,那前提一定是穆翡发现了端倪,甚至解出了符文的意义。我们如果也试着解一解,可能就有答案了。”刘清泉会意道,“咱们顺着穆翡的这个思路,试一试。” 说得有道理。 这里卦象众多,也不知道穆翡最后选的是什么卦。 “好在我们这里人多,不如一人一个,大家各自推演?” 有老法师提议,大家轰然应是,各自摆开了阵仗,一捞袖子便各取一卦研究起来。 谈潇则没有动,解卦实在不是他的强项。 “灵师怎么了,一起卜卜?”端阳不知道谈潇怎么发呆。 “没……那个,穆姐的手机呢?”谈潇问道。 “在这里,在这里。”雄虺把穆翡的手机从床头给衔了过来,递到谈潇手里。 这是穆翡的工作手机,也没密码,谈潇直接滑开,往上一推,发现最近使用的是微信、相册、计算器、八卦排盘软件等等…… 看不出什么啊,都很正常,是演算所需的。 但是其他人推演卦象,答案各不相同,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一个算出来:“唔,算到这云梦泽明年枯水季可能还要提前。” 雄虺则是盯着谈潇身上的配饰看,谈潇身上常年叮叮当当挂一堆的文创产品,雄虺一眼看中的是孔雀玉器,“这个莫非是……” “哦,这个是孔宣送的。”谈潇本来打算收起来,毕竟也是文物了,但孔宣不乐意,非要他和自己戴钥匙扣一样挂身上。 谈潇都想,哪天要是遇到季老那样能一眼断真假的专家,自己怕是要被上交国家了。 而雄虺听了谈潇的话,那眼睛智慧地转了转,说道:“我看史书,当年楚人制和氏璧,秦始皇得之,做成了传国玉玺,上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后始皇游云梦,曾将传国玉玺投入水中,曾有传闻,八年后失而复得的传国玉玺是假货,真货仍在云梦泽底,此番若真与云梦泽天书有关,我便陪灵子一同去云梦泽,夺回属于灵子的一切!” 谈潇:“……你读书真杂。” 什么正史野史都愿意看看,感觉也没少看。 但是重大前提没搞清楚,就算去云梦泽,那是让你奔着找传国玉玺的吗?是想办法搞清楚穆翡出的事啊。 谈潇决定了,不能等了,不能因为这里的人多就害怕影响大家的信号。 他手捏仙鹤决,口中念咒:“大神!” 其他老法师都还没反应过来,毕竟没见过谁家召请口诀这么简短的,相当于手机设了快速拨号啊,现场神光一闪,一抹身影就悬空出现在了屋子中。 孔宣身着玄色大衣,今日未戴发冠,只是简单地编了起来,手里还捏着一支中性笔,趁没人注意收进袖子。 他徐徐落下一点,顺脚踩住雄虺的脑袋:“何事召我?” 猝不及防的众人:“!!!” 啊!什么! 刚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有人突然拨号,一秒降神! 做了一半的动作停滞住,全体傻眼了,什么情况? “我降神解个题,”谈潇冲大家笑了笑,“大神帮忙看看可以吗?” 众人:你们灵师不要太过分…… 孔宣解卦也不精,如他所说一般不用管别的,直接开刷就行了。但不精也是相对而言的,他看了看穆翡的情况,心中了然,拿过稿纸,便凭空演算起来。 “她已经算出来了。”孔宣手指一点,只见那九宫中的数字变幻组合,跳出来一组数字,排列在一起,墨字重新落于纸上。 “这?”所有人都愣了,穆翡用图案取九宫数字,又以数字取卦,但最后,她抛弃了卦象,又回去算那些九宫了? 谈潇看着穆翡算出来的那组数字,“这什么啊……等等!” 他想到穆翡最近使用过的软件,把她的手机微信又打开了。 端阳看到他打开微信,瞳孔地震,“不会吧不会吧……” 谈潇在通讯录中搜索那串数字,在端阳激动的目光中,赫然什么也没搜到。 “吓死我了,我就说,未必还真是网友说的什么龙王的二维码?”端阳心说那也太炸裂了。 “换个手机试试,万一拉黑了呢?”孔宣在一旁道。 其他人怯怯地道:“拉黑也能搜到吧?” “不是,你说的那是删除……” 其实他们也不是特别了解微信功能,七嘴八舌的,还有人趁机说自己微信老删不掉人,特诡异。 谈潇真就换自己的手机试了试,搜索号码,屏幕立时出现了微信信息。 头像是波光粼粼的水面,水下似有一片阴影。 微信名:【云梦小方】 地区:楚省云梦 &nbs p; 个性签名:愿世间门所有美好缘分,如期而至。 众人:“……我去!!” 端阳差点尖叫出声:“加它加它!” 谈潇点了添加到通讯录,但对方的设置无法添加。 “是这家伙吧?”谈潇抬头看着大家,也觉得很震惊,“这什么情况呢,把自己的微信号贴出来,然后再把加自己的人都拉黑?真实地拉自己小黑屋去?” 不懂,这什么逻辑啊。 “同学你还是太年轻啊,不懂这潜台词。”端阳急道,“就这,明显是相亲,就跟那些相亲角贴个人信息和联系方式一样,它往云梦泽底一贴联系方式,说明我能在这样的地方立足,很有本事。完了你能破译我的信息,也算通过初步门槛。接着再一聊,对头了就接到云梦泽去做媳妇儿了!” “穆姐都不是妖怪。”谈潇嘀咕,相亲,聊个天魂儿都没了,电信诈骗吧! “又不歧视人妖恋,而且我们穆主任还有编,很吃香的好吧。” “就是不知道对方什么身份,能不能够是蛟龙属?是的话说得过去的,以前都是人族巫师往下丢人,祭新娘给他们,现在要自己找了……” 谈潇:“……” 怎么说的,这箭怎么又掉头扎他了。 谈潇讪讪道:“应该不是蛟龙吧,不是说云梦泽有好几块燕尾铁枷镇住,蛟龙焉能作祟。而且,穆姐加他的时间门肯定不长,有这种发现以她的性格绝对第一时间门上报啊,哪有功夫聊对眼。” 这倒也是,但这种细节现在也无法追究了,只能确定穆翡的昏迷真的和云梦泽一事有关。 “总之,真是感谢各位,感谢灵师和殿下了,我这就去查这微信号主人的身份。”刘清泉郑重感谢,其他人纷纷道不敢当。 这事儿既然真和云梦泽图案有关,微信号的主人既然能留信在泽底,还可通过微信远程收魂,那在云梦泽乃至妖修界,肯定是很有实力的存在了,这得是重案。 “没事,有需要您说吧,希望穆姐早日醒来。”谈潇也为穆翡着急,他这里反正在放寒假,心里是不介意走一趟。 雄虺在孔宣脚底下欲言又止,它也好想去哦…… …… 谈潇和端阳、刘清泉等旧相识道别后回家,又等了两天,404办联系他,果然是希望他能接手这个案子。 刘清泉苦笑:“我们查了这微信号,但是毫无踪迹,也无法定位。水属妖怪修的本就是一个自在浮动,难以捉摸。此獠怕是修为高深,现在责任单位的老法师又都在接受穆翡手头的案子,若是能请灵师与我走一趟,那就再好不过了。” “知道,可以的。”谈潇果然地道,“咱们约个时间门,我收拾行李。” 刘清泉那边早准备好了,发来车次,只要谈潇同意,他就可以买票了。 谈潇答应完了就去找谈春影,说自己想和几个同学去云梦泽旅游。 “哦,可以啊。咱们楚省人反而从没去过云梦泽呢,你去看看也行。”谈春影倒是好奇起来,“不过你以前,一般都是写完作业才出门的吧?” 谈潇一时语塞。 “哎呀放松点也好,没必要一开始全写完。”幸好谈春影本来迷迷糊糊的,笑几声也就过去了,甚至想起什么,笑话他,“是不是同学里有你喜欢的?” 谈潇:“……” “但是早恋被你们学校抓住可是要挨处分的……” 谈春影还在说,谈潇往楼上跑,“别胡说!” 一上楼,就看到孔宣站在楼梯口,他露出了应该是无奈的表情,“我妈,唉……”他找出行李箱,装好了出行用品,最后就是行头,面具用泡沫纸包好了放进木盒子里再放进行李箱。 “大神,你就住在面具里跟着去吧。” 孔宣一挑眉,不爽地道:“为什么?我就不能用替身一起去吗?”干嘛非要他住在面具里,又不给他出来。 谈潇可怜巴巴地道:“不是啊,因为这次是刘清泉前辈和我们一起去,他走阴路就可以了,我坐高铁,票要走流程报销的,能少点事就少点吧,不想报销俩人的了。” 孔宣:“……” 孔宣勉勉强强道:“行吧……” 谈潇走之前,把那本盘龙象送的排教秘籍也带上了,这既是去云梦泽,指不定就能用上。 南楚市到云梦市坐高铁也算近,下去后打车先到酒店办入住。 谈潇拉着行李箱在前台办手续,他扫了一眼,发现这酒店,大爷大姐特别多,估计是接待了什么老年旅行团? 有两个大爷就在谈潇身后办手续,和他搭讪,“小伙子,你也是南楚的吧,咱们高铁上也一个车厢啊。” 谈潇愣了下,他完全记不住,不过对方的确是南楚口音,于是礼貌地道:“嗯,太巧了。” “在外面遇到老乡是格外亲哈,你一个人出来玩?”大爷笑呵呵道。 “对啊,放假了来旅游,您二位也是?”谈潇也礼节性地反问了一下,比起他的轻便,这两位大爷不止拖了箱子,还背着特别大的背包。 “没,我们来打鸟的。”大爷指了指酒店来往的人,“这边酒店估计住的都是。” “啊?”谈潇没听懂,什么打鸟,狩猎吗? “嗨就是拍鸟!观鸟!”大爷一说这个,亢奋起来了,“你是第一次来云梦吗?那你可赶着了,这是云梦观鸟最好的季节了,每年冬天,几十万的候鸟都会到云梦来过冬啊,云梦还办了观鸟节,我们每年都会来的。” 谈潇想起来了,没错,云梦是观鸟胜地啊,这时候也的确正逢候鸟迁徙。大爷还说在举办观鸟节,那游客岂不是很多,谈潇心头有一丝担忧。应该不碍事吧,云梦泽那么大。 “你要是没设备也没关系,我告诉你,租个望远镜看。”大爷热情地道,“去观鸟的时候,记得保持距离,不要发出太大的动静。那都是野生鸟儿,穿着方面,没有迷彩服也没关系的,只要不穿什么大红色一般不会引起注意的。” 谈潇看了看自己的行李箱,别说,其他衣服还好,他的法袍就是红色……没办法,楚巫的制服经典配色就是黑色加红色。 观鸟可是云梦旅游的一大特色,大爷热情传授着经验,又索性把平板电脑拿出来,给谈潇看自己往年在云梦拍摄的鸟类照片,有晚霞下群鸟起舞的壮观,也有纤毫毕现的鸟类特写。 “好美!”谈潇被这自然美景给吸引了,如此密集的鸟群在城市里可看不到,尤其是大爷一划,下一张照片就是某种鸟类特写。 只见这振翅而飞的大型鸟类浑身白羽,唯独翅膀外缘呈黑色,阳光下竟还泛着金属光泽,双腿则是显眼的红色,修长的身体看上去仙气十足、优雅迷人,宛如华夏水墨画中飞出来的一般。 “这,这是什么鸟啊?”谈潇忍不住问,这神韵简直绝了,以极为简单的色彩展现出翩翩风姿。 “这个叫东方白鹳!”大爷果然内行,立刻回答,“这全球也就大几千只了,国一,看这个配色,号称鸟中大熊猫哈。” 黑白主色的确像熊猫,大爷又给谈潇看他拍的其他几张东方白鹳,“你要想看,注意看浅水区,它们是在浅水区觅食的。” “好的,谢谢。”谈潇心说要是把穆姐救回来了,还真可以留出时间门观鸟,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您拍得太好了,这鸟真好看!” 谈潇看字刚落地,他放在旁边的箱子就“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大爷都吓一跳:“哎怎么摔了,里头没电脑什么的吧?” 谈潇:“……” “没事,我不心踹到了。”谈潇把箱子扶了起来,“我还是先上去放箱子吧,谢谢呀,回见了。” “哦……”大爷挠头,对这小老乡道,“你等等,要不要我传图给你啊,我看你挺喜欢东方白鹳的……” 还没说完呢,就见小老乡忽然一脸慌张地加快脚步往电梯走,“谢谢您!不麻烦了!!”:,,. ------------ 48 水上赶尸 谈潇一刷开房门,孔宣就冒了出来,并再也不想待行李箱里了,他气咻咻地抱臂质问:“你是没见过鸟吗?” “我就是客气一下,大爷说了那是国一。”谈潇虚伪地辩解,想起来自己为了编写孔宣的词条查找了资料,那都说的啥,孔雀,自爱其尾,性妒忌啊。当着他面说别的鸟漂亮,以孔雀的自尊肯定一百个不乐意。想当初谈潇没认出孔宣来,都把孔宣伤得够厉害。 “国一是什么?”孔宣压根不知道这什么,而且他觉得谈潇之前夸得明明很走心。 “就是珍稀程度,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谈潇说着想起不能把这个话题展开,“当然了,绿孔雀也是国一。” “谁评的?人类评的?黑白色哪里珍稀,和绿孔雀平起平坐?”孔宣死亡连问,似是不相信有人会不爱五色爱黑白。 “谈潇同学你们到了么……”刘清泉从地下冒上来,看到现场“剑拔弩张”,孔宣气势汹汹的,闭上嘴又缓缓向下沉,想假装自己没出现过。 “刘老师来了!”谈潇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刘清泉,拔萝卜一样把他给提了上来。 孔宣冷冷看着刘清泉。 刘清泉:“……” 啊,这又何必呢,把我牵扯入这场战争。 “刘老师,咱们是不是下午就打车去?”谈潇直接一个转移话题,“我看了下地图和网上的帖子,到了岸边还得往湖中间开一两个小时的车啊。” “对,行,好!”刘清泉都不想多说。 结果只说了个字,刘清泉也被孔宣大神横了一眼。 冤死了,你们俩吵架,我出来你就瞪我,不瞪他了,什么道理啊?珍惜一下过世打工老刘行不行?不是说好了死者为大么? 刘清泉也在内心发出了死亡连问。 只不过和孔宣的死亡连问,有着物理上的不同。 中午在酒店随便吃了个外卖,下午谈潇就用双肩包背着行头,打了个车,告诉他自己要去最近网上很火的神秘符文处,司机一听开心死了,这车费得大赚了。 “你也是什么主播吗?那得带航拍器去哦,前段时间那地方直播的本地主播可多了,现在热度没那么高了,都去看鸟了呀。”司机热情给他推介,“在云梦玩几天啊,一个人?要不你包我的车,我带你看完那遗迹,明天拉你去看鸟,整条路线给你把云梦玩儿的明明白白。” 看鸟看鸟,谈潇看了孔宣一眼,他和刘清泉都坐在车上,只是司机看不到罢了,“咳,不看了,不是很有兴趣。” 司机说了两遍未果也就放弃了,但是路上看到背着包疑似打车的游客,他心思又活泛了,按下车窗问人家去哪儿,一听也是去景区,就问谈潇:“小伙子,咱能不能捎上这个呀,我给你减一点点车费啦。” 他寻思谈潇反正也是一个人,要是能顺路再拉一单岂不好。 “不了师傅。”谈潇拒绝,再上来一人坐哪呀,坐刘老师腿上吗? 这还不乐意有个伴。司机悻悻地继续往前开了,到了前面,又看到有人,这回人家就在顺路的不远处,“那这个能不能拉呀,他这不远。” “不行,师傅我包你的车。”谈潇坚定地道,反正今天路程遥远,包整车算了。 “为啥呀。”司机从后视镜里瞟谈潇,还以为他是为了不和人同行拼车。 谈潇幽幽道:“太挤了。” 司机:“……” 这玩笑开得…… 司机也算是明白谈潇有多坚定了,行吧。 不过,他从后视镜里倒是看到,谈潇的双肩包一直是放在自己腿上,也不肯搁在旁边座位……就像真的有点挤一样。司机被自己的念头搞得一个激灵,赶紧在心底默念见怪不怪见怪不怪。 车开到云梦泽干枯的水域,从岸边下去,开上裸露出来的龟裂河床,又是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这才到了网络上所看到的区域。 就如司机师傅所说,这里现在荒凉得很,已经没什么人来看热闹了。 谈潇到了现场就发现,这些图案在现场看去,只是略有些高低不平,如果不是俯瞰,身处其中,很难察觉到它的异样。 “我跟你说,这一块是塌陷的,它就是以前龙宫的庭院。”司机也下了车,一边抽烟一边道。 谈潇顺口道:“真的吗?” “额,你要是主播那就是真的。”司机说,“那你要是纯探秘,我告诉你,别费劲了,这就是人工的。别听网上说什么古墓,你想啊,这里以前是云梦泽中心,谁在水底下修古墓啊。” 谈潇笑了笑,没说话。 又看了一会儿,谈潇道:“师傅您没事上车休息吧,我在这里转一下,等下过来。” “行,要走了你喊我,别太久啊。”这图案一个长宽几百米的,司机看到谈潇顺着图案往远处走去。 刘清泉感应着这里的气息,拿出一面镜子,在镜面虚空画符,试图还原现场画面。 可是现场空空如也,只有道道湖水冲刷的痕迹。 “隔空取水,如此掌控能力,果然是水族吧。”刘清泉试图再溯源,已是力穷,不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了,他能感觉到对方的修为超出他,所以才难以追踪,因此他们也很难通过微信查到对方身份。 就像此时他要是想算孔宣的命,肯定也是算不出的。 谈潇蹲下来,用带来的工具把土壤挖开,“孔宣,你看这个土壤,你记不记得地理课……” 孔宣警惕得差点跳起来,他觉得谈潇一副要给他出题的样子! “你看看嘛。”谈潇无语地道。 孔宣小心地靠过来,一下想起和谈潇一组在骑云岭也观测过土壤,他试探地道:“这图案的土,里面有钉螺,颜色更浅质地更松软,和原有的沉积土不一样?” 谈潇用力鼓掌,知识冲刷过大脑还是留下了点痕迹的。 孔宣不禁勾唇一笑,地理知识罢了! “那其实就说明了,不是什么‘遗迹’,对方引水冲来新土,新成了这些符文。那多半也是从其现在生活的水域……”这里都枯了,不可能是其居住的地方,只是个贴公告的地方罢了,”刘清泉摸着下巴,眼睛一亮道,“灵师同学,既然内有钉螺,能不能为其招魂,问问它故乡何在?” 谈潇点头,“有点道理,这家伙隐匿行踪虽然厉害,但是钉螺无法掩盖,看看它之前具体生活在哪片水域。”否则,云梦泽极为广阔,不可能进行地毯式搜索的,要么之前404办发现这图案后,怎么挂账了。 不过比起招魂,谈潇还有更好的方法。 谈潇从土里拈起几枚钉螺,走到旁边河床虽说干涸,其实仍有一些水洼,他蹲下了来。 “你要用排教术法?”孔宣见了道,排教术法基本离不开水,谈潇取水那多半就是要用排教术了,只是孔宣一时都想不到,谈潇这是要用什么。 刘清泉同样好奇,他甚至还不知道谈潇原来学过排教术法。刘清泉自己是正统法师,对排教术法只是有所耳闻,到底算是小众。 只见谈潇把钉螺投入水洼中,咒念道:“送龙非要龙下水,送虎非要虎还山。送鬼还要鬼出门……” 他并指在水面书符,并指呵道:“起!” 只见那钉螺在水洼底部徐徐竖立起来,原地缓缓振动、转圈,屁股像在寻找方向。 孔宣:“……” 刘清泉:“……” 刘清泉凌乱了,“灵师莫非,是要……赶尸?” “对啊,”谈潇理所当然地道,“与其为它招魂后,费劲和它沟通, 再去不熟悉的地方寻找那片水域,不如招魂赶尸,让它自己带路。” “……好,好有道理,但是就剩壳了也行?!”只是刘清泉生平也是第一次,为钉螺赶尸,令其身归故里的。 这怕不也是世界上唯一一个被赶尸的钉螺了,此番成功就是螺归故里。 这会儿只见那钉螺转悠了一阵,像是认定了方向,便朝着一处移动,比活着的时候速度快多了。看来,螺肉没了不妨碍螺壳也是它身体的一部分。 这里水洼相连,但到底干涸了,谈潇只是确认可行,看准了方向,立刻把它捞了上来,用自己带来的矿泉水瓶装好:“定位成功!往西边走,到了那边再放下水赶尸。” 以防万一,他还多捞了几枚土层里的钉螺备用……啊不,多带几位回家。 司机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看到那个少年下车后,转悠了几圈,也不直播,也不拍照,甚至手机也没拿出来,就原地站了会儿,然后居然就找了个水洼蹲下来……玩水? 这什么?? 过了会儿,他看到少年起身,走了回来,“师傅,走吧,咱们去西边的河岸,要有水的地方。” 司机看了眼,少年手里的矿泉水瓶里还装了个钉螺,可能是刚才捡的。 “钉螺传播血吸虫啊。”司机小心地提醒。 “哦,这是死的。”谈潇愣了下答道。 司机愣是没看懂他这什么意思,到了地方玩水摸螺壳,就走了?待他往西开到了水岸边,就见谈潇下车,又去“玩水”了。 “我说,同学,你是做科学考察的吧?”司机高喊,感觉自己终于想通答案了。所以在车上也不肯放下包,里面可能有重要的仪器。 司机感觉自己想通了。 “啊对对。”谈潇指着那水问,“您知道这儿有游船租吗?” “这里可没有游船!”司机诧异地看着他,“游船也下不去,边上都是沼泽、浅水,肯定会搁浅的,你要想坐游船得换片水域,我带你去找吧。” “哦,不是……我想去那中间。”谈潇盯着钉螺看,小钉螺在水里旋动着,螺壳尖尖指向西偏南的方位,急不可耐想要往那个方向去,只是碍于谈潇还在这里,好似无形中被牵引住了一般。 这里已经是连片的湿地,也已经能看到一只只水禽的身影,在悠然自得地觅食,看起来对人类毫无防备。 ——谈潇辨认不出这些都是什么水禽,但在孔宣的虎视眈眈下,也尽量目不斜视。 再往里还有更深的水域,但必须经过这大片沼泽、浅水区域。 “去里面研究吗?那你等等,我帮你找办法。”司机是本地人,比谈潇清楚多了能用什么办法,他带着谈潇上车,车辆一发动,看似悠闲的水禽立刻警惕地飞远一段。 谈潇也发现了,但凡他们的车或者本人靠近一下,接近某个距离后,那些鸟类就会立刻飞开,退到安全范围。 司机带着又开了一段,找到这边农户。 “喏,用他们的蒲滚船能进沼泽,过了沼泽,就可以放开木船用了。”司机指着一种怪模怪样的道,这是适用于湿地的交通工具,有硕大的螺旋桨式车轮,后面用绳索牵着小木船。 司机用本地话和农户交谈,指了指谈潇,然后司机过来问,“他问你具体要去哪里,如果你租他的船,上去后要听他的。” 谈潇迟疑了一下。 他知道农户是为了安全考虑,沼泽地段也是有危险的,比如要听向导的话,但他过来办事性质不同,所以停顿了下。 “行吧。”谈潇心说先答应下来再讲。 “那可以嘛。”农户放下了手头的活,“学生仔,你跟我来吧。” “同学那我还是在车上等你哦。”司机美滋滋地继续刷短视频去了,反正是包车,干活不干活都是收一天的钱。 那农户叫钱平安,几辈都住在云梦泽边上,靠水吃水。他平时也没少接带观光客或各种研究人员、记者穿过湿地的活儿,驾轻就熟地启动机器。 蒲滚船噪音极大,破开泥水向前。 谈潇怕这时候放下钉螺,泥水里看不清楚,所以钱平安问他往哪时,他只说还是西边,不说具体方位,等到了浅水区再说。 钱平安莫名其妙,也不知道他这么神秘干嘛。 到了浅水区才取下牵引,改换小木船,同时把蒲滚船停好。 “师傅你这船能不能只租船的,我明天还有几个朋友想来,我们想自己乘船进去。”谈潇试探地问道,他今天主要是探路的,路探明了,还是自己进去比较好。 “那不能随便租的,出事我要负责的。”钱平安诧异地看着他,“到时候要是没信号又遇到事怎么办,谁知道你们划到哪里去了。” “铁头说你搞研究的,你研究鸟还是研究鱼的?”钱平安点了根烟,口中的铁头应该就是包车的司机,他又问谈潇,“你看着年纪也不大吧?” 谈潇笑了下,没敢说自己未成年,“嗯嗯,不大。” 结果钱平安自己怀疑上了,“你身份证给我看看,你不会是来电鱼的吧?” 谈潇:“……” 怎么还怀疑上这了,谈潇赶紧否认,“我……我们是搞写作的,想找点灵感。”这句话也不算骗人,他就是来捕捉续写《山海经》的灵感。 钱平安果然信了,嘟囔道:“早说啊你,搞写作你们要自己开什么船,年纪轻轻为了写点东西自讨苦吃啊……” 谈潇和钱平安看不到的那两位对视了一眼,心想,好了,看来明天还是得让404办走下官方渠道,弄条船,今天实在太临时了来不及。 谈潇趁钱平安没注意,把钉螺给放下了水,观察方向,他俯身看到船头刻了几个字,不禁念出来:“小鱼干?” “这个是我的船名。”钱平安悠悠道,“我这是找村里老船匠做的,老辈里规矩,船名是要船匠师傅来起的。干活的时候是我家包饭,我家老做辣椒炒小鱼干,他就顺口给我的船起名叫小鱼干了。” “这还挺可爱的。”谈潇忍俊不禁,原来这小木船还有自己的名字,小鱼干号。 “那是现在生活好了,搁以前,那船都是叫什么窝窝头,白菜汤。”钱平安啧啧道,就算起的名字难听,主人家也得捏着鼻子用,要么以前的人都不想得罪给自己干活的工匠。 钱平安常年待在云梦泽,又老接待观鸟的,对这里有什么鸟都很熟悉,基本能给人做观鸟向导,他一眼看到一些鸟,“你看,那边是豆雁哈。” 说完后钱平安才看谈潇,只见谈潇往他说的相反处张望,就是死也不看鸟,奇怪地提醒:“你看反了。” “哦哦,没事,那边也有好看的。”谈潇眺望道。开什么玩笑,带穆姐回家还要孔雀大神出力的,这时候不能惹毛了他。 钱平安往谈潇看的地方望了几眼,只有一些芦苇罢了。 不懂,文艺青年喜欢草啊。果然是太随心所欲了,钱平安都怀疑他写的东西也是意识流。 “行,接下来又往哪呢?”钱平安问,看到谈潇偏头往水里看了看。 谈潇淡定地公然施展赶尸术,驱使尸身持续为自己导航。 钉螺定位成功,坚定地指着某个方位,还想顺着水流往前冲,但又碍于谈潇还在慢慢行船,于是遏住前冲之力,有点像被牵引绳拽住的狗子。 谈潇看完,就给钱平安指了个新方向, “……”钱平安纳闷死了,也伸头去看,除了水草和螺什么也没有。 开一辈子船都没见过这种游客,不是,这到底是在看什么啊??:,m..,. ------------ 49 孔雀于飞 小鱼干号在浅水区已经行驶了一阵,夕阳西下,湖面如镜,远处不见岸,唯有一行行飞翔的水鸟。 到这里水深其实已经有几米了,也比较远,一般再往前钱平安会建议换快艇,但今天显然是没有准备的,“咱们得掉头回去了啊,你别看现在风平浪静,云梦泽有它凶狠的地方,狂风万古多啊。” “您再往前一点点。”谈潇看到钉螺的速度已经愈发快了,可能就是马上抵达家乡水域。 “不必再往前。”此时,孔宣却是沉着脸道。 谈潇诧异地看他,就在这里吗? 孔宣目视远处皱眉道:“我去不得前面的水域,这一带必曾有大德坛场。” 谈潇惊了,连大神也去不得? 孔宣看到了谈潇的眼神,这次倒没有负面情绪,只是道:“德重鬼神惊!” 刘清泉弱弱举手:“其实我也感觉过不去……” 人间界的至圣者、大德者方可产生如此力量、影响。就如许多地方背诵文天祥的正气歌来驱鬼,或是以帝王钱币来辟邪。 打个不是完全符合的比方,谈潇家,就算他不在,面具在,其他非人类也会被“辟邪”,或者刚冒头就像雄虺那样被吓死。 这地方,从前也必然是个人间大佬法师的地盘,曾经被包场,并且孔宣说的是曾有,也就是说那位大德已经不在了,只是时隔多年还在以什么方式影响着这附近,让非自然物种不得入内。 孔宣想硬闯进人家坛场,也不是没办法,除非他以肉身降世。 ——孔宣一直是魂体降世,再像肉身,也不是肉身,只因当初三界分离,人间界很难承载起仙神,他们的肉身若存在人间界,不同的世界交集也很可能令一方崩塌。 也因此,神明需要在人间界寻找代行者。 刘清泉望着这一带,估量着距离:“既然我们去不得,那个抓穆翡的邪祟应该也去不得吧,我和大神可以绕路而行,灵师的话……今日恐怕是时间不够了。”钱平安本来就说需要返程了,现在往前也没什么意义,明日得弄了快艇来。 “嗯……那返程吧。”谈潇说着,问钱平安,“师傅,请问这里以前……”他斟酌了一下用语,“有什么传说吗?” “云梦泽的传说那可多了啊,你要听龙女的故事嘛?”钱平安赶紧掉头,毫不意外游客想听故事,只是来的路上谈潇可是一点也不想闲聊的样子,也不爱看风景,这会儿他要说龙的故事,谈潇也摇头,问有没有人的。 如果有这样一位大德大能,应该留下了名声才对。 “啊……有个算不算,那边的封山印。”钱平安指了指远处,“这里看不见的,但几十年前曾发现,那边湖中岛上有壁刻,据说当年秦始皇南巡,遇到风浪丢失了传国玉玺,他认为是水神的错,大怒之下晒土砍树,又在岛上刻了符咒镇压,所以我们叫那石刻秦王封山印,据说有这个印,神鬼莫近。” 这大德能辟鬼神,一些厉害的帝王上应天命,也是可以,上古三皇五帝那自不必说了,始皇帝的刻印能辟鬼神,似乎也说得过去。 谈潇想起这故事之前雄虺也说过,只是没有刻印的细节,听钱平安最后一句神鬼莫近,竟是十分接近现在的状态,莫非传说是真的? “这回还真让熊老师说对了。”刘清泉闻言不禁悠然道,“要是谈潇同学登基做了楚王,是人间天子,那说不定也能带我们进入。” 谈潇:“……” 孔宣则鄙视地道:“旅游故事你都信?还没你家编得好。”而且要是帝王之气他能分辨不出来吗?还只是所谓帝王刻的印。 谈潇抬头想吐槽,看到旁边的钱平安,硬生生忍下去了。 他看过排教的册子,水上工作的讲究本来就多,这时候吓人可不太好。 结束了半天的踩点,谈潇回到酒店时已经快九点了,匆匆吃了些东西。刘清泉则联系总部,让他们帮忙解决一下船只问题,包括要找一个靠谱、内行的开船人,今天他们发现了,要进入云梦泽探访,甚至得不止会开一种船。 404办那边很快在本地责任单位寻访了一下符合条件的,最后责任单位里是没找到,但是据说有位法号“予甘”的本地民间兼职法师,这边叫打猖人,他会开船,熟悉云梦泽地理情况,也愿意收钱帮忙,明天甚至可以到酒店来接他们。刘清泉当然是满口应下。 谈潇趁着超市没关门,还赶紧去买了些东西,白扁豆、小粟米、芸香、小炉子和容器等等,还有一些东西买不到,请予甘法师帮忙准备。 第二天上午,谈潇和平时上学一样的作息时间起床了,先下去吃酒店早餐。本来以为自己算早,结果得知拍鸟的大爷大妈早就吃完出发,酒店餐都加过一轮了。 谈潇坐在酒店大堂等那位予甘法师,不多时,一个穿着黑色外套晒得黝黑的中年男人进来大堂,左右看看,目光落在谈潇脸上,冲他惊喜地点了点头。 刘清泉在一旁道:“这不是昨天那个钱平安么?” 谈潇这才知道他为什么冲自己点头,于是也回以微笑,好巧啊。 然后就看到钱平安拨号。 谈潇手机响了起来,他缓缓拿起来接通,“喂?” 钱平安转头看着他:“……喂?” 谈潇:“……” 钱平安:“……” 予甘法师?予甘,予甘……谈潇试着想象用楚省的腔调念出来,怕不是鱼干,小鱼干号啊! 两人都无语凝噎地看着对方,钱平安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无语的事,慢慢走了过来,“谈潇?” “予甘法师……”谈潇肯定而迷茫地道。 “可是,”钱平安不理解地道,“他们说你在水上做法没寻到的任务对象,才要找向导,我昨天没看到从你做法啊,光在那乱瞟了。” “做了,做了。”谈潇拿出一枚钉螺,“我在用排教赶尸法,赶钉螺。” 钱平安一脸崩溃,“啊??” 不行,刚刚那不算他这辈子最无语的事,这才是! 谈潇也问他:“那我身边还有鬼修,您也没看到啊,不是说打猖人吗?”这打猖人干的主要就是驱鬼的活儿,可现在刘清泉和孔宣就在他身边,钱平安也不像看到他们的样子。 钱平安喃喃道:“……我每年丰水期就开鱼塘,观鸟季开船,过年前后才打猖,平时船上不能说‘鬼’字,我都刻意不开眼,免得不小心看到喊出来了啊。”就算是现在,他也没开眼,所以看不到。 谈潇:“……”难怪,这属于兼职太多的。 两人相视,又是一阵无语。 这要是昨天就把话说开…… 钱平安默默把谈潇要的东西掏了出来,“这是你要的燕窠草。” “谢谢。”谈潇和他一起上车。 开车的居然还是昨天那个司机,这次是钱平安叫了他的车,谈潇也认不出,但他一看到谈潇就惊喜地道:“哟,又是你啊小伙子,老钱你还说接个朋友,怎么俩人一天就成好朋友了!” 两人:“…………” 谈潇已经无力吐槽了。 钱平安今天坐的副驾驶,孔宣和谈潇一起坐后座,刘清泉不敢和他们挤一块儿,扒车顶了。 车开到了和昨天不同的地方,另一面河岸,这里离昨天最后的落点更近,钱平安已经在这里准备了船。 孔宣和刘清泉感应了一下这里,他们决定从另一个方位绕过大德坛场,反正以谈潇和孔宣的感应,瞬息即至。 钱平安则带着谈潇下水,才把外套一脱,露出了里面的红色衣服,这是打猖人的装扮,和灵师的法袍不一样,比较贴身,他把额头一绑,也开了眼,只看到刘清泉和孔宣离去的身影。 “既然是同行,我也不用遮掩了。”谈潇也把自己的法袍也从双肩包里拿了出来披上,然后大张旗鼓地把钉螺丢进水里。 “送龙非要龙下水,送虎非要虎还山……我今送君还故乡,江河迢迢路遥遥,千里孤魂向潇湘!” 钱平安眼看着谈潇语调神秘念着还乡起尸咒语,捏决画水,并指一点喝道:“起!” 钉螺就噌一下立了起来,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到…… 钱平安:“……” 开了眼看也还是那么……难以察觉,不说谁敢信是在赶尸,赶海吧你! …… 钱平安开船破浪,今天是个好天气,这个点温度和阳光都适宜,岸边已经有许多观鸟者,有的用望远镜,有的用三脚架架起镜头老长的相机,而谈潇二人则驶入了云梦泽深处。 “钱处师,那你昨天说的秦皇封山印,也不是真的吧……”谈潇已经听孔宣说过,就是想和钱平安确认一下。而打猖人的称呼一般是处师。 “是咯,给游客说的故事罢了,但我也的确不知道那以前是哪位大德的坛场,我只知道壁刻的乃是梵文密咒,一边为悉昙体,一边为天城体。”钱平安道,既然是梵文,那就彻底不可能是秦始皇,还有那什么传国玉玺了,不知道雄虺知道会不会失望。 谈潇点头,随着深入,接近昨天落点的相似方位,钉螺的速度也再次变化起来,继续往深处去。 当它速度慢下来,谈潇判断着应该就是前方的水域了,请钱平安也把快艇停下,漂浮在水面,他把昨天买的材料拿出来,加上今天钱平安带来的燕窠草。 燕窠草引火,白扁豆、小粟米再加主料大米,混在一起,用便携炉子小火慢熬起来。 “这是做什么?”钱平安好奇地道。 “这是排教的术法,钓龙!”谈潇说的“龙”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对一切的水行大妖的统称,毕竟古时候凡是水里闹问题,大家首先就 想到龙。他们要找的,多半也是这片水域某位厉害水行。 这也没什么问题,水族都乐意被叫龙。天下水族本就以龙为尊,加上龙性本X,很多能成气候的水族,多少都有有点稀释后的龙族血统,就算没有,他们的终极梦想也是化龙,比如鲤鱼跃龙门。民间很多时候求雨祭祀,也会用其他水族,不限于虾蟹鱼等等代替供奉,这叫“取龙”。 谈潇用的是排教钓水怪的配方,原先都是一把烧了,然后投入潭中,谈潇讲究一点,炖个米粥。 这道配方最重要的引子,其实不在碗中而在炉下,就是那燕窠草。 传说龙属喜食燕,又畏生铁,所以当初云梦泽内投入五枚燕尾铁枷,镇住蛟龙。 ——这件事出了后,大家都觉得水行之中,不太可能是蛟龙作祟。就是因为燕尾铁枷还在,云梦泽水域的蛟属都翻不起浪。 话说回来,谈潇用燕窠草,就是要代替原配方里的活燕子,以前也有用活燕子钓龙的,谈潇不敢,因为燕子现在是保护动物。 谈潇是用热水熬煮,香味会更浓,小火慢炖之下,米粥在锅中慢慢沸起,他就像钓鱼客一样耐心,慢慢等待着粥熬好。 可以听到粥在盖下扑腾的声音,谈潇掀开盖,混着白扁豆、小粟米的清香味儿已经顺着起的粥皮从锅边溢出来了,他投入同样有着强烈清香的芸香,继续慢炖。 就那么掀盖时的惊鸿一瞥,钱平安已经被扑鼻米香馋到了,他没想过自己还能这么馋粥,好像能想象到那软糯的口感,黏稠香浓的米粒滑入口中,还有炖得粉烂的白扁豆……这要是在冷风中喝上一口,钱平安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只有一点比较疑惑,他也是云梦泽一带的老土著了,家里先辈也和排教的打过交道,怎么想,还不记得排教的秘方还有好吃这个特点啊? 谈潇蹲着粥,目光则是扫着周围,关火后,弹指轻扣了几下锅。 淡淡的热气裹着香味儿升腾而起。 钱平安想要说话,谈潇把手指竖起来,比了个噤声。 钓龙和钓鱼,想来也差不多,不能惊到鱼儿了。 水面在不时吹过的冷风中泛起淡淡的涟漪,因为晴日太阳照射产生温差,水面生起了淡淡的雾气。天地间除了远远的鸟鸣声似乎再无其他声音,但对谈潇来说不是,他感觉空气都像被拉紧了,和他的身体一样。 异变只在一瞬,身下原本静止的快艇猛然被拖动,疾速飙向云梦深处,一炉米粥颠起来,几乎荡了一半下船! 谈潇隔着抹布摁住了小锅,捏决:“孔宣!” 三秒后,竟不见任何异动。 “你这,你……”钱平安觉得谈潇也太奇怪了,连个咒都不念,光捏个诀,在疑惑什么啊,没效果不是很正常吗? 钱平安把着船头反手抽出自己的师刀,“风吹法铃响叮当,有事弟子来相请……招兵要招十五六,坛前有事走入云……” 处师打猖靠的是招兵,坛上养的兵马阴灵,用来收妖驱鬼,他平时因为做的是兼职,每次刚开张,灵应总是慢一点,但今天兵马迟迟不到,已是超出常理范围了。 钱平安也反应过来,大喊道:“不好啊,是被摩崖石刻影响!” 他住在云梦泽边,自然熟悉大德留下石刻的影响,自己的阴灵是不敢接近石刻,甚至在听不到他在石刻附近召请的。 只是他和谈潇一样,都以为已经离开石刻影响范围了,毕竟若非如此,现在推船的家伙又是怎么作祟的呢! 按理说,你我都不能在石刻附近撒野啊。 尤其谈潇,从来开挂的都是自己,头一次发现对方开挂的。 鬼神莫近,但其他术法还是可以用的,谈潇见和孔宣断联,也很快反应过来,手捏平安诀,“牌驾四海,道显十方,定!” 这是排教的定水法,要船不动,就风浪再大也不动,哪怕人不在船上,放碗水也能见效。 定完之后,快艇果然停了下来,两人探头一看,下方分明有黑影若隐若现,跃跃欲试。 谈潇把手机指南针打开辨认了一下方向,“快点开船,往东岸开,我们要开到浅水区!” 他一边说,钱平安也一边在开船了,两人都回过味来了,接近那边才会脱离石刻的影响。 钱平安把速度飙到最快,快艇比起昨日的小木船是快多了,但到底有一定距离,船下之物仍在试图掀船,和广阔的云梦泽比起来,渺小的快艇在旋流中艰难地破浪前行。 谈潇捏稳了平安诀,继续加强:“我要船定船便定,我要船走船才走!” 他一心持咒,忽听钱平安喊自己,“你快看!” “什么?”谈潇往前挪了一点,刚靠近钱平安,他就一伸手箍住了谈潇的脖子,将谈潇往后扳。 谈潇精神高度集中,但钱平安一身巨力,他只觉得脖子差点断了,咳嗽一声平安诀也没空捏,抵住钱平安,看他眼睛中满是凶色,口中念道:“宰了你,个下油锅的!” “你醒醒!”谈潇急道,一看钱平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魇住了,陷入幻觉。 谈潇对幻觉的魔抗向来很好,架不住同伴中招了,叫鸟鸟也不应,叫鬼鬼也不灵,双手和钱平安搏斗,人都被推到了船边,钱平安要把他往水下的黑影中投。 那黑色的阴影也和着水慢慢拱了起来,要去接他—— 谈潇侧视几乎能闻到那浓浓的水腥味,以及来自下方湖水一样冰冷的视线…… 他闭眼直接把舌尖咬破,以舌尖血凭空书符! 舌为心,心五行属火,辟邪之力最强,谈潇看到鲜血溅到近在咫尺的钱平安那圆瞪的眼珠子上!他瞳孔缩张,力道猛然放松了下来,撒开谈潇的同时往后用力一坐,喘着气看来,一脸惊骇。 “哈啊……发生了什么?”钱平安迷茫了两秒,然后赶紧扑过去继续开船,口中骂起来脏话,全都是播不了的那种。 倒不是钱平安素质格外差,只是他已经发现了自己刚才中邪,于是说点污言秽语增加胆气,也可以镇邪。 谈潇自己爬起来,摸了下脑后,只觉得发尾已经湿了,而后背湿的也不知是冷汗还是水。 他嗅了嗅手指,一股水腥味。 快艇已驶入浅水区,把浑浊起来的水不断溅起。像奔腾的怒马,嘶吼着要寻觅一条生路。 水深约莫已经只有几米,途径的鸟类在发动机轰轰的驱赶中鸣叫着飞远,无论是谈潇、钱平安,还是水下之物,都极为紧绷,彼此皆能感觉到这场追逐就快要结束了。 “不行……”谈潇念叨一声,钱平安还没听清楚,就看谈潇竟是回身,一手仍捏平安诀定船,另一手捏大金刀决,直接往水里捅,竟是主动出击了! 一瞬,谈潇赶紧自己的手似乎触碰到了什么的硬质、滑溜溜的东西,惊鸿一瞥还看到一些漂亮的花纹。这花纹腾地冒出水面,一声尖利的鸟鸣响起,竟是团身化为一只大型鸟,用尖嘴叼住谈潇的袖子! 谈潇毫无预料,拽着袖子后退一步,衣袖高高扬起。 正是此时,快艇已一头扎进淤泥中,宣告搁浅,船身一震,发动机无力地止住了怒吼。 谈潇一个激灵,大喊:“孔宣!” 两秒后,不见熟悉的人影。 倒霉,难道这里还是没信号? 下一刻,他听到密集的扑啦啦振翅而飞的声音,目之能及所有的水禽都动了,伴着一声长啸—— 数十万候鸟齐聚云梦泽,来自全国乃至世界各地的鸟类摄影爱好者也齐聚云梦泽,岸边长枪短炮云集,观鸟者们普遍带了二十到六十倍的单筒望远镜,更适合这样开阔的湿地看水鸟。 这里还将举行观鸟比赛,鸟种记录越多,获胜几率越高,摄影师们已经各自占据好机位,手底下的镜头焦段都是五六百起,乃至一千多,画质好,今天光线又极佳,足够把远处的鸟毛都拍得一清二楚。 在这样的望远镜和镜头加持下,乌泱泱的人群全都轻而易举发现了远处的快艇,毕竟快艇不但吓飞阵阵鸟类,快艇上的人穿的还都是红衣服,这是鸟类最敏感的颜色,很容易吓跑他们。 “那是你们的工作人员吗?这是在干什么,怎么还停下来了,是搁浅还是故意的哦?”一位摄影师看着镜头中的画面,纳闷地问,这快艇太不和谐了,观鸟节怎么会让放过来打扰。 现场负责维护的赞助商工作人员一脸慌张,“我不太清楚,但是那个船应该是巡逻队的啊,可能是有什么安排……等等我打电话问一下。” 摄影师去看旁边同行的屏幕,盖因这位的镜头焦段更远,拍得更清楚,只见快艇上的人突然站起来,穿的不但是红衣还是老式长袍,一扬手,红色衣袍随风翻飞,与周遭的枯色截然不同,还有一只水禽恰好飞在周围……虽不对题,仍是让诸多摄影师忍不住按了几下快门。 下一刻,令岸边人震惊的事发生了。 湖上一方,一只不知从何出现、身长足有近三米的绿孔雀展翅飞来,华丽斑斓的长覆羽带着金属般的虹彩光泽,在阳光下煊耀,身体飞翔时翠尾舒展在空中,倨傲地展现着极致绚丽的同时,速度并不慢。 烟波浩渺,万鸟齐飞,无论是优雅的东方白鹳,高挑的玄鹤,还是沉稳的豆雁……周遭候鸟呈现神话中朝拜凤鸟一般的画面,盘旋空中,却又不敢越过孔雀,它便是天空中唯一的亮色,令一切颜色暗淡。 孔雀的凤眼如宝石一般,俯视芸芸众生。 阳光折射下,似有光晕笼罩着它,令这一幕更具神圣感。凤凰降世般的现身后,孔雀滑翔着向那停滞的快艇扑去。 沼泽上,丛生的芦苇间,微风轻荡,密集的快门声中,镜头里的红衣人偏头,露出了半张秀丽清澈的面孔,五彩斑斓撞入鲜红的底色,尾羽垂下便如衣袍上的纹绣——他一伸手,将落下的孔雀抱了个满怀。:,m..,. ------------ 50 杀妖盘 从谈潇的角度看来,这景象又多了几分其他的意境,孔雀以一个侧逆光的角度降落,羽毛边缘泛着金光,起伏的尾羽落下时几乎覆盖了他眼前所有空间。 谈潇也曾感慨东方白鹳的优雅,黑白二色有着极简的高雅,但当孔雀翩飞在空中,展示尾羽繁复艳丽的色彩,谈潇才发现,美不分高低,但的确有这么一种极为霸道的颜色,展现出来美感会占据你所有视线。纵然满天飞翔着各色各样的候鸟,但谈潇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这华丽的羽毛吸引。 谈潇下意识伸手接住了孔雀,孔雀伏在他臂间,长长的顺滑尾羽流泻而下,一直拖曳到了船上及地堆积,谈潇才看清楚孔雀的尾羽中有五根似乎格外绚烂,表面还泛着淡淡的金光,恐怕就是孔宣的五色神光了。 而那只要攻击谈潇的大鸟,似乎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战斗宣言,就已经被孔雀的五色神光刷走了。谈潇甚至来不及和它放几句狠话:我养的鸟也到了,你们比比。 触手淡淡的冰凉感,让谈潇意识到,这依旧是孔宣的魂体,只是变为了鸟身原型,而非道体人身。 也是此时,晚一步抵达的刘清泉才发出崩溃的声音:“大神,岸边全是人啊——” 拦不住,真的拦不住啊,就是说没什么必要,但非要飞这一下。 孔宣没理刘清泉,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对谈潇眼中的惊艳很是得意,什么全是人,他只注意到这附近全是鸟。 谈潇回过神来…… 对哦,孔宣用鸟身出现而不是人身,并且再次故意显形,为什么?这个问题在谈潇心头浮现,不用三秒就能够自动得出答案了。 还能是为什么,谈潇很有自觉,当然是故意的、有意的,特意展现给他看的…… 谁叫他在孔雀面前夸过东方白鹳,当时孔宣只发了几句脾气,他还以为就这么过去了,现在看来只是没有契机罢了。 谈潇也没办法,无力地道:“离岸边还有那么远呢,他们不一定看到了吧,而且这么多鸟乱飞,可能看不清?” 他一说话大家才发现他还有一点点大舌头,这不都是刚才把舌尖给咬破了,当时是情急,现在觉得疼了。 “不可能的。”一旁的钱平安看似冷静地道,“你得知道他们拿的都是什么设备,别说看清了,你家大神有几根尾羽都能数清楚。而且那都是观鸟的专家,不看羽毛单听声音都能听出来是什么鸟,何况这么大的孔雀。” “那我们快逃吧!”谈潇紧张地道,“这怎么解释。” 啊,不行,搁浅了……而且都已经被拍了不知道多少张了吧。 谈潇看向刘清泉。 刘清泉:“…………” 刘清泉委顿在地,呜咽出声:“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瞑目!!” “……刘老师,您别哭啊,这不是你们404办的特长吗?龙王的二维码还是你们给在电视上破解的,捕鱼,解释得很好啊。”谈潇劝慰道,颇有点心虚,毕竟孔雀是他养的。 就孔宣这几次掉马,或者说展示,都属于没必要,但他偏要…… 谢谢你的鼓励啊……刘清泉悲伤地转动起脑子,“不管如何,现在还是请大神先离开吧,不然我们还得带他上岸接受围观提问,让他先飞走,我们也离开再慢慢编,我还得联系这边的单位。啊,想想说不定,我们还没构思好,围观群众已经先帮忙编好了……” 刘清泉看谈潇奇异地看着自己,点头道:“对,没错,我们经常抄网上帖子。” 谈潇:“……” 不愧是常年公关的。也是,大家看到总会自己猜测合理化,顺着民意编呗。 “大神,那你先飞走吧,咱们到岸边会和。”谈潇低头,发现孔宣的脑袋还贴着自己的衣襟,发现他的目光后,冠羽一抖,昂首淡淡道:“为什么非要分开离开,一起开船走不行吗?” “因为不能被发现我跟你有私人关系啊。”谈潇说。不管编没编好,他都不能和孔宣继续接触太多了,否则会显得好像他驯养过孔宣,要给编造留点空间。 孔宣目光炯炯地追问:“为什么?” 谈潇沉默一下,大着舌头道:“因为私自养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是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孔宣:“……” 好吧。孔宣懂了。 “尽量低调一点飞吧。”谈潇嘱咐了一句,聊胜于无,就当是安慰一下刘清泉吧。 孔宣振翅,原地起飞,尾羽飘动向上的姿态好像没有低调到哪里去,但好歹是飞走了,并聪明地隐没入芦苇中。 随着孔宣的消失,那些候鸟也才恢复正常行为。 而钱平安看到孔宣离开,这才哇哇大喊:“这你宗主神?你宗主神出手的也太快了吧,我还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 …… 岸边的摄影师们按快门的手都快要麻了,从孔雀出现到他离开,所有人就没停止过按快门——除了录像的。 虽然大家过来的目的是拍摄候鸟,但方才的场景实在美得太震撼人心了,所有人都在感慨自己的幸运,有时候拍鸟就是一个很看运气的事情,不止需要坚持。 而这种百鸟朝凤一般的壮观场景,你来上三届五届观鸟节,哪怕是坚持数十年如一日的拍,有恒心有设备有技术……恐怕也难以拍到! 哪怕你想人工复刻,也得满足非常多苛刻的条件,首先一个就很难找到那么完美好看的孔雀,候鸟还得如此配合,这是人力所达不到的。 有手快的人,甚至已经开始有手机导图、修图、上传了。 ——现场这么多人拍到了,这时候谁先传图谁就赢了! 赞助商工作人员也和公司确认过了:“这真不是我们请来的表演人员,但不知道是不是政府联系的。” “也不可能啊,是他们联系的,能不告诉大家今天会有表演吗?再说了,那是绿孔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绝大部分动物园都不见得有,何况是拉到这儿来,这绿孔雀也不是候鸟啊。” 在场多是观鸟爱好者,绿孔雀谁不认识。 大家日常多见到的都是蓝孔雀,那种并不稀奇,但他们看到和讨论的绿孔雀可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濒危了都,不是一般珍稀。也是华夏唯一的本土原生孔雀,蓝孔雀那都是外来的。 “要说历史上楚地倒是真的分布过绿孔雀……” “所以这绿孔雀到底是怎么来的,还飞走了,那些人也不开快艇去追一下吗?” “那真不是请来表演的吗?都穿着演出服呢,也可能不是现场表演,是拍宣传片或者广告片的?唔,绿孔雀也不能代表云梦,果然还是广告吧。” 这也说得通,拍片看不到摄影师很正常,他们不也隔着大老远拍的人家,说不定他们的摄影师就藏在自己这群人中间呢。 “不是这剧情拍的也太神了吧,刚才那候鸟全飞起来了,看到没都让那绿孔雀给惊了啊,就跟在配合一样。你说他们又是怎么让绿孔雀也合作的呢,国一也敢驯?” 又不是马戏团。反正绿孔雀肯定不能私人繁育,孔雀喜欢河岸没错,但云梦泽是真没发现过绿孔雀。 “可说到绿孔雀,你们没觉得,那不一定是纯绿孔雀吗?” 有人提出了异议。 “首先它的个头很大,根据旁边的参照物看,远远超过一般绿孔雀,而且你们看看这羽毛,是不是也略有不同?” 就像钱平安说的那样,这些人用的全是专业设备,别看隔得老远,把孔宣拍得是清清楚楚,他这么一说,大家仔细一分辨,好像确实也略有不同,比起寻常的绿孔雀,还要更为绚丽,眼型和冠羽好像也稍有那么一点点不同。 “难道是混了一点血?还是新繁育的品种?”不是纯绿孔雀,倒是能解释为什么能出现在栖息地和动物园之外了。 ——这种不同倒不是孔宣为了404办解释方便而有意为之,而是事实如此它是天地间诞生的第一只孔雀,和现在都隔了多少年了,环境灵气各方面都有变化。 岸上的混乱且不提,钱平安直接把自己提前准备好停在附近的蒲滚船找来了,带谈潇逃离现场,相比起公关,手头的案子也得先解决呢。 谈潇也在船上把自己的法袍给脱了,大红色实在太显眼。 到了另一方的岸边,谈潇下了船,跳上堤岸,这边人没那么多,而且没看到刚才他们的“表演”。 孔宣已然提前抵达,并变回了道体人身。 钱平安把船停好,带他们去自己家。 孔雀一抬手将自己刷走的那只鸟放了出来,这鸟其实长得也不错,赤铜色的羽毛,带着些横纹。 谈潇打量着,这就是云梦小方了啊:“这系什么呀。” “野鸡。”孔宣冷冷道。 不好骂人吧,谈潇不赞同地看着他。 “嗯嗯,我就是野鸡。”小方抬头说。 谈潇:“……哦。”他停顿了一下,突然恍悟过来,“雉啊。” 小方虽然趴地上,还是比较有素质地拱手道:“不错,在下方诸。” & nbsp; 非人类界是有化蛤一说的,蛤修炼到一定程度,春天可变为黄雀,冬天又变回蛤,如此活了五百年,则可化为蜃。又说雉入海为蜃,蜃其实也就是大蛤蜊。 蜃再继续修炼呢,激发血脉,就可以步入蛟属,成为蜃龙。传说中的“海市蜃楼”,指的就是海中的蜃吐蜃气,制造幻觉。 难怪谈潇钓龙那么顺利把它给钓了出来,燕窠草很合胃口吧。 说实话,发现这是蜃妖,反向让谈潇惊讶了,他以为能够进入孔宣都失联的水域,说不定真是云梦泽的龙族呢。 “等等,可蜃不是生活在海里的么,你从海里迁徙过来的?”谈潇觉得疑点还是颇多,连孔宣都知道,云梦泽是淡水湖。 只见方诸伏身渐渐化为人体,是个穿着休闲西装的男的,他忌惮地看了孔宣一眼,捂着自己的肚子,不知道是不是受伤了,咬牙道:“也不算迁徙,就是小时候被人捞起,又放生到云梦泽……” “放生!”钱平安瞪大眼睛,这不是胡来么,“个海水生物放到淡水湖啊?!” 云梦泽可是淡水湖,这放生的可还行? “是啊,因祸得福,当时云梦泽边有位开法超度此间生灵的月亮法师,民众想要跟随他做功德,买来水族放生,其中便有我。那时候我已开了灵智,月亮法师发现了,便为我讲经,我出水为雉活了下来,从此也未回去,栖息在云梦泽。” 看来不管是古是今,都有那种乱放生的糊涂人。钱平安也没少见那种放生外来物种的,这不但不是做功德,简直是造杀孽了。 “月亮法师?你说的是摩崖石刻的主人吧?”但谈潇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位大德,“这是他的法号么?”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法号、本名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是一位四处苦修超度的法师。只是他在石壁上刻唵,唵也有月亮的意思,我便这么在心里称呼他。”方诸提起这位法师还是很尊敬的样子。 华夏卧虎藏龙,这位苦修的大德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过姓名,但以他走遍天下超度生灵的功绩,天地自有见证,千年百年之后,他的坛场仍是鬼神莫近。 听了这原由,在场几人心中也明白了。方诸曾听月亮法师讲经,结下因果,又自愿留下,其实冥冥中做了人家护法的活儿,得以在石刻下穿梭自如,甚至只要是在这块区域,也不会被燕尾铁枷制裁。 “那你既然也是修行过的,那怎么就想起来干电信诈骗的事情了?”谈潇不禁叹息,听上去方诸本该也是良善之辈。 刘清泉鬼脸一拉,“你把我同事弄哪儿去了?快说!” 他本来还没这么凶,只是经过刚才孔宣不受控制非要出去飞的场景,太想穆翡了……虽然穆翡也不一定控制得住,但穆翡写报告是好手! “我电信诈骗?被诈骗的明明是我!”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方诸直接飙泪了,眼泪大颗大颗留下来,脸都湿漉漉的。 哦?大家互相看看,不可能吧,我们穆主任一公职人员,也不会诈骗你啊。 “你先说一下,我们审判审判。”刘清泉掏出黄表纸,打算记录一下了,并提醒谈潇给现场拍照。 方诸还不太想说,他觉得有点丢人,但是孔宣虎视眈眈,他怕脑袋给刷掉,忍气吞声道:“就……前些年化得人形后,我谨记法师的教导,不敢为恶,矜矜业业卖水产,也赚了点钱。后来云梦不是禁渔了,我就想转投别的行业,那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股市嘛。” 他一说,不管谈潇、钱平安还是刘清泉,都齐齐叹了口气,已经看到了结局。 谈潇想起来仲大胡子,怎么妖族也都喜欢去A股蹚浑水,都觉得自己本事通天是吧。 “不熟悉的东西还是不要碰的好。”谈潇因为一直自己管理零花钱,深知“你不理财财不离你”这个道理。 方诸对此相当有意见,他又不是那种刚出社会的妖,“我知道,所以我当时投了我觉得比较熟悉的产业啊,我买了獐X岛的股,水产养殖,还有贝类,这我不能看错吧!” 这一说,大家的叹气声更大了。接下来的事情大家也知道了,方诸被股市玩弄于股掌,血亏。 方诸也颓丧起来,都说了股市玄学一般妖怪把握不住,蛟属亦然,“当时就是很气,我觉得很人族真是不能多聊,就想还是和妖族玩儿吧,所以设下符文,想结识点有内涵的妖族朋友。” 毕竟生活在这片水域的时候,因为月亮法师的石刻,他其实没有什么非人族朋友,有也是湖中点头之交。 “后来呢,你加了我同事?” “不止,我加了好几个……!”方诸垂头丧气地道,“后来我才发现,其实他们都是托儿,都在隐隐捧一个人,那人总是和我吹嘘自己的投资渠道,还说可以帮我操作……” 刘清泉绷不住了,“妖族也有杀猪盘啊?” 方诸:“……” 方诸没绷住,哇一声又哭了出来:“要单单是杀猪盘也就算了,我那时候都没钱了,那人把我太奶奶的骨头都骗走了的!说可以迁葬祖坟改运!我给出骨头后,他还想吞了我,幸好我及时躲回水域……只是我对不起太奶奶啊呜呜呜呜!” 他太奶奶可是修成过蜃龙的,原本葬在海里,他还特意回老家去取骨。 众人一听全都沉默了,如果方诸说的是真话,那人也是够缺德。看来世风日下,妖族骗子也多。 “我回去后气不过,竟顾不得月亮法师的教导,把那段时间加我的账号主人的魂魄都摄来了,但没有那个主谋,而且最后我发现全都是替死鬼罢了,就把他们又放回去了……哎,罪过罪过。”方诸擦着眼泪,现出内疚的模样,那一下子他也是没控制住心中恶念。 “那我同事呢?难不成路上出事了?”刘清泉一听急了,他这里随时和办公室保持联络的,要是穆翡回去他不可能不知道,“她叫穆翡,你有看到吧?” “你们的同事是穆翡啊?那没放,”方诸一脸恍然大悟,“她确实和我说过,我不放了她会被她单位找上门群殴。” “你留她做什么,”谈潇好笑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方诸单单不放穆翡,“那你当时是被骗多了,不相信要被群殴么?” “不是啦。”方诸的脸一红。 众人:“?” ……靠,你脸红什么。 刘清泉突然觉得不妙,不会最后兜兜转转,还是在搞相亲吧?就是相亲也不带强买强卖的! 方诸抬眼看了看孔宣,伸手示意自己没有危害,才道:“但既然你们是穆翡的同事,我这便把她请来。” 即便不论石刻对方诸的庇护,方诸的修为在云梦泽绝对也算数得上号的大妖了,要么404办查他踪迹都查不到,只是不幸猝不及防下遇到了无物不刷的五色神光。 现下,只见他一伸手,便有水草卷着个魂灵,从大泽深处飘来,阴间水路果然是快,眨眼上岸到了面前,那魂魄正是两手被水草绑住的穆翡,她迷迷糊糊好像刚睡醒。 穆翡揉揉眼,看到方诸本来要破口大骂,定睛一看自己的同事还有谈潇居然都在,情绪剧烈起伏,喘了两下大呼:“快快,给我松开。刘老师,谈潇弟弟,孔雀大神……还有这是哪位同道?你们来救我了!” 钱平安刚好带了师刀,上前把水草给割断了,“穆主任好啊,我云梦小钱,以前微信群讲过话的。” 穆翡听到他促狭地自称云梦小钱,嘴角抽搐,“多谢!” 当下,穆翡就要捏决念咒,自己送自己还魂…… “你不能走。”方诸见状,抬手取水又要裹缠住穆翡,谈潇眼疾手快,把水给定住了,这时候还敢动手?方诸哀怨地道,“小法师,上天有好生之德。” “我不是法师,我是个灵师。”谈潇知道他肯定是看自己多用排教术法,“你既然知道上天有好生之德,那就更该放穆姐回去了。” “你既然一一审问过,肯定知道主谋不是我同事啊,就算你……比较好客,是不是也得通过正常渠道邀请?”刘清泉也问道,还回头看了下穆翡,“穆翡你确定没骗人家太奶奶的骨头吧?” 大家都不约而同,避开了刚才方诸脸红这个细节。 穆翡的脸绿了,“别跟他掰扯,他脑子有病。” “我知道她不是主谋,”方诸手又放在了肚子上,眼巴巴地道,“只是在此期间,我肚子里有了她的宝宝,降生之前离不得她。” 他一说完,现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没人敢说话。 穆翡面无表情地重复:“有病。” “那个,我不认得脸,他真的不是阿晋装的吗?”谈潇弱弱道,差点又碰到舌尖伤口,吃痛地轻呜了一声,孔宣偷偷看过去。 “诶你这不……但……速度,”钱平安好像也觉得不太符合自己常识,但毕竟人家是妖族,哦对了还是大蛤蜊,这叫什么,珠胎暗结?“唔,这个……” 最后也没说出什么有效内容。 刘清泉同样尴尬地道:“到底什么情况……哎算了,还是等下再说吧!这里还有未成年!” “别听他胡言乱语。”穆翡幽幽道,“我就是拿符砸他,丢他壳里了,他自己不吐也不消化,光碰瓷我,说自己要产珍珠了,珍珠核是我的。”:,n..,. ------------ 51 蜃珠 穆翡的话起到一个震撼人心的效果,无论是谈潇这样的在校学生,还是刘清泉这样过世返聘的老专家,都露出了难以直视的表情——除了孔宣,毕竟他是元凤感而有孕生下的,离奇程度是上古级别的。 好家伙,这么个珠胎暗结是吧? “说句公道话,你这确实有点碰瓷了,你这个宝宝它都没灵智。”钱平安心说你这模样,我还以为你和穆主任真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 也是,这才多少天。 被方诸碰瓷以来,穆翡终于听到句正常人的话了,“就是,他要是一次产七颗结石,我还无痛做葫芦娃妈了?自己没交生育险就想碰瓷我,还是指望怀孕减刑?” “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还是第一次……”方诸哀怨地道,表示自己可不是那种心机男。 穆翡:“……” 方诸望着天道:“我们蜃类是很少会产珠的,凡有蜃珠无不是天地之至宝,生来极有灵性,无需百年也可成精。产珠期间我会逐渐虚弱,甚至有生命危险。产下后,是蜃族的掌上明珠,也如同孩子一般无二。” 这倒真是像孕育过程,孩子如同异物,会威胁生命。 方诸又期期艾艾地补充道:“我修行多年,从来未能孕育蜃珠,你一来就怀上了……这是大因果,你不承认也逃避不了的。” “你之前说离不得她,是不是这个虚弱期间,需要和蜃珠的另一位……爹,妈,呃就珠核提供者待在一起?”刘清泉一边记录一边问道,有一点方诸没说错,那就是蜃族很少能够孕育珍珠,像这种知识他们都不知道,属于人家族内机密了。 而且方诸说蜃珠诞下极有灵性,可快速成精,当亲儿女一样对待,这种奇特的种族关系大家闻所未闻,想来是值得大书一笔的。 因此谈潇闻言,也拿出手机记录,“嗯嗯,那距离你生产还有多久啊?怎么生的,我们能不能围观的?” 这叫什么,这就叫田野调查呀。谈潇已经从震惊无语顺畅地转变到了好奇,乃至想获得一手资料方便编写。 “下个月圆之夜即可。”这蜃族要么就难以孕珠,要有了机缘,就特别快,至于围观生产的事,方诸看了看穆翡道,“让不让看我都听你的。” 穆翡:“……” 穆翡:“你听我的,你放过我吧,我就是个打工的。” 她不过就是对湖底天书感兴趣,修行者哪有不敢兴趣的,河图洛书可是演化出了八卦等文化源起,多研究一下万一多研究出一门学问呢。 谁知道多研究出个娃,无良小广告害死人。 孔宣看到谈潇一直口中有些小动作,他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不感兴趣,怀个珠子有什么稀奇的,不耐烦地道:“放不放过由得他做主吗?带回去关押审问便是,还废话什么。” “唔唔,这确实得带回去,穆翡,要做笔录的,还有他之前说的那个杀妖盘的案子。”刘清泉看向穆翡。 方诸的珠宝是妖中妖,杀妖盘就是案中案,而且性质比较恶劣,还涉及电信诈骗,肯定也要立案调查。 方诸一听,他本来就只是要和穆翡待在一起,眼下情况穆翡肯定不会留下来,那他能跟过去也是行的,当即爬了起来:“我去。” “我去。”穆翡也低声道,“行了别说了,回去。”先还魂再讲,再不回去肌肉都要萎缩了。 “穆姐,你还是先别自己给自己还魂了,路途遥远怕又生变,我们带你一程吧。”谈潇是早有准备的,拿出来荆条替身,叫穆翡附在上头。这不是现在世风日下,不敢再大意了。 “对了,穆翡你能不能给参详一个公关方案。”刘清泉指了指谈潇,还惦记着先前发生的事。 “老弟又公开做法?”穆翡丧丧地道,“这有什么好公关的,他公开做法不是很正常吗?没谁会觉得他在降妖伏魔,只会增强刻板印象。” 和他们这些人不同,谈潇一个民俗传承人,做法太方便了,知名度越高做法越光明正大,还良性循环上了。 “不是啊,这次是国一绿孔雀现身观鸟节期间的云梦泽……”刘清泉含蓄地说出了一个冲击性话题。 穆翡看了看孔宣,领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 再看看方诸,穆翡自语道:“喜当妈好像也没那么难接受……” …… “等等。”孔宣叫住谈潇。 其他人都去堤岸等待出租车来接,谈潇原本也要出去,见孔宣喊自己,停了下来,“怎么?” 孔宣稍微弯腰,“……伤口我看看。” 舌尖符谈潇也是第一次用,不得不说这是真疼,他都在想古代咬舌自尽的人,得多大勇气呀。 谈潇张嘴,露出一截舌尖,红嫩的舌尖伤口有点深,一动还沁出来一点儿鲜红的血迹,柔软的下唇也被润湿了。 上古祭祀之时,血同样是祭品之一,魂在肝血中,也象征了祭品新鲜可口。这血可能是人血也可能是牲血,直到今日,很多科仪中也会用到血,便如这舌尖血符。 这鲜红的血液让人想起楚巫的代表性配色,孔宣一霎时觉得好似又处于一场祭祀之中,神魂随着某种节奏起伏,一直震荡到心口, 孔宣感觉耳膜好像都在跳动,呆怔起来。 “呜?”谈潇舌头还伸在外面,“你要没事我就收回去了……” 这样显得他好傻哦像小狗。 孔宣一急,伸手就捏住了他的下颌,手指在舌尖画符。 谈潇只觉得舌头一凉,然后就像被什么包裹住一样,持续的隐痛消失无踪,他舌头一卷再次触碰过孔宣的手指缩回口中,“谢谢大神。” 孔宣的手还捏着他下颌,方才都没发现离得较近在观察伤口,谈潇从这看去,就像先前孔宣以孔雀之身落下时的角度,同样覆盖了谈潇的大部分视线,眼中印下的只有孔宣。 他能够看清楚孔宣头上装饰的翎羽末梢在微微飘动,是柔软的细细的…… 孔宣一下站直了,收手转身,“走、走了。” 谈潇眨眨眼:“……哦!” . 标题:某短视频平台那个百鸟朝凤之景大家看到没? 内容:我的妈我点进去之前以为什么中老年祝福视频,点进去以后是我的冒犯了,如果这还不叫百鸟朝凤?妈妈世界上真的有凤凰,感觉被赐福了! 1L:这个视频点赞好多……!透过屏幕都能感觉到现场那种大自然的震撼感,太美了太美了,我污浊的心灵都要被涤荡了! 2L:我也看到了,刷了好几遍,求问这是在哪里,应该是华夏境内吧?我看到简直失语了,尤其是最后凤凰居然落在一个红衣少年怀里,你们快说这是AI制品,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啊! 3L:鉴定过了不是AI整活,评论区有博主回复说是在云梦泽。然后我去搜了一下,是云梦泽最近在举办的观鸟比赛,很多摄影博主也陆续在放图,都拍到了。 4L:[图片][图片][图片]和视频比起来又是另一种的美感,每一张都好棒,从“百鸟朝凤”那个全景,到孔雀飞翔过程中的姿态,再到和红衣人合体……我全部收藏了高清图,都是不一样的感受,最后一张太有故事感了吧! 5L:这是官方在拍什么宣传片吗?怎么做到的啊让野生鸟类配合,我看完想直冲云梦泽。那个红衣人真的蛊到我了,谁懂,孔雀落下来他就那么在满天飞鸟的环绕中一接,后面的是远阔的云梦泽,这什么上古引凤的场面! 6L:这个现在摄影圈、观鸟圈全部都炸了,因为这鸟好像是国一的绿孔雀,但也有人持不同意见,而且云梦泽不是孔雀栖息地来的。 现在还不清楚这到底是合法or非法驯养的、迁徙路过的、动物园跑出来的,还是怎样,是国一的话那就太刑了。 但不管怎么样那些没去现场的摄影佬全后悔死了,拍动物的拍人文的拍风光的集体痛哭,啊别说摄影师,我一普通人都在后悔,这活动就在我们隔壁市,我怎么没去看! 7L:我的天原来云梦泽冬天这么美,有这么多候鸟的吗?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8L:啊,楚省人路过,我不认识珍稀鸟类,但我认识这红衣人好像是我同校同学…… 9L:上面的仔细说说?! 10L:就这个脸,还有衣服,应该都是没错。[链接]这是我们学校今年校庆视频,你们可以拉到36分钟看看,反正目前我们班几个同学都觉得是他。 11L:!!当我以为百鸟朝凤已经很震撼了,这个节目又给我另一种震撼,要失语了,怎么做到的? 12L:校庆[呆]你们学校什么来头,一个校庆上这么牛的节目,今年春晚没你们学校我不看啊。 13L:果然今天这也是你们楚省旅游节目吧,去云梦泽表演楚巫舞是不是,还有楚国神鸟“凤凰”降世,绝,这创意太绝了,而且想不通怎么实现的。 14L:哈哈哈哈哈我发现旁边还有个穿红色短打的大叔,这是 我们云梦民俗的打猖人耶,也是一起参与拍摄的么,怎么毫无存在感,笑死。 50L:报告,官方回应了耶,云梦官方说快艇那两位是过去拍云梦宣传照的,然后孔雀是意外,不是驯养的,飞走后官方也在寻找,并请了专家来谈一谈这可能是种什么现象。专家叽叽歪歪了十分钟吧反正就是说孔雀出现在湖边觅食是科学的,被鲜艳的颜色吸引也正常,可能特意过去展示下尾巴又飞走了……那这孔雀呢不太像是国一,也许是养殖场或动物园逃出来,也许是野生迁徙路过云梦(这个有点离谱…… 51L:总结,这是一场美丽的意外。 52L:没仔细看专家的话,但我相信是意外了,人为真的制造不出这种壮观的场景吧!而且这个孔雀真的,不管是什么品种,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孔雀,在动物园看孔雀从来没想过能用震撼来形容,世界上有凤凰就是这样的吧…… 53L:勾起我的回忆啊啊,没人发现这还是之前楚王墓上过热搜那个小巫师吗?就是还在念高中,后面和祝融乐队和合作过现场的,好久不见他居然又出了两个新舞台(…… …… 倒霉就倒霉在孔雀大神是个场面人,但幸好也幸好在孔雀大神是个场面人。 由于场面太壮观,404办联系云梦当地政府捣鼓出来的公告接受度相当不错,比起排演的,很多人相信这比较像大自然的奇迹。 最令人怀疑的地方又含糊了过去,只说要给时间调查。云梦政府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观鸟节直接被顶到全网热搜,快把他们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多游客都表示要立刻去云梦旅游,这可实在太值了。 与之相对的,就是谈潇的身份也曝光了,连带之前他在学校的表演因为平台小,传播并不广,这一下子跟着“百鸟朝凤”一起点击率暴涨了一波,观看者直呼难以置信这是个校庆节目。 南楚旅游局更是直接一个问号:我们灵师跑隔壁云梦去跑宣传啦……? 谈潇与钱平安道别后,又坐高铁回程,只是这一次孔宣说什么都不肯再住箱子里了,非要一起买票回去,谈潇只好给他也买了票,两人相邻而坐。 信息时代,这个时间点网上舆论也发酵了,谈春影都发来微信:【[楚省巫师云梦泽边引凤鸟,这是不是你想象中的上古传奇?]你???】 谈潇:【……】 谈春影:【原来你根本不是出去旅游,你是去接私活!痛心疾首啊,就为了躲我抽成吗?】 谈潇:【[笑哭]不好意思,谈总】 谈潇:【其实是到了这边,被他们临时找上的。】 谈春影:【扯吧,行头你都带了,肯定早就接好的商单。】 谈潇无言以对,这时候隔着走廊的座位上一位大爷越看谈潇越眼熟:“小伙子,你是云梦泽观鸟赛的那个人吧?” 居然被认出来了! 谈潇一看大爷背的摄影包,估计人家就在现场,说不定还拍到了他和孔宣,也没必要狡辩了,谈潇干巴巴笑道:“对呀……” “嚯,你这,不得了,”大爷组织了下语言,发现没法说,对他比了个大拇指,但大爷估计是没看最新公告,还追问谈潇,“那孔雀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绿孔雀,是你养的吗?” 原本目不斜视的孔宣捕捉到关键词,一下就转身道:“是绿孔雀,就是他养的……” 谈潇:“不是!!没有!!” 他用力怼了孔宣一下,开什么玩笑啊谁养绿孔雀了,都说了十年以上有期徒刑,少把罪名往我头上扣—— 大爷也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你朋友生物学得不太行,谁敢自个儿在家养绿孔雀啊。” 谈潇:“……嗯嗯。” 他直接把公告拉了出来,“对,您看这公告,也不知道放生的野生的还是养殖的,而且应该不是纯绿孔雀。” 孔宣:“哼!” 为了公关,把他说成不是纯绿孔雀,那些网友也是大笨蛋,什么叫他和绿孔雀有所不同,是那些后来的绿孔雀长残了。 什么事能十全十美呢,帮孔宣公关的代价就是他不纯了,想想还有点黑色幽默,因为太纯而不纯…… 谈潇对大爷尴尬地笑笑,然后才喊孔宣,想安慰一下他。总不能说孔宣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 孔宣压根不和他对视,缓缓转头,看着窗外。 谈潇:“你不理我了?生气了?” 孔宣不说话。 谈潇:“嘬嘬嘬。” 孔宣:“…………” 孔雀两只眼睛冒火看过来的,两手去掐谈潇的脸,“舌头吐出来我不要帮你治伤了!” “不敢了哈哈哈哈哈!谁让你不理我!”谈潇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 一直到下高铁,去404办的路上,孔宣还在叽叽歪歪后悔,谈潇辜负了他。 谈潇:“呃,不带反悔的,你总不能再把我舌头啄出血吧。” 孔宣愣了,气得脸也泛起薄红,“你看我敢不敢!” 这时候刚好也停车了,谈潇一下跳出车往老梅祠跑,跑到404办去,看到雄虺也在,大喊:“护驾!” 雄虺是来定期打卡的,作为城区大型危险生物,不但要接受监督,还得定期来签到,一听谈潇的声音欣喜万分,“咄,你便是孔雀……” 话说到一半被孔宣踩住了。 “太活泼了,不愧是高中生啊。”刘清泉走的阴路,比他们早到,早早就过来做准备了,穿门而过看到这副场景,不禁感慨。 孔宣却有点尴尬,听在耳中像被说幼稚,脚下不禁搓了搓地。 雄虺和灰尘拌匀了,“……” 同样过来现场的还有阿晋,他是被叫过来待会儿给穆翡和方诸做笔录的,之前谈潇过来也没见到他,估计是文书工作太多了。 但两人一直是有线上交流写作资料的,很是熟稔,而且许久不见,阿晋胳膊也完全长好了,现在是四肢健全的服务器了呢。 谈潇和阿晋打了个招呼,“最近怎么样?” 阿晋:“不错,有种要长脑子的感觉。” 谈潇:“……那挺好。” 谈潇从行李箱里把荆条替身和一个罐子拿出来,这罐子是他效仿瑶家师公弄的,用来装方诸。 他将穆翡的魂魄放出来,引导归位。 大约两分钟左右,穆翡就缓缓苏醒了,同事们鼓起掌来:“穆主任回来啦,多谢灵师!也辛苦刘老师了!” 穆翡一醒,方诸便直接撞破罐子,化为人形,不过人家也不是想着逃跑,直接往床边一跪坐,红着脸道:“醒来就好。” 穆翡额冒青筋:“…………” ……也不想想到底是谁害的。 在场没去云梦的人俱是一脸疑惑,因为刘清泉回来没敢自己提方诸的事情,只说已经解决,大家还更关心大神在云梦泽现鸟身的事情。现下一看,都很好奇,这人和穆主任什么情况,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穆翡慢慢起身,躺了几天身体都有点不协调,她也不打算多休息,这就要起来了。 方诸一看,扶着肚子起来坐在床沿道:“你真好,让给我和宝宝休息。”他还以为穆翡把床让出来,准备不客气地躺上去了。 穆翡顺手就把床头挂的桃木剑摘下来了,面无表情道:“你大爷的给我滚看守所去,笔录都没做,还想躺我床。” 方诸反应极快,立刻就弹了起来,他环视一周立刻就锁定了谈潇,知道谈潇能保护自己,往那边跑,“你骂我大爷可以,但小声骂,不能让宝宝听到了。虐待我也可以,但不能虐待我们宝宝,它已经足足有直径二十毫米了……” 众人:“什么??!” 穆翡本来还只是呵斥一下,吓唬犯罪分子习惯了,其实桃木剑她平时都不多用,众所周知她一个文职向来是符文攻击比较多,再则如今产生心理阴影起手都不用符了。听到方诸叨叨的话,嘴角一抽,提剑冲了上去,心说我是绝对不会被骗抚养费的。 方诸修为也被封去大半,看在他还是个孕夫的份上没全封了,眼下一面绕着谈潇躲穆翡,一面狼狈地道:“有话为何不好好说,灵师,主持个公道。” 穆翡冷笑:“等我起诉你绑架、诈骗,灵师就是原告证人。” 阿晋疾呼:“什么?!你们展开说说!!” 谈潇:头好晕,好混乱…… 雄虺在孔宣脚底眼睛一转,也加入了大喊大叫的行列:“王负剑!王负剑!” 谈潇:“……” 谈潇从善如流,把穆翡的剑抽了出来威胁道:“都不准吵了!……我、我干完活还要回家赶寒假作业的!”:,n..,. ------------ 52 君幸食 谈潇这么一呼吁,原本吃瓜吃到目瞪口呆的众人也都反应过来,七手八脚把穆翡扶住,又将方诸也拉开。 雄虺见谈潇采纳自己的计策,不禁仰天长笑,又被孔宣踩了一下。 阿晋未能一探究竟,深感遗憾,却有一丝欣慰,他就知道男人是能生孩子的。 “先把笔录给做了吧。”刘清泉道,这次谈潇和孔宣作为经历者也加入了,阿晋到场录入。一边听一边连连点头,深入体会剧情。 “咱们分开来,先说穆翡的案子。”刘清泉先把这绑架案给做了笔录,将方诸的手机也没收,数据全部导入阿晋的服务器里作为证据,然后再是那案中案。 方诸已经和杀妖盘骗他的人双向拉黑了,但他还留了些聊天记录,大家一看,对方的微信名叫“君幸食”,果然也设置了不能加好友,也追溯不到地址。 “你既然和对方交过手,探出来历了吗?”刘清泉问道,比如种族、样貌、功法,哪怕是口音,都算是线索吧。 “那时节我们约了在云梦泽入水口见面,对方远远便用一个什么远程攻击的法宝想取我性命,我当下就躲进壳里,这才保住性命。我感到不妙,便交出我太奶的骨头,没想到其不依不饶,我趁机往回跑时抽空看了下,是只犬妖,咧着大嘴要吞了我,最后就是分毫之差,险些便咬住我了……” 方诸常年住在云梦泽,化形后也多在本地做些水产生意,尤其是后来网络发达了,他也挺宅,没怎么出过远门,还真不太认识多少妖种。 但他这么一说,谈潇不禁皱眉,总觉得……有点熟悉。 “性好吞噬的强大犬妖?”谈潇喃喃道。 穆翡听他如此重复关键词,好像也被提醒到了:“你想到比斗了吗?你要说起它来,之前我们追查,的确发现南楚有几桩妖族失踪案件,怀疑是它犯案,只是这家伙一直就跟挤牙膏一样,没查到的不肯吐露,真凭实据摆在它面前的认也就认了,搞得案子一直拖拖拉拉。” “对对,这个案子现在是宝瓶长老在帮忙处理。”刘清泉也有印象。 “虽说有些像,但不太可能,它还在我们404办关得好好的,时间线对不上。世上犬妖那么多,不一定是比斗。方诸,你看的狗会喷火吗?” “比斗是什么?”方诸眨了眨眼,“我看到的,是一只黑褐色的约克夏。会不会喷火不知道,反正会潜水,在水底追杀我。” “哦,约克夏那肯定不是了。”谈潇点头,心说自己想多了,三秒后和在场各位一起反应过来什么。 众人:“…………约克夏?” 连孔宣都比划了一下尺寸,不太确定地道:“是这么大那种吗?” 方诸:“嗯嗯!” “嘶,约克夏标准体也就五六斤吧。”刘清泉脑补了一下方诸被一只约克夏追着咬的场景,有点惨不忍睹。 方诸看出来大家对自己的鄙视,委屈道:“它超凶的!!” 不错,虽然体型较小,但能撵着方诸跑,必然不是好对付的。 谈潇琢磨,而且这约克夏,网名叫“君幸食”,“君幸食”就是劝君进食的意思,多吃点儿,吃好喽。本来是很好的祝福语,但是回想起它的行径总有点毛毛的,你说这是美食爱好者,还是食妖爱好者? “怎么说,是伪装了外表,还是真的观赏犬也修炼有成了?”穆翡挑眉道,“阿晋,你查下资料,有没有约克夏作案的记录。” 阿晋应了一声,迅速就搜索完一圈,“现有的资料中并未出现约克夏危害一方的记录,只有一些生出灵智的案子,比如在京城,一位兽医夜晚总是做梦被咬□□,后来发现是他曾绝育过的一只约克夏怀恨在心,产生灵智后进行报复。还有本省省城一只约克夏,主人发现家里的饰品越来越多,原来是它产生灵智后偷回家……” 可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和撵着方诸跑要吞了他这样的不是一个级别。 “虽然没有记录,但就像比斗被抓之前,也很难察觉它其实做过案了吧。”谈潇还记得这一点,大部分妖族消失,大家是很难分清他们到底是闭关修炼还是被仇家抓了,甚至人家可能冬眠了呢。 “没错,它既连方诸也骗得,手段还这么纯熟,知道开小号,肯定是老手了。”和比斗不一样,这位还在逃,穆翡道,“发文告诫妖族小心吧,提示最新诈骗手段。” 一方面提醒广大妖族群众,另一方面立案继续调查,请各地责任单位多加注意。 第一场笔录也结束后,刘清泉问穆翡怎么安置方诸。 方诸身体和其他妖族不一般,据说生产期间会很虚弱,出于人道主义,也不能把他丢看守所。 “就让他和阿晋住,他们俩肯定臭味相投。”穆翡冷冷道。 阿晋:“……”哎呀穆主任怎么知道,他连文案都想好了。 “那……那会不会离你很远?”方诸扶着腰蹙眉道,“我和宝宝会很想你。” “别扶了才一十毫米,有娇弱成这样吗?”穆翡无语地道,“我会请宝瓶长老给你做鉴定,看那珠子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说。”要是的话,也会酌情让方诸不要离太远,以便安全生产。 方诸红着眼道:“硌得难受……”他那都是软肉,孕育蜃珠排异反应很大的。 穆翡噎了一下,转头道:“行了,就到这里,谈潇弟弟,不耽误你写作业了。” “其实一十毫米已经不小了,”谈潇也道,穆翡还以为谈潇要帮助方诸说话,不过谈潇接着便道,“我先前搜索了一下,原来珍珠里一十毫米很大耶,有颗十五毫米的鲍鱼珍珠就卖了十万,十八毫米的黑珍珠更夸张,卖了几十万。” 方诸:“……” 方诸眼前一黑,“你不准卖我们宝宝!” 谈潇只是拿珍珠价格给穆翡形容一下,其实方诸怀得已经很大了,但可能孕夫太没安全感。 “看你表现吧,”穆翡吐槽道,“再发癫以后把你崽挂咸鱼。” 方诸还没怎么样,阿晋先抽了口冷气。 方诸:“……”这人是怎么回事啊?戏比他还多。 其他人:“……” ……阿晋是如何做到一个字不说,就让人发毛的。 . 谈潇回去后,继续猛赶寒假作业,这不都快过年了,肯定是提前写完,到时候安心享受春节。 而且这时候,云梦市还真的给谈潇发了一笔“宣传费”——网上热度那么高,还有现场的高清照片、视频素材,他们是傻子才不用起来,现做计划,拿来设计了广告。 那既然用了,当然也要给谈潇打钱。相比起云梦市在这场热议中的收益,这笔版权费简直不要太划算,他们给得相当开心。 谈潇在404办那里本就有点补贴,收到这意外之财,同样开心,他还很讲道义地找孔宣:“大神,你也出镜了,钱分你一半,你可以买点手机、电脑什么的。” 闻言,孔宣的脸又沉了下去。 谈潇:“?” 不是吧,给你打钱也不开心? “我要钱做什么,别给我打,我也没账号。”孔宣不屑地道,看起来是在表达,他堂堂大神,对这种世俗的钱根本没想法。 也是,孔宣随手送出来的都是高古玉器。 诶,那就是全便宜代行巫师么,谈潇看他坚定的样子,也就道:“那好吧。” 孔宣还在刷手机,他拿回来手机这段时间都在学习使用网络,沉默了没多久,谈潇就发现他凑了过来,给谈潇看网店一款手机壳。 谈潇一时没搞懂什么意思。 孔宣直勾勾看着他:“我要这个,送我。” 谈潇:“…………” 孔宣手一滑,又是他收藏的另外一款商品,这回是文具。 谈潇都被逗乐了,那还不如直接要钱更方便……哦,不对,谈潇感觉自己有点揣摩到孔宣的想法,他可能就想要被送礼的这种面子。 > “可以!”谈潇爽快地道,“你下单,然后选择代付,我来付款。” 孔宣满面得色:“嗯。” 谈潇看孔宣这么喜欢收礼物,忍不住又调戏他:“过年我给你发压岁钱可以吧?” 孔宣一下急了,“但我过年不在,我回天复命。”虽然任务还没完成,但年终汇报是要有的,而且选择过年,就和每次过年灶王爷也要上天禀告是一个道理。 谈潇愣了下,也忘了自己本来是想开玩笑,他还以为孔宣会一直待在家,“那你回去多久?……没关系的,等你回来。” “小年便要上去,不知元凤留我到几时。”孔宣闷声道,“而且我大年初一生日,过了便成年了。” 孔雀和人间不一样,生日不是每年都过的,有句话叫洪荒不记年,上古时期哪有年限,可能一闭关就是几千年,也是因此,他们的成年时间和人类大不相同。 但不管是多少岁,这成年是大生日,谈潇甚至没想到孔宣比自己早成年,他以为说不定孔雀过个生日要五百年之类的,“居然是生日……那你回去之前,我提前给你庆祝吧。” 孔宣没想到还能提前庆祝,眼中又重新有了光彩:“嗯?” “当然是提前,生日没有补过的。”谈潇心里已经计划起来,给孔宣送什么,刚好这得了一笔酬劳,“咦,那你的生日怎么算,是元凤大神生蛋的那一天,还是你破蛋而出那一天?” “自然是破蛋日。”孔宣忽然沉默了一下。 谈潇盯着他:“怎么了,这是有什么隐情吗?”他忍不住把笔记本抽出来了,怎么说,还没编好孔雀的词条咧。 孔宣略有些尴尬地道:“……那时我在蛋中已有灵识,听闻人间爆竹声声,猝不及防,便破壳而出了。” 嗯? 谈潇反应了一下:“你是被爆竹声吓出壳的啊?” “绝对不是,是出来看热闹!”孔宣狡辩。 “可以可以,我知道了。”谈潇笑眯眯地道。 孔宣回天和灶王爷一样,都是小年,那日很多人家里也会做上一桌丰盛的食物,谈潇索性就在那天给孔宣提前过生日了。 只是…… 到这一天孔宣的寒假作业还剩点尾巴。 “快写快写,你也不想上天了还在补作业吧。”谈潇督促孔宣收尾,自己去做菜了。 南楚民间称小孩过生日为“长尾巴”,谈潇按照平时琢磨出来孔宣喜好的口味再加上过年特色,整治了一桌菜,香煎海鲜拼盘、腊味合蒸、红烧肉、孔雀紫薯包等等。 腊味是之前从骑云岭带回来的,孔雀紫薯芋泥包则是谈潇自己研发的,试验了好几次。因为孔宣并不喜欢西式蛋糕,对吹蜡烛什么的外来风俗也不感兴趣,所以谈潇并没做蛋糕,只是做了包子做糕点。 加天然色素揉出各色面团,做成孔雀造型,再包入紫薯芋泥馅,做出来圆润饱满,是个□□的模样,谈潇为了区别于普通孔雀,还在蒸出来后放五片颜色不同的蔬菜叶条在尾屏,当五色神光。 孔宣果然很喜欢这个,还没有上锅蒸的时候就用自己的手机拍了好几张照片。 海鲜拼盘用的是黄鱼、带鱼、虾等等,腌制后表面水分要擦干,切得等大,空锅烧热再放油,油热后再以小火煎得金黄,谈潇轻巧地翻动,鱼段不破皮也不粘锅,最后外皮焦酥内里还厚嫩,鲜香扑鼻一盘装了。 守饭童子就是这时候出来的,差点给香得摔回灶里,用自己的新勺子撑住站稳,看到满桌子的菜,惊喜万分地道:“这、这难道是给东厨司命享用的?” 给东厨司命就等于有他一份,今天是小年,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会禀报人间一年的情况,所以很多人家要讨好讨好灶王爷,希望他“上天言好事”。 守饭童子也要跟上去汇报,所以特意提前来谈潇家给他拜早年。 “想得美。”孔宣走过来,嗤笑道,“这是给我庆生的!” “没想到今日是孔雀殿下的寿诞,恭喜恭喜……”守饭童子还不错眼地盯着满桌菜,言不由心地道,尤其是他看到谈潇把一盘孔雀形状的包子端出来,更是极为捧场地发出一声:“哇——” 孔宣的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甚至都不想赶守饭童子走了,也没有故意把守饭童子踢开,甚至允许它留下来闻闻味儿。 谈潇做的时候特意留了部分菜,是给谈春影的,此时又分出一点给守饭童子,还给守饭童子开了罐可乐。 “您真是太大方了!”守饭童子夸道。 楼下,谈春影扬声道:“谈潇你也太小气了!一桌菜还要分开吃,难道我还能吃得光你菜?” 谈潇:“……” 他趴在窗上说:“不够灶上还有,我端上来吃方便写作业。” “切。”谈春影在下面念叨,是怕被我看到你吃相,出洋相吧。以现在谈潇干饭的速度,她觉得肯定和野猪一样。 谈潇假装没听到,去拿孔宣的寒假作业,“我给你检查,趁你还没走,走的时候你记得带上,只要花一点时间订正就行了。” 孔宣哪还听得进作业的事,夹了个紫薯包塞进嘴里,松软的包子咬开,内里的紫薯芋泥馅细腻软糯香甜,和谈潇平时常做的咸口肉馅包不太一样,但正符合孔宣的心情。 还有谈潇小火煨出来的红烧肉,软嫩弹糯,肉下面垫了些梅干菜,饱吸肉汁,极为入味,入口香浓极了。 守饭童子的脸几乎都埋进了肉块间,红亮肉汁把它脸颊也蹭得油乎乎的,吃得连连点头,“嗯!嗯!” 孔宣饱餐,谈潇又把一个丝绒盒子拿了出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对镂空花鸟纹的黄金发扣,笑吟吟道:“提前祝大神破蛋快乐,加新年快乐。” 谈潇也想了几天该送什么,他是想好应当送饰品的,比较符合孔宣臭美的性格,但具体什么饰品他也看了很多候选。谈潇一度也考虑过玉器,毕竟玉能通神。 但孔宣应该也不缺玉器,而且在谈潇看到黄金制品后,忽然就觉得还是这种金光灿灿的东西适合孔宣,在孔宣身上,黄金也不会有丝毫俗气的味道,反而是贵气高级。 孔宣目不转睛盯着那对发扣,屏息半晌,才矜持地道:“人间工艺还是进步许多。”他抬手便把发扣卡在了发间,又梳理一下,瞥见一旁衣帽镜里倒影,更是满意了。 不用孔宣直说,谈潇都知道他肯定是满意的,继续批改起孔宣的寒假作业来,到了晚间他都批改完了,守饭童子都得回去了,拱手道:“灵师,提前问您新年好,希望您家如意平安,吉吉利利。” “谢谢,也祝你来年工作顺利。”谈潇目送守饭童子跳走,再看向孔宣,这时候已经十点了,“你还不上去吗?” 孔宣眼神闪烁:“……我再改会儿作业,有不懂的问你。” 不得了,谈潇还是第一次发现孔宣这么好学。 但既然孔宣这么说,谈潇也不会阻止,他和孔宣都坐在书桌前,因为本是单人书桌,两人难免紧挨着。空调定在一个适宜的温度,出风吹得身上暖洋洋,也不必聊天,各自看书改作业,就像回到学校一般。 专注之下,谈潇也不知过去多久,暖风吹得他不觉打了个哈欠,头也蜻蜓点水般点了两下,接着便困倦地伏案打盹了。 孔宣侧头看了一眼,继续改题,手指不自觉拨着发扣。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小年快要结束,再不上去来不及了。 孔宣把谈潇的笔抽出来,将他抱到床上,蹲在床边呆呆看他。和孔宣经历过的时间相比,下界的日子便如一个瞬间,但此刻他回想起却是清晰而丰富,而每一份丰富,都有谈潇的原因。 谈潇半梦半醒,感觉自己好像被搬到床上,但困意上来,他也不想动了,只听到孔宣似乎在说:“我要走了……” 大神一路顺风,过完年见,谈潇很想睁眼祝福,但眼皮沉沉的。 就在谈潇以为孔宣已经离开了,他感觉有什么凉凉的东西滑过眉心,耳边是一道声音轻轻说:“坛下灵巫,永受嘉福。”:,n..,. ------------ 53 送灯 大年三十,谈潇在家和谈春影吃了团年饭,然后就开车去城外了。 按照南楚的旧俗,年三十有“送灯”一说,也叫送亮,就是去祭祀先人,除却“清明时节人找鬼,中元时节鬼找人”之外,年三十南楚也是要“人找鬼”的。当然还有些地方是元宵节送灯,不一而足。 这些年大家几乎是形成了习惯,晚饭后便是送灯的高峰期,烧纸送灯,让祖先也热闹热闹,回去刚好看春晚,交警都会在各个墓园附近值守。 天将黑时便抵达了城外的墓地,这时候已经有来来往往的家庭前来送灯,汇聚在山路如同灯河。 送灯时通常还会烧些纸钱,放串鞭炮,城区内不让燃放烟花爆竹,城外就不一样了,在山脚就隐约能听到山上各处有鞭炮声传来。 这也就是郊外的墓地,正经墓园中如今一般都是禁燃,送灯也有专项服务,比如一盏长明灯只点大年三十一晚一百块,又有三晚五晚分别是不同价格,自定义也是可以的。 谈潇家带的是蜡烛,在谈春影还年少的时候,家里则是送油灯,还等用皮纸糊灯笼,免得被吹灭了。再后来,大家开始送电子彩灯,但谈春影家里香烛多,仍旧会用蜡烛。 到了谈家的坟茔,谈春影先和儿子一起把周围的杂草清理了,坟头压三叠纸钱,然后便是点坟灯,烧四根香,老话说神三鬼四,给逝者的不能落单了,这点活儿,说说笑笑也就干完了。 这是谈春影父母的坟,也就是谈潇的外祖父母。谈春影是家里老来得女,谈潇小时候和外祖父母相处过几年,初中之前他们便相继去世了。 谈春影平时不常提父母,每到这个时候,她的话才多一点,笑着道:“以前除了点坟灯,还要给土地神点灯,给水神点灯……后来是不行了,怕引起火灾,那时候居委会的找我爸妈说了好几次,要他们作为迷信头子起带头作用。” 谈潇点头,巫师的地位是变化来变化去。 谈春影把纸钱折两下然后烧了,一边烧一边说,“你爸那时候就到处去吹人家的灯,然后也不敢还手,被撵着跑。” 谈潇笑出声来,他大概知道自己很小的时候他爸就出意外了,具体是什么意外谈春影没有仔细说过,他也怕揭母亲的旧伤,所以不去追问。 谈春影偶尔讲起旧事,谈潇都觉得好玩,他想自己的父母以前也是青梅竹马的样子。 等到蜡烛燃烧殆尽,谈春影就无言地结束了,把灰烬翻一遍,确保不会死灰复燃。 谈潇在烧完纸后就站在旁边,听谈春影说话,他也向周遭看。如果死者新丧,家人往往点白灯(白色灯罩),第二年开始才有彩色。在一些点白灯的坟头,还有少许彩灯的坟头,谈潇还可以看到一些神态有异的人。 自从开始处理非自然事情,谈潇对人的观察又多了一个方面,他想在这些“人”,有些也许就是坟墓的主人。寻常的鬼,通常新丧时最有活力,时间久了,不是投胎去,就是渐渐消散了。他也没有在自家坟边看到疑似外祖父母的身影,那么久过去,已经转世了吧。 “走,回去看电视了。”谈春影拍拍手站起来,忽然道,“有时候我会想,也许世界上真的有鬼神。” 谈潇从思绪中回神,抬头,“什么?” “不知道,就是刚刚想起来小时候和你外公外婆一起办事,那时候咱家还没转型,他们就像真的可以帮人下阴一样,虔诚地进行仪式。”时间太久了,连谈春影自己也模糊了记忆,她挠了挠头,“也许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只是我看不到罢了。” 谈潇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谈春影没有提一个字,但他知道她在想念过世的亲人。 “走吧。”谈春影拿起用来拍打纸灰的竹竿,附近有些村民和他家一样仍然是用蜡烛点灯,虽然每年山上山下也有人值守防火,但谈春影离开时还是会到处看看确保没火,老习惯了。 …… 于贞贞脖子上挂着相机,和父母一起下车,父母嘱咐她:“你在山下可以拍拍,到了山上就别乱拍了,不好。” “哦,知道了。”于贞贞的父亲是外省的,往年他们大多时候是年三十之前都在爷爷奶奶家,初一又过来这边,所以她记忆里只有小时候送过两次灯。 今年因为在南楚过三十,于贞贞也跟来了,她听亲戚说会有山间灯河的景色,所以把自己租的相机也带过来了。 