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重生炸坟 大顺,嘉正三十七年,春。 “小姐,小姐,快醒醒......” 一片惊惧混沌中,云羲和缓缓睁开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丫鬟小桃,她的脑子有些转不动。 这是怎么一回事? 她不是死了吗,被自己的夫君楚晟抛下城墙摔得粉身碎骨,应该一点渣都不剩啊,可是她怎么又看到了年轻时的小桃。 云羲和敛下眼神中的诧异,就着小桃的手喝了一口温热的茶水。 小桃安抚道:“小姐莫怕。今日咱们和二小姐去度空寺上香,正好求一道护身符,小桃给您缝在香囊里。到时候就再也不会做噩梦了!” 云羲和闭了闭眼,她又回来了! 这一年,她十九岁,是大顺镇国将军府金尊玉贵的嫡长女,和太子秦君泽婚期不过月余。 而楚晟,则是作为大周的晟王爷,前来大顺向皇帝秦苍恭贺寿辰。 原本一心一意待嫁的她,和楚晟是没有任何交集的。 这一日,她禁不住庶妹云莺儿的央求,二人相伴一起去度空寺上香。却不想,在回城时遇到了山贼,云莺儿躲进山林逃过一劫,而她却不幸落入贼窝,再被算着时间出现的楚晟英雄救美。 最后,楚晟抱着衣衫不整的她,说愿意为她负责。 再之后,她远嫁大周,成了大周的晟王妃。而云莺儿则代替她,嫁给了大顺的太子秦君泽,成了大顺的太子妃。 当然,重活一世,她已经知道了,从一开始,就是算计。 楚晟娶她,只是为了能在战场上牵制住她的父亲云烈。而云莺儿为了抢她的亲事,成了楚晟最大的帮凶。二人狼狈为奸,布下了天罗地网。五年后,大顺灭国,云家军无一生还...... 云羲和掩下眼底的杀意,勉强笑了笑:“小桃,你去把屠二哥唤过来。” 屠二是她的父亲云烈留在府里的护卫,身手十分了得,是父亲从死人堆里捡回来的,对云家一心一意的忠诚。 她平复了一下汹涌情绪。再睁开眼时,屠二那粗狂的声音已经在车帘外响起:“大小姐!有何吩咐?” 云羲和轻声说道:“屠二哥,在咱们大顺边界,有一座梧桐山,你可知道?” 屠二道:“属下知道。” 梧桐山是块奇地,处在大顺、大周和西凉的交界处,属于三不管的地方,许多穷凶极恶被官府追捕之徒,往往都会选择逃亡到梧桐山避祸,也正因为如此,各方势力错综复杂。 屠二想着大小姐做事一向沉稳,这会儿问起这个地方,要交代的差事定然也不简单,于是他更加提起了几分精神。 云羲和又说道:“那屠二哥肯定也知道那位寻仙皇后的事情了。” 早几年,大周有位皇妃游历梧桐山时,不巧遇到天降雷火。梧桐山的神算子都说她是命好,被老天爷看上去当仙女了。大周皇室便顺水推舟,将那位皇妃封为问仙皇后,将她的棺椁埋在那里。 这种稀奇古怪的民间传闻,是大家茶余饭后最感兴趣的。 屠二又应了声是。 云羲和轻轻呼了一口气,掀开车帘,声音轻柔却坚定:“那就劳烦屠二哥,立刻回府一趟,挑上十几名死士,以最快的速度去将那问仙皇后的坟给炸了。” 屠二哥满脸诧异:“大小姐?!” 他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怎么早上出门时,还是人美心善,沉稳端庄的将门嫡女,一眨眼的功夫,就要去炸别人的坟,大小姐,这是不是有些疯魔了?! 云羲和当然知道屠二的疑惑。 但她没说出口的是,那位问仙皇后,正是楚晟的亲娘。 当年问仙皇后死的蹊跷,但大周皇室为了掩盖丑闻,轻飘飘地就将此事揭过了。 可楚晟对他母妃的感情很深,每年忌日都会特意前去扫墓。在他当上皇帝后,更是第一时间,就将他母亲的棺椁接回了大周的皇陵。 所以。 炸了他娘的坟,楚晟这样的大孝子必然会快马加鞭前去修缮,也就不会再留在大顺算计自己。 看着屠二接了命令走远,云羲和目光顺着思绪飘走。 在这场算计中,随行的侍卫早就被买通了,见到山贼立刻就逃跑,只有屠二为了保护她,在围攻中丢了性命。 所以,干脆让屠二一个人先走,既能去做点有意义的大事,又能保住的性命。 而她不能保证对方没有别的后手,就只能顺势而为破了这场局! 马车又行了一会,就到了度空寺,度空寺地处偏僻,在大顺也并不十分出名,世家贵族的夫人和小姐们寻常是不往此处来的,很是僻静,寺中的香客不过寥寥几人。 马车才停稳,云莺儿那娇柔的嗓音立即响起:“长姐,咱们到度空寺了。” ------------ 第2章 将计就计 云羲和敛下思绪,挑起车帘,就着小桃的手,钻出车厢。 一眼望到了车前站着的云莺儿。 今年的云莺儿,不过才十八岁,容貌就像是含苞待放的荷花一样清新,笑得娇娇悄悄。那身鹅黄的裙衫,和发上簪的珠钗,全都是大顺都城时下最流行的样式。 云羲和的母亲林氏是将军的原配,待人一向宽和柔善,从未苛待过下人。云莺儿一个庶女,过得比有些小门小户家的嫡女都要尊贵。 她挑挑眉,心想着,这样还不知足吗?还要算计着抢嫡姐的婚事? 云莺儿自然也看到了云羲和。 云羲和比她大一岁,今年十九。长发如瀑,发饰简单,只穿着一身绿裙,却越发衬得肌肤冷白,清清冷冷,美得让人窒息。 论美貌,论气度,论出身,云莺儿样样都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嫉恨,却又很快收敛好,快步贴了上来,亲亲热热地挽上了云羲和的胳膊。 “姐姐,你今日能陪我来上香,我真开心呀!听说这里求姻缘最是灵验了,我也想求菩萨保佑!” 云羲和这会儿再看她,就觉得好像在吐信子的毒蛇一样,让人打心底厌恶和恶心。她不动声色地抽回胳膊,边走边问道:“妹妹最近胖了点。” 心里冷笑,前世云莺儿才嫁太子半年,便已产下足月嫡子,算算时日,现在已经勾搭上了呢。 云莺儿如临大敌,胖了?太子哥哥说过,他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细腰了,她一直保持得很好,每顿只吃半碗饭,怎么会胖呢? 云羲和懒得再跟她打机锋,迈步进了大殿,云莺儿一咬牙,也顾不得多想,赶忙跟了上去。 上完香已经午时,两架马车悠悠驶在下山的路上,云羲和在心里算计着时间,约莫着,刚刚和云莺儿交谈时往她脸上挥上的药草汁液发挥作用时,也能等到了那些早已埋伏好的山贼。 “全都一起上!把有钱人家的小娘子绑起来!” 随着一声喊叫,该来的还是来了! 道路前方忽然蹦出来几个黑衣蒙面的“山贼”,朝着马车就奔了过来,随行的侍卫立刻跳下马车就假意上去迎敌。 小桃声音颤颤:“小姐,您果然说对了!咱们真的给人算计了......这可怎么办?!” “别怕。” 云羲和极其冷静,等的就是这一刻!她贴在小桃耳边:“......小桃,你听我的。先这样......” 小桃边听边点头,片刻后,冲下马车,朝着前面那辆马车奔过去,一把掀开车帘。 云莺儿眼底的嫉恨和得意还未来得及敛去,被小桃结结实实地看了个仔细。 见小桃出现,她连忙又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来,说道:“小桃,你来这里干嘛?咱们真的遇到山贼了!你还不快去长姐身边好好护着她?” “大小姐说了,山贼人多凶险,她已经往林子里跑了,让奴婢来叫您一起过去!”说着扯着云莺儿的手腕,一把将她拽了下来。 云莺儿听到这话,登时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云羲和竟然跑了?她和楚晟布了这么大一个局,怎么能让这个贱人给跑了?! 她都不用小桃再拽她,提起裙摆就往一旁的山林里冲,鞋都跑掉一只。 小桃冷冷一笑,等着云莺儿跑远了,就跟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大小姐,你快跑!小桃给您断后!一定不会让贼人伤害您的!” 云莺儿本来还一腔怒火,猛然听小桃这么一喊,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这哪里是来救她的?! 这分明是让她出来替云羲和当诱饵了!!! 云莺儿气得直跺脚,立刻就拎着裙子要往回跑? 可这会儿那些“山贼”已经朝着她就围拢了过来,小桃也使劲地拉着她不让她往回走,一边还大喊着:“大小姐,贼人来了,您快跑啊!就别去管二姑娘了!” 小桃不愧是武将府中的丫鬟,比寻常男子力气都要大几分,云莺儿拼命挣扎,手腕被拽得通红,却被扯得只能往前跑。 眼见着贼人离得越来越近,而小桃嘴里仍旧在喊她:“大小姐!” 云莺儿那娇俏的小脸都吓白了! 大小姐! 她怎么就成大小姐了! 她在以往的任何时候,都怨恨咒骂过老天,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云将军府的大小姐?但老天爷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开眼了! 云莺儿气得脸发白,想要让山贼去追云羲和!却发现舌头居然不受使唤,自己竟然说不出来话来了! 那群黑衣人追上来径直将云莺儿打晕,扛起人就跑。 小桃被推倒在地在地,心里终于松了口气。她仍然十分敬业,满脸焦急地大喊道:“大小姐!你们竟敢掳走云家大小姐!云将军府不会放过你们的!” “山贼”们一听这话,跑得更加兴奋了! 等山贼们跑远,小桃才揉揉胳膊肘,站起身来,朝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 呸! 看到“山贼”走远,云羲和赶忙下了马车,一把拉起小桃,朝着另一边的林子钻了进去。 危险之地,不宜久留。 山路到底难走,没一会儿云羲和的衣裳被荆棘划破一道又一道,跑得脚底磨出了血泡,可她不敢停下来。 “砰!” 寂静的山谷中突然响起刀剑的碰撞声,让云羲和吓了一跳,赶忙躲到一棵大树后面,不远处,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正在围追劫杀那个身着浅色锦袍的男人。 男人伤得不轻,腰间那处伤口还在不停渗血,他眉头紧皱,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不过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快就杀死了所有的黑衣人。 小桃脸都吓白了:“小姐!” 云羲和心惊肉跳,赶忙眼疾手快地捂住了她的嘴。 但下一刻,一阵冷风吹过,男人就身形快速闪来,一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谁?” ------------ 第3章 玄王爷,您别杀我呀 小桃赶忙扑过来想救,被他反手用剑鞘打晕。 云羲和努力仰头,看到那张俊美冷厉的脸,瞬间瞪大眼睛,竟然是他! 大顺的七王爷,当今皇帝最小的弟弟,她未婚夫的亲叔叔,玄王,秦玄凌! 她当然认得他! 听父亲云烈提起过,秦玄凌六岁习武,在战场上极为勇猛,一度被敌军封为战神。他本是先皇最喜欢的儿子,后来却因为身染怪病病弱不堪,失去了登上皇位的机会。 云羲和记得,前世楚晟带兵打进大顺都城时,大顺皇帝弃城而逃,但玄王秦玄凌却死守城门,最终被万箭穿心,站着死去! 而现在玄王爷,还好端端的站在自己面前杀人如麻,她心里也是好一阵唏嘘。 鼻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郁,秦玄凌似乎已经有些恍惚,但掐着她的那只手,力道在渐渐加重,灭顶的窒息感,让她一只脚再次踏入鬼门关。 云羲和顾不得再思考,用力地扯着他的手腕,艰难开口道:“我......我父亲是云烈!” 她记得,父亲曾在战场上替秦玄凌挡过一箭。 果然,她一说出这个名字,秦玄凌那周身暴躁肆虐的杀意弱了些。 他直直地看着那双没有恶意的清冷凤眸,感受到她没有还手的能力,手上的力道才迟疑着松开了。 “咳咳咳!” 云羲和赶忙后退半步,手捂着胸口,新鲜的空气重新入肺,她大口大口地呼吸。 “你是云家的小姐?”秦玄凌拄着手中的剑鞘,问道:“荒山野岭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云家羲和,见过玄王殿下。”云羲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慌乱福了一礼,“今日天气好,和妹妹去度空寺上香。” 秦玄凌闻言,十分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愚蠢,求神拜佛有何用?” 他毕竟是征战沙场的战神王爷,命都是从刀尖上一点一点下挣回来的,向来觉得靠什么都不如靠自己。 云羲和着急赶路,无心跟他分辨:“是是是,王爷说得对,臣女赶路要紧,就不打扰王爷了。” 说着,就拉起小桃继续往前跑。 秦玄凌不置可否,瞧着她跑远的背影,有些站不住,手中的剑鞘一滑,整个人顺着树干缓缓滑坐在地上,他从怀中摸出一瓶金创药,动作艰难的开始扯开自己的衣衫。 没一会儿,云羲和脸色发白的又原路返回:“玄王爷,您,您怎么不告诉我,前面是悬崖啊......” 话音还未落,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秦玄凌伤得不轻,腰间是一处几乎贯穿的剑伤,流出的血将他的浅色锦袍,自腰间往下,染成了红色,尽管如此,却丝毫不影响他的矜贵冷傲的绝代风华。 他头也不抬地甩出一句,“你又没问过本王。” 云羲和登时噎住了,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就冷静下来。 她脑袋转得飞快,秦玄凌这个人,虽然冷傲了些,但有勇有谋,有气节有血性,前世,他是唯一可以与楚晟抗衡到最后的人,若是能和他合作,自己不仅能在复仇路上如虎添翼,也能阻挡大顺灭国的悲剧再次发生。 她顿时觉得,自己在此时此刻遇到他,定然是老天爷给她的胜算! 她四下一看,连忙拔了几棵止血的草药,上前就要帮他,却被他径直挡住了手。 秦玄凌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男女授受不亲。” 云羲和挣开他,咬牙道:“......光天化日的,王爷您命都快没了!我一个姑娘家都不怕,也不知您在假正经些什么?”说着便将手中的草药揉出汁液来,涂在他的伤口。” 虽说,她存了讨好的心思,但她到底是个大夫,眼里可没有什么尴尬不尴尬的。 秦玄凌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疑惑的波动,“你会医术?” 云羲和嗯了一声,手上的动作未停,前世,她为了救自己染病的养子,跪行千里向江湖神医拜师,膝盖溃烂,习得一手活死人医白骨的医术。如今,包扎一处外伤算什么? 但这些无法解释,于是她只是随意说道:“跟府上的医女学的。” 他伤在了腰上,她只得跪坐在他的腿上包扎,她的指尖凉凉的,碰到他的皮肤有些痒痒的感觉,二人一呼一吸间,气息渐渐缠绕在一起。 云羲和动作轻柔而又利落的包扎,离得近了,她越发觉得,秦玄凌实在是长得好看啊。 他肌肤冷白,五官昳丽,剑眉轻扬,好看的桃花眼挡不住眼底清冷凌厉的光,高挺的鼻梁,薄唇微微抿起,似笑非笑,让人莫名觉得后背发凉。 云羲和努力稳住心神,“王爷的伤都是皮外伤,上了药包扎好就没事了。等您回府后,让大夫替您缝合一下,这样也好得快些。” 还有......”她斟酌着说道,“王爷,寒冰虽然能暂时缓解您体内的病症,但治标不治本,您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她方才想着他身上的“怪病”传闻,趁着包扎,摸过了他的手腕。 他的脉象看似与常人无异,却又隐隐透着紊乱无力,躁动虚浮,分明是中毒已深的征兆,但另一方面,体内寒气却又太重,分明是强行压制,造成的沉积。 长久下去,他的身体就会慢慢被拖垮。 一听这话,秦玄凌眯了眯眼睛,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危险和审视。 她话虽然说得含蓄,但他听懂了,她已经知道了,他中毒的事情,“你诊得出来?” 他明明是平静的询问,空气中却陡然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他并非是染了怪病,而是中了西凉的牵机蛊,已经很多年了。 常年胸闷呼吸不畅,毒发时浑身疼痛不止,性情癫狂不受控制,过后又昏睡不醒,这几年,渐渐觉得连走路都有些不利索。他一直在努力医治,但此毒非常蹊跷,寻常大夫也根本从脉象上摸不出来。 前几年,好不容易遇到个懂的大夫,也只说定期在冰桶中浸泡,能暂时抑制毒性,终究还是解不了。 可云羲和一个深宅大院里长大的千金贵女,如何会懂这样的罕见的蛊毒? “玄王爷,您别杀我呀!” 云羲和看得出来他的眼神变化,眼疾手快,抬脚将他扔在地上的佩剑踢得远远的。 她想活,就得让他也活着,更不能死在他手里。 ------------ 第4章 迷情 云羲和知道他的怀疑和防备,但时间紧迫,她来不及多解释。直截了当地说道:“王爷,您的毒,臣女能解。” 她说话时,胸腔中怦怦跳得厉害。 秦玄凌眼神淡漠,声音微微上挑:“你说能解,本王就信了?” 他看过多少大夫了,就没人敢说这种话。前世便是守城时死于蛊毒毒发,重活这一世,他也没抱什么希望。 云羲和也不废话,快速地伸手在他身上摁压了几个穴位,“您深吸一口气,可有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秦玄凌冷冷的看了她一眼,最终在她殷切的注视下,还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顿时一阵心惊,果真如她所说,胸腔中那淤堵的感觉好似减轻了一些。 云羲和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她稍稍松了口气。 “王爷!”远处忽然响起一声焦急的呼喊,是秦玄凌的两个侍卫,阿沉与阿默。 见状,她也不再多说什么,抬手拔下头上的玉簪,硬塞到他的手中,“臣女现在还有要事在身,王爷若得闲时,可带着簪子来寻臣女。” 说完站起身来就要走。 却不想秦玄凌径直伸手扯住了她的衣角,那双凉薄的桃花眼弯了弯,似笑非笑地说道:“云羲和,哦不,侄媳妇儿。你可知,今日追杀我的人,是你的未婚夫秦君泽派来的。” 云羲和眉心蹙起,抬手又将自己的衣角又扯回来: “王爷,臣女和太子殿下还未成婚,姑娘家清白要紧,您还是别乱喊。冤有头,债有主,有些事儿您也犯不着跟我说。” 言下之意,你要报仇去找太子,跟我没有一毛钱关系! 就跟我要救你一样,那也是我自己的主意,跟别人没有关系! 秦玄凌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怔了片刻,转头给了侍卫一个眼神:“回府!” 他的伤口还需要再回去找大夫缝合处理,没工夫在这干耗着。 ——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救完人就扔了自己,她还想靠他回去呢。 看到原地孤零零留下的一匹小马,她冲秦玄凌离去的方向咬了咬牙,强撑身体跨上去带小桃离开。 回到京城,云羲和冷声吩咐道,“小桃,你现在就去应天府衙报官,说云家二姑娘路遇山贼,被贼人掳走了,求赵大人带人来找。我还有一场大戏,要送给他们。” 小桃领命下马朝着应天府衙跑去。 云羲和则转身去城门口找了个小乞丐,给了他一件金首饰,让他去鸿胪寺找大周来访的王爷楚晟传信。 她远远躲在一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鸿胪寺的大门。 果然没一会儿,便有一玉冠华服的男子,神色匆匆地独自骑马出来。 此人正是她的前世和亲嫁的夫君,楚晟。 再一次见到楚晟那副风光霁月温润如玉的模样,云羲和心中已经没有丝毫的触动了,只剩下数不清的恨意。 上辈子意外遭遇了那样的事情,本就脆弱之际,就是被他这幅道貌岸然的模样给骗到了。 云羲和掩下心底的汹涌的杀意,悄悄跟了上去。 楚晟骑马,一路出了长安城,沿着去度空寺的那条路,一直往西,马不停蹄地狂奔,直到看到山林中的几间低矮平房才停下。这是他提前安排好的地方,院里没有人,屋里也没有上锁。 “云莺儿,你在哪?” 楚晟站在院中,他面色铁青,怒容不已,他心头突突直跳,不明白天衣无缝的计划,怎么就能出了差错? “唔......唔......”云莺儿听到有人喊她,立刻激动地应声。 楚晟赶忙朝着其中一间屋子冲了进去,伸手拿掉卫莺儿口中的布条,质问道:“莺儿,你怎么一回事?云羲和呢?” 云莺儿口中塞着的破布吐出,她也终于过了药效,能说出来话了。 她急声道:“我......云羲和那个贱人,她跑了!王爷,你快派人去追啊!她往林子里跑了......” 楚晟眉头皱起,正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恍惚,空气都变得甜香起来。 这味道他并不陌生,是他提前放在窗台上,为云羲和准备的燃情香。 他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一阵阵热浪翻滚,越发面红耳赤,看向云莺儿的眼神越发不清白,朝着她就扑了过来。 云莺儿满脸惊恐,她身上绑着的绳子还没解开,只好极力翻滚着躲来躲去:“晟王爷,你清醒一点!我可是太子殿下的人!” 可楚晟早已失去了理智,压着她上下其手,着急又粗鲁,“羲和~!” 渐渐地,云莺儿也不行了,只觉得一团火在身体里烧啊烧,忍不住地开始在他身下扭来扭去。 楚晟被那香气折磨得快要疯狂,不管不顾,狠狠地蹂躏着身下的女子。 站在门外的云羲和收回手中的迷香,脸上的表情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难受。 如果她没听错的话,刚才楚晟是喊了她的名字? 呵,前世她嫁到大周后,他再也没有碰过自己,这会儿竟然对着云莺儿喊她的名字?是不是贱得慌?! 她没兴趣看这种现场直播,估摸应天府的赵大人也不太好找到这么偏僻的地方,云羲和捡起落在院中的那只绣花鞋,决定要去给大家留一点线索。 ------------ 第5章 自食恶果最痛快 应天府衙的赵大人带着五百兵马,一路循着散落的女子钗环鞋袜,终于也找到了这处贼窝。 因为找人的声势太过浩大,还跟着不少前来看热闹的老百姓,天虽然黑了,但挡不住百姓们看热闹的心情,大家伙甚至自发举着火把。 赵大人心知,姑娘家的清白比天还大,因而一路上,他并未说出被山贼绑走的到底是男是女。 但此时,众人听到里面传来的浪叫声,瞬间就一片哗然。 “唉,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可怜姑娘,落到这贼窝里,往后,还怎么见人呢......” “我听说,今日,去那度空寺上香的,可是那云家......啊!谁打我?” 不知从何处飞来的小石子,好巧不巧地就打在这说混话的小痞子头上,疼得他猛地捂着头,指缝中都渗出了血, “哎哟......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赵大人听百姓们越说越不像话,赶忙扬声喊道:“里面的山匪听着!你们已经被长安守卫包围了,快些放出人质,束手就擒!” 屋里的楚晟听到喊声皱起眉头,他被那阵迷香折磨得发疯,停都停不下来,身下的云莺儿,叫声越发狂放。 听得众人都忍不住面红耳赤地骚动起来,“真够劲啊......” 赵大人心想不能这样僵持下去,当即下令,让人进去解救! 围着看热闹的百姓们,也着急忙慌地奔赴看现场直播的第一线,一股脑地跟着往里冲。 “啊!!!” 云莺儿正是得趣时,她一个翻过身坐在了楚晟身上,正要大展宏图一番大作为时,看到突然涌进来这么多人,吓得尖声大叫起来。 楚晟也被吓了一大跳,他正在兴头上,根本没想到会有人突然闯进来。当场吓得他一个激灵,直接就不行了。 二人就这么光着屁股,出现在看热闹的百姓眼前。 更可怕的是,有眼尖的百姓,就着火把,一眼就认了出来:“那姑娘身子底下坐着的那男人,是不是大周的晟王爷啊?” 这些时日,楚晟前来大顺贺寿时,坐着高头大马,抬着礼物游街示众,声势搞得尤为浩大。故而,老百姓们知道他长相的不在少数。 “天呢,竟然是他!大周的王爷来我们大顺做客,竟然假扮山贼,绑架我们大顺的姑娘?!” “呸!!什么绑架?瞧瞧那姑娘的样子,这二人分明是无媒苟合!” “就是!恶心!!不知廉耻!!!俩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云莺儿赶忙捂着脸,吓得嘤嘤哭泣起来。 大家指指点点的像看耍猴一样,气得楚晟怒气暴涨,他眼神如刀,扫着应天府衙的赵大人:“这位大人!本王是大周的王爷!你还不快些将人清出去! 应天府衙的赵贞是个出了名的刚直不阿,他平时怼天怼地对空气,连当朝太子都不会给面子,更何况你一个大周的狗屁王爷? 赵贞秉公办事:“晟王爷,有人报官,说她家小姐被山贼绑架。本官一路寻找,结果却发现,与你同在此处。还请王爷给个说法。” 楚晟气的咬牙切齿,不是说这个地方偏僻吗?这帮人怎么找到这里的! 他一把扯过披风盖住自己的身体,贴着云莺儿,低声道:“听着,你若还想活下去。就咬死了,说你是云羲和!” 云莺儿收起羞愤,眼前一亮,立刻反应过来。 对! 现在只有坐实了,她是云家大小姐云羲和,一切就还能按照原计划进行。 她知道,这些围观的老百姓们才认不出官家千金,只要让云羲和大庭广众之下丢了名声,再想嫁给太子哥哥就不可能了! 而自己,也能顺利脱身! 她慌忙中一边套衣服,一边飞快地想着如何弄假成真。 云莺儿抬手就扯开自己的鬓发,匆忙扫了一眼带兵而来的应天府赵大人,收起自己娇嗲的声音,她张口就来:“赵大人,我是云家的大小姐云羲和!......是我妹妹去报的官吗?” 赵贞瞬间愣住了,报官的小丫鬟明明说了,丢的是云家二小姐啊!怎么屋里这姑娘又自称自己的是云羲和? 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到底是那个小丫鬟为了保护自己的主子,才谎称丢的是二小姐;还是眼前这位受尽凌辱的小姐,不想被毁了名声,才坚称自己是大小姐!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他也没办法! 他总不能去板着人家姑娘的脸让大家伙看个清楚吧!更何况,这帮老百姓,谁也不认识云家姑娘啊! 赵贞十分为难,他只好说道:“姑娘莫怕,这是在咱们大顺地界,本官定会保护百姓周全。” 云莺儿嘤嘤哭道:“可是,可是我已经失身给晟王爷了,这可如何是好啊??呜呜呜,我不活了,我不活了!我这就去死好了!!” 说着,做出一副要去撞墙的样子。 一旁的楚晟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回来,抱紧自己的怀里。当初众人的面,开始上演一番情深似海的戏码: “羲和姑娘。今日之事,本王虽是无心,但终究是本王对不住你。但是,你放心,本王一定会对你负责的!” “本王这就进宫去,求你们大顺的皇帝陛下,为你我二人赐婚!” “本王尚未娶妻,愿意以正妃之礼,迎娶羲和姑娘进门!” 云莺儿掩饰住内心的狂喜,悄悄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窝在楚晟怀里,生怕自己笑出声。 她仍旧带着哭腔大声喊道: “不,晟王爷,我不能嫁给你!我已经和太子殿下有婚约,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怎么活啊!云家的门楣都让我丢干净了!我云羲和哪还有脸嫁给你!让我去死!” 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这......” “居然,居然是云家大小姐!” 人群中也有人说出了云莺儿想听的话:“这,云大小姐还怎么配做太子妃啊!” 云莺儿立刻高声嚎道:“我要为太子殿下去死!我不配做太子妃!” 人群中响起了一道清冷响亮的声音:“二妹妹,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 第6章 她只是我的妹妹 大家伙举起火把,回过头去看,就看到了坐在马上正往此处走来的云羲和。 她身上穿着的衣服,是一身完好的翠绿长裙,发髻也完完整整,春风轻轻吹着她的发丝。 赵大人一眼就认出了,跟在她身边的丫鬟,正是前去报官的小桃。 云羲和利落地下马,朝着赵贞微微福了福礼:“赵世叔有礼,小女乃是云家羲和,府上二妹妹不幸被贼人掳走,幸得大人相救,不胜感激。” 围观群众一下子脑子有些短路,这......这位漂亮仙女说,二妹妹?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众人再朝屋里那二人看去,只见原先自称是“羲和”的女子,此刻一脸的愤怒和惊恐,而她身旁的男子,也是脸黑如炭一般。 而百姓们面面相觑,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屋里的那位女子,自己遇到了不好的事情,就想把自己嫡亲的姐姐拉下水! 真是坏透了! 你倒霉也不能往别人身上泼脏水啊! 云羲和并没有给大家缓冲的余地,继续疑惑地看着云莺儿:“妹妹,你遇到这样的事情,姐姐也是非常痛心的。但你口口声声却喊着我的名字,怎么,你是不是特别希望,今日遭难的人,是我?” “不......我......我没有。” 云莺儿赶忙否认,她下意识的就想质问,质问云羲和究竟为什么要害她! 但转念一想又闭上了嘴。 刚才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看到了,她谎称自己是云羲和,又被拆穿。此时,她若是再说自己是被云羲和害的,那非但不会有人信,反而大家都会觉得她是个死不认错的恶人。 云莺儿恨恨地看着云羲和。 恨她那副居高临下的样子,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清冷得像是仙女一样,而自己,却跌入泥潭,受千夫所指!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连老天爷都要帮她! 云羲和直直地盯着云莺儿:“妹妹。我方才听见你说,为了云家的门楣,你活不下去了,愿意去死。如果是真的,你这就上路吧。我回去就禀明祖母,在祠堂中为你立一座烈女牌坊。” 云莺儿的指甲死死掐着手心:“不,不,姐......姐姐,我......我就是吓糊涂了。” 云羲和轻嗤一声:“那你现在还赖在男人怀里,也是吓得太糊涂了?” 云莺儿赶紧直起身子,再也不敢说话。 当着众人的面,长姐教训妹妹,她若是再反抗,名声只会更烂! 楚晟则是心思一动,抬手一把就将云莺儿推到地上:“云二小姐,你长姐对你这么好,你却心肠如此歹毒!竟然连本王都上了你的当!” 他以为,云羲和肯定是恨云莺儿败坏了她的名声,所以赶忙表明立场,将自己摘出来! 云莺儿毫无防备,就这么狠狠被推倒在地上,顿时就感觉小腹一阵绞痛,她心惊肉跳,伸手摸了一手温热,眼底一片慌乱:“有血......救命!有血!” 围观的百姓中有见多识广的赤脚大夫,立刻惊讶道:“二小姐,这该不会是小产了吧!” “什么小产,二小姐还未出阁的大姑娘呢!” “你瞧瞧她那副样子,还算个什么大姑娘......” 云莺儿看着满手的鲜血,心痛不已,原来,她竟然有了身孕。 而此时,大顺太子秦君泽,也听闻了云家姑娘上香路上被山匪绑架的消息,一路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 他还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却一眼就瞧见正趴在地上的惨不忍睹的云莺儿。 秦君泽眉头一皱,翻身下马,拨开人群,走上前去伸手将她抱起,关心道:“莺儿,莺儿,你这是怎么了?你姐姐呢?她怎么样?” 她躺在秦君泽的怀里,眼中噙满泪水,眼底却一片狠毒的恨意:“君泽哥哥,孩子,我们的孩子......” 她这话一出,宛如平地炸起一颗惊雷。 “什么?孩子竟然是太子殿下的!” “太子不是大小姐的未婚夫吗?怎么会和二小姐有孩子?” “......呸!还用问吗?肯定是勾搭姐夫呗!” “下贱无耻!” 各种辱骂声不绝于耳,让本就心痛难过的云莺儿更加难堪,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她在此刻简直恨极了云羲和这个恶毒的女人。 秦君泽脸色很是不好看,他是有些喜欢云莺儿的娇嗲,私下也同她有过几次鱼水之欢。没想到,她竟然有了他的孩子...... 云羲和轻咳一声:“太子殿下,您是在找臣女吗?” 秦君泽循着声音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云羲和竟然就在人群中。 他看着自己怀里的云莺儿,瞬间有些心虚:“羲和......” 云羲和浅浅道了声:“太子殿下来得好巧啊。” 她是真没想到,太子竟然也会来,原本这场圈套,她从始至终想针对的,都是楚晟。 不过他来也不是坏事,有些事情摆在了明面上,来日退婚,也就更容易些。 秦君泽还未再说话,云莺儿就挣脱他的怀抱。 二话不说,顶着那张虚弱苍白的小脸跪到云羲和面前,摇摇欲坠伤心欲绝道:“长姐,长姐,求求你,求你成全我和君泽哥哥吧。我......我有了他的孩子了。” 秦君泽一听这话顿生不悦。 他虽然觉得云莺儿身娇体柔,但对云羲和的倾城美貌,和云家背后的兵权,那是更加动心的。 于是他赶忙说道:“不,不。羲和,你听我说,本宫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对莺儿,就像是妹妹一样的感情!本宫一心想娶的正妃只有你。羲和,你别误会!” “妹妹?” 云羲和抬了抬下巴,“太子殿下,您若是再说下去的话,您妹妹肚子里的孩子,怕是就要保不住了。” 秦君泽脸色瞬间就难看起来。 云莺儿适时又痛呼一声:“太子哥哥,孩子......” 秦君泽也心知此时不是说话的机会,弯腰抱起脸色难看的卫莺儿,扔下一句:“羲和,此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 说完,便策马离开了。 ------------ 第7章 你娘的坟炸了 云羲和看都没看一眼,她才不稀罕他的什么交代。 重活一世,她从没想过指望秦君泽这个废物点心。 上辈子,他作为大顺皇帝,敌军兵临城下,他却不敢应战,扔下大顺江山黎民百姓于不顾,弃城而逃,属实是个懦夫。 她才不要嫁这样的拖油瓶。 更何况,他背着自己和庶妹搞在一起,实在是,脏! 秦君泽带着云莺儿离开后,楚晟也脸色阴沉盯着云羲和,这场局究竟出了什么错。 云羲和翻身上马,瞧着远处泛起鱼肚白的天色。闹了一夜,天都要亮了。 屠二哥也该回来了。她对楚晟浅浅一笑,飞奔而去。 楚晟被飞扬的马蹄呛了一脸灰。 他彻底怒了,将一切都算在云羲和头上:“你竟敢如此羞辱本王,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妙啊。 所有人都走光了,他的马也被人给顺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就剩下他一个人,他可怎么回去?! 楚晟无能狂怒了好一阵,只好抬脚往回城的方向去赶,纵然他跑得脚底生风,可等看到看到城门时,已经日上三竿了。 好不容易才回到鸿庐寺,没等他坐下来喝口热茶,门口连滚带爬窜进来一个脸色难看的侍卫: “王爷,梧桐山,出事了!!!” 楚晟那憋屈了一夜的心情在听到梧桐山三个字后,瞬间如火山爆发了。 他紧紧拎着侍卫的衣领: “说!” 那侍卫脸憋得通红,用力地喘着气,一字一顿地往外蹦:“娘娘的坟,被人炸了!” 楚晟大惊失色,“快说,怎么一回事!” 那侍卫道:“王爷,您也知道,娘娘当初被封为问仙皇后,那修建陵墓的灰土也都是皇陵运过来的,咱们也派了不少人手在看守。那可梧桐山,一向是人龙混杂,就有那起了心思的盗墓贼......昨夜,月黑风高,从南边的那处断崖炸开的!” 楚晟只觉得头脑眩晕,昨夜!又是昨夜! 他眉头紧蹙,甚至觉得得罪了老天爷不成? 怎么什么糟心事都发生在昨夜?! “回大周!”他一口气血上涌,心头一阵刺痛,扶着一旁的桌子才站稳。 侍卫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王爷,咱们此番来大顺,是向那大顺皇帝贺寿的。还有,昨夜的事情您还未澄清......若是咱们现在就离开,会不会......” 余下的话他没有说出口。 楚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能怎么办呢? 他娘的坟都让人炸了! 他死死捏着拳头,咬牙切齿道:“先给母妃修缮陵墓要紧!这大顺,本王早晚还会再回来的!”楚晟气到五官抽搐,他在心里默默的发狠,云羲和,你等着,你迟早是本王的掌中之物! 那侍卫也不敢再说什么,一拱手,便下去备马。 楚晟骑着马,出鸿胪寺飞奔出长安,一路上迎来了无数的百姓们夹道围观。 “看啊!就是那个无耻败类!祸害咱们大顺的女子!真是不要脸啊......” “老天爷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这个畜生?!” 骂着骂着,还嫌不过瘾,将手中的菜叶子,鸡蛋朝着他砸,还有那小乞丐,也脱下臭鞋子朝他脸上扔...... 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楚晟脸都绿了,手指用力握住缰绳的手指,几乎将自己的骨头捏碎。 —— 玄王府。 “王爷。” 府上的大夫戈山看到秦玄凌锦袍染血,瞬间吓了一跳:“您不是去江南查案吗?怎么会伤得如此重?” 前些时日,长安城出了桩丑事,吏部侍郎萧如山宠妾灭妻,纵容妾室阿萝给身怀六甲嫡妻下毒,一尸两命,掀起轩然大波。 那嫡妻的娘家求到了皇上跟前,皇上便让秦玄凌去查此事。查来查去,就查到了那妾室背后的贼窝。 有人专门在江南,养了不少美貌女子,用来拉拢朝廷官员。 再往后查,竟然跟太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秦玄凌随意地坐在床榻上,徐徐道:“不打紧,路上遇到了个会医术的姑娘,帮本王处理过了。” “老夫可不信什么会医术的......咦?~” 戈山拆开秦玄凌腰间的布条,看着伤口上敷着的草药,眼前一亮,忍不住夸赞道:“喔,王爷,这草药用得好哇,止血止痛又促进伤口愈合,不错不错,是个好大夫。” 说着,从药箱中拿出缝合用的针线:“王爷,伤口有些深,老夫为您缝合,您忍一下。” 秦玄凌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端起一旁温热的茶水,朝着门口吩咐了一声:“进来。” 侍卫阿沉快步进来,手上还拎着一个满脸惶恐瑟瑟发抖的丫鬟。 他一把将丫鬟丢在地上,随即禀道:“王爷,已经查清楚了。此人是半年前买来的丫鬟,在院里做洒扫。您的行踪,就是她透露出去的。前些时日负责采买丫鬟的刘管家,已经自行去领罚了。” “王爷饶命......” 丫鬟惊惧交加,她在王府当差这么久,秦玄凌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多少也了解过一些,冷酷无情暴虐嗜杀,落到他手里的人,向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唔。”秦玄凌手指一顿,茶盖忽而不轻不重的落回茶盏上,他朝着小丫鬟招了招手:“过来说话。” 丫鬟匍匐在地,跪着爬到了榻边,一个劲地磕头求饶。 秦玄凌微微俯身下去,冰凉修长的手指钳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来,缓缓道,“选一个吧?” “选......选什么?”丫鬟悸恐交加,瞬间明白过来,王爷让她选一个死法。 “不,不王爷,求您饶了奴婢吧。” 秦玄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腰间的伤口还未缝合好,呼吸间,尖利针线在皮肉间穿行而过。 他修长手指慢慢收紧,“不行。” “王爷,我知道一个秘密!”丫鬟怕得要死,在下巴骨头被捏碎前,艰难道,“和您中的毒有关!” 人都有好奇心,就算对别人的秘密不感兴趣,但是听到自己的秘密,肯定会动心。 就算不动心,也会有片刻的停顿。 丫鬟就想趁着这片刻的停顿,将藏在胸口的匕首,捅进秦玄凌的胸膛。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太子殿下就能高枕无忧! 远处的阿沉赶忙上前来,身旁缝合伤口的戈山头也没有抬。 丫鬟袖口的匕首才刚抽出来,秦玄凌已经手指下滑,捏断了她的脖子,丫鬟满脸惊惧,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 第8章 捉摸不透的男人 阿沉上前检查了一番,发现匕首是藏在胸口肚兜内的,请罪道:“属下方才没有检查此处,属下知错。” 秦玄凌淡淡看了他一眼,道:“处理一下,去领罚吧。” 阿沉恭敬地将地上的尸体拖了出去,没一会儿,院中便响起皮鞭抽打皮肉的声音。 戈山缝合完伤口,忍不住感慨道:“到底也是亲叔侄,他这又是何必如此?” 秦玄凌冷嗤一声:“皇室中何来亲情?” 戈山叹了口气:“可是王爷,明日,又要泡冰水抑制您体内的毒了,您这伤口......” “王爷。” 门外飞奔进来一个侍卫阿默,将方才看到的一切仔仔细细地描述了清楚,“大周的晟王似乎和云家二小姐设下圈套,要将云大小姐绑架,却反被云家大小姐将计就计......” 秦玄凌喔了一声,眼中划过一抹疑色,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腰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方才刺杀他的丫鬟,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他中的毒,仍在日日夜夜的折磨着他。 想着经她妙手按压后,那股呼吸顺畅的感觉,他眼中多了一丝玩味之色, “就遂了她的意。” —— 云羲和坐在高处一座亭子中,看着楚晟纵马头也不回地驶出长安城外,心中仍是一阵颤栗。 哪怕已经坐在阳光下了,那被抛下城墙粉身碎骨的感觉仍然无时无刻地不在折磨着她。 那是种被毁掉人生的宿命感,就像在她头上悬着一把随时都会落下来的大刀。 她心里知道,这只不过是短暂的安宁,但这已经足够了。 余下的时间,她必然会争分夺秒地做好万全的准备,在任何时候,救自己于水火。 上一世,你们加注在我身上所有的苦难,我必十倍奉还! 她让小桃去叫辆马车准备回云将军府,闹了一夜,她也实在是累了。 正靠着柱子等待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冷低沉的嗓音,“晒太阳呢?” 她蓦地睁开眼,一眼就瞧见了,眼前负手而立的秦玄凌。 他新换了一身玉色长袍,玉冠束发,衬得他越发有一种成熟男人的魅力,瞧那一副冷傲的气度,想来,腰间的伤口并无大碍。 云羲和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龙涎香的味道,想着昨日林中的偶遇,凤眸中不由得闪过一丝期待, “是啊,王爷也来这里晒太阳?” 秦玄凌信步在她身旁坐下,倚靠着身后的栏杆,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深如寒潭,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一眼看到底。 半晌,视线停留在她有些松散的发髻,晃了晃手中的簪子,半扔半给地丢了过去:“拿回去。” 云羲和下意识的伸手稳稳接住。 她心头一滞,有些失落,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来亲自拒绝自己的。 但下一刻,秦玄凌清冷的嗓音再次响起:“说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他语气平淡至极,明明说的是性命攸关的事情,却仍旧像是在讨论天气一般。 云羲和忍不住皱起眉头,心里实在琢磨不透此人到底是个什么脾性。 但没办法,有些事,她靠自己,确实不如靠别人。 所以这条大腿自己找上门来了,她就非得抱上不可。 她深吸了一口气,红唇轻启:“玄王爷,我为你解毒,你护我周全!” “怎么个护法?” “天黑时分,帮我烧了东宫。” 本来她也不想这样,毕竟此时她身上还有和太子的婚约。只可惜太子实在是烂得惨绝人寰,亲事她必然是要退的。 而她和太子的婚事是皇上金口亲赐的,轻易不能退。 所以干脆,她就另辟蹊径。 她说完,就静静坐着,等着他的反应,其实她心里也没有十成的把握,但跟秦玄凌这种人,她只能主打一个真诚。 “......”秦玄凌像是没听清,又像是不敢相信,脸上那淡然的表情渐渐就绷不住了,变得乱七八糟起来。 他默了默,似乎在思考她的意图。好一会儿才道:“喔。你是因为被太子和庶妹伤了心,所以想利用本王去报复,夺回面子?” 云羲和莫名松了口气,没有直接拒绝,看来是有戏。 于是她耐心解释道:“怎么会呢?我原本就不喜欢秦君泽那个脏东西,也就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秦玄凌难得的轻笑一声,像是被她的话幽默到了,片刻又恢复如初。 他很是好奇,犹自猜测着:“火烧东宫倒是个十分有趣大胆的主意。唔,你莫非是要......假意投诚,联合太子陷害本王谋反?” 云羲和抿了抿唇:“......王爷说笑了,臣女没有那个胆子,臣女和云家还想多活几年。” 秦玄凌脸色忽而又变得森冷,他没有太多耐心,“......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那洞穿人心的眼神盯得她直发毛。 云羲和视线平静的迎着他的审视,镇定自若地提醒道,“玄王爷,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秦玄凌顿了顿,神色倒是温和了几分:“倒也是这么个道理。既然如此,羲和姑娘说如何便如何吧。” 云羲和:“......” 真是又冷傲又怪异的人,让人捉摸不透。 秦玄凌仿佛并未将方才的疑惑放在心上,转而又问道,“那你打算何时替本王解毒?” 云羲和侧头去看,见他明明在说着求人的话,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上,却还是毫无波澜。 她忍不住心头一滞,那双极其动人的凤眼带着疑惑。这人说话难道真的不能稍微有点人情味吗? 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毕竟,活着更重要。 于是她商量道:“玄王爷,明日可好?臣女太累了,需要回去好好睡一觉。还有解毒的材料和银针,也需要准备一下。” 秦玄凌点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本王明日便前往云将军府,希望你不要让本王失望。” 云羲和才松了一口气,只听他又问,“你住哪个院子?本王夜里去找你。” 他这话倒是问得异常顺口,仿佛昨日在林子中说出“男女授受不亲”的人不是他一样。 云羲和有些气滞,在心里翻了无数次白眼才顺过气。 她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春和院。” ------------ 第9章 恶人先告状 回到云府,管家云长忠立刻迎了上来:“大小姐,您回来了!” 云羲和迈进院子,再次看到熟悉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不免有些感慨。上辈子云家二百三十四口被当街凌虐至死,那是她至死都无法抵御的痛楚。 她脚步不停,轻轻地嗯了一声,转而问道:“忠伯,父亲和母亲可在?” 云长忠忙道:“大小姐,将军和夫人听闻昨日之事……已然前往东宫去接二小姐了。” 云羲和点点头,面色平淡:“知道了。” 云长忠也不再多言,自家大小姐一向是颇有主见之人,旁人轻易看不透她心中所思所想,他虽在云府中生活了四十多年,面对大小姐时,却也不敢轻易懈怠。 路过府中的库房时,云羲和忽然停住了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云长忠和小桃也随即停下。 “去把当年赐婚的圣旨取出来。” 云长忠不敢多问,当即拱手道了声是,弯腰退后了几步,小跑着回去取钥匙。 小桃心下一颤,瞪大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小姐......您这是要......” 退婚二字就在嘴边,她却怎么也不敢说出口,那可是皇上朱笔亲赐的亲事啊...... 云羲和倏尔笑了一声,像是被她的反应逗乐了。 她这一笑,一双凤眼微挑,盛满芳华,小桃看呆了,禁不住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来。 云羲和随之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真是个聪明丫头。” 小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大小姐到底是不是中邪了呀!又是炸坟,又是要退婚,怎么胆子越来越大!! 她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旋即面色又恢复如常。跟着这样的主子,实在是太刺激了! 云羲和转眼就绕过抄手走廊,轻车熟路地往她的春和院走去。 她的院中有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八个做洒扫的三等丫鬟。 除去小桃,还有一个叫小梨的大丫鬟,也是同她一起长大的,很是活泼伶俐。 小梨一见大小姐回来,立刻就将憋了一箩筐的话往外倒:“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王姨娘一大早就哭爹喊娘地闹了一场,被老爷给关祠堂了......” 云羲和眼皮沉得都要抬不起来了,“小梨,嘘...” 小梨话到嘴边,只好又咽了回去。见自家小姐蹬掉鞋子和衣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昏睡了过去。 她脚步轻轻退了出去,关上屋门。安心在廊下守着,将那些或怜悯,或同情,或嘲讽的视线,通通挡在院门外。 …… 东宫。 太医战战兢兢地为云莺儿诊完脉, “回太子殿下的话,云二姑娘已经有四个月的身孕了......可能......可能是个男胎......只是......" 太医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的后退了半步,才说道,"二姑娘经历了剧烈的床事......动了胎气,须得静养半月。” 太子秦君泽先是一喜,皇室一向子嗣稀薄,没想到云莺儿不但在床上放得开,肚子也如此争气。 可随即就听到后半句,脸色登时青红交加,昨日他来不及细想,谁曾想......他当即一巴掌狠狠甩在云莺儿脸上:“贱人!” "啊!"云莺儿猝不及防挨了这一下,半张脸高高肿起,她忍着疼痛,哭哭啼啼道,“泽哥哥......莺儿冤枉啊......” 秦君泽那本是儒雅的脸上横眉怒目:“冤枉?你有什么冤枉的?是那几百双眼睛冤了你?还是孤冤了你!” “为了你和你肚子里的孽种,孤把羲和都得罪了!” 云莺儿一听这话,心底一片酸楚。她吃了这么多苦,受了那么大罪,到头来,太子惦记的还是她云羲和! 凭什么?! 她和云羲和,明明都是云府的女儿,却一个为嫡,一个为庶,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凭什么她云羲和从小就是高门贵女的典范,作的诗名动长安,画一幅画千金难求,奏的琴曲绕梁三日不绝于耳......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无法在任何一项才艺上撼动她半分! 如今自己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太子,勾着他在床榻间欲罢不能,难道一切都只是一场空吗?? 云莺眼珠子转得飞快,不由抚上小腹......好在自己怀了身孕,如今之际,得先进了东宫,一旦诞下长子,日后何愁没有机会再翻身! 她打定主意,再抬起头时,已经是一副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羲和姐姐,她,她和那大周的晟王一见钟情,私下有了往来......昨日一事,就是他们二人设下的圈套。她想自污毁了名声,嫁给晟王。” “姐姐她自私自利,一点都不为太子殿下着想,更是不为云家和大顺考虑!莺儿......莺儿......一时情急,才假装自己是羲和姐姐,故意被山贼劫走!只为了破坏姐姐的计划,不让姐姐的名声有损,更是不让太子殿下的名声有损啊.....呜呜呜呜泽哥哥,莺儿是一心为您啊殿下!" 云莺儿说着,露出一副替自己和太子殿下不值的表情。 秦君泽将信将疑,“当真?那你又为何要当众承认自己是云羲和?" 云莺儿泪眼朦胧:“太子殿下,莺儿也是迫不得已啊!那晟王说了,若是莺儿不那样说,就要杀了莺儿......莺儿死不足惜,可腹中的孩儿无辜啊!” “那晟王还说,他和姐姐早已有了夫妻之实,莺儿万万没想到事情竟会变成这样,慌乱中又觉得姐姐既已不是清白之躯,便再也配不上太子殿下了,便一时糊涂听了他的说法......” 秦君泽彻底怒了:“这个贱人!竟然如此背叛本宫,怪不得还敢当众给孤难堪!待她入了东宫......孤绝不放过她!” 云莺儿悄悄松了口气,心想着这关总算是勉强过了。 “太子殿下,云将军夫妇在门外求见!说是,说是,要接云二小姐回府!”门外有小太监来报。 “滚!孤谁也不见!”秦君泽正在气头上,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门外。 云烈和夫人林氏脸色铁青的站了一会儿,见始终没有人来迎他们进去,一声怒喝:"进宫!" 说罢,头也不回的朝皇宫去了。 ------------ 第10章 她要退婚 云羲和再睁开眼时,是被饿醒的。 “小梨......”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推开,小梨探了半个身子进来,“小姐,您醒啦。” 云羲和坐起身来,这一觉睡得很饱,精气神又回来了,“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 “差不多了,传膳,替我梳妆。” 小梨一愣:“差不多了?什么差不多了?” 云羲和已经自顾自地穿衣下床,随口一说:“自然是父亲母亲与太子殿下在宫里争执不下,皇上要招我这个苦主去调停了。” 小梨似懂非懂的,但小姐的吩咐自然有小姐的道理,她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她手指灵巧地上下翻飞,一会儿功夫就收拾妥当。 一身鹅黄的流仙裙从腰间束起,衬得人身形修长,体态婀娜。水蓝色的罗纱外搭披帛侧搭于肩,飘逸若仙。腰间环佩叮当,行动间叮咚作响,悦耳动听。发丝高高束起华丽的如云髻,更衬得她仪态万千。 云羲和揽镜自照,很是满意。 她是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时时刻刻都不能跌了云府的面子。 “传皇上口谕,请云大小姐入宫叙话……” “臣女遵旨。” 云羲和带着丫鬟才刚迈出院门,脚底下就连滚带爬地蹿出来一个妇人:“大小姐,昨日的事,是莺儿对不起你......姨娘替她向你赔罪了!但求大小姐手下留情,给莺儿一个活路吧......” ……是府上的王姨娘,云羲和皱了皱眉头,父亲不是将她关进祠堂了吗? 就在她的手快要抓住云羲和的裙摆的时候,云羲和忽然往后退了一步,“扑通”一声,王姨娘扑了个空,一个重心不稳便摔倒在地! 云羲和淡淡的扫了一眼,趴在自己面前的王姨娘,脸上虽然挂着泪痕,眼底却是压不住的洋洋得意。 她眉头微皱,心下不悦,清脆婉转的声音淡淡响起:“王姨娘,太子东宫那是什么地方,岂是我这种闺阁女儿说了算的?” 王姨娘脸色白了白,怨声道:“大小姐,你还未嫁进东宫,怎能如此善妒?传出去,你的名声......” “懂了。日后若是我的名声有损,这笔账我一定会算到姨娘你的头上。”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至于云莺儿,我倒是可以替她说两句好话,拿不拿得稳,就看她的本事了。” “小桃。”云熙和轻轻地唤了一声。 王姨娘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小桃已经一记手刀劈了下去,她只觉得后颈一阵疼痛,就翻着白眼晕了过去,一旁匆匆赶来的云管家手中还拿着绳索。 “云姑娘,皇上还在宫中等着呢……” 这下府中在没有不长眼的人敢拦她了,云羲和一路顺利地进了宫。 御书房。 云羲和一眼就瞧见了坐在一旁的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正忧心的看着自己。 大殿中,太子秦君泽杵在中间很是恭敬,他的脚边还跪着一个弱不禁风脸色惨白的女子,正是云莺儿。 皇帝秦苍则高坐在龙椅上,手中拎着一本奏折,头也不抬的翻看着,一幅被这些琐事折磨得十分烦心的模样。 她不敢多看,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等着问话。 秦君泽的心思动了动。 他被传召进宫时,就已经冷静下来。他虽然仍旧觉得云羲和下贱,但为今之计,还是得先稳住她,才能稳住云家的兵权。 他虽是中宫嫡长子,但二皇子和三皇子如今也都快要及冠了,难保日后不动什么心思,有了云家,他的东宫之位才坐得稳。 女人嘛,只要哄上几句,不就昏了头了,等过了门,再好好收拾她! 于是他便上前一步,摆出一副情深似海的模样来:“羲和呀,莺儿的事都是孤不好,是孤一时糊涂,那日酒醉后不小心将她错认成了你,才会......但你放心,孤心里最爱的人,一直都只有你一个。” “等咱们大婚后,孤再抬莺儿过门。你是云家的嫡女,孤的太子妃只会是你。莺儿是你的妹妹,一向乖巧柔顺,往后,也能跟你做个伴,省得你孤单寂寞!” 云羲和默默后退一步,她活了两辈子了,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自己偷吃,竟然还能说出一番为她好的话来! 还妄想让她姐妹共侍一夫,他脑子莫不是让驴吃了?! 她声音冷若冰霜: “太子殿下,你我二人虽婚期将近,但到底还未过门成亲。如今你既然和我妹妹看对了眼,珠胎暗结,就别再说出这一番龌龊话来,平白伤了莺儿的心!" 秦君泽脸色难看,看对了眼?她这话什么意思,王八才看对眼呢!她竟敢骂自己?! 云羲和却已经不再看他,举起手中的圣旨,扬声道,“皇上,臣女今日来,便是要同太子殿下退婚的。” “你......你......贱人!” 秦君泽满脸的难以置信,从小到大,他都是被人捧着长大的,从未受到过如此挑衅。 他当即就忘了自己的处境,怒喝一声,抬手便是一巴掌朝着云羲和扇了过来。 她以为她是个什么东西? 不过是仗着云家的家世,才能有机会攀上东宫罢了,她应该打心底了觉得这是她的荣幸,怎么还敢胆大包天地忤逆他? 以往她见了自己,都是一副端庄贤良的模样,可今日竟然如此不识好歹,一而再地羞辱他这个东宫太子,居然还胆大包天地提出退婚! 可见莺儿说的都是真的,她真的动了红杏出墙的心思!不教训她,怕是她都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太子殿下.....!”云烈赶忙出声阻止,可那到底是太子,他再急也不敢动手。 云羲和下意识侧过头来,只听到“啪”的一声脆响,那巴掌没落到她的脸上,却被一道极快的身影抬手捏在手心。 “谁敢?!” 秦君泽动弹不得,暴怒地抬眸,却在看到来人时,脸色瞬间变得五花八门起来:“七......皇叔......” ------------ 第11章 你要抗旨吗 秦玄凌唔了一声,算是回应了他的招呼。 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凉凉的声音响起:“君泽啊,打女人可非君子所为。” 云羲和眨眨眼,心情愉悦极了。 他一身竹青色的锦袍,那瘦弱的身躯稳稳地站在她的面前,不动如山。 他来了,就说明,他答应自己的事情,十有八九做好了。 她看着他那俊美的侧脸,不由得凤眸微扬。 真好啊,秦玄凌,你可真是个惜命又靠谱的王爷呢,我可是要更花点心思赖上你了。 而太子秦君泽却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想着昨日派出去了那么多杀手,难道都没能伤到秦玄凌一分一毫吗?怎么此人还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 他怔愣了半晌,心底一片心惊,秦玄凌的实力实在可怕! 可是一想到这是在皇宫,他便又平白多了几分底气:“七皇叔,孤在教训自己未来的太子妃,不需要外人插手!皇叔不经通传擅闯御书房,可是大不敬之罪!” 秦玄凌不温不火地看了他一眼,将他的那些花花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甩开了捏着的手,自顾自地坐到一旁空着的太师椅上,手指轻轻拂了拂衣摆,仿佛手上碰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迫切地擦干净一样。 眼瞅着太子的脸色越发难看,秦玄凌似乎才顺过了气。他并未解释什么,反而朝着外间喊了声:“上茶。” 秦君泽:“......” 秦苍继续翻着奏折,头也不抬道:“太子,不得无礼。” 云羲和心中泛起波澜,皇上从始至终并未接她的话。 她对秦苍这位皇帝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 不过前世她和亲大周的时候,曾见过他一次。 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对着她十分惋惜地说道:“羲和啊,朕一直拿你当女儿看的,此去和亲,就封你为羲和公主吧。可别辜负了朕的心意,定要保大顺和大周百年无战事。” 现在再回过头去看,人都要远嫁了,给个虚名有什么用? 但不得不说,他还是十分有手段的,就这短短的一句话,就引得大顺举国赞叹,皇帝大义! 云羲和嘲讽地想,靠女子匡扶社稷,还大义,大义个狗屁! 秦君泽满脸愤怒,已经开始告状:“父皇!是云羲和她忤逆儿臣!还胆敢要跟儿臣退婚!儿臣不过是一时气急!” 秦苍不冷不热地说了声:“你给朕闭嘴!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惹得连你皇叔都来看你笑话!” 秦玄凌掀了掀眼皮,像是听不懂暗示一样,根本没有当场走人的觉悟。他端起新奉的茶水浅尝来一口,道:“无事。” 说着便将视线看向一旁的云烈,打了个招呼:“云将军,你继续。” 