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桃四」 ------------ 1 分手 七八月份的北城,总是闷热得不像样子。 以桃从图书馆出来,恰巧头顶一声惊雷,傍晚的天空本就混沌没有边际,此刻更显阴沉。以桃抱紧怀中课本,加快速度往宿舍楼移动。 回寝要路过一片小树林。 A大的小树林是出了名的“幽会圣地”,一到夜晚,婆娑树影摇摇晃晃,小情侣们在里面各种打情骂俏。 似乎是害怕听到什么不和谐的声音,每次路过,以桃都会埋头加速,恨不得一秒冲出树林。 可就在今天,她的手机突然响了。 “嗡”的一声,一条微信进来,是她室友唐灵发来的。 【桃子,我在「瀚海」看到你男朋友了!】 那年她大二,亦是初来北城的第二年,每天宿舍食堂教学楼三点一线,对外面的声色犬马俨然知之甚少,那年她还没有去过「瀚海」,唯一一点了解也是从她舍友唐灵口中得知的——“瀚海嘛,京城著名销金窟。” 是个夜总会。 唐灵家境不太好,从大一下半学期开始就在校外物色了许多兼职,夜场酒水小妹便是其中之一。 那年以桃交了个男朋友,是在校际读书沙龙上认识的阅读搭子,长得斯斯文文的,性格也腼腆,别说夜总会,就连学校门口的酒吧都没去过。程枫和以桃在一起三个月,还只是牵牵小手的程度,从没强迫她进行过下一步。 因此常被唐灵打趣为“工大唯一纯洁的大男孩”,以桃实在无法想象他会和那种纸醉金迷的娱乐场联系在一起。 便以为是唐灵认错了人。 可紧接着,唐灵又发来一段15s的小视频。 以桃点开后,清晰看清程枫的脸,即使光线暗淡,轮廓也依然分明,视频里的程枫不是一个人,他怀里还搂着一个女孩,女孩手搭在他胸前,扭动着腰肢,在周围的起哄声中,一脸娇羞地往他怀里钻。 以桃突然想起了两个小时前程枫发给她的那条信息: 「宝宝好好学习,我和团队今晚去实验室通宵研究课题,就不去陪你了」 闷雷一阵阵,大有风雨欲来之势,空气格外闷热,树林间蝉鸣聒噪,幽昧月光下,以桃一动不动,手脚冰冷,大脑有些宕机。 唐灵还在义愤填膺:「要不要过来亲眼看看渣男的真面目?姐能带你走后门」 其实有那么一刻,以桃想过,干脆就这么算了吧。 要不是树林深处忽然传出一声不轻不重的打趣,以桃那晚当真能在原地发呆到天明。 那声音隐约透着一点不正经——“还没听够啊?” 听到皮带链上的金属塔扣响起的一霎那,以桃猛地回过神来,她脸色惨白,逃似地跑出了树林。 后来还是打车来了「瀚海」。 唐灵早早在门口等她。 一接到她,立刻拽着她手从后门的员工通道溜了进去。 唐灵一路上骂骂咧咧:「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认清渣男以后该断就断,但千万不要一激动就冲进去,我是偷偷带你进来的,你可别害我丢工作,报复渣男的方式有很多种,我们手里有录像,可以匿名发到论坛搞臭他」 以桃没想到自己头脑一热当真跑来上演一出狗血“捉奸”戏码,恍恍惚惚地用很小的声音说了句我知道。 到了包厢门口,唐灵拜托了一个小姐妹,借着送酒的机会,有心留了一条缝。 以桃站在门外,正好听到里面嘈杂背景下传出的对话。 实在上不得台面。 娇滴滴的女声埋怨道:“都不给睡还不分手?也不知道枫少看上她什么。” “枫少其实早就想跟那土包子分了,可那土包子家里有背景,枫少之所以钓她,为的就是毕业后能利用她家的资源,要不枫少能特么忍辱负重cos三个月的纯情小处男吗?” 众人放声大笑。 “就她那样的还有背景?”女声明显不信,但语气,似乎又充满一点期待,“是这样么,枫少?” 隐约间,一道吊儿郎当的男声不耐烦地说了个“嗯”。 “你们不知道,陈以桃她妈其实是个寡妇,她爸在她很小就死了,后来她妈傍上个富豪,但也没捞到什么名分,不久前终于怀上了龙种,这高龄产妇嘛,豁都豁出去了,富豪自然不会亏待,这才点头让她妈进了那大宅门。” “京城的豪门,谁啊?怎么都没听说过。” 那人酒劲儿上来,忍不住想说,但被程枫出口制止了:“有点敏感,别声张。” “这么牛逼么?”女人不屑嗤了声:“嫁得再好又怎样?枫少想利用她的背景,可豪门家族,有她妈一个女人说话的份儿么?我看陈以桃也不像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样子,枫少,你的如意算盘别是打空了。” 以桃没有再听,转身快速离去。 走出金碧辉煌的旋转大门,以桃深呼一口气,在台阶上停住脚步。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眼前的街道却灯火通明。 斑斓霓虹将她瘦弱娇小的身躯笼罩,天空忽然一声惊雷。 淅淅沥沥的雨滴砸进她狼狈的发丝,和微微颤抖的肩头。 她抬手擦拭着脸颊的潮湿,起初以为是雨水,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是眼泪。 # 马路对面,一辆纯黑色宾利车安静停泊在肃穆夜雨中。 坐在副驾驶的秘书收回视线,微微侧身,对后排男人恭敬道:“是以桃小姐。” 男人阖着双眸,似乎在闭目养神,他脸孔陷于一团朦胧黯淡的光影之中,看不清表情。 半晌后,只轻声回复一个嗯。 秘书有点摸不透这位心思,想想又补充一句:“外面雨很大,需要接以桃小姐上车吗?” 男人依旧没有睁开眼,只是声音冷了些,“不必。” 秘书回过头,隔着雨帘,又偷偷看了眼以桃小姐,这是不知道遇到什么事儿了,哭得如此可怜。 但四爷今天兴致不高,该是不想管闲事。 他无奈收回视线,吩咐司机开车。 可就在同时,男人不动声色地再次开了口,“查一查,什么情况。” 秘书立刻说是。 他趁机询问:“雨这么大,要不要给以桃小姐送把伞?” 男人慵懒转动手上的翠玉扳指,轻描淡写说不管。 秘书只好回过头,吩咐司机:“走吧。” 车子正要启动,男人便突然睁开了眼。 “等下。” 秘书立刻侧身等待指示。 季宗良逆光望向窗外,凝着一束轻盈悬在斑斓光影里的雨丝,视线垂落她肩头。 哭成这样。 真是没出息。 他手指烦躁地按着眉心,嗓音低沉醇厚,“调辆最近的出租,安全送她回学校。” 说完,便又阖上双眸,不愿再看她。 # 以桃打车回到宿舍,第一件事,就是把程枫拉黑。 她没让这件事太影响自己,哭过一场,就算结束了。 索性三个月,也没有太深的感情。 - “欸,你们听说了没?隔壁理工的院草昨晚进局子了,据说是□□,那院草家里挺牛的,但也没能把人捞出来,说是学校也知道了,要让他退学。” “好像姓程……叫程枫,听说他家里生意好像也出了点问题……偏偏这个节骨眼,别是得罪了什么人?” 转天食堂里,很多人对隔壁理工突然爆出的大瓜议论纷纷。 以桃和程枫交往短暂,除了几个舍友外,其他人并不知情。 唐灵打了一份鱼香茄子回来,一路上听着程枫的八卦,表情幸灾乐祸。 “简直大快人心啊桃宝!听说昨晚程枫带了两个模特去酒店,被上门扫黄的警察逮了个正着,真是太恶心了,这就叫恶人有恶报,都不用咱们出手,开心不?” 以桃小口喝着汤,心情复杂地嗯了声。 两个人回到宿舍,刚一进门,赵然就从上铺爬下来,一脸担忧地拉着以桃的小手说:“桃子,你男朋友那事儿了我听说了,你别伤心啊,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都觉得程枫不像是那样的人。” 正在一旁“嗦粉”的程甜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什么误会?姓程的就是那样的渣男!没事儿,甭担心,桃子一点不伤心,人俩早分了!” 唐灵说完,赵然和甜甜同时看向以桃,以桃点了点头。 甜甜惊讶地“啊”了声,抽出张餐巾纸擦了擦嘴,“真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人,幸好你们提前分手了。” 赵然提议:“要不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吧?听说学校后门新开了家重庆火锅,就当是庆祝桃子恢复单身。” “可以呀。”唐灵和甜甜都没问题。 “好,我请你们。”以桃笑笑同意了。 这天没有晚课,唐灵也不用去兼职,她一周只需去三天,所以大家吃到很晚,聊得也很开心。 以桃心里最后的那点阴翳,也在姐妹们的欢声笑语里彻底消散了。 临睡前梁露华给她打来了电话。 以桃没有立刻接听,而是等到寝室熄了灯,大家都睡了,她一个人来到洗衣房,见四下无人,才给她拨了回去。 这会儿的西山御园依旧灯火通明。 以桃听到话筒那边传来麻将牌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这么晚了您还没睡?” 梁露华的声音柔柔的,带着一股子江南特有的婉约,比以桃的声音听起来还要温柔一些,“白天睡多了些,晚上睡不着呀。” 以桃皱了皱眉头,想说她是个高领产妇,身子自然是要仔细一些的,可又一想到那大园子里锦衣玉食的侍奉,想来也轮不到她操心,何况她的话,梁露华向来是不听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这么晚了,有事儿吗?” “妈妈想你了呀,桃桃最近顺利吗?” “还行……挺好的。”以桃向来报喜不报忧,况且她的“忧”,也实在没什么好倾诉的,和梁露华更是如此。 自打她怀了身孕,以桃几乎每隔半个月去一趟西山。最近快到期末,忙于应付考试,还要提前准备暑期实习的事宜,便有一个多月没去看她了。 以桃抿抿嘴唇,大概也觉出了梁露华这通来电背后的深意,“我……我这周末放假,去看你。” “前阵子不是说交了个男朋友呀?也有段时间了,这次带过来给妈妈看看吧。” 以桃微微怔了一下,坦然道:“已经分手了。” “这样呀。”梁露华倒没说什么,声音依旧温温柔柔的,“分就分了,没事的桃桃,你还小,学业最重要。” “嗯。”以桃也是这么想的,后来又问了问她的身体状况、产检情况,得知一切都好,便也放了心。 梁露华的这通电话,正巧被坐在她上家的二太太听到。 “是桃子的电话?” 这牌局差不多也该散了,施清姿换了地方,靠在一旁苏作器型的大红酸枝软塌,接过佣人递过来的矮脚杯——一层薄薄的白葡萄酒在灯光下漾着晶莹的浅纹。 珠光宝气的腕子微微晃了晃,其他人也纷纷起身告辞,只留了梁露华一人。 她坐在软塌另一侧,这侧靠着花窗,有夜风徐徐渗入,保姆贴心将她的云肩从玄关柜取下,翻折两下搭在她小腹,梁露华几分惆怅,轻轻叹气,“是呀,一个人在外面,做父母的,总归是牵肠挂肚。” 她低头抚摸小腹,视线却凝着白皙手腕上那只通体晶莹的祖母绿玉镯,施清姿在隔壁发出疑问,“刚刚似乎听到你提分手,桃子和男朋友分手了?” 原来富太太也爱八卦。 不过施清姿绝无恶意,她还蛮喜欢以桃。季宅是典型的中式合院别墅,中庭由一栋主楼和两栋副楼组成,梁露华跟了季松霆,季松霆为家中长子,陪着老爷子与老夫人住在主楼,老二和老三一家则分别住在左右两栋副楼。 梁露华的起居室正巧毗邻二爷家的小花园,以桃有次站在露台向远处望,看到二太太与几位花匠围在花坛前干着急,原是二太太最为喜爱的丹麦重瓣风铃草由于花匠照料不周即将枯死,以桃打小和外婆住在十里画廊的江南水乡,与乌古镇的街坊邻居共同承包了万亩花田,不说花艺精湛,在外婆耳濡目染下也略微精通一二,便自告奋勇前去救场。 一来二去下,蓝紫色的法国风铃重现风姿,二太太满心欢喜,自此也对以桃多了几分青眼,以桃性格又实在讨喜,二太膝下只有一子,做梦都在羡慕老三家里的两位千金,自打以桃出现,便时常将她待作亲女儿般疼爱。 梁露华感叹道:“是呀,小孩子嘛,谈恋爱总是不靠谱的。” 施清姿放下酒杯,佣人将她扶起,她略微吟思几秒,对梁露华道:“有位朋友家的小少爷这月刚刚回国,下周末专程过来看望老爷子,年纪……和老三家的明明差不多大,到时候孩子们都在,你把桃子也喊来,年轻人嘛,一起认识认识。” 什么意思自然不必多说,施清姿的朋友,不是高门权贵也是富豪商贾,即便成不了姻缘,成了朋友也是高攀,对以桃日后留京也是有好处的,她起身握住二太太的手,笑着应下,“好的呀,那我便替桃桃先谢过您了。” ------------ 2 西山 距离上次去西山已经过去一个半月,以桃这次再去,并没有让梁露华派司机来接。 她趁着唐灵她们还没睡醒时一早溜出了宿舍,在校门口草草吃了口早点,然后便打车去了西山。 西山御园隐藏在半山腰上,通往园林的道路是一条三车道的柏油马路,进园需要三道关卡,每道都设有岗亭值守,一般车辆不可随意进入。 以桃乘坐的出租车在第一道关卡前停下,警卫上前要求司机出示证件,以桃打电话给了张妈,五分钟后,警卫别在左肩的对讲机发出了「车辆放行」的指示。 通过层层安检后,车子缓缓驶向园林内部。 两侧假山腾云缭绕,瀑布若隐若现,遍布全园的绿植郁郁葱葱……干净整洁的柏油路面上,此刻只有她乘坐的这一辆车子在匀速前进。 到达九号园门口,一对汉白玉石狮分立两侧,两扇江山紫铜门缓缓开启,车子减速驶入机动车专用车道,大概又开了十分钟,以桃在山水廊道的入口处选择了下车。 再往里,外来车辆便不能随意进入,以桃只能下车步行。 沿着山水廊道迈入中庭,几位戴着宽沿帽的园丁大叔正踩着矮梯在浓郁树荫后修剪累赘的繁茂枝叶,全自动无人灌溉系统在茵茵草坪里挥洒着大片水雾,满院子的夏日气息清爽宜人,以桃曳着夏风,迈上汉白玉台阶,与迎面而来的张妈撞个正着。 “桃子来了……哟,下次还是让司机去接好了,瞧这小脸热的哟!”张妈接过她手里的包包,笑盈盈地领她往门厅走。 “没事的。”一入门,便是一座松鹤造型的古典雕塑,以桃放缓脚步,在玄关处换了拖鞋,小心翼翼跟在张妈身后穿过电梯厅,“打车也很方便的……我妈呢?” 梁露华这会儿刚刚睡醒。 保健师做完例行检查,营养师又将新一周的食谱拿给她过目后,梁露华才施施然来到露台纳凉,保姆端来一碗最顶级的金丝黄燕,可她闻着味道却有些生厌。 “放这儿吧。”正想着桃子,以桃便和张妈出现了。 “快来。”梁露华迎风招手,以桃走过去规矩坐在她对面,垂眸望了眼盘中一动未动的燕窝,问她怎么没吃。 “吃不下,没胃口。”原本困恹恹的神色,在见到桃子以后才有了些精神,梁露华见她又瘦了许多,便喊张妈去小厨房弄些小吃来。 “不用麻烦了,我吃过了。” “再吃一点。”梁露华起身,以桃将她扶进屋里,仔细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蹙了蹙眉,“不用管我,该是你要好好吃饭……怎么肚子一个多月的时间不见变化?” “这才几个月呀,还早着呢。” 母女俩在互相监督下又都吃了一点。 用过餐后,来到衣帽间,灯光打开,张妈从里面推出一小只造型精致的滑动衣架,绸布掀开,一整排某奢侈品牌当季最新款成衣出现在以桃眼前。 多数以衬裙为主,颜色青春明亮,很适合她这个年纪。 张妈脸上溢着笑意:“以桃小姐喜欢吗?都是太太亲自为你挑的。” 以桃只看了两眼就收回视线,“我不缺衣服的……” 她垂下眸,望着身上这件棉麻质地的格子裙,旧是旧了些,但——这还是她今天为了见梁露华特地换的。 “我穿外婆做的习惯了。”她重新抬起头来,对梁露华笑了笑。 “二太今天有客,邀你过去一起见见,就在后花园里……人家是帝国理工学院的高材生,第一次见面,总要留个好印象。” 梁露华摘下其中一件,在她身上比了比,笑着说好看。 “我不想……哎,您不早说。”以桃偏过头去,背在身后的小手绞着手指,看起来有点不太开心。 “二太太亲自介绍的,不喜欢可以拒绝,不去便是拂了她的面子,道理左右你都懂,妈妈在这大园子里不容易……” 点到为止,梁露华没再继续说下去,又从衣架上取下另外一件,递到她眼前,“这件也好看。” 张妈察言观色,立刻附和着缓解气氛,“是是是,好看的,以桃小姐的这张脸,穿什么都好看。” 以桃心里纠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最后只轻轻、轻轻地“吁”了一小口。 “既然我穿什么都好看,那就不换了。”她伸手拨开那件衣服,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我去了。” 相当悲壮。 她这个年纪,实在还到不了相亲的地步。 她讨厌被迫社交,更讨厌自己被梁露华拿来当作一件拉拢关系的工具。 怏怏不乐了一路,以至于来到后花园的时候,脸上表情都是垂头丧气的。 但后花园的景色实在太美,她是很容易被一些鲜活的、自然的乃至于微小的事物所打动的人。 何况眼前的场面实在算不得“微小”—— 一望无际的碧绿色纯天然草坪,碧波粼粼的人工湖面,通往湖心小岛的九孔拱桥……四面绿树环绕,松柏挺拔,竹林郁郁葱葱……夏风拂来,蝉鸣四起……她的嘴角也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 可又一看到围坐在遮阳伞下的几个人时,她的嘴角又蔫蔫垂了下去。 远处传来欢声笑语。 一张铺有法式桌布的纯白色长桌,几把花纹精致的藤编座椅,桌子上分布着标准三层式甜点架、咖啡和红茶,一只金边碧眼的俄罗斯蓝猫乖巧窝在女人怀中。 女人身后的保姆轻轻摇着蒲扇。 以桃来到女人身边,乖巧喊了一声二太。 施清姿笑她见外:“喊二婶儿就好。” 长桌对面,两个年轻女孩的欢笑声戛然而止,不约而同将目光放向以桃,长桌末尾坐着一个小不点,扎着两条娇俏的马尾,捧着果汁朝她眨眨眼睛。 她认得这三位姑娘,两个大的是三太家的掌上明珠,季明心和季若淳,小名叫明明和阿若,和她年纪相仿,一直在国外留学,大概是暑期提前回了国……桌尾的小不点才七八岁,是二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 还有一个……坐在二太身边的英俊青年,自打以桃过来后目光便未从她身上移开过,不稍细想也能猜出他的身份,何况这男孩斯文矜贵的气度实在太过扎眼……总之,不管认识的与不认识的,以桃都以坦然自若的微笑和他们打了招呼。 二太为大家介绍完以桃,便笑着看向那男孩,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这里只有你不认识桃子,不然你的自我介绍,自己来?” 男孩立刻起身,朝以桃礼貌伸出了手,“你好,我姓余,单名墨,你可以叫我Romeo。” “陈以桃。” 隐约一声轻微嗤笑划过耳畔,以桃当作没有听见。 余墨为她拉开隔壁藤椅,非常绅士地请她入座。 “谢谢。”不太合适的位置,她只得稍稍侧身,将目光放向二太怀里的猫咪。 “我们刚刚说到哪啦?继续继续啊!”明明率先开口,几人则继续刚刚未聊完的话题,以桃大概听了一点——基本都是他们三个在国外留学时的有趣见闻,笑声悦耳,她听不懂,当然也没有听懂的必要。 正好不想开口,以桃心里默默祈祷,保佑他们的话题让她永远插不上嘴。 猫咪穿着蕾丝小马甲,戴绿宝石项圈,可爱又高贵。 它叫茉莉,是二太的心肝宝贝。 茉莉看她,像是看到自己的老朋友,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以桃和茉莉是同样的感觉。 忍不住伸手逗弄它的小爪子,就在这时,余墨突然开口道——“陈小姐在哪里念书?” 以桃微微一顿,回过神儿来,发现是在问她。 “A大。” 以桃说完,余墨明显了怔了下。 A大不似清北,没有那么响亮的名头,只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国内一本大学,对于这些从小就读于国外私立贵族学院的少爷小姐们来说,恐怕连名字都没有听说过……但余墨很快便朝她笑了笑。 “A大也不错。” 以桃同样抱以微笑。 施清姿见状,故意打了个哈欠,借口累了回房休息,“哎,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吧。” 茉莉大概还没晒够午后的阳光,在二太款款起身的同时,突然蹿到了以桃的怀里。 以桃吓得赶紧接住,肉呼呼的一只小猫,赖在她怀里怎么哄都不肯离开。 二太没让以桃再动,“茉莉喜欢你,你就替我看一会儿吧。” 以桃只好说好。 二太走后,之前那声隐隐约约的嗤笑声明显清晰起来。 说话的是季明心:“余墨哥哥,你可能有所不知,毕竟我们桃桃妹妹是从小地方来的,能考上大学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余墨尴尬看了以桃一眼,“小地方?” “哦,你可能不知道……华姨原来就是大太的护工呀,咦?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姐妹俩同时笑出了声,那声“咦”的讽刺意味太过强烈,但凡脸皮薄一点的,这会儿大概已经如坐针毡了。 季明心笑嘻嘻地问以桃:“以桃妹妹,你说我说的对吗?” 有那么一个瞬间,以桃想起了程枫,想起来那晚在包厢外偷听到的谈话。 其实他们说的都没有错。 以桃的父亲在她三岁那年就去世了,转年母亲便收拾行李离开了乌古,从此以桃便跟着外婆一起生活。 