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水鉴心 ------------ 1 梅子汤（修） 紫禁城，盛夏。 北方的夏日比起南方来说少了一份湿闷，却多了几分干燥。烈日打在黄琉璃瓦硬山顶上，连砖瓦都冒着热气，幸亏景仁宫的后殿前面种了一棵很大的柏树，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照。 祝兰歪在引枕上，一旁的绿萼轻轻摇着扇子，借微风来驱散房间里的暑热。 “格格，梅子汤来了。” 屋外快步走进来一个穿着浅绿色纺绸衣裳的宫女，她的手里捧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白瓷碗，碗里面是乌色的汤汁，上面飘着星星点点的桂花。 一听这话祝兰连忙坐直身子，从那宫女的手里接过瓷碗，立刻闷了一大口。 乌梅加上恰到好处的冰糖，一口下去酸酸甜甜，祝兰原本心底的烦闷在瞬间烟消云散。 “格格，少喝点，等下就用膳了。”绿萼在一旁细声细气地提醒道，“太医说了，夏日有孕之人还得忌口，这冰过的梅子汤还是要少喝为妙。” 祝兰只好悻悻放下手里的碗，重新躺回半软的引枕，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一脚踏空穿越这种事情摆在谁身上都会觉得匪夷所思吧，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她祝兰也能赶上一趟“清宫热”，回到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封建时代，只能说时也命也，造化弄人。 她本来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最多就是对历史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研究，虽然看的大部分也算是野史，但是等她接收完原主的记忆后，祝兰还是立马反应过来她如今是穿越到了哪朝哪代，哪位皇帝的嫔妃身上。 清圣祖康熙的孝恭仁皇后，雍正帝的生母乌雅氏，或者换个更加耳熟能详的称呼——康熙德妃。 祝兰在绿萼的欲言又止中又喝了一大口梅子汤，只可惜如今这位未来的皇太后，如今还是个谨小慎微的小格格，并且按照清廷的惯例如今手底下只有两个宫女，住的也是景仁宫最偏僻的宫室。 想到这里祝兰就忍不住直叹气，她在现代勤勤恳恳二十多年，连男人的手都没有拉过，在感情方面更是一点窍都没开。如今倒好，一来直接给她肚子里揣上孩子，听起来都让人觉得离谱。 “格格可不能叹气，奴婢老家有句俗话，叹气叹多了人的运气就没了，还是得赶紧呸掉。” 给她端梅子汤进来的姑娘叫姚黄，是个脾性略微有些跳脱的姑娘，嘴上一边与祝兰唠着，手中的针线活却也不停。 祝兰听了她这话也不生气，还真象征性地往地上呸了几声，逗得姚黄咯咯直笑。 她一边看着自己的肚子，一边在心里发愁。 先不说她现在因为怀孕导致的各种症状，就说她肚子里这个孩子——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应该就是后世鼎鼎有名的冷面阿哥胤禛了吧，据说这他和生母的关系可不是一般的糟糕啊……而且因为德妃生下雍正的时候份位底下，都不能够自己亲自抚养，只能交给景仁宫的主位娘娘佟佳氏抚养。 可她不想与生下来的孩子分离。 “还是我们小主子乖巧，没让格格遭罪，据说马佳福晋怀长生阿哥的时候胃口坏得很，什么都吃不下，整个人都病恹恹的，连带着长生阿哥生下来的时候瘦的跟小猫似的。” 姚黄刚说了两句话就被绿萼斥道：“主子们的事情哪里是我们能议论的，这话在格格面前说说也就算了，出去了可万不能这么说。” 和活泼好动的姚黄比起来，绿萼就显得成熟稳重的多，她说完这句话后就立刻惴惴不安地望向祝兰，生怕自己被斥责。 “绿萼说得也是，这话我们私下里说说就算了，在外面还是得谨言慎行。” 祝兰想了想先赞同了绿萼的话，但是对姚黄也没多加斥责，在她看来不管是姚黄还是绿萼都还是半大不大的孩子，偶尔嘴快也挺正常的。 “今日按照我的份例应该吃什么？”祝兰转头问绿萼道。 绿萼：“御膳房应该会准备一道鸭羹与一道素食。” 祝兰从妆奁里面摸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是乌雅氏刚进宫的时候家里面给她塞的碎银子，如今才用了一点点。 “你去让王太监给我多做一道野鸡馄饨，鸭羹有点腻，我怕我吃不下。” 有道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放在宫里面也是一样的。按照祝兰如今格格的份例她是没有什么好吃的吃食的，还好乌雅家在膳房算是有点底蕴和门路，这才让她的打点能够生效。 就这样她歪在榻上昏昏沉沉过了一段时间，绿萼便从御膳房提了食盒回来，闻到香味祝兰才迷迷糊糊地醒了。 “按照格格的吩咐，多提了一碗野鸡馄饨。” 绿萼将吃食依次摆开，祝兰的正前面摆着一小碗野鸡馄饨，边上放着八宝鸭羹和烩水笋丝。 祝兰咬着口中皮薄如纱的小馄饨，鸡肉的香顿时弥漫开来，虾皮和紫菜的鲜促使她忍不住多喝了好几口汤。 感谢玛法额森在御膳房留下的余荫，不然哪怕她有银子也使唤不动这群鬼精鬼精的御厨。 用过正餐后姚黄扶着她在院子里转了转，她百无聊赖地在院子里绕了一圈又一圈，六个月的肚子还不算大，祝兰走起来也觉得没有那么累。 饭后走路消食这个概念是她提出来的，毕竟依靠着她那点零星的产科常识，吃的多肚子大很有可能造成胎儿过大一尸两命。 她可不想用生命来考验清朝太医的技术。 乌雅氏住的地方是景仁宫后院的五间宫室之一，而景仁宫前殿的主人就是她肚子里崽的养母佟佳氏了。不过说起来她穿成乌雅氏十多天了，别说康熙了，连佟佳氏她也没见过。 就好像她被遗忘了一样。 “格格，万岁爷来了。”绿萼从前殿慌慌忙忙地来找她，“现在他刚从佟主子那里起身，咱们要不要收拾一下？” 祝兰听了这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连忙扶着腰快步回到房间。虽然这几天以来她一直想见见康熙，但是真的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胆怯。 拜托！这可是封建王朝的最高统治者诶！万一她一不留神说错话，小命说不定就不保了诶！ 趁着康熙还没走到这，绿萼飞快地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捋了一遍，编了一个好看的盘发，带了一支银渡珠翠桃簪。 镜子中的女子虽然因为怀孕略微有些丰腴，但是皮肤白皙，眉目秀丽，气质温和，在盛夏的天气穿着一件嫩绿直径纱花蝶单袍，颇给人以清新脱俗之感，宛若一块上佳的羊脂玉。 祝兰刚刚理好头发，房外就走进来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到她面前，眉眼含笑：“玛禄近来如何，肚子里的小家伙没有闹你吧？” 来人长身玉立，腰背挺直，穿着一件石青色的袍服。 或许是因为满汉混血的缘故，他的长相因此兼具了二者的优点，鼻梁高挺、眉眼深邃，轮廓却不似满人那般圆阔，而是如汉人一般宽窄适中。 祝兰看着玄烨，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话，没办法只好涨红了脸摇摇头。 玄烨有些诧异地看着乌雅氏，几日不见怎么她仿佛换了个人，原本妙语连珠的性子一下子怎么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了？ 天要亡我！ 祝兰简直欲哭无泪，原来的乌雅玛禄确实是个活泼嘴甜的小姑娘，可是她不是啊！ 眼前的女子表情乍然间生动起来，心里所思所想一下子跃于脸上，倒是让玄烨起了几分兴致。 原先的乌雅氏小意温柔、解语花般的性子他很喜欢，但是宫中这样的女子并不在少数，乌雅氏不过是生得比她们好上几分。 但如今她这副活泼生动的模样，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模样倒是让他来了点兴致，毕竟很久没在宫里看到这么鲜活的人了。 “是朕最近来少了，玛禄都与朕生疏了，看来以后还是得多来来。” 玄烨坐下后一旁的绿萼很有眼力见的奉上了茶，随后拉着姚黄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祝兰被玄烨拉住手，一下子脸红得发烫。 玄烨见她这副模样实在是好奇得紧，忍不住调笑道：“都是要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一副小女儿的模样。” 祝兰：我说我连男人手都没拉过您信吗？ 她现在浑身僵得厉害，但是想到自己当下是在不算好的生活条件，还是努力稳住自己的声音道：“太久没见万岁爷了……” 祝兰的声音低低的，加上乌雅氏本身就有些软的声音，在玄烨听来就像小猫一样，奶凶奶凶的控诉。 这让他不由得开怀大笑。 玄烨十分自然地搂过祝兰，在她的鬓角边轻轻亲了一口；“朕前几日俗事缠身，实在是没空来看望你，如今事情解决的七七八八了，往后见你的日子定然会比现在多的。” 三藩之乱未曾停息，他的心就日日高悬。这几日别说后宫，就是连去慈宁宫和慈仁宫请安的时辰都被一压再压，今日来探望她也属实是难得。 祝兰对清史的了解也不算特别多，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信了。 只是她被康熙揽得不太舒服，于是自己动了动，调整了一下自己在他身上的姿势，找到了一个合适舒服的姿势才停下。 祝兰：我是不是忘了什么。 她微微抬头，对上的就是玄烨满含笑意的双眼。 对不起玛禄姐姐，我把你的脸丢完了。 玄烨倒是感觉这样还不赖，从前从来没有妃嫔在面对他的时候有过这么自在的时候，一直都是战战兢兢的，久了难免有些无趣。 “你这地方太窄，不好。” 玄烨环顾四周，其实后殿的环境也不算差，就是稍微小了点，看起来有点闷。再加上景仁宫的后殿里头除了乌雅氏之外还有一些格格，日久天长难免打扰她的清净，万一惊到肚子里的孩子就不好了。 “明日起搬到东配殿去吧，那里宽敞些。”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格格，何德何能啊！ 祝兰这几日也逐渐摸清了后宫制度，与影视剧中不同，清早期的位份尚且不明确，大部分都是格格，稍微高一点的便是福晋。 换句话说，她现在是底层中的底层。 祝兰默默吐槽，如果不是肚子里有个宝贝凤凰蛋，她的日子比现在估计还要艰苦几倍。 玄烨缓缓摸上了她的肚子，祝兰的肚子其实还不算大，但是他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过几日再让御医来把把脉。” 他膝下子嗣不丰，除了送出宫的保清和自己养育的保成外，剩下的孩子都是病病歪歪的，连名字都不敢取。 想起自己这些年夭折的孩子，玄烨就忍不住有些难以言表的情绪，刚刚还放松的嘴唇瞬间抿得紧紧的 祝兰点点头，她从手边抓起一块茶果子递到玄烨嘴边。 玄烨：“？” 祝兰：“万岁爷吃点甜的吧，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甜的就开心了。” 吃甜食会分泌多巴胺，多巴胺可以影响人的情绪，缓解压力让人变得快乐起来。 这是祝兰无意间看到的一条理论，她从前每次不高兴的时候就会去各式各样的甜品店里买一堆小蛋糕回家，用实践证实了它是很有道理的。 如今这地方没有小蛋糕，但是茶果子也是甜的，想必应该也能起到差不多的效果吧！ 玄烨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确实近来心情不是很好，不过还是第一次这么直白的被人揭穿了。 但他还是接过了祝兰递给他的茶果子，咬了一口。 确实挺甜的。 “你这段日子好好休息，屋里热得慌，朕从自己的份例里给你拨点冰过来。不过不能贪凉，要是坏了身子朕可是要罚你的。” 听玄烨这么一说，祝兰的眼睛顿时亮了两个度。 这可是冰诶！ 她早就受不了这夏天了，虽然没有像她从前待得地方那样又闷又热，但是干热也是热啊！要不是绿萼尽职尽力地天天给她扇扇子消热，她感觉自己都要中暑了。 玄烨看她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忍不住轻轻笑了。 乌雅氏还真是容易满足的性子。 “朕过两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他捏了捏祝兰有些圆润的脸，只觉得自己仿佛掐到了一片云，柔软得很。 祝兰连忙点头。 大老板来一趟不仅提高了自己的生活待遇还给自己换了个更大的房子，看来她没有说错什么话。 等玄烨走了祝兰直接躺回了床上，抱着改过的软枕头想着自己晚上吃点什么好。 ------------ 2 藕粉桂花糖糕 祝兰是被姚黄晃醒的，她睡觉睡得沉，醒来的时候还睡眼惺忪。 “格格！今日可不能再睡，该去慈宁宫请安了。” 绿萼的话一下子把祝兰吓清醒了，被伺候着洗漱完毕后，姚黄手指飞动给她编了个小巧的两把头，簪了几多珠花上去，清雅又不出挑。 祝兰：心情有点复杂，马上要见宫里的大boss了。 扒拉了一下乌雅氏的记忆，自从孝昭仁皇后去世后，宫里位份最高的人就变成了佟贵妃。 后位空悬，自然不用去皇后面前晨昏定省。 不过每个月还是有那么一两次要去慈宁宫请安的，刚巧祝兰穿越来的前两天乌雅氏刚请过安，这才让祝兰连睡了这么多天的懒觉。 按照宫里的规矩，像祝兰这种位份低的格格要先觐见宫中主位，然后跟在主位的后面一起去慈宁宫。 意思就是在见到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之前，祝兰要先见到传闻中的佟贵妃。 “格格，先吃几个饽饽垫一下肚子吧。” 要是让祝兰说，饽饽肯定是顶饱的，但是清前期的饽饽实在是太硬了，她略吃了两口就恹恹地放下了。 绿萼扶着她缓缓走进了景仁宫的前殿。 祝兰低眉顺眼地走进里间，微微俯身请安，随后便抬起头有些好奇地望向上首坐着的少女。 “乌雅妹妹。” 佟氏的声音又轻又柔，与祝兰印象中南方的吴侬软语倒是有几分相似。 祝兰：我觉得她有点像林妹妹。 这话是真的，佟贵妃年纪小，身量单薄，苍白着脸，说几句话就忍不住地咳嗽，活脱脱一副病美人的模样，穿着浅色的旗装反倒显得她更憔悴了。 跟在祝兰身后进来的还有几个格格，看见人差不多齐了，佟贵妃就领着她们往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不是祝兰说，北京的八月份简直能把她烤熟！ 她地位低下，只能一路走着去，要不是乌雅氏包衣出身，身体还算好，恐怕这几步路走下来，孩子都要出点问题。 幸亏这段路也不是特别远，走了大概七八分钟的样子她们就到了慈宁宫门外。 进了慈宁宫里面祝兰才松一口气，无他，有冰啊！ 炎炎酷暑下许多嫔妃的妆容都花了，幸好祝兰来了这后为着肚子里的小家伙，这段时间一直素面朝天，否则就该像她旁边的几个格格那样，脸上流白汗了。 宫中如今妃子少，哪怕是像祝兰这样的小格格也有一席之地，她扶着腰坐下后就看见了桌上摆放着的各式糕点。 祝兰简直泪流满面，她真的快饿死了！ 太皇太后与祝兰心中想象的形象大为不同。 她坐在上首却没有那种雍容华贵、不怒自威的模样，反而像个慈祥的邻家老太太一样，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口中是对几个有子嫔妃的关心。 宫中如今有位份的也就佟贵妃一个人，接下来便是四位小福晋了。 张福晋与董福晋都为康熙生下过女儿，只不过公主夭折得早，后面也就不得幸了。 坐在佟贵妃下首的则是乌拉那拉福晋，也就是日后的惠妃。她为康熙孕育了两个儿子，幼子更是如今康熙长成的第一个儿子，如今已经六岁了，一直养在宫外。 太皇太后和她略略交流了两句，便将话题转到了她下首的女子身上。 “佛拉娜，长生去了我也伤心得很，只不过你还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你还有茉雅奇和十阿哥呢。” 祝兰悄悄看了一眼被称为佛拉娜的马佳福晋，哪怕她现在面容憔悴苍白，却也难掩国色，难怪康熙前期和她生了五子一女。 “妾知晓了。”马佳氏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微微低头。 接二连三的生育到底还是伤了她的身子，祝兰看着她想到自己以后的人生，不由得有些戚戚然。 德妃生了几个孩子来着？她怎么记不太清楚了！ 祝兰一边想着，一边听到自己的肚子在咕噜咕噜叫。 好饿啊。 她见没什么人注意自己，实在忍不住拿起了圆碟里摆着的点心。 碟子里摆的是几块藕粉桂花糖糕，看起来Q弹软糯的糕点上面撒着桂花，玲珑剔透，香味直往祝兰鼻子里钻。 一口咬下去清甜可口，软软的糯米团在她口中被嚼咽，祝兰忍不住连吃了好几口。 等她吃的差不多了抬头时，看见的便是太皇太后面带笑意地看着她，以及众嫔妃好奇的目光。 祝兰：…… 吃东西应该不犯法吧？ “玛禄吃得下是件好事情，只是这糕点用多了不会噎得慌么？” 太皇太后示意身边的苏麻喇姑给祝兰端过去一杯奶茶。 据说清代宫廷的奶茶是咸的诶…… 祝兰从苏麻喇姑手中接过茶杯，吹了吹浮沫，小口小口地喝了下去。 怎么说呢？ 要是和现代的那些某点点和某百道比起来，苏麻喇姑手中的这杯奶茶肯定不算好喝的。 但是它与一般的奶茶不太一样，牛乳的腥味被盐的咸味压住了，淡淡的，丝滑的，其实还挺好喝的。 就是糕点配奶茶，她今天绝对糖分超标了吧！ 太皇太后看着下方一脸认真品尝奶茶的女子，忍不住微微笑出了声。 额森的这个孙女，倒是个实诚孩子，玄烨倒是可以多宠几分。 好久没见到这么活的姑娘了。 请安的时间也不长，祝兰感觉自己就是来这里蹭了两口慈宁宫的糕点和奶茶，别的什么都没干。 你还别说，吃的挺饱的。 只不过她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个小插曲，有个穿着粉色旗装的怀孕女子在她旁边狠狠给了她一眼刀。 祝兰：？ 不是，我和你无冤无仇，干嘛像看仇人一样看我？ 她下意识地去翻乌雅氏的记忆，终于将眼前的少女和历史上的人匹配起来了。 给康熙生了两个儿子一个没活成的倒霉蛋。 也不能这么说，但是那拉氏运气确实不好。 祝兰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就慢悠悠地跟在佟贵妃身后回了景仁宫。 “那拉格格今天来者不善，还好格格没搭理她。”绿萼摇着扇子缓声道。 祝兰：“我和她又无冤无仇，她作甚这样子？” 她真的很无语啊。 “昨个下午万黼阿哥发烧了……”绿萼斟酌了一下，轻声道，“那拉格格派人去找万岁爷，当时万岁爷在咱们这。” 难怪，祝兰恍然大悟。 可是这事你得去找康熙啊，关她什么事？又不是她把康熙绑架在景仁宫的！ “万黼阿哥没出什么事吧？”祝兰关心道。 “烧了好几天了，先前万岁爷也去过好几次，奴婢估计……” 绿萼顿了一下，小声附在祝兰耳边道：“怕是不成了。” “只是顾忌这那拉格格肚子里的孩子，太医们统一的话术都是需要好好将养着。” 祝兰只能感叹古代的婴儿夭折率真是高得令人发指。 她今天起得早，在慈宁宫兜了一圈已经困了。绿萼和姚黄也没再打扰她，二人蹑手蹑脚地关上房门，动身去清点格格的东西。 昨晚上万岁爷下旨要搬到东配殿，今日她俩就要做好，否则晚上若是万岁爷再来，问罪的恐怕就是她们做奴婢的了。 睡了接近两个时辰祝兰才晃晃悠悠地醒过来，她的手轻轻抚上肚子，突然就被踢了一脚。 哟，劲儿还挺大。 祝兰乐此不疲地和肚子里的崽玩捉迷藏的游戏，感受着小孩对她的反应，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很难描述的感觉。 这就是，母亲的感觉么？ “格格，晚饭今儿摆在东配殿里头了。” 哦对，顶头上司给她换房子了。 祝兰美滋滋地被搀扶到了东配殿里面。 和后院比较起来，东配殿要远远大得多，只是里面没什么摆件所以显得有些空空荡荡。 没办法，毕竟她是个穷鬼。 她甫一踏进内屋，就看见一个不速之客坐在炕上等着她的到来。 祝兰：又见面了。 玄烨今日给皇玛嬷请安的时候正好听见她提了一嘴乌雅氏，让他想起来昨晚答应乌雅氏了要多来看看她，于是他便摆驾了景仁宫。 桌上已经摆好了膳食，上面放着口蘑白菜和酸辣疙瘩汤。 清宫没有晚膳的观念，这是祝兰自己加的餐，她实在是太馋了，加上肚子里有崽容易饿，于是就拿了银子去点了菜。 没想到康熙会过来，有点失策。 祝兰只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挪到玄烨的身边坐下：“万岁爷。” 玄烨饶有兴趣地盯着那碗酸辣疙瘩汤笑道：“常言道酸儿辣女，你这胃口倒是奇了，什么都吃。” 陛下！酸儿辣女是没有科学依据的！！ 祝兰面上不动声色，但是想法已经浮现在了脸上，她嘟着嘴舀了一勺疙瘩汤。 其实还挺好吃的，酸酸辣辣，很爽口开胃啊。 “今天小家伙闹你了么？” 玄烨的手摸上祝兰的肚子，目光中流露出希冀。 “陛下放一会，他会踢您的。”祝兰一边大快朵颐活像没吃过饭一样，一边娇娇柔柔地回答康熙。 玄烨刚想笑她两声，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轻轻踢了一脚。 这是…… “宝宝动啦，他喜欢跟你玩。”祝兰擦干净嘴，“他今天还挺活泼的。” 这对玄烨来说可真是一种稀奇感觉，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动作，这是第一次。 宝宝……他母亲怀他的时候也会这么叫他么…… 玄烨的思绪一下子杂乱起来，自然没注意到祝兰有些狡黠的眼神 她是故意的。 毕竟她不想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自己都见不到几面，趁着康熙还年轻，打打感情牌，说不定能起效呢。 看着玄烨有些出神的模样，祝兰忍不住点点头，看来她的计划很成功呢。 ------------ 3 酸辣土豆丝 玄烨幼年时就被太皇太后教诲，与额娘相伴的时日不多。 记忆中的孝康章皇后似乎是个柔情似水的性子，每回他路过景仁宫请安的时候，她都会温声问他吃得香不香，睡得好不好。 后来他登基为帝没多久，她就去世了，留下的寥寥数语在漫长的记忆中也有些模糊了。 玄烨轻轻碰着祝兰的肚子，感受着胎儿的动静。 小胤禛并不是一个活泼好动的性子，今天这两脚已经给足了玄烨面子了。 祝兰刚想笑着说两句话，突然小腿处就传来了钻心的疼。 怎么会这么疼！！！ 小腿完全不敢绷直，右腿的两根筋仿佛交叉了一般，祝兰疼得冷汗直流。 “怎么了？要不要传太医？”玄烨一惊，连忙问道。 “不用不用，就是抽筋了。” 祝兰表示虽然没吃过猪肉，但是她还是见过猪跑的，孕中期小腿抽筋貌似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应该是她缺钙了。 看来得在饮食方面下点功夫了。 肉蛋奶一样都不能拉下，据说吃虾也挺补钙的。 祝兰的脑子里面瞬间飘过一万种虾的吃法，什么清蒸，什么椒盐，什么油爆…… 嘶溜。 她好馋啊…… 不过貌似她现在只能吃清蒸虾吧。 祝兰还在想着明天吃什么，这边玄烨已经大手握住了她的小腿。 下一秒，一声哀嚎就从东配殿内传来，惊得门口守着的绿萼还有梁九功纷纷推门而入，以为殿内出了什么岔子。 祝兰：丢脸丢大发了。 她涨红着一张脸冲着绿萼连忙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 屋内玄烨的手掌正在祝兰的肿胀酸痛的小腿上揉捏，掌心的灼热让她腿上的疼痛瞬间减轻了不少。 “不知道的还以为朕对你怎么了呢。”玄烨调笑道。 祝兰怂怂地看了少年天子一眼，低声道：“刚刚太疼了。” 主要是她真的一点准备都没有啊！ 以前她小腿抽筋的时候都是等着自然好的，那么疼她连伸直腿都不敢，更别说自己揉了。 “刚刚在想什么，朕在你面前还能走神？” 这话说出来就有些意味不明了，往大了说可以是不敬圣上，玄烨好整以暇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祝兰显然是个很老实的姑娘：”在想明天能不能吃虾。” 玄烨差点没被气笑，他坐在她面前，这丫头心里面却只装了吃食，真是叫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能吃。”玄烨将祝兰僵硬的小腿捏软后忍不住掐了一把她的脸，“格格的份例肯定是不够你吃的，朕做主给你晋小福晋的例。” 祝兰一愣。 如今宫中的四位小福晋都是替康熙孕育过子女的主，她前面还有个那拉氏，人家不仅生了一个阿哥如今还怀着一个阿哥，怎么轮得到她先晋位。 再说了，如今那位日后被称为“眷顾最深”的宜妃郭络罗氏现在也不过是个格格，这…… 玄烨心里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如今后宫位份杂乱无章，除了表妹外其余人的品阶都大差不离。 他前段时间宣了内务府制定后宫位份，打算过段日子大封六宫。 乌雅氏替他孕育子女，再加上她性子真，他倒是有意扶持其上位。 祝兰：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这饼还挺大。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祝兰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她笑嘻嘻道：“谢万岁爷。” “今日朕还有些事，就先不留宿了，你好好吃你的。还有你这东配殿，东西到底少了些……” 玄烨沉吟片刻：“到时候命广储司和造办处的人给你添置些东西。” 这是要给她赏东西的意思。 祝兰眨眨眼：“万岁爷真好。” 这是她发自内心的想法，这两天和康熙相处下来她原先的不自在少了大半。 眼前这个尚且年少的少年还不是后期那位积威甚重的千古一帝，似乎还是个比较感性的人？ 待康熙走后，祝兰就歪到了榻上。 怀孕真的是一件很摧残人的事情，不仅仅是整夜整夜睡不好，她的头发也掉得厉害，如果不多补补，她真怕等孩子生下来的那天她就不行了。 “格格，今日还要用点什么么？”绿萼进来收拾东西，轻声问道。 “不用了，吃得太多也不好。”祝兰挥了挥手。 她现在有些困了。 难得一天不是白天困，她可要趁着这个好机会赶紧睡觉，天天昼夜颠倒她真是受不了一点。 诶，想当年她熬夜玩手机的时候都没有这么难受过，没想到现在居然熬不了一点夜了。 这一夜倒是让她睡了个好觉。 御膳房内。 老太监吩咐自己的徒弟先去把上头要的虾洗净，去虾线虾须。 自己则是转身将洗净的土豆去皮，切成细细的丝，浸泡在水里。 过了片刻他将土豆丝从冷水中捞出放在一边，起油锅，下葱蒜辣椒爆香，再将一旁的土豆丝放入大锅中。 “师傅，虾洗完了。”小徒弟端着盆跑了过来。 “去再起个锅，放点葱姜料酒，你看着点锅，等水沸了把虾倒进去用大火闷。”老太监叮嘱道。 “诶。”小徒弟干脆应道，随后疑惑道，“师傅，那乌雅格格位份低，您老人家怎么天天亲自下厨给她做膳食？” “说你笨还真笨，昨儿晚上这位刚升了小福晋，你且看她，这一胎若是能安安稳稳地生下来，这位主日后的前程大着呢。” 老太监一边训着自己的徒弟，一边手中不停。 盐和醋的量他都严格把控着，盛出来的土豆丝每一根都晶莹剔透，一股酸辣味萦绕在膳房内。 绿萼进御膳房的时候恰巧撞上了那拉格格的大宫女翠微，手里提着膳盒，见到她颇有几分愤愤不平的意思。 她也不恼，依旧是微笑着进了膳房。 老太监将清蒸大虾和酸辣土豆丝装进食盒，又在上层摆了一小碟如意卷。 他没将食盒交给绿萼，而是将食盒一把塞进自己徒弟手里，含笑道：“姑娘金贵，让这傻孩子提着吧。” 绿萼只是笑笑：“赵爷爷调教出来的人肯定是个伶俐的。” 绿萼带着那小太监进了景仁宫东配殿，殿内祝兰坐在榻上，手里捧了本书眼睛却在骨碌碌转，压根没看书。 她是想念念书，给未来的雍正做个胎教。可无奈她对繁体字的认识程度不高，再加上清朝的书都是竖排，看起来更艰难了。 可见她不是读书的料。 膳食刚被绿萼摆上，祝兰就立马将书放到了一边。 姚黄在一旁剥虾，口中还和祝兰说着她从宫内打听来的趣事。 “昨天晚上万岁爷从咱们这里出去后，据说刚到乾清宫，那拉格格那里就有人来报说万黼阿哥又发热了。” 