一边说着无事,一边拱火。果真是要坐实了皇上的话,他就是来看笑话的。 云烈此时已经气得怒气翻涌,眼神若是能杀人,他定然恨不得将秦君泽此人凌迟一万遍。 他云家世世代代忠于大顺皇室,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可如今,太子竟然如此折辱云家,折辱他的女儿,实在是叫人心寒! 他一拱手:“我云家女儿福薄,担不得太子殿下如此抬举,我云烈自会管教。还请太子殿下交还孽女云莺儿!” 秦君泽似乎这才想起云烈也在此处,他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懊恼。“云将军,孤并非有意,实在是羲和她太咄咄逼人......” 秦苍眼见自己的儿子实在是不中用,终于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天子仪态来,“你小子,怎么跟未来国丈说话的!” 说完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云羲和:“羲和是个好姑娘,是朕从小看着长大的!更是朕千挑万选才选中的儿媳!多好的品性啊,都被气得说胡话了,可见太子此番实在是错得离谱。” 云羲和听得明白,这就是在和稀泥了。 她二话不说手捧圣旨,直接跪了下来: “臣女惭愧。如今二妹妹既已有了太子殿下的骨肉,想来二人也是郎情妾意情难自禁。倘若臣女非要横在中间棒打鸳鸯,实在有损阴德。恳请皇上收回成命,准许臣女与太子殿下退婚。” 秦苍也不生气,倒是笑着看向云烈:“云烈啊,你养的丫头,可是不得了啊。” 云烈毕竟在朝堂混迹良久的人,心头一跳,知道这是皇上在怪罪。立刻也跪了下来:“臣教女无方,将她娇惯坏了!”话虽如此,但他心底还是非常认可女儿的做法,有傲骨。 秦苍笑盈盈的又看向云夫人林氏:“夫人的意思呢?” 林氏到底是后宅妇人,虽然想着替女儿出气,但到底经不住天子威仪的施压,也跪下来,只说道:“臣妇……还请皇上为羲和做主。” “好!朕做主就朕做主!” 秦苍存心听不懂话一样,挥了挥手:“羲和丫头跟君泽的婚事既已定下,便是天意如此。至于……” 说到这,他似是无意的轻咳一声。 跪在地上的云莺儿立刻朝着云羲和哭诉道:“姐姐!求姐姐原谅我一次吧!莺儿以后绝对不会跟您争的,莺儿只求一个太子侍妾……不,通房的位置就够了!我的孩子日后也记在你的名下,只认你做嫡母,求你,求你给莺儿一条活路吧!” 她知道皇上看在皇嗣的份上,还是给了她生路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拼命哭求,她就不信云羲和不同意。如果不想背上毒妇的骂名,就得乖乖让自己进门! 云羲和不为所动,将这烫手山又甩了回去,“莺儿,姐姐也觉得你实在是可怜......” 瞧着云莺儿脸上惊喜交加的神色,云羲和缓缓绽放出一抹明艳的笑容。 她回身又向皇上拜了一拜,语气中满是诚恳:“求皇上看在二妹妹对太子殿下一片真心的份上,同意臣女退婚。” 莺儿啊,机会是给你了,你可千万要把握的住。 秦苍嘴角的笑容冷了冷,语气中明显有了不悦,“羲和,你如今是要抗旨吗?” ------------ 第12章 东宫着火啦! “皇上,您息怒啊!” 一道妇人娇呼声,由远及近从殿外传来。 头戴九尾凤冠,身着锦绣华服的女子,端着仪态快步走进殿中。 正是皇后薛宝岚!太子秦君泽的生母,当今皇上秦苍的原配嫡妻,如今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 她脸上端着无懈可击的笑意,将殿中剑拔弩张的氛围冲淡了些许。 殿中众人给她行礼:“皇后娘娘。” 薛皇后微微抬了抬手,并不十分在意。继而又语重心长地对皇帝秦苍说道:“皇上,太医跟您说过的,您最近肝火旺盛,易怒,要多加克制。” “瞧您,对着羲和这丫头说这么重的话,也不怕吓着儿媳妇!” 三言两语间,就给皇帝铺好了往下走的台阶,秦苍也顺势哼了一声,不再继续说什么抗旨的话,既然皇后愿意来处理这个烂摊子,他也乐得静观其变。 云羲和凤眼微眯,这薛皇后倒是个有手段的。 “来,好孩子,快起来。”薛皇后微微弯腰,朝着云羲和伸手,云羲和便顺势站了起来。 地面又凉又硬,跪久了着实膝盖疼,若是能站着解决问题,她没有拒绝的道理。 “羲和呀,昨日一事,本宫也听说了。你放心,本宫定然会为你做主的。什么鸟儿狗儿的,那不干不净的玩意儿实在是胆大包天,什么脏水也敢往君泽身上泼!” “噗!”秦玄凌完全没有看热闹不出声的觉悟,一个没忍住,口中的茶水当即喷了出来。 薛皇后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老七?” 秦玄凌满脸无辜,不动声色地指了指茶碗,“茶太烫了。” “谢皇后娘娘。” 云羲和赶忙出声,将薛皇后的视线拉了回来。她心中忍不住腹诽道,茶水上了有半刻钟的时间,烫?烫个鬼啊烫! “羲和呀,本宫真是越看你越喜欢,你受委屈了......” 云莺儿脸色却越发煞白,羞愤的头都抬不起来。薛皇后的意思,不就是说她是个玩意儿,肚子怀的也是孽种吗? 她眼底一片恨意,如今在场所有欺辱她的人,她将来统统会将他们踩在脚底! 薛皇后拉着云羲和的手,满脸亲和,甚至特意拔掉护甲,替她散下的一缕发丝别在耳后,任谁看了,都觉得这是一个和善的长辈。 云羲和不动声色的抽回手,“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女不委屈。可若是太子殿下负了我妹妹对他一片深情,那臣女才会觉得委屈。” 薛皇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眼中闪过一丝打量的神色,先前未注意过,这死丫头竟然巧言令色,心思玲珑,将她的话滴水不漏地堵了回来。 “羲和,本宫知你是个有傲气的,这事儿,咱们先缓一缓。” “不必缓了娘娘,臣女心意已决。”云羲和面色淡然,语气甚是坚决。 “你放肆!”秦君泽气的烧红了双眼! 云将军和夫人林氏面面相觑,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方才他怼了太子,已经是不敬。他云烈乃是大顺的镇国大将军,手握重兵,若是一个不慎失了圣心,那云家上下性命堪忧啊。 秦苍那不满的神情,也挂在了脸上。 薛皇后满心怒气,她掌六宫多少年了,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忤逆她!上位者的威压和施恩,竟然都能让云羲和低头,这软硬不吃的死丫头! 秦玄凌放下茶碗,抬眼看了一眼云羲和,唔,胆大是大了些,不过倒不是个蠢的。 云家手握重兵,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帝王猜忌。她若是看不上太子,临了想退婚,说的那一番夹枪带棒的话,听起来像是闺阁女儿拈酸吃醋,却也是站得住脚的。最妙的是,这一番操作,彻底将云家摘了出去。 不过......秦玄凌眯了眯眼睛,皇家是最不看重儿女情长的,若真是想同太子退婚,恐怕这些还不太够。真正的重头戏,应该是—— “不好啦,不好啦......东宫着火啦!”有小太监在门口高喊着。 果真如此啊,秦玄凌没忍住勾了勾唇角。 今日这场热闹没有白看,心中的疑惑尽消了,那一巴掌,也算是没有白替她挡。 他的视线忍不住又往云羲和身上落了落,瞧着她那装出来的略显做作的耿直表情,心头忽而多了几分兴味。 真是个阴险的姑娘啊。 “怎么回事?好好的,东宫怎么会着火?” 薛皇后再怒,也抵不过她对儿子的忧心,东宫乃是太子居所,被火烧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屋里众人神色各异,皇上当即派了两队禁卫去东宫帮忙灭火。 东宫着火,皇帝秦苍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无心再去处理堂下的琐事,便随意的挥了挥手:“此事稍后再议。” 云羲和随即站到了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去,她微微低着头,努力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随父母行了礼,便往一旁退了退。 “去给朕宣钦天监正使来!” 立刻有小太监应了声是,快步朝外跑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钦天监正使任观星便脚步慌乱地进殿来:“皇上万安!” 秦苍问:“东宫着火是为何?” “回皇上的话,臣方才看天象,见血月直冲太微垣,东宫着火,正是对应了此番情形啊!” 秦苍脸色不耐:“捡要紧的说,不要咬文嚼字!你就说,该当如何?” 任观星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想着清早收到的那封信件,上面将他和后妃私通一事说得清清楚楚,说只要他今日他当着皇上的面,说出太子妃命克太子的话,就放他一马。 他当时就吓得要死,平白无故的,这种话怎么好说?这不是找死吗?! 他战战兢兢的想了一天,万万没想到,这会儿东宫好巧不巧的就着了火。 他心一横,左右是个死,反正皇帝也看不懂星象,他便道:“皇上,血月为火,太微垣乃是代表太子。星象的意思是,命中有火的人,邢克太子啊!” 命里有火? 薛皇后最先反应过来,她大惊失色,“你是说,羲和?!” 众人的视线都朝着云羲和看来。 羲和乃是太阳的意思,还有谁,比她命里更有火呢? ------------ 第13章 天象相克 云羲和抬起头来,先是装作一脸诧异的样子指了指自己, “天象是说我?” 钦天监的任观星点点头,“正是云大小姐。” 反正他是按照信上给的说法讲的,自己的小命要紧,哪管别人死活。 云羲和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看向高台, “皇上明鉴,臣女与太子殿下姻缘有阻,乃是天意,并非臣女一意孤行!倘若臣女与太子殿下的婚事继续,恐怕会有损太子贵体,臣女实在担待不起!” 皇上皱着眉头,话虽如此,但云家的嫡女不嫁皇室来,他到底不安心。 皇后的脸色也十分难看,云家的兵权可是太子稳坐东宫最大的保障。如今二皇子秦君华、三皇子秦君卓眼见着也要及冠定亲,难保他们不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来...... 两人死死地盯着钦天监的任观星,几乎要将他浑身盯出洞来,事情怎会如此之巧?可涉及太子,帝后心中又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任观星吓得腿肚子都哆嗦,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砖里。 太子秦君泽倒是将那话信了几分。他不停地思考着,云家的兵权,和他自己的小命,到底哪个更重要一点。 云烈悄悄松了口气,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虽然大女儿应了这不吉利的天象,但若真是要与太子婚事作罢,也不算是一桩坏事。 毕竟还未成亲,这二人就如此离心离德,日后就算嫁了,他的女儿也不会幸福。 他身边的林氏脸上则是一脸惊恐,怎么会这样?太子虽然品行不佳,但太子妃的位置却是实打实的尊贵体面,难道羲和真要与那个位置无缘了吗? 与此同时,跪在地上的莺儿脸上则燃起灼热的希望来。 云羲和命克太子,那云家能与东宫联姻的女儿,便只剩下自己了!这就是命啊!自己终究还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秦玄凌则闲适地往椅背上靠了靠,重又端起手边微热的茶水。虽说火烧东宫是云羲和提出来的条件,但此事他做起来,倒也是非常乐意的。 秦君泽,你找杀手劫杀我,我让属下烧你东宫,很合理吧? 彼时的东宫火光冲天,上下一团乱。 阿默才放完火,阿沉便带着一队玄王府的府兵,假装不经意地路过。 阿沉打着救火的名义,一马当先地冲进了东宫大门,在一片混乱中,目标十分明确的直奔书房,将一些太子藏在密处不能见人的书信账本都搜罗到了自己怀里。 随后,看到皇宫的禁军赶到,阿沉阿默二人又潮水般的退了出去,深藏功与名。 再说这御书房,众人诡异的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皇帝秦苍终于叹了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便......”也罢,总还有别的儿子。 云羲和忍不住眼睫微颤......筹谋了这么多,成败就在帝王的一句话。 “皇上!” 薛皇后才一听到开头,那端庄柔和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露出几分慌乱,她语气焦灼,“皇上,可否容臣妾说几句?” “准!”秦苍心有不悦,却也顿住了话头,总不能当着外人落了皇后的面子。 薛皇后松了口气。她稳住心神,转而死死盯着向跪趴在地上的任观星,威势逼人地问道:“任观星,你抬起头来,本宫要问你几句话。” 任观星哆哆嗦嗦地直起身子,顶着皇后要杀人的眼神,话都说不利索了:“是.......是!微臣知无不言。” “这星象是今日才有的吗?” “......回皇后的话,确实是今日才有的!” 任观星下意识答了句对自己最有利的话,星象今日才有的,他便是今日才看到,那便是天意指示,不是他没有提前观测到,不是他的失职。 薛皇后眼神一闪,便又问道:“既然如此,那这星象多久会过去?” 任观星一下子呆住了,这让他怎么说?给他传信的人没有教他这个啊! “说!”薛皇后咄咄逼人! 云羲和听到这,忍不住闭了闭眼,整个人不免有些泄气。就差一点了,就差那么一句话的时间。 她不怪别人,只怪棋差一着,这一连串的事情铺天盖地的袭来,她太过匆忙疲累,谋划得还是不够细致。 任观星眼珠子迅速在屋中众人身上扫视一圈,这要怎么说,殿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能得罪的起的。 他看着殿中从始至终都在跪地认错的云莺儿,急中生智,那就把事情都往她身上推! “回皇后娘娘的话,这星象是今日出现的,月亮原本是守护太微垣的。那蓬星藏在暗处,冲撞月亮夺位,所以才产生了相克的星象。若是蓬星消失,过不了一年半载,斗转星移,此星象也就化解了。” 薛皇后心思深沉,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这个话,这任观星的意思也就是说,云羲和乃是被阴险小人冲撞抢占位置,才导致她与太子产生了相克...... 那这个小人—— 她视线猛然扫向正在那偷偷得意忘形的云莺儿,眼神一下子变得幽深了起来! “啪!” “啊~~” 云莺儿猝不及防,被怒及的薛皇后一巴掌打倒在地,脸上被长长的护甲划出一道血痕来,立刻哭得惨不忍睹。 “原来竟是因为你这个贱人!若不是你从中作梗,企图谋夺嫡姐的婚事,太子怎么可能遭此天象!” 薛皇后在知道云莺儿怀了太子骨肉,还和大周晟王有了苟且的时候,就已经要气疯了。 她好好的儿子,却被这脏心烂肺的淫/贱之人勾引,做出如此糊涂的事情来! 这会儿又听到这任观星的话,更是恼恨不已,都是因为这个贱人从中作梗,才让云羲和那个死丫头也开始克太子! 总之,都是别人的错,她的宝贝儿子有皇位要继承,不可能有一点错。 秦苍也在心中回过味来,既然天象是突显,那便等待些时日观察一番,若是天象过去了再成婚也不迟。 薛皇后的脸上已然恢复笑意,“皇上......您看这事?” ------------ 第14章 婚事延期一年 轻叹一声,云羲和跪倒在地, “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臣女请求皇上皇后,将臣女与太子的婚事,延期一年。” 事已至此,这婚今日定然是退不了。 她自己先开口,总还能多争取一些时间,这一场谋划不成,她总还能再想别的。 秦玄凌瞧着她满心失望却故作镇静的样子,浅黄色的宫灯将融融暖光洒在她的脸上,将她那异于常人的美貌镀上了珍珠一般的华光,莫名的养眼。 明明她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美丽易碎,精雅的就像是温室中只为华贵而生的墨玉牡丹。可她脊背却挺直如同一柄无形的尺一般,坚韧不折,威武不屈。 美丽的,娇艳的,永生的,黑心牡丹。 “羲和很识大体!” 皇帝秦苍的脸色也好看了一些,心道这糟心的闹剧也算是落得个一团和气,他斜眼瞄着太子秦君泽,用眼神告诉他,该你表现了! 秦君泽赶忙拱手朝着云烈行了一礼:“云将军,羲和,孤晚些时候,自会去府上请罪。” 云烈不置可否地回了个礼,叹了口气,也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云羲和的肩膀。 “谢天谢地。” 林氏喃喃地念叨着,她下意识的握着云羲和的手,眼眶红红的,这两日闹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事儿啊,竟是将她的宝贝女儿放在火上烤一般。见云羲和兴致不高,她更是心疼不已。 看着他们一家和睦美满,云莺儿捂着脸颊,心里更加不是滋味。明明都是云家的女儿,为什么她和云羲和的待遇天差地别? 她的小娘,是云府的妾室,从小就教育她一定要争个好前程。 虽然云府上下从未在吃穿上苛待她,林氏甚至将她记在名下,对外也称一声嫡女,可她终究不是从嫡母肚子里爬出来的,她总觉得隔着一层。 小时候,每每她觉得自己也很幸福的时候,她的小娘就会告诉她,你比不上云羲和,你若是现在贪图享乐,就永远只能跟在嫡姐身后捡她挑剩下的东西。 然后逼着她小小年纪的她努力练习琴棋书画歌舞,甚至......房中术。 云莺儿满眼绝望,为什么,明明老天爷都要帮她这一回了,为什么最后,那尊贵无双的位置,还是落在了云羲和头上。 她忽然一阵怒从中来,抬手擦了擦快要落下的眼泪,重又跪直身子,重重地磕了个头: “皇上!莺儿求您成全羲和姐姐吧!” 众人脸上的笑意瞬间又僵了僵,她要做什么? “孽障!不得放肆!” 云烈脸色铁青,事已至此,这个败坏门风,还不消停的孽女还要惹什么是非? 嫌云家上下活的命长了? “父亲,您什么都不知道!您不关心羲和姐姐心里在想什么,但是莺儿却不能袖手旁观,莺儿自小和姐姐一起长大,只想让姐姐过得幸福!” 云莺儿说着又朝着云烈磕了个头,一副豁出去的样子。 “云莺儿!”云烈怒目圆睁,上前就要将云莺儿堵了嘴拖走,秦苍却扬了扬手,示意云烈息怒。 他虽然不耐烦这些琐事,但他是皇上,亦是父亲。纵然云家的兵权再重要,他也不能让什么不安定的东西,混在太子身边。 若真是云羲和有什么不识抬举的地方,那纵然是撸了云烈的镇国将军,收了他的兵符,伤了臣子的心,他也要给太子换个太子妃,给自己换一个趁手的镇国将军。 天底下英才列列,难道只有一个云烈不成? “你说!若是敢口出诳语,诬陷未来太子妃,后果自负!”秦苍声音低沉冷冽,云莺儿吓得忍不住肝颤,后果自负...... 可眼下过了这个机会,她便再也没有机会,将云羲和拽下高台了! “回皇上!臣女的姐姐云羲和,她与大顺的晟王有情......” 她将先前说给太子的那一套说辞,又说了一遍,似乎是觉得,只要自己说得足够多,假的就能变成真的。 她还煞有介事地补充了一些细节,“那大周的晟王......强迫......强迫臣女时,嘴里喊着的还是羲和姐姐的名字......” “混账,你给孤住嘴!” 秦君泽满脸惊怒,云莺儿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话私下跟他说也就罢了,这会儿又当着众人的面说出如此详尽,跟直接说他被带了绿帽子有什么区别? 秦苍那原本转晴的脸色,重又变得晦暗不明。 云羲和既已和太子有了婚约,怎能再和别的男子有情?倘若她有意存了异心,那岂非是云家也存了异心? “还请皇上明鉴,若非如此,羲和姐姐作为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未来的一国之母,岂能如此没有容人的度量?仅仅是因为太子要纳臣女过门,就如此声势浩大的借题发挥,要与太子退婚?” “还有那天象一说,” 云莺儿哭着扑倒在地,一片情真意切,仿佛是真的为了姐姐的幸福考虑,“既然羲和姐姐与太子无缘,臣女求皇上,成全姐姐与晟王的一片情深吧。” 云羲和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的表演。 “云羲和,你作何辩解?”秦苍的肆意放纵着自己的怒火,云家真是要辜负他多年的信任,连个女儿都教不好! 云羲和只觉得今日跪的膝盖疼: “回皇上,本是家丑不可外扬,可眼见着莺儿妹妹如此作践自己,作践云家,此事,臣女却是不得不言明了。臣女先前在府中待嫁,未曾见过什么晟王。昨日与云莺儿去度空寺上香,路遇山贼埋伏,臣女侥幸,” 她顿了顿, “臣女侥幸躲进山林中,得玄王爷相救,这才逃过一劫。 臣女回到长安,便去报官。臣女同赵贞大人赶到时,莺儿却与那晟王正滚在床上,不知天地为何物。 当着众人的面,她甚至谎称自己是云家羲和,要污了臣女的清白声誉。” “皇上,臣女所说千真万确,当时围观的百姓都见到了那一幕,您招人一问便知。臣女也想不明白,这会儿莺儿妹妹为什么要这么说这样毫无根据的谎话?还请皇上,皇后,为臣女做主!” 众人听到这都惊呆了。 昨日一事传的沸沸扬扬,可太子有意遮掩,到底没有人将细枝末节讲的如此清楚。 尤其是云烈,他眼中猛地浮现出一抹杀意,猛地看向云莺儿:“孽障!你怎敢如此诋毁你长姐?” ------------ 第15章 灌下一碗落胎药 云莺儿被云烈吓到了,尤其是太子秦君泽也用一种厌弃的眼神看着她,让她瞬间慌乱起来。 面对云莺儿的胡说八道,林氏也忍不住开口, “莺儿,你如此胡搅蛮缠,上扰圣听,乃是大不敬之罪!莫要因你,祸及云家!” “这就是晟王亲口说的!”云莺儿拼命地摇头,死死盯着云羲和:“晟王虽然走了,但他昨夜对羲和姐姐的那番情真意切,莺儿是切身感受过的。皇上若有不信,也可招赵大人前来问话,当时,是怎样的情形......” 云莺儿知道自己这招蠢了点,但事已至此,她只能破釜沉舟,把云羲和也拉下水。假以时日,这怀疑的种子便会开花结果,她云羲和最好也落得个声名狼藉。 她不信,大顺皇室到时候还会再要这样一个不清白的太子妃!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秦玄凌那清冷的声音忽然再次响起,他仿佛换了个人一样,神情温和,一副浪荡子的模样,语气轻佻, “云家羲和,倾国倾城,这并非她的过错。” 这句话,倒是让皇上与皇后的脸色好了些。 秦君泽则仍旧是绿着一张脸,阴戾地扫了一眼说话的秦玄凌,云羲和,你竟然连七皇叔也招惹了? 莺儿所说一点没错,你果真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咳......” 没等他脸上的表情再崩坏一点,一旁的薛皇后已经轻咳一声,朝他使了个眼色。 秦君泽咬牙蹦出几个字:“儿臣,相信羲和......” 云莺儿则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羲和姐姐,我一心为你,你就如实说出来吧,皇上深谋远虑,一定会成全你的!到时候你嫁到大周,对我们大顺来说,也是功德一件!大顺子民都会念你的好......” “啪!” 云羲和懒得再同她废话,直接伸手,狠狠一巴掌甩了过去,再次将她打倒在地。这下,云莺儿两边脸都带着五个清晰的指头印,肿得一样高,痛得登时失了声。 “身为云家女,不洁身自好,还敢如此红口白牙地诋毁长姐,好大一盆脏水,也敢往我身上泼,这一巴掌,乃是我替你小娘教训你!” “都给朕住嘴!” 秦苍一声厉喝,手中奏折怒拍着桌案,他心中已有定论,满脸的不耐, “这是朕的御书房,不是你们云家的后花园!朕乏了......女人间争风吃醋琐事不休,皇后,便交由你来处理吧。” 说罢便拂袖离去。 薛皇后脸上堆着笑,起身相送。 皇上一走,云将军也坐不住了,向薛皇后行了一礼:“皇后娘娘,老臣家中还有事,先行告退!” “将军走好!夫人走好!” 薛皇后也不多加阻拦,事已至此,太子和云家婚事还在,她便没有太多的意见,至于云莺儿说的那些......太子要的只是云家的助力,他今日可以娶亲,来日自然也可以休妻,有什么好担忧的? 云烈气的胸腔中憋着一团火,林夫人叹了口气,拉着云羲和跟了上去。今日云家真是出尽了洋相,有什么话,还是回家再说吧。 云羲和边走边回头朝着秦玄凌看了几眼,见他又恢复了那副淡漠的样子,似乎这世间的一切,在他严重都索然无味一样,她便也收回了视线。 见他们离开,秦玄凌也慢吞吞的起身,踱着步子朝外走去,看了一场精彩的大戏,女人,可真是麻烦呢。 “爹!” 云莺儿见人都走了,心底的恐惧开始一点一点滋生,她扯着嗓子喊了声,云家人的脚步却始终没有停留,没有人再回头去看她一眼。 明明,今日一早,爹爹还亲自去太子府要接她回去呢,怎么这会儿,完全不管她了呢? “万嬷嬷,堵了她的嘴。” 薛皇后心头松快了不少,抬手看了看自己那染着血的护甲,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回宫。” “娘娘,娘娘,饶命啊......”云莺儿被一个粗壮的婆子反剪胳膊,顶着膝盖跪在地上,另一个婆子,手中则端着一碗滚烫的汤药,捏着她的下颌要往口中灌。 汤药中浓重刺鼻的味道,激发了她骨子里的求生欲,她拼命挣扎,“娘娘,我怀的是太子的骨肉啊!” 她嘶喊着:“太子殿下,太子哥哥救我!” 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现在嫁入东宫唯一的指望了。不然,她经历了那样的事,这大顺,还有什么好人家会愿意要她...... “云二姑娘,你别躲啊,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赐的补药,这么好的东西,你可是独一份呢,旁人呀,都没有你这个福气......”万嬷嬷语气中满含不屑。 “唔......”一大碗落胎汤药灌进云莺儿的嘴里,她痛苦地挣扎,一半是因为药太烫,一半是因为太绝望。 随着汤药入腹,她能清楚的感受到,小腹开始一阵一阵坠痛,温热的血肉连同最后的希望正从身体里一点一点剥离,痛彻心扉。 —— 等秦玄凌追上云羲和的脚步时,她正要随着父母登上云家的马车打道回府。 她那双清冷的凤眼仍旧淡然平和,完全没有计划失败的懊恼,或是被泼脏水的愤然,就仿佛她心中仍有解决这一切麻烦的底气。 秦玄凌顿住脚,向亲自赶车的云烈淡淡的招呼了一声:“云将军。” 云烈回头见是玄王,脸上的怒火收了收,“玄王爷,今日让你看笑话了。方才,你多番为小女说话,云烈看在眼里,承王爷的情。” 秦玄凌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角,“举手之劳,将军不必挂在心上。” 说罢,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儿。 诚然,寒暄这种事,秦玄凌是十分不擅长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追上云家的马车,是想说些什么,亦或者是做些什么,但是还没等他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不自觉的过来了。 等现在意识到的时候,他忽然就觉得自己魔怔了。 他怎么能允许自己犯傻呢? 于是利落的翻身上马,拉着缰绳,朝着宫门口的方向一骑绝尘。 ------------ 第16章 让流着云家血脉的皇孙上位 夜已经深了,云羲和躺在床上还丝毫没有睡意。 她睁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一片黑暗,细细地回想着,从重生回来发生的每一件事。 重活一世,有些事情在她的刻意扭转中,已经改变了原本的轨迹,但有些事情,还是布满艰难险阻。 以后的路会怎么发展,还是个未知数。 她必须尽自己的一切办法,将这个局势扳过来。 她不要云家二百三十四口被当街凌迟,更不要父兄和五十万云家军被坑杀,更不想大顺覆灭被屠城。 “小桃?”她轻轻喊了一声。 “小桃在呢。”外屋的榻上立刻响起一道细柔的女声,“小姐,您有何吩咐?” “明日一早,你去一趟神农药坊。置办一套银针,再采买一些羌青、川穹......另外,你让找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厮,去后院水塘中捉一些水蛭来。” “水蛭?” 小桃一开始还认真地边听边记,听到最后一句,不禁有些诧异,怎么感觉从昨日到现在,小姐的命令都这么叫人震惊啊! 云羲和顿了顿,这些都是替秦玄凌解毒治病所需要的东西,她其实也不太好多跟丫鬟说清楚。随口说道, “前几日翻到一本好玩的医书,说这是个解毒的法子,我闲着也是闲着,试着玩玩。” 小桃眨眨眼,想也没想就应下了,小姐一向爱看书,现下还有心思研究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看来完全没有受那些糟心事的影响,这样她就放心了。 云羲和叹了口气,秦玄凌不是个好糊弄的人,她只有尽心尽力地展现出她的价值来,才能从他那里,换取一些有用的东西来。 其实现下对她来讲,最棘手的麻烦,还是与太子秦君泽的婚事。 她心里清楚,这桩婚事说得好听了,那是云家皇恩浩荡。可戳破这一层梦幻的肥皂泡之后,剩下的真相便是,天子的多疑和防备。 好在如今,秦君泽的处境不算好。 他和云莺儿珠胎暗结一事,闹得长安百姓人尽皆知,紧接着东宫又被烧成一片废墟,想也知道,御史台必会拿此事大做文章。 加之现在和云家的婚事延后,其它皇子也虎视眈眈,想废了他的太子之位,不过是早晚的事。 更重要的是,在当今皇上心里,一个废太子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也就不会拿来牵制手握重兵的云家。 到时候,她和太子的婚事便只能顺理成章地作罢了。 不过,她心里也清楚,以父亲的战功和兵权,就算不嫁给秦君泽,她必然也还是要嫁进皇室的。 但有了前世的经历,她深深地明白,与其尽心辅佐他人,不如干脆选个好拿捏的,让流着云家血脉的皇孙上位。 云羲和心底一片冷静,又唤了声,“小梨?” “在!” 外屋又响起一道脆生生的女声。 “明日,你去锦绣坊问问,满绣的流光纱什么时候到。” 这是件很正常的吩咐,闺阁女儿家没有不爱穿衣打扮的,小梨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云羲和轻呼了一口气。 她记得,前世自己离开大顺前,整日在府中以泪洗面,云莺儿则像一只花蝴蝶一样到处参加各种宴会,回来后再打着关心嫡姐的名义,绘声绘色地给她描述着外面的情形。 当时的长安城,有多少人在同情鄙夷云羲和,就有多少人在羡慕讨好她云莺儿。 甚至,在长公主的春花宴上,云莺儿穿着一身流光纱裁制的广绣流仙裙大放异彩,引得蝴蝶在她周围翩跹起舞,让一向风流的二皇子秦君华都看直了眼睛,以致被酒醉的太子气愤至极揍了一顿。 既然如此,故技重施也无妨,她正好挑拨着,让太子犯下更多的错处。 听到丫鬟们都应下了,云羲和心中才觉得稍微踏实了一些。 —— 晨起,她用完早饭,便按规矩去向祖母问安。 顺着后院的小桥流水往里走,挨着花园的那处院子,便是云老夫人居住的福乐院,清幽宜人。 云羲和一见到那个满头银丝的慈祥老人,不由红了眼眶。 前世,祖母在她和亲远嫁大周后,便悲情得一病不起,连月余都没撑过,就撒手人寰。 而如今,祖母还好端端地在这里坐着。 她眼中的清冷渐渐破碎,化为汹涌的思念,情不自禁地扑到祖母的怀里, “祖母,羲和来给您请安!” 云老夫人抱着自己的孙女,心里也很是难受,她好好的两个孙女,一夜之间,闹得鸡飞狗跳,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笑话。 “和儿,来得如此早。” 云羲和哭得正痛快,忽而听到门口传来一声浑厚的中年男声。她从云老夫人怀中起身擦了擦眼泪。 回头一看,走进来的,正是她的父亲云烈。 云烈才四十出头,一脸的沧桑,那是常年泡在军营演武场风吹日晒的痕迹,跟养尊处优的文官没法比。 “父亲。” 云羲和规矩地行了个礼,云烈伸手将她扶起,顺势坐在了云老夫人下首的位置,眼神锐利如刀地看着她, “羲和,你让屠二去梧桐山,做了什么?” “父亲......” 云羲和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错愕,不过她继而又恢复了淡然,父亲慧眼如炬,没有什么事情瞒得住他。做女儿的无须多思多虑,只答话便可。 “女儿让屠二哥去梧桐山,是为了炸掉大周晟王母亲的坟墓,好将他快些引出大顺。” 云羲和垂着眼睫,坦然开口,她的声音极其动听,如羽毛扫过山间的泉水叮咚。 “晟王母亲?” “正是问仙皇后。” 云烈眼神幽深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仍旧一副端庄清雅的模样,那双清冷如雾的凤眸中透着无尽的张扬,仿佛十分傲然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只是,他仍有不解,“那大周的晟王得罪了你?” 云羲和还未说话,云烈却已经老谋深算地猜出了缘由,他脸色铁青, “你与莺儿前去那度空寺上香,好巧不巧地就在路上遇山贼,莺儿被楚晟强迫,此事,都是楚晟一手安排的?” 云羲和默了默,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 “砰!” 云烈猛然暴怒,一张拍向桌案,好好的一张紫檀木的桌案,竟被拍出几道裂纹来, “是莺儿与那楚晟合谋的?你半路察觉,所以才一边让屠二去炸坟,一边将计就计,设法逃脱?” 知女莫若父,云羲和现在深深地信了这句老话。 “老爷,老夫人!” 管家忠伯步伐匆匆地跑进院子里来,他喘着气,急声道,“宫里差人,将二小姐送回来了......” ------------ 第17章 做一辈子庶女吧 “回来了?” 云烈眼中的怒火都快要将房子点着了,语气却甚为平静,“将她带到这里来。” 忠伯最是了解老爷的脾性,老爷气成这个样子,二小姐怕是命都保不住了。他面露犹豫,“老爷,恐怕不行。” “嗯?” “宫里人说,二小姐昨夜激动过度,她......她小产了......” 云烈冷哼一声,只余染满血丝的双眼暴露出他的愤怒。 云羲和垂着眼睫,心中十足的漠然,这样的结果,是可以预见的。 其实薛皇后和云莺儿是一类人,云莺儿费尽心思想踩着嫡姐上位,可薛皇后又怎会容忍自己儿子的人生,有任何污点。 “小产?” 云老夫人则是满脸惊怒,女子小产可是最伤身的,她才要起身,可是眼前一黑,重又坐了回去。 “祖母?!” 云羲和急步上前,伸手摸上祖母的手腕,心跳加快,虚浮无力,显然是怒意攻心气着了,她劝慰道,“您放宽心些......”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云老夫人不住地流着泪,“扶我去暖莺院看看!” 暖莺院中,云莺儿脸色苍白紧闭双眼躺在床上,被强行落了胎,又被一路颠簸地送回来,早已让她痛得晕死过去,只剩王姨娘满脸忧心的守在床边。 看到云烈拎着剑气势汹汹地进来,王姨娘冷哼一声,先发制人,“老爷,你是来杀莺儿的吗?”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云烈怒喝一声,扬起手中的剑指着床上的云莺儿,“这个孽障,毁我云家门风,坑害嫡姐清白,还有何颜面再活在这世上!” “呵!我就知道!”王姨娘惨笑一声,张开双手挡在云莺儿的床前, “嫡?老爷既然说起这个嫡字,那咱们就好好说一说。 云烈,在你眼里,你从来就没有认过莺儿这个庶出的女儿吧!只因她是妾生,她被活该外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好不容易才回了家,你作为亲爹却只想让她去死!! 我王寻原本也是良家的女儿,当年要不是你当年喝醉了酒走错了屋子,我何至于给你做妾,我的女儿何至于是庶出! 你干脆连我一起杀了吧!” “你!” 云烈没想到王姨娘会说起这桩事来,当年因他的酒醉才走错了房间,不仅伤害了身怀六甲的嫡妻林氏,事后又不得不纳了王姨娘。 如今王姨娘搬出这番话来,实在是让他下不去手。 云羲和冷笑一声,没想到云莺儿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她这亲娘倒是个有脑子的。 “砰!”的一声响,云烈手中提着的剑反手劈在了床柱子上,好好的架子床,当即塌了一个角。 “老爷,呜呜呜……”王姨娘委委屈屈地哭了起来,可心底终究是松了口气,至少能保住女儿的性命了。 云老夫人听了这半晌,原本慈爱的眼神变得越发严厉,她心疼孙女,但她更不允许任何人刁难她的儿子! 身边的如嬷嬷扶着她起身,“老身记得,莺儿自出生后,便记在了嫡妻林氏的名下,在家谱上同样视为嫡出,云府上下待她也从未厚此薄彼。 王氏,你如今口口声声的说什么庶出,既然如此不忘本,罢了,老身就做主,自今日起,便从林氏名下,将莺儿的名字划去。 你愿意让她做庶女,就让她这辈子都好好做庶女吧!省得污了我云家嫡女的名声!” 王姨娘有些慌了,莺儿已经遭此横祸,要是再没了云家嫡女的身份,那她往后还怎么活下去啊! “母亲,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住口!我什么我?妾是什么?妾通买卖,与牲口无异!凭你那低贱身份,只能唤我一声老夫人!” “老夫人!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啊!是将军他……”王姨娘无法,只得再次扮演起无辜来! 云老夫人才不吃这一套,她势要把压在他儿子心上的这块大石头碾碎, “好人家的女儿?好人家的女儿被毁了清白,为何不以死明志?!再退一步,你还可以去官府状告我儿,让他下狱!何至于自甘做妾这么下贱!” 王姨娘哑口无言,只得转向云烈,哭哭啼啼道,“老夫人,妾身……云烈,你说句话啊!你说,是不是妾身当年就该去死!” 云烈长长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朝着忠伯说道,“着人将院子死死看守起来,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忠伯领了命,就要退出去。 “等等,老爷,您得给莺儿请个大夫啊!” 云烈闭了闭眼,“去请,早些治好她。” 王姨娘大喜过望,可随之,云烈的一句话又让她一颗心再次坠入地狱。 “等她好了,将她绞了头发,送到庵里做姑子去吧。” —— 是夜。 云羲和静静坐在桌案前等待,这是她早已和秦玄凌约好的,解毒的日子。 她面前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一整套银针,罐子中的水蛭生猛地翻腾着,不远处的火炉上小火温着汤药,她已经准备好了。 甚至,她还特意开了一扇窗。 春日芬芳,院中养着的花儿散发着一阵一阵的幽香,和煦的春风吹在脸上,像是温腻的流沙一般,已经过了亥时。 秦玄凌来得有些迟了。 “玄王爷,臣女还要入睡,烦请您日后,来早些。”云羲和虽是被动的那个,却将心思掩饰得极好。 她一贯淡然平和的语气中难得的透出一丝不悦,虽是心怀鬼胎地各取所需,却也丝毫不落下风。 秦玄凌亦是如此。他不仅没有歉疚的意思,反倒慢条斯理地走到她的对面坐下,连窗户也不关, “本王政事繁忙,好不容易才挤出时间来。” 云羲和细长柔软的手指落在银针上,道,“臣女倒不知,还有什么事情比治病解毒还要紧的?莫非,您忙着求阎王爷放您一条生路吗?” 秦玄凌瞧了她一眼,她一身素淡,钗环已卸,却仍旧端的是如仙如玉,那清冷的气质温婉了些许,仍旧是气度高华的千金贵女。 可哪有大家闺秀如此这般尖酸刻薄的? 他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恶趣味,“羲和姑娘说笑了,本王不过是从你未婚夫的东宫中,顺出来了一些宝贝,处理起来麻烦得很呢。” 云羲和心头一动,她正想着借机问问呢,却没想到他会主动提起。她不动声色地捻起一根粗细合适的银针,声音分外柔和, “王爷,时辰不早了,宽衣吧。” 秦玄凌:“......” 他活了二十四年,自认见惯了大风大浪,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心底的震撼不亚于一场的龙翻身。 就在他有些失语之际,她那平和的声音再次响起,夹带着一丝揶揄: “王爷莫多想,医者无忌讳。” ------------ 第18章 你吓到本王了 昏黄烛火与银霜月色的交织,散落在二人身上,平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秦玄凌看着她,他六岁那年,随太后来过云将军府,还抱过她呢。 于是他淡定从容地抬手摸上腰间玉带。面对云羲和这个名义上的未来侄媳妇,丝毫不见慌乱,寻常的就是进入王府寝殿一般。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犹如鸦羽,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抿着,喉结轻轻地上下一阵滑动,那上身最后一件衣衫也已经除下。 美男脱衣倒是十分赏心悦目,可惜云羲和一心只有解毒和套话,并无旁的心思,她淡淡开口,“转过身去。” 就着亮堂的烛火光线,她手上的银针微妙而精准的朝着他背上的穴位扎了下去,深深浅浅,长长短短,落入不同的位置。 最后,她还在针柄上轻弹一下。 秦玄凌先是觉得针尖处微微发麻发痒,难耐得让他忍不住皱起眉头,可很快,他就觉得自己背上爬上了一些冰凉滑腻的东西,不住地吮吸着,将皮下深入骨髓的那股闷涨的郁结都吸了出去。 很痛。 像是将他骨血中的一部分都要吸走一样。 他少年时便上战场,受伤不计其数,可都不及这样的痛楚。他有些不能自持,后背下意识地绷紧,身子也开始微微抖动起来。 “王爷。” 云羲和眼里浮上丝丝忧心,她知道这是深入骨髓的痛楚,等闲不能忍受。可他中毒已深,若非如此,根本无法根除,遂她忍不住提醒道, “不要动。否则会前功尽弃,若重头再来,会比这还要再痛十倍。” 秦玄凌眉心一跳,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尽力将自己放松下来,不再颤抖,他喘息道,“真是。吓到本王了。” 云羲和听他又能开玩笑,想来是已经舒缓了些。 她不紧不慢地将一旁放温的药碗推了过去,道: “确实如此罢了,臣女不过是实话实说。若是王爷实在觉得的疼痛难忍,不如,臣女陪王爷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 秦玄凌端起汤药仰头喝下,“本王同你有什么好说的?” 云羲和勾起唇角,淡淡的笑了笑,道,“怎么会呢?方才王爷不是说,东宫遇到麻烦了吗?” 秦玄凌低着眼帘神色清淡,道:“你不是不想嫁给太子吗?关心他做什么?” “我不是关心他。我只是看到他过得不幸,心里会比较愉悦罢了。王爷您说,谁不愿意看到自己讨厌的人倒霉呢?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谬论!” 云羲和支着下巴,眯着眼道:“说起来,王爷也是太子的皇叔呢,怎么好像和太子如此不对付?” 秦玄凌回头看了她一眼,“你在套本王的话?” 云羲和凤眸中似有若无地浸了些笑意, “瞧您说的,这不是闲聊吗?臣女不过是觉得太过巧合,竟然和王爷一样讨厌太子这个人渣,所以多说两句罢了。” 见他背上的水蛭吸得浑身圆滚滚,那银针处的黑色汁液还在外溢,云羲和便又动手换了一批。 新鲜的水蛭已经饿了一天,这会儿只管用力吮吸,秦玄凌只觉得那抽血吸髓的痛楚,比方才更加浓重了些。 他努力喘了几口气,不自觉地就开了口。清冷的嗓音带着些许沙哑魅惑: “先前吏部侍郎萧如山嘶......宠妾灭妻一案,本王暗中查到了江南...... 江南有个贼窝,专门做这种给朝廷命官送美色的勾当。呼......那些女子都是薛国公花钱请人养着的...... 本王料想,此事定然是为了方便太子去掌控朝臣,加上昨日东宫搜出些名单,更是佐证了本王的猜想。 薛国公实在是肆无忌惮,竟连君华身边也安排有人,本王又岂会放过他?” 他神色自若,只有话语间那时不时的抽气声,才能暴露出他正在忍受着巨大的痛楚。 君华,便是二皇子秦君华。 云羲和听到这,心思动了动。 萧侍郎宠妾灭妻一事,她也是听说了的。原本在大顺,纳妾就像是家里买只牲畜一样不值一提。但妾室敢毒杀有孕嫡妻的,这可是头一桩。 那原配嫡妻还是大理寺少卿包学林家的嫡幼女,虽然包学林官职不高,但他表姐却是宫里的静妃,是那二皇子秦君华的生母,平日里,皇上待她也是相敬如宾。 包学林和静妃将此事告到了皇上面前,皇上就让秦玄凌去查证。这一查不得了,竟然查出,吏部侍郎萧如山在小妾的怂恿下,干了不少卖官捐官的勾当。 这可把秦苍气得不轻,吏部乃是管着朝廷官员的政绩考核,竟然监守自盗,当即就把萧如山下了大狱。 云羲和原本以为此事到那就止住了,没想到,秦玄凌居然还查到这么一支暗线...... 怪不得当日太子会刺杀他呢,薛国公府乃是薛皇后的娘家,是太子的一大助力。这么重要的事情,若是拿到皇上面前,祸乱朝纲,薛国公又有几颗脑袋被砍的? 云羲和垂下眼睫,轻轻扔出一句话,“那薛国公也是罪有应得。” 太子啊,太子,你瞧瞧,怎么连这种把柄都被人查到了,真是连老天爷都不站在你那边呢! 秦玄凌却没再说话,这等朝堂大事,说多了,只会让人觉得人心可怖。 他只觉得体内瘀滞的寒气,被清除了不少,气血通畅,四肢百骸都透着一股暖意,将他周身那股冷意都堙灭了不少,连心情都舒畅了些。 她这一手医术倒真是不错。 云羲和也不再追问,知道这些,也足够了。 “今日就到此了。” 她抬手除去他背上的水蛭和银针,医者仁心,嘱咐道,“三日后,王爷再来。臣女如今先为您拔除这寒症,至于那牵机蛊毒,臣女还需要些时日准备解药。” 秦玄凌也不奢望,一顿施针就能彻底治好自己。 但他确实能感受到自己精气神都恢复了不少,于是他难得温和地说了句,“多谢云姑娘。” 说着便捡起衣衫,利落地穿上身,起身就要离去。 云羲和眼波流转,“玄王爷留步。” 秦玄凌脚步顿住,回头面露疑惑地看向她,“你还有何事?” 云羲和正动手细细地收拾着银针,声音轻柔婉转,“王爷,反正薛国公已经必死无疑了。您手上的那份名单,可否,送一份给静妃?” ------------ 第19章 她是不是想翻天 秦玄凌:“......” 他神色冷然,内心深处却不停地腹诽着,上次是要烧东宫,这次又想要撺掇静妃,她是不是想翻天? 她那端庄柔婉、貌美贤良的名声到底是谁传出来的? 他回过头来就看到,云羲和正在用手绢擦拭手指染上的黑色液体,那是她方才为他施针解毒流出来的脏东西。 他平缓地吸了一口气,似乎夜里微凉的空气能令他平息怒火。 他语气凉薄,带着皇室中人与生俱来的威压,"本王劝你安分守己。" 云羲和微微侧头,恰好一阵风从窗外吹来,她单薄的裙衫随风起舞,头上简单挽起的青丝也散发出阵阵幽香,与他腰间香囊中那丝丝绕绕的龙涎香掺和在一起。 她抬眼,面无表情地直视着他那双不近人情的眼眸,毫不怯弱,“臣女若是安分守己,王爷此时又怎会在臣女闺房?” 说完,她又贴心地加了一句,“王爷对臣女的诊治可还满意?” 秦玄凌听到这挟恩求报的话,神色一滞。张了张嘴,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他是真挺满意的。 云羲和心中了然,低着眉笑笑,徐徐解释道, “王爷也知道,臣女不愿意嫁给太子。王爷查了那么多,也知道太子是个什么德性。皇室不肯放过羲和,没办法,臣女只好看看二皇子成不成器了。” 秦玄凌神色莫辨,是巧合吗?她竟又和他想一起去了。 他轻嗤一声,“你说这些话,若是传出去,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 云羲和歪着头,轻声道,“臣女也是这样想的呢,所以只能跟王爷这样说一说。” 莫名就获得一份信任的秦玄凌:......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最终,秦玄凌败下阵来,他妥协道,“本王三日后会再来。” 言罢,便破窗而出。 所以三日内,信也会送到静妃手上。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继续收拾起桌案上的残局,秦玄凌如此清冷孤傲之人,能让步到这个份上,也真是为难他了。 不过那是她该去共情的事情吗?当然不是,她还自顾不暇呢。 旋即,她便收回思绪,继续收拾桌案。 看到盘中那一只只死掉的水蛭时,略一思考,回身去一旁的架子上,找了只空罐子,继而将它们一只一只地扔了进去。 死是死了,但这水蛭现在可都是一只只毒虫呢。 还是放着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能派得上用场。 收拾完,她起身朝外间走去,掀开厚厚的帘子,端起一旁的茶水将那未燃尽的香泼灭,青烟徐徐散去,榻上的两个丫鬟,小梨和小桃睡得正熟。 前世她拜师学艺的那位神医,不仅擅长医术,在调香方面的手艺也是一绝。 药材入香,既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只看用香之人有什么目的,有多大的本事。 知秦玄凌今日要来,她调的香中便多放了一些安神的药材。 时辰不早了,她也要歇息了,女儿家,熬不得夜。 翌日清晨,小桃和小梨一睁眼就瞧见自家小姐穿戴整齐地坐在桌案前用膳。 二人吓了一跳,做丫鬟的怎么能如此不懂规矩?主子都起来了,自己还在睡懒觉! 云羲和并未多说什么,让她们自去洗漱用膳,随后一起去那锦绣坊。 昨日小梨去问过掌柜了,说那匹流光纱今日就到,她左右闲着也是闲着,便也想亲自去看看。 收拾妥当,她们主仆三人高高兴兴地出了门。 云羲和掀开车帘,看着长安城的繁华,命运一点点掌控在自己手中,她觉得连空气都是香甜的滋味。 锦绣坊是长安城中最为气派的布店,店里的柳掌柜徐娘半老,一见那云家标识的马车,赶忙迎了上来。 “云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下次您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一声,我叫人给您送到府里呀。” 柳掌柜的经营这锦绣坊多年,长安城中的闺秀她一眼就认得出来,像云家大小姐这种,更是她的贵客。 做生意的人向来心思通透,纵然云家的二女儿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丝毫没有影响到镇国将军云府的声望。 众人就算说起云家,也只会同情一句,云大小姐实在是遇人不淑。 故而,柳掌柜的态度甚至比先前还要更热情些。 云羲和笑笑,“柳掌柜,您客气了,我今日来,是想看看那流光纱。” 柳掌柜忙道,“昨日府上的丫鬟来过,已经交代了,特意给您留着呢!” 她忙叫人去取,又一边亲自奉了茶来,请云羲和坐着等。 很快,那匹流光纱便送了过来,果真是流光溢彩,从不同的角度去看,反射出不同的光彩,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我很满意,包起来吧!” 她点点头,眼神一个示意,小梨当即掏出一锭银子来。 “柳掌柜!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我问流光纱,你就说没有了!她来问,你又有了?” 听到这嚣张跋扈的声音,云羲和眉心一皱,回头一看,见是薛国公府的小孙女,薛茹。 薛茹冷哼一声,竟作势要派人直接来抢。 “薛小姐……” 柳掌柜有些为难,薛茹虽然贵为郡主,可这匹流光纱,云大小姐昨日就派人来定下了。 她试探着说道, “这匹纱,云大小姐已经定下了……是妾身生意做的不周到,等下一匹流光纱到了,妾身一定先给您留着。要不,您今日再看看别的,这店里的布匹,但凡您看上哪一匹,妾身白送您了!” “我就要这匹!这世上所有好东西,向来是由着我薛茹先挑!我等什么等?” 薛茹得意洋洋的搬出薛国公府, “柳掌柜,你是不知道薛国公府的门往哪开?你这锦绣坊,是不想在长安城做生意了?” 故而,柳掌柜虽然受了斥责,却也只能陪着笑脸,一脸为难的看着云羲和,“这……” 薛茹哼了一声,得意的看了一眼云羲和,“这做人呀,投胎可真是个技术活。” 云羲和听到这话,忽然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怜悯的看了她一眼。 薛家即将面对滔天大祸,也不知道,薛茹这种千娇万宠长大的小姐,到时候可如何面对。 ------------ 第20章 你家都快没了,还跟我谈家风? 薛茹被她这道眼神看得十分恼怒,“你什么意思?难道我说的不对?” 云羲和轻轻点了点头,“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薛茹扬着下巴,“哼,既然知道,就快点将这流光纱让出来给我! 云羲和又摇了摇头,“这不行。” 同情归同情,但这匹纱若是让了出去,她的计划就要搁置了。 见云羲和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薛茹莫名来气,“你也配穿这么好看的裙子?就算你攀上太子表哥,也不过是个家风不正的脏东西!” 云羲和原本还有些同情,听闻这话,脸上的温和的表情忽然变得冷厉, “呵,家风?你连家都快没了,还跟我谈家风?你信不信,这匹流光纱,就算我白送给你,来日也穿不到你身上!” 薛茹皱着眉头,伸手指着云羲和,“你!你敢威胁我?呵,云羲和,你云家在薛家面前狗屁都不是!这匹纱,我还就非穿不可了!” 云羲和简直要被气笑了,“是吗?我今天就把话放这了,让我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从我手里抢走它?” 柳掌柜的心里一阵咯噔,忙上前去打圆场,这二人若是在她店中闹起来,她可真是谁也得罪不起啊! “云大小姐,薛大小姐,你们都消消气啊……” 薛茹跋扈惯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扬手就要让随行的丫鬟上来生抢。 那丫鬟满脸横肉,身材壮实得很,一看就知道是做惯了这种事的,小桃和小梨慌忙上前来护在自家小姐身前,心里恼恨这薛茹实在是没有一点闺秀的样子! “呵。” 云羲和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云淡风轻姿态优雅地朝着面前那主仆几人挥出一片香粉。 不过片刻的功夫,薛茹和丫鬟都像是被定住了一样,只觉得四肢发软,扑通一声瘫倒在地。 柳掌柜满脸惊恐地瞪大了双眼,在她看来,这薛茹简直是莫名其妙的就来了个平地摔! 看着云羲和那灿烂的笑意,薛茹简直气得七窍生烟,“你敢动手打我?” 云羲和气死人不偿命地摊了摊手,“瞧你这话说得,这店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谁看见我动手了?” “那我为何会变成这样?”薛茹浑身瘫软,却仍旧挡不住她的牙尖嘴利! 云羲和支着下巴略一思索,“谁知道啊?许是,你困了?” 话音刚落,薛茹就只觉得自己上下眼皮直打架,控制不住的困意向她袭来,明明上一秒还咄咄逼人,下一秒,直接脖子一歪,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鼾声震天! 柳掌柜:“.…..” “哈哈哈哈哈” “这薛茹,怎么打呼噜打得像个死猪一样啊!” “嘘!你不要命了,那可是薛家,咱们可惹不起!” “就是,就是,别乱说话……” 店里的客人有些没忍住的,当即笑出了声,又想到得罪不起薛府,忙又捂住了嘴。 云羲和扶着椅子扶手起了身,“柳掌柜,薛小姐睡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她的马车就在外面,还是将她送回府上去吧。” 柳掌柜眼前一亮,“多谢云大小姐提点!” 被薛茹这么一闹,云羲和也没了再逛下去的心思,便带着丫鬟打算打道回府。 —— 景阳宫中。 静妃屏退众人,她面前的桌案上,一边放着一封厚厚的信,一边放着一本薛国公的奏折。 她细细地比对过了,那信纸的笔迹,与奏折上的一致。 从信上的内容看,是薛国公写给太子的,信上说已经秘密送了一批女子进京,并且设法送进了几位朝臣家中,或做妾室通房,或做贴身丫鬟。 在信纸背面还附有一长串名单。 静妃顺着那一长串名单,先是看到了阿萝和吏部侍郎萧如山的名字,继而又看到她的儿子,二皇子秦君华也赫然在列。 她的脸色越发难看起来。 “这薛家简直欺人太甚!”静妃脸色阴沉,恨恨地骂道。 “娘娘……”石公公忙上前来,替静妃顺着气。 “石头。”静妃闭了闭眼,缓了一会儿继而轻声问道,“你昨日说,皇后给云二小姐灌了一碗落胎药,是吗?” “是,奴才亲眼见着的。”石公公小声说道, 静妃合上眼点点头,“那抓取药材的记录,你去让太医院的范大夫加进医案中去。” 谋害皇嗣之罪,薛宝岚,你可准备接好? “娘娘,您沉寂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 石公公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侍奉静妃多年,自然知道她这么多年,是如何在皇后的磋磨下咬着牙关忍过来的。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性。” 静妃哼了声, “她薛家干那脏心烂肺的勾当,害了本宫的表侄女不说,如今又将主意打到二皇子头上,那本宫又岂能坐以待毙?” 石公公也跟着感慨,“.....娘娘说的是,总不能一味让人欺负了去。” 静妃眼神发狠, “要反抗就反抗到底!我父亲魏康官居正一品中书令,权比副相,官位不低实权在握,二皇子行事也沉稳,本宫亦是四妃之一,何以不能争一争?” 静妃犹自分析着,“无非是,缺一个有助力的妻族......” 说到这,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灵光, “去,让安宜将那云将军之女,云羲和请进宫来。她不是看不上太子吗?本宫便送她一份见面礼。” 云羲和回到春和院,便吩咐了句,“将瑶娘唤来。” 瑶娘是府上的绣娘,做事爽利,绣工也精巧。她细致地给云羲和量好尺寸后,又耐心询问着想要什么样式。 “大小姐,安宜公主派人来邀您进宫呢,说是再过几日便是春花宴了,她想跟您探讨诗词。” 院里的二等丫鬟杏儿挑帘站在门口,垂着头不敢往里乱看,声音清脆地汇报着。 “安宜公主?”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自己与她并未有过多少交集,今日她却邀请自己,想来是那信已经送到静妃手里了。 静妃不是蠢人,这么着急邀她进宫,定然是搭好了戏台子,要请自己看戏。 她勾起唇角笑了笑,转而看向瑶娘,“就方才说的那些了,十日内可能做出来?” 往年的春花宴,都会提前十日送请柬。 瑶娘胸有成竹地点点头,“小姐放心!做得出来,这流光纱是满绣的,奴婢只需裁出合适的尺寸再缝制到一起就好。” 云羲和点点头,吩咐小梨去妆匣中取了对白玉镯子赏给瑶娘,道了声费心。 ------------ 第21章 静妃以身犯险 车轮滚滚,将她带进了皇宫。 “羲和姐姐。” 安宜公主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很是自来熟,“你可算来了,你都不知道我在宫里多无聊。” 云羲和看着自来熟的安宜公主,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十分客气的福了个礼,道了声, “公主万安,臣女担不得如此称呼,公主唤臣女一声羲和吧。” 入了宫,自当一切谨慎,这君臣之礼尤为乱不得。 “就属你礼数多。” 安宜又笑了笑,又挽上了她的手,“依你,都依你。快来帮我看看那几句诗词吧......” “是。”云羲和也不推辞,这一切不过是为了静妃做铺垫罢了。 “......等闲识得东风面,姹紫嫣红总是春。” 说是论诗,安宜倒是细心准备了不少自己的词作,她念完一首,便俏皮地眨着眼睛问道, “羲和,你觉得这首如何,可能在春花宴上一鸣惊人?” “确实很好。” 云羲和那双清冷的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她是真没想到,安宜虽然看起来十分圆滑,却也是真有几分文采的。 安宜那精致的无可挑剔的笑容里多了几分小女孩家的骄傲,整个人显得真实了些, “哎呀,我是瞎写的……” “公主,公主,不好了!” 安宜的话还没说完,门口忽然跑进来一个面容慌乱的小太监,满脸通红,话都说不利索了, “静妃娘娘......娘娘她忽然晕倒了,奴才们怎么都叫不醒!” “母妃!” 安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快去请太医!去通知父皇!” “回公主的话,太医和皇上都已经过去了。” 云羲和垂下眼睫,唔......这便是大大戏开场吗? 果不其然,下一刻,安宜就满脸慌乱的看着她,说道,“羲和,你随我一同去吧,我,我害怕。” 云羲和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刚随安宜踏入景阳宫,就见屋里站在一屋子的御医,各个脸色凝重。 静妃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无血色。皇帝秦苍坐在榻前,沉着目光唤了几声“静妃”,却仍旧是叫不醒她。 二皇子秦君华跪在床榻边,脸色煞白,面露无措地说道: “父皇,原本,原本是......是儿臣身子不爽,着太医院熬了些汤药。刚才母妃替儿臣尝了一口,谁知,谁知就晕倒过去了。” 皇上只当这是静妃和二皇子,母子情深,叹了口气,安抚的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母妃,母妃这是怎么了?” 安宜朝着床榻扑了过去,皇帝秦苍先是摸着她的头安慰了几句,继而回头瞧见云羲和也在,随意问了声, “羲和是陪安宜过来的?” 云羲和福了个礼,道了声是,秦苍便没有再说什么。 二皇子秦君华抬起头来也瞧了她一眼,云羲和瞧着他眼中的十足的迷茫和害怕,给了一个安慰的眼神。看来此事,静妃是瞒着二皇子的。 秦苍招来太医问道:“静妃这是怎么回事?” 范太医道叹了口气:“回皇上的话。静妃娘娘......这是中毒啊!” 他话还没说完,一向木讷的二皇子秦君华就立即反驳道:“不可能!母妃只是替我尝了尝那碗汤药,怎么可能中毒?” 范太医抬手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二皇子,臣不敢欺瞒。