以桃不知道母亲去了哪里,她只知道村里常常出现一些流言蜚语——老陈家的儿媳妇跑喽,去了大城市给有钱人做了小。 后来以桃大了一点,上了学,念了书,也见到了光鲜亮丽回乡探亲的梁露华,那时她才逐渐明白, 梁露华并没有给有钱人家的老爷做了小,她只是在富埒陶白的大户人家里面当看护,照顾一位因难产痛失爱子而久病卧床的夫人,数年如一日,直到那位夫人病逝。 她没有被辞退……继而照顾那位老爷的日常起居……至于二人源于何时产生的情愫,有人说是在夫人去世后,有人说还要更早一点,到底真相如何,她也不知道。 她只知道,季老夫人从一开始的强烈反对,到后来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到后来允许她搬进主楼,季家上下所有仆欧对她的称呼从华姨变太太,只是因为她怀了季松霆的孩子。 这是季先生痛失爱子后的第一个孩子,隔了整整十一年,梁露华在季家的地位也随着这个孩子的出现而水涨船高,可带来荣华富贵的同时又带来了什么,她不是看不出来,也不是不清楚。 她怎么会看不出那些佣人们私下对她的轻蔑和妒意。 表面上是太太,可谁又不知道,在孩子没有生下来之前,老夫人压根没有同意梁露华入季家的族谱呢? 她这个名不副实的太太,甚至连结婚证都没有一个。 梁露华在这大园子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她更是一个外人,有什么资格说不对。 以桃大大方方一笑,说你说的对。 她哪受得起“妹妹”这两个字。 她看向余墨,从容不迫地解释给他,“是真的,我从小生活的地方很艰苦,镇子上只有一所中学,由于我们那里都是花农,大多人家都住在乡下,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如果想要读书,每天四点半就要起床,五点从家里出发,走两个小时乡路到达镇上,还记得我考上大学的那年,我外婆专门做了百糕花分给村民,全村人都为我骄傲。” 以桃说完,低头淡定抿了口茶。 披在肩膀的乌黑秀发温柔散落,遮住了一半侧脸,细白的指节弯曲着,继续撸着怀里的猫咪。 整个人像被阳光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同样发光的,还有此时此刻余墨看向以桃的眼神。 “哈……”季明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还是桌尾的小不点实在听不下去,她跑到余墨身边,拽了拽他的袖子,“哥哥姐姐,你们说的好无聊,我们玩点有趣的吧?” “好,你说哪些有趣?”余墨也松了口气。 小不点歪头想了想,说道:“表演才艺好不好?我刚刚学了一套民族舞,你们想不想看?” 说着就表演起来。 捧场王余墨在一旁鼓掌,以桃看得认真。 小姑娘跳累了,跑回来喝了两口果汁,突然提议道:“姐姐们也来一个吧?” 季若淳看向以桃:“听说以桃妹妹以前也学过舞蹈,给大家跳一个吧?” “真的吗姐姐?”小不点立刻过来央以桃,“姐姐学过什么舞?也是民族舞吗?” 以桃弯下腰来,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姐姐没学过,不好意思哈。” 季若淳不依不饶道:“别的才艺也可以呀。” 以桃叹了口气,“哎,别的才艺也不会啊。” “行啦阿若,别为难桃子妹妹了。”季明心勾勾唇角,“桃子妹妹小时候肯定都在争分夺秒学习,哪有时间学才艺?” 言语间扫了眼她怀里的猫咪,随后主动站了起来,“算了算了,我来给大家表演一段好了。” 说着便吩咐人进去将她的大提琴搬了出来。 季明心的大提琴水平是最高级别的演奏级,曾经在英国伦敦“艺术家大奖”国际音乐比赛中获得过青年组的一等奖,凭心而论,确实动听。 一曲即将进入尾声,可就在这时,弦音猛然之间变了调,一声极其刺耳的尖音突地划破耳膜—— 茉莉受到惊吓,瞬间从以桃怀中弹了出去,蹿向身后百米远的竹林。 以桃尚未反应过来,茉莉的身影就已经彻底消失在了众人视线。 “坏了坏了!茉莉丢了!茉莉丢了!”小不点指着远处竹林,急得向园丁大喊——“快去追啊!” “哎呀!我也不知道这弓有问题……茉莉可是二太的心肝宝贝……”季明心状作慌张站了起来,突然看向以桃,质问道:“你怎么不把茉莉看好了呢?” 以桃心知肚明看她一眼,没说废话,迅速向竹林跑去。 余墨紧忙拉了她一把,“竹林那么大,你一个人怎么找?别再迷路了,等等吧,已经去喊人了。” 喊人的时间一来一回,茉莉早就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以桃多谢他的好意,“我先去看看。” “那……那我帮你!”余墨也追了上去,跑了两步,突然停下,回头朝明心和阿若喊道,“Come on,别愣着!一起来!” 季明心本不想去,但余墨哥哥开了口,只得不情不愿跟了过去。 这片竹林已有百年历史,面积巨大,枝繁叶茂……甚至可以用遮天蔽日来形容,季明心一路没有找到茉莉,但是被蚊虫叮咬,十分烦躁,若淳拉住她的手,想到什么,脸色一变,猛地刹住脚步。 “姐……我……我们还是回去吧……前……前面好像……是禁地……” 竹林以南,往里,是整座西山御园任何人都不可踏入的地方。 季明心大概也意识到什么,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差点被竹子绊倒,当即一股怒火涌上心头,“我就说不来不来!找猫找狗这种小事儿交给管家就好了!余墨真爱多管闲事儿!” 季若淳拉拉她的袖子,“余墨哥也是好心,茉莉要真丢了,二太是要发飙的……” “你傻么,他是因为茉莉?”早知是二太给以桃做的局,她死也不会过来当陪聊,季明心甩开她手,扭头往回走,“再说咯,又不是我们弄丢的呀,找不到才好呢!” 两个人在竹林入口看到正好从对面回来的以桃。 “余墨哥呢?他去北边找你了!”以桃身边没有余墨,当然也没有看到茉莉。 “没见到。”以桃埋头继续走,她没有出去,反而径自走进了南边的竹林。 正好是明心和阿若刚刚回来的那条路,虽然她们两个也没走多远。 毕竟再往前她们也不敢…… “你们回去吧,找到茉莉我会给二太送去的,找不到,我也会把事情和二太讲清楚。”以桃路过二人身边时留下句话。 季明心抱着肩膀没说话,几分讥讽的表情,反而阿若支支吾吾,有些欲言又止地伸了伸手——“哎……桃子……” 季明心立刻拉下她手,打断她道:“干什么?” 眼看以桃背影越来越远,阿若急道:“桃子不知道那边是禁区,万一出事怎么办?” 两人几乎同时想到了幼时听说过的那个可怕的传闻—— 据说在这片百年老林深处,不仅人工饲养着一条长达数十米的巨蟒,还有一条重达一吨的湾鳄,传闻中每年季家莫名消失的仆人,都被秘密丢进了这里的鳄鱼池。 可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亲手饲养这些冷血动物的主人,便是她们那个打小都未曾见过几面、传闻中阴绝狠戾的四叔。 四叔的院子就在里面。 季老爷子膝下有着四个儿子,除老大从政外,老二老三均在商界叱咤风云,季家明面上的产业,多数由二爷和三爷出面主理,但据说背后真正的大佬其实是四爷。 季家的产业不可估量,但四爷的背景更是深不可测,传闻他个人在红海有石油、在南非有金矿,但传闻总归是传闻……四爷很神秘,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背景,都知他名下挂着几个小公司,捧几个明星戏子,不过是玩玩。 四爷懒得和外界接触。 高兴了逢年过节出来吃个饭,在老爷子跟前打个卯,不高兴,一年半载都见不到四爷一点身影儿。 哪怕是老夫人想他,也只能看看花边小报——季总今年又捧了哪位女星?低调现身在哪处的私人游艇? 四爷单身至今,年近四十,是二老膝下唯一未成家的子嗣,四爷身边虽然没有女人,但也不缺女人,这是众人秘而不宣的心知肚明。 但他的小院儿,却从不允许任何女人踏入半步。 据说,曾有女佣不知死活擅闯禁地勾引四爷……最后却被打断双腿,浑身上下浇满酱汁,被磨平牙齿的藏獒啃食伤处,下场惨不忍睹。 想及那个画面,季明心浑身一个冷颤,她深呼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路是她自己选的,怪不得别人,就算……就算真出了事也和我没关系!” ------------ 3 四叔 眼看天要黑了,以桃加快脚步。 沿着记忆中熟悉的小路,继续走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在天色彻底黯淡下来之前,见到了那面熟悉的围墙。 长长一排,不高,飒风吹过,墙外竹帘摇曳,翠浪翻滚,一派风姿绰约。 入口是面如意纹雕花月拱门,门口“趴着”两只茶壶大小的迷你小石狮,不仔细看完全会被忽略的程度……以桃忍俊不禁,缓步迈入门中……一瞬之间,仿佛置身桃花源。 眼前的院子虽然不大,但处处透着温馨……花圃里花团锦簇,草木郁郁葱葱,一条整齐的雨花石小径从大门入口处蜿蜒通往前方不远处的一排白墙黛瓦的平房,除此之外,院子里还有个荷香四溢的小池塘,一块生机勃勃的菜地,菜地里的爬藤瓜果蔬菜覆盖了隔壁整座凉亭,成了天然凉爽的品茗区。 以桃弯腰驻足在花圃附近的葡萄架前,上次暴雨受灾,幸好她有及时追肥,修剪烂枝腐叶……才得以让七八月份的小葡萄颗颗光滑饱满,以桃摘下一颗放进嘴里尝了尝,甜甜的滋味,快被感动哭。 许是以桃的存在感实在太弱,季福提着水桶从她身边走过时,竟然都没发现她。 以桃立刻跟过去。 在季福准备推开门的时候,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背。 “桃——”季福回过头来,以桃立刻将手指竖在唇边“嘘”了声,微微一笑,指了指他手里的水桶,小声道,“我来吧。” 季福将水桶递给以桃,也不说话,嘿嘿地替她拉开了屋门,朝里挤了挤眼睛。 以桃双手合拢,奋力提起水桶,晃晃悠悠迈入屋内。 房间内光束昏暗,窗户敞着,晓风荡漾,正前方悬吊着一帘翠玉编织的珠帘,此刻正随风摇曳。 屋内温度很热,珠帘后,隐约水汽缭绕,正中一只超大木桶,木桶里的男人此刻正在裸身泡澡,周身白雾袅袅,旁边桌案上点着香炉,空气里淡淡弥漫一股丝滑甘甜的奶味檀木香。 可下一秒,以桃的整颗心脏便倏地提到嗓子眼。 一只老鹰正趴在木桶边缘,听到动静声后,扑腾两下苍洁凝雪的翅膀,锋利如刀尖般的眸子缓缓转向门口。 以桃猛提一口气——它它它它怎么不在笼子里! 外界谣传四爷爱好饲养各种冷血动物,但实际四爷身边的“宠物”基本上除了鸟就是鹰。 要想鹰听话,首先要熬鹰,四爷曾和老鹰共同关在笼子里熬了五天五夜,熬意志,熬生死,最后四爷赢了,那只老鹰却差点挂了。 男人湿哒哒的手臂从水里捞出,背对着门口,轻轻搭在老鹰的翅膀,若有似无的安抚,一下一下把玩它的羽毛。 不敢动,以桃完全不敢动。 就那么怔怔站了一分钟。 直到老鹰的情绪平稳下来,男人忽然之间开了口,“还不过来。” 嗓音低沉浑厚,透着一点点慵懒和不耐烦的语调。 哦……以桃赶紧低下头,奋力提起水桶,来到男人身后,使出洪荒之力将热水缓缓注入到大桶中。 男人闭眼睛,随着水温的升高后背缓缓向后,脖颈微仰,等水注完时,整个上半身也彻底裸露在了以桃的视线之下。 炙热贲张的腹肌,随着呼吸的起伏蓬勃鼓动,紧实的胸膛泛滥着大片晶莹的水珠,一颗颗向下滚落,蔓延至腰腹的人鱼线上方,说真的,四叔身材真的没话讲……虽然瘦,但精壮结实,挺拔刚毅,完全不像是三十六岁的年纪。 以桃男人见得不多,基本都是从唐灵最爱的男人装杂志上见的世面,怎么说,四叔的身材绝对不输杂志上的顶级Modle……甚至比那些年轻人看起来还要欲…… 啊,她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以桃面红耳赤,不动声色移开了目光。 男人额发全部倒背在后,露出完整深邃的五官,以桃尽量让视线定格在上面,哎,还真是挑不出任何毛病的一张脸…… 以桃印象里四叔大多时间都是没有表情的,因此常常给人一种凉薄的感觉,而此刻却眉心紧簇,像座巍峨的山,看起来很是严肃。 是在水中泡了太久,太热了吗?以桃看到四叔脖颈都染了一层红晕。 四叔现在这个样子,一手横在木桶边缘,露出光洁的额头,几根发丝湿哒哒垂在眼睑,皱着眉心,倒显得几分凌厉,几分狂野,又有几分斯文匪气。 以桃默默吃了一惊,心想自己脑子里怎么会冒出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词汇。 她小心试了试水温,还可以,不是很热,是很舒适的温度。 但四叔表情怎会如此疲惫? 忍不住伸出两只小手,轻轻捻在四叔的眉骨上。 肌肤裸露相亲的一刻,男人性感结实的下颌线明显一绷,很快便与眉心的疙瘩一同舒开,像是一点逐渐晕开的墨。 以桃让自己尽量无视一旁依旧对她虎视眈眈的大鸟,不去看它……只专心为四叔按摩。 倒是突然想起了一则八卦,忘了是从哪个花边小报看来的—— 据说四叔在私密部位处有个纹身,是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 是人都有好奇心,以桃当然也不例外……何况真相就在眼前,她心一横,目光偷偷往下挪……两道漂亮如雕刻般的人鱼线底端,似乎当真有面青灰色的图案……在热气袅袅的水面下暗暗浮动…… 只是,尽管有氤氲的水蒸气遮挡视线……尽管以桃已经在极力克制自己绝对不能再向下僭越一点点……那团模糊的,茂密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浓郁雄性荷尔蒙的三角地带……还是猝不及防闯入她的视线边缘,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她心跳不自觉加速,口干舌燥,手心溢满热汗,就在这时,一道戏谑浑厚的嗓音是从耳畔陡然响起—— “看够了吗。” 以桃倏地咳了声,像是憋了好久的气终于吐了出来,她臊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额头渗着微微细汗,被水蒸气打湿的刘海妥帖黏在鬓角……虽然看似有种做坏事被当场抓包的慌慌张张,但小手依旧有条不紊地揉捏着男人的太阳穴,只是声音薄了些,“哎,四叔,您知道是我。” 弥漫在空中的水雾将男人的脸吞没,季宗良淡淡哼了声,苍劲结实的手臂湿哒哒地搭在木桶边缘,没给她好脸。 以桃胆战心惊地看了眼一旁虎视眈眈的老鹰,细细小小的音调颤颤悠悠抖了抖,“四叔……它会咬我吗?” “不乖就会。” 以桃眼前掠过一排省略号:“……” 她怅然叹气,“四叔……” “说。” “二太太的猫丢了,跑到北边的林子里去了……” “我这是南边。” “所以我是故意来找您的……”哎,北边那么大,以桃走了两步差点迷路,当即决定回来求助四叔,四叔出面,肯定没有办不成的事情,她态度诚恳道:“四叔,您能派人帮我找找吗……” 季宗良缓缓睁开眸子,睇她一眼,嘴角轻微扬起,冷哼了声,“使唤四叔。” “我哪敢?”以桃小手又卖力了几分,她心思活泛几许,倒不再提这个话题,只问四叔,“您舒服吗。” 季宗良半天没说话,姿势微仰,面孔像是逐渐染了一层欲,是舒服的表情。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以桃任劳任怨地按摩了半个小时,从额头到肩膀,累得汗滴蜿蜿蜒蜒地没入衣领,滑入白皙的脖颈。 过了一会儿,季宗良忽然直起身子,将食指虚虚抵在眉心,闭眼轻嗤了声,道:“这就是报答。” 以桃眼睛一眨,快速接话,“四叔想要什么报答?” 季宗良闷笑一声,可还未开口,以桃便抢先拿起一旁早已备好的灰色浴巾,“我欠四叔一个人情。” 自问自答,直接堵了他的话。 要是季福在,这会儿铁定摇头感叹一句,“也就桃子小姐敢在四叔面前抖机灵。” 她也就是凭借艺高人胆大——四叔钟爱的小花圃没她不行的。 “我帮您擦?”以桃笑眯眯将展开的浴巾递到四叔面前。 季宗良转过身来,目光晦涩落在她眉眼——明明是温顺乖巧的一张小脸儿,却怎么瞧着都写满了一脑门的鬼心思。 他伸出两根手指捏了捏她脸,稍一用力,以桃便夸张地龇牙咧嘴喊痛痛痛。 “不嫌害臊?”季宗良从她手中抽出浴巾,背过身去,从水中起身瞬间,快速将其围在腰身,而后哑着嗓子将她赶走,“出去。” 以桃其实也就是嘴嗨,这会儿早就吓得闭上了双眼。 “把季福喊来。” 话没说完,人就已经没影儿了。 # 季福收拾好里面,挽着湿哒哒的袖子,一脸憨笑地来到客厅,偷偷凑到以桃耳边小声说:“以桃小姐的按摩手法真不错,四爷精气神儿都好多了!” 季宗良随后出来,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俩一眼,径直走到茶桌前坐下。 洗过澡后,他特地换了件质地舒适的月牙白丝绸衬衫,刚刚吹干的头发柔顺垂在眼前,周身散发着一点点圆润的清爽的黄角兰的味道。 屋里没开电灯,只桌上一盏手工粗陶的老式烛台灯曳着火苗,他单手托腮,懒洋洋地撑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掀开盖碗,将里面的生泉水漫不经心注入一旁沸腾的茶壶。 气色确实比刚刚好了不少。 以桃笑着对四叔道:“过了期末我应该会常来的,四叔有需要随时喊我就好。” 季宗良悠闲饮茶,未理会她。 哎……以桃只好起身,恭恭敬敬退到门口,“那四叔……没事儿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季宗良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像已经烦她很久了,“走吧。” 以桃在背处撇了撇嘴,不情不愿挪了两步,还是没能迈出大门口,她一手扒着门沿,可怜兮兮看了眼季福,季福一面观察着四爷的脸色,悄悄移动到以桃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放心吧,四叔已经派人去找了,不出半个小时,一准送到二太那,绝不会被发现。” 以桃顿时眉开眼笑:“多谢四叔!” 送走以桃回来,季宗良正站在廊下,月光清冷打在他肩头。 他招招手,季福小跑过来,“四爷?” “走了?” “走了啊!” “怎么走的。” “就……那么走的啊!”季福揉揉脑袋,“怎么啦四爷?” “你看不到天黑?” “啊,那您也没让我送啊……”季福“反应过来”,忙说坏了坏了,“天这么黑,林子又难走,就算不被蛇虫叮咬,被块石头绊倒也能要了命了……” 眼看四爷脸色越来越差,季福可没胆子再逗下去,拿四爷消遣,除非他嫌命长了,“派了派了,派了保镖跟着,两个呢,嘿嘿……” “滚。”季宗良从台阶上走下来。 季福小声BB,“谁让您总是口是心非……明明就想让以桃小姐多留会儿,一张口却偏要赶人走……” “人家不来的时候天天数着日子盼人来,人家来了反倒不给好脸色……” “前两天还因那姓程的小子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一见面就立刻装作不在乎,川剧演员都没您变脸快……” 季宗良在院子里踱了两步,路过他身边时歪头瞥他一眼,“嘴里嘟囔什么呢?” 季福立刻摇摇头,“没,什么都没说!” “还不快滚。” “哦……我去看看茉莉找到没有!” 季福一走,院子终于清闲下来。 季宗良背着双手踱步到门口的葡萄架前。 修长清隽的身姿驻足凝望。 以桃临走的时候重新修整过支架,幼稚的蝴蝶结丝带将催折的竹子重新绑在了一起。 他轻轻抬手,那抹轻盈的泅蓝色飘带便随风流淌过他宽厚如海的掌心。 眼前是女孩第一次误打误撞闯入他这里时的模样。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空气中涤荡着丝丝缕缕的风,将她残留在他周身的味道不知不觉往心尖上送。 他玩味低笑,亲手折下一颗葡萄剥皮含入口水。 汁肉酸甜,却不舍下咽。 他细细品味。 慵懒至极,不动声色。 胸腔的某一处洼地却早已惊涛骇浪。 ------------ 4 七夕 考试周闭关七天,以桃刚一解放,就收到了梁露华的来电。 “桃桃,和余墨怎么样了呀。” “什么?”以桃正和唐灵在食堂打饭,她示意唐灵先去排队,自己则挪步到人少的地方接电话。 梁露华这会儿正在做SPA,心情很舒畅,“别和妈妈装傻,余墨钟意你的呀,不然能辛辛苦苦帮你找茉莉吗?” 以桃想起那天,最后确实是余墨把茉莉从竹林里带出来的,不过却是四叔派人找到,故意放给余墨的。 但不管怎么说,余墨也是真心帮她找茉莉了。 “我谢过他了。”以桃也不是装傻,只是那晚过后两人就真的没有联系,甚至连手机号也没留下。 “他不喜欢我吧。”想了想,帮她找猫这种事儿,大概只是人家的素质使然。 “不喜欢能找二太太要你学校的地址?”