不过到了现场,于贞贞发现这灯河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壮观,星星点点,也有,但称不上河。 “这是现在到这边送灯的人没那么多了,我们小时候确实是很多很亮的。”于贞贞的妈妈说道。 “这样啊……”于贞贞想也是,现在公墓等墓园的也多了,但既然相机带来了,还是拍几张呗。 因为要拍大景,于贞贞借相机配了个中短焦距的变焦镜头,她将屏幕翻转过来,自己手持着也能轻松自拍,并把周围一大片环境都拍进去,先和家人们合拍了一张。 大家一起冲着镜头比耶。 虽然是来送灯上坟,但大年三十上坟重点其实是和祖先一起热闹,大过年的大家情绪都挺喜庆。 “咔。”于贞贞按下快门,她上次去骑云岭时挑相机,就发现有的相机对焦不太好,过年借相机的多,这次没得挑,不过拍了几张她感觉这相机没啥问题。 这次过年期间租借相机的钱还是于贞贞妈妈支持的,本来家里说好毕业了给她买相机,目前要玩只能自己租借,架不住之前于贞贞给谈潇和孔宣拍的那几张照,效果极好,拿回家亲戚们一看,狂夸于贞贞就是摄影天才。 这不,她妈心花怒放,压岁钱没到手自己帮于贞贞先借了相机。而且长租一个月,够她摆弄一整个寒假了。于贞贞都没舍得删掉内存卡里拍的谈潇和孔宣那几张照片,虽然备份过,但用相机给别人看自己拍的,和用手机给人家看,她总觉得有轻微不同,放内存卡里好像更新鲜,更有就是她拍出来的感觉,给家人炫耀起来比较有实在感。 于贞贞把屏幕翻转了,开始往山上拍,按理说拍个静物,对焦好就可以拍了,不想对焦点竟然一直跳动,背后的山和灯都虚化了。 于贞贞在屏幕上狂点,都没能对焦,她心中狂骂抽什么风,刚刚还好好的。 远处有鞭炮声隐隐传来,空气中似乎也有着纸灰的味道。往更高处看去,草木也明显更丰茂了,古木参天纠结,昏暗的路灯无法将前后完全映亮。 于贞贞想起来自己设置的自动追焦,面部识别优先,屏幕中对焦框会自动锁定人脸,她心想,难不成是对焦到前面的行人身上了。 于贞贞开的本就是手动模式,抬手将参数调了调,刚才她的拍摄重点是灯,画面就比较暗。 随着屏幕渐渐变亮,画面重新清晰可见起来,前面的确有行人,不过是背影。 于贞贞看到人脸识别系统的焦点在屏幕上跳动,一会儿跳动在行人的头,一会儿框选在旁边,片刻后,人脸识别系统牢牢锁定了屏幕上空无一人的某处! “……妈。”于贞贞颤声喊。 刚才那一瞬间,她想到了网上看过的各种灵异照片和故事,甚至不敢按快门,生怕回过头再看照片里面多出来什么人影。 于妈妈回头,笑骂,“干什么呀,不会刚上山就走不动了吧。” 她这么一骂,于贞贞反而感觉没那么紧张了,安慰自己,就是追焦有问题而已,怕什么的,之前就看过他们店里相机追焦出问题啊,老板说修也没修好罢了。 嗯嗯,只是有点被这里的气氛影响了,晚上人的胆气是没那么足嘛。 于贞贞 几步上前挽住了妈妈的手,也不敢再拿起相机拍照了。 她跟着家人老老实实上山烧纸,大概也就半个小时,就可以返回了。 虽然没看到灯河,但是当于贞贞换个角度,下山之时,绕过面前的树木,视线开阔,她发现这里可以俯瞰周遭万家灯火。 这一瞬间,于贞贞被吸引了,完全忘记对焦系统似乎有问题,再次举起了手里相机。 这一次,对焦系统没给她找茬,而是顺利拍下了眼前的夜景。 不过因为留下来拍照的功夫,其他人已经往前走了,于贞贞放下相机往前赶,只见路灯明灭几下,耳畔隐隐传来空灵的呢喃声。 一瞬间,于贞贞的冷汗就下来了! 相机险些中手上滑落,嗓子发紧,她拽住相机带想大喊父母,可是又有种恐惧感,如果现在大喊,在喊到父母前先惊扰了别的东西怎么办? 呢喃声还萦绕在身周,双脚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于贞贞闭了闭眼,鼓起勇气就想往前冲,脚下一个踩空—— 一只手从旁边伸出来,扶住了于贞贞的胳膊,“你没事吧?” “啊!”于贞贞被突然伸出来的手又吓了一跳,转头看去,居然是谈潇,熟悉的人让她一下子轻松多了,哭丧着脸道,“吓死我了,谈潇。” “嗯?”谈潇看向这女生背的相机,“班长?” “你也来送灯啊。”于贞贞只觉得看到谈潇后,氛围都没那么阴森了,尤其是山上又有鞭炮声响起,驱散了黑夜中的不安,“你,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你说念经的声音吗?”谈潇用拍纸灰的棍子把旁边的草拨开,露出一盏电子长明灯,还在播放着往生经,“这是别人放的孤灯……” 于贞贞心猛一跳,看清那还印了吉祥图案的电子灯:“…………” 无语死了。音质还挺好。 “孤灯又是什么,为什么要放在这里?过路人真吓到了。”于贞贞纳闷地道,她家里其实也是用的电子灯,但没那么花哨,也只是在坟头点。 “以前除了坟头点灯,给路神水神点灯,讲究一点的人,也会在路边为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点一盏灯,就是孤灯。”谈潇平稳地解释,谈春影还在后面一点检查灯火,他总感觉不对,上前一看居然遇到了于贞贞。 “这样啊。”于贞贞还是感觉毛毛的,幸好谈潇在旁边,赶紧往下走,逃离念经范围,“我光知道生日灯的持久,不知道还发展到了长明灯的款式。” “嗯……班长你害怕了?”谈潇暗中打量于贞贞,长明灯肯定是没问题,但他办案久了,也对自己的第六感有所了解,方才必定还有些其他事情。 但是到了现场来,他什么人影鬼影都没看到,不觉有些蹊跷。 “肯定害怕啊,毕竟是坟山。”于贞贞讪讪道,“而且之前我拍照的时候,相机追焦还出问题了,一直在对着空气识别人脸,吓我一跳。” 加上刚刚,就是连着吓她两跳了,要点心理素质的。 她这会儿放下心来,想起很重要的一件事:“谈潇你去云梦泽怎么不告诉我!呜呜我妈本来还问我要不要去那边旅游来着,我说我不打鸟。早知道你在拍片,我怎么也要去啊!” 打鸟在于贞贞心里,那都是大爷的爱好,于贞贞抱怨着,就见谈潇在盯着她的相机看。 “我也是去那边玩临时接的。”谈潇又把这套说辞搬了出来,“班长你相机借我看看吧,我最近也对摄影产生一点兴趣了。” 谈潇一说,于贞贞立刻就把相机背带取了下来,“来来来,快入坑。” 谈潇笑了下,举起相机。 这里什么鬼影也没看到,想起于贞贞说相机识别有误,他感应到的不会其实是这东西吧? 从取景器里,谈潇看着平静的周围环境,转而望向远处天边,自语一般道:“我看看能不能拍到孔宣家……” 于贞贞呆了下,笑起来:“孔宣住哪个方位啊,我这镜头看不到那么远的。” 她心说谈潇和孔宣现在关系是好哈。 取景器中,对焦点和参数都疯狂跳动,镜头更是不停伸缩,马达声非常大。急得要死,很想努努力帮谈潇拍到天上的场景,但是,但是对不起,它的焦段到不了那么长!! “诶?”于贞贞心说这相机疯了啊。 “别紧张。”谈潇话里有话地道,在镜头上摸了摸。 “怎么能不紧张,别待会儿坏了扣我押金。”于贞贞越看越懊恼,怎么借了这么个相机。 谈潇放下相机,在他轻抚之下,相机也恢复了平静,“好了,好了。” 这时候,于贞贞的爸妈也发现她落在后面了,又不好在山上大喊她的名字,打电话过来让她赶紧下去,别待会儿走岔了。 “知道知道,我遇到我同学了,马上下来。”于贞贞挂了电话,从谈潇手里接过相机,“我溜了啊。” “嗯,班长,我送你个新年礼物吧。”谈潇叫住于贞贞。 以他兼职办事员半年的工作经验来看,这相机明显是产生了灵性,吓到人嘛,大概率是无心,产生灵性后能拍到非自然物体也正常,但谈潇拿过来使用时,旁边没有鬼影它也没故意弄出动静,还是谈潇说想看远处,才急躁起来,像满足使用者的心愿而不得。 嗯,确认过行为,是个老实相机。 “还有礼物?”于贞贞惊奇地道,就看谈潇从身上那叮叮哐哐一堆周边里取下一枚符,拆开就会发现,里面写着“孔雀在此”。 “班长,还有几个小时,提前祝你新年快乐,诸邪莫近。”谈潇决定待会儿给404办发消息,让他们注意这相机的动向,现在嘛,给于贞贞一张符定定场就行。 “谢谢!”于贞贞把这周边好好收了起来,愧疚地道,“太突然了,我也没什么可回礼……等下我回去给你网盘发点资料,我姐给我弄到的真题。” 谈潇大喜:“谢谢!” …… 和于贞贞道别后,谈潇和谈春影一起回家,路上也给404办报备了,虽说是大过年的,但404办从来是7X24有人值守。 守岁到十二点,电视中倒计时:“三、二、一——新年快乐!” 谈春影和谈潇也互道新年好,然后母子俩各忙各的。 谈春影端出来三牲上供。 正经三牲是牛羊猪,平常人家里用小三牲,也就是猪鸡鱼,而且猪还是简化版,只有猪头和猪尾巴,谈春影顺手把猪尾巴塞进猪头的嘴巴里,有头有尾就假装是全猪。 谈潇都自己立坛了,当然也有自己的祭品,他也在自己的书桌上,面具前,放了小三牲,只不过是更简化版,堪称迷你三牲。 鱼是香辣鱼尾,鸡是煮鸡蛋代替,猪则是卤猪耳朵。 然后点香三根,香烟袅袅如寄。 今天应当是孔宣的生日了,谈潇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听自己上香说话,而且这么留言要是说太多好像怪怪的,也不知为何,面对着面具,竟比当本尊面更让谈潇感觉别扭。 “生日快乐。”谈潇坐在书桌前托着脸,“……还有个好消息,等你回来再告诉你好了。” 于贞贞送的资料真不错,他拷了一份送孔宣,让他回来也开心开心。:,n..,. ------------ 54 新画皮 “慢点,别摔着。”于贞贞的父母看着女儿小跑从山路下来,提醒道,“遇到你们同学了?” “嗯,就谈潇啊,我给你们看过他视频和照片的。”于贞贞一说,她爸爸妈妈就想起来了,于爸爸甚至恍然大悟道,“对,你同学,那个摇滚乐队的鼓手,他还在搞乐队吗?” 于贞贞:“……” 她爸这是就记得谈潇和乐队表演的那出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家是民俗演出,他刚才还送我一张符呢。”于贞贞把符拿了出来。 “符?什么符,那可不能乱带身上。”年纪大点的人还是讲究一些,于妈妈拿过来检查,也看不出是什么功效。 “他就说辟邪的。”于贞贞抢了回来,“能有什么事,他自个儿都挂一大串在身上,成绩挺好的。” 于贞贞一说成绩挺好的,大家都不反对了。 回去守岁一直到凌晨,接下来几天,串门,拿压岁钱,狂拍一堆照片,这几天不用想作业的事情,疯玩就行。 一直到大年初五晚上,于贞贞用相机的APP传输照片,发现有新的固件可以更新,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怎么没出节就更新固件,大厂过年还加班啊?但这和她无关,还是下载了更新好。 更新完传好照片,她把相机装进包里往床头一放就睡觉了。 南楚的冬天阴寒湿冷,于贞贞家是自己装了地暖,屋内十分温暖,她缩在被子里沉沉入睡,梦到了开学上体育课,自己在长跑。 一圈又一圈,喉咙里泛起了血腥味,身体也滚烫炽热,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灼热感觉让于贞贞忍不住踢开被子,半梦半醒地伸手想去拿手机。 怎么会这么热? 隐隐约约间,于贞贞看到窗外几簇火焰,还有几声犬吠,她第一反应就是,又谁家的坟灯没熄灭。 但是很快,于贞贞就反应过来,不对啊,我家在十三楼,怎么会看得到坟灯,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野狗叫声。 睡意一下消失了,于贞贞猛然坐起来,盯着窗外的火焰看,想看看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可瞪着几秒,黑夜中是真的有火焰在流淌…… 床头柜上的相机镜头在包里发出了马达声,不停伸缩,就像颤抖一般,可是,睡前于贞贞更新完明明关了机。 没睡饱的脑子里像有浆糊一样,还没等于贞贞细想,那火焰就猛然朝着窗子扑了过来,像是铺天盖地的晚霞,于贞贞下意识抬手闭眼,惊叫一声:“啊!” 一道淡金色的光芒从于贞贞的外套兜里散发出来,笼罩着整间屋子,然后连着火焰一起消失殆尽了。 那灼热感好像消失了,于贞贞慢慢睁开眼,却看到面前是满脸关切的妈妈。 于妈妈弯腰摸了摸于贞贞的脸,“怎么,做噩梦了吗?” “什么?”于贞贞感觉自己出了一身汗,她迷蒙而震惊,刚才那真实的感觉是幻梦一场吗? “听到你在哼哼呀。”于妈妈温柔地给于贞贞擦了汗,问她要不要喝水。 于贞贞感觉喉咙干干的,就像被火烘烤过,“好……” 于妈妈端了温水,看着她喝完,目光落在了床头柜的相机包上,“这个我给你拿走吧,放在床头有辐射。” “什么辐射……!”于贞贞哭笑不得,怎么什么电子设备都能有辐射啊,但她现在也没力气说什么了,“行吧行吧。” 她看着妈妈把相机包拎起来,本来想检查一下,刚才半梦半醒好像听到相机马达声了,想想还是道:“妈,这相机我老觉得拿回来镜头对焦就有问题,你能不能帮我和老板说一下,让他给我换一台。” 于贞贞一个学生,自觉没有妈妈能说会道。 “可以的。”妈妈轻声关上了房门。 …… 大年初六,清晨的老梅祠,天还是蒙蒙亮,已经有年轻的法师打开门了。 这么冷的天,一名少女穿着夏季校服,肩上背着一个单肩的相机包,埋头走到了老梅祠前,站在门口往里面看,却不敢进去。 屋脊走过一只橘猫,舔了舔爪子,歪头看着这个陌生来客。 极少数的行人路过看到少女,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终于,一名小法师拿着扫帚出门,与少女四目相对,十分震惊:“同学,你不冷吗?”他瞄了一眼,这少女还带了学生证,上面写着“于贞贞”。 “还、还好,请问这里是404办吗?”少女楚楚可怜道,“我能进去报案吗?” 小法师:“啊……你等等!” 大约五分钟后,询问过后的小法师再次出来,“你可以进来了,跟我走吧。” 他把少女带到了404办的办公区域,目前只有两名春节值守人员,他们在值班室伸了个懒腰,看到少女后,也“喝”了一声,“妹子,真不冷啊?” “你……不是人族吧,”值班人员凭借经验,看出来她估计不是人族,而且说不定新化形没多久,“不知道人类没这么抗冻?” 也不知道上哪弄了件南楚一中的夏季校服穿。 “呃,等等,我换件衣服。”少女终于后知后觉,自己这样太突兀了,起身避到旁边的休息室里去换衣服了。 两个值班人员聊了两句,“你说这衣服是偷的,还是真在南楚一中上学?妖怪也考重点高中?” “那不能够啊,你忘了南楚一中有谁吗,她跟小灵师在一个学校,不至于还一无所知吧。” 说了几句,那休息室的门打开了,只见一名小法师从里头走了出来,挠着头道:“换好了,可以了吧?” 两个值班人员的茶水差点喷出来,警惕地站起来:“画皮?!” 画皮绘人面而易容,是俗世有名的恶鬼,甚至不乏周边文艺创作,看到这般模样,一口叫出来历很正常。 “不是不是,”那位换了“衣服”来的报案者却很是虚心,不敢碰瓷传说中的前辈,但也还是挺了挺胸,说道,“我是全画幅微单,四千五百万像素,提供让您震撼的色彩、质感还原度!” 两人:“…………” 这广告词,差点把他们绕晕了,过一会儿才想明白,哦……相机是吧! 那这还原度是高…… 等等,说到相机,有人想起什么,打开电脑中的内部操作系统,“年三十好像有个口头交办的案子,就是和相机有关的,我看看,就是你吧?” 那个口头交办案件是谈潇发来的,说发现了一个产生灵智的相机,让404办看看有没有录入系统,没有的话可以关注下。 虽然正值春节期间,他们在查证这相机没登记后,还是想了办法进行沟通,那就是固件升级。 自庚申日帝流浆降世,多种新奇妖怪降世,404办总部也针对性研究了各种方案,包括囊括人间法则的各式资料包,可以导入以阿晋为首这样的妖类体内。几次实践效果都不错,于是这次404办也直接在后台申请给相机传资料包了,相机的使用者也的确老老实实下载并更新。 “就是我,我叫焦光圈。”相机眨了眨眼,发出轻微的马达声,这是它给自己起的名字,“……我来这里没问题吧。” 它甚至还无法掩饰自己的马达声,但作为一个产生灵智没多久的妖怪,就能够自由变幻各种人形,不像阿晋如今脑袋还没长出来。这就是属于它的种族特长了,因为长期被用来拍摄人像,它对人体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化形自然也快。 “是没问题,但你具体有什么事?”值班人员打量着它,不像是出大事的样子。 这资料包还是不够完善,有些新化形的妖怪,可能搞不清的报案界限在哪里,之前有个电饭煲,把粥煮煳了就哭唧唧跑过来报案,说自己肯定是被暗算了。 补丁还有得打啊。 “我被袭击了。”焦光圈确信地道,“一只会吐火的狗勾袭击了我,幸好我被一位巫师给的符保护了。我原本想去找那位巫师,可惜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只好来这边了。” “唔?”值班人员警铃大作,迅速调出监控,查看比斗是否还在看守所,同时追问,“什么样的狗?还有你说的巫师是不是个学生?”南楚比较出名的巫师也就那么几个,看焦光圈之前穿了校服,他当然头一个就猜谈潇了。 另一个值班人员则赶紧拿起座机,给穆主任打电话了。 “你怎么知道?”焦光圈还没形容呢,对方竟知道是个学生,他临时使用者的同学,“我也没有看清楚,只知道是黑狗。” 黑狗…… 值班人员已经拨通了穆翡电话,那头很快有人接起,“喂,穆主任。” 穆翡迷迷糊糊:“嗯?嗯……” 旁边隐隐约约还有个男声:“谁呀这么早给你打电话。” 然后是被穆翡掀开的声音。 值班人员汗了一下,“就是,我们这边现在有个相机精过来…… ” 穆翡的声音瞬间清醒,嚎叫起来差点把手机屏幕也穿破了:“什么!原地把它给我拿下!看看清楚是单反还是微单,什么镜头!多高像素!有两千万像素就问它愿意不愿意在我们这儿打工,我罩它!!” 值班人员:“……” . 春节期间大家都在拜年,谈潇也不例外,从手机微信拜到邻居,不过到年初六也歇下了,他都开始渐渐收心,恢复做题了。 只是孔宣一直未回来,过完年神明们也该陆续下界了,这不初五才迎了财神。想来孔宣离家那么久,元凤大神留他在家多待几天吧。谈潇想。 做了一套卷子,刚歇下来,就看到穆翡发来的微信:【[不好意思]在吗?】 他们大年初一就互相发过拜年信息了,穆翡好不容易有假期,这几天都在休息,突然吭声这肯定是有别的事,谈潇:【嗯嗯?】 穆翡把疑似又出现祸斗的消息和谈潇说了,【……就是这样,我们刚刚还把你同学那边解决了一下,我们领导拨款买了个替代品,然后会把相机精留在我们单位打工还债[龇牙笑]】 穆翡看起来忧虑中透着一股喜庆,也是,刚见面的时候穆翡就吐槽过他们单位的相机用了十年还没换,这个相机虽然也是二手的,但估计比他们那个老相机好多了。申请那么多次装备升级,总算给她赶上了。 谈潇也就懂她意思了,反正作业都写完了,年节里也没事,就和谈春影说自己去同学家拜年,然后跑404办去了。 穆翡节假日加班也不是一两次的事了,谈潇到的时候,她正慈眉善目地摸焦光圈的手,“看看这像素,多高啊……” 再看旁边,方诸一身笔挺的西装,坐得还直,脑袋却往穆翡那边偷偷蹭一下,谈潇进来说了句“大家新年好”,就坐到了方诸旁边,问他:“快生了?” “快了。”方诸低声道,所以他现在也越来越虚弱,一直跟在穆翡身边,不止是因为需要孩子他妈的气息,也是因为不安,手无缚鸡之力的时候本能希望有人保护自己。 “巫师老师。”焦光圈见过谈潇,当然认得出来,感激地道,“谢谢您的符,如若不然,我已遭遇不测了。”虽然那符是送给于贞贞的。 谈潇本来还以为这是个小法师,怔了怔,“哦……不要叫老师,叫同学吧。我要是知道你被盯上了,就直接把你带到404办了。” “哪有千日防贼的。”穆翡简单地道,“我去检查了,比格没有越狱过,从其意欲吞噬与吐火的特点来看,焦光圈见到的很可能就是另一个祸斗……不,准确地说,是另一个,同样拥有天狗属性的祸斗。” “流星砸中狗本来就是极小的几率吧。”谈潇陷入了沉思,也是,如果单纯是祸斗,穆翡没必要把他也叫来。 但在比斗之外,竟还有另一只祸斗,怎么还量产了? “会不会是一窝狗崽,刚好一起被砸到了?”谈潇设想道。 “你可别吓我……”穆翡开玩笑地道,“那一窝不可能只有两条吧,万一还有其他兄弟姐妹呢。” 谈潇没说话。 “靠,确实不是没这个可能。”穆翡想擦汗了,“先把眼前处理好吧,我们只能确定现在是有祸斗在南楚境内,危害性不低,而且春节期间人口、妖口流动性也大,必须尽早捉拿归案。你之前和比斗交过手,而且灵师对付天狗比较有经验。” 谈潇沉吟,“你要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解题思路……” 穆翡:“嗯?” 谈潇:“我是说破案思路。” 他指了指方诸,“在排教术法里,有一个叫钓龙的术法,就是用蛟属喜爱的燕子来把它们引出来,相当于钓鱼了。之前在云梦泽,就这么钓的他。我看可以如法炮制。” 方诸正是被谈潇一碗米粥给勾出来的,他想起那碗清香浓稠又带着燕子味儿的米粥,感觉肚子里的宝宝都要跟着饿小一圈了,他回忆了三秒,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被揭了底,有点羞耻,讷讷道:“那时候我其实比较让着你,谁忍心打做饭的厨子?” 谈潇:“……”什么厨子。 “你蛤壳上都被砍出来一道坑。”穆翡冷冷揭穿他,不但被打,还被混合双打了。 方诸眼中一下又含泪了,泫然欲泣:“那也是因为咱们的宝宝影响了我发挥。” “你别说了……”谈潇看了看穆翡的脸色说,“咸鱼警告。” 方诸打了个嗝,一下不吭声了。 “你的意思是,来个钓狗计划。”穆翡挑眉,心说那这祸斗岂不是有口福了,“要是钓狗的话,得多叫几个人吧,不知道人手够不够。” 这次没有孔雀大神无物不刷的五色神光在,要抓狗还是多布置点人好,祸斗都流星砸出来的,跑路速度可不慢。 一提起孔宣,穆翡忽然灵光一闪,看着焦光圈道:“话说,你不也算画皮么,还说你内存卡里有过孔雀大神,那你是不是能cosplay孔雀大神?” “……”谈潇也看着焦光圈,“只要祸斗不是和我一样的脸盲,理论上是可以吓它一跳吧。” 呼神名可以治鬼,神灵的形象也是可以吓唬人的。只是毕竟没有开过光,估计也就吓那么一下下。但他有点难以想象,别人能装出孔宣的样子么? 焦光圈老实巴交地眨眨眼,马达声微响。 “有机会试试。”穆翡寻思就算不是抓狗,在其他案子说不定也有妙用呢。 基于人手不够的考虑,她又叫来两个当值的同事商量。 法师同事姓吕,也是名门正宗出身,一听,“引蛇……引狗出洞固然是好,确实怕人手不够,咱们要不先用传统路子试一试能不能找到方位,关门打狗,不成再钓狗?” 他说的传统路子,就是他们有个专门收妖的科仪,叫做封山破洞。邪祟往往盘踞山林石洞,要搜妖,可以调遣神将搜寻攻伐。 但对于修为高或精通藏匿的精怪有难度,尤其祸斗本是天生有公务员资质的,也就是说,它身上妖邪的气息其实不浓,便更增加了搜寻难度,这也是为什么穆翡同样犹豫这个办法。 “能不能让灵师同学封山破洞呢?”吕法师探头问谈潇,“谈同学,应该也知道这科仪吧。”大家教派不同,但千百年来互相影响交流,或者直白点说抢生意……很多东西是相通或者有类似科仪的。 “对。”谈潇老实道,“可以请山神鬼将,但是我坛上目前只请了一个宗主神,他不在。” “一个?”吕法师吸了口气,谈潇是他见过坛上鬼神最少的一个了,尤其民间巫师,一般神灵都几十个起步,妖鬼将士另算,几千兵马的都有,“一个够用吗?!” 谈潇喟叹道:“……一个就吃不消了。” 吕法师:“……” 穆翡闷着差点没笑出来,自从知道孔雀大神在谈潇他们班,还有那个成绩之后,她就……嗯,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你们试试吧。”穆翡道,她本人是文职,降神收妖这方面不是很在行。 “行。”吕法师搓了搓手,披好法袍,摆好供桌,这些在404办都是现成的,一般来说,不同科仪,会请不同神灵,大家各有擅长之处嘛。 比如向孔雀求问成绩,那就肯定是不通的,除非人家非要接单…… 反正在这位吕法师的师门,收邪仪式通常是请雷部神灵,盖因雷对妖邪有天然的克制作用,根据大家派别、实力不同,去灵应不同的神明。 王灵官王善、马灵官马胜,都是比较优先的,灵官不但能打,旗下马仔还众多。又或是雷部其他将领,雷部人口众多,什么四雷大仙、六雷童子、上百的行雷使者…… 甚至要是能请来财神也是很好的,有位财神赵公明也是降妖方面的人才,只是昨天初五,人家估计才在各家做客个不停,请来干活的概率估计不高。 吕法师一丝不苟地按照科仪捏决画符,一切就绪,口念召将咒语,是他平时比较常联络感情的一位雷部将领:“……我今启请望来临,大赐雷威除妖邪,符到奉行!” 他感觉双目清明,背后发热,正是有了灵应的征兆,能够借之调遣雷火搜妖了。 可就是这关头。 忽然间,“咦?”的一声在心头淡淡响起,恍惚间有道声音在神魂中滚过,没有语言,但莫名能叫他明白:【你同事好眼熟。】 “?!”吕法师转头看着围观的众人,他还是头一次在收妖的时候被灵应闲聊,不由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同时也实在不知道雷将大佬说的是哪位同事,穆主任吗? 【就那个年轻的。】 吕法师看向谈潇。 谈潇不明白怎么吕法师科仪进行到重要关头,突然望着自己,心里一紧,不会……不会是孔宣又抢热线了吧。 谈潇不好意思地道:“有问题吗?” 吕法师沉默半晌,对谈潇道:“我坛上雷将说好像看过你……照片。” 谈潇:“……???”:,n..,. ------------ 55 套娃阵法 什么叫,见过谈潇的照片? 要说见过本人都算是正常,毕竟谈潇跟着谈春影做过那么多法事,万一真有招来过,只是他们发明发现不了。 见过照片又是另一种意味了,天界通网了?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谈潇尴尬地道:“上面过年也走亲戚吃席?他认识我宗主神吗?” 吕法师感应了一下,说:“嗯,但不熟。” 谈潇:“……” 孔宣!不熟你给人看什么……! 吕法师好像一个激灵,想起来自己还在做法,赶紧停止了和谈潇打岔,迈着禹步兜回去了。 穆翡转头看谈潇,这种科仪,一般发生了什么都是法师存想,借力,很难和孔雀一样现身得那么轻易频繁,但吕法师说出那话,明显是有根据的哇,又不可能附身,那肯定是灵应沟通过了,这种情况也是相当少的……少见的八卦。 “……孔雀大神还带了你照片上去?” 过个年,把谈潇照片带回去是什么操作。 “他有手机。”谈潇想起来他在学校那个得意劲儿,“肯定是到处给人看他手机了,里面有我们班的合影。” 到底是炫耀自己的手机,还是炫耀自己继承来的灵巫……谈潇几乎能想象孔宣满脸傲色的样子,想到连不熟的雷将也认识自己,无奈又不好意思,耳根发烫。孔宣也是,有时间串门竟还不下来么。 “那难怪雷将这么说了,孔雀开手机屏是吧。”穆翡说了个冷笑话。 谈潇:“……” 吕法师发起调令,使诸部围剿,搜寻藏魂蔽鬼之所,他捏起了“天罗地网诀”,两手张合,象征着网住妖鬼的动作。 “收!”吕法师并指一点,却感觉眉心清凉倏然散去,怅然若失,而祸斗,自然是没有收来的。 他颓然放下手,遗憾而茫然地道:“我明明感觉到,好像有些踪迹在徘徊,但是……怎么……”他屏息再次尝试书符,却见那张符上出现了一个小黑点。 吕法师盯着小黑点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直到那小黑点渐渐扩大并窜起了火苗,险些扑到他脸上,又渐渐落回,将整张符燃烧殆尽。吕法师慌乱间把坛上香炉都推倒了,香灰倾倒,三根香也熄灭,像什么不详的预兆。 “什么!”吕法师抹了抹脸,扶了下自己的眼镜,震惊地道,“隔空投火?这祸斗……这祸斗……成精了啊!” 他也是说了句废话。 但这只祸斗的控火能力,显然比起孔宣在学校刷的那只还要高明、精细,甚至学会了反侦察技巧,明明能够搜寻,却没逮住。 “它是在人间上了什么军事学院吗?” “有可能,之前那只比斗就在我们学校出现过,搞不好听了高中课程,大家对狗狗都挺宽容的,这只说不定在大学听过课呢。”谈潇上前帮吕法师把香炉扶了起来,沉沉道,他的警惕心也更高了,看来不太好对付。 大家互相看看,对视几眼,达成了共识。 “穆姐,那今天就动手吗?我可能还要时间准备。”谈潇问道。 “不急,既然如此,我们也准备准备。”穆翡冷静地道,并转头对自己的最新助手焦光圈和蔼地道,“你知道咱们行动分哪些步骤吗?” 焦光圈虽然是个现代妖怪,但对404办的流程也是一派茫然,“呃……准备香火,法器……” “不不不,我现在从头带你完整做一遍。”穆翡打开电脑,新建文档,“这是一个需要联动责任单位一起打狗的行动,所以咱们首先做工作方案,来,标题,方正小标宋简体……” 谈潇:“……” 他进一步感受到了为什么穆姐对焦光圈这么热情,“穆姐,那不打扰你教学了呀。” 吕法师攀谈道:“谈潇同学,这祸斗既然是天狗星造成的,想来也在楚巫的处理范围内呀,楚巫‘鼓而射之’,你家应该也有桃木弓?” 当初谈潇被穆翡请去楚王墓,墓中巫觋俑中的一对,一个做击鼓状,一个做射箭状,正是代表了楚巫做法时两个标配。 在出土的云梦睡虎地秦简中的《日书》上,就记载了当时的巫师如何制裁恶鬼,那就是“以桃为弓,牡棘为矢,羽之鸡羽,见而射之”。楚国当年作为巫术大国,会向周天子进献桃弓棘矢,也可以想见其对楚巫的意义了。 旁边不太了解的同事听了,奇怪地道:“带弓会不会被派出所误会,那解释起来又麻烦了。” “都说了这次是处理天狗星造成的祸斗,你知道什么叫‘救月有矢救月弓’吗?”吕法师摇头,为同事的无知而叹息。 当日食、月食发生的时候,《周礼》里说,除击鼓之外,“救日以枉矢,救月以恒矢”,也就是用弓箭射之,驱赶吞噬日月的怪兽。若遇到鸟兽以外的神怪,也可以“则以太阴之弓与枉矢射之”。 也就是说,巫师们的弓与鼓,下能驱鬼,上能救日月。又或者说,最开始就是用来救日月,然后又拓展到用它来射杀各种妖鬼。鼓声与箭矢配合,驱逐邪祟,射杀之。 “我家的确有太阴弓,而且和鼓、行头一样都是祖传的。”楚巫们称桃木弓为太阴弓,自然是因为最初它用来救日月。 谈潇无奈地道,“但是我妈早就把正品捐赠给了民俗博物馆,家里只有后来仿制的悬鼓,弓好像因为因为用起来怕误伤到游客,仿品都没有。” 他家仿品也用了那么久,他用起来照样驱鬼,只是弓的话,来不及现做了。 “我回去准备食材,想想办法吧。”谈潇暂时道别,跑回去准备了,在家看到的谈春影,他凑上去问,“妈,你说有可能从民俗博物馆,把咱家的太阴弓借回来两天吗?” “不可能。”谈春影想都不想就答道,过了一会儿,才转头问,“你要太阴弓干什么,你接私活了?” “呃,对啊。”谈潇也只能这么认了。 谈春影嗤笑一声,“你还是玩儿别的去吧,你哪有时间练弓,不像你妈我,当年那是百步穿杨的神射手……还有你,过年都不歇着啊,我白给你关张了是不是?” 她想起来自己为了给谈潇创造良好的备考环境,还谢绝了游客参观呢,结果谈潇接单接得还挺兴起。 “我就放假玩玩!”谈潇赶紧跑了。 . 谈潇带着行头、食材一出现,就引得老梅祠的法师们频频相看。 他那袋子里装的牛肝、猪心,只因是要钓狗,谈潇选择的是腥味比较大的内脏。 而404办这边,也凑齐好几位法师、天师,包括宝瓶长老也带着他那只橘猫来了,这位猫奴长老连出任务也离不得猫。橘猫绕着谈潇的腿,嗅闻他袋子里的食材,看来腥味是重。谈潇将袋子提高了一点,猫猫又忍不住去拨动他晃荡的衣摆。 “好大的味儿。”穆翡看到说了一句,“也没钓过狗,这味道够吗?” “我也不确定,不够就再加吧。”谈潇说着,发现在场的人都眼神闪烁,“怎么了?” “刚刚你没来的时候,方诸就自告奋勇,说可以挺身而出当诱饵。”刘清泉飘过来道,“我们都在讨论这样好不好。” “……啊。”谈潇还真没想到这茬,对啊,他拿燕子粥钓过方诸,而方诸也被某只不明身份的约克夏妖追杀过——别说,现在因为焦光圈被盯上的事情,那条犬妖的身份都值得商榷了。 那是不是说明,蛤蜊的鲜美对狗子也是很有吸引力。 以方诸来做诱饵? 这听上去可行,但正如刘清泉所说,好不好?毕竟方诸是个孕夫,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要平时他还是有自保之力。 “我也是有私心的,我知道我还是戴罪之身,”方诸摸着肚子道,“可能等我生产完,你们就要审判我了,如果我戴罪立功,希望可以从轻发落……” 方诸之前因为杀妖盘,把穆翡都绑架了,只是因为怀孕,先放放他。他这个性格,可是一直为此不安,见到有机会,立刻就想给自己洗白一点。 “这……”谈潇虽然是计划执行者,但宝宝有穆翡的股份啊,他看向穆姐。 穆翡皱眉。 宝瓶长老的橘猫靠着穆翡的腿蹭了蹭,长老也走过来抱起橘猫,指了指自己。他修的这止语法门,也就是闭口禅,虽然不得说话,但简单意思都足够表达了。 穆翡低头,“如果方诸做诱饵,长老愿意就近保护么。” 宝瓶长老点头。 穆翡这下轻松了,“多谢长老,那视情况而定吧,如果内脏钓不来,就换方诸。” 说罢,穆翡若有所思,对大家道:“刚才你们不是还在问这计划,要起个什么代号吗?” 按照一向的惯例,大家拉了个行动群,本来群名用祸斗就行了,但现在同时存在两只祸斗,为了区分还是另起称呼为好。 穆翡一问,大家都思考起来,前一只是比格所化,大家都叫它比斗,这个似乎没说是什么犬种。 大家还在思考呢,穆翡已经图穷匕见:“我觉得就叫‘于勒’吧。” 众人:“…………” 这什么地狱笑话啊! 方诸上岸后读的书不多,有些迷惑什么梗,但还是支持道:“好滴!” 现场沉默了好几秒,陷入迷惑,谈潇索性打开手机搜索原文给方诸看… … “哎,灵师,你没弄到太阴弓?”吕法师凑过来问谈潇。 “没有啊,不能随便外借,不过我带了雷鼓和这个,雷鼓搬下来放在外面了。”谈潇从包里拿出来一个木质的弹弓。 吕法师:“?” 谈潇说:“这是小时候我外公给我做的,我想起来也是桃木的。然后我考虑了一下,可以用符裹着弹丸代替恒矢,应该也算个简易版的太阴弓了。” 众人:“……” 穆翡欲言又止,很想说点什么,但想起谈潇改良过的那些术法,又觉得自己还是闭嘴好了。 此时方诸已经看完了课文,哭唧唧地大喊:“于勒开的是牡蛎,我是蛤蜊!是蜃!” 谈潇安慰他:“都有壳啦,没往你身上放金针菇粉丝就算好了。” 方诸抽噎一声:“…………” 关于钓狗的场所,大家也探讨了一番,定在了一片烂尾楼,不至于过于荒芜引起“于勒”警惕,又不会影响到城区安全。 谈潇用红绳将内脏捆起,吊起来,其他人按照方位分别守着。因为要利用内脏的腥气,自然不去料理,谈潇还用纸剪了片月亮,贴在外墙上,这是仿照月气。 天狗是犯月之凶星,自然对月气有所感应。 布置完机关后,各自隐藏好身形,用藏身符、藏身咒把气息收敛了,不然恐怕骗不过狗鼻子。 谈潇看到宝瓶长老依旧把他的橘猫带来了,心里有些犯嘀咕,长老还是艺高人胆大。 刘清泉负责侦查,躲在阴路观察,这耐心一守,就守到了天色渐晚,却迟迟不见于勒的身影。 穆翡直接占了一卦,看着卦象道:“它闻到了,它在犹豫,吸引力不够。”她抬头,“还是正式启动于勒计划吧。” 方诸点点头,自觉走到那些内脏旁边,化回原型,一只巨大的蛤蜊轻轻张开自己的壳,露出一点点白软的肉,将气息散了出去。 宝瓶长老也按照承诺,坐在了蛤蜊壳后面,两手捏决,整个人便如石头草木一样,失去了存在感。 …… 一名流浪汉坐在荒芜的小路边啃着捡来的面包,看着稍远处的烂尾楼,那是他最近经常落脚的地方,但是今天他和他的同伴被阻止靠近,可能是烂尾楼又要复工了吧,没办法,他只能和同伴一起离开。 虽是叫“同伴”,但其实他连那些人的脸也记不清。三天两天可能就会换面孔,有的人去救济站了,有的被家里人找回去了,还有的换地方住了。 旁边的人听到他吃面包的动静,推了推他:“给我吃点。” 面包还剩很多,但流浪汉说:“滚。” 对方在黑暗中瞪着他,气氛有点紧张,就是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哼哼唧唧的狗叫声,就在附近,听起来就是那种撒娇的宠物狗。 两个流浪汉默契地对视一眼:“走?” 流浪汉打流浪狗吃,很有道理。他们一瞬化干戈为玉帛,捡起棍子和砖头,朝着呜咽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两人在黑暗中摸索向前,看到一只雪纳瑞,身边没有主人,也没有牵引绳,正在地上撅着屁股嗅闻什么,然后一抬头,朝着烂尾楼的方向跑去。 两个流浪汉一看,哪还有犹豫,往烂尾楼跑好啊,那地方他们熟悉。他们紧跟了上去,看到雪纳瑞正撅着屁股凑在烂尾楼外围的破烂铁门处,似乎想往里去。 他们不再犹豫,一起冲过去发出大声的威吓,同时手上的棍子和砖头也朝着那条伏地扒土的狗砸去。 只是在这一瞬间,狗回头,露出血红的双眼,它张开嘴,咧到一个能把人吞进去的宽度,边缘的皮肉都绽开,筋血还勾连在一起,“呜——” “啊!!” 两个流浪汉发出惊恐的叫嚷,连滚带爬地向后跑。 雪纳瑞低吼一声,它没有动,在追逐他们和继续寻找美味来源间只是犹豫了一秒,就往回走了,钻过铁门,它看到烂尾楼前有一只巨大的蛤蜊,正微微张开自己的壳在尽情吞吐着月气。 雪白的肉微微露出来一些,雪纳瑞的口水流了下来,吧嗒吧嗒落在地上成了火苗。 身形娇小的狗狗朝蛤蜊狂奔而去,哈着热气,尖锐兴奋的吠叫声在楼宇间回荡,“汪!汪!” 蛤蜊的白肉在微微颤抖,几乎都能感受到雪纳瑞的火焰,它惊恐地发现雪纳瑞的速度极快,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快,毕竟,是流星砸狗而成,它甚至一个跃起猛扑—— 宝瓶长老从后面拽着方诸用力向后一甩,躲开了雪纳瑞的大嘴,与此同时,雪纳瑞也在半空中猛地一个扭身,导致摔个狗吃屎,它站起来,看到地上包裹着符文的弹丸,面露惊恐,它正是为了躲此物而摔,这,这是…… 这好像是……又不太对…… 雪纳瑞缓缓抬头,宝瓶长老拖动方诸之时,藏身诀已然失效,其他人的身影也随之出现,发现自己被围住,不禁焦躁地低低吼了一声! “有效。”谈潇手里捏着弹弓,大声道,“于勒,你已经被包围了,束手就擒吧。” 雪纳瑞:“?” 谁特么是于勒…… 雪纳瑞看着四面八方的法师,似乎无处逃窜,但它并未束手就擒,脚下蔓延起火光,一副要硬刚大战的样子。 谈潇抓住难得的实践机会,直接念起锁狗诀:“千根麻绳,万根麻绳,先捆狗头,后捆狗脚……” 但谈潇也没想到这于勒如此有血性!他一念锁狗诀,它竟在身上一顿乱咬,将谈潇加诸于身那无形的绳索直接连着皮毛一起撕咬,浑身鲜血淋漓,爪子抓地,随着低吼声,它被自己撕烂的皮肤不停淌血,七窍包括屁股都开始往外冒出火焰,血液也同样化成了火焰。 这些火焰似流体一般粘连着滴落地面,仿佛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在地上蔓延开,并围着404办众人形成了一个圆圈! 它反过来把404办给包围了。 “靠!还知道反包围?”穆翡骂了一句,还真是升级版祸斗啊,她当即就想示意焦光圈也cosplay孔雀,吓一吓狗子。 却见谈潇很不服气,嘟囔着什么,也在地上画起图,很简单,画卦象,然后中间一只狗,旁边再画九只孔雀。 以地画八卦九州,设九鸟围犬之阵! 周遭火焰如被露水覆盖,“呲呲”散发着水汽,仿佛水火相撞,互相抗衡。外围隐隐响起粗噶的鸟鸣,同样和祸斗的低吼对应,宛如有九只孔雀正在形成包围之势。 穆翡:“……” 还是谈潇大手笔,一下cos九只孔雀,穆翡按住了焦光圈。 当初在一中,谈潇仅仅念出孔宣的本名,就令比斗产生惧意,如今他画九鸟围犬,这只雪纳瑞竟也敢对吼,谈潇心头凛然! 雪纳瑞对月一声长吼:“嗷呜——” 月色黯淡,云层渐渐遮蔽住月光,黑暗从四面八方笼罩过来,就像从在外界将他们重重围住。 谈潇没想到它会的也挺多:“又包围我们?!” 穆翡:“……” ……没打过这么套娃的架,什么包围来包围去的。 “大家坚守本位。”穆翡知道任其千变万化,肯定只是想逃离,冷脸招呼大家持咒,只要守住本位,关门方可打狗。 黑暗裹挟着寒风卷来,周遭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了,一切光明被浓浓的夜色遮蔽,或者说,吞噬。无尽的黑暗会给人带来绝望,滋养着恐惧。在这样的压迫感之下,很难不战栗。 就是此时,红色的袖子在黑暗中一闪,像是某种信号,谈潇一掌拍在雷鼓上,“咚”的一声,如同春雷震动大地,滚滚破开天际压来的暗色! 连续击鼓,空气中仿佛也有着无形的波纹在跳动着,震荡开,拨开浓稠的夜色,每一下节奏就像将天狗的心脏攥紧了。 雪纳瑞四脚一软险些趴下,雷鸣般鼓声与桃木弓一样给它带来远古遗留的恐惧,也是此时,它才确信谈潇手里拿的真是太阴……弹弓。 看到谈潇再次持起弹弓,它不确定这迷你版的太阴弓有多大的伤害,它只知道,这鼓声快要把自己的心脏震碎了。 “汪!!”它冲着谈潇凶恶尖利地吠叫,后退了两步,又乍然变向,出人意料的,冲着方诸跳去! 要的就是出人意料,人心慌乱方有破绽,然后它才能借着自己堪比流星的遁法逃离。 但404办焉无安排,穆翡喊道:“宝瓶长老!” 谈潇正在用弹弓瞄祸斗,只见方诸身边的宝瓶长老弯腰撅屁股就推着大蛤蜊吃力地往旁边逃,方诸也不知怎么,迟迟还不化回原形。但这不是长老跑路的理由,谈潇不由急了,狭路相逢当然是刚上去,不能逃啊,这一逃,阵型不就有缺口了,正合它意。 长老不但逃,还绊到方诸踉跄了一下,“哎呀”叫了一声,问道:“你没事吧?方诸,你怎么不能走了?” 这又是什么,长老你止语法门也不修了?谈潇感觉哪里不对劲。 “长老——”谈潇刚喊出口,就见橘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起,双爪迅速在狗头上十秒扇了三十八个耳光将其怼回去,然后优雅落地,回头看着谈潇无声舔了舔爪子,仿佛在问:怎么? 谈潇裂了,脑海中迅速回忆和“宝瓶长老”见面的几次情形,哎不是……你,你们老梅祠……不是猫奴长老,是猫猫长老啊?!:,n..,. ------------ 56 太阴弹弓 穆翡看到宝瓶长老的连招后,立刻赞叹:“长老还是矫健!” 谈潇怀疑全世界只有自己不知道宝瓶长老是猫猫,他就说“长老”怎么走到哪都带着猫,连打架也带着,其实已经产生怀疑,但实在是那个“长老”道骨仙风的外表太迷惑人了。 宝瓶长老轻踩猫步,把雪纳瑞击退后安静镇守在自己的方位,雪纳瑞被打得摸不着头脑,也忌惮地看着它,一时不敢动。 “那个……那怎么称呼,”谈潇一时不知道怎么喊之前一直抱着宝瓶长老的老法师,看向有一丝迷惑的穆翡,“没人告诉过我宝瓶长老是猫!” “啊这?”穆翡这才知道谈潇一直把长老当普通橘猫的,这可真是误会大了,因为长老修的止语,常年修行身上也不存在邪祟妖气,居然也就这么误会了几个月,“那位抱猫的是长老座下童子,清风法师。” 谈潇:“……” 好经典的童子姓名,清风明月是吧? 而且童子都这把年纪了,长老你到底高寿? “……清风长老,你看看方诸是昏迷了吗?”谈潇扬声问道。 清风已经把方诸拉到了安全区域,遂去敲他的壳。只见方诸的壳微微张开,在月光下软肉反射着淡淡的光芒,低低□□道:“我动了胎气,动不了了。” 众人:“!!” 谈潇急了,他还没想到妖怪也能有胎坐不稳的情况,“你怎么还能动胎气的?不会流产吧?” “……这么大的直径,掉了便是一尸两命。”方诸艰难地道,他也没预料到这雪纳瑞冲过来,一下激得他胎气动了,说实话,蜃族虽有孕珠的传统,但情况也算少见,他并无太多经验。 “那你先深呼吸,稳住。”谈潇继续瞄雪纳瑞,心说先把这家伙打了,然后……然后去找兽医??还是水产公司的? 方诸听话地开始深呼吸,吞吐月气。 雪纳瑞吠叫几声,知道现在形势对双方都紧急了,必须尽快破局,它没有立刻冲关,而是仰天长啸起来,就跟哈士奇一样:“嗷呜——嗷呜——” 肉眼难以观察到的月气被它吸到了嘴里,身体一蹲伏,便朝着宝瓶长老猛扑过去! 宝瓶长老猫眼一眯,还敢来? 雪纳瑞扑在橘猫身上,两团毛球翻滚起来,狗嘴试图含住猫头,猫爪就挠在狗脸,最震撼人心的大战往往采用朴实无华的方式。 谈潇在旁边看看自己的弹弓,觉得场景更加接地气了,但顾不得那么多,他瞄着狗腿就为宝瓶长老助攻。 裹着符文的弹丸射向两团翻滚的毛球,宝瓶长老耳尖绽开血花,无声地弹跳开—— 谈潇瞳孔一张缩,他可以肯定自己绝没有误射宝瓶长老! 再看雪纳瑞同样哀嚎着在原地打滚,后腿有着灼烧的痕迹,烙下隐隐的符文比划,分明是谈潇的弹丸命中了。 穆翡要上前抓狗,“砰”的一声,她脚前的水泥地面被打出拳头那么大的深洞,再差一点就能命中她的脑袋,充满了威吓之意。 谈潇看向西北方,是从那个方向来的! 穆翡呆在原地,惊魂未定。 下一击就在转瞬之后,却见方诸猛扑了出去,挡在穆翡面前,贝壳被击出深深的凹痕,一枚金属物掉落在地,所有都看得清,那在月光下闪着光的,是弹壳。 “就是那个……就是它……”方诸闷声道,“我就是被这样的远程攻击打在壳上……” 穆翡满目震惊,和之前追方诸的杀妖盘竟是一伙,能够把方诸的壳打成这样,绝对不是什么普通枪支弹药! 祸斗也是大妖,又有天狗之吞噬之性,他们都以为足以策划这一切,乃至修出所谓的“远程攻击”,万没想到还有其他同伙。看其行径,甚至凌驾祸斗之上。 暗处有个足以击杀云梦大蜃的狙击手,这个认知令在场的人全都毛了起来,感觉自己的生命处于极度危险之中! 对方在方诸挡下一击后保持了沉默,也许是在观察,也许是正在选择下一个狙击对象…… 此时再看哀哀嚎叫的雪纳瑞,众人都想到一句话:打狗也要看主人。 谁能不起暂避锋芒之意? 谈潇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弹弓,和人家的狙击枪比起来,岂不是更像玩具了,他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灵师?灵师?”刘清泉低低喊谈潇,却发现谈潇面对如此危机,低头好像在发愣。谈潇本是这次方案的策划人加主执行者,但到底是一名高中生,别说他了,又有几个人被狙击枪瞄过,还是集合了现代□□和邪祟的可怕之处。 狗在叫,猫在忍,蛤蜊也爆发出了哭啼声。 刚才那一枪让本就动了胎气的方诸彻底没法忍了,“不行,我,我要生了!!怎么办!怎么办!你快点帮帮我!” 穆翡想说我也不会给蛤蜊接生,而且大敌当头,她憋住没说出来扰乱军心,“好,别急,马上。” “穆姐,把他的蜃珠掏出来吧,你看过开珍珠的视频没?” 谈潇忽而道。 刘清泉再看过去,惊觉谈潇抬脸后表情无比冷静,这个平日总是轻轻松松带着一丝迟钝的高中生甚至让他有种陌生感。 穆翡回忆自己看过的视频,也顾不得暗处的狙击手了,把绕到旁边探进方诸的身体,只觉手间一片滑腻,她硬着头皮道:“在哪里?” 还未等方诸回答,他体内的蜃珠隔着软肉跳动了一下,像是在回应着穆翡,也更确凿了穆翡真的是孩子他妈。 雪纳瑞一瘸一拐站起来,要往自己主人的方向走去,众人都迟疑起来,第一枪在猫耳,第二枪在穆翡足前,第三枪在方诸身上,每一枪都如此令人心惊,下一枪会在哪里? “咚!” 谈潇一掌拍在雷鼓上,鼓皮仿佛连着心脏,雪纳瑞应声一个踉跄,趴在地上,朝着西北方低叫。 下一刻,伴着破空之声,子弹直直朝着谈潇的方向而来,“砰”的一声巨响,雷鼓的鼓皮被击碎! 等待的这一发子弹降临了。 谈潇毫发无损,地上除了破碎的鼓皮便是一根荆条,刘清泉这才发现,谈潇从始至终,除了藏身法,还使用了楚巫的绝活,荆条代身,他在鼓中也藏了荆条,交换身形。 而也正是伴着这一击,谈潇已然看清楚自己想要的,那就是子弹来的方向。 他抬起自己小孩儿玩具般的弹弓,瞄准烂尾楼高层的一户窗口便射出了弹丸,这弹丸外包裹的是一张黄符,上书:敢动乾坤。 弹丸自然飞不了子弹那么远,但是符文已自燃起来,其气引动乾坤阴阳,震荡如潮,形如雷电霹雳,扑向烂尾楼! “哗”一声,烂尾楼的金属栏杆被无形之势激得齐齐作响。 而烂尾楼内的狙击手,再无声响。 谈潇舒了口气,这是他头一次有种悚然的感觉,但面对之时,他反而更加冷静了,甚至有种不服输的劲儿冒了出来,那瞬间只想正面迎敌。 刘清泉都觉得自己要是活着,非得浑身被汗湿透了不可,不止他,所有人都没想到谈潇还击的速度那么果断,但凡多一点时间商量,大家都不会赞同谈潇拿弹弓和人中门对狙吧! 刘清泉低声感慨:“灵师还是大赛选手啊,越危险越激发潜能斗志。” 此时,穆翡也咬牙将一物从方诸体内掏了出来,手心赫然是一枚硕大的、散发着雾蒙蒙淡光的白色蜃珠,仔细看,这蜃珠竟生来就在身周铭刻着一圈符文。 “太好了,是个女珠珠。”方诸虚弱地道。 在场者心头都飘过崩溃的一句话:你这怎么看出来的? 雪纳瑞呜咽一声,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踉跄着往西北方逃窜,顽强之极。 没想到这祸斗如此硬骨头,众人都要上前阻拦,却见方诸总算恢复人形,爬起来哭着抢过谈潇的弹弓,又抓起穆翡手里的蜃珠,就瞄准祸斗一射! 这一射,充满了复仇的悲愤。 这一射,也相当的没有准头…… 蜃珠直接砸在了距离雪纳瑞两米多的地上。 穆翡:“……” 是亲爹吗?? 而且你,这产后虚弱的,算了算了,还是让宝瓶长老来吧…… 连雪纳瑞都转头不屑地看了眼。 却见蜃珠从地上弹起,直接砸它脑门儿上,一个脑崩,狗子应声晕倒。 而蜃珠又滴溜 溜自己滚了回来,停在穆翡脚边。 众人:“…………” ……这什么自动瞄准加自动回收系统啊! 本来还想说方诸虐待新生儿,现在看来他只是对自己种族有那么一点了解。再看方诸,产夫已经欣慰地晕过去了。 “我去,和我一样是文职。”穆翡搓着那圈符文,转头对谈潇说:“你们灵师文化有限公司还收不收人,我觉得女儿很适合给你打工。” “又套娃?我给404办兼职,然后你女儿给我打工是吧?”谈潇吐槽着,不过该说不说这东西看起来真的挺好用,方诸那个准头白瞎了。 没看能一下把祸斗敲晕,除了身为至宝蜃珠,绝对和身上的符文脱不了干系,这混血真是混到精髓了。 穆翡把晕倒的方诸扶起来,谈潇去把雪纳瑞捡了起来,清风也抱起了受伤宝瓶长老。 宝瓶长老点了点烂尾楼,刘清泉立刻道:“我去打扫!” 他倒要看看这狙击手到底是什么来历。 其他人赶紧也把现场给整理保护起来,弹壳都捡起来,“不会就是狙击枪成精吧?若是刀兵成精,那可是天生自带大凶大煞之气。” 但要是这样的存在,也说得通能够镇住祸斗,看着仿佛把祸斗当猎犬了。 可是当刘清泉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只拿着几块木板,木板上是斑斑血迹,“……遁了。” 谈潇却不是特别意外,甚至心里已有隐隐的预感。他已经不是刚涉及非自然案件的新人了,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也差不多能明白自己的符、诀有什么样的效果。 他今天带来的符配合太阴弹弓,是为了打狗设计的。 但这也让谈潇又多了点经验,万事要周全,他看着那血迹道:“没事,既然留下了痕迹,就可以查。这里不是还有弹壳。 “没错,我联系下人,查下子弹和弹道。”穆翡也道,这案子峰回路转,又直接和方诸那杀妖盘联系上了,让她有种加班少不了强烈预感。 “那个,宝瓶长老没事吧?”谈潇悄悄打量宝瓶长老,它正在清风法师怀里舔着毛,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穆翡想起谈潇还认错了宝瓶长老,又有点好笑,解释道:“长老刚好就是一百二十年前那一轮帝流浆化形的,是老梅祠绝对的老资格了,目前辈分最大的。” “失礼……”谈潇轻声道,“我就是没想到,老梅祠也收非人族。”还以为只有404办才海纳百川,毕竟老梅祠看上去就是个比较传统的世俗宗教。 “那也确实也是标新立异了很久的,宝瓶长老也是稳扎稳打从童子做起,一心求学问道,才迎来宗门的认可。”穆翡感慨地道,长老长老,首先活得要久啊,宝瓶长老也算熬出头了。 宝瓶长老慢慢点头,表示自己也是吃过苦头的。 “而且长老这把年纪了,还在为宗门做贡献,不但接404的派遣,平时还要陪游客玩一下什么的……” 穆翡说到一半,只见宝瓶长老严肃地看了自己一眼,赶紧闭嘴了,拱手道:“辛苦长老了。” 这么一说,谈潇把今天用来钓狗的内脏也都拿来了,长老今天一直在嗅这个呢,他对清风法师道:“那这些就给长老补补身体吧,长老不吃斋吧?” 清风法师点头,静静对他一礼,也不知是跟长老久了,还是生性不爱说话。 谈潇:“哦,那也不知道长老是生骨肉喂养还是全熟猫饭……” . 一伙人晕的晕,伤的伤,回到404办,把方诸丢给后勤医疗,穆翡去做资料,谈潇则借老梅祠的厨房做猫饭,没别的,他倒要看看一百二十多岁的猫猫胃口能有多大。 穆翡让阿晋把资料调出来,一边还和同事们讨论谈潇刚才的凶猛,这里面就数她最感慨,毕竟当初最早就是她去和谈潇接触的。 “你们肯定不能相信,我那时候去一中找他,我问他觉得灵师是什么,他说,是灿烂瑰丽的民间艺术,差点把我搞傻了。” “啧啧啧……结果……” 阿晋沉着地道:“这个呢,就叫爽文了。” 大家说笑几声,穆翡看向焦光圈,兴致盎然地道,“今天本来叫你cos孔雀大神的,愣没机会,不如你现在变一下,我看看有多像。” 焦光圈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没见识过孔宣,当即就化作了内存卡中孔宣的形象,不愧四千五百万像素,果然一模一样。 就这,仲大胡子看到都得尿出来吧。 就是衣服不太一样,但404办是有孔宣资料的,还是谈潇给填的,后来还补交了证件照,照着变幻一下就行。 这下,仲大胡子尿没尿不知道,阿晋反正是机身发热了,就这,他有八百篇相关搜索。 “你们说,谈潇要是看到焦光圈变的孔雀大神,需要多久认出来?” “不好说,这么像,可能到开学还没认出来……” 穆翡倒是知道谈潇有点脸盲的毛病,但这穿着打扮发型可都是一模一样,“嗯,确实不好说。” …… 孔宣本来被留到开学当天的,但他知道谈潇给自己准备了好东西后,就一直按捺不住,这不,提前几天返校了。 孔宣找到404办,多日不见,他故意没显露身形,想想要怎么突然出现,吓谈潇一跳。那谈潇可能会拍他一下,或者用胳膊捅他一下,甚至胆大包天地瞪他一眼。 但他兴奋设想了半天,又忽然蔫了下来,因为他想到,自己要是穿着与常人无异,谈潇便是看到他,第一眼可能也认不出来,哪会有自己想象中的惊喜…… 心里一下子酸酸的,虽然孔宣老早清楚谈潇这个毛病,也知道只要把专属配饰亮出来,谈潇就认得出,但这些都不妨碍他脑补。 神色变幻,一时更不知道该以什么面貌出现了,要是特意的把钥匙扣和发扣戴上,会不会显得自己这宗主神当得很没出息? 思考间,谈潇已经端着猫饭走到办公室了,打开门,就看到一个长发华服的男的正看过来,对他一笑,“新年快乐。” 谈潇乍然看到这鲜艳的颜色,不禁恍惚…… 孔宣见了更是心头一惊,差点直接把这冒牌货刷走,这什么鬼东西!送敢拜年! 更让他慌的是,这玩意儿和自己打扮得也一般无二,谈潇说不定马上就要上去对这冒牌货动手动脚了!然后,然后谈潇摸到对方,才会发现自己认错了,但是那时候已经晚了,已经摸到了,已经认错了!! 孔宣越想越气,恨不得立刻抓住谈潇。 谈潇看到这男的,尤其那熟悉的配色,通身的华丽,的确觉得很有迷惑性,恍惚了一瞬,不过没等孔宣揪住他,他已经笑了一下道:“焦光圈?” 焦光圈瞪大眼:“……你怎么知道?” 这简直在挑战它作为相机的尊严啊。 “你cos的是孔宣没错吧?”谈潇其实也是才发现,自己好像可以不仅仅靠衣着发型来辨别乃至确认孔宣了,“他神态肯定没有你这么和蔼啦。” 焦光圈大声道:“但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啊!” “……对不起,看不出来。”谈潇无辜地道,焦光圈最像的地方,恰恰是他最看不出来的地方。加上知道焦光圈的本领,他甚至可以猜出来是谁在cos孔宣。 众人:“……厉害。” 穆翡甚至忍不住鼓掌了。 这也是另一种的意义上的牛啊。 阿晋都不禁呜咽一声,可以的,修罗场他可以,纯爱他也可以。 “哈哈,宝瓶长老不在这儿呀?”谈潇本是来送猫饭的,听说在外间院子,又退了出去,只是这一转身,便看到了个男的站在屋檐下,一身一中冬季校服,瞥见他,就偷偷瞄过来一眼,又迅速转回去。 谈潇走过去,拍了下这人的肩膀:“孔宣,看看你过年收了多少红包。” 孔宣矜持地转身,不说话,却难掩被认出来的自得,他一派淡然地道:“这么大了还要什么红包,都没怎么去走亲戚。”他强调自己可是不要红包的成年孔雀了,比谈潇先一步呢。 孔宣原本是充满了以满意为主炫耀为辅的情绪,忽然觉得不太对,这一凑近了,他好像嗅到点味道……甚至在谈潇衣袖上,还有那么一点点残留的灰迹。 “这什么?”孔宣贴着谈潇闻了一下,一分辨出来便两眼冒火,“谁的香灰?!不是我的,你偷偷祭谁了!!!” 谈潇懵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帮吕法师扶过香炉……怎么这也闻得出来的吗?:,n..,. ------------ 57 无瑕不出 谈潇和孔宣两人就在办公室门口,里头自然听得到动静,只是不敢出来围观罢了,纵然阿晋已经在心中唱起了一首《香灰有毒》。 孔宣在谈潇身上一抹,指间拈着根本不可察觉的香灰,分辨起来,“有点雷火味?”他是知道谈潇灵应有多强的,立刻就猜了起来,脑海中将用雷法的过了一遍,“萨守坚?还是王善?” 虽然不是一个体系的,但谁不知道巫师海纳百川,谈潇灵应还极强,之前差点都要去请凤凰了。 孔宣心道自己还惦记谈潇要的好消息,没想到撞见这种事! “你嗅觉好灵敏啊。”谈潇惊叹地道,“我们有个罪证你可不可以闻一下?看知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他立刻就想起雪纳瑞主人留下的血迹,这不正愁找不到人么。 “当我是狗么,你少打岔。”孔宣不耐地道,他这里还在专注猜着对方身份。 “不是啊,那个香灰是我们又遇到一只祸斗,为了去抓它,404办的吕法师就说要封山破洞,本来是让我来的,但我说我只奉了一个宗主神,所以便是他来开坛做法,我不过帮着收拾了一下香炉,香灰沾到身上了。”谈潇娓娓道来。 孔宣一听,神情立刻变了,一抹慌神一闪而逝,随即掸掸衣角,淡然道:“巫师要供奉多少尊神,我可管不了,也懒得管。” “……”不愧是你,谈潇沉思片刻,接着之前的话道:“吕法师请的是雷部神将,他说他看过我的照片,是你给他看的吗?你先前说你都没走亲戚……” 孔宣:“………………” 孔宣冷静地道:“东西拿来我闻一下。” 穆翡立刻冲出来,手里拿着物证袋装好的证据,“就是这个。”然后她可能也发现自己太积极了,对本就有点尴尬的大神此地无银百两地道,“绝对没有故意偷听。” 孔宣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想到理由,找补起来:“界之中何人不关心《山海经》续作的进度,都在询问作者的状况,催稿。” “哦哦,那您得告诉他们,已经和官方合作了,有资料库在,肯定不像以前那样,要两代人之久。”穆翡一脸严肃地附和道,绝不拆穿。 孔宣将那物证袋打开,感应其中气息,然后嫌弃地道:“一股狗味儿……” “什么狗味儿?”穆翡想说难不成狗的主人也是狗吗,但很快反应过来,拿出一撮从雪纳瑞身上采集的狗毛,“是这个味道吗?” “不错。”孔宣点头,“这是同一条狗的血?” “……不是啊。”穆翡喃喃道,“只有自家狗的味道,那不就是等于没有味道,如此高明的隐匿行踪之法啊,还真是难对付。” 但也不算特别出人意料,这年头谁还没点保密绝活,像云梦小方一开始注册的。 “直接把两条狗都提出来,让孔宣审审他们吧。”谈潇提议道,他还记得祸斗天生火神使者,与凤凰一族也算沾点关系,孔宣对祸斗应当是很有权威的。 “我这就联系。”穆翡道。 “那我先去找长老喂饭了。”谈潇往外院走去。 孔宣闻言立刻跟上,去看谈潇手里的食物,倒没有发火,他早便想问了,这么粗糙的卖相……“给谁吃的啊。” 笑死,反正他的伙食从来不像这样。 谈潇今天穿的羽绒服边缘有毛毛,他隔着绒毛轻飘飘地看了孔宣一眼。 孔宣一僵,“干什么。” 他只是离开了一段时间,谈潇这是什么眼神。 在天界时孔宣每天都会思考回来是什么情形,一转眼又下界了,过去的时间才清晰起来,原来他们已经分别好些天了,他甚至不知道这段时间谈潇独自和穆翡去办了什么案子。 闻到雷将的香灰是勃然大怒,但这种感觉却是隐秘的、细细的酸涩,孔宣都没有说出口。 “幸好你出节之前回来了。”还不算晚,谈潇含着笑意说,“孔宣同学,新年快乐,希望你新的一年心想事成,学业进步,而且只降我坛上。” 他听到有人逗猫的声音,轻快地向前走。 孔宣慢了半拍才大步跟上去,发现自己耳朵有点烫。 …… 走出游客止步的区域,谈潇就看到宝瓶长老的确在这儿,并且吸引了来来往往游客的目光。 橘猫蹲在屋檐一角,宛如脊兽,下面的游客都在给他拍照,“喵喵喵,猫猫耳朵怎么受伤啦,呜,肯定是抓老鼠伤的。” “老梅祠给不给算工伤啊!” 有些人还冲它发出“嘬嘬嘬”的声音,试图引诱它下来,但橘猫毫不受诱惑。 孔宣听到“嘬嘬”声,有点应激地哼了一声。 谈潇本想喊长老,却注意到一对祖孙,老太太接过孙女手中的猫罐头,打开后冲着橘猫道:“花花,花花,下来吃东西啦。” 橘猫走过屋檐,晶莹的猫眼盯着老人看了几眼,竟真的轻巧地跃了下来,仰头看着她,让旁边的游人不禁露出艳羡的目光,果然有吃的才有猫啊。 老太太扶着孙女蹲下,把罐头放到它面前,看猫咪大口吃了起来,脸上也绽放出一个微笑,小心地伸出手,摸着橘猫屁股,尾巴靠上的位置。 橘猫虽然没有吭声,只默默舔罐头,但屁股往掌心顶得老高。 老人的孙女也伸出小手,在橘猫身侧摸了摸,小心避开猫咪受伤的地方,“奶奶,你说花花几岁了?” “啊,也有十多岁了吧。”老人眯起眼,“奶奶小的时候,这里也有一只花花,不过那只花花呀,很喜欢叫,每天咪咪咪咪的,应该就是它的祖辈吧,呵呵。” “哇,花花也有爷爷奶奶。”小女孩摸到了橘猫的耳朵,而橘猫仍然是埋头狂吃,丝毫不理会人类们的动作。 “谁都有爷爷奶奶呀。”老太太看着那罐头,“不过那时候,都是用抓来的虫子或者剩菜喂花花,不像你们现在,还有各种各样的猫零食,我们可自己都没什么零食吃。” 橘猫很快把罐头一扫而空,然后便毫不留情地跃上墙头,扬长而去,只留一抹肥嘟嘟的背影。 谈潇赶紧拉着孔宣转过院墙,小声喊道:“长老!” 宝瓶长老跳下来,落在谈潇面前,仰头看着他手里的猫饭。 “还吃得下吗?刚吃完要不要歇……”谈潇刚放下来,宝瓶长老就一头扎进了碗里,令他感慨自己居然敢怀疑长老的实力。 因为是做的猫饭,听说长老现在不怎么吃生食,谈潇只是简单地剁碎了食材,也不用加什么调料,蒸好再稍微摆盘,看起来自然没有给孔宣做的供品那么花哨。 宝瓶长老过过苦日子的! 所以它才不像孔宣对卖相都要挑剔一番,闷声大口吃就是了,啊呜便是一大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因为蹲下的姿势,身上的肉也比较明显。 真的很能吃,谈潇蹲着托腮看。 孔宣低头:“喂,他们怎么叫你花花啊?” 宝瓶长老:“……” 橘猫幽幽抬头,看了孔宣一眼,那一瞬间,谈潇几乎以为长老要破戒了,骂一句“他喵的”,但长老到底还是有涵养,无声地继续吃。 “长老胃口真好。”谈潇喂完猫,端着碗回去,这碗底都被宝瓶长老舔个精光,“话说长老这个修为了,为何不变道体人形修炼?” 刘清泉听到了,从地下冒出来,他也是比较老资格了,这才知道,“那最早宝瓶长老修出人形的时候,清清秀秀,也是老梅祠一大招牌啊。只是老被香客骚扰,比当猫的时候还多,不胜其烦,索性化为猫身。谁知道后来他发现,大家还会冲着宗教胜地的老猫倾诉心声或者许愿,觉得有灵性,搞的他像什么专职npc,索性直接当哑巴猫,修止语,也不怎么走地上的道了。” “……这样啊。”谈潇才知道宝瓶长老还有这种往事,他还以为长老只是单纯的想苦修而已呢。 “我安排好了审讯室,连着之前那条比斗也提出来,分开审讯。”穆翡走出办公室,拿着她的手机说道。 既如此,那就可以开始了。 一行人往审讯室走去,穆翡低头玩着手机,忽听一声叫,方诸惊魂未定地从休息室里跑出来,可云状哇哇喊:“我女儿呢?我怎么没看到!!我的女儿!穆珍珠你在哪!” “……谁让你这么起名的。”穆翡无语地道,“她早产之身,我把她放在洗手池里,设了符阵吸纳月气的。” 方诸这才松口气,走了过来,生产完脸色还是比较苍白,“吓死我了……” 孔宣错过了几集剧情,不知道方诸已经生了,好奇这符文蜃珠是什么样,这不是也要编入他们的续作中,“生了个女儿?看看。” 穆翡刚好在编写页面,抬手给孔宣看,“我用新相机拍的,好看吧。” 孔宣也看不出这凭什么就能叫女儿,他之前唯一看过的珠精就是灵珠子,后来转世成了哪吒,这么说算是个男珠。 而且更让他不爽的是,穆翡说的相机,不就是方才仿冒他的那个,让孔宣很是鄙夷,再次忍不住泛起涟漪,他离开的时候,怎么这么多不知道的事 情发生了。 方诸也凑过来看,却是一眼看到穆翡那页面分明是咸鱼,标价后面一大串零,他差点心梗:“……你怎么可以真的卖女求荣!” 谈潇也踮脚看了一眼,“哇好渣……啊不,好贵!” 这颗珠子卖掉,直接够穆翡原地退休了,但方诸还是不敢置信。 “急个毛啊?”穆翡淡定地放大了详情页面,原来上头写着【无瑕不出,仅展示】。 没办法,那蜃珠太好看了,这一瞬间穆翡甚至觉得自己隐隐和孔雀大神心意相似,她觉得自己这么做没毛病。孔雀大神上天到处炫自己灵巫,又不准别人降神,闻到香灰味都要不满,不就等于大喊【这是我的灵巫超棒的但无瑕不出,而且你们都不准降神】?那她咸鱼挂挂女儿,怎么了! . 审讯室内。 “你的同伙已经招了,现在轮到你了。”穆翡冷冷对雪纳瑞道,明显是在诈它。 雪纳瑞的头被包扎了一下,还有点晕,这蜃珠打狗是真的痛,看了穆翡一眼,呜咽着摇头,就像一只可怜的流浪小狗,一无所知且委屈。 “你在南楚犯事,难道不知道楚地是谁罩着?”穆翡击掌一下,那门就打开了,孔宣缓缓迈步进来,衣裳已从校服换了华服,更有排场。 体内祸斗的部分在跳动,雪纳瑞心生惧意。 元凤一族庇佑楚地多年,与祝融关系何其近,雪纳瑞焦躁极了,在孔宣的威吓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现在招了,算你戴罪立功。”孔宣冷冷道。 雪纳瑞呆呆的,半晌后,呜咽着低头。 他们方才还把比格也审了一遍,比格比雪纳瑞要油滑,甚至一副要做墙头草舔狗的架势,但同样在问及它关键问题时就装死。 谈潇手点了点桌子,站起来道:“你知道吗?什么也不招,也是一种讯息。” 能够扛住孔宣的恐吓,除了说明祸斗本身的厉害,也说明了它那位主人或者同伙,也令它不敢出卖吧。 穆翡同样点头,他们404办一直在做普查工作,人间界的潜藏大能也是他们维序、普查工作的重点对象,结合狙击手毫无踪迹,该不会是哪个大佬在发癫吧? 雪纳瑞抖了一下,却不是因为谈潇话中的推测,而是畏惧谈潇本人。 ——以雪纳瑞的凶残,也对谈潇打架时冷静动手拿弹弓开狙的样子印象深刻! “你知道怕就好,信不信我们谈潇弟弟再给你来一发?脑门都给弹碎了!”穆翡用力一拍桌,吓得雪纳瑞直接夹紧了后腿。 它是真的被打服了,但也是真的一声不敢吭。 孔宣看出了一丝异样,凌空摄住狗头拨了一下确认:“它的一魂一魄根本不在自己身上,难怪不敢说也说不出。”而且有障眼法,让人无法第一时间发现。 到此,穆翡几乎完全排除雪纳瑞或比格,他们作为狙击手同伴的可能性,准确地说,他们的地位并不平等。 “一开始我们以为天狗性吞噬,那一定是它们自己想吞妖。” 但现在看来不一定了,猎犬,可不能把猎物全都自己吞了。 穆翡的铃声响了,打破沉思,她接起听完,脸色比较平静,来电说的是现场痕迹也没查出来历,包括弹壳弹道,按理说枪支来历是相对好查的,尤其是国内管制这么严格。 穆翡无奈地道:“难不成这人手搓狙击枪?” 审讯只能到此为止。 “那个,时间有点晚了,谈潇弟弟留下来一块吃算了,顺便再讨论讨论。”穆翡邀请谈潇和孔宣一起在404办吃小炒。 他们每次加班,也就是在办公室一起吃食堂的加班小炒。 这次也不例外,大家聚在一处。 “穆姐,怎么说呢?”谈潇问道。 “怎么说,立刻排查,找出来是谁装神弄鬼,然后宰……判刑。”孔宣斗志昂扬,看起来都想捞袖子就上了,但好歹受了这么久的教育,还知道改口。 “排查是肯定要排查。”穆翡的脸色很绿,这个排查范围可不知道有多大,起码也是一省吧,鉴于云梦泽边还有个约克夏出没过,“好大的案子,还得提示妖族除了小心杀妖盘,连出行也得小心了,老妖怪也就算了,就怕像焦光圈他们这种新妖怪啊。” 焦光圈推着小车送小炒过来,焦光圈已经又换了于贞贞的皮,大概因为这是它使用者中比较喜欢的一位。 少女勤快地摆放着小炒。 而它如今的师父穆翡,一手拿着手机猛然骂道:“我去!” 众人看向她,怎么了? “我刚紧急上报这件事啊,还记得徐先生吗?”穆翡问的是谈潇,谈潇自然记得,那是当初在楚王墓见过的,穆翡原来的搭档,后来说是外省有要案,人手不足把他调过去了。 “徐先生说他在齐省忙活了很久的连环要案,最近查到的线索是,凶手可能是——一只约克夏。”穆翡说完,看到大家和自己一样,都麻了。 穆翡甚至有种既然不是我一个人会忙秃头,那我就放心了的感觉,整个人反而轻松了,“那现在肯定要合并调查了,哈哈,大家先吃饭。” 谈潇对一旁有些气息莫名躁动的孔宣道:“如果不是马上要开学,你是不是想立刻招呼我去追杀了?” “没有啊。”孔宣莫名其妙,他心里也就思考了追杀问题秒,刚才为止他在想的都是另一件事,“我……你不是说,回来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可是孔宣等了这么久,谈潇也没说,让他有点点烦恼。 “你听到了?”这属于意料之外,情理之中了,谈潇直接调出网盘,“早就准备好了,里面是于贞贞送我的真题,我给你单独拷内存卡里了,你可以用手机看,也可以打印出来。” 孔宣:“…………” 孔宣咬着牙道:“太好了。” “嗯,我看过了,这套题真的真的很不错!”谈潇夸赞,“于贞贞很大方。” “那个,大家都坐下吃啊,别都站着,又不是开会。”穆翡则是招呼大家落座,饭菜都摆好了。 焦光圈听师父的话,找了个沙发坐下,然后才发现,人头多过座位,穆翡又拿了些红色塑料凳出来。谈潇也坐了个单人沙发,孔宣却是还站着。 焦光圈作为纯新人本就有些坐立不安,见状更慌了,深觉自己在大神接待方面还有得是要学习的地方,它站起来让座,生涩地道:“孔雀大神,请坐这里吧。” 孔宣横了它一眼,居心何用!! 孔宣对其山寨过自己还只是不屑,主要这厮现在还用的于贞贞外皮,让孔宣看了怎能不来气,更别提它这句不像样的话,没说话,直接侧坐到谈潇那沙发扶手上了。 焦光圈:“……” 焦光圈灰头土脸地坐回去。 谈潇吃完就主动说去厨房切点水果,而其他人又围绕穆翡的咸鱼页面赞叹了一番,并且纷纷提出想再仔细鉴赏一下穆翡的女儿。 “在晒月亮啊,别急,一满月就派她打工,已经说好给谈潇弟弟做子弹了,哈哈哈。”穆翡提起谈潇的子弹,大家都会意地笑了起来。 作为共同战斗过的群体,这个梗大家都知道,谈潇那异常凶猛的太阴弹弓。 唯独孔宣。 他再一次感觉到了隔阂!明明只是离开了不到一个月,什么谈潇的子弹啊,旁人玩笑得越是起劲,孔宣就越是恼火,一度被谈潇安抚下的酸味又起来了。 孔宣语气怪异地问道,“听起来,谈潇的绝招现在是什么弹弓?” 他还以为,谈潇的大招,应该是降神召孔雀。 现场气氛再次一变。 在场人哪敢说话啊,这谈潇同学虽厉害,灵应也是真强,但大神也是真的不好供吧…… 谈潇不在,谁也不觉得自己能安抚孔雀。 焦光圈已是兴奋地从座位上弹起来:“对哦,大神你不在场!什么都没看到!” 孔宣冷冷道:“是啊,没看到。” “我看到了,哈哈!”焦光圈爽朗地笑道,它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 众人:“……” 焦光圈……危! 穆翡眼泪都快流下来了,担心自己好不容易收到的新人。 却见焦光圈上前,两手合在一起一翻开,直接成了显示屏,乐呵呵道:“而且我全都拍下来了,尤其要看看这套特写,这是灵师用他举一反制作的太阴弹弓射伤那贼狗的主子,当时可凶险了!” 屏幕上,构图极具张力,黑云压顶,谈潇拉开太阴弹弓,弹丸疾射,符文荡出雷霆之势—— 孔宣定定看着,不知不觉散去了不满,几乎能从画面中感受到当时风云啸聚之变,是谈潇眼神冷静,再一次用他的自制术法(武器),奠定胜局。 “看看别的。”孔宣说,“你像素不错。”:,n..,. ------------ 58 修炼更新包 谈潇端着水果回来,就惊奇地发现,之前孔宣还看焦光圈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回来后,一下就和谐了。 他甚至看到焦光圈背着手站在孔宣旁边,然后孔宣指指点点,好像在和焦光圈交流什么摄影技术。 其他人都默契地低头喝茶。 谈潇:“诶,你们……” 孔宣看了眼焦光圈,用一种之前误会了它的口吻道:“我发现它性格其实挺高清的。” 众人:“…………” 哦,高清,孔宣也喜欢上摄影了是吧,谈潇把水果放下,“大神,有点爱好是好的。但我肯定送不起你镜头群,你自己攒钱吧,或者借穆姐旧相机。” 焦光圈以自己对孔雀大神浅薄的理解,还以为孔雀大神听到灵师说送不起镜头,要不开心的。 没想到,他丝毫没有,甚至神色很轻松愉快。 焦光圈寻思,我在社会修炼的路还很长啊。 孔宣则心想,我只是看起来对摄影貌似有点兴趣,谈潇竟就已经想到送镜头的事了,这说明对宗主神十分上心,而送不起镜头又有什么错呢?他只是一个未成年人。 “哎,这,那肯定。”穆翡心说这算哪门子的对摄影感兴趣,但是她倒是心有所感,“刚刚和徐先生又深入交流了一下齐省那边的情况,太惊人了!” “怎么了?”谈潇一惊,“他们那边几条狗啊,吓成这样。” 楚省满打满算出现了三条吧,就搅出了不少事,齐省乱得好像更早。 “不是,你知道么,我以为我们光圈就够好了,我给徐先生说他来南楚的话,可以围观我们的新相机。”穆翡眼中满是惊叹,“徐先生说齐省的404办,今年招收到一个航拍机!” 此言一出,所有人发出“哇”的一声,这个好耶。 那些早就有的妖怪,特性都被前辈们摸索记录在《山海经》等古籍中,新生妖怪能力虽然不明,但天生自带功能是可以想见的。 “我都不敢想,他们宣传干事有多快乐。”穆翡也觉得焦光圈已经很棒了,是领导绝不可能给她拨预算买的款,但这不是听到人家的花样日常羡慕一下。 “主任,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啊。”焦光圈扁着嘴道,“我旗舰机了都,航拍机只是花哨了点,它底有我大么,我还配了个变焦牛头。” 航拍机孔宣也是有所听闻的,但他对电子设备啊、预算拨款啊什么的没有太深入了解,所以听下来只觉得,不就是会飞吗? 经过和焦光圈的短暂交流,他对这个相机的功能还是比较看好,对焦光圈道:“它画质没你强,但你可以修炼出飞行功能,那便比它更好用了。” 别说,焦光圈化形后还真没想过认真修炼的事情,作为现代社会妖怪,又因为种族特性能够很快化形,它对自己的要求根本没那么高,躺平不也不错。 甚至,它对修炼的概念都比较新,焦光圈迷惑地道:“大神,主任,这我一个相机,还能修炼成航拍机的吗?这得下什么固件更新啊!” 穆翡差点把水果喷出来,当初给焦光圈弄了些资料下载,它好像就把这当修炼的一种了。 “咦,那也不是不行吧。”谈潇却是脑洞大开,“大神就很会飞啊,能不能弄点飞行窍门,给焦光圈更新一下,看对它修炼升级有没有帮助,万一真的会飞呢?哦,下点航拍机的资料也行,说不定就长螺旋桨了。” 众人:“……” 这新生妖怪的成长路线是挺迷的,习惯了看阿晋长胳膊长脑子,没想到还能看到相机争取修炼长螺旋桨。 能不能长螺旋桨的,但确实有希望飞嘛,具体什么时候能飞,就看焦光圈的修炼天赋,和这种下载更新法门的效果了。 “试试,试试也不要钱。”穆翡终是怦然心动了,“这要成了,我年终报告得有多精彩!” …… 吃完饭又聊了聊,已经挺晚了,谈潇和404办的伙伴们挥手告别,照例又是和孔宣一起蹬单车回去。 寒夜中,两抹骑着自行车的影子在街边墙上拉得长长的,前前后后地追逐,时而重叠。 “你过年的时候发生什么趣事了吗?”谈潇偏头问道,今天重聚后其实没有什么时间门和孔宣单独聊天,但谈潇对这还是挺感兴趣的。 孔宣一直想的都是,自己放假回家好像错过了不少事,现在听到谈潇问起,他好像有种谈潇是不是也很遗憾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呢? “就是那样,天界不怎么兴过年,以前很忙,现在都没那么忙了,大家倒是有时间门到处吃席,都……都问我继承到的灵巫怎么样。”孔宣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把自己遇到的事也给说出来了。 “然后我给他们看我的手机,还不是很熟练手机的功能,我说因为我拿到也没多久,之前也不在我手上。” 孔宣回忆起当时的情形,他还在记恨,要不是被纪汇明缴了手机,他肯定把所有功能用得特别熟练。 大家都说怎么会不在你手里?不太理解孔雀对自己的东西没有保管权这个事情。 孔宣当时就说,唉,是被班主任缴……啊不,刷走了。 听得一众天将神君震惊脸,五色神光乃是先天至宝,圣人也刷得,竟有人能刷孔雀,什么人恐怖如斯! 谈潇听了被逗得仰脸大笑“哎,可惜了,你这素材都没法写进寒假周记里。” 孔宣一边看路,一边偷眼看了看谈潇,少年笑得眼角好像有晶莹闪烁,让他原本不打算说出来的话,也吐露了,“还有,我妈说,辛苦你了,让你多抓抓我的学习。” “已经很厉害了呀,”谈潇想也不想道,“你这都不算偏科,只是物理起步比较晚,但进步很大。” “我就这么说的!”孔宣大声道,当然他反驳元凤的时候,措辞要更嚣张一些。 单车踩到了谈潇家的自建小院前,孔宣看到灯光亮着,就知道谈春影已经打牌回来了,谈潇再一打开门,谈春影正在吃着供品——过年的年菜加供品实在太多了,天天都在吃。 孔宣:“……”唉,熟悉的无语感也回来了。 “回来了?来吃点东西啊。”谈春影关心地道,最近一段时间门吧,她怀疑儿子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吃得都没之前多了。 “哦哦,好啊。”谈潇去厨房装卤猪头肉,这是他们家自己的配方,卤之前先把猪头肉表面烧得金黄,去毛,卤好后味道也会更香。料理好在特制卤水里卤上两小时,外表红亮润泽,肉都软糯了,又不会糜碎,猪耳朵带着脆骨,更是软中藏脆,极为爽口。 谈潇在厨房待了一会儿,就上楼了。 等谈春影再去的时候,就看到锅里肉已经没了,“……” 啊,她熟悉的饭桶儿子又回来了。 . 再过得两天,不是很多人期待的开学日就来到了。 谈潇早就把他和孔宣要交的所有作业资料整理好了,兴致高昂地去报到。而且和往年不一样的是,过去经过一个假期,谈潇总是要再花些时间门适应同学们的改变。 有的人可能假期长高了,头发剪短了,有可能开学后调换了座位,总之谈潇得再花几天才能准确认人,报到那一天的话,就全靠运气了。 今年他是和孔宣一起出门的,就算不认识也没关系…… “谈潇——”有人冲过来,兴奋地喊着谈潇。 谈潇盯着看了两秒,思考了几个疑似人选,孔宣已经指了指这人:“这是林仰,你前同桌。” 林仰:“……” 谈潇:“……” “……我是怎么混的,这学期,我还要靠孔宣来给我介绍了。”林仰凌乱了,还有什么前同桌,已经确认这学期要踹了他吗? “你小点声提醒啊。”谈潇和孔宣说,又仔细观察林仰,“你又换了新发型啊?” “对啊,新学期新气象嘛。”林仰刻意在谈潇面前摸了摸头发,但是很可惜,谈潇只是陈述,也没夸赞他,唉,毕竟有新人了。 “还有,虽然微信已经说过了,我得当面再说一句,潇潇啊,你给云梦拍的那宣传也太好看了吧!你和那孔雀,我去,我差点都看出了CP感!”林仰觉得这种情感要当面表达,过去一个假期还在他心头萦绕哇,为什么说人和鸟有CP感,那不是因为官方后来说孔雀是野生的,自己往谈潇身上扑。 孔宣傲然道:“谢谢。” 林仰:? 不得了,这当了同桌连谢谢都可以代说了,还整得挺骄傲。 & nbsp;“我当初可没混上你的代言人,外班同学让我帮忙转交情书我都没敢。”林仰酸不拉几地感慨道,一眼看到老师来了,下意识地坐直了点闭嘴。 纪汇明步入教室,和大家打招呼,因还没出节,大家还能拜个年。 “这个寒假大家应该过得很开心吧?我可是看到咱班有同学都去赚钱了。”纪汇明显然也是在调侃谈潇,立刻引得大家一阵会意的笑,“接下来开学,大家可就要收心了哦,过去很多学生成绩拉开差距,就是在这个阶段。数学的圆锥曲线、导数,物理的电磁感应……这些都会成为关键。一定要沉下心来钻研,才能不被挤下独木桥。” 纪汇明照例地敲打、勉励了一番,让大家快点进入到学习状态,接下来就是去操场参加开学典礼了,领导讲话,给优秀学生颁奖,谈潇也领了个奖,上去和校领导合影。 结束后,纪汇明叫住孔宣,孔宣一看到他,就紧张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机,心想不拿出来应该没事。 纪汇明把一个袋子递给孔宣,里面装的竟都是魔术道具,“上个学期老师就答应你,要是你成绩进步,会送你魔术道具。今天获奖的都是优秀学生,虽然你还没评上,但老师觉得如果有进步学生奖,那一定是你的!希望在接下来的日子,你能继续上学期的学习劲头,把对魔术的热爱也带到学习中来!” 孔宣:“……” 孔宣接过那袋魔术道具,虽然无语,但对班主任的态度还是好转许多,勉强道:“……谢谢老师。” 谈潇在旁边看得差点笑出来,自从知道孔雀是孔宣,孔宣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都成了他的快乐源泉。 孔宣也能感觉到谈潇在忍笑,回头瞪了他一眼。 “对了,我看你今年更新的资料里,地址是变了么?”纪汇明的记性还是不错,尤其是上学期他格外注意过这个问题,“你现在地址怎么和谈潇的同一个门牌号啊。” 之前他就发现了这俩人应该是街坊,但孔宣那时候资料只详细到街而已,这学期精确到了门牌。 孔宣立刻道:“对,我现在住在他……” 房间门。 这俩字差点就要说出来了,谈潇及时上前,“对!他租我们家房子了!”他们那片很多自建房,有些家里几层的,租出去也不奇怪。 纪汇明听了果然也没怀疑,反而欣慰起来,孔宣的家庭情况单独租住房子也不奇怪,如果租在要好的同学家,那挺好的,“说起来,孔宣能有这样的进步,你这个课代表出力很大。我看这学期,你们俩就做真同桌好了。” 孔宣大声道,“谢谢老师!” 纪汇明:?总觉得孔宣的敬意比刚才送他魔术道具要多。 本来开学报到不是什么喜庆事儿,但和谈潇正式做同桌又不一样了,孔宣插着兜和谈潇一起走回去的步伐都愉快很多。 谈潇低头看着微信,是穆翡发来的。 “诶,穆姐说祸斗的案子已经正式跨省侦查了,齐省那边会共享资料,之后还会派干事和徐先生一起过来实地了解情况,毕竟我们这边先抓到了两只祸斗,而且约克夏也在这边留下了痕迹。” 他又看到穆翡新的消息,实时转播,“啊哈哈,说是齐省派来的是个新生代妖族,据说也是科技产品,但不是那个航拍机,入职要更早一些。齐省真不错啊,你说会是什么?扫地机器人?平板电脑?” 孔宣对这些了解还不是特别多,想了想:“也说不定是那种,什么,空气炸锅呢。”他老看到卖这个的广告。 “哈哈哈哈小家电是吧。”谈潇笑起来。 齐省派来的高科技干事谈潇暂时没机会见到了,开学后居然马上就有摸底考,要检查下大家寒假的复习情况。 考完后马上又是元宵节,也是年节的最后一天,过完就出节了。学校也组织大家,弄了些小活动,比如在操场猜灯谜,做游戏,还请了些民俗传承人,来给大家讲课、表演。 内容也是比较多,既有做面塑的,也有演奏古典音乐的。 比如有位古琴演奏家,就弹了一曲经典曲目《广陵散》,还自我介绍,自己是九嶷派传人。 于贞贞听了在下头小声说:“听起来好像什么武林门派哦。” “什么武林门派,班长,那是因为他们创始人是九嶷山的,九嶷山你知道吧?”谈潇指出道,九嶷山也是楚省一个地方,于贞贞因为是两省混血,对楚省也没有本地人那么熟悉。 “哦想起来了,就是,传说舜帝埋葬之地?”于贞贞还是有点印象的,“诶,没想到你也挺了解,甚至知道他们创始人是九嶷山的。” “……我跟这位老师同场演出过。”谈潇干咳道,不止那位古琴老师,好几个,什么捏面塑的,剪窗花的,那都老熟人了,年年春节活动都是哥几个。 也就这两年谈潇备战高考,才没怎么参加了。 所以说,后头各班派代表去即兴表演,派谈潇上去很正常。从小到大谈潇所在班级遇到类似情况,一般都是派他上去的。 不过这次纪汇明点了孔宣,说:“你也去展示下你的道具啊!带没带?” 孔宣:“……” 同学们都起哄,对哦,这俩人上学期可是贡献了一个寒假期间门火爆网络舞台啊。 孔宣和谈潇都被起哄的同学们推了上去,两人面面相觑,这个…… 他们可真没准备。 “我俩单独来吧。”谈潇这没伴奏也没道具的, 想着也表演一点神棍技巧,以往他都会用道具,但这一次真没提前准备,只好勉为其难,用真本事了。 他去和旁边的老师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拿出弹弓和符文包裹的弹丸——自从上次的事后,他都把太阴弹弓随身携带。此时先给大家展示,随机让大家指定一处,然后拉着就射向一蓬杂草,精准无比,符文呲一下自燃,带着杂草熊熊燃烧了起来。 早有准备的老师也拿着灭火器把火给灭了。 周围响起掌声,这即兴表演可是相当可以了,化学老师鼓掌尤其热烈。 那接下来可就轮到孔宣了,他站在原地,心想难道表演一个大变活人,把校长刷走又放出来?这会不会被判定违反校规? 孔宣正在出神,纪汇明还以为他犯难了,在下面提醒:“孔宣,变花,变花!”他记得自己送的道具里面,是有变玫瑰花的。 哦,变花,也可以的。 孔宣没什么舞台经验,不像谈潇还知道来点互动铺垫一下,他猝不及防就从背后掏出来一大捧鲜花,娇艳欲滴,甚至带着些露珠。 周围同学全都一愣,然后热情鼓掌,孔宣这是想好了今天想上台吗?这么大一捧花,根本看不来藏在哪儿,以前看表演,也就变一束花,或者花瓣。 而且大家站得也不算很远,孔宣手太快了吧根本看不出来! 而谈潇,他也愣住了。 不是因为孔宣能变出花,而是这捧花如此眼熟,“这好像是……” “这是之前你供奉给我的。”孔宣有一点点不好意思地说,这虽然是之前谈潇表演完《羽舞》别人送谈潇的,但谈潇已供奉给了他。 谈潇认出来了,他也是没想到,孔宣把花用什么手段给保鲜了,现场所有师生其实也算看过这捧花,但除了他们两个,应无一人记得。 正是这踟躇片刻,操场上的同学们已鼓噪起来。 孔宣一听,这些人七嘴八舌,竟然是催他把花给谈潇。 ——喂你都变出花来了,为了表演完整,难道不是把花送给旁边的人吗?这也算把两个表演结合了啊。 所有看惯了表演的人都觉得孔宣会送花,不送谈潇也得现场送其他同学吧,没想到他和谈潇念叨了什么,还不动。 孔宣有点迷茫又有点不爽,抱着花说:“这是我的。” 这谈潇给他的,干嘛让他还啊! 众人:“……” 谈潇差点乐出来:“给我吧。” 孔宣震惊地看着谈潇:“……不给。” 靠,演的吧? 大家已经在怀疑这是孔宣的节目效果了。 “也太不懂事了。”连围观人群中的教导主任都忍不住了,起哄道,“这还不把花送了?” 什么叫尊师重道啊,元凤叮嘱过的。 孔宣委委屈屈地把花递给了谈潇。 只有谈潇看得懂孔宣的表情,有点被可爱到了……他接过花笑眯眯地道:“谢谢大家为我主持公道。”:,n..,. ------------ 59 鬼搬家 谈潇捧着花,一直被孔宣略带幽怨地盯着,下来之后,林仰立刻笑嘻嘻调侃道:“这种男人要不得,送个花都不情不愿的,要教导主任催,你现在有没有后悔找他做同桌?” 他俩座位也就换了换,其实和上学期的差别不是特别大。 但是林仰说这种话其心可诛啊,孔宣瞪他。 林仰:“我记得,上学期谈潇还送过你花呢……” 孔宣忍不住了:“你懂什么,这就是上学期那束!” 林仰仍然觉得这都是节目效果的延续,听到孔宣这话旁边的同学都笑了起来,林仰也乐得配合,对谈潇说:“你现任很帅,但也真的很杠。” 孔宣:“……” “笑死,刚刚我们还在说,也就你俩去表演那出,连教导主任都起哄。要换了别人,肯定不能够。”于贞贞也参与进话题。 “此话怎讲?”孔宣想,可能老师们也看得出他和谈潇不一般,纪汇明不也调他们做合法同桌。 “呃,”于贞贞还以为这是大家都能意会的,大家都是高中生,学校防早恋防得跟什么似的,“因为老师会怕诱发学生恋爱啊……” 但他俩是男生,节目效果也太好了,老师只会觉得排练过,下来后大家都玩梗。 孔宣听了略有点不解,起哄竟是相反的理由,其实他早就很迷惑了,明明校规说了不许早恋,但之前他也看到过一位学姐和同桌关系隐隐奇怪。 他皱眉道:“但是学生不能早恋。” 林仰随口道:“大佬,你怎么这么轴,被抓到才是早恋,没被抓那是同学情,一起复习一起上下学罢了。” 孔宣:“!” “你搁这教孔宣钻空子是吧,哈哈哈哈,别给他学到了。”于贞贞大笑起来,要说起来,他们班学习气氛还是很浓厚的,基本没人有时间想那些。 “班长,能不能过来下。”谈潇喊于贞贞,跑到旁边去嘀嘀咕咕。 孔宣还在思考人族真是会钻空子。 活动都进行得差不多了,林仰无聊地拿出手机来刷,看到一个新闻。 “哇这什么,说有个大哥,晚上梦游光脚从二医院附近,跑到骑云岭去,第二天在山里醒来直接迟到,哈哈哈哈。”林仰在浏览器刷到一个本地的推送,忍不住点进去看。 本地人都知道,二医院在市区比较靠中心的地方了,而骑云岭山脉离城区最近的地方,也有几十公里了,这打赤脚跑一晚上可还行。现在天气还凉,这不直接感冒了? 这会儿谈潇和于贞贞嘀咕完,走回来了,林仰立刻拿给他看:“哈哈哈你看这个!” 孔宣在旁边瞄到一眼,却是发现林仰那推送下面有很不健康的广告,作为一个成年孔雀,他立刻挪开目光并捂住了谈潇的眼睛:“他还是未成年人,你给他看什么!” 谈潇:“……” “……”林仰觉得孔宣也太夸张了吧,他把广告给叉掉了,“你小声点,大家会误会我的!” 肯定是在报复他调侃他这个现任啊。 谈潇什么都没看清就被孔宣紧紧捂住眼睛了,感觉孔宣特别紧张的样子,“哎,什么,林仰你拿什么东西给我看了?” “你看你看,这就要误会了。”林仰冤枉地道,“就是看个新闻而已。” 谈潇一只手还抱着花,另一只手把孔宣的手扒开了,林仰的手都把手机屏幕举到他眼前了,一下就能看到那个新闻简介,不禁被吸引了目光,“梦游能跑这么远?难怪上新闻了。” 他因为在看新闻,刚才扒开孔宣手也没立刻松开,迟缓地往下落了点,无意识顿住,看起来就是在肩头单手握着了孔宣环住自己的手。 “你说这真梦游假梦游啊。”谈潇转头看孔宣,他没吭声,“嗯?” 孔宣眼神游离。 这还走神了,谈潇继续在新闻里搜寻,发现里头有专家解读梦游行为,但也没说是医院的专家,还是404办的专家。 孔宣缓缓回神,左右看了下,这才发现和他们相似动作的其实有好几对,男生女生都有,关系好的同学勾肩搭背很正常,难怪谈潇那么自然地拉住他。 孔宣在人间界见识的很多,也在主动学习这里的规则,物理,手机,但这次好像有一点点不一样,他仿照别人的动作,慢慢前倾身躯,低下向来微微抬起的头,把下巴放在谈潇肩上,渐渐,松弛下来。 谈潇感觉到一点冰凉的皮肤擦过耳朵,缩了缩脖子,手松开孔宣,但仍然站在原地,支撑住比自己大一号的身躯。 这不是谈潇第一次和孔宣有相拥一般的姿势,但却是孔宣头一次以模仿凡人的方式,无限接近一个普通高中生的姿态。 相比起他曾经在天台下捞起谈潇,或是神坛上握住谈潇的手捏决,此刻初春还有些料峭的冷风里,孔宣用学到的方式如同半挂在少年身上,展现越发不同的一面。 谈潇背对着孔宣,所以孔宣也看不到,谈潇还盯着林仰的手机屏幕看,眼睛往旁边扫了下,露出笑。 林仰看着他们俩,突然觉得手机举得挺索然无味的,“你俩倒是说句话啊。” 孔宣因为趴在谈潇肩上,脸露出一半,看起来有点阴暗:“你怎么在学校带手机,纪老师——” 林仰:“啊啊啊啊大过节的!!” …… 因为众目睽睽之下送了花,谈潇也只好一直捧着花,直到回班上,孔宣才一言不发地盯着谈潇看,不过比看着林仰要阳光多了。 谈潇假装不知道,低头闻了一下花,“哎呀,好新鲜。” “你别把花瓣蹭掉了!”孔宣语气也不是很凶,更近似幽怨,“你反省一下,这是灵巫该做的吗?” “知道了,香花供奉,喏。”谈潇总算把花还给孔宣了。 孔宣捧住,却发现里面多了一朵,质感有点不一样,他捻起来一看,发现是纸叠的,不禁震惊地看着谈潇。 “还你,还多一朵利息,不过现在没地方找鲜花,临时和班长学习一下,折了一朵,这一朵不需要保鲜的。”谈潇道。 孔宣把那朵纸花小心夹回了花束中,他感觉谈潇很用心,这朵纸花甚至是用物理习题参考答案页折的,公式满满心意满满。 林仰狂奔着路过,看到这一幕,只觉得又把花还回去了,果然是道具吧,只是怎么还多了一朵,他大叫道:“我去,这哪个学妹送的吗,啧啧,真是有少女心啊,我能看看吗?” 孔宣往下一放,林仰转过来再看时,那束花就已经不见了。 林仰目瞪口呆,“……这到底什么近景魔法!” 这么近距离的施法,还是让谈潇有点担心,心虚地道:“呃,要不要我给你讲一下原理。” “不了不了!”林仰直接捂住了耳朵,“千万别告诉我,魔术解密就没意思了!!你绝对不可以告诉我!” 谈潇:“…………好。” . 开学有段时间了,谈潇才再次收到404办的消息。 据说徐先生和齐省那位干事先去云梦等地转了一圈,才来的南楚,并且带来了最新调查进展。 穆翡是拨了个视频电话给谈潇讲的,“哈喽谈潇弟弟,和徐先生打个招呼吧,你们也好久不见。” “谈潇成绩还好哈,学业紧不紧张?”徐先生看上去清瘦了不少,既然和学生说话,开口必问学习。 “还好呢。”谈潇看到徐先生后头有个身影,是名穿着皮衣青年男子,头发还挑染了一点蓝色,只露出半身,但可说外貌特征比较明显,谈潇怀疑这就是那位齐省的干事。 这位老师看起来还挺时髦,单从外表谈潇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什么种族。 果然,徐先生很快就给他介绍,“这个是Barry啊,齐省404办的同事,老巴,这就是我们的未成年外援了。” “谈灵师。”Barry站起来和谈潇打招呼,并不敢因对方年纪小而轻视,“久仰大名啊!” 他这么一站起来,谈潇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面不算特别大的单面羊皮鼓,仔细辨认了一下,“您好……您修的是,端公法?” Barry用力点头:“好眼力!” 这可难得,Barry老师修的原来也是巫术! 端公和灵师一样,也是民间巫师的一种,遍布华夏好几个省份,在齐地亦有分布,结合各地风俗他们一般也演化出差别,Barry明显就受齐巫影响较大。 齐地和楚地一样,旧时候巫风甚浓,最出名的就是他们的巫舞《商羊舞》,其中许多动作还早融入他们的传统戏曲中,与楚巫的《操蛇舞》一样都很出名。不同的就在于功能,《商羊舞》是祈雨用的。 前有老梅祠修正法的宝瓶长老,现有修民间法教巫术的Barry。 对谈潇来说还是后者比较少见,毕竟Barry加入了404办,而据他所知,404办多是主流宗教成员,像他这样的民间巫师极少见。 两人虽是不同地的巫师,但见之不由亲近,在视频里寒暄了几句。 “各位同事,还有谈灵师,给你们介绍一下,经过我们的走访调查,现在的进展一个是已经追根溯源到了祸斗们来源,应该是在齐省的一个宠物店。这个宠物店曾经被陨石砸中,但是还上了新闻,因为店主是个被害妄想症,给自己和店铺都买了很多保险,人家笑他杞人忧天,谁知道他和古时候的杞人一样,真的被陨石砸了。” Barry把目前的调查进度和大家同步,“然后我们去了解到,当时店里应该是损失了十二只动物。我现在合理怀疑,那十二只都因为天狗星的碎片形成了祸斗。它们的踪迹最早从齐省,然后扩展到了周边省份。而这个过程,肯定也是受到了人为引导。 “这个背后的力量,也是我们除了其他祸斗下落外的一大重点,我们也有很多同事在发起对此獠的占卜,可能信息还是太缺失了,所以也在收集更多讯息。 “其实经过这段时间追踪,也锁定了至少四五只祸斗的踪迹,都在组织人手全力抓捕。那我们还有一个调查方向,其实就是排查法。” 很简单的道理,能够躲过孔宣的存在肯定是不多的,而人间界的大妖有数,先把他们调查一遍。而这个活儿,其实也和404办这段时间的一项工作略有重合了,那就是六十年一度的妖口普查,有些现成的资料可以利用起来。 十二只!谈潇听下来都有点晕,幸好说是也查到了其他踪迹,在同步搜捕了,进度还是喜人的。 “对方在楚地停留的时间是比较长的,这里案件比较密集,我想和庚申日帝流浆于南楚的高浓度有关。” 这个大家都知道,点了点头。总而言之,就是楚省要加大力度侦查。 “所以我也打算明天或者后天,先去骑云岭,观测一下南楚的风水。”Barry道,骑云岭是南楚的重要山脉,也是高点,再有就是如果有什么妖邪藏匿,肯定也喜欢往这种深山老林子里藏,如果想找找有没有其他祸斗的踪迹,肯定是这里合适。 谈潇点头,“我没课的话也过去吧,哦我还认识那边本地巫师,可以请他带路的。” “辛苦了辛苦了,你这么多课,还要抽空来帮忙。”Barry说着,就看到视频中谈潇叹了口气,“没办法,我宗主神说,别就知道上课上课,也要出去锻炼身体,体测也很重要。” Barry茫然了一瞬:“你宗主神说得这么细吗?” 谈潇身体挪了下,露出后面正半飘着看课本的宗主神,“是啊……原话。” Barry差点喷出来,向旁边看着楚省的同事们,露出疑问的表情,楚巫怎么偷偷进化不告诉我啊?? “你别看我们啊,我们还指望你能解答下,你们巫师都可以24X7降神的吗?”穆翡半开玩笑地道,这知道孔宣下界上学到底是少数。 Barry:“……” …… 假日。 谈潇带上宗主神再次去骑云岭,因为作业没做完,他没有跟404办的车一起出发,而是晚去了一步。 再次来到骑云岭,这里好像没有什么不同,路过村口鱼塘的时候,一样还有钓鱼佬对他指指点点……谈潇都没想到他们居然还记得自己,网友都要忘了! 这时候不是骑云岭的度假旺季,但开春后来踏春的人还是多了,谈潇和404办约在盘龙象道公家的民宿见面,他熟门熟路走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吵嚷声。 “说你中邪你还不信,谁特么一晚上光脚跑一百里啊,还专选星期天,醒来连乳酸堆积痛都没有。” “……你真的,你别想骗我钱好吧,你都辩论不过我。” “谁跟你辩论了,那你说说看,为什么你一去医院睡,又不梦游了。” “废话,因为那是医院!” “屁话,医院又没给你开药只是让你睡,明显是因为邪门问题在你家!” 谈潇一看,对话的是一个穿皮衣的青年和一个满脸胡茬手拿烟头的中年男子,两人正分辨得不可开交。 “那个是不是巴端公?”谈潇小声向孔宣确定,没看到404办其他人让他有一丝丝不确信,“他本体是个什么,你看得出来吗?” “对。”孔宣看了看,试图分辨Barry的根脚,“……看得出但不认识。” 不认识,叫不出物件名。 谈潇本想继续探讨几句,被他们的话吸引了,听起来,Barry好像看出来这个叔叔遇到了什么邪门事,但叔叔不肯承认。 而且这事件内容特耳熟,谈潇想了下,不就是刚开学那会儿,林仰分享的新闻里那个梦游男么,当时他还想,这到底真梦游假梦游。 ——也是404办最近实在过于忙碌,竟然顾不上管他,要么就是看他不危险先挂账了。谈潇根据对404办的了解如此推测。 那边Barry和“梦游男”正辩论得不可开交。 这梦游男隔上一段时间,就会在夜晚莫名其妙离开自己家,第二天早上出现在骑云岭,都市新闻都报道过,但发生这么长时间了,他愣是没解决了。 大家都觉得是梦游奇事,这不早上他又出现在骑云岭,索性熟门熟路跑到村里来吃农家乐。谁知道遇到个奇怪的皮衣男,听到他和其他食客讲自己的遭遇,非说他应该是中邪了,还说自己是什么官方人士。 开什么玩笑! 梦游男从小看《走X科学》,世界上怎么可能存在什么鬼搬家、夜晚飞行,医生都说了应该是梦游,不累肯定是心理暗示。 至于什么官方人士更是扯淡,他听到的第一瞬间就哈哈笑着说:“你的意思,你是龙组的?” Barry提前过来,已经和盘龙象打过招呼,此时拉过了盘老爹,“这位是瑶家的道公,你就问问,他是不是也觉得你有问题。” 他觉得,这都两个派系的巫师说你有问题了,你还不承认。再说他骗人,他都特么想现原形了! 盘龙象连连点头:“像是!” 梦游男笑了,“你都说他是道公了,你俩说的话一样不靠谱。” “那你想听谁的话?”Barry好笑地道,他已经决定要给梦游男露一手了。 梦游男往周围看看,想从食客里找个人出来说话,可是本就是淡季,刚才和他白话的人都继续钓鱼去了,甚至没兴趣围观。但这一看,倒是看到了门口的谈潇和孔宣。 梦游男的目光停留在谈潇脸上几秒,认出了他来,梦游男也有上学的女儿,还看过谈潇的节目:“哎,你是,谈潇同学吧?” 谈潇点头。 没认错,梦游男丢掉了烟蒂,伸手道:“你都听到我们说话了吧?你讲句话好吧,我愿意听你的,你又是灵师文化传承人,又是读过书的,你讲话肯定有道理!” 谈潇看着他,无辜而坚定地道:“听我的,你肯定中邪了。” 梦游男:“……”:,,. ------------ 60 阴兵山 ……看错人了! 梦游男激愤的情绪被谈潇一句话给噎了回去,看着他愣是有五秒钟没说话,“你怎么这样,你们家还是破除封建迷信的代表,还自己破解过你们家的法术……” 他说的都是谈春影参加各种活动时弄的了,当然有配合破除迷信的部分。 谈潇自然不会觉得这算什么黑历史,“叔叔,可是你可能真的有问题,我不能骗你啊。”要是那种胆小未遇到事的,谈潇当然会鼓励他们增加胆量,但眼下这位明显就不正常。 Barry那边也认出了谈潇和孔宣,“呐,我说你不信,谈灵师说你总该信了。” 谈潇也冲Barry点了点头。 梦游男又抽了根刚买的烟,一脸复杂地道:“我没想到你们是同伙,现在旅游业这么难做么?” “那你也说了,我们灵师、楚巫文化都网红了,还合伙骗人干什么?我有空去开直播,卖周边,不是更好吗?”谈潇反问道,还指了指孔宣,“再不行我让他去街上卖艺,都赚得多吧。” 孔宣:“……” 梦游男一下被击中了,看看孔宣,这,好有道理。 那个不认识的皮衣男也就算了,谈潇没有必要骗他啊! Barry一脸我早告诉你了,“都说我真是公门人,没必要骗你,我从太师父就归顺朝廷了!比谈灵师他们家还早呢!” 盘龙象和谈潇听了都笑几声。 不错,谈潇他们家是归顺旅游局了。 他俩都是内行,也知道往前百来年,端公可是能去当时的警察局办“营业执照”正经职业,至于Barry现在的编制,估计是自己考的,毕竟是齐地来的。 端公的坛班分内外,外坛主要唱端公戏去了,内坛做法事,Barry自然是精通内坛,但做法得先溯源,他看向谈潇:“灵师可能打卦?” 其实Barry也能打卦,但他参加工作也有些年头了,梦游男明显是冲着谈潇答应的。 “可以,但不是太精。”谈潇知道Barry的意思,问盘龙象借了道具,“叔叔,你叫什么名字?” 梦游男心里其实对他们还是不太信,但因为谈潇的身份和话太有说服力,他很好奇谈潇他们接下来要做什么,甚至产生一种“他们不会是在拍整蛊节目吧”的想法。 于是梦游男思考了几秒,就态度顺从了很多:“我叫赵起杉。” “好。”谈潇也没问其他的,看了看时间起卦,并回头看孔宣。他自从上次云梦泽的事情,也是加强过卜卦方面练习的。 孔宣一手握着谈潇的手,摇了卦出来。 赵起杉有点看不懂,怪异地看着他们,“这什么打卦方式啊?打卦还有情侣卦的?”就这种独特的双人打卦方式,还要握着手,虽说是两个男孩子,他也忍不住如此形容。 谈潇:“……” 他忽然不太好意思去看孔宣,埋头盯着卦象看,不知孔宣也是如此。 “这是我们楚巫的秘技。”谈潇嘟囔了一句,果然被知晓真相盘龙象和Barry嘿嘿笑着看,他尴尬点着卦象,尝试解卦:“……官鬼动,有从中捣鬼者……内卦,问题就在本宅内,不是西北就是东南……你家里现在有没有人?” “有啊,我家里一直有人的……”赵起杉一脸懵,他听不懂谈潇解卦,自己就说了个名字,这能占出来什么啊。 “你现在就打视频,让他们用手机上的罗盘app在房间这两个方位找,应该能找到一些痕迹。”谈潇不是很确定地道,毕竟相对来说是他的弱项。 孔宣也颇感兴趣地催促赵起杉开视频,他要看看谈潇的话验证! 明明是他俩摇的卦,看起来那么像凑热闹的。 赵起杉当即拨通了女儿的视频,这会儿大家才看到,他手上原来有个电话手表——老梦游去深山老林,手机也没电话手表好用,还能定位。 今日周末女儿自然在家,而且起来后接到了父亲的电话,知道他人还在骑云岭,这件事出现这么一段时间,他们家多少有点习惯了,“爸,怎么了,你不是说要玩会儿才回来吗?” 电话手表的视频画质不怎么样,她说着,看到爸爸身后站的两人有些面熟,瞪大了眼睛,这怎么那么像…… 赵起杉的女儿还没来得及问,赵起杉急吼吼道:“小宝,你现在打开方向的app,站在屋子中间,看西北方和东南方,去找一找。” “找什么啊?”小宝不懂。 “……呃,就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赵起杉哪知道找的是什么啊,其实别说他,就是谈潇他们的这“一伙”,也不知道在找的是什么。 谈潇又看了看卦象,提示道:“看中间,半空。让她用摄像头照着,找的什么东西,看了才知道。” 小宝在那边隐约听到了,狐疑地道:“爸,你到底在干什么?” “那个,我找人看风水。”赵起杉感觉一时说不太清楚,嘬了口烟,简单地道,“你就找找看吧。” “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小宝无奈,而且越听越觉得那是三班的谈潇,但还是拿起手机,按他们说的操作,确定了方位后先往西北方找。 他家里是在小区里开了个小超市,所以东西还真不少,赵起杉老婆在刷着电视剧看店,也没注意女儿干什么。小宝穿过货架,看着都没什么问题,到了西北方的房间,这是个客房,里面也很简单。 “翻一下,衣柜打开。”谈潇隔空指示。 小宝翻箱倒柜,还是没什么东西,被褥、衣服、鞋子,都再正常不过了,她拿起除湿剂,好笑地道:“这个奇怪吗?” Barry也端详了一下卦象,补充道:“除湿剂和卦辞不太像,应该是比这个大,可能和小孩、红色或山中、林间有关。” 小宝翻得辛苦,又一头雾水,搞不懂这是看哪门子的风水,“实在找不到……”她靠着墙坐下,转头却是看到了什么东西,“哎……等等。” 她把手电打开,发现在衣柜和墙中间居然夹了个木盒! 赵起杉嘴巴微微张开,这就是谈潇说的半空吗?还真是夹在空中,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家里还有这么个盒子,现在换作他比较关切了:“快打开看看。” 小宝把木盒打开,里头赫然是一尊石人,大约二三十厘米高,雕工虽然粗陋,但五官清晰,甚至看得出是身披铠甲的武将,脖子上套了比较新的红丝巾。 “这是什么?!”赵起杉的嘴巴张大了,只觉得一身汗毛都竖起来,“小宝你快点放下,快去找你妈妈!让她来看看!” 谁知道这是什么脏东西,他才不敢让孩子继续拿着。 “别放下啊,我都没看清……”Barry抱怨,这画质本来就模糊。 谈潇赞叹了一下:“但是真准,巴老师说的红色。” “那您二位起的卦也准,哈哈,卜卦这算是我的特长。”Barry对自己的业务强项还是很有信心的,要不是如此,上面也不会派他来出差,要不是赵起杉一开始不信任他…… 谈潇听他说特长是卜卦,心里更奇怪了,什么高科技产品特长还是卜卦,按理来说,他们一般会把种族特性发挥一下吧。 那边赵起杉的女儿已经把他老婆喊来了,可他老婆同样是一头雾水,听赵起杉在找人看风水,更是吓得发毛,他们家一直有人看店,晚上也不离开,不可能是有托儿特意放的东西。 但她想起来什么,脸色怀疑:“年前,妈不是在这儿住了一段时间吗?” 赵起杉瞪大眼,不会吧。 那边立刻就打电话给赵起杉的老妈了,老太太接到电话后,一开始还抵赖,直到赵起杉说自己晚上莫名其妙跑骑云岭可能就是因为这东西,这玩意儿不干净,老太太才慌了。 “我这个是找人请来的啊,是他们那边的阴神,据说可以保佑你们再生个二胎,怎么会不干净哦。”老太太反反复复念叨,“再说我放了多久了,你才……” “妈!!”赵起杉一声大吼,“我弱精!!” 这一嗓子,喊得现场都寂静了,他老婆尴尬得不知道该不该捂孩子耳朵。 “呃,先不说这些,”谈潇戳了戳赵起杉,“叔叔,你问问她在哪里弄到的这个。” 巫师说埋祟驱邪,但也要知道来历,不然贸贸然埋的,因为这玩意儿如果是庙里来的,那可能不能埋,要还回去,还得做法事。 可让赵起杉胃疼的是,他妈根本就是在个外地来的江湖骗子那里买的,人家早跑没影儿了,哪儿知道具体出处啊。 “这可怎么办,怎么办。”赵起杉白着脸,连很久没抖的烟灰落在手上也不知道了。之前晚上“梦游”醒来发现自己在野外,都没有这会儿恐怖,尤其是从电话手表那模糊的画质里看,石人更加有种阴森之感了。 “我之前难道是被这玩意儿附身,然后跑到骑云岭来的?骑云岭是它的老家?”赵起杉越想越害怕,这家伙的目的,不会是最后把他一直留在骑云岭吧。 “胡说八道,我们骑云岭没这种东西。”盘龙象表示必须辟谣,他还是个采药人,骑云岭有些什么他还能不知道么,肯定没这石人,虽然这看起来的确很有巫风。 “让你女儿加下谈灵师的微信,这电话手表画质太差了,我仔细看看。”Barry道。 “不能加你的吗?”谈潇顺口问了一句。 “我没有手机。”Barry这话让谈潇更惊奇了,还有没手机的公务员啊。 Barry察觉了,道:“我都用笔记本电脑,放车上了。” 那边换了个号开视频,这下石人的细节都清晰了,一间屋子有三个的巫师,都认为这是祭祀所用的石俑,而且谈潇也能看出来是楚地风格。 “但是年代比较久远,很难断定出自哪里了……”谈潇说着就想起自己还有外援可找,直接又用孔宣的号拨通了考古专家季老的视频。 两下连线,谈潇说又打扰了来鉴定一下。 季老那边正在吃午饭,空闲着呢,一饭桌的考古学家都过来看,一两眼就断定:“哦哟,战国的吧。” “那么久了?那能不能看出来历?”谈潇知道他们是很有本事的,之前看菩萨奴的东西,都能看出是南楚出土的,而他辨认能力只能看出自己专业内的东西。 “这风格也是楚地的吧……” “那肯定是。” “等下,这风格眼熟,刚才觉得小了点没想起来。”同桌一个的学者叼着筷子道,“我去,你这是从蛩山弄来的‘阴兵’吧!” 阴兵?! 这两个字一出,赵起杉都快晕过去了。 那学者却浑不在意,敲着桌面道:“这个蛩山外行可能不知道,但在座的肯定有印象。此山当地村民俗称为阴兵山或鬼崽山,遍布石俑,足有上万,而且多是将士,当地传说乃是阴兵之像,土话叫它们鬼崽崽,白日为石夜为将,夜间山中会有阴兵行军、操练的身影,能福人生死,所以当地人都不敢随意上山,除非是去祭祀,每每祭祀,会像这样挂红巾如战袍。而且谁要是动了他心妄念,敢搬走石俑,就会遭殃,这种传说屡见不鲜。” “啊啊啊啊阴兵!!阴兵!!搬走!”赵起杉听到这里已经要疯了,抓着头,想到自己晚上是被阴兵抬着搬到骑云岭的,两眼翻白。 对面的学者没好气地道:“谁啊,能不能别在这里发癫,都说了,这只是当地的传说!” 赵起杉:“…………” 他崩溃地看向谈潇。 谈潇点头:“专家有专家的看法,您等他说完。” “大概是十几二十年前,我们组织进行了考古,确认这些石俑,尺寸小的就像它这个这么大,大的也有一米、一米多,制造年代不一,自远古到秦汉、唐宋元明清时期都有,中间是荒废过的,直到再次雨水冲刷出来,并成了当地的传说,后人已不知其来历。 “你们也说了这是祭祀用的,那祭祀对象——我想你们查查地图就会知道,此山位于九嶷山附近,传说舜帝葬于九嶷,所以合理推测这和舜帝崇拜有关系。那说它们是阴兵也没错,这些可能是古人祭给舜帝的兵马。” 这秦始皇有兵马俑,古人给舜帝祭点人俑,实属正常。 “在我们破除迷信之后,当地也给这遗址申请了认定文物保护单位。石俑这么多,多年来一直是有流出去的。你们现在这个,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了。反正现在那应该是已经成为一个景点了,当地人不再像以前一样不敢上山。” 一口气说完之后,学者无奈地看着赵起杉:“现在不害怕了吧?” 赵起杉流下两行清泪:谢谢,更害怕了。 学者看得无语,还要说什么,被心里有点数的季老劝开了,“反正来历就是这么个来历,我们吃完继续干活了,你们也忙去吧。” 谈潇挂了季老那边的视频,对哭泣的赵起杉道:“叔叔,现在都找到来源了,你其实反而不用害怕了啊,帮你处理掉就是了。” 是哦,赵起杉去握Barry的手,他现在知道主动和自己搭话,还忍受误解百般劝说的Barry是个大好人了,“那什么,大恩不言谢,请你们一定要帮帮我!我也太冤了,它怎么不去找偷卖它的人,我又没出钱又没出力,我真的冤死了!” “知道,只是我们现在手头还有些事,要是干完了,就去你家看看那个鬼崽俑。”Barry这下子慢条斯理起来了,没错,他来骑云岭还有事情没干咧。 赵起杉是急得恨不得他们现在就出手,但Barry不愿意他也没办法啊,他现在对这几位巫师不能更尊敬了。他只能自己在这儿等,然后让老婆孩子赶紧先关了店,不要待在家了,处理完之前就先躲孩子外婆家去。 “您说他为什么就盯着我啊!”赵起杉想想还是很不理解。 “这些东西的想法和咱们是不一样的,到时候见着面了我问问它。行了你先休息吧,野山睡一晚也不累。”Barry心说没揭穿之前,赵起杉看起来明明挺精神的。 ……还问问他,赵起杉从没想过自己能经历这样的对话,不由点烟长叹:“唉!” …… “哎,穆姐呢?”谈潇问道,来的时候他就奇怪了,404办不可能只来了Barry一个,应该来了一车人的吧。 “穆天师来得早,他们都说去加点菜,在后面的水塘咧,就我跟巴羊巫聊天。”盘龙象解释道,因为Barry看风水要择时的,穆翡他们就趁机跑去钓鱼了。 “我带你去喊她。”Barry领着谈潇出门,路上还问谈潇以后想不想考编。 因为谈潇在骑云岭一战成名,来骑云岭的钓鱼佬多了不少,自然而然,搞钓鱼塘的也多了,不止村头有。 谈潇跑到后面一看,发现穆翡在这里钓鱼,旁边围了一圈人,徐先生他们也在旁边,然后她脚边的桶里已经全是鱼了,就这下子,又钓上来一条,“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空军大爷们哗然:“怎么又一条!” 大家都在这里钓,穆翡才来多久,也不打窝手法也不熟练,但就是一条接一条上鱼,这难道是传说中的新手保护期? 穆翡:“哇哈哈哈!” 徐先生看到他们,走了过来,“哎呀,你们已经相认了?” Barry含笑点头。 徐先生笑道:“那我也就不用费心多介绍咯。” “有个点还真需要介绍一下。”谈潇好奇地道,“就是巴老师的原型,您过来之前大家就听说您也是科技产品,这个是能说的吗?” 毕竟有些妖怪是有忌讳的,怕自己根脚被人知道后,设法针对,从而选择保密。 Barry脸上浮现了一丝复杂,“倒没什么不能说的。” 听说齐省那边还有航拍机,能飞,但巴老师看起来不太像。 “巴老师擅长卜卦。”谈潇想起来之前Barry自己说的,“老实说,我从外貌、能力、名字……各种方面,都很难猜测到您的真身,因为物精常常以习性为特长,但我实在没猜到什么高科技产品会擅长卜卦,总不能是摇卦APP吧?我还请大神看了,但他说认不出。” 孔宣都认不出,说明不日常,到底是什么高端产品。 “因为这些本来就和Barry的本体没什么关系,纯属个人发展与爱好,Barry现在并不怎么用本体自带技能。”去齐省出差知道内情的徐先生咳了咳,委婉道,“Barry老师以前的确是高新科技。” Barry摆摆手,不无沧桑地道:“……嗨,我是个BP机。” 孔宣一脸迷惑,听了名字他还是不认识:“这什么?” 他习惯性看向自己的灵巫,希望作为人间界土著的谈潇给自己解释一下。 鲜少的,谈潇脸上出现了比他还浓的迷惑:“是什么?” Barry:“………………” 徐先生;“……” Barry差点吐血三升,心酸无比地道:“好气,我当年在办公室也是被各种围观的啊啊啊!” 他是真的时髦过啊!!他的先天技能也是很有用过,给404办立下汗马功劳的! ……后面科技升级了,他不得不多学点技能傍身。 徐先生也满脸沧桑,在谈潇身上看到了深深的代沟。 “啊等等,是不是就是呼机?我知道了!”谈潇总算在记忆里挖掘出一丝印象,心说难怪巴老师不爱用手机。 虽然谈潇貌似记起来,但Barry一点也没有被安慰到。 而孔宣依然不知道,追问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以前用来通讯的。”谈潇简单给孔宣解释。 孔宣想了一下,“以前?那你们人类怎么还越发展越倒退了,从那么小,进化成现在不便携的手机,在学校随随便便就要被发现……” 谈潇:“……” 那你也是可以选择电话手表的哦。 Barry擦了擦汗,谢谢您给我说话但感觉没什么必要……! 旁边一阵喧哗声,一看,短短两分钟,穆翡又有鱼上钩了。 “穆姐?”谈潇走过去,穆翡的鱼真的多,个头不是特别大,但数量够惊人了,鲫鱼草鱼都有。 他这一露面,这边的钓鱼佬们也认出他来,见他和穆翡认识,继续哗然:“好家伙,你们一个门派的吧!” “对对,他是我师父。”穆翡指着谈潇道。 “什么啊。”谈潇还能不知道自己那鱼是怎么回事么,但他还真不知道穆翡是怎么做到的,用了什么法术。 “嫉妒死了。”有个大爷背着手骂骂咧咧,“就跟有人搁下头,往你钩上挂鱼一样。” 谈潇:“!!” 等等,谈潇看向穆翡,不是吧…… 穆翡微微颔首。 谈潇盯着水底下,方诸,这就是你坐月子的方式么,你真的别太离谱!:,,. ------------ 61 五色神光 这和普通产妇坐月子不一样,穆翡表示,蛤蜊要下水,谁拦得住。 “我,这……”谈潇心说算了,“别钓了回去吃饭吧,我们接到个案子。” 再钓下去大爷们也该酸哭了。 穆翡一听,赶紧收了鱼竿,她也吃不了这么多鱼,只留了几条,其他空军大爷羡慕地看着,并试图拉住谈潇的手,问他:“你还收不收徒?你到底用什么打窝?” 谈潇根本说不出来,落荒而逃,大家一起返回民宿,路上穆翡听谈潇转述先前发生的事情。 “可以的,这个我在群里交办一下。或者今天咱们收工要是来得及,直接去他家看看也行。”穆翡道。 他们回去吃了顿全鱼宴,下午到了Barry选择好的吉时,盘龙象便带大家进骑云岭。 “在山里,大家要注意草标。”盘龙象用茅草编织了一下,“这些草标是山里人互相提醒的标识,比如草木高深的地方看到草标,那就要小心了,这里很可能有危险,陷阱、毒蛇等等。” 这样简单的方式,从古沿用至今,不知道的人可能就错过提醒了。大家听了各自点头,这就是有当地向导的好处。 登上骑云岭,Barry俯瞰山脉,说道:“这骑云岭,与之前赵起杉说的鬼崽岭、九嶷山,其实都归属于南岭山系啊,诸位可了解南岭?” 谈潇看向孔宣。 孔宣被他一看,几乎是下意识地道:“南岭便如北岭‘秦岭’,是我国南方重要的地理分界线,呈东西走向,它挡住了大部分西北季风……” Barry:“???”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谈潇尴尬地道:“天下龙脉出昆仑,从昆仑之西分支向天下,从唐古拉山、横断山、苗岭一路向南到中原,便是南岭,乃是昆仑山脉的南龙分支之一。” 孔宣:“…………” 这才是Barry期待的回答,他被孔宣答案震撼到了,不理解地看向谈潇,孔雀大神下界后到底遭遇了什么啊…… 说实话,谈潇也没预料到孔宣能给出这样的回答,“呃,但大神答得也很对!进步太大了!” 孔宣也无语死了,就怪谈潇,平时随堂测验太多……! “哼。”孔宣看了看这山势,“此处生气更旺盛了。”和上一次他们来时相比。 谈潇看了看,“好像是。” 盘龙象作为一个民间巫师,最大的优点就是说话不喜欢玄乎,他不是专门看龙脉的,但作为本地人,他理所当然地道:“这龙脉活不活,就是看个气,气是什么?那不就是生态环境、资源开发之类,我们现在护山造林,比早年风景都好,上次你们来的时候是淡季,现在快到旺季了,漂流季节人就更多,气更旺了。说起来,你还给我们这里带了很多钓鱼的人气,这龙脉生气增加有你一份功劳!” 谈潇:“……好说好说。” 盘龙象说的也是有一定道理啦,至少骑云岭现在是真的更聚财了。 穆翡想到什么,“笑死,这话别被雄虺听到了,不然劝进不说,该劝你找龙脉宝穴迁葬祖坟了。” 谈潇:“……” 太像雄虺干得出来的事了。 Barry则是看得若有所思,原地摇了一卦,看了卦象后惊道:“之前我摇卦想占那约克夏或狙击手所在,皆是用神化鬼,难寻之兆。此番借此处生气为卦,竟是用神在外卦。” 大家一听,都凑上来看。 “这,官旺发动,子孙无制,说明约克夏转移不定?还是难找啊。”穆翡沮丧了一秒,“不过这是个很大的进步了,也说明这约克夏也来过南楚,甚至就在骑云岭待过。” 孔宣看了看,“是把这里当洞府么?” “这种现代妖怪,不太可能像以前一样找洞府吧。就像当初阿晋,也没去山里,找了殡仪馆。”谈潇觉得约克夏说不定还更喜欢宠物公园,“但也说不定来骑云岭打猎啦,深山精怪多。就是不知道它现在,还在不在楚地。” 卦象是显示它在游荡,那狗只要不拴起来,不都是乱跑的,以祸斗的速度,几百里内晃荡都不在话下。来楚地也很不奇怪,有两只祸斗都在南楚被逮到的,帝流浆之故。 要是在的话倒好了,可以再钓一次狗。 “嗯,反正它极可能在骑云岭犯过案,大大缩小范围了。而且警示过后,大家防范心都提升了,它就算在楚地,得手率肯定也没以前高了。”穆翡记录下来,接下来就可以走访骑云岭的人类、非人类,用开坛做法、传唤等等方式搜寻相关线索。 Barry他们的大海捞针、满天下捞约克夏总算有了点进展。 谈潇看了看茫茫的骑云岭山脉,深处有云气飘渺,观测工作就到这里。 如此在骑云岭走一趟,下山的时候也已经是傍晚了。 赵起杉在民宿等得焦急死了,看到他们的身影赶紧站起来:“老天,你们终于回来了!” “啊对,差点忘了你。”Barry揉了揉眉心,想起什么,“穆主任,那我和徐先生去吧?” 因为一开始是他揽的事,所以他建议穆翡回去主持调查工作,自己就和徐先生一起去解决好了。 “等等,你们之前说,这鬼崽晚上把人弄到骑云岭来,那说明它近期也常在骑云岭游荡,那不就是我们要走访的对象之一?”穆翡若有所思,“我打个电话安排工作就可以了,咱们一起加个班,去把这货抓住。” 这走访工作,也是很繁琐的,妖族行踪不定,性格迥异,要约他们都够难了。 穆翡点了下人,大家各司其职,像盘道公可以问问他各个村寨的巫师朋友,有的去约谈线索,有的开坛做法,而穆翡、Barry、徐先生、谈潇、孔宣组成小分队,去赵起杉家里蹲“阴兵”。 方诸被穆翡赶回去。 “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诸立功需求依然很迫切。 “跟你恢复成什么样没关系,是人够多了,车都坐不下。”穆翡说,自己数数,Barry和徐先生现在搭档,是专案组的人,肯定要去,穆翡是南楚办事处负责人,不用说。 至于谈潇和孔宣…… 方诸看了看,实在没胆子对他俩说,你们下去,让我上车。 他把穆珍珠摸了出来,交到穆翡手里:“那你带上她。”女儿立功也是一样的。 穆翡一抛,丢到谈潇手里,穆翡式带娃,总共经手不到三秒:“打工咯。” 谈潇一把准确接住,对着光看看,之前穆珍珠不足月,现在晒够了月气,“珠光宝气”更为明显了,谈潇忍不住对孔宣道:“她是不是也算先天法宝的一种,生来就能做武器,这种淡淡的光华……真好看啊。” 难怪有些珍珠能卖那么高的价格,而且穆珍珠还真有灵性,在他手心微微自主滚动,就像听懂了夸奖。 孔宣一听,脸色微微怪异…… 盘龙象站在民宿门口,指挥徐先生倒车,赵起杉也坐在车里,他是迫不及待回家。路过的村民和盘龙象打了个招呼:“龙叔吃了吗?你吃得可好啊。” “哎,吃了。”盘龙象应道,其实他们下山后就没中午吃的那么丰盛了,随便对付了点,主要是穆翡他们还赶着进城办案。 “你家这民宿新装修也好,花了很多钱吧?”村民又啧啧惊叹道,“大老远我就看到了,你儿子真舍得诶。” 什么新装修? 盘龙象一脸莫名其妙,他家民宿哪里新装修了,动都没动过。 徐先生闻言,把头钻出车窗,回头一看,嘴巴立刻张大了。 盘龙象也摸不着头脑地转身,只见他家后院冲天而起五色光柱,在黑夜中游离,更胜晚霞,有点儿像激光,只是颜色更为绚丽。 村民还在说:“……你这到底用的什么灯,比我在大城市看到的一些灯光秀那个灯,都要好看啊,柔和但是又很显眼,像飘着似的,嗯……真不错!” 他也不会太多形容词,反正夸来夸去就是好看。 盘龙象和徐先生都要裂开了,这什么啊!! “五、五色神光!”徐先生憋出来一句,两人对视一眼更惊恐了,孔雀大神竟祭出五色神光,他俩出来挪个车,里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你呆在这里不要进来!”两人匆匆嘱咐车里赵起杉。 盘龙象顾不得村里人,冲进民宿,到后院一看。 孔宣昂首,面对众人惊恐的眼神,一副很寻常的样子:“我晾晾羽毛怎么了?” 那五色神光分明就是从孔宣背后绽放,不过没有显现出其任何战斗作用,好像只是在发光而已……? 这五色神光分为五种颜色,对应五行,其神光流转,便如孔宣本人一样,内外兼备,武力与颜值并存,穆珍珠淡淡的、单色的珠光在五色神光面前黯然失色。 什么先天法宝的珠光好看得过他的五色神光! 谈潇微微转开眼神,好看是好看的,但是有点吓人,主要是其他人差点以为孔宣祭出武器是要狂性大发了,像Barry这样的精怪,更是双腿发软,几乎昏厥。 孔宣看谈潇目光转移,立刻也跟着挪了挪,站在他正对面,若无其事。 谈潇:“……” 众人:“……” 盘龙象弱弱道:“路过的村民问我搞的什么灯光秀……” 再这样骑云岭又多出一个景点了,他好怕回头有人放网上,游客找过来问他要灯光看。 谈潇深知孔雀本性,他已经很注意了,平时提起其他鸟类都注意,只是没想到珠光也会踩中关键词! “同学,你快收了神通吧!” 孔宣还是有点不情不愿,犹豫一下下问:“……你到底看清楚没啊?” “我看清楚了呀,比珠光好看。”谈潇把穆珍珠揣兜里了,何止是他,“大家都看清楚了……” 孔宣愣了下,随即迅速收起了五色神光,“行,不给他们看了。” 谈潇眼睛微微睁大,随即笑起来:“好啊。” 其他人:“……” 感觉有种不管我们死活的美…… …… 一行人再出来的时候,只看到赵起杉紧张地趴在车里,见他们出来便牙齿打战地道:“你你你们还好吗?刚才是是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几位高人下午可是进山去了,他虽不知道进山做什么,但相比是很危险的,说不定还带了些古怪回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没事了没事了。” 赵起杉也不敢仔细打听,只在心中感慨恐怕很是凶险,看Barry老师那一头冷汗都没抹干净! 赵起杉领路,把他们带到了自家小区,打开灯,老婆孩子都不在,只有一排排的货架,从生活用品到零食泡面,安安静静。 谈潇察觉到一丝异样,恐怕就是那鬼崽俑带给他的感觉? “就,就在那边吧,我让我老婆把盒子放在房间里不动了。”赵起杉也不敢自己进去,哆哆嗦嗦点起一根烟,在客厅颤声道。 Barry从腰后拿起自己挂着的羊皮鼓,他自觉地道:“那我来吧。” 主要是一个首接原则,一开始就是他接的活儿。 Barry随手把赵起杉的烟掐了,用准备好的鸡血在他手心画了一道符,“待会儿你跟我进房,不要动,也不要自己说话,千万记住,懂不懂?” 赵起杉僵硬地点头,去看其他人,总觉得人多比较好壮胆:“他们,不进去吗?” “你家房间站不了那么多人吧,他也施展不开。”谈潇看了看,安慰道,“没事我们就在外面守着。” Barry走进房间,也不开灯,用鸡血封住了门窗,“你是房主兼事主,也是我的阵眼,所以千万不要动知道吗?你被扛了那么久,身上很多阴气,要一起拔除。” 赵起杉用力点头。 Barry在黑暗中将那木盒打开,就这窗外的灯光看清楚了其中的鬼崽俑,赵起杉亲眼看到那面目模糊的石俑,更是害怕了,只是想到Barry说的话,站定了也不敢动。 Barry点起香火,摇了摇手里的羊皮鼓,鼓把上有个铁圈,又连着数个小的铁环,拢共九个,乃是九连环。他一敲鼓,那铁环也跟着清脆作响,唱起请神赴号,以此曲调请神降妖驱邪。 黑暗中他嗓音嘹亮,眼睛仿佛也在发光一样,神秘的曲调与鼓声让赵起杉心头更害怕了。 Barry这一敲鼓,只见鬼崽俑竟是忽然在木盒中跳动起来! 鬼崽俑身上的红色方巾翻动起来,在黑暗中就像血液在流淌一般。 吓得赵起杉浑身一抖,“啊啊啊!它它它是活的!”被Barry狠狠瞪了一眼,想起Barry的嘱咐,他无助地捂住嘴不敢乱动也不敢尖叫。 屋外。 谈潇还是比较轻松的,鬼崽岭是有上万阴兵,但他们又不是在鬼崽岭,己方人多势众,而且凭巴端公的实力,处理起来应该不是问题吧,不然早请孔宣一下刷掉了。 谈潇甚至都调出了笔记本功能,开始给鬼崽俑的词条打草稿。 手机响了,他一看,是班主任发来的。 【谈潇在吧?和你说个事啊。】 谈潇想想没啥事就回了个在,下一刻纪汇明拨过来了,“谈潇啊,还没休息吧?耽误你一分钟,就是说,明天能不能把你家的道具带过来两样,高一的学弟学妹们上课讲这个民俗文化,他们老师准备的东西出问题了,比较急,就说问问你。” “哦哦,可以啊,要什么样的呢?”谈潇点头,只见灯光随着屋内传出的鼓声跳动闪烁。 纪汇明只以为是电压不稳,继续对着镜头道:“我给你看看他这个课件,看得清吗……” Barry身形如狮蹲虎拜,围着石俑急促地唱念道:“听天鼓一声响谒见八方,听天鼓一声请灵官!” 只见Barry把皮衣一脱,竟是不知从哪拿出一把小小的月牙刀,往自己肩头一划! 这叫做“砍肩滴血”,就和祭坛宰杀猪羊一样,都是为了显示虔诚做法,随后便把的刀在鬼崽俑上方凌空划动。 鬼崽俑随之发出刺耳的尖啸声! 这尖啸声传入人耳中,胆气直线下降,好像心里最害怕的事情、心绪全部都涌了上来。 赵起杉的目光一下在鬼崽俑上,一下又在落在了Barry身上,因为他刚才突然发现,Barry把肩头划破了但是没有流血! 赵起杉盯着那伤口,眼睛已经适应了现在的暗度,借窗外的月光和路灯光芒,他清楚看到的,Barry伤口的确没流血,那里头甚至不像是血肉而是什么纠结在一起的线。 “你,你也不是人!”赵起杉失声道。 这一刻无数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他看了看自己手心的血符,自己是不是被骗了,他们会不会要用自己来祭祀这个阴兵! Barry无语地看他一眼,但随着鬼崽俑蹿起来直立着,赵起杉的心理防线也彻底崩溃,打开门跑了出去,“救命!不是人!他不是人!” 门开阵破,鬼崽俑那石雕的眼睛竟是一动,淡淡瞥了Barry一眼,Barry竟从中看到了“狡猾”的情绪,它身形一闪,化气为精,凝成一个高大的面色灰败五官毫无颜色的将士,向外跑去。 谈潇视频到一半,就听着乒乓乓乓的声音,然后赵起杉居然跑了出来,貌若癫狂,手上鸡血都蹭脸上了,还喊着什么不是人,救命。 谈潇:“……” 纪汇明在视频另一头满脸震惊、疑惑,“你这是?” 谈潇看看其他人:“我……在玩密室逃脱,恐怖本。” 镜头外的穆翡比了个大拇指,不愧是你,她悄然拽住赵起杉,死死摁住他。 “哦,你还偷偷把手机带进去了啊,也可以啊有次我朋友手机放外头居然被偷了。”纪汇明表示现在的小孩还是喜欢刺激,“你这什么本,看起来有点恐怖。”布景就是那种杂乱的民居,但配合上灯光效果、音效、NPC什么的,生活化场景反倒更加恐怖了。 “……”谈潇直接把镜头转了转,对准孔宣,以此证明,“对啊我和孔宣一起玩。” 孔宣点头,十分得意,是啊一起玩呢。 “哦。”纪汇明指了指他们后面,“我说完了,你还是快跑吧,有鬼追出来了。” “谢谢老师。”靠!谈潇从视频里看到,一个裹着红布的鬼崽俑扑了出来,眼睛睁大了点,迅速转身。 谈潇心一惊,但是为鬼崽俑惊,不知道出来更危险吗?他抬手就捏金刀决。 鬼崽俑扑出来本意是逃跑,谁知道出门才发现外面居然还站了一排天敌,心头警钟狂响,下意识一个急刹车,还没等分辨清楚都是些什么职业,就被一记无形的小金刀决砍在身上,整个横飞出去,摔在地上又翻身顽强不屈地缓缓爬动…… “哇!”纪汇明惊艳了。:,,. ------------ 62 傀十一 纪汇明看到那个演员也不知是身上绑了机关绳子还是怎样,整个人凭空就往后飞,在地上阴暗爬行的姿势更是坚强而娴熟,“谈潇你这个是在哪里啊回头记得告诉老师……” 他心说这以后还不叫上同事们一起去玩,肯定很刺激解压,还是年轻人知道寻摸好地方啊。 “好的好的老师不说了我们继续逃脱。”至于以后怎么编那是以后的事了,谈潇还记得冲纪汇明挥了挥手,并给了孔宣一个镜头,孔宣也僵硬地挥手,然后才摁掉,对鬼崽俑道,“哇你别爬了,你逃不出去的。” 鬼崽俑:“……” Barry也已经追了出来:“哎收手吧外面都是法师。” 你跑出来岂不是更受苦。 客厅的法师们一起围过来,站在鬼崽俑上方看它。 鬼崽俑看着人头攒动的上方,实在没力气也没心气逃了,就地一翻,嘴巴动了动,目光落在谈潇脸上,忽然口吐人言,油里油气地道:“巫师有点眼熟啊,咱俩是不是见过?” “你别跟我套近乎。”谈潇心说偏偏跟我套近乎,是不是看着我年纪最小,想忽悠我。他手里捏住了太阴弹弓,用穆珍珠瞄准鬼崽俑,以示决心。 鬼崽俑又把头埋下去了。 Barry忙活起来,用沾着鸡血的红绳在他身上捆了几道,又去看赵起杉。他看赵起杉,穆翡还看他,“巴老师你没事吧。”这都要漏电了。 “我这自己割的。”Barry说,别人祭祀放血他放电,很正常。 赵起杉在屋内是被鬼崽俑迷了一下,胆气都没了,此时看着Barry还是有点两眼发直。 “看好了啊,我们都是来帮你的,你被鬼崽俑迷了。”Barry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让穆翡按着他坐下,拿个瓷碗化了一碗水,端公做法又叫跳端公,方才在房间里面他敲着鼓又唱又跳过了,现在便要展示一下其他基本功,也就是神水。 Barry脚踩八卦绕着赵起杉施法,烧一道符加上几滴公鸡冠子血,化在水里,叫他喝下去。 赵起杉发着抖,也不敢不喝,一边喝,就感觉Barry还在摇着羊皮鼓,“天圆地方,律令九章,除秽以后,大吉大昌!” 九连环互相碰撞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金属声,如同将他脑子给清洗了一遍。 这明明是一碗矿泉水化的符水,但赵起杉喝下去,却觉得像是一股暖流,顺着流到了五脏六腑和手脚,原本冰凉四肢都暖和起来,心头顿时没有方才那么恐惧了。而且到现在,他才突然觉得一阵轻松——真正轻松了,才能对比出之前其实身上一直都沉沉重重的,但那时他经常“夜游”,自然以为是没休息好。 赵起杉安定下来,自然也能够思考了:哦,刚才端公说我被鬼崽俑迷了,难怪方才我看到他不像人,这是挑拨离间之计啊! 看了那么多鬼故事,怎么就没反应过来。 赵起杉放下水碗,以平静的心情再次看向barry,正要感谢,看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一个后仰差点从凳子上翻下去,幸好被穆翡扶住了。 “啊!我是又被迷了吗?为什么我看你身上,身上……” 赵起杉瞪大眼道。 “这真的,我本来就不是人。”Barry习以为常地道,“放心,我早就投靠国家了。” 赵起杉:“……” 赵起杉感觉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扶着额头。 “你休息一下。”穆翡把他放开了,转而去看那鬼崽俑,把他带到房间里去原地审问了,“懂不懂规矩?” 鬼崽俑蹲下双手抱头,“傀十一,阴,男,祖籍蛩山,七百三十一岁,种族精,民族壮……” 众人:“……?” “什么玩意儿你还是少数民族?谁给你认定的?”Barry打断他。 傀十一梗着脖子道:“我是当时在蛩山的壮民请工匠雕刻供上山的,怎么不能跟着他的民族呢。” “……随便你吧。”穆翡也懒得给他鉴定了,“继续交代犯罪经过吧。” “哦。”傀十一老实道,“我是在大概三个月前通过买卖流通来到这个城市,也没有进行申报,我承认我是存在侥幸心理,主要因为我这个属性,进城区比较麻烦,我就是怕麻烦觉悟太低了,不好意思啊领导。” 这一听就是老油条了啊,众人无语。 “你说重点。”穆翡道。 “没别的了啊,”傀十一一脸无辜,“我也没有故意加害,只是可能我住在这里,阴气比较重,容易引发宅主的风湿吧。我也怕被发现,然后把我给送回去或者埋了啊,很小心的,晚上我都出去玩儿,尽量不着家。” 可是鬼崽俑的话说出来,让大家都很迷惑,谈潇指了指孔宣:“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孔雀大神?你这样我让他放光了。” 孔宣听到谈潇用自己吓唬对方,比较矜持地往前一步。 身在楚地怎能不知道元凤之子,傀十一惊慌地道:“我在南楚的确于阴间听说孔雀大神或在此出没,不知大神当面,有事您吩咐啊,别吓我!” 谈潇看他好像真的很迷茫的样子,和穆翡对视一眼,“等等,你……没有把赵起杉抬到骑云岭去?” “我没那么无聊啊……”傀十一举起手,“我早看过南楚的宣传片了,就盼着来玩,说句掏心窝子的话,除非我想回去了,我才会刻意作祟让他发现我。” 所谓送秽埋祟,要是现在就把它送回去了,它还没玩完南楚呢。 “你当旅游了是吧。”Barry先吐槽了一句,然后满脸郁闷地道,“可这怎么说的,不是你搬的是谁?而且你方才那么起劲地抵抗……” 傀十一这才看出来他们好像抓错人了,激动地站了起来:“这可真不是我,我七百多岁了,不是那么不懂事的!我抵抗那不是因为您来抓我么,看这么多人阵仗那么大,以为最近有针对我们专项整治呢!我就说我们又不是狐狸精,怎么还混到专项整治的境地了,没报备入城区都要被抓。” 他害怕被抓典型,还不就拼命跑。以他的经验,有些小违规人家也管不过来,自己小心点就没事。 谈潇注意到什么:“……什么还有狐狸精专项整治吗?” “对啊,毕竟它们容易成气候,性格也比较偏激,不像我。”傀十一重申,并抓紧机会自我洗脱,“我可没违反过什么严重的规定,我常年从老家被搬出去,又还回去,也算游历许多地方,也曾给各路法师、天师打工,受召为雇佣兵,懂规矩的!” “行了你蹲下。”穆翡端详他,也觉得这种情形不太可能说谎,看他社会经验也丰富,“那现在可好玩了,是谁把赵起杉搬到骑云岭去的呢?” 谈潇在旁缓缓点头,他看着也不像傀十一,但这就诡异了,因为他们是根据卦象找到的傀十一啊,他的卦还是孔宣一起占的,不可能不准,“卦象应在内卦,说明犯事者就在本宅。这一点肯定是没解错的,但不是傀十一,是谁?” “你就住在这里,你不知道是谁?”Barry问傀十一,“还有,你在南楚时去过骑云岭没?有没有看到一条约克夏?” “哎哟难道那吞妖狂魔在南楚?!”傀十一看起来也听过404发布的警告,小心祸斗,顿时慌了,“那快点把我遣返原籍吧,我回老家比较安全——哦我没去过骑云岭啊,我来旅游的,山我还没看够么,当然是去热闹地方。” “你话太密了。”Barry有点头疼地说出了大家心声。 傀十一:“嘿嘿,是有人这么说。” 他眼睛转动,一下子不急着开脱自己了,既然吞妖狂魔疑似在南楚,当然是跟着404办的人更安全,不管他们是想到关着自己还是遣返自己,都好过在外面担惊受怕,“领导,那我说的都实话,我只是把这里当旅馆,发生了什么我真的不清楚!” “看出来了。”Barry对谈潇道,“谈灵师,现在……” 谈潇还是觉得,孔宣帮他一起占的卦不可能错,那只可能是,“我解卦哪里解错了吗?” “地方没错就行,是什么东西,一试不就知道。”孔宣无所谓地道。 也是,本来先占卦作祟者是为了取信于赵起杉,现在似乎多走了一步弯路,那先不用管解卦,逮住真作案者就行。 至于怎么逮,也好说,赵起杉每次都是周末被抬走,今晚作案者说不定还会来的。 …… “赵先生……” 一行人从房间鱼贯而出,喊赵起杉。 赵起杉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还在外面给他们泡了茶,“哎呀各位辛苦了,喝茶,已经解决了吧?我是不是可以把我老婆孩子叫回来了?哦这么晚算了,还是我去找他们好了……我今晚也不敢一个人睡这里了。” “不好意思,你今晚可能还是要睡一下这里。”Barry迟疑道。 “啊 ?”赵起杉呆了。 “因为我们发现那鬼崽俑可能不是作祟,把你搬去骑云岭的凶手,还得在你家继续找,今晚很可能还会来找你对不对?” “……”赵起杉一脸崩溃,“我这房子到底是有多邪门啊?!我是不是要搬家?” 怎么除了鬼崽俑还有别的。 Barry安慰道:“别这样啊,说不定不是房子问题,是你自己八字问题呢。” 赵起杉:“……” 赵起杉双手合十:“可是我求求你们了,我真的经不起吓了。” “一晚上吓两次,可能真的是有点受不了。”穆翡思索了一下,“还是用替身吧。但这样事主还是不能离太远,这样,我让这位徐先生陪你睡在客房。” 说干就干,一行人布置了一下,取赵起杉的毛发缠在荆条上,塞枕头里做替身,再把赵起杉安置在客房。 “你不要怕哈。”徐先生坐在床边,给赵起杉藏身,“我现在把你藏起来,阴物就看不到你的身影。”然后他也躺到床上,睡在外侧,免得赵起杉害怕。 “能不能关上房门啊……”赵起杉弱弱道,他家的格局,卧室都在一堆,要去主卧肯定会经过客房。 “你家平时不关门那就不能关。”徐先生简单地道。 旁边主卧,谈潇他们也在安排,傀十一先往床底下塞,Barry直接化为原形往床头一待,穆翡躺在床上,假装赵起杉的老婆。 孔宣和谈潇都躲进衣柜,这格衣服不多,也就几件羽绒服挂着,两人把羽绒服都推到一旁,坐在其中,空间不是太挤,但手脚也难以避免交错接触。 谈潇把穆珍珠拿了出来,当个照明,孔宣见状,刚要放光,被谈潇早知如此地提前拦住了:“别开灯!” 孔宣:“……” 谈潇:“你的一放光隔壁邻居都得起床投诉,作案的还敢来么。” 孔宣悻悻坐了回去。 幽暗的空间里,珍珠淡淡的光芒只够谈潇依稀看到孔宣的脸,虽然他记不住孔宣的五官,但此时他可以分辨出孔宣脸上若有似无的失落。 谈潇忽然挽住孔宣的手。 孔宣吓一跳,险些踹开柜门。 “嘘。”谈潇比了个手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我眯一下哦。”平时他作息都规律得很,到这个点就该困了。 谈潇侧着往孔宣身上一靠,就闭眼打盹。 蒙蒙的光亮照着谈潇柔和的五官线条,孔宣偷偷低头看了一眼,谈潇一下就睡着了。他想起当初去骑云岭的大巴车上,谈潇也这么让他靠着自己,现在换作谈潇有需求,他自然要好好回报。 孔宣越想越有道理,直直的身体也放松了一点,手也伸出去小心地反抱住了谈潇。他凉凉的皮肤碰到谈潇的手,引得对方瑟缩了一下。 “……!”孔宣的手掌往回收了收,顿了一秒,把手缩进了衣袖里,然后隔着衣服在谈潇身上顺了顺。 …… 赵起杉闭着眼睛,努力想睡着。根据徐先生安慰他的,只要他睡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事情已经解决了。 可是今天遇到这么多事,他哪里睡得着啊! 脑子里一下冒出以前傀十一的脸,一下回想起以前在骑云岭苏醒,甚至忍不住回忆,自己半夜到底有没有一点点意识,是被什么东西搬走的?他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哇……想来平时也没做什么缺德事,难道就是八字有问题。靠,不会以前也遇到过只是也和梦游一样没当回事吧。 可能是白日精神紧绷太久,现在睡在床上,在这样纷乱的思绪中,赵起杉想着想着,竟也不知不觉睡着了,梦里也是一群阴兵,各个都长着傀十一的脸,百鬼夜行一样抬着他往骑云岭跑,他在半空中大喊大叫,却怎么挣扎也起不来…… “咚。” “咚。” 赵起杉一身冷汗地惊醒,耳边恍惚听到家里的木地板在轻轻响动,他嘴巴发干四肢无力,就像梦里已经用完了力气,呆了三秒,才猛然反应过来,这咚咚的声音不是梦里的,而是他家木地板真的在响! 赵起杉的脖子就像没了润滑的老旧门板,咔咔缓慢地转动,看向门口。 屋外似乎有一辆车经过,车灯照入了房内,一抹硕大的人影出现在墙上,后头还跟着另一个,是一排人! 它们在跳动着前行,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有节奏的、轻轻的脚步声,身影在墙壁上晃动。 僵尸?一群僵尸?! 心脏几乎从喉咙口跳出来,赵起杉感觉旁边的徐先生依然闭着眼睛,但手已经伸过来, 死死捂住他的嘴巴。同时,徐先生翻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嘴巴也动了动,用口型道:睡吧。 主卧内。 谈潇被声音和发毛的感觉惊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从靠着孔宣肩膀,都瘫他怀里去了,赶紧起身捏紧了弹弓,活动一下手腕,贴着柜门。 车灯晃过,跳动的身影也投射到了主卧。 穆翡微微睁眼去看…… 谈潇也贴着柜门缝隙往外看。 可是他们一时都没看到身影,正在迷惑之间,那咚咚声已经进了主卧,穆翡的角度看不到,但谈潇角度可以看清了,地上跳进来一群小人,被灯光投射得巨大,但实际上也就丁点儿大。 谈潇眼睛瞪大了,什么玩意儿啊? 那群小人咚咚咚跳进来,齐齐踩在木地板上也只是发出了统一但不大的脚步声,进了卧室后发出叽里呱啦的声音,就像在商量着什么,然后就分作两路爬上了床,一边拽那充作替身的枕头,另一方则推那枕头,协力将其弄下了床,成功后发出欢呼声,滴溜溜向外跑去。 “哔,哔。” BP机的声音一下惊醒了呆愣的谈潇,抬手把柜门打开窜出去,同时穆翡也摁亮了卧室灯,光明大作。 谈潇举着太阴弹弓,孔宣五色神光蠢蠢欲动,穆翡的符文也蓄势待发,Barry也滚下床头潇洒落地举刀…… 只见举着枕头的小人们通体呈半透明的红色,身上还沾着晶莹的细碎粉末,身躯软软弹弹的,看到他们后一惊,原地慌乱起来。 细看这些小精怪,谈潇想起自己占的卦,卦象是应在本宅的西北或东南,对方可能和小孩、红色或是山间林中有关。所以不是西北,而是东南,应也是应的小孩?东南方是什么? 谈潇往外一扫,看到了货架上一排排的东西,调理,牙膏,零食……诶?谈潇恍然大悟。 与此同时,床底下伸着脖子偷看的傀十一也喊出声来:“这不是咱家卖的橡皮糖吗!小玩意儿扣得我一头好锅啊!” 而且严格来说,这些好像也不是“小人”形,其实是粗糙的小熊形状。 此时那些小糖精已经在慌乱中统一了意见,对着他们举起拳头,哇啦哇啦恐吓地叫起来,表示要硬刚到底。 谈潇一行:“……” 穆翡放下了手,看向谈潇,这不是大炮打蚂蚁么! 这些小东西和傀十一完全两样儿,虽然眼下按照江湖规矩,必须制服它们,但她感觉自己动手有点不太好看了。谈潇虽然厉害,但是人家年纪小,说出来比较好听点…… 谈潇也有点尴尬,用穆珍珠瞄了下,但他担心,以自己出手的力道,会不会把这些糖精直接全部融掉?那还怎么问话。 这些小糖精搬个人都要一起动手,他们进来房子里,甚至没察觉货架上的异样,也说明气息太弱了。 孔宣看到这些精怪竟敢冲自己怪叫,衣袖无风自动,发尾也飞舞起来,冷笑一声,当即要以五色神光将其刷去! 其他人:“!!” 谈潇抓住孔宣,“等下。” 孔宣:“?” 谈潇和孔宣咬耳朵说了几句话,孔宣莫名其妙地点头,从袖子里拿出一物给谈潇。 谈潇拿着那东西走到小糖精们面前。 穆翡几人也好奇地看着谈潇,也不知他阻止大神出手后,拿来个什么法宝,小小一截圆棒,呈银、黑相间之色。 叫孔宣大神出手抓糖精是大材小用了点,但出自孔宣身上的法宝,纵然逊色于五色神光,怕是也很了不得吧。尤其傀十一兴奋得浑身哆嗦,这下可不冤了,以后有得炫耀。 谈潇蹲在糖精们面前,瞄准了角度,一按手里的机关,纪汇明送的道具魔法棒瞬间弹出伸展开,一棒子把所有糖精捣飞,边缘的糖精没被戳中也跟保龄球一样被牵连着啪叽摔在地板上,最狠的直接被甩墙上粘住了…… 众人:“…………”:,,. ------------ 63 糖界女娲 所有人都被这法宝惊呆了,开什么玩笑,你从孔雀大神身上就掏出个这?不,应该说孔雀大神身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是帮谈潇保存的吧,你就拿孔雀当随身空间吧! 傀十一:开眼界的准备都做好了就给我看这? 谈潇也很淡定,不然呢,对着糖精轰大炮? 穆翡嘴巴张了张,几次没说出话来,又觉得这才是谈潇,很合理,半晌才惊叹地道:“如果我没看错,那个法宝应该是……魔术道具吧!巫师弟弟,西学东用啊!” 她单知道谈潇是什么“蛇佬腔”,没想到连魔术道具都用上了,楚巫也是蛮会吸收的。 “这不是我的。”谈潇说,“问大神借的。”方才不是都看到么,怎么还以为是他的,不能对他有吉祥物刻板印象啊。 众人:“……” 不是吧,他们一看这法宝状态,下意识就觉得那肯定是孔宣帮谈潇保管,怎么还真是孔宣的。孔雀大神身上出现这种东西,真的很迷。 谈潇看到了他们的表情,心说我也没想到,纪老师送的东西真有能用上的一天…… 那边厢,随着墙上的糖精啪一下掉下墙,糖精们挨挨挤挤互相搀扶地站起来,指着谈潇的棍子呜哩哇啦地指责。它们这七嘴八舌,谈潇也听不清,看义愤填膺的样子可能是觉得他歹毒吧。 “我已经很讲武德了!”谈潇把道具棍子在地上敲了敲,糖精们立刻你推我挤地躲避,都害怕谈潇正义的制裁。 “我听着它们说话都还不是特别熟练,不如弄个开口咒吧,比较方便。”谈潇看向Barry,他手上还在用魔法棒维持秩序,没办法这些糖精是一群,还各说各的,这一瞬间谈潇觉得自己理解拍讲台的老师了。 Barry化了一碗水,无语地对着它们弹了弹,念了道开口咒,糖精咬字果然清晰许多。 谈潇从棍子从里面拨了一个出来:“你来代表大家说话,我问你,是你们每周把赵起杉搬到骑云岭去的吧?” 糖精声音还是细细的,两只手抱在胸口,傲然道:“是!” 就要搬就要搬,赵起杉滚出赵家! 其他糖精在后面也跟着挺胸…… 谈潇忍不住回头看了下孔宣。 孔宣:“?” 孔宣很茫然,不知道谈潇看自己是求助还是什么。 不过谈潇已经转回头了:“有理由吗?他得罪过你们?” 说实话,就算这些糖精说没理由,谈潇也不会奇怪。根据他看志怪笔记的总结,有的时候物精要作祟就是很没道理的,得到灵智后自然而然想试试自己的能力能够做些什么,甚至只是为了恶作剧。就像阿晋还没学过规矩时一样,也下意识把网站备份弄没了。 但这些糖精是有点子黑白分明的,他们还没发现那抱枕是个替身,对着抱枕指指点点,甚至冲上去拳打脚踢。 “肃静!”谈潇竖着道具棍有节奏地戳了戳地板,原谅他真的没忍住,感觉这一刻自己像衙役。 糖精们被谈潇吓到,撒下抱枕又缩了回去,还差点原地摔倒。 它们头靠在一起商量,然后由那个代表糖精伸出巴掌道:“罪大恶极!第一条罪状,虚伪小人!人前,他对顾客夸赞小熊软糖是最好卖最好吃的软糖,人后,他说,”糖精捏着嗓子学赵起杉说话,“太甜咯,小宝,都不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吃这个。” 背后的糖精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同:“好不好吃我们自己还能不知道吗?销量好不好他自己还不清楚吗!什么品位!” “呃……”众人不禁哑然。 “诶,说起销量,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有的灵智,还没被卖出去吗?”谈潇问了一句。 “不是滞销!!”糖精生怕被误会,大声辩白,“只是躲起来了。” 傀十一也躲在家,它们也躲在家,但没互相没见过,倒是不得拜的街坊。 “还有第二条罪状!”糖精握拳,“抽烟,每天抽那么多烟,我们小宝还是学生,怎么可以吸他的二手烟??” 大家互相对视一下,嗯,这个…… 傀十一声音从床底下幽幽飘出来:“哇,难怪都周末搬山,是不是因为小宝平时都住宿啊?” “话怎么那么多?”Barry无语地敲了敲床板,傀十一参与感还真强。 不过这倒是,而且它们也跟不到医院去,赵起杉说他在医院都好好的。在家里还算是主场,能够产生那么点迷惑作用。 除了迷惑作用…… Barry插了一句:“你们体力也不错,还能搬山里去。” “哼,我们只能跑到那么远了,就这样他每次都能找回来,”糖精懊恼地道,“怎么就遗弃不掉呢?” 众人:“……” “而且,罪状——”糖精们将一个伙伴推了出来,只见它少了一边胳膊,“那天它在客厅玩不小心被他看到了,马上躺果盘里装死,他捏起来就吃了一小口,然后说啧啧,又丢垃圾桶。” 垃圾桶垃圾桶垃圾桶!太侮辱了! “等下,这条有点没听懂,到底是恨他吃了一口害你们同伴残疾,还是恨他没吃完,或者恨他吃了说太甜?”谈潇提问,至于被吃倒不奇怪,毕竟还没修出更高级的形体,还是糖身,有些小妖怪就是人也可以欺负的,所以才会偷偷报复。 谈潇问的问题让糖精们抱头讨论了一下,然后说:“那主要还是故意伤害罪好了,也有心理创伤。” ——它们在作为糖果的认同感和作为精怪的新身份里挣扎了一下。 “那你们搬这么久,也该扯平了。”谈潇也算调解过好几次了,看它们不满,说,“这个等下再说吧,看事主愿不愿意跟你们和解。” 糖精们犯的事儿不算很大,只要弄回404办去教育并培训,那他们和赵起杉之间的因果,可以走404办的流程,该怎么判定就怎么判定,像仲大胡子那种情节较为严重,直接蹲号子了。问题不大的话,也可以私下扯皮调解,了却因果。 巫师们经常干的活儿,就是在人、神、鬼、妖之间担当沟通的角色,说得通先好好说,冤家宜解不宜结,说不通再上硬的,就像。这一点对妖是如此,对神也是如此。 “再问点别的,你们老往骑云岭跑,有没有看到一条约克夏?”穆翡也弯腰问道。 “约克夏?”糖精们互相探讨,还比画着狗的样子,互相确认没错,在小区见过的那种就是约克夏,知道长什么样,但是在山里么,谁注意了吗? 它们讨论了一会儿,最后还真有个糖精举手,就是那少了一只胳膊的糖精,它举的另一只手:“有次看到过,一只约克夏在挖洞,没有理我,我也没理它!” 众人听得眼睛一亮,还真有线索。 “大概什么时间,在哪个方位?”Barry立刻把地图找了出来,开始标记。 糖精跳到地图上研究了一下:“嗯,看不懂!” Barry:“……” ……那你看什么? “没事到时候带着现场指认。”Barry按捺住兴奋,“挖洞,它在骑云岭挖什么呢?” 穆翡也点头:“不错,今天很有进展。” 没想到弯弯绕绕,和鬼崽俑无关,最终落在这么个用魔术道具都能捶扁的糖精身上,但也幸好是弱小的糖精,又这么小一颗,听起来约克夏都不屑吃…… “我去告诉徐先生。”穆翡摸到隔壁去,把徐先生叫起来。 …… 赵起杉本就是强行闭着眼自我屏蔽,嘴巴还被徐先生堵着,现在一下睁开眼,急切地看着穆翡。他就听到隔壁有些哐当的动静,快,而且不大,然后就是些说话的声音了,又听不清,他一直脑补是不是那邪祟逃了。真是把他焦虑死了,这件事一天完不了,他就害怕一天,一小时完不了,他就发抖一小时。 “你……算了你也来吧。”穆翡看赵起杉的样子,估计也很难安睡,索性让他了了这桩心事。 “我可以?我不敢……”赵起杉就是想知道搞定了没,“我可不敢看僵尸啊!” “不是僵尸。”穆翡想起之前那跳动的身影,也有点好笑,“这个我保证你看了不会害怕。” 赵起杉拽着穆翡的袖子,跟在她后面进房间,看到那一地的红色小人在乱动,有点眩晕,喃喃道:“我怎么看到小人了,没吃蘑菇啊……” “这就是你以为的僵尸。”穆翡道,“看清楚了,还认不认得出。” 赵起杉定睛一看,哦,不是小人,是小熊,而且是…… 那缺了胳膊的糖精跳起来,指了指自己肩上的牙印,“还记得我吗!” 赵起杉:“!!!” 赵起杉嘴巴张大了,倒不是为了比比的牙印,就是太震惊了。傀十一的出现是很恐怖,但不得不说那比较符合他心中对邪祟的想象。 可为什么…… “小熊软糖为什么可以成精啊!”赵起杉迷惑地道,所以他是因为吃了一口成精的小熊软糖被报复吗?这谁想得到。他甚至想,我靠,我们家小宝会不会想养它们啊? “小熊软糖成精算什么,我母校图书馆管理员还是《金瓶梅》成精呢。”Barry懒懒道,帝流浆之下,主打一个万物平等。 他们将糖精的控诉又重复一遍,听得赵起杉更加眩晕了。 &nbs p; “那,那我要怎么办?是不是,要什么牛羊之类的祭品……”赵起杉看本地比较迷信的人做法,一般就是供牲什么的,然后送鬼。 “不一定,而且这是如果你想私人和解的做法,也可以走官方流程,它们跟你还是纠缠了一点因果的。” 赵起杉想想道,“那我能先听它们说说吗?”他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官方流程那要等多少个工作日,要是能尽快了结就好了,虽然长得还挺可爱,但麻烦它们以后别再搬运自己了。 谈潇问那些糖精,“好,你们可以说一下诉求,不过分咱们就往下聊。叔叔你听着,不用说话,要是听着觉得不对也不用激动,听完再一起谈。”他握紧了棍子。 糖精们又被吓到了,抱在一起脸贴脸,想说赵起杉滚出赵家,又不敢说,因为很明显巫师这是要它们离开赵家,“要,要,首先赵起杉要戒烟!” “我自己都想戒烟!”赵起杉立刻道,还有点惭愧,听这些糖精控诉时,他就有点羞愧了,这些糖精都想到了二手烟对家人的危害。 “叔叔,是听听看,也不能擅自答应。”谈潇再次提醒道。赵起杉这句话还不算答应,但有点擦边了,他可能觉得这没什么,而且差不多是属于为他好了,但要知道不能因为糖精弱小就随便答应,承诺是有效应的,人记不住,鬼神记得住。 “不好意思……”赵起杉拍了下脸,懊恼自己嘴那么快。 “你要是答应,一口烟也不能抽!”糖精们围着赵起杉手舞足蹈,嘻嘻笑道,“鬼神见证,如果你答应以后还敢抽烟,就会受糖尿病之苦!” 赵起杉目瞪口呆,幸好刚才没有嘴快答应!戒烟真不是那么轻易的事情,现在看着那些有些滑稽的软糖跳动的身影,赵起杉心情再次变化了,发毛起来,尤其是想起自己之前居然闪过女儿说不定想养它们的念头。 他看向谈潇,但想起谈潇的话,欲言又止了。 谈潇安抚地比了个手势,“还有什么?” “最后一个要求,把软糖放在货架前面!”糖精们继续提要求。 “就这些是吧?”谈潇看向赵起杉,“如果你同意了,那么因果便私人了结,穆主任会把它们带回去,接下来的流程与你无关。” “其他可以,就那个抽烟。”赵起杉比划了一下,觉得太严了。 谈潇又低头道:“我今为香主商谈,第二条可放宽一些,首先是在家中及公共场合绝对不可抽烟。然后才是其他地方,逐步减少。” 他说到这里,就看那些糖精不满地举手,于是点了点那缺胳膊的糖精,“作为交换,我方可以为你方伤员把胳膊补好。” 糖精们交头接耳,怀疑地道:“你可以补吗?” 它们都没有提出这个要求,自然是以为覆水难收。 谈潇想想,“试试吧。” 既然双方谈妥,就可以准备结成契约了。 正好,Barry也把傀十一的送秽仪式做完,这玩意儿是赵起杉妈妈请过来的,请神容易送神难啊,当然是要做点仪式的。 不过双方的准备工作不一样,Barry准备的是鸡血、朱砂、符咒。 和Barry不同,谈潇在脑海中过的是食谱,幸好赵起杉家里是开超市的,谈潇找了下,东西都齐全。给糖精补胳膊,那不就是做软糖呗。 这些糖精是红色,所以谈潇用了火龙果,打碎过滤,然后用吉利丁片处理融化成液体,混合上果汁,把糖精拿过来,比照着做一个模具,再把它们一起冷藏半小时,那胳膊就在身上长结实了,再裹点糖霜。 再次打开冰箱时,其他糖精都紧张地盯着看。 谈潇把残疾糖精从模具里抠出来,放在地上,它也紧张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试着抬了起来—— 没断! 其他糖精兴奋地挤过来,戳了戳它的新胳膊,“哇!!” 作为新生精怪,它们有了新发现,原来自己虽然不可再生,但还是可以补身体的,只要找到合适的神医! 而谈潇,继续把其他软糖抠出来。嗯,一个火龙果那么大,所以他做了一大碗,剩下的分给大家吃。 孔宣抛进嘴里,嗯,软弹清甜。 谈潇本来是想分的,但他抠一个出来,孔宣就吃一个,其他人一看,算了我们还是不要和高中生抢零食了…… 好厉害! 糖精们原本是很害怕谈潇的,毕竟被他制裁过,此时却油然生出崇敬之态,挤在一起看谈潇抠糖喂鸟。 “别看了,你们不害怕吗?”谈潇开玩笑道,这些糖精当然不会害怕,一个是这些软糖没有它们一样的生命,而且它们自己被吃好像还没有被嫌弃不好吃来得怨怼。 “你说,你对它们来说,和女娲有什么区别……”穆翡说。 谈潇:“……” 那补好胳膊的糖精走到谈潇面前,鞠了一躬。 “没事。”谈潇表示不用多礼了,“这本来就是谈好的条件。” “虽然这样……”糖精仰着脸感念地道,它把手抬起来敬了个礼,一看就是模仿小区学生的,“您为我补的是纯天然果汁软糖,而我,我只是工业糖精啊!” 谈潇:“…………” 其他人干巴巴一笑,靠,这也行? 因为糖精是谈潇制服,胳膊也是他补的,自然也由他念送客文,“天黑黑,地黑黑,香主请我来送客……世有千家,何靠一家?因果了结,万勿回头!” 谈潇这里算弄完了,再看Barry那边,也已经把傀十一的送秽仪式做完,要把它装回木盒里,“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什么了,我一切服从领导,不给你们添麻烦。”傀十一嬉皮笑脸地道,“那个,各位法师,记住我的名字,以后要是需要养阴兵,可以叫我来打工。要是愿意给面子,给我立个牌位做阴神最好不过了,相逢就是缘嘛。” 他是这么说,但在场的法师都不是第一天上岗了,自然都是淡笑不语。 傀十一的目光转一圈落在谈潇身上,“巫师哇,你确定你真的没有请过我吗?我还是觉得你很脸熟……” 谈潇都不用回头看孔宣,大声道:“什么时候请过你,你少挑拨离间!” 这怎么就叫挑拨离间了,傀十一想套近乎的心被谈潇一拍盒子,关了回去。 走的时候,赵起杉还非要给大家,尤其是某两位高中生装零食。 “行行。”谈潇推辞不过,就把孔宣的袖子扒开,羞涩地道,“您往这里面塞,别放我兜里了。” 赵起杉往里面塞了一整条虾条,都不见袖子鼓起来,愣了下,又往里头丢巧克力、酸奶…… “我去!”赵起杉看了看孔宣,仿佛又明白了什么,这一行到底有几个是人啊! . 后面的事就是Barry和徐先生负责跟进了,谈潇满载零食而归。 待到学校见了老师,听纪汇明问起密室逃脱的事,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还编了句瞎话。其他同学一听有这么牛的密室,也都围了过来。 “那个本啊……我们玩完后,老板就说,成本太高,取消了。”谈潇不这样,难不成还介绍纪老师去404办体验。 纪汇明可惜地道:“这个市场用心做产品的人不多了!” 谈潇胡乱点头:“嗯嗯。” “但是你俩,体力不错啊,做完作业还有力气去密室。”纪汇明从背后拿出一张报名表,“校运会报名不?” 这一拿出来,方才围在旁边同学们全都四散开来,老师你这是图穷匕见。 “别跑,别跑!五千米到底谁来跑!”纪汇明试图拦住大家。 五千米长跑这种苦活累活,一般人当然干不动,谈潇也赶紧回身去推林仰,他头一个就想到了林仰,这可是体育课代表,“到你表现的时候了。” “潇潇啊,我跑五千米,你不得跑个千米?”林仰嘿嘿笑道,五千米跑就跑了嘛,他吃得消,重点是大家一起来。 于贞贞立刻给林仰鼓掌,“真男人,不愧是我们谈潇的同桌。”她一下说顺口了,又把林仰说成谈潇的同桌。 “对对,班干部都以身作则。”纪汇明笑道。 “我肯定报项目……”谈潇知道逃不过,去拿报名表,手才捏上去,就被孔宣抽走了。 方才大家互相推选,但根本没人敢去闹孔宣,孔宣同学平时本来就高冷,之前校庆纪汇明亲自说了几次他也没搭理,还不是谈潇搞定的。 孔宣看着报名表,跑个五千米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还值得谈潇头一个推选了,“我全报!” 众人:“啊?” “哈哈孔宣同学有心是好的,但每人最多只能报两个单项。”纪汇明看着孔宣这个体格也是很不错,“你看看你最有把握的是哪个项目,咱们要参加,最好能多拿名次嘛。比如这个五千米,肯定至少是二十分钟内跑完,要稳拿名次,那要求更高了。” 林仰:“是啊,我去年就跑了十七分钟!” 孔宣看了谈潇一眼,谈潇赶紧摇头,他冷冷一笑:“纪老师,我给你跑到十七秒。” 谈潇:“……”还是没拦住。 纪汇明闻言,缓缓把报名表从他手里抽出来:“嗯,五千米林仰你来是吧……”:,n..,. ------------ 64 演技派 “?”孔宣看着林仰报名,很是不平,五千米而已,他居然输给林仰?? 林仰被看得往班主任身后躲了躲,潇仔现在是靠不住了,只能靠纪老师! 谈潇拉了下孔宣:“你看下别的项目,要不要和我一起报接力?” 孔宣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了,这是个什么项目,可以一起参加? 但是最棘手的五千米都已经被林仰定下,其他不少项目大家热情其实挺高的,像短跑和跳高、跳远都较多人报名的。 待到统计完了意向,一看,有几个项目报名的人太多,体育课还得班内选拔一次。接力跑的话,直接从一百米的前几名里选就行了。 谈潇被怂恿选了三千米和接力跑,三千米竞争上的几率应该挺高的,接力跑就不好说了,所以说到时候他也得去参选一百米。孔宣则同选接力跑,也相当于同时竞选一百米。 孔宣对这些项目之间的差别其实没什么的概念,谈潇让他选,他就选了。 “大家热情还是很高的嘛,那就周五的体育课选拔一下,这几天可以练习练习。”纪汇明看到孔宣真热情参与,还是挺欣慰的,虽然他方才捣乱了,但纪汇明愿意猜测他也许是弄错了长跑和短跑。 自从孔宣和谈潇同桌,还租了他家房子,和班级融入得是越来越好了。 “大神,你要是真的很想参赛,那选拔之前,你就好好练习。”谈潇刚刚还和林仰聊过,他说自己打算每天跑步上下学,包括中午也练习的,三千米任务也不轻。 “我练习?”孔宣觉得此言真乃滑天下之大稽,“练习跑得更慢吗?你觉得我控制力不行?” 他也知道自己或许一时不察,说得太夸张了,但速度的控制他岂会需要练习,想要什么速度,绝对一分秒都不差。像上个学期体育课考试,五十米跑和一千米跑,他就是全程跟着谈潇跑的,轻松过关。 谈潇心里同样也在想,上学期体测,孔宣跟他身边跑的,有他打岔也没人注意到,校运会可不一样了。 谈潇看着他道:“我是说,练习演技。” 孔宣:“?” 谈潇:“你要和上学期一样跑完之后脸不红气不喘怎么办?甚至你要是边跑边蔑视其他选手怎么办?” 孔宣:“……” ……他一时之间竟无法反驳。 谈潇让孔宣选一百米,没别的科学道理,就是考虑到这个,孔宣既然非要现一现,那最好是时间越短越好,这样露馅的几率比较低。 孔宣哼哼唧唧地道:“演就演……” 非但如此,谈潇还特意搜集了往届数据,又参考了世界纪录,让孔宣注意千万不可以得意忘形,就破个世界纪录。 “为什么不行。”孔宣还要犟,他之前那数次现身,也不见得世人如何,难道破格世界纪录就能吓到人了。 “你破个世界纪录,当场就被国家队带走了。”谈潇恐吓道,“你想去京城当体育生?那边都是家仙的天下,孔雀没市场,你和狐狸精竞争就业。” 孔宣:“……不想。” 不想就收着点孔雀的炫耀本性吧。 在谈潇这个临时上岗的演技教练指导下,当天放学路上孔宣就跟着他练习了起来。 “跑步姿势也要学一下,科学的跑步姿势。还有我练的是三千米,但你也可以观察下正常人跑步是什么状态,然后在学校操场练习时还可以看看其他人,综合学习。”谈潇一边热身一边对孔宣说。 孔宣自然不用热身,甚至要帮谈潇拿书包,“哦。” 谈潇记了下时间,就开跑了,尽量保持匀速呼吸,感觉到身体发热,心率也提高。 孔宣毫不费力地拎着两个书包跟在旁边,出于谈潇的要求、是谈潇非要他干的、他听谈潇的规定,所以,他才全程盯着谈潇看。 孔宣的五感灵敏,在车水马龙的城市嘈杂声中,他轻而易举分辨出那一缕自己要听的,那是谈潇的心跳在加速,随着单薄的胸膛起伏,跳动频率上升的动静都在孔宣掌握中。 这一点也不难嘛。 演技有什么难?不过是从控制速度,变成了控制其他器官,制造出假象。 接下来,血液循环也加速了,毛细血管扩张,谈潇的面部慢慢升腾起了潮红,连着耳尖和脖子也从像白玉里泛出来红色,更红的则是他柔嫩嘴唇的颜色,衬得少年愈发生气勃勃。 再然后,柔软的黑色头发被细汗微微打湿,几缕发丝黏在面颊,于是黑的更黑而白的更白,在阳光下闪耀。 “呼。”谈潇专心跑到手机提醒为止,他控制自己尽量不要用嘴巴呼吸,但还是忍不住张了张嘴,口干舌燥地抹了抹汗。 转头看去,孔宣脸颊通红。 “你这脸红控制得不错,再稍微淡一点点点点就更棒了。”谈潇夸奖道。 “……”孔宣回神,摸了摸脸,看到路边店面的镜子里,自己的脸不知什么时候,都比谈潇还红了。从路人的角度,也的确像是两个跑步到脸红气喘的学生。 “汗倒是不多,这也正常,毕竟是短跑,天气也还好,没那么快出汗。”谈潇伸手摸了摸孔宣的后脖子说道,觉得孔宣观察力还是挺到位的,“但是在学校练习久了的话,要注意流点汗。” 孔宣被他一摸脖子,整个人缩了下,跳开。 “你这是什么?”谈潇愣怔片刻,惊讶地道,“怎么捏后颈还会有反应的,不是哺乳动物才有命运的后颈吗?” 孔宣恼道:“现在不就是在表演哺乳动物?” “也有道理。”谈潇正色点头,然后把嘴唇嘬起来学小鸟嘴,圆嘟嘟还动了两下,“那你看我表演得像不像?” 孔宣直接用校服外套兜住他,一把箍住:“真好!老妈送我一只珍珠鸟。” 谈潇在校服底下笑出来,“你什么时候去补小学语文的?” 孔宣哼哼道:“《西门豹治邺》以后。” …… “也不知道约克夏怎么样了。”谈潇做完作业后,托着脸道。 孔宣敏锐地道:“你突然很关心。” 以往都是他们办案过程中,谈潇见缝插针地做题,或者念念不忘要回去上课。现在倒是谈潇写完作业后,心心念念约克夏。 谈潇举起手里的一沓资料,这是他打印出来的《山海经》续作编写笔记,有404办的合作,这词条编得是真快,“当然了,那只是约克夏吗?这是我流落在外不曾谋面的高考加分啊!” 根据谈潇和404办的合同,也是要大案重案才算重大贡献,好多加分的,这怎能让谈潇不在课余对这个案子魂牵梦萦。 他索性拿起手机给的穆翡发微信:【穆姐,抓到狗没有?有需要记得叫我帮忙哦。】 穆翡直接弹了个视频过来,谈潇点开之后,只见那边赫然显示的是一片山林。 “翻山越岭呢正!就和骑云岭死磕了。”穆翡气喘吁吁地道,骑云岭是整条山脉,范围自然大得很,“刚刚才找到,糖精们说的地方,好家伙,找错了好几次。” 她转了个圈,“就是这里了,这是个龙穴哦。” 先前说了,骑云岭同属南岭,也是昆仑山分出南龙分支之一。山脉气结之处,就是龙穴了,也就是古人所说的风水宝地,寻龙点穴,点的就是这里。 “肯定不是偶然,它在这儿挖什么吃。”谈潇想想有个值得关注的点,“它应该知道现在到处都在抓它吧,南楚又是重中之重,这里有什么,值得它顶风作案?” 这些祸斗的智商应该是还不错的,加上那个狙击手,从他们还能布局钓方诸就知道了。 “难道说,骑云岭也藏着能令祸斗动心的妖怪。”穆翡很快反应过来,心跳都快了点,迅速道,“它应该还没得手,盘道公问过附近的法师,他们似也看到过一条祸斗的行迹,但并无异样发生。而且我们看了这附近也没有打斗的痕迹,不像是动过手。” 以南楚现在的警惕程度,还真没发现有其他妖怪遇害的事,毕竟妖怪们是千奇百怪,但都不想被吃了,也会主动和404报告状况。 也就是说,目前约克夏目标,貌似只存在骑云岭,虽然还 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那恐怕要盯好骑云岭了,也不知道它到底在找什么。”谈潇道,“穆姐那你要小心点哦,多带点人。” “带了带了。”穆翡把镜头一转,谈潇才发现那边热闹得很,除却Barry、徐先生他们,方诸自然也跟着,又有穆翡正在带的徒弟焦光圈,糖精也在,竟然还有雄虺。 其实不止是他们,现在整个南楚都倡议结伴出行,防祸斗,说是妖妖自危也不为过。 雄虺一直眼巴巴等着,它是懂规矩的,不到自己说话的份儿不会插嘴,此时直立起来:“考古队那边工作已告一段落,幸不辱命。如今暂时闲下来,我们自愿为灵子的高考加分而努力!” 哇…… 谈潇听了都有点动容了,别的不说,雄虺这个毅力还是让他佩服的。 眼看灵子表情似有动摇,雄虺心中大喜。 “但考试不算什么,灵子如果没考到第一也不用气馁,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雄虺还知道多手准备,表明无论什么情况自己会支持谈潇恢复楚巫荣光,而且看起来他已经补到了刘清泉说过的那一课。 谈潇一下清醒,雄虺有毅力是有毅力,还是太封建了。 但还没等他们继续说,斜刺里已经飞出来一个红色的物件,用力弹跳后啪一下粘在了穆翡的手机屏幕上,整个都糊了上去,然后发出不要脸的声音:“啵啵啵啵啵!是灵师!” 惊得孔宣一下把谈潇的手机掀开,什么脏东西。 谈潇只看到镜头被盖住,屏幕都成了一片红色…… 是糖精。 片刻后,那只糖精被穆翡抠住一条腿,从手机上撕下来,然后它很有弹性地在空中晃了晃。其他糖精也在原地蹦跳,学着它一起噘嘴打招呼:“啵啵啵。” 屏幕上还沾着糖霜,穆翡无语地擦了擦,“不是给你们上过课了,有点纪律性。” 雄虺则是看得大怒,竟敢打断他们施法,“没错,这是大不敬!” 穆翡斜了一眼:“什么没错,我是那意思吗?” 雄虺无视,继续指责道:“我都说了,倘若你们崇敬灵子,想忠君报国,首先要把队形操练好,像这样毫无规矩……” 糖精根本不吃这套,大家代沟有几千年,它们觉得雄虺有病:“略略略略略。” 雄虺气得嘶嘶嘶嘶嘶,“知不知道你们犯下亲君之罪——” 糖精有来有回:“派出所就地拿下你。” 谈潇:“……” 我去什么乱七八糟的。 “穆姐人够我就放心了,我私人再赞助雄虺一本政治教材,有新消息告诉我,拜拜!” …… 练习完毕后,就到周五了,体育课上,大家分批进行选拔。 5000米已经定下来是林仰了,所以他倒不用参与选拔,自己在旁边练习,从课间就开始在跑了,还有同学帮忙读秒。 “十七分五十八秒!”有同学高呼一声,林仰还是稳啊。 然后就有人扶住林仰,让他慢慢走。 林仰走了一会儿,摆摆手,一屁股坐下来,又有几个同学过来擦汗的擦汗,递水的递水,简直关怀备至,就差把林仰抱进怀里摸头,还要大声夸他牛哇牛哇。 孔宣看了两眼,“你这么虚弱?”这有什么牛哇牛哇的? 林仰:“……” 他悲愤地抬起头来,“这是很正常的!!” 说着差点岔气,咳嗽着倒在地上。 孔宣点头,“好的。” 林仰悲哀地仰面摊开:?好的什么啊好的。 此时体育老师已经给跳远的同学比完了,吹了下哨子:“报一百米和接力跑的同学,准备开跑了哈,第一批。从这里第一赛道,你们几个。” 孔宣也站到了其中一条赛道,摆出临时训练的起跑姿势,他看到谈潇和体育老师都在终点站着,因为人多,分批跑,谈潇和他不在同一批。 谈潇也没有和其他同学一样给关系好的大声加油。不是说完全没加油,只是他那音量比说话高不了多少,“孔宣加油。” 于贞贞在给同学加油,听到这动静转头道:“这我就要批评你了,谈潇,中午没吃饭吗?” “他听得到。”谈潇笑笑。 “吹吧,你不如说你俩心有灵犀。”于贞贞还寻思他为了等下跑三千米省力吧。 跑道周围还有不少其他同样上体育课的班级在围观,大家尤其好奇,孔宣会是个什么表现。要说高一就参加过校运会的,大家多少知道彼此是什么实力,谁是强者,像是林仰一开始就全班统一地推上了五千米。 但孔宣呢,一来惹眼,二来身为高二才来的转校生,外班的都不知道他是不是黑马。 体育老师一声哨响,所有参选同学全力奔跑。 孔宣身影如离弦之箭,一开始便极为突出,轻松领跑,但经过几日集训,这种速度又在正常人类范围之内,不至于被抓走。 操场边顿时响起了尖叫声,原来孔宣同学那么拽是因为跑得真的很快啊!跑过面前时像刮过一阵风,很明显地甩出其他人一截! 连体育老师也不禁点了点头,这个速度完全可以进校队了,怎么上学期体育课他不记得孔宣表现有这么出色? 一百米而已,转瞬即止,十几秒就已经抵达终点。 孔宣按照排练好的,只是微微脸红气喘而已,在同学们的欢呼掌声中缓下脚步,生龙活虎地缓冲了两步后,忽然大口喘了几下,然后一下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众人:“???” 这是什么,孔宣同学突发恶疾了?! 孔宣还没浑然不觉,只有意无意地看向谈潇。 谈潇:“…………” ……不是,让你学短跑反应,你怎么还学杂了! 谈潇赶紧在体育老师叫校医之前冲了过去,他整个人几乎是滑过去的,蹲下抱住孔宣的腿大声道:“是不是抽筋?” 孔宣迟疑了一下,“嗯!” “来,来,拉伸。”谈潇扶着孔宣的腿,就带他拉伸。 体育老师抓了抓头,看那模样不太像抽筋,但好像比突发恶疾要合理点,而且孔宣也点头了,“来人给他敷一下……孔宣,你是不是缺钙啊?” 孔宣把头靠在谈潇肩上,感觉和林仰之前得到待遇确实差不多,于是放心而随意地点点头。 “……”谈潇用力掐了他一下。 孔宣恨恨看了林仰一眼,谈潇居然掐他。 林仰:“??” 刚是不是被瞪了,为什么?? 孔宣又领会了一下谈潇掐自己的意思,闷闷道:“……不缺钙,以前不这样。” “那大家好好照顾孔宣,这是咱们的种子选手!”体育老师感觉孔宣只要不是老有这种突发状况,拿名次还不是轻而易举。 说是大家好好照顾,但是除了谈潇,谁敢靠近,也就递了瓶水,还是谈潇接的。 “好的。”谈潇贴着孔宣耳朵道,“你学谁的?林仰啊?我不是说了,你之前那个表现就可以了。” “一百米和五千米不是差不多,林仰说这样很正常。”孔宣开始颠倒黑白,即使他环视一周,发现了其他跑完一百米的同学,都已经正常溜达着,也面不改色心不跳。 谈潇把水拧开了,叹了口气。 孔宣扭头:“下次不瘫了……” “现在也可以不瘫了。”谈潇还催促他。 孔宣盯着谈潇,就算他是演的,但既然他正演着,谈潇也太冷漠了吧。 谈潇说:“我马上就要跑了,应该不会瘫地上,但是也希望有人来给我送水。” 孔宣立刻爬了起来:“应尓所祈!”:,,. ------------ 65 奔跑 发令,起跑,短短十几秒,谈潇也已跑完,而此时的林仰甚至还未缓过气来,红得和虾米一样,但好歹有力气坐在地上用毛巾擦着汗,目睹谈潇在跑完之后,被孔宣扶住,又递了一瓶水。 林仰:“……” 林仰:“潇,你现在这么虚了?” 这不是他认识的谈潇啊,跑完三千米的谈潇还差不多,要么就是被孔宣传染抽筋了。 谈潇还没说什么,孔宣不满地道:“你说谁虚呢?” 林仰左右看看,确认道:“那总不会是我啊……” 他反正不明白这俩搞什么。 孔宣当即就要发表自己那番不科学也不玄学的道理。 谈潇拉拉他厚着脸皮编道:“大家都是为班级争光,为什么你就可以有人搀扶送水擦汗?我们不过是互相取暖罢了,百米跑没有人权吗?” 林仰:“…………” 神特么□□,他有种想吐槽又不知道怎么吐的感觉,你们真是别太爱了! 待到全部跑完,成绩一列出来,如此横跳在强壮和虚弱间的两人,还真就名列前茅,一起参加了接力,和其他两名同学组队。除此之外,谈潇要代表三班参加三千米跑,孔宣则是百米跑。 体育老师给安排了一下,让谈潇跑第一棒,孔宣跑最后一棒,因为另外俩也没跑过接力,老师教了下接棒动作,谈潇也悄悄让孔宣不要把队友撞飞了。 孔宣疑惑地道:“不可以去掉中间俩人吗?谈潇直接传给我。” 体育老师看他一眼漠然道:“看你说的,难道我不想吗?我还想一棒到底呢。” 孔宣:“……” 旁观的同学都大笑了起来,哎呀这一个学期相处下来,孔宣都变幽默好多了嘛。 虽然孔宣的提议没有被采纳,但他和谈潇还是可以组队练习接棒递棒的,孔宣也就不计较了。 …… 体育老师把接力棒都发给四名接力跑队员了,让他们带到课下继续练习。 谈潇拿着接力棒回家,到了门口便照例是孔宣形态转换时间,也可以说是在常人面前隐身了。 一进门,谈潇就看到一行人正扛着摄像机在拍摄谈春影烧香,这在他家也不是很稀奇的场景,遂避让开。 等他们完成了这个镜头的拍摄,摄制组成员才和谈潇打招呼,“谈老师,这就是你儿子吧?” “是的,这是我儿子谈潇,现在就读于南楚一中。”谈春影娴熟地介绍起来,也对谈潇道,“这几位是《大巫》纪录片负责楚巫篇章的老师,过来了解情况的。” 《大巫》是正在筹备中的、讲述华夏各地巫傩文化的纪录片,现在还处于调研中,将谈家灵师作为拍摄对象备选之一,这次上门来考察一下。 谈春影在了解到摄制组只负责无声记录,而且肯定是以现任传承人谈春影的活动为主,不会干涉也尽量不会打扰到谈潇学习,就觉得一定得争取了,难得有关于巫傩文化的精良纪录片。 “谈潇同学你好,其实我们会找上门来,都是因为熊虺老师的推荐。”楚巫篇的导演叫朱颐心,此时伸手和谈潇握了握。 谈潇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世界混乱了,这导演难道也是404办的吗?怎么还认识雄虺,难道雄虺自己跑去推荐的,怎么推荐的? 孔宣在一旁,反正别人也看不到,他沉吟道:“是雄虺托梦给她们的吗?” 谈潇:“……” 有点可能,雄虺说发掘工作告一段落,还真忙着到处拥立他去了。 幸好朱颐心看到他迷惑的样子,主动解惑:“你可能不知道,我们总导演的好友兼同行,目前是在负责楚王墓发掘纪录片的制作工作,我们在制作到楚巫部分时,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也去和发掘专家们了解过,包括看到一些发掘片段,里头就有你。和专家们通电话时,那位熊老师特意强调了谈潇同学的付出,包括后来我们也去看到一些你的事迹,看到你年纪不大但是已经坚定了要传承灵师文化是吗?” 谈潇听下来心里都抹汗,竟然是这么找来的。他记得当时的确说因为楚王墓的重要性,会全程拍摄制作纪录片,下墓前后还拍到他了。不过后来大部分关于他对楚王墓的帮助,其实都是在现实基础上虚构的,真相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谈潇猜测她们也就是电话里听雄虺唧唧歪歪过一些,非常配合地道:“是的,从小我就耳濡目染南楚巫文化,随着我渐渐长大,才发现原来这是极具历史内涵的文化,深深影响了《楚辞》等楚地文化,甚至可以说,巫文化就是中华文化的鼻祖……” 谈潇熟练程度不亚于谈春影,甚至因为他还在上高中,这番话说来更有传承意味。 这也是《大巫》摄制组很快被打动来找他们的原因之一,从谈春影的将灵师文化经营成业界标杆,到谈潇从上学起就为接班弘扬灵师,他们是非常典型且成功的巫傩文化现代发展路径之一。 朱颐心一听就乐道:“那我是不是该叫你小谈总啊?” “啊……”谈潇道,“那还是叫法师比较好。” 朱颐心大笑起来,她也跑了不少素材了。纪录片不是单纯的记流水账,把楚巫的方方面面跟拍一通就完事,它也富有可看点和思考,只不过这些点,要靠制作组前期翔实的调研、挖掘,才能在真实基础上记录下来。 谈家灵师,无疑是很好的选择。转型吉祥物、协助楚王墓发掘、新时代传承……在传统之余,还有很多点可以呈现出来。 “我们刚刚还试着拍了一段样片,就是谈老师进行日常祭祀仪式……”朱颐心道,“灵师的仪式保存真的非常完整。”而且因为长期从事表演,又具有相当的观赏性。 谈春影礼貌地含笑,一派高人、艺术家风范。 孔宣则在旁无语道:“真能装……” 还日常祭祀仪式,他会揭发谈春影只有日常偷吃! 朱颐心继续道:“谈老师还给我们展示了一下灵师的传统法术,像什么水法、掌心真火,不知道小谈法师你,有没有研发什么新技术呢?” 谈潇这猝不及防的,手头也没道具,思考了一下,难道又上点真家伙? 但是这在他家院子,他怕力道不好炸飞哪儿了啊。 “呃,我想想。”谈潇倒是想好好表现,把纪录片给拿下。明显人家已经很看好他们家,只要再多给点理由就行。 谈潇犹豫,那到底是去弄点道具来,表演传统骗术,还是冒险劈个雷…… 谈春影估计也是同样想法,还在旁边起哄:“来个狠的,儿子,试试能不能再召唤出孔雀。” 谈潇:“!” 他是知道谈春影肯定在拿云梦泽那出开玩笑,但孔宣就在旁边,这么说孔宣会当真的! 谈潇不敢和孔宣对视,“你以为孔雀那么珍惜哪里都有吗?” 孔宣得意一笑,环视一周,可惜没人看得到他,他也没理由现身。 但是没关系,他会如谈春影所说,出手相助的。 “捏个诀。”孔宣走到谈潇身后,两手托住他的腰一把举高高,对着光悬空了三秒再意犹未尽地缓缓放下。 谈潇只来得及在听孔宣说话后,照做地随手捏诀,不想自己被整个举了起来! 他呆呆看向其他人,又去看孔宣。 孔宣:“离地几寸罢了,又没飞到九天外,我知道分寸!” 他可是修炼过物理和演技双法门的。 谈潇:“……”但 是也夸不出口啊! 原本笑意盈盈的摄制组成员全都呆住了,“没、没看错吧?他是不是浮空了?” 就捏了个手诀,然后在悬空起码三秒!而且谈潇微愣的表情因为逆光角度,他们根本看不清,反而给谈潇的“术法”增添了神圣感。 一群人围过来,上下前后找有没有透明道具。 “我知道肯定有原理,但是也太神奇了!”朱颐心惊叹道,“谈老师,这个也是您家传的吗?还是从魔术里面借鉴的,但好像没有魔术道具,是异曲同工的东方秘术吗?好像没看到别的楚巫会?” 