静妃娘娘确实是中毒之症,至于那碗汤药,臣也查验过了,汤药中,下了足量的沉意散。好在,静妃娘娘,她只尝了一口......” 这沉意散,云羲和也听说过,此毒中加了大量的红花,中毒者浑身气血倒行逆施,若不及时救治,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静妃,倒也是能豁得出去的。 听到范大夫这么说,静妃贴身的宫女立刻跪了下来: “皇上明鉴,这副汤药是娘娘亲自为二皇子殿下煎的,从始至终没有假手于人,娘娘断没有给自己下毒的理由啊!” 秦苍就怒了,他一拍桌案: “朕当然知道静妃不会下毒!那这何意散是哪来的?给朕查!谁开的药方?谁抓的药?医案可有记录?都给朕查!” “回皇上的话,为二皇子诊脉的是陆院正......” “都带上来!”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看着殿内的一众太医,见那位范大夫仍旧是一脸气定神闲的模样,知道这便是静妃的心腹了。 陆院正提前得了消息,被带来景阳宫时,一脸慌神。 他是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不好好给二皇子诊病,但若说是下毒,他自认还是没有这个胆子的。 “皇上,微臣一早给二皇子诊脉,二皇子的有些脉络瘀阻,并不十分严重,脉案和药方,抓取药材的记录,微臣都是登记在册的!皇上一查便知!” 陆院正忙为自己辩解。 秦苍脸色阴沉地接过侍卫递上来的医案,看也不看地递给一旁站着的几位太医, “给朕仔细看!一个字都不许放过!”这几日发生的事情,一件比一件让他觉得糟心! 那几位太医顶着秦苍要杀人的眼神,战战兢兢地翻看着医案,好一会儿,才有位张太医站出来,说道, “回皇上的话,正如陆院正所言,给二皇子的脉案和药方,都是对得上的.......只是......” “说!还等朕求你们不成?”秦苍十分没有耐心。 其中一位张太医抬手擦了擦汗,心一横便说了出来, “只是,陆院中前日取的药材中,碰巧也有大量的红花,娘娘中的沉意散便是由红花制成的......” 二皇子一听这话,焦灼而又惊恐地抓住了秦苍的衣摆,道,“父皇,陆院正要害儿臣!儿臣害怕!” 安宜公主也指着陆院正怒道,“陆院正,你敢谋害我皇兄,谋害我母妃,你好大的胆子!” 陆院正扑通一声开始磕头,“二皇子,微臣冤枉啊!皇上,求皇上明鉴!” 范太医则道,“皇上,红花若是适量入药,也是一位活血化瘀的良药。陆院正取用红花,或许也是为了入药......” 话音刚落,那位张太医立刻就反驳道,“范太医倒是急着替陆院正开脱,也不看看这医案,治什么病,需要如此大量的红花?” 范太医便故意做出一副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十分为难地看着陆院正,“陆院正,您快解释解释啊......” 陆院正趴在地上,彻底慌了,谁把他取用药材的记录又加上去了? 那些药材可是皇后娘娘让他熬的啊,这可怎么说? ------------ 第22章 拉皇后下水 皇上秦苍脸色越发阴沉,道, “既然陆院正无话可说,那便拖下去,凌迟处死。” 此话一出,陆院正立刻就吓得抖搂干净:“皇上,皇上饶命啊,微臣说!微臣取用那些红花,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皇上当即皱起眉头,“放肆!还敢攀咬皇后!” 在他的眼里,自己的后宫一派祥和,女人间虽然偶有争风吃醋,但不过是小打小闹,怎么会闹出皇后给妃子下毒这种事情来? “皇上,罪臣所言句句属实啊皇上!前日,皇后娘娘便是让臣用大量的红花熬了一碗落汤药......那日,云二小姐便是在皇后宫中,被灌了红花......” 陆院正涕泪纵横,“但静妃娘娘所中之毒,跟罪臣毫无关系啊皇上!” 他转而看向一旁的云羲和,问道,“羲和,此事可当真?” 云羲和心下闪过一丝被算计的不悦,不过转念一想,从再次睁开眼的那一刻,她便不就在趟这趟皇权的浑水了吗? 自己算计别人,别人也算计自己,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于是她照实回道,“回皇上的话,臣女的二妹妹回府时,已然小产,在府中昏迷到现在还未醒。” 秦苍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那云莺儿怀的可是太子的骨肉,连他都想要网开一面,皇后也真能下得去手? 云羲和垂着头,不再多说话,大概也能理解秦苍的不解。 毕竟在他眼里,云家这桩亲事再好,也是抵不过皇室的子嗣重要,他却想不到,皇后更看重的,是要太子清清白白。 秦苍咬牙道,“去将皇后带来。” 薛皇后早在听说云羲和入宫后,便让人来相邀,再听说云羲和被安宜带到了景阳宫,她便也亲自过来了。 皇上的话音刚落,薛皇后的仪仗已经进了景阳宫。 秦苍一见她进来,抬手便将一旁的茶碗砸了过去:“你这个毒妇!” “皇上!”薛皇后脸色变了变,她还从未被皇上如此下过面子。 她扫视了一圈,见皇上眼神中满是失望的神色,一屋子太医都围着静妃,二皇子和安宜则是怒视着她,而那云羲和站在一旁,垂头看着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只有陆院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薛皇后心头闪过一丝不安,却仍是不解地问道, “皇上何故如此动怒?本宫一听说静妃妹妹病倒了,便赶紧来看望。这一时也不知何时惹了皇上厌烦,还请皇上明示。” 秦苍完全没有心思跟她绕弯子: “薛宝岚!云莺儿小产,静妃中毒,桩桩件件与你脱不了干系,戕害皇嗣,毒害嫔妃,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长长地吸了口气,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云莺儿的胎是她落得不假,但静妃这个早该死的贱人,中不中毒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刚想反驳,但安宜公主却没给她机会, “皇后娘娘,二十年前,我母妃便是因为您日日送的保胎药而难产。 今日您竟还不放过皇兄吗?若非是我母妃替我皇兄试药,我皇兄岂非是要枉死在您手中。 求皇后娘娘高抬贵手,饶我们一命吧!” 众目睽睽之下,安宜公主陡然提起这桩往事,皇上秦苍的脸上便更加难看了起来。 二皇子秦君华本就有些不担事的,眼见母妃昏迷不醒,妹妹又哭得一塌糊涂,他只管拉着秦苍的衣袖, “父皇,父皇......” 薛皇后看着秦苍眼神中那不加掩饰的失望和厌恶,如坠冰窟。 她心里陡然升起一股难以置信来,静妃整日里一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老实样,竟然能费心布了这么大一个局。 “安宜,你莫要听信谗言,胡说八道!” 薛宝岚脸上的端庄中出现了一丝慌乱,“皇上,臣妾与您同床共枕二十多载,臣妾是怎样的为人您还不清楚吗?这些刁奴随意攀扯......” 云羲和低着头抿了抿唇角,先前退婚一事,她就看出来,当今皇上是个惯爱粉饰太平之人,只要事情没有严重到翻天的地步,他自然是不愿意去管的。 可身为皇帝,他也不是什么都不在意,譬如,皇嗣,便是他极为看重的。 秦苍膝下子嗣稀少,如今还在人世的,只有三子两女。 皇长子秦君泽立了太子,二皇子秦君华平平无奇,三皇子秦君卓不显山不露水,除了安宜这个女儿,也只剩下一个玲珑公主,还不会走路。 今日,静妃以身犯险,以戕害二皇子之名,将皇后拉下水,又抖搂出皇后强行落胎云莺儿一事。 皆是狠狠地戳中了秦苍的底线,他便不得不出手了。 “够了!”他脸上阴郁的都要滴出水来, “红花是你宫里派人亲自来取的!那云家女怀的到底是君泽的骨肉!你如何下得去手?还有二十多年前那桩事,朕已经给足了你面子!如今,你的儿子已经立了太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薛皇后满脸急切,急急的辩驳, “皇上,云莺儿那根本就是她体弱,无福诞育皇嗣,小产一事与臣妾无关啊!还有,正如您所说,臣妾如今已经贵为皇后,儿子已经是太子,臣妾何至于再去朝着二皇子动手?岂非是太过愚蠢了!” 她只觉得一片迷茫,这究竟是怎么了? 皇上不是从来不管后宫的这些烂事的吗?这二十多年,他每每说起后宫,都是夸赞自己这个皇后贤德,管理六宫一团和气,不似前朝后宫那般乌烟瘴气。 怎么会突然扯出这么多事来? 薛宝岚忽然有种感觉,老天爷不再眷顾自己了。 她记得当初,是真的打定主意去做一位贤德大度的皇后,可这后宫的女人实在是太多了啊,今日是静妃,明日是王贵人,后日又是周常在......她再贤德,可她也是女人。 世间又有哪一位女子愿意同别人分享夫君的啊? 在她这一手遮天的二十多年里,后宫有多少嫔妃受过磋磨,有多少婴孩又死在了她的手上,她已经记不清了。 她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她踏着那么多人的尸山血海走到现在,早就没有回头路了。 见皇上坐在那里狠狠地盯着她,薛皇后眼神一闪,指朝着一旁的云羲和说道, “皇上,臣妾不仅有个好儿子,还羲和有这么好的未来儿媳妇!羲和心地良善,她既然都松口愿意给莺儿一条活路,臣妾这个做长辈的,又何尝会下如此狠手?” “臣妾真的冤枉啊皇上!”皇后跪在地上。 ------------ 第23章 以薛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起誓 “朕不听这些诛心的话。那大量的红花到底作何用途,薛宝岚你可能说得清楚?” 秦苍看向她的眼神中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臣妾......臣妾治下不严,怕是哪位宫人假传臣妾的旨意,偷得了这味药材,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求皇上给臣妾一些时间,臣妾一定会给云家、给静妃一个交代。”薛宝岚十分嘴硬。 “人就在这,还需要什么时间?陆院正,你说!”皇上丝毫不给她面子。 陆院正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一边是皇上,一边是皇后,一边是自己死,一边是自己死加上诛九族,他当然毫不犹豫地把皇后卖了出去, “皇上,正是皇后身边的谷嬷嬷来找的罪臣。” 那被点出性命的谷嬷嬷倒是个忠心的,当即跪倒在地,“皇上,皇后,是老奴一时糊涂啊!” 皇后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来,“谷嬷嬷?!你这是为何?” 谷嬷嬷立刻朝着皇上磕了个头,道,“皇上!太子殿下乃是万金之躯,岂可让未婚先孕的下贱女子毁了清誉?老奴只是落了她的胎,并未要她的命,已经是放她一马了!” “还有二皇子。” 谷嬷嬷顿了顿,有些编不出来了,因为她也实在是想不到皇后有什么理由给静妃母子下毒。只好强硬地说道, “是老奴恨毒了静妃,恨毒了二皇子!此事跟皇后娘娘绝无干系!” “谷嬷嬷慎言。” 云羲和忽然淡淡地开口,“云莺儿是我云家女,还轮不到一个奴仆来指摘。” “是!是!云大小姐教训得对!”谷嬷嬷态度十分恭敬,反正事已至此,她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都是奴婢的错!” 皇后捂着心口,做出一副示弱的样子来, “皇上,臣妾为您辛辛苦苦管理后宫二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一着不慎,却让身边人做出这等事来!都是臣妾不好,请皇上一并责罚臣妾吧。” 她知道,皇上到底还是个爱面子的人,此事虽然有人出来顶罪,但她这个皇后也要做出一番姿态来。 秦苍长长地叹了口气,正要开口,趴在床榻前的二皇子秦君华忽然哭出了声, “母妃,你醒醒啊母妃,没有您,儿臣可怎么活啊?” 安宜也跟着哭得凄惨,“范太医,我母妃中的毒什么时候可以解啊?” 秦苍才刚软下的心陡然又硬了起来,他的脸色越发阴沉,“皇后,你还在拿朕当傻子吗?你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 那谷嬷嬷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额头磕破了皮,鲜血直流,“皇上,都是奴婢一人之罪啊......与皇后无关,皇后娘娘是清白的!” 薛宝岚脸色煞白,身子开始渐渐颤抖起来,紧咬下唇,始终让自己保持一份清醒,她不信,不信还能有什么证据? “皇上,臣妾冤枉!” 秦苍气滞地盯着薛皇后那张痛哭流涕的脸,手中的珠串捏得咯吱作响,半晌没有再说话。 “君华,安宜......” 内间忽然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唤声,正是在太医施针治疗下,幽然转醒的静妃,她才说一句话,就不停地喘着气。 “母妃,母妃......您终于醒过来了。”秦君华本就胆子不大,这会儿更是哭得满脸泪痕,一旁的安宜虽然知道这是母亲做的一出戏,却也是忍不住扑到了静妃的怀里。 静妃安抚似的拍了拍秦君华,转而朝着皇上道了声,“劳皇上记挂,臣妾,咳......臣妾总算是捡回一条命来。” 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她就又是一阵大喘气,气若游丝地继续说道, “皇上,臣妾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但想来,太医也是无心之失。既然,既然臣妾已经醒过来了。就......就请皇上,放过太医吧。” 安宜哭得涕泪纵横,大声道, “母妃,你总是这么善良,才不是太医的问题,是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要害皇兄,在药里下了毒......” “安宜,不许胡说。” 静妃脸上做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来,随即苦笑道,“皇后娘娘一向端庄宽和,怎么会......” 安宜只顾着呜呜地哭。 秦苍远远地看着这一幕,身上的戾气忽然消失了大半。因为他最想看到的一团和气,良善大度,竟然在静妃这里看到了。 静妃,魏静姝,中书令魏康培养出来的闺秀,一向是秀外慧中,嫁给他这么多年,虽略有高门贵女的刻板,却到底也与他相敬如宾。 看着她如今的柔弱模样,秦苍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欣慰,想着君华虽然不及君泽威仪万千,却总归还是个好孩子。 静妃有功啊,将这一双儿女养得不错。 可就是这样一位良善的妃子,却被皇后磋磨成如今这幅模样!秦苍闭了闭眼,眉宇间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皇后,你真是让朕失望透顶。自即日起,收回皇后宝印.......” “皇上!臣妾是您的皇后,您的原配嫡妻啊!您今日若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罪名,收回皇后宝印,日后,史书上又会怎样记录臣妾所受的这份屈辱啊?” 皇后眼见着皇上对静妃心软,也捂着心口开始示弱,“还有太子,难道您忍心让他有一个被人戳脊梁骨的母后吗?” 秦苍气得站了起来,“薛宝岚,你身为皇后,做出这等下作之事,又将朕的面子放在哪?” “臣妾是清白的!” 皇后抵死不认,她突然抹了把眼泪,指天发誓,“皇上,臣妾以薛氏一族的荣华富贵起誓,臣妾绝对没有做过任何戕害皇嗣,毒害皇妃的事!!” 她身旁的谷嬷嬷正是皇后的陪嫁丫鬟,是薛家的家生子,听闻这话,也是老泪纵横,抱着薛皇后心疼地哭道, “皇后娘娘,您实在是苦啊!” “薛宝岚!”秦苍怒喝了一声,到底没有将刚才的话再说下去,他急促地喘着气,心中不免有些挣扎。 薛家先祖是同始皇帝一起打天下的交情,始皇帝赐封为镇远公,代代袭爵,薛家后人虽然不如先祖那般有出息,但那赫赫威名的国公府,到底还是彰显皇恩的标志。 他屡次放纵薛皇后,也是看在先祖的面上,“罢了......” 皇上的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太监的通传声,“皇上,玄王爷求见,说先前吏部侍郎的案子,已经查出些眉目来了......” ------------ 第24章 后宫不得干政 薛皇后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该死的太监,怎么不等皇上的话说完再进来。 她身子一软,大半身子都靠着一旁的谷嬷嬷,罢了,搬出了薛家,总归皇上也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皇上听完通传,眉头微皱,唔了声,“既如此,便宣来景阳宫吧。总归是静妃的表侄女,好叫她听了也心安。” 不能在别的事情给静妃一个公平,那边在这件事上给她一个体面吧。 静妃语气中有些不甘,“谢皇上恩典。” 云羲和确实默默松了口气,秦玄凌啊,他来得还真是一如往常的,及时呢。 有薛家祸乱朝堂的那些烂事,皇后这番作为,可就不是女人间的争风吃醋了。 秦玄凌大步流星的进了景阳宫,仍旧是那抹冷淡漠然的神情,仿佛无论这天地间发生什么事情,他都混不在意。他身上的龙涎香中似乎加了些薄荷,芳润而又冷冽。 他目不斜视地朝着皇上行了个礼,“皇兄。” 秦苍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些,抬了抬手,示意他起身,“小七,起来说话。” 当今太后乃是先皇的继后,膝下育有七王爷秦玄凌和长公主秦惜一子一女。 先皇当年得急病暴毙,并未来得及留下遗诏。朝臣们极力拥护中宫嫡子秦玄凌继位,但太后却说江山社稷不该交由七岁孩童,继而力排众议,扶持着皇长子秦苍坐上皇位。 出于这份大义,秦苍对太后十分敬重,对秦玄凌这个最小的弟弟,也是难得有几分兄弟情。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早早地立下太子,就是以怕万一。 秦玄凌起身将手中的奏折递给一旁的太监,语气平静地说道,“皇上,臣弟先前奉命查吏部尚书一案,已经查清,是薛国公暗中在江南圈养貌美女子,祸乱朝纲。” “除了那位妾室阿萝,朝中不少大臣府里都被塞了美人。臣弟已经将名单附上。” 静妃当场一阵惊呼,继而虚弱地一阵咳嗽,好半晌才缓过气来, “臣妾,臣妾的表侄女,竟是薛国公害死的?皇上......求皇上做主,表侄女雅儿今年才二十岁,一尸两命啊......” 而一旁跪着的皇后满脸震惊地抬起头来,惊慌失措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不,不可能!” 秦玄凌像是这才注意到屋中还有其他人一般,侧头瞥了一眼薛皇后,提醒道,“皇嫂,后宫不得干政。” 薛皇后张了张嘴,明显被噎住了:“......” 云羲和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秦玄凌这个冷傲的怪脾气,还真是,对谁都如此啊。 秦苍一行一行地看着奏折上的内容,以及呈上的口供,脸色越发难看。 数十张口供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自己的上线是谁,是如何联络的,如何将美色送到朝廷大臣和地方官手里。 甚至详尽到连如何挑选穷苦人家的女孩,如何培养琴棋书画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做不得假。 越往后,秦苍心中越是翻江倒海一般,好一个薛家! 他看着奏折最后一页附录的一长串名单上,赫然出现的二皇子秦君华的名字,整个人眼中的戾气已经压不住了。 “啪!” 秦苍抬手将手中的茶盏摔在薛皇后面前,当啷一声,茶水和着瓷片碎了满地。 有一些污渍甚至溅到了薛皇后身上,吓得她大惊失色,一抬眼,瞧见皇上那几乎要杀人的眼神,薛宝岚又吓得不敢再说话。 “查抄薛家!” 秦苍咬牙切齿地喝道,他一再地给皇后面子,给薛家面子,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太子有个体面的母亲和外戚吗?可皇后与薛家又回报了他什么? 秦苍不由得想到先皇的后宫一派祥和,太后能为了大顺江山,将属于自己儿子的皇位拱手相让! 而自己的皇后,却为了一己之私,戕害皇嗣,毒害嫔妃! 还有薛家,有多大的胆子?敢操纵朕的朝臣,还把手伸到皇子身上来? “薛正业祸乱朝纲,即刻关进刑部大牢。即日起,收回薛家镇国公爵位,查抄薛家家产,薛家五服族人统统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皇上......”薛皇后嘴唇颤抖,毫无血色。 秦苍满脸厌恶的看着薛宝岚, “皇后德不配位,即日起收回皇后宝印宝册,即日起,非诏不得出坤宁宫。后宫诸事暂由太后打理。” “陆院正身为太医院院正,败德辱行,草菅人命,推出午门斩首示众。陆家后人世代不得行医。” 最后,秦苍的视线转而看向内室的静妃,道, “静妃为二皇子尝药有功,赐封为静贵妃,待身体痊愈后,再掌六宫事宜。” 秦苍说完,实在不愿再看着一屋子的乌烟瘴气,阴沉着脸拂袖而去,秦玄凌也紧随其后地离开了景阳宫。 皇后被身边的谷嬷嬷搀着扶了起来,身心俱疲地回了坤宁宫,这一仗,她败得彻底。 云羲和微微侧头,透过半开的窗户看了看外面湛蓝的天空。 也不知道,薛皇后以薛家全族荣华富贵起誓的时候,可曾想过,老天爷的报应会来得如此之快? 那一干人等都退了下去,云羲和也觉得心中畅快了不少,太子越是六亲无靠,离那个位置也就越远,她也就越能在婚事中掌握主动权。 她福了个礼,正要退出去,躺在里屋的静妃,不,现在应该叫静贵妃了,却声音柔柔地留住了她, “羲和姑娘,今日叫你看笑话了。” 云羲和轻轻勾了勾唇角,确实是笑话,但确实让人舒心的笑话。她便客套道,“多谢贵妃娘娘体恤,臣女只觉得娘娘柔善大度。” 静贵妃也笑了笑,“也得是羲和姑娘柔善,才能看出本宫的柔善。” 云羲和心知,这话便是在点她了,静贵妃要的是,自己能领她的情。 于是她便委婉地说道,“说起来,今日之事,云家也是沾了娘娘的光。若非如此,臣女的二妹妹,可是要咽下这个闷亏了。” 静贵妃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有些话不便明说,云二姑娘也是个很好的靶子。反正云家承了她的情,便是她云羲和承了情。 她脸上的笑意更深,“难怪,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与你甚是投缘。” 云羲和守着规矩不动声色地应道,“多谢贵妃娘娘抬举,臣女今日多有叨扰,不打扰娘娘养病了。” 静贵妃也不再阻拦,转而朝着一旁擦干眼泪的安宜道, “安宜,羲和是你请来的客人,如此,你便送她出宫去吧。” ------------ 第25章 查抄薛国公府 景阳宫终于清净了。 静妃躺在床上,看着床榻边哭得一塌糊涂的二皇子,一阵心疼:“君华,今日可是吓到你了?” 秦君华的衣袖上已经沾满了眼泪,他还是伸出袖子擦了擦,露出一张干净到有些木木的清秀脸颊来,他一点头,那才擦干净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母妃,儿臣害怕,害怕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静贵妃摸着他的头发,道,“你放心,娘不会丢下的。君华,莫怕,有娘在,娘一定会为你安排好一切。” 秦君华啜泣道,“母妃,儿臣什么都不要,儿臣只要母妃和安宜妹妹。” 静贵妃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傻孩子。母妃和妹妹都会陪着你。陪着你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秦君华神色一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来,“母妃,您说什么?” 静妃笑道,“君华,别怕。” —— 云羲和回府的路上正好路过薛国公府。 她掀起车帘,好巧不巧地一眼就看到秦玄凌,带着大批官兵冲进国公府中。 那昔日赫赫威名的国公府中,鸡飞狗跳。 男女老少满脸慌乱地跪在院中,再无往日的尊贵威严,口中直呼, “冤枉!” “我要见皇上!” “玄王你狼子野心,胆敢查抄国公府!” 她还看到晨起还盛气凌人的薛茹,此刻脸色苍白地跪在人群中,如今却已经成了丧家之犬。 门口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或是惋惜,或是痛骂,或是互相八卦。 云羲和放下车帘,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心中忽然闪过一抹厌烦,她开口催促赶车的小厮, “快些离开此地。” 秦玄凌看着那带着云家家徽的马车快速驶过,眼底划过一抹嘲讽,云羲和,你跑这么快做什么?这一切不正是你一手促成的? “王爷,那是云家的马车.......”一旁的侍卫阿沉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解地问道,“可有什么问题?” 好一会儿,直到那马车一转弯驶入街角再也看不见,秦玄凌忽然道了句,“你在此守着,本王去去就来。” 夕阳西下,天色已经不早了。 街道两旁仍旧是一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场面,小贩们挂着笑脸高声叫卖,年幼的孩童手中举着糖人追逐打闹,姑娘妇人停留在胭脂水粉的摊位前挑选,还有那出锅的点心铺前排了长长的队...... 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 云羲和心中那股子厌烦才散去了一些。 “停。” 她下了马车走在人群中,那市井的鲜活气息沾染在她的眉间发梢。她就像是疲倦的鸟儿归入山林一般,脚步轻快极了,小桃和小梨跟在她身旁,眼神警醒地观察着周围。 从这里走回云府也没有多远,但小姐的安危比天大。 远处,正在驰马追赶的秦玄凌看到她下了马车,眉头一皱,勒紧缰绳,也不由得慢下了马蹄。 他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明明在答应她的那一刻,就已经能够预见到今日所发生的一切,如今,追上来又是为何? 他晦暗不明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一抹远处那一抹倩影,仿佛要将那随之而来的疑惑统统卷入眼眸的漩涡深处。 可他还是不自觉地握着缰绳,靠得更近一些。 “小姐,前面好热闹。” 云羲和顺着小桃的手指看了过去,街道中间,一群人围着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指指点点的正在说些什么。 走近一看,才发现是一位年轻女子带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正在跪地乞讨。 周围的百姓正在议论纷纷,“瞧她身上穿的衣服,还是苏绣呢,怎么好意思在这里要饭骗人。” “可不是,瞧那孩子也打扮得干干净净的,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云羲和本不欲管闲事,可女人身上那清洌的雪松味道却丝丝绕绕地直往她鼻尖钻,细闻之下,香中还调着些泛着暖意的烟熏玫瑰,让那股清冷继而变得温和内敛。 这味道本是那学堂中的少年们惯爱的香气,如今出现在一位年轻妇人身上,倒是不俗。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继而停下了脚步。 她细细地瞧着,围观百姓说她是要饭的,但那妇人却分明站得笔直,手中举着的纸上清清楚楚地写着, “前来长安寻亲,花光银两,愿意做工换些吃食。” 于是她开口道,“你跟我走吧。” 那妇人闻言先是一喜,继而便从自动让开的人群中看到了端庄华贵的云羲和,她面上露出一丝犹豫, “小姐,我愿意做工,但我不能签卖身契。” “嗯?” 云羲和有些疑惑,高门大户为了好管理,府中的奴仆没有不签卖身契的。 那妇人便道,“我若是签下卖身契,那我的儿子便也入了奴籍,我不能为了一口吃食,毁了他的一辈子,他日后是要中状元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百姓发出哄堂大笑声,都快沦落到要饭的地步了,还做这种白日梦呢? “原来如此。” 云羲和点点头,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倒是位眼光长远之人。 她也不勉强,抬手从头上拔下一只镶着鸽子血红宝石的金钗,递了过去,“给你,拿着吧。” 小梨立刻就警惕了起来,“小姐,这来路不明之人......” 围观百姓中也有人劝说起来,“这位小姐啊,你这钗子可老值钱了,莫要轻易给人骗了,那就可惜咯。” 面对众人的质疑,那妇人仍是一副坦然的表情,一句话也没有说,倒是身旁跟着的小男孩气鼓鼓的。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的锦缎长袍,头发扎成个小丸子的模样,肥嘟嘟小脸上满是愤怒,他张开手将那妇人护在身后, “不许你们这么说我娘!” 云羲和低头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疼痛。 前世,她抱养的那个小孩,也是这么一副可爱的模样,也会在楚晟同她争执的时候,这么护在她身前,维护她。 “乖乖,别怕。” 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牵住他肉乎乎的小手,“没事的。” 那妇人见状,终于忍不住软下了身段,她面露乞求,“小姐,我不要你的钗子,只求你能收留我们母子,我会刺绣、插花、沏茶、调香、还会算账......” 云羲和听到最后,淡淡应了声,“好。” ------------ 第26章 捡到未来富婆 那妇人千恩万谢后,便抱着孩子跟在云羲和身后,一同前往云府。 “你叫什么名字。”云羲和随意问了句。 “叶时芳。” 云羲和听到这个名字,脸上的表情一顿。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前世将商铺开遍大顺、大周与西凉,富甲天下的十方夫人,本名便是叶时芳。 她的儿子叶朗小小年纪,便出口成章,被称为神童,前途无量。 “小姐,可有什么问题?” 叶时芳也是会察言观色之人,见云羲和脸上露出思索,便小心地问道。 云羲和万万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然捡到了这么一个大宝贝。 她难得露出几分笑意,道了声, “夫人,我恐怕不能带你回府了。” 叶时芳的脸上一阵诧异闪过,继而又变得失落,“无事,若是小姐不方便......” 云羲和淡然地抬了抬手,止住了她的话头,“不。” 她抬手一指不远处的万香楼, “看到了吗?那是我的铺子,专做各种香粉生意。但一直未有起色,从今日起,你去店里细心学着,等熟悉了,我想让你接手做掌柜。” 叶时芳心中大为震撼,她们不过素昧平生,忍不住问道,“小姐,你不怕我是骗子吗?” 云羲和神情不变,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笑道,“我不怕,十方夫人,你怕自己做不到吗?” 叶时芳忙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羲和道,“那就希望我们合作愉快了。” 说罢,她便亲自带着叶时芳朝着万香楼走去。 万香楼乃是云老夫人给她的铺子,先前她一向不关心这些,连账本也没有看过几回。 结果可想而知,这铺子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的差。 如今,竟然老天开眼,让她遇到叶时芳这个极其会做生意的未来富婆。 “曲大掌柜。” 万香楼门可罗雀,云羲和迈步进了大堂,面无表情地朝着柜台后打盹的中年妇人唤了一声,声音清脆中带着几分不悦。 曲大掌柜登时惊醒,揉了揉眼睛才认出来人正是自家小姐,她赶忙从柜台后出来,向云羲和弯腰行了个礼,“大小姐,您怎么忽然来了?” 云羲和表情淡淡地抬了抬手,示意她起身,转而指着身后的叶时芳道,“来安排个人做工。” 曲大掌柜心头略有不悦,以为这是大小姐派来的监工,但面上还是二话不说的应下了。 云羲和又嘱咐了一些事情,这才离开了万香楼。 云府离这里并不远,不过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便瞧见了云府那扇朱红色的大门。 才要踏进云府的大门,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云羲和。” 一道淡漠冷硬的男声,让云羲和回头,一眼就看到了那骑在马上,姿容俊美却面无表情的男人,秦玄凌。 她回头的看着他,这青天白日的,又没有到约好解毒的日子,他找她有什么事? 她站住脚步,回身行了个礼,继而疑惑地问了声,“玄王爷,你跟着我做什么?” 一旁的小梨赶忙拉了拉她的袖子,提醒道,“小姐。” 云羲和从善如流地换上了一副待客的表情来,“王爷要来府中坐坐吗?” 秦玄凌原本跟上来是想质问几句的,但眼下既然已经跟到了云府,那反正闲着无事,坐坐便坐坐吧。 于是他点了点头,“既然云小姐盛情邀请,那本王便坐坐吧。” 云羲和:“......” 你很闲吗?薛国公府你查抄完了吗?不用回宫去回禀吗? 门口伶俐的小厮已经奔向内院去禀报:“老爷,玄王爷送大小姐回府,正在门口叙话呢!” 正在书房中议事的云烈眉心一跳,羲和怎么能跟秦玄凌这个大魔王掺和在一起? 秦玄凌下马跟着一头雾水的云羲和,进了云府。 他侧头看着她,乌黑的瞳孔中惑人心扉,“你满意了吗?” 云羲和一阵恍惚,满意什么?满意你来云府做客?还是...... 她顿住脚步,抬眼瞧着秦玄凌,清冷的眼中含着一丝意味深长,“喔,王爷这是在薛家打抱不平?” 秦玄凌微微偏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你为了一己之私,这般搅弄是非,是否不太善良?” 声音冷冽如雪山上的清泉。 云羲和心想,我不太善良? 倘若你秦玄凌经历了国破家亡的前世,怕是现在已经篡位谋反了吧? 她心中腹诽,面上却依然保持着淡然平和: “薛国公府的事情是王爷查出来的,与臣女没有什么关系。 而静妃,就算没有那封信,她和皇后实际上也早已势同水火,臣女借王爷的手捅破那表面和平,不过是顺手添了一把柴。 更何况,就算没有臣女推波助澜,难道王爷就真能忍心看着太子谋算二皇子? 这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两人可都是您的好侄儿。” 说到这她顿了顿,轻轻挑了挑尾音,“不过王爷说对,臣女确实也不太善良。” 秦玄凌看着她,良久才消化完她那一番无赖说辞。 他回了回神,来回品着她凤眼中那抹生动的狡黠,道,“比如说?” 他的声音温淳好听,如同雪山上的冷冽的清泉融化为汩汩春水。 云羲和则是落落大方,风轻云淡道, “比如说,臣女昨夜给王爷解毒时,为了套话,针扎的故意深了几分,才会让王爷疼的不行。不过王爷放心,下次不会了。” 秦玄凌轻轻哼了一声,随手拂了拂衣角,“你倒是诚恳……” 未等他再说些什么,云烈已经迎了出来,他现在看见这些皇室子弟就忍不住一阵头大,只语气生硬的上前来拱手行礼, “玄王。” 秦玄凌顿住了脚步,“云将军不必多礼。” 云羲和心想着爹爹可真是大救星,她十分自然地松了口气,“父亲有事,女儿便先行告退了。” 秦玄凌视线轻移,打量她那微微发亮的眼神,莫名觉得她此刻心情一定十分不错,但他却很不爽。 于是当着云烈的面,他那双桃花眼中漾满柔情,徐徐道,“羲和姑娘,莫要忘了与本王的约定,三日后见。” 云羲和:“......” 顶着父亲严厉审视的目光,她无语到满头黑线。 ------------ 第27章 云莺儿醒了 秦玄凌说完话就拍拍屁股走人了。 云羲和见自家父亲脸黑如水,忙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父亲放心,女儿是答应玄王,将万香楼新到的香料留给他。” “香料?他一个大男人要那玩意儿做什么?” 云羲和张口就来:“许是送给谁家姑娘吧?这......女儿也不好多问啊。” 云烈冷哼一声,皇室的这几个王爷皇子,一个比一个的孟浪。 云羲和心里顺过了气,一脸温柔乖巧地往后院走去。 才一回到春和院,院中的二等丫鬟杏儿立刻就上前来禀报, “小姐,奴婢按照您的吩咐一直盯着暖莺院,二小姐还昏迷未醒。” 云羲和唔了一声,端起茶杯浅尝一口。伤得这么重,倒是希望她能长点记性,往后别再生出什么蠢心思来。 她又抬眼瞧着杏儿,小丫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梳着素淡的双丫髻,一身橘黄色的俏丽裙衫,答起话来,口齿清晰伶俐,甚是沉稳。 “杏儿。” 云羲和脸上挂上几分笑意,“明日随我出去一趟。” 杏儿先是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继而又恢复了那副沉稳的样子,稳稳地拜了一拜,道了声是,便留在屋里了。 云羲和饮了口茶,继续吩咐道,“明日一早唤上屠二哥,我要去一趟梧桐山下的芙蓉镇。” 小桃一脸震惊,梧桐山?小姐,你该不会又要去炸谁的坟吧? 小梨不明所以,好端端的,怎么想去那种奇怪的地方了? 但诧异归诧异,小姐吩咐完,她们当即还是手脚麻利地去准备,长安城离梧桐山不远,离芙蓉镇就更近,马车若是赶得快,也就一日的车程。 云羲和卸掉钗环,躺在美人靠上小憩。 她没有告诉她们,去芙蓉镇是为了找她前世学医的师傅本花神医,求一颗乌雪丹。 秦玄凌中的蛊毒,实在是有一点麻烦呢。 原本,那牵机蛊毒性瘟,会慢慢地渗入骨血迷人心智。用寒冰压制虽能暂缓毒性,却也在他体内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寒气淤堵。 如今他体内的寒气已经拔除大半,而那被压制牵机蛊毒便会很快在他体内肆虐起来,解毒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翌日清晨。 云羲和装出一副乖巧柔顺的样子,先去跟祖母请安,又去陪着母亲林氏说了几句话,哄得林氏开心了,才试探着说, “母亲,听说京郊庄子上的玉兰花开了,我想去看看。” 林氏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你都多大了,还这么贪玩?羞不羞呀?” 云羲和好一番撒娇,“哎呀,娘,你就让我去嘛!女儿家哪有不爱娇的!” 林氏笑呵呵的应下了,“行,你去吧,但是要多带些侍卫,知道了吗?” 云羲和保证道,“知道了娘,我带着屠二哥出去呢,您放心吧!” 而此时,暖莺院中的云莺儿,也幽幽睁开了眼。 “姨娘,我得去见太子哥哥......孩子没了的事情,他还不知道,我得去告诉他,不是我留不住,是皇后娘娘她......” 云莺儿面对一连串的打击,又被强行落了胎,身心脆弱,只觉得一片慌乱。 “莺儿,你莫要犯傻,皇后落了你的胎,太子他能不知道?不过你也别埋怨,宫里发生的事情,娘都听说了,是那云羲和狠毒又善妒,她死活不肯松口,才害得你没了孩子。” 王姨娘眼底一片烦躁,先前云莺儿和大周晟王的计划,便是她一手促成的,谁曾想,那煮熟的鸭子竟然半路飞了! 不行,若是真让那云羲和嫁给太子,不就彻底堵死了小主子未来的路吗? “那我怎么办!姨娘,难道我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云羲和她嫁给太子哥哥吗?看她永远将我踩在脚底下?姨娘,我不甘心啊!” “你小点声!” 王姨娘抬手捂住她的嘴,低声道, “你不甘心?娘更不甘心!娘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你眼光要放长远点,孩子,总会再有的,眼下最重要的,是你要牢牢傍上太子!” “可是......可是姨娘,莺儿还有什么办法?没了孩子,又无法在床上侍奉他,太子哥哥便不会再理我了......”云莺儿低下头,只觉得心脏一阵绞痛。 “你傻呀,拉拢男人何须如此麻烦?!” 云姨娘眼神幽深, “娘的家乡有一种叫做象谷的烟土,人吸食后便再也离不开。莺儿,你只需找到机会,诱哄太子吸食,他不就再也离不开你了?” 既然云羲和是块硬骨头,那就先从太子那里下手! “姨娘......此话当真?” 云莺儿眼前一亮,登时又来了精神!可旋即,她又面露消沉, “可是,我们现在被父亲关在这里,根本就出不去!还不知道父亲要怎么罚我呢......” “这你放心,我让小香时刻留意着呢。” 王姨娘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她云羲和正在夫人那里求着要出去看花,都是云家的小姐,凭什么就要拘着你?” 云莺儿忍不住笑了出来,双眼迸发一种疯狂的灼热, “太好了!姨娘,您真是莺儿的福星啊!莺儿一定会出人头地,让您跟着享福的!” 王姨娘摸着莺儿的头发,“莺儿,你能这么想,娘实在是欣慰,也不枉娘这十几年的筹谋。” 云莺儿重重地一点头,“放心吧。姨娘,快给我更衣。” 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浪费了! 云羲和带着一行人才刚走到大门口,云莺儿也匆忙赶了过来: “长姐!” 云羲和回头去瞧,就见她穿着一身招摇的绯红色衣裙,那惨白的脸上糊了厚厚的一层脂粉遮掩,硬是让人看不出来,她前日才刚小产。 云羲和有些诧异,“你来这里做什么?父亲不是将你关在暖莺院吗?” 云莺儿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愤恨,父亲关我,不都是你害的!还在这里装什么无辜?! 方才她想出来,那帮侍卫还死命地拦着她,若不是暖莺院的院墙上有个狗洞,她还真是要被拦住了! 但只要能出去,这些都不重要!就剩下这最后一道大门了...... ------------ 第28章 家法处置 云莺儿脸上挂着笑容,快步跑上前来, “姐姐,是莺儿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先前都是因为那楚晟,他威胁我,说我要是不按他说的做,他就要领兵攻打我们大顺,我不得已才听他的!我也是为了父亲和兄长的安危着想啊!” “你不去写话本子实在是屈才了......嗯?” 云羲和才刚反驳了一句,就闻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象谷的味道,抬眼看了一眼云莺儿,眼神冷冽, “你要去做什么?” 云莺儿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姐姐,我们不是从来都形影不离吗?自然是姐姐去哪,莺儿就陪你去哪呀!” 云羲和抬手将她腰间的香囊摘下抛给小桃,吩咐道, “去请父亲。” “不要!” 云莺儿瞬间慌了。 这要是让父亲见到她,出不了门事小,依照父亲那谨慎刻板的性子,岂不是要打死她?! 她当即扯住小桃的袖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姐姐,莺儿是做错了事,可到底也没有伤到姐姐!姐姐你为何一定要逼死莺儿啊!” 门口来来往往的路人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停下来围观,这云家姐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云羲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聒噪!”说罢,给了小桃一个眼神,直接摁着云莺儿堵了她的嘴!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云烈就脸色铁青的疾步到了门口。 云羲和将香囊交给云烈,低声解释道, “父亲,这是从莺儿身上搜到的象谷,乃是用罂粟制成的烟土。人若吸食会上瘾,继而损害身体,丧失性命。女儿担心她想岔了路子,继而拦住了她。” 云烈咬着牙,摆手道,“知道了。” 云羲和出了大门坐上马车,他即刻命人关上云府大门,家丑不可外扬! 他看着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二女儿,只觉得心头像是堵着一团棉花, “这烟土,你打算给谁用的?” 其实不用问,只略一想就知道,除了太子,还有谁值得这个孽女花如此大的心思? 她到底有几个胆子啊,敢用如此拙劣手段去戕害皇太子?云家九族黄泉之下都不够让她败的。 “父亲!莺儿不懂你在说什么!”云莺儿打算靠着死不承认,蒙混过关。 “来人,请家法!” “不要啊!”云莺儿看着那,牛皮制成的云家九节鞭,吓得瘫倒在地。 云烈气得头都要炸了, “孽女!为父念你身子孱弱,那日才没有教训于你,谁曾想,你还如此不知悔改!为父今天就教教你,什么是云家家风!” “啪!”他手中的鞭子重重落下。 “啊!!父亲不要啊!!”云莺儿痛得满地打滚。 “啪!” “父亲,女儿到底哪里做错了?你偏心!”云莺儿觉得自己委屈得要死,凭什么她云羲和可以进宫,自己就要在这里受家法? “我云烈若是不偏心,早就一根白绫勒死你这个孽障了!”云烈狠狠地举起手中的鞭子。 云羲和不知晓府里的鸡飞狗跳,她特意吩咐要备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一行人也都穿得朴素, 出了长安城,绕着几绕,才朝着芙蓉镇的方向驶去。 云羲和靠在车厢上,听着车轮滚滚,思绪不由得飘远。 前世,她远嫁到大周后,因为太过孤独,收养了一位小皇子。那小孩子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导致那个小孩患上了极为严重的心疾。 她与那孩子相依为命,为了救他,她从大周皇宫跪行千里求到那位本花神医的门前,最终,学到了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可最终也没能救下那孩子。 并非是因为她医术不精,而是她学成归去的时候,楚晟已经决定攻打大顺,她玲珑可爱的养子,被楚晟一剑穿心,歃血祭旗。 云羲和猛地睁开眼,伸手缓缓捂住胸口,尽管只是回忆,却仍旧痛入骨髓。 她掀起车帘,往外看去,不远处如雾一般的梧桐山,已经渐渐清晰。 她绝不会那噩梦般的经历再发生。 —— 芙蓉镇,夜幕刚刚降临,灯火辉煌。 梧桐山下的芙蓉镇聚集着各路牛鬼蛇神,热闹得不输长安城的任何一条街道。 云羲和一副男儿打扮,身上的衣衫也很是朴素低调,她站在镇上一处大而精致的院落前。 院中种着大片大片的海棠花,此时开得正盛,嫣红的花瓣随着春风簌簌落下,在空中纷纷扬扬,宛若人间仙境。 海棠树下放着一张摇椅,上面躺着一位荆钗布裙的老妇人,脸上盖着一本医书,似乎陷入了梦乡。和外界那沸反盈天的情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羲和一眼就认出来,那便正是本花神医了。 小梨眼明手快地上前去叩门,“叩叩叩” 院中的妇人睡得正沉,似乎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小梨手握成拳,正想再敲,云羲和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你们在这里等着。” 她走上前去,径直推开那虚掩的木门,拎着裙摆,信步走了进去。 她迈开一步后,便又退了回来。静静地等待着,暗处那的淬了毒银针扑簌簌地飞到她面前一步的地方,便像是失了力气一般落了下来。 云羲和这才继续往前走。 她抬手捻起腰间的香囊,静静打开在身旁晃了晃,院中的那纷飞的海棠花中,红粉色的虎头蜂一只也没有朝她飞来。 越往里走,院中越是奇花异草,药香盘旋。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馋涎,尽管前世已经在这里待过不短的时日,但这满园的药草花卉,实在是太招人喜欢了呀。 她转而将浸了清凉油的手帕放在鼻尖,抵御着那一朵让人昏昏欲睡的醉花香。 院中不止她一个人,还有不少或趴或躺或脸肿如猪头的人,身着锦绣,腰缠万贯,衣饰华贵到让人眼晕。 云羲和挑了挑眉,这样的场景前世她倒也是习以为常了。 多少人听闻本花神医的名声后,便来此求医,可这小老太太实在是性格怪异得很,在院中设下重重机关,却又用一片落英缤纷的美好做掩饰。 不少人就此中了招。 她就着手帕,将本花神医脸上的书拿了下来。 云羲和微微勾起唇角,喃喃道,“师父,又见面了啊。” ------------ 第29章 这药世间仅此一颗 本花神医在书拿下来的一瞬间,就睁开了眼。 她头发花白精神矍铄,头发圆圆地在脑后盘成个发髻,身形精瘦,一身粗布衣衫,看起来就是街上最常见的那种老妇人,让人一时间很难让人将她与闻名天下的神医联系到一起。 但云羲和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掩饰罢了。 这也是个医术高超脾性怪异到有些刻薄的老太太,丈夫被仇家追杀而亡,唯一的女儿失踪,孤身一人躲在这芙蓉镇,已经三十多年了。 “本花神医。” 云羲和并不见外,柔柔地与她见了个礼。 本花神医原本想问,你是怎么进来的?但离得近了,她自然而然地也闻到了云羲和身上那股芳香悠远的香粉气息,这香气与她戴在身上的香囊气息,如出一辙。 她眼神一闪,昏花的老眼中登时闪过一抹精光心头的那抹不悦瞬间消失殆尽,“你这丫头,怎么会调出这样的香粉?” 云羲和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小老太太鼻子还是这么灵,她忍不住与她玩笑道,“自然是我天赋异禀咯。” 本花神医别过脸去:“......哼,不说实话,来我这里做什么?” 云羲和很是无辜,那不然还能怎么说?她又道,“我梦里偷着跟您学的。” 本花神医气急败坏:“你你你你你!” 云羲和摊了摊手,“那不然您说说,这天底下,除了您,还有谁会调制这种万虫香?” 这话倒是说得很有道理。 本花神医眼珠子转了转,好像确实也是如此,便又顺过气。 她看着云羲和瞧了半晌,“我瞧着你这丫头,面色红润,唇红齿白,吃喝不愁,没病没灾的,来我这是为何?” 云羲和扬了扬眉,张口就来,“我认得一位郎君,他不慎中了西凉的牵机蛊。我需要一颗乌雪丹为他解毒。这全天下,只有您这院子中有,我便来求一求。” 本花神医听到牵机蛊时,先是冷哼一声,却又在听到乌雪丹时露出瞠目结舌的表情来,“你从哪里听说的乌雪丹?!” 说罢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似的,又道,“那牵机蛊毒乃是天下奇毒,根本无药可解。你哪来的回哪去吧。” 云羲和勾着唇角笑了笑, “乌雪丹的药性与牵机蛊相克,正好以毒攻毒。险是险了点,不过也总是有活命的法子。我只在您这求一颗丹药,剩下的,我自己来。” 此毒确实是天下奇毒,但并不是不能解。 前世本花神医便是喝醉后,同她说起这牵机蛊毒。说天底下只有这一种解法,便是服下乌雪丹,以毒攻毒。 不过她醒来后,却又死活不承认,坚决表示牵机蛊毒无药可解。 但那句话,云羲和却一直记在心里。尤其是在遇到秦玄凌后,她一刻也不敢忘。 本花神医重又坐回躺椅上,翻了个白眼,“哼,沽名钓誉之辈!莫想求我的药!” 原本,她对这女扮男装的小丫头还有几分好感,她能调出万虫香,确实也是有些天赋的,但她竟敢来求自己祖传的乌雪丹,那就实在是让人讨厌!讨厌! 云羲和也不恼,“我不白拿你的药。” 说着又朝着门口道了声,“杏儿,你进来。” “是。”杏儿便学着方才云羲和的样子,躲过银针,又将香囊中的香粉洒在身上,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本花神医原以为这又是在故弄玄虚,却在看到杏儿那张脸时,脸色一下子激动到涨红。 她猛地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奔上前来来回地看着杏儿的脸,颤抖地伸出手,隔着虚空摸了摸她的头发,颤声呢喃道:“阿若?......是我的阿若吗?” 杏儿也是一脸的惶恐,探寻的表情看着云羲和。 云羲和温声道: “本花神医,这杏儿是我府上丫鬟,是府上的管家夫人在上香的路上捡到她的。当时一位病得奄奄一息的妇人正抱着她求救。那妇人临死前将玉佩塞到杏儿手中,那玉佩上面便刻着一个若字。” 云羲和自认不是多善良的人。 前世她跪行千里膝盖烂掉也没有感动本花神医,却在无意间亮出自己是大顺云家女的身份时,让本花神医松口留下了她。 原因正是这位本花神医找到了自己的孙女,这孙女便是云府的丫鬟,杏儿。 所以,这一世,她便干脆直接带着杏儿来此,只当是卖她一个人情。 “杏儿?你的玉佩给我看看?” 本花神医的声音还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她摩挲着杏儿递过来的玉佩,“果真是......果真是......你就是阿若的女儿!” 杏儿一脸惶恐,却又敏锐地察觉到,眼前这位老妇人似乎是自己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她喃喃道,“你......你是我阿奶?” 本花神医伸手将杏儿揽入怀中,“我可怜的女儿啊......” 云羲和静默地站在一旁,等着这祖孙二人好好消化自己的情绪。 好一会儿,本花神医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老太太脸上那刻薄的表情已经变得柔和起来,云羲和从怀中摸出一张纸来,递给泪眼朦胧的杏儿: “杏儿,这是你的卖身契,从今往后,你便不是奴籍了。” 也算是好人做到底。 杏儿面露不舍,却终究还是伸手接了过去,“小姐......” “唉,你随我进来吧。” 本花神医终究是无法拒绝这份情,一颗乌雪丹而已,哪能比得上失而复得的孙女? 本花神医从墙上药柜的一处暗格中取出一只小小的盒子来,“这乌雪丹,世间便只有这一颗了,可是......” 云羲和点了点头,她知道,这乌雪丹确实珍贵无比。 虽然它的配方只有九味药材,但这药材却是最难集齐的。 譬如说那一味至阴蛇胆,更是要用复杂的功夫浸泡;还有那百年冰莲,只在常年冰雪的峭壁上生长;还有那不惑草,更是《山海经》里才记载有的东西...... 本花神医颇有些伤怀, “我不知你是如何知道这乌雪丹的,但我这药却是差了一味药材。我祖上传下来一只龙骨,当初我那老头子被西凉贼人追杀,那龙骨也被夺走......” ------------ 第30章 再遇楚晟 云羲和的表情默了默,她倒是听说过多年前西凉皇室意外得了一根龙骨。 却不知道那龙骨竟是从本花神医这里夺走的。 本花神医将盒子推到云羲和面前,“这颗乌雪丹是我用百年虎骨做了替代,虽然其它药材都没变,但药性到底差了些。” 言下之意,若是以它解毒,能不能成功,谁也不能保证。 可无论能不能成,云羲和都要试上一试。 她坚定的目光投向本花神医,“中毒之人对我来说,至关重要,但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我都要试上一试。” 本花神医叹了口气,“罢了,年轻人哟......” 她转而又回身从里屋取出一本有些泛黄的手札来,表面的封皮已经翻到破破烂烂了,一看就知道是常看常新的经验之物。 她布满皱眉的手掌来回摩挲着,眼神透着几分不舍,最后却又将手札放到云羲和面前,嘱咐道,“这也是我祖上留下来的,里面写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解毒之法。我瞧着你也是个精于此道的,如此便留给你吧。” “但是能吃透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本花神医……” 云羲和看着这本手札,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前世她拜入本花神医的门下为徒,自然知道这本手札,这手札宝贝得很,别人连碰都不能碰。 本花神医一直将它放在案前,时不时的就会翻上一翻,那里面记录着家族世世代代的心血。 这样珍贵的东西,本花神医竟然愿意拿出来送给她这个一面之缘的陌生人,纵然心硬如她,也难免觉得感恩。 “别叫我神医了,唤我一声婆婆吧。” 本花神医笑盈盈地看着她,“原本,我是想将这东西留给子孙后代的,但今日见到你,我也想通了。还是留给有缘人吧。医术一道,本就该如此传承下去。” 一旁的杏儿也道,“小姐,您就留着吧,不用考虑我。我一时半会儿的,也学不会这如此深奥的医术。” 云羲和摸着手札,心中感慨万分。纵然再不愿夺人所爱,却也知道,如今这以毒攻毒的法子未必能万无一失,她需要学过更多的医理,和前辈的经验。 她当即起身,朝着本花神医盈盈一拜,“婆婆,你若是不介意,便收下我这个徒弟吧。” 这一身医术本就是在她这里学来的,唤她一声师傅,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本花神医拍掌,“那可说好了,只能认我一个师傅,天底下谁的医术都不如我……” “那是自然。”云羲和没有异议地认下了,这小老太太还是如此霸道而又自信。 “……” 又说了几句话,云羲和便起身告辞。 出了那座小院,夜色越发浓郁,各处灯火却将整个镇子照得亮如白昼,街上仍旧一派热闹喧嚣。 云羲和带着丫鬟回到屠二哥提前安排的客栈,才勉强得了几分安静。 她一边翻看起手札,一边嘱咐着,“小桃,吩咐下去,咱们的人不许在镇上闲逛。” 这里毕竟离梧桐山太近,问仙皇后的坟被炸出那么大个窟窿来,修缮起来也不是一件易事,难保楚晟那样的大孝子不会亲自监工。 碰上他也是件难缠的事,一切还是小心为妙。 若不是为了替秦玄凌求药,她也不愿来芙蓉镇冒这个险。 “是。” 小桃退下后不久,云羲和翻看着手札,却渐渐蹙起眉头来。 有先人记载着,以龙骨制成乌雪丹,有洗筋伐髓脱胎换骨的功效,若是用于解牵机蛊毒,解毒后与常人无异。 若是以虎骨取而代之,药性减弱,丹药味道其苦无比,且服用之人要忍受脱胎换骨之痛。 “脱胎换骨?”云羲和喃喃道,那也不是件好受的事情。 她信手又翻过一页,见后面写道,“但以此虎丹解毒后,病者心肺皆虚,寿命不过三年五载。需将龙骨磨粉泡水吞服,亦可百岁无忧。” 龙骨……说到底,还是龙骨….. “小姐,您求这丹药是为何呀?”小梨见自家小姐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便关切的问道。 云羲和合上盖子,微微一笑,“因为这是起死回生的好东西啊,留在手里总是好的。” “原来是这样!还是小姐有远见!”小梨当即夸赞道。 “好啦,快歇息啦,明日还要赶路呢。” 这一夜,云羲和心有所想,辗转反侧,始终无法安心入眠,甚至做了个梦。 在梦里,她顺顺利利地扶持着自己的儿子,登上皇位,而后垂帘听政,又在儿子成年后,还政于他。 可在梦境的后半段,她陷入无边无际的孤独,无边的繁华和热闹都与她无关,她像是被人关在一个透明的罩子中一样,所有人听不到她说话,也看不到她的悲喜。 她也不知道自己被隔绝了多久,忽然有一天看到从天而降的飞龙。她惊喜交加地喊着,“秦玄凌,你有救了!” 可下一秒,那飞龙又变成了楚晟的样子,恶狠狠地看着她道,“云羲和,你往哪里逃……” 梦境纷纷扰扰,让她在清醒和混沌中不停挣扎。 及至清晨醒来后,她眼下一片乌青。 好在除了没睡好,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来,她仍旧将自己扮成男儿装扮,用完早膳后,便踏上了回长安的归路。 可谁知,才出芙蓉镇,便被人拦了下来,“前面的车队让一让,让一让——” 云羲和淡声问道,“怎么一回事?” 屠二哥上前与人一番交涉后回来禀报,“大……公子,前面是大周晟王负责运送石块砂土的队伍,说是要占用官道一个时辰,咱们此番低调行事,不好跟人起冲突,怕是得等一等了。” 云羲和轻轻应了一声,“那便等吧。” 她是怎么也没想到,好巧不巧的,会在此时碰到楚晟。 她带着的这几人虽说都是身手高强的精锐,个个都能以一当十,但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人多势众,没必要在此时争个高下。 ------------ 第31章 被马踩断肩胛骨 楚晟骑在马上,身后跟着长长的队伍,运送着一车又一车修缮陵墓的材料。 他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如今尽显疲惫。 问仙皇后的陵墓是依山而建的,将梧桐山的一座山峰掏空,陵墓建成后,又设置重重机关,最后以巨大的青石堵上了入口。 原本他和他的下属都认为炸坟是为了盗墓。 但他从未见过哪家盗墓贼如此放肆的,在山峰各处炸出了多个大小不一的洞口,更是在靠近江水的那一出悬崖炸出了一道裂缝来,几乎要将山炸塌,但陵墓中陪葬的金银玉器,却丝毫未少。 不像是盗墓,更像是挑衅。 他愤怒至极,却无论如何也查不到蛛丝马迹。只好在此盯着工匠用心修缮,已经好几日未曾合眼了。 他视线不经意地掠过路边那辆正在避让的小小马车,一眼就认出那是大顺街头最最常见的式样。 不由地想到那日在大顺受到的那些羞辱,他只觉得心头那股无名火顿生,手中的马鞭高高扬起,极其恶劣地朝着套车的马重重抽来。 屠二哥听到马鞭的破空声时,赶忙翻身下马,纵身上前去阻拦。 可那马鞭落下的速度奇快,他奋力扯着绳索,却被马带着奔腾起来,他好不容易在马上找到一个平衡,而后迅速地脱下外衫遮住马的眼睛,试图安抚它,来减缓马车疯跑的速度。 云羲和坐在马车中被颠得东倒西歪,这马骤然受惊疯狂,已经不受控了,正朝着一旁的悬崖奔去。 她隔着老远就听到楚晟那放肆的大笑声。 那长长的队列甚至专门停下来,专门看着这一出闹剧,大周的士兵们一个个都吹着口哨喝倒彩。 “小姐!小姐怎么办,前面就是悬崖了……” 马车疯狂地乱跑,似要把那扑面而来的疼痛摆脱,马车中的主仆三人受尽颠簸。小桃和小梨却仍尽心地护着云羲和。 “别怕,找准机会,咱们跳车。” 云羲和冷静道,眼见着悬崖就在眼前,她找准时机,先将那装着丹药和手札的包袱扔到一片草丛中。继而拉着两个丫鬟,顺势一个翻滚,从车厢中滚落到一片松软的土地上。 与此同时,屠二哥也再无顾忌,利落地翻身下马,十分后怕地看着疯马坠落山崖。 “嗯…..”小桃闷哼一声,胳膊磕到了石头,当即便不能动了。 云羲和也没有好到哪去,额头擦破一道,渗出血珠来,钗环散落一地,那如瀑的一头青丝倾泻下来,倾城美貌暴露在日光下晃花了众人的眼。 “哟,还是个大美人……” 数百道或惊艳或淫亵的目光随之而来,就连楚晟也有些意外,忍不住打马上前来查看。 云羲和瞧着他越来越近的身影,目光倏地冷若冰霜,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了去。 但凡是个人遇到这种无妄之灾都会觉得愤怒,更何况,始作俑者本就和她有着不共戴天之仇,“楚晟......” 她感受身后刮来的烈烈阵风,当即伸手摸向腰间挂着的香囊,那里装着她昨日用来避虎头蜂的香粉。 风卷起细腻香甜的粉末,迎面朝着楚晟和那长长的队伍散去。 万虫香,所有的蛇鼠虫蚁都避之不及。对牛马虽伤不了性命,却也是一种难耐的折磨。尤其是其中一味罗勒香,更是能马癫狂到死。 云羲和迅速捡起包袱,给了屠二哥一个眼神,随从们拖着两个丫鬟迅速回撤,好在除了马车,他们还备着几匹马。 离得近了些,楚晟已经认出来,那倾国倾城的女子,正是他费尽心思想要英雄救美的那位。 他忍不住面露喜色,用力地夹着马腹飞奔上前, “云羲和!” 没想到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 云羲和已经翻身上马,在随从的护卫下,朝着长安的方向极力地策马扬鞭。她听到喊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眼神淬满了恨意。 她就该多备一个香囊,专门用来放毒药。 楚晟眼见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狠狠地抽着马鞭就要追上去。 可越往前,他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胯下的坐骑,似乎有些不听使唤了…… 那匹汗血宝马先是扬起前蹄,左右猛烈地晃着脑袋,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继而又猛地朝着那处悬崖猛扑了过去。 “王爷!” 他的手下当即纵马飞奔过来,想要救驾,可自己的马儿见风也中了招,迅速开始发癫。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的马匹开始发狂,颠簸着将背上驮着的人掀翻在地, “啊!我的马不受控了!救命啊!” “我的马惊了!” “我的马没了!” 队伍后面那些步行的士兵一脸无措地四处闪避,却被那些四处乱窜的疯马冲撞得一塌糊涂。 放眼望去,此地一马平川,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众人简直绝望,甚至已经开始怨声载道,“好好的,王爷为什么要去抽人家的马?” 楚晟气得脸色青紫。 他好不容易抽出匕首捅死了自己胯下的坐骑,安全落了地,但一回头,又是十几匹疯马朝着他奔腾而来。 为首的那匹马将他撞翻在地,剩下的那些踩着他的胳膊腿就朝着悬崖纵身跃下,对畜生来说,在万虫香的折磨下,死才是解脱。 “啊……” 他闪避不及,一声痛呼,马掌上钉着的铁蹄狠狠踩过他的肩胛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断了。 楚晟痛的仰天长啸,咬牙切齿道,“本王绝不会放过你!!” 几位缓过劲来的将领赶忙上前来,扶起瘫倒在地的楚晟,却不想又扯着他那断掉的骨头,狠狠戳进肉里,痛得他脸色发白,直直喷出口浓血来, “废物!快去追!” 而此时的云羲和正纵马狂奔,一刻也不敢放松。 她身旁的随从们皆是脸色凝重。 尤其是屠二,脸上的懊恼更是毫不遮掩。 此行遇到这等祸乱,能侥幸保住一命实在不易,那大周的晟王长的人模狗样,竟是这等衣冠禽兽。 简直像一只无孔不入的老鼠。 “快一点……再快一点……” 也不知奔波了多久,云羲和觉得自己被风吹得头昏脑涨,可耳边大周士兵嘶喊声离得越发的近,她一刻也不敢放松。 ------------ 第32章 大魔王秦玄凌 长安城里这两天讨论最热烈的事情,莫过于太子东宫着火、薛国公府被查抄这一事了。 百姓们都暗自调侃道,这次倒霉的薛国公府是因为被牵连,真正天怒人怨的是太子秦君泽,毕竟他明明和云家大小姐有婚约,却和云二小姐暗通款曲,甚至还未婚先孕。 简直是德行败坏。 同时让百姓们唏嘘不已的还有另一件事。 这两日玄王爷带着大批禁军,先是查抄了国公府,而后又去了不少朝廷大员府上,每次出来,都带着几位貌美如花的女子。 偏偏秦玄凌此人虽然看着病弱,但做起事还是出了名的冷血无情心狠手辣。 他甚至直接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设起公堂来,面对那些哭得梨花带雨的柔弱女子,毫不怜香惜玉的严刑逼供,不仅如此,还变着花样的威逼利诱,若是认真坦白的则送入刑部大牢,若是咬死不说的则当街斩首。 牵扯出了好几位朝廷命官都被下了大狱。 有人说玄王爷这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在替皇上肃清朝堂。 也有人说,秦玄凌这大魔王纯粹就是心理变态,自己身子骨病弱不堪就见不得别人好。 也别叫什么玄王爷了,干脆叫阎王爷吧! 秦玄凌两日打了不少朝臣一个措手不及,而他经手的这最后一桩差使,便是亲自出城,去抓捕一位闻风而逃的鸿胪寺少卿。 结果回城的路上,好巧不巧地碰到正在逃命的云羲和。 秦玄凌坐在马车里,神色淡漠地翻看着方才签字画押的供词,耳边还时不时地传来那位鸿胪寺少卿的谩骂声。 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低沉,像是听到什么天籁之音一般,“这词骂得倒是新鲜。” 阿沉从队伍后方打马出来,停在马车旁,禀道:“王爷,云家大小姐正跟在我们后面不远处纵马狂奔,似乎在被什么人追赶。” 这地方算是偏僻的,若不是秦玄凌追着那鸿胪寺少卿往这边跑,谁也想不到会在这种荒山野岭遇到云家大小姐。 阿沉对云羲和还是比较熟悉的,她先前在林子里救过王爷,知道王爷替她挡过太子的一巴掌,后面王爷还偷偷地潜入过人家的闺房。 故而,阿沉觉得,这件事情还蛮值得禀报一下的。 结果他说完,半晌都没有听到秦玄凌有回应。 阿沉不由得提醒了一声:“王爷,云大小姐的状况看起来挺不妙的。” 秦玄凌声音不悦,“那你还在这等什么?等本王给她收尸?” 阿沉眼神一亮,他就知道,王爷对云家大小姐还是不一样的! 王爷到底还是心地善良之人! 他二话不说就带了一队禁军掉头冲了回去,这些禁军今日抓到了逃犯,正在斗志昂扬的时候,遂群情激昂地跟了上去。 云羲和只觉得自己在马背上被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脸色越发惨白,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落下。 她的随从已经勒住缰绳,回身去跟那追上来的大周士兵缠斗,为她争取时间,她更是不敢回头,纵马一往无前地奔腾。 这处官道人迹罕至,一路上连鸟都没见着几只,颇有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境遇。 身旁的另一匹马上,小梨带着手臂擦伤的小桃,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路,直到瞧见那一群生龙活虎的大顺禁军时,眼底骤然迸发出欣喜的光芒, “小姐,来的好像是......好像是咱们大顺的人!” 云羲和自然也看到那队雄姿英发的禁军,随着来人距离越来越近,她甚至还认出了为首的正是秦玄凌身边的侍卫。 云羲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来得真及时啊。” 抬眼瞧见前方不远处那辆停靠在路边的马车,只觉得是在沙漠中口渴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绿洲一般,当即纵马朝着马车奔了过去,二话不说就掀开车帘,爬上了马车。 马车旁留下的进门护卫们目不斜视,丝毫没有阻拦,仿佛压根没看见似的。 云羲和躺在柔软的车垫上,努力地顺着气,这马车比她出城时乘坐的那辆宽敞舒适得多,她闻着车厢中泛开的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立刻就安心了。 秦玄凌垂眸,看着她躺在车厢里,满头青丝就铺在他脚边。 日光丝丝缕缕地透过车帘洒进来,落在她倾城如玉的脸上,额前点着的珍珠花钿还坚守着那抹华贵,凤眼含水,芙蓉如面柳如眉。 再往下看,她胸前微微起伏,隐约可见身段婀娜。 他淡淡地收回视线。 云羲和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略显狼狈的自己,又见他浑身衣袍整齐,环佩叮当,晃眼瞧着他那副那俊美无双却又冷若冰霜的样子,和以往任何时候都一模一样。 她亦是若无其事地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良久,秦玄凌淡淡开口,“你这又是唱的哪出?” 云羲和回了回神,伸手扶着车厢,淡定从容地坐起身来,晃了晃手中的包袱, “啊,这不是答应给王爷解毒,故而去芙蓉镇找本花神医求了一味药。不想回来路上遇到了那楚晟,狗一样的追着臣女不放。” 她的声音如同玉碎一样温润动听,话里话外没有一丝怨念,面对替他求药却被人追杀这件事,寻常的就像是一阵风吹过,过了就过了。 丝毫没有抱怨或是邀功的意思,但她记仇,“不知王爷觉得,臣女此行算不算善良?” 秦玄凌喔了一声,垂眸看她,很是认可,“很是善良。羲和姑娘对于合作的诚意,简直让本王自惭形秽。” 云羲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倒也不必如此夸张。” 秦玄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底浸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你求的什么药?” “乌雪丹。” “乌雪丹可解本王的毒?” 他定然已经问过不少大夫了,对自己中的毒也了如指掌,想来便知,从来没有大夫说过这话。 云羲和勾起唇角浅浅地笑了笑,“光有乌雪丹不够,得臣女操刀才行,不过,有件事得先跟王爷说清楚......” ------------ 第33章 本王便将马车驶入云府 她先是将龙骨与虎骨的事情与秦玄凌说了说,继而又补充道, “王爷放心,臣女定会尽力保王爷平安。”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眼底笑意深了深,似乎很满意她的保证。 顿了顿,他似乎又想到什么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听你的意思,那楚晟,他不想让本王活?” 云羲和眨眨眼,他理解重点的能力,好像不是很强哦。 但说到底,她此行芙蓉镇本就是因他而起,他若是非要这么想,勉强也算是合情合理。 遂她抬手捏了捏眉心,抬眼看他,义正词严道,“确实如此,王爷,您定要狠狠出了这口恶气。” 两人视线撞了个对着。 车厢中的光线不甚明亮,他的目光也甚是清淡。 云羲和屈起膝盖,单手支着下巴,很是惬意地眯着眼: “唉,就是那可怜大周晟王了,你说他惹谁不好,非要惹到王爷您身上,您这一出手,他怕是不死也得脱层皮。” 秦玄凌点点头,“就照你说的程度来。” 云羲和满意的笑了笑,疲累的不愿再说话,她靠在车厢上,渐渐地合上了眼。 秦玄凌也不再开口,一时间,车厢内唯有二人呼吸声错落交缠。 时间好像一下子静止在此刻。 远处,大周的士兵从看到大顺禁军开始,就立即掉头往回撤。 毕竟,没人的时候他们可以追赶大周的官家千金,但如今人家有了救兵,眼见着还是那大顺恶霸秦玄凌的部下,除非脑子有坑的才不跑。 但阿沉好不容易逮着能在王爷面前表现的机会,岂会如此轻易地就放过? 他带着的那一队禁军,如同赶羊入圈一般,三下五除二地就将那群大周士兵们活捉了起来。 窗外蓝天白云缓缓漂浮,那一队禁军重又整齐划一地回到马车旁,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只不过队伍后又多了几十个被五花大绑的犯人。 车轮滚滚,朝着长安城驶去,云羲和打了个盹后恢复了不少精力,她掀开车帘一看,已经回到了长安城。 她略一思索,便有些坐不住了,试探着开口道,“玄王爷,您还不下车吗?” 她说的理所当然,全然没有半分尴尬与不好意思。 秦玄凌一脸莫名其妙,“这是本王的马车。本王为什么要下去?” 云羲和瘫着脸,好声好气地解释道,“你我孤男寡女,同乘一辆马车,若是让人看到了,王爷您的名声不打紧,臣女往后还怎么做人?” 但秦玄凌显然就在此事上就看得比较开,“这有何难?本王便将马车驶入云府。” 云羲和:“......” 她心底却很是暴躁, “秦玄凌你安的什么心?你带着这么一队禁军去云府,过不了多久,长安城的百姓就该谣传我云家被你抄家灭族了!!!” 但面上仍旧端的是一派柔婉贤良,“还真是好主意呢。” 不过却不知为什么,对他,总归是少了些互相利用的算计感,多了几分感激之情。 说话的功夫,马车也渐渐驶过繁华的街道,顶着百姓们指指点点的注目礼,硬是驶进了云府。 云羲和的母亲林氏正坐立不安的担心着自己的女儿,明明走的时候说是去赏花,第二日便回,这眼见着都要天黑了,怎么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她甚至就坐在外院的正厅中,远远的看着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 等到太阳快落山,可算是让她给等到了。 林氏瞧着那刻着玄王府标志的马车驶进来时,先是眼前一黑。 这几日长安城中发生的事情,她不是不知道。她硬是想不明白,她夫君云烈两袖清风,她儿子云起镇守西境,云家如何能牵扯上什么案子? 才刚要着人去后院唤云烈,一抬眼,就瞧见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儿云羲和,披头散发的从玄王的马车上跳了下来,而秦玄凌则紧随其后,跟着下了马车。 林氏:“......” 谁能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跟这么个大魔王掺和到一起去了? 她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伸手扯住身边的红嬷嬷,压低声音道,“和儿的名声要紧,快去让院中的闲杂人等回避。” 林氏说罢,便快步上前,将云羲和扯到自己身后,语气不算责备的责备道,“和儿,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还不快些回你自己院中去。” 云羲和从善如流地应下了,带着小桃小梨一溜烟地回了春和园,此时也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秦玄凌也全然不提与云羲和同乘一事。 他那张孤傲的脸上难得露出一副谦谦君子的神情,朝着林氏道,“夫人,云将军可在府上?本王来寻他有些事。” 林氏提心吊胆的,实在不知道这玄王爷到底是存了什么心思。 她语气略有些生硬道,“王爷,老爷正在后院练拳,还请玄王爷在正厅稍坐片刻,臣妇这便着人去通报。” 秦玄凌温和地点了点头,对坐立难安的林氏道了句,“夫人请便。” 一盏茶的功夫,云烈便步伐匆匆的来到了正厅。 云烈在后院时,便听夫人林氏模棱两可地提了几句,说今日羲和回府,又是与这玄王爷一道,听得他眉心直突突,故而这会儿虽然守着规矩,但难免觉得有些心头烦闷。 “老臣这是犯了什么事?竟也劳动玄王爷您带这么些人马来?” 秦玄凌细细琢磨了着云烈那不耐的语气,索性便开门见山道,“云将军,本王这次来,确实是有事相商。” 云烈面色肃然,“哦?” 秦玄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清浅的笑意,就好像刚才在马车上时,云羲和同他笑的那般魅惑。 他面色温和道,“本王打算,参你一本,不知云将军意下如何?” 云烈满脸诧异:“......???” 秦玄凌不慌不忙地指了指院门口围着的禁军,道, “本王今日出城缉拿案犯,却不慎路遇那大周匪兵挑衅。云将军,你说,此事是不是该你负责?” 世人皆知云家军勇猛无双,让那晟王脱层皮,不是什么难事。 云羲和,这笔账,本王算是替你讨了哦。 ------------ 第34章 云羲和真是个瘟神 秦玄凌说到做到,出了云府就连夜进了宫。 他一改往日的冷傲淡漠,当着皇上秦苍的面,扑通一声瘫坐在地上,脸上挂着一副后怕不已的凄切模样, “皇兄,臣弟,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了……” 秦苍一怔,在他印象里的这老七一向喜怒不形于色,谈笑间要人性命,还从未见过他惨成这幅模样。 他赶忙扔下手中的笔,当即起身来扶他,“老七,你这是怎么了?” 秦玄凌抓着秦苍的袖子,“皇兄,你不知道,臣弟今日有多惨。臣弟去追那逃跑的鸿胪寺少卿,结果……结果遇到一伙大周的匪兵……真是吓死臣弟了。” 秦苍:“.…..伤着你了?” 秦玄凌轻咳一声,心说那倒是没有。 但他嘴上已经骂了起来: “皇兄,臣弟毫无防备,被他们围攻,差点命丧刀下……全都怪那镇国大将军云烈!他身为大将军怎能如此玩忽职守,大周的匪兵在梧桐山作威作福,他竟然还能睡得着?!” 秦苍听完这话,登时怒火冲天,这大周如此胆大包天,竟然敢伤他大顺皇室之人? 暴怒之下,又连夜将云烈招进宫里来。 云烈早有准备,披星戴月赶来。 秦玄凌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开始朝着云烈表演, “云大将军,你可知本王今日差点命丧荒野?你身为大顺的镇国将军,看着大顺子民如此受他国欺辱,难道就坐得住?” 云烈从未见过这样矫揉造作的玄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单膝跪地,“皇上,臣有罪!” 皇上秦苍大步上前,亲自扶起云烈, “你起来!你何罪之有?不过玄凌说的确实也是实情。如今他们大周匪兵胆敢犯我大顺,实在是不知天高地厚!” 梧桐山原本就是三不管的地带,云烈就是再能征善战,没有君上的命令,他也不能擅自行动,哪里就能怪到他身上了? 秦苍心想,此事乃是大周犯贱在先,大顺反击在后,于情于理都站得住脚。 且,那大周匪兵伤的还是大顺皇室,若是不狠狠地给他们一个教训,大顺日后还如何立足? “云烈。” “臣在!” “明日一早,你便带十万云家军,去打下梧桐山。从今往后,朕要它归大顺所有!” “是!” 秦苍言罢,一旁的田公公当即便将半块虎符捧到云烈面前! 云烈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请皇上放心,臣,定不辱命!” 秦玄凌瞧着自己的目的达成,也不动声色地收起那一脸惨状,朝着秦苍一拱手,“都是臣弟不争气,让皇兄跟着操心了。” 秦苍摆摆手,“这本就怪不得你,是那大周狼子野心,大顺岂能忍它?玄凌啊,这两天你也辛苦了,回府歇着去吧。” “是,皇兄体恤!” 翌日清晨,云羲和才一睁开眼,得到的便是父亲云烈要领兵出征梧桐山的消息。 “父亲已经出城了?” 小桃小心翼翼地说道, “是的小姐,昨夜皇上连夜招了将军进宫,似乎是那大周的匪兵伤到了玄王爷,皇上很是生气......” 她和小梨都是跟着云羲和一起去往芙蓉镇的,自然清楚其中发生了什么。 但玄王爷为何将一切都揽在自己身上,她就有些想不明白。 云羲和听完后,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秦玄凌此人,属实腹黑,明明是自己答应了她,最后却让他父亲出手。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就释然了。 首先,父亲带着云家军替她讨这笔账,对楚晟来说,便是一种心理上的震慑,云家的女儿,岂容你欺凌? 再则,父亲出征奉的是大顺皇命,师出有名,追根溯源大周皇帝定然会知晓这一切都是因为楚晟。 如今天下三分,大顺、大周与西凉三国和平共处这许多年,却因为楚晟得罪了大顺,继而失去了梧桐山这一块缓冲的地方,那么大周皇帝那一身的怒气只能朝着楚晟去发作。 再则,还有那一向低调的西凉,难保不将这一切记在楚晟头上。 以一人之力,挑起天下人的仇恨。楚晟,你果真是,不死也要脱层皮呢。 云羲和微微一笑,“啊,既如此,那便吩咐下去,准备好替父亲庆祝吧。” “是。” 云烈许久未上战场,早就心痒痒得不行,此番带着云家军出征便如同猛虎出山一般,势如破竹。 晨起时才出的长安城,太阳还没下山,就已经将整个梧桐山攻下。 楚晟本就被马蹄踩碎了肩胛骨,再加上十万勇猛的云家军,他根本毫无还手之力。 眼见着云家军来势汹汹,他也顾不上给他娘修坟了,当即仓皇而逃。 楚晟逃命奔波了一天一夜后终于挺不住了,脸色苍白,嘴里的血沫却怎么也吐不干净,只好找了一处僻静之地养伤。 他胸中郁结,喘气声越来越粗重,他的侍卫远风忍不住打抱不平, “王爷,那云羲和真是个瘟神,每次沾上她,您都是伤得如此重!” 楚晟怒道,“闭嘴!你根本不懂她对本王来说有多重要!” 远风登时不敢再全说话。 楚晟眼中闪过一抹狠厉,“让你找的人如何了?” 远风点了点头,“已经去向天机阁问话了,一旦得到确切消息,属下便立即派人去寻找。” 楚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很好,找到后,立即送往云家。” —— 不战而屈人之兵,云烈甚是觉得不过瘾,同时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楚晟,临阵逃脱,算什么男人? 原本梧桐山的聚集的那些百姓们还有些人心惶惶,生怕被战事殃及,丢了性命。 但云家军一向纪律严明,从始至终并未对百姓出手,他们也就渐渐放下心来。 再加上楚晟先前修缮坟墓那几天,横行霸道,百姓们本就怨声载道。 秦玄凌派了些人大肆宣扬,说大顺见不得大周晟王如此鱼肉乡里,便替天行道,很快百姓们便心悦诚服地投诚了大顺。 事情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云烈便让部下取了一块地势平缓的地方,安营扎寨,在此处驻扎下来。 翌日,云烈又率亲兵回到大顺,将那半块兵符归还皇上秦苍。 秦苍对此亦是十分满意,流水一样的赏赐,进了云府。 ------------ 第35章 庶女的待遇 整个云府上下喜气洋洋的,此时的暖莺院中闹得快翻了天了。 “外面做什么!那么吵?!” 云莺儿捂着耳朵,满脸的不耐烦。 “回小姐的话,是,是老爷打了胜仗,府上正在庆祝呢……小姐,您快喝了这碗药吧!” “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想到云烈,云莺儿有些悻悻的。她尝了一口药,当即被苦得皱起眉头,挥手将药碗掀翻在地。 “本小姐不要喝这种药!苦死了,呸,快给我拿块蜜饯来!” “哎呀,二小姐!小姐您快消消气吧,您身上的伤这么重,不喝药哪成啊?那蜜饯……厨房的婆子说,按照规矩,您……” “规矩?” 云莺儿横眉冷目,“这可是将军府!我是将军府的小姐!什么规矩能管得住我想吃块蜜饯?” 云莺儿快要气死了,这群刁奴! 她的丫鬟小香吓得瑟瑟发抖。 按照庶女的份例,每月的点心果子都是有定数的,这个月给暖莺院的,仔细说来,已经早就超了分量。原先小姐记在嫡母名下,是嫡女,一应待遇,和大小姐无二。但现在…… 小香不敢说,怕说了,立刻就会被打死。 “推我去厨房看看!” 云莺儿怒气冲冲地指挥着。她被云烈打得满身是伤,连走路都疼得不行,只能坐轮椅。 小香一阵纠结,今日府上到处都是喜气洋洋的模样,二小姐这样实在是不适合出去啊。 可顶着云莺儿要吃人的目光,只好应了她的吩咐。 云莺儿纵然坐在轮椅上,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她大喝一声,“管厨房的杨嬷嬷呢?给我滚出来!” 杨嬷嬷正在厨房准备府上的晚饭,听到那尖锐的喊声,出来一看,不由地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来, “这厨房重地,二小姐走路都不利索呢,怎么亲自来了?” “我怎么来了?” 云莺儿闻到空气中香甜的云片糕的味道,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更加生气了! “你们是她云羲和养的狗吗?她欺负我,你们也跟着胆大包天地欺辱我?” “哟!二小姐,您这说的是哪的话啊?您虽然是府上的庶女,但也是主子呀!奴婢们哪敢呢?” 听她说话不堪入耳,杨嬷嬷也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气得云莺儿扶着轮椅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哗啦”一声,她抬手就掀翻了一旁的酱菜坛子! “哎呦二小姐,这可是专门给您腌的咸菜啊!咱们府上就您一个庶女,您可是头一份啊!您把这罐子掀了,往后您吃什么呀?” 杨嬷嬷满脸心疼,这庶出就是庶出,嘴里不干不净的也就算了,怎么还这么糟蹋东西啊! “你……你这个老不死的肥猪!”云莺儿到底道行浅,被气得话都说不顺畅了, “小香,给本小姐砸了这厨房!” 杨嬷嬷叉着腰,“二小姐,您不把奴婢们当回事就算了,里面的饭食是给玄王准备的!若是得罪了玄王,您可吃罪不起!” “小姐……小姐,您……您消停一会儿吧!”小香哪里敢砸,赶忙转移她的注意力, “方才奴婢听说,那春花宴的帖子送到大小姐院子里去了!” 云莺儿一听到大小姐这三个字就气不打一出来,她狠狠拧着小香腰上的肉, “现在你也那么关注她云羲和?是不是早就想去春和院当差了?” “啊!小姐……”小香痛得眼泪直掉,“是您让奴婢时刻留意春和院的啊……” “哼!”云莺儿恨恨地收回了手,“带我去见她!” 春和院中,云羲和才刚送走宫人,她面前放着的,正是春花宴的请柬。 她抬眼瞥了眼坐在轮椅上行动艰难的云莺儿,眉心微蹙甚是不解, “莺儿,你都这副德行了,不好好在自己院里将养着,来我这做什么?” 云莺儿心里满是愤恨,自己沦落到如此下场,还不都是拜你云羲和所赐?! 但她表面仍旧做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模样来, “姐姐!莺儿知道错了,那日父亲已经狠狠教训过莺儿了,莺儿一时糊涂,求姐姐原谅我。” 云羲和置若罔闻,抬了抬手,“送二小姐回暖莺院。” “是。”院中立即有伶俐的嬷嬷婆子上前来,推着轮椅要将她送出春和院。 “不要!”云莺儿赶紧开口道, “姐姐不原谅我也没关系。我只恳请姐姐能带我一同去春花宴。” 云羲和凤眼微挑,手指轻轻敲着桌上的请柬,“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在我院里放眼线了?” “不,莺儿不敢......” 云莺儿一阵心虚,赶忙否认,同时心底满是警惕,这云羲和怎么越来越难哄了? 她到底没忘记自己的正事,“姐姐,求你带我去吧。你放心,我不敢再有什么心思......” 她话音还未落,院里的老嬷嬷便轻声提醒道,“二小姐,您是庶出,长公主的席面尊贵,以您的身份去不了的!” “给我闭嘴!”云莺儿憋了一肚子气,突然拔高音量,“你这个上不得台面的老东西!” 云羲和眉心微蹙,“她说的有什么问题?你姨娘没跟你说当日的事情吗?” 云莺儿被噎了一下,忍不住爆发了, “长姐,你怎么还能这么云淡风轻地说着话?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我为什么会变成庶女,还不是为了保全你的名声!若不是为了给你出气,父亲和祖母何至于如此对我? 云羲和,踩着我的血肉站得高高在上,你就心安吗?” 在云莺儿看来,云羲和就是她人生的绊脚石,若不是因为她,这天底下最好的一切,都该是自己的! 云羲和略抬了抬眼皮,叹了口气,“莺儿啊,谁允许你冲我大喊大叫的?” 云莺儿气滞,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 “云羲和,你说啊!我说的哪一句不是事实的?你就是心虚,怕君泽哥哥心里有我,才不让我去的......” “将她给我扔出去。”云羲和淡声吩咐道。 “云羲和!” 云莺儿一阵慌忙,她很是不解,为什么云羲和不同她分辨? 云羲和完全无视她,跟这样的拎不清的人计较,简直拉低自己档次。 云莺儿被扔在了庭院中的垂花门处,她的丫鬟也被推倒在地。 云府中来来往往的下人见此情形,个个噤若寒蝉,一句话不敢多说,赶忙低着头快步走过。 “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恶毒女人!” 浑身骨头都要散架的云莺儿只觉得又痛又耻辱,厉声骂道, “贱人!云羲和,你这个贱人!” 春和院中院门紧闭,连同那所有嘈杂的声音都隔绝开来。 ------------ 第36章 姨娘,我想当皇后 “小姐,奴婢扶您回去吧……” 小香眼泪汪汪的,跟着云莺儿这样的主子,真是吃不尽的苦头。 云莺儿狠狠地握紧拳头,捶着地面,越骂越疯狂,“云羲和,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她的丫鬟小香连忙伸手紧紧捂住她的嘴, “小姐,这话可不敢乱说啊!奴婢带您回去吧,若是让老爷看见了,怕是又要请家法了......” 云莺儿任由小香像是拖死狗一样将她拖回了暖莺院,满目不甘。 王姨娘听到自己的女儿又开始犯蠢,赶忙前来安抚。 云莺儿眼红红的,“姨娘,云羲和她不带我去春花宴……” 王姨娘摸着她的头发,“罢了,去不了就不去了,你这一身伤还没好。去了又能做什么?” 云莺儿哭哭啼啼的, “可是这么久不见,君泽哥哥要是忘记我了怎么办?”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目光这么短浅?” “姨娘,我一定要坐上那个位置,你一定得帮我!等我成为太子妃,成为皇后,这云家所有看不起我的人,我都要将他们的眼珠子挖出来喂野狗。” 王姨娘暗自叹了一口气,这个女儿实在是蠢得可怜,想出门,她不去求老夫人,竟然去找云羲和,唉! 真是少说一句她都做不周全! 就这样还想当皇后?也不想想,这大顺哪有庶出的皇后? 王姨娘眼珠子一转, “莺儿,想当皇后也不是什么难事,你听姨娘的,这样,你趁着老爷夫人都在前院招呼客人。你这就去一趟中书令魏家,就说,姨娘手上有东西,能够帮二皇子…….” “姨娘,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您又为什么要帮二皇子啊?” 王姨娘哄着她, “姨娘怎么会帮二皇子呢?当然是骗他们的! 莺儿,你也不想想,先前太子犯了那么大的错,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可见太子的位置是动不得的! 什么云家的助力,那都是虚的!再大的助力,还不都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你只需要知道,只要云羲和不嫁给太子,那太子妃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你就按我说的……” “真的吗?” 云莺儿眼前一亮,可旋即又很是丧气,“可是娘姨……大门被人守着,咱们出不去啊!” “傻莺儿!现在府上这么热闹,老爷和夫人都在前院,后院根本没人看管。刷马桶那院里墙上有个洞,你和小香就从那爬出去!你记住,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还想不想当皇后了?” “姨娘,我想!” 云莺儿眼神灼热,再没有丝毫怀疑,当即踉跄着从轮椅上扑腾下来,忍着身上的疼痛,跌跌撞撞地又出了暖莺院。 王姨娘看着女儿的背影,眼底划过一丝心疼,可随即便消失不见了。 真是个傻孩子,云家的助力怎么会没有用呢? 只是,这助力不能落到太子身上,更不能落到二皇子身上! 她眼底一片幽深,“主子,为了您的大业,奴婢的女儿也可以成为您的垫脚石!” 云莺儿在小香的搀扶下,爬出狗洞,勉强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魏家的方向扑腾了过去。 魏府看门的下人,自然是不会轻易让一个陌生的女子进入大门的。 但云莺儿按照王姨娘的交代,原模原样的复述了一遍,那下人不仅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进去,就连中书令魏康竟然亲自接见了她。 “云二小姐!” 魏康一脸和善,“二小姐今日,来得不巧啊,绯绯这会儿还在宫里伴读未回,先坐一会儿吧。” 云莺儿愣了愣神,下意识地反驳,“魏大人,我不是来找……” 眼见着魏康脸色不悦,她赶忙顿住了话头,转念一想,才恍然大悟。 新成县主魏绯绯是魏康的孙女,安宜公主的伴读,今年也才十七岁。 她来这魏家,最好的由头,正是来找新成县主的,毕竟都是同龄的女儿家,合情合理。 云莺儿忙点点头,“是莺儿来得不巧了,叨扰了魏大人。” 魏康这才又笑了笑,“怎么会呢,云二小姐想多了。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我们两家自该多来往才是。” “魏大人不怪罪就好。我……我今日来,是因为我姨娘说,她那里有样东西,能助二皇子一臂之力!” 云莺儿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这魏康是笑眯眯的老头,却总是让人有莫大的压力。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魏康咳了一声,捋着胡子,“二皇子身为皇子,需要什么助力?你这孩子,真是信口雌黄。” 这姑娘未免也太憨直了些,怎么能将这种话就这么直愣愣地说出来! 云莺儿眨了眨眼,她可不傻,魏康能让她进门,那肯定是姨娘说的事情打动了他! 他虽然嘴上否认,但心里可是期盼得很呢! 她清了清嗓子,“大人,您别生气,且听我把话说完!我姨娘手中有种酒,叫做美人笑,口感甜润,果香浓郁,但饮下后,会让人大醉不醒。” 魏康沉吟一番,“喔?那这酒倒是很神奇。” 云莺儿微微一笑,头上的流苏钗子晃了几晃,她洋洋得意地暗示着, “更神奇的是,春花宴席面混杂。不小心喝醉了酒,孤男寡女,酒后失身,生米煮成熟饭,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说着她竟忍不住掩唇轻笑起来,“魏大人您说,我父亲立下赫赫战功,二皇子到底要不要这份助力!?” “你这孩子......” 魏康唇角漾起一抹笑意,“云二小姐,此事若能成,来日你嫁太子之时,老夫定当为你添一份厚厚的嫁妆!” 他笑吟吟看着云莺儿,真是个自以为是的傻姑娘啊,如此费尽心机地抢嫡姐的亲事,以为嫁给秦君泽就万无一失了吗? 岂不知,云羲和才是云家最大的宝藏! 但她虽然傻,出的主意倒是不错呢,不管此事能不能成,都不妨一试呢。 云莺儿也松了口气,姨娘真是出了个好主意呢,“那便多谢魏大人了!” 趁着天黑没人注意,她悄无声息地出了魏府,又从那墙洞上,偷偷地爬了回去。 魏康在前厅中坐了片刻,朝着管家吩咐了一声,“去叫绯绯过来,我有事要吩咐她……” ------------ 第37章 新成县主 清晨的阳光洒进屋子,云羲和缓缓地睁开眼,舒心地伸了个懒腰。 “小姐,怎么醒得这么早?时辰还早呢,您不再小睡一会了?” 云羲和坐起身来,清冷的眉眼间难得地裹着几分柔和,“不睡了,今日带你们出去逛街。” “真的吗?”小梨一愣,满脸的不敢相信。 她本就是活泼伶俐的性子,可先前的小姐总是守着高门贵女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这个做丫鬟的,也就没有机会去见识见识外面的繁华。 云羲和见她这般,脸上的笑容也深了些,“当然是真的。春花宴在即,你家小姐虽准备好了衣裳,那脂粉首饰不也得置办一番?” “是!”小梨喜气洋洋的,手上的动作更加麻利了些。 用过饭,云羲和便带着两个丫鬟出了门,她的确需要一副和流光裙相称的首饰。 暖莺院中,云莺儿早就让丫鬟小香时刻盯着春和院的消息,得知云羲和出了门, 小香当即与云莺儿道,“二小姐,大小姐已经出门了!” “很好!咱们这便收拾一下,去福乐园!我今日一定要求老夫人,恢复我的嫡女身份!我一定要在春花宴上,好好看一看她云羲和的笑话!” 更何况,连吃了好几天的咸菜,这庶女,她是一刻都当不下去了! 云羲和坐上马车,掀开车帘看着春意盎然的景色,一草一木都让她觉得如此舒心,“你们可知这京城中,最好的首饰铺子是哪家?” “奴婢知道,是有翡阁!听说这长安城中最时兴的钗簪步摇,都是出自他家巧匠之手呢。” 小梨虽不常出门,但说起这些头头是道。 “先去有翡阁。” 云羲和红唇轻启,隔着车帘淡淡吩咐了一声。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就停在了店门口,店里的伙计眼见下车来的主仆三人衣着不凡,忙上前招呼: “小姐可是来选首饰的?快去里面请。” “唔?你将那些最新的样式都拿出来,与我看看。” 云羲和在一层看了一圈,虽然造型别致,但材质也不过中等,并没有让她特别眼前一亮的。 伙计是新来的,不认识云羲和,但一听这话,登时眼前一亮,看来这会是位大主顾啊! “有的,有的,小姐,您这边有请。” 伙计在前面带路,将云羲和迎至后院一处花厅,这里也摆放着不少首饰,一眼看去,皆是莹光水润,比铺子里摆着的那些上了不少档次。 她一眼就瞧上一只步摇。 那步摇以金掐丝做镂空蝴蝶,蝶翅颤颤巍巍,步摇下面又坠着一颗颗米粒大小的珍珠,华贵端庄,仿佛就写着她的名字一般。 “这只......” 云羲和眼前一亮,不由得抬脚往前一步,想将那只步摇拿起来欣赏一番。可手还未触及,就听一道娇蛮的女声响起, “将那只步摇取来让我看看。” “不好吧?明明是我家小姐先看上的!”小梨连忙开口。 那小姐身边的丫鬟却不乐意了, “我们家的小姐可是新成县主!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不成?县主看上的东西你也敢抢?”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一顿,回头去看,只见一位穿着也同样娇嫩的年轻女子,正纵着丫鬟不依不饶地。 “新成县主有礼。” 她认得,这是中书令魏康的小孙女魏绯绯,安宜公主的伴读,因为聪慧乖巧而被皇帝喜爱,封了新成县主。 “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羲和姐姐呀!快不必多礼。”魏绯绯忙侧身避了她的礼,抬手扶她起了身。 长安城中,无人不知镇国将军府的嫡长女,云羲和。 魏绯绯自然是时常听说云羲和的美名,更何况,昨日祖父还特意交代了她一些,跟云羲和有关的事情。 她脸上挂着甜甜的笑意,试探着问道,“羲和姐姐可是看上那步摇?” 云羲和看得出来这魏绯绯是真喜欢那只步摇,却又想卖自己个好,微微一笑,说道, “县主既然先开了口,便给您吧。” 云羲和并不计较。 一只步摇而已,她哪里就放在心上了,实在没有必要让来让去的。 魏绯绯年纪到底小,十六七岁的女儿家正是爱娇爱俏的年纪,见云羲和如此客气地推拒,便也藏不住自己的小心思, “羲和姐姐,那我就不客气啦。” 一旁伺候着的伙计也是个人精,见状便将那步摇捧到魏绯绯面前,道, “县主,那边有镜子,您试试吧。” 丫鬟利落地将那步摇在她头上试了试。 “这步摇您戴着就是好看!”伙计只管拿好听的话说。 魏绯绯瞧着镜中的自己,娇娇俏俏,越发满意,甚至还回过头,朝着云羲和问道, “羲和姐姐,你瞧着如何?” 云羲和瞧着,那只华贵端庄的步摇,戴在娇俏的魏绯绯头上,就像是小孩子偷穿了大人衣服一样。 不仅不合身,还将她那满身的灵气都压了下去。 但见她如此喜欢,云羲和也没说什么,唇角微微勾起,淡淡道,“很衬你。” 魏绯绯脸上的笑容止不住。 云羲和收回视线,这只步摇没了,她总还能看看别的。 一晃眼,又瞧见一只镂空雕刻的牡丹簪子,花蕊中间点缀着一颗一颗细小的红宝石,栩栩如生。 “这只如何?”云羲和拿着它在自己发间比了比。 “好看!” 小梨拼命地点着头,这只簪子虽说没有方才那只步摇华丽,但却更显得端庄华贵,跟小姐那身流光裙也十分相配。 “那就这只......” 云羲和才要将钗子递给店中的伙计装起来,那边试完步摇的魏绯绯却忽地开口说道, "羲和姐姐,你手中的那只钗子,我也喜欢!可不可以让我试试!" 云羲和凤眸中闪过一丝兴味,“这只你也喜欢?” 魏绯绯仍旧笑得天真灿烂,“羲和姐姐,可以给我试试吗?” 云羲和神情淡淡,笑得天真,可不代表是真天真。 能被皇上亲口夸赞聪慧乖巧的人,又怎么这般不懂人情世故地接连去抢夺他人看中的东西? 她很是恶趣味的说道, “我瞧着不错。忽然就想起来了一件事,上次薛茹也是看上了我喜欢的布料,后来薛家就被抄家了。” ------------ 第38章 记在新成县主账上 云羲和笑得一脸纯良。 魏绯绯脸色白了白,薛家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当然也听说了,还听说薛茹在流放的路上吃不饱穿不暖,过得很惨。 她一时间愣在原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羲和心底冷笑,泥捏的吗?这么不经吓?比起薛茹,这战斗力可是差远了! 她继续走动着瞧着这花厅中摆放的各种首饰。 没一会儿,她又瞧上了那只华丽无双的镇店之宝,冠群芳。 整个冠圈以金板成椭圆形,周围一圈点翠,装饰着晶亮的珍珠和各色宝石镶嵌的花朵,逼真得仿佛能闻到花香。 “这只......”云羲和凤眼中水波盈盈。 “这冠子本县主也看上了!”魏绯绯一咬牙,张口喊道,无论如何,她绝不要在云羲和这里落了下风! 那么漂亮的冠子,若是戴在云羲和的头上,那君华表哥还用喝醉吗?岂不是一眼就瞧上她了? 她光是想一想就觉得受不了! 云羲和凤眼微挑,语气看似温和,却透露着逼人的气势,“原来县主喜欢我看上的东西啊?这还不好说?” 她说着,绕着屋里走了一圈,在每件首饰面前都站了几站, “这有翡阁中首饰样样精巧,每件我都很喜欢,这下县主你可以随便挑了。要是实在挑不出来,干脆都买回去吧!你爷爷可是中书令,你们魏家的银子总不会比薛家少吧?给你买几件首饰可算不了什么。你说是不是啊,新成县主?” 在朝为官,手上银子多能是什么好事?都是世家小姐,谁听不懂这话的威胁? “云羲和!” 魏绯绯气得两眼含泪,“你别太过分!” “新成县主,分明是你欺人太甚。”小梨叉着腰当即怼了回去。 “你也知道我家小姐是县主!县主看上的东西,你们还不避让?”魏绯绯身边的丫鬟倒是十分趾高气扬,狠狠瞪着小梨。 “这不是让了吗?你倒是让你家小姐买啊!”小梨反唇相讥! 店里的伙计见二人剑拔弩张的,忙上前当和事佬,只是,他不知道云羲和的身份,却听得出魏绯绯是县主,于是就开始挑着软柿子捏, “这位小姐,您快管教一下婢女啊,别冲撞了县主呀!咱们以和为贵!”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伙计,伙计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让我管教下人?可以,你先把这只冠子给我包起来!” “什么?” 魏绯绯一听不乐意了,云羲和这不是故意让她下不来台吗? “一只冠子而已,让给我又如何?羲和姐姐,你可是咱们长安贵女贤良淑德的典范啊,不会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吧?” 魏绯绯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顶大帽子先扣下来。 云羲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瞧你这话说的,我还是咱们大顺的将门之后呢,你也想试试吗?” 前世,她在楚晟的后宫见多了这种装模作样的矫情小白花,像这样的贱皮贱肉贱骨头,打一顿就好了。 “你......” 魏绯绯被噎住了,她瞧着云羲和那倾国倾城似笑非笑的脸,似乎很难接受这样一位闺名远扬的高门贵女,竟能当众说出这么威胁人的话来。 这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吧,这还是她印象里的那个淑女吗? “你......你还敢打人不成!” 她身旁的丫鬟也吓到了,明明还是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说话声音却不自觉地弱了下去。 小桃活动了一下手腕,道,“新成县主想岔了,我们小姐怎么会亲自动手呢?” 虽然她那只胳膊跳车时扭伤了,但是面对这种弱不禁风的大家闺秀,一只手就足够用了! 她才不管什么县主不县主的,她只管好好保护小姐! 魏绯绯的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她一个文官家的女儿,哪见过这阵仗?她从小到大遇到的人,都是讲道理的好不好! 今日不讲理了这一次,就被欺负成这样,她真的很想哭! 她咬着唇瓣,心想着,要不是祖父让她在春花宴上将云羲和灌醉,好送到君华表哥的床上去…… 她又怎么会跟云羲和过不去! 云羲和轻轻挑了挑眉,“还有什么问题吗?” 那伙计也是个人精,眼见着魏绯绯认了怂,赶忙把那冠子包起来, “这位小姐,您请收好。” 云羲和微微一笑,“方才县主说了,一只冠子而已,那便记在她的账上罢!” 魏绯绯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 小梨翻着白眼接过冠子,跟着云羲和离开了这有翡阁。 “小姐,那新成县主实在是太过分了!” 一坐上马车,小桃就忍不住一脸气愤, “过去咱们也不是没见过她,她一向是聪慧柔顺之人,今日却不知为何,这般与小姐过不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云羲和轻叹一声,“她不是笨人,或许有什么与我有关的事,伤害到她的利益了吧。” 会是什么呢? 静贵妃才向她示好,这魏家与云家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魏绯绯这个藏不住事的小女娃,到底是知道了什么呢? 小桃若有所思,“小姐,那咱们是不是该提前做好准备啊……” “哎呀小桃,咱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别管这些烦人精了!她再耍心眼,小姐一发威,她还不是乖得跟一只小猫咪一样?” 小梨一脸忧心,怎么能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影响自家小姐的好心情呢? “小梨,你真是......” 小桃那张严肃的脸瞬间被逗笑了, “不过你说的也是!咱们云家乃是镇国将军府,小姐又是嫡长女,这长安城,谁不得让咱们小姐三分?” 在她看来,小姐最近是越来越威武霸气了! “是呀,你们家小姐可不是泥捏的。”云羲和被逗笑了,“不过小桃说的也有道理,咱们接下来就去个地方,好好做一做准备。” “小姐,小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呀?”小梨兴致勃勃地继续问道。 “去万香楼。” 虽然还不清楚魏绯绯这里有什么谋划,但凡事早做准备没有错。 有了楚晟的前车之鉴,她决定调配一些更能保命的香粉随身携带。 ------------ 第39章 不喜欢太精于算计之人 万香楼里,生意似乎比往常好了些。 云羲和迈步进去的时候,铺子里的几位女客争相要去试闻一款新上的线香。 她轻嗅着空气中那清甜的水蜜桃的气息,和以往那些沉重的香薰相比,实在是别致。 曲大掌柜一眼瞧见自家大小姐,忙满脸赔笑地迎了上来, “哎哟,大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呀~” “我若是不来,怎知铺子中竟调制出了这么清透的香?” 云羲和的问话中带着答案,“是叶时芳调的香?” “啊......是!” 曲大掌柜本想将这份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但见大小姐语气甚是笃定,似乎是早就知道此事一样,又只好压住了那份心思。同时,心里暗暗地又将那位叶时芳厌烦了几分。 “唤她过来,你去招呼客人吧。”云羲和吩咐道。 “小姐,您来了。” 叶时芳从后院中过来时,衣裙上都是混合的香气,这几日她都在埋头调制新的线香,忙得没日没夜,脑子有些麻木了。 但见到云羲和,眼中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感激。 “我瞧着你的手艺真不错。”云羲和夸道,“给我们万香楼的带来了不少生意呢。” 叶时芳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小姐,您这么说实在是折煞妾身了。若不是您给我一条生路,我也没有这个机会呀。” 云羲和轻笑一声,心道,我只不过是顺手推舟罢了,若真要算起来,那还是我占了大便宜呢。 毕竟,你可是未来富甲天下的十方夫人啊。 她从袖中掏出一张方子递了过去,“这是我闲来无事调的香,十方夫人,你帮我将这几种香料找出来吗?” 叶时芳自己就擅调香,她看到云羲和的方子一阵诧异,上面写的那几样香料具是她平日里不曾用过的,但那分量却又写得精细,并不像是随手编造的。 “小姐,您稍等我一会儿。” 云羲和点点头,“不着急,我随意看看。” 她方才注意到,万香楼中多了不少用作试香的手帕,均是细细地沾染了各式各样的香气,又放在竹编的小筐中,供人品鉴,想来又是叶时芳的主意。 店中的客人们三三两两地在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香粉。 云羲和鼻尖轻嗅,走走停停,在一处茶香混合着薄荷味道的停下了脚步,她抬手轻轻在竹筐上扇着风,让香气往自己飘来。 顿觉提神醒脑心旷神怡。 她忍不住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正待细细回味之时,耳边忽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云大小姐,也喜欢这如泠香吗?” 云羲和转过头来看。 只见说话之人剑眉星目,双眸深邃,鼻梁高挺,略微透着些异域风情。 正是三皇子秦君卓。 他的母妃惠妃乃是沙州进贡的美人,正因为这异域血统,愈发衬得秦君卓英武高大,风采出众。 只是他如今尚未及冠,按照大顺的规矩,也就还未封王。 “臣女见过三皇子。”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福了个礼。 “云姑娘不必多礼。” 秦君卓一副文雅大方的样子,抬手虚扶了一把, “我今日不过是闲逛,没想到竟会在此处遇到你。这铺子中香粉众多,方才只有如泠香令人如痴如醉,见你也喜欢,觉得甚是巧合,故而才唐突开口。” 巧合? 她自重生以来,凡事都习惯多思多虑一些。 这位三皇子秦君卓一向是不显山不露水为人处世甚为低调。 纵然春花宴盛大,但在这不起眼的香粉铺子里遇到他,倒也是稀奇的。 偏巧还驻足品鉴了同一款香。 简直是稀奇到让她觉得像是精心安排。 云羲和面色平淡,只是略回了句,“臣女荣幸。”不失规矩。 似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云羲和的敷衍和疏离。 三皇子秦君卓依然随和: “不是你的荣幸,是我的荣幸。这如泠香气味清冷,却留香甚久。能欣赏它品性之人一向凤毛麟角。素来听闻云大姑娘端庄娴雅,简直就是我的红颜知己。” 秦君卓也喜欢调香? 但是她对此没有兴趣。 “三皇子抬爱。闺阁女儿家总有礼教规训着,恐辜负了三皇子的好意。”云羲和直接拒绝。 大顺朝的男女大防并不严苛,知礼守礼也不是放在表面上的,她拿规矩礼教来说事,就是很明显的借口了。 秦君卓眼神中微滞,却又很快消失不见,仍旧是那副君子如玉的随和模样。 他从小在宫里长大,看人眼色这种事情,再没有人比他更擅长了。 他自认凭借他的长相风采,想要接近一个女人,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的。 也罢,这云羲和到底是闺名远扬的将门嫡女,有些警惕心也不为过,无非是要他再多花些时间心思而已。 他脸上的笑意不减,“好。我们便只谈香......” “大小姐......” 不等三皇子再说什么,叶时芳已经收拾好香料走了出来,“您要的香料都在这里了。” “十方夫人,辛苦你了。” 云羲和直接越过三皇子,朝着叶时芳道了声谢,接过她准备好的提篮,便要准备离开了。 “云姑娘......” 秦君卓见她要走,忙出声喊道,却又做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了声,“慢走。” “将这如泠香全部买下,送往云府。” 秦君卓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不见,他把玩着手上的碧玉扳指,朝着身旁跟着的侍卫吩咐道。 “是!” 云羲和出了万香楼,就已然想明白了,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得不说,三皇子的确是个聪明之人。 或许他已经从她拒婚太子这件事上,捕捉到了蛛丝马迹,故而才冒险来接近自己。 都是皇子,谁对那个至尊之位没有念想呢? 可是,生在帝王天家,他秦君卓以为有了云家这个助力就能登上那个位置了吗? 皇上可以荣宠惠妃,但绝不会让一个沾染着异族血统的皇子坐上大顺的帝位的。 这也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考虑三皇子的原因。 更何况,今日一见,也让她心中更加笃定地放弃了三皇子这个选项。 她不喜欢太精于算计之人。 坐在回府的马车上,一向活泼的小梨就忍不住开始分析, “小姐,怎么咱们今日遇到的人都怪怪的?”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瞧瞧这些人,这般的按捺不住,就连她的丫鬟都看出来了。 她轻叹一声,“......新成县主的事情还需再查,这三皇子的事情,小桃你来说。” ------------ 第40章 祖母昏迷不醒 小桃看得透透的, “这三皇子呀,他是在出卖色相,想勾搭咱们家小姐......” 跟着小姐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发生什么事她都不觉得意外。 再说了,她家小姐家世相貌一等一的好,有人喜欢有人追捧,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别说三皇子了,就算有一天那玄王爷喜欢上小姐,她都觉得合情合理! 小梨脸色一怔,“好歹是皇子,怎么就跟青楼楚馆里的小倌一样?” “哈哈哈哈哈。”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 只是才刚府上,就发觉气氛不太对,下人们步履匆匆,却没有一个敢言语的。 将军府里对下人尚算宽泛,偶有说笑也是允许的事,现下却安静得有点怪异。 小桃和小梨也不自觉地收起了开心的神色。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说话的是夫人林氏身边的红嬷嬷。 “唔?发生何事了?”云羲和有些不解。 红嬷嬷一边拉着她往后院走,一边低声跟她说明情况, “大小姐,二小姐为了春花宴的事情求到了老夫人面前,气得老夫人晕了过去。” 云羲和皱了皱眉头,她不过是出了一趟门,云莺儿和王姨娘就又按捺不住了? 她快步去了福乐院。 “和儿,你祖母她......”林氏慌乱不已,这会儿眼眶红红,忍不住落泪。 云羲和脚步不停,边走边吩咐道,“去将暖莺院中丫鬟婆子统统发卖出去。” “小姐......”忠伯心头一跳。 高门大户发卖出去的丫鬟婆子,往往都是犯了家法的。这种奴仆体面的人家不会要,小门小户的人家也怕用不起。 好一点的还能去庄子上做个粗活,可若是不幸的话,那简直是生不如死啊,暖莺中的丫鬟婆子用的可都是家生子,小姐这一出手,实在是太狠了。 云羲和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有什么问题?” 不懂得规劝主子的下人,留着又有何用? “老奴这就去办。”忠伯忙应下差事,他心里清楚的很,大小姐这是真的动怒了。 云羲和一踏进福乐院中,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大夫怎么说?” 林氏只顾着流泪,一旁的红嬷嬷小声汇报着, “夫人让人拿着老爷的名帖,进宫去请了太医。静贵妃听闻是咱们府上老夫人病了,特意让范院正来出诊......” “可范院正说,老夫人气急攻心,怕是醒不过来了.........” “知道了。” 云羲和点了点头,远远地看着祖母躺在床榻上,闭着眼一动不动,只觉得揪着心的痛。 早上出门时,她来向祖母请安,祖母分明还和颜悦色地嘱咐她出门多逛一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但现在却...... 可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 云羲和抬手摘下腰间坠着的香囊在鼻尖晃了晃,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父亲云烈交还兵符后便又去了梧桐山,母亲林氏虽有手腕,却太容易被外界影响。 面对这一团乱麻,慌乱之下,也有些应付不过来。 “母亲,您先去歇息一会儿吧,这里有我在。”云羲和安抚着将林氏交给红嬷嬷,“去吧。” 红嬷嬷瞧见大小姐那副不容反驳的气势,莫名地觉得有了主心骨一般,扶着林氏就要往外走。 林氏泪水流得停不下来,却道: “和儿,你也莫要太难过了。你祖母她上了年纪,又一向身子骨不好,咱们连宫里的御医都请过来了,大夫也说无力回天。回头等你爹回来了,好好料理了莺儿和王姨娘,谁也不会说些什么的。” 云羲和眉心一跳,祖母病成这个样子,母亲林氏竟能说出这么一番理智到冷血的话来。 她心中划过一丝异样的陌生感,诧异道,“母亲,您在说什么?” 林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但见云羲和不悦,她便又柔声安抚道, “和儿,母亲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不想让你太难过了。” 云羲和长长出了口气,语调也冷了下来,“知道了。” “和儿,你在这陪着老夫人说会话吧。”林氏说着,便倚着红嬷嬷往外走去。 她见到老夫人病成这幅样子,心里也不好受,但再不好受,她这个做儿媳的,也无能为力。 她倒是更关心自己在这件事中有没有错处,日后能不能落得个好名声。 反正该做的她都做过了,羲和心里难过一时间不能接受,她也能理解。 云羲和坐在床榻前,忍着心痛看着老夫人灰败的面色,唇角还有残留的血迹,能看出当时被气到吐血的惨状。 她伸手摸上老夫人的脉搏,脉象滞涩,和范大夫所说的情况倒是一致。 只不过...... 她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从芙蓉镇求回来的乌雪丹。 它可解秦玄凌身上的牵机蛊毒,却也是起死回生的神药。 躺在这里的,是她的祖母啊! 她指节灵活地伸手摸到老夫人头上的经络,轻重得当地刺激着穴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夫人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嘴角也逸出一丝舒服的叹息声,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云羲和只觉得,脑海中那所有精于算计的意识一瞬间消失不见了,她心中的那杆秤,不自觉地有了偏移...... “去将我的银针取来。将那日在芙蓉镇求的那颗乌雪丹拿来,再取一瓮雪水来。” 小梨听到吩咐立刻就去准备东西。 很快,东西便送了过来,云羲和利落的除去老夫人的外衣,开始镇定自若为她施针。 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原想上前阻拦,但又想着左右范大夫都说了老夫人醒不过来了,便让大小姐试一试吧。 她不知大小姐是什么时候学的医术,但瞧着那动作,竟是一时间看花了眼,以往家里不是没有请过大夫,施针时无一不是轻拢慢捻,生怕深了半分。 但那银针在云羲和手上,她行云流水般往那燃着的烛火中一扫,精准而流利地一针一针落下。 以往大夫施针哪个不得一盏茶的功夫,而大小姐却只有用了半柱香的时间。 云羲和施完针,转而看向那放在桌面的那颗乌雪丹。 ------------ 第41章 疼啊,太疼了 乌雪丹中含有大量大补的药,火气十足,定能将心气补起来。但它燥气却又极盛,需要和着雪水吞服。 云羲和捻起那颗药香四溢的丹药,眼中最后闪过一丝挣扎,最后义无反顾地将其化在梅花雪水中,捏着老夫人的下颌骨,慢慢地将那口化了的药水喂了下去。 对不起了秦玄凌,我没有办法不救祖母。 你的毒,我会再想办法。 药才一入体,霎时间,细细密密的汗渍便从老夫人的额头上渗了出来。 她闭着眼,脸上却露出难受至极的表情来。 云羲和面色凝重,抬手扣住老夫人的脉搏不松手,感受着她的脉象变化,另一只手则不时地将那些银针或是取下,或是再重新扎入穴位中。 老夫人的脉象变化异常迅猛,时而气若游丝,时而又强健浑厚,让云羲和凤眼中满是担忧。 “噗。” 撑不住那股在体内乱窜的火气,老夫人又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只有额头和手背上起伏的青筋,在诉说她到底有多痛苦。 “老夫人!” 一旁的陆嬷嬷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大小姐的威仪,立刻就要冲上来护主。 “拦住她。”云羲和平静地开口。 小桃连忙上前,死死地抱着挣扎着哭喊的如嬷嬷。 她目光灼灼,抬手又捻起一根银针,针尖的寒芒闪过眼角,利落地又扎入心肺处的穴位。 “手帕,拿来给老夫人咬着。” 云羲和头也不抬地吩咐道。 小梨忙掏出干净的手绢叠好塞进老夫人口中,老夫人浑身轻颤,那混乱的脉象已经在渐渐地趋于平缓。 整整半个时辰,老夫人都在痛苦中挣扎,却在银针的压制下,最后渐渐地平和下来。 