梁露华笑她傻,“七夕那天老夫人喊着大家一起来园子里放花灯,二太特地叮嘱要你来,余墨去接你。” 以桃说,“我还要实习。” “人家答应去接你了,不来你自己和他说。” 挂了电话,以桃在卖米线的窗口找到唐灵。 “怎么了?”唐灵看她不太开心,“不是程渣男在纠缠你吧?” “不是。”以桃端过米线,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好,热腾腾的砂锅冒着小气泡,以桃低头扒拉着鱼豆腐,一脸emo的表情。 “话说那渣男出来后有骚扰过你吗?” 以桃想了下,好像还真没有。 连分手都这么悄无声息的。 唐灵点点头,“估计他没脸。” 食堂特别热,空调又不管用,两人很快吃完米线,回宿舍的路上又特地买了四杯绿豆沙冰。 “对了桃子,你实习找好了吗?” “还没,投了很多,都在等消息。”以桃咬着吸管,心不在焉地往前走,“你呢,打工这么忙,还有时间去实习吗?” “当然没时间咯,实习工资辣么少,被吆来喝去一个月还不够我一星期的小费,我傻么?才不去给资本家当苦力!”唐灵害了一声,潇洒道:“我打算随便找个地方盖个证明糊弄糊弄得了,总之实习是不可能实习的,这辈几都不可能实习的。” 傍晚六七点钟的校园,最是热闹的时候,快到宿舍门口,以桃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唐灵看她耳根莫名其妙红了,故意哟了声,“看见什么了,黄色信息啊?” “不是。”以桃把手机塞进口袋。 想着刚刚的那条好友申请,一颗就心七上八下的。 ——陈小姐你好,我是余墨。 不是,来真的啊他? 以桃没有第一时间通过,一下午都泡在图书馆投简历,到了晚上,想了想,还是通过了余墨的好友申请。 很快,余墨给她发来一张照片 是一盆花。 【请教一下大师,这是什么品种?】 以桃放大图片仔细看了看,马上回复:【我可不是什么大师哈,这是姜氏荷,非常名贵的一种兰花,你发来的这一盆单看照片的话,质量、品质皆是上成,市面上比较少见】 余墨:【打算送给老夫人的,你觉得合适吗】 以桃本来想说这花挺贵的,得二十来万吧,后来又一想,人家应该也不差钱,兰花送长辈确实也不错,就只回了一个挺好。 余墨:【谢谢】 以桃没再回复了,只是暗暗松了口气,原来余墨是找她咨询问题的,看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可没一会儿,余墨又发来一条信息:【七夕那天,你来吗?我顺路去接你】 以桃一颗心又提了上去:【我要找实习,去不了的】 好在余墨只回了个表情包,没再说什么。 后面几天,余墨也常常找她聊天,不过都是以一张照片开始,以桃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花的。 就这样聊了几天,连以桃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和余墨的关系不知不觉地熟络了起来。 快到七夕,余墨也没有再问她去不去西山。 以为事情就这样顺利解决了,但没想到,没过两天梁露华又给她打了电话。 说来说去还得要她去。 “这次赏花灯是老夫人特地安排的,全家都在了呀,二太太特地要你来,听妈妈话,嗯?” 以桃心想,全家在……和她有什么关系? 梁露华又说:“老夫人刚从承德避暑回来,昨个还在念叨你上次带来的百花糕,你七夕再带一些过来吧。” 百花糕是以桃外婆专门给以桃做的,老人家不会发快递,就让以桃小时候的玩伴苏苏帮忙邮寄到学校,以桃没舍得吃光,分出一些给梁露华带了去。 外婆做的百花糕可是一绝,00年就被当地评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乌古的百花糕虽然百花齐放,但外婆的手艺却是最正宗的,大概也因如此,才被梁露华拿去献了殷勤。 一家子上上下下都要讨好么? 以桃有时候也替她心累。 实习的offer迟迟没有下文,以桃每天泡在图书馆投简历,同学陆陆续续放了暑假,甜甜赵然回了家,宿舍就剩下唐灵和她两个人。 正好这时候又收到了苏苏寄来的的快递,满满一大箱百花糕,真空包装裹得严严实实,以桃给外婆回电,用娇软的乌古方言假装嗔怪,“又做那么多,根本吃不完的,你不好太辛苦了呀。” 外婆笑呵呵说想桃桃了,就想给她做些好吃的。 以桃鼻子酸酸的,暑假没有回去,本来就有些自责,这会儿心里更难受了,但她语气依旧轻快,不想让外婆担心,“好好,我就算吃成大胖子也要全部吃光。” 老太太欲言又止,“哎,哪个要你吃成胖子了?又不是非要吃光……不是还有你妈妈。” “知道啦知道啦。” 早知这老太太寄来的是两人份。 这下不去也不行了,以桃给唐灵发信息,“明天出去,很晚回来,睡前记得锁门。” 唐灵刚被个老变态灌了酒,这会正在厕所吐得昏天黑地,一肚子火,看见以桃发来的信息就乐了,明天可是东方人情人节呀,她晕晕乎乎给她回了过去,“说,是不是和你网恋的那个小白脸约会去?” ……以桃:“!我什么时候网恋了?” “别装,我都看见了!”唐灵学得有模有样,“‘陈小姐早安’‘陈小姐晚安’,屏幕那么大字,瞎子都看到了。” “……我没有!别胡说!我找我妈。” 不过唐灵倒是提醒她了,明天东方情人节,这个日子很特别。 所以,她并没有告诉余墨,万一他真的来接了,两个人又一起出现在季家……好像不太合适吧? 毕竟现在又没确定关系。 她也没告诉梁露华,一早拎着糕点就去了,到了岗亭才给张妈打电话,不过打了几遍张妈都没有接听。 等回电的功夫,以桃静静远眺苍峦叠翠下那片影影绰绰的皇家园林。 其实,在来北城之前,以桃还不相信这个世界竟然还会存在这样的地方。 就在天子脚下,就在她眼前。 后来她才明白,有钱人的世界就像一团居于云端的雾障,活在低端的蝼蚁看不清、想象不到,并不是他们真的看不清,而是住在天上的神仙不想他们看清,就如同西山御园里的十三座园子,地图上没有,也从未听人提起过,她对司机师傅解释地址,也只能说是到西山上的某一处景区附近。 出神时,后面一辆奥迪RS6低调驶过岗亭,滑出五米远的同时停了下来,后排车窗摇下,一个圆圆脸、略带一点婴儿肥的女孩子探出头来,语调惊喜地喊了声桃子。 “英蝉?”以桃认出她来。英婵是三太房里的帮佣,人很热心,帮过她一点小忙,是以桃在这大园子里为数不多感受到真诚待她的人。 以桃很高兴遇见她,那就意味着她不用再继续杵在半山腰苦苦等着张妈回电,而是可以搭载三太的买菜车进入园子。 “刚刚帮三太送去一批需要保养的包包。”英蝉给以桃让了个位子,她眨眨眼,视线落在她手中提着的糕点,“桃子,你是不是好久没来了?” 以桃回去给司机付了车费,后弯腰钻进奥迪,和英蝉并排,将点心盒小心翼翼铺开,分给了她一些。 为免弄脏车子,她和英蝉的动作都是十二万分的小心。 “期末了,考试很多。” “好吃。”英蝉拿出纸巾擦了擦嘴边碎屑,明亮的大眼睛盯着桃子,忽然问道:“大学挺好玩的吧?” 以桃反问道:“你怎么不去念书?我听张妈说起过,三太想去送你学专科来着。” “三太是想我去校园玩一玩,可是我脑子笨,初中都没毕业,学不来的。” 想到什么,英蝉激动起来,迫不及待问她:“你也是来看花灯的吧?我跟你讲,今年的七夕可有意思了,不仅可以赏花灯,三爷还专门请了皮影戏,晚上还有烟花秀,到时候咱们也可以穿汉服,在花灯下拍照可漂亮了。” 英蝉十分兴奋,以桃静静听着,将目光移向了窗外。 车子很快进了园子。 车子要开回三太那里,后面不再顺路,以桃下车谢过英蝉。 英蝉开心地拜拜手:“一会儿见!” 张妈电话姗姗来迟。 “你这孩子,怎么不声不响就来了?”张妈接过以桃手中的糕点,朝里挤了挤眼睛。 以桃明白了,果然,一见到梁露华,就挨了一顿埋怨。 原来余墨一早就去学校接她了。 只不过以桃走得更早,俩人便正好错过。 以桃拿出手机看了看,可是也没有收到余墨的来电和信息啊。 “放了余墨的鸽子,好在人家不跟你计较。”梁露华点了点她。 她转身吩咐张妈把为以桃提前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老夫人喜欢喜庆,你穿这身好看。” 衣服其实算不上多喜庆,有些复古风的红色水波纹收腰小礼裙,不过以桃平日向来穿素,偶尔穿些带鲜艳的颜色便能让人眼前一亮。 出这种风头做什么呢?以桃悻悻地想,老夫人再喜欢,她也是个外人啊。 梁露华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难道妈妈不是外人吗?所以妈妈才要努力融入的呀……桃桃,你要帮助妈妈。” 以桃不想再说什么,默默去衣帽间把裙子换好。 今夜月明星稀,霜色动人。 拱桥游廊、藤蔓老树、万花丛中,到处悬挂着各色彩灯……牛郎织女,吉祥如意、龙门阵等,造型丰富,满目望去,灯影重重,好不热闹。 老夫人在前,二太三太搀扶两侧,梁露华则走在二太太身边,一群小辈有说有笑跟在后面,时不时说上几句新鲜话,逗得老夫人眉开眼笑。 各房佣人则跟在最后,远远望去,乌央央一片,很是壮观。 不过以女眷居多。 大爷由于在商务部任职,经常出国公干,很少回来,二爷则是陪着老爷子在承德避暑,还没回来,四爷更不必说,这个家就像没有这个人一样,所以这会儿陪在老夫人身边的便只有一个三爷。 以桃故意走得很慢,跟在佣人们这一堆儿里,和英蝉聊天。 英婵特地换了件仙气飘飘的纱质长裙,手里扬着三太太给的团扇,一脸认真地打量着廊檐下的灯谜。 “333555,打一成语。”她问以桃,“桃子,你知道是什么吗?” 以桃想了一秒,说:“三五成群。” 英婵又指了指另一个,“那这个呢,举重比赛?” 以桃:“斤斤计较。” “啊桃子,你好聪明啊!”英婵拿着灯谜开开心心去找管家领了奖钱。 回来时正好路过莲花池,英婵指着月光下的一池青翠,回忆道:“去年就是在这里放的荷灯,每年放完荷灯后还会剩下许多,那时候我们就可以随便挑的,去年我就挑了最漂亮的一只,带回去悬在床头当夜灯,不过今年人多,老夫人把点灯仪式放在了湖边,湖更大,也更漂亮。” 以桃点点头,“一会儿我也要挑一只,我宿舍的小夜灯正好坏了。” 英婵突然停下脚步,拉了拉她的手腕。 前面,余墨正朝这边走过来。 以桃正扭头问英婵:“怎么啦?” “你怕是带不回去喽,诺~”英婵坏笑着故意推了她一下,“余少爷来了,你们一起放花灯去吧!” 英婵是真虎……这一下差点把以桃推倒,幸好余墨及时走到她身前扶了她一下。 以桃:“……” 余墨:“……” 其实刚刚以桃就看到他了,不过他当时正和明心走在前面说着什么话,貌似并没有注意到她。 以桃也就没好意思上前打扰人家。 “谢谢啊。”她匆匆站好,走起路来却更加慢吞吞了。 余墨放缓步子走在她身边,突然笑了起来,“还以为你没来呢,问了伯母才知道你在后面。” 以桃忙说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了。” “没关系。”余墨主动找话题聊,“实习工作找到了吗?” “嗯,找到了。”也是巧了,昨晚以桃刚刚收到一家传媒公司的offer,还是个有名的大公司。 “那挺好,我念书时也常常参加暑期实践,能认识很多有趣的小伙伴。” “哎,我们不一样。”以桃说她们这是院里要求的,又趁机吐槽了一下传媒专业有多苦逼。 两人聊着聊着越走越慢,最后完全落在了大部队之后。 没一会儿,英婵跑过来通知以桃,“先不去湖边了,老夫人说要先去花厅吃茶听戏,湖边那边还在布置。” “布置什么?” “当然是弄的漂亮一些了!” “这么隆重?” 英婵特别激动:“好像说是一会儿四爷要来!” 以桃差点没站稳……幸亏旁边有两个小妹妹比她还激动,“不可能吧!四爷什么时候凑过这种热闹?” “真的!”英婵信誓旦旦,“我听老夫人亲口说的,四爷真的要来!不仅要来陪老夫人放花灯,一会还要留下看烟花呢!总之你们先别去湖边了!” 以桃耳边全是窸窸窣窣的讨论声。 “四爷真的要来吗?” “不知道诶,不过老夫人亲口说的,应该没错。” “啊!我终于能够见到四爷的庐山真面目了吗!” “少来,四爷的杂志小报你床头藏了多少了?” “那照片和真人能一样吗?那可是活的四爷啊!” 小妹妹兴奋回忆道:“说起来去年我在老夫人房里见过四爷一次,穿着飞行员制服,高大挺拔,威严禁欲,真的又野又Man……” “好啊你胆子好大哦,还敢明目张胆偷窥四爷,不怕被四爷手下抓去丢进鳄鱼池吗?” …… “以桃?以桃?”余墨喊她。 “啊。”以桃回过神儿来,“不好意思。” “她们在说四爷。” 以桃哦了声,她听到了。 “你应该没见过四爷吧?”余墨看她的反应,准是外面谣言听多了,下意识产生了惧怕反应,“放心,我之前见过四爷两面,没有外面传言那么serious……何况四爷那个身份,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小辈的。” “咱们只管做好自己,礼数周全就好了。”余墨让她不要担心。 以桃哎了声。 心里却发愁……今天人这么多,一会儿若真见了四爷,是不打招呼呢?还是不打招呼呢? 到了花厅,众人早已分纷纷坐好,老夫人坐在正中主位,三爷三太挨着老夫人坐在右边,二太和梁露华坐在左边。 老夫人关心梁露华的身子,特地叫人在她身后放了一只绵软的腰枕,梁露华的脸上一直笑眯眯的。 老夫人手边的小碟子里叠着两块以桃特地带来的百花糕。 看的出她今天心情很不错。 小辈们则按着辈分依次往后。 以桃特地挑了个不显眼的位置,靠着敞开的窗户,外面就是荷花池。 余墨默默和她坐在了一起。 皮影戏手艺人陆续登场,长辈们看得认真,小辈们看不下去,在后面偷偷聊天。 气氛愉悦。 就在这时,走廊里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管家连忙上前通报,说是四爷来了。 话音刚落,季宗良便已缓步迈上了台阶。 ------------ 5 吃醋 小辈们纷纷起身喊四叔。 以桃刚刚端起杯子,又赶紧放下,慌慌张张地跟着大家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四叔的样貌气质风骨气度实在太突出了。 只是隔着人墙那么惊鸿一瞥,颀长青隽的身姿就闯入了以桃的眼帘。 而且他今天很不一样,不似平日里的一丝不苟,他今日,穿了件酒红色稠面衬衫,解了两颗纽扣,单手揣在浅色西裤兜里,姿势闲散,整个人显得倜傥风流。 四叔后面跟着一个季福。 问候完老夫人,四叔便在三爷身侧特地为他预留的空位坐下。 曜岩灰的单人小茶桌,配一把藤编椅。 穿堂风悄寂而过。 季宗良漫不经心拆解袖扣,目光向下,云淡风轻一扫,扫到以桃这边时,她恰好偏过头去,垂眸欣赏荷池倒映着的点点灯影。 余墨将头凑了过去,同她一起往窗外看。 “人家赏灯,你赏灯影。” 金麟摇曳,斑斓灯火仿佛碎了一池,以桃沐着清风,微笑着说,“倒影也好看。” 两个人头挨着头,远看好似在说悄悄话。 “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季宗良收回目光,低头把玩手中的青花瓷盏,意味深长一笑,“一个装聋作哑的小瞎子。” “哦?”季怀年只当他在打趣,言归正传问他,“A国海军那个军事项目,听说你们要竞标?” “弄着玩玩。”季宗良撑着额头,捏颗花生放进嘴里,慵懒得不像样子,“我自己的主意,不给国宇找麻烦。” 几百亿的合同哪是闹着玩玩那么简单? 季怀年担忧道:“你想要中国的战机出口海外,本身就是很困难的一件事,如今环境下,背后的政治考量远远超过技术因素,便更是难上加难。” “你有时间折腾这些,不如准备准备出席国宇下月初的董事会。” “看看吧。”季宗良放下杯子,他今儿个兴致好,懒得提这些。 “对了。”季怀年又想起一事,“程□□怎么得罪你了?毕竟是国宇出去的老人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能放一马就放一马吧。” “三哥。”季宗良几分不耐烦,“喜庆日子,别提这些晦气事儿。” 老四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话这么说了,那就是不放。 老夫人听不得他们一直讨论公事,趁着喝茶的功夫,大的小的一起教育了两句。 先是数落大的不顾家,家里大大小小事物都由三太一人张罗,再是小的压根眼里没家,没把家放眼里也就罢了,连自己的事情也不放在心上。 尤其这个不顾自己的,“上次和顾家的饭局,怎么又给推了呢?” 季宗良淡淡抬眸,神色漫不经心,“哪个?” “顾家二小姐,顾南知。” 季宗良想了下,没什么印象。 他随口一问,“多大?” 二太替老夫人回,“二十五了。” 季宗良嗤地一笑,指尖慵懒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翠扳指,酒红色衬衫在明亮灯影的投射下像是一滩稠丽的勃艮第。 他眼皮掀都没掀,一整副风流不羁的痞雅范儿,“跟我亏了。” 老夫人上了点火气,开始数落他的那些花边新闻,“你还有这良心?我瞧着那些女明星们哪个都很嫩。” 这种时候梁露华和三太太都是没资格插嘴的,能出口缓和气氛的,也只有二太,她朝季宗良打趣,“哟,瞧四爷说的,您才多大?四十不到呢,正当年,可别再这么说了,当心让孩子们笑话。” 孩子们纷纷表示哪敢笑话四叔。 “欸,桃子呢?”话题突然转向以桃。 二太眯眼四处寻找,终于在靠窗的角落里看到了以桃,“怎么和余墨坐那么远?” 以桃正和余墨说着小话,突然被点名,冷不丁吓了一跳,众人目光同时看过来,其中一道锋芒精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 以桃放下手里的杯子,起身和长辈们问好。 罢了,老夫人也懒得和他置气,不如和孩子们聊聊天,刚刚那个话题也就那么过去了。 “桃子也来了。”老夫人一脸慈笑地朝她招了招手,“来,坐前面来,都是一家人,不要那么见外。” 其实老夫人挺喜欢以桃的,每次见她都很开心,这孩子长得水灵,又懂规矩,一口绵软的江南口音直往人心窝子里戳,虽然不常来园子,但是每次见着老夫人都能留下极好的印象。 以桃正犹豫着要不要挪过去,这时,三太笑着开口道,“瞧您,人俩小情侣坐在最后正好能说悄悄话,您这老太太可别搅合了。” “哦?”老夫人看向余墨,“我说你这臭小子怎么三天两头来我这打卯,比去你爷爷那里还勤快,原是打了这主意。” 余墨耳根子通红,可他也没解释,只是忙着求放过。 偏偏梁露华这时也凑热闹来了一句,“两人躲在后面腻腻乎乎聊了一路了,怎么,还没聊够呢呀。” 众人均在这句打趣声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连老夫人也被逗得眉开眼笑。 以桃脸一红,原来……原来大家都知道。 她尴尬坐下,只觉脸颊火辣辣的,她想开口解释,偏余墨这时还在众人视线下亲自为她递来一杯酸梅汁,他压低声音道:“别解释了,越描越黑,随他们笑去罢,他们就是想逗弄咱们,一会儿就忘了。” 哎,以桃只好嗯了声,接过果汁淡淡抿了口。 老夫人仔细端量二人,满意地点了点头,“确实般配,什么时候的事儿?” 梁露华回:“二太太介绍的,俩孩子谈了有一阵儿了。” 老夫人笑着指了指二太,“数你爱作媒。” 施清姿笑道:“我也是闲着无事,又——” 话没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儿,众人吓得纷纷抬头——只见四爷突然起身,丢下俩字便走了。 “回了。” “怎么了这是?”老夫人连着喊他好几声,都未得到回应。 面前的茶盏歪了,茶水洒了一片,季福赶紧弯腰扶正,又忙回头看了眼四爷——此刻早已大步流星没了踪影。 季福心里“啧”了声,抬头对老夫人解释,“四爷头痛病犯了,发病急,得早点回去歇息,您老人家看您的,我这就回去照顾四爷。” “头痛可耽误不得!”二太让他快去,“不行请医生过去瞧瞧!” 季福走后,老夫人无奈摇了摇头,“瞧瞧瞧瞧,都做长辈的人了,还是这个脾气。” 小辈们都不敢出声,四爷这变幻莫测的脾气他们也是头一次见,直到三爷吩咐放烟花,这才重新热闹起来。 余墨抽出张纸巾递给以桃,“吓到了?” 以桃低头一看,果然,手里的杯子歪了,酸梅汁不知不觉撒到了她的裙子。 以桃擦了擦,还是擦不干净,只好回去换件衣服。 可是烟火秀马上就要开始了。 余墨干脆和她一同站起来,“我陪你去吧。” 路上也是可以一起看的。 以桃却有点尴尬地想拒绝。 她总觉得和余墨的关系还没有这么亲密的地步。 余墨看出她不情愿,大概也不想她为难,只好改口,“那我等你。” “好。”以桃转身从后门迈下了台阶。 回去路上,以桃想起四叔……怎么好端端地头痛了呢? 换好来时穿的衣服,以桃原路返回,路过喷泉池时,忽然听到有人喊她。 “桃子!桃子!” 桃子吓了一跳,“季福?你怎么在这?你、你不是跟四叔走了吗?” 季福探出身来,掸了掸挂在胸前的水珠儿,大大咧咧说道:“我又不是医生,回去也没用啊。” 