其实很多所谓的法术,都已经被揭秘过了,在不同法师那里也是大同小异,但这招实在新鲜。 谈春影哪知道啊,她比他们还懵呢! 谈潇看到谈春影的表情,心里有点紧张,他妈不会怀疑吧。 什么时候研究的新招式也没告诉我,谈春影心里想的一回事,嘴上说的一回事,连个磕巴也没打:“哎是我家不传之密啦,不能告诉你们,先祖说轻易外传永世不昌。” 谈潇:……很好,发挥稳定! . 《大巫》摄制组在谈潇家考察了好几天才离开,转眼就到了南楚一中校运会。 是日天公作美,艳阳高照。 熟悉的《运动员进行曲》中,谈潇和孔宣同在本班的开幕式方阵中入场,最后集合在操场,大家穿的同一套运动服。 谈潇小声说:“像这种场合,是我小时候最怕的,因为所有人都将做到高度统一,衣着、鞋子、袜子,有时候甚至是发型也一样,然后我更加看谁都差不多了,人家和我打招呼我认不出,能急死,尤其是如果让我去传东西、传话。” 认不出人又不是谈潇的错! 孔宣窃以为,不认得脸不是什么罪过,甚至想到当时年幼的脸盲谈潇,产生了同情。 谈潇接着道:“不过,后来就发现我淡定一点,受伤的是他们。” 孔宣:“……嗯!” 退一小步说,这些让谈潇认不出的人就没有一点错吗?还是自身行为举止不够有特色,谈潇不就认出他了。 开幕式完了后立马就是田径项目,三班这次最活跃的不是参赛同学,而是于贞贞,她这次是作为学校公众号的官方摄影师之一,跑前跑后,各个项目奔波。 到了男子4x100接力赛的时候,于贞贞蹲守在最佳机位,心说到我出片的好时候了。 她看到谈潇起步,就赶紧高速连拍,一直拍到第四棒孔宣,在镜头中看到他头一个冲线! 官方摄影师也是有立场的,于贞贞欢呼。 一个后退,于贞贞险些踩到人,回头一看,是个陌生同学,“不好意思啊。” 那人摇摇头,还对她一笑,“没事。” 于贞贞粗略看了,就往前跑去拍运动员跑完后的花絮。 她看到谈潇从第一棒的位置跑过来,一把抱住孔宣,赶紧抬手拍照,手肘又撞到人,抬头一看,还是刚才那个被踩的同学,“……不好意思。” 对方连连摇头:“是我不好意思,只是我也喜欢这个机位。” 于贞贞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双手,甚至连部手机都没拿,满脑子问号。 ……机位,那你倒是拿机出来啊? …… 谈潇休息休息就再次热身,准备去参加三千米了。 孔宣同样活动了一下手腕,蓄势待发,七圈半跑下来,他会原地接住腿软的谈潇。 “谈潇!”于贞贞和谈潇招手,让他看镜头。好,特写! 有相机在,谈潇当然知道这是于贞贞,奇怪的是于贞贞旁边还有个同学,远远地同样冲他招手,还嚷嚷:“看这里,看这里!” 于贞贞:“……” 有点怪怪的……谈潇冲那边点头微笑,就继续热身了。 裁判发令枪一响,内侧跑道的谈潇冲了出去,按照练习以来的速度,有条不紊地摆臂、呼吸,一圈,两圈,还算轻松。 不过跑到中后期,也难免吃力了。 广播中,解说员热情澎湃:“我们看到现在大家已经在疲劳期咯,坚持住,胜利就在前方!下面我念一下高二(三)班林仰同学,为他的同学一号选手谈潇写的稿件:啊,潇潇,请肆意地奔跑吧,跑向你的理想,跑向,你的未来……” 孔宣跟跑在旁边,盯着谈潇和其他人的距离,危险,旁边的选手跑太快了!第一不保! 孔宣:“冲刺冲刺。” 谈潇没说话。 孔宣:“冲刺了!” 谈潇在调整呼吸中憋了一句话:“哪有人第三圈就冲刺啊!” 看孔宣还想说什么,他快速说了句:“重在参与。”真怕孔宣情急忘形,过来举着他跑。 孔宣悻悻闭嘴。 到了最后一圈时,谈潇盯着前方,准备最后一两百米就要冲刺了。此时他已经是筋疲力尽,呼吸也没那么均匀了,脸上泛着潮红,心想还说保三争一,没想到大家那么卷,能不能保住名次啊。 正是此时,谈潇听到一声清脆的犬吠:“汪!” 远远的细细的,但的确是在众多欢呼之中钻进他耳中了,本该专心的他忍不住循声看去,在一旁的铁丝网外,人工湖旁边,一只约克夏吠叫完后,咬起地上一根棍子,向前一扑,吓得前方撅着屁股的橘猫炸毛闪躲,随后恼怒地张嘴——又停住了,没发出大叫,最终只是张了张嘴,胡子一翘,爪子磨得更快了。 “!”谈潇差点呼吸乱了。 宝瓶长老?约克夏? 谈潇眼看着它们缠斗着往前跑,橘猫肥硕但灵活的身躯闪转腾挪堵住约克夏的去向,可约克夏似乎更胜一步,从橘猫□□钻过,成功突围,向前狂奔。橘猫紧随其后,二者跑得不比隔壁跑道差几分热闹。而一网之隔的操场,所有人关心的都是运动会上的情形,无人去看猫猫狗狗,似乎只有他在意。 长老别跑,带我一起加分!! 谈潇原本疲劳的身体忽然不知从哪迸发出一股力量,提速狂奔。 广播员诧异的声音随着喇叭传遍全校:“一号选手谈潇提前半圈开始了冲刺?!……这不合常理,但他的速度很快,超过了排在前面的两位选手! “这是什么战术吗?可以看到其他选手也急了,接二连三提前冲刺……好的也有同学稳住了,准备最后再冲刺,但步伐有些乱了。 “而谈潇同学速度不减,甚至更快,他依然在冲刺,如果继续保持第一的位置就要赢了! “……冲线了!” 谈潇冲过终点,红线被少年撞开飞舞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 现场爆发出了欢呼声,孔宣张开手—— “让我们恭喜一号谈潇同学获得男子三千米赛跑毋庸置疑的胜利,诶?谈潇同学……?” “走啊!”谈潇招呼孔宣,速度不减向前狂奔。 想啥呢还举着个手,没看到狗么? 所有人:“…………??” 什么情况?以三班同学为首的众人都傻在原地,想庆祝都找不到对象,只看到谈潇冲线后不但不停似乎还狂奔得更起劲了! “……”孔宣还张着手,气死。:,n..,. ------------ 66 反踏天罡 橘猫追着约克夏翻墙而过,旁边便是一个新建的小区,作为重点高中旁边的新建楼盘,它的主入口有着独特而大气的中式门楼设计,往内更有景观园林,恍惚间,宝瓶长老觉得自己仿佛穿越了时空,耳边隐隐有着呼喊声。 “长老!”谈潇一边喊一边追,都跑出校门了,孔宣才跟上。 ——方才的操场上,所有人迷惑而震惊地看着谈潇飞奔而去,林仰自然转头问孔宣:“我前任你现任这是怎么了?” 孔宣脸臭得很:“居然……” 孔宣也没嘟囔完,就也狂奔着追过去了。 啊?又跑一个?现场观众再次迷惑。 “他应、应该是去看谈潇有什么急事吧?”于贞贞看看自己拍到几抹背影,迷茫地道。 “可到底是什么急事?!”其他人一脸想不通,冲完线人影就不见了真的很怪诶,大家甚至觉得谈潇冲线后的速度是不是比冲刺时更快…… 于贞贞哪知道啊,倒是看到旁边那个不带相机占机位的奇怪同学忽然一脸紧张,“哎呀,难道他们是!” “什么不好?”于贞贞看着他。 这人不说,拔腿也跑了。 于贞贞:“……” 啊啊你们这一个两个三个的,谜语人滚出一中啊! 孔宣追上了谈潇。 “我快跑不动了!”谈潇感觉自己跑得都超过五千米了,刚才是亢奋地直冲,看到孔宣后就有点反应过来。 孔宣赶紧伸手…… 原本想搭着孔宣喘口气的,但是看到宝瓶长老追着约克夏进了旁边小区,他停顿了两秒的身形又动了,追上去:“等我等我!” 孔宣:“……” 谈潇追着宝瓶长老踏入那门楼,精美的砖雕碑刻,青瓦白墙古意幽深,温度好像都一下低了。 也是这一踏进去,倏然间,谈潇抬头不见宝瓶长老的身影,回头更不见孔宣的面容! “长老?大神?”谈潇喊了一声,竟只听到自己的回声,不但没有孔宣和宝瓶长老的声音,连其他声音也没了。 这正是极不合理之处,这里就是再造景古朴幽深,说到底也是一个楼盘,别的不说保安总得有一个吧?旁边马路车辆行驶的动静,乃至不远处学校的广播声嘈杂声,也一起没了? 这一切不过是转瞬之间发生的事,谈潇第一个念头就是幻觉。 可是当他仔细看去,眼前的所有无比真实,全然不像是虚幻,而且谈潇对幻觉的抵抗力是有目共睹的。 谈潇后退两步,回身再看,去路已经消失,他惊觉不对,仔细观察这里的布局,乃至桁条的数量。 二、四、六、八、十…… 这里的桁条数量为双数,无论瓦片、桁条、面阔,传统营造中,阳宅取数从来都是单数,与之相反的应是阴宅。 阳宅是活人住的,阴宅是死人住的,也就是坟墓。 谈潇搞清楚了,这的确不是幻觉,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被转移到墓葬里头了。 ——奇门遁甲? 另一方,宝瓶长老同样在心底嘀咕,并冒出了具体概念。 它同样出现在了另一空间,同样是墓葬只是时代不同。 遁法中有个搬运术,最出名的乃是五鬼运财术,是搬运的财物,眼前这招,搬运的则是它这样的活物了。 该死的约克夏,居然在这里设了局!难怪路上没命地狂奔甚至不肯正面过招。 只是眼前的一切,让宝瓶长老还有点困惑,虽说阴宅是仿照阳宅而建,但多少有点区别,眼前的阴宅却连房顶瓦片都能看到,却又不见天日,明显不对。 吱嘎。 木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可此处哪有木门,分明是壁画上,一名女子提裙走下,妆容明丽,通身阴气,见了它掩唇一笑:“哪里来的小猫,错入九幽。” 宝瓶长老恍然,这不但是墓中,还是幽冥之界,阴阳不相通,但它分明是肉身被搬到了阴间。 女子朝着宝瓶长老走来:“好猫儿,不如留下来陪陪姐姐。” …… 哒,哒,哒。 谈潇听到带着回响的轻踏声,回头见一兽,头生双角,肩生羽翼,足下擒蛇,以黄绿白色为主,见了他低吼一声,不善地盯着他,带着仿若实质的阴寒之气。 这里既然是阴宅,有镇墓兽也不奇怪。 镇墓兽最早见于战国时的楚墓,便如谈潇曾经去过的楚王墓中,也有镇墓兽,是为辟邪,简单理解就是为墓主人看门的。严格说雄虺便是活镇墓兽,眼前这只必然也经由术法加持,方能在千年之后仍威慑着擅闯者。 嗯……眼前这只年代晚于战国,看造型和工艺估计是唐代的。 看对方那不阴不阳的状态,谈潇也似有察觉,自己可能不但身处墓葬,还是另一个维度。 谈潇手捏诀先问了一下:“孔宣?” 这一喊不见回音,孔宣和宝瓶长老都不见了踪影,也不知道他们是被弄哪儿去了,怎么孔宣也会中招? 谈潇闭目,去感应自己的宗主神,眼前闪过一个画面,竟是他供奉的面具出现了一道裂痕! 这面具是孔宣的神位,也是经过正式开光的,与他和孔宣之间有着紧密联系,算是孔宣在人间的分神。神明寄于人世,依凭的便是巫师,对方无需对和孔宣硬刚,而是设法偷袭神位。 谈潇霎时间明白为什么自己一时喊不到孔宣了,太阴险了不但把我丢副本里来,还偷袭我5g基站! 再次睁眼,谈潇只见那镇墓兽已双目圆睁,低吼一声扑来。 “冷静点,我不是盗墓的。”谈潇闪躲开,手捏枷势,“人家给我弄进来的。” 镇墓兽只觉通身被一股无形巨力枷住,不能动弹,更确定这擅闯的是个邪法师,口吐人言:“谁信!若非刻意以阳身走阴路怎能进此间,我这可是唐墓!” 镇墓兽虽动不得,但它爪一松,掌中捏着的小蛇就从石化般的状态苏醒,昂首吐信,向前猛蹿! “……你提醒我了。”谈潇看着那镇墓兽擒蛇的姿态,想起什么。既是在阴宅之中,那也无需急召孔宣。 小蛇向前猛蹿,谈潇抬手如握如持,足踏九州,不疾不徐的脚步像是巧合般,恰好躲过小蛇张嘴。他旋身振臂,正是楚巫操蛇舞,手臂落下之时—— 一条巨蛇身形倏然出现,与小蛇相对张嘴哈气,其影有九首狂舞,带着死亡的冷漠气息:“嘶嘶嘶嘶……” 小蛇蓦然瑟缩,转头便溜回镇墓兽手底,僵硬地伪装恢复石化。 镇墓兽:“……” 谈潇:“还是我这条比较大吧。” 谈潇招来的正是雄虺,他没有宝瓶长老那样的经验,但发现自己既在阴宅,那雄虺本就介于阴阳之间,叫来咨询是再快、再好不过。 雄虺被谈潇以操蛇舞抓来,心中狂喜,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给他单独效力上了!签约还会远吗? 雄虺在惊喜之余,极有素质地观察四周,也辨认出了对方,“虽然你是唐三彩,但我们乃是战国棺束,论历史价值,你不及吾等。”它说这话,主要是为了表达:我打你不带留手的。不过倒是隔空回应了镇墓兽那句“这可是唐墓”。 “雄虺,你看看怎么回去,我是被设局弄来的,正找约克夏呢!”谈潇催促,打架要找对正主。 雄虺一听,立刻振奋了:“踩罡步斗,神驰九霄,反踏禹步,出入幽冥!” 谈潇会意,一伸手,雄虺猛然一缩身形,变得细小,顺着谈潇的手臂缠于其腰间,谈潇对镇墓兽道:“回头找人考古你!” 镇墓兽:“……” 奇门遁甲也要步罡,谈潇依照五行干支反踏禹步,眼前如水镜般波动,顷刻间已经回到原来的空间。 步罡操蛇,少年便如传世帛书上绘制的持蛇而舞的神巫,勾起古老的记忆,看得雄虺DNA动了:天啊,好想打工! …… 孔宣回身不见谈潇,低目默思,耳畔响起影影绰绰的念咒声。 “诸神各归殿,送圣归天庭……吾今送神后,即请速降临……” 孔宣看到自己身形渐渐减淡,冷哼一声,想送他回天界? 孔宣持咒不动,下一秒察觉面具被损毁,勃然大怒:“找死!” 他循着面具刷来一只约克夏,见其嘴边还有木屑,气得将约克夏捶进了土里,再仔细一看,约克夏瘪了。拎出来抖抖,原来是用约克夏毛扎的狗毛毡,与其一模一样的替身一条。 想必用了奇门术法,只不过人家是撒豆成兵,这是断毛为将,前去损毁面具。 太歹毒了!! 孔宣打架还没这么不冷静过,大约也是他从前还没有过如此的神位,一想到谈潇定做的面具裂了一条缝,孔宣便气死了, 闻了闻那羊毛毡。 “孔宣?”谈潇反踏逆行回来,就看到孔宣拿着一团狗毛的身影,那持蛇而踏的动作极为迅速地一变,抽皮带一般便将缠在腰间的蛇抽出来往地上一甩。 雄虺刚落地,就被孔宣踩了一脚,站在他头上抱怨:“面具裂了!!” “我看到了……”谈潇心说好像还没完全裂开,看看能不能想办法补一下。 孔宣捏紧狗毛毡,怒气勃发,“死狗!它就在附近!” “啪!” 一只橘猫突然从半空落在,砸在了雄虺头上,然后费力地站起来,若无其事舔舔爪子走开,还对谈潇点了点头。它刚才也凭本事找到回来的路,看到谈潇倒不惊奇,它就说好像听到谈潇声音了。 雄虺:“…………” ……呕,到底有没有人管管他们,临时工没有尊严的吗? “宝瓶长老。”谈潇也打了个招呼,看它嗅了嗅,想找个方向继续追,叫住它,“等等。” 宝瓶长老歪头看过来,喵? 既然对方设局,谈潇当然不能落后,抓起孔宣的手把羊毛毡抠出来,捏紧了,竟是拿出太阴弹弓,将狗毛毡团团裹了一张符放上去,若有所思地道: “它这么能躲,但是,总躲不开自己身上下来的东西吧?” 谈潇抬手,闭目片刻,任凭轻风拂过发丝…… 与此同时,雄虺微微偏头,它似乎听到一墙之隔的校园广播放起了一首激昂的乐曲。 谈潇睁眼,目光凛然,朝着一个方向拉开弹弓。 嗖! 和着乐声的节奏,符文裹着狗毛如有意识,朝着西北方疾射,张开常人肉眼不可视的无形之网,以四面八方无可遁逃之势落下,将一只左冲右突试图逃离笼罩范围、叼着木棍的可爱小狗网住,与其皮毛接触时甚至隐约发出呲呲的灼烧声。 “汪呜!” 雄虺眼见谈潇在那节奏鲜明高亢振奋的乐声中施法,只觉自己的热血也要跟着燃烧起来了。 随即,随着约克夏那一声叫出来,其位置再明显不过,孔宣也按捺不住直接化为孔雀之身飞扑精准狂踩巴掌大的小狗,爪子无情撕扯。 “别弄死了……”谈潇绕过影壁,跑到园林水系的假山石后面,只见约克夏已经是头型凌乱,一脸灰土,有些毛还焦黑了。他刚把约克夏捡起来,就看到保安也过来了——听着小狗叫甚至是翅膀拍动的动静来查看一下。 “同学,这是你的狗吗?”保安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谈潇,大鸟动静是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就一只小狗,但这狗看着怎么像被狠狠□□过,脑袋毛都掉了不少,这少年的校服看起来是旁边一中的学生,我去,不会是虐狗吧? “这是我们老师养的狗,跑出来了。”谈潇顺口编了句瞎话,举起约克夏怜爱地摸它脑袋,“不怕不怕,带你回去哦。” 约克夏瑟瑟发抖。 保安眼中疑惑渐渐消散,表情看起来怪有爱心的咧,不像会虐狗,“那你快回去吧……这狗是营养不良吧毛发有点稀疏。” “嗯,对,好,谢谢叔叔。”谈潇亲密地抱着约克夏,刚走出保安视线范围,小狗就被孔宣一掌从谈潇怀里扇出去,他看起来比刚才还气。 而约克夏刚落地,一只橘猫便窜出来,一个飞跳用力坐在它头上,结结实实。 约克夏呜咽惨叫。 橘猫屁股快速拧动十八下! ……于是惨叫声也几近没有了。 谈潇蹲下来,一手慢慢捡起一根木棍,正是约克夏一直叼在嘴里的。 这是…… 谈潇很熟悉这种木材的质地,这是荆条啊,约克夏是和哪位同行过了招嘛,这些天的确全民抓狗。 宝瓶长老抬了抬下巴: 最近骑云岭增加人手,它正是在骑云岭一处巡逻时发现约克夏正埋头狂挖,还以为挖的什么宝贝,结果是代身荆条,还不自知,叼着荆条与它你追我赶,直往城内跑,还跑到了南楚一中来。 谈潇拽住想继续动手的孔宣,让他变回来。 谈潇一手牵住孔宣的衣袖,另一手从孔宣兜里拿手机——跑步的时候他可没带手机,但孔宣身上有。正想通知404办,另有一行人已赶到小区门口来,“谈潇!” “穆姐?我还没通知,你们怎么知道在这儿?”谈潇从丸子头认出来为首的正是穆翡,有些惊讶。 “今天焦光圈在你们学校,他说看到你们跑出去,赶紧通知我来了。”穆翡四下看,“是不是它,狗呢?狗呢?” 方诸也捞起袖子:“祸斗在哪?让它把我太奶的遗骨交出来!!”这是有深仇大恨的。 宝瓶长老挪开一点点,露出约克夏奄奄一息的脑袋。 穆翡:“……” 方诸看了半天才从体型认出来这真是那约克夏,犹豫了一下:“……我晚点再打好了。” 看这众怒犯的,别说,按体型看它够结实了。谈潇从宝瓶长老身下把约克夏抽了出来,交给穆翡。 “不、不错,这是打死了几回?”穆翡心说这脑袋怎么都秃了,宝瓶长老坐一下也不至于把毛都坐掉了吧? “哎大神随便打了打……但是焦光圈为什么在我们学校啊?”谈潇交完狗,回味穆翡之前那话,有点不明白,“等下,之前是不是你啊,冲我招手?我就说看着怪怪的。” 焦光圈看向孔宣。 孔宣:“……” 谈潇:“…………?” 孔宣负手淡淡道:“焦光圈,是我为你特聘的书籍插图摄影师,去给你拍摄作者简介照。焦光圈,你再拍一下祸斗,此乃混合天狗,也要配图的。” “噢噢!”焦光圈赶紧对着约克夏拍了一张,连狗自己都羞愧了,低头想用爪子挡脸。 然而焦光圈快门多灵敏啊,说话间便已然拍下了。 焦光圈张着手展示样片,谈潇看了一眼:要是以这个形象上图册,估计三界都会以为现代社会的祸斗一族全是斑秃吧。 “还有这个。”谈潇把荆条也给穆翡装进证物袋,他其实也想去审审约克夏,无奈此时此刻都已经能听到学校传来的广播声了—— “……请谈潇、孔宣同学速到操场参加田径项目运动员合影。” 广播员声音透着一股无奈,大约依然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同学神秘跑远了还找不到人。 穆翡听到也挺震惊的,“你刚才是在比赛啊?”她还以为是逃课出来的,“没人发现你跑了吧?” 怎么说呢,所有人都目睹他跑了,但应该不知道他去干嘛。 “算是没发现吧,我之前在跑三千米。”谈潇差点忘了自己先前还小宇宙爆发反超了好几人,“诶对哦,我好像第一了,哈哈哈。” 穆翡就算不知道之前确切发生了什么,也不由默然,不愧是你。 “那我们先回学校了。”谈潇赶紧的拉孔宣往学校走。 “等下,我也去见证灵子的荣光!”雄虺扭动着跟上去。 焦光圈也自觉跟着,准备全程录像。 穆翡看看他俩,去就去吧反正也没他们事儿了…… …… 谈潇跑到操场的时候,大家队形都已经站好,广播里播放着音乐,就剩他和孔宣了,估计再不来人家就直接拍了,“不好意思来晚了!” 两人进队伍,这会儿有单项合影也有一起的合影,谈潇和孔宣比较高,一起蹲在前排。 “你们干嘛去了??”林仰的五千米也已经跑完了,合影时蹲在谈潇另一边,奇怪地道,“厕所我都去找了,没看到你们人啊,什么事那么急?” 这……谈潇还真没想好,刚才哪有空思考。 孔宣被提醒,想起来这茬,也很委屈,这和他知道真相并不冲突,“对啊,你跑什么!” “……?”谈潇看了看孔宣,灵感顿生,缓缓编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当时孔宣陪跑时老瞎说话,我生气了,跑远点不想看到他。” 孔宣:“……” 林仰恍然大悟,又很唏嘘,“我们潇仔这么好脾气的人,以前看孔宣的试卷都没生过气,你肯定说脏话了吧。” 孔宣:“…………” 谈潇合影完,看到正儿八经观礼的雄虺,有点好笑,这甚至不是颁奖典礼。他走过去想让雄虺回吧,今天辛苦了。 倒也没人看得到雄虺,其身介于阴阳之间,与焦光圈站在一处。 雄虺听着这熟悉的乐声,感慨万分,对焦光圈道:“可惜你方才没看到,我描述给你的传感器你能成像不?灵子便是伴着这《楚王入阵曲》,反踏天罡,倒溯狗毛,将祸斗擒下……” 焦光圈:“哇!” 谈潇差点原地一个踉跄,“喂你别乱起名……!这是《运动员进行曲》!”:,,. ------------ 67 无创开墓 从某种意义上,雄虺真的是很合格的臣子,什么东西都能给它牵强附会到天命所归上,要不是谈潇上学天天做广播体操他真要信了。 “是吗?”雄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那我建议您征用了。多适配啊。” 谈潇:“……这个事情我们校长说了都不算。” 谈潇赶……请雄虺回去,雄虺不情不愿。 孔宣看它本来就不爽,别以为他今天没看到谈潇把雄虺甩开,肯定是雄虺厚着脸皮巴在谈潇腰上,而当时他正忙于面具被损毁,这何尝不是一种乘虚而入? 总而言之都是雄虺的错,孔宣走过去冷着俊脸双手插在运动服兜里,踩住雄虺的头,谈潇好歹顾念雄虺出过力,阻止道:“你在这里踩空气会显得很可疑的。” “怎么会呢?”孔宣原地做起热身动作,瞬间融入了运动会的气氛中。 谈潇:“……” 这会儿旁边已经开始了趣味运动项目,比如跳大绳,一群人在绳子下齐刷刷跳动那种,路过去拍照的于贞贞迷惑了一秒:孔宣还有项目的吗? “快点把它赶走,这种东西可以出现在校园里吗?”孔宣说起话来,仿佛踩住蛇头的不是他自己,反而要谈潇出手。 “……你真的,你回去吧。”谈潇劝道。 对方虽然是天敌一系,但雄虺还残存着最后的尊严,毕竟今天它们迈出了很大一步,被谈潇召出了,怎能在此时掉链子:“我们没事,我们现在九个头轮流站岗。” 谈潇:??可是九个头轮流被打听起来明明更痛了啊! “我还有学校活动,没法去404办旁听,你……”谈潇不过说了个开头,雄虺这老牌打工人立刻闻弦歌知雅意。 一旁的,跳大绳项目已经开始了,同学们抽空钻进不停甩动的长绳下,一、二、跳—— “我自然会去探听。”雄虺头顶,孔宣还在原地热身,快速高抬腿。它看准机会,一、二,抽出—— 目睹一切的谈潇:“……”你们还怪有节奏感的。 雄虺留恋地看了一眼一中,他知道谈潇也是被孔宣怂恿,唉,此乃挟天子以令诸侯。 运动会项目都结束后,谈潇马不停蹄地回去,一到家就往二楼跑,冲进房间,脚步缓慢下来。他看到孔雀面具上的裂缝了,几乎横贯整个脸颊,裂痕还不浅,中间几乎贯通了。 孔宣亲眼看到,声音也不由低沉下来,“破相了。” 孔雀本就在意外表,这面具就等于他分神。而且他连谈潇自己做的纸面具都还留着,反倒是这头一个木面具竟先开裂。 越想越失落,孔宣情绪几乎都表露在脸上了,他裂开了!! 摸了下自己的脸颊,这隐隐联系让面具受损的瞬间,他自己仿佛也能感受到面部之感。 谈潇小心地把面具摘下来,对方竟有本事对傩面下手,叫他们始料未及,他也心疼地抚摸着裂痕。 他低声道:“……只能换一个了吗?” “等下吧,也许有办法。”谈潇道。 孔宣皱眉,但眼中还是闪烁着希冀,毕竟这可是谈潇说出来的:“还能有什么办法?” 谈潇深吸一口气,大喊道:“妈——” 孔宣:“??” 半分钟后,谈春影噔噔跑上楼,敲了敲房门,推门进来,“干嘛呢,诶……你这个。”谈春影一眼看到谈潇手里破损的面具了,震惊地道,“怎么裂的?老师傅偷工减料了?” 傩面具制作,从选材时,就会用不容易开裂的良木,又有那么多道工序,别说谈潇这新面具,他家那么多年的老面具也不至于产生如此大的裂痕。 谈潇迟疑道:“应该没有偷工减料,我不小心压的。” “好家伙,你踩在上面蹦迪了吗?”谈春影拿过面具端详,这个损伤让她啧啧称奇,抬头神神秘秘地道:“你这样会有神罚的!” 谈潇:“……” 谈春影神色放缓:“咩哈哈哈哈哈哈吓到没?” 孔宣:“…………” 谈春影毫无察觉,把面具放下道:“是时候给你展示新的技术了,可以看看能不能收缝,收不了就拼补。” 最早这傩面具制作其实也是巫师自己上,只是后来外包给工匠,但维护维修方式他们自然是会的。 谈潇还从未经历过补相,但既然有办法,他就放心了,“嗯……妈,你能不能教我怎么修的啊?” “当然可以,我这不怕你没空修。”谈春影奇怪地看他一眼,“非要自己修啊?” 谈春影和他站得很近,所以谈潇全然不好往孔宣那边看,只是抬手摸了摸那条缝,“我都自己立坛了,当然自己的神位自己修。” 孔宣能感觉到谈潇的手和他不同,带着温度的手心抚摸过面具……就像贴在自己脸颊上一样。 “哈哈,也挺好。”谈春影调侃道,“那你以后别在上头蹦迪了。” 谈潇点头,他肯定要好好保护面具。 …… 谈潇和孔宣下完晚自习,踩着自行车去老梅祠,今天约了见面。 “谈潇啊,来了。”旁边有个老先生,也正下了共享单车,看到谈潇后叫出他的名字。 谈潇迟疑,他没认出来这是哪位法师,不对,也不像法师,对方虽然出现在老梅祠,但没穿法师制服,发型也不像是。 此时老先生卷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谈潇瞬间认出来:“季老师。” 这位正是主持楚王墓发掘工作的季老了,他呵呵一笑,又对谈潇旁边的孔宣点了点头:“一起进去吧,看看你这回发现了什么好东西。” 对哦,因为校运会捉约克夏的时候,谈潇和宝瓶长老都无意进了墓葬,当时匆匆去找约克夏了,但由于那唐墓的镇墓兽疑似已经生出意识,墓葬规格好像也挺高,自然是有后续跟进的。说了回头考古你,就是会考古你嘛。404办那边说了会邀请专家会谈,竟是季老亲自来了。 谈潇一到办公区域,雄虺就蹿了出来,给他看约克夏的问询记录。 谈潇扫了两眼,约克夏和头前抓的几只也没什么区别,不用指望它能交代什么,连方诸太奶奶的下落都没能挖出来。 “要不……问点别的吧,比如墓葬的位置。”谈潇看了看季老,他过来本是为了考古方面事情,一起定位到唐墓的具体位置,但之前只是想和雄虺、谈潇交流。 “和比斗它们一样,它也无法透露自己主人的讯息,但其他方面呢?”谈潇点了点办公室准备好的地图,“索性问问其他方面,这样包围式地试探,也许能透露些什么?” “也行,反正也没别的可做。”Barry道,他也发现了还是无可奈何,并不意外,本身他们小组的重头目标其实也就是捉拿祸斗们归案,这样至少可以先止住目前的案件产生。上面也专门分配了人手,去查找祸斗魂魄所归。 答应谈潇的提议,说明大家都想着,多少再榨点东西出来。 “而且,季老师您不知道,其实之前它把我们弄到那墓葬中去,是直接把我们的肉身,拽到了幽冥界的墓葬。”谈潇若有所思地道,“其实它这门技术挺好的,要是学会了,以后开墓岂不是很方便?” 季老还真不知道细节,“哦?” “您看,之前你们和雄虺合作,但雄虺毕竟有时代性,也只能它自己下去。可这是能把活人拽下去,还不像魂魄离体那样伤身,凭你们的眼力,自己看更好。又不必挖开墓葬,就能掌握情况,判断如何保护,后续是原地保护还是发掘。”谈潇越说越有戏,季老眼睛都听亮了,“这个是,无创开墓啊!” 季老听得哈哈大笑:“好,好个无创开墓!” 那约克夏再次被提审,还以为又要被反复询问了,老实巴交地坐在地上,头毛稀稀落落,却听此次来审问的人中,一位人类老头急切地质问道:“快点,把你的考古秘方交出来!” 约克夏:“?” …… “……就是这里了。”谈潇按照约克夏教的方法,再定位到了墓葬位置,竟是也在骑云岭。 这也不奇怪了,毕竟约克夏就是在那一带活动、掘土,估计是顺带发现了墓葬,只是因为它有自己的首要目标,没有对唐三彩做什么,就像糖精们似的。 “那咱们就一起下去看看好了。”谈潇看向穆翡。 既然是这样,穆翡组了个队,她们办公 室这边要去给镇墓兽鉴定、登记,按老规矩去两个人,带一个实习生焦光圈。季老也要代表考古界下去,雄虺厚着脸皮说它们也是考古顾问,要一起去,其实就是想跟着谈潇行动。 谈潇按照约克夏交代,用石灰画地为局,持着桃木筹,面向东方吞吐气息,“……今我步罡,三五合成,步璇蹑衡……” 边念词边把木筹安放在相应方位,合掌捏诀,“我神导我,周游八方!” 处于地局中一行人,霎时间觉得眼前似有水波晃漾,往前走一步,眼前景象立刻变了,正是谈潇那日来过的幽冥唐墓。 只是这一次似乎是不同的墓室了,季老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身体,他还是头一次有这种体验,环视四周,立刻就看出来这属于阴宅,陈设器物更是难逃他的眼睛,“盘口壶,双系罐……瓷器可真不少啊。” 除了瓷器,还有大量的人俑,“石真俑……嗯,这个就是墓主人,还有十二生肖俑……”季老忍不住走到了俑边细细看。 谈潇也看到了,十二生肖俑都能看出明显动物种类,这个自然好说,但在生肖俑外,又有两个人俑,五官宛然如生,一个望天一个伏地,伏地的那个几乎是五体投地了。 “这是在干嘛?”穆翡好奇地道。她也知道墓葬里的人俑都是仿照阳间职务,有自己的活儿,看不出这俩能是干嘛的。 “这两个,一个叫仰观俑,一个叫伏听俑,我们通常认为它们的功能是为了墓主人观测天地动向,或是天文地理,或是趋吉避凶。也有认为,可能是像行军打仗时,听地面马匹动静。” 季老蹲了下来,去看那伏听俑,“我个人觉得比较像是前者,有着驱邪方面的作用,可能在看有没有鬼怪会害自己的……” 他说到一半,就见那伏听俑的眼睛竟从盯着地面,变为斜斜看过来! 四目对视,季老惊叫一声,后退数步,再定睛看去,那伏听俑的眼睛又恢复正常了。 “难道是我眼花?”季老看向其他人,大家都被他的惊叫吸引了,“我感觉它……看了我一眼。” “都在阴宅里了,肯定不能是眼花啊。”穆翡悠悠道,“这地方都是人杰地灵,不止一个生出意识。” 只是这个伏听俑估计没有那唐三彩镇墓兽高级,还只是能翻白眼。谈潇听得则是心中一动,感觉是否有文章可做。 “所以,那镇墓兽呢?” “上次我一下来,它就出现了。说不定看我们这么多人,躲起来了。”谈潇张望一下,“走,去其他墓室找找。” 这墓中人俑很多,往其他墓室转悠,又看到了四灵俑。 所谓四灵俑,就是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灵,这四灵俑形态向来很多种,有完全动物形态,也有兽首人身,还有像眼前这种一样,是灵兽和站姿武士俑的结合。 青龙、白虎都是伏在人俑肩上,玄武交缠人俑身上,朱雀则被武士人俑托着。 因为季老的话,大家再看这些人俑时都注意许多。谈潇看到朱雀俑时,还笑了一下,朱雀和凤凰形态相似,但其实不是同族。 却见那朱雀俑的鸟首在大家瞩目中,竟微微动弹,脑袋在武士俑的手底小范围挪动。 因为只有些微灵识,石头的动作僵硬,大家都看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哈哈哈哈,这是在求摸头啊。” 孔宣笑得尤其嘲讽:“朱雀,哈哈哈哈哈哈!” 谈潇:“……” 你…… 算了。 谈潇忽然觉得后颈一凉,好像被人暗中观察的感觉,他回头看看,只有一尊尊人俑罢了。不过用谈潇的话说,在这里有异样的感觉,那一定是邪门玩意儿没跑了。 “是不是你?”谈潇正怀疑是唐三彩,就听那四灵俑忽然一齐发出声音,低喃出人声,立体环绕式发音,重叠在一处: “牛马千万,百人招取,盗贼欲至,百人斩之——” 不止镇墓兽,这墓中之俑名称各不相同,但多半都是为了镇墓所用,只见随着念咒声,四周墙壁浮起黑气,纠缠为人形,足有百人之众,跨马持刀,带着千丝万缕的黑气跃下! “杀!”黑洞洞的嘴巴张开,发出嘶哑的声音。 “谁也别动!!”雄虺正嫌上次来发挥不够尽兴,生怕孔宣动用五色神光,刷一下没了,将身躯伸展开,九颗头都现出来,巨大的身躯将一行人围住,张嘴咬去。 黑气在它们嘴底被撕咬开,又试图凝聚在一起,誓死守护墓葬。 “……”谈潇看着九头之蛇乱舞的恐怖画面,忽然有点迷茫地道,“我们看起来,真的有点像那种缺德的邪门歪道。显得对面好热血哦。” 众人:“……” 上次来谈潇还没觉得,这次他看着是真感觉,好像己方也挺邪门的。 孔宣嗤笑一声,施施然道:“阴物便是这样。”语气中的幸灾乐祸,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是故意给雄虺出手的机会。 有道理啊,如果是孔宣出手,那个光,谁看谁不说正派。 雄虺也听到了,原本是刻意想展示自己的威猛,没想到弄巧成拙,顿时有些羞恼,一张嘴,将这百人之骑全都吸进了嘴里。只见它身躯内左冲右突,像有什么活物在乱窜,身体也随之甩动着,碰到了石壁,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呀,小心!”季老大喊,倒不是让雄虺小心,是让它别碰到这里的东西了。 “嘶嘶嘶!”雄虺闭眼消化,再一张嘴,就吐出来一块用朱砂填着咒文的石板,正是那些骑士的本体。 谈潇再次感觉到了窥探之意,这次他反手便用太阴弹弓给了一下,用的穆珍珠。 “铛!” 一声清脆之响,谈潇回头看去,穆珍珠自动定位,射中一物,此物摔了下来,身躯还不得动弹,是靠脚下几条小蛇拖动着蠕动。 谈潇看了心说好险,射的是穆珍珠,自有分寸,没把它射坏了。 “这什么?”孔宣则是用脚搂了搂,翻过来看正面,嫌弃地道,“这墓里怎么尽是些反应迟钝的玩意儿。” 对方悲愤看来:“你们!” “唐三彩的镇墓兽?这釉色可真漂亮!”季老眼前一亮,想要上前,又碍于对方比较奇怪,只能远远张望鉴定。 “怎么都会说话了,还无法行动,镇墓兽也能中风的?”穆翡好奇地道。 “不会啊,上次它还挺灵活的,喊打喊杀。”谈潇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镇墓兽正死死瞪着自己,“……啊。” 谈潇突然想起来了,“好像是我上次给它枷住了,走的时候也没解开。” 众人:“……” 雄虺不禁大笑起来:“我们当年也被枷过!” 不知道为什么是有点自豪的语气。 镇墓兽闭了闭眼,羞耻而悲愤,看到此巫师去而复返,还带了一大群人,其中一个手里甚至有专业器物,什么工兵铲之类的,更确定了他们不怀好意:“我就知道你们想盗宝,还说什么考古……” 它看了雄虺一眼,“你分明和我一样是为镇墓而生,却助纣为虐。我虽被枷,却不可能和你一样臣服贼人。” 谈潇一听,疑惑地看向季老:“这里应该没被盗过吧?” 季老早把此墓观察个差不离了,“没有。” “那它知道的倒是挺多,是不是擅离职守出去逛过?”谈潇想起上次他也说什么唐墓,今日提起更多,都不像它这个年代能知道的,像雄虺刚出土的时候英文也不懂。 而雄虺闻言,则是骂骂咧咧地道:“美死你了,你什么规格和我们楚王墓出土的比,区区唐三彩也想给灵子效劳?灵子活着不可能找你,驾崩后都不可能用你镇墓。” 谈潇:“……” 雄虺怒气攻心,张大嘴就要把这不要脸的家伙也裹进肚子里教训一下。 尖牙都已经落在镇墓兽的头顶了,镇墓兽又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蛇口落下,不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命运,定然也是恶毒至极。 正是此时,却听那群贼人不知为何一齐大喊:“雄虺!” 里面一老头语气尤其焦急——可不能坏了它品相! 雄虺动作停顿住,咬是咬不下去了,舌头在唐三彩头顶滑过,讪讪闭嘴了。 顶着一头口水的镇墓兽:“?!” 气晕了,这什么变态啊!:,m..,. ------------ 68 凤舟 什么叫士可杀不可辱啊,你咬也就是两个坑,舔一下整个兽都感觉自己脏了。 镇墓兽两眼翻白,眼看就要厥过去了。 谈潇怕它摔地上再砸坏了,冲上去掏出一张湿纸巾给它擦脑袋。这本来是为了擦做法过程中沾了朱砂、石灰之类用的,现在倒是用来擦雄虺的口水,造孽啊,看把镇墓兽气成什么样了。 季老一看谈潇握住镇墓兽,一下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上前抱住镇墓兽。 镇墓兽:“?” 什么东西啊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变态。 谈潇也诧异地看着季老:“季老师,它没真的晕,不用公主抱吧。” 季老吃力地把镇墓兽倒过来:“没啊,我看看底款。” 谈潇:“……” 镇墓兽:“……” 有句话叫玉看皮,瓷看底。除了可以看工艺之外,镇墓兽通常出现的墓葬,也是有点级别,有些底部也会有铭文,这些对季老来说极有看头的。 镇墓兽仿佛一个被偷看上厕所的人,鬼喊起来,“别盯着我那里看了!!” 还是穆翡处理的事多,把自己的证件拿出来,在镇墓兽面前晃了晃,“刚才听你说话,也是偷偷出去看过世界的,那应该知道我们404办吧?” 这要是当初和雄虺这种家伙,就没用了,镇墓兽看了却是顿了顿,没哭嚎了,但也暂时没说话。它其实也不会分辨证件,但这些人如果有歹心,应该不会专门为了蒙它做假证吧? 穆翡指了指焦光圈,“还有这是,我的执法记录仪。” 焦光圈赶紧配合地露出一个镜头,他的确要负责记录回去做台账,这话说了没毛病。 镇墓兽这才彻底放松了不少,“那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只是考古不为了寻宝为什么会这么多巫师。” “这就说来话长,但和你有关的……只是需要登记一下你们这座墓里有多少新生妖族,还有看看需不需要保护发掘,不需要的话会原地保护。”穆翡简单解释道,要是从祸斗说起那故事就长了。 “上次我只是执法路过这里,我是兼职的没证件给你看……只有学生证。”谈潇也跟着补充了一下,“实在不好意思啊,把你枷这儿。” 他看镇墓兽比较平静,这才把它给松开了。 而季老已经看过底部了,果然有铭文,再结合石真俑旁边文字内容,这个墓主人的身份可以确认了,是唐朝葬在南楚的一位国公。 这位国公比起从政,更嗜好的其实是修仙,还特意在骑云岭挑了个风水宝穴,这也是为什么他墓中人俑格外多,而且充满了方术痕迹。 像墓主人的石真俑下面,还刻了字:石若烂,人来换。 穆翡则捡起雄虺之前吞黑气而消化出的石板,“你们这儿东西是真多,这里头是你主人封的黑眚吧。” 所谓黑眚,形如黑色的浓雾,但实际上是一种妖怪,能够幻化出各种形状,从野兽到人类,遇到之后就和遇到瘴气一样会晕厥。 这位国公修道既然有成,便忍不住如楚王炮制雄虺一般,自制镇墓道具,不过他封的是自己降服的妖怪。石券上是命他捉来的这些黑眚化为百人骑兵守墓,后面其实还有些文字,是约定黑眚为其守墓两千年或者诵经九万遍,即得自由身,倒是比楚王要心软。 镇墓兽知道这是要登记,才吐露了实话,非但如此,很多人俑里面其实也安置了精怪或是魂魄,也不一定都是封印的恶物,有些是将产生了一点微弱意识的物精保护起来。 谈潇听了,不由恍然道:“我就说即便葬在风水宝地,又一直吸帝流浆,这墓中也不可能个个都是自然而然产生灵识吧,那成材率也太高了。比我们学校一本升学率高哈……” 穆翡:“……” “神州大地能人异士还是多啊,我竟不知南楚历史上有这样一位前辈。”穆翡感慨道,“但你们数量也挺大,之前居然只有你出门?” “我没出过门啊……我们这种人家,平日自然是闭门谢客的。”镇墓兽幽幽道,“我家主人还在大门口哭穷了,就是怕有人上门。” 众人:“……” 好个闭门谢客啊,架不住他们没走门是吧。 镇墓兽说的哭穷,其实也是古人防止盗墓的一种方法。老国公是软硬兼施,硬的就是各种镇墓兽、机关,软的就是在门口写点哭诉的文字,表示我真的很穷,并且吩咐了后人要薄葬,麻烦各位别开我的墓了——当然一般越是这么说的,进去一看陪葬越多。 而他们,不走门,那自然是连门口的哭穷小作文也看不到。 “你要没出去,也没人进来过,是怎么学来那么多现代知识?”镇墓兽要这样说的话,疑点可就出来了,它那口口声声的,和同样关墓里几千年的雄虺不同。 镇墓兽眨了眨眼,“伏听俑听到,然后转述给我们的。” 季老失声道:“啊,是之前冲我翻白眼那个?” 那下子他还给大家介绍,说这对人俑的作用,可能是为了给墓主人探听幽冥和仙界的动静。这让季老有点激动,毕竟这也是猜测之一,如今是坐实了用途方向。 而且从下面的情况来看,伏听俑有没有给老国公听到点天上地下的消息不知道,倒是给兄弟姐妹们干起了实况转播。 仰观俑没有意识,而且看到的画面也很难让其他人完全共享,但声音传递的信息就容易转播得多了,这和有个广播电台都没啥区别了。 镇墓兽这样一说,大家都彼此看了看,这不是…… “幸好下来一趟,”穆翡振奋地道,“你能不能问问伏听俑,它既然在骑云岭这么久,有没有听到一只祸斗在这附近出没?” “还真是查案来的……”镇墓兽喃喃着,就去和伏听俑交流。 伏听俑只能发出细微、语调奇怪声音,基本上只有墓里的同伴听得懂,镇墓兽为它转述:“骑云岭的确出现过一只祸斗,它到处挖来挖去,挖了很多洞,最后它在龙穴挖到了一个替身。” “这个我们知道,是荆条替身。”当时还猜测,有其他法师和约克夏相遇,斗过法。 “对……那荆条是前段时间,不对,再之前……”山中无日月,它们对时间的感知显然比较迟钝,“反正是一位大师,以山为坛场留下封印时,一同布置下的机关疑阵,以防后人误动。” “封印?”穆翡有点惊讶,诚然祸斗以吞噬为喜好,大家也基本认定它来骑云岭是为了狩猎,甚至也赞成能让约克夏铤而走险,应该是什么“好食材”。 但要说骑云岭有封印,她们完全无法察觉到,此处曾有人做法为阵,那也就难怪多日走访,一直找不到约克夏的目标,约克夏自己都被骗了呢。 “这有什么奇怪,华夏名山大川、福地洞天,隐士高人多了去,我们在这里多年,不也没人发现。”倒是镇墓兽不以为意地道,“就说骑云岭,千百年来,一直便有法师术士来了又去,或是寻福地,或是为他人点龙穴,高人们的基本操作啦。” 就像这位老国公,或是在云梦泽庇护过方诸的月亮法师,这位不知多少年前以此处为坛场做法的楚地前辈,亦是未广为人知,他们的姓名不为人知,只是身后不知多少年仍在影响着世间。 又或者,像谈潇这样,纵已算得上小有名气,但又有几个人知道他施法为真? 谈潇心有感触,但也有警惕,“虽然约克夏归案,但还是要小心吧,毕竟目前还有其他祸斗未归案。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嗯,我们会多注意。”穆翡看了看头顶,虽然无法穿透土层看到骑云岭,但不妨碍她对老修为敬畏,“我回去再查查看县志,看会不会有蛛丝马迹,也不知前辈到底封了什么在此。” “你们没别的要问了吧?”镇墓兽忐忑地道,“该说的我们都说了,不会把我们挖出去放在博物馆参观吧?我内向。” 大家看向季老。 “不会,你再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季老表示这地方挺好的,不需要打开。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镇墓兽,今天吓到你了哈。 “那倒没什么,幸好只是虚惊一场,不是来盗墓的。”镇墓兽说着,含恨看了雄虺一眼。比起枷住自己的谈潇,雄虺更可恨,毕竟它站桩也站惯了,而雄虺这是精神侮辱。 雄虺满不在乎地道:“那你舔回来咯。”它说着,那九颗头还晃了一下,“你猜下刚才舔你的是哪颗头——你要舔九个也无所谓。” 镇墓兽:“呕!!”根本没法和厚脸皮争辩! …… 该问的问完,该登记的也登记完,此番也算小有收获,而且返回之后,大家身体都没有不适,季老甚至更亢奋了。 事实证明,无创开墓真的很有前途,谈潇把做法方式记录下来,后面就是404办和考古界协调合作了。可以 想见,到时候有404办的跨界相助,考古进展一定相当喜人。 谈潇答应了之后如果有需要,也能做技术指导,就骑自行车回去了。 穆翡在门口送他们的时候感慨:“季老是老当益壮,谈潇弟弟,孔雀大神的,你们那天运动量那么大,还骑得动自行车啊。”她想起自己上学的时候,体测完都要虚几天。 其实穆翡主要是和季老、谈潇说,礼貌性带一句孔宣。 孔宣冷然一笑。 季老也夸夸:“一看就是久经沙场。” “对对,”谈潇踩了下自行车,“我也是久经操场的,拜拜。” 孔宣:“……” 再过几天到周末,谈潇预约的课程也开始了,谈春影接了活儿,正好教他补木器。 孔宣说:“我也要学。” 这手艺活光看肯定是学不会的,他化出替身,想要以人身上门学艺。 “你学这个做什么?”谈潇纳闷地道,“你给谁补面具。” 孔宣迟疑一下说:“谁说一定要补面具了……” 不是面具那是补什么,谈潇看他还不肯说,失笑,“不说算了,那你来学了试试,能不能补上你要补的东西。” 到了假日上午,孔宣就一本正经先出门,还装模作样走远一点,再一路走过来,在门口敲门,假装谈潇上门玩耍的同学,结果一打开门,就看到里头是一整套摄制班子。 “妈,这是我同学孔宣。孔宣,这些老师是拍纪录片的。”谈潇一本正经地给孔宣介绍。 这些是《大巫》摄制组的,因为已经敲定了拍摄灵师作为的楚巫篇主角之一,楚巫篇导演朱颐心也实地拜访加线上聊了多次,确定了拍摄基调。 适逢谈春影今天有活儿干,他们就过来架起机器开始了。谈潇都不知道他们今天要来,不过反正他们也不会干涉,只是默默拍摄。 谈潇对镜头也不陌生了,只是今天刚好碰到孔宣来。 孔宣沉默一下,当着镜头喊谈春影:“阿姨好。” 谈春影大言不惭地指着孔宣给朱颐心介绍:“我儿子的同学啊,也经常会慕名来观看我们的活动,灵师文化也吸引到了相当一部分年轻人,他是相当为我儿子折服的,所以刚刚谈潇也说嘛,他同学想来学习学习。” 孔宣抱臂不说话,他只要不说话,高傲的样子总是带了点不爽一样。 朱颐心于是有点怀疑:“哦哦,是吗?” 谈春影指着孔宣的钥匙扣:“这个就是我们家的周边,你看他多喜欢啊。” 孔宣:“……” 镜头在孔宣的钥匙扣和脸上都滑过,用镜头语言表示:传统的楚巫文化在翻新过后,引发大众的关注,甚至也成了一种时尚单品。 朱颐心点头:“哈哈好,那这位同学你也是,正式开拍不用理我们,当我们不存在。” 孔宣慢吞吞道:“你们也可以当我不存在……” 谈春影指着院子里的工具,看孔宣长得好看,随口调笑:“小孔对吧,你知不知道,这个补木器的绝活,我们家不传给外人。男孩子想学,得当我们家上门女婿。” 孔宣:“!!” “但是你走运了,那都是老规矩。”谈春影笑眯眯地道,“来吧,两个小伙子,看看我今天要用什么做示范?” “你们家没女儿……”孔宣还沉浸在刚才的话题中。 “对啊,所以我是开玩笑的。”谈春影回答,和孔宣大眼瞪小眼了两秒,心说谈潇的同学长得是好,够愣的,“好了,看这个。” 孔宣看了一眼,“这是船。” 一艘老船了,用的杉木。 “对,这个是下个月端午龙舟赛,我们区龙舟队要用的船身。”谈春影介绍道,“你们小时候应该见过吧?但南楚已经好些年没办龙舟赛,今年才重新搞起来。希望到时候不要下雨,不怕七月半的鬼,就怕端午的水啊。” 要说端午赛龙舟,在各地都有悠久的传统,南楚从前龙舟竞渡也是很热闹,只是后来因为安全、组织、年轻人都不怎么参与等等问题,好些年官方都没办了。民间自行组织也管得比较严格,怕有不良事件,毕竟端午雨水一多,怕发生溺水。 这些年民俗文化在复兴,旅游业也受到重视,南楚官方才复活了龙舟赛。 “哦,端午节。”这个节日孔宣还是有所耳闻的。 谈潇故意说出来,为了给孔宣补全背景,“端午由来很多,只说如今最广为流传的,是为了纪念屈原,那作为屈原故土,楚地龙舟竞渡也是大家都很喜欢的,一到五月鼓声不停。 “一般都是开赛前一两个月,各个龙舟队就会开始准备比赛用的船了,龙舟只有竞渡时使用,不用便封存起来。像这艘船也用了有些年头,几经修补。而且在入水之前,都要找法师进行祭祀。” 造船的有专门的龙舟厂家和掌墨师傅,各种龙舟保存的方法也不一样,像龙舟如果是坤甸木,保藏是沉在水里,叫“龙归故里”,使用时再令龙出水。 而他们这老区的龙舟是杉木,干燥保存就行,船身有点点损伤,但当年造船的师父早已去世,子孙也转行了。龙舟队的老人们把它送到谈春影这里,相比起一些新师傅、或者说一些新材质的龙舟,他们更相信谈春影的手艺,更重要的是,到时还要请她做法。 “以前还有习俗,就是端午前去祭屈子,像有的学校也会组织学生一起去的,小孔去过没?”谈春影随口问道。 屈原负责过宗庙祭祀,孔宣听了若有所思:“对,他好像是来祭过,有点印象。” 祭过我妈。 谈潇:“……” 孔宣看看这船,好像也没什么和龙扯得上关系,“这哪儿有龙了?” “龙头那都是存在庙里的,年头可比船身久,用了几百年的都有。而且其实我们南楚这方面比较复古,说龙头,不一定是龙。”谈春影听着觉得这小孔怎么连本地特色都不知道的,“小孔你是外地人吗?” “?”孔宣说,“我家从开天辟地就住在楚地了,不过我有离开过。” 谈潇默默捂脸。 “开天辟地哈哈,那就对了,肯定小时候就不在这边吧。”谈春影了然,“谈潇你给你同学说说。” “……就是因为古时候竞渡除了龙舟,一大主流其实是鸟舟,甚至其他灵兽。鸟以凤为尊,所以鸟舟中凤也占多数,尤其楚地以凤为尊嘛,也有的用麒麟,周边乡镇好像还有用的虎的。只是到如今,因为传播度的原因,这些大家都统称为龙舟。” 孔宣一听原来有凤舟,点头道:“这还差不多。” “什么叫这还差不多?看来你比较支持龙舟丰富性啊,”谈春影乐道,“待会儿你可别乱碰哦,从前可是有龙舟被水神借走,离奇消失的传说,到时候连人带船穿越了。” “穿越是什么?”孔宣刚问,就被谈潇打断了。 “妈你别再吓唬人了。”谈潇是怕孔宣说多了又吐露出什么话来,“现在水神要借要不是借我们区这艘了吧,我听说好几个队都不修复老船了,直接去定做的玻璃钢龙舟。” “什么?”谈春影骂骂咧咧起来,念叨什么不讲武德。 谈潇咳嗽一声。 谈春影想着有的摄像在,就假模假样地闭嘴了,换了个话头问孔宣:“小孔你学了是想补什么的?家里家具要是坏了也可以补的哦,绝对天衣无缝,上门女婿必学。” “我补个书桌。”孔宣挺腰道,“我要补的那老书桌上面缺了。” 谈潇疑惑,孔宣说的是什么书桌,他在天上的书桌还缺了?要说是地下,学校早就不用木书桌了,我家的书桌…… 谈潇看向他。 谈春影也问:“缺了角啊?” “没有,”孔宣比比划划,“就角落不知道为什么有个‘早’字。” “哈哈哈哈那还不是你小时候自己刻的吧,我儿子桌上也有。”谈春影笑死,“他小时候就没那刻课桌的条件,只好刻自己家里的木书桌了。” 谈潇:“……” 就知道是我的桌子!谈潇想想还有点好笑,行,原来大神是要帮他补课桌。 “哎小孔你家住哪儿呢?”谈春影笑完又是一句闲聊。 孔宣看了一眼谈潇:“……附近。” 谈春影:“哦哦,近就好,晚上吃完饭再回去方便吧?” 孔宣:“很方便。” 毕竟近到上个楼就到了,从来不用交租金。:,,. ------------ 69 端午水 谈潇在旁边一声不吭,对这俩鸡同鸭讲的功力也是服了,“……快点开始补相吧。” 谈春影用工具将龙舟原来的漆皮刮掉,再将制作好的胶泥、麻压进去,最后再次抹一层胶泥,就可以重新刷油上漆了。 这胶泥制作起来也简单,就是热桐油和石灰粉搅拌而成。 材料简单,也就更考验手艺。 “这就等晾干之后,再把图案给补好,和原来的保持一致。”谈春影拍了拍龙舟,说得很轻巧,“还是好木头呢,虽然停放这么久看起来有些破旧了,咱重新刷漆后又是一条好船。小孔你要补东西的话,材料从我这里拿就好了,给你弄点分装,省得自己调。” 而谈潇要修补面具,后续的调色也很重要,要和原来颜色、纹理保持一致,才不会有明显的修补痕迹,这是很需要经验,毕竟颜色干湿前后都有细微差距。 谈潇给面具上好颜色,对着光看了看,还不错,“晾干后看看。” 这时候时间也不早了,谈春影和谈潇一起下厨,“你同学还是第一次来咱家吃饭,得好好展示一下啊。”! “……嗯嗯。”谈潇心说他都吃多少顿了。 谈潇把腌制好的牛肉切成小块,先煎到两面金黄,菌菇也用黄油煎一下,这两样搭配在一起,红红亮亮,香味丰富而浓烈,一个外焦里嫩,一个清爽解腻,勾人食欲。 谈春影也同步做了另一道硬菜,金沙煎羊排,用辣椒粉、盐、生抽等调料腌制入味后的羊排,蘸少许生粉去煎,羊排吱吱冒油,先是变得金黄,然后是更深更诱人的褐色,此时再放些金沙的翻炒。这里用的金沙是用干辣椒、烤面包糠、炸蒜泥等料做的,全都是焦脆的口感,为羊排带上了更特别的风味。 就这两道菜的香味从厨房逐一冒出来,摄制组的人已经被馋疯了,因为灵师祭祀据说也是一大特色,他们自然也想着拍摄一下做菜画面。 站在院子一边隔着窗拍摄一边疯狂咽口水,偷偷问导演:“咱们剧组确定是《大巫》,不是《舌X上的中国》?!” 朱颐心:“……” 待到饭菜都上桌,谈春影招呼孔宣多吃点,摄制组的成员再次咽了一大口口水,看着自己刚买来还没打开的盒饭,更是一下子不香了。 孔宣戴上一次性手套,便开始啃羊排,酥脆松散的金沙裹着外焦里嫩肉质紧实的羊排,咸香之后就是满口的鲜嫩。 朱颐心捂着嘴泪涌:“我一直以为跟拍最大的考验,是起早贪黑,奔波劳累,万万没想到……” 没想到是要眼看着谈家吃饭! 都说了不能干扰到被拍摄者,那他们当然不可能去讨吃的啊! 她们之前调研确实知道谈家祭祀特点,还知道以前表演管饭,据说挺好吃,但没往心里去啊,毕竟调研期间也没赶上过饭点。这时候才突然有种被暴击的感觉…… “所以我爸以前也是赘婿啊?”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谈潇想起谈春影之前说的话,一边吃一边问谈春影,他都不知道谈春影之前说的是开玩笑逗孔宣还是真的。 谈春影还回忆了一下,“还真算是吧?反正你爸做得很到位,学习下厨的,有好吃的都先端给我爸妈。不过这也是应该的,他可住咱们家呢!” 孔宣震惊了,他发现这和自己做的有点像,他也住谈潇家。 有一点点不同的就是,他不会下厨,还有属于他的好吃的,是谈春影主动拿走先吃的。 怎么宗主神和上门女婿原来是近义词吗? 啃到就剩最后一根羊排的时候,谈春影让道:“年轻人吃吧,我吃不了太多了。” 孔宣没忍住笑了一声,骗谁啊。 谈春影:“?” 谈潇:“……” “没事,给阿姨吃吧……”孔宣想想,觉得自己还是要有点做宗主神的大气、慷慨,以后不要和谈春影计较这一点吃的了。 “不用不用,你吃,我看你喜欢吃。”谈春影心说谈潇同学也跟他一样能吃啊,今天分量明明做得很多了。 孔宣也继续谦让。 谈潇看着假模假式都和平时不一样的两人,默默把羊排拿起来,“行了,我吃。” 他站起来,一只手抓着羊排啃,光盘就收拾到厨房去,搁洗碗机里头了,再往卧室走去,“妈,我带孔宣去坐会儿。” “行,你们玩吧,我收拾下工具。”谈春影也很放心地道。 孔宣几步跟上去,在楼梯上盯着谈潇的羊排看。 谈潇撕了一块肉投喂:“让你假客气。” 孔宣一边吃一边瞪他:“……我不能有礼貌吗?!” 孔宣还带了些工具上来,给谈潇补桌子,台灯下,他认真专注,只是手下还有点生疏,毕竟是第一次做。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谈潇听得到楼下惊慌的声音,应该是摄制组在紧急收机器,谈春影也在把龙舟船身遮盖起来,院墙外的路人都加快了步伐,而他在室内,距离他更近的声音是孔宣有条不紊补桌面声音,十分舒缓的节奏,让人放松。 而孔宣也一样,雨水滴答,但他听到的只是背后谈潇心跳的节奏。 谈潇坐在床沿看了半晌,“真的补啊?” “这除了是你的书桌之外,还是我的供桌,难道不配有个焕然一新的面貌吗?”孔宣是打算整体都重新刷一遍漆的。 “哈哈,只是觉得……”谈潇一下没找到形容词,靠着床头想了一会儿,“你就不打算像神仙一点吗?咻一下,把它变成新的,或者,干脆变金桌子。” 孔宣很敏感,背对他恼怒地顶回去道:“我就要用在人间学的方式怎么了!” “没怎么呀,挺好的。”谈潇眨眼,轻声道,感觉心底像被小糖精踹了一脚,孔宣会用以古老的方式降下祝福,却也会用在人间学到的技巧别扭地表达。 …… 谈春影打了个哈欠爬起来,一边刷牙一边打开短视频。 平台给她推送着狗血短剧,节奏巨快,上来就抓奸,正宫带着一大家子冲上楼,用力敲门,里面女主惊惶失措,把被窝里的小三推起来,“快藏起来快藏起来!爬窗外贴墙站!” 热闹无比。 “哈哈哈哈好差的演技!”谈春影煮鸡蛋的时候想起什么,放下鸡蛋往二楼走去,扬声喊,“谈潇你起来没?” 谈潇在床上翻了个身,打哈欠,他醒是醒了,打算再躺躺的,“马上起了……” “那刚好给你把床单换一下,还有你同学醒了没?他吃鸡蛋、油条不?”谈春影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谈潇卧室门根本没关紧,他原本还带点迷糊的眼神一下清醒。 我去!! 他突然想起来,昨晚补桌子到挺晚,又做了一会儿题目,他和孔宣就很自然地按照平时的方式休息了,那时候已经比较晚了,谈春影在楼下也收拾得挺晚,就没想演一出离开,想着就假装留宿呗。 可是孔宣才不是正常留宿的,他住墙上啊!谈潇反应过来后,蹿起来就把门关紧了,抵住。 “昨晚下雨了,我看给他分装的胶泥、桐油也没带走哦。”谈春影还在闲话,发现谈潇关门了,好笑地道:“关门干什么?你俩昨晚干嘛了?” 她很少看谈潇有关系这么好的同学,这挺好的,但不妨碍她怀疑谈潇关门是捣什么乱了,就差没反锁了。不过真要反锁了,她估计会更疑惑。 于是最后谈潇小声紧急呼叫大神:“孔宣孔宣孔宣!快出来!” 孔宣从面具里出来:“干什么?” 谈潇把他往被窝里塞:“躺进去!” 孔宣:“……” 孔宣被谈潇扒了外套往被子里一塞,然后把门重新打开:“……昨晚做题呢,就是孔宣没穿衣服。” 谈春影看到孔宣躺在被子里眼睛瞪大着,薄薄的被子倒的确是盖到了被子下面,“那你不用开门了哈哈。那你自己把床单拿下来,还有快点下来吃早餐了哦。” “好啊。”谈潇还穿着睡衣。 谈春 影凑近他小声说:“我可不是不放心,就是怕你俩男高拆家,昨晚好像听到你们叮叮当当在折腾桌椅。” 谈潇慢慢点头,那不还是不放心,“妈,我们是男高,不是哈士奇。” “哈哈哈哈哈!”谈春影放声大笑。 谈春影下楼后,谈潇才回身,看到孔宣还僵硬地躺在床上,“呼,好险。” 孔宣义正词严地道:“你这样不行,要做到临危不乱。” 谈潇戳了戳他被子下的身体,“你明明也吓得像块木头一样,起床吃早饭吧你!” 孔宣:“……” 他被谈潇看得有点慌,刚想到可以说谈潇以下犯上,语气不敬,幸好谈潇已经莫名笑一下转身先下去了。 唉,话说回来他在谈潇房间住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躺在床上,嗯,这人间的床质量……其实也还可以。 孔宣又赖床了一会儿,赶紧下楼。 谈春影已经把早饭都端上桌了,看了眼孔宣,谈潇这同学,大清早脸都没洗都是精神抖擞光彩照人的样子,她忽然拍拍谈潇的肩膀:“你还老说你看不出来人家长啥样,那怎么一交好朋友就长这样的……啧啧,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你凡尔赛。” 谈潇:“…………” 这是他受过最冤枉的指控了! . 天公不作美,接下来的日子雨水颇多,谈潇的面具晾了好久。 他听说就因为有的队伍要定做玻璃钢船身,参赛队伍都在大吵架,毕竟玻璃钢船更轻更快,这样就不公平了嘛。谈春影则不管那么多,反正最后结果怎么样,她都拿了钱,干活就是,在这阴雨绵绵日子艰难地把船身晒好了。 “终于成了,就等正日子,给新船身和龙头退煞。”谈春影拍着船身道。 谈春影说的退煞,便是龙舟下水前要做的祭祀仪式之一。 因为以前龙舟赛的性质,可能会出意外,大家认为龙舟和龙头是带有煞气,故此下水前需要退煞,否则就这样下水容易受伤。 “那龙头在哪里啊?你什么时候去接回来?”谈潇问道。 南楚不同龙头都供在不同的庙里,互为代表,这叫龙生庙,庙生龙。以前南楚是村村有庙,几乎各有各的龙舟队。就算条件不允许,那也是几处合起来一起搞一支队伍。 以前南楚的龙舟竞渡可热闹多了,而且属于一大盛事,民间说宁输一甲田,不输一年船。但这次是以区县为单位参加,而且庙也没以前多了,谈潇才有此一问。 “他们的庙老早没了,龙头是放在村委会的地方,保存得挺好的一个凤头。”谈春影道,“退煞那天接吧,然后就是入水仪式。” …… “潇潇,端午的龙舟赛,阿姨是不是要去做法?”林仰微微转身问道,他还试图把桌子往后挤一点,这样就能离谈潇近点儿。 但是孔宣坐在后面,纹丝不动。 林仰看了孔宣一眼。 孔宣冷冷道:“再挤我告老师了。” 林仰:“……你可真行!” “哈哈。”谈潇笑了两声,“怎么,你想去围观?我可以给你弄票。”到时候现场会有河上观演船,作为家属他家发了票,不过他没打算去,现场一定很挤,他想在家写作业来着。 “不用,”林仰骄傲地挺胸,“我就在岸边看,这种票当然是让给外地游客。” “嗯,有觉悟。”谈潇看了看窗外的雨水,“但是我看,这雨下得,都不一定能如期举办吧。端午日雨,鬼旺人灾,唔,不是很妙。” 什么鬼旺人灾,林仰一听,鸡皮疙瘩又起来了:“国师,怎么说,你夜观天象看出什么不妙了?” 谈潇:“没,就是手机推送了防汛应急三级响应。” 林仰:“……” 林仰狂晕,“你别吓我好不好?我以为今年端午真有什么不详。” “那倒不至于,端午不是经常下雨么,就是怕端午活动当天也下。”端午虽然也有辟邪的习俗,但谈潇说的那句谚语,意思只是从前端午大雨对作物抢收有影响,人也多病。现在倒没这种忧虑,只是怕影响到赛事嘛。 “那你说的也是……还得好天气,看到时候能不能退水吧。”林仰唉声叹气,难以出门旅游,但要在本地玩一玩也是好的嘛,端午一共也就半天假。 夜雨连绵,一直下到了晚自习结束。 离校的学生们纷纷挽起了裤脚,以免踩湿。 南楚一中的体育老师祝大永也把裤脚挽高了,撑着伞去坐公交,他家住在万岁桥旁边,临着南溪河,也算是“河景房”了。 如果雨水能停的话,这一段也会是今年南楚龙舟竞赛的赛段水域,到时候祝大永在家都能把比赛看了。 祝大永是很希望比赛能成功举办,他家的老房子也在水边,从小就看过那时候村子之间办的龙舟赛,妈妈在岸边抱着他激动地为支持的队伍加油。 后来到他成年后,他甚至也参加过一次龙船队,不过再没有第二次了,后来赛事就被叫停。但对祝大永来说,这是记忆中不输给过年的欢喜节日,不像后来,吃点粽子就算过节了。 这时候雨已经停了,祝大永借着手机光线从公交站走回去,路上也没几个人,只有昏黄的路灯。 “嗬喂——划啊——” 远远的齐喊声让祝大永抬起头来,向旁张望去,这段河面宽阔,便是有路灯也看不远,但他依稀能看到,河中心似乎有一艘船正划过。 祝大永惊讶地停住了脚步,张望几下,还是看不清,“不会吧,难道还有这个点练龙舟的船队?” 这几天雨水已经没那么猛了,但毕竟刚停雨,祝大永记得,今年复办龙舟赛,十分强调安全,不在指点水域不能下水,不会水性不穿救生衣也不能下水等等。 但以前也有夜渡竞赛的,祝大永还真不确定这次对时间段有没有规定了。 而且这景象已勾起祝大永的记忆,一般在龙舟赛前一个月,龙船队就会下水开始练习了,那时候他们甚至还分了练习船和比赛船。儿时龙船练习对祝大永来说,也像是好演出。 但其实在祝大永自己也去参赛的那一年,大家对练习就没有他记忆中那么拼了,更不要说,像这艘船一样,唱着龙船歌…… 那应该是龙船歌吧? 祝大永忍不住向河边走了走,这样就听得更清楚了,那声音在夜晚的河面传得很远,不是很优美但是很有力很整齐。 “龙船鼓响闹端阳,划来嘛划一闪——” 没有错。祝大永听得嘴角上扬,又想起童年的时光。 龙船上面可不是只有划手,有艄公,也叫舵手,掌舵的便相当于总指挥;有锣鼓手,这是用鼓声传讯……就是划手中,也有细分责任,划手每排坐俩人,称为一档,一般有五档,从头档、二档到末档,每一档的划手除了划水,还会有其他任务,比如去除积水、保护龙头等等。 祝大永那时候,就是划手之一。 他听到这里,忍不住拿出手机,拍摄看不太清的河面,他想发条朋友圈:【回家路上好像遇到在练习的龙船队了,这龙船歌充满了童年回忆,我逝去的青春啊!】 发表。 很快还有了回复。 【祝老师,看不清哇】 祝大永回道:【确实看不太清哈哈,我也只看到影子,不过有歌声。】 对方疑惑地回复:【没有吧,没录进来?】 “咦?”祝大永把自己的视频又点开了,重新看一遍,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还真的没录上声音。 要不要再录一遍? 这时候,河上的龙船歌也再起了头,只是这次唱的,和祝大永记忆里有些偏差。 “老青龙,小麒麟,顺水载来金凤凰。” “满舱不急,起水不慌。” “铁艄公,好鼓佬,还差一个刹末档……”:,m..,. ------------ 70 追魂 “你们体育老师病了,这节课上物理。”当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所有学生都发出了意料之内的哀叹声。 “老师你一点新意也没有。” “你甚至不愿意认真骗骗我……” 体育老师病了这是什么典藏版理由,这和直接说“这节课归我了”有什么区别,懒得编了是吧? 就连孔宣这个下界神明,都深知套路地啧了一声。 物理老师放下书,一脸无奈:“这回你们体育老师是真的病了啊,现在还在医院,真没骗你们。” 他语气真诚,让大家顿时感觉说不定是真的。 不过很快,物理老师就理直气壮地道:“但这节课的确是我和其他老师竞争来的啦,赢了,嘿嘿。” 所有人:“……” 至于体育老师得了什么病,还得去医院,物理老师就没透露了。直到于贞贞去打听到了最新消息,回来告诉大家:“祝老师好像病得挺严重的,昏迷了。” “昏迷?”这可把大家吓到了。 “对啊,说是回家路上看热闹的时候,摔了一跤还是怎样,我怀疑是不是摔到了脑袋哪个部位,不知道手术没。”于贞贞家里亲戚就是教职工,知道比其他学生多,但也没那么详细,“最近都在下雨,路滑啊,大家都得小心点,希望祝老师快点好起来……” 祝老师牛高马大的,架不住脑袋这么重要的地方,直接给摔昏迷了。 “这也太严重了呜。” “唉,之前高一教过我的,一个返聘的老老师,好像也得了阿尔茨海默病,而且挺严重的,加上高血压,也不再上课了。” 气氛一时有些低落。 “诶,那我们要不要去看祝老师?” 不知是谁问了一句。 “我问问纪老师吧,看能不能派代表去,毕竟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于贞贞道。 …… 谈潇回家的时候,看到有搬运工从自己家院子往外拖那条龙舟,他上前去,“这是干什么,这么早就要退煞了?” “哎小心这个角。”站在一旁监督的谈春影抽空道,“不退这个船啦。” “什么意思?比赛不办了?”谈潇还以为真受雨水影响这么大,“这雨不是都小了。” 谈春影脸上也有点无语,“就是上次说的,其他县区有定做玻璃钢龙舟是吧?” 谈潇点头。 谈春影:“得,咱们区也得用玻璃钢的了……” 这种材料其实是现在新龙船比较流行的一种,比传统木头的要轻,浮力还好,很多龙舟竞技赛都用的玻璃钢龙船。 但是和传统龙舟在一起比,那不就不公平了,因此产生比较大的争议。 龙舟竞渡,龙舟竞渡,是有竞争性质在里面的,就算这次带有民俗展演的成分,但总归要公平点吧,新的和新的比,传统的和传统的比。 新旧两派各不相让,就是各自内部也有意见,有的想同样去用玻璃钢龙船,觉得“比传统龙舟轻上几百斤都有了,表演性其实更强”。反面意见则是,“是不是不该花这个钱呀?”等各种理由,最后吵了一通,主办方说那就投票统一一下,要么就全部用传统龙舟,要么就都用玻璃钢。 在公开集体投票中,年轻人的意见压倒了老船队决裁者,原来他们都认为应该也定做玻璃钢的船身,反正只要龙头是原来的不就行了。 时代在发展技术在进步,历史上,不也都是保留龙头,船身补不好了就可以更新迭代,那现在为什么不可以换成更好的船身? “那你工钱收到了吧?”谈潇也没什么感觉,毕竟现在市面上可能七八成龙舟都是玻璃钢的了,正规赛事更是都统一了。反正上了涂装,外表也还是传统的模样。 对于谈家来说,只是谈春影活儿有没有白干。 “那还是收到了。到时候直接去给玻璃钢船退煞。”谈春影说道。 旁边的搬运工听了,“哎呀你说这玻璃钢的也需要退煞吗?” 谈春影肯定地道:“那当然是要的啊,不管什么材质都是龙船,反正到时候会在庙里打卦、祭祀。还有这老船身,其实也不算白补了,据说要挑一些送到民俗博物馆去展览。” 谈潇帮谈春影一起,把修复好船身送回保管处,这里已经静静停放了数艘由不同工匠修复过的船身。 “这样看,看不太出来他们都是哪个队的了。”谈潇道。 “当然啊,装上了龙头,才是真正的龙舟。”谈春影环视道,“只是它们应该也没机会再次拼上龙头下水了。” . 过了一阵子,还没听到祝老师苏醒消息。 南楚一中的工会、同事等等,都去了一波波人慰问、探视,小道消息都说祝老师是不是要变植物人了。 作为体育老师,祝老师先天就已经获得很多学生喜爱了,加上他性格也挺开朗,这次很多学生都挺担心。学校那边征得家属和医生同意后,也从祝老师任教的班级里,挑了几个学生代表和探视的老师们一起过去。 谈潇也是其中之一,他和林仰都去。 孔宣没被选上还挺不开心,明明他也是校运会项目冠军。 “天真了啊孔宣同学,”林仰道,“你这项目,跟我俩含金量能比吗?” 孔宣:“……” 他就知道应该报五千米! 谈潇跟着纪老师一行一起到了医院,只能隔着玻璃看祝老师,因为怕病人花粉过敏也没带什么花束,老师们送了些水果和红包。 虽然祝老师没醒,但他妻子和父母还是轮流在医院守着,此时是师母值守。 “现在小祝怎么样了?”纪汇明问道。 “其实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他有时候是有意识的,手会动,眼珠也在动,有时候甚至会喊出声音来,哟呵哟呵的,我想他一定也在使劲想要醒来。”师母犯难地道,“但就是迟迟不醒,所以医生也建议我们多和他说话。” 不能一直在旁边说,就用录音笔录了,然后循环播放。 “那是比之前好很多,肯定快醒了。”纪汇明立刻提议,他们这些同事学生,也给录一段音。 “我也想能不能录到上课或者学生的声音,他每天在学校,这个肯定也很有帮助。”师母赶紧把录音笔给拿来了,纪汇明不说她都想提的。 “唉,我还录了些龙舟赛事的新闻给他,我说老祝马上就是你很期待龙舟赛了,你还不醒来可看不上了。”师母把录音笔给纪汇明,口中说道,“他啊,还不就是去围观人家练习龙舟,才摔的,这么大人了……” 谈潇听到师母心疼抱怨的话,回忆起什么,疑惑地道:“我们之前听说,祝老师是晚上回家路上摔倒?” “对啊。”师母没感觉哪里不对。 “晚上怎么还有人练习龙舟?”谈潇觉得很奇怪,“这次不是很强调安全性吗?”因为谈春影也有份参与,谈潇对规则还是比较熟悉的,按理说大家应该多去水库练习。 “那是有人偷偷练习吧,我们也是从他最后发的朋友圈发现的,他说他看到有人在练习。”师母蔫蔫道。 谈潇还在疑惑之际,祝老师父母过来医院换班了,他们手里拿着个红包。 这倒不是要自己打给自家的,里面装的是茶叶和大米,他们叫护士帮忙放到祝大永枕头底下。 面对纪汇明好奇的眼神,祝父不好意思地道:“这是听亲戚说的,放了可以安魂辟邪的,我听他有时候做梦还哟呵哟呵的,肯定是害怕了吧。” 祝父祝母都是知识分子,平时其实也不会用这种民间安神法子,但因为儿子昏迷这么久,听别人说如何如何有用,他们也是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一起用上。 就是护士面对这样的要求,也不奇怪,那还有家属让放符的呢。 祝父说出来还有点羞赧,怕儿子的同事奇怪,事实上是纪汇明听完了,立刻指了指谈潇:“哎哟那这事儿,你问我们班同学更好,这是南楚灵师新一代的传人。” 谈潇还穿着一身校服,缓缓道:“茶叶和大米用的没错,但不应该是往枕头下放吧,祝老师比较像是丢魂,而不是需要安神,找回来就好了。” “嗯你给说说怎么找?叔叔,有时候这种方子真的很玄很有用,我们每年高三老师也都会组团去给学生祈福,挺灵的。”纪汇明还鼓励地看了谈潇一眼,好孩子,说得没错。 /> ——医疗方面,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病人家属这时候心理上也很折磨,有时候能给他们安慰也是不错的。 “因为是在水边出的事,所以要带祭礼去水边祭祀,然后抛洒茶叶和大米并喊魂。一直喊到丢魂者的床前,一路上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转身回头。”谈潇说着,心想祝老师也是倒霉,这肯定是丢魂了啊。 他听到说祝老师晚上看到练习龙舟就已经觉得不对劲了,然后又仔细回想、观察,觉得这真的不是普通昏迷。 谈潇看过失魂昏迷状态下的穆翡,虽然现在隔着玻璃没法直接接触,但他对自己的判断比较有把握。 祝父祝母听了谈潇的话,也很听话地用钢笔记了下来——红包他们还是会放,同时也会按照谈潇的话去做一遍的。 “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帮祝老师喊魂的。”谈潇对祝老师的家人说道,“希望老师早日苏醒,我们大家都很想他。” “哎,谢谢……”师母伸手和谈潇握了握手,她本也感觉这个学生是带着安慰,可是与谈潇对视后,她有点呆了。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 虽然自己才是年长者,但与他对视,那种从容、坚定、安抚,竟让她连日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了许多,有点儿像生病时求助到医生的感觉,甚至有些想哭。 “谢谢,我们会去的。”师母不自觉再次喃喃出声。 一离开医院,林仰就小声和谈潇说:“刚才我都没敢讲,你知不知道最近好些人说,晚上在河边散步,听到龙舟赛的声音了,但一打听又根本不存在队伍会在那边练习。没想到,原来祝老师也……我的天。” “就是祝老师听到的那种?”谈潇还真不知道这消息。 “对啊!但我之前看到别人说,都以为是谁编的新都市怪谈了,他们还说,这是以前龙舟赛溺水去世的划手在练习,筹备过几天的比赛。”林仰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哎呀幸好他身上一直有符的。 再看看一脸淡定的谈潇,嗯,他身上的符更多,肯定不害怕啦。 “也可能是巧合吧,你怕的话少去河边就行了。”谈潇脸上虽然没什么,心中却是有些不淡定,道别后就立刻打电话给穆翡,向她证实最近是不是有这传闻。 “是有啊,你也听说了?”穆翡抓脑壳,“这边派了人手,在调查是什么水鬼、或者水下精怪作祟。” “穆姐,你让人再去三医院看看吧,我们体育老师之前昏迷,今天去看他,才知道他是晚上围观什么龙舟练习时,摔倒昏迷的。我说晚上哪有什么龙舟练习?”谈潇思及一件事,说话的速度也慢了起来。 “知道了,我看看有没有立案,没有马上立案。”南楚这么大,穆翡也不确定他们网格员有没有发现谈潇老师的事情。 而且她再琢磨一下,无语道:“拖人下水也不立刻淹死,那就不是替死鬼。单纯夺魂,要是放在平时,我们会认为这是‘河伯娶亲’。”这是一种代指,反正就是水底的东西看上人了,拖下去作伴,或者借此讨要祭品。 “但这里头反复出现龙舟的身影,我其实比较怀疑,这是想拖人一起去赛龙舟吧?” “我也觉得,尤其是我们师母说,老师也挺喜欢龙舟赛的,”谈潇想到这里,“或许再查一查,龙船保存情况,除了新的玻璃钢船,还有那些旧的船身。我怕看对方犯事的这个动静,不止会偷人,还会偷船。” 他想到谈春影以前说起什么水神借船的故事了,水神会借船,那这玩意儿不管是水鬼还是水怪,既然热爱龙舟赛,难保没偷船。要是有的话,那肯定会留下痕迹。 “有道理,行!”穆翡应声挂了。 谈潇和404办这边说了,自己也真的准备给祝老师喊魂。 孔宣听谈潇说了医院的事,十分上心,甚至是很愤怒的,他拍案而起:“我就知道这是个针对我们的阴谋!” 谈潇:“……?” 谈潇迟疑道:“您在说什么?” 孔宣:“恶意给我们增加物理课。” 谈潇:“……” 建议是把“们”字去掉,谈潇只道:“嗯嗯,那我们招魂。” “誓要给体育课招魂。”孔宣沉沉道。 因为应该是在水底,谈潇便没有刑鸡引魂,而是设坛念追魂咒。 “阴起兵,阳起兵,三天门外追魂……”谈潇咒念了九遍,也不觉祝老师魂魄有归来的迹象,“咦?” 总不能是他退步了吧,谈潇看了看孔宣。 孔宣按着谈潇的手感应了一下祝大永的状态,不太愉快地道:“他怎么还乐不思蜀?” “嗯?”谈潇一下想起师母说祝老师做梦还在哟呵,顿时思路打开了,“这,我们之前猜测,对方摄走祝老师的魂是为了赛龙舟,你说,祝老师不会还在沉迷划龙船吧?” 师母还以为他在使劲想要醒过来,现在想来,比较可能是在使劲划船诶。 孔宣大怒:“岂有此理,他难道没有想过我们过的什么日子吗?!” “……应该也不是故意的,老师也昏迷着。”谈潇想了想,“不是人人魂魄离体后,还能保持理智的。”要不是像穆翡那样的修行者,很多人可能就是浑浑噩噩,甚至不知道自己魂魄离体了,直到家人来喊魂。 但要是对方还拘役着祝老师,或者他自己像孔宣说的那样,一直未意识到处境“乐不思蜀”,那确实很难喊回来。 “不行,这得直接去找他。”谈潇道,他意识到一个问题,过不了几天就是龙舟赛事,对方在这种时候依然勤加练习,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不但想私下过瘾,龙舟赛事也会插一脚? 本来它们光是练习划船都成都市怪谈了,要是端午节的时候现身,吓不吓得到市民且不说,肯定得把主祭的谈春影给吓一跳。而且祝老师在床上不能继续躺了,肌肉都要萎缩的。 招魂不成,又生此猜测,谈潇越想越像,顿时有了紧迫感。 恰是此时,穆翡也再联络他了:“去查过了,保存处倒没有船只丢失。我打算去河里找找,你来不来?” 她这么问,其实就是希望谈潇来,毕竟谈潇修过排教水法。 “来啊。但是你们打算去河里怎么找呢?”谈潇问道。 “那还能怎么找,借个救生船。”穆翡说,“然后把方诸推下水,让他去找……” 谈潇:“……” 谈潇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但南溪河段那么长,也不是方诸的水域,怕是需要点时间哦,现在却是要抢时间了,“我担心这家伙会出现在端午活动上,穆姐你知不知道,以前端午期间,龙舟会沿着河段上下寻找练习对象,以及随机挑战。” “你的意思是,我们弄条龙船,引对方出来挑战?”穆翡觉得这倒是可行,“你别说,我现在就在他们存放船只的地方,我问问看能不能借到。” 守株待兔,不如主动出击。这是谈潇学到的。 毕竟他经常有课,实在是没那个时间拉长战线…… 穆翡去借船,谈潇就在这里计算人手,有了龙船,还得找些人伪装划手啊,“404办人手倒是够,但也得会基本的划船技巧吧。而且像艄公、锣鼓这些,更有技术含量,不是随便谁上都行的。” 孔宣对龙舟位置没什么了解,居高临下地道:“你看着办吧。” 给他安排个好位置。 “可你也不会掌舵,你夹舵怎么样?”谈潇迟疑地道,“我可以做鼓手,但艄公我觉得可能要方诸来。” 孔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似乎不相信他的选择,“你选方诸?” 谈潇恍惚间以为自己怎么背刺他了,“可是方诸是蛟属啊……要不,你……” 谈潇比较犹豫,那到底给孔宣什么位置比较好。 “谈潇?”穆翡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我刚才沟通过了诶,说是有多余的老船可以借给我们,但是人家村委会不肯借龙头,这……龙船是不是非得要龙头才行?” 当然,没有龙头,那还叫什么龙舟,这可是最重要的部位了。村委会或者庙里保存的龙头,想来也是最佳诱饵,可那都是古董了,开赛在即,人家哪肯随便借,有个好歹怎么办? “那我弄个新的或者工艺品能管用不?”穆翡苦恼地道,“哎,要不你用荆条替身,做一个龙头吧。” “龙头比较重要,那可能替身比较合适,对了我们这边不止可以用龙,还有麒麟、虎、凤头……”谈潇说着说着,忽然看向孔宣,这么说来…… 孔宣:“……?”:,m..,. ------------ 71 夜渡 穆翡借来了一艘练习用的船身,搬运到祝大永失事的河段附近,看到人都差不多到齐了,“天色晚一点我们就下水。” 谈潇点头,还摸了下穆翡准备的鼓,熟悉一下等下要用的道具。他看到方诸背着手站在岸边,一副信心满满的架势。 方诸是云梦泽长大的水族,对赛龙舟自然也极为熟悉,那里根本就是龙舟赛的发源地。所以穆翡说让他去做艄公时,他是信心满满的。 “你们不知道,那时候水上有人的赛船,我也曾偷偷借船参与其中,着实有趣。”方诸望了半天水面,转头感慨地道。 谈潇:“……” 好家伙,就是你啊,龙舟赛的灵异传说有你一份是吧? ——这也是妖和人的不同之处了,方诸都算是妖族中一心向善的了,也会有这种借船吓到人而不自知的时候。 “好了,我现在重复一下位置,艄公方诸,鼓手谈潇,我是锣手,然后头档阿晋、焦光圈,二档……”穆翡把位置都念完了,也没念到孔宣,“辛苦大家了。” 方诸心想,估计这种场面,是不需要孔雀大神亲自划船的,到时候灵巫一声令下,他直接动手就是了。 这次赛龙舟,最重要的角色还是我,我得带领大家…… 方诸还没想完,就听到谈潇捏着鼓槌道:“不辛苦,辛苦大神带领我们赢得胜利了。” “啊?”方诸没绷住,质疑出声了。 孔宣斜斜看过来一眼,“你有什么问题吗?” 那不然呢? 有句话叫千里行船靠舵手啊! 方诸恍惚道:“我以为我才是抓艄的……” 孔宣嗤笑一声,点着那光秃秃的龙舟道:“你不见,龙舟无龙头龙尾吗?你不知,一艘船重要的是什么吗?” 要说最重要的人是艄公,但最重要的部件……龙头龙身和龙尾,便如天地人,必须接上龙头龙尾,才算整体,尤以龙头为重。 方诸一直以为穆翡另有准备,现在一听孔宣的话,忽然有不妙的预感。 孔宣望望天色,可以下水了,旋身轻巧地立于船头,现出孔雀原身,一只翎羽华丽色彩绚烂的孔雀蹲于船头,比之寻常孔雀体型更大,昂首挺胸的,长长的尾羽覆于船头,颜色也较船身的花纹更为鲜艳。 五色神光嵌在船尾,成了“龙”尾,夜色里一看轮廓,还真是那么回事。 这个替身,比荆条不知要高档多少啦。 与此同时,也起到了遮掩行迹的作用——他们当然也不好公然显露行迹,万一被市民看到了拍下来怎么办,虽然这个都市传闻貌似已经很凶猛了。 方诸目睹这一幕,瞠目结舌,“这……” 这还怎么反驳啊!没龙头都不叫龙船了! 孔宣极为得意,转了转脑袋,催促道:“下水了。” 谈潇就积极地搬着鼓上船,路过船头时还顺手摸了摸孔宣的尾巴,“这船一下都变华美好多,是吧。” 古人说“画鷁四来合,大竞长江流”,鸟舟之中除却凤凰,亦有不少其他鸟类,不知是否有人曾作过孔雀舟,但眼前这艘俨然是他们所见最为夺目的了。 孔宣没说话,但是穆翡遮了遮眼睛:“大神,不要夜光龙舟!” 五色神光又亮起来了可还行,好看是好看,会把对方吓到的吧。 方诸的眼神也就渐渐从震惊变成了钦佩,落在谈潇身上,你就是这样让孔雀大神同意做龙头的吗…… 夜色茫茫,河面上空空荡荡。 登船之后,谈潇就先敲边鼓,让大家跟着鼓点把节奏齐整了。 头档的阿晋感觉发麻,他有点害怕,龙舟前行时是很容易进水的,所以会需要清理积水,而他作为一个电器,浸在水里总是有点不自在的。 可是他可怜兮兮看了一圈,只有自己害怕而已,那死相机居然都不怕,怎么,你的防水功能很厉害吗? “咚咚咚!” 阿晋还在腹诽,此时鼓声已经一紧! 业余划手阿晋赶紧按照临时培训过的,跟着加快划动频率,不知是不是因为敲鼓的是灵巫,这鼓声和寻常龙舟鼓不同,传得尤其远,飘荡在大河上,貌似悠悠扬扬,却把人的心都敲紧了。 阿晋只觉得自己的心神也跟着被催动,不停在体内弹动,随着节奏的紧促,整个妖也迷之亢奋,忘记了对水的厌恶,大幅度下挠,颇有乘风破浪之感。 沉浸在划船之中阿晋热血上头,也不知道自己划了多远,才飘过一个念头:“怎么现在还没引出那艘夜龙舟,它们不会不敢来吧?” 阿晋快速回了一下头,却见谈潇不知何时已戴上了他的傩面,是旧版的纸质面具,那夜晚面上阴影更重了,他击鼓之时似有察觉,微微侧头回望过来,隔着面具竟能感觉到其凛凛的目光,吓得阿晋赶紧重新集中精神划船,不再胡思乱想。 久催鼓不见船,此刻,喘气声中,谈潇扬声唱起儿时所听的龙船调:“飞桨拨开千重浪,朝里弯!” 一领众和,今日新组成龙舟划手们明明没排练过,却不禁一齐为谈潇和声,“朝里弯——” “嘡嘡嘡!嘡嘡嘡!” 激昂急促的锣声冷不丁在后方响起,叫人一个激灵! 这是龙船急催速度的锣声,代表龙船落于人后,该加速了。 来了。 黑暗中身后锣鼓声蓦然出现。 所有人心头一动,知道必是夜龙舟来了。 “咚咚咚!”可是此时,谈潇的鼓声告诉他们,专心划船,不可打乱节奏。 末档的划手埋头划水,眼角却几乎可以看到隐约追上来的船头了,但下一秒,方诸长长抽一稍,己方的龙舟却是又抢出去了老大一截。 “打起鼓来划起船!” “行了来,消得祸灾哎——” 对方的龙舟上,也响起了整齐的龙船号子,而且显然比他们这边要卖力多了,速度越发快起来,眼看又要追上来。 这边虽然多是业余选手,却架不住方诸乃是蛟属,他不急不慢一稍下去,就溜着对方玩儿一般。 阿晋也不知道谈潇什么打算,就连孔雀大神,也没有暴躁地出手,只以龙头之身姿沉默地斩风破浪,莫非真打算在竞渡中赢过对方。但是,在那仿佛能够控制人心的鼓点中,他也无暇想其他。两舟在河上竞渡,船身前前后后变化,也不知终点是哪里。 岸边便有居民小区河景房,一户人家阳台上,小女孩指着河上游动的两条影子,大声道:“妈妈,你看,下面有人在划船!” 女主人笑了笑,“那个叫货运船哦,是用来运输的。” “不是耶妈妈,他们在比赛。”小女孩转头道。 女主人忽而想起最近小区的传闻,心头一跳,跑到窗边往下一望,可是河面茫茫,哪有船只的影子。 “加油!加油!”小女孩举起拳头喊了起来,也不知是在为哪一艘龙舟加油。 恍惚间,女主人仿佛也听到了远远的,锣鼓隐约之声,她脸色煞白,捂住女儿的嘴,“乖宝,不看比赛了,我们去睡觉好不好?” …… “咚咚咚!咚!咚!” 阿晋只听鼓声一变,他也下意识地跟着照做,只觉身形一歪,身下船只在迅速调头。 极短速度内整条龙舟直接打横,死死拦住了后方龙舟去路。 面对这样的“拦腰截”,对方不想撞船,便不得不也调歪船头,可是如此一来,留给他们的方向只有一个,而且那尽头便是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一片险滩! 此处河道逼仄且水势凶急,根本没有和对方用技巧转圈回转的余地,此时此刻,夜龙舟还能如何做? 只见夜龙舟与他们的鸟舟几乎是擦身而过,以极快的速度冲上滩头,在滩上仍滑出去老远,险险搁浅。 “……”阿晋呼哧呼哧散着热,这才明白为何谈潇一直不动手,他在等这个转弯处的滩头。 而那艘夜龙舟,搁浅之后也未逃跑。 竞渡不过,还直接被逼搁浅滩头,他们输得太惨了,也太服气了,无颜逃离。 谈潇此时才换了鼓声,方诸把握方向,龙舟朝着那边划去,大家心神这才渐渐松弛下来。 穆翡直接放下了锣,一擦头上的汗:“紧张死我了!” 若方才出手斗法,水上搏斗,应是一番激战,但龙舟竞渡,俨然又是另一番的热血呢。 船上的大家互相望望,这一下子团结协作,颇有别样的满足感。就是做龙头的孔宣,也不因为没有出手而不满——不对,这竞速得胜,怎么不算出手了?看他带头和谈潇的鼓声配合得多好。 方才众人几乎都无暇转头看那条船,现在看着那条冲滩龙船的背影,黑暗中影影绰绰,阿晋不由得道:“灵师我有个疑问啊,你们说没有龙头,龙船就不能算龙船,但是这条,它应该也没有龙头吧?” 谈潇面具下的脸也满是疑惑,确实是啊……他甚至不知道这艘船是哪来的,他还特意请穆翡去清点过,龙舟赛的船都没有失踪,不只赛 用龙舟,穆翡甚至问过本地各家龙舟厂、作坊,也没有说失踪的船只。 至于龙头,那更不可能了吧,龙头现在不只是在庙里,就是已经给要做法巫师了,那更难被偷走。 “那可能它们就……不正规吧,哎呀本来就是非法的龙舟,你管它们的。”穆翡说道。 “不是吧,之前在河上,我好像瞄到他们有龙头。”方诸说,他作为艄公最需要全神贯注,还真没正眼去看。 “对对,我余光好像也扫到了,但晚上看不清是个什么样的龙头。” “啊?怎么它们也去借龙头了是吧?”穆翡郁闷地道。 此时,他们的船只也已经到了滩头,成功上滩。 大家纷纷跳下船,向旁走去,这离得近了,也就能看清楚,那船上坐的划手、艄公,多是一身短打,有些甚至颇有年代感,脸色苍白,浑身都湿漉漉。 这些恐怕都是曾经淹死在龙舟赛中的划手啊。 它们空洞而又透着奇特专注的眼神看过来,就像生命凝结在了死亡前最后一刻,只剩下一个重复的情节。 掌舵的艄公意识更为灵活,对着一行人抱拳,声音飘忽不定:“心服口服了,胜家。” “好说……”谈潇说到一半,穆翡打开强光手电,把滩头照得一片雪亮,大家都看清楚了对方的龙舟全貌,只见他们船头赫然也拼着一物,面容柔和,但质地坚硬,色彩鲜明。 众人:“…………” 方诸愣了下:“虎头船?” 穆翡一脸崩溃:“凯X猫啊!你们上哪个商场还是游乐园偷的!” 啊,不是,大哥你们好歹偷个真的龙头啊! 而且仔细一看,那猫猫头的眼睛上面居然还有淡淡的血迹——龙头下水必先用雄鸡血画龙点睛。 对方艄公一听穆翡的话,还憨憨地抓了抓头:“什么,这不是龙头吗?”就跟穆翡那时候想去哪儿找个工艺品代替,大家想到一起去了。 “有龙头扎蝴蝶结的吗?”穆翡没法吐槽了,想来艄公大爷也是死太久了吧,别以为那是什么新式彩带哦。 “原来不只我们的龙头是假的啊,哈哈。”谈潇倒是接受良好,毕竟他自己也是拿孔雀冒充的龙头,拍了拍孔宣颈侧,孔宣便身体一抖擞,跳到了谈潇怀里。 这倒不是孔宣故意的,他又不是懒惰的鸟,不会是因为不想走路啊什么的让谈潇抱,绝对一点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怕身份暴露了。 孔宣这一动,艄公大爷吓一跳:“哎哟差点把我吓活了,你们这凤头怎么是假的,还会动,好怪啊!” 众人:“……” 看这话说的,你们龙头就不假了吗? 谈潇脸上还戴着纸面具,他抱着孔雀,往划手里头看,从头档一直看到末档,终于在湿漉漉的脸里面找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祝老……祝大永?” 那呆呆的魂魄听到自己的名字,缓缓抬头,有了反应。 有反应就行,谈潇就怕他真沉浸进去了。 祝大永看着那戴面具的人,觉得声音好像耳熟,可是他在这种形态下,有些费劲地思考了半天也没想起来为什么耳熟,做梦一般道:“我认识你吗?你们赢了是吗……” “对,我们赢了,你可以回去了。”谈潇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 “回去?回去,回哪里?”祝大永呆呆地道。 “回去上课啊!”孔宣愤怒地道,“你还有没有点师德!” 众人:“……” 祝大永也被凶得莫名其妙,瑟缩一下看着那只气势汹汹的鸟,不知为什么他看到这只鸟就害怕……又害怕又有点熟悉。 “关、关你什么事。”祝大永嘴硬地道,“我要划龙舟,等我们拿到第一,我就回去了。” 他仿佛被同化,脑子里显然已经只剩下划船一件事了。 “这种集体活动,本来就会增强团体感,何况他现在是魂魄状态,脑子直来直去的。”穆翡评估道,难怪招魂招不回去,他要是在外面受苦也就罢了,事实上人家是带着他在搞体育练习,甚至正中他下怀了,他也就以前做过一次龙舟划手,后来,包括这一次端午活动,都没机会。 所以祝大永一心一意,和其他水鬼一样,都是想要先参加了赛事。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体育课怎么办?孔宣眼神变得锐利,当即就想强行把祝大永魂魄弄回去,刚要张口念咒,被谈潇两根手指捏住了命运的鸟喙。 孔宣:“…………!” 可恶,胆大包天! 谈潇在孔雀身上持续安抚地轻拍,试着缓缓松开手指,感觉到孔雀也没有要继续大叫了。 “可是你已经输了船,这些天划得还不够吗?再划下去,身体就要受不了了。”谈潇对祝大永道,“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家人,朋友,同事和学生都在等你……” 祝大永神思恍惚,迟疑起来。 是啊,他已经快活了好多天,难道一定要拿到第一名? “祝大永!你房贷还有十年,教案还没写完,PPT待做……”穆翡直接一个社畜咒语。 祝大永听得瞬间清醒,抱头求饶:“啊啊啊!” “别这样他更不愿意回去了怎么办。”谈潇饶是还未出社会,都有点被吓到。 “让他清醒点。”穆翡笑了笑,很难不让人觉得她是故意的。 这时候,河上竟隐隐传来了叫声:“祝大永回来了没?” 有人答:“回来了!” 又是一声,“祝大永回来了没?” “你们听到没?谁在喊我?”祝大永转头,“这个声音,我好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好像,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听到过。” 可是除了他,其他人谁也听不到这声音。 这是祝大永父母的声音,他们果然带着祭品,按照谈潇说的到河边喊魂了。 先前,沉浸在赛事中的祝大永未当回事,很多年前,他就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就像在外玩乐想不起归家的孩童,在父母的喊声中,猛然惊醒:我该回家了。 “我该回去了!”祝大永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以后不要做危险的事了。”孔宣也冷冷道。 祝大永:“……”为什么这关心透着莫名的威胁。 “回去吧,顺着声音就能找到路。”谈潇推了祝大永一下,他便飘飘荡荡踏上还魂之路了。 祝大永离开后,现场有几秒的寂静。 “输了,划手也不齐了。”艄公感慨一声,“咱们也散了吧。” 水鬼们皆是蔫蔫的,先是输了,后是划手也溜了,都有点被打击到,站起来想走。 “你们都走了我怎么办!”那凯X猫忽然开口说起话来,是个娇滴滴的少女声,“别走,你们答应过我,要一起参赛的!” “?!”这里鬼太多,谈潇还真没注意那“龙头”也有不对劲,这居然不是被偷,而是自己成精的,“啊?怎么你也有龙舟梦?” 他实在想不通,祝大永和这些水鬼也就罢了,你是怎么来的龙舟梦。 少女忍着哭腔道:“我为什么不能有?我参赛二十年,赢过无数次,又被关起来吃了八年灰,我想下水有错吗?明明都已经为我刷漆了,凭什么又放回去,凭什么把我龙头给别的船,我还能划!” 谈潇这才明白过来,它只是借那张嘴说话,实则是这龙舟船身。还不能化形,看来也是新生代妖族。 想起那一众被搁置的船身,谈潇明白了为什么穆翡去看时,说没有被偷,自然是它自己给自己打掩护。 “是你组的队啊……”穆翡唏嘘道,“但你也不能扰乱规则,还拖活人下水,给人祝老师造成了多大影响。看在你初犯,我给你申请打工服务,你得赔人家医药费。” 这个费用也不能是直接给过去,说是我害你住院的,赔你。而是在后期清算后,以中彩票或奖金等形式补偿。像阿晋为了赔偿损失,这不就还在打工中。如此一来,也能在打工服务中,学到新妖入世规则。 这个在404办,叫做“以工代镇”。 “时间不够了。”船女可怜巴巴地道,“你们就放我参赛好不好?我不会再拉活人了,我知道我输给你们,就算拿不了第一,只要让我再参加一次就好,我保证乖乖的。” 穆翡无言,“呃……你跟大家都不一样,怎么加入?”要是它只想下个水,就老老实实,那倒是省了教育的时间,问题是人家都换玻璃钢船身了,她同意龙舟队也不会同意。 “其实也不是不可行。”谈潇忽然道,“如果能说服在赛前增加一场传统龙舟表演秀的话,这样还能争取到一笔表演收入。” 他家常年跑各种表演,自然而然便想到了这个。不参与比赛但可以下水,挺适合的。 “真的吗?”船女惊喜地道,“那我可不可以,带上我这颗新头去参赛,哼,不给我,我也不稀罕旧龙头了,我有我的白虎头!” 众人:“…………” 不是,你再说一遍你这是什么头??:,m..,. ------------ 72 抢红 “什么?这才剩多久了,临时给一个龙头重新上色?” 谈春影接到主办方的要求时,是感觉很荒谬的,龙舟赛开赛在即,主办方忽然说,到时候会增加一个趣味性的龙舟表演环节,用旧船身,但新加一个龙头,因此需要重新上色。 “哦……”对面大概是在通话中提起了价格,谈春影爽快地道,“我赶赶工,应该没问题的,直接运过来吧,是个什么头?虎头啊?” 谈春影非常愉快,虽然这两年没有开放参观了,但是因为巫文化重回大众视野,乃至引发一些讨论,以及旅游业带来的推动,他们家收益反倒是增加了。 “要是你现在已经毕业,那就可以直接跟妈做一番大事业,是吧。再等你几年,好好学习啊……”谈春影正在劝学之际,运送龙头的车已经到了,师傅把硕大的木箱子搬下来就走了。 谈春影拿来工具把木箱打开,露出了里头的龙头。 谈春影:“…………” 她缓缓转头问谈潇:“这是个凯X猫,没错吧?” 谈潇看了一眼:“不是说虎头吗?是不是白胚长得比较像。” 谈春影骂骂咧咧出声:“胡说八道,蝴蝶结都还在这里,别以为抹了颜色我就看不出来!” 谈潇低头憋住没笑。 船女少女心大发作,非要这“白虎头”不可,他们也是伤透了脑筋,主办方那边倒是好解决,但操作上……这样说吧,万一侵权了算谁的? 于是谈潇想了个馊主意,把白虎那仅有的一点颜色也去了,又稍微处理封底,当作一个白模送到谈春影这里,按照龙舟色彩给它重新涂装一下。 谈春影直接打电话确认是不是送错了货,知道没送错后,对方问她有没有问题,她只是顿了一下,立刻道:“没问题。” 谈潇心中了然,他对自己老妈还是了解的。 “我跟你说,这表演赛,肯定是赞助商家里小孩喜欢,要么就是找什么江湖骗子算出来的,什么卡通猫头旺人之类的。”谈春影一点都不稀奇地帮对方想好了原因,“我也不知道现在的同行都是几零后,咋那么多创意?” 谈春影按照老法子,给“龙头”上了色……仍然是白色做底,只是上头用端午经典配色画重画了眉眼和胡须,乍一看,好像还真是个白虎头。但是当目光落在蝴蝶结上时,就会察觉到不对了。 谈潇悄悄拍照给穆翡,让她给船女看了,船女非常满意,这简直是把她心中的经典和喜好结合起来。 “白虎头”将将晾干,便到了端午龙舟赛之日。 这一天谈潇本来的打算是避开游人,留在家中,现在确实不得不在上完半天课后,就赶往人山人海的南溪河边。 谈潇是和自己几个同学同行的,除了他,还有林仰等几个同学,想来看热闹。 现场披红挂彩,有大量工作人员维护秩序,两岸都是游人,河上也有观光船,码头上摆着香案和祭品,谈春影正穿着一身法衣等待吉时做法,从各路记者到纪录片摄制组的镜头都对准了她。 谈潇今天还有其他任务,但他没立刻进去,因为他们几个看到了祝老师的身影。 “祝老师!”林仰大声喊人群中的祝大永。 祝大永是坐着轮椅来的,他妻子和父母都在旁边。 前几日就听说祝老师已经醒了,只是在床上躺了那么久,比较虚弱,一时半刻还恢复不了,没想到在现场遇到他了。 “祝老师您出院了?”同学们都挤了过去,问起来。 “对啊,”祝大永看到自己的学生们也很开心,“谢谢你们关心啦!”他醒来后脑子混沌了几天,不太记得自己怎么摔倒晕过去,更不记得晕倒期间自己神游河上做了什么。 大家关心了祝大永几句,他一一作答。 师母看到谈潇,认出来,更是道:“小朋友,是你啊,大永,就是这个同学,他教我们怎么招魂,我们去江边喊魂,后来回来,你还真就醒来了!” 因为太巧,所以师母觉得可能传统玄学也许真的起到作用呢?虽然她也不确定,是喊魂灵了,还是枕头下红包灵了,但是,回忆起那天和谈潇对视的一眼,她莫名很想相信。 祝大永醒来后也听家人们讲过,医院是如何抢救自己——首先当然是感谢抢救摔伤的医生们——后面他们又是如何在他一直不醒的情况下,连玄学方法都用上了,但他自己一脸迷茫,只觉得自己是突然就睡醒了。 当然,谈潇的家庭背景祝大永是知道的,笑了笑道:“谈潇,你还来看我了呀。” “嗯,我和林仰都去了,刚好说了一下南楚招魂旧俗,祝老师你醒来就好。”谈潇自然知道该怎么说,大大方方聊起来招魂之事。 祝大永原本带着寻常的笑意,乍然再听到谈潇声音,却是感觉到有点莫名的熟悉之感,就像自己在昏睡中曾经听到过这声音一般。 怔怔之际,岸边的祭台忽然响起了“咚咚”鼓声,随着音响传得极远,连大河对岸也听得到,两岸游客皆欢呼起来,这是龙舟入水祭祀仪式要开始了! “祝老师我们去那边看啦!学校见哦!” 祝大永不禁捂着心脏,只觉得这鼓声也格外熟悉,远远看去,隐隐能看到戴着面具作舞的楚巫,仿佛记忆深处,也有一张色彩斑斓面具在和他说话。 他听到孔宣对谈潇说:“你现在就要过去了吗……” 怪了。 祝大永觉得这声音,同样带给他别样的熟悉,不是因为他们是自己的学生,而是……与眼前的大河有关。 虽然谈潇遮住了脸,虽然祝大永忘记了当时的事,但因为是魂魄状态,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意识却似乎更加敏锐了。 祝大永蓦然想起同事们来探病,提到了最近的都市异闻,还有自己的晕倒前发的朋友圈,他不禁苦笑一下。 “怎么了?”妻子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昏迷期间,说不定还是真是魂魄落在了河边看龙舟,然后被你们和谈潇喊回来的,哈哈。”祝大永摸了摸头,看到家人们也笑了起来,喃喃道,“能够传承这么久的东西,也许真的有我们未能破解的奥妙……” …… 岸边,一艘艘龙舟都被牵到了岸边,谈春影烧香焚纸,手拿着雄鸡,念叨着祝词,“今请祖师显威灵,四海龙王来协助,一祭船头好牙金……” 随着鞭炮齐鸣,她也将祭品都抛入了江中。 白雾滚滚,仪式完成,接下来便是新增加的表演节目了,司仪拿着手卡道:“接下来我们请出南楚传统白虎船,为我们进行传统龙舟表演《抢红》。龙舟队成员都来自南楚市政府404文化研究办公室,鼓手是南楚非遗文化传人灵师谈潇。” ——船女要带队表演,可是她的队员都是鬼,还少一个,那总不能大白天让全市人民见鬼。但也不好临场给她换船员,人家都练习那么久了。 所以最后想到的办法,就是404办的成员去做替身,让她的队员暂附其身。 而且因为他们少了一个队员,最后是调整位置,然后让谈潇补鼓手位,便形成了今日观众们看到的龙舟队。 这龙舟队一出来,两岸皆哗然。 就是通过电视、网络直播等形式观看的网友们,也都疑惑地狂刷弹幕,有摄像机在他们看得比现场观众还更清楚。 【……白虎头?我怎么看着像猫猫头啊!】 【喂头顶还有蝴蝶结的!】 【老虎怎么不算大猫猫呢?】 【我从它脸上看到了一位故人……】 从第一个看破的人开始,真相越来越远播,不管你怎么涂装,都掩盖不了这真的很像是端午版凯X猫啊! 这可把外地游客和网友给震惊了,讨论度噌噌往上涨,更多游客进入直播间来欣赏猫猫头龙舟。 【早听说南楚的端午习俗不一般,龙头有龙有凤有麒麟老虎,没想到还有猫猫头?】 【我在线许愿一个 变X金刚头,赐名端天午。】 【不是,主办方搞事情是吧,你家的传统龙舟是猫猫头啊哈哈哈哈哈】 【起猛了看到猫猫下水,这是主办方的特殊爱好吗?】 【我X猫警长表示不服气!】 【人群中我还看到了一位熟人!那不是楚巫谈弟弟么,之前没听说他也上场,又要有新舞台啦?】 【比起楚巫,主持人说划手都是什么办公室搞文化研究的,我比较疑惑,既然是传统龙舟表演,我还以为会找一些过去的老划手?】 这龙舟队的成员,艄公之类位置是要老船员,这种可以干很久,但划手,自然是要年轻力壮的。但说是表演赛,很多人都觉得,应该是一些无法参赛的老划手。 你找一群坐办公室的来,就算他们能说出龙舟的一百种文化寓意,那又有什么用? 【绷不住了,找了群专家下水,哪个大聪明的建议,等下不会直接翻船吧?】 【别这么说,万一人家练过呢?】 此时船员们都已经登船,桡片整整齐齐,《抢红》即将上演。 所谓“抢红”,本是过去龙舟竞渡的一大看点,对应的乃是“赏红”。在竞渡之时,观赛百姓们为了支持自己喜欢的船队,拉上一匹红布,裹上赏银或奖品,挂在竹竿上头,龙舟队奋力划到岸边,划手从竹竿上抢到赏红,挂在自己船身上。而若是单给夺胜队伍,便是“抢红”了。 很多时候,都是亲朋好友之间去支持龙舟队,给予赏红,叫他们满身挂红。到了比赛规范的现在,大家都是去抢小旗子,抢到了代表胜利,而想要支持龙舟队的可以直接捐款或者奖品,这样奖励最后也会到达胜者手里。 但要是让南楚老人来说,这可没有从前抢红那种激动感了。祝大永就听他爷爷说过,从前家里虽然条件一般,出不起太多赏银,也会扯一块红绸子,包一些香烟,聊表对龙舟队的支持。 伴随着鼓点,猫头龙舟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每个“坐办公室的学者”都是眼神坚定动作整齐迅速,他们看上去不像是没有对手的表演者,反而像是身经百战的划手,多少让议论纷纷的观众有所改观。 岸边的祝父甚至“咦”了一声,“看着还是挺厉害的哦。” 表演赛要划到对面再回来,在他们离岸之后,镜头对准了岸上一个少年,只见其举起了一根长长的竹竿,上头裹着一块团起来红布,这便是等下龙舟要抢的红了。 “那不是孔宣吗?”林仰等一众同学立刻就认出来了,“难怪他也来凑热闹,去帮潇崽打工了啊,也不知道有没有工钱?” 谈春影揉着手:“谢谢你啊小孔,阿姨打鼓打得手累了。” 孔宣:“……没事。” 龙舟的速度何其之快,说话之间,孔宣看到谈潇船已经渡了一半河。 也是此时,观众们看到对面河上的救生船,竟然是用将一方宽大的竹排从岸边,向河里一推,飘出去老远,正正挡在了龙舟队渡河的路上。 这是什么,障碍赛啊? 年轻的观众们摸不着头脑,就是祝大永这个年纪的龙舟爱好者,都不太明白,这是要让模拟“拦腰截”,让船队表演急转弯吗? 唯有他父亲这年纪的老人,眼睛一亮,“这,难道他们是要……” 话音未落,猫头龙舟已临近了竹排,谈潇击鼓愈发急促,划手们齐齐喊着号子,桡片下得极快,猛冲之下,整艘龙舟从几米宽的竹排上飞跃而过! “我去!”岸边观众都沸腾了,不意能看到如此精彩的一幕。 【我服了,涂装越可爱下水划越快!太猛了!】 【鸡皮疙瘩起一身,眼珠子快掉出来了,是我小看办公室文员了!所以说以前的龙舟赛也有这吗?】 祝大永心情莫名激荡,好像自己也身处其中一般, 祝父更是忍不住拍着扶手,“好多年没有看到了,飞舟!” 想当年,南溪河承载着运输作用,又有不少放排人顺流而去云梦泽买卖,河里靠岸时常停着大大的竹排,这种景况一直到几十年前还存在。 龙舟赛里,直水竞速也就罢了,若是横渡比赛,难免会遇到竹排,功夫不行便绕道,调头不急便会撞船。若是有龙舟队能够飞舟渡竹排,那必然是迎来两岸喝彩声,过后几年、几十年仍然被讨论的存在。 这样的场景,祝父没想到还能看到,甚至是和自己的孩子、这么多游人一起看到,想起记忆里的喝彩声,眼前南溪河也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模样,令他眼眶一红,用力鼓着掌。 猫头龙舟队用一手飞舟度竹排证明了,就算前头挂的龙头再搞怪再少女,他们确实是传统得不能更传统的龙舟队!够凶猛! 龙舟在对岸调头,接近岸边时迎来的巨大呼声证明他们已经靠短短两分钟便扭转了观众印象,《抢红》需要获胜者,但此刻没有对手的他们,就是胜利者。 向回疾冲,这次便是直奔着标红而去了。 龙舟如飞,临近岸边时划手们回桨减速,大家都以为到此结束,松了口气之时,艄公一撑竹篙,竟是撑杆飞身跃起,伸手去摘红布! “啊——” 岸边响起惊叫。 这表演赛可真是到位了! 只是艄公人凌空夺红,艄公碰到红布,将其拿下,落在岸上后长长的红布散开,露出了上头四个黑色的墨字:见船赢船。 现场又是一片热烈的掌声。 艄公冲着四方抱拳,划手们也举起桡片,借着这人身,享受久违的人间之声。 龙舟轻轻晃动,似乎船女也在表达着自己如愿的喜悦,这一切让她觉得自己的存在还是有意义的。 此时此刻,孔宣施施然晃了晃竹竿,并不放下手,才有人发现,竿头上似乎还绑着什么东西,定睛一看,原来是枚亮晶晶的奖牌。 艄公摸了摸后脑勺,“啊?” 划手们都大笑起来,主办方使坏啊,还偷偷在里面挂了个奖牌,他这都下船了。 谈潇身处其中,也不禁展颜,心中一动,敲了敲边鼓,众人便将船摆横了。 “麻烦扶一下我。”谈潇在晃悠的船上动作可没有艄公那么灵敏,两名划手托了他一把,少年踩到了自己的鼓面上。 “还有余兴节目哈。”林仰在岸边摸了摸下巴:“潇崽不会也要跳起来拿红吧?这多高啊。” 却见孔宣举着竹竿,就跟钓鱼一样往下在谈潇面前荡了荡,原本是被谈春影捉来做事,此时眼睛却满是兴趣,含着得意。 谈潇一下没捞到奖牌,指了指孔宣,“你,你……” 观众们看到少年间的互动,齐齐哄笑起来。 谈潇在鼓面上跺了几脚,观众便笑得更大声了。 【他生气了他生气了】 【笑死,把人气得直跺脚可还行,有被可爱到】 【完了感觉小楚巫一生气,下一秒要作法下咒了!手动狗头.jpg】 【这俩看起来认识啊,是认识的吧?】 【当然认识啦,不然怎么会这么玩儿,岸上那个不就是小楚巫的同学,还给他助演过】 【……这么说不知道合不合适,有点像小情侣,谁懂啊!】 可下一秒,几名划手已经齐刷刷放下船桨,从四周一下托住鼓,将其连人带鼓一同托高。原来少年那动作哪是气得跺脚,分明是踩鼓传令! 谈潇身形陡然往上一升,孔宣只觉得手里长长的竹竿另一头被他握住,有些许牵引的力量,随着谈潇将奖牌取到手,竹竿微微弹回,空空落落。 谈潇抓着奖牌跳下鼓,被划手们扶住,大家一起举起展示给观众看,人声鼎沸中,他仰着脸笑看过来,阳光下熠熠生辉。 孔宣举着竹竿怔愣出神,感觉还有什么东西,也顺着竹竿被轻轻一顺,彻底抢走了。:,m..,. ------------ 73 阿飘 龙舟赛后,便是“龙归巢”之时,工作人员会把龙舟都收拾好。而观众们,也会转场去看其他的热闹,这次端午活动,除了经典赛龙舟,主办方自然还在河边安排了其他的娱乐表演。 龙头回到庙中,船身归于保存处,其中有一些,也要去到民俗博物馆。谈春影做完了收尾的仪式,还有人邀请她一起去民俗博物馆。 “谈老师不一起去看看你家的老古董啊?”有老相识打趣道,“以前捐完法器后,不是还常去义务讲解,是不是怕看到可惜?” ——毕竟现在楚巫境况比以前又好多了,那些法器的价值也大大提高,难免有人疑惑谈春影是不是后悔捐献了。 谈春影笑了几声,“活儿越来越多,当然没空常去了,咱们要展望未来,不能沉湎过去。”她顿了顿,“当然,可惜还是会可惜嘛——” 她回首,看到儿子还蹲在河边,正把红布一圈一圈往龙舟上缠。孔宣则是还拎着那根挂赏红的竹竿,也不丢下,光一脸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按照从前的规矩,拿到的赏红都会披挂在龙舟上,从头到尾包括船桨。谈潇一边缠,一边还能听到船女欢快的声音:“灵师缠紧一点!好看!” 谈潇忍不住一笑,他把这块红布缠完了前部,身边响起一道声音:“小伙子,这个也给你们。” 他转头一看,是位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她一手牵着孙女,另一手竟然握着一块红布。 过去的赏红,也并非都要挂在竿头,很多时候,是亲朋好友亲自递过去。 小女孩迫不及待地对坐在一旁休息的划手们道:“太厉害了,我也想划龙舟,等我回学校,我要告诉我同学今天看到的,我还要写作文。” 划手们都已不是附身状态,但听着孩童的言语,他们想,那些龙舟鬼应该也听到了吧。 “这下作文不犯愁了?”老太太笑说了孙女一句,又对谈潇轻声道:“来之前还有人劝我,还带什么红布,现在哪有人往龙舟上缠红了。”毕竟连拿赏红,都已经改成了夺标,“但我还是带上一块,万一呢?” 老太太也没想到,今天不但有抢红表演,赛后这个少年在其他表演者都已经在收拾东西散场的时候,竟然还在缠着红,这显然不是表演的一部分。应该是他家里老人告诉他这么做的吧,于是老太太也不由走了过来,送出本以为没有机会送出的红布。 “谢谢。”谈潇接过红布,继续往下缠,包住了龙舟更多部位,他抚摸过船身,似乎能感受到船女心中的激动。 有些在散开的观众注意到了这一幕。 “小谈!”谈潇听到有人喊自己,通过旁边坐轮椅的人,他分辨出那应该是祝老师的父亲。 祝父居然把自己的妻子红丝巾给征用了,在阶梯上的人群中举过来:“这个就当我的赏红了,你给缠上!” 谈潇起身,想要接吧,这隔着也有段距离,抛过来怕是要被风吹走。 “哎,那个同学你帮帮忙。”祝父对着孔宣道。 “啊?”孔宣还在走神,被喊了一声,愣两秒才反应过来,“你是说?” 祝父点了点头。 “……”孔宣沉思了一下,这是老师的爸爸,是不是也在尊师重道之列?他把那长长竹竿伸了出去,挑起祝父高高伸起的红丝巾,再收回来。 “哈哈哈哈哈哈!”谈潇大笑着接过丝巾缠红。 这便一发不可收拾,知道的老观众凑个热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祈福仪式,试图也把自己的红领带、甚至红帽子丢过来,“哎小伙子挑一下!” ——隔得远的还全都喊孔宣伸竹竿过去,好让他们挂上头。 孔宣被打扰得无法专心思考自己的心事,黑着脸:“……别喊了!!” 谈潇哭笑不得地接了不少“赏红”,全都披挂在了龙舟,还有木桡上,划手们举起飘着红的木桡再次致意。这些红色,它们材质不一,深深浅浅,面积或大或小,有些也并非纯红色。 它们披在龙舟上,几乎遮盖了龙舟原来的颜色。 “真好看呀。”老太太摸了摸龙头,才牵着孩子离开。 龙船在上午热烈阳光下昂首飘红,水面反射着碎钻一般的光芒,璀璨无比,也像是为它而披的光辉。 …… 南楚市举办龙舟赛本就有吸引游客之意,但就算是主办方也没想到,最后效果出乎意料的好。比赛过程中直播间热度就上去了,事后竟还有许多正面讨论,可说是大获成功。 而引爆这一切的,竟然是他们临时加上的一个节目。 主题:谁看刚刚结束的南楚端午龙舟赛了? 内容:看到他们当地买的推广,不小心点进去,结果走不出来了,南楚市,你是知道我想看什么的,[猫猫头龙舟.jpg][谈潇击鼓.jpg][谈潇抢红.jpg][孔宣钓龙舟.jpg] 我一打开就是小帅哥敲鼓,那我还能走吗?南楚,这波给你钓到了。还特意看回放,结果巨有节目效果,待我从头扒一下。[图片]这是赛前,找了个巫师在做法。从这里还可以说是比较传统,后面就开始魔幻了。 请欣赏:《传统龙舟》[猫猫头龙舟.jpg] 全场观众齐声靠。而且划手据说还全是当地政府办公室人员…… 不过紧接着转折就来了![动图]好不容易截的,横渡的时候!飞舟! 1L:前排落座,我今天也在直播间,看到目瞪口呆,真没人告诉我;龙舟原来可以这么猛啊! 2L:??动图什么情况,为什么龙舟在跨栏(不是 3L:南楚人,谁教你们这么划龙舟的!猫猫头和飞舟,我看你们是想封神! 4L:本南楚人表示也是第一次看到飞舟这一招,今天被家里老人逼着去凑热闹,本来很无聊,看到那一幕下巴要掉地了。我家老人特别兴奋,一直在说以前的事,还说他们那时候也听说有飞舟这一招,但他都没亲眼见过,夸这次主办方用心了。明明之前他也在嫌弃那个猫猫头。 楼主:其他参赛队伍都是各个区县的精兵,老中青一起上阵,我看他们的表情也很炸裂,被办公室队吓到了!放个图看看[图片] 10L:笑死哈哈哈哈全都是一脸:幸好他们不参赛。所以说办公室文员队到底是怎么练成这样的,真是迷啊,真的全是文职人员吗? 楼主:真的,都是搞宗教和文化研究的,唯一一个例外,就是那格外年轻的鼓手,据说是开场做法那巫师的儿子。 25L:!!看到鼓手这张脸还有关键词楚巫我就认出来了,这不是我反复品味过舞台的弟弟吗?弟弟,怎么每次都能弄出点大动静?! 26L:哇呜呜,南楚人报道,后面的正式比赛也很精彩的,给大家看看我们历史悠久的正经龙头,这些平时放在庙里,比赛时才会拿出来接上。 27L:嗯嗯也很精彩,这次真的有感受到传统表演的震撼,天啊难怪以前的人那么沉迷龙舟赛,在楚地甚至有端午大过年的说法。并不单纯是因为那时候娱乐活动比现在匮乏,而是因为真的很好看! 28L:现在越来越多年轻人回到家乡了,希望南楚的龙舟赛能继续办下去,加油! 楼主:动静是真的大……看看最后的抢红,先是艄公,[图片]咱也不知道这是在办公室练过几年武术,撑杆飞身抢红绸。[动图]接着就是钓龙舟的弟弟刻意调戏,楚巫弟弟跺脚,抢奖牌,一气呵成……谁懂我当时的心情? 34L:感、感觉一下子戳到了我的心巴。 35L:有没有人说两句?没人说我要开始造谣了,这什么青春恋爱,钓龙舟那位被抢走的奖牌后表情整个就是沦陷了吧,你在这里钓龙舟,自己的心被钓走咯。 36L:拜托了谁去提醒一下他,表情不要太爱了。 37L:笑死,不怪路人造谣,真的很有恋爱感,这里甚至还有前情提要[校庆舞台.jpg] 38L:谢谢,磕到了! …… “磕到了磕到了,真的磕到了!”又是周一,于贞贞一看到谈潇和孔宣一起来上学,就捏出哭腔道。 “又磕什么?嗑瓜子啊班长。”谈潇把书包放下,问道。 “当然是磕你们。”于贞贞嬉皮笑脸地道,“本来兔子不磕窝边草,但龙舟赛你俩那互动不是故意按我头吗?当时我和朋友一起看视频,她问我这俩人是不是情侣,我说那可就早恋了,我喜欢。” 孔宣和谈潇都在放书包,以他们的座位,平 时肩碰肩手碰手本来就是常事,今天手肘撞在一起,孔宣却是一下弹开了。 “呃。”于贞贞看得愣了一下,讪讪道,“这么担心我上头吗?还避嫌上了。” “静电而已。”孔宣貌似镇定而娴熟地使用着物理知识作理由。 ……为什么躲?孔宣也在心中不解自己突兀的动作。 龙舟赛之前,孔宣握着谈潇的手施法都是常事,也很习惯、甚至喜欢谈潇对他触碰的小动作,虽然他都没让谈潇知道过自己喜欢。 只是龙舟赛之后,孔宣的反应就不禁大了,再和谈潇挨挨挤挤,心会跳得乱拍,被碰到的地方也会发麻,甚至有点不好意思去握谈潇的手,就连踩单车回去的时候,他也不好意思再让自己的影子一直一直和谈潇的影子重叠了…… 毕竟,有什么东西已经随着刹那间的心念流转,彻底真相大白。 他已经在极快的时间里接受了自己的推测,甚至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孔宣悄悄看了谈潇一眼,那谈潇不会觉得我是在生气吧? 幸好,谈潇并没有伤心,只是对于贞贞道:“班长,你装什么装,其实你早就在磕了。” 于贞贞:“……被你看穿了。” “我知道,上个学期校庆我就当你们喜结连理了,还丢了捧花给我。”林仰转身一本正经地道。 孔宣很难得没有鄙视林仰,但也有点不好附和,只是继续看谈潇的反应。 谈潇:“啊对对对。” 孔宣:“……”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继续附和,孔宣起伏的心情反而落下去了,谈潇怎么这么淡定!是不是他根本就无意!他一个学期都没有认出我!! 孔宣收回目光后,谈潇也看了孔宣一眼,放下心来,幸好没有恼羞成怒,孔雀禁不起调戏呐。 “班长啊,马上要学期末了,你拿你那牌,给我算算成绩呗。看我期末能不能考个高分。”林仰每到期末就积极参与迷信活动,之前是让谈潇给念咒,现在寻求起了于贞贞的西方玄学,“要不行就让谈潇帮我做做法。” “我们家做法明码标价的。”谈潇及时道。 于贞贞还把自己的塔罗牌给拿出来了,经过这么久的学习,她现在技术可是比孔宣刚转学来的时候要好多了。 旁边一位同学听到了,探头过来:“哎不是,你们塔罗牌到底能算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一般都是恋爱脑在玩?” “胡说八道!明明算什么的都有。学业、财运、健康,大事小事,都能算,之前我还占了一个,看我家里有没有阿飘。”于贞贞要占这个,是因为之前过年的时候,她老感觉做了怪怪的梦,醒来后也浑浑噩噩,于是她后来就用塔罗占了一下。 “那占出来结果是什么,你家有阿飘吗?”谈潇一听,有点好奇了。 “没有。估计只是我做噩梦了。”于贞贞摸了摸鼻子。 谈潇想没有也正常,你问的是有没有阿飘,但你家出现是妖怪…… “那你先给潇仔也算一个,我想知道他们家这职业性质,家里会不会有阿飘经常去做客啊。”林仰立刻怂恿道。 “可以啊。”于贞贞立刻就把随身携带的迷你塔罗牌拿了出来,洗牌然后排开,“谈潇你抽下牌吧。” 谈潇想想,真就抽了一组牌出来。 “我看看……”于贞贞一看牌面,“第一张牌代表有!第二张意思是数量,只有一个男性阿飘,第三张牌显示这个灵体的状态是一直在你四周,哇,这是有阿飘缠着你的意思吗?!” 谈潇看了看孔宣,嗯,这怎么不算一种阿飘呢…… 孔宣:“…………” 谈潇偷偷冲他眨了眨右眼,嗯,班长算得还有点准头。 孔宣心扑通猛跳一下,原本跌下去心情又冲上云霄了,一下也有说话欲了,故意不看谈潇,对于贞贞道:“你牌这么解对了吗?你看他像被缠着吗?” 可笑,哪有被缠着的人如此神采奕奕,形容可爱的。 谈潇可是在骗局中都能一眼认出他来了,可见头脑也很在线。毕竟,他又不是普通“阿飘”。 林仰也啧啧摇头:“就是,班长,你还要修炼啊,潇仔考试成绩那么猛,哪像有被阿飘缠。” 于贞贞也有点不明白,又抽了一张补牌辅助解释,“不对啊,这张意思是对你无害甚至有好处,那和缠着你不是相悖了吗?不然就是你家祖先在跟着你?” “噗,越算越离谱了。”林仰安慰道,“幸好你才高中,以后咱不吃这碗饭就是了。” 于贞贞收起牌,叹了口气:“我要不要去学点算卦哦。” 随着班上同学来得多,周围同学们讨论的话题一致转到了今年的高考上,一直到早自习铃声响起还没停止。 端午节前后,今年高考成绩已陆续出来了,也就是上一届学长学姐们的成绩。本届的学生难免也跟着关注,心情忐忑,不知道明年轮到他们,会是什么样的命运。 “我表姐大我一届,今天出分,没考上梦中情校,给我发语音都是哇哇大哭的。” “我邻居哥哥也是啊,都不回话了,估计是没考好。” “有个玩得好的学姐倒是快乐了,晒了自己分数,她发挥得好好比平时成绩还高!” “啊啊啊我好紧张,明明还没轮到我们,但是一想到明年我们也要这样……天啊我脸都是麻的。” “明明昨天回家还抽空打游戏,今天突然有点笑不出来,再过两个月我们就是高三生了,呜呜。” (三)班也不例外的陷入了关于高考成绩的讨论。 孔宣一直知道高考这么回事,甚至被谈潇威胁过小心复读,但是今天大家的讨论,让他从更现实的角度了解到,会发生些什么。 原来不是只要安全毕业、达到分数线就行。 分数线之上,还有很多档次,每个学校的录取线不一样。如果拉开差距,那就很难就读同一所学校了。 不少同学心里早已有了心仪的学校,各不相同。为了自己的目标,他们在高三就会投入到一个月比一个月更紧张的复习之中。 高考是为了未来,但孔宣没有对未来的担忧,只有来自母亲的规定而已。此刻他被各不相同的情绪包围,心中也蓦然升起一个念头: 我也该有更高的目标,而不仅仅是完成母亲要求的考上就行。 毕竟,谈潇…… 孔宣看了看谈潇,他好像没有受到什么影响,还在心平气和地整理自己的书。那当然了,谈潇的成绩很好的,考上他的目标学校应该是没有问题。 纪汇明到班上来转转,听到大家在早自习的时候闹哄哄,也没有生气,只是道:“怎么,都在讨论分数?这几天都人心浮动哈。” 看着一张张表情各异的面孔,这里面有许多的忐忑与迷茫,纪汇明撑着讲台道:“你们可以说是准高三生了,大家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高三很短,一转眼就过去了,禁不起浪费,但它也很长,足够你们继续打磨,直到变成最好的自己。 “无论怎样,这最后一年,一定会很苦很难。我建议,大家都可以找到自己的精神寄托所在,去想一想,什么能够支撑你去度过这一年的岁月?无论是爱好、家人、朋友,也许你有着向往的大学生活,也许你想要对得起自己,又或者,是希望和朋友们考上同一所大学,甚至于,你期待在成年后,大大方方去恋爱?” 纪汇明说到这里,班上响起了心照不宣的笑声,虽说禁止早恋,但谁的心还没萌动过那么两下呀。 精神寄托? 孔宣对这个词最为熟悉的,就是人类在漫长的历史中,产生了宗教信仰,并且有相当一部分人,以此作为自己的精神寄托、支柱。 希望神灵能够拯救自己,降福自己,守护自己。 因此作为神灵,孔宣通常是被寄托的一方。 我如有所向往,在接下来的日子心生寄托,应当是…… 孔宣看了看越过书桌,拿走自己橡皮的那只手,不用顺着手看向主人的脸,也知道他现在一定是快速地笑一下,然后继续伏案学习,低头的动作会让头发遮住一部分脸颊,从高一些的角度能看到黑漆漆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应当是寄于他。:,m..,. ------------ 74 接单 【收集了10个G的真题,但我是做不动了,真的一道题也做不动了,10个G的资料都放在我网盘里面,账号当公共号分享给大家了,需要的直接上号吧,账号:KFCcrazyThursday,密码:Vme50】 星期四的夜晚,于贞贞在同学群里发了一条信息,然后遗憾地发现,过去十分钟了也没人理她! 不会吧,难道大家都在开卷,只有我在转发沙雕段子。 于贞贞突然害怕起来,赶紧翻开卷子刷题,刚陷入长考,手机震了一下。 她点开一看,陷入震撼,居然是孔宣!孔宣回复,并艾特她。 孔宣:【@贞才实学为什么登不上去?密码错了吗?】 孔宣:【@贞才实学不是度盘吗?是哪个盘?】 孔宣:【@贞才实学班长,快点。】 于贞贞:………… 震惊我一百年! 手机一下下震动,于贞贞都不知道说些什么,槽点实在太多了! 孔宣进班群本来就晚,进去后还从来不发言,也没有发过朋友圈,这是他第一次在群里开麦。而且,众所周知,这可是平时老被谈潇押着讲题的孔宣。 同学A:【……活久见。】 同学B:【!!!!】 同学C:【@潇潇雨是不是你在登孔宣的号,想吓我们是吧?】 同学D:【林仰震惊表情包.jpg】 林仰:【????】 一排回复迅速把孔宣的话都刷不见了,于贞贞大怒,好啊,原来你们都在线! 谈潇:【@孔宣班长发的是个段子,密码谐音是疯狂星期四,V她五十。】 孔宣:【V五十才能发题?@仰天大笑你借我五十。】 林仰:【……】 同学ABCDE:【…………】 这下可以确认,孔宣应该也是在开玩笑了。只是大家不知道他心情咋这么好了,都在群里说笑起来,不维持高冷人设了? 于贞贞狂挠头,因为她和孔宣坐得比较近,所以说和其他人不同,她感觉孔宣有点点不像开玩笑。 好像就是从端午纪老师和大家谈了一番后,孔宣学习就格外专注、主动,以前虽然也学习,但老是透着一种完成任务的感觉,甚至要谈潇去催。 但这几天,于贞贞看到孔宣是十分主动的,不但如此,他甚至会在别人说起报考学校、方式的时候,跟着听一下。 哇,居然真的有突然开窍这种事,孔宣肯定是找到自己的什么精神支柱了吧。 对于贞贞来说,她觉得自己的精神支柱,就是上了大学后,会拥有自己的相机,还有自由,到时候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也不知道孔宣是为了什么,他一直给大家一种高高在上不在意世事的感觉,实在令人好奇。 正琢磨着,语音来电弹出,遮挡了对话框,于贞贞一看来电者,是她一个外校的朋友,陈颖禾。 于贞贞最早是在网上认识陈颖禾,因为大家都是南楚人,年纪也差不多,平时同样会玩一玩塔罗牌。另外就是,于贞贞喜欢摄影,而陈颖禾是美术生,两门艺术不分家,她们也经常一起讨论这些共同点。陈颖禾会给于贞贞画头像,于贞贞就给她拍写真。 只是陈颖禾很少打语音过来,而且这都有点晚了,于贞贞好奇地接了起来:“小禾?” …… 已经过十点了,陈颖禾还没离开画室,她想画完最后一点。这张画的是静物色彩,可恨的是又不知道谁把静物给吃了一个。 静物静物,怎么老会动啊! 同样是高生,美术生的压力可能来得更早,因为他们要先应对年底的联考,这几天大家也都在讨论暑假去哪里画画的事情。 陈颖禾画得有点疲劳了,抬起头来,看到墙上自己的画,眼中流露出欣赏:我靠,我画得真好! 这张画是上次画室的人像作业,她的作品拿了第一名,作为优秀作品被老师挂在了墙上。 “嘎——” 陈颖禾听到背后挪动画架刺耳的声音,不禁皱眉,真是打扰心情啊。 但她也没想回头,只是悻悻地低眼继续画画。 “嘎——” 又是一声。 这下陈颖禾有点不耐烦了,“大壮你就不能搬着吗?非要拖?” 她说的是画室里另一位同学,平时就数他们在画室里待得最久,今天大家都陆陆续续回去了,想来剩下的除了她也就只有大壮。 大壮没回话。 唉,我是不是太暴躁了。陈颖禾心虚地转头,“我是不是凶你……” 后面并没有人,陈颖禾顿住了,是画板挡住了吗?她从下面看去,毫无规律的画板腿儿之间,也没看到腿和鞋子,空空荡荡的,画室里,只剩下她了。 “不是吧?”陈颖禾首先是觉得好笑,破画室还闹大耗子是吧,哦不对,她想起家里老人说,可不敢叫耗子。耗子这么有灵性的动物,北方要尊称灰仙,南楚也要喊一声“高客”的。 唔,所以说静物水果不见了也不一定是哪个同学吃的,可能是耗子,难怪没人承认呢。 陈颖禾低头摸起手机,打开画室群,刚好就看到大壮之前的发言,说起回家路上被烧烤引诱,果然已经回去了。 就是这一低头,“嘎”,又是一声响,陈颖禾迅速抬起头,还是什么都没有。 后知后觉的,背后冒起了冷气一般,浑身发凉。 这次她可是立刻回头了,就算是耗子,也不可能跑这么快啊,影子都不见了。而且这一次,陈颖禾甚至分辨出了动的是哪一个画板, 陈颖禾坐在最靠前的位置,身后的画板都是错落开摆放,此时,有个很明显空缺,是好几个画架画板被搬开造成的。 从陈颖禾的视角看去,那个空缺就像是……就像是…… 怎么形容呢? 她突然想到了,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推开中间阻挡的画架,要接近她! 陈颖禾想站起来,可是她心跳实在太快了,血液上涌,而两条腿就像陷入了泥水中,难以动弹,她保持着回身的动作,甚至不敢转回去,就怕一回头或是一动弹,那个“东西”就会在一瞬间推开所有画架了。 不要说动,她甚至要不敢眨眼了,眼睛睁大不停看着眼前的一切,是否哪里会产生变化。 明明画室里光明大作,亮堂堂的,陈颖禾却觉得这灯光让她眼睛难受,又或者是因为一直没眨眼。 外面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个点别的学生都走了,明明平时她还会嫌弃外头的车流声、夜宵摊声音太吵闹了,此时却在心中呼喊,你们都上哪儿去了? 哪怕有点声音,也能让她不那么害怕啊。 陈颖禾感觉到心还在喉咙口狂跳,顶得一下一下难受,但胆气慢慢恢复一点,感觉自己就像在和什么无形的东西对峙。她一手捏住美工刀,另一手划动微信,点了最近联系人,拨打通话。 “小禾?” 朋友的声音响起,让陈颖禾心里又好一点了,“贞贞,我跟你说,我现在在画室里,我怀疑……” 她说到这里顿住了,有点不敢直说,转而暗示地道:“我可能碰到了,你过年的时候,遇到的东西。” 于贞贞迅速反应过来:“我去,你一个人吗?那你不要挂,打开视频,快点离开那里。” 陈颖禾把摄像头给打开,还对着画室内照了一圈,“有没有感觉到不对?” “我怎么感觉得到。”于贞贞狂晕,“哎,你把刀带上吧,不是说刀什么的比较凶,可以辟邪。” “是吗?还有没有什么方法?”陈颖禾的包还放在画室最后面,但她也不敢去拿了,在视频另一头的姐妹陪伴下,拿着美工刀就往教室外走。 才一转身,身后画架又“嘎”动了一下,陈颖禾脸一下雪白,根本不敢再次回头了,脚步加快几乎是冲出去。 “你……”于贞贞自己没有什么驱邪经验,但她想到了谈潇给林仰画过的符,于是道,“你试试念一下孔雀到此!” 这瞬间,陈颖禾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比如为什么是孔雀,孔雀怎么辟邪的,她一边往外冲一边念:“孔雀到此孔雀到此孔雀到此!” 身后画架似乎倒了一个,但陈颖禾已经闷头冲出了画室,下了两层楼,就能看到不远处夜宵摊的灯光,甚至能嗅到一些油烟味。 “呼!”陈颖禾回头看去,画室灯都没关,包也没拿,但她也实在是不敢再回去了。 “小禾,怎么样?”于贞贞问道。 “没事,出来好多了。”陈颖禾摸了下背后的冷汗,“你这咒语古里古怪,但好像有点用,至少没跟出来。” “这是我同学教的,他说孔雀是元凤之子,喊这个可以辟邪。”于贞贞看到她神情轻松很多,才敢问,“你刚刚是见到什么灵体了吗?” “没有看到实体啊,但我们画室的画架一直自己动,总不能 是有人恶作剧我吧。我了个去,我可从来不吃静物,干嘛搞我。”陈颖禾心说就算是恶作剧,现在也该揭晓了。 于贞贞因为有点类似的遭遇——虽然也有人说她那就是做噩梦,但她对陈颖禾现在遭遇还挺能共情的,“那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回头我帮你问问我同学,看有没有什么说法。” “行,你说的同学,不会就是你那个巫师同学吧?物理课代表那个?”陈颖禾后知后觉地想起,只是以前于贞贞提起来自己的巫师同学,都是玩笑性质,“对了,你现在手边有没有塔罗牌,我的放包里了没带出来。要不你现在帮我抽一下,我刚才遇到的是什么?” “我算得不准……”于贞贞说了一声,但还是没忍住,把旁边那沓塔罗牌洗了洗,一张牌在洗牌过程中掉了出来,于贞贞捡了起来。 “是一张战车,感觉在说那个灵体是个比较有压迫感的男性。”于贞贞也不知道自己解得正不正确了,有了之前帮谈潇看阿飘的经历。 “可不是有压迫感,每动一下,我就更加紧张,刚才脸都麻了。”陈颖禾脱离方才环境,恢复得倒还挺快,毕竟周围人多起来了,“谢谢你啊,贞贞。” “嗯嗯,没事。”于贞贞和她道别,心中更是好奇起来,陈颖禾遇到的可比她那个噩梦要夸张,难道她们画室真的存在什么东西? . “我妈估计快回来了,我给你下个馄饨怎么样?”谈潇看了看冰箱,把头探出冰箱门遮挡的范围,问孔宣。 谁教他这么歪头看人的! 孔宣镇定地道:“不用了,我不是很饿。” 稀奇,孔宣怎么会不要吃的了,谈潇诧异地看着他,“你生气了?”这又是生的什么气,难道气班长骗了他。 孔宣:“……” 孔宣哪有生气,现在学业一天紧过一天,谈潇回来还要煮东西的话……虽然这是他作为灵巫的责任…… 而且这理由说出来,总感觉会被谈潇嘲笑,或者像刚才那样,质疑自己是不是在说反话,阴阳怪气。 谈潇还在追问:“我妈偷吃什么了?” 孔宣站起来:“你,你教下我怎么煮馄饨!” “……哦,可以。”谈潇从冷冻层拿出馄饨,不知道孔宣怎么突发奇想,要下厨了,他数了数馄饨,打算按照孔宣平时的胃口下。 孔宣忽然道:“你吃几个?” 谈潇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这意思,“给我煮?” 孔宣盯着馄饨没说话,这怎么好承认啊,显得好像他在刻意讨好。 谈潇脑子转转就明白了,分了两碗出来,“大神费心啦,那你烧水吧。” 孔宣发现谈潇没有质疑,松了口气,昂首走到灶台边,一手挽着另一手的袖子,提起小锅徐徐接水,接好后,拢指捏起锅盖放回去,单手握起轻松潇洒地置于灶上,打了个响指,灶火便燃了起来。 谈潇诧异地看了孔宣一眼,厉害,烧个水也这么优雅? 孔宣尽量不往旁边看,但他已经察觉到谈潇在看他了,哈哈哈哈哈!! 孔宣抱臂盯着火,嘴角微微上扬。 毕竟看谈潇下厨也多,待到水开,孔宣又非常娴熟地掀开了锅盖,引馄饨入锅,一个,两个,个……啧,最后一个下得快了一点! 但是谈潇应该没注意。 “好吃,不愧是大神亲自烧水煮的馄饨。”谈潇笑眯眯道,看到孔宣本来不停玩着勺子的手终于开始舀吃的了。 “潇宝啊——”外面传来谈春影的声音。 孔宣脸色黑了一点点,但很快想到了什么,那毕竟谈潇的妈妈,唉,血肉亲情,纵然她平时多有放肆…… 孔宣道:“要不要分一点给阿姨?” 谈潇:“阿姨谁?” 孔宣:“……” 谈潇差点喷了:“你说我妈啊?你怎么会想让吃的给她?” 这什么语气啊,孔宣对他瞪了瞪凤目,徐徐道:“我向来对阿姨多有尊敬之意。” 谈潇:“…………” 你想笑死谁啊,谈潇捧起碗:“哎呀不了,我们还要上课的,自己全吃光。” 那就不怪我了。孔宣得意地跟着捧碗,看着谈潇把一碗全吃光了。 …… 周五,谈潇一去学校,于贞贞就拉着他咨询什么灵体的问题,把小姐妹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再怎么样谈潇也比他们专业那么一点吧,至少灵异故事肯定比她听得多,人脉都到丧葬界去了。而且谈潇也经常辟谣,说不定他还有另一个科学角度的看法。 “谈潇,就是这样,你之前给林仰说的那个咒她说真的起作用了,你说是不是真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林仰在一旁也听到了,立刻道:“那肯定不干净啊,你姐妹他们画室旁边以前是南楚打靶场,你不知道吗?” “什么?!”于贞贞小时候常待的是外省,哪知道这种她出生之前的旧闻。 “我妈说的,那以前是死刑犯行刑的地方,我妈他们以前还去看过公审,后来拆了建商场。但是商场老板还一直出事,没钱跑路受伤的都有,换了好几个老板。是有大师建议,在那边开个派出所或者银行,于是在开了银行后,才破解了。但是嘛,这地方本地人还是比较嫌弃。”林仰想了想,“你说,你朋友是画室的,画室很多石膏像,会不会是有阿飘附身在上面?不是说人偶之类的物品容易被附身?” 于贞贞直接抱住自己念咒:“孔雀到此孔雀到此……” “到了到了。”谈潇思考了一下道,“端午前后蛇虫都多,她一开始不也怀疑是老鼠,那怎么不怀疑一下其他的动物。而且既然你朋友说念了咒没事,那也就不用担心了吧,有的时候信念比较重要。” 他看了一眼孔宣。 孔宣背课文的声音更大了。 天啊,耳朵好痛,于贞贞又不敢捂耳朵,“……也是,我让她多念念咒。” 感觉谈潇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如果真有灵体,那么念咒管用,如果没有,也起到了心理作用,反正吃不了亏。 于贞贞一直被抓去干活,一天也没空,只转告了一下陈颖禾常念咒就好。到了下午课上完,他们需要上晚自习,陈颖禾却是不用,晚上是他们画画的时间。 陈颖禾也没立刻去画室,混进一中来了。 今天画室助教一去,就发现静物水果全被吃光了,画架也都被挪动过,而且只要整理完,只要离开一会儿,又会变乱。 助教还以为是有人趁自己不在恶作剧,还发到微信群里谴责。 陈颖禾看了则是汗又要下来了,想来想去,跑到一中来当面求教。 于贞贞把谈潇叫出来,给他介绍这就是自己说的那个姐妹,“他们画室那个事好像今天也很诡异诶,她还是很害怕,你能不能当面给她说一下。” “大师!”陈颖禾因为念咒有用,感觉谈潇多少靠点谱,反正比自己懂,看他身上还有符,更可靠了,“您方不方便卖给我一张符……啊最好能给我做法净化一下,贞贞的牌说那是个男鬼!” 谈潇:“……” 这件事,其实谈潇已经顺手帮忙报到404办去了,那边说会派网格员去查看一下是否有问题。 而且,平时班上同学都拿谈潇当神棍,他反而会肆无忌惮开玩笑说做法,甚至还可以教祝老师家人喊魂,但陈颖禾真跑到学校来这么问,他哪里好大包大揽地承认,待会儿该被老师约谈了。就跟之前林仰在学校见鬼,他也没好直说一样。 “符送你都行,但我不保证效果,这都我们家周边。”谈潇心想,先糊弄下好了,校园内传承民俗和传播迷信就一线之差,“你别急啊,说不定就是意外,很快就解决了呢?”这种涉及到未成年人的事情,据他所知404办都比较着重调查处理。 陈颖禾哪知道谈潇那点纠结,只知道谈潇传出来的咒语有效,怎么这么谦虚:“我听贞贞说,我们画室旁边以前有行刑场啊!”就这还能不是有阿飘? “那我们学校后山以前还是坟场呢,你们画室也盖了那么久,要出事早出事了吧。”谈潇指了指后面,这也是旧闻,没事平时他不爱说。 陈颖禾和于贞贞表情一时间都裂开了,陈颖禾甚至看了下于贞贞:“那还是你们这个比较厉害。” “……”于贞贞道,“不是,你细说一下坟场??” “坟场的地便宜啊,这有什么。”谈潇从自己那一串符里面拆下来一张递给陈颖禾,“给你,要是害怕多念几句就好了。” “谢谢啊,但现在毕竟我们画室也有问题,就是说,能不能还是直接去做个驱邪、净化仪式?我可以给报酬的。”陈颖禾想到了画室其他同学老师,她倒是可以去其他地方画画,但画室怎么办。 谈潇看看附近往来的同学老师:“……我不会仪式,也不好私下接单。” 陈颖禾小声道:“贞贞不是说你学过吗?那到底是能不能接单?”还是说,要请他家里长辈啊。 谈潇义正言辞地纠正道:“是学过,但我学的那不叫仪式,叫节目,多次参加省内外文艺汇演的那种。” 陈颖禾:“……”:,m..,. ------------ 75 纸片人 陈颖禾太失望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她觉得可能是自己表现得太认真,而谈潇咒语可能就是误打误撞,他怕自己驱邪没效果,不敢大包大揽此事。 毕竟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是高中生而已啊。 陈颖禾苦笑一下,“唉,我走了。” 谈潇看到她把自己送的符塞进兜里,也就没说什么了。 刚上晚自习的时候,谈潇正在做题,手机震了一下,看了一眼,是404办的一个员工。 【@南楚-谈潇谈先生,您报过来的案子,网格员已查过,无甚异常,画室晚上临时关闭,未能走访到群众,想确定一下,是否位置有误?】 谈潇回复道:【当事人亲口说的地址,应该无误的。】他想了想陈颖禾的神色,难不成还真就是闹蛇虫,又不太像,【我晚上去看一眼好了。】 他回家路上稍微拐一下就是那个画室了,也就晚十几分钟到家的事。 “大神,你陪我去个地方看看哦。”下晚自习后,谈潇和孔宣就绕了一条路,到了画室附近一看,这里确实如林仰所说,商场一层有开银行,而且这个点周围已经没什么人气了。 “直接上去吧?”谈潇往画室走,这建筑也有点年纪了,不过几层所以没电梯。因为夜晚临时关闭,这里也没开灯,一上楼梯,谈潇发现感应灯坏了。 那得用手机了。 谈潇还没掏出手机,周围一时间已经光明大作。 谈潇缓缓转头,没错,正是孔宣打开了自己五色神光其中的一道,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道:“哇,真亮。” 孔宣一边上楼一边自得地道:“自然,此乃先天伴生法宝,随我心意而动。” 也就是孔宣说要有光,立刻就会有光。 厉害厉害。 谈潇找到楼,这一层都是陈颖禾他们画室的地方,开了挺多年了,外墙长满爬山虎。谈潇一间间看过去,发现门上全都挂了新鲜艾草和菖蒲。 端午过去没多久,挂艾草辟邪是旧俗了。菖蒲形状像剑,又叫蒲剑,据说也可以斩邪,以前艾草菖蒲都要挂,但这些年来,挂菖蒲的人少多了,还是艾草比较普遍。 可能画室的人觉得艾草还不顶用,又弄了菖蒲来。 谈潇让孔宣照着里头,“第一间,应该就是这一间吧?” 孔宣看到墙上挂的一幅画,笃定道:“那张是陈颖禾的自画像,应该就是她待的地方。” 谈潇:“哦哦!” 谈潇应完觉得怪怪的,回想起来,白天班长把他喊出去,又没喊孔宣,孔宣怎么既知道陈颖禾名字又知道长相,他可只说陪他过来看看。 仗着耳力好,偷听呢吧…… 孔宣也发现自己说漏了,不过他一点也不心虚,他今天偷听是特殊情况! 他可是在人间上了一年学了,还能不知道么,那些学生老喜欢把人喊出去告白! 幸好陈颖禾只是撞鬼了。 谈潇也看了眼墙上的画,陈颖禾自画像是作为上次优秀人像作业挂起来的,但谈潇看起来也无法和她本人对应上,只扫了一眼,就去看各个角落里,仔细感应。 这画室黑暗中,只看到一张张画像和一个个石膏,仿佛人影晃动,别说还真有点吓人。可是,有的时候不能光看气氛,就像对面商场,虽然建在行刑场上阴森森的人流量少,但人家真的只是经营不善…… “好像是没什么不对劲啊?”谈潇“唔”了一声,“大神你看呢?有没有老鼠、蛇之类?” “有些四脚蛇。”孔宣扫了一眼。 四脚蛇就是壁虎的别称,这栋建筑比较老旧,还种了爬山虎,有壁虎再正常不过了,要是老鼠谈潇顺手也就除了,但壁虎是益虫嘛。 确认了一下壁虎也没有成精,孔宣催促道:“走了走了,回去了。” “嗯……”谈潇却是多留了个心眼,毕竟这件事就下午更新的情况来看,不止陈颖禾觉得不对,“明天我再问问班长。” …… 陈颖禾去了画室,结果因为白天画室被弄得乱七八糟,晚上只能关一晚了,她只把自己的包带了回去。 回到家,父母都不在,陈颖禾自己架起画板练习。不过昨晚本来就没睡好,今天白天还一直在担心画室的事情,画着画着,陈颖禾的头就开始小鸡啄米了,一下一下点着。 “哗啦。”一声,令陈颖禾瞬间清醒。 定睛看去,是颜料被打翻了。 陈颖禾心中一痛,“啊啊啊早知道不在家画了!!” 比起难打扫,她的颜料哇。陈颖禾惨叫着收拾,因为太过悲惨,竟也无暇多想,只以为是自己打盹时不小心碰到了。收拾完之后,没心情也没条件练习了,直接睡觉好了。 陈颖禾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了,只是这香甜睡眠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家里又是一阵乱响,她迷迷糊糊睁开眼,这次真真切切、亲眼看到一支画笔在没有风吹的情况下,从桌上掉下地。 “砰。” 画笔落地的瞬间,陈颖禾也从床上弹起来,为什么会这样,跟着她从画室回来了?! 这一刻她也顾不上有没有用,捏过自己的包,翻出谈潇送的符,“我告诉你我可有从庙里求来的符!你再来我也不是吃素的!老娘跟你拼了!” 别说,这张写着“孔雀到此”的符还真灵,那嚣张的动静一下停了。 ……看来回头得告诉谈潇,你其实真的有点东西的。 陈颖禾虚弱地往后一靠,去摸手机,在包里掏啊掏,把装塔罗牌的丝绒袋子搓开了,她忽然有种特别强的感觉,忍不住随即从里面抽了张牌。 低头看牌。 战车。 陈颖禾只觉得心一下凉透了,还是那张,于贞贞也帮她抽到过的牌。她紧紧捏着符,哆哆嗦嗦给于贞贞打电话,但这个点于贞贞关机了。她抓起包就出了家门,一直到一十四小时快餐店才松口气,直接在这儿对付一晚上吧。 . 比起于贞贞,谈潇更先知道陈颖禾应该遇到事了,毕竟陈颖禾用了符还念了孔宣名号。但是谈潇根本没有陈颖禾联系方式,也没找到于贞贞。 这玩意儿很可能是跟上陈颖禾了,幸好陈颖禾身上有符。联系不到也不是大问题,谈潇直接给404办发了消息,他们可以调用的资料多,肯定能查到陈颖禾的定位。 404那边自然有值班人员,今晚还就是阿晋,他现在已经过了实习期,脑袋也长出来了,但还没完全长好,所以一直戴着口罩。 阿晋锁定陈颖禾定位,发现她在快餐店里,查了下监控,女孩躺在椅子上沉沉睡着了。 “灵师,看来是没什么事,今晚就让她好好休息吧,你也先睡,我盯着监控。明天,我和她说一下,然后带她去找你怎么样?”阿晋十分娴熟地道。 “可以,晚安。”谈潇打了个哈欠,时间是不早了,不是刘清泉老师就不要玩一十四小时办案了,睡饱再说。 第一天,陈颖禾一苏醒,就看到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个西装革履戴口罩的男人,手里还有点餐号牌,对她笑了笑:“起来了?吃东西吗?” 陈颖禾迅速坐起来,没什么好脸色,死变态调戏学生是吧。 但对方一句话就留住了她:“我知道你昨晚又遇到了脏东西。” 陈颖禾立刻坐了回去:“大师,请说。” “哈哈,我不是大师,我要带你去见的那位才是大师。”阿晋乐道,“为了防止你害怕我是什么拐卖集团的,给你看看我的证件,还有请你进入南楚市政府官网,从底部链接进入我们办公室网站,查询我的证件号。” 陈颖禾在他说出第一句话时,其实都已经相信了,但是他说完查证过程,陈颖禾才有点后怕自己会不会太轻信人,幸好这不是什么坏人。 “有大师要见我?”陈颖禾心说我这到底是撞着什么东西了啊。 “是啊,吃点东西走吧。”这时候店员也刚好送餐来了。 吃完东西后,阿晋带陈颖禾出去,他一直保持一点距离,让陈颖禾多看了两眼,见他还戴着口罩,难道是生病了怕传染给人家? 要去的地方估计不远,西装男带她步行走到了一条老街。 陈颖禾看口罩西装男一声不吭,心中又好奇又不敢多问,脑海中已经构架起一个完整的世界观了:我可能是被什么厉害东西缠住,于是掌握这个城市黑暗世界的大师……啊不对,人家好像是官方人员,那就,掌握这个城市原则纪律的办公室主任,决定拯救我,从此我的命运将走向另一条道路…… 作为一个画手,她脑海中的情景甚至是以漫画形式呈现,分镜头相当酷炫。 正脑补之间,她已被带至一个自建小院外,古色古香的木门完全符合陈颖禾方才构思的设定画风。 西装男敲了敲门,那木门拉开了,露出了其后的整个世界,陈颖禾兴奋望去,那是…… 嗯? 是红色的反诈反迷信标语,是“文明家庭”“民俗文化旅游示范点”等牌子,是还在刷牙的谈潇?! 陈颖禾:“???” 阿晋说:“这就是大师……啊不对,灵师。”他又对谈潇道,“灵师,我把陈同学带过来了。” &nb sp; 这到底什么事儿啊,陈颖禾茫然地被阿晋拉进了院子:“你……我……你明明说你那是节目!” “我还说我不能私下接单呢——要走官方渠道。”谈潇无奈地含着泡泡道,“同学你谅解一下,我不可能在学校公然说驱邪这种事吧,老师会骂人的。” 陈颖禾:“……” 什么你还怕老师……哦对,你也是学生。 “等我刷个牙,仔细和你说哦。”谈潇跑回去继续刷牙了。 陈颖禾正觉得脑子不够用之时,手机响了,是于贞贞拨过来,她看到陈颖禾的记录了,“小禾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仿佛满腔情绪找了出口,陈颖禾道:“我、我没事,但你知道你们那个同学,谈潇他是灵师吗?!” 阿晋竖起食指,小声道:“哎呀,同学,这个还是不要随便说,我们404办也是有条例在的。”404办有专门针对这样普通市民的规定,包含一定保密性。 陈颖禾有点慌,哦,不能说,可是她刚已经说了啊。 手机另一端于贞贞已经笑着道:“小禾你是不是睡迷糊了,谈潇是灵师还是我告诉你的,对,他是灵师,他家世代都是灵师啊。” 陈颖禾:“……” 行,现在就是让她说,她也说不清这个套娃关系了! 等到谈潇洗漱完,神清气爽地出来,招呼道:“上楼说吧,我妈还在睡觉。” 陈颖禾闻言,敬畏地看了一眼谈春影的房间,那又是什么boss。 进入谈潇的书房,陈颖禾才发现里头还坐了个帅哥,大清早的正在认真刷题,她疑惑地指了指,这又是?看着和谈潇长得也不像啊。 “这我同学,在早自习。”谈潇也没解释为什么同学为什么大清早在自己家早自习,坐下聊,“我们这边是派人去画室看过了,发现没有异样,但是在你身上仍然发生了和那晚相似的事对不对?” 陈颖禾也不知道他怎么得知的,用力点头:“嗯!我是不是被缠上了?” 谈潇做着记录,说道:“多半是,这个没事,赶在周末给你解决了。你在我家休息一下,和父母交代一声。我们晚上八点找个地方开始行不行?” 陈颖禾也对时间有点疑惑:“晚上做法我可以理解,阴气比较重,但为什么是八点?”这也不是特别晚啊,不是一般要凌晨吗? “不是啊,我还有好多试卷没写完诶。”谈潇颇为郁闷地道。 陈颖禾:“……好好好。” 陈颖禾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说自己出门画画,然后几乎整天都待在谈潇书房里看书。她其实有好多疑问,无奈谈潇认真学习的样子让她不敢打扰。就是忍不住腹诽,你还物理课代表? 她看书,谈潇和那帅哥同学孔宣也一起做作业,只有口罩西装男,拿出笔记本电脑一脸严肃地办公,很有职场精英范儿。 倒水喝的时候,陈颖禾经过西装男后面,发现西装男屏幕一片绿,她第一反应是,股票吗? 仔细一看,好家伙,在上晋江。 陈颖禾还被当做一起来家写作业的同学介绍给谈春影,和孔宣同在谈潇家蹭了顿饭,只是吃饭的时候,那个西装男不吃也不摘口罩,更让人好奇。 吃饱后陈颖禾摸着撑得慌的肚子在屋里散步消食,看到墙上还有挂历,现在一般不都用手机万年历了。她还看到某个日子被画了红圈,她想问寓意,但谈潇去收拾东西了。 屋里就剩下孔宣了,他扫了一眼挂历,那是谈春影画的。因为谈潇家都是过农历生日,所以谈春影每次买了新挂历,就把日子先画一画,她记性也不是特好了。 孔宣住进来后,虽然日子很好记,谈潇还是把大年初一也象征性地画了个圈。 孔宣忍不住翻了翻挂历,翻到大年初一,吐露道:“这是他圈的,我生日。” 陈颖禾被噎了一下,好啊,臭情侣是吧,谁问你啦? 陈颖禾干巴巴道:“哦,所以方才那个圈是他生日?” 孔宣陷入沉思:“嗯,他快过生日了……” 陈颖禾好害怕他继续秀。 “走了!”幸好,谈潇在外头喊了一声,把俩人给叫出来了。 看着谈潇关上院门,陈颖禾纳闷地道:“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不能就在你家做法?”还得出去另外找场地,谈潇家明明很大啊。没去她家是因为,她爸妈今晚在家,俩人根本不信这种事,怕到时候多费口舌。 “我妈也在家啊,今晚她要大扫除。”谈潇看着她疑惑的表情,稍加解释道,“我妈不知道我会抓鬼。” “……OK!”陈颖禾一辈子的无语要在这里用光光了,最让她伤心的是她还不好告诉于贞贞,她真希望于贞贞有一天能自己发现。 他们直接步行去了陈颖禾的画室,陈颖禾表示这里是他们画室老师自家的房子,一楼还没租出去,她因为帮忙打扫过有钥匙,还挺适合办事的。 到了之后,在楼下还遇到同学了,人家一看她带着仨帅哥,“什么家庭啊一次性找个模特?”羡慕的目光转了几圈,“花了不少钱吧?” “可贵了!!” …… 到了一楼一开灯,这里头好几间打通,以前是做办公室用,现在空荡荡的,只有一些办公桌椅。 “那就开始吧,我为你送秽驱邪。”谈潇打算把缠着陈颖禾的脏东西叫出来聊聊,先把此处门窗贴了几张借地符,作用是免得等下有动静吓到楼上画室的同学。 接着谈潇从包里把道具都翻出来,点香烛烧黄纸,用纸灰画圈,动作行云流水一般,看得陈颖禾想画速写。但是她得忍住,按照谈潇的交代,站在圆圈正东方。 纸灰才画到一半,尚未请客来,就听大门响动了一下。 这动静,真像是有人在推门,又因为锁了门,一下没推开。 谈潇手下的动作顿了顿,慢慢道:“谁在外面吗?” 陈颖禾对这里比较熟悉,她确信,这不是从外面开门的动静,嘴唇发抖地道:“应该说,谁在里面。”这分明就是从里头开门才会发出来的声音。 谈潇迅速转身,看向门口的区域,明明就潜伏在身边? 那“它”现在是要出去干什么? “咔啦。” 门闩被拨弄了一下,没能弄开,对方似乎有点笨拙。 然后便是办公椅动了,在空荡荡的室内滑动,因为放置太久,那声音听得让人有点牙酸。 办公椅滑到一半,忽然加速,猛地向门一撞! 陈颖禾的心也跟着那响动狂跳了一声。 “往后退,别动。”谈潇的声音安抚住了陈颖禾,他捏诀喝问,“香烟吹动鬼神惊,坛下不拿无名辈,孔雀神君亲到此,人间万物报名讳!” 香烟烛火烧得愈发猛烈,烟雾随着孔宣一弹指,绵长绕了两个弯,向前裹住门口那无形之物,令其渐渐现形,先是一张人面,头上围着黑白色的头巾,然而脖子以下连接着的,竟是一具狮子的身体。 “?”饶是谈潇也呆了一下,这什么,狮身人面兽,斯芬克斯? 谈潇古怪地道:“这还是涉外案件啊?”那他可不知道具体处理流程,是不是得摇人来。 那狮身人面兽听了,舔一下爪子,细声细气地道:“真滴是闯到鬼咯,我咋子是外国的?我是国产的。” 谈潇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它说的好像是方言,就跟看到人嘴舔爪子一样有点难受,“呃,这什么情况。” 他疑惑地看向孔宣,孔宣也一脸嫌弃,但还是评估道:“没有生气。” 没生者之气,表示这并非真正的活物怪兽,但也不明来历。 其他人不明白,陈颖禾却是突然脑子一嗡,从包里翻出来自己的塔罗牌,最上面一张真是自己今天才抽到过的“战车”,因为是中文版新手牌,上头不但有中文名,还有几个中间解牌关键词。 更重要的是,牌面上原本该有一个勇士驾着由一白一黑两只狮身人面兽所拉的战车,此时,其中那只象征“慈悲”的白色狮身人面兽从牌面消失了,空空荡荡。 头戴战盔的勇士在陈颖禾呆滞的凝视下,好似眨了眨左眼。 “诶?” 谈潇惊奇地道,“物精,卡牌上的纸片人?” 好,你们上我书里了! 和谈潇还有心情惊奇不同,陈颖禾跟手里捏了火炭一样,一下把卡牌丢开了,虽然她天天祈祷纸片人活过来,但她说的是老公老婆们而不是她的牌。 丢完卡牌还直往阿晋身后躲,她知道谈潇是大师,但是架不住第一反应找这个看起来像成年人的做盾牌,再说谈潇一副要打架的样子,不能妨碍他。 阿晋出外勤时还没享受过这种优先级,在谈潇和孔宣之间,陈颖禾居然选择了他,阿晋受宠若惊地道:“谢谢谢谢。” 你不会后悔选择了我的。 他摘下陈颖禾一直很好奇的口罩,口罩下赫然没有嘴巴,只有个数据接口,从里面吐出数据流,直接在面前幻化出蓝色盾牌。 陈颖禾一声悲鸣,今日以来不断受摧残的观让她现在只想厥过去:“什么玩意儿——” 阿晋纳闷,叫这么惨,难道我比人头狮子长得还可怕吗?:,,. ------------ 76 战车的逆位 “战车”牌飞出去,跃出了另一只黑色的斯芬克斯,以及那位手持矛形权杖的战士。他没有乘坐自己的战车,而是帅气地单脚跪着落地。 战士一头金发十分耀眼,头戴桂冠,五官深邃,浑身透着一种一往无前的信心,但开口和斯芬克斯一样是川地口音:“脚杆儿都麻了。”站起来拍拍腿。 谈潇:“……” 这个产地实在是太明显了,国内印刷的是吧,还真是半个国产货。 “阿晋把你的口罩戴上!”谈潇抽空喊了阿晋一声,他视力好,看到了那张飞出去的牌上有释意。战车,正位代表胜利、意志、竞争。 战车牌还代表了希腊神话里的战神阿瑞斯,可以理解为对方应该是很有胜负欲和实力。谈潇也没经历过这种情况,但他警惕了起来。 金发战士身边一黑一白两只斯芬克斯,分别代表了慈悲和严厉,都受到战士的牵制。而它们因为是一起成精,彼此关联就更强了,说是一体三身也不为过。战士挑眉:“怎么打?” 那只黑色斯芬克斯转了转脑袋,恼怒地道:“不要和他们废话了,等哈她又……跑都跑不脱。我直接把这个男娃娃脚咬一口,然后你就——” 它看向陈颖禾。 陈颖禾瑟缩一下。 果然,战斗欲很强啊,谈潇已经做好准备了。 孔宣一听,心中同样起念:他依仗先天伴生法宝,打的都是闪电战,主打一个靠法宝欺负人,打架的时候把人直接刷走,快速结束战斗。但最近他也思考了一下,打那么快谈潇岂不是都不清他的身姿了?以后是不是多动拳头? 可白色斯芬克斯却是不赞同,“你这样太莽撞了,听我的,要文斗不要武斗。娃儿,听说高三是一个人一辈子知识的巅峰,你敢不敢与我来一场知识竞赛?三道题为限,我输了,束手就擒,你输了,让路。” ——斯芬克斯还象征着智慧和知识。 谈潇一听,准备捏决手势松动了,“你问问看?” 已经摆好架势的孔宣:“……” 白色斯芬克斯噘了噘鲜艳的厚嘴唇,“设n,k是正整数,且n是奇数,已知2n的不超过k的正约数……” 陈颖禾抱头蹲下。 啊!这比打架还可怕!!她只是个与世无争的美术生! 谈潇从包里把黄表纸翻出来,就当草稿纸了,一看这里昏黄的灯光,对孔宣道:“开灯!” 孔宣:“…………” 唰一下教室内亮如白昼。 谈潇唰唰用朱砂笔把这道证明题给写完了,然后展示给白色斯芬克斯看,因为写的连笔字,不知道人乍一看可能以为这什么符。 白色斯芬克斯倒是分辨得出来,点点头:“正确。” 阿晋喃喃道:“你们这是一种畸形的战斗……” 谈潇管他那么多,还对孔宣道:“下题让给你练习。” 孔宣脸黑了黑,但想起自己的目标,还是咬牙道:“好!我必答出来!” “下一题。”白色斯芬克斯也看向了自己的同伴,他们三个是为一体,各出一题。 那黑色斯芬克斯可不如同伴仁慈,眼睛滴溜溜乱转,说道:“请……证明哥德巴赫猜想。” 众人:“…………” 孔宣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在黑色斯芬克斯脸上,言简意赅,“滚!” 随着孔宣这一脚,虚假的表面和平正式被打破,黑色斯芬克斯跳到一张办公桌上,张嘴大吼,宣战。 它猛然扑向谈潇,谈潇闪身,黑色斯芬克斯落在了孔宣面前,倒也不挑,围着他转了半圈。孔宣略一思考,伸手,隔空摘下门上挂着的菖蒲一片蒲叶,其形如剑,孔宣手指一转,就真化为了一柄薄薄的长剑。 孔宣挽了个剑花,微微挑眉。 谈潇:“……?” 什么招式?算了由他去,谈潇看向手持着矛形权杖的金发战士,对方飞扬一笑,双手持着权杖以极快的速度向谈潇冲来,每一步都像在哐哐砸地。 谈潇手捏枷势,“五色神光合,镇宿阴殃祸!” 金发战士动作顿在原地,保持奔跑的动作,动了动身体,像被牢牢禁锢在原地,他“嗯?”了一声,就从喉咙里发出低吼声,用力挣扎起来。 谈潇刚想说没用的,竟见金发战士胸口盔甲上画着的一个四方形图案亮了亮,竟是活生生缓缓改变着自己的动作,最后一伸展身体,禁锢被打破! 谈潇还是第一次见到新生妖怪能无视枷势,连雄虺都没做到。 陈颖禾在旁边道:“那个图案是土元素,代表意志!” 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就是看谈潇有点惊讶的样子,说点相关信息,看能不能提供思路。 谈潇若有所思,这估计也是对方天赋本领之一,就像阿晋的幻术——也因此,阿晋也没什么发挥余地,有着这样的意志力,很难被他拽进幻觉之中。现在阿晋没什么事干,和那头同样无事的白色斯芬克斯大眼瞪小眼。 金发战士被枷了一下,不但没有觉得对手可怕,反而更被激起了胜负欲,举起权杖向谈潇刺来。作为战车,他的速度简直快得可怕,而且带着极强的力量感。 谈潇脚踏禹步,柔软的腰一拧,便似慢实快地躲过权杖攻击,宛如楚巫之舞的开端,明明无声,却宛如有鼓槌击在鼓面,令人心脏共振地跟着一动。 就连陈颖禾看到,都觉得心像被揪紧了,看到谈潇折腰踏步的动作,呼吸都莫名急促起来,有种强烈的感觉在涌动。 金发战士不知道谈潇动作是什么的寓意,直觉不简单,一定要尽快抓住他,回身再扑。 但谈潇捏诀砍来,小金刀劈在金发战士盔甲上,明明身形比自己还小一大圈,可少年轻飘飘的指头点过来,他竟然倒退了好几步,跌坐在地,有点痛,皱眉。 金发战士不知道,谈潇心里也挺惊叹的,一般挨了这一下,可不只是皱眉。 谈潇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因为塔罗牌本身就是一种神秘学的占卜工具,又有极大群众基础,因此作为这种牌面成精后,他们也挺不一般的。 阿晋也看出来了,大喊道:“灵师,把他们抓到404办门口蹲着当石狮子和保安!” 金发战士听了发怒:“你等到,等哈捶死你。” 对他来说,被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少年学生按着打,也是非常丢人的事情。 金发战士长吼一声,就跟狂化了似的,好胜心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凌空跃起一米高,双目圆睁,双手举着权杖,要劈下这狂暴的一击。 谈潇目光扫过那一黑一白的斯芬克斯,从颜色看的,它们就像太极的黑白,金发战士牵制住截然相反的它们,又何尝不是在形成一种类似阴阳的平衡。 脑海中想起之前看到牌面解释,战车的正位,是胜利,是竞争。但是,如果平衡打破了,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端…… 谈潇轻巧地侧身,取出太阴弹弓,抬手便快速射中金发战士防御最强的胸口盔甲。 金发战士整个被巨力砸中一般,半空转向,落地翻滚,颠倒着与谈潇四目相对。 谈潇低头看着他,“战车的逆位,是失败,是莽撞。” 什么,我逆位了吗?金发战士的心一慌,脚蹬了两下,被谈潇一下踩住,然后弹弓也指向了他的脖子。 “……”金发战士呆呆的,再不动弹。 其实已经脱离了牌面的他,又何必在意正逆位,但在刚才那一刻,他因为谈潇击落自己后的恐吓而心神动摇,才是真正莽撞了,破坏了自己的能量。 一旦泄了气,可不就被谈潇弓指命门了。 …… 解决完金发战士,谈潇再看向孔宣,却发现向来速战速决的孔宣,竟然还在和黑色斯芬克斯缠斗,此时剑随身转,刺如飞凤之势,极为漂亮。 帅是帅,但怎么说呢,谈潇所见,孔宣除了广播体操什么时候搏斗这么久过。 幸好孔宣见谈潇已经按住金发战士,看到了自己,也在一个剑招后十分潇洒地收剑,捏诀点了点,黑色斯芬克斯就被自己的头巾包住了,怎么也扯不开,在地上打滚。 黑色斯芬克斯很想不通,它刚刚明明和孔宣打得不分胜负啊!为何敌人武力值突然提高 ? 谈潇看向剩下那只白色斯芬克斯,它犹豫一下:“要不,你问我三道题?” “过来吧你!”谈潇把它赶过来,蹲在黑斯芬克斯旁边,先拍照记录,然后把那张已经变空白的卡牌捡了起来。 “这怎么……”谈潇思考,“那这张牌是不是还有用,可以把他们收回去吧?” 陈颖禾举手:“要收回去的话,你试试用法杖点一点牌面并念咒?” 谈潇:“你不要以为我没看过动漫。” 他是巫师,不是魔法少女。 “好了,现在先说一下,你们的作案目的和动机。”谈潇决定先盘问一下,“是有什么执念吗?” 金发战士躺在地上本来生无可恋的样子,闻言眼睛闪亮了一下:“我没有什么动机,我只有热烈的爱恋,只要能一直看到她美丽的容颜。” 两只斯芬克斯点了点头,“我们是助攻嘛。” 阿晋:“呃,好霸道。” 陈颖禾:“……???” 谈潇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阿飘缠着陈颖禾,看到他们后,也只以为是成精了脑回路哪里不一样,就像糖精非要把家里男主人抬到山里去。 只是没想到,人家陈颖禾也没惹着他,只是……被一见钟情了? 不对,也不知道陈颖禾买牌多久了,也可能是日久生情。 陈颖禾呆了许久,握拳道:“这个成精的名额,就不可以给我抽的乙女游卡吗?” 这金发战士虽然是纸片人,但属于强壮肌肉男,实在不符合她的喜好啊!还搞痴汉这一套,不行不行! “听到了吧,人家对你没兴趣,你死心吧。”谈潇道。 金发战士奇怪地看了陈颖禾一眼,“不是她。” “不是我?”比起尴尬,陈颖禾更多的是质疑,“那你老跟着我吓我干什么?” “没有没有,”金发战士也发现这误会可大了,“我是战车牌,又不是死神牌,我吓你干什么?虽然大家合作这么久,但你真的不是我的菜,你长得……” 金发战士想了一下怎么形容:“太三次元了。” 陈颖禾:“……” 陈颖禾麻了:“那你喜欢的另有其人咯,谁啊。” 金发战士脸红了红,但还是大声地道:“就是你画的那幅画,刚挂上去的优秀作业。”就算在恋爱态度上,他也是勇往直前的。 那幅画谈潇也见过,而且听孔宣说过内容,他看向陈颖禾确认道:“那不是你的自画像吗?没错吧?” 陈颖禾一脸恍惚地道:“没错……” 那张是上次人像作业,她画的自画像,彩色头像。说起来,她们画室的确以前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她自己也没遇到过,一直到画完那幅画并挂起来。 当时在画室里,她把塔罗牌放包里搁在画室最后面,想来那些画架的确挡住了和画像之间的视野。后来她忘记拿包,画室里才出了灵异事件,自己反而没什么。到她把包带回去,又在家出事了,又是颜料翻又是画笔掉,难不成是在提醒她去画室里,好再见到自己喜欢的画? “你……你……”陈颖禾几次想组织语言,愣是没想到该说什么,捂住头,这个世界好他大爷的让人绷不住。 谈潇心中也想这都什么奇葩事儿,但是从逻辑上来说一个卡面人物喜欢上其他画像好像也说得过去,“所以这也是误会,你并不想缠着陈颖禾,只是想见自己那位女神哈。” 金发战士点头:“是这么回事。” 那战车牌和陈颖禾之间就没有恩怨要解决了,不必走什么流程,这倒是让阿晋松了口气,少个程序要搞。 “但是你客观上影响到大家上课和休息了哈,跟我们走一趟。”谈潇看看那张卡,问陈颖禾,“那你这里可能要缺张卡,你要不要它赔你啊?” “算了算了,不用了。”陈颖禾连声道,“感觉他对我的长相在某种程度上也是认可,对我的画技也比较欣赏。但说实话我对这张卡可能会有点阴影了,以后卡面我还是……” 谈潇玩笑地道:“那你不如用你的自画像也印成一张卡好了,也算纪念这件事。” 这种神奇的事情,一个人也很难遇到。而且谈潇听于贞贞说过,她们解塔罗要有各人自己对牌面的理解,那么对陈颖禾来说,以后对战车牌可能会有独特而深入的见解了吧。 “哈哈,我倒是想,但体系固定了啊。”陈颖禾忽然笑了起来,“话说回来,我之前还一直有自己画一套中式风格塔罗卡面的想法,只是一直没什么灵感。但是今天,好像突然找到灵感要用什么样的画风了。” 那就是以红、黑为主色,浪漫诡谲的楚巫风格。 “那恭喜你?”谈潇也不知道她是画什么卡面,怎么一副狂喜的样子,画手有了灵感都这样么,他想想道,“有件事还是希望你能答应一下,你和我们班长是好朋友,麻烦别告诉她的真相啊,我的身份……” 阿晋作为404办的工作人员要求过陈颖禾,而谈潇则是从他们有共同好友的私人角度,拜托了一遍。 “你太高看我了。”陈颖禾干笑道,“这么复杂的身份,我想说也说不清啊。” 谈潇:“……” 陈颖禾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一天没回去,她父母都发消息来问了,而且这一看,才发现手机也要没电了,“哎哟我得赶紧充下电。” “有充电线吗?”谈潇问。 “有啊。”陈颖禾包里随身带着的,拿了出来,左右张望,“我看看,插口在哪儿呢。” “我来吧。”阿晋忽道,他拿过陈颖禾的数据线,没敢掀开口罩,从边缘塞进去。 阿晋嗦了一下陈颖禾的USB,手机就一下满电了。 其他人:“……” …… “你们仨……”该走了,谈潇看向战车组,“能不能自己回牌里啊?” 金发战士眼巴巴地看着陈颖禾。 陈颖禾无语道:“那幅画可以翻拍给你欣赏,你看看它以后能不能也成精吧……” 金发战士狂喜。 战车三人组回牌里,谈潇看了下卡面和之前略有不同,这次金发战士的姿势成了坐在原地捧着脸,歪头遥想美好未来,两只斯芬克斯也趴了下来。 一想到该成精的不成精(指花了那么多钱抽的卡),不该成精的乱成精(还说我长得太三次元),陈颖禾一时五味杂陈。 “大师,那个符我是不是还能继续用?”陈颖禾问道,她怕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虽然人总不能这么倒霉,但有备无患。 “可以啊,念咒也行,孔雀大神会庇佑信徒的。”谈潇说罢,就看到孔宣把脸给抬高了点。 “好好,”陈颖禾好奇地道,“但是恕我冒昧,我对这位孔雀大神不是很了解,到底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业务范围只有驱邪吗?” 谈潇暗笑,一本正经地道:“是男性神灵,长得很有姿色,业务范围非常广,从辟邪、战斗到学业,乃至证婚。” ——那不管灵不灵,孔宣是正经做过冥婚证婚神,还回应过他的学业祈求。而且以后,应该还要领元凤神职的。 “这样啊!”陈颖禾惊叹道,“长见识了,还是大师你有品位,拜的神都比别人时髦值高一些。”什么是时髦?就是谈潇说了这位长得很有姿色啊! 孔宣一听谈潇……嗯,一听陈颖禾夸谈潇的品位,傲然负手。 “你也可以祈求试试。”谈潇看孔宣心情不错,提醒道,“但要切实际一点,别说什么纸片人成精和你在一起,多夸夸大神。” 阿晋看着这一幕,觉得有点烧脑,都说巫师是人与神之间的沟通者,也是没想到,能看到神和人之间就隔了两米,中间站个巫师传话的画面。 “嘿嘿。”陈颖禾想起自己的自画像都有桃花了,捏着那张符说道,“那我希望孔雀大神能保佑我和我Crush的对象能进一步发展……都说大神你长得又好,能力又强,这肯定是小事一桩吧!” 她依照谈潇说的呱呱夸了一通,才收起符,“哎你们说这孔雀大神有对象没?既然长得好,还有证婚业务,自己肯定也爱情圆满吧,希望他给我蹭蹭好运噜。” 孔宣:“…………”:,m..,. ------------ 77 案件协调会 陈颖禾说完,发现不但没有人应和自己,现场还非一般的寂静,甚至那个孔宣脸不是一般黑。 完了,不会说错话了吧。陈颖禾思考了一下神话故事,心想难不成其实孔雀大神姻缘路坎坷,才会想去成全别人? “要是说错了当我没说啊。”陈颖禾捂嘴,生怕来个天谴。 “咳咳,那个,人家孔雀大神以学……事业为重。”谈潇隐晦地道。 “哦,他不想谈恋爱。”陈颖禾恍然大悟。 ……烦死了!本来单身就烦!! 孔宣震怒,又不能震太明显,气气的戳了一下谈潇:“你让她别乱猜了。” 陈颖禾是吧,还想谈恋爱?做梦吧!削你的笔去!! “嗯嗯,咱们就到此为止吧。”谈潇转头传话,“我送你去打车吧。” 陈颖禾一想,可能背后八卦神灵也是不太好的,点点头,一无所知地道:“哈哈哈好,谢谢哦。” 把陈颖禾送上出租车,谈潇又带着牌去404办,发现今天竟是挺热闹,都这个点了,还不少责任单位的法师在。 谈潇问阿晋,阿晋摸了摸头:“我也不知道,我最近老出外勤啊,但今天好像是有开会通知,我没仔细看。” 谈潇随便抓了个工作人员问:“您好,请问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工作人员:“你不要太过分。” “?”谈潇心说我也没做什么啊,他茫然地看着对方。 工作人员没好气地道:“我是穆翡!” 谈潇:“……” 那是有点过分。 孔宣见状先前不好的心情总算被谈潇逗乐了,“哈哈哈!” 穆翡:“…………” 她最近忙起来深感也要没时间打理了,索性去剪了头短发。谈潇认不出来就算了,这都老毛病了,可孔雀大神到底凭什么笑?谁都可以笑但你?? 穆翡不敢说,悄悄翻了个白眼道:“今天开案件协调会啊,一直扯皮到现在。” “灵子!” 谈潇听到雄虺的声音,作为404办的临时工之一,它们也来参会。 雄虺从窗户游出来,盘在梁柱上看他们。 “你那边搞定了吗?”穆翡问谈潇。 “搞定了啊。”谈潇把战车牌拿出来一甩,两只斯芬克斯和金发战士就一起跳了出来,小心地打量四周陌生的环境。 “!”雄虺一看就惊了! 在他看来,这不就是谈潇甩了一张类似符文的东西,然后召唤出了三个小怪。 “灵子——”雄虺的悲愤喷涌而出,排队也该是它们先吧,它们一瞬间就已经编排出了不少对那三个怪模怪样同行的诋毁。 “灵子要插队收其他下属没关系,但我华夏大地多少妖精鬼怪不可得?非要先收这仨洋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等愿死谏!” 谈潇听出一头黑线,战车三人组则是激动起来:“锤子哦,都说了是国产的嘛,还非我族类,你龟儿脑壳进水?” 雄虺听到他们居然会方言,还骂上来,心头火更旺,“好啊,原来是装外宾。” “别吵了别吵了。”穆翡今天开会被吵得本来就头痛,仔细看了一眼那俩描眉画眼的人面狮身兽,“这不是斯芬克斯吗?我看金字塔墓外面和神庙就有。” “哦,原来你也是镇墓兽。”雄虺算是知道对方来历了,“大家差不多都是擦着阴间边,你多少年历史了?几级文物?” 白色斯芬克斯缓缓道:“你好像很没文化。” 雄虺一字一顿道:“Howdareyou?!” 谈潇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是英文,差点喷出来,“啊?” 穆翡窃笑道:“没想到吧,去年在墓里它吃过一亏,其实除了历史一直也在补语言课哦,只是还没在你面前展现。” 可以,谈潇想,雄虺学习热情他一直是认可的,学习成果就不说了。 雄虺飙外语,反倒是黑色斯芬克斯骂骂咧咧地道:“少到这里放洋屁……” 双方对骂起来,战车组仗着有三个,围着雄虺指指点点,虽然不能打架,但他们勇往直前的冲劲和好胜心也是可以用在吵架上的。雄虺见状冷笑,难道不知道我有九个头……院内一时热闹非凡。 路过的工作人员熟视无睹,就连站在旁边的穆翡和谈潇也在正常对话。 “本来听说是画室闹事,后面又说没鬼,我还想难道是精怪。不过塔罗牌是怎么来的,我以为会是大卫像。”穆翡还有点遗憾。 “误会了,塔罗是陈颖禾的。”谈潇稍微解释了一下这场乌龙,他这里解释来历,雄虺和战车组却像一点也没听到,继续投入地吵架,让谈潇觉得他们说不定都忘了一开始为什么而吵。 “穆主任!”有人喊穆翡。 穆翡本来就是中间休息,出来上厕所的,此时叹了口气,“你要不要也来听会啊,就剩下几个了。” 那就去听听呗。谈潇看眼雄虺,进会议室了。 …… 404办的案件协调会就是一些各个责任单位都推诿来推诿去的案件,都说不是自己的职责范围,最后把一些疑难案件就集中起来,开个甩锅大会,看看最后锅落谁家。 谈潇一进去,只见会场如战场,还有拿着各种条例过来吵架的。 他虽然在404办的联动群里,但因为只是兼职,从来不用参与甩锅。之前群里也围观过几次,没想到还有线下大型甩锅活动。 谈潇和孔宣在穆翡后面找两个座位坐下,焦光圈给两人倒了茶水,又给他俩也发了份会议资料。 “就剩几个部件了,大家赶紧的弄完吧。”穆翡点了点手里的表格,“高铁站的锁妖柱,怎么说?” 谈潇也看了一眼表格,那里有简单的案情描述,这种部件类和他经常处理的事件类不同,像这一个,就是说高铁站附近有个很多年的锁妖柱,现在符文磨损失去法力显露了出来,被市民发现后上报。 404办查看后,就要通知归属单位给处理一下,但是因为年头太久,有点无法辨认锁妖柱上的落款了,一直没能确定是哪个单位哪位法师的。 大家方才也已经吵了很久,这个说我觉得像你师祖仙逝前的手笔,另一个说我倒觉得上面依稀可见你们家的logo。 “你们上面怎么开会的?”谈潇忽然有感,问孔宣。 孔宣想了下道:“差不多,但是用词文雅一点。” 好家伙,怎么上头也这样啊,人神一理是吧。 “好了!我们大家在这里吵,也吵不出结果。”毕竟每个单位,都派出了最会辩论的选手,“我们不如采用最古老的方法,请神灵做主!摇到谁就是谁了!” 这倒是可以,在场没有不承认神灵力量。 可问题是,大家信仰的神灵都不一样,那叫谁来摇卦?怕人家偏袒啊。 沉默几秒后,众人不禁齐齐看向了谈潇。 这……现在404办好像就有一位与大家都毫无利害关系的神灵在位。但他们是不敢求孔宣来帮忙抽签,倒是谈潇向来作为孔雀大神的全权代表,还是好说话一些的。 谈潇本来是进来看戏,没想到变成让自己抽签,那抽到谁不是都挺不好意思,他和什么端阳啊、宝瓶长老,都是合作过,也有点为难。 “哎,哎,你们别欺负一高中生啊。”穆翡喊道,“好意思么,扯到最后要抽签也就算了,还不敢自己抽?” 大家赧然一笑,这不是,就灵师身份最超然。 “那个,锁妖柱是不是要加固封印?”谈潇小心提问。 “这虽然叫锁妖柱,但其实镇的是风水。旧的处理掉,要立一个新的。重新准备镇物倒是不急,但不能一直把旧的放那儿被围观吧。”穆翡道,但处理旧的事情虽小,却基本代表要接手新的,谁也不肯轻易出手。 & nbsp; 谈潇灵光一闪:“你们也说了,已经看不清楚上面的logo和符文。什么都没有,那它不就是一块大型建筑垃圾,这是属于哪个部门处理?” 穆翡喃喃道:“一般让环卫拉走啊。” “那就直接先拉走,然后新的封印,根据你们的规矩,什么类型,重新派下去做就行了,干嘛一定要扯皮之前的归属。之前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建筑垃圾。” 谈潇一说完,众人:靠!感觉不太妙! 穆翡拍了拍头,“老弟,你真的,你适合来我们单位,没错没错,这不是锁妖柱,这就是个建筑垃圾。” 她这么一说,那些单位的法师表情各异,迅速在心里盘算起来,感觉这样一来按照片区划分,锅最后多半会落在自己头上啊,“穆主任,那还是要搞清楚来龙去脉吧?” “这个锁妖柱,你们是不是全都派人去鉴定过?”穆翡得到肯定答案后道,“全都鉴定过,每个单位说不是自家的,上面的刻文看不清,都看不清了你凭什么说这是锁妖柱?毛线来龙去脉啊,现在一码归一码,垃圾是垃圾,封印是封印。搞定!此案派遣单位,环卫部门!散会!!” 众人:“……” 好想反驳但又说不出话来,最后只能拿起自己资料,各回各家。 谈潇甚至听到有个法师在说:“……学到了,下次有什么野猪精之类尸体,报给农业部门处理算了,叫我来我不也是烧。” 都不知道该不该说挺会举一反三。 “谢谢你啊老弟。”穆翡把资料收拾了一下,顺便让焦光圈叫住之前没签到的人,补个签到。 “没事,不过我还真是第一次围观部件类案子。”谈潇学以致用的,都在抓妖抓鬼了,那属于事件类案子,头一次看到具体的部件类案子,虽然处理起来很潦草。 “你别说,其实在庚申日帝流浆的影响之前,这才是咱们单位的大头。”穆翡笑道,“尤其是咱们华夏讲究做事留一线,天道之下,凡事都有一线生机,所以以前的很多法师,是只镇不杀。” 这个谈潇知道,像骑云瑶的盘龙象老道公,他和他们的同行,捉妖也从来只是用个坛子一装,埋在土里。坛子也有可能会破,破了封印就失效,但他们还是保持只镇不杀的原则。 当年云梦泽大妖云集,甚至传说有蛟龙作祟,但当年也只是铸造了燕尾铁枷作为镇物。 “近些年,我们404办的体系越来越完整,科技发展程度高,妖族社会化程度也高了,又采取了以工代镇的方法。只是随着时间推移,还是会有不少从前遗留的部件类案件,需要处理,除了记录在案到期的,还有不少是过去乡野之间无名法师们留下的,我们也要主动去发现。” 穆翡说道,其实那些责任单位推诿,有相当大的原因也是人手不足,太多事情要处理了,这还是如今扩招了不少民间法教、妖族临时工呢。 一说起部件类,穆翡想起骑云岭,“你记得镇墓兽说,有位前辈在骑云岭也镇着一物。说起来,事后我们一直翻阅古籍、地方志,想看看有没有记载线索,搞清楚情况,否则传出去我们南楚办事处连本地有什么大阵大妖都没摸底好,岂不丢人。但我们翻了书,也在实地查探,竟然都是一无所获。那位前辈阵法无痕无迹,我们连设坛处、阵眼都找不到,更何况是想知道它镇压的何物、镇压期限。实在了得啊!” 要么连祸斗也只挖出来个疑阵。 “确实了得,之前为了祸斗大家去那边查访过那么多次,也没看出来过哪里不对。”谈潇也想不出来,骑云岭还能镇着什么大妖。 “所以这案子也是先挂账在那儿了,看以后有空或者有能力查看吧。”穆翡正说着,手机已接到一条信息,查看后惊喜地道,“好消息啊,谈潇弟弟。” 她把信息给谈潇看——在专案组的努力之下,今晚在外省成功捕获最后一只祸斗,至此十二只祸斗全部落网了! 回忆起去祸斗最早在南楚露面,大家并未想太多,后来和齐省的案件合并,成立专案组全国各地大抓捕,从最初只能锁定四五只祸斗的踪迹,到后来越发熟练,加上祸斗们只要作案就难免露出行踪,历经半年多,总算在各地法师的努力下全部实施抓捕。 如此,想来妖妖自危的局面也可成过往了。 “就剩那个狙击手了。”穆翡曾经分析过此物可能是枪支成精,凡兵刃成精莫不是大凶之物,故此404办也格外重视,“相信这玩意儿也逃不了许久。谈潇弟弟,你最开心的加分肯定是稳了。” 这里头,光是谈潇就出力抓了三只。以这个案子牵涉之广,穆翡以经验判断加分是没跑的,她看到谈潇笑眯眯的,问道:“分不嫌多是吧?我看你成绩也挺稳的呀。” 谈潇顿了下,回头去看孔宣,“我的分是够了,但总要准备一点,以防到时候需要捞人吧。” 他俩这情况,自然是他有分孔宣也有,他加分是锦上添花,但对孔宣来说,说不定就能起到相当大的作用了。 孔宣原本对这份人间合同毫不在意,只是谈潇要签就签了,现在想来,谈潇一开始对加分也没有后来那么积极的。在运动场上,他跑完三千米,一口气都没停就又冲出去了——那可是三千米! “你,你是想着我……”孔宣竟是结巴了一下,眼睛亮得很,并不觉得谈潇是不相信自己,只觉得谈潇多为自己想。 他说完,居然还有点不自信地道:“你说的‘人’是我吧?” 这要是被孔宣的家人看到了,必要吃惊,还有他不自信的时候。 孔宣已下定决心要为了谈潇好好学习,向着他的目标努力,但这一切,在听到谈潇也为他打算之时,好像变得更有意义了。 “除了你我还能捞谁?”谈潇被他盯得都有点不好意思,盯着地板道,“至少得考到同一个城市吧……” “肯定考到同一个学校!”孔宣感受到了言语的苍白,不知道如何证明,忽而想到一法,“我可以写保证书。” 他记得纪汇明就让同学写过保证书。 谈潇被孔宣这直摇尾巴般的动作给逗得不行了,哪有人主动要写保证书的,他低着头道:“哎呀这还写什么保证书,等你犯错再说。” 孔宣看他老低头,也忍不住弯腰侧头去看,才发现谈潇好像是在笑。笑有什么好躲的?又不是第一次笑话我了。孔宣颇觉奇怪。 “哈哈哈真的。”谈潇抬头揉眼睛,“努力就行啦。” 真是令人回忆的学生时代啊,穆翡笑盈盈地道:“那是,最好考上同校,再给你俩安排同寝。” 孔宣傲然道:“我们现在就是同寝。” 当谁还没去过谈潇家啊,穆翡咳嗽一声,“嗯嗯,那个是学生宿舍嘛,上床下桌那种,然后你俩头碰头这种格局。我记得那时候我晚上看恐怖片害怕,老爬到我的室友床上去睡,床那么小我俩挤着。” 孔宣:“……哦。” 啧,我也睡过,一会儿。 …… 雄虺还在和斯芬克斯对骂,忽听办公室门一响,孔宣气势汹汹地走出来,看起来仿佛要毁天灭地一般,吓得他们齐齐住嘴了,又不敢动,惊恐地看着孔宣。 他要干什么?! 孔宣定定看他们一眼,走过去极为自然地把雄虺踢飞,对斯芬克斯道:“你,问我点题目!” 斯芬克斯:“?” 孔宣盯着他看,热血沸腾,快点,给我做题!! 斯芬克斯想到孔雀之前给自己的一脚,惊恐地道:“你要钓鱼执法?” 孔宣不耐烦地道:“让你问你就请问。” 