先是呼吸变得渐渐悠长,再之后,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她眼皮颤颤地睁开了眼,嗫喏道, “疼啊......太疼了.......” 云老夫人原本出身不高,府上兄弟姊妹众多,她自小就不受重视,嫡母也不是个大度的,苛待的她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后来好不容易熬出了头,嫁给武将出身的云老将军,生下了独子云烈。 可惜没多久,云老将军就战死沙场。她含辛茹苦拉扯着儿子长大成人,又亲自送儿子云烈入了军营,只为撑起云家的门楣。 她自认吃苦受累一辈子,受过天大的苦楚。 可加起来也没有这半个时辰经历的痛苦让人印象深刻。 云羲和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哭出了声,“祖母,祖母,您终于醒了,吓死和儿了......” “和儿......” 云老夫人虽然醒过来了,却依旧虚弱不堪,她隐约记得孙女晨起便出府去逛街了,“可买到什么好看的首饰了?带上给祖母看看......咳咳咳......” 云羲和那份镇定自若再也撑不下去了,她哭到简直要崩溃。 她想起小时候,母亲林氏每每教育她要端庄贤良,好好学习《女则》《女戒》。 可祖母总是给她簪花,给她置办好看的衣裙,带她放纸鸢,祖孙俩开怀得不能自已。 屋里留下的几个丫鬟婆子都是极其忠心之人,这会儿全都红了眼眶。 老夫人的身边如嬷嬷再也忍不住了,她挣脱小桃的束缚,迅速跑出屋子,直奔厨房而去: “今夜不许给暖莺院任何吃食!” 她在老夫人身边跟了半辈子,老夫人一向宽和,说句僭越的话,二人之间不像是主仆,更像是姐妹。原本老夫人身子骨就不好,又被暖莺院那一对心思恶毒的母女气成这样子。 今日若不是大小姐,怕不是老夫人就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祖母,您才刚醒,可要些什么吃食?”云羲和哭了一会儿终于慢慢收住泛滥的思绪,细细地问询着。 “想吃些甜食.....”云老夫人还真是觉得胃里空空,艰难的咽了口唾沫,五官的皱在了一起,“方才,那是什么药啊,太苦了......” 云羲和忍不住破涕为笑,凤眸中满是心疼,她也是现在才知道,那乌雪丹不仅性烈,还苦到让人发指...... 她轻声吩咐道。“去取一些蜜饯来,再去熬一碗银耳莲子羹来。” 屋里的丫鬟立刻就应下了差使。 等她喂祖母用完饭食,又哄着祖母喝完药睡下,已经是深夜了。 一进春和院,云羲和便闻到空气中那股浅浅淡淡的龙涎香的气息。 原本困意十足的她顿时清醒过来,秦玄凌已经按照约定来了...... 小梨手中捧着从福乐院中带回来的银针,小桃想上前去推门,却一下子撞到了云羲和身上:“哎哟,小姐......” 不等小桃说话,云羲和便伸手从小梨手中接过托盘,一闪身进了屋里,往后一靠关上了门。 可怜的小桃和小梨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被关在了外面。 “小姐!奴婢还没进去呢!”小桃和小梨对视一眼,都被云羲和这一系列动作搞得有些懵,只好拍这门呼喊。 “咳咳......” 云羲和不自然地轻咳一声,对着门外道,“时辰不早了,你们都去歇息吧。” “奴婢先伺候小姐沐浴更衣。”小梨和小桃还以为是小姐心疼她们,立刻道。 “不用了!我太累了,今夜就不用麻烦了。”说到沐浴,云羲和脸色微微有些发窘,生怕被屋里人听到。 云羲和又补充道,“你们也不用来守夜了,快些回去睡吧,明日晨起再来伺候。” “真的不用了吗?小姐,奴婢不放心你......”小梨还是有些不放心。 “不用不用。”一向镇定自若的云羲和,第一次有种仓皇的感觉。 小梨和小桃见小姐态度如此坚决,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也没有再坚持:“那奴婢就在那耳房中休息。小姐有事随时喊一声,奴婢们便能听见。” “好。” “奴婢告退。” 小桃和小梨这才退下。 听到二人渐远的脚步声,云羲和才终于默默地松了口气。 她抬眼往屋里看了一眼,只见桌案旁那道仙姿玉色的身影正惬意地喝着茶,自在得就像是呆在自家炕头一样。 看来,镇国将军府的守卫很有必要再加强一些了。 ------------ 第42章 本王在和你偷情吗 “羲和姑娘。” 秦玄凌放下手中的茶杯,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浸着柔和的月色,将那份淡漠冲散了几分,人间绝色,触手可及。 此情此景,倒显得有几分翩翩公子花前月下的意境。 “额......” 云羲和莫名觉得不适应,她见多了秦玄凌那副孤傲到不可一世的模样,这会儿他装模作样起来,怎么看怎么怪异。 秦玄凌像是看不出来她的不自在一般,不紧不慢斜了她一眼,语气很是嫌弃,“怎么搞得好像本王在与你偷情一般。” “......咳咳。” 云羲和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声,“王爷,这毕竟是臣女的闺房。” 对了,就是这种恨不得让人打死他的感觉,这才是她熟悉的玄王。 秦玄凌像是听到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也不生气,随意地看了她两眼,两手一张,“那便开始吧。” 云羲和:“......” 她上前将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案上,不紧不慢起身去将那用过银针用烧酒泡上,最后将安神的香料与镇痛的药粉混合后放置进香炉中点燃。 香炉烟雾缭绕,那极其浅淡的香气缓缓散开。 云羲和则用染过醒神香的面纱遮掩着口鼻:“这郁金软骨香,臣女就不陪王爷一起闻了。” 秦玄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觉得头脑一阵一阵的混沌,四肢百骸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云羲和伸手扶着他, “到外室这榻上来。” 这次不用云羲和提醒了,他躺下去之前,动作艰难地脱掉了自己的上衣,然后便老老实实地趴在榻上,任由那馥郁的香气,往口鼻中钻去。 云羲和见他这副模样,低声咳了咳,“你倒是对我放心得很。” 秦玄凌脑袋里像是灌了浆糊,听得不甚清楚:“你说什么?” 云羲和看着他背上那各种陈旧的伤疤,心头闪过一丝愧疚,那都是他在战场上拼杀留下来的痕迹。 她声音低落, “臣女说,王爷,今日府里发生的事情,想必您也知晓了,我祖母生死未卜,我只得将那颗求来的乌雪丹,先给了我祖母。” 秦玄凌好不容易才消化完了她说的话,他一脸诧异,“那你还让我躺下做什么?” 云羲和深深嗅了一口面纱上的香气,让头脑保持在一个最专注的状态,她凤眼中一片清明,手起针落,银针稳稳地扎进穴位。 “救王爷的命。没了乌雪丹,臣女便只能继续以银针暂时排解王爷体内的蛊毒。” 上一次为他拔除了体内的寒毒,那牵机蛊毒没了克制,便隐隐有了扩散的迹象。 她摸着他的手腕躁动的脉象,手中的银针飞快地刺入穴位,时而轻捻,时而又深深地刺入。 直到感觉五脏内那股要起势的毒素在银针的引导了有了出口,她便再次细致地将一条条新鲜的水蛭放在他背上。 那蛊毒经年累月地在他体内肆意横行,像是有了灵性一般,将那份硬生生被剥离的痛楚放大到每一寸筋骨都要被碾碎之感,秦玄凌只觉得,连呼吸都不堪忍受。 那乌雪丹给常人服用,在脱胎换骨的作用下,会令人痛苦不堪。可若是用来解牵机蛊的毒,两相抵消,便不用在忍受苦楚。 看到他在安神香的安抚下,仍旧面无人色,浑身痉挛,云羲和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若非一时没看住云莺儿,让她逮到机会兴风作浪。祖母和玄王,谁也不必受此削皮挫骨之痛。 眼见他额头的汗珠一层落又一层起,那薄薄的唇瓣被牙齿狠狠地咬出血迹,修长的手指时而握成拳头,时而又紧紧抓着身下的被褥。 云羲和忍不住抬起纤柔的手掌,想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安抚,最后却又默默地收回来。 意识不清的秦玄凌忽然呓语道,“唔......唔......” “什么?”云羲和回过神来,忙低下去头,细细地追问道,“你说什么?” “痛......” 秦玄凌只觉得自己仿佛陷入一片浓浓的白雾中,影影绰绰间他闻到一股清冷到让他清醒的幽香气息,让他不由自主地伸手抓住。 他的手指探过她的脑后,摁着那一把顺滑的青丝,手臂一紧,带着她朝着他扑面而来。 她躲闪不及,好巧不巧地与他两唇相贴,好在,中间还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 这大抵是他最柔情蜜意的时候。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紧闭,姿态虔诚的就如同在献祭一般。 云羲和不知是忘记推开他还是怎么的,就那么呆滞地瞪大眼睛,将他那眉目如画的俊美容颜一点一点地收入眼眸。 秦玄凌只觉得那梦寐以求的清冷气息一点一点窜入鼻尖。 可旋即,那皮开肉绽的痛楚再次翻江倒海地袭来,两种不停的感觉折磨得他忍不住又开始抽搐。 可他扣着她后脑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越来越用力。好像他宁愿忍受那非人痛楚,也不想离开令他清醒的神明。 但秦玄凌并没有得寸进尺,只是将他的唇贴在她的唇上,贪婪地吮吸着她的气息,两人呼吸相缠,云羲和立即屏住了呼吸。 片刻后,云羲和终于忍无可忍地侧身躲开了他的束缚,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憋气的缘故使得她的脸颊微微发热,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一抹嫣然红晕。 月光色,微风从半开的窗户中吹进来,吹得她发丝微动。 她看着窗外,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被他弄乱的头发,喃喃道, “我对秦玄凌,有欣赏,有钦佩,有各取所需的利用。但绝不能做任何让他误会之事。他是这大顺的守护神,我救他也正是如此。” 这话,像是对自己说,也像是在向老天立誓。 可若是没有乌雪丹,这般能将人活活痛死的苦楚,他又能忍受几回? ------------ 第43章 春和院着火 春和院中云羲和正是劳心费力地为秦玄凌压制毒性,丝毫不知道,暖莺院中也快要出人命了。 “哗啦!” 桌案上的花瓶被云莺儿恨恨砸碎在地上。 “来人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还没人给本小姐送吃的来?啊?厨房的婆子们是死了不成?” “哎哟,我的莺儿啊!你自作主张去求老夫人也就算了,还能把人给气晕死过去……这会儿,云羲和断了你的吃食,不还是你自找的?” 王姨娘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看着云莺儿。 “我就是犯了天大的错处,也轮不到她云羲和来说三道四的,她还敢饿死我不成?” 云莺儿快气死了,前几日好歹还有咸菜吃,这会儿连口西北风都没有了!! 王姨娘无语地叹了口气,这个女儿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可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有不心疼的?听到她说这种赌气的话,只得轻叹一声安抚道, “莺儿,暂且忍一忍吧,你不要忘了咱们的长远大计!” “忍?再忍下去我就死了!姨娘,你说得对,断了吃食还是轻的,今日的事情云羲和绝对不会放过我!” 云莺儿撕下了那副温顺小绵羊的伪装,开始发疯,“不行!我等不了了!我要她死!” “莺儿......你小点声!”王姨娘大惊声色地看着她,这样发疯的云莺儿实在是有些吓人。 “你怕什么?” 云莺儿冷哼一声,面带不屑地看着的王姨娘, “你忘了,上次你给我烟土的时候,是怎么怂恿我的?还有那算计她和二皇子的主意,不还是你想出来的?现在又装出这幅样子给谁看?” “莺儿,姨娘是在为你着想的啊。” 王姨娘见云莺儿有些失控,忙给她洗脑,“我是你亲娘,我还能害你不成?” “哼!”云莺儿一听这话,抬手又砸了一个花瓶。 她一脸狠厉, “你还好意思说,瞧瞧你都给我出的都是些什么馊主意?让我跟那晟王合作,结果我跟太子孩子没了!让我去给太子抽烟土,我又挨了父亲一顿家法……我什么的都听你的的,听到现在,我命都要没了!” “......你怎么能这么说娘啊?”王姨娘眼见自己女儿如此蛮不讲理,立刻就开始甩锅, “还不都是那云羲和!你自己想想,你如今这个下场,都是她云羲和害的呀!跟娘有什么关系?” “云羲和!” 云莺儿现在一听到这个名字,就觉得整个人完全丧失理智! 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如今又被翻江倒海的饿意折磨着,整个人暴躁得就像是月圆之夜的饿狼。 她阴戾地眯起了眼睛,“那你就去死吧!” 王姨娘叹了口气,只当女儿是气疯了,好心劝道, “乖女儿,你可别砸了,那琉璃盏可值不少钱呢,咱拿出去卖掉,还能换些吃食不是?等过了这阵就好了。” “吃!吃个屁!我才不受她这鸟气!” 云莺儿扶着桌子,努力地站直身子,伸出一根手指,眼神疯癫地指着王姨娘的眉心, “姨娘,今日府里乱成一团,正是个好机会。你去柴房抱些柴火,我要烧死她!” “什么??莺儿,你这主意也太蠢了.......” 王姨娘大吃一惊,云羲和死不死的倒是其次,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她可不干! “啪!” “啊!” 王姨娘捂着脸,瘫倒在地,难以置信地说道,“莺儿,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我可是你亲娘啊!” 云莺儿红着眼,一副药吃人的样子,“你还有脸说?你是我亲娘还不跟我站在一边,你到底帮不帮我?” 王姨娘扶着胸口,赶紧表态,“娘听你的,都听你的......” 云莺儿恶狠狠地说道,“那你就快去,把柴火堆在春和院的院墙边上,再泼上些火油......这把火,我要亲自放!” “莺儿......你听姨娘的,你别这么莽撞......” 王姨娘捂着胸口,虽然害怕云莺儿这发疯的模样,但还是耐着性子规劝道。 见王姨娘磨磨唧唧的,云莺儿有些不耐烦了,她眼睛一瞪,“你不是说云羲和一直在挡我的路吗?” “那也不能,自己动手啊。” 王姨娘满脸忧愁地叹了口气,这个主意实在是太烂了,“万一不成,要让你父亲知道,你就彻底没有活路了呀......” 云莺儿冷哼一声,“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她云羲和死了就死了吧,这云家往后只有我一个女儿!他云烈要是不想被皇上猜忌,不得乖乖地将我送到太子府上?姨娘,要我说,咱们一开始就想错了,直接弄死她一了百了!” 王姨娘被云莺儿这一句又一句疯话给震得有些喘不过来气。 云莺儿说到最后,径直威胁道, “你若是不去,等父亲回来了,我就去跟他说,以前的事都是你在怂恿我。” 当即吓得王姨娘手脚并用地往门外跑,“娘这就去!” 夜已经很深了,但云莺儿一想到今夜就能结果了云羲和的性命,从此再也没有人能挡自己的路,就兴奋得不能自己。 她身上疼得走路走不稳,就扶着墙,手里捏着火折子,一步三喘地从暖莺院往春和院的方向挪。 屋里,秦玄凌已经挨过了那最后的折磨,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像是从冰潭中捞出来一样,他气若游丝地提醒道, “着火了。” 云羲和正利落地将他一只一只吸饱毒液,浑身焦黑的水蛭取下来装进罐子里,闻言便回道, “我知道。” 不等他再问,云羲和就又平静地补了一句,“我早就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秦玄凌打眼瞧着坐在他身边,镇定自若的云羲和,突然就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她早就知道了,但因为要替他解毒,所以她没有逃命。 呼吸间,他只觉得气力在渐渐恢复,当即便提议道,“本王带你离开......” 云羲和将装着水蛭的罐子放在他手上,微微一笑,灿若朝霞,“臣女自己能处理,王爷若是真想帮我,便将这罐子带走吧。” 云莺儿啊,她总是上蹿下跳贼心不死,那就让她死一死吧。 秦玄凌也想到她之前那一系列惊天动地的神操作,默了默,她不是那种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那便随她去吧。 他利落地披上衣衫,捏着她递给自己的罐子,破窗而出。 ------------ 第44章 又要让我当替死鬼 云羲和打开屋门,眯了眯眼,看着那还没有挪出院子的云莺儿,轻轻唤了一声, “莺儿啊。” 云莺儿只觉得一道森冷的寒意从背后朝着自己袭来,吓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云羲和语气柔柔地瞧着那燃起的火焰,陈述道,“你要放火烧死我啊。” 云莺儿面对她,那股子疯癫的气焰不自觉地低了低,她鼓起勇气,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她骂道, “你这个贱人,我就是要烧死你怎么了?你若是不死,难道你会放过我?” 说着她也不往外走了,四下看了看,伸手捡起一根柴火棍,打算跟云羲和拼命! 云羲和点点头,“承认就好,还怕错怪了你呢。” 她披着月色,一步一步地往前。 云莺儿瞧着她的样子,冷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柴火棍,“我不会怕你的云羲和!我要你死!你去死吧!” 云羲和闪身躲过一棍,趁势伸手狠狠扯住云莺儿的头发。 纵然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女子,但面对满身重伤还未好全的云莺儿,丝毫不落下风。 云莺儿疼得扔下柴火棍,当即拼命挣扎,尖利的指甲乱抓, “云羲和,你放开我!你这个贱女人,你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这么坏?为什么总是不放过我!呜呜呜呜呜……” 云羲和手腕被抓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她仿佛没有知觉,直至将人拖进屋里,狠狠地将她摔在地上,抬手就扯下腰带将她手脚捆住, “莺儿,你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见云羲和跟她来真的,云莺儿彻底急了,外面的火已经燃起来了,如果她被关在屋里...... 云莺儿不敢相信自己要落得那样的下场,她头拱着地面疯了一样往外挪,边爬边怨念地哭喊道, “云羲和,你又要让我给你当替死鬼!” 火光冲天,睡在耳房中的小桃和小梨被浓烟呛醒,赶紧冲出来去救小姐。 “走水啦!” 一出来,她们便立刻呼救。 发现自家小姐衣衫整齐地站在院中,赶忙上前来检查一番,见小姐浑身上下完好无损,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来人啊......” 院里的丫鬟婆子也都惊醒了,忙大喊着找人来帮忙。 府里的护院见是大小姐的院子着火,一个个提着水盆水桶来得飞快,将火泼灭后,屋里也烧成了一片废墟。 众人这才发觉,屋里地上竟然还趴着个人。 衣裳被烧得稀烂,烫得身上满是水泡,背上未好全鞭痕越发显得可怖,人已经被烟熏得昏迷不醒了,出的气还没有进的气多。 但那张脸,府里每个人都十分熟悉。 管家忠伯大惊失色,“二小姐??” 匆忙赶来的林氏也是满脸诧异,“怎么是莺儿?” 而消息传到暖莺院时,王姨娘也跌跌撞撞地奔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云莺儿就开始大声哭喊: “莺儿!莺儿你醒醒啊!夫人,求您快让人去找大夫来!” 林氏于心不忍,“先将二小姐送回暖莺院,让医女也跟过去看看。” 王姨娘却死死抱着云莺儿的身体,不许任何人碰,她声嘶力竭地喊道, “不,不能走!夫人,我好好的女儿,在大小姐的屋子里被烧成这个样子,还请大小姐给个说法!” 这到底是她的女儿啊,虽说蠢了点,莽撞了点,但也是她身上掉下的肉。 就算是死的没有什么价值,却也不能死的这么憋屈吧? 院中下人闻言也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二小姐怎么会在大小姐的院子里了?” “二小姐也太可怜了,好好的姑娘家,被烧成这个样子......” “这......” 忠伯大喝一声,“住口!不许议论主子。” 林氏亦是担忧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羲和,这是怎么一回事?” 春和院着火,烧伤了府里的二小姐,这桩事情实在是怪异,若是没有个说得过去的说法,怕是挡不住悠悠众口啊! 她作为当家主母,心头萦绕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忧虑与后怕。 云羲和也知道这个道理,她深吸一口气,抬着声音好让众人都能听清楚, “我担心祖母,夜里睡不安稳,便想着起身去福乐园看看。也不知道我这院子为何会着火,更不知道莺儿又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许是......应了那天象一说吧,我命里火太旺......” 林氏面色一滞,天象? 前几日在宫里,那钦天监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件事讳莫如深,谁也不敢再往下深究,若是犯了皇室的忌讳,怕是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她叹了口气,“唉,天象并非常人能把控的......” 王姨娘犹不罢休,她的女儿不能白白伤成这样: “大小姐!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说话做事要凭良心!天象......天象明明克的是你,为何伤的是我的女儿?” 云羲和垂下眼眸,凤眼中一片漠然, “是啊,克的是我,所以烧的是我的屋子啊。姨娘不若等莺儿醒了,问一问她,走路都走不稳的人,夜半三更不睡觉,来我屋里做什么?” 王姨娘当然不敢说实话,怕人家觉得莺儿是自作自受,只能厉声哭诉着: “......大小姐,你好狠的心啊。” 院里又是一阵吵嚷, “医女来了!” “姨娘,快让我看看二小姐如何了......” “如何了?” “这......二小姐吸入大量浓烟粉尘,再加上伤势太重,怕是挺不过今晚了......” 王姨娘痛哭流涕:“莺儿啊!!!” 而院里众人心思各异,自打那日二小姐被大周的晟王劫走后,似乎一日一日的走背运,莫非真的是应了天象之说? 便又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开口劝着说,“姨娘节哀,这一切都是天意,你想想,这事儿连太子殿下都没能躲得过去......” ------------ 第45章 说不失望是假的 管家忠伯及时将话接了过去,半是威胁半是安抚道, “大家伙也都听到了,着火这事儿跟天象有关!谁要是敢在背后乱嚼舌根,到时候得罪皇室,小心吃不了兜着走,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你们都将此事烂在心里,今日一事,只是个意外!都听清楚了没有?” “清楚了!” “放心吧忠伯!” 林氏虽然恼怒云莺儿先前的所作所为,但到底是从小在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孩子,这会儿见她落得这么个下场,也忍不住起了恻隐之心, “王氏,你也节哀吧,带孩子回去吧,给她留些体面。” 王姨娘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大喊着,“滚啊!你们都出去啊!” 云羲和叹了口气,对众人道,“都散了吧。” 她自认不是个善良的人,重生以来想的都是算计,对这些伤害过她的人,也是重拳出击。 可她对一起长大的这个妹妹,还是留有几分情的。 可偏偏,云莺儿竟是如此的不知悔改地作死。 云羲和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低头看着自己那双莹润修长的纤纤素手,上面的划痕还在不停地渗出血珠,她眼底一片漠然。 远处的天际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闹腾了一夜,她这双手救了祖母,给玄王解了毒,却送走了自己的妹妹。 “娘,我有点累。” 她喃喃地开口。 “和儿......” 林氏心头那股忧虑登时消失殆尽,忙抬手扶住自己的女儿,“快将小姐扶到潇湘院。” 春和院中,只剩王姨娘抱着云莺儿的尸身嚎啕大哭。 不远处的房顶上。 秦玄凌并未离去,将这一幕收入眼底。 他那双凌厉的桃花眼中,杀意渐渐淡了下去,今日一事,若是云羲和不动手,他也是饶不了那云莺儿的。 他从来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更不允许有人在他面前作死。 秦玄凌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别的能做了,便小心翼翼地捧着罐子回了玄王府。 “去叫戈山过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体内的蛊毒,到底如何了? “真是神了嘿,王爷,您体内的蛊毒正保持着一个阴阳平衡的状态,如此,是个极好的现象啊。” 戈山摸着他稳健有力的脉象,面露欣喜, “本来老夫还担心着,那位姑娘强行替王爷拔除了体内的寒毒,没了压制,牵机蛊会猛烈反噬。现在看来,倒真是有点本事!这日后啊,您也不用再泡冰水了。” 秦玄凌勾起唇角,忍不住嗤笑一声,他忍受了一夜非人的折磨,只换来一个日后不用再泡冰水。 不得不说,他心底还是失望的。 他本以为自己遇见她,就是看到了生的希望,可是却没想到那个希望来得快,走得也如此之快。 可正如她所言,她为了救治祖母,这是说破天去,也无可厚非的事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感受着那气息在心肺间舒畅却不能用力的感觉,又缓缓地将那口浊气吐出,努力地消化着心头的思绪。 屋里一片寂静,阿沉和阿默互相对视一眼,十分不理解,戈山大夫不是说了王爷的身体在好转吗? 王爷为什么还是不高兴啊。 秦玄凌就那么坐着,他对云羲和这个人有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一开始遇到她时,只觉得她是见识短浅的闺阁女儿,却不想她总能做出一切让人大跌眼球之事。 本以为解毒后便再也不必见她了,他甚至还有些感慨。 可阴差阳错,他的毒未能解,她又说自己还能再配制乌雪丹,所以日后还得仰仗她。 看着远处泛着鱼肚白的天际,忽然开口道,“昨日新成县主抢了她的簪子?” 昨日? 是了,天都要亮了! 阿沉忙道: “是,在有翡阁中,云大小姐先是看上一只步摇,新成县主却抢先开口,后来云大小姐又看上一只簪子,县主又开口说要试试。好在云大小姐最后买到了镇店之宝,一只好看的冠子。” 秦玄凌喔了一声,好看的冠子? 怕是被那场大火烧成灰了吧。 于是他道,“本王记得太后有一只凤穿牡丹的步摇,甚是好看。阿默,你去一趟长公主府,让惜儿去太后那里将簪子讨来。” 阿默眨眨眼,太后的簪子,那是何其华贵的东西啊! 王爷讨这簪子做什么?莫非是要送给云大小姐吗? 他也赶忙应下:“是!” —— 云羲和这一觉睡得极不踏实,梦境中纷纷扰扰,让她一直处在半睡半醒间,睁开眼时,还不到午时。 小梨轻轻地推开了房门,见云羲和醒了,立刻兴奋地跑了进来:“小姐?您醒啦!” 云羲和抬手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扶我起来。” “夫人和王姨娘都在老夫人那呢,王姨娘一直跪在地上哭个不停,非要让老夫人为二小姐做主。” 小梨一边伺候云羲和穿衣,一边跟她汇报着,“您可要过去看看?” 云羲和默了默,凤眼中划过一抹寒意。 云莺儿缘何失了性命,别人不知道,王姨娘还能不清楚吗? 祖母昨日好不容易才醒过神来,这会儿正是虚弱之时,王姨娘不担心祖母的身体,倒是急着让祖母替她做主? 做什么主? “走,去看看。” 云羲和瞧着镜中的自己,眼下一片遮不住的乌青,索性便也不遮了。 “小姐,还有件事......” 小梨有些踌躇着,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还有什么麻烦事。”云羲和颇有种来者不拒的意味。 “晨起,您还睡着,三皇子差人送来一盒如泠香,说是送给小姐的。” 云羲和脚步未停,游刃有余地吩咐着,“着人将那香送去东宫,就说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请太子示下。” 秦君泽这个废物,该用的时候,也还是能捡起来用一用的。 小梨愣住,送去东宫? 旋即又忍不住会心一笑,小姐处事,真是越值得深思了。 “是,奴婢即刻便去处理了。” 云羲和抬脚迈进福乐院,“你去吧,让小桃来跟着我。” ------------ 第46章 只会一些皮毛 “大小姐来了......”福乐院中的丫鬟婆子都对大小姐十分尊重,忙热情地引着她进了屋里。 她一进屋就听到府上的医女正在同林氏说话, “夫人,老夫人恢复得不错,虽然现在还十分虚弱,但到底是稳住了心脉。只是日后切记不能再受刺激了。老人家上了年纪,心平气和,健健康康的比什么都重要。” 林氏略一点头,“可不是呢,辛苦你了。” “王姨娘,你可听清楚了?”云羲和听医女说完,转而朝着跪在地上的王姨娘开口问道。 她的语气甚是平淡温和,可王姨娘又怎么听不出来,云羲和的言外之意。 是在怪莺儿活着的时候气伤了老夫人,现在她这个做姨娘的又来打扰老夫人的休息。 可她的女儿已经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王姨娘心里也就豁出去了, “大小姐,莺儿不明不白地死在你的院子里,你非要拿天象一说来堵妾身的嘴,妾身也认了。” 她眼神中满是痛色, “可妾身方才听如嬷嬷说,老夫人病重时,分明是大小姐施针喂药救回来的!妾身虽不知道大小姐何时习得这一手岐黄之术,可我莺儿从屋里救出来之时,分明还没有断气,大小姐当时为何又不肯施以援手?眼睁睁地看着莺儿丧命!” 林氏也面露疑惑,“和儿,不说别的,你何时会得医术啊?” 为何不救云莺儿? 自然是因为,人活着总生变数,死了才是了结。 更何况,那乌雪丹她手上只有一颗,已经先给了祖母,为此,连秦玄凌的毒都没能解,又怎么能凭空变出来一颗给云莺儿? 云羲和耐着性子解释道,“那丹药这世上仅此一颗,叫做乌雪丹,便是我那日在庄子上偶然遇到一位江湖大夫,在他那里求来的.......” 王姨娘愣了半晌,忽然就觉得无比心痛,但凡昨日莺儿能少折腾一件事,她的命就不该绝啊! 她颓败无力地瘫在地上,泪流不止,“妾身不信,不信......” 云羲和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信可以去查。至于我为什么会医术......其实只不过是些皮毛罢了,闲来无事,翻过几本医书学了些。” 林氏闻言,心中很是诧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默默地打量着自己的女儿,一身紫色坠地长裙,环佩叮当,钗发一丝不乱,仍是那个端庄温婉的大家闺秀的模样,可是却让人莫名地觉得陌生。 云羲和出了福乐院,林氏给她安排的新院子也收拾好了。 “大小姐,这院子原本叫做暮苍斋,听着像个学堂的名字,您看要不要再改个名字。”管家忠伯特意问询道。 通过这一桩桩事情,他越发能感觉到,原先的小姐行事还只是端庄稳重,现在的小姐行事那是实打实的铁血手腕。 “嗯,还叫春和院吧。忠伯辛苦了。” 云羲和舒了一口气,方才那番话,也不知母亲和祖母信了多少。往后若非必要,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晓自己会医术一事,毕竟,树大招风。 “多谢小姐体恤。” 云羲和坐在桌案前,细细地誊抄着那配制乌雪丹需要的药材。 蛇胆、冰莲、不惑草......这些药材虽然稀有,但尚且能寻到。 只是那一味龙骨...... “小桃,传信给我兄长,请他帮忙打听打听西凉王室的龙骨。” 云羲和吩咐着小桃,又嘱咐道,“告诉兄长,只要消息,不必冒险。” 她的兄长云起,是皇上亲封的从三品镇西将军,连续五年一直镇守在大顺和西凉的边境线上。 只有年关回城述职时,才能和家人见上一面。自小,二人兄妹关系就极好。 这点小忙,他定然是会帮的! —— 景阳宫中。 静贵妃正面色红润地斜倚在美人靠上,一颗一颗地吃着新鲜的樱桃,丝毫没有前几日那奄奄一息的迹象。 石公公弯腰站坐在静贵妃的下首,细致地说着打探到的事情,“昨日,新成县主抢了云大小姐看上的首饰。” 静妃脸上的表情闪过一丝不屑,旋即又恢复如常, “绯绯实在是不懂规矩,早跟她说过了,君华身边一定会有她的位置,她就是不放心。不过,这女人间争首饰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绯绯到底是县主,她云羲和不过是臣子的女儿,抢了也就抢了吧。” 石公公叹了口气,没表态,继续说道, “还有,昨日那云老太太昏迷不醒,来宫里请太医,咱们派了范院正过去示好,范院正当时说老太太无力回天了,可今日一早,那云老太太竟又醒过来了。” “什么?”静贵妃皱起眉头,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回光返照?” “那哪能呢。”石公公摇摇头,“听说,是云大小姐喂老太太吃了颗药丸,硬是给治好了!” 静贵妃听到这句话,反应了好半天都觉得难以接受:“云羲和何时学的医术?太医都说无力回天,她给治好了?” 石公公忙道,“娘娘,这云大小姐什么时候会的医术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怎么想?” 静贵妃张沉静的脸上写满了不悦,“她还能怎么想?太医治不好的病,让她给治好了?她让皇家的脸往哪搁?” 石公公忙起身来扶,“娘娘,你先别气恼!这还有呢!” “还有?” 静贵妃揪着手绢重又坐了回去,脸上的不耐已经有些挂不住了。 石公公脸上带着些丧气, “今日晨起时,三皇子的人去了趟云府,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云府的下人嘴严得很,什么也打听不出来。 那之后没多久,云大小姐身边的贴身大丫鬟就去了趟东宫,您说巧不巧!” 静贵妃皱着眉头,恨恨地捶了一下软枕:“一会儿三皇子,一会儿又是东宫,云家这块香饽饽谁都想扑上去咬一口!” 她转念一想,又重新靠在美人榻上,反正父亲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轻轻一笑,“都是小事,等过了春花宴,一切也就尘埃落定了。 ......不过既然云羲和如此在意这个云老夫人,本宫明日便亲自去看望一番,也算是补救一下太医之事。” ------------ 第47章 皇恩浩荡,不是好事吗? 原本,宫中妃嫔是不能随意出宫的。 但如今的后宫皇后被禁足,太后不爱管闲事,便把掌管六宫的权利还给了静贵妃。 静贵妃从一位低调内敛的小透明,眨眼间变成了后宫中几乎是一手遮天的存在。 故而她去求皇上恩准时,皇上秦苍大手一挥便同意了。 甚至还特意交代静贵妃,云烈平乱为皇家立下战功,云家老夫人病重,既然去府上探望,便多带一些贵重补品,也能体现天家恩德。 遂静贵妃出宫时,仪仗后跟了满满三大车的赐礼,从皇宫到云府,足足摆了半条街的排场。 云羲和随着母亲林氏在正院见驾,屈膝福礼,“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静贵妃也不摆架子,柔声道,“快起来吧,夫人不必多礼,本宫今日,是替皇上来看看老夫人。” “是。” 林氏起身后,便恭敬地引着静贵妃往福乐院走去。 云羲和打眼瞧着,纵然静贵妃还是那副柔婉沉静的做派,眉宇间那股神采飞扬、雍容华贵的气势却是挡也挡不住的。 果真是,权势养人啊。 福乐院中。 静贵妃快步上前,坐在老夫人床榻边,先是一副关切的模样关心着老夫人病情如何,继而又细致地关心嘱咐宽慰了林氏几句,最后又叫来府里的医女和伺候老夫人的丫鬟嬷嬷,恩威并重地施展了一通。 将表面功夫做了个齐全之后,她又瞧向云羲和,语气十分的平易近人, “羲和啊,你上前来,本宫同你说几句话。” 云羲和虽然觉得静贵妃今日来得刻意,但云家到底是臣子,她这个云家女还不得不守着规矩。 她温婉一笑,“是,请娘娘吩咐。” 静贵妃拉着云羲和的手,细细瞧着那张倾城美貌,心底闪过一丝嫉妒。 后宫佳丽三千,什么样的美人没有? 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她没有见过像云羲和这样的。 端庄沉稳不失妩媚,明艳大气又不失温婉,那一双清冷凤眼盈着水光,让人移不开视线。 父亲的主意真是不错呢,除了云家的兵权,云羲和这个长相也能配得上君华。 静贵妃语气甚是亲近, “羲和呀,昨日府上的事情,是本宫思虑不周,那范院正医术不精,误诊了老夫人,本宫已经罚他好好思过了。幸好你聪慧,用药丸救回了祖母,实在是孝心可嘉。” 云羲和眉心微蹙,那时救祖母心切,没有考虑太多。 现在再想,那范院正是静贵妃指派来的,他前脚才说祖母无力回天了,自己后脚就用乌雪丹救回了祖母。 这于孝心一道上无可厚非,但对于静贵妃来说,难保没有觉得颜面受损的心思。 云羲和不想再多说医术的事情,于是便想了个让人面子上过得去的说辞, “娘娘谬赞,那药丸不过是臣女前几日在庄子上意外得来的,买的时候那人说是包治百病,臣女当时伤心过度,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祖母服下,实在也是上天保佑。” 静贵妃其实也不关心那什么药丸不药丸的,她只想要一个台阶下。 她脸上神色好看了几分,心里也翻过这茬。 继而指着那从宫里库房中带来的一堆滋补的贵重礼品,道,“这些呀,都是皇上吩咐送来的,全都是极品的食材和药材。你让府里的大夫多看看,能不能用得上。否则本宫这心里啊,实在是过意不去呢。” 闻言,云羲和心底一番冷笑。 皇上这样兴师动众,却并非真的在恩宠云家。 他同意静贵妃亲自登门来看望,又送下这如山一样的礼品,硬是要把云家捧到那风口浪尖的位置上啊! 云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除了惹人忌惮,还能留下什么好? 这一点,皇上定然不会想不到。 她若是和前世那般,和亲远嫁到大周,不用牵扯进这些皇子间的纷争,倒是能保住云家一时的安宁。 可今时不同往日,她要以云家女的身份留在大顺,又必须要嫁给皇室,自然要步步小心谨慎,不将云家置于险地。 云羲和越发笃定自己的心思,一定要生下流着云家血脉的子嗣。 既然决定观摩二皇子,怎能不承了人家母妃的一番心意呢? 遂她当即跪下,“娘娘,臣女有个不情之请,求娘娘体谅。” 静贵妃似是没想到云羲和会向她示弱,微微有些诧异,旋即又面露喜色,这不正是施恩拉拢的好时候吗? 遂她格外热情:“羲和呀,你跟本宫不必见外了。有事就直言吧。” 云羲和行云流水般地从袖口掏出一张昨日誊抄好的药材,双手奉上: “娘娘有所不知,那江湖郎中给药丸性烈,虽然让祖母睁了眼,却是治标不治本。臣女听闻太医院中藏药丰富,特向娘娘求药。” 正巧,那配制乌雪丹的药材方子,她就带在身上,除了那一味龙骨,其它都写上了。 静贵妃接过那张方子,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些什么蛇胆、雪莲之类的名贵药材,说稀奇倒也稀奇,不过,对皇室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她便笑盈盈地将那纸递给一旁的石公公,“好生替本宫去寻了,送到云府来,莫要误事。” 石公公忙应下了:“是,娘娘!” “多谢贵妃娘娘。”云羲和那礼貌的笑意深了深。 静贵妃扶着石公公起了身,林氏见状忙说道,“贵妃娘娘,午膳的时辰到了,府上的饭菜已经备下,还请娘娘移步。” “不必了。本宫还得回宫去向皇上复命。等到春花宴上,夫人再带着羲和来同本宫坐坐,闲话家常罢。” “是!” “娘娘起驾!” “恭送静贵妃。” 云羲和随着林氏又施了一礼,静贵妃莲步轻移,至前院上了轿辇,离开了云府。 林氏瞧着她的背影消失,总算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面露喜色,“和儿,这静贵妃竟然亲自来咱们府上,真是莫大的荣幸啊。” 云羲和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不见,回过头来满脸郑重地看着林氏,“母亲。您可曾听过一句话,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咱们云家,得处处小心了。” 林氏一阵恍惚,这话她怎么听不明白呢? 皇恩浩荡,不是好事吗? ------------ 第48章 又不是第一次了 回到春和院。 小桃一直愁眉不展,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小姐,是不是大事不好了?” 跟在小姐身旁久了,怎么看,都觉得那静贵妃今日来者不善。 云羲和整个人松散下来,听到这话,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原以为自己就过分敏锐了,谁曾想这还有个更杞人忧天的! “瞧你,这才哪到哪啊?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了?放心吧,纵有张良计,我亦有我的登云梯!咱们呀,只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心底清楚,自来君王多疑,如今的皇上秦苍也不能例外。 但大顺太平多年无战事,满朝武将,暂时也找不出第二个能将云家取而代之的。 但树大招风,也是该给父亲提个醒。多提拔提拔军中的可用之才,好将手中的兵权分出去。 这桩事情虽然重要,但还没有紧急到一时三刻就能要人性命的地步,故而可以慢慢筹谋。 这几日,云府上下甚是安宁。 云老夫人生病的消息,云羲和做主瞒下了,没有写信给父亲云烈,以免他在外还要忧心。 况且,林氏也恪守规矩地在福乐院中侍奉着,云老夫人的身子也一天一天好起来。 王姨娘将自己关在暖莺院中,替云莺儿设了个灵堂,每日烟熏火燎地守着。 云羲和则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准备着春花宴的事情。 这几日她特意吩咐了小梨,让她多缝制几个香囊,小梨也是个实诚的性子,一下子缝制了二十多个。 幸好她先前买的香粉足够用。 她按比例将调配好的香粉放入小巧的香囊中,一堆是用来解酒散药的,拿去给随行的丫鬟婆子带着。 还有一小堆是她专门给自己调的,里面加了料,则是拿来自保的。 想了想,她又特意为母亲林氏调制了一只驱蚊防虫的。 好不容易做完这些,她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见窗外的夜色已经暗了下来,眯了眯眼, “小梨,给我倒杯茶水来。” “想喝什么茶?”一道冷冽的声音饶有兴致地响起。 云羲和噌的回过头来,只见屋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消瘦的身影,她当即炸了,“秦玄凌?你怎么会在我的房间里?” 她一时情急,连王爷这个尊称也顾不上喊了。 “很意外吗?” 看着她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秦玄凌倒了杯温热的茶水,好整以暇地送到她面前, “又不是第一次了。” 云羲和:“......” 纵然她再看得开,听到他这虎狼之词,也有些忍不住微微脸红,忍不住反唇相讥, “怎么,难道咱们的玄王爷经常爬闺秀的窗户吗?” 喔,这语气,是生气了? 秦玄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眯了眯,忍不住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本王倒是想,只不过先前并未有闺秀告诉本王,她住哪个院子。” 云羲和冷哼一声,语气已然有些不悦:“......那是事出有因。” 还不是为了给你解毒? 秦玄凌则是见好就收,他回身指了指自己带来的罐子,“本王此番前来,亦是事出有因。” 云羲和眼前一亮,是她放水蛭的罐子,当即收了收不悦的神色。 那水蛭吸饱了从他体内拔出的毒素,本身也就成了毒虫,若是丢了可真是可惜呢。 她那日情急之下将它交给秦玄凌,想着什么时候找到机会再向他讨要。 没想到他竟还主动给她送来了。 “多谢王爷,是臣女想窄了。”云羲和展颜一笑,主打一个能屈能伸。 秦玄凌瞧着那抹灿烂的笑意,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语气温和道, “不必客气。” 他转而伸手翻动着桌上堆得如小山一样的香囊,“一个春花宴而已,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 春花宴,高门贵族的年轻男女最热衷最推崇的宴会,打着赏花作诗的名义,彼此相看试探。 ......在他看来,实在是俗不可耐。 她实话实说,“臣女手无缚鸡之力。但席面混杂,臣女带这些香囊,有解酒提神的,有消百毒的,还有......” 秦玄凌把话接了过去,“还有作弄人的。” 云羲和也没有理他,而是拔下头上的簪子从那罐子中细心地挑选了一只死去的水蛭,放在研钵中细细地研磨着,头也不抬道, “王爷想试试吗?” 秦玄凌拒绝得干脆:“那倒也不必。” 她也不知道为何,跟他说话总是忍不住唇枪舌战起来。 但与他相处,却是越来越自然了。 云羲和唇角带着笑意,将那研磨好的毒虫粉末,加入到其中一个香囊中,随手捡起一个解酒的香囊朝他丢了过去, “那臣女便送一个给王爷防身吧。” 秦玄凌伸手抓住,接过来闻了闻,倒是药香扑鼻, “又是什么灵丹妙药?” 他见云羲和出手施展医术的这几次,几乎可以称得上枯骨生肉,并不像寻常大夫只能治个头疼脑热的。 故而她给的东西,哪怕只是个香囊,他都觉得不是俗物。 结果云羲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王爷这话说得,仿佛臣女是什么坑蒙拐骗的江湖道士一样。那香囊调配的不过是解酒的。” 秦玄凌:“......” 他长这么大,不记得自己有过什么喝醉的记忆啊。 秦玄凌抽着嘴角,抬手将那香囊又抛了回去,意有所指道, “还是你自己留着吧。这春花宴啊,谈花饮月赋闲,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羲和也不恼,她将那抛回来的香囊放回那一堆,清冷凤眸中水光盈盈,看着秦玄凌道, “既如此,便多谢玄王爷提醒了。” 他在这磨磨蹭蹭地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提醒她注意安全吗? 秦玄凌倒是一点都没有被拆穿的不自在。 他满脸坦然地起身,踱着步子朝她走来,又将先前抛回来的那只香囊收了回去,道, “不必客气。本王的蛊毒还得仰仗羲和姑娘呢。” 云羲和透过那一堆纷杂的气味,嗅到他身上那股清幽的龙涎香,那馥郁的气味铺天盖地地朝她袭来,似乎要侵蚀她的感官。 她忍不住扶着桌子站起身来,道, “王爷放心,臣女已经在收集药材了。只不过在此之前,每月还需要一次施针拔毒,或许会有些难耐,还请王爷多担待。” 结果就见秦玄凌跟她对桌而站,问道, “每月一次吗?” 不难听出他语气中的不满。 云羲和以为他是受不住那难耐的痛楚,叹了口气,语气柔和了些许, “王爷,您中毒已深,若是拔毒间隔时间太久,恐怕您体内压制的毒性会反噬的。” 诚然,那滋味确实不好受,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秦玄凌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好吧。” 静默了一会儿,没有听到人说话,云羲和再抬起头时,屋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来无影,去也无踪。 云羲和只好叹了口气,等她再准备继续收拾香囊时,却见桌上多了一只凤穿牡丹的步摇。 ------------ 第49章 一张纸条 翌日清晨。 云羲和身着那新制成的流光纱曳的长裙,飘逸优雅。 臂挽银丝勾勒的花草纹浅绿色的轻纱,腰间环佩玲珑,行走间如雾似霞。 头上簪着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眉心处十分灵巧地嵌着花钿,珍珠细小莹润,端庄精致,和那双清冷的凤眸交相辉映。 她揽镜自照,很是满意。 又提前服下了一些保护肠胃的药丸,她虽有自己的计划,却也不会将自己置于险地。 收拾好了一切,云羲和才出门去了林氏的院子。 她细心地将那香囊挂在林氏的腰间, “娘,如今天气热了起来,春花宴上花花草草多的是,您带着这个,不招蚊虫。” 林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眼底满是慈爱, “都说这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我们和儿,最是贴心了。” “时辰不早了,夫人,小姐,该出门了。” 一旁的红嬷嬷笑盈盈地提醒道。 春花宴虽是年轻男女的主场,但高门大户的女儿家,还是要由女性长辈带着出门。 宴席就设在曲江池畔。 长公主秦惜是先皇最小的女儿,也是先皇唯一的公主,自小就宠得无法无天。 当今皇帝秦苍对这位妹妹也很是娇纵,将曲江池畔这处园子赏给了她。 长公主没有什么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热闹,年年都要在此处办上好几场宴会,但这春花宴,却是最盛大的。 园子前华贵的车马络绎不绝,负责接待贵人的丫鬟迎上来, “云夫人,云大小姐,请随奴婢这边走。” 园中落英缤纷,移步换景。 过了一座白玉桥,闻得丝竹声渐大,那热闹的席面立时出现在眼前。 杏花如云,梨花如雨,吹面不寒杨柳风。 夫人们喝茶闲聊,世家贵女们也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欢声笑语,隔着一片竹林的青年才俊,看似在饮酒作诗,实则努力地表现自己,只为引起对面的女子们注目。 丫鬟将她们引至此处,林氏对云羲和交代了几句,便放她去玩乐了。 云羲和才往前走了几步,一个小丫鬟手中端着托盘走路飞快,似乎是脚下被绊了下,那托盘从她手中滑落,瓜果滚了满地。 小桃忙护着自家小姐后退,那丫鬟却身子一歪,硬是挨着云羲和摔倒在地,而后她便飞快地跪倒, “奴婢一时没站稳,请贵人恕罪。”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捏着她塞给自己的那张纸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便让她起身走了。 趁着小桃和小梨围着自己检查的功夫,她迅速地打开纸条瞥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名字, “新成、安宜、二皇兄。” 唔......看来,字条是三皇子递来的。 云羲和微愣,幽幽一叹,她一时想不明白,这三个名字是什么意思,但是三皇子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是技高一筹啊。 她将纸条塞进香囊里,再走几步,碰上了纸条上说的一位“老熟人”。 “长公主园子里的花,都比别处的好看一些,瞧这株绿色的牡丹,花蕊一点红,更衬得雍容华贵,美丽无边。” “是呀,我瞧着跟新成县主头上的这只簪子倒是很衬呢。” “这只簪子啊?” 魏绯绯装作不经意地抬手,摸了摸那只牡丹簪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她就知道,云羲和看上的东西,一定差不了! 她原本想带那只珍珠流苏的步摇,母亲却说那华贵的步摇在她头上有些喧宾夺主了,故而才选了这只低调又精巧的牡丹簪。 魏绯绯娇笑着, “你们不知道,这只簪子呀,是我在有翡阁中一眼就相中的。当时那云家大小姐也瞧上来这只簪子,求着我让给她,我实在是没舍得。” “啊?那云大小姐这般不懂人情世故吗?竟然敢跟县主您抢簪子!云家好歹也是世家……” “武将家算什么世家呀?装得再风雅,也是粗鄙不堪!”魏绯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你们不知道,她当时抢不到簪子,还差点要动手打人!等下次见到她,我一定让她……” “魏绯绯,你一定要让我如何?”云羲和冷不丁的开口问道。 说话的那几位女子吓了一跳,回头一瞧,正好瞧见云羲和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魏绯绯捂着心口一惊,继而又十分恼怒,“云羲和,你怎么偷听别人说话?” 这一声喊叫声音不小,登时让院中所有人都看了过来,就连长公主秦惜也抬了抬眼。 这一抬眼不打紧,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云羲和带着的那只步摇上。唔,皇兄要的那只步摇,怎么会在云羲和头上? 云羲和轻轻一笑,比院中的花还娇艳,“真不是故意的,碰巧路过,纯是好奇。” 魏绯绯丝毫没有愧疚的意思,只是她记得家人的交代,不想此时再跟云羲和交恶。 但她一抬眼,却被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晃花了眼,她甚是气恼地看着云羲和, “你怎么如此招摇?!” 云羲和一脸无辜,“抢不到你的簪子,只能带这个了。” 魏绯绯:“你.......哼!”她一跺脚,拉着自己的同伴走远了。 小桃看着她的背影,忍无可忍地翻了个白眼, “呸!文官家的女儿怎么如此会颠倒黑白?到底是谁抢谁的,她自己心里没数吗?” 云羲和淡淡一笑,也不想多跟她计较,抬脚朝着长公主走去。 她端庄的福了一礼,“长公主万安。” 虽然云羲和与秦惜年岁相差不大,但在名义上,云羲和还是未来的太子妃,秦惜是太子的姑母,到底是长辈。 长公主秦惜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视线,语气缓和了一点, “不必拘礼,今日可要玩得尽兴些,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丫鬟下人。” 话音才落,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热情洋溢的脆甜女声,在唤着她的名字。 云羲和回头,就看到一位安宜公主一脸欣喜,从人群中走出来,甚是热络地拉起她的手, “你可算来了,我等你半天了。” 是巧合吗? 纸条上写了三人的名字,如今她已经撞上俩了。 ------------ 第50章 开宴了 云羲和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安宜公主有礼。” 安宜忙上前来扶起她,顺势挽住她的胳膊,“羲和,你跟我还客气什么?走,咱们去里面坐,眼见着就要开席了。” 绕过一道垂花门,曲水流觞已经布置好了,虽然没有男女分开,但隔着一道溪水,还是分席而坐,男宾在左,女眷在右。 云羲和被安宜公主拉着往靠前的席面走,还未落座,就有人扯了扯她的衣袖, “羲和表妹!” “芙儿表姐!” 云羲和顺势撇开了安宜公主,拉着了表姐林芙的手,自然而然地在她身边坐下。 她的外祖家在甘州,但大舅舅林威在长安做官,表姐林芙也是自小在长安长大,二人年龄不过相差几天,自小便十分亲近。 “羲和,你快跟我说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做什么?怎么也不来府上看我?不知道我有多无聊吗?”林芙是个热情似火的性子,张口就是一连串看似埋怨的撒娇。 她这话虽然有些娇蛮,但在座的都是女眷,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是人家表姐妹关系好。 “我呀,攒了一肚子的话,正要跟你说呢......”云羲和拉着她的手,言笑晏晏。 前世的她就跟表姐林芙关系很好,那时她被逼和亲,表姐急得哭天喊地,甚至想女扮男装,带她私奔。 姐妹俩亲亲热热地说个不停,安宜站在原地等了又等,硬是插不进去一句话。 二人身旁也没有空位置,她只好自己往前走了走,坐在新成县主魏绯绯的身边,和云羲和中间隔着两位女眷。 没一会儿,长公主秦惜也入了席,她举起酒樽,席面上便安静了下来,不远处吟唱的丝竹乐声也停了下来。 “今日宴席,希望大家乘兴而来,尽兴而归。” 之后,男宾席面上的太子秦君泽也起身,说了一番朝廷对春花宴的看重,大家能来此乃是天家恩德之类的场面话。 接着二皇子秦君华也起身,吟了几句诗,表达了自己的欢喜之情。 再接着,三皇子秦君卓也举着酒杯,顺着长公主的话说了几句希望在座诸位不要辜负这春宵艳阳天。 如此三番后,众人又一同起身举着酒杯向长公主道谢。 云羲和端起面前的酒杯,闻了闻杯中的酒水,和以往的春花宴一样,是长公主亲自酿的梅花酒,她便放心地饮下了。 这下,才是真正的开宴了。 席面上喧哗顿起,妙龄婢女将一道道丰盛的美食放在托盘中,从溪水上流缓缓放下,接下来丝竹声又起。 “这样光是饮酒也甚是无趣,不如来作诗吧。” 二皇子秦君华朗声提议。 秦君华虽然略有些木讷,但却在文采上却颇为精通,尤其喜欢作诗,长安城街头巷尾,也流传着不少他的诗作。 听他这么一说,不少人也都附和着应下了,甚至开始毛遂自荐......多好的与二皇子拉近关系的机会啊。 一时间席面上奉承声顿起,几番推辞后,二皇子秦君华也按捺不住作了一首。 当然获得一众吹捧赞誉,秦君华满面红光的接受了。 “哼。” 太子秦君泽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但他到底没说什么。视线定定地瞧着另一边席面上的云羲和。 如今他的母后被圈禁,外祖薛家又被削爵流放,他筹谋多年在朝堂中布下的关系网,也被秦玄凌毁得七零八落。 他眼见着成了光杆司令,朝堂上立刻就有那见风使舵的老东西上奏要废掉他这个太子! 好在,他和云羲和的婚约还在!所以,他必须要死死地把握住云家这个靠山。 他记得清楚,云羲和是长安城中有名的才女。 “羲和。” 他忽然朗声开口,深情款款,“孤记得你才情出众,不如,也作一首诗来。” 哪个女子不喜欢出风头呢,他就给她创造这个机会。 此话一出,席面上静了静,众人的视线纷纷朝着云羲和看来。 长公主秦惜也笑道,“羲和才名远扬,本宫也有耳闻,便让大家也见识见识吧。” 云羲和听到秦君泽如此抬举,抬眼看了他一眼,却被他那满脸的深情给恶心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心里暗暗吐槽,经历了这么多,秦君泽怎么还能跟没事儿人一样还能来吃席? 由此可见,御史台的那帮老臣,没有拿出看家本领啊。 不过此时,她确实需要一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多谢太子殿下夸奖,臣女便恭敬不如从命。” 林芙朝着秦君泽翻了个白眼,拉着云羲和的袖子,小声嘀咕了一句表妹你也太给他脸了。 那边的二皇子秦君华打量着云羲和,见她衣裙流光溢彩,容色比花还娇艳,比之上次在景阳宫见到的,更加风姿出众。 一时间,有些看呆了眼。 秦君泽见到这一幕,脸色登时黑了下来,他怒喝一声,握紧拳头,“秦君华,你在做什么!” 二皇子秦君华这才慌忙回了神,眼底那抹惊艳仍旧久久没有散去。 一旁的三皇子秦君卓唇角含笑,端起桌上的酒樽,一饮而尽,将眼中那抹精光掩去。 女眷这边的魏绯绯注意力全都放在秦君华身上,见他对着云羲和看呆了眼,心里就像是打翻了醋罐子一样,难受的坐立不安。 身旁的安宜公主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她语含威胁, “绯绯,你别忘了母妃的安排!待会儿,她作完诗,你就去给她敬酒!不然,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魏绯绯猛地一阵心惊,这才冷静下来,视线定定看着眼前放着的那只酒壶。 这只酒壶看上去肚圆嘴尖,除了底色是皇室独用的明黄,看上去和寻常的酒壶形状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她却知道,这只酒壶暗藏玄机,内里一分为二,可以灌入不同的酒水,倒酒时,手指摁下壶把上的机关,就能倒出不同的酒水,还不会让人有丝毫的知觉。 她心底十分挣扎,祖父安排的事情,她是不敢违抗的。 她真心爱慕君华表哥,但她心里也清楚,祖父说得没错,让表哥坐上那个位置,才是真的为他好! 可是,让她亲手将别的女人送到表哥床上,她还是觉得心痛不已。 ------------ 第51章 长安城第一才女 云羲和朝着长公主福了一礼,道: “那便请长公主拟题吧?” 长公主秦惜看向二皇子,道:“既是君华的提议,便由你来定吧。” 二皇子也不推辞,他略一沉吟,视线扫向不远处的曲江池,此时日光正艳,映照这水面波光粼粼。 伸手一指道: “便以这池春水为题吧?羲和姑娘以为如何?” “放肆,羲和的闺名也是你能叫的?”秦君泽脸色铁青,额上青筋一跳一跳。 云羲和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一个招惹一个,等成了婚就将她锁进地窖里去,不许见天日! 秦君华脸上讪讪的,眼神却不自觉地往对面瞟,视线追随着她裙摆上的蝴蝶。 长公主眼神冷了一冷,她当然看得出来,自从云羲和起身后,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那些明争暗斗。 