以桃特认真地看着他,“那你叫医生了吗?” “这个啊……”季福挑起眉梢,朝她忽地一笑,“你不是会按摩嘛,兴许你给四爷揉揉就好了。” “可是我……” “怎么?”季福看她一脸为难的表情,语气都不好了,“你不是真想跟那小白脸一块放花灯去吧!” 以桃没说话。 季福看她真有此意,脸一垮,道:“四爷疼成那样了!合着还不如一小白脸重要?真是白疼你了!” 以桃:“……” 这时头顶烟花炸起,绚烂无边,以桃手里的电话同时响了。 屏幕显示“余墨” 季福偷偷扫了一眼,阴阳怪气撂下一句,“得,不打扰以桃小姐了。” 说完扭头便跑了。 “哎……”以桃向前伸了伸手,到底垂了下来。 怎么办呢。 今天这个日子,中途离开真的不太合适……但是季福说的也没错,四叔确实对她挺好的……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越走越慢,连漫天焰火都无心欣赏,这会儿反到哪里都不想去了。 余墨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以桃只觉得这个手机有点烫手,她犹豫了几秒,最终做了决定——还是去看看四叔吧。 做人不能没良心,上次四叔帮她找猫,这份人情还没还呢,这次就算是还这份人情好了。 就只能对余墨说抱歉。 她编辑了一条短信给他,只说学校有点事情,先回去了,同时也发给了梁露华。 湖边放灯仪式已结束,盏盏花灯点缀湖面,五光十色,恰似万点繁星坠落,煞是好看。 以桃路过时顺手取走一只余下的花灯照亮。 到了四叔的小院儿。 以桃提着花灯迈过拱门,一眼便看到季福坐在树下无精打采地煎草药。 脚步声惊醒了他,季福“腾”地直起身子,看清以桃后,忽的咧嘴一笑,仿佛刚刚闹别扭的不是他。 以桃咳了咳,说:“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糊就糊吧,反正四爷也不喝。”季福干脆把蒲扇丢到一边,转而对以桃嘿嘿一笑,“我就知道你会来。” “四叔睡下了?” 季福也被烟呛得咳了两声,“啊,是吧,屋里了。” “我去看看。”以桃轻手轻脚推开房门,先是观察了一下,没见到那只凶巴巴的大鸟,才敢小心穿过客厅,来到四叔卧室。 果然在床上睡觉。 呼吸沉沉,以桃走近时人也没醒,看起来当真睡熟了。 只是拧着眉,衣服也没换,一手搭在眼皮上,表情看起来很痛苦。 以桃点燃床头的熏香,重新回到四叔身边,半跪在床前,轻轻将四叔的胳膊从眼睛上挪了下来。 季宗良的睫毛颤了颤,但没醒。 以桃松了口气,随后将手小心翼翼抵在四叔眉骨,轻缓揉捏,室内只有以桃放在桌上的一盏花灯,半明半昧的光束幽幽暗暗笼罩下来,让原本就枯燥无味的按摩过程显得更加无聊。 于是,她的视线又情不自禁落在四叔脸上……打量了起来。 其实,人人都言四爷不羁浪荡,以桃却从未如此觉得。 她还记得,有次陪着四叔一起看佛经,其实四叔是不信神佛的,但他会看,还会一本正经解释给她听,要她记得当下的感悟—— “看佛经,也不能只看佛经。凭空解空是无水之源。” 她不懂,问四叔,四叔又把佛经随意一扔,说你不必懂。 他说那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是刚毅冷峻的,不羁的眉目染着一层淡淡的哀伤。 以桃有时觉得四叔是个很悲情的人,风流浪荡的外表只是他的伪装。 室内熏香浓郁,若有似无地浮动着,不知过了多久,以桃半跪的小腿都有些发麻,四叔紧皱的眉头才逐渐舒缓下来。 夜晚时分,风料峭,摇曳的枣树枝桠击打窗檐。 季宗良突然睁开了眼睛。 朦胧灯影下,眼神晦涩不明地看向前方。 “是你。”他低声开口,嗓音似是被烟雾熏过的喑哑。 以桃弯了弯眼睛,“是我,四叔。” 季宗良目光复杂凝视着她,看不出情绪。 “你怎么在这。” “季福说您不舒服,我来看看您。” 空气陡然凝结两秒。 季宗良突然抬起胳膊,淡淡拂开她手,闭眼自己揉捏眉心。 看起来有些心烦。 “出去” 以桃有些发懵,“四叔……” “我不想说第二遍。” “哦,那您好好歇息。”以桃只好退出房间。 季福正要端药进去,看见以桃走出来,一脸懵逼,“怎、怎么走了?!” “被四叔轰出来了。” 以桃埋头往外走,同样脸上看不出情绪,“四叔大概是有起床气,不喜欢睡觉被人打扰,我看四叔也没什么大碍,也许睡一觉就好了,我先回去了。” 夜幕低垂,以桃站在廊下,只想着一会儿要如何下山。 其实四叔的园子不止竹林一个入口,竹林只是后门,真正的大门通往半山腰,上山下山都很方便。 而且别看这园中院平平无奇,可是以桃知道,其实这院子周围都是保镖。 “季福哥。”以桃转身拜托他,“您能派辆车送我下山吗?我得回学校。” “行啊,可以。”季福立刻安排司机送她。 送完以桃,季福端着药回到四爷卧室。 季宗良一言不发坐在床边,像是在生闷气。 季福把药放下,抬头便看到桌角的那盏花灯。 他刚一拿起,季宗良便突然开口,“什么玩意儿。” “以桃小姐落下的花灯,您要吗?不要我替她收起来了。” 季宗良没好气道:“我要一小孩儿的破玩具干什么!” 季福:“……” 还有什么是季福看不出来的?他撇撇嘴,小声嘀咕一句,“都一把年纪了,还吃飞醋。” 季宗良头也没抬,板着脸问,“什么醋。” “您自己知道。”季福敲敲桌子,“药记得喝。” 季宗良似乎刚恢复嗅觉,鼻子一皱,厌恶道:“什么鬼东西,拿走!” “专门治您心病的!” “我有什么心病?” 季福还是那句,“您自己知道~” 季宗良气笑了,“我不知道,你来说说。” “我……”季福张了张嘴,最后只撂下一句,“怪不得您单身。” “不喝我倒了啊?”他端起汤药问四爷。 四爷没回复,他便拿着花灯和汤药准备走。 可刚一转身又被四爷叫住。 季宗良缓慢睁开眼睛,视线凝着季福手中明灭斑驳的一点光影,默了默说:“我很凶吗。” 季福道:“用不用把镜子给您搬来?” 季宗良的胸腔沉默起伏着,“她什么表情。” “红着眼出去了!眼泪汪汪的,边走边擦,别提多可怜了。”其实以桃还好,压根没有季福形容的这么可怜,可季福就是故意把话往严重了说。 说完偷偷瞥了四爷一眼,大概还嫌他脸色不够臭,又继续激他,“以桃小姐有错吗?人家也不知道您的心思,藏的比海底针还深,相亲是二太太安排的,她有什么办法?要凶凶二太,你凶她干什么?” “听说您病了,连烟花都没看,马不停蹄就来看您了。”季福顿了顿,心虚地咽了咽口水,又补了一句,“以桃小姐片刻犹豫都没有!” “您这身份,沾上准没好事儿,人家每次来看您都得偷偷走竹林,为的不就是不给您添麻烦,这么晚了,还要一个人下山……” 见四爷彻底没声儿了,季福也有些发怵,他试探着喊,“四爷?四爷?” “出去。” “……”敢情是一句都没听进去。 行吧,季福转身继续朝门外走。 季宗良:“灯放着。” 季福撇了撇嘴,把花灯放回原处,“还有事儿吗?” “明天让季安来。” “???”季福警铃大作,恨不得立刻跪下给四爷磕一百个响头,“我错了四爷我真的错了!” 季宗良冷笑了下,“你没错,是我的错,我看你最近长本事了,印尼煤矿正好缺人手,明天收东西给我滚蛋。” “!!!!” ------------ 6 实习 三天后,以桃正式开始实习。 公司名叫芭时,在业内相当有名气,刚来的几天,以桃和其它实习生一样,帮大家跑跑腿,收收快递订订外卖,后来熟悉了以后,就被分配到部门经理Amy姐的手下,成了她的助理。 本来还算顺利,直到有天以桃在电梯里遇到了周思思。 周思思和她是一个系的,其实以桃和她没什么交集,只知道学校有这么个人物,长什么样子而已,最近一次见她,是那次在「翰海」,周思思趴在程枫怀里说她坏话,唐灵一口咬定她俩有一腿,而且程渣男肯定劈腿很久了。 以桃不想再和他们扯上关系,低着头想快速离开,没想到刚一走出电梯就被周思思拽了一把。 “装什么,你认出我了!” 以桃认命地欸了声,笑着抬起头来,问道:“我在哪里见过你?” 认出她,是她丢人,以桃不信她不懂这个道理。 周思思明显也一愣,反应过来时结结巴巴说了一句,“你、你别明知故问!” 以桃不想理她,端着给Amy姐买的咖啡,往公司走。 周思思不依不饶跟在后面,“是你举报程枫的,你故意报复他吧?” 以桃摇摇头,“我没那么无聊吧,而且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个酒店。” “不无聊你会跑来捉奸啊?别装了!”周思思得意道,“我找人查了当天的监控,我在监控里看见你了!” 以桃在A.S门口停下,这层楼只有一家传媒公司,她忽然觉得有点头疼。 “你不是也来这里实习吧?” “也?”周思思慢悠悠瞥了眼她脖子上的胸卡,冷嗤一声从她身边挤了过去,“没错,不过呢……顺便说一下,A.S的老总是我舅舅。” 以桃:“……” 回到工位,以桃就给唐灵发了条信息——“你那实习证明还能替我再开一份吗?” “?” 以桃:“我感觉我马上就要失业了……” 果然,以桃的预感是对的。 周思思来了以后,身份也没藏着掖着,没两天就成了公司里的“小红人”,所有人都对她特别热络。 使唤肯定是不敢使唤她的,因此以桃跑腿的次数就更多了。 大概是Amy姐也想和周思思套近乎,有几次周思思想“借”以桃帮她干点活,Amy姐也大大方方地借去了。 以桃:“……”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周思思折腾得满头大汗后,以桃把她要的1:2.5:3的冰美式推到她面前,非常诚恳地对这位大小姐求饶: “程枫真不是我举报的,我发誓!就算是我举报的……那他带别人去开房,你不应该生气吗?我举报她,也是替你出气呀。” 周思思:“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朋友!” 以桃嘀嘀咕咕地说,搂搂抱抱的,炮'友吧…… 周思思:“你说什么呢?” “没……”以桃摆摆手,让她赶紧喝咖啡,“冰块化了就不好喝了。” 唐灵给她回信息,“真忍不了你这受气包的样儿,跟她干啊,又不是真工作,大不了拍屁股走人!一破实习整的多金贵似的,不还是天天他妈的给人端茶送水!” 以桃让她消消气:“忍一时风平浪静。” 扣上手机,以桃叹了口气。 她性子虽然软软糯糯的,但也没有唐灵想的那么包子。 周思思毕竟和她一个学校,平安无事还好,但凡闹起来,她和程枫那点事准得闹的人尽皆知。 以桃早就把和程枫的那段恋爱当成了黑历史,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下午Amy姐从老总办公室骂骂咧咧出来,回到工位就把胸牌摔了,“帐帐帐,每次都是我去要,乔大海那个老流氓!!裤兜里能掏出一个子儿我吃屁!” 全办公室没一个敢出声儿。 “让陈以桃去呗。”周思思偷偷跟着Amy姐来到卫生间,给她出主意。 “她?我都要不来她一个实习生能要来?” “就因为她是实习生,要不来也不会怪她呀,再说了,实习生这时候不用什么时候用啊,乔老板那么大的一颗雷,您还真想自己顶啊!” “也是。”Amy夸她就是机灵。 # Amy姐说要带以桃来见一位广告界的大老板,之前有个合作尾款还没付,这次见面顺便把尾款收了,让她跟着一起学习学习。 饭店是以桃订的,不算低档,但公司给报销。 以桃早早就到了,但是到了约定好的时间,Amy姐也没来,以桃正要给她打电话,包厢的门开了,大腹翩翩的乔老板已经到了。 以桃眼皮一跳,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乔老板毫不见外,进来就坐到以桃身边,鳄鱼皮的公文包往桌上一扔,色眯眯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翻,“妹妹多大了?” 脖子上的大金链子晃得以桃眼晕。 敷完了一阵,以桃实在受不了,借口出去给Amy姐打电话。 乔大海却一把扣住她的小手,将她往怀里一带。 以桃今天穿了件稍微有些职业的小香风套装,白衬衫和包臀裙非常的修身,这会儿被乔大海粗蛮按在腿上,裙摆都开始往上卷。 慌乱之中,以桃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乔老板大怒,“小丫头片子,还敢打我?!” “乔老板,请您自重……”以桃挣扎着起身,可乔大海将她按的死死的。 “您、您不怕被人看到吗?” 乔大海猥琐地笑了两声,“谁看到啊?放心吧妹妹,谁也看不到。”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乔大海色眯眯地摸了两下她的小手,“今儿这尾款能不能够要的回来,就看你的本事了。” 以桃反应极快,立刻明白怎么回事,她抄起桌上的茶壶,直接给了他一脑门。 哐的一声。 趁着乔大海抱头哀嚎的功夫,以桃迅速跑出了包厢。 街道下着小雨,以桃从饭店夺门而出,她抱着瑟瑟发抖的肩膀往车站跑,其实这一刻,她是有点想哭的,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到了公交车站,她站在路牌下,深深呼了一口气,然后给唐灵打了个电话。 “唐灵……我刚刚被性骚扰了。” “靠,没事吧?报警了吗?” 以桃说没。 “赶紧给老娘报警!” 以桃摊开右手,盯着掌心触目惊心的血点子,只觉得浑身寒意森森叠叠往心尖上涌。 “我、我把他打了……” “严重吗?” 以桃想到最后那个画面,乔大海捂着头破血流的脑袋,整个脑门都是血。 “我、我不知道……”她只觉得心里慌慌的。 唐灵在那边叹了口气。 “别动,把定位发我,我去接你。” 那天以桃特别难受,其实她都懂,但就是想不通,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Amy姐给她打来电话,问她到底怎么回事儿,她甚至还抱有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幻想,以为Amy姐是来和她道歉的。 可真相并不是,电话里的Amy对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还说乔老板要起诉她,要她去主动认错、好自为之。 等唐灵的时候,以桃终于忍不住,掉了几滴没出息的眼泪。 很好,进入社会第一课,让她明白什么叫做人心险恶。 以桃整理了一晚上的心情,转天照常去单位,果不其然被王总叫进办公室一顿痛批。 “人家要告你你知不知道?你还没毕业,简历就黑了!以后毕业了哪个公司敢要你?” 以桃被唐灵开导了一晚上,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她反问王总,“那女孩子遭遇职场性骚扰该如何自保呢?” 王总没想到一个小小实习生还敢顶嘴,拍桌子指着她训道:“人家怎么你了?是亲你了还是摸你了?跟你撩拨两句就上脸!这行业这样的事儿多着呢!这点委屈受不了,以后怎么进这行?” 以桃心里冷笑,“那我辞职。” “你辞职?人家真要追究你责任,你以为你辞职就没事了?” “那怎么办?”以桃干脆拿出手机,“要不然报警吧。” “你天不天真!你以为乔老板是什么人物?真当人家吃素的!” 就在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以桃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只看着王总点头哈腰地挂了电话,态度忽然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那个,小陈啊,乔老板撤诉了,顺便跟你道个歉。” “什么?” 王总意味深长打量着她,“你不知道你是怎么入职的?” 以桃道:“不是你们打电话通知我过来的?” 王总耐人寻味一笑,“你仔细看看我们招的实习生,哪个不是985211的应届生,怎么就单单招了你一个普本的大二生呢?” “你呢,是余少爷亲自内推来的,余家是A.S的股东——” 王总话音一顿,眼神悠悠扫了眼以桃。 长得嘛……确实挺标致的,虽说不是多惊艳的大美女,可确实是实打实的小美女一枚,当时余少爷内推的时候只说是个普通朋友,也不用特别对待,他就没往那方面想,如今看来……搞不好就是余少爷的小情儿,他这榆木脑袋怎么早就没想到呢? 王总笑嘻嘻道:“早知道你有这层关系,早点说出来啊,瞧我替你捏了一把汗!” 变脸速度之快,简直让以桃大跌眼镜,“这样吧,你也受惊了,给你放两天假好不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休息好了再来,去吧去吧!” ------------ 7 骚扰 以桃好久都没有办法消化这个事实。 从大楼出来,正好接到梁露华的电话,问她最近怎么样。 以桃无精打采地说还可以。 “怎么,实习不开心呀?不开心就不实习喽,妈妈又不是养不起你。” 确实,梁露华给她的生活费花都花不完,每个月打到银行卡上的钱只多不少,但是呢,那张卡以桃却从来没有动过。 因为她知道那是别人的钱。 她也不想把工作上的这些烦心事讲给梁露华听,就说实习挺好的。 “那和余墨呢?” # 挂了电话,以桃打开微信,点开了和余墨对话框。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实习前一天,余墨问她准备的如何,她说有一点紧张。 那天已经很晚了,余墨还打趣她:“紧张到失眠?” 以桃回了个点头的表情包。 她盯着手机有些出神。 难道……真的是余墨给她介绍的工作?帮他解决了乔老板? 心事儿重重回到宿舍,正好甜甜在。 程甜甜提前一个月回了学校,说是家里太吵,影响她码字,她的梦想是成为一名大作家。 “回来啦桃子?”甜甜噼里啪啦噼敲着键盘,边敲边说,“你快递,我帮你拿来了。” “谢谢呀。”以桃在门口找到她的快递,拆开后发现里面是几盒进口的安神类保健药,还有一排旺仔奶牛。 她不记得自己买过这些,下意识以为是卖家发错了货,刚要塞回去,大脑灵光一闪,想到了和余墨的对话。 “怎么了?快递不对吗?”甜甜见她半天没说话,扭头看了她一眼。 “啊,对,对的。”以桃回过神儿来,握着手机快速来到了露台。 接连两天的小雨已经天晴,不知是谁对着窗外大喊了一声,很快几栋楼都跟着尖叫了起来,以桃抬头一看,原来是南边出现了一道彩虹。 她情不自禁地弯了弯嘴角,仿佛今天的坏心情也在此刻一扫而空。 以桃给余墨打了个电话,亲口说了声谢谢。 余墨正好收到快递签收的消息,便以为她指的是快递,“别客气,都是一些小事儿。” 以桃想了想说,我请你吃饭吧。 “好。”余墨一口便答应了。 从阳台出来,以桃的脸蛋红扑扑的。 程大作家敏锐扑捉到了空气里那么一丢丢不一样的气息,她悠悠开口:“桃子,你谈新恋爱啦?” “没啊,没谈。”以桃心脏咚咚跳,本来想拒绝,想了想,还是松了口,“就……家里介绍的,还不算。” 甜甜笑了笑,说挺好的。 正好这几天不用去公司,以桃转天便约了余墨一起吃饭。 想着他平时吃西餐居多,所以这次请客,特地挑选了一家吃南方菜的中餐馆。 “谢谢你……今天我请客,你随便点。”以桃把菜单递给余墨。 虽然只是第三次见面,可不知道怎的,和余墨就像老朋友一样,一点距离感也没有。 “以桃,”余墨忽然正色,“这事儿我得跟你说声抱歉,没有经过你同意擅自帮你联系工作,是我不对。” “上次听说你在找实习单位,正好有家传媒公司我认识,其实我也只是推荐了一下,最终还是他们自己决定的。” 以桃摇摇头,“你也是好心。” 况且…… “如果不是你,乔老板也不会放过我。” 余墨愣了愣,“乔老板?” 以桃也愣了下,“乔老板,你不知道?” “乔老板是谁?找你麻烦了吗?用不用我帮你联系一下?” 以桃看他不像装的,有些费解,“昨天我说谢谢……” “哦,那些东西啊。”余墨温声一笑,“之前我见了伯母,她说你小时候喜欢喝旺仔牛奶……” “你、你见过我妈?” “上次去园子,正好碰着了。”余墨忽然间低下头,有些难为情地说,“其实在那次相亲之前,我就见过你了,那时你在二太的花园里浇花,后来是我专门拜托二太帮我牵的线……” 以桃还在费解乔老板的事情,并没听到余墨后面的话。 她心里有些疑惑……如果不是他帮她解决的这件事,那乔老板怎么会在那么快的时间里,突然改变了主意? 吃了饭,余墨送以桃回学校。 车子停在了校门口,夕阳西下,两人吹着傍晚的暖风,散步走进校门。 可就在回寝室的路上,有名不速之客突然冲了过来,直接拦住以桃的去路。 “桃子,桃子,你听我说,那天是我喝多了,我根本不知道是被谁带进的酒店!真的!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等我查清楚,查清楚后我一定给你一个解释——” 程枫抓着她的胳膊,歇斯底里朝她大嚷—— “最近我给你打了很多电话都没打通,我爸又一直关着我不让我出来,我今天好不容易跑出来的,我出来第一件事就是来见你!” 