祝兰夹了一筷子酸辣土豆丝，口感爽脆，酸酸辣辣的让她不由得胃口大开，就着喷香的米饭连吃了好几口。 “万岁爷摆驾到延禧宫后才发现万黼阿哥是因为积食才发热。好好的阿哥被那拉格格养的病歪歪的，万岁爷一怒之下将阿哥移到乾东五所去了。” 祝兰将姚黄剥好的大虾蘸酱，御膳房挑的虾个头适中，虾肉玉白鲜嫩、肉质紧致，咬上一口便是一股清甜的汁水溢在嘴里。 “据说昨晚上万岁爷走后那拉格格就动了胎气，她还叫了太医。这下好了，这不明摆着对万岁爷的旨意有意见么，万岁爷一恼，直接下令让她禁足了。” 祝兰吃着如意卷，只觉得松软可口，有股淡淡的香味。 “你这些都是从哪里打听来的？”祝兰好奇道。 “奴婢的表姐就在延禧宫里当差，是乌拉那拉福晋处的一个二等宫女，西配殿的动静不小，她们多少略知一二。” 果然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大家都喜欢看热闹听八卦啊。 延禧宫内。 “西配殿那位又砸了许多东西。”云舒替乌拉那拉福晋打着扇。 “为了一个不知道养不养的住的阿哥得了厌弃，也是个蠢人。” 乌拉那拉氏轻笑一声，手中引线绣着一件孩童穿的衣裳。 “你且看着吧，动胎气事小，到时候她肚子里那个要是也不好了，将来有的是她哭的时候。” 云舒笑笑：“还是主子聪慧。” “聪明人见这个不成了就该撒开手了，好好护着肚子里这个才是真的。” 乌拉那拉氏轻轻拍了拍手中的布料：“马佳氏替咱们这位陛下生了五子一女，如今只剩一子一女，你看看现在万岁爷进钟粹宫的次数还多么。” “怀得上不算本事，生下来也不算，养得大才是真的。” 马佳氏从前仗着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谊天天挤兑她，如今她不再妩媚娇柔，后宫的美人一个接一个，不仅恩宠消逝，经年累月的情谊也在一次又一次的丧子之痛后消磨得不剩多少了。 可真是一报还一报。 “西配殿那位就撂开别管了，起不来的蠢货罢了。” 乌拉那拉氏揉了揉太阳穴道：“觉禅氏那边怎么样了？” “奴婢瞧着那位也是个伶俐人，不管学什么都学的快。”云舒道。 “聪明就好，就怕她不聪明，白白糟蹋了她那张如花似玉的脸。” 乌拉那拉氏想着近日里得宠的乌雅氏和郭络罗氏，觉得觉禅氏这步棋可以下的再慢一点。 保清马上就到了要去上书房的年纪了，陛下应该也快下旨让他从噶礼家回宫了才对。 乌拉那拉氏想着马上就要见面的儿子，心中一时间百感交集，她的保清，应该是个大孩子了。 ------------ 4 蟹粉汤包 升了小福晋以后，对于祝兰来说别的都不是最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餐饮待遇一下子就拔高了。 祝兰：省了好多钱。 没办法，紫禁城里的娱乐项目实在是太少了，没有手机没有空调，每天的那点盼头就是吃吃喝喝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祝兰的肚子也在一天天鼓起来，时间一下子就挪到了十月，天气开始慢慢变凉。 终于不用再忍受热得要人命的夏天了！ 秋天是适合吃大闸蟹的季节，可是因为肚子里的崽崽，祝兰只能忍住自己的口水，点了个蟹黄汤包解解馋。 毕竟螃蟹这种东西还是寒性太重了，如果真的吃个几只，不知道会不会孩子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晚膳的时间还没到，为了打发时间，祝兰就跟着绿萼一起做针线活。 她并不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但是难得在无聊的时候找到一点消遣，祝兰的热情空前高涨。 小孩子的皮肤娇嫩，因此对于孩子里面穿的肚兜之类的衣物，她特地派姚黄跑了一趟广储司，吩咐那里的人不要绣什么图案了。 至于外面穿的衣服她就没有做什么太多的要求，自己还兴致勃勃地想要做个虎头帽。 只不过，祝兰在针线上实在没有什么天赋，绣出来的不是歪歪扭扭，就是线头全部露在外面。 祝兰：…… 她捏着手中完全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一团布陷入了深深的沉思，自然也就没有注意到旁边轻手轻脚走到她旁边的玄烨。 “噗——” 少年清朗的笑声吓了她一跳。 祝兰怒目而视。 马上她就反应过来眼前看似平易近人的少年正掌管着她的生杀大权。 …… 立马换上了讨好的笑容。 玄烨简直哭笑不得，有多久没有被人用这种眼神看着了，这个乌雅氏，真不知道她是胆大还是胆小。 “刚刚不还在生朕的气吗？”玄烨拿起祝兰手上的布。 “没有没有。”祝兰连连摇头。 “那就是朕看错了咯？”玄烨面不改色地扯了扯手里的布，挺软的。 祝兰可怜巴巴地看着玄烨。 不管怎么说，感觉都不是很妙啊。 玄烨见她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放了她一马，话题一转，转到了手上的那团布上。 “你这是在绣什么？” 看模样依稀可以看出来是个帽子，可你要说是虎头帽吧，这帽子属实看不出来有几分老虎的威风。 “嗯……不知道。” 祝兰实在没有办法睁眼说瞎话，把眼前这团乱七八糟的毛线说成虎头帽，她小心翼翼地瞟了玄烨一眼。 不敢出声。 “玛禄以前在家里不做女红的么？”玄烨有些惊奇。 虽然满人没有汉人那种女眷必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要求，但是基本的管理家宅女红针织应该还是会学一点的。 祝兰想了想，发现乌雅氏的记忆里也没什么关于女红的回忆。 突然就理直气壮了。 祝兰：“不做啊，在家里就是陪着玛法讲讲话，看看书，空的时候阿玛会带我去骑马玩。” “你还会骑马？”玄烨笑道。 祝兰有些心虚，她肯定不会骑马，但是乌雅氏是会的，不仅会，而且骑得还挺不错的。 “会一点点。” 玄烨点点头，有些戏谑：“行，下次若是有机会，朕倒是要见识见识你的骑术。” ！！！大可不必！ 祝兰小吸一口凉气。 “朕看你这女红，也先别想着给孩子做点什么了，不如给朕做个荷包。” 祝兰有些犹豫，她自己的针线活什么水平自己知道，要是给康熙绣个荷包，首先要花多久时间她还不知道，其次肯定不怎么能见人…… “你做的，朕都喜欢。” 玄烨偷偷贴上她的耳边，热气给祝兰的耳根和脖颈染上了一抹粉色。 她从来没有和异性靠得这么近过。 玄烨低低地笑了，感觉近日来因为三藩之乱而烦郁的心情一下子就轻松了许多，他看向祝兰的眼神也忍不住柔和了下来。 “咕噜。” 祝兰的肚子发出响声，一下子打破了有些旖旎的氛围。 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但是祝兰也很无奈，怀孕的人本来就容易饿，更何况她每天早上吃的都不是很多，基本上营养的摄入都是依靠下午这顿饭。 “传膳吧，免得饿到肚子里的孩子了。”玄烨轻轻摸上祝兰的肚子，小胤禛轻轻地踢了他一脚。 祝兰不得不承认，康熙在这里，她的膳食突然就高了一个档次，真希望大老板能天天来啊！ 摆在正中间碟子里的是她点的蟹黄汤包，祝兰夹起汤包，薄皮裹着浓浓的汤汁，鲜肉和蟹黄都几近清晰可见。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个口，汤汁便顺着小口流了出来，鲜美浓郁，舌头包住这一股汤汁，迟迟都不愿意咽下。 旁边还摆着燕窝葱椒鸭子热锅、水笋丝炒肉丝、鲜蘑菜心、鱼肚煨火腿…… 玄烨看着祝兰吃得香，自己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口，看得一旁的梁九功真是差点给祝兰磕个头，自从三藩的事情发生以来，万岁爷都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他每次看着剩下的饭菜都是心惊肉跳。 人不吃饭哪行啊。 祝兰嚼着金乳酥，轻轻地打了个嗝。 吃饱了。 玄烨也正好吃完，他今日跟着乌雅氏一起用膳，胃口倒是要比前几日好得多，估计是这丫头没心没肺的样子，让他本来有些糟糕的情绪一扫而空了。 “记得朕的荷包，若是做得不好，朕就罚你。”玄烨起身，他这几日还是事务繁忙，百忙之中抽出来时间来看看乌雅氏已经很不容易了。 祝兰苦着脸，她这个手艺就算再精进几百年怕是也达不到康熙想要的效果啊。 但是她也没有说什么，毕竟人家话都放出来了，一国之君也不可能把话收回去吧。 康熙走后祝兰又恢复了原来那股半死不活的气质，她瘫在榻上，脑子里面却在想别的事情。 再有两个月胤禛就要出生了，但是宫中有规矩，孩子不能在生母宫中教养，君不见五阿哥和十阿哥都被送出宫了么。你说太子？那可是康熙的心尖尖，那能一样么？ 宫中主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是在康熙大封六宫之后的事情，而且乌雅氏还不是第一批就封的妃子，而是后面单独册封的。但是明明应该是康熙十六年就发生的事情，到现在还没有定数，让祝兰不免觉得有些奇怪。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大封六宫的消息早就在宫内传的沸沸扬扬了。 只是她一直蜗居在景仁宫的东配殿里面，而且姚黄也不敢和她讲大封六宫的事情，生怕到时候没封上主子难过，因此她还以为康熙那风平浪静。 实际上玄烨就这件事情还专门跑了一趟慈宁宫。 “你不愿再立后？”太皇太后惊道，她的眉头微皱，眼中带着不赞同，“莫信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谣言。” 外面的谣言玄烨自然知道，自从赫舍里氏和钮祜禄氏先后去世后，民间一直谣传他有克妻命，听得多了玄烨其实也有些不自在，觉得是不是真的是自己克了她们二人，才害的她们红颜早逝。 只不过他不愿立后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无论是家世还是才情，表妹都是皇后的不二人选，可是她身子骨实在太弱，朕不愿让她操劳。” “还有就是钮祜禄氏临终前曾将其妹托付给朕，朕应允了，待她年纪大点就接近宫来，就按照表妹现在的份例。” 太皇太后听了点点头：“如此也好。” 佟佳氏与钮祜禄氏相争，后宫的平衡才不会被打破。 她看了看玄烨递上来的大封名单，颇为不解：“外八旗格格中你竟让李氏排在完颜氏前面？” “如今正值三藩之乱，李氏身为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在此时有大用。”玄烨解释道。 “董氏、乌拉那拉氏、马佳氏、乌雅氏……包衣女子是否太多了点？”太皇太后道。 “赫舍里氏的嫡妹将来也会进宫，如今宫中这位不是赫舍里氏嫡支的姑娘，朕打算就封她一个贵格格。”玄烨解释道。 他其实不愿宫中有太多满蒙贵女，只是不能将这种想法在太皇太后面前表露出来。 “那塔娜呢？”太皇太后想起来达尔汗亲王的女儿，如今还在咸福宫待着，忍不住问道。 “朕订下的是四妃六嫔的例，塔娜的话就先让她领嫔位的份例吧。”玄烨思虑良久缓声道。 见他做出了让步，太皇太后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她这个孙子和他阿玛不一样，心里有成算，科尔沁的影响力也不比当年了，不想就不想吧，只是可惜了塔娜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终究还是步了他人的后尘。 玄烨转动着腕间的佛珠子，其实他原本考虑过郭络罗氏的，只是六嫔的份额订下了，而她毕竟入宫时间短也没有生育，如今封一个贵格格，赐了封号也不算辱没这些天对她的宠爱了。 太皇太后将名单还给玄烨：“皇帝心中有数就好，我看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 5 火锅 钟粹宫。 马佳氏摸着手中有些旧了的同心锁，心中万般滋味顿时涌上心头。 多久没有见到陛下了…… 她看着镜中的女子，接二连三的生育和丧子让她年纪轻轻脸上就长上了细纹，原本还算有肉的瓜子脸现在消瘦得厉害，两颊微凹，平白看起来大了十几岁。 可她今年也才二十出头罢了。 “额娘，你怎么啦？” 茉雅奇玩着手里的小老虎，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中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马佳氏将女儿抱到膝头，脱下手上的护甲轻轻摩挲了一下她幼嫩的小脸：“额娘在想茉雅奇什么时候能长大。” 茉雅奇扭扭身体，小手环上额娘，甜甜道：“茉雅奇很快就长大啦！” 马佳氏轻轻靠着女儿，这是她第一个活下来的孩子，虽然身体也不算很好，但是也磕磕碰碰长到五岁了。 想到早年夭折的四个孩子，她的心就在滴血。 如今十阿哥也被送出宫了，希望他能在宫外平安长大，否则她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 景仁宫东配殿。 祝兰歪坐着，手里拿着针线，她的身旁放着五颜六色的线。 复杂的花样她也绣不来，姚黄便想了个主意让她绣个如意，意头好也不难绣。 只是姚黄还是高估了她的技术水平，祝兰看着眼前一团乱麻的丝线，暴躁地想把荷包摔地上。 “主子，要不先用膳吧。” 姚黄看着祝兰越来越皱的眉头和抿的紧紧的唇，立马意识到了她现在糟糕的心情。为了转移祝兰的注意力，她向一旁等候的小宫女使了个眼色，让她下去传膳。 祝兰想了想，泄气地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等着晚膳。 她有点想回家了。 穿越到古代的稀奇感在一日一日过去后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聊与憋闷。没有手机没有电脑，虽然她在现代已经没有父母了，但是有很多朋友，她想念和她们出去玩的日子了。 她一点也不喜欢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宫宇里面一直待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祝兰很难过，她的眼睛酸酸的，忍不住抽了一下鼻子。 她还在难过，肚子里的小胤禛似乎感受到了额娘的难过，轻轻地踢了她一脚，很轻很乖。 “主子，您要的锅子来了。” 祝兰殿中的大太监端着铜锅进来了，旁边的小太监们端着各类牛羊肉，还有祝兰特意嘱咐的娃娃菜、金针菇、脱骨鸭掌以及按照她的要求搓出来的各类肉丸。 没有小酥肉和番茄酱不开心，嘤。 祝兰不是很能吃辣，但是她爱吃辣，因此她在白酱油里面放了点辣椒粉，辣椒粉也是她特意和膳房说的。 绿萼和姚黄将切好的肉片一片一片放入滚烫的锅中，铜锅里的汤底都是用鸡鸭熬制的，上面还飘着蘑菇、虾米和干贝，闻起来都觉得香。 御膳房的厨子们刀功了得，切出来的肉片薄如蝉翼，放进锅中略烫一烫就熟了。祝兰夹起熟了的牛肉片蘸酱，放入口中感觉酥软鲜嫩，辣椒粉也不是很辣，刚刚好，吃得祝兰额头微微出汗。 热气弥漫，汤在“咕噜咕噜”作响，温暖的汤流进口中，温暖的不只是祝兰的身体，还有她这几天以来一直低落的心情。 吃着吃着，她的身上越来越热，汗越流越多，腿上也全是汗水，黏答答的一点都不舒服。她突然感觉肚子有点疼。 十二月，她的预产期是不是差不多了？ 祝兰脸色一下子煞白，她的肚子开始疼得厉害。她几乎是瞬间抓住一旁的绿萼，颤声道：“快，快去叫太医，我要生了！” 绿萼脸上一下子也满是紧张，但是她压制住自己的慌乱，将祝兰小心搀扶到内务府给她备下的产房。有机灵的小太监在刚刚就已经去烧炕了，屋里很快就暖和起来。 她冷静地吩咐着下面的小太监和小宫女，接生嬷嬷和太医来的很快，闻讯而来的还有太皇太后身边的苏麻喇姑。 祝兰进了产房，立马躺下，想着自己以前在电视剧中看到的各类生孩子的场景，她开始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呼吸。 祝兰发动的时候玄烨还在乾清宫里带孩子，保成胖乎乎的小手一下一下地锤着他，天真无邪的脸上满是对阿玛的孺慕之情。 梁九功进来汇报乌雅福晋生产的消息时，玄烨才将保成放下，整理整理衣袍赶往景仁宫。 一阵又一阵的宫缩，险些没有把祝兰疼晕过去。 生孩子这种事情能不能暂停啊啊啊啊啊！！！ 屋外站着以佟贵妃为首的一干后宫女眷。见康熙来了她们都微微福身，无人说话。 “乌雅氏如何了？”玄烨沉声道。 “乌雅妹妹刚进去，还不知道情况。”佟贵妃轻声道。 屋内祝兰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她的头发都被汗水浸湿了，粘成一络一络。她死死地攥着身下的被子，脑子里想着德妃的生平。 她的记忆里面，德妃至少要生三个孩子，四阿哥和十四阿哥，还有一个五公主。 这种痛苦还要再来两次，祝兰真是想死啊！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感觉比初中体育中考跑八百米还难受，至少当时虽然累了点，但是绝对没有现在这么难熬。 “小主用力啊！已经看到孩子的头了！”接生嬷嬷不断地给祝兰打气。 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历史书上对于雍正帝的记载，有人说他刻薄寡恩，有人说他不苟言笑，也有人说他毫无手足之情。 祝兰的脑子里却只记得他会给小狗狗做衣服。 这样一个复杂的帝王，不知道小时候会是什么样子的。 “生了生了！” 一阵嘹亮的婴啼响起，屋外的人纷纷精神一振。 “恭喜万岁爷，是个健康白胖的阿哥！”接生嬷嬷喜气洋洋地抱出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 乌雅氏的身体好，再加上祝兰吃得多动得多，又天天猫在宫里不出去，生下来的孩子比先前的几个看起来健康的不止一点。 马佳氏的心情有点复杂，她想起了自己病歪歪被送出宫的儿子了。 乌雅氏的运气真好。 玄烨的心情大好，趁此机会，后宫众人都在左一句右一句的恭贺，只是其中偶尔夹杂这几句“不知道谁有这个福气养小阿哥。” 玄烨原本的想法是等十一阿哥生下来以后抱给表妹养的，只是表妹的身子不好而且年纪还小，日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委婉地推拒了。而乌雅氏近日来表现得又很爱孩子，勾起了他对额娘为数不多的记忆，让他心有些软，不愿将她与孩子分开了。 “关于抚育人选，朕自有考虑，这段日子就先让十一阿哥在乌雅氏这待着吧。”玄烨道。 听了这句话，嫔妃中自然有不高兴的。 那拉氏挺着肚子，想起自己被送到乾东五所的万黼，心中的嫉恨怎么也压不下去。 乌雅氏怎的这般命好，入宫的时机好，宫中没有大选，她生的又有几分姿色这才显出她来。后来来了个郭络罗氏，二人平分宠爱，结果乌雅氏先其一步怀了孩子，万岁爷又上心了几分。 如今还生下了一个健康的阿哥，只要好好养着，将来前程就不愁了。哪像她的万黼…… 屋内祝兰刚生完孩子，静静地躺在床上。康熙还没有赐名，宫人们都是小阿哥小阿哥的叫着。 她轻轻拦着孩子，婴儿在睡梦中砸吧着嘴巴。 祝兰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朝代感受到了归属。 ------------ 6 燕窝冬笋锅烧鸭子汤（修） 祝兰睡得很沉，过了不知道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身上原本湿哒哒的衣服已经被换下了，孩子生出来以后肚子还没有完全瘪下去，看起来只比生之前小一点点。 “主子醒了？要不要用点吃的？”绿萼睡得轻，祝兰微微有点动静她便醒了。 “小阿哥呢？”祝兰还不是很饿，她摸了摸床边却是空空如也，让她一时间有些苦涩。 胤禛……还是被抱给了佟贵妃么？ “在乳母那呢，小主别急，奴婢这就去将小阿哥抱来。”绿萼替她掖了掖被子，温声道。 祝兰不知内情，她还有些疑惑：“万岁爷没有说小阿哥的抚养人选么？” 一旁的姚黄将她略微扶起来了一点道：“万岁爷说先把小阿哥放您这养着，他自有主张。” 祝兰心下一松，虽然是不是自己养还未可知，但是能多和孩子待一会是一会。 绿萼转身出去片刻后便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进来了，祝兰在姚黄的搀扶下微微撑起身子，小心掀开了一点点襁褓，露出了婴孩皱成一团的脸。 祝兰：真的假的，雍正帝小时候这么丑。 或许是额娘脸上的嫌弃之意太过明显，原本熟睡的小阿哥突然就哇哇大哭起来了。 “小主，小阿哥可能饿了……”绿萼踌躇了一下，“要不奴婢去将乳母叫过来？” “不用，你把孩子给我。”祝兰摇摇头，从绿萼怀里接过小胤禛。 刚出生的婴儿简直就是一团棉花，抱在怀里软的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祝兰面上一派平静，心里却慌乱极了，生怕将孩子摔了。 这就是……我的孩子么？ 她抿着嘴撩开了自己的衣服，在绿萼和姚黄惊愕的神情中，将涨的难受的地方塞进了因为饥饿哇哇大哭的婴孩口中。 “主子……” 绿萼和姚黄对视一眼，外面贫苦人家才会由母亲亲自哺育，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基本都会从外面找乳母，更别提宫中了，宫里为阿哥格格准备的光乳母就有八个。 “就一次。”祝兰自然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但是她也知道母亲的初乳对孩子免疫力的提高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清宫中夭折的婴孩太多了，她不想冒这个风险。 主子都发话了，绿萼和姚黄自然也就没再多说什么。 祝兰喂了一会，神情逐渐开始疲倦了，绿萼看她有些困了就上前把孩子抱了回去，她终于安稳地睡了一个整觉。 第二天一早，整个后宫都轰动了。 康熙终于颁发了大封六宫的圣旨。 佟贵妃依旧是贵妃，李氏为安嫔，完颜氏为敬嫔，董氏为端嫔，马佳氏为荣嫔，乌拉那拉氏为惠嫔，乌雅氏为德嫔。 与董氏同样为康熙生下女儿没养住的张福晋没有得到晋封尚可理解，为康熙生了一个儿子还怀着一个的那拉氏居然只是一个贵格格，倒是让大家百思不得其解。 还有先前与乌雅氏平分秋色的郭络罗氏，此次大封也是输在了没有孩子上面，虽然凭着宠爱得了个封号“宜”，但也只是个贵格格。 只能说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 翊坤宫东配殿。 “纳兰珠，你冷静一下。”郭络罗氏扯住了宜贵格格的袖子，她头有点疼。 “姐姐，是不是我真的不能生？”纳兰珠眼圈都红了，小心地摸上了格兰珠还没有显怀的肚子。 “你年纪还小，又不着急，如今宫中也没有什么出挑的人，趁机怀个孩子不难的。” 格兰珠轻轻搂住妹妹：“这次晋封你虽然不是嫔主子，可是众多贵格格里只有你一个人有封号，日后你生个小阿哥，主位必定有你一份。” 纳兰珠羡慕地看着格兰珠，默默不语。 她受宠不假，可没有孩子缘也是真的。毕竟她和乌雅氏差不多的宠爱，人家孩子都生了，自己连一点动静都没有。 格兰珠见她还是一副浑身冒酸气的模样，决定给她打一剂狠药：“乌雅氏从前和你平起平坐，如今却因为孩子就比你高一个等阶，你若还不赶紧趁着她如今还在坐月子抓住万岁爷的心，等她过段时间绿头牌重新挂上，焉知还有没有你的一席之地？” 自家妹妹自己知道，若说她有多想要个孩子怕是不然，不过是因为从前看不上的人如今比她位高，吃心了，如今只有让她赶紧醒过神来，否则日后新鲜的美人一茬一茬的，再想谋求高位就难了。 ＊ 景仁宫东配殿。 “你说什么？郭络罗氏没有封嫔？”祝兰惊讶极了。 “宜主子到底资历浅又不像主子你生了小阿哥。”姚黄替她捋了捋头发。 可是历史上的宜嫔就是在康熙第一次册封的时候凭借宠爱一跃封嫔的啊。 不过历史上乌雅氏也不是在这次大封中封嫔的，莫非是因为自己上位了导致宜嫔的嫔位跑了? 想到这里祝兰默默有些心虚。 “万岁爷给小阿哥赐了名字，主子要不要看看？”绿萼身为宫女也不敢直接喊主子的名讳，便将康熙赐名的那道谕旨放到了祝兰面前。 胤禛两个字跃在纸上。 胤有子孙相承之意，禛则是以真诚感动神灵而得到福佑的意思，玄烨希望他的孩子们能健健康康的长大，不要像他那几个哥哥一样。 祝兰摸着谕旨上的字，口中缓缓念了两遍。 那个在历史上有着波澜壮阔一生的雍正帝，居然成了她的孩子。 “主子，晚膳的时间差不多了，您看？”绿萼看了眼天色小声问道。 祝兰回过神，其实她不是很饿，但是听绿萼这么一说，自己就有点馋了。 “现在也吃不下什么东西，随便弄点汤汤水水吧。” 祝兰说得简单，膳房的人可不敢真的弄得简单，毕竟她可是如今后宫中为数不多处于高位的妃子。 晚膳上来的时候祝兰刚刚收拾完，她靠着软枕，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 摆在祝兰面前的是一碟糖醋里脊，琥珀色的炙肉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白芝麻，番茄汁酸甜可口，里脊的表皮脆脆的，一口下去却是软嫩多汁。 绿萼替她舀了一碗燕窝冬笋锅烧鸭子汤，汤上飘着鲜嫩的冬笋，鸭肉被膳房的人剥成了一丝一丝的。 祝兰小口小口喝着汤，口中的暖热加上屋内烧的碳，原本有些冷意的身体一下子就暖和了。 冬笋吃起来的味道与春笋不同，更加细腻软嫩，一口咬下去还带着点清甜。鸭肉则被膳房的人煨得透透的，祝兰咬着几乎软烂的肉丝，不由得感慨清宫厨子的手艺确实好。 吃得差不多了祝兰就让乳母将小胤禛又抱了过来。 隔了一天，小孩子的脸就没有昨天那么皱巴巴了，只是眼睛还闭着，也看不出来他长得像谁。 她轻轻抱着小胤禛晃了晃，外面却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姚黄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走进来：“主子，万黼阿哥据说不好了，万岁爷还有佟主子他们如今都到乾东五所了。” 祝兰一惊，心不由得漏了一拍。 她现在刚生产完，不能吹风，于是急忙将绿萼喊过来去乾东五所那里看看。 过不了多久，绿萼便回来禀告道：“德主子，万黼阿哥殁了。” 祝兰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一下一下地拍着怀里的孩子，望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慢慢发呆。 ＊ 此时此刻的乾东五所。 玄烨沉着脸转着手上的珠子，殿外跪了一地的宫女太监。 殿内除了那拉氏的哭喊声外安静一片，就连佟佳氏也没有说什么。 万黼阿哥前几日太闷了，便有个小宫女偷偷开了一点窗，没想到就这一点窗让万黼阿哥得了风寒，没几天就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那拉氏抱着床上渐渐没了生气的孩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她好好的万黼怎么就没了呢，都怪乌雅氏！乌雅氏的孩子一出生，她的孩子就没了，肯定是乌雅氏的孩子克了自己的孩子！ 她红着眼，紧紧攥住了万黼冰凉的手。 几个月前他还拉着自己的手说额娘不要难过，等他长大了一定会好好孝顺额娘的…… 突然间那拉氏感觉自己的小腹下涌出一股暖流，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肚子疼痛难忍。 “格格！格格！”屋内传来宫女惊慌失措的声音，“格格要生了！” 一夜的挣扎后，那拉氏生下来一个病病歪歪的小阿哥，那孩子一看就长不大。 那拉氏躺在床上看着小猫似的孩子，流下了两滴眼泪，眼泪流进她的嘴里，只觉得苦涩难忍。 她心里对祝兰的恨意又多了两分，若不是她一直霸着万岁爷，万黼怎么会一直见不到阿玛，她的孩子还把万黼克死了！ 十二月的紫禁城下起了雪，那拉氏看着空中飘落的雪花心头又涌上一股感伤，她的手里还抓着万黼留下来的一个小小的布老虎，在她手中被捏变了形。 ------------ 7 蜂蜜柚子茶 一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让胤禛从一个一团皱的包子长成一个白白胖胖的团子了。 