虽然她也很看得上云羲和的才华,但她也不愿意看到,两个皇子,因着一个臣子家的女儿,在她的席面上争风吃醋。 故而,她看向席面上的公子小姐们,说道:“......众位不必拘束,若是有感而发,皆可以做来。” 席面上一片迎合声,来这里的都没想要藏拙的。 尤其是女眷这边,若能在春花宴上才名远扬,那被人说起来,也会落得一句教养好,才情好的夸赞,家族也会觉得有光。 长公主从不介意有人想要以春花宴做跳板,若是真有才情的,她还会亲自赞扬一番。 这会儿,有眼色的丫鬟已经端着笔墨纸砚在一旁备好。 “你说做五言还是七言?” “你说这句用春风入我心,还是春风扶我心好一些?” 相熟的女伴们互相讨论着,就连林芙也是皱着眉头一句一句地思索着韵脚。 一片嘈杂忙乱,云羲和含笑道了声:“献丑了。” 声音不大,清清淡淡,席上瞬间安静下来,众人支棱起耳朵,丫鬟连忙提笔,手中狼毫饱沾墨汁,都想知道,这传闻中端庄清高的长安城第一才女,能做出什么诗作来。 云羲和望着那被风吹乱的水面,道,“一片花飞减却春,风飘万点正愁人。” 作诗对她来说并非难事。她从小读书万卷,纵然一时间想不到那种流传万世的,但应付这种场合也是足够了。 念完头两句,席面上众人的表情一惊。 能来参加长公主赏花宴的人,都是自小念书识字,自认有才华的,一听这两句就知道此诗格局不低。 “......不过是平平无奇罢了。”魏绯绯绞着手中的帕子,瞧着秦君华那直勾勾的表情,越发觉得不服气。 “绯绯!”安宜忙阻止! 云羲和并没有在意,而是继续道,“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长公主秦惜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艳,放下手中的酒樽,抬头看着她。 “江上小堂巢翡翠,苑边高冢卧麒麟。” 这句一出,席上的男宾女客们都看向云羲和,只觉得那曼妙的身姿在流光溢彩的裙衫映衬下,如仙女下凡一般。 ...... 直到最后一句响起,“传语风光共流转,暂时相赏莫相违。” 云羲和的声音清冷中又带着几分细柔,不高不低不轻不重地一句又一句,说尽了春光苦短。 “好!” 太子秦君泽觉得此诗甚佳,当即鼓起了掌,已然忘记了方才心中的那点不快,这云羲和,可真是给人长脸呢! 二皇子秦君华也举着酒樽站起身来,“正如诗中所说,春光苦短,还望诸位莫要辜负......” 他心中颇为震撼,本以为云羲和只是生得倾国倾城,却没想到她竟有如此慷慨淋漓的情思,实在是让人刮目相看。 云羲和瞧着二皇子的神色,微微一笑,这才缓缓坐了下来。 这在秦君华看来,便是互相引以为知己的意思了,他当即一仰头,饮尽杯中酒! 秦君泽怒不可遏,他挥拳就朝着秦君华捶了过去。 “扑通!” 秦君华一不留神,当即就重心不稳,朝着溪流踉跄着跌了下去。 一旁的侍卫大惊失色,慌忙跳下去捞人。 秦君华在水流中一阵挣扎,方才被打的狠了,流出的鼻血将溪水都染红了一大片。 吓的女宾席面上一片抽气声。 秦惜满脸不悦,“秦君泽!你当这是什么地方?” 秦君泽余怒未消,“皇姑姑,是君华他对我不敬在先的!” 秦惜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毫不给他面子,“我办宴会是来给你升堂讲道理的?给我滚出去!” 秦君泽被当众下了面子,下意识的想反驳,可又一想到,他在宫里已经没什么仰仗了,长公主虽然没有什么权势,但她背后可是太后啊! 那是连父皇都十分敬重的人呢!! 故而,他也只好硬是那一口恶气咽了下去,一拱手,“皇姑姑,侄儿喝多了,去后院醒醒酒。” 他一走,席面上又渐渐热闹了起来。 秦君泽走出很远,还能听到对云羲和的赞叹声,左一句才貌双全,右一句此诗只应天上有,他能拦得住二皇子,总不能拦住所有人不让说吧? 故而,他又将这一腔怒火,狠狠地记在了云羲和头上。 众人看着秦君泽的背影,也是各怀心思。 在座的男女宾客,大多都是官宦人家的子女,大家伙悄无声息的将这一幕记在心里,打算等宴会结束后,回家好好的描述一番! 这太子实在是心胸狭隘又容易暴怒! 若是这样的人承继皇位,这日后家中长辈在朝为官,岂不是要如履薄冰了?! 席面上也有不少人做出了诗词,长公主一番斟酌,最终还是认定云羲和的诗最妙,那负责誊抄的丫鬟便捧着诗作送了出去,自有安排好的人,将之谱曲传唱。 听着周围人都在夸赞云羲和,魏绯绯一拍桌子,终于坐不住了! 她咬着唇畔,眼睛红红的,泪珠子都要落下来了。 “这新成县主今日发什么疯?”林芙小声嘀咕了一句。 云羲和方才已经悄悄注意过,那魏绯绯的眼神,像是长在了二皇子秦君华的身上,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少女怀春,用情不浅啊。 她一瞬间便把字条上的提示联系了起来。 ------------ 第52章 不识抬举 云羲和微微一笑,跟表姐打趣道,“许是席面不合胃口吧。” “这可是长公主的席面,她也敢闹腾,啧......”林芙耸了耸肩膀,转眼就将这不长眼之人抛在脑后。 她端起面前的梅子酒,朝着云羲和扬了扬,“来,敬咱们的大才女一个,这诗呀,做得实在是棒极了!” “羲和姑娘,我也敬你!” “云大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林芙本是开玩笑般的举杯,却没想到,瞬间就围过来一群闺秀,纷纷举着杯子来凑趣。 云羲和一一笑着回敬了,大家同在长安城,总要互相给三份薄面的。 不远处的安宜抬手碰了碰魏绯绯的胳膊:“绯绯,去吧,二皇兄已经在后院了。这会儿大家都在给她敬酒,正是个好机会。” 魏绯绯努力憋住眼里的泪水,脸上那最后一抹骄纵也消失不见,她一脸受伤的神情, “安宜公主,可是我真的很心痛。” 安宜心中冷笑,这有什么好心痛的?让你去敬杯酒,又不是让你去死。 但这个机会来之不易,总不能让她在这个时候掉链子。 安宜脸上挂着温柔而又冷静的笑意,贴着魏绯绯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绯绯,你记着,母妃说过的,皇兄若是坐上那个位置,大顺的皇后,一定会姓魏。” “去吧,绯绯。眼光放长远一些,你是未来的皇后。他们云家和云羲和,都是垫脚石而已。” 连哄带骗,魏绯绯终于收起了那丧气不已的神情,目光灼灼,野心勃勃。 终于,她脸上重又挂着娇俏乖顺的表情,伸手拎着酒壶,起身走了过去, “羲和姐姐,我也想敬你一杯!” 云羲和抬眼,似笑非笑地瞧着魏绯绯,“不胜酒力呢,怕喝醉了。” 魏绯绯面不改色,娇嗔道,“羲和姐姐这说的什么话?喝了别人的酒,偏偏不喝我的,哪有这个道理??” “是呀!云大姑娘,今日热闹,喝了吧~” 也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羲和姑娘,我也敬你,不喝县主的酒,便喝我的吧~” 跟随云羲和前来的小桃和小梨担忧地皱起眉头,心里纵然有不满,可是这种权贵云集的宴会,哪有她们一个丫鬟说话的份。 林芙不乐意了,“她说了不想喝,你硬逼她做什么?想喝酒是吧,来,本姑娘奉陪!” 她的父亲林威乃是武状元出身,官至兵部尚书,将子女教育得也是豪气十足,她看到表妹被为难,便忍不住开口要护短了。 魏绯绯脸色微沉,握着酒壶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却仍能保持脸色平静, “这水酒是不醉人的。羲和姐姐,先前是新成不懂事,还请你莫要放在心上。咱们就如你诗里所说,春日苦短,尽兴而归可好?” “来来来,给我满上!” 一旁的欣嘉郡主出声打了个圆场,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 “羲和今日喝了不少了,咱们也莫强求。这席面热闹,女儿家若是醉了,也多有不便。能喝的一起举杯就是!” “哎呀,这园子里,供人歇息的厢房多的是呢!” 安宜也笑盈盈地起身走了过来, “大家放心吧,这里我熟得很。若是觉得不适,喝完这杯,咱们就往后院厢房那边去歇息一会儿。羲和,你说呢?” 一群人的眼神齐刷刷的朝着云羲和看了过来。 我说? 云羲和眼底泛起一抹冷意,这是要以情势逼人了呢。 如此看来,这酒中,亦或是那厢房中,定然是早已布置好了要拉她下水的计谋呢。 她想着字条上的最后一个名字,秦君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背后之人在谋划什么。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有意思啊,魏家。 以为静贵妃一朝上位站稳脚跟,就能反过来拿捏我云羲和了吗? 她瞧了眼魏绯绯紧紧握着的那把酒壶,脸上若无其事,带着该有的客套笑容,将空酒杯递到她面前, “既然新城县主盛情,那便,一同喝一杯吧。” 她看着魏绯绯给安宜倒完了酒,又给欣嘉郡主倒了一杯,拎着壶走到自己面前,将壶嘴伸向自己的酒杯。 云羲和看得清清楚楚,魏绯绯的小拇指,就在倒酒的那一瞬间,轻轻的抬了起来。 若不是她细心留意,绝对不会发现。 那淡黄色酒水稳稳地倒入酒杯,那酒壶中的酒水也空了。 剩下的那些女眷早已自行斟满了酒,全都举着酒杯,何丞相家的女儿何之玉有些微醺,却仍能说出些场面话来, “这杯,敬咱们大顺,风调雨顺,千秋万代!请大家共饮!” 云羲和杯中的这杯酒,闻起来仍旧是那淡淡的梅花香气,似乎和先前她喝过的那几杯酒,一模一样。 不知道魏绯绯倒给自己的这杯酒里,到底放了什么? 她备的香囊里有解酒提神的香,不过,她并不打算冒险。 身旁的欣嘉郡主等人都随之举杯一饮而尽,云羲和也缓缓举起杯子,将酒杯送到嘴边,趁着众人都仰头饮酒的那一瞬间,手腕微弯,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将那杯酒全部倒进了袖子里。 而后放下酒杯时,假装一个踉跄没站稳,衣衫扫过桌面,碰到了一碗甜汤,立刻就将那渗出来的酒水遮掩了过去。 林芙赶忙伸手扶住她,“早说了我替你喝,你还逞什么能呀!” 云羲和趁着倒在她身上的功夫,迅速从腰间拽下一个香囊,紧紧地捏在手里。 魏绯绯死死地盯着云羲和空空如也的酒杯,好一会儿才终于松了口气。 安宜公主脸上的笑意加深,很是圆滑道,“呀,看来咱们的羲和大才女,真是喝多了,咱们去后面厢房歇息一会儿吧?等酒醒了,一同去看那株花王牡丹,可好?” “实在是,让你们见笑了。” 云羲和做出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挣扎着从林芙身上直起身来,转而又朝着魏绯绯倒了过去。 魏绯绯下意识地伸手要推开她,却忽然闻到一股极其清淡的味道,她不自觉地深吸了几口,顿觉整个人有种松弛到飘飘然的感觉。 “哎呀表妹!你怎么醉成这样了?”林芙又要伸手去拉她。 云羲和借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才站稳,往前走了几步,又好巧不巧地朝着与她走了并排的安宜倒了过去,将香囊中那剩下的香粉全都洒在了她身上。 “头好晕呀。” 云羲和没有喝醉过,但她模仿出这幅样子来,丝毫没有人怀疑。 反倒是让有些别有用心之人,松了一口气。 席面上的三皇子秦君卓,缓缓放下手中的酒杯,幽幽叹了口气,呢喃道, “啧,云羲和呀,云羲和,你怎么就不信我呢?真是,不识抬举!” ------------ 第53章 兄友弟恭 春花宴永远是热闹的,云羲和她们一走,很快就又有人起了头,开始操琴奏乐舞蹁跹。 丝毫不知道此时的后院厢房中,正在酝酿着什么泼天大戏。 安宜做主为众位女眷分了厢房,又借口说这里没有空房间了,便要扶着云羲和继续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林芙虽然也有些微醺,但心里记挂着自家表妹,当即就提议道,“安宜公主不必麻烦了,我跟羲和住一处吧。” 安宜稳稳的抓着云羲和的胳膊,心中暗骂一句真是多事! 脸上的笑意却丝毫不减: “林姑娘,本公主知道你是好意。但羲和身份尊贵,自有她的去处,你二人也就暂时分开半个时辰,你就放心吧!再说了,这可是长公主的园子,下人们定会悉心照顾的。“ 林芙想了想,羲和表妹确实和太子有婚约,皇家规矩大,也不是她能置喙的。便仔细的朝着小桃和小梨又交代了一句: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云羲和大半身子靠着安宜,手中又换了只香囊,状似不经意地搭在她的肩头。 安宜全然不知,还以为那似有若无的香气,只是春日里的花香,她扶着云羲和七绕八绕,朝着一处更幽静的院中走去。 她指挥着丫鬟将云羲和放在床榻上,又转身来指挥小桃和小梨:“去将你家小姐备下的衣裳拿过来,瞧她衣服沾着水渍,别让人看了笑话。” 小桃和小梨犹豫着,安宜公主当即便发了火,“怎么?本公主说话不好使了?!” 小梨刚想再反驳,小桃当即拉住她,此时再跟公主争论,还不如快些去找夫人求助! 她忙应了声,“是,奴婢们这就去。” 说罢,便快步小跑着退了出去。 云羲和装作不醒人事的样子,听着屋里混乱的脚步声渐渐离开,最后连房门也关上了,她睫毛轻颤着,立即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就要离开。 也正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踉踉跄跄的脚步声,推门而入,一身酒气地嘟囔着, “到底是什么惊喜?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秦君华醉眼朦胧,一张木讷的脸上写满了疑惑,而后没等他反应过来,门外响起咔嗒一声上锁的声音。 “这又是做什么呀?” 他当即不满地转身去拉门,却在回头之际,一眼就瞧见了躲在门后的那人,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 他瞪大双眼,当即就要上前来拉她,“羲和姑娘,原来惊喜是你……” 云羲和一直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后,在他朝她奔来之际,面无表情的朝他挥出一道粉末。 秦君华都没来得及再吭一声,便翻着白眼闷哼一声软倒在地。 云羲和轻轻呼了口气,“确实是我啊。” 秦君华啊秦君华,你倒是个好拿捏的,可惜你背后的外戚,实在是贪心不足呢。 云羲和料想门外此时应该有人在把守,便费力地将他往门口拖了拖,正好挡住门,就算有人进来,也会先顾着去照看二皇子。 云羲和在屋里扫视了一圈,朝着后窗走去,没有门,她还能走窗。 此时,太子秦君泽在后院晃悠了半天,也悄悄的来到了这处院子。 他方才就留意到,云羲和的两个丫鬟从这个方向离开,现下又瞧见了厢房门口站着二皇子的侍卫,当即怒从中来, “云羲和啊云羲和,我道你为什么非要跟孤退婚呢,原来是搭上老二了!还说什么成全我跟莺儿,放的什么屁话!孤的大业未成,你往哪逃?!” 他堂而皇之的从暗处走出来,朝着那处厢房快步走去,生怕慢了一步! “让开!” 秦君泽怒喝一声,抬脚便将那守门的随从踹开。 那两个随从满脸惊愕,似乎怎么也想不通,太子殿下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这屋里关的,可是二皇子,和未来的太子妃啊! 若是让太子见到了,那还得了?? 他们忍着身体的痛楚,硬是跪在门口挡住去路,“太子殿下!二皇子身子不适,正在此处歇息,还请太子殿下体谅!” “不适?孤倒要看看他几时死?让开!” 秦君泽登时暴怒,弯腰掐着其中一位随从,手上一个用力,直接将其扭断了脖子! 剩下的那位随从吓得两股战战,身下当即淌出一滩难闻的黄水来,却是跪在地上再也不敢阻拦。 秦君泽没了阻碍,当即就要将门踹开! 屋里的云羲和站在后窗前推了半天,却发现那窗户是从外面封死的,正当她一筹莫展之际,听到了门外的嘈杂声,继而勾起唇角,重新躲回了门后。 秦君泽踹了半天,终于将门后的秦君华踹远了些,他再一踹,屋门总算是开了一道缝,他当即挤了进去。 入眼便是秦君华悄无声息地躺在地上,秦君泽神色不由一变,叫道:“老二,你真死了?” 他俯身在他鼻下一摸,见还有呼吸,当即松了一口气,还活着! 秦君泽随即眼神在屋里各处扫来扫去,秦君华躺在这里,那云羲和呢? 她难道不在这? 这时,一道清冷柔和的声音,冷不防地在他身后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疑惑一般,使得他莫名觉得恐慌, “太子殿下,找我呢吗?” 秦君泽那才刚消下去的怒火当即又起,可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云羲和手中便扬起一道粉末,当即朝着他迎面扑来。 他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翻着眼皮地倒在地上。 云羲和刻意控制了香粉的用量,没有让他晕死得太过彻底,她抬脚便朝着这兄弟二人跨了过来。 秦君泽只觉得那香气由鼻入肺,整个人便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如坠冰窟的寒意,他下意识地瑟缩着,双手环着手臂,努力地想要为自己汲取一点暖意。 云羲和幽幽地伸手,估摸了一下位置,不轻不重的摁上了秦君华的痛穴。 秦君华不由自主皱起眉头,昏昏沉沉中,他先前吸入的香粉也开始作祟,令他觉得浑身燥热不堪。 他便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云羲和做这些的时候,脑子里清醒又冷静, “静贵妃,既然你不想让我好过,非要砸了我的碗,那我就只好砸了你的锅!” 她临出门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二皇子撕扯完自己的衣裳,犹觉得燥热不堪,又开始撕扯着那紧紧挨着自己的,秦君泽的衣裳。 而秦君泽则在那冷到极致的折磨下,方寸大乱,更加努力地躬着身子往那处热源的怀里钻。 前二十年从未有过的兄友弟恭,在这一刻到达了顶峰。 ------------ 第54章 我要杀了太子 云羲和朝他二人撒的香粉,正是先前从秦玄凌体内拔出的寒毒与蛊毒,混合了一些迷香。 不过毒性都不强,过个把时辰,也就都散去了。 她才要拉开门,忽然皱起了眉头。 门缝中似有若无地飘进来另一种陌生的香气,似乎是女儿家身上常用的晚玉香,旋即,就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压抑的叫声, “放开我。” 云羲和脚步顿了顿,回身看了看那纠缠在一起的两兄弟,在那撕成一根一根布条的衣裳底下,翻出一把匕首来。 她反手握住匕首,深吸一口气,猛然拉开门,只见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一个断了脖子躺在地上,而另一个,浑身战栗不已,手中还死死地挟持着一个瘦弱不堪的少年。 那女儿香,便是从那瘦弱少年身上传来的。 “谁?” 那侍卫听到门开,猛然一回头,迎上一双犀利的凤眼,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容貌,却只觉得胸口一痛。 皇子随身携带的匕首都是十分锋利的,不用什么力气,就深深扎进了他的心窝。 那瘦弱的少年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捂着胸口不停地喘着气。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云羲和眼睛不眨一下,居高临下的看着那女扮男装的少年人。 “我……我叫又夏。” 那少年顶着云羲和审视的眼神,不敢说谎,“姑娘你救了我,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走吧,我…..我今天一定要杀了太子!” 云羲和轻轻吸了口气,空气中那抹女儿香甚是好闻,“又夏姑娘,我劝你放弃这个蠢念头。” 又夏脸色骤变。 云羲和已经轻移莲步,朝着远处走去, “死了个侍卫,你就这么看不下去。你可知,你今日若是杀了太子,这春花宴上所有人都活不了。” 太子可以犯错,但这天底下能处决他的人,只能是皇帝! 又夏瞧着云羲和走远的身影,又不死心地看向屋里,她等了好久才等到这个机会,若是放弃,实在是不甘心啊…… 宴席上,安宜公主和魏绯绯为了洗脱嫌疑,重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安宜兴致盎然地欣赏着歌舞,魏绯绯却忍不住在一旁长吁短叹,满是哀怨与担忧。 二人渐渐地也开始不对劲,脸色越发红润,互相靠着彼此,一个越发地兴奋,一个则已经开始忍不住地啜泣。 这种席面上兴奋的人到处都是,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但突然开始啜泣,可就有些不对劲了。 魏绯绯丫鬟连忙上前扶住自家小姐,低声关切道,“县主,你怎么了,可要去厢房中休息片刻?” 厢房? 魏绯绯听到这话,忽地转头,双眼定定地盯着对面的男宾席面,席面上剩下的人仍旧在饮酒作诗,一番热闹景象。 可是她喜欢的君华表哥,此刻便正在厢房中,和那云羲和…… 魏绯绯眼睛越整越大,目光越发迷乱,只觉得脑子里仿佛不受控一般,突然大喝一声,开始嚎啕大哭了起来, “都怪我!都怪我!我不应该灌醉那云……” 丫鬟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云? 长公主秦惜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动声色地瞧着那空了几处的席位,朝着身旁的嬷嬷使了个眼色,低声道, “去瞧瞧那云家大小姐可有不妥。” 她虽然不喜那云羲和在皇子间左右摇摆,但一想到她头上带着皇兄送的步摇,就免不了要多关注几分。 那嬷嬷当即应下,缓缓退下,朝着厢房走去。 而那魏绯绯一把推开自己的丫鬟,转头就冲着男宾席面的方向高声嚷着,声音里满是厌恶, “你们男人,全都是薄情寡义之人! 男宾客们正在兴头儿上,忽然就听到有人发了疯一样地指责自己,全都被吓了一大跳,仓促间,放下酒杯,回神瞧向那说话之人。 这新成县主何出此言啊?莫非,是受什么情伤了? 整个席面几乎立刻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突然发疯的魏绯绯,眼中迸发着兴奋八卦的光芒! 长公主秦惜眼底闪过一抹厌恶,她备下的酒一向度数不高,点到即止的微醺即可,鲜少有喝醉的。 像魏绯绯这样当着她的面就敢发酒疯的,她还真是头一次见。 秦惜的声音如冰,“来人,将新成县主带下去!” 当即便有壮硕的嬷嬷上前去,要将魏绯绯拖走。 魏绯绯奋力挣扎着,尖叫不停,不让人碰自己,“哗啦“一声,她被嬷嬷拽得一个趔趄扑倒在桌面上,连同那桌案上的几只碗碟酒壶,一并扫到地上,碎了一大片。 她趴在桌案上嚎啕大哭,咬牙切齿道,“连你这狗奴才也敢欺负我?” 那嬷嬷哪会理她这话,仍旧面不改色,死死按住她:“县主,老奴得罪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一旁的安宜像是再也控制不住了似的,只觉得自己就像是飘在了云上,她兴奋至极地拍着手, “你哭什么哭!我皇兄的大事就要成了!皇兄和那……” “你闭嘴!你闭嘴!” 原本被控制住的魏绯绯,转而又被她激怒,猛然又生出一股大力来,登时从嬷嬷手下挣脱出来。 抬手就掐住了安宜公主的脖子,一边使劲地晃着她的脑袋,一边大嚷着, “不许你胡说八道,君华哥哥是我的!” “啊!” 安宜猝不及防地被掐得翻着白眼,她还是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伸手死死地扯住了魏绯绯的头发。 偌大的宴席上除了女人刺耳的喊叫声,便只剩一双双看热闹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对骤然间反目成仇的表姐妹! 长公主秦惜的目光越来越难看,那几位嬷嬷满头大汗地努力地想将这二人分开。 却不想魏绯绯手劲异常的大,几位嬷嬷费了老大力气,才终于将已经翻着白眼的安宜公主给救下来。 “啊!”魏绯绯的头发竟被安宜公主硬生生的扯下来一大块,血呼啦的,叫人不忍直视。 安宜公主才刚喘过来气,当即又开始疯癫大笑起来,她手中还抓着那块带血的头皮, “我二皇兄,那是要登上至尊之位的人,他有几个……啊!” 话音还未落,魏绯绯又从嬷嬷手里挣脱出来,狠狠地抡起桌上的一只海碗朝她扔了过去, “让你欺负我!” 她号哭个不停,像个疯婆子一样,死死地抱住桌子腿不放,整张桌子都被她拖得来回晃荡,桌面上的碗碟和菜肴纷纷被晃飞了出去。 安宜一边擦着脸上被溅上来的剩菜汤,一边还是忍不住大笑着站起身来,开始疯狂扭动着身子跳舞,“这天下都是我二皇兄的!” 不巧这席面本就是挨着溪流搭出来的,她一个转圈,脚底一滑,扑通一声,就那么跌到水里去。 好好的春花宴,竟然接连两人跌进水里去了! ------------ 第55章 皇室的笑话,可不是好看的 长公主秦惜忍无可忍地喝止,“发什么颠!” 这好好的宴席是被毁了个明明白白,嬷嬷们分成两拨,一拨捂了魏绯绯的嘴将人拖出去,一拨又赶忙下水,将那安宜公主从水里捞出来! 席面上的众人渐渐从惊骇中回过神来,心知,今日闹得如此难看,这新成县主和安宜公主,怕是下场好不到哪去了。 但面上却都装作若无其事,开始试探着安抚, “许是喝醉了酒,一时失态,扶去厢房歇息片刻便好了,还请长公主莫要伤神。” 而此时,秦惜先前派出去的那名嬷嬷也神色慌张地回来禀告, “长公主,厢房那里出事了!” 那嬷嬷是长公主的心腹,留在席面上处理这烂摊子。 “诸位请便。” 席面上宾客们也极有眼色,陆陆续续地开始有人主动告辞。 这皇室的笑话,可不是那么好看的。 而此时,小桃和小梨也带着云夫人步伐匆匆地朝着后院厢房走去。 随行的不少贵妇人,一听说自家闺女作诗喝醉了酒,心中多有担忧,也都跟着一起过来了。 厢房中,云羲和正和林芙窝在榻上说着悄悄话,门猛地被推开了。 云夫人一眼瞧见女儿正好端端地说笑着,登时松了一口气,“羲和呀,母亲听小桃说你喝醉了酒,不放心便过来看看。” 话音刚落,林芙的母亲林夫人也紧随其后地进了屋子,“芙儿,和儿,你们没事就好。” “母亲,大舅母,是我不好,让你们担心了。” 云羲和赶忙起身,迎上前去扑在林氏怀里,同时不忘给自己的丫鬟比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啊。 林芙也赶忙上前来问安,有些不好意思,“母亲,姑母,都是我没有照顾好羲和表妹。” 院中的歇息的那些闺秀们,这会儿也都醒过了酒,听着这席面上发生的那些事,一个个惊得瞪大了眼睛。 魏绯绯也就罢了,可安宜公主,方才不还礼数周全地带她们来这厢房歇息吗? 怎么突然就醉酒发疯了?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男人愤怒的大喊声:“秦君华,你这个畜生!” 秦君华?那不是二皇子吗? 谁人敢如此胆大包天地辱骂二皇子?! 欣嘉郡主的母亲平宁侯夫人,她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脸上堆着笑,对众人说道, “许是,哪个狂徒喝醉了?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院里的贵妇人们也都是人精,立刻就明白,侯夫人的画外音,皇室的丑闻,听到的越多自己的小命越难保得住! 于是大家脚步匆匆地相继离开这是非之地,生怕再听见看见什么不妥之事, 云羲和跟在母亲林氏身边,神色沉静的随之往外走,面上看不出一丁点的波澜。 —— 玄王府中,秦玄凌盘腿坐在湖边亭子中,自己跟自己对弈。 他捻起一颗棋子放下,那棋盘上的黑子长驱直入,将白子杀得七零八落。 阿沉躬身禀告着春花宴上发生的一切, “......许是喝醉了酒......新成县主与安宜公主当众发癫,太子与二皇子也浑身赤裸搂抱在一起,好在这一幕,并未让旁人瞧见。” 说完这句,他便抬眼去看,只见王爷那张俊美的脸上,眉毛轻扬,似乎很是愉悦。 他又拎起一颗白子,毫不犹豫地放下,那棋盘上的局面急转直下,整个白子连成一片,像是早就布下的天罗地网,将那一片黑子断了生机。 一黑一白,咬得难舍难分。 阿沉顿了顿,又补充道, “王爷放心,虽然席面上人多混杂,暗潮汹涌,但云大小姐并未受到什么冲撞。” 这讨好之意甚是分明,王爷,您看属下这事办得怎么样?虽然您没有特意交代,但属下肯定会为您着想的! 秦玄凌睨了他一眼,不愿被看穿了心思。便佯装不高兴,“本王让你去关注她了?” 阿沉抬手挠了挠头,很是不解,“可是王爷,您送云大小姐那只步摇,不就让长公主相护的意思嘛?”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情吗?总觉得自家的王爷在欲盖弥彰呢。 秦玄凌扫了一眼阿沉,无言以对。 这太过实诚的属下,偶尔也会噎人于无形。 他手中重又捏起一粒黑子,在思索着如何破局,心中却不自觉地顺着阿沉的话,想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对于云羲和,他不得不承认,从最开始在山林中见到她时,就已经产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前世的自己,在被追杀时,从未遇到过她。 她替自己治伤,又说要为自己解毒......更是深深地让他觉得难以置信。 再后来,她每次要做的事情都与他想到一处去,他渐渐地在心中也产生了巨大的猜测,或许她这一世,也是重生而来。 秦玄凌记得清楚。 前世,他站在城墙下被那周国的士兵万箭穿心,在这世间最后见到的画面,便是她被楚晟从高高的城墙上抛下,头破血流地死在自己眼前...... 他午夜梦回想起那个画面,总是痛心不已。 和亲的娇小姐付出性命也没有换来安宁,他这个战神王爷死不瞑目也没能守住城门。 或许,重活这一世,他和她,都有着同样的夙愿。 秦玄凌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中的棋子落回棋盘,那一往无前的一片黑子,开始变得步步为营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隐隐地有些被她吸引,至于这份吸引到底会发展成什么样子,他不知道,但他很想把握住。 秦玄凌神色淡淡的,捻起一颗白子,转守为攻, “阿沉,去让天机阁将那楚晟先前问的事,告知于他吧。” 阿沉睁大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可是王爷,那云大小姐......” 他很是替王爷担忧,那大周的楚晟问的事情非同小可,一旦闹出来,云大小姐还如何自处? 秦玄凌抬眼盯了他片刻,盯得他后背发凉,又缓缓道, “本王看你如今是越来越有主意了。” 阿沉忍不住膝盖一软,“王爷,属下不敢。” 秦玄凌道:“老规矩。” 阿沉一阵泄气,“属下遵命!” 不就是三十鞭子吗?又不是没挨过!谁让自己摊上一个心思深沉让人看不透的王爷呢! ------------ 第56章 推波助澜 云府。 “小姐,你方才在厢房没看着,席面上,新成县主发癫发痴,安宜公主也是当众上演湿身诱惑......” 小桃与小梨你一言我一语地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生怕自家小姐错过这等惊天热闹, 云羲和唇角挂着笑意,“好了,别笑了。” 她语气温和,“小桃,你去把静贵妃送来的那几味药材取来。” 魏家在这件事虽然做得蠢了些,但魏家那位静贵妃手握后宫大权,也不是全然没有好处的。 譬如说,这先前向她求得药材,不过三日的功夫,静贵妃就着人送到了云府,还都是一顶一的极品色相。 云羲和很是满意,看在这些药材的份上,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不过,她并不打算就此放过魏家和静贵妃。 “小梨,你去街上找些茶馆酒肆,将今日春花宴上的事情好生传出去,就说这一切都是魏家在背后筹谋。” 小梨还沉浸在八卦的氛围中,猛然听到这个吩咐,有些呆,“大小姐,这是何意?” 云羲和眯着眼睛,仰面靠在摇椅上, “这么大的热闹,光是咱们自己听着,多不尽兴。得让长安城里所有人都知晓才行。这传着传着,这八卦呀,也就不是八卦了。” “那是什么?!” “是魏家的祸乱朝堂,是静贵妃的图谋不轨,更是几位皇子间的明争暗斗。” 春花宴上发生这么大的丑事,御史台那帮老东西,自然不会放过口诛笔伐的机会。 那魏康作为中书令,或许能将折子摁下,但众口铄金,民怨沸腾,皇上一定会严厉处罚。 尤其是失德的太子。 小梨心头一紧,心知这都是天大的事,当即应下,“奴婢这就去!” “去吧。” 小梨走后,云羲和也没有闲着。 她带着小桃,细细地处理着那些药材,就按照手札上的处理方法,或是磨成粉,或是烤至焦黑...... 而此时,长公主秦惜也怒气冲冲地拎着那带着机关的酒壶,去了玄王府。 好好的春花宴被毁成这幅样子,她哪能咽得下这口气? 秦惜穿着一身紫色的裙衫,小巧精致的瓜子脸上柳眉倒竖,一把将酒壶扔到了秦玄凌面前, “皇兄,你快看看!” 秦玄凌仍旧守着那盘棋跟自己左右互搏,他瞧着被砸乱的棋局,满脸写着不高兴, “惜儿,你很烦。” 秦惜气的双手叉腰,那双清凌凌的鹿眼满是怒意,她翻了个巨大白眼,使出杀手锏, “秦玄凌!我这就去向母后说那簪子的事!” 听闻这话,秦玄凌立刻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行云流水般地拎起酒壶,语气很是关切地问道, “唔,惜儿你说,这酒壶怎么了?怎么能把你气成这幅样子?瞧瞧那小脸皱的,真是让皇兄好生心疼啊!” 秦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变脸,惊得忍不住起鸡皮疙瘩。 她懒得跟自己的变态皇兄打机锋,开门见山道, “皇兄这酒壶里有机关,一面装着梅子酒,一面装着那沙洲的美人笑。那春花宴上的事情你也听说了吧?这是有人故意砸我的场子,皇兄,你要给我出气!” 秦玄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扔下手中的棋子,试探着问道, “那惜儿觉得,此事是谁在背后搅混水?” 秦惜就势坐在秦玄凌身边,纤长的手指拖着下巴,一脸无语,“皇兄,我要是知道就直接杀上门去了,还用得着来找你吗?” 唔......看来还没有怀疑的对象啊。 秦玄凌脸上的笑意越发温和,“既如此,本王便替你查查吧!” “这还差不多!”秦惜总算是满意了。 秦玄凌将那只酒壶扶起放在一旁,一颗又一颗地捻着桌上的棋子,重新摆弄他的棋局。 秦惜放下手指,帮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桌上的棋子,脸上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似乎就在等着秦玄凌开口询问。 秦玄凌却始终都只装作看不见。 终于,秦惜还是忍不住了,她扔下棋子,斟酌着说道, “皇兄,你知道吗?今日春花宴上,那云家大小姐不仅风姿出众,还当众做了一首诗,句句珠玑,很是才情过人。君泽这位这未来太子妃,实在是不得了啊。” 秦玄凌手上动作一滞,旋即又恢复如常, “未来太子妃?本王怎么记得,前不久东宫着了火,钦天监说天意难违,不让太子成婚?” 秦惜听的眼皮跳了一跳,钦天监说那话时,那云大小姐可是要与太子退婚啊...... 皇兄竟然连这都记得清清楚楚,该不会是真的看上那云家大小姐了吧? 她忍不住抬眼细细地瞧着秦玄凌,似乎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破绽来。 秦玄凌长相一向出挑俊美,而且也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可因着他那一身怪病,亲事不好谈,他自己也没有什么念头,才就那么放了下来。 原本,他这好不容易看上一位姑娘,是该值得高兴的事。 但......秦惜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可是未来的侄媳妇......” 秦玄凌扫了一眼秦惜,低头注视着指尖那枚泛着柔光的白色棋子,神色比夕阳还要温柔: “很快就不是了。” 秦惜:“......” 总觉得自己的皇兄,说起这位云大小姐,像是被勾走了魂一样,有那么一丢丢的......色令智昏。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可皇兄一向有他的主意,他要做什么事,谁也拦不住的。 她这个做妹妹的,也不例外。 秦惜只好又把话题转回了自己身上,“那皇兄,春花宴的事情你要放在心上!” 秦玄凌点点头,也不忘交代一句, “母后那里,你不许胡说八道。” “成交。” 秦玄凌看着秦惜离开的背影,眼神中的温和一点一点逝去, “阿默,着人去坤宁宫,将此事告知薛皇后,就说一切都是静贵妃在背后操纵,蓄意想谋夺太子的位置。” 后宫这帮妃子,整日里闲着也是闲着,惜儿想出气,那就让她们忙起来吧。 顿了顿,秦玄凌又补充道, “还有,去给西北知州宋章也递个消息,就说大旱一事,他瞒是瞒不住的,早些上奏还有活路。 秦玄凌记得很清楚,嘉正三十七年,西北大旱,作物颗粒无收。 而西北知州宋章由于怕担责,一直对朝廷瞒着此事,等到实在瞒不住的时候,已经饿殍遍野,甚至大批流民涌入长安,还有不少趁机闹事的,朝廷颇费了一番功夫,花了三年时间才慢慢平息。 至于这赈灾的银子嘛...... 就记在魏家头上吧。 ------------ 第57章 后宫妃子各显神通 春花宴一事发酵得越来越大。 尽管魏康早有远见,暗中叫人不许议论,更是将御史台递上来的那些弹劾的奏折全都私自扣下。 但消息见风就长,还是传到了皇上的耳朵里。 皇宫里。 秦苍坐在高堂上,盯着跪了一地的家眷,脸色很是不好看。 太子秦君泽作为本场宴会最大的苦主,声色俱厉,“父皇,求您为儿臣做主啊!” 君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不仅将兄友弟恭彻底抛在脑后,更是对不起父皇平日的教导。儿臣身为大顺太子,威严扫地,日后还如何面对文武百官?请父皇重重责罚君华!” 皇上没好气地看了一眼他,“你还有脸说!身为储君,竟如此莽撞当众将君华推入水中?朕往日是怎么教你的?兄友弟恭你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秦君泽那一肚子怨气,愣是僵在了脸上,“父皇,明明是君华他…..” 见皇上的表情不对,他又立刻找补,“儿臣也是喝醉了一时失手。” 秦君华虽然不聪明,但静贵妃早就教过他如何应对,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父皇,父皇,皇兄说得对,都是儿臣不好,儿臣不该惹皇兄生气,更不该喝醉了酒......儿臣也不知道皇兄何时进来儿臣的厢房,但儿臣不该,不该对太子皇兄不敬......呜呜呜,请父皇狠狠地处罚儿臣吧,只要皇兄能消气。” 反正母妃说了,只要认错认得积极,父皇就不会怪他。 秦君泽那满脸委屈继而又变得诧异,这老二一向木讷,怎么突然学会这一套哭天抢地的本事来了? 但不得不说,静贵妃的策略还是有效的,皇上确实没有因此责骂二皇子。 他反而抓住了另一个重点, “如此说来,朕倒是好奇,春花宴上能有什么酒,让你们二人醉成这个样子?” “皇上,长公主昨日在宴席上也察觉出酒水不对劲,着人彻查了一番,怀疑是有人将沙洲的美人笑,混在她的梅子酒中。” 一旁的公公赶忙接话道。 “沙洲的美人笑?”秦苍眯了眯眼睛,“去叫惠妃来。” 不多时,惠妃就得了消息,满脸迷茫地赶来御书房见皇上,随之陪同而来的,还有英俊高大的三皇子。 惠妃又委屈又无辜, “皇上,您该不会是要怀疑臣妾吧?那美人笑确实是产自沙洲,但臣妾也许久未曾喝过了。再者说,臣妾若是有酒,哪里又舍得给别人喝呢?” “朕还能不知道你有多大能耐?” 秦苍十分头大,女人哭起来可真烦啊!他拍着桌子道,“朕是让你来看看,这酒到底是不是美人笑?” 那公公极有眼色地捧起一坛子酒,送到了惠妃面前。 惠妃收敛了一下情绪,就着酒壶口闻了闻,一脸肉疼地说道, “皇上,确实是沙洲的美人笑,还是珍藏五十年以上的那种。这好好的美人笑,给掺在梅子酒里,实在是暴殄天物......” 一旁的静贵妃眼珠子一转,“皇上,这好好的春花宴,设计了太子殿下与二皇子,却独留三皇子片叶不沾身......若说此事与惠妃母子无关,任谁都是不能相信的呀!” 这春花宴上太子和二皇子落得如此下场,凭什么惠妃和三皇子置身事外?不行,得把她们母子也拉下水! 惠妃迅速反驳, “静贵妃,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的儿子受了委屈,所有皇子都得跟着受委屈?不然就是居心不良?你也太不讲道理了些罢!” 静贵妃振振有词,“那惠妃你倒是说说,那沙洲的美人笑是从何而来?你再说说,太子与二皇子起了争执,谁能得益?” 惠妃满是不屑,“静贵妃,分明是你自己小人之心,才看谁都不像好人!” 静贵妃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一向好说话的惠妃竟有如此伶俐的口齿,一时间想不出反驳的话。 皇上秦苍最烦的就是看到后宫女人不和,他愤怒地拍着桌案: “都给朕闭嘴!惠妃,朕知你平素为人如何,但此事,到底与沙洲有何牵扯,朕自会派人查下去......” 惠妃见好就收,从善如流地不再吭声。 静贵妃还想再说什么,被皇上一记冰冷如刀的眼神吓住了,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了嘴。 “皇上,皇后娘娘……在外求见。”屋里闹成一团,门口的小太监忽然进来通传。 皇上秦苍满脸的不耐烦,“她来做什么?无诏谁准她出坤宁宫的?” 两个哭哭啼啼的妃子就够他不耐烦的了,现在可倒好,又来一个不省心的。 “回皇上…..皇后娘娘说,是静贵妃宫里的宫女唯恐性命不保才求到了她面前,兹事体大,唯恐蒙蔽圣听,才不得不来顶着大不敬的罪过,来,向求见皇上。” 小太监也不是个傻的,这种事搞不好惹火上身立刻就会小命不保,他结结巴巴地回禀着,只求莫要牵连上自己。 静贵妃满脸惊怒,“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宫里的宫女竟然敢背叛她求到了皇后面前?她心里七上八下的,飞快地想着这几日行事可有什么纰漏。 皇上秦苍满脸怒意,狠狠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竟将那紫檀木的桌子都拍出来几道裂痕了,吓到身边的公公忍不住一阵哆嗦。 他心中对薛宝岚的深恶痛绝还未散去,“朕倒不知,静贵妃才管了这后宫几日,能管出什么人命关天的事来?” 静贵妃赶忙撇清自己, “皇上,您难道还看不出来吗?皇后娘娘一向对臣妾鄙夷不屑,这眼见着臣妾的一双儿女出了事,立刻就要来火上浇油!” 她虽不知皇后握到了什么把柄,但现在这情形,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万一真让皇后翻了这个身,那太子的仰仗不就又多一分吗? 皇上听着静贵妃哭诉的话,也觉得十分有道理,他不耐烦地朝着小太监摆了摆手, “去送皇后回宫!” 静贵妃才松了一口气,就听一旁的三皇子轻咳一声,紧接着,惠妃幽幽开口, “皇上,皇后娘娘许是爱子心切,听闻太子殿下在此,才硬要闯宫一见吧。可怜天下父母心……” 惠妃心里打的好算盘,就让皇后和静贵妃去撕咬吧,自己端坐起来好好看戏。 她没有别的念头,只愿意在这后宫平安到老。至于那至尊之位,她不止一次地告诫过自己的儿子,莫要去强求。 ……但若真是皇上后继无人,她也不介意自己的儿子后来者居上! ------------ 第58章 一败涂地 “惠妃,你简直唯恐天下不乱!” 静贵妃胸口一阵起伏,抬手指着惠妃,声色俱厉地斥责道, “你到底安的什么心?那春花宴上的美人笑,你尚且说不清楚,怎么就又想着拉皇后娘娘当枪使吗??” 话音才刚落,那方才出去传话的小太监,又硬着头皮进来继续禀报, “皇上…..皇后娘娘,她,她说,她要回禀的事情,正是与那沙洲的美人笑有关。” 皇上闻言,眼神凌厉地看向静贵妃。 静贵妃踉跄一步,心底一片冰凉,她宫里知晓此事的宫女早已处理干净了,怎么会还有人会落到皇后手里? 惠妃当即跪倒在地,泫然欲泣地看着秦苍,祈求道,“皇上!求皇上召见皇后娘娘,还臣妾一个清白!” “父皇,求您见见母后吧!” 太子秦君泽同样神色恳切,他下意识地觉得母后手里握着的东西,一定会狠狠地给静贵妃和二皇子一个教训! 皇帝秦苍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这一屋子心思各异的妃嫔与皇子们,都出息了啊! 明争暗斗,拉帮结派,当他这个皇帝是纸糊的吗? 太子身后虽有薛家,但薛家世代袭爵并无实权,如今更是被抄家流放。难道就因为如此,反倒是让静贵妃和魏家,有了不该有的心思吗? 竟然还算计上了惠妃,连带着也想将他的老三也拉下水吗? 皇上秦苍冷声吩咐道,“让皇后进来吧。” 这天下总归是他的天下,轮不到任何人来插手算计了! 小太监忙应了一声,小步快跑着出去通传。 薛皇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皇上,今日那小宫女闯入坤宁宫中,罪妇原本是无权处理此事的,可她哭得实在惊惧可怜,口中连声道,静贵妃要灭口。罪妇才不得已,多问了几句。” 皇上脸色阴沉满是不耐,“说重点!” 薛皇后深吸一口气,“皇上,依那宫女所言,春花宴上的美人笑,正是静贵妃安排的!” 静贵妃当即跪地哭喊道, “皇上!臣妾冤枉啊!臣妾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子啊!明明安宜和君华才是受害者,皇后娘娘,可怜天下父母心,您何必在臣妾伤口上撒盐!” 薛皇后一阵冷笑,“静贵妃,本宫是不是害你,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执意不认,可要宣那宫女进来对证?” 秦苍怒喝一声,“都给朕住嘴!把人带上来!” 薛皇后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微微松了口气,抬眸给了太子秦君泽一个安心的眼神。 那小宫女本就提心吊胆的,如今被拎到皇上面前时,已经瘫软成了一摊泥。 她抖抖索索地跪伏在地:“皇上……参见皇上。” 秦苍脸黑如水,“说!将你听到的,看到的,通通说出来!” 那威严狠戾的声音,让小宫女再次害怕地颤抖不已,不敢说话,却又不得不答,哆哆嗦嗦道, “奴婢,奴婢是景阳宫里洒扫的婢女。那日……亲耳听到娘娘得在安排事情,说春花宴上,要让新成县主去给云家大小姐敬酒,再让安宜公主去将云大小姐扶到二皇子的床上,说什么生米煮成熟饭之类的话……” 那小宫女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已经吓得泣不成声了。 太子当即想到,秦君华被扶进厢房的那一刻,云羲和已经不知道醉成什么样子了。 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顿时气得又狠狠踹了秦君华一脚,“你这个罔顾人伦的畜生!” 秦君华不敢喊疼,只说紧张兮兮地看着静贵妃:“母妃……母妃,怎么办啊?” 他这话一出,静贵妃的脸唰地一下白了! 皇上都不用再往下去问,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静贵妃急了,拼命地摇晃着脑袋:“不是臣妾!皇上明鉴啊!臣妾又怎么会害自己的一双子女啊!” 那小宫女好死不死地又补充了一句, “许是,许是那新成县主对二皇子情根深种,才一时错手,弄错了酒水……奴婢听说,当时席面上许多人都听到了,新成县主痛苦不已,当场示爱二皇子殿下。” 静贵妃哑口无言,惠妃眸光当即锐利了起来, “静贵妃,臣妾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如此蛇蝎心肠!你与魏大人算计了太子殿下,还要算计臣妾与三皇子!” 秦苍面沉揉了揉眉心,很想发火处置这一屋子心怀不轨的妃子和皇子,可最终,他也只是长长叹了口气。 处理了他们,又能怎么办呢? 皇室本就子嗣稀少,他已经没有能再可以扶持栽培的儿子了。 他枯坐在皇位上,良久,才无力的开口道, “传朕旨意,春花宴一事,往后不许任何人妄加议论。如有违者,格杀勿论!” 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不许说,难道大家就不记得了吗?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秦苍面露嘲讽, “那云家的亲事,就让你们如此眼热?天下,是朕的天下!以为有了他云烈,就能稳坐东宫,稳坐皇位了?” 御书房中的众人当即跪倒一地,不敢再吱声。 秦苍冷着一张脸,满是不耐 “此事到此为止,谁也不许再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太子,回你的东宫去好好闭门思过!身为储君,一而再地当众出丑,再有下次,朕绝不轻饶你! 静贵妃,折降为静嫔,这六宫事宜,你也不必再管了。便交由……” 他想了一圈,偌大一个后宫,他连一个能拎起得来的妃子都没有,叹了口气, “交由太后吧。” 静贵妃,不,静嫔,听到这话,大惊失色。 这贵妃的位置她还没坐热呢,怎么就被撸下去了?还有那管理六宫的大权,她还没威风够呢,怎么一阵风似的又飞走了? 她一口气没喘上来,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母妃!” 二皇子满脸惊慌! “将她抬回景阳宫去!”皇上秦苍满脸不耐! 眼见着众人退下,他又阴厉地补了一句,“惠妃,安分守己是你的长处,好好收着,别丢了!” 惠妃心里一慌,生怕被皇上看出了什么,当即屈膝福礼,应声道, “是,臣妾谨记皇上教诲。” 那不该有的心思,她是得再藏得深一点了。 一场春花宴,让这些后妃和皇子们落了个一败涂地。 ------------ 第59章 预判了你的预判 御书房的旨意,很快传到了太后的慈宁宫中。 长公主秦惜正陪着太后赏花,听到那传旨的小太监说完发生的事情,心头那股恶气终于散去了,她心中默默地给七皇兄比了个大拇指。 大魔王还是靠谱的。 姜太后听到那让她管理六宫的旨意,则是皱着眉头,满脸的不悦, “又来?哀家都做了太后了,还不能享几天清福?三宫六院,哀家就不信找不出一个上得了台面的!!不行就选秀!!” 秦惜闻言,莫名地就想到七皇兄对那云家大小姐不该有的心思…… 她心思一动,便趁机提议道,“母后,您说这呢,不操心操心七皇兄吗?他到现在还孤身一人呢!” 姜太后抬眼瞥了她一眼, “你们兄妹俩倒是很关心彼此啊,想到想到一块去了!老七前几日进宫,也是这般同哀家说的。惜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 秦惜:“……”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秦玄凌特意交代自己,莫要在太后面前乱说话。 太后管了几日后宫,不胜其烦,便派了身旁的嬷嬷去劝皇后广纳后宫。 “选秀?” “回禀皇上,太后娘娘的意思是,一来,这后宫中没有善解人意的妃子,能为皇上解忧。二来,皇上您膝下子嗣稀薄,当为社稷开枝散叶着想。” “知道了,去回太后,朕会考虑。” 皇上微微皱了眉,看着桌案上堆叠如山一样的奏折,叹了口气,太后说得十分有理,可他现在哪有那个心思啊? 他才处罚静贵妃,中书令魏康便接连几日称病不再上朝,这如山的奏折无人整理,大事小情统统都堆到了他的案前。 晨起,那西北知州宋章又八百里加急送来消息,说去年冬日没有降雪,春来又连日无雨,眼见旱灾将至,老百姓们如今饮水成了难题,粮食也将颗粒无收。 秦苍早朝时,便向朝臣提起了此事。 可那魏康亲手提拔起来的户部尚书邵子民,竟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着, “皇上!国库连年空虚,实在是没有银子去买粮赈灾呀!微臣,微臣恨不得能变银子出来......” 魏康似乎就是要用这种方法告诉皇帝,严惩了他的女儿魏静姝,他便撂挑子不干了。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令他这个皇帝头痛不已。 世人只知,九五至尊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可谁能体会,前朝后宫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掣肘,他被夹在中间的力不从心! 原本,他还有位长袖善舞的何丞相可用,可三个月前,才将那何丞相外派至燕京修运河,如今实在是鞭长莫及。 秦苍咬着牙,“真是好一个魏康!” 而此时,被皇上恨得咬牙切齿的中书令魏康,正在自己后花园悠闲地钓鱼。 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上起伏的鱼浮,对着府中的长史轻描淡写道, “西北大旱?我看那西北的知州宋章,倒是我的及时雨呢!他那奏折一送,皇上更是忧心不已,要用本官的地方就更多了。皇上多英明啊,自然也就不会再为难静姝了,复了她的贵妃之位也不过这几日的功夫。” “大人您真是老谋深算啊!您这一生病,皇上更是知道您的重要性!自然也能清楚,这么多年,还不是仰仗大人您,才能如此悠闲啊!” 魏康勾了勾唇角,得意一笑。 他历经大顺朝三位皇帝,深谙为官之道,这点小事,在他看来,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装病装得不亦乐乎,却不想府中忽然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魏大人,好雅兴啊!” 凭空响起一道冷冽的声音,叫魏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手一滑,惊动了正在咬钩的鱼儿,那上好的鱼食,便白白浪费了。 魏康心生恼怒,他一把丢下鱼竿,回头一瞧,便瞧见秦玄凌一身玄色衣衫,施施然站在他的身后。 微风吹起,那宽大的衣衫越发衬得他形销骨立,那挺直的身躯,就如同一旁的竹子一般坚韧不拔。 再往上看,那双凌厉的桃花眼中,如冰如霜,犹如寒潭一般,叫人浑身发冷不敢直视。 “玄王殿下?不知您大驾光临,微臣有失远迎......” 魏康忙不迭地起身行礼,心头却是一滞,他跟这位大魔王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他来自己府上做什么? 他说罢又朝着一旁的家丁怒斥道,“糊涂东西,王爷驾到,也不知道通报!” 这话虽然骂的是家丁,却是指桑骂槐,说秦玄凌擅闯他的府邸。 但秦玄凌显然不会将他这话放在心上,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唔。听闻魏大人病了?本王便来瞧上一瞧......嘶,这一瞧,魏大人似乎精神头好得很啊!” “额......王爷有所不知,微臣虽然看起来病症不显,但却伤及肺腑,而且大夫说了,此症还有传染的嫌疑,故而,故而,微臣实在是无法上朝......” 魏康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觉得自己府里的下人实在是不顶用,才会放了这个瘟神进来。 “唔,不上朝没关系,魏大人好生养着便是了。本王今日来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同大人说一说,那西北大旱之事......” 才一听到这,魏康心底便默默地松了口气,看来这玄王爷今日,是给皇上当说客来了。 他当即把话接了过去,“王爷,微臣心里也正是为此忧心呢!这西北大旱,民不聊生,实在是令人痛心啊,这户部尚书邵子民实在是草包,连这都处理不好!” 话里话外都透露着,户部尚书不行,但本官有主意,你们快来求我吧! 秦玄凌果真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魏大人说的是,这户部的职责啊,就是筹措银两,充盈国库,掌控国家的花销。邵尚书却连这都做不到,让您这做老师的,颜面何存呢?” 魏康的脸上越发得意,秦玄凌却话锋一转,“故而,本王已经向皇上建议,这等无用的草包,斩了便罢!” 魏康闻言,心里只打鼓, “王爷,您......这......这朝廷正是用人之际,如此严苛手段,恐怕会引起朝臣心里不满啊......” 秦玄凌忽然勾起唇角,笑得像是妖孽一般, “朝臣不满?本王替那户部尚书找到了赈灾的银子,谁敢不满?” 魏康瞪大眼睛,心底忽然升腾起不祥的预感,“王爷,您这是何意?” ------------ 第60章 水性杨花 秦玄凌云淡风轻道, “本王今日来魏府看望大人,魏大人病重仍对西北旱灾忧心不已,表示愿意为朝廷出这五十万两赈灾的银子。” 魏康捂住心口:“王爷莫开玩笑了,微臣为官多年,两袖清风,哪来那么多银子??” 秦玄凌双手背后,踱着步子去看鱼池的锦鲤,“确实没有。本王让禁军在你府里搜刮了一圈,也只找到三十六万多两......” 他略一沉思,“这样吧,你还欠国库十三万多两银子,早些还上,莫要让皇上忧心。” 魏康:“!!!!!!!” 赈灾的事情解决得漂漂亮亮,皇上秦苍的脸上重又挂上了笑意,转而便将选秀的事情,提上了日程。 那空出来的户部尚书,皇上便让原先的户部侍郎姜越顶了上去。 说起来这姜越也不一般,他正是当今姜太后的外甥,亦是秦玄凌的表哥。 不仅如此,他行事也颇蛮不讲理的,学着秦玄凌那一套,日日跟在魏康身后,一边念叨着魏康魏大人欠朝廷三万两,一边威胁着,魏大人既然如此有钱,就连选秀的银子一起出了。 不然就联合御史台上奏,状告魏大人贪污。 魏康不胜其扰,痛心疾首地掏空家底出了银子,也没能再将自己的女儿捞回贵妃的位置,就连二皇子,都比以往更内敛了些。 之后,他不仅没有精力再去搅弄朝堂,反而日日提心吊胆,生怕皇上一个不如意,就让七王爷砍了他脑袋。 —— 春花宴似乎就这么过去了,却又似乎怎么都过不去。 秦君泽一直因为在御书房听到的话,耿耿于怀。 他一想到春花宴上喝醉了的云羲和,和秦君华独处一室这件事,就气得吃不下饭! 他府上的管家向他汇报东宫复建的进度,秦君泽却心不在焉地脱口而出, “云羲和!你这个水性杨花的贱女人!” 他身旁的谋士冯修眉心一跳,挥手让管事退下,而后又劝道,“太子殿下,您息怒啊!” 秦君泽握着拳,狠狠拍了一把桌子,“这顶绿帽子带着孤的头上,孤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冯修耐心地开解, “太子殿下,事情未必如您想的那样严重。卑职听您所说,您进去屋子时,并未见到云家大小姐,想来,她的清白也未曾有损。” 秦君泽眼神眯了眯,冷哼一声,“她的清白有没有损,你又如何知晓?!你藏在床底下亲眼见着了?” 冯修满头冷汗:“.…..太子殿下,卑职,卑职……” 秦君泽愤怒地握紧拳头,“孤要亲自去云府验清楚!” 冯修生怕惹怒太子,却也要守着谋士的本事点明利害关系, “太子殿下,您今日才得了圣上斥责,不宜再生事端,还是得韬光养晦为上,切不可行差踏错一步啊!您想想云家的兵权,想想您的储君之位,一切都等云家女嫁入东宫……” 秦君泽却一句也不听进去,他大步朝外走,冯修说到最后,甚至扑上来抱住了太子的腿。 秦君泽将他一脚踹开,居高临下道, “冯修,你朕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既如此,明日你就将你的嫡妻送到孤的府上!” 冯修目眦欲裂:“.…..太子殿下!” 云府中。 云羲和正坐在院中处理药材,却忽而听到外面响起几道嘈杂声, “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您在正厅中稍等片刻,奴才这就去叫大小姐过来” “滚开!别以为这是云府,孤就不敢宰了你!” “太子殿下!” 云羲和眉心微皱,放下手中的药材,“怎么一回事?” 小桃忙出门去看,旋即又白着脸回来,“大小姐,太子殿下,他……他带人闯进来了…..啊!” 小桃话还未说完,就被气势汹汹闯进来的秦君泽,一脚踹开。 云羲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眼神倏地变冷, “秦君泽!” 秦君泽眼底一片腥红,眉宇间尽是戾气,“云羲和!你胆敢直呼孤的名讳?你是孤的未婚妻,竟敢如此不把孤放在眼里!” 云羲和不知道他今日发的哪门子疯,不愿与他无意义的争论。 起身朝着一旁倒地不起的小桃走了过去,关切地将人扶起,“小桃,可有哪里不舒服?” 小桃痛得眼泪汪汪的,强撑着摇了摇头,“小姐,奴婢没事!” 秦君泽眼见着云羲和宁愿去关心一个丫鬟,也不来安抚自己,只觉得心头火一阵一阵地往上窜, 他伸手用力扯住云羲和的手腕,强硬道,“云羲和,孤在同你说话!” 云羲和被他拽得一阵趔趄,忍着怒火抬眸与他对视,“秦君泽,你在狗叫什么?” 秦君泽气急,“你放肆!” 云羲和毫不退让地逼视着他,“我放肆多回了!你待又如何?” 秦君泽一怔。 从前在他的印象里,云羲和总是端庄柔婉的,守着规矩向他请安说话,时时刻刻都叫人如沐春风。 就算不是因为云家手握重兵,倾国倾城的云家羲和,也是最好的未来皇后人选。 在秦君泽的心里,他早晚是要登上皇位的,而云羲和就是他的最光鲜亮丽的附属品。 秦君泽诧异过后,重又恢复了愤怒,不管她变成什么样,都是他的掌中之物! 他二话不说,扯着云羲和就要往屋里走。 “太子殿下!”小梨忙扑上来阻拦,却被秦君泽狠狠一掌推开。 云羲和被他拽得东倒西歪,她怒道,“你做什么!” “做什么?” 秦君泽冷哼一声,一把推开屋门,反手将云羲和重重摔在地上,“孤要亲自试一试,你到底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云羲和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人头都大了,心头萦绕的屈辱和恐惧油然而生,她忍着疼痛,扶着凳子挣扎着起身就要夺门而出。 秦君泽看出云羲和意图,神色越发阴冷,顺手就将屋门反锁,“想跑?” 云羲眼见被他断了后路,咬牙道,“你要发疯就滚回东宫去,我不奉陪” 秦君泽笑的放肆,他舔着唇瓣一步一步的靠近,“你不奉陪?你是孤的未婚妻,孤要做什么不是合情合理?” 云羲和见跑不掉,转而努力逼着镇定下来,她伸手不停在背后的桌面上摩挲着, “我说过了,我不会嫁给你的。” 秦君泽瞬间就被这句话激怒了,他大步上前,伸手拽着云羲和就要往床上带, “你不嫁给我,你要嫁给谁?嫁给秦君华?