斯芬克斯只好委委屈屈地念了两道题,别说,都是重点、难点题型,以智慧见长的它,天生一个精选题库。 而且更好的就是,如果有不懂的题,还能问它,它也都答得上来。 雄虺爬了回来,悻悻地看了孔宣一眼,穆翡此时才告诉它一直被它无视的真相:“那玩意儿本体是塔罗牌,不是谈潇收的什么手下。” 雄虺狂喜:“幸好是误会一场!” 那边,孔宣转头对谈潇说:“你把这玩意儿借走吧,我觉得用来刷题不错。” 雄虺:“…………”:,,. ------------ 78 古庙 在雄虺鬼哭狼嚎中,谈潇帮孔宣填表申请了把战车牌借去做复习,鉴于这关系到孔宣的学业,404办开了绿色通道给孔宣批下来。 不过因为孔宣现在的身份,所以实际上是挂在谈潇名下。 临走的时候,雄虺对战车牌说:“你们等着,多行不义必自毙。” 战车:“……” 神经病吧这蛇。 “冤冤相报何时了。”谈潇悠悠道。 有了这张哪里不会解哪里的卡牌,孔宣的复习更是如鱼得水,这个学期的期末考也安稳通过。 考完那天,大家回自己教室把桌椅复原,老师惯例地讲一讲放假注意事项。 “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要下河游泳这些我就不多说了哦。”纪汇明道,这每年总是能听到游野泳出事的,他们学校还算好,“都是准高三生了,我想大家都明白……但是也不要太贪多,看准重点就行。” 基本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事情。 纪汇明还特意单独找孔宣聊了一下,“我听说,你的目标院校……和谈潇一样?” 谈潇向来目标明确,早早就想好了,希望考鹊东大学,是理工类著名院校。而孔宣因为最近老探听这方面的知识,都没掩饰他也想考鹊东。 不知道谁给纪汇明说了,当时安排座位的时候,孔宣周围都是班干部,谁都有可能。 孔宣抬了抬下巴:“不错。班上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一样。” 他语气中还颇有点骄傲,就他们是一样的诶。 纪汇明:“……” 纪汇明觉得槽点好大,你知道为什么只有你俩目标一样吗? 他承认孔宣的进步算是很大了,但和稳扎稳打、优势越发明显的谈潇相比,还是有分数差距的。正是因为把孔宣的努力看在眼里,他才希望提醒一下孔宣,不要太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你们上一次考试总分差了多少?怎么也有个一百来分……”纪汇明记得不是很具体,“我知道很多例子表示高三一年还能提高不少分数,但你没有必要一开始就目标定得太太高,饭要一口口吃。” “没差那么多,我到时候还可以加分。”孔宣回忆起来,又是动容一笑。 “你为什么可以加分?”纪汇明想了半天,没想到孔宣身上有什么政策可以照顾的啊,他搁这儿一脸感动是干什么。 “现在不能告诉你。”孔宣也很想说,但404办那边没抓到狙击手就不算结案,这件事就还没定下来,怎么能告诉纪汇明。 纪汇明:“……” 纪汇明:“你不是想做魔术师吗?那个目标……” 不提这个还好,谁想做魔术师了!孔宣打断他:“老师,不是你说,要找一个精神寄托的吗?你干嘛劝我?” 纪汇明愣了。 所以孔宣这段时间那么拼,是因为想和好朋友考到同一个学校?看着孔宣的神情,劝说的话语说不出口了。 各人情况不一样,也许对于孔宣来说,他不需要一步步提高,只有望着最远处,他才最有动力。 “那你好好加油!”纪汇明想想,道,“我到时候拿点鹊东的资料给你。” 孔宣一听,也肃然道:“多谢师尊。” 纪汇明:“……” 你这……纪汇明好笑地看着他,被逗笑了。但是,他还真从孔宣中二玩笑的话语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比送孔宣魔术道具好像都管用,看来孔宣还是有理想。 孔宣回去后,谈潇还在和林仰交谈,两人停下来看他,“老师找你说什么?” 孔宣轻松地道:“他知道我想考鹊东,鼓励了我一番,说会给我发资料。” 林仰:“……真的吗?” 孔宣不太高兴地道:“你质疑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考不上?” “没有啊。”林仰喊冤道,“我以为老师要找你说一下,你最近怎么老往谈潇那边坐,看把我们潇仔挤的,我一个人变纸片人就够了!”他吃过这苦的啊! 孔宣:“……!” 孔宣偷偷望谈潇一眼,心中微惊。 端午节之后他本来是不好意思过一阵,连碰到谈潇都会弹开,但是知道谈潇也在帮自己想加分的事,他又特别特别压抑不住,就是很想贴一下谈潇,借着翻书、拿笔的机会。但他自觉做得非常的隐蔽,怎么连林仰一个凡人都看出来了! “一起讲题罢了。”谈潇咳嗽一声道,看了林仰一眼。 虽然潇仔的眼神很和善,但林仰莫名觉得有点寒寒的,感觉好像不该说…… “那个,”林仰赶紧转移话题,“暑假有没有什么安排?” 谈潇以往暑假还是会和谈春影出门玩儿,或者约上同学一起的,尤其是他生日就在暑假期间。今年情况不同,谈潇估计自己是不会出远门了,“不出门,大概也只有生日稍微放松一下吧。” “我也就出门玩三天,吃个断头饭马上回来。”林仰看了下日子,“你生日记得叫我!” …… 谈潇生日在南楚最热的那段时间。 自建小院里,二楼门窗紧闭,空调的凉气从门缝里一丝丝冒出去,孔宣和谈潇并肩坐在书桌前写暑假作业,孔宣面前放着一张卡牌,上面的斯芬克斯一只值班,另一只四脚朝天的休息。 这本来是单人书桌,做得比较大,两个人坐在一起,就显得有一点点拥挤,但两人都没说什么。 甚至因为孔宣身上是冰凉,谈潇还觉得很解暑,他短袖下伸出来的手臂说不清是被空调风吹得有点儿发凉,还是贴着孔宣导致的。 书桌上摆了两份整整齐齐的作业,写完试卷谈潇就会放到中间。孔宣写完,也放到谈潇旁边,对称的紧紧贴着,感觉又向他迈进了一步。 “要不要休息一下?”谈潇写完一张试卷,放下笔活动手腕。 孔宣本来想说我不累我继续写,但想想还是也停笔,貌似不经意地说:“上次老师是不是说,写东西写久了,要看一看绿色?” “对啊。”谈潇说,“那站起来看看。” 看看外面远处的植物啊。 孔宣脚一伸拦住他。 这…… 谈潇感觉腿被一勾一碰,还未及怀疑太多,孔宣已变回了绿孔雀,一只爪子还维持着翘起来。 谈潇:“……哈哈哈哈哈!!” 孔宣莫名其妙,笑什么,不是要看绿色,他绿得不养眼吗? 谈潇忍不住也用脚碰了碰,把他的爪子压低了放回地上,又在他尾巴上摸了摸,别说这绿色的确好看,还很顺滑。 孔宣的脑袋随着他抚摸的动作昂了起来,生出一念,心中犹豫要不要说,看到谈潇的手指在羽毛间穿梭,还是没忍住,貌似不经意地道:“喜欢吗?” 他故意暧昧不清地省略了主语,好像把自己那点小心思也夹带了进去,希望得到一个令自己窃喜的答案。 谈潇顿了顿,手指慢慢滑过羽毛尖,他看了看桌面上的辅导卡牌,“好看,我……” “谈潇?”谈春影拿了半边冰镇西瓜上楼,在门外敲了敲。 谈潇和孔宣对视一眼,孔宣立刻用翅膀一扒拉自己的作业,一起消失在空气里。 下一秒,谈春影已经推门进来了,“休息下,吃点儿水果。”她也没切,直接插了个勺子在这半边西瓜上,相信她儿子吃得完这点。 “好的,谢谢妈。” 谈潇才接过水果,听到谈春影说,“我老感觉,刚才听到你那个同学孔宣的声音了。” “……”谈潇抬眼,看到谈春影一脸怀疑,有一点点紧张,孔宣就是前几秒才消失的,谈春影不会觉得不对劲吧。 “我跟他在聊语音。”谈潇镇定地道。 “那你俩关系是不错,过生日请他吧?”谈春影身体有点儿虚,吹不了太久空调,所以这个季节有点难受,“最近实在太燥热了,要不去农庄住段时间,而且马上还是你生日了,到那两天还可以叫上你同学朋友,大家一起吹下自然风,凉快,还保护眼睛。” “可以啊。”谈潇觉得那也不错。 “那你现在就给同学发语音呗。”谈春影说,“那个孔宣,你们刚不是还在聊。” 她很少见儿子和哪个同学玩得这么好啊。 “好。”谈潇尴尬地举起手机,给孔宣的微信发语音,不是很熟练,“孔宣,我生日打算去度假农庄,你有空过来玩吗?”   ; 谈春影听着他发语音的语气,“听上去就跟你们没那么熟一样。” 谈潇:“……” 当然了,他什么时候给孔宣发过微信,要是谈春影过来翻他手机就会发现,这甚至是他给孔宣微信发的第一条信息! “嗡。” 一声振动声响起。 谈潇和谈春影诡异地对视。 谈春影:“什么声音啊?” 谈潇:……是孔宣的手机! 靠,孔宣把手机落在外面了。 也是没想到,孔宣把群都屏蔽了,还会有人给他私发消息,这是从来没有过的。 谈春影出于家长的敏锐,在谈潇床上一翻,就在被子下发现了一个旧手机,她还认得出来这是家里闲置的老年机。 还没翻过来看,谈潇就扑了过来,“妈!” 他狼狈地拿过手机,憋了几秒,“这是我备用机和小号……” 什么情况会需要备用机和小号啊,谈潇又不是沉迷什么游戏之类的人,谈春影看了谈潇几秒,恍然大悟:“你谈恋爱!” 说不定还是网恋! 谈潇:“……” 这一时之间,连谈潇也不知该说(编)什么是好。 “是不是高三压力太大了?”谈春影看到谈潇哑口无言的样子,觉得自己的猜测八九不离十,她深思熟虑,“唉,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我一直觉得你是很懂事的啊,相信这件事,你也可以掌握分寸,是不是?去农庄那几天,你就先不要带手机。哪怕回来后,你告诉妈妈你想清楚了,而且觉得这不会影响到你学习,我也赞成你。” 谈潇怕在这个话题上纠缠,谈春影要看手机证实,闭了闭眼道:“好的。” 谈春影放心了,自觉处理起青少年问题还是有点游刃有余的,“嗯,你们分开冷静地想一想。我先走了……哎对了,那到时候你就和孔宣住一间房怎么样?” 谈潇:“…………行。” . 谈春影说的度假农庄是她一个朋友开的,不过她也是第一次来,只听说这边气温比城区要低一点。来了后果然不假,有着舒服的自然风。农庄自种了不少蔬菜水果,还有大片的荷塘,户外还有露营设施,烤肉、露天电影、露天ktv等等,一应俱全。 他那个同学孔宣是一大早一起坐车来的,说是家里没大人。 “没带手机吧?”谈春影确认了一下谈潇没带网恋手机,“不错,你这几天就和小孔好好待着呗,看书看累了还可以去摘水果。” 谈潇已经麻木了:“哦……” 小孔精神昂扬:“好!” 谈春影已经跑去和她老朋友打麻将了。 谈潇和孔宣被安排的双人间就在一楼,这边一楼的房间除了房门外还有玻璃门直通户外草坪,平时可以打开通风,很是舒适。 “来,小谈,不要嫌简陋哦,我们这乡下地方,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工作人员知道是谈姐的小孩,说话也比较像友人之间,她偷看孔宣一眼,谈潇这个同学一身贵气,看其神态,总感觉是会挑刺住宿条件的人。 谈潇还没说话,孔宣已经惊叹地道:“哇。” 谈潇:“……” “?”工作人员心一堵,觉得孔宣在嘲讽,“怎、怎么了,不喜欢这个房间吗?太小了?” “不会,格局很不错。”孔宣满意地环视一周,他和谈潇的床就挨在一起,中间只有个小小的床头柜诶,忍不住道,“我有房间也想这么装修。” 工作人员茫然地道:“……哦,喜欢田园风是吧。”妈呀怎么这个客人意外的和善,甚至让她觉得过头了。 “谁装修在自己卧室摆两张床?”谈潇也好笑地道,和工作人员道谢,把行李放下了。 坐在窗边写作业,果然比在空调房里要愉悦。 到了下午,谈潇邀请的同学也都先后抵达了,他交情不错的同学也不多,一共就来了六七个人,包括林仰和于贞贞。 林仰一现身,所有人都吓一跳,“你怎么……跟逃难的一样?” 林仰看起来比放假前黑了得有三个度,黢黑黢黑的,他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我去海边玩了。” 这就是林仰说的断头饭,他在海边狂耍三天,皮都脱了几层。 除了林仰,其他人倒是和谈潇差不多,放假就待在家写作业了,像于贞贞甚至是第一次迈出家门,“我爸妈都说让我别带书来了,多看点绿色再回去……” “看来班长在家卷得有点起劲啊。”林仰嘿嘿笑,一来就不安分,“我刚下车的时候和这里村民聊天,他说旁边有座千年古庙,我们要不要去看看?” “千年古庙?”其他同学怀疑地道,“真的假的啊。” “去问问农庄的人。”林仰找到工作人员一问,这里工作人员基本都是聘请的本地村民,一说有古庙,对方就点头。 “那肯定哦,听说以前书生进京赶考,都是住到司命庙里面,有个书生遇到狐狸精渡劫,帮狐狸精度过雷劫,后来书生金榜题名,被富商榜下捉婿,一看发现新娘子就是那狐狸精。”工作人员说了一个让大家感觉非常耳熟、老套的故事,然后又道,“我们司命庙很灵验的,你们可以去看看咧。” 众人面面相觑,故事是有点老套啦…… 但反正没什么事,古庙就在村子边上,林仰问好路就带头往外冲了,跟个野猴子一样。 “司命保佑发财不?” “嘿嘿嘿,这就是在上进和上学之间,选择上香。” “那你们说,八百万和重本之间,你们选择哪个?” 一行少年人在过了正午已经没那么热烈的阳光下,一边聊天,一边从度假农庄步行去村民说的千年古庙,也的确不远,大概离开村子十分钟,就能看到一间老旧的小建筑了,墙体有些微剥落,孤零零处于荒草之中。如非翘起的檐角,林仰都不敢认。 “……这,有点小啊。”林仰无语,这和他想象中庙太不一样了,他想象中的千年古庙,自然是景区里那样宏伟的建筑,能逛上至少半个小时吧。 而眼前所谓的千年古庙,只有那么小小一间,难怪他们都没听说过。 “你想太多了,一般乡村古庙都只有这么大。”谈潇不觉稀奇,更简陋一些的都有,楚地许多地方,村村皆有庙,无庙不成村,但不可能都修成林仰想象中的宏伟庙宇。 “那还去不去看?” “看看呗,来都来了……” 绕到正面一看,抬头竟写着“灶王庙”,大门敞开,自然也无人会守庙。 从前都是在自家祭灶,所以鲜少有灶王单独庙宇,或是在城隍庙一块儿供奉了。不过谈潇知道在京城就有很多灶王庙,而村里这个,很有可能是村里从事食品行业的人多——一直到现在,不也开了很多农家餐厅、土菜馆。 “不是说司命庙吗?怎么是灶王庙。”于贞贞不懂了,大家一起默契地看向谈潇。 “灶王尊号便有东厨司命。”谈潇解释道。 “呃,那咱也进去拜拜吧,灶王爷保佑我胃口大开。”林仰看了孔宣一眼,“哈哈,孔宣你也拜一下,你跟谈潇中午老不吃食堂的,让灶王爷保佑你们一直有好外卖店。” 孔宣挑了挑眉,不语。 一行人鱼贯而入小小的灶王庙。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只见灶王庙竟还不是灶王独坐。 庙内供桌之后,立着一尊老旧的灶王像,旁边是灶王奶奶,左右又有侍从、童子等等,就像他们学校厨房挂的那《大灶王》一样,是个全家福。 总觉得,这屋顶修得太逼仄了。林仰抬头看着,感觉灶王像头顶都快碰到的房梁了,竟也不留出点余裕来,要不就是神像尺寸大了,总之看起来不大协调。 不过林仰就是心里想想,不敢说出来,虽说是个小庙,他还是有那么点敬畏之心的。 “这看着确实是有点年头了哈,千年不千年的就不知道了。” 林仰看到谈潇也在欣赏庙内的雕塑,正站在灶王像左前方低头看什么,他也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原来是灶王座下一个拿着饭勺的童子像,哟挺可爱一童工。 “哎,等等,这个童子……” 这童子像一手拿勺子,另一手仿佛是捏了个手诀,林仰凑近了点仔细看,只见其拇指和食指交错,其他三指曲起……什么手诀,这不在比心吗?! “我去这冲谁卖萌呢哈哈哈哈哈这庙里有没有千年不知道,这童子像肯定没有吧?”:,m..,. ------------ 79 立像坐像 “你可别乱说,这说不定真是什么手诀呢?”谈潇打断了林仰嘲笑童子卖萌。 林仰吓得打了个嗝,“真的吗?” 谈潇一脸神秘地道:“不好说。” ……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不错,正在比心的乃是东厨司命座下守饭童子。谈潇没预料这里有他,更没料到守饭童子还……嗯,如果他没猜错,这个心应该是对他比的。 看着守饭童子雕像那比心的动作,谈潇也觉得有点好笑。 “这是什么手诀?”手诀向来是有其寓意的,孔宣自觉也见了不少手诀,这个却不知是哪个教派的,但民间那么多法教,可能比较偏僻。 孔宣说着,还自己比了比,好奇地看着手指猜测,这看上去像什么意思? 谈潇按着他肩膀踮脚道:“爱你。” 孔宣浑身鲜血都凝固了两秒,心脏倏然收紧,随即像擂鼓一样跳起来——纵然他已经在两秒后想明白了,谈潇说的是那“手诀”的意思。 在家里时孔宣未能引出谈潇那句话,此刻他猝不及防听到,只觉得自己心极不争气狂跳个不停,脚步也凝滞了不能动弹分毫,光是要掩饰现在的慌张就很困难了。 “不是说司命庙很灵验,咱们既然来了,也拜一拜吧。”林仰把自己身上一块小面包拿了出来,放在供桌上,其他人见状,也各自放了点零食上去。 大家非常虔诚地拜了拜,尽显年轻一代迷信风采。 林仰说:“希望您保佑我学习进步哈,这个在不在您保佑范围?要是不在,让我享享口福也行。” 都许完愿了,发现就谈潇和孔宣没动。 谈潇主动说:“你们知道的,我自己家神都拜不完,出去不能乱拜。” 这个可以理解,那孔宣呢? 孔宣抬了抬下颌,“不拜,我要靠自己的努力。” 林仰骂骂咧咧:“你了不起!你清高!” 哈哈,清高倒不至于,孔宣是受限于规则根本没法作弊。谈潇招呼道:“拜完就走吧,晚上有好吃的,我妈说了农庄菜很不错的。” 这话是从谈潇嘴里说出来,就特别可信。 “走了走了。” 大家争先恐后出庙。 孔宣也负手优雅地踏出去。 于贞贞蹲下来系鞋带晚了一步,看到孔宣动作凝滞了一下,靠,怎么同手同脚的? 她欲言又止,抬头一看,谈潇眼中含笑,却也不提醒人家,她脑子一卡,“呃……” 谈潇收敛了笑意:“走啊班长,回去了。” 于贞贞摸了摸脸,怎么感觉……嗯,可能我CP脑了。 孔宣半道上倒是自己调整过来了,只是一回度假农庄,他又给大家一个好大的惊喜,站起来道:“尔等稍待,我也有几道菜要做。”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一起起哄。 “哇哦,孔宣还会做菜!” “这要不是谈潇生日,谁能知道,孔宣还会做菜?” “真的假的哦,好奇孔宣的手艺怎么样诶。” 孔宣淡然一笑:“厨艺精湛。” 连谈潇都有点惊讶,迟疑地道:“你是打算去下几道馄饨吗?” 他就教了孔宣这个。 “……”孔宣破防,“才不是,我偷学了你好几道菜!” 谈潇这才反应过来,恐怕是孔宣要给他的生日惊喜,看着孔宣气咻咻地找了个工作人员带自己去厨房,在后头补了一句:“期待!” 孔宣一走,林仰立刻笑起来:“听到没,偷学,偷学那可是要有条件的。” 那就是看过谈潇做饭很多次哇。 “你们刚才去司命庙啦?”此时,农庄老板过来和小朋友们打招呼,“怎么样啊?” “挺好的挺好的。”林仰当然不能说和自己想象中不一样,夸道,“很宏伟啊,那么高,头都要碰到屋顶了。”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其实他想说的那庙宇对灶王爷来说也太逼仄了,差点就要撞到脑袋。 老板却是好笑地道:“你们没去庙里呢吧?我们那司命像哪有很高。”他怀疑这些小孩老远见着庙的外观就觉得没啥可看的,跑到周围玩儿去了。 “啊?我知道那庙不是很大,我是说它相对整座庙来说比较大,也有三四米高了嘛。”林仰赶紧道。 “三四米?你们绝对走错地方了吧,跑隔壁村去了?”老板疑惑地道,还从手机里调出照片,给他们确认庙宇的外观,“里面是个灶王坐像,没那么高。” 林仰立刻叫出来:“不是!明明是个立像!我们没去错,正面写着司命庙,我们还供了吃的。” “你还不信?”老板直接滑到下一张照片,正是一张灶王坐像,“那就是你们看错了呗,在神台上看着高罢了。” 林仰目瞪口呆,揉了揉眼睛,“真的不是换了一张神像吗?我怎么记得,是个立像……” 他看向其他人,有人和他一样注意到是立像,说好像不是坐着,也有人并没在意站还是坐,抬的又是哪只胳膊之类的细节,毕竟庙里还几个像,灶王全家福了。 “呃,是站着的吧?” “也可能是坐着,看这张好像又是这样……” 就算是记得像是立像的,看到照片后都感觉记忆有点混淆了,本来去玩的时候就只是随便看看。 “你们这叫集体记忆偏差啊。”老板知道的还挺多,“就跟有些人不约而同觉得某个明星名人已经去世了,还看到过新闻,其实根本没有。其实有可能是从某个角度,看上去像站着吧。” 是这样吗?要不要明天再去确认一下啊,难道我真的看错了,林仰茫然地看向谈潇:“潇仔,你快告诉我,到底是站着还是坐着。” 谈潇眼力好,当然注意过那是尊站相! 他心中隐有猜测,却不好说出来,此刻面对林仰迷茫的目光,谈潇只能再次睁着眼睛说瞎话:“嗯……好像是坐着……” …… 那边林仰面对谈潇回答正在凌乱,惹得司命像不敢端坐的孔雀大神正站在厨房,对着几口土灶,紧皱眉头:“这是什么?” “你不是要做饭吗?”工作人员笑呵呵地道,“怎么,只会用集成灶啊,我们这里都是做乡里土菜,柴火饭,特意用这种灶,客人就喜欢呢。” 孔宣:“……” 他偷师的是现代灶!都已经想好上来便潇洒地点火烧菜,一气呵成端出去了,这要怎么用! “你还做不做?不做就算了哦。”工作人员问他,其他大师傅都已经开始炒菜了。 “……我试试!”孔宣别的不信,好强是一百分的。 他看看这厨房灶头也贴着司命相,探身威胁道:“给我看着点火,还有你,下来,教我怎么用这个灶。” 孔宣从画像中揪出来一只守饭童子。 “哎哟哎哟!”守饭童子被拎着后颈,两只脚倒腾着,差点不能着地,“放开我啊!” 它颇有些不情不愿的样子,就算是孔雀大神,也不能逼人打工吧。 “你之前居然敢对我的灵巫比心。”孔宣沉着脸,手按灶头,“现在是你将功赎罪的时候了。” 什么,比心居然犯法吗?守饭童子想抱怨又惧怕孔宣武力值,恨恨地一脚踹开一只碗,勺子用力往台面一墩,“开始吧!” 农庄的工作人员去旁边打了个转,想回来收拾想象中的残局时,却见那个大少爷样的学生已经持着大勺在顺畅地炒菜了,火候也正好,灶头干干净净,调料都分毫不乱。 而且单手就能拎起大锅,动作优雅至极。 ……厉害啊,工作人员比了个大拇指。 工作人员一走出门,孔宣立刻大喊:“快点!下料了!!” “啊啊啊我下!”守饭童子跑来跑去忙活,还给孔宣干起了打荷的活儿,做完菜后,它举着自己那根长长的勺子拨弄摆盘造型,点了点眼前三个盘子。 “油焖小龙虾,东坡肉,还有丝瓜荷包蛋汤……这是灵师喜欢的菜色啊!”守饭童子发现孔雀大神很可能是在做菜给谈潇吃,又惊讶又觉得,孔雀大神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坏。 它与孔雀大神对视一眼,似乎也有了共鸣,不约而同开口:“合作愉快!” 孔宣:“你干嘛偷记谈潇喜欢吃什么?” 守饭童子:“……” 孔宣已做完菜,哪有丝毫想象中的共鸣,鄙视地把守饭童子弹开了,带上自己的菜就往外走。 守饭童子摔了个屁墩儿,坐在原地呆了几秒,用力蹬腿打空气拳:“啊啊啊啊!” …… 孔宣把自己做的三道菜端上来时,农庄的菜也已经上了两道,但必然不如他这几道吸睛,大家没想到孔宣真的不但会做菜,而且色香味俱全。 尤其是那道东坡肉,红得极为莹亮,肥瘦相间,光看就能脑补出其醇厚香糯的口感,表皮充满胶质,必是要随着浓浓的肉汁把口腔给糊住。 谈春影闻了一下,“哈哈,像我儿子做的啊……是你教的吧?” 谈潇:“嗯,算是吧。” 孔宣把都摆在谈潇面前,这个大家自然不反对,这当然要叫主角先尝。 “这个东坡肉以前我们家做仪式,可受欢迎了,都是自己挑肉……”谈春影已经和大家说起了做 菜窍门。 谈潇夹了一只小龙虾,掰开取出白嫩的虾肉,饱沾汤汁,焖制过程中已经十分入味,一口软弹香嫩。 丝瓜就是农庄里自种的,荷包蛋煎得金黄,和自带清甜的丝瓜一起开汤,一个焦酥一个软滑,汤汁浓稠,香到一块儿去了。 “特别好吃。”谈潇一说完,就看到孔宣原本有点紧绷身体好似放松了一下,盯着他看的眼睛也飞扬了起来。 孔宣淡淡道:“下厨,不过如此。” 好似他真的只是随便炒炒就有这个味道了,但谈潇知道,肯定不知道练习多少次了,还得偷偷观察他的调料分量。 一双筷子缓缓伸过来。 “啪。”被谈潇架住了,看向林仰。 林仰:“行行好,我就是想吃下帅哥炒的菜是不是也特别傲。” 谈潇夹了一片丝瓜给他:“吃吧。” 林仰:“……” “没想到啊潇仔,见色忘义。”林仰嗦了一口,感觉还没品出味儿就没了,他悻悻地去夹桌上其他菜,吃了一口白菜。 咔咔咬了几口,林仰忽然愣了下。 他吃的是白菜没错吧? 为什么是满口回锅肉的味道啊。 是我又看错了吧?林仰迷糊地看了一下桌上的菜,然后陡然惊醒,这桌上哪有什么回锅肉! 满桌热闹之中,林仰就跟被雷劈了一样,又夹了一筷子香辣鱼仔,放进口中嚼了几下。 绝了。 这下是鲍鱼的味道。 林仰咽了下口水,貌似镇定地戳了戳旁边的同学,问道:“你吃着,这是什么味儿?有没有股鲍鱼味?” 那同学看着林仰,“你吃不到孔宣做的菜也能疯?我跟你说我怀疑谈潇那都在安慰他……”说到这里发现孔宣冷冷扫过来,赶紧闭嘴扒饭。 “……”疯了,真的疯了。 林仰忽然想起来自己白天在司命庙许的愿,“让我一享口福”,只觉得后脖子一凉,坐立不安。再想起自己明明记得那神像是站着的,老板非说是坐像。 吓死人了啊!! 就算是吃到好东西,但这种方式让林仰觉得心脏都要不好了,而且开始脑补起来,这真的是灶神保佑吗?我怎么不觉得我有那么好的运气,看起来只有我被眷顾了。有没有可能,这根本不是眷顾,而是因为我笑话了那个童子,然后它就来捉弄我? 脑补完十八种剧情的林仰快飙泪了,现场气氛那么好,他们的悲欢却不相通。 林仰把符掏出来舞了几下,可是没用,吃到的东西还是变了味道。他还不敢立刻说出来,怕被当成神经病立刻送去医院。 满脑子纷纷乱乱,直到一餐吃完,林仰一直有种待宰羔羊般的未知恐惧感。大家吃完后都跑去草坪上唱K,他也被递了一罐可乐,喝一口,眼泪流下来。 是红酒。 呜呜呜这个真的不行,我还是个孩子我不会喝酒! 林仰受不了了,就算是好吃的,也得讲道理吧,他真的很怕今晚牙膏都变味。 他哆哆嗦嗦地想找到谈潇,只有谈潇有可能救他了。不是故意要破坏生日活动的气氛,但是,他感觉,闹鬼……不是,闹神……真的要解决一下! 林仰在草坪上还没找到谈潇,跑哪儿去了? …… “哐哐哐!”谈潇看着把饭盆敲出节奏型,还一边敲一边哭嚎的守饭童子,一根手指揉了揉它的背,“好了好了,我听懂了,就是说,那个菜其实是你配合孔宣完成的,有你一份功劳。” 守饭童子坚强地抹了抹脸,咬牙切齿地跺脚。 谈潇看向一旁的孔宣。 孔宣抱臂,冷冷道:“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要不是他不熟悉这里的灶台,根本没有守饭童子表现的机会。 “你俩功劳三七开总行了吧。”谈潇道。 “三七开?”孔宣不悦地回头,“林仰,你说应该是几几开?” 嗯?谈潇回头,便看到林仰从窗外慢慢站起。 谈潇:“……” 林仰:“……” 林仰根本看不到守饭童子,他根本没听清楚功劳之争,但听到了更响亮的声音,他颤颤巍巍地道:“潇仔,你那个盆刚才为什么会自己响?” 呃…… 谈潇看了孔宣一眼,林仰在外面孔宣应该察觉得到才对,刚才又没发生什么会让孔宣走神的事情,但孔宣却没提示。 孔宣嘲笑道:“林仰怕是要做法事了。” 林仰:“!!” 谈潇若有所思,难怪孔宣不躲了,虽说语带嘲讽,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同学情的象征,这别扭的小绿鸟,“林仰,你是又撞见什么了,怎么这么倒霉?” 他和林仰关系也算好,掉马倒没什么。 林仰泪奔,“你,我……” 谈潇是真巫师对他来说其实没那么难接受的,他可是被鬼托过梦,还经历过谈潇主持丧礼的,导致此时此刻在震惊之余,他居然有一丝意料之内的尘埃落定之感! 回想起来,果然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我知道就知道,你,你是有点玄学在身上的,”林仰伤心地道,“可为什么,孔宣看上去比我知道的要早多了?”难不成孔宣也是谈潇的同行?这一波终究是输给天降了,人家人设比我的时髦。 谈潇无奈地道,“……你到底要不要先说一下,你这是怎么了?” 林仰也不敢想那敲盆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恍恍惚惚把自己的遭遇说出来,“你说我这个,闹神,怎么办……呜呜呜,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好家伙,别人都是困扰被鬼缠住了,林仰这是被神灵赐福吓到了。 难怪孔宣说要法事,鬼可以偷偷驱了,神只能给林仰做个法,让他好声好气谢过请其收回赐福了。这活儿也不是那么好干的,放到一般庙里怕不是要七天法事。 还好谈潇有点关系,真的是一点,他看了看守饭童子,“你现在诉求就是不想要这个喂嘴里的味道了是吧?你先别哭了,这是神灵的赐福。” “赐福?别吓我了,你知不知道我吃一口差点猝死。”林仰哭丧着脸,“我就想正常喝可乐,而且我真的很不解,咱们那么多人都供奉了,干嘛就整我一个啊。” 他观察过了,肯定就他一个人有这问题,要是其他人,肯定还没他这么沉稳! 谈潇看向守饭童子。 守饭童子手舞足蹈地解释了一下。 谈潇懂了,因为灶王庙的比较少,所以灶王爷还真算是挺眷顾这小庙,今天刚好也灵应了,又撞到这几个学生,还上供了,那还不得展示展示。 但是呢,人家灶王爷也不会那么大方,人人满足一下,是从中选了一个。 “你是天选之子。”谈潇给林仰解释了一下,让他安心点,真的算是走运。 林仰只看到谈潇和虚空里的什么东西交流了一下,不禁又是安心又是隐隐发毛,握紧了自己的符。 “我……不敢信啊!”林仰哭道,“你说现场有你又有孔宣,凭什么我来做这个天选之子,什么评判标准啊!” “……干嘛这么贬低自己。”谈潇看看守饭童子,听它挥着勺子说了什么,陷入沉默。 “什么?到底什么?”林仰看谈潇沉默,害怕了,“我去,我就知道命运的馈赠都在暗中标价了,是不是看上我了,要我去给灶王爷做童子,吃顿好就要去了??” 还是孔宣嘲笑了两声,悠悠道:“据说,是因为灶神向来有个接济落魄书生的喜好,他看来看去,就你最落魄,还带头祭祀了。” 林仰:“…………” 擦擦眼泪,林仰反而安心了点,挪动一下发麻发软的腿,找了条板凳坐下,“这,这样啊。” “唉,谁让你去海边不防晒。”谈潇看了看林仰这难民般的模样。 “哦。”林仰木然,他顺了顺胸口,“你……你有没有把握给我处理这事儿?” 谈潇点头。 “……哈哈。”林仰忽然笑了两声,在刷新世界观之后,他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焕然一新了啊,“那就好,哇,知道你有这本事后,我安心了!我以后,还怕什么?” 从叔公那一次后,林仰就经常在遇到一些真真假假的灵异事件时惊恐无比,真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是现在确定了认知,又知道好朋友就是巫师,他反而放心得不得了! 甚至,还有种沧桑感,咱也算经过事的人了,还有什么吓得到我? “对了,你们再给我说说看啊,”林仰靠着墙,吊儿郎当地道,“白天那灶王像又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到底站着坐着的,你骗我是坐着的对不对?神像到底干嘛站起来,久坐了活动一下啊?” 为什么?看比心的守饭童子就知道了,这司命庙是有灵应在的,先前同学们在外面还一口一个叫孔宣也去拜拜。 虽然没有和孔宣一般降世,但神像可是他们在人间的象征,是一个道理。 谈潇看向孔宣。 和他想得一样,孔宣漠然道:“他不敢坐着见我。” 林仰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啊……啊?!! 你又是个啥啊?!:,,. ------------ 80 告白 孔宣面无表情说出了令人惊恐的话,林仰大喘气几下:“……不,不是吧,吓我的吧?!” 谈潇平时说话就喜欢似真似假、半真半假,林仰听孔宣的话,愣分辨不出真假。 要说孔宣以前表现得的确怪怪的,但正常情况下谁会往非人类方面想,就是刚才,他也只是猜测孔宣难道也是巫师。可孔宣这话说的,到底啥牛x人物灶王爷要站起来迎接你啊…… 林仰感觉自己的小脑要萎缩了,这,我们潇仔的同桌不是人? 但打死他都想不到孔宣是神仙,倒是听谈潇说过,很多妖怪喜欢自吹自擂,孔宣平时口气也不小,还经常素质极差地挤他。 比如现在,孔宣又嘲讽地回答:“你自己就能把自己吓死。” 看看。 他只是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才会被吓到好吧。 “潇仔,你是我亲同学,灶王站起来真的是因为他吗?他是不是故意吓人?他到底是不是人?”林仰被一连串打击搞得有点疑神疑鬼,毕竟一切都和他想的不一样,他都落魄书生了,同学也成真巫师了。 谈潇看了看孔宣,含蓄地反问:“你觉得呢?” “应该还是吓我的。”林仰想了半天,也没证据证明灶王站起来是因为孔宣,他自语地道,“那么厉害还补什么物理……” 不是随手就把试卷弄来了?不对,应该根本不用上课吧,哪有自己折磨自己的。 守饭童子一听,乐得躺在灶上直蹬腿。 孔宣:“……” 谈潇差点笑了,“那你就这么想吧。”想太多不是个好事,“我先帮你做个法,请灶王爷收回馈赠。” “好!好!还是这个要紧。”林仰擦了擦快被风干的眼泪。 这里也没什么做法的道具,但幸好谈潇有“一点”关系,而且灶王要求的排场一般也不大。谈潇利用农庄现成的材料,找到纸,裁成纸马,以及草料,再拿来水果、糖果、腊肉,以及雄鸡一只,也是农庄里养的。 “你捧着这只鸡。”谈潇叫林仰抱住那只鸡。 “嗯……”林仰闻着味儿有点大,估计鸡爪子上还沾着鸡屎,但他还不得不抱紧了,人家雄鸡也不愿意让他抱,在用力挣扎。 “别动别动!”林仰安抚大公鸡,只觉得这鸡一扑腾,什么东西甩进了自己嘴里。 林仰一僵,他甚至不确定雄鸡身上沾的什么东西甩进来了,草料还是鸡屎,因为到了他嘴里就成鹅肝味儿了啊啊啊! “呸呸呸!”林仰又哭了,不敢细想。 “安静。”谈潇看了林仰一眼。 林仰登时不动了,忍住品味嘴里的鹅肝味,只觉得现在的谈潇虽然没穿祭祀服也没拿什么道具,但冷冷一眼就让他瞬间噤声,不敢放肆。 “还差一个,得写个表文。”谈潇思考了一下格式,抬头还得换成灶王。 “表什么文?”林仰战战兢兢道。 “就是情况说明。”谈潇一般是用毛笔写,这里没有,就用圆珠笔和作业纸写,“你请人办事,总得把事情说清楚。” “九天东厨司命太乙元皇定福奏善天尊……”谈潇边听守饭童子念全衔边写,有守饭童子在,这公文格式自然错不了。 任何时代都一样,祈神的公文也是有格式,谈潇唰唰写完了表文,叫林仰签字画押,投入灶中,守饭童子便捧着表文去送加急了。 接着念颂宝诰,令林仰握着鸡头,向草料之内推,如是三次。 “位司喉舌,经理庖厨……司喉舌于北斗之中,察善恶于东厨之内。”谈潇在旁手指沾水弹向雄鸡头,见鸡连连颤抖,就跟抽羊癫疯一样,便知可行,这便是代表灶神受领了,若不受领,是要把这只鸡也宰了祭去的。 林仰抓着鸡,僵硬得不能动弹,“?” “化烧纸马草料即可。”谈潇将草料和纸马收拢在一起,孔宣打了个响指,草料里就蹿起了火苗,将其焚烧殆尽。 林仰嘴巴张了张,他才刚刚说服自己孔宣有可能是吓唬人的…… 谈潇往林仰脸上也弹了点水,“可以了啊,还愣着,把鸡放下了。” 林仰把那雄鸡一抛,就见刚才还抽风的鸡一落地,扑腾着健步而走,落荒而逃了。 “那我这就,好了?”林仰咂巴了一下,嘴里没什么味道。他平时也老拿要去谈潇家做法开玩笑,但这还是谈潇第一次给他做法,好神奇。 谈潇:“那你吃点鸡屎试试?” “……呵呵呵。”林仰觉得不好笑,因为他刚才是真的可能吃到脏东西,他用自来水漱了漱口,然后切了一小块苹果放进口中。 是正常的清甜味儿。 “神了!太神了!”林仰激动地想抱一下谈潇,被孔宣顶开了。 “走吧,都在问我们去哪儿了。”谈潇看了下,其他同学老半天不见他们,都在问。 林仰看到孔宣走路带风地出了厨房,沉思,“我感觉他……” “怎么,又有新猜想?”谈潇随口道。 “既然你是个巫师,”林仰想了想孔宣这狠毒劲儿,“他是不是你养的什么蛊虫,或者签订了打工契约的妖怪之类?” 谈潇含糊地道:“反正是家传的。” “哇!”更时髦了,林仰兴奋地道,“牛哇,是你继承来的?!难怪之前他认识你,你不认识他。” 孔宣走在前面:“……” 此时已经远远能看到热闹的草坪了,有人在唱K,有人在烤肉,谈春影没打麻将了,在打扑克。 林仰看了,不禁道:“对哦,还有阿姨,你这孔宣难道是从阿姨那继承来的?” 谈潇摇头,“那不是,我妈都不太知道这些,你可别和她说,也别跟其他人提了。” “这我懂,而且我本来就每天嚷嚷你是个巫师,现在说也没人信我。”林仰倒是很有自觉,他这和“狼来了”差不多,“可不是阿姨那继承的,哪继承的?” 谈潇想了想:“应该祖上吧,算是隔代继承?” “……”孔宣咬牙道,“我听得到!” 别以为你要过生日,我就不可以生气了!到底谁继承谁啊! …… “你们仨跑哪儿去了,人影都不见了。”于贞贞拿着麦克风,唱歌间隙说了他们一句,“俩人是谈恋爱,仨人你们斗地主去了?” 林仰揉揉肚子:“不舒服,抽空喝了个符水。” 其他人十分淡定:“哦。收了你多少钱?” 林仰迅速回答:“八十块零五毛。” 然后大家笑成一团。 林仰和谈潇挤了挤眼睛,他怎么说来着。 “你们回来的正好,正说玩游戏,然后输了的真心话大冒险。”于贞贞唱完最后一句,拎了个瓶子跑过来,“快点快点,坐好了。” “哎你这有意思么班长!”已经有人哀嚎起来,“我害怕跟你玩这个,上次郊游你让我去抓□□,我怕你!” 这里周围还黑漆漆的,谁知道班长又想出什么招。 “还有几个小时就是谈潇的生日,我保证不过分,我们就小小怡情。”于贞贞一脸你们怎么这么弱,“再说,阿姨还在旁边,我能干什么。” 也是啊,这是有家长在附近,大家肯定不会闹得太过分。 “行吧……那玩什么游戏?就抽扑克牌呗?” 旁边谈春影倒是在斗地主,但农庄肯定有多余的牌,按照一般的规矩,都是抽大小王。 “NO,我们来猜物品,就是古代的射覆,东西藏在盒子里,然后其他人卜卦猜。”于贞贞玩个真心话大冒险,前置游戏还要那么难,大家一听,大呼我去,我们哪会卜卦。 “卜卦难看懂,我们用塔罗牌啊,你们当抽卡游戏玩也行。”有于贞贞的科普,大家对塔罗还真有那么一点点了解,“放飞想象力就行,没猜出来的全都接受惩罚。我学过塔罗,我就和你们相反,我来卜卦,这个我刚接触,可以吧。” 众人:“……” 那不是要全军覆没的节奏? 不过于贞贞说的射覆,大家还是感兴趣的。 于贞贞找了个工作人员当主持人,“姐姐你随便放个东西进去,咱们先玩轻松点,只要沾边了就不算输,比如你至少说明是干什么的,或者五行属什么。” 条件放宽了倒好点,让大家兴趣更浓了。 所有 人转过去,等主持人放好了东西,再转回身来。 接着便是轮流抽牌,看牌面猜测,于贞贞用的反正是副新手塔罗,标明了属性和对应的星座,加上可以看图说话,讯息还是比较多而直观的,就看各人联想能力了。 林仰抽了一张“权杖十”,牌面是人在带着十根权杖,十分沉重,“唔,火属性,很多这种权杖,后面还有房子,难道是火柴?” 于贞贞则用自己刚学的东方玄学起卦猜,“震,震是木制品?和林仰的好像还有点对应,也有木柴的物象诶!” “那我也抽塔罗?”谈潇倒是也会卜算,但按照规则他得抽自己不熟悉的,一看牌面,星币八,是一个人拿着工具正在制造钱币,“这人手里也有棍子,那感觉东西应该是长条形,而且可能是手工制品。” 孔宣也抽了一张,他虽然稍一动念就能知晓物品是什么,但克制住了没看,抽出来一看,是张恋人牌,“里面的东西,可能是成双成对的?” 大家各自猜了一圈,打开盒子一看。 “哦!!” 里头装的赫然是农庄里的特色手工竹制水杯,而且上面刻了双喜。 于贞贞、谈潇和孔宣三人猜的,都不算错,于贞贞猜的稍微勉强一点,但也沾边了。 “我就差一点!”林仰不满地大叫,“我应该也猜木头,好歹也沾边,不该说火柴的。” 这下大家深入感受到游戏的乐趣,还挺有意思,一轮真心话大冒险一轮射覆地玩了起来,输了的基本都选真心话。 林仰每每总是差一点,直呼自己是思维有问题,已经要把底裤颜色都说出来了。 结果这么玩下来,渐渐就有人发现了,其他人包括于贞贞都是有输有赢,可谈潇和孔宣就没输过,俩人占的和大家一样含糊,就算不对也总是能沾边。 “这就是巫师吗?塔罗也这么准,拉文克劳的吧你。”于贞贞感慨,还是纠结于两人都没输过,“你是寿星也就罢了,孔宣这个,啧啧,不行哦,总是赢就是输懂不懂?” 孔宣嗤笑,他还没听过这个说法,还有人能喜欢输的,“不懂。” “你真傻,你说要是在座有你喜欢的人,你一直不敢告白,这时候,我要是刚好选中你,让你向这个人告白……”于贞贞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懂这种心机啊孔宣。 孔宣:“……” 于贞贞又道:“再比如是真心话,我让你说一说,你第一次见到ta的印象呢?” 孔宣:“…………” 你怎么不早说?!孔宣暗自恼怒,“……继续玩吧。” “玩儿去吧你!”于贞贞站起来,大人们早已先去休息了,让年轻人自己玩。“这都快十二点了,我去把蛋糕拿来。” 于贞贞跑开了。 谈潇看到孔宣没说什么,但是手已经在拔草了,恨恨往下揪。 …… 于贞贞去冰箱里把谈潇生日蛋糕给拿出来,这是谈春影订的,上面有个戴孔雀傩面的小巫师。 大家一一送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谈潇没立刻拆,“谢谢。” 他看到孔宣也跟着塞了个小盒子,不知道孔宣准备的又是什么。 “十二点了十二点了,吹蜡烛!”林仰把蜡烛点燃,然后起头给谈潇唱生日歌,“许个愿啊!” 谈潇闭上眼睛,烛火摇晃在他脸上,融成一片暖色调,眼睫的阴影也被放大,身旁是合唱的同学们,孔宣也正低头定定地盯着他看,还后知后觉地问其他人:“他为什么不说愿望?” “说出来就不灵了啊。” “胡说八道,不说出来怎么灵。”孔宣哼道。 于贞贞举着相机拍摄,在取景器中捕捉到这一幕,眼睛不禁也弯了起来。 “生日快乐!” “潇仔十八岁生日快乐!” 随即,随着谈潇吹灭蜡烛,欢呼声、祝福声也再次响起。 谈潇把蛋糕切了,一人一小块,晚上不能吃太多,不然积食了。 谈潇把带巫师小像的那一块蛋糕切给了孔宣,孔宣想吃,又不想把小巫师切开,他踌躇地看了半天,发现谈潇还在盯着自己,仿佛等着看他怎么吃。 唉,这可怎么办…… 林仰在旁边鼓励地道:“一口吞!” 大家齐齐起哄:“一口!一口!” “……”孔宣还真张大嘴,把整个奶油巫师给一口塞嘴里了,脸颊鼓鼓,嘴边还沾了点奶油。 谈潇仰脸给他鼓掌,“好厉害。” “哈哈哈哈哈牛哇!” 孔宣脸颊微红,摆手表示不算什么。 于贞贞将这些一一记录下来,以便若干年后再查看年少时的晚风。 “看,看,流星!是流星!” 忽而有人兴奋地高呼。 所有人抬眼,清楚看到天边一颗流星,如同火球一般,拖着尾巴长长划过天际。 “火流星!”于贞贞有时候也拍一下星星,可惜今天没有带更专业的设备,否则能拍得比较清楚。 “别说了快许愿啊!” “今天大放送,不止寿星可以许愿哈哈。” “这里视野还不够好,被树挡住了,要不天台去看?万一还有流星呢?” 今天的天空能见度很高,就算是不看流星,也有满天繁星可赏。 “走走!” 大家搬着凳子就往楼上跑。 谈潇又喝了一口橙汁,慢一步地把所有礼物收拢起来,调侃留在身边的孔宣:“大神你又送的什么古董?” 孔宣在人间是没有什么私产的,但手里还是有其他好东西,比如送过谈潇的高古玉。 放在平时,孔宣肯定是立刻嚷嚷出来自己送了什么好东西,现在他却难得沉默。 “我现在看看?”谈潇把包装给撕开了,里面装的是一个锦囊,打开后,里头躺着几片堪称流光溢彩的羽毛,在黑暗中也无比醒目。 “这是……”谈潇被颜色晃得屏息一瞬。 “嗯。”孔宣这才把手里吃蛋糕的叉子放下,很是苦恼的样子,“我不知道你许愿要的什么,但我想送你这个。” 他不知道现在流行的习俗怎么成了吃蛋糕,还默默许愿,不说出来也不点名道姓告知神明,他要怎么知道该给谈潇什么? “孔宣,你要知道我的愿望吗?”谈潇忽然道。 孔宣立刻道:“好啊。” 谈潇对孔宣笑了笑。 孔宣心咚咚跳起来——他还记得谈潇曾经躲着自己笑,令他极不明白笑容有什么好躲藏。 可是此时,谈潇眼里盛着笑意,如同流水脉脉,清凉地淌过心口,令心脏充盈起来。 原来有些东西无声却有痕,而且如此明显。 “我希望把这个生日愿望送给你。现在,该你许愿了。” 谈潇似笑非笑地轻声道。 悠长虫鸣,同学们的嬉笑,月光在金属上耀眼的反光,装饰灯串如星河挂悬,这一切都在远去与模糊。 孔宣听到自己的心跳就在耳边作响,越来越快,血在涌动着同样冲进心室,压紧了心脏,一缩一缩的,又有因为那个笑容升起的勇气在无限膨胀。 思想空白了几秒,孔宣才想起自己可以说话了,他并未立刻许愿,张口才发觉口干舌燥,兀自完成未能说出口的真心话,“……初次印象就是,我想,我一定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但其实,根本是我被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灵巫在折腰起舞,神灵留恋而未离去,神光昭昭,光华闪烁于其身,多么美好啊。 从字形看,灵便是巫祈舞之象,楚人说的“灵”,意思颇多,是巫也是神,“其词谓巫曰灵,谓神亦曰灵。” 盖因巫乃神灵之所附,故此也称灵。 孔宣喉结滑动一下,单手环住了谈潇的腰,托起来,令他坐在高如祭台般的桌上,比自己的视线要稍高出一点儿,这是一个与平时截然相反的视角。 谈潇看着他。 孔宣微微仰脸,睫毛颤动,闭目向他的信徒许愿:“仰凭灵祐,遂我凰求之愿。”:,m..,. ------------ 81 贴贴 孔宣感觉到一只修长的手抚摸过了自己的后脑,然后是清澈的气息逼近,低喃语句消失在了一抹柔软间:“是不是该说……应尔所祈。” 灵巫既应诺,此言当上应天道,再也不可以反悔。 孔宣急切地睁开眼。 灵巫眼睫微微垂下,眸光闪动,四目相对更为确定心意。如有远古的金铃振响,玄妙的咒语在空气中重重回荡,呢喃之间,孔宣一颗心从九天之上直直坠下来,坠进一片柔软—— 淡淡的橙汁味道扩散开,清清甜甜。 好喜欢,人间怎会有这样美好的事情。 林仰从只有三层高的楼顶看下来,只看得到孔宣高大的背影挡住了谈潇,仅露出谈潇的小腿和一点头发。 谈潇似乎是坐在桌上,也不知怎么还不下来,孔宣似乎往前进了一步,谈潇的小腿也勾了起来…… 树影摇晃,他看得朦胧不清,“谈潇,孔宣,你们还上来吗?” 只见孔宣身影僵住了,过一会儿,谈潇则说:“……马上。” 而孔宣则是闪开一步,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谈潇把礼物都收拢好,需要先放到就位于一楼的房间,再和孔宣上楼去,一回头发现孔宣还在摸着嘴唇出神。 察觉谈潇的视线,孔宣赶紧恢复了平时那个负手而立的逼王姿势,但说话时有些紧绷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正翻江倒海,还尽量保持淡定,“……所以,你早就知道了?” 谈潇:“那么明显怎么可能不知道?” 孔宣:“!!!” 怎么这样!! 看到孔宣脸一下红到底,谈潇笑声道:“本来不打算说的,想让你专心学习,好好考试,但是……” 嗯,看孔宣的小动作挺有意思,不过再多等等,这一年他还不得把草坪都抠秃了。 孔宣心中就暗暗得意起来,虽说早知道了,但显然谈潇是为了他好才不点明,现在又愿意说了,那肯定是超爱我。他还亲我了。 两人晚了许久才上楼,大家都窝在天台的躺椅上看星星,安安静静。 “还有流星吗?”谈潇把带上来的饮料分了分,也坐下来,孔宣坐在他旁边的椅子,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椅子挪近了点。他原本是对人间小孩爱喝的可乐橙汁之类不感兴趣,甚至嘲笑过守饭童子,现在拿起一杯橙汁,叼在嘴里。 谈潇看他有一下没一下喝橙汁,也不知是纯情还是直白,一时竟令人有点不好意思。 “没了,就那一颗,但那颗火流星是真大啊,朋友圈好多人都看到了。”于贞贞举着手机嘀嘀咕咕,还有人视野比他们好多了,在山上拍的,那叫一个清楚。 “短视频上也好多赞,还有人说刚看到以为是坠机了。” “有没有辐射?” “有个毛的辐射,你退学吧你!” 八卦声中,谈潇的手不经意垂下躺椅扶手。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到有只手捕捉到暗示,偷偷伸过来,捏住他的手指,转头一看,孔宣好似专心在数他有几根手指,看得他只觉指尖好像微微发烫。 谈潇反手指根交错,扣住了,然后另一手也似乎如常地拿起手机,甚至招呼了一声:“班长发给我看看。” 孔宣侧靠着躺椅,只觉得心好像都化掉了,连带着浑身上下也温温融融的,像泡在温泉中一样舒适。现在他看到什么都特顺眼,璀璨的星河,粗糙的水泥天台,铁质躺椅,还有凉凉的夜风,浑然天成,忽而想到。 哎。他还亲我了。 …… 一直到很晚了,大家各自回房间,孔宣的躺在双人房其中一张床上,甚至还有一点点不真实感。 为什么明明是谈潇的生日,他成了最快乐的鸟。 孔宣在难言的欣喜中,甚至闭眼休息了几个小时。直到第二天一大早,被敲锣打鼓的声音吵醒。 说是敲锣打鼓,其实还有点不正确,节奏和音色都对了,但音量没有那么大那么嘈杂,与之相伴的,还有同样音量不高的歌声。 谈潇也从自己的床上半坐起来,呆呆看着床对面的桌子上,是几排糖精队形整整齐齐地跳舞,身上还裹着糖纸做的衣裙,旋舞之间镭射糖纸反射着七彩的光芒,还有几个糖精敲打着玩具般的锣鼓,在局部尽力制造着欢腾热烈的气氛。 糖精们排成一朵花的形状,举着卡片,上面写着“灵师生日快乐by糖精”。 这字迹谈潇还认得,是穆翡的字……穆姐帮它们写的? 谈潇在endingpose后几秒才反应过来,下床鼓掌:“好看好看,谢谢!” 糖精们欢呼起来,灵师喜欢就好,它们打工也没赚什么钱,知道谈潇生日是今天,只能是组织排演了一个节目,小范围莺歌燕舞一下,聊表心意。 笑死,没我的礼物好。孔宣自然不能表露出自己居然要和小小糖精攀比的心思,而是抚掌端庄道:“辛苦了。” 他就当是给他们随的礼了。 糖精们交头接耳一下,又推选出代表,告诉谈潇:“我们还代表一只老鼠,给您送上生日礼物,它被限制了人身自由,不能亲自送来。” 糖精们捧出了一只手串,都是天然宝石,“这是它自己找来制作的多宝手串,有招财的效果……还说什么来着?” 再次交头接耳一下,想起来了,“它说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老鼠?谈潇反应过来,是仲大胡子啊。 这死精的老鼠居然也有份,他乐了一下,拿过还沾了点糖霜的手串,老鼠有寻宝之能,这些宝石肯定是货真价实的,“好吧,替我谢谢它的礼物了。” 嗯,连糖精都来了,仲大胡子也托人带了礼,谈潇忽然想起一位老朋友…… “嘶嘶嘶。” 说曹操,曹操到。 谈潇把窗帘拉开,玻璃门外便是一条蛇正睁大眼睛看他,把脸怼在玻璃上看人,太睿智了。好歹是来自己过生日的,谈潇将玻璃门推开,客气地道:“雄老师也来送祝福?” 雄虺另一只脑袋出现,嘴里还衔着一支巨大如云的灵芝。 “我们来献祥瑞,灵子江山永固,千秋万岁。” 谈潇:“……” 可以,可以,还得是你们。 别说,雄虺不来这一出,谈潇都要觉得少了点什么。 以雄虺的殷勤,比糖精还晚来,估计就是去找灵芝了,谈潇收下灵芝,“也谢谢你们。” “雄虺辛苦了。”孔宣又在心中暗笑,灵芝,不过下瑞。祥瑞分五等,第五等才是灵芝,至于第一等的佳瑞,哼哼,自然是龙凤麒麟一类,还用得着雄虺献祥瑞?还不如学我做菜,炒个菌子来。 “不客气,”雄虺狐疑地看了孔宣一眼,转而殷勤道,“今日我就留在这行宫之中,灵子今日过寿,肯定有不少献礼,我来为灵子登记造册。” 谈潇:“……不用麻烦了!” . 雄虺说的倒是真的,谈潇也没想到自己未对外说的情况下,竟也有不少人送来礼物,看来这玄学界真的有自己的消息流通方式,大家连他的地址都知道。 今天正日子,快递或外卖是一个接一个,都是给谈潇送生日礼物的。 而且像谈潇同学,送的礼物都是什么钢笔啊球鞋啊,而今天送礼物的,千奇百怪…… 方诸送的是大漆百宝嵌挂屏,用各色宝石和贝类松石牛骨等,镶嵌成了蟾宫折桂的图案,工艺十分精致。 其他像宝瓶长老、刘清泉等等合作过的法师,送的也是具有美好寓意的茶仓、笔洗等物,盘道公送的是自己制作药包,谈潇给办过阴婚的菩萨奴两口子竟然也找其他鬼魂换了些不犯法的古钱币,做成钱剑送来。 年轻点的穆翡送了键盘,阿晋送的是自己攒钱买的超高内存硬盘,焦光圈送的自印相册,就是只有一两面之缘的船女,也送了自己珍爱的缠红。 谈潇本想趁没人看到,全收好,结果被农庄老板撞破了,直呼:“哎哟小谈,好人缘啊!” 这就叫谈潇的同学们甚至是谈春影惊奇了,谈 潇给大家的印象,最开始是比较高冷的,在学校不太爱理人,放假也忙于自家的生意。 过生日时,也就叫了寥寥几个现在的同班同学,看上去,连和小初同学都没什么联系一般。谁知道转过头,这么多快递礼品,怎么的,朋友都是网友啊? 看着那堆了一桌的礼物,林仰呆呆道:“我还以为你只有我和孔宣两个好朋友……你哪来那么多朋友??” 他捂着嘴抽泣起来:“你不会在外面背着我们当社牛吧?” 谈潇:“……” 做了一年兼职的好人缘啊…… 像穆翡他们是很懂事的包装好,其他妖鬼的礼物好多都没用盒子包装,或是直接让跑腿端着送来的,或是施个法趁着不注意隔空投递了。 “我说,”于贞贞看了看大部分礼物的形式,“你交的朋友感觉八成都不低于四十岁啊。”光是手串就好几条。 众人“噗”一声笑起来,但于贞贞说得还真是,感觉都是上点年纪才会送的,而且,“这几个好像很贵的样子诶?” 大家都是量力而行,或者觉得谈潇需要什么就给什么,因为认知和种族上的差异,就导致了难免有的礼物不说价值连城,但看起来品质也怪高的。 比如仲大胡子送的多宝手串,还有方诸的百宝嵌。 年轻人还看不太懂,甚至认不出具体作用,谈春影则是摸着那百宝嵌,眯了眯眼,“唔,你这个……” 谈潇一把拿过百宝嵌:“应该是拼夕夕买的工艺品。” 拼夕夕买的品相能有这么好? 百宝嵌是漆艺、雕刻、绘画、镶嵌工艺的集合,每一道工序都不能有误,用料在古时候,只有豪奢人家才用得起。放到如今,普通人都买得起,但也有高低之分。 她只是乍一看,怎么也不像普通货色。 谈春影狐疑地扫了谈潇一眼,指着他道:“还说是朋友?” 谈潇心一跳,谈春影还是怀疑了。 谈春影无语地道:“你到底在外面接了多少私活,都是你客户吧?我就知道你非要自己立坛是想接活儿,但你接这么多?你急着篡位啊?”她儿子她还不知道么,脸都不认识,那就肯定是有某种往来才会结识到这么多人啊。 谈潇:“……” 这雄虺要是听到了,还不得计较一下,什么叫篡位,这叫灵巫正统在谈潇。 但谈春影这么一说,大家倒是明白了,为什么在校内没什么朋友的谈潇,有那么多“社会上的朋友”,原来都是客户。 尤其是林仰,恍然大悟是什么性质的朋友,赶紧松开手,免得磕碰了礼物。 “但你这是很危险懂不懂?”谈春影的神情罕见的有点严厉。 谈潇也反省了一下,“嗯,高三我就会收敛了。” “不是,”谈春影皱眉,小声道,“我是说,你交税了没啊,你都没走公司账。” 谈潇:“…………” “呃,我们去吃点东西吧。”其他人一看谈潇和谈春影的神情,感觉不要留在这里听阿姨教育谈潇了,免得谈潇尴尬。 “走了,孔宣你也走啊。”林仰叫了下还不肯走的孔宣,“放心吧谈潇过生日,阿姨不可能把他怎么样的。” 你懂什么,我现在什么身份。孔宣心不甘情不愿,瞪了林仰一眼,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我没有税务问题。”谈潇发誓,404办给的补贴都是走的官方渠道,怎么可能违规,他也没达到要补税的收入啊。 “唉,一看就是我的种,这么会赚钱。”谈春影感慨,“但你以前也没这么有独立的想法,你老实说,是不是早恋的原因?” 选择原因,早恋,还是降妖? 谈潇勉强点头:“赚点恋爱经费。” “我就知道。”但谈春影想了想时间,这么说来,谈潇谈恋爱的时间比自己想的还要早,而且成绩倒是没受到影响,不说她甚至看不出来。 谈春影沉思良久,说道:“那这几天的分别,恐怕也没有改变你的想法吧?” 谈潇:“……没有。” 甚至没有分别,还被安排到了同一间房,好大一个助攻。 非要说改变,那就是推进了。 “那我明白了。”谈春影给他整理了一下衣摆,“我说过,如果你仔细思考后,还是这个决定,我是不会阻止你的。” 谈潇诚恳地道:“谢谢妈妈。”他甚至有些内疚骗了妈妈,但孔宣的身份不同,而谈春影是失魂之人,他不敢陡然爆出来孔宣。 “我这可是有前提,考试没考好可不行。”谈春影神情已经放缓了,“高三开学早,我接下来呢,工作也忙,你赚的钱自己好好规划,想用就用,不够跟我说。九月的中秋晚会在咱们南楚有分会场,我得和剧团准备舞剧,这次可不带你参加了。” 谈春影一直致力于把傩舞改编成各种形式,迄今为止,成功在广场舞队推广,也改编成为过儿童舞蹈,最近又和南楚的舞团一起改编成了舞剧。 以前像这样活动,有合适位置她都会安排给谈潇,锻炼谈潇的舞台能力。但谈潇已经是准高三生,在那之前就要开学了,不但不能参加,她还可能会缺少照顾谈潇的时间。 但母子俩人多年以来都是彼此照顾,谈潇又怎么会不知道其中寓意,十分乖巧地一点头:“好的。” …… 其他同学给谈潇过完生日,就回去了,只有孔宣以家长不在为理由,还留在度假农庄。 谈春影也问了孔宣爸妈去哪儿了,孔宣说他没爹,当时就给谈春影后悔死了,再不多问一句,心说难怪谈潇和孔宣关系这么好。 她甚至有点关心谈潇:“你那备用手机也没带过来,每天就和孔宣写作业,要怎么和你小对象联系。” “……没事我这手机也加了。”谈潇回头看了一眼孔宣,希望以后谈春影知道真相不会揍他。 “行。”谈春影看他也没经常玩手机啊,我儿子果然是有分寸,搞得我都反过来担心他的恋情了,想想都有点奇怪,“那你继续学习吧,不打扰你们了。” 谈潇回到书桌前,和孔宣一起继续刷题。 他一坐下来,孔宣感慨道:“阿姨人真好。” 还说不打扰他们了。 谈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以后你的供品,阿姨还能不能吃了?” 孔宣也真挚地道:“能,反正一直也拦不住。” 谈潇差点笑倒,戳了下孔宣,“你到时候自己和她解释,你不是人。” 这是个暗示! 孔宣眼疾手快地捉住谈潇的手,放在自己掌心左看右看,学习能力极强地扣住。 “写作业了。”谈潇把右手抽出来,想想将左手递给孔宣。 孔宣:“那你欠我一只手。” 谈潇:“……” 谈潇好笑地继续写题,时间在专心学习中总是过去得很快,午后的阳光热烈照耀乡间的植被,远处荷塘边传来几声鸭子叫,带着青草味的风从敞开的玻璃门灌进房间,缓解着破解大题时的丝丝烦躁。 孔宣写电场专题练习写得头晕,感觉谈潇手指慢慢捏了捏他,又静下心来继续死磕。 写完一道难题,孔宣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去看谈潇写题,脑袋靠近了一点,轻轻搭在谈潇肩膀上,发现谈潇没有反抗,又往前探了探。竟有种莫名的心虚感,到底思维尚未调整过来。 他不经意般看了看谈潇的嘴唇,一边看题一边在不动声色间脸颊也贴着谈潇脸颊了,心底方有了更确切的实在感。这真是比过去要快乐多了。 感觉又有力气了。 我再贴一下下。 孔宣想,脸也不小心转了一下,嘴唇擦过谈潇的脸颊。 可以啦,谈潇捏笔的动作顿了顿,“……你专心点。” “啊?”孔宣微愣,耳朵一红,眼神闪烁不定,然后轻轻捧住谈潇的脸颊,专注地用力贴下去。 谈潇:“……”:,,. ------------ 82 避嫌 说的是这个专心点吗……! 看到孔宣真的集中精神,谈潇被贴得哭笑不得,“我是说这个专心吗?” 孔宣茫然看着他,不然呢? 两人相距咫尺,四目相对。 谈潇看着他无辜的眼神,有种被打败的感觉。 “干嘛?”孔宣追问。 谈潇欲言又止,一时竟不舍得告诉他真相,手指在题集上无意识地划动。孔宣看了,霎时间反应过来,羞恼地松开手,什么啊这个说法根本不合理,专心当然是指最重要的事!哼,他刷题去了。 看孔宣嘴唇微动,忍住骂骂咧咧的样子,谈潇暗笑,挨过去用力蹭了孔宣一下,“好好做题,半小时后休息。” 孔宣:“……嗯!” …… 时光好像那么慢,过完时才会惊觉它的快,转眼八月高三就已经提前开学,进入新的一轮复习中。 但这一次来到学校,孔宣的感受又很是不同了。或者说,他的自我感觉不太一样了。 笑死,这些人都是单身。 在得意之后,孔宣也骤起了作为天界顶尖打手的警惕之心。 “要避嫌。” 孔宣目光凛然,对谈潇说。 入山问禁,他下界来处处要遵守校纪校规,包括了尊敬师长,不得作弊等等。这一中校规也写明了学生间交往的规定,虽然根据各位前辈的经验,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违反。但若是有个万一被发现呢? 孔宣担心自己的努力付之东流,因小失大,自然格外小心。 这几天以来,谈潇难得看到恨不得用羽毛把他裹住的孔宣这么认真,而且是自己主动表示要避嫌,简直令他惊讶,本来还想视情况找机会聊聊,让孔宣不要太张扬,收敛孔雀本性,“那你说怎么办?” “你不要贴我了。”孔宣沉沉道,他皱了皱眉,忧心忡忡,“万一被纪老师看到,或者有管纪律的去打小报告,会酿成大祸。” “可以,那你可以把手拿回去了。”谈潇说:“好像有老师在前面,可能是教导主任。” “……现在还没进教室,我自有分寸!”孔宣把手从谈潇兜里抽出来,他人站在谈潇右边,左手却是放在谈潇的左边衣兜,像是半抱住谈潇,他辩解道,“而且我这是一个机动的动作,要是教导主任看到了,我就说是在拿东西。” “哦,这么厉害。那中午还要不要一起吃饭了?”谈潇问他,他们老单独一起吃外卖。 孔宣沉思了一下,他有点说不准。有的标准,放在以前,孔宣觉得都理所当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自己心态有问题,看什么都觉得这会不会暴露他的想法。 “一起拿但是你在你的桌子上吃,我在我的桌子。”孔宣到了教室,在那本就有天然分割线上的课桌桌面,用胶带又贴了一道。 既可以说是把分割贴在了一起,也可以说是强调这一道痕迹,提醒彼此,可说是很有深意了。 谈潇小学后就没看过这玩意儿了,“干什么?” 孔宣:“银河。” 谈潇:“??” 孔宣小心观察了下老师还没来,也没有同学注意他们,低声道,“不可以再随便靠过来了。” 这是他给自己的警醒,看到便要提起自制力了。 “我懂了。”谈潇看到孔宣谨慎的样子只觉可爱,忍不住道,“那现在老师还没来……” 他在那条线上盖了本书,把手放下头,哒哒一点,“鹊桥。” 谈潇真聪明哦。孔宣窃喜,在课桌上高高的书堆加翻过来那本书的双重遮挡下,也把手伸过去,勾住谈潇的。 这样就可以不把肩膀挤过去,又不会难挨了。 …… “大家放假期间,有没有看到火流星啊?”地理老师用一个轻松的话题展开了新学期第一次对话。 这火流星就降落在南楚了,光是他们班目睹的就有三分之一,都是那个点还没睡的人哇。 “老师我听说有人捡到陨石了,还有人家窗子都被砸破了。” “老师知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流星呀?是火星来的吗?” “这个还没检测,暂时不知道。”老师咳嗽一声,“只知道是比较大的流星体,我也有一个亲戚捡到了陨石碎片,不过被收走做天文调查了。火流星是比较亮,但要说起好看,还是流星雨吧。每年我们经过的流星群的时候,其实都可以看到流星雨,比如英仙座流星雨。” 地理老师说着,目光忍不住在谈潇和孔宣身上来回巡视。 看了好几次。 孔宣心中绷紧,是了,肯定是他和谈潇看彼此的眼神太明显了,被狡猾多端的地理老师察觉到了几分亲密。 幸好地理老师也并未多说,可能副科老师也不想多管吧。 语文课的时候,语文老师又从另一个角度和大家探讨了两句流星,“古时候我们非常重视天象,火流星呢,就经常被叫扫把星。因为形象上和彗星是比较像的。也被认为是上天的一种警示,皇帝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了。 “又或者,人们认为坠在哪里,哪里就有兵灾,比较著名的一次,就是西汉时期,记载天狗星坠,遂爆发七王之乱,血流成河。但我们现代人都知道,所谓天狗星坠地,其实是火流星。” 语文老师说着说着,抬抬眼镜,目光也在谈潇和孔宣间来回看了看,眼中流露出一丝怀疑的情绪。 孔宣:啊?近视眼也慧眼如炬? 谈潇倒没注意到,他听到语文老师说起天狗星,心头莫名乱跳一下,想来可能是之前那几只祸斗捣乱太多,搞得人都有点精神紧张,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但仔细想想,这天有异象,加上万中无一的巧合乃生祸斗,应该不用担心吧。祸斗之乱,都快能收尾了。 谈潇答应过谈春影高三会收敛,也和穆翡打过招呼了,要以学业为重,以后升学了有得是时间,目前反正有阿晋持续协助编撰。 因此也只是稍微走神,谈潇就收回了心神,跟着老师稳步复习。 下课的时候,孔宣小声对谈潇道:“我怀疑我们被发现了。” “不可能吧。”谈潇没往心里去,因为他觉得不太可能,孔宣又疑神疑鬼罢了。 孔宣虽然恨不能有个大舞台,让他放着光昭告天下,但他是知道轻重的! 此时见谈潇还不相信自己,孔宣叹息,心痛地将那鹊桥一点点挪开。 也是这时候,纪汇明走进了班里,站到他们的座位前看了一会儿,道:“孔宣,谈潇,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纪汇明转身先走一步,“快来啊。” 班上其他人都齐刷刷转头来看,进入高三后,课余时间大家好像也不怎么起来走动了,不像以前,哪怕课间只有十分钟也想摸摸篮球,现在无事都待在原位,有点什么动静,大家都注意到了。 看到这俩人被叫去办公室,三班的同学们品了品班主任的表情,怎么感觉,不是特别好的事啊。 孔宣心头雪凉,他就知道! “潇仔,我相信不是你的错。”林仰小声表达着自己的立场。 谈潇想想,对他笑了下。 当然不是谈潇的错,我们也掩饰不住又能怎么办。孔宣现在更加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谈潇不愿意表露出来了。 但孔宣也没有特别慌,他想,应当还有狡辩的余地。 …… 去办公室的路上,孔宣也不敢再和谈潇挨着走了,谈潇故意伸手去抓孔宣的手,孔宣惊恐地甩开,看着谈潇:你怎么还敢顶风作案! 谈潇无辜地看他。 到了办公室门口,谈潇先进去,孔宣再慢一步进去。正好看到几位老师将一名精神奕奕的老先生送出来,“林老师您身体好我们就放心了。” &nbs p; “这中医还是厉害啊。” 谈潇不认得脸,但听到他们喊林老师,就知道应该是其他年级返聘的老老师。 这位的事很多人知道,上学期因为阿尔茨海默加上严重的高血压,当时病情比较急,没有继续再上课了。也就是端午节那时候的事,因为那会儿刚好遇到祝大永老师失魂,谈潇对时间节点记得比较清楚。 过去一段时间,现在看来,这位老师精神好多了,意识也处于清楚阶段,完全看不出来大病过一场。 纪汇明见了人也赶紧打招呼,他在林老师面前也就是个小学生,“哎林老师过来了?听说您吃中药,身体好多了。” “对啊,刚我还问林老师是哪位圣手,可惜老师现在没想起来。”阿尔茨海默病患者记忆衰退,大家也不觉得奇怪。 “现在送林老师回家属区,我去就可以了,大家留步。” 林老师也就是习惯了来学校晃悠,念叨了好几句很可惜自己不能上课了,离开办公室经过孔宣和谈潇时,两人赶紧也喊老师好。 听到从少年人口中传来的“老师好”,当了一辈子教师的老先生脸上露出浓浓的笑意,虽然不认识他们,和蔼地道:“好,你们好好学习!” 林老师离开之后,纪汇明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坐下,冲两人招招手。 “过来点,”纪汇明揉着眉心,心神转到了自家学生身上,“又来,我这口水都要说干了,你俩怎么还……” 孔宣沉声道:“老师……” “孔宣,尤其是你。”纪汇明根本不听孔宣狡辩,好笑又好奇地道,“那是你贴的吧,桌子上的三八线?我真没见过高三生还有玩儿这个的,你幼稚不幼稚?” 啊?? 孔宣挑眉,带着淡淡的不解:“三八线?” “少给我装,是不是嘲笑我土,那你们现在叫什么?反正改变不了一个事实,你和谈潇闹翻了是不是?”纪汇明坐在椅子上,斜看孔宣,痛心疾首地道,“你看你们上学期玩得多好,一个假期过去,发生了什么呢?听几个老师同学都说了,现在是碰都不碰一下,以前明明你人都要长到谈潇身上去了。” 孔宣:!!! 吵架??还长到谈潇身上,我以前有吗??! 纪汇明:“你听老师一句话,虽然不知道你们是因为什么吵架,但能有什么大事?若干年之后,你们再回忆起这个时候,会觉得很好笑。” 孔宣:“…………” 不用以后了,谈潇现在就觉得很好笑。 孔宣猛然看向谈潇,知道为什么来的路上谈潇还敢勾自己手指了! 谈潇也无辜地看着孔宣,他也不知道老师会谈心,但是纪老师找过来,林仰那么说了一句后,他就知道了,得,被误会了。 就说不用那么认真嘛,看,孔宣不往他身上贴,老师同学们反而有怀疑。避嫌,避得被约谈劝和了。 “你别瞪人家谈潇。”纪汇明喝了口茶,啧啧道,“我主要抓着你说,那是因为你确实脾气一直比谈潇要倔嘛,谈潇还是一直都很照顾你,包容你的。你自己想想,刚转学来的时候,都是谈潇给你补课,带你融入集体。后来你住到谈潇家里,听说谈潇还做菜给你吃?我说得夸张点,你以后结婚,也不一定能找到这么贴心的对象吧?” 孔宣:“……” 谈潇:“……” 这次连谈潇也差点呛到了。 “纪老师,”谈潇解释道,“我们没有什么大问题,您放心吧,回去我就把那胶带撕了。” 出于家庭原因,纪汇明对孔宣和谈潇都是比较关心的,尤其是孔宣,“无父无母”孤身求学。他对谈潇也比较放心,看又是谈潇主动低头,语重心长地对孔宣说:“谈潇都这么说了,你看你呢?” 孔宣感觉脑子有点乱,扶着旁边的椅背思考了一下。 在纪汇明看来,这就是内心在挣扎啊。 孔宣缓缓抬头,面无表情地道:“老师,我错了。” “你对我说什么,对谈潇说。”纪汇明一喜,孔宣老那么高傲,现在被自己三言两语就说动,看来一是他和谈潇的确感情还在,二是自己的功力越来越高深了。 “……谈潇,”孔宣看向谈潇,“对不起。” 谈潇转头憋笑:“没事,我也有错。” “可以,可以。”纪汇明还是有点怕孔宣阳奉阴违,指指点点,“那你跟以前一样,抱一下谈潇,这就正式和好了啊。” 孔宣:“……!” 他以前哪有经常抱谈潇?? 谈潇退了两步,尴尬地道:“不需要了吧。”老师你以后会后悔的! 纪汇明哈哈笑一声:“这有什么,抱一下呗。”转头对其他老师说,“难得,谈潇还会害羞呢。” “好,谢谢老师。”孔宣转身搂住谈潇的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孔宣本就比谈潇高些,力气又大,一点前摇也没有就抱起了。 “喂!喂!”谈潇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摇了两下孔宣的头,“放下,我恐高。” “老师他不让抱。”孔宣偏头理直气壮地告状。 “哈哈哈哈哈!”纪汇明被小学生一样的俩人逗乐了,和办公室其他老师对视了几眼,大家都会心地笑起来,还是同学情美好啊,“行了,孔宣你把他抱回去,以后你俩会感谢我的。” 孔宣:现在就很感谢了。 谈潇被孔宣扛出办公室,可想而知让路过的学生围观了,什么学弟学妹全看到了,他挣也挣不脱,只能放弃治疗地抱住头:“啊啊啊你走快点!” …… 孔宣风风光光把谈潇抱回来,一进教室同学们就长长的“哟”了一声,这实在是沉重的学习间隙里,不可多得的热闹。 孔宣淡然解释:“之前吵架了,老师让我抱一下他。” “纪老师还是妙手回春啊,”林仰看孔宣脸色和之前都大不相同,透着一种喜气洋洋,“这就调理……啊不,调解好了?” 他先前都开始站队了呢,和纪老师一样,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多半是孔宣脾气大。 孔宣总算发现了,以他之前和谈潇的互动程度,压根不用太过担心,遂光明正大贴着谈潇做题。 不过整体来说,孔宣还是能做到以学业为重的,乖乖加钟加点复习。 为了赶上谈潇的脚步,就是谈潇休息了,孔宣也会继续按照谈潇给他规划的节奏复习,有条不紊地练习、做题、复盘…… 回到家中,谈潇已经洗漱完坐在床边。 孔宣挑灯夜战,这就是神灵精力充沛的好处。 “这道题,我好像做过……”孔宣瞪着手边一道题,虽然总觉得有印象,但他怎么就想不起来。 孔宣有些烦躁,或者说慌张,大概是有点受到最近班上日渐紧张的气氛影响,发现想不起来时就格外不开心。 谈潇站起来看了看,“你不要急,好好回想一下。有的时候,看到熟悉题目,答案似乎就在心里徘徊但一时想不起来,这是一些情绪因素之类干扰导致的。只要冷静想想,就会回忆起来了。你知道,你会做的。” 孔宣靠在椅背上,“真的吗?” “是啊,”明明是凡人,却作为更为稳定的一方在安抚年轻的神灵,谈潇抚摸过孔宣后脑的头发,“这个叫舌尖现象,答案就在嘴边打转了。” 孔宣愣坐了一会儿,忽然捏住谈潇的下巴,一仰头凑上去,“那我试试。” 两个起伏的侧影在墙上完整地镶嵌在了一起。 清冽的气息蔓延开,孔宣只觉得精神好像也渐渐恢复了松弛,从烦闷的情绪中缓解过来,取而代之的是灼烧、摇荡、愉快。 谈潇感觉自己被缠绕着,分开时呼吸短促,嘴唇启合数度,没忍住低声道:“……我说的是舌尖现象,嘴边打转,不是求偶现象,舌尖打转。” 怎么孔雀也学天鹅交颈?:,m..,. ------------ 83 托梦 “那我怎么想起来答案了……”孔宣仍在流连,若有似无地一点点向前触碰,不舍离开。 谈潇抬手抵住他的下巴,“那你就快做题。” 孔宣隐隐哼唧两声,埋首继续做题了。 谈潇半坐在床上,本来睡前一个小时他都不会玩手机,可谁叫手机连连振动,打开一看,是404办的齐抓共管群,方诸正在里面发癫。 方诸:【@全体成员念经停止!打坐停止!我太奶出现了!!】 方诸:【@全体成员求求你们,给我冲QAQ】 方诸:【[大哭][大哭][抓狂]】 方诸在里面撒泼打滚地艾特人,然后被穆翡踢出去了…… 后面是一排法师们的表情包:疑惑.jpg 谈潇好奇地戳了一下穆翡:【穆姐,方诸太奶的骨灰找到了?那不是被抢走了吗?】 穆翡:【对啊,他刚刚做个梦突然说梦到太奶了,然后就想去梦到的地方抓人,大晚上让大家出动。】 谈潇:【哦……做梦啊,靠谱吗?】 穆翡:【那当然靠谱了,玄学世界观里的梦没有白做的。只是他太吵了,一直哭。】 谈潇:【……】 也是,就算做梦做出线索,总要安排好任务,方诸估计是做完梦太激动了。 【那他梦到了什么呢?】谈潇追问了一句。 【是个具体场景,让他画下来再辨认。】穆翡道,方诸太奶可是蜃龙,蛟属中的佼佼者,之前一直没消息,现在忽然有了点迹象,说不定是那狙击手被404办的人紧紧追击下露出的破绽。 不过这次和谈潇就没有太大关系了,没人会要求一个高三生抽空查案。 【没事呢你忙吧,打扰到你了。】穆翡安慰道,【案子结了我第一时间把加分申请报上去。】 谈潇:【好的,谢谢穆姐。】 谈潇放下手机,思考起来。 孔宣问他:“你在想什么?” 孔宣也看到方诸发癫了,他以为谈潇还在思索案情。 “哦……”谈潇慢吞吞道,“我是在想,你会托梦吗?” 穆翡说得对,玄学世界观里,梦没有白做。仙神鬼灵,似乎都有托梦一说,不管噩梦美梦,是预知祸福还是亲人相告,总归是能出现在人的梦境里,整点儿活。 谈潇也见过不少,清明、鬼节前后,又或者只是寻常日子,声称梦到亲人在下面过得不好,所以要做法事、烧纸的。从前他都认为,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了。 “会是会。”孔宣迟疑地道,“没用过。” 他没有需要托梦的人啊,不像那些就职多年,多少需要用托梦来达成目的的神灵,孔宣没这需求。 “那你给我托个梦,有点好奇这是什么感觉。”谈潇饶有兴味地躺平了,“那个,要不,你试试我们……” 孔宣眼神闪烁:“什么?” 谈潇闭眼:“我们在梦里练习进高考考场,我看看咱俩会不会紧张。” 孔宣:“……” …… 于是这一晚好像格外长。 谈潇醒来的时候,有一种隐隐的疲惫感,在床上躺了半分钟才想起来为什么,哦昨晚他让孔宣给他托梦了。他这下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方诸那么激动,因为有的梦刚做完,是真的会分不清虚幻和现实,很像真实发生过。 但是很显然,做梦这种事也是有点损耗精神的,对医生来说多梦和失眠一样需要调理,看来这种练习方式虽然不错,但不能多试。 而且回忆起来……昨晚谈潇的确梦到自己进了高考的考场,还在真真切切的倒计时里做了题,但是…… “我怎么穿着巫师法袍进的考场?还拿的毛笔。”谈潇纳闷地道,做梦的时候不觉如何,醒来才感觉这世界观是不是有点奇怪。 孔宣也是第一次捏造梦境,不是专业梦神,很多地方都是他潜意识的表现,他支支吾吾道:“不知道。” 谈潇看他一眼,忽然笑起来:“真不知道?” “……想起来了。”孔宣大声说,“因为我就喜欢看你穿巫师袍,要红黑色。” 谈潇本来想调戏下小鸟,被他一记直球搞得反而脸红了,不知说什么,半晌才爬起来,“好吧,难怪一出考场还要向全校宣布恋情,还……亲了我好几下。” 他说起这个孔宣就更不害臊了,“我都考完试了我不能说吗?梦里亲的又不算数!” 他要是能全频道开麦,他就宣告三界了。 “……”谈潇不敢细想,下了楼去洗漱,谈春影也收拾好了要出去工作,她的工作性质就导致了,有时候特别闲有时候特别忙。 急匆匆之间看到谈潇脸色,谈春影啊呀一声,“没睡好吗?” “就一点点,做梦多。”谈潇揉了揉脸。 “我赶着去录节目,你自己买点龙骨煎水喝啊。”巫医不分家,谈春影多少会点方子,说罢前半句欲言又止,“你……年轻人!”她拎着包匆匆走了。 谈潇听着她没头没脑的话,一时都没搞清楚什么意思。 孔宣也纳闷:“什么意思?” “……啊。”谈潇反应过来了,捂着头无语,“什么鬼。” 孔宣更纳闷了:“什么什么?” “没什么,你不用懂是什么。”谈潇脸一热,推他一把,“上学去了!” …… “傩舞沉淀了我们华夏数千年的文化内涵,见证了远古舞蹈的发展,我们舞剧《楚傩》的片段能够在中秋晚会首演,也是代表了南楚的一个特色文化,展现南楚人民和自然作斗争的过程,从古朴的傩舞中我们看到的是民族精神……” 谈春影对着两台摄像机侃侃而谈。 一边是《大巫》纪录片的摄像机,另一边则是中秋晚会节目组的摄像机,他们要拍摄的是到时晚会播放的先导片。 南楚作为中秋晚会的分会场,要把本地最有特色的节目搬出来,据说在骑云岭脚下弄了个特别大的高科技舞台,到时候楚巫和骑云瑶就是南楚两大重点展现对象。 这也多亏了近一年来,楚巫在传播方面有了新的进展,让更多年轻人了解到巫傩文化,反向令官方更加重视推广。 谈春影旁边则是与她合作过不少次南楚歌舞团负责人,整个舞剧时间很长,这次他们会表演精选片段。 “这和以前的傩舞节目有什么区别吗?”节目组负责人引导地问。 “从前我们也改编过一些傩舞,比如把《操蛇舞》成功在街头推广,让南楚市民都能跳起来。还曾经排演过傩面主题的儿童舞蹈《羽童》,这个还曾经获得过奖项。这一次的舞剧,是把很多楚巫特色舞蹈串联起来,通过数个章节,来整体呈现……” 导演对谈春影的表现特别满意。 作为一手带领灵师从楚巫代表转变为文旅代表,第一个吃上螃蟹的人,她有成绩,有经验,会表达,很快就完成了拍摄。 而对于另一边的纪录片摄制组来说,这也是他们默默观察的一部分:楚巫在新时代的生存方向之一。 先导片摄制组离开后,舞团演员小声和谈春影交流最新八卦:“九嶷山那边好像是和省台搞合作,也播几个节目。” “哈哈,那也不错。”谈春影自然知道对方的意思——这晚会分会场当初也是好几个地方在争取的,包括九嶷山景区。 那边本来也是挺有把握的,可惜最后没争取过南楚。不过他们退而求其次,让省台也搞得挺热闹,刚好舜帝诞辰也是前后脚,所以把祭舜盛典也顺势安排上了。 谈春影提起九嶷山还是比较有好感的,“我以前到处找路子,跟旅行社啊什么的合作,那时候因为他们那边演员搞得好一些,我还过去取过经。” “哦哟,是吗?” /> “嗯,他们景区管理也不错……” 两人又闲话了几句,谈春影把舞团演员送走之后,纪录片摄制组仍然像幽灵一样拍摄着谈春影的日常,她正在收拾自己刚才用来展示的道具等等。 这里头有一把弓。 谈春影的仪式很久不用到太阴弓了,但《楚傩》要展现得比较全面,怎么少得了“鼓而射之”中的桃木弓。排练过程中,谈春影一般是用桃木棍代替,现在临近表演,舞团定制了一批道具弓。 谈春影掂了掂,她已经很久没有拉过弓了,此时提弓拉弦,单眼瞄准,视线中,大门被打开,谈潇拎着书包走了进来。 谈潇一看她在拉弓,象征性地举起手来,“我招了。” “咻。”这道具弓箭都没搭,谈春影用嘴巴模拟特效,和儿子一起幼稚地傻乐了两声,才收起弓来,大家一起走了进去。 一个高三的楚巫传人,《大巫》这边的导演朱颐心刻意跟着谈潇上二楼,拍摄了一下他的作业,还有就在书桌上的孔雀面具。 朱颐心问了一句:“这次晚会谈潇不参与了?” “他都高三开学了,现在什么都不叫他参加。”谈春影道,“但是整个舞剧他是都知道的,毕竟以后还要他来传承。” 朱颐心点头,他们也想拍摄一些谈潇的学习画面,还有学校老师同学对楚巫的态度之类,用以侧面表现。不过这个不急,纪录片拍摄时间是很长的。 “你们学校同学应该都知道你是楚巫了吧?”朱颐心问,“上次端午的时候,也拍到你同学给你们帮忙?” 纪录片不只有他们日常的场景,肯定也需要一些表达,这种表达要靠导演来引导。 “是,我从小学,同学就都知道我是巫师,我甚至给同学家里帮忙,在葬礼上搭把手。”谈潇道,他也知道导演组早就要了他小时候表演的那些录像带。 “哦?”葬礼上搭把手这事,别说朱颐心了,谈春影都不知道。 也就是林仰他叔公那一次,谈潇简单说了一下,“他们的班子对我还是会有一点疑惑,因为我们现在经常只是表演。” 谈春影也点头,大家的赛道早就不太一样了。 “其他楚巫认为谈家灵师,违背了某种传统?”朱颐心问。 “要发展肯定就要有创新,我们的典籍上写着,轻易外传,永世不昌。但现实是,你不走出去,你想教也没人想学。”谈春影揉了揉脑袋。 “嗯,所以现在像谈潇你的老师同学,在邀请你做法事的时候,又是抱着什么样的态度?” “也谈不上相信,只是说遵从某种民俗,很多人办丧事甚至不懂,只是找个公司,人家一条龙服务。”谈潇举了几个例子,“有时候我同学们也开玩笑,让我画个符,做个法事。” “你说什么?” “我说班主任不让我做法。”谈潇开了个玩笑,大家笑了两声。 “其实你身手也是不错吧,毕竟经常练习,上次还看到你悬空浮起来,不过那属于文的吧?”朱颐心想起上回谈潇的“戏法”,“你们也有些硬本事吧?” “整体还是以文为主……”谈潇说着,大门被敲响了,是快递。 谈春影噔噔噔跑下楼,去门口收快递,签收完后看到门口有只可爱的柯基,逗了几下,“哟这你的狗吗?” 快递员迷惑地道:“我还以为你家新养的呢,怎么把狗关在外头。” 这品相一看就不便宜,圆嘟嘟的,皮毛光滑。 “不是啊,那就是走失了吧,怎么不拴绳。”谈春影蹲下来,伸手试着去摸柯基的脑袋,这柯基很亲人的样子,一点儿也不反抗,反而仔细嗅闻着谈春影的手,发出轻轻的汪呜声。 快递员也伸手摸了两下,真可爱,不过他还有其他快递要送,“走了谈姐,这看着估计有主人的,你帮着找找呗。” “嗯呐。” “……我们没有类似上刀山下火海的仪式,但是游客的确会觉得那样很有观赏性,所以……”谈潇正说着,听到狗叫声,忍不住走两步到窗口,摄影机便跟着他的步伐转了过去。 目光落在院子里,谈潇皱眉的同时,心中猛跳。 不会……不可能吧,是一只柯基? 面对这只可爱的狗狗,谈潇的直觉却在警铃大作,立刻停住话头,对楼下道:“妈,你别玩儿狗了,万一没打狂犬疫苗呢?” “知道的知道的。”谈春影本来想说这柯基也不像狂躁的狗,就见它看了自己一眼,眼中似有流火闪过,龇牙咬来! 谈春影眼疾手快,往旁边一滚就闪开了,“我去,疯狗啊!” 她也不客气,一脚就踹了过去,但不知这胖乎乎的柯基吃了什么,居然还挺灵活,一下也避开谈春影的猛踹。 谈潇脸色骤变,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 这熟悉的感觉…… 是祸斗?! 谈潇可以确认之前的十二只祸斗已经被捉拿归案,甚至可以肯定,那十二只里的犬种都不存在柯基。 是统计失误,还是…… 前些日子的火流星浮现心中,前人分不清火流星与扫把星,认为它们都是天狗星。但地球上那么多次火流星,唯有巧合砸中黑狗,才会形成祸斗。而唯有真正的天狗星碎片砸中狗子,才能成为此前他们所捕捉的,具有祸斗与天狗之吞噬两种特性的新祸斗。 倘若这只柯基是新近化形,那得要怎样的概率,才会在短短一年时间内,第二次形成这样的祸斗? 这一切在谈潇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前更危急的是,这祸斗正在攻击谈春影。 一旁的朱颐心哪知这狗的身份,只以为是狂犬病发作的疯狗,大叫:“小罗,小罗!” ——他们摄制组还有人在一楼客厅,朱颐心赶紧叫离得近的人帮忙。一楼的摄制组成员果然迅速就近抄起家里的扫把等物,去驱赶柯基。 谈潇也顾不得那么多,在摄制组工作人员的惊呼中,大喊:“短腿,你看这儿!”倒像是吸引注意力的样子,还说得过去。 谈潇抓过三只祸斗,在他想来,这只怎么看也是来寻仇的。 他暗叫一声孔宣,孔宣抬手就要将祸斗刷去,“找死。” 与此同时,摄制组的小罗也一挥扫把,朝着柯基横扫过去。 谁也没意料到,这祸斗向前一扑,竟是堪堪避开了! 孔宣都愣了愣,脸色沉下来。 五色神光对应五行,无物不收无物不破,除非对方不在五行之中——柯基自然生在五行之中。那除此之外:便是一点,速度够快遁去者,不可刷,刷不到。 可人间界遁法精妙到能避开五色神光的存在,本就难得。 摄制组的小罗“咦”了一声,他几乎都没看清楚柯基是怎么从自己扫帚下躲开的,想来柯基原本是牧牛犬,还是有点灵活在的吧。 柯基隔着一段距离和谈潇对视一眼,眼中透着极为人性化的嘲讽,纵然看到了谈潇,它也并未攻击谈潇,而是在避开五色神光和扫把的双重攻击后,朝着趁机往后躲的谈春影一个猛冲跃起—— 几乎是同时,谈潇取出太阴弹弓,抬手一弹射向柯基! 而后直接翻身跳下去,在孔宣的扶抱下,从二楼跳到一楼屋檐,又稳稳落在地上,向那一人一狗跑去。 “!!”摄制组镜头剧烈晃动一下,朱颐心看到谈潇突然跳楼,比看到狗发疯更惊恐!幸好谈潇稳稳落地了,她脸自然又是一白:不早说,这就是你说的,你们家都来文的啊? 那柯基为躲避谈潇一弹偏移了几分,仍是顽强地伸嘴咬在谈春影的手腕,登时鲜血如注。 “这……”谈春影明明被咬在手腕,却在鲜血直流后,脚下也不稳,一个踉跄后摔坐在地,好似是晕血一般,晃了两下后晕过去。 “妈!”谈潇和孔宣只来得及扶住谈春影,柯基咬完人也不停留,一气呵成地往外冲!:,m..,. ------------ 84 岩刻 这种时候,谈潇没心思立刻去追柯基了,“朱阿姨,麻烦您借一下车,我得带我妈去最近的社区医院。”一是打狂犬疫苗,二是伤口这么大,说不定要缝针。 “谈老师这是晕血吗?我的天啊,那狗……”遇到这种突发事件,朱颐心慌了两秒,赶紧安排车送人去医院,又打电话给城市管理部门表示这里有疯狗。 她打完电话,就看到谈潇也在打电话。 “……好的,穆姐。”谈潇和404办急忙讲了事情,404办紧急开始追捕城内的柯基。就他认为,谈春影并不像是晕血,她本就是失魂之人,更像是被冲撞到了,魂魄不稳。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瞒着谈春影,失魂者本就更容易受惊。 谈潇带上了自己装道具的包,背着谈春影上车,孔宣飘着跟上来,面色沉沉地道:“看看她的符。” 谈潇猛然想起,不错,当初在发现谈春影失魂之后,他特意画了一张“孔雀到此”的符,让谈春影随身佩戴。 若是谈春影没摘下来,按道理这符可以阻拦祸斗。 但此时“道理”好像也没用了,人间界按道理,也不该出现能够躲过五色神光的祸斗——哪怕退一万步,孔宣此时并非真身下界,无法发挥这本命法宝的最高功率,但祸斗毕竟也只是祸斗啊。 谈潇拿出谈春影随身携带的卡包,从里面抽出了一张符,磨砂符套之中,那张符赫然已是朱砂褪色,灰败如旧。 ——这说明符起过作用,也幸亏这张符,不然谈春影可能性命堪忧了。 然而孔宣却面色更难看了,呼神名即治鬼,这符震慑作用也很大,此獠竟敢当着他的面毁符伤人,没有比这更挑衅的事情了,尤其是以孔宣的性格,从齿关挤出两个字:“死狗……” 未及多说,但言外之意显然是不想让祸斗在人间界多待了。 谈潇皱着眉,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刚看到祸斗时觉得是奔着报复来的,但报复冲着家人就有点下作了。可是转念一想,十二只祸斗,他一人虽除了三只,但那不是还有九只都是404办其他法师捕获的。 要说是欺软怕硬也没道理,都敢硬刚孔宣了。 朱颐心也在车上,就是摄影师也跟着,把突发事件拍摄进去。 此刻,朱颐心好奇地看了一眼,不明白谈潇为什么有心情摆弄起了谈春影的符,脸色又不太好看,安慰道:“小谈你别担心,不幸中的万幸是咬在四肢而不是面部,等下去处理了伤口就好。” “嗯,好。”谈潇勉强一笑,回应了一句。 “你腿没事吧?”朱颐心看了看他双腿,刚才直接从二楼就跳下去,那可是有一定层高的,差点把她吓死。 “腿?没事啊。”谈潇能有什么事,他扫了一眼摄像机,“哦,我们偶尔也要练练功的,文武双全比较好。” 到了社区医院,谈潇在朱颐心的帮助下,给谈春影冲洗伤口,打疫苗,还缝了两针。 谈春影躺在病室内,还未苏醒,朱颐心在和医生沟通。 趁此机会,谈潇打开包,用朱砂在谈春影手上画符,念起安神的咒语:“第一魂速守七魄,第二魂速守泥丸,第三魂受心节度……” 虽说谈春影缺了魂魄,但剩下的魂魄还是要安的。 谈潇念念叨叨之时,摄影师仍然在从门外拍摄,他也不在意。念完之后,朱颐心和医生也过来了,医生查看了一下谈春影的状态,正想开检查做,就见谈春影低吟一声,悠悠转醒。 谈春影扶着额头,还有种混乱感:“这是怎么了?” “没事,你晕血昏过去了,我们现在在医院,已经给你打过针。”朱颐心柔声道。 “是吗……”谈春影想了好一会儿,神色有些疑惑,“那狗,看着好不正常。”眼睛感觉会发光,而且扑过来时有种和体型不符合的特别的压迫感。 “确实不正常,应该是有狂犬病。”朱颐心还以为她说的是疯狗症状,“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等下我们送你回去。” 谈潇去给谈春影拿点药,朱颐心问他:“我刚才看到你在里面给你妈妈画符念咒了?” “是啊,给她祈福。”谈潇很自然地道。 “那你,”朱颐心好奇地道,“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你觉得会起作用吗?” 人们通常会很好奇,一个神棍对他自己学习、施展的那些东西,内心到底是什么态度,或者说,有几分信? 朱颐心知道,有些巫师的仪式不一定有作用,但他们在狂信之下真的能进入某种迷乱状态,连自己也骗过去。 谈潇微微一笑道:“在那种情况下,我希望有作用。” 是吗?朱颐心看着这个少年,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两个细节让她对少年的话产生了一点探究。 …… 待到谈春影休息得差不多,准备回家,谈潇道:“朱阿姨,不麻烦你了,我们自己回去吧。” “你们又没开车,我们送回去啊。”朱颐心道。 “不是,我朋友来接我了。”谈潇指了指街对面的孔宣,孔宣身边熟悉的车牌号是404办的车,他在404办的人来了后,就顺势去那边显露了实体。 朱颐心果然看到了之前见过的谈潇那位同学,相貌出众隔着老远也很好认。 她觉得谈潇应该是有意的,可能人家接下来想谈的事不愿意被拍摄,毕竟谈春影还有演出合同在身,朱颐心了然道:“好的,那你们好好休息,咱们微信联系。” 