祝兰坐在永和宫的小榻上，捏了捏小胤禛白藕似的小手，忍不住亲了他的手一口。小胤禛还以为额娘想和他玩闹，在哪里止不住咯咯地笑。 在景仁宫东配殿坐完月子后，祝兰就在玄烨的嘱咐下搬到了永和宫。到了永和宫她就是一宫主位了，不过幸好的是现在永和宫里还没有什么嫔妃，她不用跟其他人打交道，对于祝兰来说真是个天大的好事。 到了嫔位上面，长得不止有平日的口例，侍候的人也多了不少。 永和宫的管事太监年纪不大，看样子也就二十来岁，他领着一排小宫女和小太监在祝兰面前站成了一排。 “奴才项修，叩请主子安。” 项修长得不赖，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所以没有祝兰想象中的那么阴沉，反而看起来清澈温和。 他仔仔细细的为祝兰介绍着下面的宫女太监，祝兰听了一圈下来只记住了两个长得最漂亮的女孩。 左边数第二个叫溶月，鹅蛋脸柳叶眉，一双杏眸盈盈含水，据说是个梳头的好手，女红刺绣也不在话下。 最右边那个叫茯苓，瓜子脸桃花眼，只是看模样像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除了脸以外也没有什么出挑的。 祝兰咂巴咂巴嘴，在项修问她二等宫女人选的时候专门提了这两个女孩，倒是引得这二人有些诧异的目光。 其实宫里的主子那里有条不成文的规矩，身边伺候的人肯定是没有多貌美的，除非是特意用来固宠的。但是如今宫中的嫔妃年纪都还小，暂且也用不到人固宠，所以像她们两个这样的女孩大部分主子都是不要的，最后也只能当个三等宫女熬日子罢了。 没想到德嫔娘娘倒是与别人不同，不过看到祝兰那张清丽的脸，二人又觉得不奇怪了。主子生的好看压的住人，所以说不定就对身边伺候的人也没那么多要求了。 只不过祝兰要是知道的话可能会笑出来，因为她压根没想这么多，她只是个单纯的颜控。如果能天天呆在美女堆里，祝兰感觉胃口都能好上不少。 认完人之后，祝兰就把那些小太监都交到了项修手上，而绿萼就负责管新来的宫女。 她自己就往榻上一歪，吃起了下午茶。 茶壶里灌的不是时下流行的茶叶，而是祝兰让膳房做的蜂蜜柚子茶。 膳房早就对这位主子突如其来的想法免疫了，尤其是那位老太监，听到绿萼的吩咐后不仅没有面露难色，反而连连称赞德嫔娘娘素有巧思，绿萼回来禀告后祝兰都听得不好意思了。 膳房切柚子皮切得极碎，上面应该是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兑着蜂蜜冲泡，如今这茶壶里面的茶饮不止有清甜的味道，细品之下也有一丝酸苦，只不过这点酸苦被甜味压得死死的，喝起来也没有多大感觉。 正好能解腻。 祝兰的左手边是一小碟枣泥山药糕，膳房的人做出来的糕点模样精致，一个一个都是梅花的样子，红枣的甜中和了山药的味道，吃起来清甜软糯，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甜食，喝着饮料，时不时拍拍在啊啊哦哦的小胤禛。 “你这个茶闻起来倒是与旁人不一样。” 玄烨每次进永和宫都是静悄悄的，祝兰早就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听到他这么说也就是很自然地把襁褓放在一边，给他倒了一盏茶。 玄烨喝了一口后才发现这不是什么茶，一股蜂蜜和柚子的清甜味在喉间环绕。 他咂咂嘴：“味道倒是挺不错的，你怎么想出来的？” 祝兰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聪明呀。” 她说这话都不脸红，看着玄烨有些忍俊不禁的模样，祝兰还得意地笑笑。 在她看来，如今的康熙皇帝还是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在自己面前还会偶尔流露出一点稚气，既然没办法回去，把他当成合租室友也未尝不可。 “胤禛有不乖么？” 满人讲究抱孙不抱子，因此玄烨没有从祝兰的怀里接过孩子，而是探头看了看还在睡梦中的胤禛。 “他可乖了。” 祝兰说这句话是真心的，小胤禛只有饿了、尿了的时候才会哭，平常的时候都是乖乖睡觉的好孩子，也不闹人，偶尔还会陪祝兰玩抓手指的游戏。 “你倒是个会养孩子的，既然如此，就让胤禛呆在你身边吧。” 玄烨沉吟片刻后，觉得让乌雅氏自己养孩子也未尝不可，之前是因为位份未定加上宫中孩子夭折的多，所以都把孩子送到宫外去了。如今乌雅氏是六嫔之一，加上孩子都开始逐渐站住了，让她自己养也未尝不可。 祝兰听了这话倒是愣了一下，她没想到康熙居然真的让她自己养胤禛，因此脸上还是呆呆的样子，倒是把玄烨逗乐了。 “谢万岁爷，万岁爷最好了！”祝兰咧开嘴，忍不住摇了摇玄烨的手。 玄烨微微一愣，神情有些恍惚，宫中女子表达情绪大多含蓄，很少有像乌雅氏这样直白的夸赞，让他倒是颇为受用。 他环顾了一圈四周，永和宫内的陈设在祝兰的吩咐下摆得比较符合她心意，对于玄烨来说倒是有些新奇。 祝兰让迁宫的人把景仁宫东配殿里那些软枕全部放在了每一个她可以靠着的地方，永和宫正殿的内室里面摆了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如今放着零零散散的书，书页有被翻折过的痕迹，一看就是经常被翻看的。她的床边还放着一个摇车，里面是柔软的被褥，应该是给小胤禛用的。 “你睡觉的时候胤禛也在你身边么？”玄烨推了推摇车。 祝兰将小胤禛放进摇车里面，轻轻晃起了摇车，小胤禛咂巴咂巴嘴，缓缓闭上了眼睛。 “妾一时半会见不到他就心里难受得慌，反正晚上也没什么事，就把摇车放这里了。”祝兰看着睡的香甜的孩子，忍不住笑了笑。 玄烨看着眼前的女子，她原本算得上弱柳扶风的身体在生养完孩子后丰腴了不少，之前还算合身的旗装现在穿在身上将她包裹得紧紧的，显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祝兰纤长白皙的脖颈就在玄烨眼前，看得他眸色有些暗沉。 “出月子了后怎么没把绿头牌挂上？”玄烨轻轻靠近她，手还上了她的腰身，掐了一把腰间的软肉。 祝兰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玄烨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耳边，吹得她耳根发软，红晕缓缓爬上了她的脸。 “原本是要挂的……”祝兰的心思一下子就乱了起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玄烨的眼神也越来越暗。 索性他俩都不是什么喜欢人服侍的，内室里面只有两个人的心跳声。 “那朕今天晚上过来。”玄烨轻笑了一声，羞得祝兰只想找个地缝钻下去。 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到了差不多戌时的时候，玄烨再次来到了永和宫。 溶月将祝兰的头发都编起来拢到了后面，露出了一截脖子，配上几只小小的簪花，显得祝兰整个人清丽如月，与她玲珑有致的身材明显形成对比。 祝兰喜欢，玄烨也喜欢。 这一天晚上永和宫的灯几乎快亮了一夜，一直折腾到差不多后半夜的时候二人才歇下。 祝兰红着脸躲在被子里，身边是玄烨绵长暖热的呼吸，他一只手搭在她身上，另一只手放在她颈下，像是整个人把她圈起来了一样。 她除了羞涩之外还有些难过，怔怔地靠着玄烨，眼圈却不由自主的红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她怕吵醒康熙一动也不敢动，就这么睁着眼睛，直到眼泪干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些什么，既然已经穿越了那么有些事情就是避无可避的，但是祝兰还是为自己感到伤心。身边躺着的这个男人注定会有二十多个儿子，她也只是他后宫中的一员，这与她这么多年接受的观念截然不同，但是她又不得不接受。 祝兰睁着眼睛，又开始想过去了。 半睡半醒间玄烨感受到怀里的人似乎有些抽动，他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感觉湿漉漉的。 “怎么哭了？弄疼你了么？” 祝兰摇摇头，将自己整个人迈进了他的怀里，靠在温热的胸膛上，她不想听也不想想。 既来之，则安之。 她没有办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只能接受。 祝兰感受到男人宽厚的手在她背上缓缓地拍着，像是在哄她睡觉。 她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几滴，悲伤之际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额头上，玄烨温声哄道：“快点睡吧，明日还要去给皇玛嬷请安。” 祝兰在心中微微叹了一口气，抱着玄烨的手又紧了几分。 一夜无梦。 ------------ 8 高热 这还是祝兰生完孩子后第一次去慈宁宫，因此她特地起了个大早，溶月给祝兰梳了个当下宫里时兴的发型，显得她在清雅之余多了几分温婉。 她到慈宁宫的时候已经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了，除了佟贵妃和惠嫔外基本上所有人都到了。 佟贵妃比她略晚了几分钟，而惠嫔则迟迟不见人影。坐在上首的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却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嫔妃之间不免有些议论。 只不过下面细碎的声音还没有出现多久，惠嫔就牵着一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惠嫔是标准的美人，她生的是老人家都会喜欢的那种类型，脸微微有些圆，但是五官长得比较大，在她那张脸上并不显得违和，反而颇具大美人的风情。 只不过，这种长相似乎不太得康熙喜欢。 祝兰看了看颇受宠爱的几个嫔妃，都是清丽秀气风格的柔弱美人。 但是这种长相放在小孩子身上，就是一个长着大葡萄眼睛的小正太，水汪汪地环顾四周，脸上没有什么胆怯的神情，反而有些好奇。 “胤禔，快到乌库妈妈这来。”太皇太后看见活泼好动的胤禔，心下一松，笑着哄他过去。 五阿哥是个不怕生的孩子，他走到了太皇太后与皇太后的中间，被身旁的宫女抱到了太皇太后身上。 祝兰有些怔愣。 这就是日后史书上记载的那位康熙重新序齿之后的那位大阿哥胤禔么，与太子胤礽有不死不休的仇怨，最终落得一个革爵幽禁的下场。 “额娘……”小胤禔摇了摇手，眼睛骨碌碌地望着惠嫔的方向。 荣嫔的眼神中微微流露出羡慕的神情，她的赛音察浑若是没有早夭，怕是也有这么大了吧。 “看着小胳膊小腿的，我们小胤禔还真有几分巴图鲁的气势呢。”太皇太后抱着胤禔，觉得自己的腿微微有些累了，身上的孩子显然是个实心的，蹬了几下腿她就有些受不了了，一旁的宫女连忙帮着将五阿哥放了下来。 慈宁宫内因为小阿哥的到来添了几分生气，慈宁宫内一下子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眼热的不仅只有下面的嫔妃，就连上首的佟贵妃也微微有些羡慕，她入宫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但是却一直没有什么好消息。 其实本来乌雅氏怀孕的时候表哥有考虑过将她的孩子放到自己膝下养，只是她一心想要个自己的孩子，却不承想这么难…… 祝兰在慈宁宫待的时间比往常久一点，今天她见到的不止有刚回宫的五阿哥，太皇太后还将人把大格格和三格格叫出来了。 大格格如今也是个八岁的大孩子了，她原是恭亲王的长女，因为早年间宫中孩子一直站不住，就被康熙抱进宫来希望能保佑后面的孩子。大格格爱兰珠的额娘晋氏是汉女，她的长相随母，整个人年纪小小透露出一种温婉沉静的模样，面对太皇太后行为举止也是不卑不亢，很符合人们对皇家格格的印象。 三格格茉雅奇今年五岁，虽然身体有些弱但是精气神十足，样貌倒是随了父母的优点，是个凤眼朱唇的小美人。她和五阿哥的年纪差不多，两个人倒是能玩到一起去，只不过玩了一会她就困了，趴在荣嫔的怀里睡着了。 从慈宁宫出来后祝兰直奔永和宫，内室是小胤禛啊啊哦哦的声音，孩子的成长速度总是惊人的快，尤其是像胤禛这个年纪的小孩，他几乎是一天一个样。 祝兰挥挥手示意乳母退下，她轻轻抱起胤禛，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却觉得有些不对。 这个温度似乎有些热了。 小胤禛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白白嫩嫩的脸上有些红，祝兰试探性地用自己的额试了试他的体温，觉得有些偏高。她皱起眉，转头问绿萼道：“绿萼，你过来看看，小阿哥是不是发烧了？” 绿萼有些紧张，快步上前用手腕处轻轻贴上了婴孩的身体：“体温确实有些偏高。” 祝兰一时间把握不住小胤禛现在的状况，她摸了摸孩子的藕节般的手，又搓了搓他的手心：“去取点温水来。” 小太监们的动作都很麻利，姚黄用棉布沾湿了水，拧干后递给祝兰。 祝兰把小胤禛放到床榻上，用温热的棉布擦拭着他的各个关节。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手底下的温度越来越高了，小胤禛的脸逐渐开始变红，他终于忍不住哭闹起来。 婴儿发烧在清朝几乎是一件能要命的事情，祝兰的腿软了一半，她颤着声音急忙喊：“快去传太医！” 小孩子身体本来就会很弱，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就会着凉，着凉就会高热，而高热是会死人的。 祝兰的脸瞬间变得煞白，她抱着怀里的小胤禛眼泪几乎都要落下来。 太医来得很快，几个人从祝兰手里抱过小阿哥，几番交流之下给祝兰带来了一个噩耗：小阿哥患上风寒了。 她的腿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但是祝兰还是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看着床榻上因为发烧而哭闹不止的孩子，冷着声音道：“乳母呢，把她们都带过来！” 比乳母们先到的是玄烨，他一进门就看见祝兰的面色恍若霜雪，她静静地握着孩子的手。 “胤禛怎么样了？” 他快步上前，看见的就是一张通红的脸，玄烨的脑海中一下子闪过三五张类似的小脸，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乳母们进来的时候都颤颤巍巍的，每一个人都低眉顺眼，恨不得将自己装成一个鹌鹑，看得祝兰气不打一出来。 太医们相互对视一眼，最终一个略微年轻些的太医被推出来，有些犹豫道：”小阿哥怕是着凉了，婴儿体弱所以高热。又因为阿哥年幼，臣等只能开一些温和的方子……” 玄烨摆摆手示意他们下去开方，乳母们跪在下面没人出声。 “小阿哥平白无故怎么会着凉，可见你们平日里照顾有多不尽心。”玄烨的面上不辨喜怒，只是声音听起来沉了两分。 “拖出去打。” 乳母们一下子脸都惨白一片，她们能被选上做小阿哥的乳母，在包衣里面也多少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被拖出去打那真是里子和面子一个都不剩了。 “奴婢有话说！” 其中一个年纪略大些的乳母连忙高声道：“禀万岁爷，奴婢昨天夜里看见高氏给窗户开了一条小缝！”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那名唤做高氏的乳母身上，她年纪还轻，听见这话一下子腿就软了：“不可能！你在污蔑我！那个时间段已经交接班了，你怎么能肯定是我开的窗子！” “奴婢当时起夜正好路过，平日里偶尔散风是怕碳熏着阿哥，只是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奴婢也看见那窗的缝没有合上！奴婢本来还以为是巧合，不过是两次开窗都恰好被奴婢看见了，如今想来高氏竟是让小阿哥吹了一夜的冷风！” 这可是北京的一月份，一晚上的冷风是什么概念！ 祝兰觉得一时间简直天旋地转，但是她还是撑着身子，冷冷地看着下面一声不吭地高氏：“谁吩咐你的？” 若说这件事情没有别人主使她第一个不信！ 高氏死咬着不肯说，玄烨却看也不看她一眼，直接对一旁的梁九功说道：“她既然是个忠心的仆人，那就拖下去打吧。” 他说打，外面打的人也是真下了死力气去打，过不了多久那乳母的两条腿几乎都要被打折了，只留下斑斑血迹。 这是祝兰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玄烨，她愣愣地看着被拖拽走的高氏，骨子里打了个颤抖。 他是高高在上有着生杀大权的皇上。 祝兰甚至在这一瞬间连还在发烧的胤禛都忘了，她傻呆呆地看着地上留下的两条血淋淋的痕迹，仿佛在一瞬间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能够完全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是封建时代的最高统治者，他的喜怒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命运。 “万岁爷，那奴才嘴硬，硬说是她忘关窗户，不肯交代幕后主使。” 玄烨看了一眼怔在原地的祝兰，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将她揽到了怀中柔声安慰道：“是朕不好，让玛禄受惊了。” 门外的太监们立刻将地上的血迹处理的一干二净，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玄烨宽厚温暖的手拍着祝兰薄薄的背，她完全感受不到暖，而是忍不住打了个颤抖。 “啊……” 床上的小胤禛痛苦地低吟唤回了祝兰的神志，她轻轻回搂住玄烨，将脸埋入他温暖的脖颈间。 她不想死。 “小阿哥似乎有些好转。”太医摸了摸胤禛，觉得他的体温没有一开始的时候烫了。 祝兰从玄烨的怀里出去走到了床边，她俯下身子轻轻将她的脸贴上了小胤禛软乎乎的脸蛋，用沾着温水的棉布机械式地擦着他的身体。 唯有这份温暖，才能让她感受到人间。 ------------ 9 玫瑰卤 胤禛高烧了一天，祝兰就衣不解带地守了他一天，饿了就随便吃点饽饽，渴了就喝两口茶。 玄烨晚上回了乾清宫处理政事，等人一走她的气也就落了，自个依偎在小婴儿的身边，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奶香。 她真的有点被吓到了。 小孩高热来得快去得也快，祝兰就没这么好运了，她本来就刚出月子身体还虚弱着，又因为乳母的事情吓了一下，白天还是个没事人抱着胤禛，晚上就开始昏昏沉沉地发热了，把姚黄、绿萼两个人唬了一跳，急急忙忙让项修去找太医。 几碗苦药汤汁喂下去，在床上静躺了三四天，祝兰才缓过神来。 中间玄烨也打发人过来看望了她几眼，又觉得是因为自己动手处理吓人叫她魇着了，祝兰胆子也太小，怕她出什么岔子，于是便支了个嬷嬷来永和宫。 这嬷嬷还真有几分来历，她是从前孝康章皇后身边的大宫女，后来去了玄烨身边伺候。 她早年间家里遭了灾变把自个卖了，如今家中只有自己一个人，年纪也有些大了，玄烨念着小时候的恩情想放她出宫荣养她不肯，正巧碰上祝兰的事情，就把她放到祝兰身边来了。 若是别人还会想下这么个人是不是玄烨派来的眼线，祝兰就没想这么多，她还挺开心的。 自打小胤禛高热开始她就觉得自己太莽撞了，清宫里的孩子长大不容易，她自己又是第一次当娘，什么都不懂，有个人在旁边盯着会比她自己来好很多。 只是这么一番折腾下来，祝兰原本因为生育而养出来的几两肉一下子就消下去了。 “李嬷嬷，小阿哥哭了，那几个乳娘怎么哄都哄不好，说是小阿哥想额娘了。” 茯苓上前小声和圆脸白胖的李嬷嬷说道，屋内的娘娘有午睡的习惯，如今还在小憩，她有些摸不准要不要吵醒祝兰。 “先把阿哥抱到暖阁里去。” 李嬷嬷皱着眉，她是见过后宫手段的人，有些娘娘手段干脆利落，下面的人都皮紧，断不会出现这种有什么事都找主子的习惯。 这位德嫔娘娘则和旁人不同，她就活像个面团人，心慈手软对下人来说肯定是好事，但是长期下去对孩子可不是什么好事。 万岁爷子嗣少，每一个都是金疙瘩，后宫倾轧吓人得很，看前面没了那么多小阿哥就知道在宫里将孩子养大有多难了。 这位德主子不像是个能立得住的，要不然也出不了乳母作践阿哥导致高热的事情，她估摸着万岁爷派她来恐怕也有几分让她拿手段照看的意思。 “娘娘醒了。”茯苓笑着从内室出来，“让嬷嬷把四阿哥抱进去呢。” 那拉贵人的第二个阿哥夭折后，万岁爷就下旨重新给孩子们序齿了。 心里最难受的就是荣嫔了，她给万岁爷生了五个儿子只活下来一个，现在宫里提到大阿哥都说的是惠嫔的儿子，过个几年谁还记得曾经皇上的第一个儿子承瑞，她的那些孩子也就只有她自己能记得住了。 祝兰抱着胤禛，旁边站着李嬷嬷，下面是胤禛的八个乳母。 高氏被打出去之后玄烨下了大力气查了一遍胤禛身边的人，八个乳母被换了一半，新来的四个都是玄烨掌管旗下的包衣，之前她一直生病还没有见过，如今是第一次见。 祝兰如今满脑子都是李嬷嬷提点的那些恩威并施的话，她晃了晃手里的婴儿找到实感，才缓缓开口。 “都是宫里人，先前高氏的下场想必诸位也都知道。我不是个爱罚人的性子，但是若是小阿哥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是菩萨。” “小阿哥好，你们往后的日子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看了李嬷嬷一眼，见她赞许点头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姚黄是个伶俐丫头，她眼看下方的乳母们恭恭敬敬地应声，便拿出宫里赏人用的金瓜子，一人赏了一小把。 能进宫做乳母的，家里的情景也好不到哪里去，收了钱得了恩惠，心里再大的怨气都散了，感恩戴德地连忙说一定会照顾好小阿哥。 祝兰看着却颇不是滋味。 她还是玩不来宫里这一套，只是如果她还是原来那副随遇而安的样子，怀里这个小家伙指不定会被养成什么样子。 茯苓是从屋外来的，她一进屋就是一股子冷气，惊得李嬷嬷瞬间竖眉：“作死的小蹄子，还不先去暖阁暖暖，把冷气过给小阿哥和娘娘你有几个脑袋能掉。” 茯苓一下子脸煞白，她急匆匆赶到暖阁，等整个人浑身上下冒了热气才进了内屋。 她是奉了祝兰的口谕去御膳房拿的点心，这还是茯苓来了永和宫以后第一次替祝兰做事，心情激动难免失了些章法，一下子猛不丁被李嬷嬷骂了一通，脑子瞬间清醒了。 茯苓揭开食盒，最上面是个精巧的兰花白瓷盅，水里面放的是玫瑰卤。她用水冲泡的蜜卤，玫瑰花瓣一下子就被冲散了，一股浓浓的玫瑰香气伴着甜味飘进了祝兰的鼻子里。 宫里前几天新进了几个江南那边的厨子，只是宫中格格多半是满人，汉人少，一时间那几位大厨有劲没地方使。 祝兰喜欢吃各色各样的小吃，因此是高位嫔妃中第一个去那几个江南厨子中要菜的人，那几个厨子下了大力气讨好她，每天送到她这里的糕点几乎都不重样。要祝兰说，她觉得这些精致的点心还挺好吃的，只是不太符合宫中的主流吃法。毕竟满人吃饭大多都是炖和煮的。 食盒下面是两叠糕点，一碟是梅花香饼，一碟是佛手酥，一个比一个精致。 祝兰没吃几块，剩下的全部赏给下面的宫女太监们吃了。 自从那天高氏走了以后，她已经好几天都没什么胃口了，只能喝点汤汤水水，吃别的都提不起什么劲。她知道她这样下去不行，但是祝兰确实被吓到了，一连好几天都没睡好觉。 李嬷嬷虽然是后来来的永和宫，但是该打听的事情是一件没落下，她见祝兰天天这个样子面上不说但是急在心里，生怕她这样失了万岁爷宠爱。没有男人会喜欢一个天天忧思过度的女人，远的不说，钟粹宫的荣嫔不就是因为面对万岁爷一直哭哭啼啼才失了宠爱么？李嬷嬷是真担心祝兰步荣嫔后尘。 只是她担心的稍微早了一点，祝兰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她怕是真怕，但是过了没两天她自己就想通了。 她不是宫女嬷嬷，只要她不谋反，皇子生母这个身份可以保她一辈子平安。 更别说她可是乌雅氏诶，她儿子最后可是当了皇帝的人，要是祝兰握着这么一手好牌还能落到高氏那个结局，那她也就太蠢了点。 不至于真不至于。 她想通了之后脸上就有了笑脸，玄烨来看她的时候也就和没事人一样，又变回了之前那样天天吃喝玩乐的模样。玄烨平日里政事看烦了，就爱来永和宫待一会。 祝兰是个闲不下来的人，如今被拘在宫中没办法出去，她就给自己找乐子。 马上要过年了，她就带着宫女太监们一起收拾永和宫。 这地方许久没住什么正经主子了，里面的东西都有些旧了，她就将玄烨先前升她位份时赏她的那些物件全部摆了出来。 祝兰没什么特别的审美，她觉得淡雅精致的好看，富丽堂皇的也好看。就像后人都说雍正的审美多么高雅，乾隆的审美多么低下，其实她觉得她都欣赏得来。 于是她屋内的多宝格上面就摆了一排清雅的物件，一排金灿灿的物件。 玄烨来的时候看着多宝格沉默不语，他听了祝兰说的话后险些没笑出声，看她那副求表扬的模样，他是不是还要夸夸她审美好，能够包容万象？ 祝兰最喜欢的两个摆在最中间。 一个是粉彩镂空转心瓶，上面的颜色多种多样，配在一起叫玄烨说来过于繁复了，但是祝兰喜欢的不行。 祝兰：这个配色真的很多巴胺诶！ 但是她喜欢的另一个物件又素雅的不行，是个天蓝釉刻兰花纹长颈瓶，只有一个颜色。 “玛禄喜欢兰花？”玄烨看了一圈，发现她摆出来的东西上面多多少少都有些兰花的影子。 祝兰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她前世的名字里面有个兰，是收养她的院长给她取的名字。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 玄烨不由得赞叹道：“玛禄担得上此花。” 祝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瓶子上的花纹，微微有些出神。小时候她缠着院长给她取名字，院长看了看她不假思索地说了个兰出来，她问为什么，院长却也没说了一二三五六出来，只是说她以后念书了就知道了。 她上了学以后认字了，就自己看书去找，看了多少书她忘了，只记得某本书里面有那么两句话是讲兰花的。 “兰生幽谷，不为莫服而不芳。” “君子行义，不为莫知而止休。” 院长给她取名字的时候有没有想这么多祝兰不知道，但是她很喜欢她从书里看到的这两句话。 祝兰突然就想明白了，有前面十几年念的书和受的训，她注定不能与这个封建时代共情。她不接受玄烨那种视人命如若无物的观念，也不接受宫中女子将皇上的宠爱看的比自己的命还重的想法，她们都没有错，只是她们从小接受的教育就与祝兰不一样。 她是百年后见过社会主义的女孩，她见过一夫一妻制下的恩爱夫妻。 所以她永远也不会爱上康熙，她只能把他当做一个合作伙伴，他们之间以后也许会有友情，也许会有亲情，但是绝对不可能有爱情。 ------------ 10 鲜虾饼 老人说孩子一月睡，二月闹，三月认母，目前小胤禛就处于这个状态，现在只要祝兰一离开他的视线他就哇哇大哭。 祝兰：真是甜蜜的负担啊！ 她抱着正在舒展小胳膊小腿的胤禛，摸了摸他有些发汗的脑门。 “娘娘，万琉哈格格来了。”姚黄打起帘子笑道。 从屋外进来的少女十五六岁的模样，她脸蛋圆圆，眼睛圆圆，笑起来又软又甜，穿着一件鹅黄色菊纹绣花短袄，一进来满室生辉。 万琉哈舒舒一进门就长吁了一口气，她脱下身上厚重的披风：“还是玛禄姐姐这里暖和。” 祝兰眉眼弯弯，笑着说道：“那你多往我这跑跑。” 她与舒舒是前几天去慈宁宫的路上结识，万琉哈氏性格软和，正好被连丧两子的那拉贵格格逮了个正着，她一腔怒火全朝着还是庶妃的万琉哈氏去了，说她尊卑不分不给她行礼，舒舒身边的宫人想要辩解两声直接被那拉氏甩了一巴掌。 那拉贵格格本来靠着连丧两子颇得万岁爷怜惜，结果前段时间不知道犯了什么错一下子万岁爷就对她冷淡了。她性格娇纵，一时间延禧宫西配殿里全是她砸东西的声音，闹得阖宫皆知，康熙直接下令禁了她一个月足。 别人不知道原因，祝兰可是知道的。胤禛那几天的高热不退正是此人所为，谋害皇嗣乃是大罪，若不是那拉氏接连丧子，早就被打发到冷宫去了。 