虽然是暑假,但留校的同学依旧不少,没一会儿就围过来好多人,有人貌似认出了程枫,开始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人拿起来手机准备拍小视频。 以桃拽不回自己的手,急得眼睛都红了,“你放开我。” “不放!除非你答应不跟我分手!桃桃!桃桃!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程枫话没说完,一旁的拳头就朝他抡了过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余墨毫不留情地将他打翻在地。 以桃也惊呆了,没想到斯斯文文的余墨竟然会打架。 程枫反应过来,疯狗一样从地上爬起,直接扑向余墨,握拳挥了回去! “你他妈算哪根葱!敢打老子!老子废了你!” 余墨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拳,踉跄两步跌在地上,眼睛里顿时布满红血丝。 “程枫你疯了吗?这是学校,快住手!”以桃的话仿佛更刺激了他,程枫翻身骑坐在余墨身上,拳头握得死死的,一下下往余墨胸口凿! 他大概是真的疯了,嘴也脏得不行,“可以啊陈以桃,这么快就找下家了?这男的这么护着你,你给她什么好处了?是不是和他上'床了啊?就他妈跟我装贞洁烈女是吧!” “程枫——”以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他无耻,没想到却这么无耻。 闲言碎语像海水漫过耳畔,余墨用尽全力一个翻身,将余墨按在身下,一拳把他嘴打吐血。 “你嘴巴放干净点!” 不知是谁喊了句保卫来了,慌乱之中,以桃迅速将余墨拉了起来,她一眼没看程枫,同样无视四周看热闹的同学,拽着他从人群里跑了出去。 程枫的吼叫还在背后继续,“你给我等着!我不会放过你!” 他从地上骂骂咧咧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血,指着四周看乐子的同学大声咒骂,“都他妈滚!没看见打架?!操!” 人群像躲疯子一样迅速散去。 程枫刚一走出A大校门,迎面驶来一辆黑色路虎,唰地停在他面前,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后门就呼啦一声被拉开,车上下来两个黑衣保镖,二话不说架起他的肩膀直接拖进了车里,全程甚至没有十秒钟,那辆黑色路虎就扬长不见了! 下了白班正往学校走的唐灵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手一抖,差点把手里提着的烤冷面飞了出去! 她卧槽一声,以为自己眼花了。 这这这……什么情况?她好像在学校门口看到黑'社'汇了? 回宿舍的路上,唐灵一直在嘀嘀咕咕,她总感觉怪怪的,但是又说不是哪里奇怪。 直到进了宿舍她才反应过来,卧槽,那个被绑架的男的好像程渣男啊! “卧槽我好像在校门口看到程枫了!他……”唐灵话一顿,感觉寝室一阵冷风嗖地刮了过来,甜甜从上铺探出个小脑袋拼命朝她打眼色,唐灵顺着眼神看向以桃,发现这姑娘正坐在写字桌前失魂落魄地发着呆。 她赶紧过去看了看她,“怎么了桃子,哭了?” “没,没事儿。”以桃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你买烤冷面了?给我买了吗?” “给你给你都给你。”唐灵把烤冷面推到她面前,特地为她插上签子,摸摸她的头,“真没事儿哈?” 以桃低着头吃东西不说话。 “程枫来骚扰你了?” 以桃还是没说话。 唐灵抬头看了眼甜甜,甜甜一脸气愤地朝她摆了摆手机,刚刚的闹剧已经在校内论坛传疯了。 唐灵随便划拉两下,就看到了四五条没下限的帖子,她靠了一声,痛骂,“哪个傻逼传的,就他长嘴了啊!” “没事儿。”唐灵想了想,“论坛我认识人,我现在就找人删帖。” “算了,这样吧。”以桃把烤冷面放她手里,没让她打电话。 其实她不是因为这事儿心烦,也不是因为程枫,她只是担心余墨。 余墨伤得有点重,离开的时候,整个左眼都是乌青的。 本来想送他去医院的,但是余墨执意拒绝了。 以桃就觉得挺对不起他的。 余墨还在微信上一直安慰她,好像受伤的是她一样。 以桃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唐灵看她一晚上闷闷不乐的,咬牙把新买的娱乐杂志让给了她。 “行了行了,你先看吧,新鲜的肉'体,看完心情就好了哟。” 以桃本来想说现在对肉'体没兴趣,但余光瞥到封面,整个人瞬间像被定住了一样。 封面……竟然是四叔。 是在昨晚刚刚直播的亚洲国际电影节的颁奖现场,四叔大佬似地坐在第一排最中间的那张桌子,身边坐陪的就是当晚的新晋影后林菡卿。 唐灵发现以桃一直盯着封面,便凑过来看了一眼,嗨了声,“林菡卿这下是真牛逼了,不过也没什么意外的,本来今年她的呼声就最高,何况她背后可还有位大金主——” “季宗良,知道吗?”唐灵给以桃指了指C位那个男人,“这可是真正的资本大佬,专门给林菡卿来站台的,大佛杵在这,她要是不得奖才怪了呢!嗨,你是不看娱乐圈,这里面门道可多了!” 以桃哦了声,又仔细看了看林菡卿。 红嘴唇,大波浪,抹胸长裙,风情万种,漂亮得简直勾魂摄魄,怪不得能一夜之间爆火成顶流,看来不是没有道理。 原来,四叔喜欢的女人是这个样子。 “帅吧?”唐灵惋惜地摇了摇头,“可惜太滥情了,据说大佬包养的女明星挺多的,不过林菡卿是他最宠的一个,这次她得奖的电影,就是大佬往死里砸钱捧出来的,啧啧,有钱人呐!” “算了算了,还是看看小鲜肉意淫一下吧,来来来!”唐灵往后给她翻了几页,“这期还有我爱豆!快看看,是不是跟你网恋那小白脸不相上下?” 小白脸…… 以桃想到余墨,心情又emo了。 果不其然,今天她彻底失眠了。 早晨甜甜和唐灵离开的时候,谁也没有叫她,窗帘依旧拉的严严的,两个人摸黑起床,也没开灯,把动作放得轻轻的,还特地给她买好了早点放在桌子上。 以桃一觉睡到晚上,睁开眼就接到了余墨的电话。 他说想请她吃个晚饭。 以桃想看看余墨脸上的伤,于是就答应了。 起床洗漱,以桃望着镜子中向来素面朝天的自己,鬼使神差地找出了一支吃灰很久的口红给自己画了一点妆。 结果刚一走出宿舍楼,就接到了唐灵打来的电话。 对面的背景音乱七八糟的,以桃喂了两声,也没得到回复,正要挂电话,唐灵的声音便像火箭一样蹿了过来,“快来瀚海!我和周思思那小婊子打起来了!” ------------ 8 被抓 以桃马不停蹄赶到瀚海。 刚一推开包厢的门,凌空一只啤酒瓶子便朝她脑门飞了过来! 幸好以桃反应快。 酒瓶子摔在门上,哐当一声,碎了一地,原本乌糟糟的包厢顿时安静了几秒。 “敢砸我?老娘不干了!” 唐灵当即从人堆里跳了出来,一脚迈上大理石茶几,站在高高在上的茶几上,伸手薅住周思思的头发往沙发上摔。 周思思的朋友见状一蹴而上,唐灵拳打脚踢对付,嘴也不闲着。 她扭头朝以桃吼了一嗓子,“愣着干什么,打她丫的啊!” 以桃反应过来,左顾右看,竟还真想抄件顺手的家伙,奈何两手空空…… 身后走廊,步履匆匆,忽然传来一声呵斥,警察随后冲了进来。 “警察扫黄,都站好!” 以桃吓得后退一步,直接撞到墙上,泪眼抱头做投降状。 红蓝色肩灯顿时闪烁整个包厢,所有人瞬间一动不动。 唐灵也哆嗦一下,她可是第一次在瀚海见到这么大阵仗,瀚海是什么地方?背景通着天呢,女人万能的第六感让唐灵有一种天塌了的感觉。 这特么什么情况? 难道……瀚海背后的大人物落马了?! 周思思一看见警察,立马来了精神,她伸手指着唐灵朝警察大喊,“警察叔叔,抓她抓她! 她mai |淫!我作证!” “你他妈还piao |娼呢!”唐灵气的火冒三丈,同样指了回去,“警察叔叔,她点鸭子!我作证!” 警官眉头一皱,二话不说让手下把在场所有人全拷起来,“都带回警局!” 以桃:??? 此时此刻,长长的走廊蹲了一排人,以桃踉踉跄跄跟在警察身后,声泪俱下地解释,“警察叔叔,我不是,我没有,我只是来这找朋友的,您别抓我行不行……” “回警局再说!” 以桃被带上其中一辆警车,里面早就满满腾腾坐满了人。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她在人堆里看到了唐灵。 混乱中,她俩竟然被关进了同一辆警车。 唐灵也看见了她,两个人默默挪到了一起。 “你没事儿吧唐灵?”以桃看到唐灵脸上的挠痕,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再也忍不住,顿时涌了出来。 唐灵让她快别哭了,跟哭丧似的,“人还没死呢,不就进个局子嘛,多大点事儿,你小时候没进过派出所啊?” 那以桃还真没有。 她拉拉唐灵袖子,鼻尖抽泣,“唐灵,对不起……” “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看周思思那货不顺眼。” 当时唐灵正给周思思的包厢送酒水,正好听到她提到桃子,原来桃子被乔大海性骚扰那事儿是她在背后搞得鬼。 周思思今天是来给自己的闺蜜过生日的,包厢里也都是女孩,可没一个人听到这件事后感到不妥,全都跟着大笑起来,唐灵听着上火,结果没忍住就动了手。 唐灵嫌弃地看了以桃一眼,“早知道你丫这么弱,我就不该喊你来。” 其实她也后悔了,今晚这特么都是什么事儿啊? 以桃擦擦眼泪,惨兮兮地望向窗外,“唐灵,咱们不会有事吧?” “没事儿。”唐灵让她放心,自己表现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其实都是第一次进局子,说不紧张是假的,但旁边又坐了个啥也没经历过的弱鸡,她自己要再不坚强点,小弱鸡的天就真该塌了。 何况她相信瀚海背后的大人物没那么容易倒台。 唐灵问她,“你知道瀚海老板是谁吗?” 以桃摇摇头。 “付泰,京城太子爷,□□广场都敢横着走的,没听过?” 以桃还是摇摇头。 唐灵就知道她一问三不知,简而言之就是要告诉她,“我们老板红三代,背景很牛的,放心吧,不会有事的。” 到了警察局后就被关进了拘留室。 倒真是冤家路窄,拘留室那么多间,唐灵和以桃偏偏又和周思思她们关在了同一间。 不过这会儿周思思正带头和警察抗议,一群女孩叽叽喳喳地嚷嚷着,压根没人注意到她俩。 “您抓错了人了,真的抓错人了!我们是客人,不是那儿的小姐!” 警察一脸严肃让她们站好,意味深长撂下一句,“女嫖客不是没有。” 周思思气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爸是谁啊?” “这次是市局扫黄,局长亲自带队,你爸是谁都没用,审完没事儿自然就会放了你们。” “你看我们这样的,像在会出去找鸭子的吗?您看着岁数不大,眼神怎么这么不好呢!” 警察好笑地看她一眼,估摸着也知道她就是个出来玩乐的大小姐,咳了咳说,“聚众打架就没事了?女孩就得有点女孩的样子!站好!” 然后让所有人把手机都交出来,“安静!等着叫名儿!” 警察挨个没收手机。 以桃站在人群最后,隐约听到周思思和她的小姐妹在窃窃低语—— “都别急,我爸认识市局领导,一会儿他们得求着咱们出去。” 说话间正好越过人群看见了唐灵,不过这会儿在警察局,身边又有警察看着,周思思没敢上来闹,只阴阳怪气了两句话—— “咱们没事儿,有些吃这碗饭的有没有事儿就不一定了。” 唐灵脸都白了,周思思说的没错,她和她们不一样,她是瀚海员工,瀚海要是真栽了,她怎么也要受到牵连。 「天上人间」倒台那会儿,多少兼职大学生被外界指指点点,不管有没有真出过台,反正名声是真毁了。 以桃下意识握住唐灵冰凉的手,在她耳边安慰,“没事儿,糖糖,咱们也不会有事儿的,我……我也有背景。” 唐灵当她是个傻子,勉强扯出一抹苦笑,“怎么,难道周思思说的还是真的,你妈真嫁了个有钱人啊?” “唐灵,我……”以桃结结巴巴看着她。 “没事儿没事儿我不那么八卦,你不想说就算了。”唐灵把头别了过去。 以桃眼看手机马上就到收到最后这一排,她拽了拽唐灵衣角,小声道,“唐灵,掩护我。” 然后便转过身,头扎进墙角里,掏出手机给四叔打了个电话。 此刻国宇董事会,会议刚刚开始,秘书乔冉手里的电话便震了起来。 他迅速按了静音,发现屏幕来电是以桃小姐。 想到之前季总的吩咐,便挪步到了外面按了接听。 以桃紧张到手指泛白,就在警察收到最后一排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 “喂,四叔。”以桃哑着嗓子,低声说,“我是桃子。” “以桃小姐,季总正在开会,您有事情的话我可以替您转达。” “我……”以桃一顿,像是突然醒过神儿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件糊涂事。 她怎么敢给四叔打电话的……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次遇到事情找四叔,四叔肯定会嫌她麻烦吧。 想起上次四叔轰她出去时的表情,那明明就是嫌她烦了……以桃突然沉默了,后面的话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以桃小姐?以桃小姐?”乔冉奇怪地看了两眼手机,再次贴到耳边时,对面已经挂掉了。 “快!快快!”唐灵挡在以桃前面,故意不把手机交出去,以此拖延时间。 以桃不小心按了挂断,已经来不及再拨回去,慌乱之中给余墨发了条信息。 刚发完手机就被收走了。 董事会上,乔冉回到四爷身边。 季宗良坐在主位,单手撑着下巴,深情淡漠地翻阅着手里的文件,底下分公司的负责人正在给他做汇报。 他心不在焉听着,“谁的电话。” 知道他私人手机号码的,极少,敢白天打过来的更是没几个……便以为是林菡卿在无理取闹。 想想就有些心烦,季宗良不快道:“以后会上不必要的电话不必接。” “是,是以桃小姐……” 季宗良默了默,眉心微微蹙起,“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挂了……”乔冉赶紧认错,“以后我一定注意,会上不必要的电话绝不接。” “出去。” 乔冉啊了一声,二声,有点懵逼。 季宗良头也没抬,“两分钟后告诉我情况。” # 拘留室里的人一个个被带进了审讯室,以桃和唐灵瑟缩在最后一排,隐约听到看门的两个警察在小声讨论,说瀚海这次是被人举报,不仅涉黄还涉黑,对方有点来头,天上人间倒台没几年,敢在皇城根底下搞这出,上面震怒,瀚海这次悬。 好多行话以桃听不懂,她只看到唐灵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唐灵……”以桃悄悄握住她的手,“你只是一个兼职的,瀚海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别太担心。” 唐灵苦笑了下,也没说什么,以桃在她眼里就是傻的,单纯得很,很多事情她根本就不懂,她也不想让她懂。 很亏轮到她的名字。 以桃泪眼蒙蒙目送她离开,同时也跟在后面走了两步,可怜兮兮求情,“警察叔叔,她不会有事吧?她是学生,而且成绩很好,只是兼职挣生活费而已,我和她是舍友,我身上带了学生证的,我可以为她做证明……” “陈以桃,我劝你赶紧把学生证收起来,别给我们学校丢脸了,还好学生,哪有好学生来夜总会兼职的呀?”周思思阴阳怪气了一番,其他人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都闭嘴!你们还好意思说别人?瞧瞧你们自个儿,到夜总会去花天酒地,你们就是好学生了?!”警官冲着周思思她们教育了几句,扭过头来看了眼唐灵,她身上还穿着瀚海的公主制服,白丝袜,超短裙,唐灵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股说不出的轻蔑,她咬咬牙,忍着没让羞耻的泪水流出来。 警察最后也没说什么,只让她赶紧出来,别磨蹭。 “惨喽,瞧她那样,指不定私下做过多少次恶心交易了,这下完蛋咯。” 以桃亲眼看着唐灵被带了出去,她双手紧紧抓着铁门,听着身后的冷嘲热讽,眼泪不知不觉模糊了双眼。 # 午夜时分,一辆高端迈巴赫商务车低调驶入分局大门。 有位小警官突然闯进审讯室,跑到局长耳边说了什么,局长脸色一变,立刻起身赶回办公室。 此刻,男人悠闲坐在局长办公桌后面的真皮转椅上。 转椅背对着门口,男人翘着二郎腿,左手慵懒撑着脸颊,右手指尖漫不经心把玩着一只塑料圆珠笔。 听见脚步声的同时,转椅悠悠转了回来。 局长摘下帽子,笑脸上前,“季先生,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季宗良的指尖旋着那只圆珠笔,转一下,停一下,没抬眼皮,也不说话。 可周身散发出的煞气寒洌的气场,却让局长不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季……” 话音未落,悬在男人指尖的圆珠笔便“啪”的一声摔在了桌子上。 季宗良缓缓抬起眼眸,寒霜般阴冷的目光定格在他脸上,冷哼一声说道,“我家的小孩,你们也敢随便扣?” ------------ 9 报答 十分钟后,分局大门口,局长亲自为男人拉开车门。 季宗良弯腰坐进后车座。 车门自动合上,乔冉站在车旁请局长留步。 “今儿季总亲自来这一趟,足见对我家小姐的重视,后头怎么办,应该不用我再提醒您。” “明白明白,我这就通知下面放人,为表歉意,稍后我会亲自送小姐回校。” “那倒不必,季先生不想声张,局长您公事公办便好。” 乔冉回到车里,忍不住问道,“季总,这您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儿,何必非要亲自跑一趟啊?” 今天的董事会相当重要,四爷中途离场的时候,大家脸色都不好了。 季宗良不说话,只歪头凝着窗外,指尖慵懒夹着一根细雪茄。 稀薄的白雾在车厢内静静挥散。 虽然轿车里有烟雾净化系统,但乔冉还是自作主张降下了半截车窗。 恰巧这时,以桃小姐和她的朋友从警局大门走了出来,两个人站在马路边的灯影下。 看起来当真是遭了罪的,两个女孩子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看着一点生气都没有。 乔冉刚想说什么,一辆宝马突然开了过来,正好停在她们身边。 车上很快下来一个男孩,男孩看起来很慌张,刚一下车就冲到以桃小姐面前,主动牵起她的手,将她拥在了怀里。 乔冉亲眼目睹这一幕,还挺感慨的,感觉像是两个热恋中的小情侣的久别重逢,还挺感人。 身后猛地传来几声咳嗽。 乔冉立刻回过头,紧张地看了眼四爷,“您没事吧?” 他叹气,“四爷,您身体不好,以后烟就少抽点吧。” 季宗良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他轻轻吐了口烟,捂着心口,朝他挥了挥手,“走吧。” 乔冉其实挺好奇的,既然四爷选择来这一趟,为什么又不肯让以桃小姐知道?但他毕竟不是季福,断然是不敢和四爷顶嘴的,四爷说走,他就只好吩咐司机开车,只是透过后视镜,看到四爷一脸倦容地靠在椅背上,表情压抑又痛苦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 以桃被余墨吓了一跳,用力向外推了他两下。 余墨这才反应过来,慌忙松开她,一脸的窘迫。 “对不起以桃,我太激动了……” 倒也不怪余墨紧张,以桃最后给他发的那条信息实在太吓人。 余墨一看到消息,就马不停蹄赶来了公安局,路上打了好多电话拖关系,但是效果都不怎么好,对方要不说这次的行动是上面部署的,不好插手,要不就干脆说不认识公安局的人。 余墨常年在国外,国内人脉还是不行,情急之下冒然联系了一位小时候认识的叔叔,那位叔叔如今已是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了,虽然口头答应会尽力帮他,但余墨其实并没有抱多大希望。 “我以为那位叔叔不会帮忙的,没想到他真的帮了。”余墨也很诧异。 以桃说:“余墨,谢谢你。” “你能把我也捞出来,本事挺大的嘛?”唐灵抱肩看他俩腻歪好一会儿了,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插上一句话,她朝以桃挑了挑眉,坏笑,“可以呀陈以桃,这就是你网恋那个小白脸吧?行,比程渣男强。” “哎呀唐灵。”以桃恨不得立刻捂住她嘴,“别乱说。” 余墨也不在意,听着唐灵的打趣好像还挺高兴的,主动朝她伸出手,“你好我叫余墨。” “你好你好,我唐灵,那个什么……谢谢你捞我,我请你吃饭!” “别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余墨看了眼表,虽然挺晚了,但是她们折腾一晚上估计也没吃饭,“你们肯定也饿了吧,想吃什么?