谈春影自己都没想那么多,还真以为谈潇把小孔叫来接人,虽然没必要但也可以,友好道别后去坐404办的车。谈潇看了眼,开车的是阿晋。 “啧。”谈春影看看自己的伤口,也的确担心起了演出合同,“麻烦你了,小孔。谈潇,你说我这伤,到时候拿鼓棒不方便啊。” 她试着比画了一下,总感觉会影响演出。内心咒骂起那柯基,这可麻烦了,晚会演出大好的机会,是他们的舞剧最好的亮相机会,她琢磨起来怎么尽量不影响演出。 “妈,我们现在不立刻回家。”谈潇说了一声,他要带谈春影去404办。 “啊?”谈春影没搞懂,“那去哪儿,小孔家?他不是也住咱们那条街,那也行,到他家再步行回去。” 孔宣真想说,我就住你家,他和谈潇对视了一眼,“不是。” 谈潇在思考后认为,那祸斗,像是直接冲着谈春影来的。 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很有必要把谈春影带到404办登记查看,有些事可能不好瞒了,如果谈春影真的被牵涉其中,甚至冲着她来。那即便她失魂之身,那更要说清探明,才能保护她。 “妈,你没有觉得,那祸……那只狗有什么不对吗?”谈潇问道。 “我是说不对劲啊。”谈春影好像明白谈潇的意思,不像朱颐心他们,她和祸斗四目对视过,“你到底什么意思,那狗是携带了什么变异病毒吗?丧尸狗?克隆狗?” 谈潇:“……” 她倒是脑洞大开了,不过是往科幻方面。 “不是,”谈潇看了看谈春影手上的安神符还鲜亮着,“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灵师可能真的能够驱鬼,世界上也可能真的存在妖怪?” 谈春影面无表情地道:“你老娘刚受伤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吃毒蘑菇了?” “就是因为你受伤,我才不想再……”谈潇无奈道。 谈春影仔细端详谈潇的神色,没疯。她对自己的孩子很了解,他不是不懂事的,作为江湖骗子中的内行,也不太可能陷入某种不科学的骗局,除非他是真的很确定。 这么想着,谈春影就抽了口气,“你到底什么意思?”她看了看孔宣和那个开车的司机,还有这两个人,又是什么情况? “孔宣,就是我的宗主神。”谈潇坦陈。 孔宣跟着就要开口,“我还是……”被谈潇用手肘顶了一下,惊吓之事今天有一件就够了,想吓死他妈啊。 谈春影一下乱码了,张口结舌,又觉得儿子学业压力太大疯了,又觉得可谈潇精神状态看起来良好。 “阿姨,容我一试。”孔宣得到同意后,把手指在她眉心前虚空一点。 一点灵光带着谈春影将这一年来孔宣和谈潇经历的事情扫了一遍——当然删去了他俩私密的相处。这种神魂上的操作,肯定不是什么骗术能做到的。 “我去!”谈春影捂着嘴,这才知道她儿子是在做的什么兼职! 此刻谈春影心情,完全可以参见谈潇刚发现自己是真巫师时。 “现在我们怀疑那只祸斗来历不简单,又别有用心,它攻击了你,所以我们才告诉你真相,带你去404办也是为了进一步调查。”谈潇看谈春影逐渐回神了,接着说道,他想起什么,“妈,你知道你自己,天生失魂吗?外公有没有说过什么?” 谈潇是楚巫之后,他祖上多少都有灵 应,连404办也登记在册。谈春影是失魂,但外公会不会知道一些?之前一直没有办法问,现在谈潇问起来,不只是因为有机会,更是开始觉得……此事或有蹊跷。 “我,我不知道,好像……他说过吗?可是他应该……”谈春影有点难以组织语言,回忆起来总觉得影影绰绰,十分模糊,而她竟然从未意识到这一点。 “暂时先不想,到地方再说吧。”谈潇及时叫住,谈春影本就不能受太多刺激。 谈春影靠着椅背,呆呆看着车顶平复了下心情。 “阿姨还好吗?”孔宣偏头问道,一点也不带讨好的询问道。 因为在幻象里看到了孔宣和谈潇的经历,加上之前就认识,更重要的是对鬼神没什么尊敬,谈春影对他倒也不会突然有很大的距离感,她点了点头,又摇头:“还行吧反正。” 孔宣想,这可比他们设想的要好多了,谈春影心理素质还是不错的,安神符可能也有一定效果。 “对了,”谈春影看着孔宣,问道,“小、大、呃,孔宣吧就,能这么叫吗?” 孔宣虚心点头:“您说。” “就是你刚才那个给我补了前面剧情的技能啊,”谈春影好奇地道,“能不能用来给我补电视剧?我攒了好多一直没时间看完。” 孔宣:“…………” 啊不是这安神符效果也好过头了吧?! …… 不是安神符效果太好,而是谈春影想法很简单。 她儿子虽然好像是真法师,但她不是啊。那转过头去,她不还是得做她的吉祥物,活跃在文旅界。 既然如此,实在没有她操心的份,还不如开发点有用的,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的人。 到了老梅祠,谈春影下车,她对这里也不陌生,大家也算是同行嘛。就是那个404办,她以前也有印象,不过一直觉得他们和练气功的差不多。 404办内来来往往妖怪、鬼魂不少,但谈春影基本看不到,除非像孔宣这样特意现身,或者用原身出现的,这倒是免了惊吓。 “灵子来了!”方诸喊了一声,他精神很亢奋的样子,甚至都没看谈春影一眼,“你知道我查到什么了吗?我太奶的骨灰!” “知道,”看过你在群里发癫了,谈潇看他激动的样子,“有新进展吗?” “马上有了!只要知道那是谁。”方诸就像多动症一样,一刻也待不下,继续捧着笔记本电脑忙活了起来。 穆翡走出来,和谈春影握手,“谈老师,伤势还好吧?我是南楚404办的负责人穆翡。”她不好意思笑笑,最早她可是奔着谈春影去的,只是连面也没正式见过。 “你好,谢谢关心,现在没大碍了。”谈春影好奇地看穆翡,在孔宣给她看的片段里,也出现过这位穆主任的身影,不过更多的是他和谈潇俩人对敌。 穆翡引谈春影进房间,已经有不少法师来了,这其中甚至包括谈春影在一些宗教场合见过面的老相识。 不过大家一边是正统宗教一边是民间法脉,一边是正规军一边转换赛道,彼此都不大感兴趣,以前甚至有点鄙视。 这么些人聚在一起研究谈春影的情况,还有祸斗之事。谈春影把现场之事细细说来,还接受了诸位法师的检查,只是也看不出有什么端倪。 “这只祸斗肯定是新出现的!有很大问题!” “我看,之前那十二只祸斗也可以重新想想了,现在想来,它们甚至不是黑狗,到底是如何成为祸斗的?!” “最可怕的还是这祸斗竟能躲过五色神光啊,诸位,必须提高任务等级。” “有这样的能耐,它到底为何伤谈春影……幸而未能伤及谈春影的神魂,却至少得了血肉吧。凡血肉毛发在手,可有太多做法了。” “这个幸好孔雀大神在此……” 会议室内一片凝重,穆翡忽而道:“谈潇,你母亲,真的是天生失魂吗?” 谈潇摇头,他也问过谈春影,实在没有答案。 “先休息一下吧。”穆翡喝了口茶水,问谈春影要不要上厕所,带她一块儿去。 两人去了一会儿,谈潇听得外头有人喊:“灵师同志!灵师同志!” 那声音有一点耳熟,他探头看去,是化气为精的傀十一,鬼崽岭上那鬼崽俑,它竟是还在南楚404办。 只是傀十一此时是冲着从洗手间回来的谈春影叫喊,石头脑袋认错人了,叫个不停。 “傀十一,你男女都分不清吗?”谈潇走到门口道,他和谈春影亲生母子自然是有几分像的,但也不至于分不出来吧。 傀十一揉了揉眼睛,“哎哟,我说灵师头发好像长了点。” “这石脑壳啊,但凡木石成精,辨人不清,估计是因为你们母子长相和气息都有相似。”穆翡好笑地道。 她说完之后,现场突然诡异的沉默了一下。 穆翡、谈潇和孔宣在沉默之后,齐齐看向谈春影。 谈春影却根本看不到傀十一,见他们对着空气白话几句突然盯着自己,“干嘛,干嘛,我怎么了?别吓人啊。” 方才这一刻,他们皆觉得不对! 傀十一初见谈潇时,就曾“攀谈”过,说自己给谈潇打过工,当时谈潇嗤笑之。而今,他看到傀十一认错谈春影,不禁心中突突的有所怀疑,想到一个令他也很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不会吧…… 难道? “傀十一,你以前说,‘我’请过你?那是在何时何地?”谈潇看向傀十一,问道。 “呃,我对时间不是很有概念啊,”很多妖怪都是如此,傀十一挠着头,“反正那年雨水多而成涝,你在九嶷山招我和兄弟们去为你搜寻风水宝地。” 谈潇和穆翡相视。 “我马上查!”穆翡立刻往办公室冲。 …… 办公室内,大家各自忙碌着,不时接电话,现在可还有只祸斗在南楚游荡。 “雨水多?在九嶷山?”谈春影迷茫地道,“我是去过九嶷山,但我是去学习表演经验的,那几年不都请什么孙悟空哪吒,吸引少儿观众去了,我请兵马做什么?难道是我做仪式,不小心请来的,但我又看不到?” 她可以接受这个新的世界观,但对于那个什么傀十一说的,她表示疑问。同时也难免对自己的记忆力,有点疑惑了。 连谈春影本人都如此怀疑,其他同行就更是将信将疑了,就他们所知,谈春影乃是出了名的神棍,要不是谈潇,灵师一脉就彻底成摆设了。 “它说了,是请去做事。”谈潇心怦怦跳,他察觉到了母亲的状态可能真的大有文章,而这,甚至可能关系到祸斗目的。倘若招傀十一的真是母亲,那不就说明,谈春影也曾是一名正儿八经的灵师。 谈春影哑然,半晌才自语道:“真的不是认错人吗?” 谈潇也无言,失魂的表现之一本就是记忆受影响,只是他一直以为谈春影略有迷糊罢了,影响在其他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对,对,你到了?”穆翡捧着正开着视频的笔记本电脑过来,视频另一头是她在九嶷山那边的同僚。 穆翡把笔记本一放,在大家追问的眼神中道,“我们查到谈老师在九嶷山景区,有一条受到治安处罚的纪录,理由是在景区的摩崖岩刻上乱写乱画。” 众人:“……” 谈春影尴尬地道:“同名吧!我干过这么不文明的事吗?” “她刻的什么?”谈潇忍不住站了起来,想到穆翡科普过的,“是不是……部件类案件,她在刻符文吗?” “我的同事已经到了现场,我在请他搜寻。”穆翡点了点视频上的画面,摩崖石刻上多是古人碑文,所以又叫碑林,上溯年代久远,也不知道谈春影当初刻在了哪里。 视频另一头,穆翡同事钻入一方岩洞,用手电照着一片粉刷过的地方,因为时间久远,此处有些出现裂缝的地方还是用水泥修补过的,而水泥上头,又有粉刷痕迹,“问过老管理员了,应该就是这里。” 他用带来的工具,将粉饰的痕迹铲除,随着表面剥落,露出下面斑驳的石刻痕迹,是歪歪扭扭几个大字:谈春影到此一游。 众人都看着谈春影。 谈春影尴尬地半捂住脸,公开处刑啊这是。 谈潇喉咙一紧,“法师……” 对面那位法师也颇有经验,细看之后,又铲了几下,再次刮去这一层痕迹,原来下方还有字。 只见其下五个古拙的蛇脚书大字,符云:谈春影到此! 满座皆惊,两字之差,此刻透出的却是道洽天人,玄通鬼神之气魄。:,m..,. ------------ 85 谈春影 谈春影到此。 这五字清楚告诉谈潇,他老妈根本就不是什么神棍,而是货真价实得到传承的大巫,他一本正经学习的本就是真本事。 这说来是情理之中,但免不了叫众人惊骇。 “你,你……”从前就听过谈春影名声的法师们忍不住惊呼,“你藏得也太深了!!”其中震惊,其实几句话就能表达出来的。 谈春影哑口无言,她看着那陌生又熟悉的字迹,自己心头也是一片茫然。 穆翡感慨道:“404办成立数十年,也很是经历了一段时间门,才走上正轨。资料浩渺如烟,时常存在滞后性,竟不知谈老师在九嶷山曾下过符阵。” 孔宣看着那五字,也不知道他是在夸还是在阴阳怪气,“胆敢写下这般符咒,必是法夺造化的修行者,难怪敢吃供品。” 谈春影:“……” 她也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经常在家吃供品,既然她是真巫师……呃,这能不能算不知者不罪啊? “你在九嶷山,封印了什么?”谈潇不像孔宣还有空叨叨供品,他满脑子都是这件事,失忆和这封印有关系吗?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唉。”谈春影也揉了揉额头,这下看来是没法置身事外了。她是失忆,但不是傻子,想也知道如果曾经那么厉害,那这件事就更严重了。 “把摩崖岩刻封起来!”穆翡想起来什么,提醒自己的同事,“谈老师封印的必是大妖,祸斗性吞噬,万一也奔着石刻去呢?” 这话推测得有理! “这么说,那祸斗咬谈春影,说不定就是为了她曾经封印过的妖物。” “等下,谈春影,你对骑云岭有没有印象?” “大家还记不记得,骑云岭曾有位无名法师,也封印了什么,叫祸斗一顿好找,只是没有找到。” 这就是集思广益的好处了,句两句,有人提及骑云岭之事。当初谈潇为找祸斗痕迹,在骑云岭古墓下和唐彩镇墓□□谈之间门,对方说起有位法师在骑云岭设阵,应该就是祸斗所寻的。后来404办发动人手,查了很久的地方志也没结果。 现在联想到此事,忍不住猜测起来。 可谈春影对骑云岭的印象已经只有山上那些和她抢过生意的瑶脑壳了,摆摆手,“不知道,不记得。” “这个叫骑云岭墓下的石俑看看就知道了。”谈潇其实也想到这个了,“诸位可知南龙龙脉?” 现场寂静了一会儿,随即爆发出一连串的“我靠”,“那骑云岭的肯定也是谈春影了吧,傀十一也说,他们在九嶷山寻找风水宝地,而骑云岭的祸斗也在找寻龙穴,手法都是一样的!” ——此事一点便明。当初谈潇陪Barry去骑云岭观测时,就曾讨论过此处风水。天下龙脉出昆仑,南北中大龙脉之下又有分支,到了楚地,便为南岭山系。而九嶷山和骑云岭都属其中,虽在两地,但实际都是同一条龙脉之上。也都有龙穴。 谈春影仰天长叹:“这么说来,八九不离十就是我干的了。” “……”众人一脸憋屈,又因为谈春影失忆不能吐槽些什么。 “谈老师是颇有些战绩的,那,那还得把骑云岭的龙穴也保护起来。”穆翡迅速打电话调度。 谈潇梳理了一下现在的情况,“第一,骑云岭和九嶷山都要看守住,求证确认我妈就是骑云岭出现过的无名法师。第二,最好能查一下这两个地方到底封印了什么。第,查看历史资料,从时间门推断,我妈失忆和封印时间门是否一致,如果是的话,那么……” “那么她的失魂,极有可能是因为那场封印。” 大家都点点头,他们都认可,即便不是这一次,谈春影定然是在某次行动中才会导致失魂。 今日知道的太多了,但尚不知道的也太多了,信息量有点大,在谈潇总结之后,现场沉默了好一会儿,各自消化着。 一位老法师忽然抱拳对谈春影一礼。 谈春影一惊。 老法师道:“大音希声,我等都应为灵师多年前义举一礼。” 众位法师一听,或是抱拳或是合掌,齐齐行礼。 华夏之大,别说登记在册的,就是乡野之中也存在不少民间门法师。有如当初云梦泽那位月亮法师,他们到过各地,或是讲经赐福或是降妖伏魔,但不为扬名。 也有如谈春影这般的前辈高人,虽从未得见真面孔,却可从符咒中窥见全貌。想是大隐于世,护生无名,乃至被嘲笑为丢了传承的神棍……这是何滋味,当得起众人一礼。 “不客气不客气。”谈春影侧过半边身体,也抱了抱拳,着实不知自己所做,更从来不觉得身为神棍有什么心酸的,赚得可多啦,因此还有点赧然,“要不,今天就赶紧回去休息吧,我儿子还是高考生呢。” “对对,很晚了,先休息吧。”日子还是要落到实处,穆翡赶紧道,“阿晋开车送你们回去,我继续加会儿班。”她要送几人去大门口。 门打开,大家都让着谈春影,她不好意思地首先出去。 迎头便是一条聚气为形的大蛇,嘶嘶一声,吓得谈春影一个踉跄,幸好谈潇扶住她。谈春影心中我去一声,就说怎么都不肯走第一个。 “雄虺!”谈潇急得喊了一声雄虺,“我妈受伤了。” 雄虺不知谈春影在,知道它就不会出现在阳间门了,它听说过灵师的母亲失魂了,此时大惊失色道:“太上皇,别害怕,我们是家养的!” 谈潇:“……” 好家伙,雄虺在他妈面前还张嘴就来,什么太上皇都出来了,倒是没喊老佛爷。 而且雄虺趁机又给自己脸上贴金,口口声声家养的。 “家养的?”谈春影猝不及防看到条大蛇,一阵眩晕,再听它说话,就算孔宣给她补过剧情,也有些惊吓,站在原地缓了半晌,才对孔宣道:“清君侧,清君侧。” 她话音还没落下来,孔宣已经一脚把雄虺踹房顶上去了。雄虺在高兴谈春影承认了自己的同时,得哀伤她要除了自己,咋这么不友好。 谈潇:“……”谈春影适应得倒是挺快。 “我搞卫生多辛苦,看不得这些东西,你要养自己成家后再养。”谈春影有自己的理由,她摇了摇头,什么蛇虫鼠蚁,在地上乱爬的别来。 “他自己成家后也不能养蛇。”孔宣皱眉道,理所当然地道,虽然别人大概是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 谈春影都不觉得奇怪,这神灵哪有喜欢污秽之物的,拜神之前还要求沐浴焚香。 雄虺的脑袋从房顶探出来,幽幽道:“臣不服。幽冥之身,何来不净之说?” “你别老给自己贴金,什么臣臣臣的,无人收容你,搞清楚到底什么身份。”孔宣嗤笑道。 雄虺心塞:“你的意思是,我们只能算群众?” 孔宣冷冷道:“不是,是刁民。” 雄虺:“……” “哈哈哈。”谈潇紧绷的神经倒总算在他俩的攻击中放松了点,“孔宣,你别刺激雄老师了,雄老师也别刺激我妈了。” 穆翡冲雄虺使眼色,雄虺心知自己肯定错过了什么消息,赶紧徐徐退下。 “还好,我就刚才那一下吓到了。”谈春影看着快要离开的地方,“对了,既然你所谓的兼职都是在404办,那你网恋对象又是什么情况?是你做任务的幌子,还是说真有,做任务过程中认识的?” 她看了看周围,也没有年龄符合的,但是根据谈潇说的,自己失魂了 ,很多妖鬼都看不到,莫非不是人?这可太刺激了,谈春影摸了摸心口。 “……”谈潇尬住了,犹豫了下,既然孔宣身份曝光,他倒是可以说之前被发现那所谓“网恋专用”手机其实是孔宣的,但问题是,在那之后他真的谈恋爱了啊,那继续撒谎吗? 谈春影刚才被雄虺吓得都头晕,这要说实话,也不知后果如何。 其他人听了纷纷“咦”一声,稀奇地看向谈潇,连原本要退下的雄虺也悄悄露出了一点脑袋偷听。 “老弟你还谈恋爱了?可以啊你,时间门管理做得不错,还能抽出时间门谈恋爱。”穆翡直乐,她没想到谈春影临要走,居然还爆了个猛料。 谈春影也不知道这是绝密事件,她还以为谈潇这些“社会上的朋友”比自己知道的其中,这不还以为其中就有谈潇对象。 “哈哈,是学校里的同学吧。”穆翡暂时没有往孔宣那里想,因为谈春影说了个网恋,而谈潇和孔宣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的,她甚至想大胆地调侃两句孔雀大神呢,但家长在这里还是算了。 阿晋清清嗓子:“我也有一个猜测……” 穆翡张口就打断他:“你不准说话,严禁涉黄。” 阿晋很气:我们什么涉黄过,从来只擦边,他郁闷地抱臂转身。 谈潇心说好险,真让阿晋开口,说不定就要说准了! “妈你别问那么仔细了……稳定后我再告诉你。”谈潇一副不好意思地道。 “哎还要多稳定,怎么你还怕分手了?”谈春影调笑了两句,不过倒是觉得这话没毛病,高毕业那可能劝分太多情侣了,看来谈潇也已经想到这一点。 谈潇:“嗯嗯。” 孔宣:“!!” …… 回了家中,谈潇疲惫地准备上楼进房间门,今天太累了。 “哎,那孔宣住哪里,你给他打扫一个房间门?还是给你加个床?” “不用,他就喜欢住面具里。”谈潇谨慎地回答。 谈春影羡慕地道:“多省事啊。” 孔宣:“……” 上了楼,摊开手闭眼往后一躺,只觉得手被拽住了,自然也没能躺下去,睁眼一看,孔宣正一脸不爽。 孔宣忍了一路,揪住谈潇的手气势汹汹地道:“为什么要分手?!” 谈潇:“……” 谁要分手了! 谈潇不可思议地道:“那是个借口,大神,你听不出来吗?” “那你也不可以用这种借口,”孔宣气急败坏,在谈潇眼皮子底下,卡了半天才哼哼唧唧道,“不吉利。” 谈潇:“…………” 我真巫师都觉得你这话迷信得离谱,谈潇坐直了,又觉得好笑,“这不是有你保佑着,还能不吉利?” 孔宣板着脸道,“语言是最原始的咒语,说出口的话都有上应天道的可能性。更有灶神这样的家伙,专门记录言行……虽然他不敢随意偷听我们。”但道理便是这个道理。 谈潇心中一灵醒,在孔宣的世界观里,语言拥有的威力比人间门要大多了,这也难怪他如此在意。 “是我用错理由了。”谈潇顺势抱住站在自己面前的孔宣的腰,把头埋过去蹭了蹭,“你不要生气。” 被谈潇撒娇,孔宣扭脸片刻,赶紧蹲下也用力贴了贴谈潇,“我何时生气了!”他顿了顿,平缓沉稳地道,“我何时生气了?” “哈哈哈哈。”谈潇在看到孔宣脸发红之前,先被他蹭得直往后仰。 孔宣紧紧挨着谈潇,小声道:“反正我听不得那种话。” “知道了。”谈潇在他唇角亲亲。 . 谈春影的伤过几天就可以拆线了,狂犬疫苗还要定期去打。 对于这一点,谈春影还有一点疑问:“既然对方是妖怪,那我还有必要去打狂犬疫苗吗?” “当然要打啊,祸斗不一样,是后天形成的妖怪,你怎么知道它身上没有携带狂犬病毒?”谈潇敦促她按时打疫苗,不但如此,他重新画了符,404办也直接派了法师轮流保护谈春影。 谈春影毕竟是失忆的人,“啊?这什么道理,都妖怪了,还不能把病毒排出去?” “反正是我,我就不排。”谈潇想了想道,“它都成妖怪了,狂犬病毒肯定无法令它致死,那存在于它身上,只能伤害到被它咬的人而已,这不相当于附魔了。” 谈春影:“……” 谈春影无法反驳,乖乖按时打针。 “要是我的伤还是影响发挥,是不是让节目组换个备选节目算了?”谈春影看了看自己的手腕,“唉,没想到最后还是影响到你学习了,又是狗咬,又是……” 谈春影有些唏嘘,原本谈潇已经不再参与404办日常任务,这两天却还在抽空分析卜算,她自己甚至帮不上忙。 “不是你影响到的,我早就已经决定了,现在看来那是对的。”谈潇笃定地道,当初被孔宣找上,他起初就不大愿意签订合约,是有感于带来的不安全因素可能影响到全社会每一个人,才转变思想。 如今回头看,要是那时候他一心拒绝,现在岂非束手无策? 谈春影摸了摸谈潇脑袋,“好了,那现在……” 谈潇:“嗯?” 谈春影拿出手机:“你给妈妈卜卦算一下该买哪个基金?” “妈!这比大战祸斗危险!!”谈潇头疼地道,“这要是好用,你当年不就自己卜算了?”前面就是方诸和仲大胡子两个血淋淋的例子,尤其是方诸,血本无归还要被杀猪盘盯上。 “也是,要有用我当初应该不会辛辛苦苦做旅游了。”谈春影这才收拾起了想法,转而继续在笔记本上记录自己的回忆,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有效信息。 这几天她还在做一件事,配合404办捋自己的记忆,试图找到关键节点,还翻箱倒柜想找自己有没有写过日记,可惜没有。 谈春影甚至和有来往的老客户、老朋友打听,自己过去这些年有没有表现出不机灵、健忘、疲倦、容易受惊等失魂症状,反正就是有没有明显的不对劲。 她自己记忆较为模糊,他人倒是纷纷表示没觉得她以前有什么,也就脑震荡之后看着才有那么一点,那也是正常受伤之人嘛。 “有没有想到什么?妈,我那天就想问,那我爸呢?他是不是也是真灵师?”谈潇问道,他知道父母是青梅竹马,爸爸应该也跟着学了点东西,但为何在傀十一的叙述里,没有他爸的存在。 “不记得了。”谈春影托着腮。 不记得,其实也是一种信息。谈潇在心底想。 “唉,过去的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谈春影忍不住摸过了自己手腕,今天舞团还问她能不能回去继续排练了。不管之后怎么样,这是灵师文化发展重要节点啊。 谈潇手机响了,打破他的思绪,低头一看,是穆翡发了份文档过来。 穆翡:【这是方诸写的报告,你看看。】 谈潇点开查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几行字:龙骨者,平肝潜阳,轻身通明,宁心安神,与牡蛎、枸杞、人参、地龙、大枣等为方,服之活血化瘀补心肾,有助高血压史老年痴呆症平缓…… 谈春影还在旁边说:“哎,你说到底能不能顺利表演了?”:,m..,. ------------ 86 晚会 谈春影自然是能顺利表演,她恢复得挺不错,至少不需要申请替换节目。而且月底晚会那天,谈潇特意向老师请假了。 “请假啊?回去过中秋?”纪汇明道,中秋节南楚一中的高三生只放一晚上假,让学生回去团圆,这基本等于不放假了。 “不是,我要陪我妈彩排。那个中秋晚会,我本来不用去的,但是我妈妈前不久手受伤了,虽然缝针后愈合,但是现场直播节目组担心有意外,让我去做备用演员。”谈潇低着头,可能是有点不好意思,高三假本来就不好请。 “嗯,虽然这是你家里的事,但高三还是要注意点,尽量先停止这些活动。这次就算了吧,毕竟你妈妈受伤了,这也是咱们南楚增光添彩的事情。”纪汇明只是略微提了提,感觉谈潇还是心里有数的。 “哦,等等,这是班上本来要发的月饼,你请假的话就先拿一个走吧。”纪汇明拿了个月饼给谈潇,“中秋节快乐。” “谢谢老师,中秋节快乐。”谈潇拿着月饼刚出去,孔宣就进来了,两人擦身而过时,交换了一个眼神。 “老师我请假。”孔宣说。 “你也请假?”纪汇明打量一下孔宣,“怎么和谈潇一样,你俩约好了?”他开了个玩笑,“你该不会是想去看谈潇跳舞吧,我要是在直播里看到你,你就完了哦。” “没有,我不舒服。”孔宣扶了扶额头,“我高烧。” 这是谈潇教他的。 他本来想进来就吐点血啊,谈潇说你要是那样,会喜提纪老师陪你看急诊,并陪伴你直到退烧。 “我看你脸色不是挺好的。”纪汇明这里有体温计和一些日常用药,当场就给孔宣量体温,他也没碰孔宣,只是温度出来看了一眼,不禁倒抽一口气,“三十九点八度?!我的天你人没事吧?” 纪汇明伸手想摸孔宣的额头,孔宣却是脚下一晃,错开了纪汇明的手。 纪汇明想扶,他又往另个方向一晃,扶住墙。 “……”有点蹊跷又说不出来的感觉。 “你还好吧?”纪汇明索性出去,叫住还没走远的谈潇,“谈潇来来,你帮忙一起把孔宣给扶到楼下,我现在去开车,得送孔宣去医院,好家伙高烧快四十度了。” “不用了老师,我送他吧,刚好我妈要带我去骑云岭,顺路。”谈潇叫住了老师,这哪能让纪汇明送。 “那……也行,到了给我发消息。”纪汇明想想后长叹,“是不是学习太努力没注意身体,这牛高马大的还高烧了,快四十度也太夸张了,你平时让他多休息。”大过节的,孔宣家里又没家长,也太惨了。因为孔宣就住在谈潇家,他倒是放心叫谈潇送。 谈潇听到纪汇明碎碎念,也配合地惊讶,“快四十度了吗?我只听他说不舒服,没想到这么严重。” “对啊,你摸他哇。”纪汇明说。 谈潇假模假样去摸孔宣的手,什么高温,孔宣这身上冰冰凉凉的。 “这样摸不出。”孔宣凑上去,把额头往他头上贴。 谈潇:“……” 两人额头倏然贴在一起,鼻尖都快碰到了。 谈潇猝不及防,孔宣可没说会演成这样,这哪儿学的,他一下有点脸红。 纪汇明:“??”好奇怪啊,到底谁发烧。 “孔宣你是自己降过温吗?我看谈潇脸都比你红,谈潇,他脸烫不烫?”纪汇明好奇地问。 谈潇一时没回答出来,呆在原地,甚至听到路过的学弟学妹在吹口哨,吹得他心虚。 纪汇明气急败坏地转头:“谁再吹口哨,你们学长都发高烧了!” 谈潇把孔宣的脑袋一扭:“……四十度当然烫死了!老师我送他去医院了!” …… 时值中秋,尚未迎来降温,天气晴好。作为华夏中秋晚会分会场的南楚,于骑云岭脚下,依山傍水之地,早已搭建起了特别的X形舞台,亦安装了巨大的悬空屏。 待到晚会结束之后,这里也不会拆除,而是成为南楚旅游业的一部分,用以接待海内外游客观赏民俗文艺节目。 为了晚上的直播,这里满坑满谷的工作人员。 谈潇倒是没什么事,身披着巫师袍站在观众席,头顶戴着孔雀面具,人来人往也没人会在意他穿着如何奇异,今天服装各异的多了去了,他就默默看人给观众席的椅背贴名牌。 这么难得的盛事,现场自然汇集各界人士,既有市领导、赞助了舞台的本地企业,也有本地文艺界人才。除此之外,现场的票是不对外销售,只发给本地村民,还有以赠送、抽奖等形式,给到南楚市民,不过现在还不是他们入场的时间。 谈潇看了一会儿,就去后台了。 “谈潇啊。” “小谈。” 不少人和谈潇打招呼,这么多年,南楚的文艺活动多是熟面孔。 谈潇虽然认不出也有礼貌地点头回应。 “哟,谈潇过来表演还拿着书看?今年高几了?” “高三啦。”谈潇手里的确拿着一本书,顺手塞回书包里,微笑着回应。 “那是要抓紧哦。” 谈潇已经走到了谈春影身边,她还在和现场导演做最后的沟通,旁边还有今天的主持人,主持人戴着口罩,和谈春影确认介绍词,以免有些专业词汇自己断句不对或者念错。 谈潇朝主持人抬了抬下巴作为招呼,又对谈春影道:“盒饭到了。” “那先吃饭。”谈春影打住了,先去领饭。 这盒饭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何况谈春影和谈潇都是挑食的人,不过为了晚上的活动,也得塞点儿,不行等下把月饼给吃了。 谈潇点开了一个直播间下饭,里面是九嶷山景区的直播,那边也挺热闹,而且开幕早多了,已经在歌舞环节了。 “他们下午搞了祭祀吧。”谈春影看了一眼道,这祭祀活动也不是第一次弄了,今年他们和中秋活动合并,大搞特搞,但总归是那些流程嘛。而且本质上,那边搞起来也是为了吸引游客,所以在表演上也狠狠下了功夫,谈春影还有兴趣多看几眼。 “对啊。”谈潇看着节目,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饭,痛苦万分地吃完了,又去领水喝。 这个时间点观众也陆续进场了,谈潇在外面第N次被人叫住。 /> “谈潇?” 谈潇一看来者是个中年人,西装革履,肯定不是演员,也没有工作牌,但他也不确定是谁,先应了一声,“哎,您好。” “你怎么过来得比我还快,”对方哈哈笑了两声,“高三不是只休晚自习吗?” 谈潇迅速判断,对方应该也是学校的人,看年纪,嗯,八九不离十了,谈潇答道:“我请了一下午假,来帮我妈的忙,她受了伤……白校长。”他在席位上看到过校长的名牌,大胆假设这就是他们校长。 果然,对方点点头,“这样啊,我说呢。” “您找到座位了吗?要不要我带您去。”谈潇倒是记得他应该坐在哪。 “好啊。”白校长也可以选择让工作人员引座,但有自家学生岂不是更好,到了座位上,他又和谈潇闲话几句,问他家的表演。 谈潇正打算离去时,白校长张望一眼,笑呵呵地道:“看看,你学长也来了。”他朝一个方向招了招手。 谈潇也认不得脸,保持微笑等到那人走到近前。 “瞻雪,我今天还说起你,想说替朋友问问,你新书写的怎么样了。”白校长亲切地道,这位正是一中往届优秀毕业生,新锐作家阮瞻雪,其实白校长入职一中的时候阮瞻雪已经毕业了,不过不妨碍他对有才华的人好感高。 阮瞻雪的座位正在白校长旁边,作为南楚近年还算知名的文艺界人士,这次也收到邀请来现场观看了。 “还在憋着呢。”阮瞻雪听到白校长的问题,苦笑一声,又同谈潇打招呼,“谈潇学弟,好久不见啊。” “学长,好久不见。”谈潇也礼貌地喊了一声,上一次见面还是校庆了。 “今天又有表演啊?”阮瞻雪脾气好,加上谈潇还给过他风水建议,语气间也颇有亲近。 “今天我只是备演,不一定上场。”谈潇老实道,“虽然我是请假来的,但希望不用上。还可以偷个懒。” 白校长和阮瞻雪都笑了起来,高三生不容易。 “学长,我最近还在看你的书,有空给我签个名吧,我们图书角有你送的版本,但我去买了新的。”谈潇还真从包里掏出来一本《五味七情》,也的确有翻阅痕迹。 “哎,感谢支持。”阮瞻雪给他在扉页签了个TO谈潇,还有赠语,祝他高考顺利。 “谢谢学长。”谈潇看了眼后台,挥挥手,“那我先去候场啦。” 阮瞻雪和白校长一起落座,两人就在相邻的位置。 “林老师最近可又好多了。”白校长闲聊起学校的事来,“现在都嚷着想回来教书,我们没敢,毕竟之前血压飚那么高,都住院了。” “是吗?”阮瞻雪总是笑意盈盈的样子,“林老师还是不服老,上次我和同学们去看过他,还想着给我们上课。” “可不,毕竟教了一辈子书,他教你那会儿,可就有点年纪了吧?说实话这样的老人,是我们的宝啊。”白校长感慨一下,看到屏幕已经在调试,注意力瞬间又被转移了。 “咱们这屏幕可真大,而且我听宣传部的朋友说,今晚还要用上VR技术,实时渲染,那特效仿真程度,就一个字——”白校长顿了一下,说,“贵!” 众所周知,特效都是用钱堆出来的。 阮瞻雪被逗乐了,“毕竟也不是一次性的舞台。” “对啊,到时候游客打上面民俗村游玩下来,晚上就在这南溪河边的舞台前观看表演,咱们也算是跟上那些大旅游城市的脚步了,听说已经排了不少节目,还有那种大型的灯光秀啊、情景剧啊。” 白校长说得头头是道,就是忽然沉思了一下,“不过我记得,以前没说舞台要搞这种交叉型。” “是吗?可能这样观感更好。”阮瞻雪看了下,这个X型的舞台令台下观众分为了几个区域,看惯了传统舞台的人在现场估计是有点别扭,但体验肯定不差。他若有所思地低头,脚下也铺着绿色的地毯,与周遭青山绿色相融。 好看,阮瞻雪轻笑一声。 “这倒是。”白校长点头,“那还是这个形态好看又有设计感,而且搭建得也快,上一次过来钓鱼,舞台还只是初具雏形,这就是华夏速度哈。” 此时分会场主持人已经上台,一男一女两个主持人,男的那个上台前一刻还戴着口罩,摘下来长得倒还斯斯文文,台风也还行。只是看着眼生,不像平时南楚主持活动的那几个老面孔。 两人和大家打了个招呼,“大家好,我是今晚的主持人焦阳。” “我是晋渊。” 白校长心底好奇,这么重要的场合,居然用新人啊?难道是关系户? 晚会总会场的直播也开始了,主舞台的主持人在介绍着这一次将出现的分会场,“……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今晚我们也将为大家呈现各个分会场充满魅力的风土人情,我们将会看到南楚的浪漫多情——” 镜头切到了南楚分会场,摄像机扫过舞台上两位含笑招手的主持人,也扫过了现场欢呼的观众,大家摇动着手里发放下来拍掌道具和荧光棒。 人群中,白校长和阮瞻雪都跟着配合地晃动道具。 摄影机离开视线范围后,阮瞻雪弯腰站起来,歉意地道:“我去下卫生间。” 白校长也没在意,这边在转播主舞台的节目画面了,他忙着举起手机录视频,“这才刚开场,快点回来哇。” 阮瞻雪伏低身体到了过道,迅速向后,离开了舞台范围,快步走向出口。 一道黑红相间的身影在眼前出现,谈潇闪身站在他面前,“学长。” 阮瞻雪脚步一顿,扫了他一眼。 少年还是那身巫师袍,不知什么时候离开的后台,手中还抓着一只弹弓,冷不丁道:“呃,是学长吧?” 阮瞻雪:“……”怎么,你不确定啊? “不好意思有点脸盲。”看到阮瞻雪无语的样子,谈潇就知道没认错人了,实在是今天现场穿西装的人太多,男士西装又都是那几个款式颜色。 谈潇羞涩一笑,上前递给阮瞻雪一个他们家生产的傩面手机壳,“要不这个送你,你用上我就好认了。” “……”阮瞻雪无语地看了看天,好笑地道,“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 谈潇轻声道:“只是好奇,想问问学长,急着走什么?节目要开始了。”:,,. ------------ 87 封印 也是此时,前方的舞台浮现了立体蛇脚书符文,在空中缓慢旋转,而所有屏幕边缘,同样出现了类似的装饰,令现场观众发出惊呼:“哇——” 在大家看来,这分明就是将南楚符号作为装饰特效,其光影绚丽之处,直叫人觉得今天没白来。 阮瞻雪回头看了一眼,脸上的疑惑渐渐散去了,眼中浮起淡漠的笑意,“学弟你不错。” 谈潇直接从领口处翻出来的一只小小的麦克风:“各单位注意——” 随着谈潇的话,周围许多原本一脸淡定的各路工作人员纷纷在原有基础上稍稍改变站位。谈潇手捏法诀,引动绿色地毯下事先画好的阵法:“我神导我,周游八方!” 只见眼前水波晃动一般,周遭的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现场音响中的声音被扭曲得模糊不清。 ——这还是谈潇从某只祸斗那里学来的,结合现场布置,将人带到幽冥之界,并制造一个封闭空间门,用通俗一点的话说,这便是个结界。 这么做,自然是为了现场观众的安全着想。现场众多工作人员都是法师混在其中,阿晋和焦光圈也伪装成主持人,利用阿晋的天赋技能,布置符文,同样有保护效果。 阮瞻雪看了看四周,脚下定定站着,一步也没有移动。 “请君入瓮呀。”阮瞻雪拉长了声音道,“学弟很是费了一番心思吧,什么时候发现的?” “我还要上学,可没那么多时间门布置,只是略有参与罢了。”谈潇看起来轻松,实则心中警惕,幽幽道,“说起来也很讽刺,学长驱犬猎杀那么多妖族,也没人能找出你的下落,反倒是你唯一做的一件好事,结下大因果,暴露了你的行踪。” 阮瞻雪了然,摇头道:“原本也不打算救的,可毕竟师生一场。” 林老师病情来势汹汹,阮瞻雪取蜃龙骨灰做药引,为他治病。中药中的龙骨,指的本是古代哺乳动物的化石。而阮瞻雪用蜃龙骨灰,其实还有很大差别,但到底疗效更好。 蜃龙尤擅制造幻象,反过来,它的身体倒是收敛心神最好的药物,甚至可以延年益寿。 404办此次聚起的众多人手也到了结界之中,其中一名穿着保安服的女子摘去帽子,露出一头短发,正是穆翡,她咬牙切齿地道:“终于可以收网了,你知道为了你这死东西,我加了多久班吗!” 方诸更是红着眼睛,“你还我太奶!!” 从林老师查到阮瞻雪后,404办就开始了策划,这么久以来和这位“狙击手”你追我逃,深知其狡猾能藏。发现阮瞻雪受邀观看晚会,索性就利用这次机会布置好人手,现场抓捕,可是花费了404办不少心思,才能在短短时间门内的协调到这个程度。就是雄虺,也干起了老本行,到舞台现场搞工程。 阮瞻雪倒是被逗乐了,“我也没杀‘人’,不至于这么凶吧,本质上我做的工作,不是和谈潇差不多?” 阮瞻雪杀的的确不是人,而是妖,应该说也没杀,他是吃了。《山海经》中多记载各类妖怪味道,被调侃为美食著作。谈潇受命著续作,却是没涉及这一项,毕竟现在和上古时代不同。 “没杀‘人’?我妈不差点丧命了吗?”谈潇忍不住道,“而且我有正版授权的,你什么盗版书商啊……” 其实阮瞻雪露出狐狸尾巴后,也推翻之前众人一个猜想:认为他是兵刃成精。 阮瞻雪是货真价实的人族,或者说,他是一名“齐巫”——一旦他掉马,那他所作所为,都不成秘密了,404办连他幼儿园穿的什么裤子都能扒出来,早已研究了个透。 经过调查,阮瞻雪在南楚的生活轨迹,是与法师无关,到了齐地后才有一些香烛纸钱的购买记录,观其日常也没和哪位法师有接触,便可以确认,其所受为“阴传”,也就是并无师门,乃大病一场后通晓。 看他所写文章和所作所为,多半得了“掘妖法”,这也符合齐巫特点。所谓掘妖法,专指人族吃妖怪的一项手段,其实不止齐地巫师会,只是齐巫出名罢了。 便如《山海经》中提过妖兽味道如何,要说起具体如何抓、烹,可看看比如《白泽精怪图》:掘地得人手,名曰封也,烹而食之,有酒味,使其美气无病。 所谓“掘”者,最早是用来驱逐妖怪的手段,将家中藏着的妖怪挖出来,使其不作怪,这个过程中,或许有人忍不住试吃,发现味道不错,还有不同的效用,“掘妖”渐成独门手法,也扩大了范围,不止在地里挖妖怪吃,甚至用来买卖或献给贵族。 只是这种方式,还是为大多数讲文明的同道诟病,正常巫师捉妖也就拿个罐子封印,阮瞻雪之流倒好,用罐子煲汤……还不是人家犯事了去抓,他是为了吃而吃。 阮瞻雪可说是404办记载之下,最为张狂的掘妖者了,这一点,恐怕和他的宗主神有关? 但凡巫师,便有自己供奉的神灵,阮瞻雪也不例外。 此时,不用他说,用脚趾头猜猜也知道,他供奉的必然是那位性好吞食的“天狗星”了,而且灵应怕是不输谈潇这样天赋异禀者,否则如何能自己制造祸斗?又如何胆大包天,什么样的妖怪也敢抓来一试,丰富他的美食著作? 按理说,阮瞻雪的来历在404办面前已一览无余,又被包围,该有点畏惧才是。 眼下,阮瞻雪面对加班许久群情激愤的法师,依旧是一脸从容,“你们不会觉得,人数可以弥补实力上的差距吧?” ——斗法不是斗殴,若人海战术有用,还要神佛做什么。 404办这边轰一下炸了,好嚣张啊,我们这边也是人才辈出诶。 但阮瞻雪养出来的猎犬祸斗也叫人忙活了那么久,倒是有嚣张的理由。 “你有种就狙我。”方诸骂骂咧咧地道,他为了今日做准备,身上有壳,衣服里还穿了防弹衣,防弹衣里还夹了符纸。 阮瞻雪手只是轻抬,谈潇就举起弹弓盯着他冷笑。 这木质弹弓看起来如同儿童玩具一般,但任谁也不敢轻看了。阮瞻雪眼神更是微动,“不好见笑于学弟了。” 他语气首次有了真诚的起伏,忆及曾与谈潇凌空对射,他所依仗自豪的武器竟败于区区弹弓,怎么可能不记挂,虽说彼时他还未…… “你不动手,那我们可动了!”穆翡也是个文职,自然早和同僚布下符阵,此时一齐引动,“万神朝礼,役使雷霆!” 蓝紫色的雷电在符咒间门闪动,令这一方天地仿如末世来临。 谈潇定睛瞄准,却见电光中阮瞻雪张开手,做了个迎接的动作。 …… 谈春影最后整理了一下衣服,要到她上场了。 今天计划谈春影是知道,心中也有点担心,无奈她魂魄修为都没了,也只能在现场做好自己的演员。 “……下一个节目是《楚傩》节选,王国维说‘歌舞之兴,其始于古之巫手。巫之兴也,盖在上古之世’,舞剧《楚傩》体现了南楚人民在大自然面前顽强的意志与丰富的想象力,让我们跟随南楚非遗传承人谈春影和南楚歌舞团一起,回到那个人神相通的上古时代——” 身着楚服的演员们上台,配合古朴的蛇脚书,便更有巫舞的神秘氛围了。 在一声雷鸣之中,群巫舞动长袖,飘逸的裙裾翻飞,展现“灵偃蹇兮姣服,芳菲菲兮满堂”的景象。 现场灯光也成了暗红色,群巫簇拥着中间门的大巫,头戴各色傩面,虔诚完成这一场祭舞。 上古之时,人类面对天灾,将其视为心意变幻的神明,他们祈祷着,希望得到回应,平息神灵的怒火,然而等来,是狂风暴雨。既然如此,他们便只好击鼓如雷,发出怒吼。 …… 阮瞻雪双臂一合,将雷霆拥入怀中,“腾天倒地,驱雷奔云,去!” 他竟将不躲不闪,借力打力,将雷霆悉数转而投出。 在场法师惊骇之下,各自要躲避,宝瓶长老速度最快,一下蹿到了谈潇肩膀上。只看雷霆并不是朝着他们去的,阮瞻雪颠倒阴阳,投向了外界! 是要攻击普通市民吗?也不对。 这雷霆投向了骑云岭,投向了龙脉宝穴! 电光闪耀,令现场观众竟一时分不清是舞台效果,还是真的变天了。 而此时,千里之外的九嶷山,摩崖石刻间门亦有数只祸斗蹿出,攻击守在此处列阵严待的法师们。 “他冲的是骑云岭封印。”穆翡语气有点古怪。 只见电光之后,本该响起的雷鸣并未作响,只有五色神光一闪—— 孔宣收手,落于谈潇身侧,表情嫌恶地冷哼一声,就在这儿等着你呢! 宝瓶长老尴尬地从谈潇肩上跳下来,嗯……原来还有后手,这个安排它可就不知道了。 阮瞻雪叹了口气,“你们也挺狡猾,我就知道那舞台的形状不对劲。” 食用不同的妖怪,单单是好吃吗?有的妖怪能去疾,有的妖怪自然也能增强阮瞻雪的能力,这叫吃啥补啥。 以阮瞻雪这加过buff的眼力,怎会看不出404办的安排,不过顺势而为罢了。 “也是以防万一罢了。 ”双方都多有防备啊,谈潇看向穆翡。 穆翡一直实时和九嶷山方面沟通,今日又何止是晚会有分会场,她挑了挑眉,说出最新消息:“九嶷山亦有祸斗生乱。”阮瞻雪既能自己制造祸斗,那这第二批自然不止一只。 依常理想,若是大部分力量埋伏在骑云岭,九嶷山自然失了防守。但404办别的不说,人多,从其他兄弟单位调人都行。 根据谈潇和法师们这些日子的推测、猜想,他老妈当年何其生猛,她根本就不是找什么风水宝地,封个妖怪还给找什么龙穴,她找的是两处山脉相连之气机。 九嶷山那么多游客,哪里适合继续封印,她设阵在骑云岭,阵眼却放在了远处的九嶷山,看似遥远不及,其实生机一脉,甚至完全可以说,这是以两山设阵。 旁人若分别在两地单看封印,根本无法发现其中奥妙,更不要说破阵了。 阮瞻雪能够知道,也不过是吃的妖怪杂了些,食骑云岭与九嶷山之山精,而窥见脉络,原本还想直接从谈春影身上下手探知,可惜没成功,但好歹也靠谈春影的血卜算出了其中细情。 “你真的……太狂妄了,”穆翡看不懂,摇头道,“今日重重包围,你还想要吃了那位老前辈?”根据他们对时间门线的推断,谈春影正是以魂魄为阵,封印山中那位。 阮瞻雪竟是嗤笑一声,“你若真觉得我狂妄,岂不早叫孔雀刷了我?” 孔宣面色沉沉,他知晓此物速度惊人,也不知是吃了什么妖怪得来的,自己又并非真身入世,索性按下五色神光暂时不用。 此时听阮瞻雪挑衅,直接从袖中抽出一柄剑,提剑斩去! 谈潇也手捏法诀,“气秉太阴,周行六合……” 阮瞻雪此时才首次动了步伐,向右后方一侧,再一偏身体,安然躲过,从口袋中拿出一物体抛了抛。 众人都是一愣,才后知后觉发现那是个引爆器。 此时反应已来不及了,随着一声巨响,骑云岭某处与九嶷山石刻皆被炸得乱石飞溅! 穆翡凌乱了,没想到阮瞻雪会手搓炸药,而且这绝对不是普通炸药,就和他的狙击枪一样可破法。阮瞻雪做那么多戏,就是为了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布置好了炸药。 谈潇惊道:“疯了?你就这么想吃龙?!” 谈潇话音一落,山谷深处已传来一声龙吟—— 不错,根据连日来查找古籍,他们得到一个难以置信,又是唯一可能的答案:谈春影封印的,乃是龙族。不是蛟属,而是真正的龙! 昔年舜帝降孽龙于九嶷山,同样未曾赶尽杀绝,而是封于岩下。合理推断,若干年后,封印渐有失效之兆,引发连日暴雨,被谈春影得知,方冒险以魂魄将其重新封印。 传闻世间门已无真龙,皆随去上界,现在可知了,世间门尚有龙,且是上古孽龙。 只见一条赤龙在夜色中腾飞出山谷,仰首长吟,充满了重获自由的快意。 在场众位法师皆是动容。 谁人不曾听过龙族传说,华夏各地屡屡有人声称目睹龙,又有不少与龙有关的传说流传,但多半是蛟属。而今亲眼目睹上古之龙真身,实在震撼。 阮瞻雪见状微微一笑,平静中透着淡淡的狂态,不再纠缠,身形倏然消失在幽冥——他遁法精妙,本就是为了九嶷山布置的祸斗吸引注意力,此时大可不必了。 阮瞻雪逃出结界,穆翡白着脸捏麦:“预案B!” 孔宣对龙族就没那么稀罕了,他见状祭出五色神光,又化为孔雀之身,振翅飞往山间门,欲刷孽龙。 谈潇远远看着孔宣就要刷走赤龙,斜刺里竟是有只白毛细犬踏云冲出来,将孽龙顶飞,堪堪避开了五色神光。 而孽龙翻身,口中还吐出人言,带着恨意对孔宣吼:“谈春影!!” “??”孔宣愣了下,仔细一看,这龙目竟是瞎的,光凭气息嗅闻。 他身上沾满了谈潇的气息,谈潇又是谈春影的后代,孽龙气冲头脑,居然把孔宣认成谈春影。 孔宣身上也戴了麦,谈潇远远听到,也是愣了好久,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方才还帮了孽龙的白毛细犬竟反口撕咬赤龙,赤龙心思都在仇人身上,生生被咬开了一片龙鳞! 赤龙被压制多年,本就抑郁,眼下不由更加狂怒:“谈春影我杀了你!”它生起气来,竟不理会细犬,依然冲着孔宣飞去,可见是记恨得很。 孔宣要刷赤龙,白毛细犬便来捣乱,赤龙张口要咬孔宣,便飞来一枚蜃珠,直击在赤龙门牙,令其难以得逞。 这自然是地下的谈潇了,其他人都按照预案B,封锁现场的封锁现场,他则站在原地看准机会射击。 孔宣被那细犬干扰得心烦,暗道这狗不对劲,没有喷火根本不像祸斗,为何更像……他恼怒之下,追着细犬便要杀,赤龙却依然继续紧紧死咬在孔雀身后。 空中一片混乱。 河边舞台畔,阿晋勉强维持着大片虚影,不叫符咒范围内的人看见半空中发生了什么。 只是龙吟声难以避免,现场观众还以为是舞剧伴奏自带的,为这音响效果连连点头。 旁边的焦光圈也收到了指示,赶紧手捏法诀,对着谈春影口念收魂咒。孽龙既出,谈春影的魂魄也可回来了,这岂非己方一大助力! …… 谈春影正要跳完第一幕,耳边念咒声令她一阵头晕目眩。 与此同时,孔宣振翅飞扑细犬,其后紧随赤龙,祸斗又啃赤龙,三方混战着逼近了舞台,从上空穿过符咒虚影直接飞了过去。 今日大多村民都在现场,便有少数远远看去,分辨不清方向,也只以为是现场的什么大秀,“看看,那是灯光秀还是无人机?” 而阿晋幻象是模拟正常外景,这三方就像直接闯入了摄影棚,如此一来,观众看到的就是空中突然追逐着出现赤龙、狗和疑似凤凰的生物,色彩绚丽身形巨大而逼真,还在空中旋绕了几圈。 舞台上,群巫还在舞蹈,向着半空中捏决,由谈春影扮演的大巫更持着道具弓,宛如与虚影互动,符咒穿梭其间门,甚至有劲风扫过,堪称5D享受,叫人不由得大呼“牛X”,科技竟已发展到这般地步。就算是本地人,都想以后常来看表演了。 这一幕通过直播,传播至九州各地,激起惊叹。 其间门自然也有几声讨论: “这什么神话故事吗?” “应该没有具体的,但龙啊凤凰啊天狗啊,那都是代表人家楚巫要面对天灾、自然、神灵的意象。” “噢噢!” 可实际上,别说他们,就是台上演员也不知道特效什么时候变了,比彩排时还惊人,好在都是多年演员,稳得住。 唯有阿晋眼泪都快掉下来!饶是他在404办见过的混乱场景多了去,此时也有种想晕死的冲动。 但不能晕死,甚至还要给他们增加点渲染特效,好让这一幕看起来更加真实,心中祈祷着孔雀大神你倒是把这俩都弄开啊! 那“渲染得极为逼真的虚影”赤龙鼻子一动,嗅到现场另一抹气息,嗯?怎么又有一个谈春影?它回首便向谈春影探去! 谈春影戴着傩面舒袖,长袖蹁跹,几乎触碰到了赤龙的鼻子—— 那神出鬼没的蜃珠再次袭来,击在赤龙角上,与此同时,谈春影身下的舞台也闪动着微芒。为了防止现场出现意外,404办层层布置,这片X型舞台正是仿照云梦泽中燕尾铁枷形态而制的镇物,赤龙怎敢靠近谈春影,靠近任何一个观众。 赤龙长吟一声旋身回转。 几乎同一时刻,“天狗”亦被“凤凰”神光逼近,回身错开,双目血红地咬去。 速度太快了,穆珍珠尚未回填,谈潇一摸身上,随手找了个东西射出去。 此物疾飞,细犬一心啃咬,无暇闪避,它便以肉眼几乎看不清的速度怼在天狗口中,卡住天狗的牙,清晰可见。 观众席也响起了细碎的笑声。 “天狗食月饼?” “好活,好活。” 这正是一枚南楚一中发放的月饼,在今天中午由纪汇明亲手发放给谈潇。 天狗愣了下,尴尬地吞掉月饼,五仁的,随即有些微羞恼,还不及寻找到谈潇的踪影,孔雀一抓之下,三只神兽已缠斗着追逐出了舞台范围,对观众来说,则是在边缘陡然消失。 台上谈春影突遭舞台事故,一直假作配合地救场,但耳边回魂咒声不断,她只觉越发不适,眉心蓦然一凉。 阿晋刚刚操心完特效,看到谈春影面色有异,这陡然回魂,确实说不好需要休息,低声问现场指挥:“注意,谈老师身体不适,随时关注是否要切备播带。” 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只见谈春影在晕倒的前一刻,用尽毕生毅力捏诀盘膝而坐,以手抵面具,背靠大鼓,伴随乐声落下,挣扎着摆了个还挺优美的结束姿势,方才不省人事。:,,. ------------ 88 伏龙 谈春影被工作人员一拥而上,掩护着扶下台。 此时,404办预案B也已经启动,随着他们的引动,今时今日,海内海外,万千家户之中,凡是播放了中秋晚会的屏幕,无论是电视、电脑、手机,通过电子设备,将404办设置符咒传播。 符咒之力在常人所见不到的空间中构成了千丝万缕的金光,这一刻,布满神州大地! 此符阵,集华夏法师心血,以所有高科技精怪特性为技术核心,定阮瞻雪的户口页为锚,从这一刻开始,阮瞻雪遁法再精妙,也会被牢牢锁定。 众人只见,那金光缕缕,竟锁定了白毛细犬之身,缠裹住它。 白毛细犬微微抬头,似乎也在思考这缠裹住自己的东西该如何解决。 穆翡骇然:“阮瞻雪不是人族吗?” 孔宣冷冷道:“尔乃天狗星降灵?” ——他早有揣测,即便他非真身下界,那阮瞻雪的遁法也过于离谱了,这赤龙当年可与人皇舜帝搏杀,也要避他锋芒,方才竟能在阮瞻雪搅屎之下一同缠斗许久。 除非,对方也是上界之神。 狗非祸斗,而是天狗! 就是赤龙听了,头也微偏,好像终于找回一点脑子,判断眼前是什么情形。 那白毛细犬徐徐开口,却是吐出阮瞻雪的声音:“昔年天狗吞去九凤一头,孔雀殿下可有生畏?” 九头凤也是凤族,这便算是宿仇了,是以从前孔宣提起天狗,多有厌恶。 孔宣蔑然道:“你倒是不畏,躲什么?” “不是人人都像殿下那般造化,生来便可炼化这等法宝。”细犬道,五色神光自然是要避一避,而且只要能避开……不就有发挥余地了。 孔宣听来总觉得奇怪,“你到底……” 那细犬张口长啸,风云骤变,只见天边一轮满月竟从边角渐渐黑去。周围的风好像也阴冷了几分,舞台灯光也悉数熄灭,只剩下阿晋投放的虚影。现场观众还以为是刻意安排,好奇地等待着。 只是他们若看得够远,便会知道,不是这一处,方圆几百里都断电了,而且范围还在渐渐扩大。 “吞月气?天狗星犯月!” 这可不是祸斗当初的小儿科,祸斗不过天狗星碎片所生,但眼前的,确凿是天狗星本体无疑了。可它怎么可能下界? 那丝丝缕缕金光也全部断绝,404办潜心研究的预案宣告失利。 黑暗,在蔓延开来。 人类对未知总有着本能的恐惧,黑暗便是最早的未知,你不知道黑暗中藏着什么,会发生什么,它滋养着一切阴暗。 在这种逐渐加深的幽暗之中,穆翡竟有种无名而来的窒息感,脚下一个踉跄,一个滑溜溜之物抵住了她,“穆主任小心。” 是雄虺。它生在阴阳之间,故此在这种情形下还没有过于失态。只是日月之气是世间万物存活所需,月气被侵犯,任是妖物也有不适之感。 更糟糕的是,在这样情形之下,现场仿照燕尾铁枷而制的镇物舞台,也因为停电失去部分屏幕符文而有所不稳。 阿晋崩溃大喊:“备用电源呢?!快看看为什么没续上!” ——这都什么年代了,当然是有备用电的,当即有人行动起来。 赤龙亦在此时细细辨了几下,发现了现场第三个“谈春影”气息,它大怒道:“到底哪个是谈春影!” 反正眼前这个不像是了,刚才他已经被叫破了身份,是孔雀,不是谈春影。 赤龙望着舞台周边,细细寻找谈春影的身影,“在这里是不是?” 谈潇心脏狂跳,谈春影还没苏醒,他一边向那边跑,一边对着麦道:“分而治之!” 不管阮瞻雪有什么蹊跷,要还是三方缠斗那就太混乱了,能让天狗有所忌惮只有孔宣的五色神光。天狗是冲着赤龙而来,赤龙则想报复谈春影,那必须再引入一方。 月气侵犯之下,穆翡凭借手机光亮站定了,领会谈潇的意思,听到身旁同事唏嘘:“灵师还是那个大赛型选手,咱们这么多正规编制的法师,还是他一个学生脑子转得快。” “他定力向来很好的。”穆翡下意识接了一句,然后警醒地道,“都去配合谈潇,看能不能把谈老师叫醒。” 她已经看到谈潇大胆朝着孽龙去的方向跑了,的确是大赛型选手没错。 而孔宣也在代行巫师说完后,第一时间攻向天狗,其势如狂风骤雨,天狗遁法精妙也要凝神躲避,不然挨了便要被刷去。 “孽龙!喂!”谈潇边跑边喊,“你看下我是谁?” “你也是谈春影……”赤龙稍微停顿,“不是,谈春影会跳舞!” 刚刚跳舞的那个才是谈春影。 谈潇心说我也会跳舞,但看起来赤龙已经认定了。 “我是谈潇,谈春影的儿子,她经常和我说起你。”这时候万万不能让谈春影受伤,谈潇想着如何才能把仇恨吸引过来,瞄到了一条身影,忽然有了灵感,说道,“我欲竞选华夏始皇帝,想以阁下立威。” 这话还真有用,赤龙一听,气到发笑,“我为鳞虫之长,掌风云变化。舜为人皇,镇我四千多年,尔母灵巫,以人皇之基困我二十载,我今出世,乾坤将变,竖子何为?” 赤龙将自己好好吹嘘了一下,甚至连敌人也拿来给自己贴金。而随着他的声音,黑暗里也果然骤起狂风烈烈,细雨飘落,渐大。 原本清朗的月圆之日,霎时间成了另一个极端。 “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我斩赤龙竞选不为过吧?我竞选宣言就是,等我当上皇帝,实现龙的科学养殖,保证华夏人人家里都有一条龙拉车。”谈潇胡扯之间,似乎看到黑暗里,谈春影已经在工作人员的照料下逐渐苏醒,心中一喜,谈春影醒了那就是一大助力,赤龙的老相识了。 而赤龙已经发癫,一个俯冲,绕着舞台转了几圈,仔细感应该从哪里破了这镇物,否则不好动手。 谈潇看它还冲着舞台去,“喂,我在这儿呢。” “黄口小儿。”赤龙哼了一声,倒是清醒不少,已经看出来谈潇是要故意激怒自己。 谈潇只好也跑进了镇物范围,沿着边缘往谈春影那里跑,经过一处时,阿晋冲着麦狂问:“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还没接好电,观众已经大眼瞪小眼一分钟了,没看出来他们这是什么章程,疑惑渐起,阿晋都想着要不要就说电力障碍,但还得稳住大家不让离开吧,阿晋脑子很乱。 谈潇哪里顾得上他,冲谈春影道:“妈,上阵母子兵,去打龙了。” 谈春影记忆已经回来,明显还有点混乱,呆了两秒,努力组织语言:“我,修为,不在身上……” 谈潇和其他工作人员都惊了,“什么?!” 谈春影抖抖索索抓起旁边一把道具弓递给谈潇,危急之间,挤出来一句:“你,去,小心。” 她看了一眼现场满坑满谷的观众,今日若非天狗犯月,也不至于有这一出,如今对一无所知的普通人来说,无比危险。 那到底是曾令人皇也殒命的孽龙。 谈潇和谈春影对视一眼,看她眼中似乎还有无限想说的话,但因魂魄刚归位一时组织不起语言,只伸手在谈潇身上拨动一下。 谈潇看看她摸过自己身上那一串符,点头道:“好,我去。” 谈潇把弓随手背在身后,心中暗思几秒,看了眼备用电源还没接好,现场观众在风雨中手忙脚乱穿戴好雨衣,他直接跳到台上,“阿晋,光圈。” 焦光圈会意,打了一道光——备用电源虽然还没有,但它作为一个相机,晚上随身带外拍灯再正常不过了。 这道光相比起真正的舞台光,也许没那么明亮,但足以吸引疑惑的观众们的目光。 谈潇看了一眼阿晋,是主持人配合他一起救场的时候了。 阿晋cpu都快烧了,张口道:“《楚傩》之美想必令大家极为难忘,下面请大家参与互动环节,和楚巫传承人一起学习我们南楚的文化瑰宝。” 这还有返场的?不过主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现场大部分工作人员都是安排好的,唯有同样在现场的《大巫》纪录片摄制组成员交头接耳,奇怪地想,怎么和他们知道的不一样?一直跟拍谈家,也没听说还有这环节啊。 “滋——” 电力在逐渐修好,音响已然恢复了,在阿晋的调控下,播放起乐曲,但阿晋属实不知道谈潇要表演什么,所以只是随便放了一首巫乐,想来拥有丰富舞台经验的老艺术家可以随机应变。 赤龙就算不知道屏幕的科学原理,却察觉得到,机会窗口只有这么一会儿,它不再犹豫,直接穿入舞台上空范围。雪耻机会就在今日,就算拼着再次被镇,它也要复仇。 眼见赤龙顶着镇物不管不顾俯冲,谈潇随着鼓点抬袖仰脸,头上的傩面正好滑落罩住脸庞,正是操蛇舞的起势。 为何是操 蛇舞? 狂风将楚巫的长袖鼓动得飘摇不定,少年冷静而暗藏锋利的声音从面具下响起:“真龙,大蛇耳。“ …… 空中已是一番混战,这等级别的斗法地面的法师们根本没有插手余地,要么就是帮阿晋一起渲染,免得现场出乱,要么就是只能用望远镜监测,随时策变。 孔宣见月气已被吞噬一半,寒光氤氲,而天狗随着月气吞噬,身形也暴涨起来,竟掌控月气,投以银芒道道。 孔宣不闪不避,抬手收去,“死狗别躲。” 他将五色神光绕于剑柄,仰头看了一眼,忽而一笑。 天狗心念微动,竟见孔宣一剑指月,以五色神光敛起了月气! “!”天狗没想到他竟抢自己的活儿。 天狗可吞月气,五色神光无物不刷又凭何不能刷走月气,与其被天狗吞了不如自己刷来。孔宣敛去月气,手中剑气冲霄,挟月气连出三剑。 一剑如银河勾卷,照亮千山。 一剑似雨帘洒落,无处不在。 还有一剑,是杀意流转,锐不可当,直指狗头。 未必五色神光可遁,我便不能斩你了?! 天狗脸色骤变,剑从四面来,避无可避,只得同样聚起月气去挡—— …… “楚巫以轻柔为主,操蛇舞除身法之外,手诀也很重要。”谈潇踏舞的同时,捏诀示范,似乎只在和观众对话,但眼睛却是一直看着半空。 在那里,是渲染得极为真实的赤龙再次返场,一声怒吼,便要俯身。 “一个手诀便是一种法术,捏起‘雷势’,既有九天之雷,降妖伏魔。” 观众们好奇地随着他一起捏诀。 雷鸣响起,混进了现场的风雨之中,也劈在了赤龙背上,叫赤龙吃痛地转身。 年纪比较小的观众开心地欢呼起来,很是喜欢这样的互动表演,就好像台上的巫师真的把龙伤到了。 “这是隔势,叫对方不得靠近,也就是隔 开的意思。” 巫师在风雨中作巫舞,手捏合如日月,“此为‘日月二宫’,即有光明照耀。” 随着他的话,电力已完全恢复,屏幕亮了起来,在符文再次闪烁的刹那,赤龙空洞的双目圆睁,一声龙吟,生生突破了此前的范围,直直扑来。 在这关头,谈潇竟转过身,背对赤龙—— “孔宣!” 与此同时,出完三剑的孔宣掉头团身为鸟,飞至舞台之上,流光溢彩的尾羽倾泻而下,高鸣一声擒住险些触及谈潇的赤龙。 无有天狗干扰作祟,赤龙痛叫一声,被孔雀刺破逆鳞,萎靡垂软。 天狗在何处? 天狗被剑雨围困之时,谈潇转身后抽弹弓直射天狗头部! 心口之剑,头部之弹,天狗还要如何去挡,方堪堪挡住剑气,正是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但见蜃珠迅疾而又悄无声息没入天狗左眼。 天狗悲鸣 一声,从云头掉落。 两人默契地互相补刀解决对方的敌人,孔雀擒龙而去,谈潇收了姿势,台下一片欢呼——这特效怎么好似比刚才的傩舞还要立体,龙离得更近了诶,这么近都看不出破绽! 谈潇不好直接下去,走到阿晋旁边对着麦克风道:“谢谢大家的配合,祝观众朋友们,嗯,龙腾四海,龙马精神。” 台下观众还在为刚才精彩的表演怔愣,一边鼓掌一边想,“凤凰”咋不说,还有那龙看起来……好像也不怎么精神? . . 所有法师看着眼前这一幕,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谈潇反应还是快,给天狗来个脑洞大开。 谈潇跳下台,就看到孔宣也已经化为人身,站在一旁,他手里倒提着一条细龙,正是被他缩小后的赤龙。 “给你。”孔宣有点像打猎回来的什么动物,把赤龙塞进谈潇手里。 谈潇看了下,把它拴在了自己腰上。 赤龙奄奄一息,倍感侮辱:“你不如杀了我……” 谈潇随手弹了下它脑袋,龙头嗡一响,晕了过去。 “我妈法力还没恢复。”谈潇十分郁闷地道,又往天上看了下,随着赤龙败落,阵雨是没了,“还有这‘月食’怎么也还没恢复。” “天狗还没断气吧,找他去。”孔宣拉着谈潇要往外走。 这舞台范围内观众是被阿晋给蒙蔽了,但至少南楚其他市民都能看到月亮在一点一点变暗,也有人想着是不是月食了。 可是上网一查,今年南楚根本不属于月食观测地点啊,可能只是被云遮住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像? 不用他们说,此时此刻,穆翡已经在紧急联络专家了:“去本地论坛监控舆情!控评!找几个专家!” 谈潇才走到出口,就听有人喊自己:“谈潇?” 回身望去,是几个打扮很熟悉、拿着拍摄机器的人,他迟疑道:“朱阿姨?” 朱颐心走过来,上下看看他,刚才那场突如其来又突然散去的风雨,把谈潇衣服都打湿了许多,脸上倒因为戴了面具没湿。 “方才的表演,很精彩。”朱颐心脸上有一丝困惑,“但是,你之前没说过会有这环节吧?” 谈潇镇定地道:“因为我也是在救场,明天你看新闻估计就能看到,今晚咱们这儿多出来一个节目了,其实之前电力出了点问题,我们紧急商量了一下。” 这和之前屏幕的表现倒是对上了,只是先前大家都以为那是故意安排的。 “是吗?”朱颐心紧紧看着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哪里不对,“那特效互动是怎么临时做出来的呢?” “那是以前废弃的方案。”这根本难不倒谈潇,他张口就来。 “我看‘凤凰’外貌很像你以前在云梦泽拍的宣传片里那只,所以也是采样?”朱颐心之前看过他的宣传照,谈春影表演时她只觉得眼熟,待谈潇上台,她就想起来了。 “对啊,当时就很多人说,它像凤凰嘛。我们做特效时,就参考了一下,但这只更加绚丽。”谈潇道,不是能更绚丽,倒是会发光,因为有阿晋实时渲染。 “这样。”朱颐心看到谈潇腰间好像有什么动了一下,难道皮带弹开了,她抬眼看着谈潇的眼睛,苦笑一声,“不好意思,可能是跟拍久了,有时候总觉得你跳的舞好像真有作用一样,之前灯光暗下来我老觉得毛毛的,你一上台,我倒是正常了。”还有那诡异的天气,也让她觉得怪怪的。 一般人只会觉得那种异样的发寒是天气变化、还有逼真特效导致的,但朱颐心毕竟跟拍了那么久,竟隐隐有所感。 谈潇对她笑了笑道:“那您当真的也无妨,我想历史上也不乏,做法后好似真有效的例子,您说,是心理作用,还是确有其事呢?” “啊……”朱颐心无奈地笑了笑,“好吧,你说得有道理。我看拍完这片子,我也得求一道符了。 她看着这名好似坦诚,又好似神秘的少年离开,这“若即若离”真相,就像巫术带给每个人的感觉。 谈潇离开现场,看到穆翡他们也已经在外面了,在组织人手搜寻天狗下落。雄虺一见到谈潇,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谈潇:“……” 别开口,我害怕。 但是无法阻挡,雄虺已经抽泣着道:“我本意是灵子登基为楚王,没想到您意在天下,是我目光短浅了。今灵子收孽龙,是为人皇之相!” “……”谈潇面无表情地转头,问穆翡:“都来电了,设的定位线居然也没接上?”要是有那金丝缕缕,岂不是很方便了。 “不知道,那也是新技术,可能接触不良吧,叫人去看了。”穆翡让人把谈春影也扶着出来了,谈春影身上批了条毯子,正闭目理顺自己的记忆。 “妈,你怎么样了?”谈潇问她。 谈春影睁开眼,“好、好多了,都想起来了。” “那您修为哪儿去了啊?不会是当年打龙,还把修为散尽了吧。”谈潇虽然险险降伏了赤龙,想到方才那一刻还是有点后怕,谈春影差点被赤龙叼了。 谈春影长叹道:“有没有的,无所谓了,巫觋伏息之时代,法师不用那么多,倒是楚地文旅行业还需要我来振兴。” “我去。”谈潇琢磨想转行,也不用散尽修为啊,“我说,你是不是还封印了什么厉害东西,怕告诉我给我转移仇恨?” “没有,你以为世上还能有几条上古孽龙。”谈春影没好气地道,“你看看你,衣服也是湿的,不怕感冒是不是啊?” 谈潇被谈春影劈头盖脸一顿批评,赶紧把袍子脱了,谈春影也接过他取下来的道具弓,最后只穿一身校服,“你还是得跟我说清楚,从真相的角度再给我说一下咱家的历史。” 谈春影恢复记忆后性格倒也没变化,无语地道:“你没事做了?” “有事,有事,我还去找找阮瞻雪,回头说。”谈潇拉着孔宣就走,免得谈春影又说他。 …… “骑云岭这么大,没有那阵法还真的难搜寻。”谈潇踩在草木之中道,他还记得用手电筒照一照,周围有没有以前盘龙象给他科普的草标,可别踩到猎人的陷阱了。 孔宣又抬头看了一眼月亮,“……嗯。” 耳机里传来穆翡的声音,“各单位注意,正在调试了,阵法可以恢复……” 她话音才落下呢,那丝丝缕缕金色气息就出现了,引导着向山上的位置。 孔宣见状,捞起谈潇,直接振翅将他带到山顶,便见一只白毛细犬正趴伏在山崖边,不知死活。 “天狗星?阮学长?” 谈潇喊了一声。 白毛细犬回过头,身体渐渐化成了人形,变成阮瞻雪的样子,捂着自己受伤的左眼。 谈潇有些好奇。 这巫觋凭灵之时,自身便如神灵存在,所以他可以喊天狗,也可以喊阮瞻雪。但他不太懂,“怎么我召神的时候,不能变成鸟?” 孔宣先前和天狗为战,就一直觉得哪里不对,后来他落败,也未及多想,此时近距离看到阮瞻雪,他皱眉道:“什么鬼?” 阮瞻雪耸了耸肩,放下捂住左眼的手,只见他手底下的眼睛竟是完好无损。此时此刻,其他法师也已经晚一步赶来,刚好看到这一幕,连宝瓶长老也抽了口气。 谈潇震惊地说出了大家心中所想:“他怎么满血了!!” 阮瞻雪盘膝而坐,幽幽道:“我知孔雀殿下是真灵降世,可我并不是……” 众人暗道,什么意思,明明之前阮瞻雪表现出来的,就是天狗星降灵,否则怎么能和孔宣过招。 孔宣看着这厮,忽而道:“便是天狗星真灵降世,也不一定能躲过五色神光。” 天狗星能伤九凤,不代表对上五色神光有一敌之力。而孔宣说不一定,是因为没交过手,他也在想,莫非天狗星胡乱吞噬能有这样好的效果。 谈潇闻言诧异,那岂不更奇怪了,总不能是天狗真身啊。明明三界分离后,不得随意往来。神灵真身下界施为,是人间界所承载不起的,也属于上面的违法行为,被抓住要封号的,要么孔宣怎么也是降灵。 “我当年在学校,因水土不服大病一场,梦中得阴传,知术法。”阮瞻雪面上浮现起回忆,另起了个话头,“我吃的第一个妖怪,是猎到的一只虎鹰,煮火锅。后来我越强大,吃到的也就越好了。” “再后来,你们也知道,我胃口大啦。”阮瞻雪表情甚至有些羞涩,“最后我想,那为什么不能把我的宗主神之降灵也吞了,以我这吞妖精炼的身体,加上天狗之灵,岂非人间界绝无仅有的陆上神仙?” 阮瞻雪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呆了。 穆翡差点骂出声来,你这是要逆天啊!天狗星降灵的时候,知道他修习吞食能修到比自己更贪心的地步吗? 阮瞻雪这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且不论他是如何疯狂,连宗主神也敢吞,真灵降世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实体会限制发挥,便如孔宣也不能发挥所有实力。 可这厮,算是造了个“仙体”出来,凡是仙体有的特点,他吞妖作为补偿,难怪非要吃赤龙,龙体之灵气充沛,可能是人间界最顶尖的了,方才抓着都生咬了。也难怪他在五色神光下还能遁逃。 阮瞻雪看着众人的神情,不知有多快意,能够完成这样创举,自然要分享给大家。 与他对视之人,无不头皮发麻,感觉到他内心的扭曲。 谈潇同样心道麻烦,天狗果然不能乱拜,阮瞻雪连自己宗主神都吃,还自造了个仙体,跟永动机一样,这要该如何打服气。 就在众人以为这就是阮瞻雪了,一个吃疯了的巫师,孔宣神情难得严肃,他是唯一对天狗本尊有所了解的,缓缓道:“吞神?你难道没有发现,在你越来越癫狂的时候,被侵吞神志的那一个,是你才对。” 阮瞻雪仍然带着笑容,“嗯?” 孔宣道:“否则,在你自以为是的融合下,为何是犬身而不是人体?” 阮瞻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不可能,那自然是因为星象……你想诈我。”! ------------ 89 射月 阮瞻雪自负算计,如何能相信,他才是被吞食的一方,何况他明明意识清醒,也能够动用力量,孔宣不过是想令他心中大乱,好趁机出手刷人罢了。 故此,阮瞻雪不过动摇瞬息,就已经反应过来,冷冷看着孔宣,颇有种孔雀也学人用诈的嘲讽。 孔宣的目光好似要穿过阮瞻雪,看到某物:“还不出来吗?天狗星。” 阮瞻雪轻轻“啧”了一声,说道:“殿下人间游历一遭,倒是更机警了。” 他一说完,脸上的神情骤变,惊恐无比,因为这话根本不是他想说的,刚才那一刻根本不受控制! “你,你……”阮瞻雪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去感受那熟悉的真灵是藏在自己身上哪一处,可是任他怎么感应,也空无一物,因为他即是天狗。 阮瞻雪自以为是完成了吞神的创举,殊不知,这只是天狗要利用他达到近似真身下界,又能逃过天道制裁的效果罢了。 这一举,瞒天过海,应该是天狗要来得意才对。 但见“阮瞻雪”笑道:“我的好巫师,如今我们是不分你我了。” 此言直叫人不寒而栗。 “啊!!”阮瞻雪低吼一声,居然抬起手来,开始啃咬自己的血肉,“不可能,我吞了你,我还可以吞了你!” 他嚼着自己掌心的肉,一口下去森森白骨已露出来,还不满足,竟引雷来劈自己,貌若癫狂,“烤肉,烤肉。” 他毕竟是“陆上神仙”之体,雷劈山崖,法师们不敢逼视,齐齐后退。 “不妙,我们……”穆翡反应过来,“快避开,这家伙自残起来,可别把我们也全灭了。” 现在这什么狗咬狗的场景,看这雷劈的,太容易殃及池鱼了。 她才说完,就见阮瞻雪发起狠来,降雷还不够,脚下山石松动,塌陷,面前的一切都被他张口吞了,成了黑暗一片。 众人拔腿向后狂奔,“啊啊啊这怎么跑得过!” 孔宣已不疾不徐地抱起谈潇凌空,趁机用五色神光刷了下阮瞻雪。只见看似癫狂的阮瞻雪,机敏遁过,随即神情更为痛苦,看来刚才躲避也不是他的反应。心态崩了,哪还有那反应速度。 “先别刷他了。”谈潇拉拉孔宣,“赶紧的,把穆姐刷了。” 孔宣:“?” 穆翡:“???” 穆翡一边跑一边大喊:“什么仇!” “五色神光里现在最安全啊,省得落下一两个。”谈潇理直气壮地道。 众人:“……” 靠,好有道理。 孔宣一想也是,虽然他向来都是刷的敌人,但他刷去之后又不是不能放出来,遂抬手把自己人全刷进五色神光中,又飞至远处另一个山头才把他们放下,顿了顿道:“打出什么样的动静,你们能瞒下?” 穆翡愣了下,很快道:“还请大神尽量控制在骑云岭山脉,至少是南楚境内,我联系军方,大不了就说 我们在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演习!” 孔宣点头,将谈潇也放下来,“你……” 谈潇平时看孔宣总带几分幼稚,今日今时战斗状态的孔宣,却让他看到另一面,他举了举手中弹弓,“我会保护好自己,顺便掩护你。” ——孔宣与天狗战,谈潇是孔宣在人间的代行巫师,自然不能出岔子。 孔宣很想亲亲谈潇,可惜周围都是人,宝瓶长老甚至就蹲坐在谈潇脚下,他只能垂下眼,然后化作流光遁向山对面。 …… 阮瞻雪发泄一般疯狂吞食后,呆坐在地,看到手上的伤已经复原,这是他精心设计过的,不知吞食了多少种妖兽得来的效果。 “你吞了我吧,你彻底吞了我。”阮瞻雪痛苦无比,这种一切落空反被算计的感觉,对他来说比永远吃不到东西还难受。 “为何呢,你可是我的代行巫师,我们就这样待在一起不好吗?”天狗语气竟还有一丝甜蜜,他怎么可能让阮瞻雪彻底消散,还要用阮瞻雪做幌子呢。 阮瞻雪闭上眼,似是沉沦在了无尽的空虚之中。 再次睁开眼时,天狗的双瞳泛着红色,面对落于身前的孔宣,也是和声和气的样子:“如今你我同在人间,何不和平相处,你不打扰我,我也不烦你,甚至可以把我吃过的妖怪资料送你,完成任务。” 人间界独立已久,他们完全可以各自逍遥快活。 孔宣冷眼看他,放天狗独自在人间?这家伙可不只是性喜吞食,天狗降世则为兵劫,这可比什么吞月的影响要大多了,在人间久了还不惹出个第三次世界大战来? 再者说…… 孔宣不耐烦地道:“我不信你。” 貌似求和,但一个字也不能信。 “就是因为你们这种人,都拘着我。”天狗嘀咕着。他已经借龙血凝练完最后的身体,虽然没吃到龙肉,但也无限接近完美了,“既然你这么说,那餐龙之后,少不得再食凤了!” 凤凰,他又不是没吃过! 真正的天狗比起阮瞻雪自以为的要凶残不知多少,此为生来伴着血光之灾的妖星,连九凤的头颅也吞得。 天狗两手捏诀,数里之内雾气漫漫,正是他吞来化为己用的月气,而当空之月,已是只剩微弱的光亮。 看上去,竟是天狗更像月轮。 圆月因天狗而黯淡,而天狗扬手挥出的寒月般的光球则是愈发明亮! 孔宣仗剑迎上。 天狗行事如月般明暗不定,阴柔无形,乍然暴起。 孔宣的剑气却是如他本人一般从头到尾嚣张明耀,剑气吞吐发出剑鸣,如迫不及待般撞上月气,银芒喷薄,将满月般的月气斩破! 剑气破月后去势不减,甚至再增杀意,向着天狗而去。 天狗身体疾速后退,剑气在他退过的地方浩浩然落下,深深没入山中,直将山头劈作两半。天狗停下之时,那裂缝离他只有分毫之差。 天狗因直 面这一剑气息都些微失神,方要抬头,蒙蒙月气中一枚亮点流光般投来,没入他的咽喉! 天狗应声倒地,双眼仍睁着,只觉那物从自己的喉中跳了起来,飞回某处。 他咳出一大口血的同时,翻身险险躲过五色神光,遥遥看向远处山头上的谈潇,蒙蒙的雾气中看到那双清澈冷然的眼睛。 这是第二次了! 天狗吞食阮瞻雪之身,即便阮瞻雪“做主()”,他也是能感受到一切的。他可以不死,但受伤也有感觉,无论是没入大脑的一弹,还是这封喉一弹,他都能清楚感觉到那蜃珠以诡异刁钻的角度、速度袭来,破开自己的血肉, 一口龙果然不够啊,否则肉身何至于还要受损。 说来那龙也是…… 天狗盯着谈潇道:孔雀殿下的代行巫师,也不知是什么味道。?()_[(()” 就算天狗狂言要食凤,孔宣也未如此震怒,“找死!” 对面谈潇就算目力再好,也只能看到天狗嘴巴动了动,然后孔宣就一脸怒气,他不禁疑惑地大声道:“你说什么——?” 天狗:“……” 众人:“……” “听到没?我的巫师问你说什么呢,狗叫不会大声点吗!”孔宣怒极他竟敢威胁谈潇,再出剑! 这一次横冲直撞的剑气流水般铺陈,比月色更亮,冲起地面的一切,无论树木尘土山石,如海面起波,汹涌猛烈地拍打过去。 孔宣以如此之广的攻击,天狗欲遁去,身形终是淹没在剑气之中,这是千百万道齐齐落于他身,直要将他斩成肉糜。 对在场的凡人来说,这是不发生在眼前难以想象的一幕,眼前山哪还有原来的模样。 天间的明月好似皎洁了几分。 黄烟散去,一条人影爬了起来,于是天边的月亮也再次晦暗。 天狗歪着脑袋看来,有些东西,是藏不住的呀。 孔宣不因他再次站起来而稀奇,“你站起来一次,我就打断你的狗腿一次。” “我知道了。”天狗忽而嘻嘻一笑,“刚才是你先手,现在换我先手了。” 月气直卷对面谈潇的方向! 这是可滋润万物的月气,但在此刻,它泛着血红色扑去,吞没眼前的一切。 孔宣飞身清鸣,在血气要逼近山头之时用五色神光将其尽数刷去。 “我就说嘛,孔雀殿下待代行巫师可真是好。”天狗居然还冲着自己身上的阮瞻雪说,“你羡慕不羡慕?” 明明自己的攻击在五色神光下毫无抵挡之力,天狗却开心得不得了。 孔宣脸色微变,似乎也想通了。 “他笑那么开心做什么?”这边,穆翡还在用手机做着实时联络,山上信号不太好,她抽空看了一眼,白着脸道。 “他……”谈潇恍惚道,“孔宣已经试过,要杀他几乎是没办法的,那接下来怎么办,是一遍又一遍地试吗?一刻不停?” 穆翡心一沉,她们 () 本来都寄希望于孔宣能有办法(),纵然杀不了℅[((),至少镇压住天狗。可天狗不愧神仙之体,在某些方面,甚至高于仙体,以孔宣凶悍至此,在人间界也杀不了他。 谈潇深吸了口气,“天狗月气封地,你们有没有发现,连信号也被影响了。”何止是他们想要封锁天狗在此地,天狗也想封锁,不叫消息传到天界。 穆翡原本以为是因为在山上,此时听来,竟是因为天狗,“他怕大神搬救兵?那只要大神抽空破开封锁,不就可以召唤了?” “就算召唤,下来的也是真灵,群殴同样不一定有用。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吃定了,如果孔宣稍敢分神,他会对我们下手。” “现在唯一的解法,”谈潇深深看着孔宣,“孔宣强行以真身降世,以至少坍塌南楚土地一半土地,乃至更多空间的代价,把天狗斩杀。但是那样的话,他也会被天道感应到。” 所以天狗那么开心,现在的确是他的先手了。 “被天道感应到的后果是什么?”穆翡急忙问道,大家都急切地看着他们。以天狗的危害,人类是真能痛下决心牺牲部分空间,只要把人转移就行。但现在听来,是孔宣还要承担什么后果?“难道天道哥会把孔宣给……” “不至于,但我想,”谈潇没有听孔宣说过具体后果,只是听其语意推测,“这就好像你们没有拿到批准先执法,至少也要停职调查一段时间吧。” 又或者不止,否则……谈潇遥遥望去,孔宣表情又何至于如此呢? 孔宣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他看着谈潇难受地道:“我不要离开你。” …… 人间界只是脱离了天界,但还在天道之下,凡人一言一行皆可能上应天道,何况是孔宣这样的神灵。 他若强行以真身下界,后果可能就是永远也不能再来人间界,纵然等他继承元凤神职后或有转机,但那又是多少年之后了? /> 天狗快乐极了,舔了舔下唇,孔宣怕被封号,哈哈。他唯一的忌惮就是孔宣强行真身降世,心中计算的,是孔宣会顾忌普通市民的性命,还想好了该如何威胁。现在看来,孔宣还另有珍视者。 “孔雀殿下,”天狗眼中贪婪闪过,已做起了吃下五色神光的美梦,高声道,“你要怎么办呢,凡人可禁不起等待,你们还想厮守吗?” 只要孔雀心神失守,就是他的机会了。 天狗这句声音大点儿,所有人都听到了,穆翡眼睛瞪大,厮守?她几乎惊呼出声…… “喵?!”一声震惊的猫叫,宝瓶长老止语多年,一朝破功,猫眼圆睁看着谈潇:原来你们是这个关系?! 谈潇无心回应,他还在因为耳机里孔宣那句话而难过,难道,那是唯一的解法? 却看天狗已再次抬手,欲掀起月气—— 箭矢如流光一般穿破蒙蒙月气射来,钉入天狗掌中! 不是谈潇,亦不是孔宣。 山腰处站着名身披巫师袍的女子,手中是简陋的道具弓箭,斥道: () “少碰我崽。” 天狗把箭拔了出来,他自然知道谈春影是什么人,甚至亲自设计过,原本还以为今日谈春影早会出手,但不知为何,她修为似乎所剩无几,现在又能射箭,难道是恢复了? 天狗轻飘飘扫了她几眼,“人说道高龙虎伏,我也欣赏巫师之行,可惜,我非赤龙。” 要插手仙神之间的事,可不是那么轻易的。 谈潇也惊了,因为谈春影没戴麦,他一个电话拨了过去,打开外放:“妈?你怎么又能打架了,你骗我啊?” “……我没骗你,只是拿回来了一部分。”谈春影无奈地道,“我知道天狗的事,怕你有危险,赶来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谈潇脱口问出来,随即一愣。 他可是个机智的高三生,脑子里一转,就冒出一个吓到自己的猜想。 他老妈对修为含含糊糊,之前说没有,现在突然又有一点了。他相信之前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谈春影不会撒谎,那是为什么? ——其实谈潇一直有一点不太明白,倘若他一直以来学的就是真巫术,一直在表演,但在过去的十几年里,难道他就真的那么走运,连一点妖邪鬼怪也碰不到吗? 谈潇见到雄虺之时,帝流浆还未降落。他一直以为,就是这样,自己因为从小的观念而忽视了所有异样,只是帝流浆之后,妖怪密度高起来,他又被穆翡点明,才经常能遇到。 可是仔细想来,某一个重要的节点,不一定是帝流浆,而是,谈春影去往北方受伤之后? 谈潇低头,拿起谈春影在舞台边碰过的那一串符,从里面找出了最老,最初的符,那是他有记忆以来,就一直佩戴在身上的平安符。 谈潇把这枚符取出来打开,只见上书熟悉的五个字:谈春影在此。 周围的人也都看到了,齐齐抽凉气,一时无法言语。 谈潇懵道:“……妈,你封印的是我?”他感觉过去的所有都被颠覆了,“我不是人吗?” 不要说谈潇,就是天狗都饶有兴味地“哦?”了一声。 孔宣也愣了下,可是,他所看到谈潇,一直是人族。 “什么封印你,是掩盖你的身份。”谈春影骂了一声,“简而言之,你爸不是人,是我的太阴弓,现在在博物馆睡着。避孕失败感气有的你,我想让你专心做人。你别把符全撕了,我也不知道全撕了会怎样!” 此言一出,脸色最差的是天狗—— 太阴弓又叫射月弓,乃是最初用来驱逐天狗之物,若说此物在神仙之体面前还是寻常,可此弓若还成精了呢?刀兵成精,是为大凶之物! 天狗代表血光之灾,刀兵之精亦化气为煞,冷漠无情,无心无爱,当初猜测狙击手是刀兵成精时,404办便严阵以待,可见威胁。 如此元素相加,连天狗也不知道,此凶与孔雀一起,能对自己造成什么,驱逐?封印?乃至…… 天狗看了看天,心中如被狠狠闷敲了一下。 他自以为瞒天过海,却没想到还没逍遥一日,就发现身侧即是死敌,竟是……仿如冥冥中命运的安排。() 好啊,好天意! ?想看拉棉花糖的兔子写的《神棍也要晚自习》第 89 章 射月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天狗闷哼一声,不,他还有可算计之处。 天狗看着震惊中谈潇道:“她不知道撕了符会怎样?看你父亲不就知道了,如果不是凶气渐露,睡什么?难道还能是被赤龙伤的?” 想也知道,必是自己选择。凶煞之精怪,纵有神志,终究本性难移。 谈春影没说话,脸色沉沉,可见天狗到底说对了几分。 太阴弓在谈家化形以来,她本以为修行诵经令其达到了平衡,可与赤龙战时,重伤之下终究是勾起了丈夫的妖性。天道终有一线生机,丈夫才会最终选择沉眠休养,也希望有一日在人间之气中醒来,能找回七情。 而谈潇……她实在不知道刀兵之精与大巫会诞生什么样的后代,是中和,还是实力倍加而凶性依旧,面对六亲,也冷漠彻骨? 她希望作为人的谈潇能够过得简单快乐,才会用所有修为,掩盖这一切。哪怕现在天狗当前,她也不希望谈潇把符全撕去,只想着谈潇能自保就好。 穆翡看看谈潇,又看看孔宣,刚刚才知晓他们是一对小情侣,怎就如此…… “怎么办……”她不敢想当事人的心情,放在眼前的两个选项,竟都是如此惨淡? 谈春影虽心怀希望,但想也知道,不把符全撕去,必然应对不了天狗。 孔宣若不想谈潇性情大变,乃至落得和他父亲一样的下场,便要真身降世,继而离开人间界。 谈潇要不愿再也见不到孔宣,就要自揭符咒,极有可能永远失去作为人的情感。 谈潇遥遥和孔宣对视,对着麦道:“要不,我们试试吧,你回去后,求求你妈,再放你偷渡下来。” “你要赶我?”孔宣眼睛似乎红了,他咬牙道,“你知道什么叫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谈潇无言,可是他不舍得啊,他有强烈的预感,真的掀开了符咒,自己再看到孔宣的举动,可能,就不会再想笑了。 远处的孔宣眼睛眨动,好像有晶莹之物飞散,“就算你不喜欢我,甚至不记得我了,我也是你的宗主神,我说了要令你永受嘉福。” 谈潇恍然,那四个字他一度以为是梦中所得,此时方知道是真的。 不,难道真的没有其他办法…… 远处似乎有欢呼声隐隐传来,怕是山下的观众为了演出而雀跃,这也是今日神州大地的缩影。万家灯火,喜怒哀乐,是人间最美好的事,谁又舍得破坏。 今日,是中秋团圆之夜啊。 可孔宣在天,他在山顶,谈春影在山腰,还有个可怜的老爹在博物馆。谈潇背对孔宣擦了擦眼睛。 天狗同样听到了那人间之声,这不正是,他们僵持在这里的最初原因。除了他,谁也不忍人间美景被毁坏? 他如梦初醒,朝天狞笑,对他来说,两个选择都不好,但一定要选 () 一个,作为半妖的谈潇,似乎不一定能够克死他,“来啊,我就试试你这射月弓,能不能射得了我!” 一线生机,他也有属于自己的一线生机! 天狗掀起血气如劫云,啸聚向着中心点,带着无可匹敌的气势压向谈潇一人,他要主动逼谈潇毁去符咒。 “谈潇!” 谈春影的声音也淹没在血气中,她只隐隐看到孔宣似乎向谈潇扑去,那些瘆瘆能够勾起人心中极度的恐惧,它们只是掠过身边也令人如坠深渊。 而这一切,轻飘飘忽略了所有人,仅仅冲着谈潇而去。 …… 如同尘烟散尽,血气消弭。 谈潇立于原地,低着头,看不清神色,符咒不知何处去了,手中捏了几根雀羽,正是五色神光,而孔宣却不知所踪。 天狗一怔之后,忍不住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好,真是妙啊!”他简直要笑得肚子痛了,只觉得苍凉又好笑,“谁人排得出这样的好戏来?真龙乃大蛇,真神不过大鬼,好巫师,好半妖,尔醒后第一件事,是把离自己最近的对象先拔毛!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口角像要裂开一般,虽然看不清到底是谈潇自己还是孔雀揭去了符咒,但他可以猜想谈潇要伤孔雀,孔雀都舍不得还手,生生被将五色神光也拔去了的景象。 这可真是,比他的遭遇还要滑稽呢。 谈春影看不清,只听到天狗的笑声,心中一凉,怎会如此?谈潇在人间上学多年,她心中本还存着一丝希望,现在心痛无比,甚至无暇顾及天狗所说“对象”。 “喵……” “谈潇?”众人远远看着,不敢妄动,穆翡难受地喊了一声。 谈潇缓缓抬头,面色冷凝,看上去,竟真是个无情无性的模样,把雀羽收在一个红包口袋里,拿出了自己弹弓,对准天狗,似乎一心只有除去天狗的想法,毕竟他是射月太阴弓之后。 天狗昂首,“来吧,这是我的一线生机,还是你殒命之时。我选了,就不会后悔!” 他双手捏诀,纵然知道太阴弓天生逐天狗,那也要试试。 谈潇启唇,漠然道:“你选了做狗,我可没选做妖。” 天狗滞住,这是何意? 谈潇若没做妖,单凭人身,就算有孔宣的忍让,怎么能从孔雀身上拔得下五色神光? 谈潇似是知道天狗在想什么,看看装着五色神光的口袋,轻描淡写道:“这是孔宣送我的生日礼物,用来刷去你的血气。” 随着谈潇声音,孔宣半透明的身体也在谈潇身后若隐若现,紧紧贴着。 孔宣要送他羽毛,自然就要送最漂亮的,那便是他身上的五色神光,只是这属于本命法宝,孔宣日常将作为羽毛的它们送给谈潇,要用时才会祭出。 同样的,得到羽毛的谈潇,其实也能使用五色神光,只是,这还是他第一次用。 天狗看着孔宣那似是环抱的动作,更觉荒谬了:“如何,你们打算什么也不选,死扛?” “不,我选了。”谈潇与孔宣对视一眼,显然孔宣也明白他的意思了,他道,“我是半妖,但我更是巫师。” 这才是他多年以来,认定的身份,秉承的观念。 谈潇仰首道:“这里是人间界,降神之舞,演绎的终究是人之道——” 他不要真神降世,也不要妖身治狗,他相信人族自己的、最初的力量,谁说人族用着寻常之弓就不能射陆上神仙。 人间界也曾神鬼混杂,妖邪遍地,唯人族从远古存续至今,敢和自然天灾交锋,铸就不朽文明。巫师敬天畏神,更要驱神逐鬼。 此一言,即应天道。 这一次,谈潇没有请孔宣握着他的手,而是自己徐徐拉开木弓珠弹:“人间有灵,诸神莫近!”! ------------ 90 终章 不,凡人,凡人可奈我何。 天狗死死盯着谈潇的血色眼瞳扩大,竟带着一丝惧意,它长啸一声,身体中爆裂般疯狂散出血红的月气,铺天盖地,将眼前的一切悉数掩去。 细细看去,那竟是一张巨大的口,看上去似乎要把此方世界也一起吞没,为他陪葬! 一片血色中,任谁也看不到天狗的本体在何处,操控着这吞食一切的疯狂之举。 只除了谈潇。 他如今才知道自己不辨人脸多半是因有木石之精的血脉,可也正是这一半血脉,令他更为敏锐,不受幻象影响,直探真相。 谈潇双目莹亮—— 蜃珠亦前所未有的璀璨,从谈潇手中脱离,一往无前。 轻灵的蜃珠所到之处,血气滚滚分开,将那张大嘴撕裂成千百缕,直指天狗真身! 血气之后,天狗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反而是要遁去的姿态。 “啊!!”天狗回首,聚起浑身之力阻挡,绽放出耀眼寒芒,将骑云岭照得宛如白昼,阴到极处甚至有转阳之兆,“月轮炽盛,续我真灵!” 可小小的一枚蜃珠携着人族巫师的意志,更是千万年的传承,它的光华看似雾气蒙蒙,微不足道。 然而,寒芒散尽,唯独这淡淡的光亮在黑夜中醒目无比,嵌于天狗眉心! 天狗无法出声,只是呆呆看着人间,好像一眼看到了千万年挣扎中的微不足道的力量,是它们吗?在自己不甘的身躯与神魂中,无可抵挡的外来力量在迸开。 轰然一下,天狗拼凑起来的神仙之体化为一蓬血雾,唯剩下什么东西坠落—— 于半空中被五色神光刷去。 此时此刻的南楚城,无数在高楼间的人眺望着远处的骑云岭,震惊地看着那遥远之处、绝非表演能绽放的光芒,不知发生何事,唯有举起手机连同自己的阵阵惊呼也记录一同记录了下来。 遥远的城区,或是就在山脚下观众们,都注意不到,正是那惊人的动静之后,原本被遮蔽的月亮也再次显露了出来。 而在他们都看不到的山崖上。 谈潇接住了返回的穆珍珠,回头道:“任务完成。” 穆翡看到月色之下,谈潇射月弑仙后,表情竟是如此平静,几乎让她有谈潇是否解开了符咒的错觉。 幸而下一刻,孔宣已经紧紧抱着谈潇,脸颊在他面上蹭着。 谈潇也反手抱住孔宣,贴着他露出澄澈笑意。 “呼,呼。”谈春影举着一根路上捡来的树枝当爬山杖,终于爬了上来,看到这一幕,冲了上来抱住谈潇,把孔宣都给挤开了,“你吓死我了!!” 孔宣想都没想就挤了回去抱紧谈潇…… 谈春影被顶飞,踉跄几步,“??” 谈潇抬眼看看孔宣,孔宣才后知后觉,想了几秒,才下定决心地把谈潇塞到谈春影怀里,他经历了方才那一遭,险些失去谈潇,哪有心情掩饰什么 ,“阿姨,你快点。” “……”谈春影一时失语,有点离谱,她一巴掌拍在谈潇的手背上,后知后觉地道,“和宗主神早恋是吧你!!” “痛!”谈潇才叫了一声,已经又被谈春影搂住,母子二人相视露出笑来。 在谈春影对此事有什么点评之前,就已经看到了谈潇在早恋推动下迸出了什么样的力量,包括孔宣那副情态,她属实是没法说些更重的话了! 至于其他,什么种族性别,那就更没什么可说了,她说得了谁啊。 “哎,结案结案!皆大欢喜!”穆翡松了口气,鼓了两下掌,想起方才那一幕,几乎不知道该怎么总结,憋出来一句,“我要能做主,我给你加八百分!” 方诸则记挂着方才一事,“灵师,天狗是不是还有残魂?能不能放出来,我要问他我太奶还有没有剩。” 穆翡也道:“没错,一定要让这家伙受罡风刮骨烈火焚心之苦!” “啊……”谈潇表情有一点点尴尬,他抬手把自己之前刷的东西放了出来,哪是什么残魂,只有一块骨头了。 众人大眼瞪小眼。 谈潇吞吞吐吐地道:“我本来也想留一点结案,但你们也知道的,我经验不足,没有掌握好力道……那个,下次,下次一定!” 