你跟他,是不是已经睡过了?” ------------ 第61章 闷亏 他重重将她扔在床上,欺身压了上去,抬手扯住她的衣衫, “刺啦”一声。 云羲和只觉得胸前一凉,她终于找着机会,手腕翻转,指缝中夹着银针,怒不可遏地抬手甩了过去, “狗娘养的,你去死吧秦君泽!” 秦君泽当然会死,不过不是现在。 他不能死在云府,更不能死在她云羲和的手上。 云羲和的针扎得很巧妙,秦君泽浑身瘫软动弹不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意识却还是清醒的。 她挣扎着起身将他推开,仍不解气地又一针扎在了他的后腰,废了他做男人的根本, “放心吧秦君泽,往后你一定会清清白白。” 云羲和终于觉得心里舒坦点了。 她叫来屠二哥趁着天黑,去找一条巡逻守卫不会路过的街道,就那么将他扒光了扔在大街上。 秦君泽就那么赤身裸体的躺在大街上,睡了一夜。 天色点一点地变白,他的恐惧一点一点地加深。 父皇才说过,不许他再做任何当众出丑的事情,他这副样子若是被长安城的百姓看见,再认出他是谁,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不定他就真的和储君之位再也无缘了! 听着民户院中传来的鸡鸣狗叫声,竟然吓得身下一湿。 “那边是什么?”一个卖炊饼的小贩才推着车出门,一眼瞧见秦君泽,当即吓得大喊起来。 “去看看!去看看!” 世人都爱看热闹,这条街道虽偏,却还是围满了人。 “赤身裸体的,该不会是个乞丐吧?” “哪能啊!瞧这细皮嫩肉的!” 秦君泽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甚至有些庆幸,幸好自己没穿衣服,叫人看不出来他是皇室的身份。 他绝望地忍受着众人的指指点点,只等着恢复体力后,猛地从地上爬起来,朝着住处跌跌撞撞地奔了回去。 “站住!” 他才刚跑几步,迎面就碰上了府衙巡逻的官差。 秦君泽一听这话,跑得更快了! 寻常百姓还有可能不认得自己,但若是让官差看到自己,那跟当场去世有什么区别?! “敢跑?追!” 官差手中握着剑柄当即就追了上去,见官就跑的一定不是好人! 秦君泽一面跑得飞快,一面还捂着脸生怕叫人看出来,还不忘在心里芬芳不断: 云羲和!你这个贱女人!等你嫁到东宫,孤一定会将你折磨至死! —— 另一边,云羲和也是彻夜未眠。 秦君泽昨日来云府发疯一事,她遮掩着向祖母和母亲敷衍了过去,说是两个人有些误会,都已经处理好了。 毕竟,她可以对秦君泽心狠无情,但总要把云府摘出来的。 男女之事总好过上升到云府与东宫的麻烦。 云老夫人听完,只是叹着气,“太子此人,看似谦和有礼,实则残暴狠辣又心胸狭隘,实在配不得我羲和啊!” 林氏却道,“好在是已经封了太子。羲和嫁过去,是做正妃,日后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总归是能熬出头的。” 云羲和对此不置可否。 昨日那桩事后,云羲和心里一直在盘算着,看来是要加紧步伐,不能让秦君泽再在这太子之位上待着了。 这桩婚约,她真是一刻钟也不想背着了! 她坐在春和院中,细细地想着这几日长安城中的传闻,想着秦玄凌在朝堂上的雷霆手段,她不由地会心一笑,看来真是没有看错人。 还有宫里那一团乱麻,竟然让太后不胜其烦地想要选秀。 选秀。 想到选秀,云羲和眼前一亮,忽而想起那日春花宴上见过的一人。 又夏。 “小桃,小梨。”云羲和沉声问道,“春花宴上那位小少年,你们可安顿好了?” 小桃点了点头,“大小姐,您放心吧,就安顿在临空寺中。奴婢这些时日一直叫人暗中照看着呢。” “很好......” 一个新的计划渐渐在脑中织就,“且让她住着吧,过几日,咱们去看一看她。” 而此时玄王府中。 秦玄凌仍旧悠然自得地呆在王府中,继续与自己对弈。 他坐在那处棋盘前,一边摆弄棋子,一边听着阿默的汇报, “王爷,赈灾的银子已经买成粮食,户部尚书姜大人亲自押送去了西北。” “唔。” “选秀的消息,礼部已经拟了公文层层下发,大顺各地都在准备着,过不了多久,就会送秀女到长安城。” “唔。” “江南学子......” “唔。” 阿默人如其名,沉默寡言,有事说事。 秦玄凌听了半天,都没有听到自己想听的,他忍了忍,提点道,“先说云府的事情。” 阿默想了想,云府? 云府的事比国事还大吗? 但王爷怎么吩咐,他就怎么说,“王爷,昨日太子闯了云府,后又被云家大小姐扔了出来,晨起在长安城裸奔,差点被巡逻的官差追到。” 秦玄凌闻言嗤笑一声,“真是废物。” 阿默静静地等王爷笑完,才继续说道,“属下还查到一件事,当日春花宴上美人笑,正是云府的王姨娘,悄无声息地提供给魏康的。” “那王姨娘,似乎和西凉还有些联络。” 秦玄凌挑了挑眉毛,总算是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啊。 云家那么简单的人口,云羲和才摆脱了那大周的晟王,这府里的王姨娘可就牵扯上西凉了? 唔,可真是,庙小和尚大,池浅王八多啊。 他先前从未关注过王姨娘此人,不曾想,因着春花宴,竟然钓出这么多的大鱼来。 秦玄凌勾唇一笑,实在有趣。 这事不小,也是该去告诉云羲和一声。 ------------ 第62章 羲和姑娘,接下来该你了 一旁的侍卫阿沉瞧着自家王爷那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纳闷起来。 发现跟敌国探子有关的事情,王爷不是将此人抓起来严刑拷打吗? 怎么反倒这么开心? “行了,此事,你不必再跟了。” 秦玄凌挑了挑眉,“去帮本王挑两个身手不错的暗卫,要女的。” “女的???王爷,您这是?”阿沉又是吓了一跳! 不是在说西凉探子的事情吗?怎么突然说到要女人了?而且,一上来就要身手高强的暗卫!! 王爷多年不近女色,一来兴致,胃口就这么奇特的吗? “收起你那无聊的花花心思!” 秦玄凌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本王的意思是,不必着急打草惊蛇,投敌叛国乃是重罪,更要放长线,钓大鱼。” “是,王爷英明!”阿沉一拱手,当即退下了。 秦玄凌眯了眯眼,他忽然间又明白了一些事情。 前世,大周的楚晟登上了皇位,他率先打破三国鼎立的局面,向西凉借兵攻打大顺,西凉十分痛快地同意了。而一向勇猛的云家军,却在对抗时,屡屡被看穿对策,最终溃不成军。 如今看来,怕是跟这位王姨娘,脱不了干系。 他幽幽地扔下棋子,云府...... 云羲和啊云羲和,你也重活这一世,便与本王携手吧! 是夜。 云羲和仍旧在捣鼓着那几味药材,却不想,秦玄凌忽然破窗而入。 她略抬了抬眼皮,“又没到约定拔毒的时间,王爷怎么来了?” 秦玄凌丝毫没有不好意思,他就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一样,顺势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自然是有要事找你。” 云羲和见怪不怪地跟他拉着家常,“朝堂上的事情不是都处理完了,王爷还有什么事情?” “自然是朝堂外的事。”秦玄凌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自顾自的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羲和姑娘,本王需要你帮个忙。” “这......王爷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除了解毒,臣女能帮上王爷什么忙?” 云羲和并非不愿意,她只是有些不确定,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大魔王做不到的事情吗? 秦玄凌挑眉,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如此说来,本王是不是得多谢羲和姑娘的夸赞?” “......倒也不是夸奖,实话实说罢了。” 云羲和自认十分客观地补充了一句,却将秦玄凌夸得有些不自在起来。 他轻咳一声,“不说笑了。本王先前替长公主调查春花宴,查到了那沙洲的美人笑,正是你府上的王姨娘提供的。” 云羲和听他再说起那春花宴,想到自己当日的所作所为,微微有些不好意思。 可一听他将话说完,猛然皱起了眉头,“王姨娘?” 她不由自主地放下手上的活计,她抬眼看着秦玄凌那极为认真的表情,心知,这不是小事。 “是。”秦玄凌点了点头,“不仅如此,她或许还有西凉有关,本王怀疑,她潜藏在云府,便是为了大顺的布兵图。” 说是怀疑,但他语气中却带着十足的笃定。 云羲和眼神倏地变冷,“布兵图?呵,如此看来,倒是小瞧了她呢。” 秦玄凌眼中闪过一抹怜惜,怎会是你小瞧了她呢?前世你和亲远嫁到大周,大顺的事情,你如何还能管得上? 他不自觉地开导着,“莫要担心,现在也还为时未晚。” 云羲和眼中杀意尽显,关乎她云家和大顺的安危,此事丝毫马虎不得。 可不消片刻,那抹杀意却又淡了下去。 她叹了口气, “倒是可以直截了当地杀了她......不过西凉也不会只有这一条线。不如先静观其变,臣女就在府中监视此人,收集线索,最后将其一网打尽。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秦玄凌心中微微一动,一瞬不瞬地瞧着她。 竟然,又想到一起去了。 “羲和姑娘深谋远虑,这正是本王今日的来意。” 秦玄凌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桌案上摆弄的药材。 夜已经深了,她却还在为他摆弄这些药材,他忍不住心头一暖,“本王中毒已久,上次那丹药的事情也非你之过,不必太过劳累。” “劳王爷挂心,臣女自有分寸。时辰不早了,王爷若无事,便请早些回府歇息吧。” 说完正事后,云羲和态度就变得微微有些疏离。 她仍旧记得上次拔毒时,那个似有若无的吻。 她一直记在心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自己,万万不可再做出什么让他误会的事情,以免误了他的人生。 “来请你帮忙,自然要替你准备好了万全的人手。” 秦玄凌恍若未闻,一拍手,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少女,身着黑衣劲装,破窗而入。 玄王府的暗卫,从小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身手自是一等一的伸手利落,空气中登时有些细细密密的冷意。 “奴婢暗六、奴婢暗七见过主子。” “不......” 云羲和本想下意识地拒绝,但迎着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想说的话却又顿住了。 罢了,和他接触了这么久,也算是对他有了几分了解。 他一向疑心重,若是在她身边放暗卫能让他安心,那就放着吧,反正她也没有什么想要瞒着他的, 她转而又应下了,“唔,既如此,便多谢王爷的好意了。” 反正多两个暗卫在身边,自己安危也是有保证了。 更何况,对于秦玄凌这样的人,越是坦诚,互相也越是容易建立信任。 秦玄凌瞧着她那深沉而又疏离的目光,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见她接受了自己的一番好意,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他继续道, “如此,羲和姑娘,接下来该你了。” ------------ 第63章 入乡随俗 “嗯?” 云羲和不大明白,“臣女愚钝,不知王爷这是何意?” “羲和姑娘不是一向喜欢谈条件吗?”秦玄凌一本正经地轻笑一声, “本王亦不愿意欠人情,你也可以向本王提个条件。” 反正,在他看来,她只要一日还有求与他,她与他之间的羁绊就不会断。 当然了,这样的羁绊,可是要越多越好。 故而,就算她没有提,他也要替她创造机会。 云羲和眨眨眼,她先前提条件,那是因为刚重生身不由己,手上可用之人不多,迫不得已才挟恩求报。 其实,对她来讲,能以解毒为诚意搭上秦玄凌,就已经是老天开眼了。 更何况,如今这情势,皇上心里或多或少的对云家有所忌惮,而这西凉的奸细又出在云府,还被玄王率先查出了蛛丝马迹,她哪还有立场提什么条件? 不过嘛...... 她又转念一想,秦玄凌这种大魔王像是会吃亏的人吗? 不,他不会! 他一定是觉得自己的毒还未解,尚且有求与她,故而才主动示好。 云羲和福至心灵,这人与人之间的交情,可不就是你麻烦我,我再麻烦你,一来二去建立起来的吗? 秦玄凌能以这种心态对她,这不是她自重生以来,就想要的吗? 她蓦然就勾起唇角笑了:“既然王爷如此有原则,臣女怎好坏了王爷的规矩?” 秦玄凌瞧着那张笑靥如花的表情,呼吸微微一滞,那清冷的凤眸中染上那不怀好意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蛊惑人心。 他眼底霜雪微微化开,朝着她伸了伸手,“但说无妨。” 云羲和语不惊人死不休,“玄王爷,臣女听说皇上要选秀。请王爷,帮我提供一个可以入宫的身份!” 说出这话,她有些小心的看着秦玄凌的表情。 既然求王爷帮忙,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偏巧她要做的事情,都跟大顺皇室脱不了干系。 而秦玄凌又是皇室中人。 “入宫?” 秦玄凌略有些诧异地抿了抿唇。 她看不上太子,又因那静贵妃的自作聪明对二皇子失望,这次...... 莫非是直接打算奔着皇上去了吗?想到这,他浑身的淡漠气息又冷了几分。 云羲和一向细心,自然也感受到了他的变化,她眼神一滞,果然还是不愿意吗? 不过,也没关系! 反正买卖不成仁义在,她将自己的态度说了清楚, “玄王殿下若是觉得为难,就当臣女没有说过这话好了。但就算是玄王殿下不帮臣女这个忙,臣女也会认真帮王爷解毒的。再者,臣女想做的事情,也是一定要做的。届时,还请王爷高抬贵手,莫要阻拦。” 秦玄凌冷着脸,“你要入宫做什么?” 他心思不定,也不知道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个什么答案,但总归自己长了嘴,无论如何,他得问清楚。 云羲和对他一向坦诚,但现下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王爷误会了,不是臣女入宫。只是说出来,王爷莫要笑话。” “但说无妨。” “先前在那春花宴上,臣女一不小心,救下了一位女子。那女子自称,一家老小皆是死于薛国公之手,与薛氏一族不共戴天之仇。” “薛国公府已倒台,她又要向谁报复?” “那薛家女儿不还是大顺皇后吗?太子体内不也流着薛家的血脉吗?王爷有所不知,此女名唤又夏,不仅善解人意,一首琴曲更是令人忘掉忧愁,正是如今皇上需要的。偏偏此女又生的弱柳扶风,我见犹怜,亦是太子殿下会一见倾心的类型。” 秦玄凌不再询问,她亦是点到即止,却又非常清楚地表明了自己的意思。 这位又夏姑娘的姿色才情,若是进宫,定然会是皇上的宠妃。 她定然会假装不小心再勾搭一番太子,引得他做出些错事来...... 太子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与云羲和的婚约,自然也就不作数了。 秦玄凌挑眉,原来如此。 他起身,踱着步子在窗前眺望着,忽而说了句高深莫测的话, “其实,与太子的婚事,你不必自己动手。大顺有多少人,明里暗里都巴不得此事不成。” 云羲和微微皱眉,抬眼瞧着他的背影,反驳道, “王爷这话说得不对。人贵自立,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命运,掌握在别人手中,所以我得尽人事,再听天命。” 秦玄凌走后,云羲和也无心在侍弄药材。 她和屋里这两位暗卫,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番,微微思索,“你们两个......” 她有些分不清这一对双胞胎少女。 “奴婢暗六。”左边的那位黑衣少女当即拱手上前一步。 “奴婢暗七。”右边的那位以同样的姿势,再次向云羲和做了个自我介绍。 “好好好......” 云羲和抬手捏了捏眉心,“虽然你们是暂时跟着我,但是你们这名字实在是有些过于敷衍了,我可否给你们换个名字?” 事实证明,秦玄凌送来的人真不愧是精挑细选过的,不仅身手厉害,适应能力也是强得过人。 云羲和话音刚落,暗卫那常年经过训练,板砖一样木然的脸上就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谢小姐赐名!” 入乡随俗得很呢,连称呼都改得十分顺口。 云羲和手指在桌子上叩了几叩, “我的丫鬟都是以花草果实命名的,你二人也随下去吧,就唤做小棠、小梅。” 小棠和小梅各自念了几遍,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名字,俱是十分满意的神情。 常年不见天日的暗卫,竟然有了属于自己的名字,实在是新鲜的体验呢。 ------------ 第64章 送你入宫选秀 次日清晨。 小桃和小梨从异常疲惫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夜莫名其妙地就睡得不省人事了。 更让她们觉得匪夷所思的是,小姐的屋里,不知何时,多了两名丫鬟。 云羲和没有多解释,只说这是她托那万香楼的叶时芳为自己寻的双生女,觉得好玩便带着了,小桃和小梨不疑有他,转眼也就适应了。 又过了几日,小棠出了趟门,再回来时,便向云羲和递了张纸条。 云羲和次日便带着丫鬟,出门去临空寺上香。 临空寺就建在长安城内,寺庙不大,香火也还不错,距离云家也不远。 她不信佛,但却很是敬重这佛门圣地。 因此规规矩矩地在大殿内上了三炷香后,才莲步轻移到了后院的禅房中,约莫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房门外传来两声轻叩。 小棠和小梨当即警惕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剑,小桃则去打开了房门。 一个寻常小厮装扮的玉面少年走了进来,只是那桃腮杏眼,却叫人一眼就看出来,这人,是个女子假扮的。 女子抬脚进了屋,回身顺手关上了屋门。 “姑娘,你来了。”那女子朝着羲和盈盈福了一礼,言语间很是熟稔。 “又夏。”云羲和缓缓站起身来,“机会,我替你寻到了。但我可要再问问你,你可想清楚了?” 这名女子,便是云羲和那日碰巧救下的,牵扯进江南美人案中又侥幸逃脱的女子,又夏。 再之后,她便藏在这临空寺中。 又夏杏眼瞪圆,那抿紧的一张樱唇,和细长脖子上扯动的筋脉,都暴露着她的决心和被仇恨支配的情绪。 她淡淡一笑,如春风化雨,说出的话也没有埋怨, “姑娘,又夏多谢你当日的救命之恩。又夏自知,要做的事情确实比天还要大,姑娘能帮又夏守住这个秘密,又夏便已经感激不尽了。” 言外之意便是,无须多问,这个仇,她是一定要报的。 又夏看得出来,眼前这位姑娘似乎不像是表面那般端庄温婉,她的眼底写满了看透生死般的云淡风轻。 又夏被圈养在魔窟的那些年,受过不少察言观色的训练。 什么样的人是徒有虚表的花瓶,外强中干;什么样的人不动声色,却又翻云覆雨;什么样的人孤傲漠然,却又强势霸道。 她都是能一眼看出来的。 那日春花宴上,这位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痛杀了那小厮,便让她忍不住刮目相看。 故而,这样的女子,就算不能和她成为盟友,也千万千万不要站在她的对立面,否则,那就是将自己置于无边无际的危险之中。 又夏心里清楚得很。 “又夏,宫里开始选秀了。” 云羲和不过是白问一句,听她那么说,也便放下心来。慢条斯理道,“我托人替你寻了个清白的身世,说来也巧,正是那薛国公府的旁支。” 又夏听得眉心一跳,却很耐心地认真地听了下去。 “而你一定会留在宫里,成为皇上的妃子。薛家的皇后便离你近在咫尺,流着薛家血脉的太子,更是宫里的常客。” 云羲和的话点到即止。 又夏眼前一亮,如此一来,她甚至不必自己再动手,有的是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为自己报仇! 只是,她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眼前这位素昧平生的姑娘,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帮她呢? 人都有好奇心,她试探着猜测道,“姑娘,您是......” 云羲和伸出食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嘘了一声:“无论你猜到了什么,都莫要在明面上讲出来,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又夏,确实是她捡到的一张好牌。 又夏心头一凛,深吸了一口气,收回了自己那越界的心思,“姑娘果真是谨慎又聪明,是又夏失礼了。” 继而又端端正正地朝云羲和行了个礼,十分诚恳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今日出了这扇门,你我便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又夏姑娘亦是聪明人。明日一早,便会有送菜的菜农前来寺中,届时,你便躲在那空置的菜筐中,待出了城,自会有人接应你。” 云羲和歪着头,伸手抬起又夏的下巴,仔细地瞧了瞧那张芙蓉面,语气轻佻道,“要先扮演一阵官家小姐了,没问题吧?” 又夏垂眸略一思索,脸上那副示弱讨好的表情便微微收了收,略带倨傲地抬起下巴,眼神变得愈发坚定,活脱脱一个娇养长大的大家闺秀。 云羲和面露满意,点点头,“还有,宫里的银子打点,你不必担心,我每月会差人送到你手中。” 又夏没想到,她竟然连这都考虑到了。 松了口气,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出了这禅房,被春日暖洋洋的阳光一晒,又夏才感觉心底踏实了一些。 方才,那姑娘身上的威压,实在是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多事情,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太子殿下和那云家羲和有婚约,却和云家的庶女珠胎暗结,皇室想恩威并施逼着云羲和吞下这碗夹生的饭,可代价是什么? 薛皇后被圈禁,太子失了圣心,而云家却屹立不倒。 这长安城中说起云家羲和,无人不夸一句端庄贤良,才貌双全,而再提起太子,提起薛家,哪还会有一句好话? 又夏在些传闻声中,也曾对那云家羲和起过同情之心,好好的一个姑娘,怎么摊上这么一桩婚事来? 此刻才知道,真是大错特错! 从东宫着火那一刻起,太子与那云羲和的婚事,就不能成…… 云羲和之所以顺水推舟帮自己这一把,也只是在加重一些将太子推入深渊的砝码罢了! 又夏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虽然被利用,可到底也是件双赢的事情,这让她无法拒绝。 ------------ 第65章 马屁拍在马腿上 云羲和留在禅房中歇息了片刻,既然是来上香的,就没有太快离开的道理。 春光明媚,云羲和贪睡了半个时辰也便醒了。 看了看外头时辰还早,她便想着要往那万香楼走一趟。 左右离得也不远,主仆几人干脆弃了马车,悠悠晃晃地走过去。 春花宴后,长安城热闹不减,她先前做的那首诗,已经开始在大街小巷流传起来。 “小姐,小孩子们念的,是您做的诗……”纵然小姐身边又多了两个身手高强的丫鬟,小桃仍旧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时刻刻地注意着小姐的安危。 “是呀小姐,念得多好啊!”小梨也忍不住赞叹道。 云羲和驻足瞧了瞧,不远处的小孩子们似乎在玩一种很新式的游戏。 他们虽然高矮各异,有的穿着学堂统一发的长衫,有的穿着绫罗绸缎,有的穿着粗布衣,却都兴奋地围在了一起。 他们中间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放着一堆铜钱。 每个人脸上都十分兴奋,一人接一人地念着诗句,念出来的喜气洋洋,而念不出来的,就只能满脸沮丧地放下一枚铜钱认输退出。 其中一个个子矮矮的小男孩,看起来很是聪慧机敏。 他摇头晃脑不疾不徐地一首接一首地背着,硬是把那一圈都比他大的孩子,给比了下去。 那一堆铜钱眼见着越放越多,小男孩的眼睛也越来越亮,而他的对手也只剩下了最后一个穿着学堂长衫的少年。 那少年比他高了整整半身,却在小男孩的攻势下渐渐地涨红了脸,见背诗背不过,便想耍赖,狠狠地推了那小男孩一把,要将那堆铜钱据为己有。 小男孩猝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嫩白的手掌擦在地上,登时疼得他吸了口气,他小脸满是倔强,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却最终都没有落下来。 云羲和瞧着这一幕,微微皱起了眉头,轻声唤道,“小棠……” 小棠当即应声道,“小姐,有何吩咐?” 云羲和朝着那群小孩抬了抬下巴,“去……” 她话音还未落,却见那小男孩又自顾自地站起身来,他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指着那长衫少年,嘴里振振有词地说着什么,离得太远了实在是听不清。 却见在那小男孩的控诉下,周围的孩子,都渐渐地站在了他这边,义愤填膺地指责着那长衫少年。 小棠还在等着小姐的吩咐,云羲和却不再说什么。 她踱着步子慢慢往那个方向走去,渐渐地听到小孩子七嘴八舌的声音, “你玩不起!” “你欺凌弱小,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知一堂的学子也不过如此嘛!” “……” 小孩子的世界很简单,说好的规则,就一定要讲那个道理,那长衫少年被奚落得面红耳赤,落荒而逃。 等云羲和走近时,那小男孩正笑眯眯地逐一向身旁的小伙伴们道谢,继而又一枚一枚地捡起地上的铜钱,揣进自己的小包包里。 不简单啊。 小小年纪又会敛财,又会笼络人心,真不愧是未来首富的儿子啊。 “叶朗。”云羲和等他装好铜钱,才轻轻唤了一声。 叶朗听到有人喊自己,那肉乎乎的小脸上先是一阵慌张,小心翼翼地转过来一看,见不是自己的娘亲,转而又松了口气,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羲和姐姐,是你呀!” “是我。”云羲和蹲着身子,掏出手绢细细地帮他擦掉手上的灰土,瞧着那手上只是破了层油皮,不算太严重,便没有上药。 小孩子嘛,哪能不磕磕碰碰的呢,不必养得太过精细了。 她牵着小叶朗的手,朝着那万香楼走去,“你和你母亲最近过得可还好?” 叶朗听闻这话,脸上表情不由得一滞,可旋即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忙不迭地说道, “很好呢!我娘说了,要不是羲和姐姐善良好心,我们娘俩儿就要露宿街头了。所以,我娘这些时日,都在不停地调香呢!羲和姐姐放心,万香楼里的生意,越来越好了!” 可小孩子的表情,又怎么能瞒过云羲和? 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睫,“是吗?那羲和姐姐还得感谢你娘呢,有她在,才能带来了这么多的生意!” 叶朗悄悄地松了口气, “是啊,羲和姐姐,我娘说了,以她的学识,现在已经教不了我了。再过些时日,便要送我去学堂念书呢。” 如此说来,倒真是不错呢。 云羲和面不改色地顺着叶朗的话继续问道,“我瞧着你今日念诗念得很是不错,比那些大孩子都要厉害得多。平时也经常与他们玩这种游戏吗?” 小孩子哪有经得起夸奖的,尤其是小男孩。 叶朗当即眉飞色舞道,“是呀!我跟他们玩了大半个月了,每一次都是我赢!羲和姐姐,我靠着这个赢了不少铜钱呢!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了,明天继续玩呢!” 云羲和笑眯眯地点着头,一只脚迈过门槛,冷不丁地问道,“你准备拿这钱做什么?” 叶朗毫无防备地被套了话,“大掌柜抢走你送给我娘的簪子,还冤枉我娘是小偷!我要给我娘买个一模一样的。” 云羲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叶朗那张小脸上满是懊恼,“不是.......我怎么能说出来呢,我娘说了不能再给羲和姐姐添麻烦了。” 云羲和揉了揉他的脑袋,轻笑一声,“去玩吧,我就当什么也没听到。” 万香楼中眼见着是比先前更加热闹了。 曲大掌柜在试香的顾客中挤来挤去,眉开眼笑地招待着,脑后圆圆的发髻上,那只红宝石金簪格外地显眼,十分富贵。 店里似乎又开发出了新的香脂香膏,不用说,又是叶时芳的功劳。 云羲和在门口站了几站,曲大掌柜招呼完客人,这一抬眼,当即就瞧见自己小姐站在门口,忙不迭地迎了上来。 “哎呀,小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曲大掌柜自以为体贴地说道。 云羲和脚步未停,斜斜地看了她一眼:“我自己个儿的铺子,还不能来看看了?” ------------ 第66章 送去府衙吧 曲大掌柜马屁拍到了马腿上,当即装模作样地在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哎呦,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羲和不置可否,信步上了二楼,进到厢房好好坐了下来,道了声,“你去将那叶时芳唤来吧。” 话音刚落,却见那曲大掌柜脚步踌躇着,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来,等着别人去主动问她。 云羲和才懒得惯她这毛病,端起桌案上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对她这小动作视而不见。 曲大掌柜只好硬着头皮开始表演, “小姐,有句话,老奴不知道该说还是不该说。这不说吧,老奴总觉得不该瞒着小姐,这样说了吧,又唯恐伤了小姐的心......” 云羲和放下茶碗,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地接过她的话,问道,“你想说什么?说叶时芳偷了你的簪子?” “额......” 曲大掌柜面露诧异,她确实是要说这件事,却不知为何,这话从大小姐嘴里说出来,叫人莫名的脊背发寒。 她早看那叶时芳不顺眼了,虽然她在这万香楼中一向,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经营一道上,也颇为精通。 但越是如此,就越是威胁着她这个大掌柜的位置。 原本,曲大掌柜对那叶时芳也很是客气,以为她是小姐的人,后来旁敲侧击打听到,她只是小姐在路上随手捡到的,便生了要赶走她的心思。 这盗窃簪子一事,便是曲大掌柜先是声称自己丢了首饰,而后又自导自演地带人从叶时芳的屋子里搜出来的。 当时,那叶时芳任人污蔑泼脏水,一句话也不分辨,更像是默认了一样...... 曲大掌柜就想着,等大小姐再来时,拿这事儿做个由头,提出将那叶时芳撵走,想来,大小姐也不会不同意。 好一会儿,曲大掌柜才缓过神来,她硬着头皮讪笑道, “是老奴糊涂,小姐耳聪目明,又怎么会不知道此事?唉,那叶娘子,原本以为她也是个好的,却不想眼皮子浅成这样,实在是......唉,叫人失望透顶。” 云羲和凤眸微扬,笑意浅淡的看着她,就像闲话家常一样悠悠道, “失望?你失望什么?” 曲大掌柜迎着她那云淡风轻的视线,莫名觉得这厢房中气氛实在是压抑又紧张。 她一咬牙,开始装好人, “老奴是替小姐失望啊!小姐人美心善,将他们母子从那大街上带回来,本是想给她们一个安身立命的机会,谁曾想,她实在是不知死活......” 云羲和眉头动了动,“确实不知死活。” “可不是呢!老奴看在小姐的面子上,当时拼命地压下此事,没让人去报官......” 云羲和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挑声音,“你不报官,我可是要报的。” 曲大掌柜脸上划过一丝慌乱,转而又镇定下来,反正事已至此,那叶时芳是个好拿捏的,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报了官,她也不会说什么的! 于是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既如此,那便报官吧!谁让她辜负了小姐的一番好意......” 报了官,那叶时芳的牢狱之灾就免不了了,她那孩子想入学堂念书上学的事情怕是也要就此作罢了。 曲大掌柜心头闪过一丝歉疚,却又很快硬起了心肠,“那也是她自作自受。” “自作自受。” 云羲和红唇轻启,唇齿间来回细品着这几个字,眼神越发幽然地盯着面前卑躬屈膝的曲大掌柜。 “也是。既然曲大掌柜已经想好了,那便让小棠送你去府衙走一趟吧。” 小棠当即应声往前,直截了当地抓住了曲大掌柜的胳膊,将那双手反剪到身后。 “大小姐?!” 曲大掌柜大惊失色,赶忙使力挣脱,却只觉得身上的力道又沉又稳,抓得她的胳膊就像是被铁丝扭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云羲和几不可查的叹了口气,“怎么,叶时芳没有告诉你,这簪子,是我送她的吗?” 曲大掌柜那一张老脸,登时像是埋进了染缸一样,表情五花八门。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怪不得那叶时芳受尽委屈,却什么也不说,纵着她犯下这滔天大错! 曲大掌柜忽然又委屈至极地哭了起来, “大小姐,老奴为了云家兢兢业业一辈子,你为何要设下这样的局来陷害老奴!老奴年轻时,便伺候老夫人,后来嫁了人,也为了云家的铺子呕心沥血!到头来,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吗?”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徐徐道, “曲大掌柜说这话,可就亏了心了。 按照云家的家规,年过五十的仆从,便不必再领差事。 不仅可以拿回卖身契,每月还可领二两养老银子或是分得一间铺子,并且可在郊外庄子上分得十几亩的肥沃水田。 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曲大掌柜前年这卖身契就到手了,养老银子也月月领着,水田也租了出去......怎么着,还赖在这铺子上做掌柜,便以为能将这铺子赖成自己的了?” “老奴不是贪心,老奴只是替大小姐着想,怕小姐不会管铺子!”曲大掌柜一抹眼泪,急急分辨道。 云羲和嘴角笑意莫名,睨着曲大掌柜,“你会管铺子......那我且问你,你做掌柜这几年,账上进益如何?” 此话一出,曲大掌柜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瞬间呆住了。 她在这铺子上做了三十几年的掌柜,老夫人未曾查过账,后来这铺子归了大小姐,大小姐对生意上的事也更是毫不关心。 如今说起这账面上的进益一事,她实在是再无话可说。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徐徐道, “曲大掌柜,你若是仍在府中侍候,那你的差使不论做成什么样子,也轮不着我过问。但现在这是做生意,可就另当别论了。叶时芳来了不过月余,这万香楼的生意如何,你我有目共睹。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用她?” “大小姐啊!是老奴错了,求您饶了老奴这一次吧。老奴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曲大掌柜哭喊着,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羲和叹了口气, “不行啊。祖母给我的铺子不少,像你一样吃空饷的掌柜也不在少数。若是放过你,我这做东家的,还如何立足呢?” 说罢,她朝着小桃摆了摆手,“送去府衙吧。” ------------ 第67章 坐不住了吗? 后院的叶时芳很快听说了这里发生的事情,有些愧疚,“大小姐,是我给你添麻烦了。” 云羲和淡淡一笑, “不麻烦,这本就是我云家的家事,早晚要处理的。今日不过是拿你做了筏子,你莫要放在心上才好。” 叶时芳忙摆手, “大小姐,您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收留我们母子,还给了我这么好的赚银子的机会,我谢您还来不及呢。” 云羲和勾了勾唇,将从曲大掌柜那里取来的库房钥匙,往叶时芳面前推了推, “夫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当初我说的话,仍旧作数,从今以后,您便来做这万香楼的掌柜。” 叶时芳眼眶中猛地迸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欣喜光芒,她并不是欣喜于能做这万香楼的掌柜,而是欣喜于这突如其来的信任,“大小姐……” “你不必担心,咱们先把账算在前头。” 云羲和缓缓笑了起来, “你做这掌柜,店里你说了算,每月我会派人来查一次账,除去经营所用,剩下的咱们二八分成。我只有一个要求,便是每月的收益,不能低于万两银子。如何?” “万两?” 叶时芳愕然得瞪大了双眼。 这万香楼中的香虽然定价不低,一个最便宜的香囊也要一两银子,但每月赚得万两以上的银子也是不容易做到的事情。 但恰恰因为这样,却也激发了她心底那份不服输的精神来。 她看得出来,云羲和用人,虽然有着极高的要求,却也给人极大的权利和信任。 从一个商人的角度来说,跟的人合作,才是最大化的互惠互利。 故而,她迟疑了一番,便开口应下了。 她自然而然地又说起了铺子里最近的生意,还有她接下来打算如何扩张经营。 云羲和只是含笑地听着,并不打断或是插话。 又夏入宫,处处都是要用银子的地方,还好有叶时芳这现成的财神。 出了万香楼,云羲和见天色尚早,便绕路去点心铺买了几样母亲和祖母爱吃的点心。 如今父亲仍在梧桐山练兵,兄长又镇守西境,府上老人,便要由她来体贴孝顺了。 回到将军府时,管家忠伯站在门口等候着, “小姐,老爷今日写信回来了,夫人和老夫人正在等您呢!” “父亲的信?!” 云羲和面露欣喜,快走几步,忽然又顿住脚步,转头问忠伯,“兄长可有信寄回来?” 见忠伯摇了摇头,她叹了口气,“是我太心急了,忠伯,烦请您多替我留意着。” 西境离大顺甚远,这才过了几日,就算是八百里加急,那信怕是也才刚送到兄长手中,更别说兄长还要花时间去查证…… 忠伯忙道,“大小姐您放心!” “和儿,你可算回来了。” 云羲和刚进福乐园,母亲林氏就快步上前来,拉着她进屋坐下。 “羲和贪玩,让祖母和母亲担心了。”云羲和将手中的点心交给一旁的如嬷嬷,这才问道,“父亲信上说了什么?” “你父亲说,他在那里一切顺利,再过月余便能回来了,一定不会错过你的生辰的。”林氏含笑道,将那信纸递到云羲和手中,“你自己看看。” 生辰。 云羲和微微一滞,是呀,过了生辰,自己便是二十岁了。 前世的自己,远嫁到大周后,再也无人记得自己的生辰,而这一世,阴差阳错,逆天改命,竟还有幸能承欢膝下。 “双十年华,我们的和儿越发贤惠美丽了。” 云老夫人也是笑呵呵的,自打上次醒来后,她的身子是一天比一天的好,腰也不酸了,气也不喘了,连胃口都越来越好了。 而这一切全都得益于自己的好孙女,叫她如何能不欢喜。 “哎呀祖母!您又笑话和儿!”云羲和忍不住娇嗔一声,面对家人,这也是她难得的放飞天性的时候。 “老夫人!夫人!” 屋子里其乐融融的气氛,被忽然闯入的王姨娘打破了。 “你这是做什么?莺儿已经下葬多日了,你还这身打扮,也不嫌忌讳!” 林氏瞧着她一身素衣,头上还别着一朵小小白花,不由想到了云莺儿生前做下的那些烂事,闹得府里不得安生,也就没有什么好脸色。 “夫人莫怪!妾身这也是为了自己的女儿。她不明不白地去了,旁人不记挂她,妾这个做姨娘的,总要为她守一守的。”王姨娘满脸哀伤。 “罢了,你就在自己院子里折腾,不要到处走动。”林氏到底不忍说太重的话。 王姨娘的眼泪说来就来,她直直地跪了下去, “夫人,莺儿走了这些时日,妾身整日吃不好睡不下,每天一闭眼,都是莺儿的影子……妾身心里难过得要死,恳请夫人同意,让妾身明日出府,去莺儿的坟茔上坐一坐。” 说罢就开始啼哭起来。 林氏刚想阻止,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想去就去吧,多烧些纸钱,也算是老身这个做长辈的,对孙女的一份心意。” “是,谢谢老夫人成全!”王姨娘的眼泪来得快,走得也快,当即起身退了出去。 云羲和瞧着她嘴角噙着的那似有若无的笑意,不由皱起了眉头。 自秦玄凌那日来提醒后,她便一直让小梅暗中监视着王姨娘,这几日她都老老实实的。 这终于是坐不住了吗? 次日一早,王姨娘便出了府。 正如她所说,她提着一篮子的纸元宝,先是到云莺儿的坟茔上哭了好一阵儿,而后,又声称自己看到府中的一草一木都难过不已,不愿太早回去。 遣散了随行的小厮,只带着贴身丫鬟小秋在街上闲逛。 而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颇有兴致地去有翡阁看了看首饰,又去布店选了几匹新到的布料,最后又说自己饿了,随手朝着一间名叫玉春风的酒肆,走了进去。 她对着柜台后的掌柜说了几句话,便有小二将她迎上了三楼的一间包间。 小梅紧随其后地跟了上去,要了旁边的包间,一边打开了窗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一会儿,就见玉春风门口停下了一台不起眼的轿子,上面下来一位英武高大的年轻人,眉眼间那抹勾人的异域风情,全长安城找不出第二个。 正是三皇子,秦君卓。 ------------ 第68章 得不到,就毁掉 原本,小梅是没有将三皇子的出现当回事的,毕竟一位皇子微服出巡,吃顿饭也不是什么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可当他一步一步地进入旁边的包房后,小梅心头一震。 隔壁的包房很是隔音,她将耳朵紧紧贴在墙壁上,也听不到分毫的声音。 她略一思索,想假装走错房间,一推门,才发现,王姨娘的贴身丫鬟正守在门口。 实在是看不到房间里,到底在发生着些什么。 包间内。 王姨娘跪在地上,抬手便摘下头上的白花扔在一边,紧接着恭恭敬敬地以额触地, “公子,奴婢没想到竟您亲自来,实在失礼。” 三皇子坐在凳子上,眯着眼虚扶了一把, “您这是做什么?寻姨,您与我母妃从小一起长大,我也敬您是长辈,何须行此大礼?” 王寻,正是王姨娘本名,她也是沙洲女子,曾是当今惠妃的贴身宫女。 “奴婢不敢。都怪奴婢,搞砸了公子交代的事情,辜负了公子的一番期待。" 王姨娘语气中满是愧疚, “原本只差一点点,就可以将云大小姐送出大顺,搅黄云家与太子的婚事了,可…… 还有那春花宴上的谋划,奴婢到底也是棋差一着……” 三皇子闻言,收回了手,顺势在一旁的圈椅中坐了下来,毫不避讳道, “寻姨,也不能全怪你。我也去试探过,那云羲和确实是谨慎。我对她连番示好,她就是不领我的情呢。” 语气中莫名带着些遗憾。 “那是云羲和她没有眼光。” 王姨娘赶忙出言维护,见三皇子未出声,便又一五一十地汇报着自己在云府打探到的消息, “奴婢昨日听闻,那云烈也要从梧桐山回来了。” “云大将军真是战功赫赫啊。”三皇子眼神幽幽,嘴角的笑意越勾越深。 “若是云家能成为公子的助力便好了!” 王姨娘眉头紧皱,提议道,“公子,不如咱们也效仿静嫔与二皇子,与那大小姐……” “哼。” 三皇子嗤笑一声,“你以为云羲和那么好拿捏?你也不看看静嫔和魏家的下场。” “公子说的对!是奴婢愚钝。”王姨娘赶忙认错。 王姨娘在云家多年,甚至生下云烈的女儿,却从未将云家当成自己的归宿,心心念念效忠的仍是早已不复存在的沙洲故国。 在她眼里,惠妃是她的主子,三皇子便是她的小主子。 小主子交代的事情,那是比圣旨还要管用。不管是提供美人笑,还是同那西凉的探子来往交易。 三皇子眼眸晃动了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一点一点的分析着, “云家如今只有云起与云羲和一双子女。云烈爱女如命,在父皇看来,只有云羲和嫁给皇子,才是能让他放心继续启用云家的砝码。” “度空寺一事,让她跟太子离了心,但就算没了太子,也还有二皇子。她先前同安宜接触,便是在向魏静姝抛去橄榄枝。可惜呀,魏静姝沉寂太久,心思不稳,这才在春花宴上惹恼了云羲和。” “可总归,她的亲事,怎么也落不到我头上来。” 王姨娘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越发觉得自己筹谋不周,误了小主子的事。 三皇子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排骨,放在嘴里慢慢地咀嚼,好一会儿才吐了出来, “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呢。” 王姨娘一咬牙,“既然云家的助力落不到公子头上去,那太子和二皇子,也别占到什么好。奴婢便找机会,给那云烈下毒!” “寻姨,你又错了。” 三皇子放下筷子,摇了摇头,“云烈是何人?他是大顺的镇国将军,他死了,大顺也不会好。” 他是要坐上这大顺的皇位,不是要大顺灭国。 “还请公子示下。”王姨娘越发觉得自己愚蠢,生怕惹得主子不悦,再也不敢自以为是了。 “我已经安排好了。” 三皇子开口道,“她若是没了,太子和二皇子也就没了盼头。凭他们的资质,不是我的对手。” 他说这话时,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那清冷的眉眼,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都让他不由自主的着迷。 实在是,可惜了呀。 他心中更紧要的事情,是这大顺的天下。 等他坐上皇位,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一个云羲和,死了也就死了吧。 说罢这句话,他便拎起一旁的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离开了包间。 王姨娘并没有被这话吓住,反而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起来。 “云羲和。” 她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跪在地上,朝着那只小白花爬了过去,又重新将它捡起来,轻轻吹来吹上面的灰尘,别回了头上去。 “你烧死了莺儿,那是她自己太蠢,我怨不得你。可你挡了主子的路,便留不得你了。” 她扶着膝盖想要起身,却因为跪了太久,一个踉跄,幸好眼疾手快地扶着凳子,才没有摔回地上去。 她唤了丫鬟进来,主仆二人一起吃了些饭菜,想着此时三皇子该走远了,才起身离开, “回府吧。” 小梅紧随其后回了云府,去向云羲和汇报,“小姐。” “可查探到了些什么?” 云羲和放下手中研磨药材的石杵,任由小桃端来玫瑰花汁水来为她洗手。 “一开始倒是一切正常,王姨娘就像是她说的那样,在二小姐的坟茔上哭了一大场。可等她回到城里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先是兴致勃勃地挑选了不少脂粉首饰,再后来,她又去了玉春风的酒肆,再之后,三皇子也来了。” 小梅仔仔细细地描述着所见所闻。 “三皇子?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些什么?”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一滞,眉心微蹙追问着。 小梅面露惭愧摇了摇头,“那出包房很是隔音,奴婢什么也没能听见。且那王姨娘十分谨慎地让丫鬟在门口守着,奴婢......” “无妨。你且再认真想想,可还有什么细节遗漏?” 想来那间包房便是他们的一处会面的地点了,不过仅凭这一个消息,也实在是不好判断,王姨娘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三皇子来得晚,走得也早,很是随意的模样。” 小梅细细地回想着, “若说还有什么,就是王姨娘头上别着的那朵白花。奴婢记得清楚,早上出门时,她别在右边。可从房间出来后,又换成了左边。” ------------ 第69章 烂泥扶不上墙 “花?” 云羲和微微皱起了眉头,陷入了沉思 回想这些时日,每次见到王姨娘,都能见她发上簪着的那朵小小白花,那是她在心底记挂着自己的女儿云莺儿。 可若是因为见了三皇子,便摘下了头上那朵花,也就说明,三皇子在她心里,是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重要千百倍的人。 云羲和隐约记得,自己听祖母说起过,王姨娘的事情。 当年父亲云烈平定沙洲,回程时在驿站与部下喝醉了酒,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睡了同在驿站借宿的行商的女儿。 那女儿哭得昏天黑地要死要活,云烈十分愧疚,赶忙表示自己虽已娶妻,但会对她负责,便将她带了回府,也就是现在的王姨娘。 十月怀胎,王姨娘生下了云莺儿,这也是后话了。 可,王姨娘若真是行商的女儿,又是如何会攀上三皇子的呢? 云羲和垂眸看着小梅的身影,忽然心头一动。 小梅对她言听计从,不过是因为秦玄凌的缘故。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王姨娘对三皇子言听计从,也是因为他身后之人的缘故呢? 那就只能是...... 惠妃!沙洲! 怪不得王姨娘手中会有那沙洲的女儿笑呢! 或许从一开始,那美人笑就是王姨娘给魏家、静贵妃和二皇子挖的陷阱! 联想到前不久三皇子接连对自己的示好,而自己又频频拒绝,云羲和嘴角勾起一抹冷意。 她抬脚走到香炉旁,抬手将其中一位香料加了进去,袅袅缭绕的香气升起,屋里众人顿感背后一阵阴冷,就像是忽然从人间走上了冥府之路一样。 呵,秦君卓,想要我的命,那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云羲和转而又向小桃吩咐道, “你和小棠去一趟沙洲,选几个适龄的美人,回头便以玄王的名义一并送入宫去。既然三皇子忘了自己的身份,那我便只能替他多提醒提醒皇上了。” “是!” “小梅,你回一趟王府,去向今日之事向王爷汇报清楚。” “是。” 云羲和安排完,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此事,真要多谢一谢秦玄凌了,若不是他送来的这个消息,自己怕是也不能看得如此透彻啊。 “唔......阿嚏!” 正在太后宫中的秦玄凌,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姜太后手上的动作一滞,脸上挂着不悦的表情,“什么意思?你这是对哀家的决定有意见?” 她这个儿子,少时倒也不少建功立业,可自打染上了那怪病,身子骨是一天不如一天的,瘦弱得像是一阵风吹就会倒下去一样。 故而,她也从未存着什么为他说亲的心思。 可这些时日,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秦玄凌眼见着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了起来,她瞧着,似乎还长了二两肉。 这既然病要好了,那没理由不说亲了吧? 她这个做太后的,催皇上选秀都能催得动,难道还能催不动自己的亲儿子? 秦玄凌揉揉发痒的鼻子,顺了顺气,“母后啊,儿臣没有这个意思,儿臣全听您的安排。” “哀家瞧着这个何丞相的女儿,何之玉就蛮好的,家世又好,长相又标致,姿容窈窕......” 姜太后打开一幅画卷,指给秦玄凌看,“凌儿啊,你也瞧瞧看,如何?” 秦玄凌皱了皱眉头,何丞相家的女儿?没什么印象,不过...... 他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母后啊,这何家女儿未免太瘦了些......儿臣虽说如今好了些许,但到底还需要好生将养着,她这身子骨,也不像是能伺候人的样子。” 姜太后点了点头,“这倒也是......” 她放下手中的画像,又重新拿起一幅,“这个好,兵部尚书家的女儿,林芙!这武将家的女儿啊,瞧着就健健康康的,很是讨喜。” 秦玄凌装模作样的点了点头,林芙啊,他倒是有印象,云羲和的表姐嘛...... 不过,“母后啊,这林芙倒是不错。儿臣在惜儿的春花宴上也见过她一面,她当时,差点把安宜给骂哭了....” 姜太后不愿意了,“这不行。你本就身子骨不好,若真是娶一位如此泼辣的女孩子,整日里鸡飞狗跳的,这日子还过是不过了......” 她转而又放下林芙的画像,重新拿起另一幅,“这欣嘉郡主......” 秦玄凌幽幽地提醒道,“差着辈呢......” “这个......” “太胖......” “这个......” “太黑......” “......” “......” 连着看了十几位,都没有满意的,终于,姜太后忍无可忍地拍了一把桌子,“你想娶天上的仙女不成?!” 秦玄凌满脸无辜,“母后啊,这也不能怪儿臣啊,儿臣说的也是实情......” 姜太后哼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睨了一眼自己的儿子, “那你倒是说说,你自己个想找个什么样的?你说,只要你说得出来,哀家就一定能给你找回来。” 秦玄凌嘴角勾了勾,“若是儿臣中意的女子,她是天上的仙女呢?” “你给哀家滚出去!” 秦玄凌心满意足地滚出了太后宫中,又解决了一桩难事,这才回到了王府,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小梅。 小梅将先前与云羲和汇报的事情,又仔仔细细地向秦玄凌又汇报了一遍。 “以本王的名义?” 秦玄凌略一思索,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真是越来越不见外了呢。 他抬了抬手,“行了,你家小姐交代的事情本王都知道了。你回去吧,这几日,要牢牢跟着你家小姐,保护好她的安全。” 小梅神色一凛,忙一拱手,“是王爷!” 小梅走后,秦玄凌转而又向阿沉吩咐道,“安排下去,往沙洲的路上,多派些人看护着。” “是!” 秦玄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重活一世有些事情看得越来越透彻了。 皇上这些年处理政事是兢兢业业,一心扑在江山社稷上,估计也没有想到,他无暇顾及的三位皇子,如今,实在是没有一个能扶得上墙...... 只是,大顺江山,若是落在这几位皇子手中,重蹈前世的覆辙,也不过是早晚的事...... ------------ 第70章 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次日清晨,云羲和才刚睁开眼,小梨风风火火地冲进院里, “小姐......小姐......大事不好了......” “出了何事,你慢慢说?”云羲和坐起身,并未责怪。 小梨虽活泼,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也是十分懂规矩的,一般的小事,不会这样惊动她。 小梨捂着胸口喘了几口气,“林夫人来了,正在夫人处,说是,说是表小姐出事了......” 表姐?! 云羲和微微皱了皱眉头,匆匆起身,面色焦灼的她去到主院。 她的舅母林夫人已经哭得满脸泪水,“和儿,芙儿果真没有到这云府来吗?我的芙儿到底去哪了?” “见过祖母,母亲,舅母。” 云羲和行了一礼,急忙搀扶住泣不成声的林夫人,问道,“舅母你别着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来。” “和儿......” 林夫人看到云羲和哭得更加难过了, “你表姐她,昨日说收到了你的帖子,要一同去那曲江池赏花......舅母想着你们一向关系好,这春日赏花也是常事,故而也很是放心。” “可谁知,你表姐她一夜未归啊......你也知道,芙儿她虽然性子虽火爆了些,但她一向守规矩,我和你舅舅已经寻了一晚上,就是没有人影......” “你说,芙儿跟你一般大的岁数,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舅舅,可怎么活啊?” 林夫人抓着云羲和的胳膊,言语中又是难过,又夹杂着些许怨念,仿佛这一切,都怪云羲和向林芙递的那张帖子。 "长嫂,您先坐下缓缓。和儿昨日并未出府啊,也没说过也去赏花,是不是弄错了......" 云夫人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又想把自己的女儿撇清,又觉得这种时候说这些,显得太没良心。 她赶忙又补了一句,“我这便让府上的屠二哥去寻,屠二哥身手高强,定然能将芙儿安全带回来。” “不行!芙儿的名声......” 林夫人哭得不能自己,她知道,人丢了只能派人大动干戈地去找,可若真是出点什么事,那芙儿就别想活了。 前些时候,那云莺儿不就是...... 云羲和微微蹙紧了眉头,昨日,帖子就递了出去吗? 昨日王姨娘才出门,他就已经开始动手了。他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皇子,还有什么可用之人? 难道说,是西凉人? 云羲和想到这,背后猛地出了一身冷汗,三皇子固然可恶,可那做探子之人一向是心狠手辣穷凶极恶之徒,表姐落在他们手里...... “舅母,您说表姐是收到了我送的帖子,才出的门,那帖子可否给我看一看。”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开口道,既然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那就看看吧。 林夫人哆哆嗦嗦地从袖中掏出那张名帖,半扔半给地递到云羲和手上, “你瞧瞧吧。” 云羲和一接过帖子,便闻到名帖上似有若无的如泠香,和那日在万香楼时,三皇子身上闻到的,一模一样。 果然是他! “玄王到!” 守门的小厮看到忽然出现的玄王爷秦玄凌,忍不住双腿发软,这大魔王怎么又来了,莫非是府上又摊上什么事了? 一屋子女眷都带着猝不及防的表情,脸上泪痕未消,匆忙中也顾不得收拾,急忙出去迎接。 “玄王爷,老身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您海涵。” 云老夫人是这里最有资历出面的人,颤颤巍巍的,赶忙上前去迎客。 “老夫人不必多礼,您身体可好些了?这云大将军在梧桐山未归,皇上也惦记着您的身体,便遣本王来慰问一番。顺便看看,府上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秦玄凌脸上带着温和的表情,难得的说了这一长串的话来,并且一点架子都没有。 云羲和垂眸,心底微微松了口气,看来此事,秦玄凌也知道了。 而林夫人听闻这话,心中大喜过望! 玄王竟与云家关系如此好? 秦玄凌那是什么人? 以他的能力,找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而且他一向清冷孤傲,不喜与人多交往,定然不会将芙儿一夜未归的事情大肆宣传! 她当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玄王爷!臣妇与云家乃是表亲,小女昨夜一夜未归,现在生死未卜,求您!求您救救小女吧!” 秦玄凌一番沉思,“唔......罢了.....既然也是和云家有关的事,本王便替你寻一寻吧。” 林夫人满脸感激地看着秦玄凌,不住地磕着头,为方才的心生芥蒂而感到惭愧,若不是云家,她又怎么搭上这玄王? 秦玄凌虚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客气。只是本王从未见过令千金。不如......” 他状似不经意地看向云羲和,“请云大小姐与本王一起寻人吧。” 他说的底气十足,就仿佛昨天在太后宫里根本没有看过林芙的画像一样。 夫人面露祈求地看着云羲和,“和儿……” 她知道,让一个未出阁的闺秀和陌生男子同行,与礼不合,可为了自己女儿的安危,她豁出这张老脸,也要求一求这位外甥女。 只要能找回芙儿,往后怎么给她赔礼道歉都行。 云羲和拍了拍林夫人的胳膊, “舅母,不用您说,我也是要出去寻一寻表姐的。芙儿表姐就像是我的亲姐姐一样,我一定会将她平安带回来,您就放心吧。” “玄王,臣女愿意陪同。”云羲和凤眸清冷,语气淡然。 秦玄凌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他一早听说这个消息后,便特意进宫去了一趟,旁敲侧击地向皇上说起了云家,领得圣命后,又快马加鞭地往着云府赶来,好在,没晚。 他知道这些人是冲着云羲和来的,与其将她孤身一人放在云府,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放心。 王姨娘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二人并排出了府,眉心微微皱起,大小姐什么时候和这玄王混在一起的? 不过这也不重要,想个法子将他们分开,不就得了? 剩下云羲和一个人,绝不会让她有命见到明天的太阳! ------------ 第71章 可否先放了我表姐 云羲和嗅着近在咫尺的龙涎香,头脑越发清醒。 自打重生以来,她甚少有如此安心的时候。 帖子上说的地址,是曲江池。 正是上次长公主办春花宴的地方。 她骑着马明目张胆地往曲江池的方向走去,好叫该看到的人,都能看到她。 果不其然,才出了未央大街,她驱着马正要转弯,一个小乞丐跌跌撞撞地朝着她撞了过来。 “啊!” 云羲和忙翻身下马去扶,小乞丐哆哆嗦嗦地在她耳边说了句“南郊城隍庙”,便又赶忙跑开了。 “城隍庙。” 现下有了方向,曲江池和城隍庙就在一个方向,她扬起马鞭正要前往,忽而又顿住,“玄王,这城隍庙,臣女自己去就好了。” 