我请。” 唐灵拍了拍以桃的脑袋,“发什么呆啊,人家问你吃什么呢?” “哦,我……我都行。”以桃刚刚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子开了过去,一时之间有点走神,她回过头来,笑了笑,“听你们的。” 最后在唐宁的提议下,三个人去吃了顿火锅。 吃到夜里一点,余墨走了以后,唐灵又拉着她去了附近的汗蒸馆泡温泉,说是要去去晦气。 夜里两个人是在温泉大厅睡的,其实唐灵心情不好,以桃看得出来,她一直带着耳机听歌,以桃也就没打扰她。 经历惊心动魄的一夜,她也失眠了,以桃后半夜去电影厅看了会儿电影,直到四五点才迷迷糊糊睡了会。 一早醒来,唐灵就拉着她往楼上的自助餐厅走,说是去晚了取餐就要排队,以桃匆忙刷了个牙就跟着她去了楼上。 唐灵拿了一大桌子的碳水化合物,包子点心甜甜圈,以桃则只拿了半个煎饼,吃了一半,她放下煎饼,擦了擦嘴,对唐灵说:“我一会儿出去一趟,晚上回来,你……你别锁门。” 唐灵没事儿人一样,哦了声,也没问她去哪儿,就说去吧去吧。 她头也没抬,手里的甜甜圈吃得津津有味,“那小白脸人不错,我替你考察过了,好好把握,比程渣男强百倍。” 以桃从汗蒸馆出来,先是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买了些新鲜的食材,然后打车去了西山。 她找张妈借了梁露华的小厨房,亲自煲了一蛊花菜干罗汉果猪骨汤。 这道汤是以桃养在外婆身边这么多年,唯一学会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汤煲得挺多,她给梁露华留下了一份,剩下的全都倒进了保温壶里。 正好梁露华闻着香味进来,问她一大早跑来煲汤做什么。 以桃没正面回答,把保温壶放进保暖袋后,笑笑说我出去一趟。 梁露华打趣她,“还有小秘密了,怎么,给余墨做的呀?” 以桃说你别管,你的那份别忘了喝就好。 梁露华望着女儿亲手煲的汤,心里暖暖的,送她出去的时候,忍不住对她说:“要不以后就搬过来和妈妈一起住吧,反正这里也有你的房间。” “好我知道了。”以桃平时都是拒绝的,今天赶着出门,怕汤凉了,就随口敷衍了一句。 没想到梁露华却当了真,等送走以桃,就立刻让张妈把楼上的房间给她收拾了出来。 # 车子刚出大门以桃就喊了停车,她谎称一会儿有人来接,等看着司机掉头返回园子以后,才偷偷改路去了半山腰,光明正大从正门进了四叔的院子。 今天天气挺好,这会儿季宗良正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 季福趴在一旁的石桌上昏昏欲睡。 电话突然响了。 季福揉揉脑袋,喊了声四爷,“是付总电话,咱接吗?” 季宗良闭着眼睛说不接。 季福想了想说:“要不咱还是接吧?这都今天第十个了,兴许付总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儿找您商量呢?我瞧着他挺急的。” 关键是,四爷这电话也不知道到底想等谁,还不让静音,付总这一会儿一个的轰炸,实在遭不住啊。 他困死了都。 主要还是昨晚八卦太晚。 瀚海出事,昨儿个圈子里就传开了,季福估摸着付总就是因为这事儿找四爷,不过这种事儿四爷向来是懒得搭理的,即使瀚海他还有点股份,但管理者又不在他,谁没管好谁废物,四爷最烦也是最讨厌的就是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估计这声音忒烦人了,季宗良让他按拒接,结果季福直接按了免提。 季福:“……” “操他妈啊老季!咱场子让人搅了你知不知道!别他妈让我知道是谁,敢弄老子!我看丫是活腻歪了!” 季宗良懒懒睁开眼,伸手逗弄两下笼子里的鹦鹉,腔调也慵懒,“你得罪人少么。” 付泰“啧”了声说:“你怎么还向着别人说话啊,栽我不是栽你?” “市局张猛是于东的人。” 付泰前不久和于东因为一个女人结了梁子。 对面默了两秒,便听“哐当”一声碎响儿,像是手头的什么东西被摔了个四分五裂。 季福吓得一哆嗦,瞬间醒盹儿了。 “老子他妈的打小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为个女人跟老子翻脸?他他妈的失心疯了吧!草!” 四爷手上的鹦鹉突然开口学他:“草,草,草,草……” 付泰一愣,听出对面嘲笑他的是只小畜生,气得又砸了手边两杯子。 季宗良哈哈大笑。 付泰憋着一肚子火气,又想起来一事儿,“听说你昨儿个亲自去捞人了?还是你侄女?谁啊,面子够大的?明明还是阿若?” 季宗良语气淡淡的,“不是,另一个。” “另一个?还谁啊?你竟然还有别的侄女?” 这时门口传来动静,季福小跑过去看了眼,回来时眉开眼笑地看着四爷, “以桃小姐来了。” 季宗良直接按了关机。 “季福哥。”以桃甜甜的嗓音传了进来。 季福立刻应了声,“唉!桃子来啦!” 他眼尖,一看看到以桃手里提着的保温盒,“哟,这是带的什么?” 以桃走上前,小心把汤盅放在石桌上,“我……我煲了盅汤,清肺去火的,四叔不是总头疼咳嗽吗?这个正好可以养肺。” 季度打开盖子闻了闻,一脸陶醉,“这么香啊!” 他趁机夸她,“小桃子,这是你特地给四爷煲的吧?哟,你也太懂事儿了!” 以桃笑着说:“份量挺多的,估计四叔喝不完,季福哥也喝点。” “太可爱了你。”季福扭头喊四爷,“四爷,四爷,人桃子给您送礼来了,您怎不说话呢!” 季宗良重新闭上眼睛,悠悠晃动着身子,手里摇着一把黑灰色水墨风真丝竹扇。 今日居家,他便只穿了件白色丝绸唐衫,衣型有些宽松,照在明灭斑驳的阳光下,衬得他身子愈发清瘦,又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和儒雅。 季宗良哼了一声,“无事不登三宝殿。”连清清淡淡的语调,似乎都听出了两分逗趣的意味。 以桃乖巧走到四叔身边,半蹲下来,擅自拿过他手中的摇扇,狗腿地摇了起来,风轻轻地,她的声音也轻轻地,“我来谢谢四叔捞我。” 其实那晚她看到四叔的车了。 从拘留室出来的时候,她听到有警察隐约在讨论季家,那时她就猜测是四叔来了,后来又看到了熟悉的车子,所以她断定,是四叔出面捞的她。 季宗良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了扬,“本事大了,学会去嫖。” “哎,四叔为什么要打趣我?”以桃停下手里的动作,将扇子合拢,顶在下巴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可惜四爷闭着眼,压根瞧不见。 “为什么不能。” “您多大了?” “想说四叔为老不尊?” “我没有我没有!”以桃吓得直摆手。 一旁的季福听着都乐出了声。 以桃想了想,又道:“上次乔老板的事情,也是四叔帮忙解决的么?” 季宗良这会儿才睁开眼,歪头扫了她一眼,随口道:“顺手的事儿。” 还行,看着没那么憔悴,看来昨晚过的不狼狈。 以为她这三好生的心理素质,昨儿个回校怎么着也得大哭一通呢。 季福忍着没多嘴,一个顺手,乔大海两只胳膊都废了,四爷大半夜亲自去仓库提的人,你感受一下。 “公司不怎么样,赶紧辞了。”季宗良没好气道。 以桃犹犹豫豫的,“我签了两个月的实习期呢,不太好辞职,况且这工作还是余墨介绍的……” “余墨?”季福忍不住撇了撇嘴,“二太介绍那相亲对象?” 以桃低头嗯了声。 季福大惊,“你、你不是真跟他在一起了吧!” “还没。”以桃的耳朵莫名其妙红了一圈,她话锋一转,露出几分羞涩的表情,“不过他人挺好的,我是打算跟他试试来着。” 季宗良闻言脸一沉,嗓音愣是冷了好几个度,“倒是对你挺上心。” “二太太介绍的,应该不会差。”以桃当真以为四叔在夸余墨,心里挺开心。 她起身来到石桌前,从保温袋里拿出一只小瓷碗,倒了小半碗汤,亲自递给四叔,“您尝尝,趁热才好喝,凉了就不好喝了。” 季宗良没接,只觑眼看着她,双手若有所思敲打着两侧的扶手,以桃喊了好几声,季宗良才懒洋洋抬起一只手来,意味深长说了句是么。 是么? 以桃不懂四叔这话什么意思,还以为他问的是汤,又王婆卖瓜把自己夸了一遍,最后笑眯眯双手奉上,“是的是的,您尝尝就知道了。” ------------ 10 小住 从四叔那里回来的转天,余墨就约了以桃一起吃饭。 想了想,这次应该是他们俩的第一次正式约会,以桃为此还精心打扮了一番。 可没想到的是,余墨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垂头说了句对不起。 “怎么了?”以桃不懂。 余墨沉默良久,才重新抬起头来,鼓足勇气对她开口,“以桃,我,我要去非洲了。” “非洲?” “嗯。”余墨脸色很憔悴,像是一夜没睡,语气也极度低落,“我家在非洲市场开启了一个新项目,我父亲把这个项目交给我……” 以桃的心向下坠去:“这么突然吗?” “我也没想到,本来这次回国是说要我接手国内的产业,而且我家的产业向来只涉及欧美……” “那……怎么又去非洲了呢?非洲多辛苦啊……” “我父亲说是为了锻炼我。”余墨垂下头,失魂落魄的模样,“辛苦我倒是不怕,我只怕时间太久,你……” 以桃没有听他说完,主动问道:“那是多久呀?” “前期考察一年,中期项目运营至少三年,后期如果需要扩大市场……”余墨说着抬起头来,眼含期待望着她,“以桃,你会等我吗?我——” 似乎连他自己也觉得这话不可思议,他顿了顿,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对不起,是我冒昧了,我虽然喜欢你,但是连正式告白都没有过,现在竟然还大言不惭说出想你等我这种话,连我自己都觉得可笑……” 余墨闷头喝了口水,像酒似的。 以桃伸手拿过菜单,笑了笑说:“好饿,我们先点菜吧。” “以桃……” 以桃低着头,手顿了下,继续在菜单上划了两下。 “以桃,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可以呀。”以桃语气轻快回复他。 然而,最后只换来余墨的一声叹息。 以桃也在心里叹了口气。 说不遗憾,是假的。 但是缘分就是这样,没有就是没有。 以桃想,吃了这顿饭,就要和余墨说再见了。 好在一切从没开始过,她不难过。 # 从那以后以桃就再也没有见过余墨,程枫自从上次找她莫名其妙发了一次疯后也再也没来纠缠过她。 以桃还是辞掉了实习,世界仿佛突然之间清净了,一切好像又回到了以桃初来北京时的样子。 以为辞职的事情不会很顺利,想着只要能拿到实习证明就好了,工资哪怕少发一点她也认头。 可最终实习证明不仅拿到了手,连工资都一分不差地发给了她。 更甚至以桃还得到了一笔不知以什么名义发给她的“赔偿金”,足足有五千块! 以桃临走时特地问了王总,王总笑说这五千是乔老板还钱的那部分提成,是她应得的。 临走的时候Amy姐特地跑来跟她道了歉。 以桃挺开心的,还专门发了个朋友圈。 她用这笔钱请唐灵吃了一顿豪华双人铁板烧。 瀚海暂时被查封,这段时间唐灵没地去,又重新找了一份家教的工作,就是工资落差太大,唐灵一边啃着鱿鱼一边吐槽家长小气。 以桃问:“你现在很缺钱吗?” “我家里啊……嗨甭提了。”唐灵仰头喝了大半杯草莓汁。 以桃想了想,把刚刚存好工资的银行卡掏出来递给唐灵。 “你先拿去急用。” “拿走拿走。”唐灵看都不看,“我要你钱干什么?” 以桃坚持说:“真的,唐灵,你着急就拿去用吧,我现在不缺钱。” “跟我显摆哈?”唐灵故意捏她脸,“别以为你妈嫁了个土豪你就跟着得瑟了,我告你啊,你跟人家非亲非故,你那后爸哪天把你卖了都不知道,有点钱少得瑟,自己攒好才是正经事儿。” # 暑期过去一大半,距离开学还有一个月,以桃在梁露华的电话轰炸下,终于答应搬去御园陪她住上几日。 以桃的房间在三楼,张妈带她上来,顺便将其它房间向她简要介绍了一下。 走走停停,路过一扇红檀木的雕花木门,张妈特地驻足提了一嘴,“小心不要走错这一间。” “怎么?”以桃看了一眼,和其他房间并无多大区别。 张妈道:“这是四爷的房间,四爷偶尔过来小住,住的便是这间,不过如今空了也一年了……四爷有洁癖,除了佣人可以定期打扫外,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踏入。” 以桃在心里“啊”了声,又重新抬眼看了看。 房门看着平平无奇,可透过门缝却渗出了一地金麟,以桃想,这间一定是整个楼层采光最好的一间。 以桃搬来几天后,每天陪着梁露华在花园散步,帮助二太太翻新菜地,去小厨房里偷学厨艺,倒也没有闲着的时光。 这里的伙食到底是好,短短两周,以桃就足足胖了三斤。 以桃从体重秤上闷闷不乐下来,决心从今晚开始再也不吃张妈半夜送来的夜宵了。 “你要是无聊,便去图书馆看看书吧。”梁露华把管家叫了过来。 管家拿了钥匙,嘿嘿地在前面为以桃带路,“老爷子要是知道,一准高兴坏了,他这图书馆建了这么多年,喊谁谁不来,一气之下叫人给关了,前不久明明小姐说要找个地方写论文,才刚重新打开,您别看这小屋不大,里头的好书可多勒。” 图书管在地下三层,大门刚一打开,以桃就震惊了…… 她当时,满脑子都是电影《哈利波特》里的妖精银行古灵阁,高高耸立的大理石建筑,四面环绕的巨型书墙,盘旋向上的旋转楼梯连接书墙各层,足有三层楼高! 她忍不住看向管家,眼神好像在说:这就是您口中所谓的“小屋”?省图都没它宏伟好不好! 以桃讶异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管家嘿嘿笑了两声,带她沿着楼梯又上了一层,“这里是自助茶水间,如果你有特殊需要,比如想喝杯香草拿铁什么的?可以按这个按钮,会有人专门给你送过来的,不过一定要记住,吃东西的时候最好不要看书哦。” 以桃说我谢谢您。 管家走了以后,以桃就在里面随便转了转。 往后几天她便一直泡在图书馆,非常心平气和地享受着精神上的巨大洗礼。 然,这份平和的日子终止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 季明心跑来写论文了。 两个人正好在茶水间遇上。 季明心以为自己见到鬼了,“你怎么在这儿?” 以桃说我口渴。 季明心无大语:“我说你怎么在我家!” 以桃说我来找我妈。 季明心:“……” “没啦?那我走了嗷?”以桃抱着保温杯默默往外走。 “等着!”季明心一脸崩溃地拦住她,却问了一个让以桃更加崩溃的问题—— “余墨哥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是不是你在背后搞得鬼,你不让他理我了对不对!” “那什么,他也不理我了啊。” “什么?” “他去非洲了,我们也没联系了。” 季明心不可置信地笑了声,“陈以桃,你就算想骗我也编个像话一点的理由好不好?非洲?你怎么不说去月球呢!” “我真没骗你呀,他家好像在那边有项目,他爸爸派他去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家人。”以桃想,去非洲还不如去月球。 季明心左右打量,见她说的一本正经,还真不像在扯淡。 她更纳闷了,“你就这么让他走了?” 以桃也有点纳闷,“……不然呢?” “你也就长得好看点,脑子真的……一言难尽!但凡有你妈一半聪明,也不至于这么让人瞧不起!” 季明心实在懒得看她,莫名其起甩下句话,扭头抱着电脑就走了。 以桃到最后也没明白她是夸她还是骂她…… # 季福进来给四爷换茶,瞧着四爷提着一只清同治的竹雕鸟笼佛里佛气地满屋子溜达,评弹机里放着单田芳的隋唐演义,特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悠闲。 “听说以桃小姐来园子住了一段时间了。” 季宗良提着笼子路过,当没听见。 季福故意磕了两下盖碗儿,余光瞥见垃圾桶里两本花花绿绿的杂志,哟,封面可真是够损的—— 【林菡卿密会金主两天两夜,感情好升温!】 小标题乃为【关灯拉帘仅三秒,金主到底行不行?】 配图是上次季宗良和林菡卿一同回溪水湖畔时被偷拍到的照片。 这封面都快被揉成褶子了,可见四爷看到这报道的时候心里有多火大。 “四爷,我查过了,您的料都是林小姐偷偷找记者自曝的。” 季宗良坐下饮了口茶。 季福紧张兮兮盯着四爷,林小姐如此娇惯,近两年简直更甚,大大小小的祸闯了多少?四爷每次都是轻拿轻放,季福真怕这次又这么算了。 也不知道林小姐哪好?非要养在身边解闷儿玩,明明心里喜欢的是…… 终于听他开了口,“让她老实点,不老实就送她去见何坤。” 何坤,林菡卿的前任金主,哦不,债主,具体欠了多少就不知道了,林菡卿刚进娱乐圈那会儿,被何坤带到缅甸囚禁了大半个月,人差点疯了,后来被四爷救了,何坤纵使不敢惹四爷,但也不怵他,到现在还满世界扬言要弄死林菡卿,大明星又怎样?不是有四爷这座靠山,早在金三角香消玉殒了。 季福开开心心应了声,这才对嘛。 “对了四爷,付总今晚在芙宁山庄的酒会,专门给您派了帖子。” “推了。” “哦。”季福撇了撇嘴,又道,“四爷……这天儿这么好,天天在家呆着不腻啊?” 季宗良侧目睨他,“你腻吗。” 季福想说腻,但又不敢,听着四爷这腔调,阴阳怪气的,谁还不知道他心思。 望穿秋水也不是个这么穿法。 “我不腻啊,我这不怕您腻嘛。” 季福清了清嗓子:“这样吧四爷,我给您出个主意,您瞧见那边的水桶了嘛?” 他走到四爷眼皮子底下,指了指门口那一排花,比划了个浇水的动作—— “人这不就该来了嘛!” 季宗良:“什么人。” 季福在心里心里狠狠呸了一声。 呵,老男人,装得嘞。 “以桃小姐呗。”这下行了吧! 季宗良呵了一声,“我有说想她来吗。” 得。 季福心想,您是没说,我不是替您干着急嘛?望穿秋水望穿秋水,那您就干穿着吧。 他倒要看看四爷能穿到啥时候。 ------------ 11 看花 以桃就在图书馆见过季明心那么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 她倒是雷打不动,每晚陪梁露华散步回来,都会跑来这里看会儿书。 今天又意外碰到了英蝉。 英蝉过来帮三太找几本养生书,书架上的标签密密麻麻,她不懂,寻得眼冒金星,以桃过来帮她挑了几本。 “谢谢桃子。”英蝉把书抱在怀里,左右看了看,“桃子,你每天泡在这里不腻吗?” “书中自有黄金屋啊。”以桃说着不腻,把刚刚放下的书又重新拿起,英蝉凑过去看了两眼,竟然还是全英文的,她不懂,问以桃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在这里环游世界。” 以桃转身从身后书架取出一本中译书来,递给英蝉,“看过吗?” 《格兰特船长的儿女》 这本还是以桃小时候看过的。 英蝉摇摇头,“好看吗?” “感觉像是经历了一次环球航行冒险,身临其境,很真实,很刺激。” 英蝉“扑哧”笑了一声。 “笑什么呀?”以桃看着她。 英蝉小声问,“那,有没有那种小说……” 以桃脱口而出:“小黄书啊?” 声音太大,吓得英蝉立刻捂住她嘴巴,“你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啊?” 虽然这地方也不会有别人听见,但,这也太难为情了。 以桃眨着单纯无辜的大眼睛,呜呜呜道:“我……有个舍友就是写小黄书的,写的可香了……我经常读的……” “桃子你……”英蝉脸红心跳道,“你怎么!” 以桃还在故意逗她,“你想看呀?想看我让她传给你好了,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年下还是年上?糙汉还是霸总?NP还是……” “不要!”过了会儿,英蝉又扭扭捏捏地拽了拽以桃的袖子,“你要是想发给我也行,但千万别让三太知道。” “怎么,三太还管这些啊?” “不是,我怕三太告诉我妈,我妈总给三太打电话的。” 以桃知道英蝉的妈妈年轻时曾在季家做保姆,照顾了三太十几年,和三太关系非常好。 她退休回到老家后,就把自己的大女儿英蝉送来北京接替了她的工作。 其实一开始以桃不太理解身为母亲把女儿送到别人家里做佣人的做法,直到以桃从张妈口中得知她们的工资甚至比一个名牌大学的毕业生还要高的时候,狠狠留下了羡慕的口水。 她当时还打趣过英蝉,“这么多年小金库里也攒了不少钱吧?以后打算怎么花呢?买大房子还是大戒子?” 直到现在以桃还记得英蝉当时的回答——“钱都寄给家里啦,我还有三个弟弟呢,这里管吃管住平时也用不到钱,可我弟弟们还都要上学,所以我更要努力工作才行的!” 英蝉说这话的时候,脸上依旧笑嘻嘻的,可以桃只觉得心中酸酸涩涩。 这晚从图书馆回来,以桃收到了季福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红色蟹爪兰、粉丝天竺葵、紫色满天星……所有花盆里的花全都蔫了!