众人:“……” 穆翡一拍脑门:“还下次?你等着做后羿是吧,人家射十个太阳你想射十个天狗星吗?” 方诸愣了下,也道:“真是便宜他好死了,不过没事的,逼问……不,结案还有祸斗。”其实根据太奶的托梦,骨灰肯定是多少还剩了些的,就看多少克了。 天狗最后制造出来那些祸斗也都在这一带,肯定知道些内情。而且天狗都没了,它们本就是被天狗制造并强行提升体量,此时不成气候,当初咬伤谈春影那只柯基当即就被孔宣摄来了。 柯基委顿在地,鬼鬼祟祟抬头看他们,发出呜咽声。 “你还敢叫?”谈春影磨着牙,就要抬手攻击,却见一抹橘色的身影蹿了出来,宝瓶长老一屁股坐在了柯基头上拧动,双爪狂挠:“喵喵喵喵喵喵喵!!” 说来说去都是你们的错,长老我才会因为谈潇和孔宣恋情破功! 柯基一边被宝瓶长老的脏话攻击,一边被坐得两眼翻白,直吐舌头。 大家背过去,在宝瓶长老骂骂咧咧的背景音中商讨起来。 “这骑云岭等于被整个掀了一遍,山都劈开了,唉,这回的公关方案可能是要面对国际社会了。”穆翡挠了挠头,“谈潇弟弟,孽龙呢?” 谈潇给她展示还拴在身上的赤龙,赤龙其实是清醒的,只是一直不敢说话。 现在的它,也完全没有之前那样嚣张不服气了,毕竟目睹了谈潇那惊天动地的一弹,底气不足地低下头。若说谈春影当年打出了它的恨意,谈潇就是打得它不敢吱声了。 “说来可能还要麻烦你,把它给封在哪啊。”穆翡道,404办目前力量还不太够。 “现在连骑云岭游客也多了起来的,封在外面可能不好,哪里没人呢?”谈潇若有所思地道,“又或者,索性让它不离人?” 说来这古时候的楚巫画像,多是在身上装饰以蛇,拿来当耳环当腰带,就像谈春影还编出来楚巫蛇形纹身的传统,那其实也是有依据的,有震慑之用,也象征着能够掌控蛇。 赤龙闻言,惊恐地用没眼珠的眼眶瞪着谈潇,害怕自己不会要一直做皮带了吧?真拿它当蛇? 雄虺听到赤龙貌似有机会跟随人皇,嫉妒之心令它们胆敢和龙族争锋,酸溜溜地道:“它也就是血统尊贵了点,陛下完全可以找点平替……” “……” 平替,说你自己咯? 渡尽劫波,雄老师还是那个雄老师。 谈潇抬手,他自己制作的木弓因为刚才那一击,自身也承受不住化为灰烬了,“我想着再做个弓形弹弓,正好拿它当弓弦了。” 以法器作容器为镇,就拿手里边,还怕谁放出来。 弩生于弓,弓生于弹。那弓形弹弓形如长弓,又能用弹丸,再适合谈潇的情况不过。 “可以是可以,”孔宣啧一声,说了句极具人间气息的话,“但那种弓比较大,小心别被派出所揪着盘问了。” 众人忍俊不禁,想想又不约而同去看谈春影,嗯,当初因为在景区乱写乱画被管理人员当场拿下……试想一下,要是哪天谈潇带着弓箭招摇过市捉妖,也被警察摁住。 数秒后,大家爆发出了哄笑声, 远远飘散在夜空中。 此刻满月如璧,清辉怡人,狗叫声声,笑语连连。 谈潇感觉自己的手被孔宣牵住了,偏头看去,孔宣把手机举起来,屏幕上是备忘录,记着他刚刚打下来的文字,“这段我来写。” ——南楚有半妖,太阴弓与楚巫感气而生,其目不识人面,其形可爱,其性可亲,通晓数理化,可斩凶御仙,见则天下安。 . . 大半年后。 高考期间的南楚尽显素质,大家为了考生,工地半夜不施工,路过考场不鸣笛。 一辆出租车经过南楚民俗博物馆,被一位女士拦下,“去哪里哦?” 女乘客道:“南楚市立中学。” “好嘞,”司机熟稔地上路,“你在博物馆上班吗?” 南楚民俗博物馆这两年游客量大大增加,但女乘客这口音听着不像是游客,看着斯斯文文,所以他问是不是工作。 “没有,我来游览一下。”女乘客笑了笑。 “本地人还用来?难道又有什么新东西了?”司机也笑道,习惯性和乘客聊天,“咋的下一站游览中学啊?” “支持我老公工作嘛,我老公在这里展出……呃,就解说。”女乘客道,“现在去学校那是我儿子高考,考场在那儿,去接他。” “嚯!”司机愣是没想到,“你心够大的,我小孩当年考试的时候,我一整天守在外面 ,这都快考完了,你才自己逛完博物馆过去?” 女乘客又颇为骄傲地道:“我儿子成绩好,高考还有加分,我很放心的。” “哎哟那可了不起,祝你儿子发挥出色锦上添花啊!”司机祝贺着,听到广播频道里的声音,不禁调大了一点。 “……欢迎回到南楚之声,我是小雪,咱们继续之前聊到的啊,阿建你听说没,最近骑云岭的老乡疑似又抓住伪装成游客的可疑分子了?” “听说啦,不过这一次好像是个误会,只是一个迷路的游客,但咱们市民的警惕心还是很高的嘛!” 司机听着,忍不住轻拍方向盘,“哎呀我还以为又有情报人员,你说咱们华夏是真的能瞒啊,偷偷搞了个那么厉害的杀伤性武器,还说真是普通军事演习。外地人也就算了,咱还能不记得么,去年中秋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 女乘客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不过司机自己也侃得起来:“我都上网看了,那国外猜测的老多了,说这还不是普通武器,检测不到,有人觉得是忽悠的,有人觉得是新型能源武器……反正骑云岭深处老大一块都围起来了,不让游客进去。我反正觉得,是有新型武器没跑了,就是不知道为啥在咱骑云岭实验。” “那也可能就不是武器啊。”女乘客笑眯眯地道,“毕竟中秋的时候,骑云岭还在办晚会,真的有实验,也不够选在那里吧,万一出意外怎么办。” “呃,你说的也有一定道理,不过……没法解释嘛这个东西。”司机嘀咕道,“而且说起中秋晚会,我真的后悔死。当时南楚之声频道送票,我是抽中了的,但是我寻思可能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没去,把票给我朋友了,结果!” 司机哀叫一声,“你也知道了吧,那在网上可火了,特效逼真得哟!咱在电视上看都漂亮得不行了,何况是亲眼看,我朋友到现在还喜欢一口一个在现场的。” 女乘客安慰道:“那您也可以去啊,现在接待游客的。” “游客一波一波的,哪轮得到我们本地人。而且据说特效也没有过节那天场面大了,毕竟是大型晚会。唉,不过有空还是去玩玩,漂流季了嘛。”司机感慨道,“而且我朋友说那天晚上还有特别节目,只有现场看得到,电视都没转播,只有人偷偷用手机拍的,也可精彩了,那张票真的是……” 一路已开到了市立中学,司机回头出示二维码,这时才细看到了女乘客的面容,只觉得有些眼熟,“哎?” 但女乘客已然扫码付款,下车去了,“谢谢。” 谈春影走下车,校门口是大片大片的家长,还有些媒体也守在这儿。 她看了看,在人群中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是穆翡、阿晋、方诸等人,“小穆,你们怎么也在?” “谈老师啊,我们来等谈潇和孔宣嘛,正好今天休息。”穆翡挥了挥手,“我还说没看到您呢。” “对,我去看看他爸,感觉好像有点儿灵气。”谈春影看了看时间,距离考试结束还有…… “哎,出来了,好像有人出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大家都抬眼看去,媒体更是直接扛着机器跑过去了,采访第一个出考场高考生啊。 门口离着教学楼还有好一段距离,那人慢慢走出来,谈春影定睛一看,好嘛,这不是她的乖儿子吗? 谈潇一出考场,就被团团围住,“同学你是第一个出考场的,你是哪个学校的? “请问你现在有什么感想?” “你提前交卷了,是不是觉得今年题目很简单?” “同学你长得很优秀,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没,我就在想,怎么第二个还不出来,等他呢。”谈潇在似乎夹杂了奇怪内容的问题中答道,他明明感应给孔宣了说自己先出来。 大家摸不着头脑,第二个?你怎么说得好像你知道谁会第二个出考场。 一般来说,第一个出来比较受关注,谈潇这么一说,众人忍不住看去,第二个出来了没? 第二个出考场还真出现了,也稍微提前了一些交卷,外表还相当引人注目,一出来便自觉站到了第一个出考场的学生旁边,负手而立,貌似考得很好的样子。 这就让大家不得不追问一下了,即便第三个、第四个学生已经陆续出现,他们还是锁定了此人。 “同学,你们认识吗?你们约好了提前交卷吗?你在想什么?” 孔宣淡淡扫视了一圈这些媒体的标志,明明是个高中生,但这一眼颇有些睥睨众生的味道,令在场成年人也有点被镇住了,一时竟没人敢再做声,颇为诡异。 “我叫孔宣,我是南楚一中的学生。”孔宣缓缓道。 谈潇原本带着笑意,他已经发现了谈春影、穆翡、阿晋他们特征明显的身影,打算打招呼,但是听到孔宣话头,忽然心生不妙之感。 他举步欲跑,被孔宣一把拽住,傲然道:“我想公布一件事!” 孔宣一傲然,谈潇就发慌。 果然,孔宣说罢就捏住谈潇的下颌要亲,谈潇惊慌闪躲,但还是被摁住头在脸上啄了好几口。 四周一片喧哗笑声,再几秒,甚至有年轻人吹口哨,“哈哈哈哈哈哈!” 谈潇想捂脸,要死,全校老师现在肯定都在看直播!不,说不定纪老师都在人群里他没认出来罢了! 近在咫尺的孔宣眼神中满是得意与快意,令谈潇无语又好笑。 身边有人还隐隐在说“笑死,开玩笑吧”“同学关系真好”,再看谈春影也无奈笑笑,居然抬手鼓掌。 阿晋莫名兴奋,不知从哪拿出来几把花瓣洒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早有准备,“撒花!撒花!” 不知道是谁在人群中高喊一声:“再来一个!” 笑声连片。 孔宣还没动作,谈潇一拽孔宣,亲他一口就跑,孔宣追上去便将他拦腰扛起来。 盛夏的风吹来花瓣片片,掠过谈潇扬起的脸颊,骄阳穿过茂林洒下金斑,令少年们的笑意灿烂而耀眼,正是人间之味。! ------------ 91 番外:高考之后 1. 高考完谈潇都要被艾特爆了。 他和孔宣的采访视频火速流传,别的不说,班级群消息瞬间999。 【我说,这个是谈潇和孔宣没错吧?[链接]】 【??怎么回事,怎么亲起来了!】 【像真的,不确定,再看看。】 【@林仰怎么说?】 林仰怎么说? 林仰要震惊死了,虽然很多人直呼这是关系好的证明,越清白表现出来的尺度越大。 但是他作为最了解谈潇的人,还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搂搂抱抱和亲亲还是有区别的,谈潇也会开玩笑但一直是挺有尺度的人。 唯一让林仰犹豫的是,孔宣根本不是人,我们潇仔和他在一起BE可怎么办。 毕业典礼上,谈潇作为优秀毕业生讲话。 校长好像也看了新闻,而且成为了玩笑党的一员,毕竟很多教师都知道孔宣寄宿在谈潇家,那天流传的视频里,还出现了谈春影的身影。 家长都在,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所以谈潇讲完话后,校长还很幽默地道:“谢谢谈潇同学,你可以回你男朋友身边了。” 毕业生了嘛,玩笑尺度大点也没什么。 大家笑成一片,谈潇也站回了孔宣身边。 班主任纪汇明探身来哈哈大笑:“校长把我话都说完了,我都一直想抛梗的。” 谈潇和孔宣没说话,迷之微笑看着他。 纪汇明还在笑。 台上校长宣布典礼结束了。 三班约定了一起聚餐,互相招呼着向外走。 纪汇明的笑容也在谈潇和孔宣的表情中逐渐慌张起来,“嗯……嗯??” 孔宣脸色微红道:“谢谢老师一直以来给予的包容和方便。” 也是因为这个,他不打算把学校给刷掉了。 “什么啊??!!”纪汇明一脸崩溃,不敢置信自己一双慧眼竟然没有发现蹊跷。 谁给你包容了!谁给你方便了!你们来真的啊?! 纪汇明想起最后这一年,“你,你们平时还……”搂搂抱抱的。 谈潇抱歉地道:“不好意思老师,本来我们也想避嫌,但是你那时候非逼我们……” 纪汇明:“…………” 孔宣志得意满地道:“老师,这算你的功德,我会记住的。” 纪汇明:“………………” 别说了,想吸氧。 他也会记住,一辈子忘不了。 远远的,其他老师看了纪汇明一眼,唏嘘道:“纪老师太舍不得学生了吧,也是,别的不说,他们班谈潇和孔宣,那多争脸啊,新闻都不断。” “是哦,看,纪老师是不是都哭了……” 就站在附近的林仰听到也证实了心中所想,不禁上前两步拍了拍纪汇明的肩膀,感同身受地道:“纪老师! ” 纪汇明回头看着林仰,两人互相搀扶,无语凝噎。 2. 其他同学多少还是有点吃不准,毕竟平时磕他俩的就多,大家生怕是自己CP脑了。 像于贞贞,她磕完之后伤感地说:“谈潇人还是好,赶在毕业前给我发口糖,我无憾了。” 放分后好多同学又约着吃饭,掐着点到的时候,孔宣早就到了。 他正守着一个冰淇淋蛋糕,上面画着一只小孔雀,还有“蟾宫折桂”的字样,孔宣一看到同学们,就饱含期待与欣喜地说:“你们终于来啦!这是谈潇做的蛋糕。” 高考后谈春影新买了个烤箱,谈潇就学着烤了些东西,这也是第一次做大蛋糕。 孔宣态度让大家受宠若惊,什么时候见过孔宣如此好客的样子啊。 “谢谢谢谢……” “谈潇好厉害哦。” 大家夸了谈潇几句后,开始各自摸了餐具想去分蛋糕吃。 孔宣挡住了最前面的林仰,脸色一沉:“你干什么?” 孔宣气场本来就足,脸色不好便更唬人了,只有林仰还敢留在最前排,其他人都胆怯地往后退。 林仰茫然道:“啊?吃蛋糕啊,不是你让吃的……” 孔宣皱眉道:“我什么时候让你吃了?” 林仰:“……” 你要这么说的话,林仰回忆了一下,孔宣的原话的确没有邀请他吃。 这时候去下单的谈潇回来了。 孔宣恶人先告状:“谈潇,我给林仰看你做的蛋糕,他居然想吃我蛋糕!!” 林仰:“……” 众人:“……” 默默收起自己的叉子…… 谈潇看到一排人被孔宣凶得乖乖站在原地,也吃惊了:“你说要把蛋糕带过来,不是为了分享的?” 他做完后,也光听孔宣说要带去聚餐了,还觉得孔宣成长了。 现在看来,大神还是那个大神。 孔宣淡淡道:“众乐乐不如独乐乐。” 他坐下来自己一叉子吃了一大口,又对大家感慨地道:“真的很好吃。” 众人:“……” 谈潇又好笑又无奈:“我让店员再送几份蛋糕来。”他点了点人头,自己买单点了几个不同口味的蛋糕,这才把冲天怨气给压下。 3. &nbs p;大家交流了下分数。 虽然录取通知书还没下来,但孔宣已经炫耀完一百遍了,他要和谈潇一起上鹊东大学的物理专业。两人都有加分。 谈潇的加分也就罢了,对他来说是纯属锦上添花,不加也是要被学校抢的。对孔宣就比较重要了,毕竟鹊东大学录取要求很高。 说起这加分,同学们一直觉得有点迷。 之前申报的时候,也不见谈潇和孔宣申报,但后来学校也公布了两人有突出事迹,受到省级以上的表彰,所以都有加分,但属于保密项目,不会对 外公开具体内容。 “这都毕业了,你们能不能透露一下,那个突出事迹……是考古方面吗?” 有人问谈潇。 谈潇为楚王墓考古出过力,很多人都知道。最近楚王墓的考古纪录片还上线了,里面也的确能看到谈潇出境,就在墓葬外呢。 但这么一想,又和孔宣对不上。 谈潇摇头:“确实不能说。” 唯独于贞贞福至心灵,说道:“是不是和骑云岭有关?”她也是忽然想到的,谈潇又没去外地,本地最大的事情,就是去年骑云岭的神秘动静了,很多人猜测是新型武器,后来又被围挡,据说还抓到过间谍。 谈潇的动作顿了顿,众人一片哗然。 “真的啊!” 天啊,那难怪要保密了! 这下虽然不敢问太多,但彼此对视一眼,就自个儿脑补起来了。 从高中生勇擒间谍,到功臣子女——一直不知道孔宣家里干啥的。 林仰喝了点酒有点晕,他又是知道谈潇身份,抓住谈潇的手道:“你说实话,你是不是!” 谈潇也有点怕他胡说,谨慎道:“嗯?”随时准备捂嘴。 林仰:“你加分是不是因为,在骑云岭给核弹头开光了?” 谈潇:“……” 林仰:“呃……要不就是,省政府请你做法,赐福今年的GDP……” 所有人哄笑起来。 谈潇:“差不多差不多。” 4. 于贞贞也喝了点酒,对林仰道:“你知道吗?我没搞过这么真的。虽然孔宣炫耀蛋糕的方式很欠揍,但这何尝不是另一种real……” 林仰:“……” 唉,不知道咋说。 俩人酒量都不怎么样,喝点啤酒脑子就晕晕。 于贞贞还给林仰算塔罗。 林仰哭着说:“我也想谈恋爱,凭啥只有孔宣有男朋友?” “你也想找男朋友?哈哈哈哈!”于贞贞狂笑,“我看看啊,你这个牌,放心,你要被倒追的……” 林仰放心了:“我相信你。” 吃饱喝足大家陆续回家,林仰送于贞贞去打车,想起来有东西没拿——谈潇今天给大家都带了礼物,灵师文化出的新周边。 回去拿的时候包厢门却是关的。 林仰敲了敲门,“谁啊,我东西还没拿。” 过了几秒,谈潇说:“等下。” 于贞贞扑过去哭着敲门:“不行,现在就开门!有什么是本班长看不了的,谈潇你不能这样,毕业了,你们都不听我的了哇啊啊啊呜呜!” 本来毕业就伤感,于贞贞嚎得伤心欲绝:“本班长命令你们开门!” 林仰也伤感了,他说:“他们俩不开门,肯定是在里面亲嘴。” 于贞贞:“你磕上头了。” “我没有。”林仰脸贴着门哀伤地道:“你们根本就不般配,孔宣你 不是人,这是要BE的。” 门“唰”一下打开了,孔宣怒气勃勃:“你说什么?!” 林仰定睛一看,还真没偷偷在里面亲嘴,只是包厢里有一条大蛇和一些在跳舞的小人。 林仰虽然知道谈潇真实身份,但他没见过蛇,那种恐惧的本能让他狂舞乱叫着往走廊另一端跑去,完全不顾那里根本不是出口而是厕所。 雄虺立刻懂事地道:“我去把他卷回来,闹大了可不好。”说罢还刻意看了孔宣一眼,还不是你乱开门。 雄虺追着林仰去,结果林仰回头一看,叫声更大了…… 林仰:“我去啊啊班长这就是你说的会被追吗?!” 于贞贞惊恐地捂住嘴,那一点点醉意都散了,哪顾得上林仰,腿软地扶着门指着那些糖精:“啊啊啊别过来!孔雀,孔雀到此孔雀到此!” 谈潇上前两步,安抚地拍了拍于贞贞,话说回来,他知道于贞贞牌算得准,还和穆翡提过,要不要等于贞贞毕业后,帮她去问下于贞贞有没有意向兼职做预测顾问。 “班长别怕,孔雀在呢。” 于贞贞听到他说话的重音,再顺着往孔宣身上一看:“!!!” ……麻了。 5. 于贞贞、林仰和谈潇两人单独续摊。 林仰被雄虺吓得不轻,瘫软地靠在椅子里。 于贞贞也有过一点灵异经验,缓了半天,又听谈潇介绍了404办,深深吸了口气:“牛,我感觉,以后这世界上没什么能让我震惊的事了。” 她的同学里,有真巫师,有真神,就连她自己,也遇到过真妖怪! 谈潇和孔宣缓缓对视了一眼,“班长?” 于贞贞:“嗯?” 谈潇凑上去和孔宣亲了一下。 林仰萎靡在椅子里介绍:“真的,都是真的。” 于贞贞:“…………”! ------------ 92 番外:大学生活 1. 孔宣入学第一周就出名了,被挂到鹊东大学校论坛上,热帖不断。 不是因为脸,或者说不只因为。 主要还是因为开学登记资料时,孔宣非要人把自己男朋友是谈潇也登记上去。 2. 毕业之后,孔宣得意忘形,烧香往天上禀报自己有对象了。 但是他说得太多,被元凤大神发现他偷偷早恋有段时间,钻校规的空子。作为惩罚,孔宣被没收神力一个月,锁定在荆条代身中,相当于要做一个月凡人。 惩罚大概滞后了两三个月,刚好撞上了大一开学时。 孔宣和谈潇“恰好”被安排在同一个四人寝,其他室友一看他们俩,表示这不是采访出柜的那对吗?好啊你们居然是来真的! 谈潇问孔宣做“凡人”有没有什么不习惯,军训强度会不会太高? 孔宣表示这算什么。 然后就因为连续几天习惯性熬夜,起床还要继续军训而生病了,在教官说自由活动后,他白着脸直挺挺地倒下。 躺在地上对天长鸣:我不服!! 谈潇:“……” 大家也无语看了看天,当代脆皮大学生哈。 学校论坛直接破灭了一堆:【我本来以为物院那个大帅哥仅仅是恋爱脑晚期而已,没想到还这么脆皮。】 【他还不服,他有什么好不服的?】 【别说了,他男朋友带他回宿舍了,这真的不是诡计多端的情侣把戏吗?不过我看他男朋友扶得才是艰难,他那么高还要挂人身上。】 【在现场,教官都给整无语了,用他当例子把我们当代年轻人身体素质又鄙视了一顿QAQ】 ——孔宣对天大吼是因为,他不知道生病了。他没有生过病,还以为自己被谁偷袭受伤,遂对着元凤大喊表示不服气。 谈潇把孔宣扶回寝室,“你昨晚干嘛不睡觉?” 孔宣可怜地道:“我习惯了晚上继续学习。” 堂堂孔雀大神,已经被折磨得晚上继续预习大学课程了。 谈潇好笑烧了一道符喂孔宣喝:“以后晚上要睡觉懂不懂?” 正好其他两个室友回来,给孔宣买了药,推门看到谈潇喂孔宣喝什么,“你不是没买药吗?这喂什么?” 孔宣傲然道:“符水,包治百病的符水。” 室友把药放到桌上:“烧糊涂了都,要不要送急诊?” “没事,我刚喂他吃的维生素,好多了。”谈潇看了看药,还是收下,“谢谢你们啊。” 还没说完,孔宣又虚弱地哼唧起来了:“不舒服,你别理他们了……” 谈潇带着些微尴尬地去摸摸孔宣的额头。 室友震撼,被秀得不轻:人不可貌相,看长相以为是海王的料,这俩什么恋爱脑! 室友也没忘了私下问谈潇,孔宣身体这么弱,你还不离不弃? 谈 潇无语凝噎:……他以前不这样。 晚上孔宣又困,又习惯性难以入睡。 谈潇爬到隔壁床上,挤在孔宣的身边。 于是孔宣用热乎乎的脸贴在谈潇颈窝里,感觉到他耳垂冰凉凉的温度,美美睡了一觉。 住宿舍有个好处,就是床很小。 于是只要晚上孔宣翻来翻去睡不着,谈潇就爬到隔壁来,挤在孔宣和墙中间。 不知道是不是元凤的限制,孔宣的病喝符水居然也没喝好。 教官也可怜孔宣,让他多休息,叫谈潇照顾他。 于是谈潇带孔宣去诊所挂水,孔宣看到诊所众生相,回去之后谈潇在寝室用电饭锅煮绿豆粥,他直接张开嘴:“啊。” 要谈潇一勺一勺喂。 室友看得有点起鸡皮疙瘩,刚想说你们真的太黏糊了吧,正是这时候,教官吹哨,紧急集合。 只见孔宣和谈潇默契地一个张大了嘴,另一个抛弃勺子把剩下碗绿豆粥一口气全倒孔宣嘴里,哐哐三秒喝完了。 室友:“…………” 此时室友心中便已经有不妙的预感了:这家伙身体真的很弱吗……? 孔宣坐在操场上,张嘴要谈潇往嘴里倒水。 教官都没眼看,还不好说什么,怕把孔宣又训晕了。 孔宣还要学人家女生互相照顾,躺在谈潇膝盖上。累了饿了,也一定要大声告诉谈潇——这倒不完全是撒娇了,也是觉得新鲜。 除了现在特殊情况,他什么时候体会过。 这么新奇,当然要大声报告给谈潇:“我的腿酸了!” 谈潇听到了,所有人都听到了:知道了知道你是脆皮了! 3. 孔宣觉得做凡人好爽哦,谢谢元凤。 4. 军训末尾,就在大家要完全接受孔宣病弱人设时,孔宣病好了,一直负责照顾他的谈潇也轻松了。 谈潇在实弹射击 练习中,给大家表演了一个百步穿杨,五发实弹,全部在同一个弹孔。 来教射击的教官还是特警学院的,一开始以为是脱靶了,确认以后新生全都哗然了:这是我们大一可以出现的大佬吗?! 而谈潇还一口一个,第一次摸枪。 然后就是著名脆皮新生孔宣。 在战术演练里,一个人挑翻了对面一个连。 然后无辜地道:我平时不打人。 嗯,只打妖。 教官:“…………” 教官怒吼:“你们俩,搁这给我卧底呢?!!” 卧底也没你俩会演啊! 最后军训汇演,谈潇和孔宣当然还是被拎上场为物院争光了,学校论坛直接开起了连载:【物院那两个新生会不会有点逆天了……】 【《重生之兵王在鹊东》是吧?】 【《兵王,从军训开始》】 【第一章,退伍。第二章,入学。】 而且他俩高考有过神秘加分的事情又被翻了出来。 物院开始盛传,谈潇和孔宣以前是特种兵王,隐姓埋名来上学的,好一出扮猪吃老虎的爽文。 被室友传给谈潇已经是军训一个月以后了,谈潇差点把水喷出来。 室友:“怎么了?” 谈潇摆手:“没事,就是类别换太大了,以前我都在灵异玄幻,突然来都市军事了。” 5. 大学,谈恋爱人数果然激增。 孔宣和谈潇终于可以光明正大投入到这滚滚人潮中,不用担心被诡计多端的教导主任识破。 不过孔宣好胜心有点强,看到别的小情侣索要手机查看,回来后等了半天,也不见谈潇开口,不得不震怒道:“你为什么不查看我的手机?” “啊?”谈潇说,“你知道查手机的意义吗就查?我们俩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到底要查什么?” 也是哦,孔宣想了想:“……查查我流量超了没呢。” 谈潇:“……” 6. 有一天上午没课,谈潇稍微赖了下床,孔宣的床。 醒来之后,感觉自己身体下好像有什么东西,他轻轻摸了出来,只觉圆圆的,定睛一看,是颗蛋,比鸡蛋还要大上好几倍,还有淡淡的温热。 哪来的蛋。 嗯……蛋??! 谈潇猛地坐起来,“啊啊啊孔宣!孔宣!” 他也顾不得想室友们在不在了,惊恐地道:“这是不是我生的?!” 孔宣已经下床,在点外卖,闻言震惊地站起来,看到谈潇手里的蛋,“……是,你刚发现的?” 谈潇点头:“我感觉,这,好像有东西,一看是蛋……”他揉了揉头发:“啊啊啊我还什么都没干怎么会下蛋!” 两人心中都想到了一个词,感而有孕。 虽然他俩还没有实实在在做什么,但是…… 孔宣的母亲元凤感五行之气生孔雀,谈潇也是他爸妈感而有孕生的,这玩意儿如果遗传好像也说得过去。 而且谈潇是刀兵半妖,下个蛋,那来历不言而喻,另一半肯定是孔宣。 这很合理啊,谈潇每天和孔宣以及五色神光接触,这也说明了他们之间羁绊之深,没什么大因果那不可能感气而孕的。 谈潇不知所措,“我才刚大一,我怎么能养孩子……” 孔宣也沉重地道:“可是蛋都生了,要不让你妈帮忙养一下。” 谈潇:“或者能不能先冻结起来,过些年再孵蛋啊,不会坏死吧?” 孔宣哪有经验:“不知道……” 他也上前,两人一起小心地捧着这枚蛋,不知道如何是好,目光既有柔情,又有忐忑。 室友推门走了进来,看到这纠结的一幕,“咋的了,一个蛋还要俩人分?得了得了,我帮你们。” 他抄过那蛋顺手磕开,分成两半,放在两人手里:“喏,快点吃吧。” 谈潇、孔宣:“…………” 谈潇呆道:“你,你的蛋啊?” “啊,我买的鹅蛋,不是跟你说了么,你睡糊涂了?”室友奇怪地看他一眼,“我看你翻身还以为你醒了呢,就搁你手边了。这都快凉了,你还不吃?” 谈潇看了眼刚刚还珍视万分的对象,有点没胃口,“……呃,等等吧。” 吓死,再晚一点都要焚香祷告元凤了。 室友拿起书:“得,我上课去了。” 寝室再次恢复无人。 半晌,谈潇和孔宣相视不禁笑了出来。 这什么关心则乱,居然都没感受一下蛋里是不是真的有生命。 笑着笑着,谈潇发现孔宣的脸有点红。 “就是……”孔宣说,“刚才你说什么都没干就下蛋,那,到底干什么?” 谈潇:“…………”! ------------ 93 番外:大学恋爱 1. 谈潇和孔宣是大二搬出去住的。 搬家那天——或者用另外两位室友的话——出阁那天,他们还特意按照谈潇老家的习惯,撑了把伞遮住谈潇,送他出门。 “你和孔宣要好好的,以后吵架了随时回502,这里永远是你的家。”室友哭唧唧地道。 谈潇:“……” 大家去谈潇和孔宣的租房吃乔迁宴,看到谈潇系着围裙下厨,室友再次发出感慨:“孔宣你小子……” “好福气啊好福气。” “说起来大家同寝这么久,没见过他俩吵架。” 还没说完,谈潇在厨房大声喊孔宣:“冰箱送过来了,你开门一起搬一下,然后把装衣服的箱子都收纳一下。” 孔宣低着头,没说话。 大家一看,莫非是不开心了,赶紧打圆场,“我们陪孔宣一起去。” 孔宣却已经挑眉问道:“以后家里这种活儿,都是我来干是吗?” 同学们心里咯噔一下,这是有分歧了啊。对啊,大家都是兵王,在宿舍干活都是轮流,出来住脏活累活全让孔宣来,全听谈潇的,他可能是有点不爽。孔宣多高傲一人啊。 谈潇从厨房探身,迅速答道:“是啊。” 孔宣立刻站起来,负手道:“那就好。” 顺便扫了一眼其他人:“别来,我自己去。” 众人:“…………” 放心吧,累死你我们也不插手了。 2. 谈潇和孔宣也不是完全不吵架的。 毕竟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可就不太愉快,只是后来随着谈潇越来越“有眼色”,即使孔宣单方面生气,他也能及时察觉。 也有的时候察觉不了,比如谈潇和孔宣出去玩,听到老人催孩子结婚,“你都三十五了,大龄青年,你还在外边儿浪!人家早都结婚了!” 孔宣若有所思,“我都过三千五了。” 谈潇听了崩溃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擦了擦眼睛,“吓死,别人是大龄青年,你是超龄青年。” 孔宣有些伤心,倒不是觉得谈潇笑他年纪大,他在神明里是很年轻的。 他也知道法律还不允许,但谈潇怎么可以斩钉截铁地表示反对。 好吧也没说反对,但至少是回避了吧?他为什么只顾着笑? 孔宣越想越觉得心寒,他背井离乡来到人间,谈潇为什么要回避毕业结婚的事情! 回去之后谈潇也没有发现孔宣失落了,而是写他的作业。 孔宣躺在床上自闭了很久,在手机上搜了很久,大家都说在一起久了,连架都懒得吵,就是激情消退了。孔宣想了想,决定离家出走,让谈潇反思一下。 但是家务还没做完。 所以离家出走之前,孔宣先半夜爬起来,把衣服收好——他喜欢不用法术,自己动手比较有实在的感觉,也比较方便问谈潇讨 要奖励。 把收好的衣服折得整整齐齐,孔宣感觉该拖地了,于是取来拖把将地板拖得锃亮。看看盆里还有菜,那不是应该顺手把菜给摘了。 大冬天的,谈潇起床的时候,天还蒙蒙亮,黑暗里一个孔宣正在摘菜。 谈潇:“?” 没想到谈潇会醒来,孔宣摘菜的手僵住了。 然后谈潇过来往他怀里一钻,含含糊糊地道:“被子都冷了。” 孔宣心说早知道晚点起床干家务了,被窝冷得谈潇都发现了。 他擦擦手,把谈潇抱回去,把被子拉上来盖好,感觉温度升高后,猛然想起自己早起好像是要离家出走的。 但是看到谈潇的样子,孔宣又有点犹豫了。 尤其是他记得,谈潇说过,做什么事之前最好先报备一下。 如果他不报备,那岂不成和谈潇成了一样冷漠的人! 于是孔宣对迷迷糊糊要再次睡着的谈潇小声说:“我要离家出走了。” 谈潇掀起眼皮,逻辑混乱地道:“……驳回。你敢出走,就不准睡床了。” 孔宣抽了口冷气:“你怎么这样?!” 凭什么不让他睡床啊……不对,他都要出走了,本来也不用睡。 “我是一家之主,我就要这样!”谈潇摁住孔宣的手,在他脸颊上啄吻,最后亲到了嘴唇上,发出“啾”的一声。 谈潇都说一家之主了,那不就是成家的意思,比结婚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孔宣欢欢喜喜闭上眼睛,准备睡回笼觉。 不过他想起来什么,蓦然睁开眼睛:“我是一家之主,我是一家之主!” 谈潇被干扰得都没什么睡意了,看看窗外也蒙蒙亮了,“可以,那你别睡了……” “亲这里。” 孔宣顿了顿。 冷酷地答应:“好!!” 3. 大学同学们一起去玩彩弹射击游戏。 谈潇和孔宣之前没玩过,简单培训了一下。 其他同学和俱乐部的教练说:“随便教教就行了,他们是专业的。” 教练笑了笑,“哦?多专业?” “是退伍再入学的。” 谈潇赶紧辟谣:“我不是,我没有!” 教练听了几l耳朵,好像是军训成绩不错, 不禁大笑起来。 穿戴护具的时候,孔宣也哼哼唧唧地要谈潇帮忙,谈潇玩过其他类似的实战游戏,还会穿护具,孔宣这不是一点儿都不会么。 谈潇帮他把护具都穿好了,转头就看到教练了然的眼神。 分组时,孔宣和谈潇被强行分开了,大家都说,你俩要是在一组,那对面还有活路吗? 孔宣极其不爽,但在所有人的反对下,他的意见还是被镇压了。 大家开会商量战术,孔宣一直沉着脸。 “孔宣,你说几l句啊,怎么打?” 孔宣回 过神来,说道:“为什么谈潇就一点也不反抗,就去了对面组呢?”() 众人:…… ?想看拉棉花糖的兔子写的《神棍也要晚自习》第 93 章 番外:大学恋爱吗?请记住本站域名[(() 你这家伙是油盐不进啊…… “那是因为人家知道反抗也没用!只有这样才玩得下去!”室友无语地道。 “真的吗?”孔宣仰头想了想,“也有道理。” 至于战术?你们自己商量吧。 他看起来因为不能和谈潇一组而兴趣缺缺的样子。 室友深吸了一口气,作为最了解他们的人,沉声说道:“我来说几l句,我认为我们要采取擒贼先擒王的战术。 “首先确定谈潇在哪,通过观察、逼问等等方式。 “确定之后,我们就把谈潇抓过来当压寨夫人,举办婚礼。” 孔宣:“!” 室友冷冷一笑,这还搞不定你? 一声令响,战斗开始了。 两队在掩体后转移,一开始都有点紧张。谁也不好意思先出手,气氛紧绷,明明教练还提醒过大家,一定要勇于射击。 就是此时,倏然,对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射来一枪,爆开了一蓬紫色,孔宣方首先在冷枪下挂掉一个。 “啊啊啊对面的狙击手!” “是谈潇!”孔宣惊喜地道。 “你别光惊喜啊!你看看他在哪个方位!”其他人嘶吼。 就在这时候,对面也已经喊出了口号,从四面八方响起:“活捉孔宣!活捉孔宣!” 孔宣:“??” 这口号一听就知道是谈潇想的。 孔宣队友一起再次吼他:“不准心动!!” 孔宣:“哦……” 大家威胁孔宣,如果轻易输掉,会被谈潇看不起。孔宣一想,那不行啊,还是把他们都干掉好了。 于是俱乐部教练就看到场内,孔宣方在他带领下正面一个接一个干掉对手,与此同时,谈潇方的狙击手也一边转移,一边接二连三狙掉孔宣方的队友。 大概只用了普通战斗一半还不到的时间,他们俩就各自把对面的人都干净利落打下场了。 就剩俩人了。 教练陷入了深思,好家伙,真的是退伍老兵不成? 谈潇在掩体后面说:“缴枪不杀。” 孔宣回了一句:“你肯定不舍得……” 孔宣“阵亡”的队友们一起在场外崩溃大喊:“换一句!!!” 孔宣:“优待俘虏。” 两人在掩体间穿插,互射,结局虽然难分胜负,但过程好不精彩。 所有人直呼这下值了,立刻拍小视频:物院小情侣离婚现场.avi 游戏结束后,孔宣一边摘护具一边说:“我不是不想打,但有违我的精神。” 其他人毫不意外,阴阳怪气地道:“啧,知道,不好打老婆的。” 孔宣一听老婆两个字,倒是不好意思起来:“哎……” 众人:“……” 臭恋爱脑,我们在阴阳怪气懂不懂啊! 孔宣咳嗽一声:“其实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和他有合约,一般情况下,我只能帮他打人,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听得队友齐齐翻白眼,说你们是退役老兵还不信,正常人会签这种合约?? 室友骂骂咧咧道:“我这辈子和女朋友只签过恋爱合约,还是你们会玩。” 孔宣愣了:“恋爱合约?你生动叙述一下。” 室友:“…………” 4. 孔宣拿了一叠纸给谈潇:“这是代行巫师的补充协议,你看看没问题就签了吧。” 谈潇莫名其妙,怎么还出来了补充协议,闻所未闻。 翻开一看,好家伙,“要牵着手一起去食堂?每天要亲三次?” 孔宣把笔塞到谈潇手里。 谈潇:“我不签。” “岂有此理?!”孔宣很少看谈潇这么果然拒绝自己,嘴上强硬,但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对视了两秒后,解释道,“我作业写完了!我没有高考完就放任自流只知道谈恋爱!我不会挂科!” 一条条说来,他也更确信自己没错了,自信地重复:“快签。” “就不签。”谈潇跳到孔宣背上,咬耳朵,说一句话就在他耳朵上亲一口,“条例不合理,比如我现在,亲了三次,还想继续亲呢?” 孔宣:“……” 孔宣:“……作废!”! () ------------ 94 番外:IF线 半妖谈潇 1. 谈潇正在出租房慢条斯理擦自己的弓箭,按照学校规定他必须住宿,但实际上多待在自己的出租房里。 手机响了下,他瞥一眼,没有动手。 雄虺自觉地叼住手机,游到了谈潇旁边,放下。正在给谈潇递弦蜡的守饭童子半跪抬手,恰好撑住了手机,形成一个完美的角度。 谈潇看了眼,是谈春影发来的:【你什么时候回家一趟,给你介绍一个宗主神。】 谈潇:【……】 谈潇无语,他出生于巫师世家,但因为是半妖,血脉足够强大,从来就没有供奉过任何宗主神,反正仅靠自己的力量也能解决。 可最近,母亲不死心,屡次想给他介绍,这会儿又来了。 谈潇:【你这是包办婚姻!我不要!】 那边的谈春影也很气恼,还包办婚姻?那就包办你好了。 【已经把你生辰八字发过去了!等着吧!】 还没等她把对方的资料也发给谈潇,谈潇已经先删好友了。 谈春影:【……】 ……她这叛逆期的儿子啊! 夜幕落下,谈潇把雄虺缩小,系在了手腕上,戴好口罩拉上帽子,从窗户灵巧地爬出去,跃到了对面较矮的楼顶,半滚卸力落地。 谈潇在夜色中穿梭,很快到了目的地。 他坐在天台边缘,看着对面的研究生宿舍某个寝室,里面一位学长正在睡觉,被子裹得紧紧的,一脸幸福。 嗯,可是太幸福了。 白天谈潇就听说,这学长旷了好几天课,一直在宿舍睡觉。 大家还以为他是病了,可人明明好好的,就是起不来床。 此时月色下,谈潇看得分明,是被子,学长的被子。那床舒服被子产生了意识呀,每天拥抱着主人不愿意他起床。 谈潇拉开长弓,眯眼准备射箭—— 神光闪过,被褥上的意识无声无息被刷走了。 谈潇目光一凝,转头看到另一栋楼顶也站着一抹人影,气息可疑。 反正肯定不是人。 谈潇只觉身上有些战栗,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雄虺骂骂咧咧:“哪来的小子,一点规矩也不懂,抢灵子的妖怪。” “噤声。”谈潇低声说。 雄虺立刻闭上了嘴巴。 谈潇察觉对方似乎也在看自己,他搭弓就是一箭射向对方足尖。 是测距,更是示威。 对面那家伙微微后退了一步,可衣衫下摆仍是被箭矢穿过撕烂,令其有些恼怒地看来,似乎羞恼于自己怎么会被断袍,甚至为什么会因为这一箭就后退。 谈潇抬了抬下巴。 他有一半太阴弓的血统,太阴弓便是为了驱逐妖邪异星而生,刀兵成精又自带煞气,虽然被他另一半大巫血统柔和了,多了几分清醒,但人间界也少有见了他不害怕的吧。 双方遥遥互相瞪了一眼,谈潇在对方法宝刷来之前,就一撑边沿,翻了下去,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2. “我是孔宣。”孔宣看着谈潇,微微颔首,心里却是猛跳了两下,就是他。 孔宣曾在元凤坛上看过他,楚巫后人,只是还未自己立坛。这次下界,元凤问及想降于哪位巫师坛上,孔宣毫不犹豫指了楚巫,即便他对此人了解并不多。 楚巫那边迟迟没有举办降灵仪式,孔宣急着完成任务,先行下界,在人间界被安排和谈潇以人身见面。 在见面之前,孔宣还自己去刷了一个妖怪,顺便和一名大妖过了手,对方竟隐隐有驱神之意。人间界虽已独立,但果然不一般,他真灵无寄,果然要快些与代行巫师立契方为稳妥。 谈潇因为血统问题,对人脸识别不是很在行,但他总觉此人气息似有淡淡的熟悉之感,不禁盯着看了半晌,才缓缓笑道:“你好,谈潇。” 孔宣脸略红,他从未猜想过对方想不想要宗主 神,尤其是眼下见面之后,见谈潇望着自己发呆,心中更是确信了,之前迟迟未举办降灵仪式,应该是因为谈潇学业繁忙。 谈潇答应见面是因为谈春影说,孔宣手里有一大把妖怪的资料。 他虽然对“包办婚姻”不感兴趣,但对孔宣的资源很感兴趣,方相氏都有十二兽做马仔,他这里满打满算,也就雄虺和守饭童子,一个主外一个主内,远远不够呢。 所以谈潇对孔宣态度也挺好的,“吃饭了吗?给您做点儿?” 孔宣还没有过自己的代行巫师,听他关心自己,高冷的面孔差点保持不下去,咳嗽一声道:“可。” 谈潇给他煮了一份食物,端过来。 孔宣天真地说:“这是降灵仪式吗?” 谈潇“呃”了一声,推脱道:“不是,我最近有点忙,另择黄道吉日吧。大神,你尝尝这个。” “这个很香。”孔宣认真吃完面前那一碗方便面,不想辜负尊敬他的巫师,矜持地道,“谢谢。” “……你喜欢就好。”谈潇看着孔宣这么容易满足的样子,十分惊奇,他还以为神明都是很难伺候的呢,尤其是孔宣一副不正眼看人的样子,没想到还挺好哄。 为了让孔宣把资料共享,谈潇又带他出去玩,大神没来过人间嘛,那就电影院、游戏机、动物园全安排一遍。 谈潇在电影院手机掉地上了,孔宣为了帮他找,打开五色神光,整个电影院发出狗眼闪瞎的怒吼声。 游乐园里,谈潇刚刚带孔宣到射击摊前,要送他最大玩偶,就被老板赶走了——他六岁时就已经是这里的黑名单了。 谈潇讪讪地带孔宣去坐摩天轮,看到其他轿厢里全都是情侣。 孔宣看大家都是成双成对,好奇地道:“他们都是什么关系?和咱们一样吗?” “差不多吧,反正我们家都管继承堂神叫包办婚姻。”谈潇说的是大家对这种关系的调侃。 孔宣不料巫师原 来用的婚姻形容宗主神与巫师之间的关系,再看旁边轿厢已有情侣在接吻,一时目光不知道往哪里看。 谈潇愕然,险些笑出声来。 从游乐园出来,谈潇看着头戴毛绒发夹的孔宣,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是,这也太有反差感了。 孔宣也往他头上放了个夹子,礼尚往来,“谢谢你陪我。” 谈潇赶紧付钱…… 谈潇本来是完成任务,没想到连日里反倒是他自己笑得比较多,“哎没有,我也很久没出来玩了。”都在外面猎妖。 孔宣知道如今人间界,哪怕是巫师也要上学,甚至很多只是把巫师当做兼职来做。看谈潇弱不禁风的样子,想必也是平时一直伏案学习吧。 孔宣心中已把自己当做人家的宗主神,淡淡劝道:“还是要多出门走走。” “好的啊,那以后一起出门。”谈潇把饭盒拿出来,里面是他自己做的糍粑,用小叉子叉了递给孔宣。投喂了好几天快餐,今天谈潇才第一次给孔宣吃自己做的食物,他等着看孔宣能不能分辨出来差别。 孔宣负手而立,看过来一眼,想想游乐园里看到凡人行事,想想稍一倾身,低头咬去了食物。 谈潇:“……” 谈潇欲言又止,不知道孔宣是故意的还是真不知道! 他挪开眼,有点不自在。 幸好这时候手机响了一下,谈潇点开一看,是谈春影问他:【相亲相得咋样了?】 谈潇:【……】 谈潇瞟了孔宣一眼,把窗口划了,又看到了守饭童子发来的信息,目光一顿,“嗯,我晚上还有课。” “那你先去吧。”孔宣自得地透露道,“我也在申请入学了,进文学院——对了,这个好好吃哦。”他想说好像比前几天的食物都好吃,但谈潇会不会不开心?算了别说了。 谈潇听说他也来上学,心情倒是与以前不同的愉快,一时忘了方才那一点尴尬。 挥手道别后,谈潇一撸袖子,活动了一下手腕:“雄虺,守饭说我放学校的镇物被弄破了是吧,标记一下地址,我看谁找死,不知道人间有灵吗?”! ------------ 95 番外:IF线 半妖谈潇2 3. 谈潇照例把脸蒙了起来,他在人间还要上学,为了不必要的麻烦,出去打猎时都要掩盖一下外貌和气息。 只是去学校路上,谈潇听到雄虺一直发出一些令人烦躁的声音。 “干什么呢?”谈潇问道。 雄虺幽幽道:“先前睡觉,总是梦到……梦到……”说着忽而抽泣起来,“梦到你不要我们了,嘤嘤嘤。” 谈潇:“……” 谈潇利落地道:“少梦点这种有的没的。” 雄虺:呜呜呜这是我能做主的吗? 谈潇他们学校正对面有个墓葬群,煞气比较大,以前校门都常年不敢大开,只让学生往小门走。如果不得不开大门,经常会有倒霉事发生。 一直到谈潇入学,在门口弄了个镇物,这才好了。不但大门可以随便开,也不怕学校里头闹鬼。这不是有不长眼睛的把他镇物给破坏了。 雄虺追踪到对方下落,就在学校后山。 谈潇摸过去一看,原来是条祸斗,坏了镇物后居然还不跑,在后山这里挖挖那里挖挖,烧起一连串的火星,严重破坏森林防火。 谈潇正要动手,察觉到树上站了一人,也正蠢蠢欲动。 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不得不让谈潇想起前几日研究生宿舍楼那人,他几乎没有犹豫,趁此人出手之时,一箭便射中对方眉心! “砰!” 谈潇翻过去,扒开草一看,只有一节荆条。 原来是替身,难怪气息不像人却又追踪不到具体,十分模糊。 谈潇若有所思,去提起祸斗后腿,将其拎着,“啧,看你能躲几时。” 雄虺忙不迭拍马屁:“灵子威武,虽未抓到本尊,但扳回一城,这一箭还不吓死这家伙?看看,魂儿L都吓跑了。” “嗯……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L。”谈潇反手把箭一拢,扬眉道,“要是抓回来,就给你做个小老弟。” 他估摸着不是人,那收做小弟正好。 4. 谈潇快烦死了。 那个神秘人也不知是何来历,老和他抢。虽然他也是义务巡查,但这代表鹊东这块地盘是他的,有事情当然得他来处理啊! 谈潇怀疑对方就隐藏在鹊东大学,只是学校人员众多,他还没摸出来究竟在何方。 谈潇一心把对方收了,可ta也不像是吃素的,一不小心就要被那厉害法器刷走。 谈潇决定用起楚巫的绝招。 于是当新入学文学院的孔宣,特意来自习室找谈潇的时候,就看到谈潇埋头戳一物。 他探身去看,是个小人偶。 谈潇在扎小人。 一边扎一边碎碎念:“……妨碍我做事,扎你的小人手,扎你的小人心。” 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惹谈潇了,从孔宣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的脸都气得圆鼓鼓的。 孔宣忍不住问道:“ 有用吗?” 谈潇气馁地抬头:“好像没用。” 这家伙一直用的替身,小人好像关联不到他。 “要不要,我帮你?”孔宣貌似不经意地道,按理说他妥妥是谈潇的宗主神,可是下界以来,谈潇一直不提降灵仪式的事,与他相处也好似朋友一般。 这可能是因为谈潇还没继承家中生意,不太有自觉吧,孔宣也不是特别想要做他宗主神啦,只是随便提醒一下,毕竟有他加持的话法术能增强。 孔宣的话若是换人来说,谈潇怕是要呸一口了,他才不要人帮。 但相处下来,他也知道孔宣怪没脑的,于是顿了顿道:“那你试试。” 孔宣矜持地把手虚拢在谈潇手背上,谈潇再次针扎小人心口,这一下,他竟真有所感应,直觉这一下扎得有效果!! ——孔宣只觉握住谈潇的手,心口便是一紧。 好陌生的感觉,在别人身上从来没有过。 先前看到谈潇气鼓鼓的样子时,他心中也是一跳,想来这种感觉和谈潇也有关系。孔宣看了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不禁把手抽了回去。 谈潇疑惑地转头。 孔宣尴尬侧脸道:“我们……毕竟还未定下来。” “哦……”谈潇并未如孔宣所愿接下这个话题,而是把小人收了起来,“对了,你入学有没有遇到什么事,需要帮忙告诉我哦。” “没有。”孔宣无声叹气。 5. 整整一个学期,谈潇也没拿抓到自己的新小弟,祸斗倒是抓了不少。 这一学期,孔宣也没能正式成为谈潇的宗主神,倒是和谈潇混成了鹊东大学第一CP。 大家都说看他们挺配的耶,也不错。 谈潇也不是什么寻常巫师。 孔宣亲耳听到,谈潇对来找他讨教土葬规矩的同学科普,从仪式到具体的规格,乃至下葬的深度:“嗯,六尺。” 同学严肃点头,并讨教:“知道了,六尺,六,在埃及这个数字代表时间和空间,在咱们传统文化里有什么讲究呢?” 谈潇莫名其妙地说:“啊?因为至少也要挖到这么深,才可以阻止绝大部分动物闻到尸体味道,把尸体挖出来。你有力气埋再深一点也行。” 同学:“……” 孔宣的那点怅 然若失,在他和谈潇愈发亲密的关系中被吹散了。 元凤交代的任务他自己也可以完成——虽然老有个家伙干扰。谈潇那边,想专心学习就先专心学习呗,不急,反正谈潇不供奉他也没有供奉别人哇。 再说了,该吃的他是一点没少吃。 “这个雪糕也好吃。”孔宣看到谈潇也咬了一口雪糕,软红舌尖掠过,他心尖也抽紧了。 谈潇舔了舔下唇,“沾到了吗?” 孔宣自己的雪糕都快流到手上了:“还有一点。” “那你帮我蹭一下。”谈潇微微一笑。 孔宣鬼迷心窍 般凑上去,从他唇角一直吮到了舌尖。 谈潇张口,感觉舌尖被含得发麻,轻轻摸过孔宣的后背,意在叫他慢一些,轻一些,可孔宣却吻得更深了。他睁着逐渐水润的眼睛,看到九天之上的神明也像个愣头青,吻完后不停追问他:“这是不是喜欢我的意思?” 谈潇说:“这要看你够不够虔诚了……” 6. 谈潇谈恋爱后巡查频率就降下来了。 笑死,对面那傻子肯定是单身狗,以前才老跟他抢着捉妖,不急,让那家伙先忙一会儿L呗。 不过有的时候谈潇也不得不去,他查到之前抓的祸斗似有隐情,追踪过去,找到了一个私房菜馆,专门悄悄出售各种妖肉给达官贵人,有药效就卖个药效,没药效就声称壮阳,十分赚钱。 那些祸斗就是老板养来当猎犬的。 掘妖人啊,谈潇琢磨清楚后,就找上门挑了菜馆后厨,不想老板十分棘手也就罢了,他那位老对头也现身了。 两人都想抓掘妖人,偶尔还互相阴两下。掘妖人也贪心,反过来还想抓他俩当菜,三方乱斗成一团。 谈潇一看掘妖人的马仔要收拾东西抹除痕迹跑路,心道必须传信给谈春影,留住罪证。 只是掘妖人一招天狗吞月,又切断信号,谈潇把手机一甩,忽而想到自己还有个通讯方式从来没用过,那就是招神降灵。 关键时刻,还是封建迷信比手机信号靠谱。 还未能收作马仔的对头鄙视地看过来一眼,头一次说话:“找妈妈?” 他听到谈潇对着手机给老妈发微信了,那声音虽然闷在口罩下,但好像有点熟悉。 谈潇也觉得这人说话的腔调怎么那么熟悉,但还是反射性先呛了一句:“可怜,你没得妈找?” 谈潇香火一点两手捏决,招请孔雀坛前来见。 便连掘妖人也屏息看来,不知谈潇会召唤出何物。 只见两米外那讨厌的家伙消失一瞬,又出现在了他面前,两人面面相觑…… 谈潇瞳孔地震,抬手把他袍子扯开,看到里头自己送的亚克力钥匙扣。 孔宣还未从自己终于被谈潇召唤的狂喜中回神,竟面对如此冲击的一幕。 雄虺大声嚷嚷:“灵子,是夫人!” 谈潇脸一沉:要你说?! “谈潇?”孔宣失声道,万万没想到那难缠的法师会是谈潇,他才说完,谈潇的拳头已经砸了过来,冲上来就家暴孔宣。 孔宣:“…………你为什么打我!” 他气急败坏,一边抬手挡一边说。 谈潇:“是你刚才先还手的。” 不管,就要出气。 掘妖人看他们俩先打成一团,好不热闹,嘿嘿笑着过来下黑手,把谈潇给摁住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谈潇一时被制住胳膊,倒也不急,只是看向孔宣:“哈啰?” 孔宣立刻反应过来,掘妖人亦是心中一凛,心知孔宣该攻击自己了。 却见孔宣捉住谈潇的脸亲了一口嘴。 谈潇:“?” 掘妖人:“???” 谈潇在生气。孔宣想,趁他被按住多亲几口再说。 孔宣有滋有味亲了一阵。 谈潇:“……” 掘妖人:“…………” 7. 谈潇抱着弓,一脚踩着伏诛的天狗,背靠大树晒月亮。 孔宣蹭过来,期期艾艾道:“我现在是你的宗主神了,我命令你不准不理我……” 他想说,谈潇已经首次实施降灵,登录账号成功。 “我只是灵应了一下,没有供你做宗主神。”谈潇头也不回,悠然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嘛?”孔宣呆了。 “喏,”谈潇看他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指了指雄虺,“要看你到底是做孔宣还是做孔雀了,孔雀就做普通召唤鸟,排在雄虺和守饭童子后面。” “岂有此理,”孔宣果然勃然大怒,“蛇第一,饭桶第二,我第三?!” 雄虺得意忘形:“NONONO,虺而九首,我们有九个,你排十一……” 孔宣:“…………” 孔宣把雄虺甩在地上:“滚!” 他又看向谈潇,“那我要做孔宣呢?” 谈潇不做声,箭羽点了点唇。! 拉棉花糖的兔子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希望你也喜欢 ------------ 96 番外:穿越 楚王谈潇 谈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雕梁画栋之间,他还穿着自己的巫师袍,周围的人管他叫“公子潇”,满脸的欲言又止。 在心底喊了几次孔宣也没有回应,谈潇只能应对眼前的形式。鉴于他一直对幻觉免疫,这不太可能是幻象。 穿越?但身上衣服还是自己的,身穿么。平行宇宙?也有点可能,毕竟在他人口中,他似乎还是“谈潇”。 等等…… 谈潇问:“咱们这什么国?” 侍从们心说完了呀,公子潇摔坏脑子了,这还怎么继位。心中想着,还是有人回答谈潇,这是楚国。 谈潇一愣,楚国,公子,莫非他是未来的楚王? 谈潇忍不住抬头喊:“雄虺?” 难道这是雄虺的梦里? 侍从们更惊恐了。 公子潇真疯啦?! 谈潇被带回去,这里的楚王招来巫医为他看病。 巫医看下来谈潇神志没有什么异样,倒是一身巫师袍不似人间之物,布料、缝纫全都远超时代,听闻公子潇是失踪一段时间后再出现的,头发也变短了,莫非是去了天界游历? 谈潇:“……差不多吧。” 楚王大喜,招来谈潇,问他在天上有何见闻,可从仙人口中知晓我楚国未来形势。 谈潇都没搞清楚这是公元多少年,又或者是平行宇宙,只得摆出神棍架势,道是天机不可泄露。 楚王想好好培养公子潇,拿出最新打探到的其他几国情报给谈潇看,谈潇试图从中找到线索,可是看了下,文字全然不认识。他也不敢说,只能盯着图发呆。 幸好有心腹表示:“哎呀怎么都用他国文字记载,难道是从外国人手中买来的。” 哦,不是我文盲,是这时候文字都不一样。 谈潇感慨道:“果然麻烦,确实应该统一。” 他一说完,感觉所有人盯着自己看,尤其是楚王。 “好,好,公子潇有志!”楚王相当满意,“寡人年事已高,下月的祭祀就由公子潇替寡人去吧。” 谈潇:“……” 谈潇怕暴露,想着少说少错,也很少往外跑,一直在烧香拜神,尝试联系上孔宣或者元凤。 这要是在其他国家也罢了,在楚国人看来: 公子潇果然有青云之志! 我们楚人就是要事鬼神,咱把香烧好了比啥都强! 难怪听说公子潇去天上游历,穿的天衣也是灵衣模样,跟定你了! 到了祭祀那日,谈潇代替楚王去祭祀,一路祭到元凤的庙宇,一看此处还有孔宣的塑像,心中更是酸楚。 祭祀程序十分漫长,谈潇在庙里虔诚祷告,希望快点见到孔宣。 事毕,谈潇看着这大不一样的风景,心中唏嘘,来了已经许久,还是第一次有心情欣赏这个世界。 他默默题了一首诗在壁上:花月三春梦,香灯神龛照…… 再说孔宣到了此处天界(),直说自己有个对象⑿()_[()]⑿『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元凤还以为他单身久了走火入魔,将他记忆封住。 过得一阵,元凤也叫孔宣和他弟弟大鹏,兄弟两个代母职,去受了人间香火。 孔宣在庙里听得楚国公子想见自己——祷告的人天天有,他这段时间根本无心搭理人间之事,唯有此时因代母职,倒是亲耳听到了。 大鹏也听了,傲娇地道:“这公子潇想得倒美,神明是你想见就见得到的么?” 却没听到孔宣吭声。若换作平时,以孔宣脾气肯定骂起来了。 孔宣又看了一眼那公子潇,不知何故,只觉心咚咚跳,和平时极不一样。 又见公子潇在庙里题诗一首。 墨迹淋漓,公子潇已然离开,孔宣现身去看,看罢勃然大怒:“公子潇竟敢写淫诗调戏我,此乃商纣王之举!” 大鹏虽然刚才嘲笑过,此时也不由得直挠头:“这好像是写景的啊。” “我还能看不出?”孔宣骂道,“这是借景抒情!” 大鹏:“?” 孔宣狂做阅读理解,一口咬定公子潇言外之意就是调戏他孔雀殿下,留大鹏一个干活,自己下界去报复了。 大鹏:“……” 谈潇回到宫中,因为一直见不到孔宣,极为伤感地默写了几个穿越必备的配方,什么肥皂玻璃火药,公猪的阉割母猪的产后护理。 写得正嗨,只见面前光晕阵阵,仙乐齐奏,一人用带着混响声音庄严地喊他:“公子潇可知罪……” 谈潇一抬头,便看到此人负手立于前方,头饰翎羽,那神情真的太好认了。 他放下笔就冲上去,扑向孔宣把他给抱住:“孔宣?!是你吗?” 孔宣吓得仙乐、混响都掐了,特效全无,震惊地看着怀里的人,半晌后才道:“……是。” 谈潇二话不说,抱住孔宣的脖子,口唇贴在一起,感觉孔宣嘴唇微启,他也探出舌尖,一瞬觉得孔宣莫名激动,奋力探来…… 两人亲得昏天暗地。 谈潇只分开一点,“ 呜,你去哪儿了?” 他不过分开些,孔宣就和小狗一样往前凑,一辈子没亲过一样没头没脑地舔。 谈潇心里觉得哪里不对,摁住孔宣的脸,“快说。” 孔宣脑子里都是浆糊了,他本想寻仇了,不意叫对方一勾引,全然失守,自以为还记得要端着姿态,其实说出来的话都牛唇不对马嘴:“方、方才代母职受香火,见你祷告。便来看看。” 谈潇一听很是不对,再想孔宣刚才好像叫自己“公子潇”,他一下松开孔宣:难道这但并非他家里那个孔宣,而是其他时间线或者平行宇宙的孔宣? “不好意思,可能认错鸟了。”谈潇叹气。 孔宣脸色霎时间难看起来,心如刀割,“好你个公子潇,淫诗挑逗在先,始乱终弃在后,我必叫你付出代价!” 谈潇:“……啊?” () 什么淫诗?? 好大一个误会。 谈潇皱着脸给孔宣解释。 “什么叫有可能是我,也有可能不是现在的我?()”孔宣物理基础知识都忘了,理解起来有点困难,只知道谈潇大概意思是他们有前缘,黑着脸道,“是你找的借口吧,你就说,还能不能亲了。?[()]?『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不愧是你啊,谈潇说:“……暂时不能。” 孔宣气得拂袖而去。他堂堂孔雀,岂有屈居人下之理——虽然此人便是他自己。 谈潇阻拦不及,孔宣已气咻咻地不见了。 恍惚之间,他想起高中时,还未分辨出孔宣,夸一夸孔雀,孔宣也要生气……唉这连自己都醋的毛病,改不了。 再见面时便是不久后,老楚王寿终正寝,谈潇继位了。 这些日子谈潇一直在持续联系孔宣,他现在知道孔宣肯定听得到了,只是没听他解释。要登基的事情,谈潇也告诉孔宣了。 众臣只见谈潇继位典礼之上,天边飞来两只凤族,登时跪了一地,山呼天佑楚王。 谈潇一喜,认出是孔雀原身,叫孔宣留下。 孔宣听大鹏说漏嘴,称自己前段时间似有走火入魔之兆,就知道谈潇说的肯定不假,故此带着大鹏前来给谈潇登基撑腰。 但他气还未完全消,此时飞了一圈,听谈潇喊自己,更是得意,作势要飞走。 谈潇也急了,他都来了多久,孔宣不理他还和他置气,操起弓箭便瞄准了孔宣威胁道:“我看你还跑?” 孔宣动容,对大鹏道:“他好爱我,你自己先回去吧。“ 大鹏:“……” 大鹏脑子都干涸了,也没想出来这什么逻辑。 谈潇总算把孔宣给带回了寝宫,也知道孔宣失忆之事。 “元凤封印不是那么好去的,除非能再次引动我情绪大动。而且元凤在闭关,一应事宜交给了我和大鹏。”孔宣揣测该如何恢复记忆。 他看到谈潇低着头,似是不好意思的样子:“那不如今晚……” 孔宣意会,矜持地道:“你有什么办法,尽管说来,我必应了。” 谈潇搬出了一大叠最近制出来的纸张,上面写满了无聊默下来准备教人的题目,抽出里面的物理题:“你熬夜把这些做了。” “……”孔宣只看了一眼,就觉得脑子疼起来。 孔宣狂做八百套物理题,加上夜不得与谈潇寝的刺激,终于恢复记忆。 小情侣团聚,总算商讨出方法,试试在下一个庚申日,趁帝流浆降落,设阵回到原来的时空,也不知这里原本的楚王是谁,得叫他也回来承担起责任。 在那之前,谈潇这楚王还得先做着。 也是此时,众臣劝说刚登基的楚王广纳后宫。 谈潇冷汗下来了,怕孔宣马上就要诅咒楚国颗粒无收,他扶着额头虚弱道:“寡人有疾……” 他补充:“恶疾。” 群臣:“……” 这一句话显然是堵不住群臣之口,他们实在无法接受登基之时有天降祥瑞的新王竟然有恶疾,遂追着谈潇要给他做法、喝汤药。 彼时孔宣已经容忍不下,再不隐身,直接出入宫廷,公然把楚王带去一番颠鸾倒凤。 群臣哭晕在殿外,直呼老板你骗人,你说你有恶疾的。 谈潇爬起来,讪讪表示:“寡人恶疾乃不认人面……” 百官一听哭得更伤心了:“不认人面?好啊,您的意思分明是要我们照着此人姿色纳妃!” 谈潇:“……” 不是,你们阅读理解怎么比孔宣还厉害呢? 这世界真是一天待不下去了。 谈潇蔫蔫地把《高中物理》发了下去,“既然你们阅读理解那么好,把这些学一下,月考九十分以下剥夺觐见资格。” 急得大家直指孔宣。 谈潇:“他跟你们一起考,你们要是连祸国妖妃都考不过,还是歇了吧。” 众臣:“……!” 谈潇:想不到吧,寡人阴险,在你们中安排了个复读生……! () ------------ 97 番外:上班和上天 1. 谈潇接管灵师文化后,将公司规模扩大,部门搭建得更为完善,还在市中心租了个办公室。 公司员工一直觉得,他们老板学历高有素质,人美心善脾气好。 要说在公司上班也挺有意思,外人乍听可能以为他们是神棍公司,其实员工都知道,是正常的民俗表演,这不名气都越来越大了。说灵师乍一听可能还不知道,说楚巫都懂了。 有次谈潇带大家去外地出差,参加一个活动,结束后谈潇带员工们去吃夜宵。 夜宵摊老板说最近附近好像闹鬼,可凶了,有晚上下夜班的打工人都被弄进了医院。 “那你算是碰着了,我们就是抓鬼公司来的。” 公司财务给夜宵摊老板看他们名片。 老板抓了抓头:“妈呀还真有这种公司?” 大家哄笑起来,又嬉笑着说卖符给老板。 夜宵摊老板还真掏出……一把烤串,换谈潇在他招牌上题了一串符。 吃得差不多之时,谈潇说去借个充电宝,半天都没回来。这么晚了,搞得大家怪不放心的,倒是老板的男朋友一脸无所谓,像是一点也不担心,还说自己知道老板在哪。 倒要大家催促着,才肯带他们一起去找老板。既然知道,就带路啊。 孔宣带着员工们转到店面后门的巷子,只见平日极有素质的谈潇正摁着一个壮汉疯狂殴打,那壮汉被揍得满脸是血,两个眼睛都往外淌血,不过因为鼻血飞溅,这血泪倒是不不明显了。 “!”这一幕令所有人酒都全醒了,脑海中第一个想法就是,应该是对方的错吧? 我们老板平时人很好的诶,可能是那人喝醉了招惹老板,而且老板也是有点底子,不好惹的。 那壮汉被打得不行了,抱头双手求饶,“你到底是谁,我又不是冲着你来的!” 谈潇置若未闻,却还不收手,架着表演用的弓箭,抵住他的咽喉,目光冰寒彻骨。 员工们:“啊啊啊老板!” 就算是对方的错,罪不至死哇! 可是谈潇气势逼人,叫他们只觉陌生,甚至不敢上前阻拦,心中直道,老板不会是混黑的吧?这下手也太熟练了,绝对不是表演套路,也不可能是第一次干! 他们看向孔宣:“孔老师你做点什么吧!” 孔宣若有所思,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用这个吧……” 员工:“……” 我,你,啊啊? 千言万语化为一句:他带弓箭也就算了,你为何还随身带软剑? 最后谈潇也没能射杀那醉汉。 夜宵摊老板偷摸过来看着,报警了。 当地民警迅速赶到,把谈潇给带局子里去了,还查了半天谈潇这弓箭违不违法。 老实说那一刻员工们心如死灰,还以为咱们公司只是看着神棍,其实很靠谱,没想到真正不靠谱的是老板…… 这要是判刑了,他们咋办? 本以为老板会慌,结果也没慌,十分镇定地打了个电话。 大概十分钟后,就有人赶到,还出示了公文和警方沟通,最后谈潇的举动被定性为除暴安良,见义勇为,那个醉汉也被带走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这都能逆转的?那醉汉其实是通缉犯吗? 那带着公文来,似乎是某个部门主任的人,离开前还和谈潇聊了几句,大家远远听着的,只能依稀听到什么“久仰”“拜托”之类词语。 要被押走的醉汉此时才从旁人口中听到谈潇的名字,抬头道:“原来是落在你手里,我服了!” 谈潇微微一笑,没吭声,走回来和大家碰头,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还续摊吗?” 财务妹子吓得打了个嗝:“您、您说了算。” 谈潇威信在公司空前之高。 再说助纣为虐的孔宣,则是在公司挂了个咨询顾问的职位,平时主要的工作还是讨老板欢心,以及打架、修书。 因为公司性质,谈潇和孔宣是不常待在办公室的,谈潇也就每周一开个会,有时候还是视频会议。 孔宣这日去办公室,就看到几个员工靠在茶水间闲聊,一看到他出现全都立正,“孔老师。” “嗯。”孔宣淡淡道,“看到你们老板没?” 员工们玩笑着道:“那神出鬼没的,我们哪看得到啊,可以要来个开眼咒。” “问我们,我们不得问孔老师么?” 谁不知道你俩才是一对。 孔宣点头道:“他看我没吃早餐,停完车去便利店给我买饭团了。” 众人:“……” 啊??就硬秀?? 但毕竟是老板的男人,打工人们捧道:“老板对孔老师可真好。” “是我见过最恩爱的了……” “我没文化,都不知道怎么形容。” 孔宣摆摆手,点拨道:“神仙眷侣啦。” 众人:“……” 谈潇上来的时候,也路过茶 水间,大家默契地和他打招呼:“老板,我也想吃饭团。” 谈潇:“……” “饭团没有,过几天发粽子了。”谈潇想也知道是孔宣先上来说了什么,“你们这聊什么呢?” 灵师文化的员工凑在一起经常是聊什么占卜、画符之类,就算是保洁阿姨耳濡目染下都知道点知识,他也经常授一下课。 “哦,我们在说五险一金。” “准确地说是公积金……” “西师妹准备买房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调侃道,“老板买婚房了吗?孔老师一看就不好养啊。” “不存在这种事,”谈潇轻描淡写地夸孔宣,“孔宣上学时就住我家,连个正经卧室都没有,他住得也很开心,别看他老花里胡哨的,其实很能吃苦。” “哇……” 大家震撼地对视。 “本来以为孔老师只是单纯赘婿,没想到还是童养的……” 谈潇听到赘婿就已经忍不住笑出来。 2. 赘不赘婿的,不足为外人道。 谈潇也是要去见见孔宣家长的,他头一次上天是在《山海经》续作完书后,梦游天界。 孔宣那五色神光狂闪,吓得天界神仙以为什么量劫提前了,出来一看才知道是孔宣发癫。 “孔宣那是干什么?天啊谁去让他收一下,我眼睛要瞎了。” “他不如直接刷了我吧。” “得了吧,听说孔宣在人间找了个对象,放假带人回来,还有得闪……” “找的是何方神圣?” “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孔宣憋不了多久就要昭告全天界的,上次他回来,把个代行巫师都炫耀了个遍……咦,等下??” …… 孔宣看云后似有人指指点点,心中便知都是艳羡他二人的。 他将谈潇带回自己宫殿,叫谈潇稍等,他要去叫元凤。 谈潇稍站了站,听有人在身后道:“三月便著完书,何以五月才来?” “因想等五一劳动节假期……”谈潇回身,见着一华服女子,愣了下,“请问您是?” 这华服女子嘀咕了两句,巫医怎还有劳动节,复笑道:“见我面容,还认不出吗?”她似很亲密地摸了摸谈潇脑袋。 真认不出。但谈潇还是联想了一下,“元凤大神?” 女子颔首,“乖孩子,此番前来,可带了孔宣的成绩单?我看看孔宣考得到底有多差。” 可是孔宣早八百年就毕业了啊,这天上不知岁月是吗? 还是元凤大神不知道人间的学制? 谈潇心中颇觉古怪,端起笑容:“孔宣期末考,考了个鸭蛋,零分。” 女子的笑容简直掩不去,直跺脚,“哈、哈哈哈哈!” 谈潇的笑却渐渐敛去了,“大神,我把成绩单给你看……” 女子果然急忙探首来看。 谈潇抓着她脖子便抬膝顶在她肚子,“好家伙,装元凤大神是吧?”趁其吃痛之时,再砸脑袋。 对方脑子被砸得空了一般,模样也变了,化作一个男子模样,闷头大喊:“嫂子饶命啊,我是大鹏!” 谈潇却继续揍,他一动起手来,眼神都冷酷许多,并不因对方声称是亲戚而松懈。 大鹏想要还手,可谈潇手里有五色神光,他哪里是对手:“啊啊你不知道吾乃孔雀一母同胞的兄弟吗?” 元凤生有孔雀、大鹏二子,两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只是看孔宣在人间界也未怎么提过,就知道兄弟俩的关系了。 “我知道,”谈潇无奈地道,“就是猜到了你是大鹏,才上手便打的,不好意思,你哥特意说了,若遇大鹏,必先殴之。” 大鹏:“……” 大鹏努力仰起脸来喊道:“嫂子,你看看我与哥哥生得也有几分像,看着难道没有几分怜惜。” 谈潇端详一下,苦涩地道:“唉,不要戳我痛处了,我辨不出你兄长模样。” “啊?!”大鹏再次被痛击要害,尾音变调。 谈潇按照孔宣说的打满了一轮,才斯斯文文地把大鹏扶起来,如先前大鹏摸自己一般,在他头上摸了两下,“弟弟,还好吗?” 大鹏:“哥哥,我错了。” 恰逢孔宣领着元凤出来,看到大鹏灰头土脸,哈哈哈大笑:“猪头!你别走,给你带了十斤试卷,人间特产。” 大鹏:“……” 好歹毒的两口子。 元凤则是端详谈潇,见谈潇冲自己问好,甚是得意地点头:“这便是谈潇,好,我果然是好眼光。” 大鹏忍不住问:“关您什么事?” 什么玩意儿,不是孔雀自己看上的么。 元凤坦然一笑:“若非我在千年前降灵其祖先,又怎来后代子孙灵应结缘,归根结底还是我料事……哦,以后就说是我特意安排的天作之合!” 谈潇、孔宣:“……”! ------------ 98 番外:妖怪们的看法 谈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 不同的非人类种族有不同的意见。 1. 忙碌了一天的守饭童子从市民家中灶上离开,揉了揉酸累的腰,通过灶这个每家每户都有的通道,来到谈家。 只是,通道口好像被堵住了。 守饭童子扎起官袍,把勺子插在背后,撑住面前那物,“嘿——哈!” 纹丝不动。 守饭童子沉稳地倒退了几步,一个助跑撞上去:“啊!!” 咚的一声,那物体被推开,守饭童子翻了几个跟斗,坐在地上,回头一看,原来是个桃木板,上面刻了符,符文曰:小饭桶,偷剩饭,偷不到,叽里咕噜滚出来。 守饭童子:“……” 如此刻薄,定是孔雀! 吃点剩饭剩菜很大罪吗?守饭童子委屈极了,爬起来拍拍官袍上的灰,就要哭唧唧地离开。 可是这时候,厨房的空气炸锅定时到了,无人来理。 守饭童子绕了回去,打开空气炸锅,给里面的鸡翅翻了个面,又塞了回去,重新定时,它全程憋气,很有骨气地一口香气也没闻! 做完这一切,谈潇才捂着嘴晚来一步,看到守饭童子坐在空气炸锅顶上,松了口气:“幸好守饭在。” 守饭童子骄傲地挺了挺胸。 待到鸡翅炸好了,谈潇把鸡翅取出来,他放下手,守饭童子才发现还没吃香辣鸡翅,灵师的嘴唇竟然就红了,挥着手道:“灵师上火了,少吃点儿炸物!” “呃,好。”谈潇捡了一只鸡翅给守饭童子,又倒了杯可乐,“给我们守饭一个,多亏你了。” 呜,灵师如此之好,何必在意孔雀的冷言冷语,他不过是嫉妒我和灵师关系好罢了。 “谢谢灵师。”守饭童子连着焦脆的皮咬了一口,油脂的香气就爆发在口里,里面的肉还是嫩嫩的,再喝一口可乐——哇,满足。 对守饭童子来说,这里就是下班后的快乐食堂。 2. 焦光圈接到谈潇的信息,让他去谈家找自己。 ——因为焦光圈生来便有感应,能够拍到非人类生物,因此谈潇也经常点焦光圈一起干活。又因为焦光圈能拍摄,所以事后复盘也常常用他。 谈潇说了,去的时候低调一点,别引得邻居注目。 焦光圈乃新时代的画皮怪,极其擅长也喜爱变形,上次去的时候,他化作了一个见过面但前段时间过世的邻居,去谈潇家敲门时路过周围店面,把老街坊们吓得够呛,去谈潇家买了好几包护身符。 这一次,焦光圈先问过谈潇:“我变成什么样比较好?” 谈潇给他发了张照片:“就这个吧,这是我们公司的员工。” 焦光圈变化好了新形象,调整再三觉得毫无偏差,骑着自行车去谈潇家,到了门口才发现,背后跟满了拍照的人群。 还有人大喊:“老婆我爱你 !!” “宝宝你为什么会来南楚?” 焦光圈:“……” 焦光圈扶着自行车,惊恐了,同时又忍不住在有人开闪光灯的时候凹了个造型。 这时候大门打开,谈潇看到门口的景象:“……?!” 谈潇和焦光圈对视,无语凝噎。 怎么会这样啊,他明明是随便在员工群翻的照片。 此时有人问起来,想知道眼前的明星是否来南楚录制节目,还跑到谈潇家门口——灵师在南楚本地知名度可不低,怎么看都像是有节目。 “啊对……我来看看……”焦光圈含含糊糊地回答,直接躲进了谈潇家院子,但院外的人自然不肯散去。 谈潇:“我本来还想做法……!” 他越想越无语,打开员工群质问那个发了明星生活照并配文“今天感觉自己很美”的员工:【为什么要说这是你?!我刚刚才发现,这明明是明星!】 员工:【[大哭][大哭]老板你真的,我哭死,你好会啊……】 谈潇:【……】 这,唉…… 焦光圈在谈潇家工作了几小时,最后变成谈春影的模样离开了。路人蹲守一直见不到明星,只好判断对方是从后门离开。 此事登上新闻后,未引起注意,还有赖于404办的危机公关,及时把明星本人真的紧急请到南楚来做公益活动,又安排了去谈潇家参观的流程…… 所以对焦光圈来说,这是一个不够谨慎就会引发骚乱的办公地点。 3. 程雪英和韦菩萨奴的冥婚是谈潇操办,孔宣证婚的。 所以对他们来说,谈潇和孔宣所在的地方也很有意义,他们从来不吝于宣传。 因此,不说隔三差五,但每段一时间吧,总有些不知道该说消息灵通还是不灵通的鬼魂或妖怪,来到谈潇家里敲门,通常是两人结伴,门开了便跪下:“请大人成全。” 谈潇:“……我成全什么啊成全,你们犯什么事儿了?” “不是,听闻大人掌管民政局,故此希望大人赐婚书一张,好叫我们过了明路,白头偕老。” 这是想来结婚的。 “灵师大人,我们想离婚,听说离婚冷静期是两百年,真的吗?” 这是想离婚而且轻信了谣言的。 “您好,我今年一百二十三岁,品貌端正,家有民国墓一座,陪葬若干……我的择偶要求是,种族不限,最好留过洋……” 这是想征婚并轻信了谣言的。 谈 潇不得不在门口写上:内有孔雀,请勿敲门。 大部分情况下能把鬼吓走,也有的思路比较野,照旧敲门,敲开了就说:“我听闻孔雀殿下与灵师情深意笃,实为模范佳偶,愿求赐福,盼日后如君。” 这让孔宣一听,谈潇拉都拉不住,非要给人家打结婚证…… 谈潇:“一次两次就罢了,你是真打算把月老的活儿抢过来啊 !!”() 孔宣拍案吼回去:“月老都没老婆,他本就德不配位!!” ?拉棉花糖的兔子的作品《神棍也要晚自习》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谈潇:“……” ……对程雪英和韦菩萨奴以及一干恋爱脑鬼魂妖怪来说,这是民政局与婚介所。 4. 雄虺:是潜邸啊。 谈潇现在住的地方,当然是潜邸,毫无疑问! 虽然这地方不太欢迎雄虺,每次它们来总要受点刺激或折磨 它们甚至从京城偷了根华表来,安在谈潇院子里。 谈潇睡醒来看到还以为自己在的京城旅游,清醒后差点心脏病发,“这哪来的华表!!” 就这个时辰,恐怕看升旗的人都要发现华表少了一根。 这种东西怎么会被搬过来,谈潇脑子里转几下就知道了,“雄虺——” 雄虺大呼:“灵子莫怕,京城那个换做赝品了。” “你还偷换文物,”谈潇头疼地道,“你是想回去重新培训了吗?” “我们只是希望,灵子以后每次出门,都要想着我们还在等你回来。”雄虺殷勤地道,“而且您放心,将华表偷偷换了赝品是听令而言,皆因这老华表也受了帝流浆。” 谈潇一惊,“这柱子成精了?” “非也,非也。”雄虺点了点华表,“乃是其柱上蛟龙,这龙纹当年实则封进了真正的蛟属,此前被帝流浆一激已到苏醒之时,是我出差将其带回来的,404办交由我来安顿。” 原来是任务物品啊。 谈潇转念一想,“那你也不能把它安顿在我家啊?你让左邻右舍怎么想我?” 雄虺迫不及待地道:“想你有天子气象。” “滚!”谈潇爬起来,趁着天还没大亮,去看那蛟龙,他自己弓弦上便封了一条孽龙,所以对龙属算是有点了解,按理说他们是最喜好自由的,由着雄虺安顿也就罢了,怎么会还一直甘愿盘在柱上。 谈潇披着睡衣问:“你什么情况?” 那盘着的蛟龙甚是高傲,没理谈潇。 谈潇弹了弹弓弦,孽龙便旋身伸出龙头,龙须从华表柱身掠过,“小老弟,大哥刚问你呢,你什么情况?” 谈潇黑线了一下,不知道孽龙这是跟谁学的,什么大哥,以后妖怪界怎么想我,“你注意下称呼。” “……哦。”孽龙想了想,道,“小杂毛,大哥刚问你呢,你什么情况?” 谈潇:“……” 孽龙纵然被封,也是龙属,血脉自然压制蛟龙。 蛟龙颤抖着回话:“真龙在上,小蛟当年受国师诓骗,说在华表上盘到五百年后,便能成龙,于是乖乖被封了五百多年都一动不动,直到被帝流浆唤醒。没想到超过时限了都没成龙,不但没成龙,还落下了工伤。” “什么工伤?”谈潇好奇地道,“你这不是保护得挺好,到底是文物。” 蛟龙知道了这是大哥的大哥,老实搭话:“是、是因盘久了不动,姿势又不当,而今脊柱侧弯,是走也痛飞也痛,一时调理不过来,便留在原处,以期良医……” 谈潇:“……” 孽龙长笑一声,“这个问题,我族早有了解,实乃不传之秘,别管你是脊柱侧一道弯两道弯,十八弯,每日随我操练,必有重回健康之日!” ……神特么十八弯,谈潇心道,怎么你们龙族之所以是老大,就因为掌握了健身诀窍是吗? 说起来有点道理,孽龙也成日就喜欢扭来扭去,原来你姿势也属于不健康,没比我们人族跷二郎腿好到哪里去! 对蛟龙来说,此处自然成了医院。 而对谈潇来说,则是在此之后若有所思地看向孔宣:“那你们凤族没有什么秘方吗?比如说治疗脱发……落羽。” 他想起来自己确实没见过家里有孔雀掉毛。 孔宣:“……” 谈潇:“……” 不是吧不是吧,孔雀不会每天偷偷擦防脱药水吧。 “……竟敢辱我凤族!”孔宣冲过去把谈潇压住……没头没脑一顿亲。 谈潇:“喂你有话好好说,你可以解释的……呜。” 一旁的雄虺、孽龙和蛟龙,三条一起扭过头,没眼看。 孔宣表示才不管长虫们怎么看呢,这是他家!! () 拉棉花糖的兔子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 ------------ 99 番外:团圆 “爸爸,我去给师父送中秋节礼了,礼物在哪?()”穆珍珠对着房间里喊了一声,看到方诸从房间走出来,“怎么,昨晚又被赶到书房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方诸气极,看着只有自己膝盖那么高的小妖怪道:“你别胡说,她昨晚加班!” 穆珍珠:“啊是是是……” 方诸:“再说打死你。” 穆珍珠:“你敢吗?我告我师父。” 方诸:“……” 好啊好啊,有个厉害师父真是了不起。 穆珍珠刚满月就去给谈潇打工了,吃的也是谈潇家的饭,本事都是谈潇教的,如今化形之后,方才上五休二。难怪不怕他了。 他气气地把礼物交到穆珍珠手里,都是河鲜,比穆珍珠人都要高了。 方诸帮着把包袱捆扎在穆珍珠腰间,目送穆珍珠离开,那离开的背影,头都被鱼头给挡住了。 穆珍珠一路向着师父家走去,不少人看到这小小年纪居然就要干活的孩子,面露怜爱。 “孩子,你去哪儿,要不要我帮你拿?”有人和穆珍珠搭话。 穆珍珠警惕地看看对方,她才不和陌生人说话……下一秒,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扛着几十斤食材跑了。 路人:“……” 这什么怪力儿童啊? 到了谈家近前,远远穆珍珠就看到有人站在门口探首探脑,似是从门缝中窥探。 今日过节,想来门口有捡剩饭剩菜、或来送节礼的妖怪都不奇怪,所以穆珍珠也未警惕,她远远看到门打开,师父的脸露了出来,和对方说:“你找谁?” 那人立刻背过身去:“……找错地方了。” 谈潇面上有些淡淡的疑惑,但那人已经大步离开,他又看到了穆珍珠的身影,“珍珠来了。” “师父啊,那是谁?”穆珍珠只看到那人一个侧脸,总觉得好像有些淡淡的熟悉感,不知是不是哪里见过。 “不知道,说自己找错地方。”谈潇看看穆珍珠背了大堆东西,赶紧帮她卸下来。 穆珍珠进得门去,只见这里已十分热闹,光是龙蛇便有三条,狮身人面兽蹲在凳子上,软糖精满地飞。 谈潇拿着食材就去厨房了,“你坐一下吧。” 那脊柱侧弯的华表龙正随孽龙做纠正体态的训练,原本九曲十八弯,如今调理得好多了,相信迟早会恢复,口中还喃喃有词:“……我都说了,我只是想好好报答灵师,进献一点房中术怎么了?灵师后宫众多,也是该学一些。” 雄虺嘿嘿笑:“你听岔了,我只说我们都是灵师的人,却不是后宫。” 谈潇一下捂住了穆珍珠的耳朵,穆珍珠看他们样子已经胡言乱语许久了,旁边的阿晋西装革履,却一脸痛苦不堪,对它们道:“你们,你们是要挨锁的。” 此言一出,就被喷了一脸:“装纯是吧。” 穆珍珠扒拉开谈潇的手,义正词严地道:“你们不要在这里群魔乱舞, () 等下我外师父回来了。()” 不用看就知道孔宣肯定不在。 她管谈潇叫师父,叫孔宣便是外师父。因许多地方叫男巫师也叫师公,因此不好这么叫师父对象,而以内外来区分。 大家听个小屁孩恐吓,一点无所谓。 “笑死,谁怕啊,我是龙诶。?()?[()]『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你少扯虎皮……” “我与灵子那是什么关系,岂会怕他房中人?” 此时焦光圈已推开门,它正是随孔宣一起去洗最新的相册了。 一看它就知道后面是孔宣,院中所有妖怪立刻集体矮了一截,龙蛇盘起来,糖精也迅速排成队形,全部往两边闪。 穆珍珠:“……” 你们不是很嘴硬吗? 孔宣进来看到满屋子妖怪,按照平时习惯,肯定要把他们都骂一顿,说他们上门讨饭,今日脸色却还挺好。 果然,下一刻孔宣就道:“焦光圈,你给大家伙传阅一下相册。” 焦光圈立刻把一本相册翻开了,正是它所记录的谈潇与孔宣战斗、生活日常,乃至在公司开会。 大家便十分上道地夸奖。 而且说是情侣相册,但里面难免出现众位的身影,比如穆珍珠就蹦了起来:“啊呀这里是我!是我!” 雄虺:“看看,看看有没有我们与灵子同框……” 到了吃饭之时,谈潇把电视打开,顺便给出去做法事的谈春影打了个电话,得知她也快回来了,“我妈说大家先动筷子就行,吃吧吃吧,方诸送的新鲜鱼。” 这里边聊边吃,屏幕中电视剧结束,播放起了南楚新闻。 “今天可是团圆的好日子,我们还是等谈老师回来一起吃吧。”雄虺殷勤地道。 此时那新闻也播到一截: “……就在今天下午,南楚民俗博物馆有游客反映,馆中陈列的太阴弓疑似‘不翼而飞’,并无出借信息,本台记者迅速联系了博物馆,目前尚无回应,我们来看看游客拍摄视频。” 谈潇顿住了,“!” 所有人目光也落在谈潇身影,瞠目结舌,“灵子,你爹被盗啦?” 谈潇:“……” 这说的什么话! 谈潇立刻站了起来:“不一定是被盗,说不定是醒来,逃出博物馆了!” 大家也恍悟,哦对,谈潇他爸沉睡在博物馆已久,近年一直说有醒来的迹象,但始终是没醒,不想今日会消失,众人第一想法竟是失窃。 事发突然,倒是游客先发现,并直接联系了电视台,连404办和谈潇这捐献者都还没反应过来。 再看那视频中,游客围着空空如也的展台:“明明早上刷到的视频太阴弓还在,怎么我们来就没了,我问工作人员,一开始说有,让我看看不是走错地方。等他自己看到确实没有,一下子也慌了,还说有可能收回保养了,我觉得博物馆管理很混乱啊,万一是被偷了,也久久反应不过来吗?” () 谈潇心跳加速,从游客的话也像是他老爸醒来了。 “等等,下午到现在也有几个小时了,你爸醒了不找你妈或者是你,消失去何方了?”孔宣皱眉道。 谈潇是关心则乱,此时也反应过来,对啊,刚刚还和谈春影打过电话,不像是知道这件事,他爸醒来后为何会选择“消失”? “睡了这么久,莫非失忆了……” “也很有可能啊,而且太阴弓本就化气为煞,洗了这么久也不一定洗去了吧。” “那要是灵子的父亲作祟,我等如何对付?” …… 谈潇听着他们讨论,心情也愈发沉重:“不管如何,这是高危妖族,一定要先快点找到。” “什么高危妖族哦?”谈春影已回来,还化着表演妆,一边解辫子一边问。 大家面面相觑。 还是谈潇道:“刚刚看到新闻,我爸有可能逃出博物馆几个小时了,现在下落不明。” 谈春影动作一顿,谨慎地道:“确定吗?” 她显然也想到了,几个小时,下落不明,这是不是有些蹊跷…… “还不是很确定。”谈潇道,他也立刻就打电话联系博物馆了,博物馆那边焦头烂额地说真的不翼而飞了,他们内部查了监控,太阴弓竟是在视频中突然消失,想来一定是有人利用了高科技手段。 “也可能是传统手段……”谈潇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低喃着,“谢谢,我知道了,尽快报案吧。” 他让博物馆报案,是要这案子尽快进入404办的侦办流程,那边用复刻品替代,而太阴弓的真身,也就是他老爸,就得靠他们去找了。 “你爸不是一般的妖怪,你最好通知,全城戒严。”谈春影肃然道。 谈潇也是一凛,“知道了。” 谈潇迅速安排好一切,没想到他还没来得及高兴老爸终于要醒了,就得先提防,还要在心中演练如何对付老爸。 谈潇在报案信息处填写下了他爸的名字:陶弧,后面跟着高危提示。 陶即通桃,非常直白,就是桃木弓的意思,这是当年谈春影给取的。 “好了没,出发了,去活捉你爹啦。”孽龙没眼色地嚷嚷。 虽然孽龙做弓弦,穆珍珠是弹子,也不由得狠狠扯了一下龙须,“你会不会说话!” 孽龙委屈地说:“我不说他便是大孝子了吗?” “你懂什么?”还是穆珍珠懂事,“陶公若是神志不清,那降住他才是孝,否则他迷乱中伤了妻、子,才会悔恨。” “弦某知道了。”孽龙点头,缩小了盘在弓上——因它现在的职务,叫它赤龙弦者也许多。 谈潇换了靴子,套上护腕,出得门去,看天边已升起明月,眨眼间被浓云笼罩,就像在暗示什么。 孔宣走来与他并肩而立,两人对视一眼,孔宣似乎也知道谈潇心中所想,握着他的手捏捏,安慰道:“我会轻点下手的。” 谈潇:“… ………谢谢。”() 他摇了一卦,显示是东南方,草木丛生之处,上车便往东南方开。大家在车里猜测陶弧的用意,雄虺摇头晃脑道:“怕不是去山里了,难道记忆蒙昧,看到周围的一切如此陌生,便逃向了山中,好更心安。” ?拉棉花糖的兔子的作品《神棍也要晚自习》最新章节由??全网首发更新,域名[()]?『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谈潇道:“不可能呀,你别以己度人,我爸城里长大的,据说不看电视都难受。”   ; 雄虺:“……” 这车出了城,周遭房屋稀少起来,两边山脉连绵。 谈潇从镜中看到谈春影一直在发呆,可能也很是伤心,这么多年,竟等来噩耗吧。 “等等,”谈春影忽然叫停,“你看这里眼不眼熟?” 谈潇望了下四周,只要不让他看人,他都是眼熟的,“这不是坟山吗?” 而且是他家外祖父母安葬的地方,每年送灯扫墓都要来的,这还能不认识? “等等,难道他在这里,”谈潇忽然生出一些欣喜,“要是这样,是不是代表他对谈家还有印象,所以来找‘故人’?” 要知道,太阴弓是谈家世代相传,陶弧苏醒后不找谈春影和谈潇,来阴宅看外祖父母也是有可能,那也是抚养之情的啊。 谈春影古怪地看了谈潇几眼,倒是没说话,“上去看看再说吧。” 现在不是祭拜之时,又是夜晚了,山上没什么人。 谈潇一行谨慎起见,在山脚先布阵,防止意外,而后上山,随着接近墓底,谈潇也愈发动容,似有预感,陶弧一定就在谈家墓底。 他和谈春影不禁互相握紧了手…… “妈妈。”孔宣冷不丁从后面探脸,盯着他俩的手看。 谈春影满腔感动都被打断了,不耐烦地道:“你去左边。” 孔宣:“我向来是在右边的,你去吧。” “……”谈春影无语地松手,站到了谈潇左边。 谈潇还想接着感动牵手,被谈春影打了一下手,真是作孽啊,关他什么事。 手电筒光映照下,前方路径通明。 远远的,谈潇就能看到墓地边石围栏上站着一人,背对此间,长身而立,在他身侧好像连光也被压了,气势沉沉,令人不敢逼视,不愧千古伏妖之器。 谈潇听到谈春影的呼吸略有凌乱,更为确定这就是陶弧了。 到了几十米之外,谈潇还要再走,那人一挥袖,一道罡风卷来,在面前割出沟壑,生生阻住谈潇要前进的步履。 谈潇心一凉,这什么意思,还是不太记得? 他想要说话,却发觉自己有点哽咽,实在是很难接受父子俩第一次见面,就是这种冷酷的形式。再看谈春影,她倒是没哽咽,只是盯着对方看,可能也痴了。 穆珍珠急了,大声道:“爷爷,你还记得谈家吗?” 那背影一震。 谈潇生出希望,他还记得? 但很快,陶弧就“哼”了一声,极为冷冽。 其中蕴含的杀气,让妖怪们都禁不住抬 () 手,想要随时自卫,毕竟这也算得上是他们的天敌了。可这阵势反倒更惹怒了陶弧,一时气压更低。 谈潇挡在穆珍珠面前,咬了咬牙,对谈春影道:“妈,那我就……()” “等等。☉()☉『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谈春影道,她声音一响,陶弧身体便摇晃了一下,叫人起疑,这不像是认不出的样子。 谈春影斩钉截铁地说:“你转过来。” 陶弧可能也不想立刻转身,但习惯了服从命令,立刻就转了身。只要一露脸,其他人心里都明白这是谈潇的父亲无疑了,谈潇生得半似父半似母。 谈潇也仔细辨认,这男子气势磅礴,只是竟是满眼含泪,脸上还有泪迹斑斑,看到他们就对谈春影哑着嗓子道:“我来找爸爸妈妈诉苦的,你竟还带一群不要脸的妖怪来向我示威。” 谈春影:“……” 谈潇:“……” 妖怪们:“……??” 什么东西??你怎么污人清白的? 陶弧抹去眼泪,用法术将红红的眼睛也恢复了,看上去又是个杀气满满的样子,只是方才大家早已看清,此时只有更无语罢了。 谈春影吐了口气,喃喃道:“我就说哪里不对……你下午是不是去找过我或者去过家里了?” 她在外面演出身边多是演员,家里又是一群妖怪,听起来陶弧就是有误会之处。 谈春影这么一说,谈潇他们也猛然想起,下午在院子里这些家伙胡言乱语,说什么是灵师的后宫,只是那“灵师”指的是谈潇,而非谈春影啊。 谈潇恍然道:“等等,下午门口那个男的是你?!” 陶弧也看了看谈潇,“啊,下午是你?” 其他人:“…………” 好绝啊你们这对父子。 妖怪们不禁绝望,但凡下午陶弧露个脸呢,只要不是他亲儿子看到,叫其他任何一个看到,都能立刻明白过来这是谈潇的亲戚,然后解除误会! 谁叫父子俩都是脸盲,而且都习惯了在城市里隐藏气息,免得暴露身份。 哎呀搞什么,原来下午就见过爸爸了,他都要忘记初见的细节了,当时根本没在意。谈潇也慌忙解释:“爸爸,我是谈潇啊,下午你搞错了,他们说有后宫的灵师是我,不是妈妈!” 陶弧:“什么!” 他震惊地看着谈潇,毕竟这一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原来他儿子已经长到这么大,而且下午他们竟就已经照过面……呃,还有,原来那后宫根本就不是老婆的,是儿子的! 只是陶弧喊出口的同时,就听到对面有个人嗓门比自己还大。 孔宣:“什么???!” 谈潇:“……” 孔宣一扫身边这群,他们的性命岌岌可危。 谈潇赶紧摆手:“不是,不是,那也是华表龙误会了雄虺的话,以为有后宫,其实都马仔……误会已经解除了。” 哎哟,好乱。 陶弧极为敏锐地指着孔宣:“你又是何 () 人!” 孔宣傲然道:“爸爸,我便是你儿子的男朋友,孔宣。” 陶弧一时更绷不住了,黑着脸打量孔宣,他本就很难接受自己一醒来,儿子都这么大了,现在听到儿子竟有个男朋友……他可是老派作风! 陶弧脸色沉沉,就要质问孔宣来历,却听一声呵斥:“下来!” 他赶紧从围栏上跳了下来,“啊,老婆。” 他又是忐忑又是委屈,“我也不知道弄错了,才来哭坟,而且刚刚那个小东西居然喊我爷爷,心眼多坏啊。” 搞得他以为自己睡老了。 穆珍珠:“……” 谈春影知道他玻璃心,想要像以前那样骂又舍不得了,把人拉过来便抱住,埋头不语。 陶弧也赶紧两手一张,顺便把谈潇也扯了过来,“小宝啊!” 一家三口抱在一起,一切尽在不言中。 孔宣一看,也贴了过来,从后面抱住谈潇。 陶弧:“……” 孔宣:“……” 两人幽幽对视一眼,都觉得对方才是插一脚的不识趣亲戚。 “咔!” 想来这不妨碍焦光圈被感动得眼泪直流,闪光灯一亮,他抓拍了一张五味杂陈的全家福,“大神,这岂非缘定,相册还剩一页,恰好放得下这张呢。” 孽龙同样喃喃道:“好呀,好呀,可是活捉了。” “……也好。”孔宣手掌在谈潇背上拍了拍。 谈潇抬起头来,天边明月已出云层,银盘一般圆满,“爸爸,妈妈,孔宣,我们该回家啦。” “好,回去过节。”谈春影握着他们,这是头一次一起过中秋,从前错过了许多次,但以后不会再错过了。 “什么,难道他也住在我们家里了吗?”陶弧嘀嘀咕咕,“我在谈家千年,未听过这种事。” 孔宣:“我妈定下我们的缘分差不多五千年了。” 陶弧:“……” 小妖怪们走到这一家三口后面,七嘴八舌地道:“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个太阴弓,还睡了那么久,待会儿菜不都给他吃了?” “哟,那怎么办,咱们虽然是员工,今日也险些有杀头之险,难道不该压惊。” “很应该的嘛,那就……” 谈潇踏在石阶上,看到那群妖怪忽然越过他们往前狂跑,在夜色中留下群魔乱舞的剪影,不禁笑了起来,忽有所感:“回去再拍一张大一些的全家福吧。” 陶弧看到他望向孔宣的笑模样,心中便也豁然了,拉着妻子的手同样加快步伐,走在他们前面。 孔宣亲亲谈潇的发旋,“都听你的。” 他瞥了瞥前面,低声道:“我们也走快点,要不然雄虺要拿第一!有辱我等校运会的成绩!” 谈潇:“……” 等等,什么时候开始比赛的?? 谈潇还不及回忆,已经被孔宣扛起来了:“不是哈哈哈哈,你跑慢点!” 圆月皎洁的流光照得山间你追我赶的人影,此夜长明。! 拉棉花糖的兔子向你推荐他的其他作品: :, :, :, :, :, :, :, :, :, :, :, :, :, 希望你也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