所以她胆子一下子就大了，直接站出来主持公道，言语间对那拉氏那叫一个阴阳怪气，什么比不上妹妹会揣摩圣心得万岁爷疼惜，什么妹妹高位知礼节想必在礼数方面一定滴水不漏吧，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让那拉氏行礼。 那拉氏本来就恨祝兰，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但是确实位高一级压死人，她只能咬牙切齿不情不愿地行礼。 祝兰又说宫中女婢都是包衣世家的姑娘，清廷有规矩打人不打脸，那拉氏这是破坏宫规，那拉氏只能阴着脸给舒舒身边的宫女赏了金瓜子又送了活血化瘀的膏药。 一番折腾下来祝兰和那拉氏都喜提抄经书五卷的任务。 祝兰倒是无所谓，她在宫里闲着也是闲着，而且这次出了口气看那拉氏吃瘪她心里也挺快乐的。 那拉氏一边抄经书一边恨祝兰恨得要死，这下二人的梁子是越结越深了。 不过虽然玄烨罚了祝兰抄经书五卷，但是万琉哈舒舒自告奋勇模仿祝兰的笔迹帮她一起抄，所以两个人用了没几天的时间就快抄完了。 与此同时，祝兰应该算是收获了一个小迷妹。 万琉哈氏坐在桌前，她的面前是祝兰之前抄的经书，字迹只能说是工整，横平竖直。要祝兰自己说，她的毛笔字就是小学生流派的。 舒舒本身写的一手好簪花小楷，只是祝兰是个没怎么写过毛笔字的，她只能按照祝兰的写法来，索性她是个聪慧的女孩子，模仿字迹也是有模有样的。 “姐姐，听宫里人说，宜贵格格好像有孕了。”舒舒写了几个字后，有些神神秘秘地小声对祝兰说道。 “万岁爷那么宠她，有孕自然不奇怪。” 藕色瓷碟里装着几块鲜虾饼，边缘被炸得金黄酥脆，里面的虾肉露出来，一整片都是粉白晶莹的样子，祝兰夹着吃了两口后又夹了一小块喂给舒舒尝。 郭络罗氏现在肚子里怀的就是五阿哥了吧。 “有传言说如果她肚子里这个是的阿哥，太皇太后有意抱养。”舒舒小心翼翼地说道。 不可能。 祝兰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否定的话，但是她也没有接舒舒的话茬。因为她知道历史上的五阿哥确实被抱走了，但是并不是太皇太后抚养的，而是皇太后抚养的。 “之前荣嫔娘娘生的小阿哥据说就是打算被抱给太皇太后养育的，太皇太后都给他取名字了，只是小阿哥出生后一直身体不太好，这才让太皇太后打消了这个想法。”舒舒说道。 舒舒说的应该是荣嫔的第二个儿子赛音察浑，具体情况祝兰也不清楚，但她觉得康熙应该不会再把孩子交给太皇太后抚养了。 清朝前期蒙古贵女几乎占据了整个后宫，尤其是先帝一朝基本全是蒙古的女子，但是这么多蒙古嫔妃却没有一人生下孩子。康熙的后宫中蒙古嫔妃就更少了，似乎屈指可数，由此可见清朝这几位帝王都有意识地开始切割蒙古在后宫中的份量。 太皇太后出身蒙古科尔沁部，又亲手抚养过两任帝王，康熙不会让一个这么有政治倾向的人来抚养有机会争夺储君之位的阿哥。 “也不一定是太皇太后么，皇太后也有可能。”祝兰嚼着嘴里的虾饼，逗弄着怀里的胤禛。 “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有个孩子。”舒舒羡慕地看着祝兰怀里的婴孩。 还有点早，历史上的十二阿哥是康熙二十四年才出生的，如今才康熙十八年，嗯……似乎还有一段时间。 祝兰安慰道：“缘分到了自然就有了，你现在还小嘛。” 万琉哈氏如今也才十五岁，放在现代还是个高中生呢，生小孩对她如今稚嫩的身体来说负担还是太重了一点。至少乌雅氏生胤禛的时候都已经十八岁了，怎么说也算成年了。 舒舒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专心地写着经书。 祝兰将胤禛哄睡了也加入了抄经书的行列里面，她蘸着墨，心里想的却是别的东西。 那天她给万琉哈氏强出头之后，当天夜里玄烨就来找她了。祝兰当时抿着唇一言不发，任凭玄烨怎么说她都没有松口。玄烨的意思是那拉氏毕竟生育有功，再加上胤禛平安无事，从此以后就当宫里没有那拉氏这个人就行了。 她不乐意。 她的孩子差点没了命，还要她宽容大度，那不是有病么？ 在慈宁宫面前发作是不好，这点她承认是她错了，但是她不后悔当时打压那拉氏气焰的举动。祝兰从前以为清宫女子只是所受教育不同所以才会争夺皇上的宠爱，这点她能理解，她也没有什么争宠的心思。但是那拉氏是真的狠毒，直接向孩子出手，这种行为和漠视人命有什么区别？ 因此上次玄烨来和她正儿八经说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没有让步，气得他拂袖而去。 如今，也有将近七天没有看到他来永和宫了吧。 舒舒抄完今天的经书就从永和宫离开了，祝兰一个人躺在床上，她侧着身迷迷糊糊地快要闭上眼了。 “气性就这么大？” 少年的声音从她的床边传来，吓得她一个激灵。 祝兰刚要准备起身行礼，就被玄烨一把拉住了手压到了床上。 她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氅衣，这一压让她直接感受到了玄烨身上的热气，祝兰一下子差点没尖叫出声。 “朕不来找你，你也不知道往乾清宫送个汤汤水水的？” 玄烨心底发笑，面上却是一副冷霜般的模样，一手掐住了祝兰的脸颊。 其实……项修包括绿萼他们都劝过祝兰服个软，前两天连膳房那糕点都做好了，却被生气的祝兰拦截下来全吃了。 祝兰撇过头，面上还是一副冷淡的神色。 玄烨心下一叹，眼前的女子和旁人最大的不同就是她的这股气，叫他又爱又恨， “那拉氏的事情……朕已经下旨令她不得迈出延禧宫一步，算是禁了她一辈子的足了。” 他拉过祝兰，躺在了她身侧，温热的鼻息撒在祝兰耳边。 “玛禄还不肯原谅朕么？” 祝兰看着他，眼前的玄烨冲她露出了一个温软纯良的笑容，看起来与后世那个威严的康熙真是有着不小的差距。 对宫中女子来说，禁足一生不再得见天颜，恐怕是一件比死更难受的事情了。 这个惩罚，祝兰算是勉强接受了，于是她勉勉强强地“哼”了两声，叫玄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他有些眷恋地埋进祝兰的脖颈间，一股清淡的香气钻入他的鼻腔，叫他一时间觉得眼皮有些打架。 在她身边总是最放松的。 没有什么勾心斗角，喜怒哀乐全部表现在脸上，鲜活的完全不像紫禁城里能养出来人，怎么能让他放得下呢？ “这样，下次朕要是出宫，一定带上你如何？”玄烨搂住她，手搭上祝兰纤细的腰，忍不住捏了捏腰间的软肉。 祝兰原本的困意被这句话一扫而空，她能出宫了？！ 她瞪大眼睛凑近：“万岁爷说真的？” “朕骗你做什么？”玄烨笑了一声，他摸了摸祝兰有些散乱的鬓发，温柔地贴上她的脸蛋。 这可是出宫诶！谁能不激动？ 祝兰的心里一下子乱七八糟的，她一直以为进宫后很难出宫了，乍一下听到玄烨这么说，她整个人都幸福得冒泡泡。 玄烨看着她的脸蛋，喜悦都从她的身上快要溢出来了，原本因为朝中事务有些不快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好了。 他将祝兰重重地搂紧闷笑道：”这么开心？” “开心！”祝兰很大声地“吧唧”一口亲在了玄烨脸上，惹得他愣了一下。 这么……开心么？玄烨的脸色柔和地能滴出水。 ------------ 11 樱桃煎 玄烨虽然答应了祝兰下次出宫会带上她，但是寒冬腊月加上前朝事务繁忙，一时间他也没抽出来时间出宫，出行的计划就暂且搁置了。索性祝兰也是个心大的姑娘，她当时高兴完了就把这事给忘了，日子过着过着就一下子到了初春。 内务府的人给永和宫送了两盆春兰。 春兰被送进永和宫的时候恰是盛开，淡淡的清香也不浓郁，花开并蒂，一看就是被精心挑选出来的。 同春兰一起被送进来的还有一名瘦弱的小太监，他站在执守侍身后低着头。 “这是小顺子，是个会侍弄花草的孩子，娘娘若是不嫌弃便收下他吧。”执守侍一把拉过小顺子，笑容满面道。 祝兰见他生的瘦弱，举手投足间有些局促，不免心里就有了两分怜惜，闻言便答应下来让小顺子来永和宫侍弄那两株娇嫩的春兰。 “你叫什么名字？”祝兰有些好奇。 小顺子虽然行为举止有些胆怯，但是还是大着胆子抬头低眉道：“奴才从前的名字不堪入贵人耳，娘娘不如给奴才重新取一个吧。” 祝兰听了这话也有些怔愣，她的本意其实是想让小顺子说自己本来的名字，完全忘记了进宫做太监的孩子家中必然穷的揭不开锅了，也不会有什么好听的名字。 但是她的印象里一个人的名字都是由父母家人或者自己决定的，她与小顺子非亲非故，给他取名字总觉得有些不好。 祝兰看了看周围的人，似乎都对小顺子的话没什么反应，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就连小顺子本人也是目露欣喜，隐隐期盼的样子。 在宫女太监们看来，主子改名字就是默认了你是她宫中的人，起到了一定的庇护作用，因此改名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一件如何屈辱的事情，反而会与有荣焉。 她在心中叹了口气，忍住没有表现出来脸上的不喜欢：“你姓什么？” “奴才姓王。”小顺子恭恭敬敬道。 “叫怀安吧，怀揣的怀，平安的安。”祝兰摸了摸春兰的花瓣，轻声说道。 王怀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很大声地应了一句，这样就算是在永和宫扎根了。 祝兰有些意兴阑珊，她面上还是淡淡的，转身就回了寝殿里面。 小胤禛快四个月大了，他现在正是对这个世界好奇的时候，目前他最感兴趣的就是祝兰头上的步摇。 步摇的颜色亮丽鲜艳，偶尔祝兰会晃出一点叮叮当当的声音，经常会引起他的注意。 小胤禛看见祝兰，嘴里吐的泡泡都停了下来，咿呀咿呀地说些婴语，被祝兰抱起就咯咯直笑。 “什么时候你才会说话啊？”祝兰摸了摸他软嫩Q弹的脸蛋，忍不住咬了一口，糊了小胤禛一脸口水。 他也不哭闹，以为是祝兰在和他玩，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小孩真好玩。 “奴婢家里的弟弟妹妹都是九个月才会开口叫人，小阿哥聪慧，想必七八个月就会喊阿玛额娘了。”溶月立在一边，端上了一个兰花纹的白盏，里面放着红彤彤的樱桃煎。 梅子的酸和白糖的甜混杂在一起，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有点像山楂的味道，但是又比山楂好吃不少。 “我也不求他多聪慧，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 祝兰掂了掂小胤禛，觉得他还挺轻的。 慧极必伤，情寿不深。 她的孩子平平安安长大就好了，哪怕是日后的雍正帝，祝兰也希望他能有一个平安快乐的童年，以后的事情就以后再说吧。 不过……清宫的皇子好像从六岁开始就要去念书了？ 先不说读书要读一百二十遍的规矩，就天天早上三五点起床她就受不了，那么小的孩子，真的不会睡眠不足么？ 想到这里祝兰对怀中的小胤禛不由得涌起一股怜爱之情。 瞧瞧你如今这副天真无邪的样子，好日子可不多了。 “娘娘，长春宫的安嫔娘娘有孕了。”姚黄匆匆从殿外走来，小声说道。 谁？安嫔？ 祝兰一愣：“哪里来的消息？” 姚黄轻声说道：“敬嫔娘娘和安嫔娘娘一同在御花园散步，没成想有个不长眼的小太监冲撞了安嫔娘娘，娘娘动了胎气，如今好几位太医都在长春宫等着呢。” “那个小太监呢？”祝兰一怔。 “冲撞皇嗣被送进慎刑司了，如今怕是没气了。” ＊ 长春宫内。 李氏斜躺在榻上，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肚子一阵一阵的疼，血不断地从她的裙裤中渗出来，这么大的出血量，这孩子就算是菩萨转世也活不下来。 “琼英，那个小太监呢？”她轻声问道。 “被送进慎刑司了，如今人已经没了。”琼英的手里端着太医开的药，泪珠断了线一般掉落下来，说话间都有些哽咽。 “完颜氏……”李氏长叹了一口气，水葱似的长甲被她攥得死紧，掌心都被抠出了血迹。 “万岁爷呢？”她冷冷道。 “万岁爷如今还在乾清宫和大臣们商量朝政，不过派了梁公公来长春宫侯着。”琼英怯生生道。 李氏闭目不语，她能感受到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流逝。 “娘娘，孩子日后还会有的……”琼英安慰道。 “再有也不是这一个了。”李氏眼圈有些红。 李氏今天本来是打算在宫内待着的，这段日子她一直不曾换洗，嗜睡爱吃，心里已经有几分确定了，只是还不曾传太医确诊。她本来想着等三月满了再将这件事传出去，没成想被人算计了。 她心里百转千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 ＊ 祝兰对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还不是很清楚，她只能感叹后宫中确实要步步小心，一不留神就是一场意外，幸好她怀胤禛的时候都不怎么出门，最多只在院子里面转转。 “敬嫔娘娘和安嫔娘娘同样是外八旗的格格，敬嫔娘娘还是满军旗出身，结果封嫔的时候被安嫔娘娘压了一头……” 在永和宫内说话的少女穿着一件湖色缎织彩蝴蝶纹袷袍，头上戴着金镶珠宝福簪，水杏般的双眸中充满着好奇。 “格佛贺，你小点声。”舒舒打断了她接下来要说出口的话，轻轻叹了口气。 闺名唤作格佛贺的少女姓戴佳，她是镶黄旗包衣出身，但是家中能人颇多，前不久刚被抬入了镶黄旗满洲，这段时间康熙对她的召幸颇多，一时间与延禧宫中的觉禅氏平分秋色。 “当时正值三藩动乱，封汉军旗出身的安嫔为首也正常。” 祝兰很能理解康熙的想法，毕竟他不是他的好大孙乾隆，汉女都能当贵妃。康熙的后宫分封几乎高位都是满洲出身的贵女，或者是有子的满洲包衣。汉女在康熙后宫那几乎是天崩开局，君不见顺懿密妃那么受宠，生了一连串的儿子也只是个庶妃。 康熙封汉军旗的李氏为嫔首打得就是安抚南边汉人的想法，如若不然他怎么也不会以汉压满，说白了安嫔就是个安抚民心的牌坊，真论起宠爱来讲，她都比不上辛者库出身的觉禅氏。 “据说安嫔娘娘这胎都两个月了……太可惜了。”舒舒摇摇头，有些感慨。 宫内生孩子哪有那么简单呢，想要怀上简单，想要生下来那真是难如登天，十个月的时间不知道能出多少幺蛾子。 戴佳氏是个耐不住性子的姑娘，在祝兰这待了一会就坐不住了，她有些无聊地撑着脑袋：“要不打会叶子牌吧，可惜人不够，玛禄姐姐，不如让你身边的宫女来陪我们一块玩吧。” 宫里的叶子牌是后宫妃子无聊时打发时间的好用具，有些像后世的扑克牌，但是那些规则是祝兰未曾踏入的领域，而且人手不够，若是让绿萼陪她们玩，一桌子的主子她肯定也束手束脚的，玩起来也不畅快。她心头一动，倒是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游戏。 “我们来玩斗地主吧。”祝兰兴致勃勃地让一旁的绿萼取来叶子牌，“这个好玩，而且三个人就能玩。” 绿萼在一旁松了一口气，真让她和这群主子打牌她是不敢的，到时候输了赢了都不好，因此她立刻应声取来了祝兰要的东西。 “斗地主是什么新玩法么？为什么是斗地主？”格佛贺有些好奇地看着祝兰。 这名字一听就很阶级斗争，放在如今这个封建时代来说有点大逆不道了，祝兰默默收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错了，这游戏名字叫跑得快。” 她抓着一把叶子牌，细心地为面前疑惑的两人讲解斗地主的规则，讲了一次后她们还是懵懵懂懂的模样，祝兰想了想还是让她们直接上手了，毕竟实践出真知吗，说不定玩着玩着就会了。 玩了几圈，戴佳氏和万琉哈氏都逐渐上手，二人的兴致也起来了，一时间永和宫内叶子牌满桌飞，少女们嬉笑玩闹的声音充斥着整个宫殿，殿内全是诸如“炸，连对”之类的话，祝兰也玩得面红耳赤，一边打着牌，一边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时代，和小姐妹在一起玩闹的日子。 “玩什么这么开心，让朕也参与一下？” 玄烨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一发话，殿内原本吵闹的声音一下子都安静了下来。 ------------ 12 糖醋里脊 玄烨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圆桌上面摆了一圈叶子牌，桌子旁边三个少女都是一副兴奋未退的模样，脸上还有残留的红晕。 他忍不住笑了：“你们三个人怎么玩得起来？” 祝兰正欲解释，格佛贺已经兴高采烈地替她将斗地主的规矩讲了一遍，小姑娘的声音娇娇脆脆，她这边讲得手舞足蹈一派天真娇憨之貌，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脸色发白的舒舒。 玄烨的神色却有些淡淡的，他思忖片刻问道：“这是你想出来的玩法？” 格佛贺一下子怔住了，她原本激动的神色如潮水一般褪去，虽然还是维持着镇定的神情，但是言语开始变得和缓：“是玛禄姐姐想出来的玩法。” 格佛贺的小嘴抿得紧紧的，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一旁的祝兰，心中有些惶恐。 她刚刚太急着在万岁爷面前表现自己了，忽略了永和宫真正的主子。她如今还住在永和宫里面，若是德嫔娘娘因此对她有什么不好的印象，克扣点什么，她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 格佛贺后知后觉地白了脸。 玄烨将注意力从格佛贺脸上转到祝兰身上，她并没有因为戴佳氏的争宠而表露出什么不耐的神色，反而神色自若，一袭湖蓝色的旗装站在那里，温婉和顺极了。 他的心里却不由自主浮上了一丝挫败。 一旁的舒舒对还愣在原地的格佛贺立马使了个眼色，格佛贺醒过神，马上和舒舒一起福身告退，将永和宫的内室留给了祝兰和康熙。 “这下怎么办？”格佛贺一出永和宫的门就松了一口气，但是很快担忧就涌上了心头，她有些焦急地拉住了舒舒的手。 舒舒圆圆的小脸上神色淡淡，她轻咳了一声：“娘娘不会在意的。但是格佛贺，你今日做得有点过了。” “我……”格佛贺嗫嚅了半天，咬着牙说道：“我已经四五日没有见过万岁爷了。” 她前段时间因为家里叔伯的原因颇受康熙宠爱，在后宫中一时间风头无量，堪称一枝独秀。原本冷静的脑子在盛宠之下不免有了些许不清醒，又是少女怀春的年纪，无端对康熙生出了几分期待。 只不过捧得越高摔得越快，宫中最不缺的就是美人。 格佛贺独宠不过半月不到，延禧宫的惠嫔娘娘居然从辛者库里寻摸出了一个绝世美人来，一时间将康熙的心狠狠勾住，她的宠爱一下子消减了大半。格佛贺又没有孩子傍身，只能靠着康熙的宠爱来过得好一点，所以今日才会急于表现自己，没成想差点得罪了德嫔娘娘。 舒舒不语，她们都是见过觉禅氏的，那确实是个姣丽蛊媚的妙人。 “那你也不能……”舒舒艰难地说道。 舒舒是个记恩的女孩，祝兰出手帮了她一次，她打心眼里尊敬她，因此不愿意她伤心，也不愿意别人让她伤心。 “我会给娘娘道歉的，希望娘娘不要怪罪我。”格佛贺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她并不讨厌德嫔娘娘，今日确实是无心之失。 永和宫的主位娘娘宽厚待人是出了名的，她前几日搬入永和宫后不仅收到了原本的份例，德嫔娘娘还经常会给她送些东西，她的日子比之前好过多了。德嫔娘娘是个好人，今日是她过火了。 她们在外面窃窃私语，永和宫的内室倒是一片祥和。 祝兰的怀里抱着刚刚睡醒的小胤禛，他啊啊哦哦地努力想要去抓祝兰发髻上的步摇，每次快要够到的时候就会被她躲开。连着来了三四次，小胤禛急得脸都憋红了，眼睛里一汪水立刻就要憋不住了。 “你这个做额娘的怎么这么逗他？”玄烨有些心疼地看着胤禛，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赞同。 他还不是那个有二十几个儿子的康熙帝，如今他的孩子真是寥寥无几，因此还对胤禛有几分怜惜之情。 祝兰简直想翻个白眼：孩子又不是你生的，难得来看一次还那么多事。 她也不说话，抱起胤禛就是一顿乱亲。小胤禛被逗得咯咯直笑，眼眶里的泪一下子就憋了回去，小手直拍，看得玄烨一阵无语。 “看来是朕多嘴了。”玄烨摸摸鼻子，从祝兰的怀里接过了胤禛。 汉人有“抱孙不抱子”的习惯，但是玄烨倒是没有遵守这条规矩，他亲手养着胤礽长大的，哪有这么多忌讳。因此他抱孩子的姿势倒是比祝兰更加规矩，胤禛在他的怀抱中直打哈欠，差点睡着， “戴佳氏年纪小，做事考虑不周全，你多担待点。”想来想去，玄烨还是轻声为格佛贺开脱了一下，他还是挺喜欢这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的。 祝兰心里没什么波动，在她看起来格佛贺今天的行为还挺正常的。如果把侍奉康熙看成工作的话，格佛贺对她而言只是同事，她自己躺平咸鱼一个，也管不着别人卷生卷死啊。 因此祝兰对格佛贺并没有增加什么恶感：“我知道，格佛贺还是个小姑娘呢。” 十四五岁，还是个初中生呢！ 玄烨看她这副全不在意的模样，心里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他干脆放下了睡着的胤禛，脱了靴子和祝兰一样上了榻。 “玛禄就不说点别的什么？” 看着玄烨有些难看的脸色，祝兰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的表现多少有些不在意眼前这位了，于是她咳了两声，大脑飞速运转。 “万岁爷的眼睛都长人家身上了，还要我说什么？” 祝兰一边说着话，一边嘴微抿，双眸从低垂到微微抬起，眼波流转看得玄烨心头一热。 “又浑说，朕不是马上就看你了。”玄烨笑骂道，他摸上祝兰的脸，觉得眼前人今日格外的好看。 如今天色未晚，玄烨也没有拉着祝兰胡来，二人只是在榻上你侬我侬地亲了片刻，便从榻上下来了。玄烨承诺晚上会来永和宫看看祝兰和胤禛，打着看胤禛的幌子，实际要做些什么祝兰心里清楚得很，她面上还是羞涩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开始想着晚膳用什么了。 “娘娘，戴佳格格给您送了点东西。”玄烨走了有一个时辰，绿萼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 祝兰打开盒子，里面放着一对金镶珠石云蝠簪，看样式和亮度应该是新打的，估计是格佛贺家里人给她悄悄塞进来的首饰。 “娘娘，戴佳格格这次做得……”绿萼有些犹豫。 祝兰摇摇头，将盒子关上吩咐姚黄收起来：“她又不是故意的，况且不是她也会有别人，万岁爷总不可能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说得通透，可是宫中那么多女子有几个能看得透呢？ 李嬷嬷在一旁听到这一番话，忍不住在心里点了点头。她们这位德嫔娘娘面上看上去是个软和人，好在心里和脑子都通透，她在宫中待了这么多年，看过一腔情丝被辜负的女子海了去了，也不想想万岁爷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怎么可能只为一个人停留。 主子能看透是最好的，要李嬷嬷来说，如今好好养大四阿哥，争取再怀两个孩子稳住地位就足够了。男子的情谊不过是镜中月，水中花，一碰就散了。 她暗地里瞥了祝兰的肚子一眼，如今主子的恩宠不差，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怀上下一胎。 祝兰完全没想到李嬷嬷已经在考虑下一胎的事情了，她的心里还想着十四阿哥估计还有很多年才会生下来，正好可以让她好好养养身体。 晚膳的时候祝兰吃得最多的是一道糖醋里脊，膳房的师傅烧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糖醋浇在软嫩的里脊上面，酸酸甜甜，一口咬下去，表皮的脆和里脊的嫩交杂在一起，让她原本就还不错的心情变得更美好了。 祝兰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膳房师傅的手艺能在现代天天吃的话，她该是个多么活泼开朗的小女孩。 ＊ 景仁宫内。 佟佳氏端坐在黄花梨圈椅上，她的手里翻着《诗经》，正巧停留在秦风·小戎那一章节。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她翻过年已经十七了，入宫三年一点消息都没有，家中已经有些急了，额娘的意思是先抱养一个孩子养在膝下。 民间有说法这样可以招子。本来是打了乌雅氏的主意，只是去年她还想着自己能怀孩子，面对万岁爷的试探没有接茬，如今乌雅氏已经封嫔可以自己养孩子，倒是让她有些骑虎难下。 她还是想有个亲生的孩子，养娘哪有亲娘好。 再说，如今她年纪也不算大。表哥对她那么小意温柔，想来她迟早能怀上孩子的，何必养别人的孩子在眼前碍事呢。 至于乌雅氏……不过是个从她宫里出去的包衣罢了。 “娘娘，章佳氏你可还要见一见？”佟贵妃的乳母张嬷嬷轻声问道。 章佳氏是满洲镶黄旗包衣出身，也是佟佳氏家中为她选的借腹生子的母体，打的是去母留子的念头。 “十二三岁的丫头，让她在宫里先待几年吧。”佟佳氏懒懒地倚着，面色有些冷。 孩子的事情还是要看缘分，说不准是她缘分未到…… ------------ 13 咸蛋黄肉粽 六月头上的时候，宫里已经逐渐开始忙碌起来了。临近端午，御膳房的人光是粽子就包了千百个，广储司里的绣娘做荷包香囊估计手都快断了，祝兰宫里就收到了许多粽子和香囊。 胤禛六个月后已经开始会在床上打滚了，为了不束缚小孩子的探索能力，也为了防止胤禛从床上滚下去，祝兰终于松口让宫女进内室了。 在这之前，因为祝兰不习惯被人服侍的感觉，她一般来说都是自己一个人呆在内室，偶尔有事的时候才会喊屋外的姚黄绿萼。 “阿哥再过段时间就要长牙了。” 李嬷嬷在给刚刚睡醒的胤禛换衣服，如今天气开始热起来了，胤禛睡觉的时候老是容易出汗，因此他每次睡醒都要重新换一身衣裳。胤禛啊啊哦哦地叫着，意图引起额娘的注意。 祝兰没来得及搭理胤禛，她手上的是玄烨前几天赏下来的天蓝釉锥拱兰花纹橄榄瓶，旁边的茯苓手里抓着几株花，一脸好奇地看着祝兰。 “长牙了可以吃点东西了。”祝兰随口回道。 她上学的时候看到过郎世宁画的《午端图》，正好趁着端午祝兰兴致大发，想还原一下自己看到的插花，于是特地让茯苓跑了一趟找来了她想要的五种花。 两株蜀葵占了花瓶的主要位置，浅紫深红映着碧绿的枝叶，花色鲜艳、花瓣盛开，菖蒲叶和艾草在一旁做装饰，两枝红艳艳的石榴花悄然探出，让簇拥在一起的花增添了几分俏皮。 “娘娘想岔了，粮食哪有人奶好，宫里的阿哥又不是没有乳母，按奴婢的话来说，吃到四五岁都不为过。”李嬷嬷这话一出，祝兰的脸色都变了。 开什么玩笑，喝奶喝到四五岁，又不是巨婴。 但是因为李嬷嬷的特殊背景，祝兰也没有在明面上反驳她，只是面容有些凝固，轻声说道：“嬷嬷说得对。” 加辅食，必须得加辅食！ 李嬷嬷抱着胤禛去了院子里，姚黄和绿萼就开始给屋子熏香了。 香是宫中主子常用的，菖蒲与艾草混杂在一起，味道不是很重，还有股淡淡的清香，能够驱散蚊虫，祝兰倒是挺喜欢的。但是胤禛这个阶段似乎对气味有些敏感，她就让李嬷嬷抱着胤禛先出去了。 “娘娘，这是御膳房送来的粽子。”项修带着小太监们进来，盛着粽子的碗碟在桌子上瞬间排成几列，祝兰看到的时候都惊了，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膳房送来的粽子有咸的又甜的，蜜枣、豆沙一类的甜粽子放在左边，虾仁、火腿一类的咸粽子则放在了右边。宫人们也摸不准祝兰的口味，所以也没有人去动手拆粽子。 祝兰虽然是个地道的南方人，但是她几乎从来都不吃甜粽，她觉得糯米这种算得上是主食的东西和糖混在一起吃真的很奇怪，所以她向来只吃咸粽子。她才不承认是她自己喜欢吃肉呢！ 她的眼睛刚刚往右边瞥了瞥，绿萼就心领神会地开始动手拆右边的咸粽子了。 清宫的粽子做得都不是很大，一个个都被粽叶包裹得小巧玲珑的，吃一个也不觉得有多顶饱，于是祝兰就一口气吃了三个，糯米全部缩在肚子里，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嗝。 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咸蛋黄脑袋。 