稀里哗啦的叶子掉了一地,以桃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 转天天不亮她就气醒了,趁着晨跑的时候偷偷跑进了竹林。 清晨的小院儿笼罩在一片静谧的晨曦中,空气里涤荡着丝丝缕缕的风,青砖黛瓦的廊檐下悬着一排造型迥异的古董鸟笼,大爷似的鸟祖宗们正在里面叽叽喳喳地喊上饭。 院门没锁,以桃进来的时候,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屋门紧闭,季福也不在,大概是都还没起,以桃放轻脚步来到走廊下,仔细查看那几盆被无情轰出屋门的伤员。 她今天穿的是运动裤,短袖衫,扎了一个丸子头,全身上下很轻便,正好干活不累赘,既然来了,以桃也不耽误时间,立刻将这几盆花挪到了花圃里,挽了挽裤腿儿便开始蹲在里面干起活来。 季福打着呵欠伸着懒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花圃那边传来的动静,走近了一瞧,嘿,眼都亮了。 “桃子,你来啦!” 以桃刚给手边的仙指花换完新土,正拿剪刀修剪着倒挂金钟的枯枝烂叶,太阳往上爬,以桃脖颈的汗珠湿答答,她抬起手背擦了擦,头也不抬地说, “季福哥呀,不是我说你,你记性怎么就这么差呢?这两天又没下雨,你是不是又给这些花浇水了啊?不是叮嘱过你吗,这些都是很娇气的花,跟花圃里的这些不一样,它们本来就对关照土壤的要求很严格,尤其到了夏天,根系非常脆弱,你浇了多少水啊?看,看吧,你把人家的根系都浇烂了。” 这会儿的以桃特别像个恨铁不成钢的老师,“这些花呢,一到夏天就会休眠,休眠的时候它就停止生长了,水分和营养都不吸收了呀,你怎么还要玩命浇水呢?好好好,就算你想浇水,在清晨或者榜样的时候稍微浇那么一点水就可以了,等这次我把它们救起来以后,你就管住你的手,以后少管人家,让人家躺在遮光的地方安安静静过夏天就好了。” 顿了顿,以桃又补充一句,“以后千万别再乱来了呀,再来一次就是我外婆来也救不活。” 季福忙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以桃还真是冤枉他了。 季福当时看到这幅惨状时也是吓了一跳,可转眼又看到花盆旁边东倒西歪的俩水桶,顿时就明白了。 啧啧啧,这是有人“穿”不住啊。 兰博会上几十上百万一苗拍来的传统铭品,也说造就造了。 他才不想给四爷背黑锅呢,反正四爷这会儿又不在,面子也不用留,“是四爷,四爷干的!四爷整天糊里糊涂的……估摸着是老年人爱忘事儿吧,咱就体谅体谅他。” 以桃眼看着救不活的金沙树菊扼腕叹气,那可是价值江浙沪一套房的真金白银啊,她无奈叹气,“四叔为什么不找个专门的花匠呢?” “四爷喜净,嫌身边人多了烦。”季福伸手揪了片薄荷叶丢进嘴里嚼了嚼。 以桃看他一眼,“也是,季福哥你的一张嘴能顶十个人。” “桃子!我没惹你吧!”季福呸了一声把嘴里的薄荷叶子吐了出来,一不小心又吐自己下巴上了,以桃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擦擦眼泪正色道,“其实我是想说,四叔人到中年,总不能一直一个人吧?” 季福没好气道:“谁说你四叔一个人了?四爷外面的女人多着呢!” 说完一顿,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再看以桃一脸不予置评的表情,明显就是想歪了啊。 他打了两下自己这没把门的嘴,紧忙又找补了两句,“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事儿,我都懂,四叔这个年纪了,有生理需求很正常,身边没有女人才不正常。” 季福:“……” 她低头弄着手边的手花花草草,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不过我还是希望四叔能找个正经的老婆,能一起生活互相照顾的,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总归是……” “四、四爷!”季福吓得一个激灵,腿一软连声音都抖了三抖。 季宗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看着刚刚睡醒,头发凌乱垂在眼前,穿着整套的泅蓝色真丝睡衣,双手背在身后,气场压抑又恐怖。 清晨的竹林深处到底是有点冷的,风吹过来,他蹙眉咳嗽两声,微眯的眸子一动不动锁定季福身后一脸囧然的小姑娘—— “什么莺莺燕燕,展开说说。” 以桃舔舔嘴唇,悄咪咪看了季福一眼,SOS信号不要太明显。 季福自己还自顾不暇,这会儿也只能给她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然而以桃灵机一动,余光瞥见脚下的花花草草,当即有了主意—— “四叔,我刚刚说的是花圃里的这些呀,您瞧,莺莺燕燕的,多好看呐。” 季宗良哼了一声,连拆穿都懒得拆穿,“又来干什么了。” 又?季福在背处撇了个大嘴呸了一声。 以桃说我来看看花。 季宗良缓缓抬眸,目光悠悠扫她一眼,声音分不出喜怒,“只看花。” 季福在心里哎哟一声。幸好以桃机灵,脑瓜一转,立刻改口,“也看看您!” 以桃仔细瞧着四叔的脸色,情真意切地说:“四叔,您身子好点了吗?刚睡醒,外边天凉,要不回屋去吧?当心别闪着……” 说完便两步上前,和季福一左一右,不由分说驾着季宗良回到了屋里。 “四叔……您要是不会养花以后就别动手了,成不?放着我来就好了。” 季宗良哼道:“你还有时间来我这。” 以桃顿了顿,说了句真心话,“其实我是怕总来被人发现,我倒是没事儿,就是怕对您影响不好……” 季宗良侧目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 季福把早饭端了上来,靠窗的一张实木八仙桌,几碟清粥小菜,四叔的饮食向来清淡,但是食材大都非常昂贵且不多见,地中海的菜蓟,德国白芦笋,调味则是意大利白松露,卖相往往平平无奇,实则营养价值极高。 餐具是两人份。 季福为以桃拉开椅子,正好坐在四叔对面,“桃子也没吃早饭吧?陪四叔一起吃点吧。” “那我不客气啦。”以桃眨眨眼,请示四叔,“四叔?” 她肚子是真的饿了。 季宗良看都没看她,“我还差你这一口猫粮。” 两个人安安静静吃着早饭。 金灿灿的朝阳洒在桌子上,一半照在以桃乌黑的发顶,几缕垂落的刘海紧贴在白皙的侧颜,樱桃似的小嘴轻轻嗡合着,头顶上毛茸茸的小丸子好像镀了一层光。 季宗良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他放下调羹,拿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嘴,漫不经心问道,“失恋了?” 以桃一顿,同样放下调羹,表情却明显落寞几分,“没。” 季宗良语气悠悠地,几分风凉道:“可以为了事业放弃女人,这种男人本身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以桃点点头,重新拿起勺子搅拌起来,粥香四溢,她却没喝,也不说话。 好不容易都快把余墨忘了,这会儿又被勾了起来。 说不伤心是假的,不然这段时间也不会一直泡在书本里排解自己。 以桃闷闷不乐地,连四叔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都没发觉。 季宗良不咸不淡又来了一句,“四叔再给你介绍个好的。” 以桃摇摇头,“不了,不想恋爱了。” “那也行。”季宗良拾起银筷,就近夹了筷香蕈丝尝了两口,嗯?季福今儿个手艺怎么长进了?味道不错,他嘴角微扬,语气听着也轻快不少,“女孩子本来就该以学习为主。” 以桃说:“我最近一直呆在园子里的图书馆看书,一刻也没松懈。” “破园子有什么好呆的。”季宗良放下筷子,站起身,以桃见四叔回了卧室,不知道去干什么,几分钟后走出来,手里捏了一张银行卡,朝她招招手,“过来。” 以桃走过去。 季宗良把卡递给她,“四叔给你点零花钱,没事儿多出去玩玩。” 以桃也没拒绝,想着既然是零花钱,应该也就没多少,于是开开心心收下了。 “谢谢四叔!”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于是吃过早饭,以桃又把院子里的小花圃重新打理了一下。 季宗良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晒太阳,季福在一旁煮红茶。 打眼就能瞧见小姑娘跟只小猫似地窝在姹紫嫣红的花丛中忙碌着。 那一小截雪白如玉脂般的软嫩细腰随着抬手的动作猝不及防落入他的眼帘。 季宗良眸色渐深,拇指上的翠玉扳指若有所思转了几转。 有个很可笑念头竟然从他心头一闪而过, 年复一年的日子清苦又无趣,也或许,真该养只小猫在身边了吧。 他有趣嗤笑,可脸上的表情分明又落寞了几分。 时候不早,梁露华打电话来催,以桃谎称是出去晨跑的,这会儿一个马拉松都该回去了。 她起身掸掸身上的泥土,过去和四叔道别,“我走啦四叔。” 季宗良让她把卡收好。 以桃眯眼拍拍口袋,“那我回去了四叔?” “走吧。”季宗良偏头咳嗽两声,又突然喊她等下。 “上次那个汤,喝着还凑合,怎么做的?有空教教季福。” 季福一脸懵逼:“四爷,教我没用,我不会啊!” “你会什么。”季宗良骂他废物。 季福挠挠头,看向以桃,以桃鼓励他,“简单的,季福哥你这么聪明,肯定一学就会!要不你去拿只笔,把步骤记下来?我现在就教你。” “行吧,那我去拿。”可还没走两步,四爷又猛地咳了起来,把季福吓了一跳,忙问四爷没事吧? 季宗良眼皮略掀,白他一眼。 季福恍然大悟! “我哪儿会啊!”他迅速转身,朝着以桃一拍脑门,“我这人脑子蠢!手还笨!多少年了就会做那几样菜!你可别教我,教我也不会!” “好吧。”以桃笑了笑说,“没事的四叔,以后我做就好了,您什么时候想喝便喊我一声,让季福哥提前把食材准备好就可以。” 季宗良抬抬手,“行吧,早点回去吧。” “好,那四叔再见,季福哥再见。” 等以桃走了,季福阴阳怪气给四爷倒了杯茶,“这下您开心了?” “我开心什么。”茶也没喝,季宗良悠悠起身,拎上鸟笼哼着小曲儿回了屋里。 季福在他身后摇了摇头。 也不知是哪个为了一己私欲动用权力给别人施压,人家老子只能含泪把自己亲儿子往非洲送。 还不开心呐。曲儿都哼上了。 装的嘞。 ------------ 12 家宴 以桃在西山一直呆到开学前一周。 临走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大事——老爷从承德回来了。 园子上上下下准备迎接。 繁乱之中,以桃甚至还听说了那么一点八卦。 据说老夫人之所以提前回来,是因为和老爷在承德拌了嘴。 “吵得可凶嘞!” 但老爷和老夫人素来是恩爱夫妻,到底因为何事拌嘴,众人谁也不知道。 接风宴恰逢中秋月,大小厨房忙得热火朝天,以桃心想自己又赶上了。 中午刚空运来的大闸蟹,她馋,于是决定留下蹭顿饭。 老爷子正式回来的这天,各房老爷太太都来了主楼,梁露华一早便在外面侯着了。 以桃听说今天季松霆也回来了,想了想,怪不得她昨夜如此兴奋。 其实以桃很少见到季松霆,见了,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为避免尴尬,天不亮她就从主楼躲了出去。 正好手头有本书想给英蝉送去。 明明和阿若都回了英国,以桃毫无心理压力,轻轻快快就来到了三太楼前。 李妈领她进来,却在玄关把她拦下,不冷不热瞥她一眼,“你就在门口等着吧,三太不习惯家里来外人,万一丢点什么东西我可说不清。” 可这会儿,三太也不在家呀。 不过以桃并不在意,笑了笑说,“好的,辛苦李妈了。” 李妈转身去了后院喊英蝉。 以桃规规矩矩站在门口,这一等就是将近半个钟头。 有个穿花衬衫的男子摇摇晃晃从二楼走了下来,以桃打老远就闻到他一身酒味。 “水。”他一边扯着领子,一手揉着眉心,一副刚醒酒的模样,跌跌撞撞往水吧走。 以桃左右看了看,这会儿厅里除了自己以外,没有其他佣人。 所以……他是在喊自己? 男人这时停下脚步,吊儿郎当靠在扶手,不耐烦地朝她看了过来,“聋子啊?听不到我喊你?” 以桃不想生事,于是低头来到水吧,给他倒了杯水。 “冰块!” 以桃深呼一口气,转身又从冰柜里加了两块冰,重新递了过去。 雪白细腻的小手伸了过来,男人眉梢微地一挑。 目光又重新回到以桃脸上,意味深长打量一番。 “新来的?”男人歪着身子靠在吧台前,伸舌舔了下嘴角,笑得瘆人,“叫什么?之前怎么没见过你?” 以桃被他的表情恶心得后退一步,下意识想跑。 谁料男人竟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杯子一歪,冰水瞬间撒了大半,沿着大理石台面淅淅沥沥地流到了男人身上。 “你找死是不是!”男人不由分说,恶狠狠抓着她的小手,“来来来,给爷擦干净!” 以桃惊若触电,拼命往回抽手,奈何男人力气极大,此刻更得寸进尺将她拽到怀里,扑鼻酒气直往她胸口钻。 千钧一发之际,身后突然传来司机老马的声音—— “舅爷!” 他急匆匆上前,壮着胆子将以桃拉了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介绍完以桃的身份,老马布满皱纹的老脸瞬间堆满笑容,“以桃小姐不常来园子,不认识您,您别见怪。” “快,快喊舅爷。”老马汗涔涔示意以桃。 以桃握紧拳头,颤颤喊了句舅爷。 “小姐?”男人一脸扫兴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老马,后拂袖而去。 等男人一走,以桃终于松开拳头,长长吐了口气。 “马师傅,谢谢您。”老马是三太的司机,上次以桃搭三太的买菜车来园子,见过他一次。 将近五十的年纪,人很憨厚,总是笑呵呵的,经常唤英蝉叫“小知了”,以桃对他印象很好。 老马摆摆手,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那位是三太的亲弟弟,最近一段时间都会住在园子里,以后小姐以后见了,避一避就是了。” 以桃明白。 “你来找小知了啊?” 以桃轻轻点头,“李妈去喊了,我在等。” 就是不知道怎么这么久都没过来。 “小知了不在啊,跟着三太出去了,李妈没告诉你?” 以桃顿了顿,说没。 老马叹了口气,“你找小知了什么事儿?我帮你转达。” 以桃把书交给老马,“没什么,就是想给她两本书,谢谢您,马师傅。” 马师傅小心翼翼把书夹在肋下,生怕手碰脏了,他笑眯眯说没问题。 晚宴六点钟准时开始,以桃心不在焉地跟在梁露华身后往餐厅走。 梁露华和二太三太打招呼,以桃看到三太身边的花衬衫男子,那男子同时也看向她,他眯眼笑着,做了一个挺下流的动作。 抬起大拇指意犹未尽抹了下唇角。 以桃一哆嗦,迈上台阶的脚崴了一下。 “小心。”耳边蓦地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嗓音,随后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了她。 二太的声音从前方传了过来,“老四来了。” 她倏地回头,果然看到四叔。 季宗良今天是一个人,穿着很悠闲,白绸材质的衬衫,衬得皮肤又白了一度,外加领口压的很低,能清晰看到松散贲张的喉结,和整齐削瘦的锁骨。 另一只手里提着一只鸟笼,笼子里是她上次见过的那只红色脑袋的金刚鹦鹉。 当时听季福提过一嘴,说是四爷准备”割爱”送给老爷子的。 “毛手毛脚的,还不快向四叔道谢。”梁露华过来扶住以桃。 以桃迅速将手抽了出来,低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四叔。 季宗良嗯了一声,没什么表情地将手收回,像是没把她当回事儿一样,提着鸟笼悠闲迈上了台阶。 “走呀。“梁露华见她还杵在原地,催促她快些。 可以桃却突然不想去了,她乞求道:“妈妈,我不想吃了,我、我不舒服......“ “今天是什么日子?人都到齐了,你说不去,这像话吗?”梁露华敛了敛眉,严肃道,“桃桃,听话呀。” 可是以桃只要一想到刚刚见到的那个男人,就真的不想去了,她委屈地红了眼睛,“妈妈,我真的不舒服,反正缺我一个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露华。”一道苍劲浑厚的嗓音从二人身后传来,以桃还没反应,那声音的主人就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怎么不多歇息一会儿?开饭前我会去喊你。”梁露华笑着挽上他手臂,男人身长玉立、风度翩翩,两侧鬓发妥帖打理在耳后,五十多岁的年纪,保养的却十分年轻,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 “不要紧的,我不累。”季松霆笑着将目光放向以桃,以桃只觉得浑身一僵,下意识张了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说起来,这是她第三次见到季松霆,不知怎的,却比前两次见到他时还要紧张。 “桃桃。”梁露华提醒她,“怎么回事儿,喊人呀。” 以桃眼巴巴看着眼前的男人,紧张的小手都捏红了,最后也还是没能张开口。 “别为难。”季松霆拍了拍以桃的肩膀,浑厚的声音有一股奇妙的安抚力量,“来,进来吧。” 以桃只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席间大人们聊天,以桃一直低头默默干饭,可即便如此,却还是能够感觉有道异样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像针扎似的,以桃实在受不了,悄悄抬头看了眼,正好看到那个穿着花衬衫的男子坐在她的正对面,在她抬起头来的同时,隔空朝她举了举红酒杯。 他嘴角挑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舌尖故意露了出来,舔过鲜红的汁液。 以桃眼看这个变态仗着餐桌人多,这会儿老爷子又在和几位爷说话,没人注意到这边,好像还故意发出了“啧”的一声。 她赶紧低下头,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这下连菜也不敢伸手夹了,以桃小心翼翼,能吃到的,也就只有手边的这道青茄闷蟹。 后来老夫人注意到她,见她一直低着头,问她还吃的惯吗。 一桌子人纷纷看了过来。 以桃受宠若惊,赶忙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每个人手边的一个椭圆状冒着冰丝的琉璃小碗,说道:“这个冰激凌挺好吃的。“ 一桌子长辈竟然纷纷笑了起来。 以桃没有注意到,坐在老爷子身边的四叔,似乎也笑了一下。 以桃莫名所以,便听二太道,“傻丫头,这可不是冰激凌,这是珊瑚海胆。” 以桃尴尬地红了耳朵,”对、对不起,我没吃过。” “又傻了不是,”二太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抱歉呢,你若喜欢,我的也给你。” 说着便吩咐佣人给以桃端过去。 明明和阿若不在,二太家的孩子结婚早,这会儿饭桌上算得上小孩的,也就只有以桃一个。 有人就忍不住总想开口逗弄两句。 “喜欢吃冰激凌啊?舅舅给你买好不好?” 以桃冷不丁地再次听到这个声音,吓得握着银筷的手都抖了一下。 梁露华见她迟迟不出声,纳闷她今天是怎么了,“桃子,舅爷跟你说话呢。” 以桃只好开口,“我不爱吃冰激凌。” “那舅爷给你买别的,棒棒糖吃不吃呀?” “葛滔。”三太深知她这个弟弟没个正形,几分嗔怪他,“别逗人家小桃子。” 言语间传递的眼神,也是在提醒他正事要紧。 “开个玩笑嘛,是吧,小桃子?”葛滔说着站了起来,满了酒杯,起身来到老爷子面前,恭恭敬敬弯下腰,几句漂亮话过后,“老爷子,我敬您。” 一仰而尽,赢得满场喝彩。 老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快到了四爷这,可这会儿季宗良却不知怎的,用老夫人话来讲,莫名其妙的浑脾气又上来了,不管人家葛滔如何点头哈腰满脸堆笑敬酒,愣是眼皮不抬一下。 “四爷?四爷?”葛滔脸上笑眯眯的,心里却直打颤,早知道这位四爷脾气变幻莫测、不太好惹,没想到比传说中还可恨。 他想了想,以前也没惹过这位爷吧? 