膳房的咸蛋黄肉粽真的不要太好吃，流沙般的咸蛋黄包裹着酥软可口的五花肉，肥肉被煮的流汁，晶莹地包裹在瘦肉上，一口咬下去满口软烂，被咸蛋黄包裹住了也不腻，吃得祝兰津津有味。 吃完粽子后时间就差不多了，太皇太后在御花园里面摆了宫宴，不仅是后宫嫔妃，阿哥格格们也会一道前往。 临行前溶月给祝兰编了一个宫中时兴的发髻，又在原来的发型上略微做了一点变动，让发髻更适配祝兰今日穿的碧色衣服，看起来清爽干净。 小胤禛被乳母抱着跟在祝兰后面，等她们到御花园的时候宫中的嫔妃已经来了大半了。 三格格和五格格跟在生母身边，茉雅奇在和荣嫔窃窃私语，布尔和也就是兆佳氏生的五格格腼腆害羞地一言不发，只是紧紧抓着兆佳氏的袖子。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到御花园的时候，嫔妃基本上已经来齐了。 她们的身后跟着一个蒙古打扮的少女，十六七岁的年纪恰如春花，她的肌肤不同于宫中女子一般是玉白色的，而是活力健康的小麦色，睁着圆溜溜的猫眼，叫祝兰来说更像是一只有着生命力的小豹子。 “那是咸福宫的博尔济吉特氏格格。”绿萼见她一脸陌生好奇，小声解释道。 原来她就是宣妃啊，祝兰恍然大悟。 这名少女虽然目前还是个没有受封的格格，但是份例是按照嫔主子来领的。 她是科尔沁达尔汗亲王和塔的女儿，也是世祖悼妃的侄女，与佟佳贵妃一样是康熙的表妹。 只不过这位博尔济吉特格格在宫中一直深居简出，祝兰几乎就没见过她。乌雅氏倒是见过那么两面，只不过印象不深。 她觉得康熙一看就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子，对她而言没有什么威胁，所以就把着这位咸福宫格格抛之脑后了。 祝兰倒是挺喜欢她的，博尔济吉特氏身上那股旺盛的生命力，是她来到这个朝代这么久都没有感受到的了，因此她向少女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博尔济吉特格格的反应很灵敏，她几乎是下一秒就感受到了祝兰的注视。她抬起眼睛对上祝兰善意的目光，露出了一个疑惑不解的表情。 那是永和宫的德嫔娘娘？她怎么是这个表情？ “吉雅，你在看什么？”太皇太后见博尔济吉特格格呆愣在一边，有些奇怪地问道。 吉雅口中说的是蒙古语，叽里呱啦讲了一堆祝兰一个字都听不懂，这种感觉就像她大学那会听四六级听力的感觉一模一样，让她瞬间眼冒金星。 太皇太后听她说完也不讲话，只是向祝兰这边轻轻地瞥了一眼，眸中含笑，对着旁边的苏麻喇姑一番耳语。 苏麻喇姑退下去后，几名小太监抬上来一个银锭式方香几，上面摆着金盘，金盘里盛着几个粉团。 这是唐代开始流传至今的一项端午习俗，宫中常设，射中的人可以将射中的粉团取走。 因为粉团滑腻所以很难射中，一时间宫妃间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无一人上前，就连一直喜欢在太皇太后面前装贤良淑德的佟佳氏都望而却步。 无他，随着满族入关后汉化严重，如今宫中女子擅长骑射者寥寥无几，更别说汉军旗出身的佟佳氏了。 “万岁爷来了。” 不知道哪个格格低声说了那么一句，众人侧身望去正好看见玄烨牵着太子胤礽坐到了宴席上，两旁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 小太子如今也已经五岁大了，他乖巧地向曾祖母和祖母请安，可爱的模样惹得太皇太后对其一顿揉搓。 “皇玛嬷，皇额娘。”玄烨点点头，看见下面一面沉默的妃嫔和上首闷闷不乐的太皇太后，心中已经有了两分估量。 由后宫推及前朝，自从满族入关后逐步汉化，如今大部分满人在习武方面都已经有所懈怠了，因此玄烨不觉得宫中女子不擅骑射有什么太大问题。 只是想到前朝，他的眉头就开始微微蹙起。满人以武治国，如今八旗子弟一代不如一代，绝不是一件好现象，血性都被安逸的生活磨没了，到时候若是边疆出事那真是一个可用之才都没有。 康熙来了以后，原本安静的人群逐渐开始躁动起来，下面有些小格格已经跃跃欲试了。 太皇太后没说什么，就让那些想在万岁爷面前表现的妃嫔们都去拿着内务府送来的小弓去射碟中的粉团，轮了三四个少女，连碗碟都没碰到一个。 “吉娜，你去试试。”太皇太后忍不住瞪了一眼身旁的侄孙女，示意她赶紧上去。 博尔济吉特氏看了一眼玄烨，心里知道太皇太后是为了自己能在万岁爷面前留个好印象，于是爽快地下座上前拿起了小弓。 蒙古女孩子到底是在草原上长大的，吉娜的箭又快又稳，一箭就射中了粉团，英姿飒爽，看得太皇太后连连点头，祝兰差点尖叫出声。 少女深邃的眉眼紧紧盯着手中的箭，拉弓射箭一气呵成的样子真的帅极了。 吉娜回头一怔，看见的就是祝兰一副星星眼的样子。 祝兰：麻麻这个女孩子真的帅惨了，一分钟以内我要她的全部联系方式！ 吉娜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对着祝兰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祝兰脸上的笑容差点没压住，嘴角不住地往上弯。 “万岁爷，妾也想试一试。” 说这话的人是怀孕四五个月的宜贵格格，她的肚子还不明显，但是脚上已经脱下了花盆底。 今天她穿了一件杨妃色罗绣海棠花纹氅衣，显得整个人肤白貌美，眉目间眼波流转，轻轻地瞟了玄烨一眼，看得祝兰都觉得骨头酥了。 太皇太后面色沉静，没有说什么。 郭络罗氏早前在盛京也是会骑马射箭的，又因为自从怀孕后万岁爷来翊坤宫的时间就少了，她没混到主位娘娘的位份，心里有些不安，所以只好借此机会让万岁爷记起自己。 她下座稳当地走到吉娜旁边，从她的手里接过弓箭，同样也是飞快的一箭，正中最上面的那颗粉团。 “好！”玄烨鼓掌赞道，“这才是我满蒙儿女的风范，来人，赏宜贵格格和博尔济吉特格格。” 话虽如此，众人还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太皇太后。 这场比试一看就是专门给博尔济吉特氏格格准备的，没想到突然冒出来个郭络罗氏，将风头抢了一半，不知道太皇太后心中有没有什么想法。 吉娜也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她拿了赏赐就开开心心地回到了座位上，完全感受不到人群之中的暗潮涌动。 祝兰恨不得手里有一袋瓜子能让她磕磕，因为不知道接下来眼前的几人会有什么反应，因此她兴致勃勃地看着郭络罗氏、玄烨和太皇太后三人。 ------------ 14 炸薯条 与祝兰想象的修罗场情形并不同，上首的太皇太后神色自若，玄烨的话语刚落下，她就紧随其后吩咐一旁的宫女给郭络罗氏和博尔济吉特氏赏了许多物件，并与一旁的皇太后时不时用蒙语交谈两句，似乎并没有把刚刚的事情放在心上。 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戏码祝兰还有点小小的失望，但是很快她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场地中央。 因为是家宴，所以养在宫中的孩子们都到了。大阿哥和大格格站在两边，他们带领着身后的弟弟妹妹朝上首的三位长辈行礼，说了一连串吉祥话。 与大格格身后站着三格格和五格格不同，大阿哥的身后只站着胤禛的乳母和被抱在怀中的胤禛。 三阿哥胤祉如今还寄居在宫外，而排行第二的那位，正坐在康熙的膝头小声地和他说着话。 君臣分明。 祝兰微微瞥了惠嫔一眼，正好看见她轻轻捏紧了手里的绢帕。 胤禔已经七岁了，他现在已经对君臣兄弟有了大概的概念，因此面对着坐在上首的太子他的脸色隐隐有些不好看。 要祝兰来说，康熙立太子简直给他以后几十年的人生埋了一个巨大的麻烦，先不说他那超长的待机时长硬生生把小太子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熬成了一个疯子，就说他那十多个儿子给这位太子殿下埋的雷可不是一般的多。 就这种情况下他身为一个比较感性的帝王，还想着阖家团圆，儿子个个有出息，简直是把太子往死路上面逼。 祝兰心里在不断地吐槽，表面上还是维持着温柔似水的模样。 不得不说在宫里混迹快一年的时间，到底还是让她稍微有了点小小的提升，终于不会再把想法写在脸上了。 端午宴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差不多半个时辰太皇太后就显露出了一丝疲态，一旁的佟贵妃反应很快，立马就说天气有些暑热，太皇太后就借着这个借口散了宫宴。 宫宴刚结束，玄烨就跟着宜贵格格去了翊坤宫，让一众嫔妃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怀孕了还出来争宠，真是不给人活路！ 祝兰没什么感想，她一回宫就兴致盎然地让茯苓去拿了五色丝，将颜色艳丽的丝带系在了胤禛白白嫩嫩的手臂上。 端午有佩戴五彩绳的习惯，不仅能够避恶气，祛病消灾，还能延年益寿，所以又将五彩绳叫做长命缕。 历史上的雍正帝似乎登基没多久就英年早逝了，祝兰想到这看了一眼还在傻乐的胤禛，忍不住把手里的彩线系得更紧了些。 ＊ 与祝兰一般看得开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都对宜贵格格起了不少怨言。 但这群人里面有个例外，那就是在咸福宫蜗居的博尔济吉特氏。她离开宫宴后就一路溜达回了寝殿，脱了一身行头立马上了床榻。 “格格！”一旁的宫女急得跺脚，“刚刚那郭络罗氏都把您和太皇太后的脸面踩到地上去了，您都不急一下啊！” 吉娜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半眯着眼睛：“我有什么好急的，姑祖母都不急。” “他们大清的皇帝不喜欢我们蒙古来的女人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急有什么用，难不成我还能把人绑到咸福宫来啊？”吉娜的那双猫眼睁得圆溜溜的。 “乌兰，你没看见那群女人的眼珠子都要粘到皇上身上去了吗？她们看宜贵格格的样子就像看见小鹿的狼一样，恨不得把她吃了，多吓人呀！” 乌兰叹了口气，眼前这位主子怕是真不长心，这后宫中本就是争斗无数，她这个没什么心眼的主子若是没有太皇太后护着，恐怕是连骨头都剩不下多少了。 “我倒是觉得那个德嫔娘娘挺有意思的，她人长得好看，眼睛也干净，看我射箭的样子总是让我想起琪琪格。”吉娜忍不住咧开了嘴。 琪琪格是吉娜五岁的妹妹。 乌兰扯了一下嘴角，忍不住说道：“格格，你之前还说宫里的女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呢。” “那怎么能一样！”吉娜大声反驳道，“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她，哪里知道她这么有趣呢？” “姑祖母不是总说我一个人闷在宫里太无聊了，让我在宫里多交几个朋友么？我看德嫔娘娘就很好，我愿意和她交朋友！” 吉娜一边兴奋地说着，一边穿起鞋袜就往外跑。 “格格你去哪？”乌兰一个没看住，吉娜就像一阵风一样跑出了寝殿，她跟在后面简直心力交瘁。 “给德嫔娘娘准备礼物啊，交朋友不要礼物么？”吉娜大声回答道。 ＊ 交朋友是要礼物的，但是当祝兰收到一大堆金筷金碗以及各种金饰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可是黄金啊！！！ 祝兰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黄金，简直可以堆成小山。但是当她转头看向博尔济吉特格格的时候，看见她身上丁零当啷的金饰时，突然就释然了。 她这是，傍上富婆了？ “博尔济吉特格格……”祝兰话还没说完就被吉娜打断了。 “我叫吉娜，在蒙古语里面是曙光的意思。”吉娜舔了舔嘴唇，将桌子上金灿灿的首饰全部推到了祝兰面前，再次闪瞎了她的眼睛。 “好吧，吉娜格格。”祝兰忍住内心的激动，“汉人有句话叫做无功不受禄，这么多东西我不敢收。”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拜托！谁能拒绝这么多金子啊！祝兰虽然嘴上说着不想，眼珠子却一直盯着眼前的金块，心里不由得对吉娜格格肃然起敬。 这位可真是个正儿八经的富婆，怪不得压根不在意康熙的宠爱呢！ “我是蒙古人，你是满人，听汉人的话作甚？”吉娜好奇地看着祝兰，说出来的话让她一时间居然无法反驳。 “再说了，我想和你交朋友，交朋友就要拿出诚意，这些都是我的诚意！”吉娜又把金子往前推了推，像小山一般的金块已经堆到了祝兰的手上。 祝兰觉得，她再拒绝恐怕就不礼貌了。可是面前这么多金子，她确实也不能全部收下，于是她从桌上的金山中挑了几件格外靓丽的金饰说道：“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但是我不能收这么多东西。” 吉娜见她只挑选了其中几件还有些闷闷不乐，垂头丧气得像被雨淋过的小狗。但是她听到祝兰说的话后一下子眼睛都亮了起来：“真的嘛？那真是太好了！” 祝兰也忍不住笑地眉眼弯弯：“当然是真的。” 这么鲜活而又朝气蓬勃的生命，谁会不喜欢呢？ “既然是朋友，那就一起来尝尝我发明的新东西吧。”祝兰看见拎着食盒走进来的小太监，非常自然地拉住了吉娜的手，她的手并不像宫中女子一般娇嫩，掌心里面还有一层薄薄的茧子，应该是在草原上骑马射箭留下来的。 当了一宫主位后唯一的好处就是有了属于自己的小厨房，里面的厨子祝兰干脆就挑了她还是格格的时候经常给她做菜的厨子。毕竟能够理解她层出不穷的新奇点子的知音难觅，所以她就直接把老太监还有他的徒弟一起从御膳房提溜过来了。 姚黄打开了食盒，一样一样搬出里面的白瓷碟。 白瓷碟上面摆着被炸得金黄酥脆的薯条，粗细适当，上面还冒着热气。旁边的小碟子里摆着红彤彤的浓稠酱料，飘出一股酸甜的味道。 “这是什么？”吉娜好奇地夹起了一根薯条，学着祝兰的样子轻轻蘸了蘸酱料，一口咬下去感觉咸咸甜甜的，有种说不出来的好吃。 “这是土豆啦。” 祝兰往嘴里塞着薯条，感觉自己的身上冒着幸福的泡泡。 久远而又熟悉的味道让她快乐地眯起了眼睛，她和吉娜两个人一边吃着薯条，一边喝着冲泡过的蜂蜜柚子茶，清甜的口感解了薯条的腻。 可惜了，现在还没有可乐。夏天就是应该喝可乐雪碧的好日子啊！煮烂不由得有些遗憾，但是能够吃到薯条她已经很快乐了！ 吉娜的眼睛越来越亮，德嫔娘娘果然是个有趣的人，不仅人有意思，在吃的方面也这么有意思！ 两个人吃了薯条，又哐啷哐啷喝了好多蜂蜜柚子茶，等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小腹微鼓了。 祝兰：可恶，今天没忍住！ 她与吉娜之间那股陌生的感觉在一起吃完薯条后立马就消失了，祝兰还把胤禛抱出来给吉娜玩。 吉娜熟练地抱过胤禛，看见祝兰好奇的眼神笑着说道：“我在家里的时候也经常带弟弟妹妹，抱小孩可熟练了！” 她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回忆蓦地让祝兰有些心疼，眼前这个少女离开熟悉的草原来到京城，对她来说何尝不是一种禁锢呢？从此以后她再也不能奔跑在宽阔的草原上，也几乎很少能够见到父母亲友。 “德嫔娘娘，你怎么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吉娜眨眨眼。 祝兰忍不住说道：“你叫我兰兰吧，这是我乳名。” 祝兰有点紧张，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第一次将兰这个名字告知给一个人，她紧紧地看着吉娜，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手。 “兰兰姐姐。”吉娜从善如流，笑起来的时候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祝兰久违地听到了这个名字，眼中差点热泪盈眶。但是为了不让人发现她的异样，她还是努力将心口的酸涩压了下去，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是祝兰，不是乌雅玛禄。 ------------ 15 葡萄酥山 端午过后就进了盛夏，紫禁城在炎炎夏日完全就像一座巨大的火炉，又闷又热，祝兰本来就惫懒，天气一热更是一动也不想动了。 七月初的时候宜贵格格的姐姐生下了一个小格格，因为翊坤宫没有主位，玄烨就特别恩准她将小格格放在自己身边抚养了。 “兰姐姐，胤禛好像要掉下来了。” 万琉哈舒舒手里握着牌，头却转向了祝兰的床榻，床榻的边上是正在奋力爬行的小胤禛。他乌溜溜的眼睛朝着她们这边看来，小手不住地挥舞。见舒舒转头搭理他，胤禛的手挥得更快了些。 祝兰叹了一口气，她走到床榻前，胤禛圆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伸出藕节般的手想要抱抱。不过祝兰并没有马上将他抱起来，而是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的小团子，直到胤禛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时才大发慈悲地伸出手。 “妈……妈……”小胤禛的语言系统显然刚刚被开发，口齿不清地说着话。 祝兰微微一僵，一旁的吉娜瞪大了眼睛惊喜道：“胤禛会说话了？” 眼前的孩童正在牙牙学语，他双手轻轻搂上了祝兰的脖子，软热的小胖脸依偎在祝兰的脖颈里，发出了咯咯的笑声。 祝兰整个人愣在原地，就像一座被风化的雕塑，她有些恍惚地站在原地。 李嬷嬷为了讨主子欢心，平日里一直会教胤禛喊阿玛和额娘，只不过在这之前胤禛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祝兰会私底下教胤禛喊妈妈，但是因为是避着人的，所以教的时长显然比不上李嬷嬷，她压根没有想过胤禛喊的第一句话就是妈妈。 “兰兰姐姐？”吉娜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就是胤禛会说话了我脑子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祝兰缓过神，她掂了掂怀中的小胖墩，回到了刚刚的座椅上。 “胤禛是不是又胖了？”吉娜捏了捏胤禛的小胳膊，感觉捏到了一片云。 祝兰从姚黄的手中接过了果泥，苹果被捣得烂烂，胤禛乖巧地躺在她怀里一口一口地吃着。 添加辅食是祝兰第一次向李嬷嬷据理力争，李嬷嬷固执地认为人奶对孩子的健康更好，但是祝兰心里知道小孩子从六七个月开始就可以逐步添加辅食了，所以她也是拿出了主子的架势，李嬷嬷见她这么坚持也就作罢了。后来胤禛在加了辅食之后身体越来越健康，原本还会有的一些小毛小病一下子就消失了，李嬷嬷也就不再多说些什么了。 “先前问过太医了，都说小孩子身上的肉没长实，胖一点没事的。“ 祝兰一边回答着吉娜的疑惑，一边将胤禛放到了李嬷嬷手里。茯苓端上来一碗葡萄酥山，一股凉气从碗中冒出，葡萄的酸甜伴着冰沙的凉爽，给本来玩牌玩的有些热的三人降了降温。 ”听说皇上过几天就要去热河避暑了，不知道我们有没有这个机会出去躲躲。“吉娜吃了两口酥山后瘫在了座椅上，原本规规矩矩的旗装被她扯得松松散散，一看就不像个正经人。 ”我应该是没有这个机会了。“舒舒摇摇头，她在皇上面前和隐形人没什么两样，这种外出避暑的好事想必也轮不到她。 祝兰想起之前玄烨说会带她出宫的事情，原本平静的心不禁泛起了波澜。 她在紫禁城呆久了真的有些压抑，如果玄烨还记得他之前的允诺能够带她出宫的话就好了。 很显然，玄烨虽然事务繁忙，但他确实是个守信用的皇帝，没有忘记之前和祝兰许诺过的事情。所以在几天后，皇上要去热河的事情就在宫中传扬开了，随驾的嫔妃也确定了下来。 玄烨这次出门带的嫔妃都是近来较为受宠的，除了吉娜是沾了太皇太后的光被带上之外，其余的要么就是有子的嫔妃，要么就是有宠的格格。 祝兰正在其中。 之前没有出去的时候她想出去，但是当她真的离开紫禁城的时候又觉得有些不真实。 热河也就是后世的承德离京城放在现代也就是三个多小时的路，但是放在清朝的时候，她们在路上呆了足足两三天。马车还常有颠簸，有些从未出过远门的嫔妃都忍不住干呕。祝兰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出现，每次上马车几乎就倒头就睡。 祝兰住的地方叫做“月色江声”，是一座精致的四合院，处于湖中的岛上，安静清凉，除了离玄烨的寝殿有些远之外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不过她刚刚在自己的地盘上安顿好，就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玄烨是泛舟游湖来到祝兰的住所的，这里的景致在他看来是整个热河避暑山庄最好的地方，远是远了点，但是恰好合了乌雅氏安静柔顺的性子。再说，泛舟见美人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新奇体验。 他到月色江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祝兰此时正在四合院里面，她坐在躺椅上，双目微闭，感受着夏季夜晚的凉风，身边的宫女们都被她吩咐下去做各种事情，一时间庭院里面乍一看只有她一个人，因此连玄烨到她面前了她都毫无反应。 倏忽间，她的脸上迎来了一阵温热的气息，一个蜻蜓点水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 祝兰睁开眼睛，对上的是玄烨那双含笑的凤眼。 “你身边的宫女们呢？这么玩忽职守只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祝兰道：“我想一个人在院里待一会，就让她们下去了。” 玄烨借着月色细细打量她，只见她今夜穿着一件月白色缎绣玉兰蝴蝶纹氅衣，在皎洁的月光下一时间恍若那月宫仙娥，好似要羽化登仙一般。 “陛下也是划舟来的么？”祝兰好奇地往他身后打量，眼中流露出一丝惋惜。 祝兰白日到这里的时候是小太监划的船，她坐在里面除了偶尔的晃荡外完全没有体验到划船的快乐，因此还闷闷不乐了很久。 “玛禄也想试试么？”玄烨挑眉，眼前的女子的心思在此时昭然若揭，他心中暗暗发笑。 还是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 “可以么？”祝兰忍不住问道。 “当然可以。”玄烨忍俊不禁地笑笑，牵起祝兰的手缓缓走到了湖边。 湖泊边上停留着一只小船，玄烨挥退了边上的宫女太监，转身对祝兰说道：“夏夜泛舟游湖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看玄烨的样子，是要自己划船。祝兰瞥了一眼他手上的船桨，忍不住有点担心，万一船翻了可怎么办？ 只是在此时，感性终究占了理性的上风。祝兰将手放到了玄烨的手上，缓缓踏入舟中。 湖面上是盛开的菡萏，水波随着她们的行进逐渐泛起涟漪，清风拂过二人的面颊，玄烨在此刻感受到了久违的放松和宁静。他干脆放下了手中的船桨，任由小船在湖中随意飘荡。 祝兰原本还有些拘束的心情在晃晃悠悠的小船中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趴到船的一边伸手去够边上的荷花。水珠跳落到她的手上碎成一颗一颗，她取下了一片很大的荷叶。 玄烨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她的举动，直到祝兰放松地躺到了他的怀中。 那片巨大的荷叶遮住了她的脸。 “你这是在做什么怪？”玄烨有些哭笑不得地揭开那片浅碧色的荷叶，微微一怔。 荷叶下面是一双璨然夺目的眼，她的双眼微弯，眸中似乎倒映出了满天星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玄烨愣愣地看着躺在他膝头的少女，她此时此刻仿佛真正地放松了下来，一节雪白的手臂从宽松的大袖中伸了出来，将一支盛开荷花递到了玄烨面前， 红蕖盈盈，也遮不住少女眉目间流转的风流气韵。 那是一股玄烨从未见过的自由，在这一瞬间他似乎第一次触碰到了眼前的少女一般，但是也只有一瞬间。 因为祝兰已经坐了起来，留给玄烨的只有散落下来的乌发。她今夜的行为很没有规矩，但是玄烨的心头却轻轻一动。 “陛下，该回去了。”祝兰打了一个哈欠，她转头望向玄烨，却发现他正在发呆。 祝兰眨眨眼，扯起玄烨的衣袖就是一阵摇。 “回去，该回去了。”玄烨原本有些恍惚的神情在此时终于回归了正常，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祝兰一眼，不知道心里想了些什么。 泛舟游湖的快乐时光总归是短暂的，等到小舟重新回到月色江声后祝兰难免有些怅然若失，下次不知道还有没有这种机会。不过让她比较开心的一件事情就是离开了紫禁城四四方方的宫殿，祝兰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这天晚上月色江声的灯很晚才灭。 祝兰被折腾得浑身酸痛，半梦半醒间她滚进了玄烨的臂弯。 如果她还醒着的话就会看见一双满含复杂神情的双眼，一直怔怔地看着她。 玄烨一整夜都没有睡好，他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取走荷叶时看见的那双，灿如星河的双瞳。 ------------ 16 桂花栗蓉酥 热河避暑山庄的日子在祝兰看来那是久违的自由，但是对于玄烨来说却只不过是从一个狭小闷热的办公场所换到了一个稍微宽阔一点的地方，他每天还是有着处理不完的政务，见不完的人。 在这里熬过了最热的两个月，第一场秋雨如期而至的时候，玄烨就带着这一大群人马浩浩荡荡地回宫了。 等到祝兰回到永和宫的时候，胤禛已经是个九个月大的胖宝宝了。 在她临行前的吩咐下，永和宫内但凡有棱角的地方都被裹上了一层厚厚的白布，因此她刚一进门，就被一个冲过来的小炮弹撞了个正着。 “额娘！” 小胤禛眼巴巴地抱住她的腿，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坏！” 哦，这是在控诉祝兰两个月没有回宫的事情。 祝兰忍不住抿嘴一笑，她蹲下身抱起已经有些沉的胤禛，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额娘不坏，胤禛年纪太小了，下次出去玩额娘一定把你带上。” 胤禛歪着脑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从她的话里面精准捕捉到了三个字，高兴地拍手说道：“出去玩！” “就听到了出去玩。”祝兰哭笑不得地点点胤禛的额头。 她不禁有些感慨，小孩子的成长真是太快了，她不过离开了两个月的时间，那个躺在她怀里牙牙学语的婴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即将拥有自我意识的孩子，想来还真是有些心酸。 “这段时间宫里怎么样了？”祝兰将胤禛放到了一旁，顺手拿了一个拨浪鼓塞进他手里。 此次出行她只带了姚黄和溶月，绿萼被她留在宫中处理永和宫大大小小的事务了。 “没出什么大事，只是敬嫔娘娘近来似乎有些身体不爽利，三天两头的传召太医诊治。”绿萼端上了一碟桂花栗蓉酥，一碟如意芸豆卷。 祝兰点点头，如今正值换季，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的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想到这里，祝兰转头看了一眼还在自己玩拨浪鼓的小胤禛，对一旁的李嬷嬷说道：“这段时间还要劳烦嬷嬷稍微注意点，如今这天气凉了热了没个定数的，小孩子容易生病。” “奴婢省的。”李嬷嬷应道。 这里叮嘱完李嬷嬷后祝兰亲了亲胖儿子的小脸蛋，随即就进了里屋脱了鞋袜上榻一躺。在马车上颠簸了两三天，她真是腰酸背痛，祝兰侧身躺在床榻上，抱着软绵绵的被褥昏昏沉沉地睡去。 一连休息了几天才缓过劲。 