三太也直嘀咕,心想老四刚刚还好好的,这会儿不知又怎么的了,想来想去,大概还是因为刚刚和老爷子聊得不愉快,毕竟这爷俩感情不对付,是人尽皆知的事儿了,不然不至于让葛滔当众下不来台,她又没惹过他。 葛美心隔空给季丰年打了个眼色,这种场合她一个妇道人家是插不上嘴的,能帮着葛滔在四爷面前说两句的,也就只有三爷。 季丰年道:“老四,这位是你三嫂的亲弟弟,有意来国宇发展发展,葛滔年纪轻历练少,你多提携提携。” 季宗良听了三哥的话,这才掀起眼皮懒懒看了葛滔一眼。 杯子不动声色地在指尖转着。 他唇角忽然勾起一抹笑意,耐人寻味地说了一句,“行啊。” 葛滔大概是太激动了,重新满了杯酒,他举杯敬四爷,“多谢四爷,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季宗良淡笑放下杯子,忽然看向以桃,当着众人的面,他开口道,“怎么一直在吃一样菜。” 气氛骤然安静两秒。 没人意识到是季宗良这话是对以桃说的,毕竟四爷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去突然关心一个小辈? 连以桃也没意识到四爷是在问自己。 “问你呢,小孩儿。” 此话一出,葛滔的下巴都惊掉了。 以桃抬起头来,一脸的胆战心惊和不可思议……中间隔着一张巨型圆形餐桌,以桃睁大眼睛看向四爷,好像在说——“四爷,您……您清醒一下,这可是在公共场合!” 公共场合……不是向来装作互不认识的么?! 梁露华则颇有几分受宠若惊,就是不知桃子这孩子今天是傻了还是怎的,平时蛮灵光的小脑瓜,今天怎么跟锈逗了一样。 她只好替以桃开口:“桃子爱吃蟹,您不用管她,多谢四爷关心。” 季宗良哼了一声:“破螃蟹有什么好吃的。” 以桃小声道:“我小时候住在乡下,吃不到蟹,所以……” 众人还真没见过这么实诚的孩子,老夫人吩咐佣人把剥好壳的大闸蟹给以桃拿过去,笑眯眯地嘱咐她,“喜欢吃就多吃点。” 许是老夫人发了话,又或许是因着四爷的那句关心,大家都看在他的面子,总之后半程,餐桌上的长辈都很照顾她。 以桃这餐吃的很撑。 吃了饭后众人陪着老爷老夫人去听戏,以桃便偷偷溜了回去。 半夜英蝉来找她,以桃让她上来,英蝉不敢,家里到底是有规矩的,以桃只好穿了衣服下去。 “听说你去找我了?” 以桃点点头,“我给你的书收到了吗?” 英颤说没有啊,“什么书?” 以桃几分费解:“我给马师傅了,他还没有给你?” 一听到老马的名字,英蝉立刻做出一个嘘声的手势,拉着她到一边道:“老马失踪了。” “怎么回事儿?” “不知道。”英蝉摇摇头,“但是三太丢了很贵重的物品,这会儿正在大发雷霆呢,我听说老马是趁着晚宴的时候,偷了家里的东西,然后跑了。” “三太对他多好啊,真没想到老马会是这种人。”英蝉啧了一声。 入夜后,园子里忽然传来脚步匆匆的声音。 以桃的脑海里莫名浮现老马那张憨厚的脸,想到白天老马勇敢为她解围的样子,以桃就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潜意识里觉得,老马不会是那种偷东西的人。 园子里的喧嚣一直持续到后半夜,以桃迷迷糊糊的,直到三四点钟才睡着。 也就直接导致她一觉睡到了快中午。 刚一睡醒以桃就收到了季福发来的信息,说要她速来竹林,他在老地方等她。 以桃莫名所以的,起床洗漱了一下,连饭也没有吃,便偷偷地赶去了竹林。 季福嘴里正叼着根稻草,躺在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下晒太阳,远远瞧见以桃小跑过来,他起身招了招手—— “这里这里!” 以桃气喘吁吁跑了过来,擦了擦脖子上汗,本来以为季福哥找她有什么急事,这一通跑,跑得肚子都饿了,没想到他这么悠闲。 “怎么了?” “四爷让我送你件礼物。” “啊?” 季福抬手向上指了指。 以桃疑惑地抬起头,只见头顶上方,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吊在树上,两条腿像面条一样软啪啪悬在半空,裤子破破烂烂,上面全是血痕,像是被某种尖嘴动物琢咬过后的痕迹……男人被活活折磨得没了生气,此刻如死人般吊在那里,就是这样的一副恐怖场景,猝不及防闯入她的眼帘! 直到看清那张脸时,以桃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在地上。 季福反倒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裤腿里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放在掌心拍了拍,“四爷问你解气吗,不解气,再把他眼珠子挖下来。” 以桃脸色发白道:“他可是三太的亲弟弟。” “那又怎样。”季福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他吊儿郎当地转着手中的匕首,对以桃说,“你记着啊桃子,这园子里就没有四爷怕的人。” “可是……” “别可是了,他擅闯竹林禁地,四爷没废了他已是手下留情,没让他感恩戴德就不赖了。” 以桃默了默,“他真的擅闯了吗?” “四爷说他闯了,他就是闯了。”季福意味深长一笑,“不然,你觉得四爷为什么收拾他?” 他看了以桃一眼,也不再多做解释,“眼珠子要不要?” 以桃赶紧摇头。 “那走吧。”季福弯腰把刀子插好,悠哉悠哉地向前走着。 “啊?” “四爷等你呢。” 季福回头催她快点,“没吃饭吧?” “刚起哇……那他怎么办呢。”以桃跌跌绊绊跟在季福身后,还是不太放心。 “管他呢,早晚有人找过来。” 走到小院儿门口,以桃忽然察觉有点不对劲儿。 里面好像……很热闹? “今天来客人了吗?” 季福回头冲她神秘一笑,“等你进来就知道了。” ------------ 13 宠爱 推开门,以桃跟在季福身后,迫不及待走了进来。 结果,前脚刚一迈进院子,她就惊呆了。 院子正中摆着一张长长的餐桌,好几个穿着厨师服的师傅来来往往,餐桌上各色菜肴正冒着腾腾热气,满园子饭香缭绕,种类五花八门,龙虾,大响螺、帝王蟹、东星斑……所有以桃叫不出名字的食物,乍一看,好像把整个五星酒店的厨房搬了过来。 见她傻了,季福嘿嘿地解释,“这是四爷自己的小厨房,海鲜都是上午现捞的,一个小时前走私人冷链空运来的,对了,四爷有自己的游轮,专门用来捞海鲜的。” 以桃:“……” 正傻眼着,季宗良掀开帘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依旧拎着只鸟笼子,刚刚他在调'教这只新来的笨鸟。 “来的挺巧。” 厨师正将一盘“平平无奇”的小蟹端上餐桌,摆好盘后,他站在餐桌旁向以桃介绍:“这盘蟹共有12种口味,分明用了蒸、焗、煮、烧、煎等十余种烹饪方式,我比较推荐这道葱姜焖豆腐蟹,口感沙沙脆脆,还有这道紫苏法式焗螃蟹,口感偏清爽,相信小姐应该会喜欢。” 季宗良嗯了声,挥手让厨师下去。 “过来吃吧。” 以桃一动不动。 季宗良看她一眼,“不是爱吃蟹?” 以桃这才反应过来。 “四叔……是在给我开小灶么?” 简直难以相信。 这种事儿季宗良当然不会承认。 他背着手走下来,语气颇有几分不屑,“我是让你知道,昨天那桌子破菜能有什么好吃的,以后有点出息。” “哦……” 以桃咽了咽口水,坐下。 这一桌子除了蟹还有虾,手臂长的波龙,糖醋黑虎虾,小龙虾,还有各种鱼,有个小师傅站在一旁给她介绍,“这是鳕鱼胶,这是生焖海铺石头鱼,这是深海螺头汤……” 讲一道,以桃尝一口。 尝一口,就悄咪咪地看四爷一眼。 季宗良站在树下逗鸟,这鸟是付泰前个送来的,忒笨了,比他那只红额金刚差远了,可惜被老头子要了去,忒烦。 鸟笨,有个小东西比鸟还笨。 “想说什么就说。” 以桃把嘴里这口蟹肉咽了下去。 她眨眨眼,问道,“四叔,您不吃吗?” “我吃饭喜欢清净。” 以桃看了看满园子的人,乖乖低下头,“哦。” 可一眨眼,四叔的身影又来到了她面前。 季宗良在她身边坐下,伸手倒了杯茶,也不干什么,只看着她。 以桃赶紧把刚刚剥好壳的龙虾腿递了过去,“您吃您吃。” 季宗良看都没看,“放那儿吧。” 以桃放在碟子里。 想了想,又低头认真剥了几只,剥得指尖都红了。 全都放进了四叔的碟子里,“您吃您吃。” “说吧。”季宗良终于笑了声。 就知道她有话想问。 以桃笑着摘下手套,不好意思地说,“四叔……您是怎么知道舅爷欺负我的?” 季宗良看了她一会儿,慢慢俯身上前,离她很近很近。 小孩儿紧张得绷着一张吃得红扑扑的小脸,连睫毛都在颤。 四叔的脸突然凑了过来,以桃猝不及防,深深吸了一口气。 呆住。 可下一秒,季宗良却伸手在她脸上捏了一下。 “哎呦。”以桃疼的直皱眉。 季宗良嗤笑一声,说道:“你这张脸,谁欺负你都在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以桃双手搓着小脸,疼得眼泪汪汪。 ……等等,她的表情有这么明显吗? “吃饭就吃饭,别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季宗良说完便起身走了。 “哦。” 以桃听了四叔的话,摒弃一切不愉快,吹着午后的风,听着鸟叫,十分惬意地大快朵颐了一顿。 讲真的,昨天那餐氛围太过拘束,今天才算是真正的享受。 吃了饭,她想帮忙收拾餐桌。 岂料师傅们个个诚惶诚恐,坚决不让她碰一个盘子。 既然干不了活,自然不好留在一旁碍眼,以桃洗洗手,只好溜达着去找四叔。 这会儿季宗良正一个人坐在花架下下棋。 没错,是一个人,季福哥不在,四叔自己和自己下。 左手黑子,右手白子。 这盘棋,其实已经博弈很久了。 以桃上次来就见着了,她还有一个破解的法子,不过她不好说。 季宗良倒也并不专心,察觉到小孩儿在他身边杵了很久了,他淡声开口,“着急走吗。” 以桃摇了摇头。 “坐下,陪四叔下盘棋。” 以桃立刻坐在了对面。 其实以桃挺厉害的,小时候村子里有个老道仙,一生只痴迷两件事,修仙成道和下棋,据说这位老道仙痴迷下棋到了一定境界,能从对弈人的棋局看到其人的一生,后来这个故事越传越疯,老道仙大有从神变神经病的趋势。 以桃无意间和他下过一次,那时以桃才十几岁吧,对围棋还一知半解的,岂料老道仙跟捡到宝似的,直说这丫头有天赋,要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她。 以桃本来就是和他玩玩,没想过真搭理他的,后来老道仙以棋算卦,非说以桃将来乃是大富大贵之命,且一生都有贵人相助,嘿,这话以桃爱听啊,爱听那就多听点,就这么着,以桃陪老头下棋,一下就下了七八年。 所以呢,不夸张地说,四叔还真不一定是她对手。 想着刚刚吃了四叔一顿大餐,这会儿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四叔也开心开心,以桃打定主意,让四叔赢,且不能赢得太容易,那样没意思,不好玩,要惊心动魄,要险象环生,下棋,就是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总之,一定要让四叔赢的高高兴兴。 以桃绞尽脑汁,第一局终于让四叔险胜半子。 “哇四叔您好厉害啊!” 季宗良皱眉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再来。” 直到季宗良第三次险胜半子的时候,以桃公式化拍拍小手,台词都不带变化的,“哇四叔您好厉……” 话没说完呢,季宗良突然丢了棋子,“不玩了。” 眼看四叔气冲冲回了屋里,以桃一脸懵逼。 生气……了? “四叔?”以桃赶紧跟过去。 一进屋,就见四叔躺在躺椅上,闭着眼。 “四叔,您怎么了……”以桃半蹲在躺椅旁,弱弱地问。 季宗良翻了个身,背对着她,不理。 以桃犹豫了一下,伸手,用很小的劲儿揪了一下四叔的袖子,“四叔……” 季宗良啧了一声,显然是嫌她烦了。 好吧,以桃也知道自己招人烦了,她默默收回了手。 “那我走了,四叔。” 见无回应,以桃只好站起身,不过临走时她给四叔把门窗关好了,这个时候快秋天了,在客厅睡觉容易着凉。 她还给季宗良盖了条毯子,临走时鞠了一躬。 “谢谢四叔款待。” 听到关门声的动静后,季宗良才低低地笑了一声。 …… 以桃出来喊了几声“季福哥”,可这会儿季福不知去了哪里,院子里连个人影儿也没有。 以桃又等了他十分钟,这十分钟,她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浇了浇水,又过了一会儿,时间也不早了,于是就一个人出了门。 不知不觉竟在四叔这里呆了一个下午。 好笑的是,梁露华竟然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来过。 大概是季松霆回来了吧,她就已经顾不上她了。 以桃出来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竹林里沙沙的,是夜晚的风在浮动,不知怎的,没有季福哥派人在身后跟着她,以桃总觉得这林子变得阴森森的,她加快脚步,只想快点走出竹林。 走着走着,以桃突然听到竹林深处传来了一声哀嚎。 她停住脚步,屏息环顾四周,可那声音好像又突然消失了。 难道是……幻听? 以桃疑惑着继续走了两步,可就在这时,刚刚的那声惨叫又出现了,而且比上一次还要凄厉,整整持续了十几秒,以桃猛地停住脚步,一股森然的寒意顿时涌上心头。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 她觉得那声音似乎有点熟悉,可是又说不上哪里熟悉,那惨叫声从竹林深处断断续续传来……以桃下意识沿着声音的方向挪了两步,可是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却又在反复提醒着她,不要多管闲事,千万不要多管闲事…… 就在继续和离开之间无法抉择的时候—— 以桃的脚下突然被一个东西绊了一下。 她低头,竟然发现了一本书。 以桃将书捡起,赫然发现这本就是昨天她亲手交给老马的那一本。 联想到老马失踪,以及…… 以桃将书抓在手里,朝着前方果断跑了过去。 不知跑了多久。 隐藏在竹林深处的一间阴森森的水牢出现在了她眼前。 水牢呈半地下式,以桃站在一个小坡上,躲在灌木丛后,透过斑驳的枝叶,清晰看到一只巨大的铁笼是如何从浑浊的泥水里升起来的,铁笼里锁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男人像生畜一样蜷缩在角落,看样子已经被折磨得奄奄一息。 水牢四周守着保镖,以桃甚至看到一只口涎横飞的巨型藏獒被拖进了屋子。 还不等以桃疑惑,很快,痛苦的惨叫伴随着疯狂的狗吠声几乎响彻整片竹林。 “啊啊啊啊,不要不要,啊啊啊啊!” 肮脏的泥水逐渐染成了暗红色。 以桃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睛里的什么,迅速被恐惧占领。 她死死捂住嘴巴,无法相信眼前的画面,胃液翻涌着,她想吐,也想逃,可双脚却像被死死定住一样,她使出全身力气才后退两步,却差点摔倒在身后的草丛。 就在这时,有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扶了她一下。 “以桃小姐,不要乱跑。” 以桃猛地回头,看到季福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一把抓住季福的手腕,语无伦次地激动道:“我刚刚,我刚刚,老马,老马,老马被人……” 话没说完,便看到季福手背上的一条清晰的血痕。 他没受伤,所以那血是…… “你……你……”以桃触电般松开他的手腕。 她连连后退,还是摔在了地上。 季福扫了眼手上的血痕,淡定擦掉,然后伸手拉她。 以桃摇了摇头。 季福无奈直起身,看了眼远处的水牢,突然笑了下说,”以桃小姐,你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吧,我送你回去。” “老马是好人。”以桃流着眼泪看着他。 季福意味深长道:“桃子小姐来园子的次数也不少了,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园子里的水到底有多深,不然当初,您也不会故意闯进四爷的院子,想尽办法给您和您的母亲找靠山,以桃小姐赌了一把大的,您赢了——” “就拿昨日的晚宴来说,以桃小姐明明可以不用坐在舅爷对面,不坐,舅爷在饭桌上就不会调戏你,四爷就不会看到。” 他顿了顿,到底还是把手伸给了她,“以桃小姐其实是个聪明人,四爷愿意对你好,你只需知道他把好的那一面给了你,不该知道的便不必知道,不该管的也不要管,我的话,您能明白吗?” ------------ 14 相思 ------------ 15 人设 ------------ 16 代沟 ------------ 17 不回 ------------ 18 赶走 ------------ 19 宴会 ------------ 20 惊喜 ------------ 21 独处 ------------ 22 生日 ------------ 23 十一 ------------ 24 游玩 ------------ 25 上岛 ------------ 26 求我 ------------ 27 尾随 ------------ 28 别动 ------------ 29 约会 ------------ 30 算计 ------------ 31 是谁 ------------ 32 再也 ------------ 33 乞求 ------------ 34 逃离 ------------ 35 警告 ------------ 36 报答 ------------ 37 娇哄 ------------ 38 不管 ------------ 39 爱你 ------------ 40 缠绵 ------------ 41 介绍 ------------ 42 养成 ------------ 43 解释 ------------ 44 澄清 ------------ 45 新年 ------------ 46 乡下 ------------ 47 回家 ------------ 48 天地 ------------ 49 蜜桃酒 ------------ 50 开学 ------------ 51 撒娇 ------------ 52 品酒会 ------------ 53 露陷 ------------ 54 失踪 ------------ 55 交易 ------------ 56 留学 ------------ 57 逃生 ------------ 58 放纵 ------------ 59 宴席 ------------ 60 想你 ------------ 61 暴露 ------------ 62 惊吓 ------------ 63 搏杀 ------------ 64 疼惜 ------------ 65 看秀 ------------ 66 相遇 ------------ 67 小船 ------------ 68 坦诚 ------------ 69 公开 ------------ 70 捉奸 ------------ 71 许愿 ------------ 72 较量 ------------ 73 仙人跳 ------------ 74 落定 ------------ 75 雪天 ------------ 76 牵手 ------------ 77 毕业 ------------ 78 翅膀【正文完】 ------------ 79 生病 ------------ 80 惊讶 ------------ 81 回国 ------------ 82 决定 ------------ 83 绑架 ------------ 84 解救 ------------ 85 誓言 ------------ 86 梦想 ------------ 87 集结 ------------ 88 开机 ------------ 89 种子 ------------ 90 消息 ------------ 91 葬礼 ------------ 92 香包 ------------ 93 回忆 ------------ 94 求婚 ------------ 95 爹地! ------------ 96 诗经 ------------ 97 一家四口 ------------ 98 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