如今还是初秋，白日里的日头还是暖洋洋的，祝兰坐在乾清宫东暖阁里面的圆凳上，感觉自己快要睡着了。 “朕让你磨个墨，你倒好，磨了没几下又是腿疼又是手疼又是头疼的。”玄烨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好笑地看着坐在自己身畔的女人。 祝兰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无辜地对上了玄烨那张略显无语的脸，忍不住在心中腹诽：您老人家是红袖添香了，我的胳膊都要断了。 坐在玄烨膝头的小太子胤礽忍不住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消极怠工的祝兰，眼中的好奇被低着头的祝兰看了个一干二净。她悄悄对着小胤礽挤眉弄眼，做鬼脸的样子让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与此同时，祝兰的脑袋就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怪模怪样的，当朕没看见啊。”玄烨叹了口气，放下了膝头的小太子，神色柔和地让他先回寝殿自己休息会。 “万岁爷饶了我吧，这墨是真的磨不动啊，您看我这两双胳膊，给您磨墨磨得都细了。”祝兰理直气壮地捋起宽大的袖子，露出两截纤细雪白的胳膊，看得玄烨眼色一沉。 他一下子把人拉到了自己怀里。 祝兰脸色一僵，这还是白天啊！ “吓吓你罢了。”玄烨见她整个人瞬间僵硬，忍笑道，“真怕朕做些什么？嗯？” 祝兰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十分上道地在玄烨的侧脸上落下了一个亲亲。 她发现最近康熙特别喜欢自己的这种行为，第一次亲他脸的时候，这个已经有些积威的少年帝王瞬间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一样，不过现在嘛，显然是脸皮厚了。 二人正卿卿我我之时，他们面前的镇纸轻轻颤抖。 祝兰的余光迅速捕捉到了这一幕：“咦？” 是她眼睛花了不成？ “咦什么？在朕面前还这么不专心？”玄烨没好气道。 “不是。”祝兰确定刚刚自己眼睛没有出现问题，因为现在在晃动的不只是桌上的镇纸了，就连面前的桌子都开始轻微的摇动，但是诡异的是根本没有人去触碰眼前的东西。 她努力地回想，康熙十八年的九月…… 完了！她怎么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一件事情！祝兰整个人小脸煞白，康熙十八年的京师大地震！ 几乎是在她反应过来的同时，屋外传来了几乎算得上是惊天动地的响声。此时此刻，玄烨终于反应过来了哪里不对劲，他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沉重，几乎是在一瞬间高声喊道：“梁九功！快将太子抱出去，若是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朕惟你是问！” 胤禛！ 祝兰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玄烨身上下来，她舍弃了花盆底直接向往外面跑，却被玄烨一把拉住。 “你要往哪去！”玄烨生气地看着她，眼中明明灭灭。 祝兰崩溃大喊：“胤禛！胤禛还在永和宫！” 玄烨听到这不知为何突然松了一口气，他冷静快速地安慰祝兰道：“阿哥身边乳母宫女甚多，有李嬷嬷在胤禛不会出事的，你快和朕一起出去。” 祝兰急促地喘着气，努力平复自己刚刚慌乱的心情，在玄烨的安抚下点点头，刚准备往外走时，东暖阁就开始坍塌了！ 她亲眼看见在玄烨的身后，高立的书架颤颤巍巍地快要落下。 “！” 祝兰几乎是下意识地朝着玄烨扑了过去。 他是康熙，他是那个“几暇格物，豁贯天人”的仁帝，如今太子年幼，朝政刚刚稳定，百姓正过上安宁的生活，如果他死在这里，那么接下来的历史进程一定会朝着一个让人不敢想象的方向发展！ 紫檀木的书架重重地倒在了祝兰的身上，身上剧烈的疼痛在此刻达到了顶峰，在她昏过去之前似乎有谁在高声喊着她的名字，但是她已经听不清了。 城乡房屋塔庙荡然一空，黑水横流，田禾皆毁。 压毙者无算，其生者亦感破颅折体，内外城官宦军民死不计其数。 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玄烨带着太子、太皇太后、皇太后以及后宫嫔妃都离开了皇宫，住进了临时搭建的帐篷。他一边忙着安抚受到惊吓的长辈和妻妾，一边发布关于赈灾的指令，号召官绅富民一齐捐资助赈。 玄烨在震后发生短短两个时辰内，立即将内阁、九卿、詹事、科、道满汉各官召集在一起，并传召了大学士明珠为首的数人当面训谕，与此同时他一连颁布了许多关于弊政的措施，尽力稳定人心、安抚民众。 此次大震过后余震不断，一连数日仍旧地动未息。 而这些事情与祝兰都没有关系，她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嗓子以及干得马上就要裂掉了，朦朦胧胧间她看见了一个少女趴在她的塌边。 “水……” 她说出这句话的下一秒，万琉哈舒舒就惊醒了。她的眼中迸发出极致的喜悦，连忙从一旁的茶几上拿起温热的茶水，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祝兰的嘴边。 “太好了，兰姐姐你终于醒了！”舒舒眼圈微红，眼下一片青黑，一看就是好几天没合眼了。 “胤禛呢？”祝兰能说话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担心自己的孩子。 “李嬷嬷把四阿哥护得很好，一点伤都没有，如今还在睡觉呢。”舒舒又替她续了一杯茶。 “我们现在在哪？”祝兰哑着嗓子问道。 “如今地动未停，我们所有人都住在紫禁城外面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舒舒解释道。 “万岁爷呢？！”祝兰猛地一惊，连忙拉住舒舒的手。 舒舒眼神复杂地看着她：“万岁爷龙体安康。” “姐姐，如今你救驾有功的名声已经传扬出去了，嫔妃之中有传言说万岁爷要封你为妃，还要给你抬旗呢。” 祝兰有些惊愕：“什么？” 舒舒小心地替她掖了掖被子道：“当日是万岁爷将你抱出的乾清宫，你当时脸上身上全是血，把我和吉娜吓了一跳。你身边那两个宫女哭得都不成人样了，还好太医赶到的时候说你受得都是皮外伤，看起来吓人实际上不严重。” “若不是震后事务繁忙，万岁爷肯定会一直守着你的。”舒舒忍不住说道，“姐姐，你真是对万岁爷情意深重啊。” 祝兰愣愣地坐着，其实她的本意并不是像如今嫔妃间传扬的那样风花雪月，她更多的是出于对如今这个世道稳定的考虑罢了，既然大家都这么误解了，那玄烨呢？他会怎么想？ 他不会也觉得自己对他一往情深，所以才奋不顾身地救他吧？ ------------ 17 紫苏熟水 玄烨怎么想的并不重要，因为京师大地震造成数以百计的伤亡情况，让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件事情。他如今忙得几乎心力交瘁，营帐里的灯几宿未灭。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祝兰被诊出有孕了。 说句实话，祝兰个人是觉得这个孩子来的很不是时候。如今余震未平，在这种情况下被诊出有孕很难不让人联想到灾星之类的话语，更何况她如今身上有救驾之功，本来就招人妒忌。 但是怀都怀了，她也不能把孩子打掉，因此为了补救，祝兰第一反应就是让诊治出喜讯的太医不要将消息传出去。 太医年纪不大，但是人还是挺上道的，收了祝兰的银两后还真就没有把消息传出去，对外只说德嫔娘娘如今呕吐恶心是救驾的后遗症。 祝兰压根不知道，这名年纪不大的太医实际上是玄烨的亲信，他早早就将祝兰有孕的情况呈到了玄烨的案前，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暗中摁下消息，一边开安胎药，一边为祝兰调理身体。 “呕——” 祝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那股难以言喻的气味一直环绕在她的喉咙里，让她真想立刻晕厥过去。 一旁的绿萼端着一碗刚吃了一口的蛋羹，简直欲哭无泪。 德主子如今是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不过短短两三天的时间脸都瘦的快凹下去了，这可怎么行啊！ 祝兰歪在榻上，脸色惨白。她揉了揉自己的喉咙，感觉这几天吐的喉咙都疼了。 “娘娘快压一压。”一旁的姚黄急得跺脚，将紫苏熟水喂至祝兰口中，酸甜温热的水将祝兰心中的郁气压下去了几分。 这一胎和之前怀胤禛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之前祝兰是吃嘛嘛香，一天到晚要注意的就是控制饮食；如今她是吃什么吐什么，差点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祝兰忍不住叹了口气，她轻轻摸上了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她是真的没想到生完胤禛后第二胎来的这么快，也不知道肚子里这个到底是历史上德妃的哪个孩子？ 是儿子，还是女儿呢？ 她想到这里，为了尽量能够减轻疼痛，祝兰闭着眼睛，摆出一副进气多出气少的模样，吓得刚进帐子的玄烨脸色大变：“玛禄！” 祝兰被他这句话吓了一跳，刚睁开眼睛就看见了玄烨那张焦急惊慌的脸。 “……”玄烨一下子就冷静下来，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万岁爷怎么来了？”祝兰惊奇地看着他，这个时候康熙不应该忙得焦头烂额么？怎么还有心思来看她？ 莫非是她瞒住消息的事情东窗事发了？祝兰不由得有些心虚。 “朕来看看救命恩人不行么？”玄烨叹了一口气，大手一挥搂住了祝兰，有些心疼地说，“怎么瘦了这么多？” 原本丰腴的软肉在几天间消失殆尽，玄烨伸手捏了两下，感觉手上完全就是一副骨头架子，这个认知让他原本还算温和的脸色瞬间沉了两分。 “吃不下。”祝兰老实交代道。 玄烨并非什么都不懂，听她说了这句话再加上太医呈上来的脉案，瞬间就意识到了眼前的女子如今正在遭遇的苦难，抿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熬两天，咱们就回宫了。”玄烨低声哄道，“宫里厨子多，到时候你想吃什么就让小厨房的人做什么。若是份例不够的话，多出来的就从朕的份例上出。” 祝兰愣愣地看着他，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不然怎么会这么说？ “你以为你那太医是奉谁的命天天来给你诊脉的？”玄烨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见她一副刚刚恍然大悟的模样，这几天因为地震带来的郁闷不知不觉间减轻了不少。 “那……”祝兰有些犹豫，按照封建时代的迷信程度来说，她腹中的孩子不会被冠上什么不好听的名声吧。 “你如今已经有孕两个月了，又不是最近才有孕的，地龙翻身与孩子有何干系？莫想那么多。”玄烨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到时候回宫，找个好日子让赵太医诊个脉，把这事过了明路即可。” 祝兰愣愣地点点头，呆傻的样子让玄烨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轻轻地将她搂进了怀中。 ＊ “你要给德嫔抬旗？” 太皇太后抿了一口茶水，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一皱，她放下茶盏后静静地看着玄烨。 “是。”玄烨接过小宫女递上的茶水，略微抿了一口后轻声道，“她救驾有功，抬旗不为过。” “……”太皇太后眼神复杂地看着玄烨，缓声道，“皇帝心中有数即可，昔日孝献皇后的前车之鉴还在眼前……” “德嫔不是孝献皇后，朕也并非世祖。”玄烨放下手中的茶盏，盏身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此次抬旗也只是因为德嫔救驾有功，因此只抬德嫔本家一支罢了。”玄烨轻声道。 太皇太后听了这话后心底松了一口气，她沉吟片刻：“皇帝打算抬至哪一旗？” “她原是正黄旗包衣，既然抬旗，那就抬到正黄旗满洲即可。”玄烨转了转手上的珠子，不疾不徐道。 “皇帝既然早已决定了，那就去做吧。”太皇太后见他不假思索地说出这句话，想来应该是早有准备了，于是便也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看着玄烨离开了帐中。 “格格……”苏麻喇姑有些不安道。 “玄烨有句话说的对，他不是世祖。”太皇太后拍拍苏麻喇姑的手，“福临被我宠坏了，做事不考虑后果，玄烨幼年登基，胸中自有沟壑，救驾之功换一个抬旗也算不上出格。” “但是乌雅氏……”苏麻喇姑犹豫了一下，“万一又是一个孝献皇后怎么办？” 太皇太后不语，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双灵动活泼的眼睛，缓缓道：“吉娜不是近来和她玩得很好么，你见她进宫那么久和谁走那么近过？” “我们草原上的姑娘什么本事都没有，看人却是不能再准了。”太皇太后揉了揉太阳穴，“乌雅氏……是个好孩子。” “再看看吧。” ＊ “砰——” 瓷器被摔得粉碎，连桌面上的茶壶茶盏都未曾幸于免难。 “主子，主子！当心手！别气坏了身子！”张嬷嬷心疼地看着脸气得通红的佟贵妃。 “乌雅氏，她一个包衣，她怎么配！”佟氏气得手都在哆嗦，她气喘吁吁地坐在圆凳上，感觉自己头晕目眩。 “万岁爷还要给她抬旗？！”佟氏一想到这就觉得自己心肝疼，她家里也是康熙八年的时候才抬到汉军镶黄旗，结果乌雅氏摇身一变被抬到满洲正黄旗，反而比她更尊贵了。 “格格别气了，那乌雅氏抬旗也就抬她家里那一支。咱们家里可是全族抬旗，而且话又说回来了，您是万岁爷的表妹，论血统尊贵谁能比得过您呢？”张嬷嬷不住地劝她，手放在佟贵妃身后一下一下的替她顺着气。 佟贵妃喝了口茶水，勉勉强强顺了气，想了想又不甘心道：“可她到底是满军旗……” 清代满汉之分可以算得上是天壤之别，一想到这佟贵妃本来有些顺的气又开始拧起来。 “好格格啊，如今家里不是在商量着请归满洲的事情么，按着老爷的话来说，要不了多久咱们家也是满人了，满洲镶黄旗可比正黄旗尊贵。”张嬷嬷苦口婆心道，“也就这几年的事情了，格格与其想这个，不如想想如何赶紧怀个阿哥，福晋如今可是急得很。” “怀孩子这种事情又不是我一个人急就急得来的，许是我就是没有孩子缘吧。”佟贵妃一想到孩子的事情就嘴巴发苦，她也不是没有吃过坐胎药，可是一副一副的药灌下去，一点用也没有啊。 张嬷嬷也知道佟贵妃的心结在哪里，立马乘胜追击：“福晋前段时间入宫给奴婢了一个方子，据说是从江南那一带寻摸来的，那些用过的妇人可是都怀了孩子的。” “此话当真？”佟贵妃半信半疑道。 “诶，奴婢骗您做什么。”张嬷嬷乐道，“若是格格不放心，不妨咱们先把这方子给别人用用，看看有没有效果？” 佟贵妃思忖片刻，脸上缓缓露出了笑容，她轻轻倚着引枕，红唇微启：“我依稀记得，永和宫的西配殿里面住着一个戴佳格格吧。” “格格记性极好。”张嬷嬷闻弦知雅意，当即笑道，“这位戴佳格格家中父兄有功，咱们便赏她一场泼天的富贵吧。” “这事还是得嬷嬷亲自去做，我怕到时候节外生枝。”佟贵妃皱着眉，她到底还是有几分担心万岁爷对自己的看法，因此想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格格放心。”张嬷嬷见佟贵妃气顺了，在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 佟贵妃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下去，等张嬷嬷离开后，她才又翻开了手中的书籍，整个帐中只听得见纸张摩擦的声音。 乌雅氏。 ------------ 18 水梨汁 震后重建在玄烨和朝中官员有条不紊的安排下逐渐步入正轨，祝兰等后宫嫔妃也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回到了紫禁城。 待到有关地震的事务全部结束后，一道出人意料却又在某些人意料之中的圣旨落入了乌雅家，玄烨下旨祝兰那一支全部由内务府包衣抬入满洲正黄旗，缘由自然就是德嫔救驾有功。与此同时一同传出来的还有德嫔又怀孕了的消息，让宫中许多人都摔碎了一地的瓷器。 ＊ 乌雅家。 威武收起宫中太监传来的圣旨，神情激动而又忧心地望向一旁的塞和里氏：“玛禄此次也是九死一生了……” “谁说不是呢。”塞和里氏叹了口气，救驾之功说得好听，这也是女儿豁出命才挣得的荣耀。作为额娘，她只感到心疼。 “玛禄如今不但是主位娘娘，而且膝下也有皇子，如今又有救驾之功，以后前程想必是差不到哪里去了。”塞和里氏温柔地拍了拍威武的手，“如今咱们家刚刚抬旗，正是应当小心做人不给玛禄惹麻烦的时候，等过了这段时间我递牌子进宫一趟谢恩，顺便见见娘娘。” “那就劳烦夫人了。”威武想了想又说道，“娘娘在宫中花销的地方多，你若是进宫记得给娘娘带点银票，田地铺子什么的如今咱们家也要慢慢置办起来了……” “我都省的。”塞和里氏揉了揉乖巧地坐在一旁的小女儿，脸上不禁露出了一些忧心的神色，“若还是包衣旗咱们倒是可以托娘娘免了玛颜珠的小选，如今入了满军旗，选秀这一遭怕是逃不过去了。” “说不定玛颜珠同她姐姐一样有大造化呢。”威武满不在乎地说道。 塞和里氏温温柔柔的脸猛地一沉：“那种见不得人的地方折一个女儿进去就够了，你还想进第二个？” “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威武连忙解释道，“我这不是想着玛禄如今是主位娘娘，说不准玛颜珠日后也能混个皇亲国戚什么的。” “皇亲国戚家里污糟事也不见得少到哪里去，我到宁愿她嫁个普通人家，咱们日后还能给她撑腰。”塞和里氏垂眸有些伤心。 如今抬旗的圣旨刚下，便有许多多年不曾走动的老亲都前来拜访，礼是抬了一箱又一箱进来，叫塞和里氏看着却是反倒更加忧心忡忡。 人人都只知道荣华富贵的好处，谁又知道背后的胆战心惊呢？ 被塞和里氏认为胆战心惊的祝兰如今正躺在软塌上小憩。 李嬷嬷和姚黄等人在引导胤禛走路，小孩子脾气执拗不知道像了谁，死活不要人扶非要自己走，哪怕摔坐在地上也一声不吭，最多含着一汪眼泪继续站起来。 莫非日后的雍正帝在少年时期就有所显现吗？ 祝兰缓缓睁开眼睛，她的手边是一卷又一卷的医书。 “娘娘仔细累着眼睛，要不要再睡会？”一旁的茯苓见她睁眼，连忙端了水梨汁递了上去。 祝兰略略喝了两口就恹恹地放下了，她轻轻揉了揉眼睛：“再睡晚上又该睡不着了，不过看会书罢了，累不着。” 胤禛见祝兰醒了，原本朝着李嬷嬷迈去的步伐瞬间打了个转，露出了一个兴奋的笑容，向着祝兰跌跌撞撞地走来：“额娘！” 一声声“额娘”喊得祝兰心下一软，胤禛莽撞的样子没吓到她反倒吓到了李嬷嬷，她连忙上前拦住胤禛哄道：“阿哥小心些，娘娘肚子里还有小阿哥呢？” “阿哥？”胤禛歪头不解，随后指了指自己，“阿哥！” “诶呦喂，娘娘肚子里有弟弟了，您可不能这样撞她。”李嬷嬷苦口婆心地劝着。 胤禛小小的脑袋里对弟弟妹妹的印象还很模糊，因此他只注意到自己有了弟弟，自己不能和额娘抱抱了，小胤禛圆溜溜的眼睛里面顿时起了一层水雾，有些抽抽噎噎地说道：“弟弟……” 下一秒，他就被一双柔软的手揽入了怀里。 祝兰朝着李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退下，随后她微微弯下身柔声道：“胤禛不哭，额娘在呢，” 她轻轻偕去了胤禛眼角的泪花，抓着他的小手轻轻地摸上了自己的肚子：“里面是胤禛的弟弟妹妹。” 小胤禛眨眨眼，扁着嘴：“看不到。” “过几个月就能看到啦。”祝兰耐心地和胤禛解释道，“马上胤禛就要当哥哥啦。” “哥哥？”胤禛第一反应是前段时间被玄烨带着来永和宫的小太子，他有些惊讶地指了指自己，“胤禛哥哥？” “胤禛不想当哥哥吗？”祝兰有些忐忑不安地问道。 她在现代的时候遇到过很多小孩不喜欢父母生二胎，认为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爱意会被母亲肚子里面未曾出生的弟弟妹妹分走，因此对母亲的肚子抱有很大的敌意，不知道胤禛面对这种情况会是什么反应。 “想！” 小胤禛的反应出乎祝兰的意料，他高兴地拍手大声喊道：“胤禛，哥哥！” 祝兰摸了摸他微微有些小毛茬的脑袋，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还好，胤禛是个天使宝宝。 “娘娘，你先前吩咐奴才去找的牛，奴才找到了。”怀安，就是先前向祝兰求名字的那个侍弄花草的小太监匆匆从室外走来，他脸上是遮盖不住的兴奋。 “找到了？在哪里？”祝兰惊喜道。 “在南郊一处农户的家里。”怀安道，“那牛前几天刚刚出了痘。” 祝兰揉了一把脸，她轻声说道：“明日我就求旨让额娘进宫一趟。” 她穿越到现在为止一直没有干过什么穿越女应该干的事情，但是如今有一件事情她不得不干。清代天花肆虐，而宫中如今给幼儿接种的都是人痘，风险性有多大都不用多说。 过几年胤禛也要到接种人痘的年纪了，虽然历史上的雍正帝是平平安安长大了的，但是人痘的风险终究还是太高了，让祝兰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忙活这件事情。 牛痘之法的政治意义深远，如果是她向玄烨提出这件事情的话也得不到太多的分赏，最多也就在心里给她再记上一笔罢了。但是这件事情若是让乌雅家来提出的话就不一样了，这是能够青史留名的事情，必定会得到不小的赏赐，说不定还能升个一官半职。这里其实也有一点祝兰自己的私心，她占了人家女儿的身子，既然不能把人家女儿还回去，就应该替原本的乌雅玛禄多考虑一下她的父母家人，这样能让她的心里好受一点。 祝兰表面上一幅沉着冷静的样子，实际上心里已经开始紧张了。她虽然有原先乌雅玛禄的记忆，但是她毕竟不是原主，那些自然的小女儿姿态祝兰是肯定做不出来的，但是母女二人多年未见也不可能太生疏，摆出什么姿态对待塞和里氏就成了她现在最大的难题。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祝兰乐观地想着，说不定到时候就好了。 到了晚上灯影重重的时候，玄烨听到她提出的要求微微一愣，随即便笑了：“这有什么难的。” “不过朕本来想着等你快要生的时候再将你额娘接近宫来，好好陪你待产。”玄烨抚上了祝兰的脊背，温柔道，“玛禄想家了么？” 祝兰满肚子的话一下子就被噎住了，她突然间就沉默下来了。 晚上对她而言本来就是个容易伤感的时间，再加上孕期的女子本就敏感多思，一时间她的脑海中全是在现代的一幕幕。 她是孤儿，从小在孤儿院长大，院长人很温柔但是孤儿院里孩子很多，她只是其中一个罢了。长大后祝兰一门心思的读书也没有谈过恋爱，朋友倒是挺多的，她也喜欢和她们出去玩，但是每次活动结束回到家后那种空虚感让她每次都难过的想要打滚。 家，对她来说更像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 乌雅玛禄是有家的，她有慈祥的祖父，威严不失慈爱的阿玛，温柔可亲的额娘，活泼开朗的一双弟妹。 但是祝兰没有。 她从来都是一个人。 “想……”祝兰愣愣地看着玄烨，她嗫嚅了半晌，最终将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里面。 她想有个家。 “怎么还哭了？”玄烨一下子就焦急起来，“这样，朕明天就下旨恩准你额娘和妹妹进宫来看你，莫哭了。” 祝兰不语，她闭著眼睛，脑海中思绪百转千翻。 “好。” 玄烨轻笑两声，将祝兰蒙在脖颈里的脸捧了出来：“玛禄真性情。” 宫中女子想家的不在少数，但是大部分人都不敢在他面前表露出来，毕竟入宫侍奉皇上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事情，如此又怎么好在玄烨面前提及想家的事情呢？ 宫中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厚重的面具，面具之上俱是喜笑颜开的同一张脸，面具之后则是玄烨触及不到的七情六欲。 祝兰与旁人不同，她的喜怒哀乐是清晰明朗的，是一眼就看得穿的。 偌大一个紫禁城中，也就她像个活人。 宫闱之中，最难的的就是一个“真”字，玄烨目光逐渐柔和，他最喜欢的就是她这份真，越相处越喜欢。 ------------ 19 玉露团 塞和里氏与女儿阔别五年未见，踏入永和宫内殿的那一刻她险些落下泪来。 祝兰这段时间因为孕反太强烈，原本有些圆润的脸蛋已经瘦出了下巴，宽大的氅衣在她身上反倒显得她四肢纤细得过分。 “额娘……”祝兰呐呐道。 眼前的妇人面容清秀，与祝兰现在的面貌有五六分相像，一看就是亲生母女。 “给娘娘请安。” 塞和里氏牵着玛颜珠行礼行至一半就被祝兰急匆匆拦住了，她微微摇摇头委婉道：“娘娘，礼不可废。” 祝兰抿着唇，只能生生受了二人的礼。 “这是你妹妹玛颜珠，你走的时候她才五岁，如今也算是个大姑娘了。”塞和里氏推了推身畔有些怯生生的小姑娘。 玛颜珠长得更像阿玛威武，与祝兰比起来更英气一些。 只是小姑娘看起来有点怕生，见了祝兰只敢悄悄打量她，一点也看不出日后一等公夫人的样子。 祝兰向玛颜珠招了招手，小姑娘看了看一旁的额娘，得了应允后就小跑到了她身边：“姐姐，你瘦了好多。” “过段时间就会胖回来了。”祝兰摸了摸玛颜珠柔软的发髻轻声说道。 她从一旁的碟子上拾起一小块玉露团放到玛颜珠手里，唤了绿萼过来让她领着玛颜珠出去玩。 祝兰有事要和塞和里氏说。 “牛痘？” 塞和里氏刚刚端起茶盏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眼中流露出严肃的神情：“这事要是真成了，可是青史留名的大事。娘娘这是从何处打听来的？” 祝兰早就猜想到了塞和里氏会有这么一问，她不慌不忙道：“生了胤禛之后就一直在研读医书，宫中如今又有四五岁的孩子要种痘的惯例，因此女儿就格外注意了一点。” “前段时间宫里人凑趣给女儿讲了点乡野中的事情，无意间听见了有个小太监说南郊有一户人家家里牛染了天花，怪异的事情是养牛的人也染了天花，但是症状却格外的轻微，不过短短两天就痊愈了。” 祝兰见塞和里氏听的认真，心知这件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半：“因此女儿有一个猜想，是否感染牛痘的人成功痊愈的概率要远高于感染人痘的人。” “此事干系重大，我今日回去就和你阿玛商量。”塞和里氏听她这么说，也知道自家女儿并不是无故放失，“若是真成了，家里的官爵怎么说都要往上动一动了，不说你弟弟博启的仕途，便是玛颜珠的婚事都会受到影响。” “目前也只是女儿的一个猜想，还未得到证实。”祝兰叮嘱道，“家中行事还是要小心谨慎，此事最好也不要被外人知晓。” 塞和里氏听女儿这么说，原本严肃的脸色一下子就舒展，笑着说道：“你和你阿玛一个样，家中最小心谨慎的人不就是额娘了么？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咱们家也不是那种得志便猖狂的人家，自从抬了旗后，我就吩咐家里人尽量少出门，便是你弟弟，我也拘了他让他在家里念书，不许出去胡闹呢。” 祝兰的心里松了一口气，无论家里其他人怎么想的，至少她这个便宜额娘还是个明白人。 “玛禄。”塞和里氏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盒子，塞进了祝兰手里。 “里面是家里的一点心意，你到底长居宫闱，没有置办产业，哪怕万岁爷时常赏赐，到底没有什么能打赏人的东西。” “盒子里面是银票，盒子下面是一些金锞子。往后阿哥大了要用银子的地方海了去了，这些你就先拿着。”塞和里氏忍不住拍了拍女儿的手，耐心叮嘱道。 这也是她身为祖母的一点心意。 祝兰眼眶一酸，她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让她不免有些不知所措。 “去将四阿哥抱过来。”她转头轻声对姚黄吩咐道。 胤禛甫一出现，就被塞和里氏抱着好一顿亲：“阿哥和你小时候长得不像，估摸着是随了万岁爷，看看这小鼻子小眼睛，长的多俊啊。” 祝兰是没办法从这么大点小孩子身上看出俊的样子来，但是她还是笑着点了点头，附和了塞和里氏几句。 “咱们家托大也能称得上一句包衣世家，若是娘娘需要的话，家里也能在宫里安排几个人，传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塞和里氏恋恋不舍地放下胤禛起身，如今时辰也差不多了，她该回去了。 祝兰没有推辞，她虽然没有什么害人的心思，但是在深宫防人之心不可无，有点人手也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 牛痘之事牵扯重大，好事多磨，一连过了好几个月乌雅家都没有传来什么消息，祝兰便也将这件事情先撂开了，专心养胎。 但是在此期间，前朝却是好消息连连，原本在衡州称帝的吴三桂于秋天病死，叛军无首后几乎全面崩盘，人心瓦解，即使吴三桂的孙子吴世璠继承帝位，也没有改变叛军从此一蹶不振的形势。 湖南、广西、贵州、四川等地逐步为清军攻陷，即使叛军首领节节顽抗，仍旧大势已去。 宜贵格格的孩子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生产的。 翊坤宫传出生产消息的时候祝兰还窝在被褥里，听到姚黄传来的消息时她才匆匆忙忙地穿了鞋袜起身，裹了厚厚的斗篷出了永和宫。 等她到的时候宫里大多数的嫔妃都到了。 佟贵妃坐在上首喝茶，随着宜贵格格的叫喊声一声比一声大，端出来的血水越来越多，祝兰的心开始忐忑不安起来。 妇人生孩子就像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哪怕尊贵如孝诚仁皇后不也没有逃过难产这一关么？ “郭络罗氏如何了。”玄烨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产婆还在里面，刚刚切了参进去。”佟贵妃柔声说道。 其实比起宜贵格格，她们更在意的是她腹中的胎儿。 与祝兰生产时的情况不同，当时位份未定，也没有嫔位以上方可抚养孩子的先例。如今玄烨规定了嫔位以上才能抚养孩子，六嫔已满，宜贵格格这一胎若是个阿哥注定要被抱走。 只是不知道，她们这位万岁爷会将孩子抱给谁呢？ 六嫔之中安嫔、敬嫔未曾生育，端嫔虽然生育过，但是小格格年幼夭折，如今也是膝下空虚。 佟贵妃也没有孩子。 “哇——”一声嘹亮的婴啼从产房内传来，片刻后产婆抱着一个红色的襁褓兴高采烈地走出来，笑眯眯道：“恭喜万岁爷，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玄烨，他转了转手中的佛珠，从几位嫔主子身上缓缓滑过，面对其中三位期盼的目光，玄烨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这个孩子，给谁都不合适。 “送到慈仁宫去吧。”玄烨想起这段日子以来蒙古诸部的纠纷以及太皇太后委婉的提议，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慈仁宫是皇太后的寝殿。 一时之间连佟贵妃在内的诸多嫔妃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她们猜测过可能会送到慈宁宫，但是从未想过会送到慈仁宫中。 与太皇太后比起来，她们这位皇太后真可谓是个隐形人，平日里深居简出，连汉话都说不明白。 “皇太后？怎么会是皇太后？！”产后虚弱的纳兰珠惊愕道，“原先不是说是太皇太后么？” 被皇太后抚养的皇子和太皇太后抚养的孩子意义可截然不同，纳兰珠一瞬间蹙起眉头，心里一口气憋住了。 “皇太后不好么？”格兰珠连忙拍了拍妹妹的背。 “那怎么能一样？”纳兰珠有些生气，“太皇太后抚养过世祖和当今圣上，若是能得她教养小阿哥以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格兰珠听着妹妹愤愤不平的抱怨，她沉默良久：“人中龙凤……然后呢？” 纳兰珠一愣，不解地看着姐姐。 格兰珠闭上眼睛，过了片刻才渐渐睁开：“太皇太后抚养过世祖和当今，她再抚养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纳兰珠，你想要什么？”格兰珠看着妹妹，声音明明无比温柔，却让纳兰珠无故打了个冷颤。 “我……我……”纳兰珠怔了半晌说不出话。 “太子已立，你有再多的想法也不能表露出来。”格兰珠坐到纳兰珠身畔，“将你的那些小心思都收起来。” “我们满人从来没有太子这种说话。”纳兰珠咬唇忍不住反驳道。 “可是万岁爷需要太子！”格兰珠重重拍了一下妹妹的手，原本柔婉的嗓音变得急促起来，“这种话以后绝不能再说了！” 纳兰珠愣愣地看着姐姐，她还是有些不甘心。 凭什么她不能想一想了。 “你可曾见惠嫔对太子有什么异议？”格兰珠失望道，“五阿哥不占嫡不占长，他有什么本事能力排众议上位？” “可是若是太皇太后......”纳兰珠辩解道。 “太皇太后不会再抚养任何一名皇子了。”格兰珠顺了顺妹妹的长发，“皇太后抚养小五很好，她性情温和又长期避世，若是往后因为太子之位出了什么乱子，小五身上有蒙古出身的皇太后抚养长大的情谊，他无论如何也能独善其身。” 纳兰珠静静地合上眼，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格兰珠说的话。 ------------ 20 章鱼小丸子 清晨，紫禁城难得出了一会暖阳，冬日的日光照在琉璃瓦上映出满目光华。 小宫女们和太监们都在永和宫内扫着昨夜下的雪，姚黄在一旁认真仔细地盯着，连角角落落都没有放过。 祝兰如今已经怀了五个多月接近六个月了，本来糟糕透顶的食欲在三个月过后就突如其来的好转了，因此她这两个月没怎么管住嘴，看见什么都想上去啃两口，每逢半夜都会忍不住传膳，整个人一下子就想吹了气一般丰满起来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最近每次用完膳都会在永和宫内转一转。 若是地上的冰雪没有扫干净，有残留的冰块导致德嫔娘娘滑一跤，她们这群人一个都跑不掉。 “你最近吃的东西真是越来越怪异了，但是别说，还怪好吃的。”吉娜嘴巴里面鼓鼓的，活像只小仓鼠。 舒舒赞同地点点头，喝了一口嘴边的奶茶。 祝兰淡定地从签子从碗碟中叉起一个章鱼小丸子：“怎么能说怪异呢，你们不是吃的还挺开心的？” 海产品从海里一路运输到京城哪怕用冰也留存不了太久，章鱼又不是什么贵人们喜欢吃的海产品，因此哪怕祝兰提出了要求但是小厨房里面的太监也弄不来她想要的东西。 因此，眼前这个章鱼小丸子里面是没有真的章鱼的。 丸子里面的裹着的是老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寻摸来的淡水鱼，他将鱼肉剁成了细细的糜，裹进面糊里面，煮好后将肉松、海苔碎以及祝兰先前捣鼓出来的番茄酱平均地撒在上面，德嫔娘娘心心念念的“章鱼小丸子”就这么做好了。 丸子的表面泛着浅浅的金黄色，煎得微微有些焦，一口咬下去还冒着热气。 吉娜第一次吃的时候还被烫了一下，但是很快她就爱上了章鱼小丸子，来永和宫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乌恩奇这几天睡不好天天哭闹不止，我看额格其（蒙古语是姐姐的意思）最近天天都愁得很。”吉娜咬着章鱼小丸子，眼神不住地往小胤禛身上瞟，“还是胤禛乖巧可爱，从来不哭不闹。” 乌恩奇是五阿哥胤祺的蒙古名字，真诚的意思，也是皇太后将他接到身边后给他取的乳名。 吉娜和如今那位皇太后是堂姐妹的关系，同时吉娜也是康熙的表妹，祝兰第一次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惊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但是想了想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满族人都没有那么强的伦理观念，突然也就觉得不奇怪了。 毕竟如今宜贵格格的姐姐郭络罗氏还是寡妇再嫁入宫的。 不过这几年以来玄烨受汉家风俗影响严重，所以每次看到吉娜的时候都有点不自在。 太皇太后是觉得没什么，毕竟她还嫁给了自己姑姑的丈夫，但是见玄烨这么抗拒她也没什么办法，只是觉得亏待了吉娜。 吉娜自己更是觉得没什么，仗着背靠皇太后和太皇太后两棵大树，她在后宫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横着走，就算对上佟贵妃也丝毫不怕。 “话说回来，胤禛是不是要办试儿礼了。”吉娜突然想到这件事情，立马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扶着凳椅尝试走路的胤禛。 祝兰点点头，再过两天就是胤禛的周岁宴了，这几天她一直有意识无意识地在锻炼胤禛抓到的东西。 大阿哥和三阿哥从小养在宫外，但是抓周的时候宫外大臣家里也会传来阿哥们具体抓到的东西，胤禔抓到了一把弓箭，胤祉抓了一本书，都是好兆头。 而玄烨亲自抚养的小太子周岁宴虽然在宫内，可是因为他周岁那日也是孝诚仁皇后的祭日，因此并没有大办，据传言是抓了书籍和印信。 因此胤禛此次周岁宴可以算得上是第一个在宫内大办周岁宴的阿哥了，祝兰因此也忧心忡忡，生怕他到时候给她来个一鸣惊人什么的，所以这段时间一直在拘着他抓笔。 抓笔寓意好，也不出格。 “额娘！”胤禛一把抱住了祝兰的腿，“饿。” 嗯，如今胤禛已经能够用一些很简单的话来表达自己的需求了。 从胤禛八个月开始，祝兰就让造办处打造了一个小小的饭桌，饭桌不高不矮，坐在小凳子上正好可以满足他吃饭的需求。 如今胤禛在不断地训练下他已经可以自己拿着勺子吃饭了，今天他的面前摆着一个圆圆的小碗，碗里是分得干净明白的番茄炒蛋、被切成小块的冬瓜和炖的酥烂的牛肉。 “啊，这个碗没见过。”吉娜和舒舒都好奇地凑上去一看，只不过吉娜一下子就被小碗上Q版的小狗吸引了目光。 “胤禛喜欢。”祝兰笑着将小碗推到胤禛面前。 雍正帝不愧是天然的狗党，哪怕在他还没有真正见过小狗的幼崽期间，面对祝兰画出来的Q版小狗他也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喜爱。 像胤禛这样大年纪就能握住勺子的并不多，更别说他一上饭桌就乖乖巧巧地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菜肴，直到吃得干干净净才抬起头。 真是乖得让人心疼。 “怎么不见格佛贺出来，前几日她不是一直都在殿外踢毽子么？”舒舒转头望向永和宫的西配殿，殿门闭的紧紧的。 “她最近换季好像患了病，前几日刚传了太医，怕到时候传染给胤禛于是就把殿门关上了。”祝兰解释道。 吉娜挑眉：“最近宫里生病的人可真多，听说佟贵妃这几天也一直太医请个不停。” “你们也都注意点吧，别到时候年宴的时候生病了，一年到头也就热闹这么几天，赶不上就太可惜了。”祝兰叮嘱道。 三人在温暖的永和宫内说说笑笑，格佛贺在西配殿里面看着窗外露出了羡慕的目光。 “格格，药来了。”一旁的宫女端上了一碗黑糊糊的药。 格佛贺一口气喝完了药，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这些药是她额娘托了人带进来的，据说是江南一带的秘药，花了好大功夫才打听来的。如今已经过了一个月了，她最近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变得嗜睡爱吃，说不定是这药起了作用了。 “格格，咱们要不要找个机会再传王太医看一下？”小宫女看她一脸忧容忍不住说道。 格佛贺摇了摇头：“再过段日子吧，最近临近年节宫中事务繁多，不是传太医的好时节。” 宫中最近确实开始忙碌起来了，主要原因倒不是因为过年，毕竟这也不是满人入关后过的第一个新年了，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有先例可循。最重要的反而变成了永和宫德嫔娘娘生的四阿哥的周岁宴，毕竟是第一个在宫里大办的阿哥的周岁宴，内务府那也没有个具体章程，再加上德嫔如今正受宠，因此内务府的人们都牟足了劲。 胤禛的周岁宴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的。 在正式抓周开始之前宫女们给每个人面前都上了一碗长寿面。宫里的面比起外面的面要细致的多，虽然只是一碗普通的长寿面，但是汤底是煨了不知道多久的鸡汤，蘑菇香菌的味道混杂在一起，祝兰吃了几口觉得还挺好吃的。 等到抓周正式开始的时候，被打扮的像个大红包一样的胤禛就出现在了人前。他面前的大案上摆放着笔墨纸砚、印章、算盘等玩意。祝兰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出格的东西后才缓了一口气。 “额娘……”胤禛下意识地看了祝兰，得到祝兰肯定的眼神后摇摇晃晃地去够案上的笔。 不枉费她这么多天的训练！ 小胤禛是个很愿意配合的孩子，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有一点自己思考的孩子，因此他抓到笔后面对着后宫嫔妃的夸赞，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把手里的笔塞进了祝兰的手里。 “小阿哥将来必定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不知道是谁在此刻说了这么一句话，原本有些凝滞的氛围被打破了，祝兰的身边顿时响起了一阵夸赞胤禛孝顺的声音。 祝兰戳了戳胤禛的小脸，心里陡然升起了一股满足的心情。 这是她的孩子。 ＊ 胤禛的抓周礼结束之后没过多久就是年节了，而翻过年，宫里也迎来了一些新面孔。 而这些新面孔中最引人瞩目的就是钮祜禄家的小格格。 这位小格格的出身那可是实打实的尊贵，她是清代开国名将额亦都的孙女，也是故去孝昭仁皇后的同胞妹妹，因此一进宫玄烨虽然没有给她实封，但是一应份例都是按照妃的份例来的。前段时间玄烨又下令对永寿宫进行新修，各式各样的摆件造物都如水一般地送进了永寿宫的主殿，宫里人都立马反应过来了，这位钮祜禄家的小格格，怕不是又一个佟贵妃。 只不过这位钮祜禄格格还没进宫，宫中又爆出来了一条消息，而这条消息对于宫里的女人而言远比钮祜禄家的格格进宫更让人兴奋。 永和宫西配殿的戴佳格格，有孕了。 永和宫的主位德嫔娘娘已经有了一个儿子，如今肚子里又怀了一个，万岁爷肯定是不会让戴佳格格肚子里的孩子继续放在永和宫抚养的。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孩子最后会落在哪位嫔主子手上呢？ ------------ 21 螺蛳粉 钮祜禄氏跟着掌事姑姑一步一步踏进永寿宫的大门。 永寿宫是二进院，正殿有东西配殿各三间，后院正殿五间，院落东南有一座小小的井亭。 钮祜禄氏在掌事姑姑的带领下进了正殿。 “有劳姑姑了。”钮祜禄氏是个眉目温和的姑娘，她整个人裹在银狐氅里面，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 一旁随着钮祜禄氏从家中出来的丫头往掌事姑姑的手里塞了几颗金瓜子。 “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还要姑姑多多提点才是。” 掌事姑姑在宫里已经呆了许多年了，先前也是见过钮祜禄家送进来的那位二姑娘的。孝昭仁皇后行为做事刚正不阿，眉目间的英气和举手投足的刚烈几乎能将这后宫中的魑魅魍魉全部击碎，是典型的满洲姑奶奶作风。 而她这位嫡亲妹子则与她仿佛是两个极端。 这位钮祜禄家的三姑娘怔怔地立在永寿宫的正殿里面，面容柔的像一滴水。 可是如果他们觉得她真是脾性就像水一样那真是大错特错了，钮祜禄氏温声从掌事姑姑的口中套取了不少有关现在后宫嫔妃的情报，在掌事姑姑退下后，她的身边只剩下了奶母林氏和贴身侍女莺儿。 “格格，先喝点水吧。”莺儿挥退了殿中的小宫女，端着茶盏走到了钮祜禄氏面前。 钮祜禄氏抿了一嘴，轻声说道：“嬷嬷，姐姐死的时候，她会想什么呢？”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没想过从林嬷嬷的嘴里听到什么回答，钮祜禄氏只是走到了窗边，遥遥望着已经被封禁的坤宁宫和佟贵妃住着的景仁宫。 孝昭仁皇后进宫一年就薨逝了，从宫里传出来的解释是她姐姐患了怪病，身体逐渐虚弱最后无力回天。钮祜禄氏却并不接受这个说法，姐姐自幼在祖父身边习武射箭，饱读诗书，她一年到头生病的次数能数得过来，怎么进了宫就莫名其妙患了怪病。 很简单，因为她挡了别人的路。 万岁爷立了第二任皇后，这位皇后还怀孕了。这个消息哪怕被死死地控制住了只在坤宁宫内，但是有心人还是能够打听的到。 皇后有孕，太子就不再是唯一的嫡子。 不同于赫舍里氏的尴尬处境，钮祜禄氏是踏踏实实的满洲勋贵，这样的人家不仅出了个皇后还出了一个皇子，对于年纪尚幼并且丧母的太子来说，就是一块绊脚石，还是稍有不慎就会头破血流的那种。 赫舍里家不可能放任这位皇后生下嫡子动摇他们的地位，而佟家更是做着延续天子外家的美梦，她的姐姐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流产了。 产后出血，又被佟家的小人算计缠绵病榻至死。 钮祜禄氏如今想来都觉得浑身发冷，那是她的姐姐，是父亲去世后一个人为母亲和她撑起一片天的姐姐，是从小一直陪着她读书的姐姐，就因为这些人的一己私欲死在了坤宁宫里。 赫舍里家和佟家暗地里的手脚动的很小，因此几乎根本就没有人发现。 但是姐姐有忠仆将太医开的药偷偷存了一份，托人送到了钮祜禄家中。钮祜禄氏顺着太医这根藤慢慢往上摸，最终找出了迫害姐姐的元凶。 赫舍里家不是想做天子外家么？她偏要把太子从那个位置上拉下来！ 佟家不是想出皇后么？她要佟贵妃一辈子做不了皇后！ ＊ 祝兰这一胎怀到后期的时候胃口又开始变坏了，玄烨每每来到永和宫都能看见小胤禛乖巧地趴在祝兰身边，担心地看着祝兰食不下咽的样子。 祝兰又吐了，吐的还特别惨烈，到最后只能吐出来几滴黄水，然后恹恹地躺在床上。 “小厨房那群厨子是干什么吃的！”玄烨一进来就看见模样有些凄惨的祝兰，一声怒喝让永和宫内的宫女太监吓得直磕头。 祝兰摇摇头：“怪他们干什么，又不是他们做的不好吃，只是我现在什么味都闻不得罢了。” 无论是什么味道到了祝兰面前都变成了一个味，还是让人难以下咽的味道，她经常觉得自己的嗅觉是不是已经出了严重的问题。 姚黄扶着她喝了两口水将嘴里的苦涩压了下去。 “你这一胎怀的着实辛苦。”玄烨坐到她身边接过了姚黄的活，“待这小子生了下来，朕一定要好好罚他。” “万岁爷怎么知道就一定是个小阿哥呢？万一是个小格格万岁爷还舍得打她么？”祝兰想了想，她也不确定肚子里这个孩子的性别。 玄烨一愣，宫中女子多半都是想要个阿哥傍身的，而且是越多越好，因此在他面前但凡是有孕的女子都不会说自己的腹中会是个格格。 “若是个格格……”玄烨居然真的开始认真思考了。 “那就要看玛禄舍不舍得罚她了。”玄烨想了一圈，最终促狭的目光落到了祝兰身上。 祝兰大窘，她真的就是那个“慈母多败儿”中的慈母，面对孩子只有夸和溺爱很少有批评的那种。 幸好胤禛是个生来就聪明乖巧的小孩，因此哪怕长期沉浸在祝兰这种夸夸教育的模式下，他也没有变成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淘气熊孩子。 “太医来了这么多次，有没有说如何才能重新吃得下东西？” 说了半天话题又回绕到了祝兰日渐消失的食欲上面了，祝兰脑子里闪过许多太医的医嘱，但是一时间也想不清楚了，只好悻悻道：“似乎没有，应该是正常的吧。之前我怀胤禛的时候也会有段时间吃不下什么东西啊，应该很正常吧？” 她有些不确定的看了看玄烨，见他没反驳就放了一半心。 …… 为了祝兰这个什么也吃不下的毛病，永和宫的小厨房这段时间已经忙疯了，什么地上跑的，水下游的，天上飞的，小厨房里的厨子们都已经做了一轮了，哪怕如此祝兰的胃口也没有好上一点。 直到有个小宫女向小厨房的太监房提议做了一罐酸笋出来。 “奴婢从前在家的时候，额娘也是天天吐什么都吃不下，直到吃了这罐酸笋才缓过劲，后面吃起来就顺畅很多了。”小宫女怯怯地在下面说，祝兰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厨房的人端上来的酸笋。 这股味道绝对不算好闻，甚至连李嬷嬷都皱起了眉头。 可是祝兰饿了。 她的脑海中一时间删过了很多画面，这些画面里无一例外都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螺蛳粉。 小厨房的人又开始忙碌起来了，但是每个人的脸色都算不上好，因为整个厨房里面都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绝对算不上好闻，甚至有些臭。 老太监将粉冷水下锅，保留了劲道的口感。姜、蒜、葱、香料、紫苏一起翻炒调味，再将准备好了的螺蛳肉和酸笋一起放下。辣椒油往煮好的面上一浇，一股又香又臭的味道在厨房里飘散。 “娘娘这吃的是什么啊……”底下的小宫女们和小太监们都在窃窃私语，好奇地在小厨房外探头探脑。 娘娘吃的是螺蛳粉。 祝兰用筷子将酸笋送入口中，酸酸辣辣，一口咬下去腐竹全是汁水，臭但是恰到好处的香，很矛盾但是她很喜欢。 没过多久就吃完了。 祝兰轻轻地放下手中的碗，优雅地擦了擦嘴，面对吉娜跃跃欲试地表情将另一碗螺蛳粉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个真的能吃么？”吉娜嗅了嗅，空气中那股可怕的味道让她一时间有些望而却步。 “我都吃完了。”祝兰又推了推眼前的碗，“你试试嘛。” 吉娜勉为其难地夹起了一根粉，嚼了几口后眼睛一亮，快快乐乐地开始品尝碗中的粉。 吃饱喝足开始说正事了，虽然这件事情和她们两个并没有什么太大关系……不，硬要说的话还是有一点的。 “兰姐姐，你西配殿里住着的那位戴佳格格，要搬到哪里去啊？”吉娜好奇地问道。 西配殿在收拾东西的动静不小，后宫对此也是议论纷纷，不知道戴佳氏肚子里这个宝贝娃娃会落到那个幸运儿的手里。 祝兰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格佛贺她……要搬去景仁宫。” 不说吉娜有多么惊讶，后宫妃嫔都被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砸懵了。 佟贵妃入宫多年无子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但是先前不管是四阿哥还是五阿哥都没有被万岁爷抱到景仁宫去，大家也就默认了佟贵妃自己还一心想着要自己再生一个的，如今不声不响的，竟然让她夺了戴佳氏肚子里的阿哥，怎么能让人不震惊呢？ 而景仁宫里面，佟贵妃也没有众人想的那么开心。 “为何我一定要抱戴佳氏的孩子？”佟贵妃皱着眉看着张嬷嬷，她觉得和自己这位奶母越来越陌生了。 “格格你想，戴佳氏这一胎若是个格格，将来嫁到蒙古也是小阿哥的助力；若是阿哥，养在您这岂非小阿哥天然的盟友，多一个兄弟总不见得是坏事。”张嬷嬷劝道，“再说，万一格格如今怀的是个小格格，咱们这不也做了两手准备。” 佟贵妃不语，她的身子自己知道，怀一胎已经属实不易了，如若这一胎是个女儿，她也没有能力在怀一个阿哥了。 因此她看了张嬷嬷一眼，也就没再说什么。 ------------ 22 剁椒鱼头 格佛贺搬走之后永和宫就空出来了，整个宫殿里面只有祝兰一个正经主子，正是因为如此，她的走动范围也从原本的一亩三分地扩展到了整个永和宫。 “胤禛！不可以乱扔东西！” 祝兰扶着九个月的肚子，眉毛一拧，看见胤禛无辜的大眼睛就感觉一阵头疼。 说起来她有时候真的不能理解清宫的一些养孩子的规矩，可能是受到之前孩子死多了的情况的影响，如今宫里对这些有希望长大成人的阿哥们那叫一个纵容，就连李嬷嬷也时常劝她不要和胤禛计较，毕竟胤禛如今还只是一个一岁多的小娃娃。 但是祝兰看着被胤禛丢在地上的拨浪鼓，原本柔和的面容瞬间沉下来了。她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胤禛，不说小胤禛，就一旁看着她们的李嬷嬷都被祝兰瞬间沉下的脸色唬了一跳。 胤禛懵懵懂懂地感知到了额娘的生气，他有些慌张地去扯祝兰的衣袖，却被躲开了。 “额娘......”胤禛有些委屈地看着祝兰，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生气。 胤禛的乳母在一旁刚想开口说话就被李嬷嬷拦下了，她对乳母轻轻摇了摇头，这段日子相处下来，李嬷嬷心里对她们这位德嫔娘娘的认知倒是更清晰了一些。 她不是那种喜欢磨磋人的主子，甚至可以算得上平易近人。但是在某些方面，例如现在这种情况，她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和方法，而且不容置喙。 祝兰瞥了一眼地上那个做工精致的拨浪鼓，微微叹了口气。 她扶着肚子走到了胤禛旁边，微微俯身，伸出手在他流泪的眼角处为他轻轻擦去眼泪：“额娘昨日是怎么教胤禛的？可以随便乱扔东西么？” 似乎小孩子到了这个阶段就对扔东西特别感兴趣，或许这就是第一个叛逆期吧，哪怕是乖巧如胤禛也会出现这个年纪该有的习惯。 面对小胤禛这段时间来突然养成的乱扔东西的习惯，祝兰已经提醒并且阻止多次了，只是每次收效甚微。 祝兰对此也表示很无奈，因为每次她准备开始教育孩子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玄烨都会正好出现，然后就开始各种和稀泥。 胤禛到底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蹲下身将地上的拨浪鼓捡起来，递到了祝兰手中：“胤禛下次不会了。” 大概这就是一个孩子建立秩序的过程，祝兰接过胤禛的拨浪鼓，摸了摸他圆溜溜的脑袋。 “娘娘，该用晚膳了。”一旁的绿萼轻声提醒道，在得到祝兰的点头后，小太监们就将小厨房准备的晚膳提溜到了桌面上。 胤禛乖乖坐在独属于他的小餐桌上，吃着祝兰吩咐膳房给他准备的辅食。只是当他闻到从祝兰那里传来的味道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鼻子和小脸都红红的。 无他，只是祝兰面前堆了一桌子的川菜。 最近宫里来了几个川渝那边的厨子，嫔妃吃辣的人少，就给祝兰捡了个便宜，把人往永和宫的小厨房里面拐了。 距离祝兰最近的是一道剁椒鱼头，她用筷子撇开盖在鱼头上面的剁椒和葱，夹起了一块雪白的鱼肉。鱼是小厨房现杀的，肉质紧致鲜嫩，又有点微微的鲜甜，香辣入味，祝兰才吃了几口就辣得满头冒汗。 “娘娘还是少吃些，就怕辣伤喉咙了。”姚黄给她递上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解辣。 祝兰笑着擦了擦脸上的汗：“这样才好吃，再说哪有那么容易辣伤喉咙，小厨房的人特意减轻了不少辣度，我又不是吃不出来。” 她在一旁大快朵颐，不仅头上冒汗身上也冒汗，李嬷嬷眼尖，看见她腿上开始流水，又见她的眉头开始微皱，算了算时间连忙让一旁的项修去找皇上，随后就让绿萼扶着祝兰准备进产房。 祝兰：吃饱喝足生孩子，总归比饿着肚子好。 ＊ 乾清宫。 “保成的字还需多练。”玄烨站在胤礽身后，看着宣纸上端正的楷书点了点头，但是嘴上还是说道，“清劲峻拔，舒朗开阔，就是结构还不够严谨，略微有些松散了。” “儿子谨遵汗阿玛教诲。”胤礽点点头，继续悬腕抬笔。 此时，乾清宫外的梁九功快步走进东暖阁：“禀万岁爷，德主子发动。” 玄烨听了这话，先是低声给胤礽布置了今日的书法作业，随后轻声让他先回毓庆宫，等到胤礽告退后他才起身准备前往永和宫。 “朕怎么依稀记得，今日是什么日子来着？”玄烨有些恍惚地停下脚步。 梁九功听他这么一说，也停下脚步开始回想：“二月初五，似乎是哪位娘娘的生辰？” “不，不对，再想想。”玄烨没有多为难他，一边走向永和宫，一边皱着眉想着二月初五这个日子。 “二月初五......” 二月初五，是承祜的忌辰。 玄烨先梁九功一步想起了这个特殊的日子，他顿了一下，心中难免有些复杂。 承祜是他的第二个孩子，也是赫舍里氏的长子。 承祜四岁夭折，但是天性聪慧，秉性纯良。当年承祜病卒的时候，他正在赤城陪太皇太后疗养，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不敢直接告知太皇太后，只能强忍着悲伤和哀痛向太皇太后请安，最后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面谕安葬承祜的事宜。 永和宫里该到的嫔妃都到了，佟贵妃坐在上首，格佛贺心不在焉地站在她的身后。吉娜和舒舒站在一起，有些焦急地听着产房内祝兰传出来的声音。 “万岁爷。” 佟贵妃一眼就看见了大步走进永和宫的玄烨，她抿着唇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小腹，随后轻轻将手放下。 嫔妃们还没有来得及和玄烨说上两句话，下一秒产房就被打开了，接生嬷嬷抱着襁褓喜气洋洋地走出来，将襁褓里面的婴儿递到了玄烨面前。 “恭喜万岁爷，是个健康的小阿哥。” 玄烨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天，随后将目光转移到了婴儿身上。 可能因为是祝兰有段时间胃口不好的原因，小阿哥长得并没有胤禛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健壮，婴儿略微有些瘦弱，这让玄烨瞬间想到了刚出生的承祜，只不过承祜比小阿哥更加瘦弱罢了。 “胤祚。” 玄烨轻声道。 《诗·大雅》中有一句永锡祚胤，祚，福祚。 希望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地长大，健健康康，玄烨这么想着。 “祚？”佟贵妃一愣，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她的脸色瞬间就变得有些难看了。 与佟贵妃一样脸色有些不好看的还有惠嫔，她轻轻扯了扯嘴角，手死死地攥着绢帕。 与玄烨所想的不同，他赐名的时候只希望福祚能够庇佑这个孩子，但是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则是一层完全不同的含义。 祚，国祚。 产房内的祝兰刚刚喝了点汤水，稍微恢复了点元气，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都微微愣了一下：“胤祚？” ＊ 索府内。 索额图面沉如水，他轻轻叩着桌角，一言不发。 “万岁爷这是什么意思？”格尔芬皱着眉，在房内踱来踱去，他想到最后愤愤不平地坐到了一旁。 “急什么，不过是个奶娃娃。”索额图闭上眼，心中思绪百转千回，但是到最后只说出了一句话。 “可是......”格尔芬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索额图打断了。 “昔日和硕荣亲王的例子还摆在那里呢，如今不过是一个名字罢了，也值得大动干戈？”索额图瞪了儿子一眼，“乌雅氏包衣出身，母家又没人，有再多宠爱如今也成不了事。” “乌云珠怎么样了？” 格尔芬一愣，随即回答道：“堂妹最近一直在家中做女红，儿子前些日子去看过她，娴静温柔，会是万岁爷喜欢的模样。” “要娴静温柔有什么用？”索额图略微皱了下眉，“娴静温柔在宫里能活到几时？她如今年幼，到时候进宫想必也是高位，既如此干脆给她挑个妥帖的嬷嬷一起进宫，到时候还要靠她和太子爷多加联络。” “这么快就要进宫了么？”格尔芬一愣，“乌云珠如今也才十岁。” 索额图淡淡道：“待年宫中的例子又不是没有，再说本来也不是让她去争宠生子的。” “如今宫里只有一个赫舍里氏旁支的女儿，到底亲缘疏远，许多事情也不好让她去做。乌云珠是仁孝皇后亲妹，想必万岁爷会看在仁孝皇后的面子上面对她多加照拂，到时候就能让乌云珠在万岁爷面前多提提太子殿下的事情了。” 格尔芬呐呐言是。 赫舍里氏是海西女真哈达部的部民，是以文化起家的满族人。只不过满洲入关以后文治往往没有军功来的重要，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导致赫舍里家族在朝中的影响力一直不高。 八旗勋贵看不上以文化起家的赫舍里氏，本应该是嫡子天然拥护者的文官阶层和汉臣也看不上身为外戚的赫舍里氏，这让赫舍里氏在朝中正处于一种高不成低不就的局面。 索额图起身，无论如何，他都要让太子安安稳稳地登基。 想到这里，他向一旁站着的小厮招了招手，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 23 荔枝膏水 一抹春风裹挟着暖阳吹起祝兰鬓边散乱着的发丝，她坐在榻上轻轻晃动着装着婴儿的摇篮，场面那叫一个惬意舒适，只是这份惬意很快就被打破了。 “额娘，弟弟好丑。”胤禛扒拉着摇篮，严肃而又认真地看着篮中的胤祚，转头大声对祝兰说道。 “你小时候也这么丑。”祝兰轻轻打了个哈欠，春困秋乏，她刚生完孩子如今正是身体虚弱的时候，刚刚打开的一点点窗缝下一秒就被吉娜关上了。 “月子里不能吹风的。”吉娜刚进门就眼疾手快地关上了被祝兰偷偷开了一点窗，“得了月子病就麻烦了。” “我小时候才不是这样子的！”胤禛不满地抗议道。 “这不是屋子里有点热，我开一点点缝......”祝兰一边和吉娜狡辩，一边拍了拍胤禛的脑袋，“你又不知道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 “我知道！”胤禛骄傲地挺起小胸膛，“乳母说胤禛生下来的时候白白胖胖，一看就是个健康的小阿哥，日后必定是大清的巴图鲁。” 还巴图鲁，雍正帝登基后就没去过木兰围场，可见胤禛将来骑射方面注定也不咋地，祝兰在心里默默吐槽。 吉娜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胤祚，确定他没有被吹到风后瞪了祝兰一眼：“虽然已经立春了，到底还是有点凉的，你是真不怕冷到六阿哥。” “幼儿娇弱，如今宫中死的孩子还少么？再说了，万岁爷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盼着他不好的小人不知道有多少，你怎么不长点心啊？” 满宫也就眼前这个家大势大的蒙古格格敢这么在她面前堂而皇之地提及胤祚的名字了。 祝兰叹了口气，转而心态乐观地说道：“这名字怎么了？福祚绵延，多好的寓意。”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吉娜戳了一下祝兰的额头，“咱们觉得是福祚绵延的意思，外头那些人知道么？你当时在产房没看见，佟贵妃和惠嫔手里的绢帕差点都被撕烂了，脸上的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我看了都害怕。” “万黼的名字还是帝王的宝座呢。”祝兰摇了摇头，“再说了，胤祚天天在我这待着，不会出什么事的。” “万黼年幼夭折你又不是不知道。”吉娜瞪大眼睛，只差拽着祝兰看看能不能将她脑子里的水晃一点出来了，“你能一天到晚盯着胤祚么？等他六岁以后去南三所读书了该怎么办，你也能一天到晚跟这么？” 祝兰沉默不语。 历史上的六阿哥胤祚六岁夭折，很难说有没有这个名字的原因。 “那我要怎么办？”祝兰拍了拍胤禛，转头示意乳母带胤禛下去玩。 吉娜叹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怎么办。这件事情不仅是后宫的事情，甚至还牵连前朝，处理起来确实也很难。 “先养着吧。”祝兰看了眼瘦弱的胤祚，原本轻松的心忍不住揪了一下。 她又不傻，自从经历了胤禛乳母那件事之后，祝兰在这方面简直打起了一百二十分的精神。 胤祚如今的乳母就是乌雅家的人，他身边能接近的宫女太监大半都是祝兰精挑细选过的，甚至为了保障胤祚的安全，她还把绿萼放到他身边去了。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虽然他这名字有点引人注目，但是很快阖宫上下的目光应该就要转移到别的地方去了。”吉娜偷偷看了一眼还在熟睡的胤祚说道。 祝兰将手边的荔枝膏水推给吉娜，好奇问道：“宫里又出什么事情了？” 吉娜擦了擦嘴：“我听乌兰说的，她听景仁宫的小宫女说佟贵妃这个月的月事已经推迟许久了。” “佟贵妃怀孕了？！”祝兰瞪大眼睛，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历史上的佟贵妃抱养了胤禛后也有孕过，但是生下来的是个幼年夭折的女儿，算算序齿佟贵妃怎么也不应该是这个时间节点怀孕啊？ 事实上，佟贵妃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娘娘，这是好事啊！”张嬷嬷面上是遮掩不住地喜气洋洋，她是佟府的家生子，一家老小都在佟府做事。之前格格一直不闻喜讯，家中夫人已经对她颇有微词了，如今格格有孕，她家里的儿女恐怕都能得到好处。 佟贵妃不语，她没有用戴佳氏用过的江南秘药，因此这次怀孕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她本来都不觉得自己能够自然地怀上一个孩子了，没想到如今能有意外之喜。 只是……佟贵妃瞥了一眼一旁的宫女轻声问道：“太医怎么说？” “陆太医说娘娘您自幼身体虚弱，因此怀孕可能比起旁人来说也更艰难一些，不过只要按时服用安胎药，保持心情平顺，减少思虑就好了。”宫女道。 “女子怀孕大多都不易，宫里太医怕担干系才这么说。”张嬷嬷连忙道，“娘娘虽然身子不算好，但是小心将养肯定能生下一个白白胖胖的阿哥的。” 佟贵妃垂眸，她摩挲着手里的绢帕缓缓张口：“减少思虑.......说得容易。” 她如今虽无皇后之名，却担皇后之实。六宫事务都堆积在景仁宫，若要她放权，谁知道到时候会不会出什么乱子，但是万一影响到腹中孩子......佟贵妃一时间觉得有些举棋不定。 不过很快，她的这份烦恼就被另一件事情取代了。 玄烨又要大封后宫了。 中宫之位空悬已久，孝昭仁皇后去世之后坤宁宫就被封了起来，时至今日都没有重见天日。再加上孝昭仁皇后嫡亲的妹妹进宫，让本来算得上尘埃落定的后位顿时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原本佟贵妃是打算先掩盖自己怀孕的消息的，只是不知道从何开始，她有孕的消息大范围地在宫中传开了，这也就自然导致了这个消息也传到了慈宁宫和乾清宫中。 而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佟贵妃即将成为第三任皇后的流言一时之间传遍了整个紫禁城，就连宫外的佟府都信了这则消息。 ＊ “格格，您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将佟氏有孕的消息散出去？”莺儿借着窗边的日光挑着彩色的丝线，一边麻利地打着络子一边问道。 钮祜禄氏扯着丝线缓缓道：“自然是为了绝了佟氏想做皇后的春秋大梦。” “可是如今佟贵妃怀了孩子，万岁爷不会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封她做皇后么？”莺儿不解道。 钮祜禄氏收针，嗤笑了一声：“万岁爷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孩子。” “太子已立，佟氏成了皇后，她生下一个皇子岂不是又是嫡子。等这个皇子长大之后若是与太子争权夺位，难免又是一场帝位争夺之战，到时候兄弟阋墙，绝不会是万岁爷乐意看到的情况。” “毕竟咱们这位万岁爷啊，最重情谊。” 钮祜禄氏摸了摸手里针脚细密的荷包，那是一个绣着和合二仙的荷包。 赫舍里氏与他少年夫妻，又为他拼死生下了嫡子稳固帝位，因此无论赫舍里家那群人做什么，他都会看在孝诚仁皇后和太子的面子上面放过他们一马。 佟贵妃是他表妹，佟家又是他外祖家，看在故去生母的面子上，她们这位万岁爷也是无论什么事情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这对她姐姐来说又何其不公呢？ “去，将这个荷包送到乾清宫去。”钮祜禄氏叹了口气，将手里的荷包递到了莺儿手上。 她入宫至今未曾承宠，说不清是因为当今陛下对她姐姐的死怀有愧疚，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但是她主动出击，想必这位陛下会看在钮祜禄家的几分薄面上来永寿宫的。只要他来，钮祜禄氏就有把握让佟氏当不了皇后！ ＊ 康熙二十年六月，几乎传了两个月的大封六宫的消息终于尘埃落定。 只不过让人大为震惊的事情莫过于本来以为板上钉钉的主子娘娘佟贵妃居然止步于皇贵妃的位置，而钮祜禄氏一跃从庶妃摇身一变被玄烨封为了贵妃。 与这两件事情比起来，祝兰等人由嫔升妃的事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起来。只不过令众人有些惊奇的则是妃位的人选，以及几人接到圣旨的先后顺序。 如果说惠嫔、荣嫔、德嫔都算得上是以子晋封，那么宜贵格格一跃封妃则是让众人都意料不到的事情。 哪怕她生下五阿哥以后确实眷顾颇深，但是众人并没有觉得她有资格力压安嫔等人封妃的资格。 祝兰倒是并不意外，在历史上本就是惠宜德荣四妃奠定了康熙前中期的高位份额，如今宜贵格格的位份提高也不过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让她感到有些意外的则是自己在四妃之中的排行居然处于第二，惠嫔孕育皇长子且资历深，作为妃首理所应当。但是为玄烨生了五子一女的荣嫔排行居然在她后面，这就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了。 ＊ 钟粹宫。 “娘娘......”大宫女目光担忧地看着出神的荣妃。 “陛下终究还是心里有一道坎。”马佳氏挤出了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她的眼角微微有些晶莹，“他还是怪我。” 怪我生了那么多孩子，却一个都没有养住。 “让家里再往索府送点东西吧，能结善缘就结个善缘。” 她如今红颜已逝，在万岁爷面前也使不上什么力了，可惜她的一双儿女，只能跟着她这么个君恩已断的额娘。 事到如今，也只能在毓庆宫那里使使力气了。 ------------ 24 芋泥厚乳奶茶 永和宫内的祝兰在足足睡了一个时辰后终于醒来了，她甫一睁眼，就看见一张圆圆的小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胤禛睡醒了？”祝兰打了个哈欠，她接连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从嫔升到妃，永和宫的人手又增加了不少，内务府送来的宫女和太监在李嬷嬷的帮忙下都细细筛查了好几遍，祝兰这几天一直在忙这件事情，生怕哪个不怀好意的小人被她分配到了胤禛和胤祚身边。 而且现在，永和宫里的正经主子不是只有她一个人了。 祝兰透过轻薄的窗纱，望向东配殿，里面坐着一个端端正正的小姑娘，看起来十三四岁的样子。 那是此次大封之后佟皇贵妃打着景仁宫里有两个孕妇照顾不过来的名头，从景仁宫拨到永和宫的庶妃。女孩子出自满洲镶黄旗包衣章佳氏，是经内务府宫女选拔入宫的，如果祝兰没记错的话，她应该就是历史上十三阿哥胤祥的母妃。 “额娘，你上次说的那个奶茶王太监已经做好了，胤禛能吃么？”小胤禛扯了扯她的衣角，见额娘还在发呆，他皱起小脸手脚并用爬上了床。 王太监就是之前被祝兰从御膳房挖到永和宫小厨房来的厨子，他不仅爱说笑嘴巴甜，做出来的东西又好吃又好看，而且每次祝兰在吃方面有什么新颖的想法，他总是第一个捧场的。 “嗯？”祝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然后她的眼睛一亮，抱着胤禛就下了床。 她的芋泥厚乳奶茶，已经让她想了好久了！ 王太监用荔浦芋头和紫薯混在一起蒸了半个时辰，等到彻底软烂了之后压成泥，按照祝兰的吩咐加入白糖黄油和牛奶搅拌均匀，才做出了一碗又香甜又浓郁的芋泥。 茶底用的是前段时间玄烨赏下来的红茶，王太监泡出茶后滤掉茶叶，将茶倒入去了腥味的牛奶中，最终将芋泥和奶茶一起倒入了杯盏中。 祝兰用捣腾出来的吸管狠狠吸了一口，香浓醇厚的芋泥夹杂着奶钻入了她的口中。 “额娘！”一旁的胤禛不满地嘟起小嘴，他也好想吃嘛。 祝兰小心翼翼地用勺子挖了一小勺芋泥混着奶递到了胤禛嘴边：“只能吃一点点哦，马上就要用晚膳了。” 胤禛点点头，嚼了嚼嘴里香甜软嫩的芋泥，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额娘真的好厉害，每天都有好多新鲜东西，好多好吃的…… 祝兰擦了擦嘴，又瞥了一眼东配殿，转头低声对姚黄说道：“要不，给章佳格格送一杯过去？” 姚黄笑着应了一声，先吩咐小宫女们将祝兰面前的桌案收拾干净，然后端着一杯完整的芋泥厚乳奶茶走向了东配殿。 “格格，德妃娘娘送吃的来了。”小宫女从姚黄手里接过奶茶，快步走回了东配殿里面。 章佳氏眨了眨她温润含水的杏眼，有些害羞地抿嘴一笑，嘴角边上露出了两个小小的梨涡。她从宫女的手里接过芋泥厚乳奶茶，就着吸管缓缓喝着。 永和宫的日子比起景仁宫来说简直天差地别。 在佟皇贵妃手下章佳氏一直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己说话大声一点都会被佟皇贵妃揪到错处罚抄经书。永和宫的主位娘娘德妃是个很温柔的人，她也很有趣，无论是她在吃喝玩乐上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还是她每天笑嘻嘻的样子，都让章佳氏想到了自己在闺阁中与姐妹玩乐的日子。 ＊ 景仁宫内。 佟皇贵妃揉着额角，她原本就苍白的脸上如今不见一丝血色，身子骨如今在宽大的旗装下显得瘦骨嶙峋。 可能是她本来就身子虚弱的原因，自从有孕之后吃不下睡不好，又要处理杂七杂八的后宫事务。这才让她一日一日消瘦下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如何是好？”佟皇贵妃淡声询问一旁为她诊脉的陆太医。 陆太医早年受过佟家恩惠，因此专门负责佟皇贵妃这一胎，只是如今他的脸色很差：“娘娘忧虑过重，小阿哥恐怕有些不好。” 佟皇贵妃闭上眼，谁的身体谁知道：“能保到几个月？” “若是在下拼尽全力，娘娘这段日子能够减少忧思，应该能拖到八个月。”陆太医拧眉沉思道。 八个月……足够了。 “戴佳氏那里怎么样了？”佟皇贵妃问道。 陆太医原本紧绷的脸松了下来：“戴佳格格身子康健，腹中胎儿也是个健康的。” “如今诊得出来是男是女么？”佟皇贵妃轻声问道。 “臣不敢断定，不过约莫可能是个小阿哥……”陆太医沉吟道。 一般太医说话都会以模棱两可为主，陆太医能够这么说，想必戴佳氏肚子里确实是个阿哥了。 “娘娘，福晋递了话进来，说想进来陪您一段日子。”张嬷嬷快步走进景仁宫正殿悄声说道。 佟皇贵妃原本皱着的眉瞬间舒展开了：“额娘说了什么时候来了么？” 离宫数载，她记忆中阿玛额娘的模样都有些模糊了，佟皇贵妃露出了一个紧张羞怯的笑容。 “明日是二姑娘生辰，福晋的意思是趁着明日进宫，也能让娘娘见见妹妹。”张嬷嬷说道。 佟皇贵妃原本刚有些红润的面容瞬间白了下来，她有些恍惚：“二妹妹如今多大了？” “十二岁了，也是个大姑娘了。”张嬷嬷笑道。 “额娘是什么意思？”佟皇贵妃喃喃道，“府里知道我子嗣艰难，因此想迫不及待让妹妹进宫了吗？” “娘娘说的是什么话。”张嬷嬷听了这话大惊失色，她是佟皇贵妃的奶娘，自然知道她们这位格格心思敏感、多思多虑，一听这话她就知道不好。 “福晋哪有这种意思，不过是想着娘娘进宫这么多年，恐怕家中姐妹的模样都不记得了，这才将二姑娘带进宫里来的。” “早不来晚不来，非等我怀孕后太医说这一胎虚弱，恐怕生下来也长不大之后来。” 佟皇贵妃原本坐直的脊背一下子就塌了下去，眼角晶莹，“陆太医是不是还说我的身子骨已经不适合怀下一胎了。” 其实佟皇贵妃猜的一点也不错，自从她只被封为皇贵妃而非皇后之后，佟府上下都经历了心情上的大起大落，哪怕镇定如佟国维都忍不住暗叹了一声。 皇上不需要一个身子虚弱无法管理后宫的皇后，更不需要一个身体虚弱的继承人，佟皇贵妃这步棋算是走到底了，既然如此，家中二女儿年纪也不小了，过几年入宫也不为过。 二女儿身体要比她姐姐好上许多，从小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若不是年纪不合适，当时送进宫的恐怕就不是那个只知道风花雪月的大女儿了。 “嬷嬷回去转告阿玛额娘，只要我在宫中一日，佟家的女儿都不许入宫。” 佟皇贵妃喘着气摸着胸口，心中无限悲凉。 她如今还是皇贵妃，腹中怀有孩子，就已经被家族抛弃了，这是何等凄凉。 “娘娘……” 张嬷嬷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张口，她蠕动了一下嘴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娘娘！！不好了！” 殿外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宫女，张嬷嬷眉毛一竖刚想张口呵斥，就被她的下一句话惊得堵了回去。 “戴佳格格刚刚在院子里滑了一跤，如今腹痛难忍流了好多血！！好像要生了！” 佟皇贵妃咬紧唇：“将院内的宫女和太监都给我扣下！还不快去请接生嬷嬷和太医来！还有，快去乾清宫寻万岁爷！” 一时间整个景仁宫兵荒马乱。 祝兰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讲《西游记》哄胤禛睡觉，胤禛还在眨巴眨巴眼睛好奇地看着她，殿外的茯苓就脚步匆匆地进来说景仁宫的戴佳格格发动了。 “乖，额娘晚上继续给你讲好不好？”祝兰摸了摸胤禛的脑门，轻轻给他掖了掖被褥。 胤禛乖乖点头。 起身离开永和宫，祝兰坐在妃位的轿辇上忍不住开始发散思维。 据说格佛贺是在景仁宫的院子里滑了一跤才见红的，可是她生性谨慎小心，怎么会做出这么粗心的事情来呢？祝兰怎么想都想不通。 等进了景仁宫，祝兰发现后宫的嫔妃来的都差不多了，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嫔妃生产的场面。 一盆盆血水从产房里面送出来，看的祝兰胆战心惊的，殿内格佛贺的惨叫一声大于一声，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殿外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了。 “万岁爷怎么还不来？”佟皇贵妃问去乾清宫喊人的小太监。 “万岁爷如今在和索额图大人还有明珠大人论事……”小太监轻声道。 “娘娘！戴佳格格胎位不正！” 殿内的接生嬷嬷苦着脸出来忙道。 “万岁爷没来之前大人小孩都给我保住了！” 佟皇贵妃听了这话觉得自己本来就难受的身体简直想吐。 接生嬷嬷面色难看转身进了产房。 女子生产有多不易，在座的嫔妃都心有戚戚然。 “生了生了！”随着接生嬷嬷高兴地大喊，匆匆赶来的玄烨脸上露出了笑容。 在一瞬间产房内突然静默下来。 “出什么事了？”佟皇贵妃皱眉道。 接生嬷嬷沉默地抱着一个襁褓出来了，她一见到玄烨就跪到了他的面前。 玄烨沉着地掀开了襁褓，里面的婴儿健康红润，还在无知觉地咂着嘴，看起来很健康。 “？” 面对玄烨的疑惑，接生嬷嬷颤颤巍巍地掀开了包裹着小阿哥腿脚的襁褓。 婴儿的左腿比右腿短了一点。 小阿哥是天残。 ------------ 25 山药排骨汤 ------------ 26 金乳酥 ------------ 27 人参乌鸡汤 ------------ 28 韩式炸鸡 ------------ 29 酸奶糕 ------------ 30 风干牛肉粒 ------------ 31 松鼠鳜鱼 ------------ 32 炖萝卜 ------------ 33 烤羊肉串（三合一） ------------ 34 奶酥油月饼 ------------ 35 松仁瓤山楂 ------------ 36 鸭子蘑菇馅烧麦 ------------ 37 胙肉 ------------ 38 素馅饺子 ------------ 39 响铃肥牛虾滑 ------------ 40 三七鸡骨汤 ------------ 41 柠檬胡椒茶(二合一) ------------ 42 蒸杜梨 ------------ 43 脆柿饼 ------------ 44 酱汁杏鲍菇 ------------ 45 结缘豆 ------------ 46 云片糕 ------------ 47 冰糖炖雪梨 ------------ 48 芙蓉糕 ------------ 49 汤圆 ------------ 50 碧螺虾仁 ------------ 51 百合莲子粥 ------------ 52 五色梅花酥 ------------ 53 白灼虾 ------------ 54 凤梨乌梅 ------------ 55 蛋挞 ------------ 56 麻辣小龙虾 ------------ 57 榛子 ------------ 58 煨白果 ------------ 59 香瓜子 ------------ 60 枣泥糕 ------------ 61 鲜肉小馄饨 ------------ 62 青梅酒 ------------ 63 杏仁糕 ------------ 64 凉拌面 ------------ 65 白酒 ------------ 66 腰果 ------------ 67 茉莉奶绿 ------------ 68 奶茶 ------------ 69 如意卷 ------------ 70 杏仁酥 ------------ 71 柿子 ------------ 72 碧梗粥 ------------ 73 桔皮糕 ------------ 74 梅花露 ------------ 75 烤兔子 ------------ 76 炒风菱丝 ------------ 77 蜜橘 ------------ 78 番茄玉米排骨汤 ------------ 79 糖画 ------------ 80 香椿豆腐 ------------ 81 雪花酥 ------------ 82 红豆荷花酥 ------------ 83 水晶虾仁粉丝包 ------------ 84 拌面 ------------ 85 龙井茶 ------------ 86 糖炒栗子 ------------ 87 寿桃饼 ------------ 88 叉烧包 ------------ 89 (番外)胤祚眼里的祝兰 ------------ 90 绿豆粥 ------------ 91 卤牛肉 ------------ 92 奶皮子 ------------ 93 炸春卷 ------------ 94 荷花蒸鸭脯 ------------ 95 鲜虾丸子 ------------ 96 花生酥 ------------ 97 糯米糕 ------------ 98 桃子茶 ------------ 99 酸梅汁 ------------ 100 牛肉面 ------------ 101 香椿饺子 ------------ 102 什锦面 ------------ 103 松子饼 ------------ 104 豌豆黄 ------------ 105 小米粥 ------------ 106 蟹粉水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