秦玄凌面容冷峻,眼底一片浓雾翻滚,“你要自己去冒险?” 这么明显地请君入瓮,她硬要将自己的安危置身事外吗? 云羲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轻声道, “怎么会呢,表姐我要救,这帮浑蛋,我也不会放过!不过是要请王爷陪臣女做一场戏罢了。” 说着她上前一步,秦玄凌只觉得一抹沁人心脾的女儿香,萦绕在自己的鼻尖,让他忍不住有些心神恍惚。 等他再想细细品味时,那抹香气已经离开了自己,而他的手中却悄无声息多了一只香囊。 他知道,这慌张的小乞丐,明显是被临时丢出来的烟雾弹,想来那城隍庙中什么也不会有。 他虽然很不放心,但却不能暴露得太多,以免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狗急跳墙。 云羲和勾起唇角朝他笑了笑,又若有所指地摸了摸马的鬃毛。 他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去吧。本王随后就到。” 云羲和很是放心的看了他一眼,眼中满是信任,就像是他曾经也信任自己能为她解毒一般,将身家性命都交付到了对方手上。 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小乞丐所说的地方,她定了定心神,朝着那破破烂烂的城隍庙中喊了声, “表姐?” 果不其然,等了许久,也未听到任何声音。 她翻身下马,轻手轻脚地进去一番查探,只在香案上看到一只发钗,还有一张染血的字条, 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 “想见她,你一个人来,西郊茅草屋。” 发钗,正是表姐最喜欢的那只。 而那西郊茅草屋,云羲和也知道那个地方,正是先前云莺儿与楚晟被抓奸在床的地方。 这已经是警示了。 若是不按照信上说的去做,表姐要么性命难保,要么…… 云羲和眼底一片冷漠,她长长地呼了口气,将那只发钗收入怀中,转身又朝着西郊的方向狂奔。 秦玄凌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站了许久,眼底那团墨色越发浓郁,知道身边的暗卫将所有混在人群中的异样视线都揪了出来, 他才微微勾了勾唇角,“可以了,跟上去吧。” 明明是在笑着的,可眼底那抹残忍嗜血,还是暴露了他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他很生气,想杀人灭口的那种。 秦玄凌将手中的香囊放在马鼻处晃了晃,那马顿时激动地扬起前蹄,来回转了几圈后,忽然一路向西,疯了一样狂奔。 很快,他便远远地又看到了那熟悉的背影。 不过这次,他却没有再现身。 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他甚至弃了马,随着暗卫一起,隐匿了身形,悄无声息地跟着她。 云羲和嗅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那抹龙涎香,微微勾起了唇角。 她给他的香囊中,装着是戏野香,那味道与母马发情时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故而非常能吸引公马,她将这香粉洒了一路,找到此处也不难。 西郊的几间茅草屋,仍旧和上次来时一模一样。 云羲和勒住缰绳,扬声喊道,“表姐?” 茅草屋中传出几声轻笑,还有女子的尖叫声,“和儿,你快走……唔……” “云羲和,听到了吗,你表姐就在我手上!你很听话嘛,果真是一个人来了……唔,你便一个人进来吧。” 那人不仅不露面,还故意压低了声音,叫人听不出他原本的音色来。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谨慎,倒真是叫人无法小瞧。 云羲和拧了拧眉头,微微上前一步,故意说话吸引他的视线, “你也知道,我身后空无一人,你想要的人是我,可否先放了我表姐?无论你与我有何恩怨,我都奉陪到底!” 那道人声甚是不悦, “云羲和,你没有与我讨价还价的资格!不然,我立刻就杀了林芙!” 云羲和又往前走了一步,闻着那离得越来越近的龙涎香,声音微微上扬, “万一你骗我呢?你又要杀了我,又不会放过我表姐,那我岂不是太亏了?” 那人声又响起,“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你不想救你表姐了?” 云羲和轻轻啧了一声, “想救啊。但是表姐方才说了让我走,想来定然是你威胁了她些什么……唔,既然你无法向我保证我表姐的安危,我又为何要白白进去送死呢?” 听着云羲和那冷血无情的声音,屋里的黑衣人哼了一声,“你孤身一人,就该知道,现在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时候!” “那你不如也想一想,我为何敢孤身一人前来?” 云羲和冷声道,“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我今日出城时,是与玄王一道的。你在城隍庙留了后手,难道我就要乖乖上当?” 屋里的人只觉得心头一紧,“你做了什么?” 云羲和轻轻一笑, “我呀,我求了玄王,若是我表姐死了,一定要将你们除之而后快。喔,你知道在秦玄凌的手段吧?凌迟处死或者五马分尸,都是轻的!他上次当街,当街将一位贪赃枉法的三品大员剥皮抽筋下了油锅呢,也不知道你见没见着?” 屋里人半晌没有说话,他是没见过,但光是听她这么说,就觉得整个人骨头都是麻的。 这镇国将军府的云大小姐,竟然如此狠辣无情,一点都不像传闻所说,温婉贤良。 他看了看扔在地上的林芙,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就算我不杀她,你也活不了!” 说罢,一扬手,从屋里飞身而出几十道身影,手持利剑,带着杀招便朝云羲和刺来。 ------------ 第72章 你杀了她吧 云羲和面不改色地瞧着他们,心中冷笑,本姑娘身无缚鸡之力,真是难为你们看得起我。 她迎着剑气岿然不动,微微抬手感受着林间的风,手中捏着的香囊缓缓打开,任由那粉末争先恐后的朝着来人迎面而去。 那持剑的杀手心中大喜,杀了这么多人,还从未见过不反击的! 正当他们以为就要大功告成时,却忽然觉得浑身失了力气,继而像是断线的风筝一般,从空中直直坠落。 还未落地,却又只觉胸口一凉,被捅了个对穿。血溅三尺,脸上还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 其中一人硬是挺着转头去看,立刻便瞧见了秦玄凌那张凶神恶煞的面孔, “竟然是……你……” 秦玄凌点点头,手中的剑往前送了送,“眼神不错,是本王。” 那人痛得呜呼一声,难以置信地又看向云羲和,“你……你……” 云羲和满脸无辜,“你想说我骗了你?拜托,你绑了我表姐威胁我,我还跟你讲什么江湖道义?” 那人气得要吐血,却因为胸口的血流不止,翻着白眼就死了过去。 秦玄凌对此毫不意外,敢火烧太子东宫,撺掇后妃内斗,又虐渣皇子公主的人,气死个人算什么大事? 也正因为看透她是这样的女子,他才越发的欣赏她,这样的女人,秦君泽那个蠢货配不上,只有他才可以。 “表姐!” 云羲和却顾不得思索他在想什么,倒地的这几人已经归西,现在重要的是她表姐的性命! 秦玄凌眯着眼,瞧着她健步如飞的背影,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可惜呀,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意。 云羲和才一迈进屋子,立刻就瞧见了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表姐林芙,甚是可怜,林芙一瞧见她进来,眼中满是焦急,却因为嘴被堵上,硬是发不出声音来! “表姐!” 她满是心疼地喊了一声,快步奔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将她口中堵着的破布摘了下来。 “和儿!小心!”林芙慌忙开口! 云羲和一愣,听到一阵破空声,紧接着,后脑一阵闷痛,她整个人就势软软的倒在了林芙身上。 院中你的秦玄凌听到这尖叫声,当即心头一震,抬脚便往屋里冲。 那人反手将云羲和拎起,手中利刃放在她的脖子上,看着门口的秦玄凌,像是掌握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秘密,道, “玄王爷,呵!真是让人没想到啊!你竟对云家大小姐还存了这种心思?” 听声音,正是刚才挟持着林芙,威胁云羲和的那人。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真是胆大包天。” 那人被他的气势压着,微微有些慌乱,但想到自己手中还有人质,故而又抖擞了起来, “云大小姐的命就握在我手里,可不让人有胆气吗?” “放开她!” 那人微微一笑, “玄王爷,您在说什么傻话呢?她现在就是我的保命符,我怎么会放过她?让你的人退出去!” 说着,他手中的利刃又紧了紧,肉眼可见地在云羲和的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来。 云羲和虽闭着眼,却也痛得蹙起来眉头。 秦玄凌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敢威胁本王,你是第一个!” 那人脸上才露出一抹得意的神情,却不想秦玄凌又道,“你杀了她吧,本王不喜欢这种感觉。” “秦玄凌!” 那人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只见他面色冷然,在那一身玄色长衫的映衬下,越发地显得疏离冷漠。 像是真的对他手中人质不感兴趣的样子! 可方才,云羲和威胁人的那番话,分明是在透露着,她和秦玄凌,关系非同寻常。 本来他还是有些不信的。 秦玄凌那是什么人?就没见他身边有过女人!更何况,这云羲和还是他未来的侄媳妇,他能有什么心思? 可随之,秦玄凌就真的出现在了这里,还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云羲和! 那就说明,他是真的和这云家大小姐有着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这人方才还在庆幸,自己冲出去的动作慢了点,能侥幸在秦玄凌手下保住一条小命。 但现在,他心中有些犹疑不定,一边怀疑着秦玄凌是在假装不在乎,一边又在他那漠然的眼神下,心态一点一点的崩盘! 秦玄凌漠然道,“你叫本王的名字没有用,不如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本王倒是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那杀手冷哼道,“秦玄凌,你别想从我这里套话!” 秦玄凌唔了一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也就是说,你确实知道些什么了?” 那杀手脸上表情有一阵慌乱,自己分明什么也没说啊,不行,面对秦玄凌这个老狐狸,还是一句话都不要说为好! 秦玄凌定定的看着他,又开口了, “不过诈一句你就慌了,想来,你还不够格跟三皇子直接联络。说说吧,你上面还有多少人?” 那杀手登时愣住了,心态一点一点土崩瓦解,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生怕再被看出些什么来。 秦玄凌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本王又说对了?” 他用的是问句,语气却十足的笃定。 那人肉眼可见的慌乱,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 却不想此时,他挟持着的,那已经晕死过去的云羲和忽然睁开了眼,她勾着唇角,手腕一个翻转,那多出的几根银针利落地扎进了身后那杀手的体内。 “啊!” 他喉咙中那声痛呼被自己吞下,不过是瞬息的功夫,他整个人就像是干尸一样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不能动,只余一双懵懂的瞳孔,里面定格着难以置信。 秦玄凌微微一笑,眼神中的那抹淡漠消散了,挂上了一抹连他都没有察觉的宠溺, “瞧你,总是这么着急,本王的话还没问完呢。” 云羲和堪堪抬手,费力地推开那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利刃,膝盖一弯,将自己救了出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可真的是命悬一线呢。 她抬眸略带着些不满地看向秦玄凌,抱怨道,“王爷你真是好狠的心呢。” ------------ 第73章 你是人是鬼 秦玄凌抬脚一步步走进来,然后直接一剑将那杀手的僵硬的手腕砍了下来,鲜血四溅。 方才就是这双手在挟持着云羲和,这让他十分不爽。 他解了气,这才云淡风轻地说道,“不是你跟本王挥手,让我别管的吗?” 云羲和有些气滞,“那王爷也不能拱火啊?万一他真的信了你的邪,杀了我怎么办?” 就因为这生气的? 秦玄凌觉得好笑,“你也太小看本王了,谁能在本王眼皮子底下杀了你?” 云羲和顾不得再说什么。 她从地上捡起一把剑,上前去将表姐林芙身上绑着的绳子切断,小心地给她把了把脉, “还好,只是受了点惊吓。” 转而又道,“王爷误会了,臣女没有小看你的意思,臣女只是比较惜命。” 死过一次了,知道那滋味不好受! 她试了试想扶起林芙,又实在没有力气,又只好压下心中的那点怨气,转而厚着脸皮向秦玄凌求助, “可否,请王爷搭把手?” 秦玄凌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芙,十分认真地摇了摇头,“不要。男女授受不亲。” 又来了! 犹记得他一开始在林中遇刺时,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的!云羲和咬牙切齿道:“……也不知道王爷从小到大念过多少遍《女德》。” 只可惜,她咬了好一会儿的牙,也没能将林芙扶起来,最后还得是秦玄凌大手一挥,叫了随行而来的小梅进来。 小梅不愧是玄王府培养出来的暗卫,虽然身形清瘦,但武艺高强,力大无比,她一只手就将林芙拎起来扛在自己肩头,大气不喘地走了出去。 云羲和:“……” 秦玄凌看着小梅的背影,幽幽叹道,“看吧,只要多学一门本事,就能少说一句求人的话。” 云羲和终于找到机会反唇相讥,“是吗?那王爷打算什么时候学医术呢?” 秦玄凌:“……老话说得好,术业有专攻,也不一定非要什么都自己动手。” 真是什么都有的说! 云羲和不想跟他拌嘴,装作没听见,抬脚就出了这处屋门。 云羲和一出来,就瞧见一辆马车正停在茅草屋前面的空地上,只是那马车让人忍不住嘴角一抽。 马车上刻着醒目的云字,跟她平时乘坐的那种外表低调内敛的不一样,从头到尾都显示出一副奢华而又浮夸的模样,四角挂着琉璃风铃,随风轻扬,马车顶还加装了华盖。 若是让御史台那帮老东西看到了,是会立刻写折子参奏镇国大将军云烈贪污的程度。 很好,这下所有人都知道,云羲和出门游玩了。 回头再随意宣扬一番,与她一同出行的是她的表姐,兵部尚书林威的千金,林芙。 那表姐的名声也就算是保住了。 云羲和看了看小梅站的位置,也随之爬了上去。 表姐林芙还在昏睡,也不着急唤醒她,反正最大的困境已经解了,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吧! 秦玄凌的暗卫检查了一圈,外面的那些杀手没一个活了下来,只剩下屋里这个,又被云羲和扎成木偶。 故而,暗卫们在秦玄凌的示意下,便将这个木偶人绑在了马上,准备在长安城游街示众,好引蛇出洞。 “把这几间茅草屋烧了。”秦玄凌翻身上马,淡淡地吩咐道。 这几间茅草屋许是以前村子里的猎户留下的,但总觉得它什么邪门,不好的事情总是发生在这里,还回回都要扯上云羲和,真是看着就碍眼, “烧干净一点!” 马车进了城,便朝着云府驶去,得知失踪了一夜的女儿,完好无损地回来了,林夫人眼泪止不住地流。 林夫人扑在林芙的床榻前,一把搂住自己的女儿来回检查了一番,见她除了外衣破损,里面衣衫完好无损,便松了口气。 拉着云羲和的手,心中满是感激,“和儿,这次真是多亏了你和玄王…..玄王呢?舅母得去好好谢谢他。” 云羲和安抚道,“王爷忙着去查那幕后之人,有的要忙呢,便没有再来府上。” 林夫人长吁短叹着,看着仍旧在昏睡的林芙,疼惜地拉着她的手忙问起一旁的医女,“怎么样?” “林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困顿交加,又受了惊吓,这才昏睡着。我给她开个方子,喝下不出一个时辰也就醒了。再让厨房备些清淡的饭食,好生将养些时日就会恢复。” 那医女很是细致地交代着。 “舅母,您也听到了,这下可以放心了吧?”云羲和起身道,“您陪着芙儿表姐吧,我和母亲去吩咐厨房做些吃食。” 林夫人叹了口气,点头应下了。 此时,王姨娘正呆在暖莺院中对镜描眉。 她手中捏着一朵小小的白花,正在对镜簪花,脸上满是轻松的神色, “呵,过了今日,这长安城中死了女儿的,可就不止我一个了。” 三皇子早已安排好了,那些杀手全都是以一当百的身手,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云羲和,可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吗? 故而,她方才听到府里一阵嘈杂熙攘,下意识地就以为事成了! 云羲和,你在那茅草屋算计我女儿,又放火烧死了我女儿,如今又在那茅草屋死在乱剑之下,也算是告慰莺儿的在天之灵了! 最重要的是,太子与二皇子没了云家的助力,拿什么跟小主子争? 这大顺天下,终究流着沙洲的血! 王姨娘打扮妥当施施然出了暖莺院的门,略一思索,便迈着步子朝云羲和的春和院走去。 她抬脚迈过抄手游廊,一转弯迈步走进后花园,好巧不巧地跟云羲和打了个照面。 “啊!” 她猛然睁大眼,吓了一跳,她揉了揉眼,诧异至极的看着眼前人,颤声质问道,“你是人是鬼!” 这怎么可能? 明明安排得那么周密,那么多的杀手,云羲和怎么可能活着回来? 要说秦玄凌活着,她倒是不奇怪,毕竟他身边还有暗卫,故而她临时安排了一番,要在城隍庙时分开二人,让云羲和孤身一人前往。 莫非,云羲和察觉危险,不顾林芙的安危,只为自己的性命逃了回来? 那林芙是死了吗?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瞧姨娘这话说的。羲和倒是还没见过,谁还有青天白日见鬼的本事呢?” “不……不是!你,大小姐…..林芙她……” 王姨娘话都说不利索了,她心底的慌乱越发沉重。 ------------ 第74章 放长线,钓大鱼 云羲和笑盈盈地挑眉, “你问表姐啊?表姐她春困不醒,贪睡了一会儿,母亲怕她饿,特意吩咐了厨房备着吃食。喏,瞧这燕窝粥,正是给她熬的呢。” 王姨娘顺势瞧着那托盘上放着的那盖着盖子的饭盅,只觉得心底那股子苦意一点一点地泛起来,差点要将自己淹死。 林芙也还活着?怎么折腾了一场,他们的女儿都还好好的? 凭什么! “喔,对了,今日玄王在西郊抓到了什么奸细,正在游街呢!可吓人了,姨娘若是觉得府里憋闷无聊,去看看热闹也好。” 留下这句话,云羲和没在看她,领着丫鬟朝林芙所在的客院送粥去了。 王姨娘的脸上顿时失了血色,什么? 三皇子安排的那些以一当百的杀手,没成事也就算了,还不以死谢罪,竟然被活捉了起来了? 这可如何是好?! 别人不清楚,但她心里可清楚得很,那些杀手,可都是西凉人! 她不知道三皇子与西凉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只知道,那些西凉杀手在替三皇子做事! 这杀手还落入了玄王爷的手中,这可是天大的隐患! 要知道,前些时日那江南美人案,多少人自诩骨头硬,可亲玄凌当街审案那架势,最后又有几人不张口的?到后来,又有多少人闻风丧胆,不打自招! 她心底满是不安,这西凉杀手若是一个受不住,招了!回头再牵扯出三皇子,那所有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不行,那杀手肉体凡胎,在秦玄凌这等阎王爷手中,肯定是受不住的! 况且,那秦玄凌一看就不像是善罢甘休之辈,捉了人也就算了,还如此兴师动众的游街,不就是想要引出更多的背后之人吗? 王姨娘越想越怕,她哪能眼睁睁地看着亲玄凌将她的小主子拉下高台! 她现下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出府一趟,去联络那西凉人,那游街的杀手是个诱饵,他们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云羲和送碗粥,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特意往母亲的院中去了一趟,想交代她一些事情。 “和儿。” 云夫人一见她,就面容严肃地拉她坐下,“母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你要仔细听着。” 看云夫人如此郑重,云羲和倒是把她想说的话暂且压在心中,耐心地听着, “母亲,您说。” “你要切记,你是未来的太子妃!那玄王是太子的长辈,是你招惹不起的人!咱们云家已经出了莺儿这么个败坏门风的姑娘,你可千万不能再走岔路子了!” 云羲和哭笑不得, “母亲您怎么会这样想?要不是玄王出手,女儿和表姐又怎么能平安回来?女儿心中对王爷只有感激之情。” 云夫人叹了口气,面色和缓了些, “和儿,这救命之恩,对王爷感激也无可厚非,但你切莫将这种感情放在心上。 这份恩情,你父亲和你舅舅,自会出面去报答。 母亲实在是不愿意,你一个闺阁女儿,招惹上什么坏名声的事。对女子来说,清白比什么都重要,你可清楚?” 看到母亲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云羲和张了张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母亲说的道理,自是她深宅妇人的经验见识与生存之道,在如今这个世风下,是无比的正确。 可今时不同往日,云羲和活了两世,真的很难再去做那种嫁人比天大的大家闺秀了。 她叹了口气,保证道, “母亲,您放心吧。在我心中,玄王爷就像是我的长辈一样,我定会洁身自好,保全我们云家。” “那就好……那就好。”林氏松了口气,伸手摸着她的头发, “和儿,虽说天象不吉,但你和太子…….” “母亲!” 云羲和开口打断了林氏,现在哪是说这个的时候?府里还有个狼子野心的王姨娘呢! “母亲,您有所不知,表姐被绑这件事,并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那劫匪不谋财,不好色,他们甚至冲的也不是表姐。” 云羲和说起正事来,听得林氏也是一阵心惊胆战,也就再顾不得说什么婚事不婚事了。 “那他们是?” “是为了取我的性命!” “什么?和儿,好好的,你怎么牵扯进去了?” 林氏惊得站起来了,面露自责“早知道这样,今日就不该让你出府……” 云羲和拉着林氏坐了下来,假意示弱, “母亲,女儿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嘛!我这会儿要跟您说的,正是其中的弯弯绕。如今父亲不在,祖母身体还未好全,您可是女儿的主心骨啊!” “对对,你说,你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好好跟娘说说。”林氏说着,忍不住又红了眼睛。 云羲和略去了三皇子那部分,说起了那日派人尾随王姨娘一事。 起先林氏还十分不信, “和儿,你是不是搞错了?王寻她不过是个后宅妇人,这二十多年在咱们府上伏低做小。也就是莺儿出事这一阵,她冒了几次头,那也是情有可原啊。” 毕竟是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林氏心里有些接受不了,那个柔弱的王氏,能做出杀害她女儿的事? 王氏可是看着羲和长大的啊! 云羲和叹了口气,“母亲,事实就是如此。光凭王姨娘一人,当然做不成这么大的事。现在不动她,也是为了顺藤摸瓜,连根拔起。” 而后,她便又将秦玄凌绑了西凉杀手游街示众、引蛇出洞一事讲了清楚。 最后,云羲和又说道, “母亲,您若是还不信,就看今日王姨娘会不会求到您面前,说自己要出门。若是被女儿说中了,就请您一定不要阻拦她!” 话音刚落,林氏身边的红嬷嬷就进来通传,“夫人,王姨娘在门外求见。” 果真是,迫不及待地要出府! 林氏闻言,蹭得拍了一把桌子,“这个恶妇!” 云羲和怕她情绪上头,赶忙拉住她的袖子,“母亲切记,莫要打草惊蛇。” 林氏抬手擦了擦眼眶中的泪水,深吸了一口气,“和儿,你放心,放长线,钓大鱼的道理,母亲知道!” 这么多年,她一个将军夫人,竟然叫妾室蒙了眼! ------------ 第75章 怎么不爬窗户了 林氏从屋里走出去时,已然恢复了平静。 王姨娘仍旧是那副柔柔弱弱的模样, “夫人,妾身眼见着表小姐平安归来,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莺儿,那日,她也是被贼人掳走.......妾身想去她的坟上看一看。” 林氏心中恨死了王姨娘,却不好在面上显露,生怕坏了女儿的计划。 她不动声色地净是拿话往人心窝子上戳, “你想去就去吧,同样是落入贼窝,芙儿命好,能平安回来,可怜莺儿......唉,也实在是惨。天色也不早了,你早去早回吧。” 旧事重提,王姨娘被噎得要吐血。 可偏偏还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她心里藏着事,脸色铁青,带着丫鬟小秋出了云府。 云羲和瞧着她出门的身影,心中一阵冷笑,转而便吩咐了小梅,去通知秦玄凌。 王姨娘出了云府,这次时间来不及,她也顾不得再去云莺儿的坟头上装样子,她目的十分明确的,直奔玉春风酒肆。 她进了包间后,掏出一块腰牌在小二眼前晃了晃,一改那副柔弱的模样,厉声道,“十万火急,快去通知你主子,秦玄凌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万不可轻举妄动!” 那小二神色一凛,心知这事儿不小,二话不说,立刻就奔出去报信。 却不知,他一出玉春风,就被秦玄凌的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春日长,太阳还未落山。 左右也是无事,云羲和瞧着院子里那一架藤蔓缠绕紫藤花,近日来她顾不上打理,也疯长了不少,忽然起动手修剪的心思。 她站在梯子上细致地剪去已经干枯的枝蔓,又把杂乱的叶脉修理掉大半,看起来清清爽爽,春和景明,正是应了她的院名。 院中四个大丫鬟,已经叫她派出去了三个,只剩下一个活泼伶俐的小梨,和院中的嬷嬷一起给她扶着梯子。 小梨头脖子都仰酸了,“小姐,天都要黑了,您快下来吧!已经很漂亮了!” 云羲和长长地舒了口气,“真不愧是我啊!” 顿了顿,她又问道,“王姨娘回来了么?” 小梨摇了摇头,“还未回来呢。不过照小姐的吩咐,一直叫人盯着呢!等她一回来,立刻就将暖莺院围起来了,就是一只蚊子,也飞不出来!” 云羲和点了点头,轻笑一声,“嗯,做的不错。” 只是,也不知道秦玄凌那边的消息如何了? 她才一这么想,忠伯就到了她的院门口,一入院门就禀报道,“大小姐,府上有客来。” 云羲和又瞧见一只不顺眼的花枝,拎着剪子咔嚓一声,漫不经心地回道,“什么客?祖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母亲情志不佳,我一个女儿家,不见客。” 忠伯一拱手,“是。老奴这便去回玄王,就说将军府今日不再见客,请他改日再来。” 云羲和一愣,竟然是他这个客! 他怎么......怎么学会走大门了,他不是一向走窗户的吗?! 想着想着脚下一滑,好在她反应快,赶忙扶住梯子,稳住了身形。 小梨一脸担忧,幽幽道,“小姐,奴婢早说了,天黑路滑,梯子也滑,您先下来吧!” 云羲和嘴角一抽,轻咳一声,“确实有点黑。” 玄王爷既然从正门进,自然要有从正门待客的规矩,纵然她是女子,但此时此刻,这府上只有她一个能出面待客的主人。 她便代表着将军府的体面。 云羲和洗了手,换了身衣服,便带着仆从浩浩荡荡地赶往前厅。 身后的小梨低声问道,“小姐,这个时辰......需不需要准备晚膳啊?” 云羲和略一沉思,今日的秦玄凌从早到晚都在忙,这会儿又为着王姨娘的事情来了云府,定然还没有用膳。他本就中了毒身子虚弱,若是再不好好养着,可怎么承受那每月的拔毒痛楚? 于是她就吩咐道,“备着吧。去叫厨房的杨嬷嬷多做几道拿手菜,晚上吃多了油腻不好消化,清淡些便可。” 小梨一一记下,转而带着两个嬷嬷一同去准备了。 云羲和到了前院,忠伯又说,玄王在花厅等候,她便又抬脚往花厅去。 天蒙蒙黑,华灯初上。 秦玄凌坐在花厅中,手边的茶水温热,仍旧穿着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玄色长袍,身上沾染上的血腥气,已经将他那龙涎香的气息完完全全的掩盖。 他一抬眼,就见那容色倾城的女子正微微提着裙角,迈步走上台阶,一步一步,朝他而来。 她上了台阶,松开裙角,终于抬头,视线蓦地落入了他来不及躲闪的眼眸。 她看到他眼底有光,像是灯火落入一般。 云羲和轻声道,“玄王爷,久等了。” 秦玄凌看着她,温声道,“没多久。是本王唐突了,想着事情要紧,便等不及要来跟你说一说。” 云羲和点点头,她就知道,他作为大顺的守护神,家国大事,对他而言,是顶顶重要的。 她试探着提议,“晚膳已经备下了,臣女斗胆,请王爷在府上用些晚膳吧。” 许是今日母亲特意提点过了的缘故,明明与他已经很是熟络了,她的关切中又带着几分客套。 眼下正是饭点,秦玄凌也没有想拒绝。 她自然而然地在前面带路,晚膳就摆在正厅中,云羲和请他入座,而后又坐在了他的对面。 云羲和本想问一问,形势如何了?西凉人抓到了吗? 可每每一张口,就见他正在安安静静地吃饭,于是便又把话咽了回去,总不能一顿饭都不让人吃好。 云羲和拿了公筷,布菜到他面前的碟子里,轻声道,“嬷嬷的手艺不错,这个王爷也尝尝。” 秦玄凌也不说什么,她给他夹什么,他就吃什么,反正到最后,面前的碟子干干净净的。 这顿饭,秦玄凌吃得十分满意,就是苦了云羲和的好奇心。 他瞧着她想问又不好问的模样,低笑一声,“计划没有问题,人也抓到了一些。” 眼见着云羲和面露喜色,他叹了口气,又补充道, “只是,你府上的王姨娘,见被人追踪,竟然当场抹了脖子......斩草未除根,没能彻底抓到老三的把柄。” ------------ 第76章 人前一套,背后一套 云羲和微微有些意外,叹了口气, “没了便没了吧,这样的人,早晚还是要生事的。” 秦玄凌清冷如月色,“羲和姑娘总是如此见解独到。” 用罢晚膳,云羲和从小梨手上接过灯,照着脚下的路,守着规矩送他走到大门口,道,“王爷,请恕臣女不便远送,天黑路滑,王爷一路平安。” 秦玄凌走在她身侧,灯火的微光将两人的轮廓在远处聚在一起,他淡声道,“多谢。” 当着众人的面,她仍是那个端庄知礼的淑女典范,他也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冷面王爷。 二人话不多,全是为了正经事,互相坦荡的没有任何不合情理的地方。 只是,这两人再装模作样,也互相都明白,彼此实际上是什么德性。 等云羲和回到春和院的时候,又毫不意外地嗅到了那股龙涎香。 云羲和已经见怪不怪了,打发小梨去耳房睡下,推门进了屋,秦玄凌已经轻车熟路地倒了杯茶,颇有兴趣地隔着窗户赏月。 她在他对面坐下,拎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了杯凉茶,“王爷,您这去而复返,还有何事啊?” “你府上的茶不错。”秦玄凌朝她举了举杯子,“你知道,老三他还是要杀你的。” 云羲和手腕不知怎么一转,指尖处便多了几根银针,在月色下闪着寒光,“自保还是没问题的。” 说着,她抬眸朝他笑了笑,“再说了,不还有王爷送给臣女的暗卫吗?” 秦玄凌点了点头,“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云羲和没往深处想,他放心什么。 她又喝了口茶,嗅着那萦绕在周身的龙涎香,总觉得有些不自在,“王爷,现在若是白天,臣女还能带你在府上转一转,眼下天黑了,什么都见不到了。” 言下之意便是撵人走的意思。 秦玄凌像是听不懂一样,道,“本王瞧着,你那紫藤花架修剪得不错,很适宜月下饮酒。” 可不嘛?她颇有兴致地修剪了一下午呢。 后来过去了很久,云羲和再想想这个夜晚,觉得当时的自己真的是中邪了,竟然会同意秦玄凌的提议,还带着他进了兄长云起的院子。 兄长的院子叫做晓风院,这名字还是云羲和年幼时给起的,不然以兄长的作风,那院名就叫做随便。 院子里许久不住人了,但仍旧打扫得干干净净,方方正正好大一块空地,边上种着几棵冬青树,其余一点多余的摆设都没有,很有兄长的风格。 这块空地便是他从小练武的场地,早些年他在时,还会再摆上一排武器架。 云羲和拎着裙角就进了院中的一间杂物房,在里面挑选了半天,拎着一把铁锨出来,递给秦玄凌:“挖吧!” 秦玄凌莫名其妙地接过来,“挖什么?” 云羲和仰头看他一眼,指了指那几棵冬青树:“不是想喝酒吗?朝树底下挖,都是我兄长藏的酒。” 秦玄凌喔了一声,记得年少时,随云家军出征,云起就很喜欢酒,他酒量也不错,二人常常对饮彻夜到天明。 喝他点酒,想来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此时,镇守西境的云起正在着人调查龙骨的事情,丝毫还不知道,他最疼爱的妹妹,正带着别的男人,在他的院子里,挖他的宝贝酒。 秦玄凌拎着铁锨四下看了看,很快就朝着其中一棵树底下走了过去,就着月色,开始埋头挖酒。 一铁锨下去,只有新鲜的泥巴,再一铁锨下去,还是泥巴,又挖了一阵,还是泥巴。 秦玄凌直起身子问道,“你确定这里有酒?” 云羲和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兄长埋酒的时候我就在这里看着的!” 秦玄凌又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后来把酒挖出来喝了的时候,你没看到。” 云羲和蹲在地上用手刨着土,“不可能!我兄长说了,这酒是他要留着,等我出嫁时启出来喝的。” 顿了顿,她又补充道,“我与太子的亲事已经搁置了,兄长也是知情的。这酒放着也不知道要放到何年何月了。左右今日无事,你我二人想喝多少就喝多少吧,也不算辜负了这好酒。” 秦玄凌恍然大悟:“原来是女儿红。” 说罢,扔掉铁锨,便蹲下来与她一起再挖。 而云羲和指尖忽然摸到硬瓷一样的东西,猛然抬头看向他,脸上的笑意才刚绽放,哪想到,忽然一头撞在他的胸口上。 秦玄凌猝不及防地被她撞得往后仰倒在地。 云羲和一手揉着额头,十分不好意思,“臣女不是故意的。” 秦玄凌抚着胸口,装模作样道,“可是有点痛,本王有些喘不上气来。” 云羲和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使劲大了,将他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再撞出什么问题来,情急之下,也顾不得双手沾着泥巴,忙去摸他的脉象。 脉象十分沉稳,他也装不下去了,一本正经道,“风一吹,忽然又好了。” 云羲和:“......” 随后,云羲和指挥着他,将那坛子酒拿出来,在院里的存水缸中洗干净,又各自洗着手上的泥土。 两人安安静静地不说话,耳边只闻得叮咚不止的水声。 云羲和低着头,从水面上看见他细致地将指节上的泥土一点一点洗掉,重新露出一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双手来。 她看得十分认真,直到那双手忽然出现在她眼前,忽然五指并拢又快速弹开,细细密密的水汽落在她的鼻尖,让她回过神来。 “走了。” 说罢,她率先起身,在前面带路,大概是方才的气氛太过微妙了,温温的夜风一吹,将她脸颊那抹红晕吹到了耳尖。 秦玄凌勾着唇角,拎起一坛子酒,跟着她有些微微凌乱的步伐,回到了春和院。 那处紫藤花架下有现成的桌椅,云羲和转身从屋中取来两只杯子,和一些可以下酒的小食。 这种酒坛子原先是要往碗中倒酒的,现下只有两只喝茶的杯子,只能慢慢地饮,倒也多了几分风雅。 ------------ 第77章 醉的一塌糊涂 两人坐着也不能干喝,云羲和起了个话头,“酒好喝吗?” 她活了两辈子,这倒还是第一次,与男子一同花前月下的饮酒,虽然他不是她的郎君,这酒喝得也十分的离经叛道,但这却是她难得觉得放松的时刻。 秦玄凌道,“女儿红藏了这么些年头,越发的淳香浓厚,酒不醉人人自醉。” 云羲和支着下巴,抬起头看他:“上次春花宴前夜,你也是这么说的。” 她手中的酒杯晃荡,这女儿红确实淳厚,只一杯下肚,她就觉得有些恍惚了,越发的守不住规矩。 秦玄凌那双好看的桃花眼沁在月色中,越发的迷人,他好像也喝多了,越发的肆意,“上次说的是酒,这次说的是人。” 云羲和眯着眼,倾着身子又问:“你为何要送我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 秦玄凌道:“自然是谢你给我解毒。” “喔。”云羲和缓缓地又坐直了,点点头,表示原来是这样。 秦玄凌看着她,“那你又为何会带那只步摇?” 云羲和笑了笑,拎起酒坛子给他添酒,又说道,“我以为你给我步摇,是在宴会上另有安排,我怕破坏你的计划,就戴着了,左右那步摇也十分好看。” 她又给自己斟满酒,端起喝了一口,“原来,是我想多了。不过,这样......这样最好了。” 秦玄凌轻轻笑道,“你心里很不安?” 云羲和点点头,“有点。” 她抬眼看着秦玄凌,眼神有些恍惚,却仍旧十分坚定, “你......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些什么。秦玄凌,我遇见你,这是天意,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但是,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非常非常重要,比我的命还要重要。我不能......你也不能......” “我知道。”秦玄凌道:“就算我有什么心思,也不会让你来承担,你不必有什么压力。” 云羲和道:“你不可以有什么心思!” 秦玄凌眸色闪烁:“你喝多了。” 云羲和趴在桌子上,咕哝道:“我们只是合作关系。” 秦玄凌垂眸看着她,满头倾斜而下的青丝,铺满了大半个桌面,他低声道:“我们既要长期的互相合作,所以保护对方不受伤害,互相理解、信任、关心,也都是为了做事更加顺畅。你这样想,会不会觉得安心一点。” 云羲和头脑有些混沌,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你说的有道理,合作嘛,你为我考虑,我也替你着想,这都是无可厚非的。” 秦玄凌笑了笑,“对,就是这样的。” 云羲和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对他说,“那你喝了我兄长的酒,你还要对我兄长好!” 秦玄凌嘴角抽了抽,还是答应了:“会的。” 云羲和又说:“还有云家!还有大顺!你也要护好!” 秦玄凌伸手扶额:“你都醉成这样了,还心怀天下呢?” 云羲和握着酒杯,踉踉跄跄地站起来,就要往房中去找纸笔:“你得立字据!” 秦玄凌伸手拉着她的衣袖,“你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云羲和眨眨眼,歪头问道,“真的?” 淡淡的月色透过花架,披在她身上,像是一层薄纱,她站都站不稳了,却仍是一脸认真地伸出小指,“不立字据也行,那你跟我拉勾!” 这酒劲太足了!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她仅存的理智,她脑子里仅存的执念,就是,一定要让秦玄凌答应自己。 秦玄凌看着那只伸在自己眼前的,白生生的小手指,喉结上下滑动,终是忍不住,蓦地伸出手指,紧紧勾住她的手。 云羲和一顿,下意识的就要抽回自己的手指,他已经松开了。 但到底是拉了勾,云羲和长长地呼了口气,显然是觉得心底更有保障了。 秦玄凌端着酒,就着她脸颊上的红霞,仰头一口喝下。 云羲和面前的杯子已经被他收起来了,她只好支着下巴,看着他,有一句没一句的说道, “秦玄凌,你知道吗?如果我们不合作,很久很久以后,我们两个都死得很惨很惨。 秦玄凌道:“这辈子不会了。” 云羲和显然很是讶异:“你说的这辈子......是什么意思?” 秦玄凌道:“你想想呢。” 云羲和眯着眼:“我想想?” 她努力地转着脑子,可是脑子里就像是灌了一团浆糊,什么也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月上中天,那坛子酒,也喝尽了。 云羲和趴在桌子上,半睡半醒,咕咕哝哝的,一会儿骂几句楚晟,一会儿又骂几句太子,醉得一塌糊涂,可实际上,她总共也就喝了三杯酒。 云羲和时而又很清醒:“你喝完了酒,别忘了把酒坛子装满水再原样埋回去!” 秦玄凌:“......” 云羲和:“我不会喝酒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秦玄凌满头黑线:“你不要再说话了。” 云羲和果真不再出声,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似睡非睡地闭着眼。 秦玄凌叹了口气,只得打横将她抱起,朝着她的屋里走去。 她无意识地歪着头,靠在他胸膛,闻着那熟悉的龙涎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低低地啜泣了一声: “我真的,不能,不能嫁给太子啊。” 秦玄凌帮她脱掉鞋子:“那就不嫁。” 云羲和才一躺在床上,似乎很不适应,蓦地又撑开双眼,秦玄凌还没来得及直起腰来,就这么近在咫尺的四目相对。 她醉得一塌糊涂,也还认得他,凤眼含笑,不知道又咕哝了一句什么,又闭上眼了,呼吸渐渐变得悠长。 睡着了。 秦玄凌在一片黑暗中站了站,替她放下床帐,转身出了屋门,重又拎着酒坛子回到风晓院。 他将那酒坛子装满水封好原样放回,拎着铁锨将那刨出来的土一点一点地埋了回去,忽而对着一片黑暗的空气问了声:“人到哪了?” 阿沉的声音不知在何处响起:“回王爷的话,昨日已经过了洛城,按照这脚程,明日便会到长安。” 秦玄凌缓缓弯了弯嘴角,道,“那就好。” ------------ 第78章 林氏的别扭 云羲和一夜好眠,到第二日天光大亮,她一睁眼,和煦的日光落入她的眼中,照亮了一片茫然。 “这是......” 随后她轻唤了一声,小梨和小梅立即推门而入,一人手中端着水盆,一人手中端着醒酒汤。 云羲和稀里糊涂地喝完,脑子一片空白的更衣洗漱用完早膳。 但她总觉得小梅看她的眼神古古怪怪又格外热情,叫她不敢回应。 她揉着太阳穴,怎么也想不起来发生了什么,只好晃着脑袋放弃了,兄长的酒真是太烈了。 又缓了一会儿,她醒过神来,“去给祖母请安。” 福乐院中。 云老夫人越发精神矍铄,整个人由内而外的容光焕发,她正乐呵呵地跟林氏说着话,瞧见云羲和进来,脸上的笑意更深:“和儿,你来了。” 云羲和朝着老夫人福了一礼,“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 林氏眼神一闪,颇有些不自在地应了声,“快起来吧。” 今日晨起,王姨娘的尸首被送来时,林氏亲眼见了,死状颇为惨烈,整个人面目全非,脖子上只剩一点皮肉还沾着,她只看了一眼,就觉得眼前发黑,叫人匆匆忙忙地抬了下去。 昨日之前分明还活生生的一个人,说话做事一向低声下气的,今日突然就死成这个样子。 叫人心里实在难受,可偏偏,在她死前,自己还说了那样的话! 现在她看到云羲和,更是心里觉得别扭不已。 若不是被羲和那番话激着,自己是万万不会同意王氏出府的。 林氏现在看着云羲和,只觉得打心底的陌生,什么时候,她那端庄柔然的女儿,变得这般工于心计,心狠手辣呢? 还有先前春和院着火一事,莺儿再怎么说,也是她的妹妹啊,纵然错得离谱,可也不能烧死她吧? 她好好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真是让人觉得陌生。 林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云羲和瞧着林氏的神情不对,不由得面带忧心,母亲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看她的眼神那么陌生呢? 她关切地问道,“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云老夫人闻言,也止住笑意,看向不自在的林氏,十分关切:“儿媳,怎的,可是身子哪里不爽吗?” 林氏拧着帕子叹了口气,脸上强带着笑:“劳母亲挂心了。儿媳无事,不过是想到那王氏下场太过凄惨,心底有些后怕。”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 “你怕什么?这俗话说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王氏的事情,玄王爷一早不是派人来说过了吗?她因为莺儿的事情心生怨恨,想要报复和儿,这才勾结贼人,去绑架了芙儿,骗着和儿现身。那计策失败后,又要去通风报信,这才意外失了性命。” 说着又补了句:“咱们府上,少了她这样的祸害,反倒是清净了!” 林氏弱弱地反驳着,“那王氏到底在咱府上生活了二十多年,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儿媳这心里,实在是难受啊。” 云老夫人拍着桌子,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林氏,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拎不起!她王氏想要的,可是你羲和的命啊!今日若非她死,那死的就是羲和了!怕不是还要搭上芙儿的命!” 林氏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抬眸看了云羲和一眼,咕哝道,“可是,和儿和芙儿,不都还好好的嘛......” 云老夫人瞪大眼睛:“林氏!你说的这叫什么话?羲和可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云羲和眼底也满是愕然。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林氏,是个心地柔软善良,又十分疼爱自己的母亲,可今日听她说出这番话来,忽然一阵周身发冷。 她能清楚地察觉到,母亲还是那个母亲,可分明和她之间,淡淡地隔了一层。 还未等她再说些什么,忠伯的声音忽而在院中响起,“老夫人......门外来了位女子,说是......说是来上门认亲的。” “认亲?” 云老夫人眉心一皱,很是诧异,“这认得哪门子亲?可曾问过她家住何处,长辈姓甚名甚,与我云家有何亲?” “这......” 忠伯似是语塞,又像是连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老夫人,那女子与大小姐一般年岁。说自己名叫秀秀,一路从燕京奔波而来。说不清和云家什么亲......那女子只说,她的父母就在这将军府。” 云老夫人听到最后都无奈了,摆摆手,“罢了,给些吃食银两打发了吧,也是个可怜人。” 忠伯一拱手,“是!” 忠伯一走,云老夫人的视线又瞧向林氏,设身处地地劝慰道, “林氏,老身这个做婆婆的,一向知道你心思细腻,柔软,见不得那些打打杀杀的。可咱们云家,本就是将门世家,若是一味地心慈手软,那吃亏受罪的可不就是自己个了?” 说着,她的视线又转向云羲和, “你瞧,和儿就做得很好嘛!王氏和莺儿一事,难道和儿心里就不难过?她难过得很,可是她知道一句话,那叫自作孽,不可活!” 一席话,听得云羲和眼眶一酸,祖母竟然看得这样透彻。 毕竟当着女儿的面,被婆婆这么说教一番,林氏脸上颇有些挂不住,“母亲,儿媳......” 话音还未落,院中又传来忠伯的声音:“老夫人,那女子不肯走......她硬是坐在咱们云府的大门前,还说什么,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云家大小姐,咱们云家鱼目混珠养错了女儿!”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哦?她说她是云家大小姐?” 而林氏脸色也十分不好看,“什么?她是云家大小姐,莫非,她是老爷养在外头的私生女?老夫人,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云老夫人面色不悦,“混账东西!胃口倒是不小!给口吃食,倒是想赖上云家了?快些撵走!” 忠伯仍旧低着头,有些为难地说道, “老夫人......那女子,眉眼间,确实与将军有几分相似呢......” ------------ 第79章 找上门来 母亲,您听听!” 林氏的眼泪说来就来,她捻着帕子,终于找到了情绪的出口,将方才被说教的那股子不满,全都发泄了出来, “儿媳辛辛苦苦地为他生儿育女,操持这么大个云府,将军他……他竟然在外有了这么大个沧海遗珠!还让人找上门来了!” 云老夫人不住地长吁短叹着,很想劝慰几句,又一事件有些不知说什么好。 云羲和眼神幽微,冷静地说道,“既然人找来了,也没道理连门都不让进,这不是让人看咱们云府的笑话吗?不论是李逵还是李鬼,先将人请进来,见一见,问一问,再做决断,祖母以为如何?” 云老夫人忙点了点头,“还是和儿明事理。罢了,既如此,进忠,你便将人带进来吧。” “是。” 忠伯快步退了出去,不消片刻的功夫,又领着一位女子回到了这福乐院。 众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了他身后跟着的那女孩身上。 女孩子瘦瘦高高,穿着一身洗的发白旧衣,面色蜡黄,像是长期营养不良造成的,发髻随意地用桃木簪挽着,额前的刘海有些黏腻地贴在脸上,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防备和委屈。 细看起来,五官确实生得不错,眉眼间英气十足,琼鼻如水滴,下巴小巧而又精致,还长着一颗小小的福痣。 见大家都在看她,她不服气地挺直脊背,抬了抬下巴,那神情,和云烈倒真是如出一辙,难怪连忠伯都拿不定主意,一而再地前来回禀。 云老夫人看着女孩那张脸,眼底写满了惊讶,“你……” 林氏也呆住了,她慌乱的拎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女孩。 她越看越觉得亲切,女孩除了那一双英气的眉眼,下半张脸简直和年轻的自己如出一辙,甚至连下巴上的那颗痣,位置都长得一模一样。 原本打算好好发作一番的她,是一句话也骂不出来了。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看着堂前站着的女孩,有些拿不准,这到底是来上门认亲?还是谁送来的什么推手? 见众人都不吭声,那女孩倒是忍不住了,“……我叫秀秀,我婆婆说了,我是她故意抱走的,我的亲生爹娘都在这将军府,所以我找上门来了,你们认还是不认!” 云老夫人惊疑不定地问道,“你婆婆?” “是啊,她把我养大的,大家都叫她荣婆婆。”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荣婆!母亲,儿媳当年的产婆,正是荣婆……” 云老夫人扶着胸口,眼神幽深而又严肃,看向忠伯,“去好好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秀秀梗着脖子,“查清楚一点!省得说我骗你们!” 云老夫人皱了皱眉,虽然觉得这孩子说话口无遮拦,可就冲她这副长相,心底却不得不信了几分她说的话。 若她真是云家流落在外的子孙,那是云家的过失啊,又怎好去责怪这孩子说话做事没有教养? 而林氏自打秀秀进屋后,眼睛就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眼神也从一开始的不悦地审视,继而变得难以置信,最终又忍不住落泪: “像……实在是太像了……” 秀秀直愣愣地盯着林氏,见她掉泪,心里莫名也跟着一抽一抽的难受,试探着问道,“你就是我娘吗?” 她问这话时,声音低低的,又带着一股子小心翼翼地期待,实在叫人很难不软了心肠,连云老夫人那严厉的神情都柔软了许多。 云羲和这半晌一直未说话,她细细地观察着这忽然出现的女孩子,可直到此刻也没看出什么破绽来。 林氏的眼泪又掉个不停:“孩子……孩子……” 秀秀撇了撇嘴,眼泪跟着一起掉,不满道,“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怀疑过什么,从来没有找过我吗?” “这……”林氏一愣,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一直未说话的云羲和。 她一直以为,云羲和就是她的女儿啊! 从小到大,她一直细心教养,羲和也争气,孝顺听话,聪慧沉稳,有这样美名远扬的女儿在身边,她又怎么会怀疑,这不是自己的亲生的? 秀秀的视线随之也望了过去。 她瞪大眼睛看着那张有些过分美丽的容貌,被那通身端庄不凡的气度震了一震,纵然心里早有准备,可整个人还是呆住了。 自打进入长安城后,街头巷尾都在夸奖云家大小姐是如何如何貌美端庄,才华横溢。 这会儿总算是见到了,只一眼,就让她觉得,眼前人是天上的月,而自己好像是那鞋底上粘着的泥。 云羲和见她发呆,便朝她的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秀秀。” 秀秀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瞬间觉得心头那股委屈被放大到了极致。 从小到大,她一直跟着荣婆婆住在十分偏远的村子里,每日守着一亩三分地,种地,除草,喂鸡养鱼,做不完的农活,荣婆婆老了,脾气暴躁又古怪,总是指挥她干着干那,从未有一日,是能够让她闲下来的。 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可现在看到云羲和这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她一下子就崩不住了! 原本,这一切都该是她的! 她原本也该是,念书识字,锦衣玉食,金尊玉贵的千金大小姐,光鲜又亮丽! 秀秀捏了捏手心,嘴一撇,很是不服气,“就是你抢了我的位置,你这个冒牌货!” “秀秀!” “住口!” 云老夫人和林氏闻言,忙开口阻止。 云羲和也不生气,只是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这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虽然浅薄,倒也有几分性情,“秀秀,长幼有序,在这个家里,还轮不到你来定我的过失,明白了吗?” 秀秀很是不服,想反驳,但面对云羲和,她又不想说什么粗鄙的话,生怕云羲和会笑话她。 她忍了又忍,转而又看云老夫人,“那你们打算,怎么安顿我?” 云老夫人稳稳当当地坐着,面对秀秀的疑问,她略一思索,看向林氏,“儿媳,你是怎么想的?” 事情还未查清来龙去脉,但林氏在心底已经认定,秀秀就是自己被偷梁换柱的亲生女儿。 她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去弥补这多年的过失,一听到云老夫人这么问,她当即表示,“就让她先在如风院住下吧。” 如风院与春和院挨着,在云府中,景致布局都是数一数二好的。 云老夫人点了点头,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你心里有了主意,老身也就不多说什么了,一切,等管家查明真相,再做定论吧。” ------------ 第80章 云望舒 秀秀就这么在云府住下了。 林氏忙前忙后地亲自布置了如风院,一应物件都用得是最好最精致的。 又叫来瑶娘,给秀秀量了量身形尺寸,快些赶制出几件衣裳来,不仅如此,还给她取了个新名字,叫云望舒。 秀秀对一切都很喜欢,尤其满意这个新名字,因为一听就觉得很贵气,很像千金大小姐,虽然她不明白,望舒是什么意思。 林氏给她安排的丫鬟若橘很是贴心地跟她解释道,“姑娘,望舒就是月亮,夫人的意思,是希望您像月亮一样,皎洁动人,高高挂在天上。” 秀秀,哦不,云望舒心里美滋滋的,她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来来回回念了好几遍自己的新名字,“望舒,云望舒……” 念着念着,她又想起了什么,“那,羲和又是什么意思?” 若橘笑了笑,“您说的是大小姐的名字呀?姑娘,羲和,就是天上的太阳,灼灼发光。” 云望舒心里又不舒服起来了,气鼓鼓的,“都是挂在天上的,凭什么她是太阳,我是月亮?!” 若橘一噎,有些事情,不是她这个做丫鬟的能说得清楚的,“这……” 云望舒翻来覆去的,越想越不舒服,她的床很软,那云羲和的床是不是更软?那什么春和院,是不是更大更漂亮?云羲和是不是在背地里,嘲笑她是个土包子?! 她很生气,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身来,气势汹汹的,“若橘,你带我去找云羲和!” 若橘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劝着,“姑娘,您找大小姐有什么事情吗?大小姐一向喜静,不如,您略等一等,再过一会儿就要用晚膳了,就能见到她了。” 这望舒姑娘如今身份有些尴尬,若是带着她去见了大小姐,万一起了什么冲突,到时候夫人怪罪下来,还不得是她这个做丫鬟的受着嘛! 云望舒也不傻,立刻就听出来了若橘不愿意,她撇了撇嘴,“你不带我去就算了,反正我知道路怎么走。但你要是敢拦着我,回头我就让夫人把你撵出去。” 若橘愣了愣,似是没想到这个乡下来的姑娘也如此的不好说话,她低着头不敢多说什么。 云望舒轻哼了一声,头一次体会到了自己说话别人不敢反驳的滋味,她心里美得像是飘上了天,趾高气扬出了若风院,就朝着春和院中走去。 春和院中,云羲和正在听着小梨的汇报, “小姐,奴婢方才跟那庄宅牙人说了说,要一处三进的宅子,最好环境安静一些,地处也不要太偏僻。那牙人倒是应下了,说是给他两日时间整理一番,到时候,奴婢再去那院中看一看。” 云羲和伸手翻了一页手中的书卷,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知道了。” 方才一出福乐园,她就安排小梨出府去找了个庄宅牙人,去在长安城中找一处合适的宅院。 前世在她的记忆里,从未出现过云望舒这个人,事出突然,她一边等着忠伯的调查,却也不忘一边提前安排着自己的后路。 既来之,则安之。 若那云望舒真是被婆子恶意抱走的云家千金,她也不介意,让出云家大小姐这个位置。 话音才刚落,院里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望舒姑娘,大小姐正在看书,您不好这么直接进去的。请您稍等一下,奴婢替您进去通传。” “让开!你再拦我,我就打你!” 小梨听到这声音,皱了皱眉头,“小姐,这乡下丫头实在莽撞,您安心坐着,奴婢去把她赶出去!” 云羲和反手将手中的书卷倒扣在桌面上,“去让她进来吧,我倒想看看,她有多大的本事。” “大小姐!”小梨满眼的心疼,“她这才刚来府上一日,就这般作威作福的,往后可如何是好?” 云羲和笑了笑,“去吧,小梨。往后谁是大小姐,还不一定呢。” 小梨一跺脚,只好拧着帕子出去了,她板着脸,“望舒姑娘,我们大小姐有请。” 云望舒哼了一声,得意扬扬地撇了一眼方才拦着她的那个丫鬟,仿佛在说,你真不长眼。 丫鬟低着头,委屈地咬着嘴唇,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不情不愿地把路让开了。 云望舒站着没动,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春和院中的一草一木,满眼都是新奇。 别的花草树木倒也罢了,若风院中都有,只是那一架修剪精巧的紫藤花架让她看直了眼,微风一吹,香气馥郁,满园春色。 她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想着等一会儿就去找林氏,让她给自己种个一模一样的。 好不容易看够了院子,她才进了屋子,又觉得眼睛不够用了。 云羲和以为她是来兴风作浪的,颇有耐心地等了好一会儿,结果这一盏茶的功夫都过去,云望舒还在东摸西摸地看不够。 她十分自来熟,丝毫不见外。 一路从美人榻看到红木脸盆,又从脚凳看到衣柜,继而又打开云羲和的妆匣,兴致勃勃地将那些首饰拿出来,一件又一件对着铜镜子试来试去,插了一头的闪闪亮亮的珠翠,自己欣赏了一会儿,却又忽然摇了摇头,哼了一声,将那首饰全都卸下了扔在桌子上。 转而又像是发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朝着床榻旁的屏风后快步走了过去,不消片刻,又满脸好奇地抱着样东西出来,颇为不满地质问道, “云羲和,你偷偷藏起来的这是什么东西?” 云羲和看清她手里抱着的玩意儿后,心底那份气恼瞬间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满头黑线,十分的恨铁不成钢,“云望舒!你抱着恭桶做什么?!” 云望舒不知道恭桶是什么,但她敏锐地察觉到这玩意不是什么好东西,二话不说,又原样放了回去,不乐意地咕哝道, “云羲和,你凶什么凶?我就是看看,又不会抢你的,夫人说了,我要什么,她都会给我的!” 云羲和活了快二十年,从未觉得如此无语过,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你给我滚出去。” ------------ 第81章 十位夫子,三碗燕窝 云望舒赖着不走,她看着云羲和桌子上放着的书卷,酸溜溜地说, “我来的时候打听过了。” 云羲和深吸了几口气,努力稳住心绪,她耐着性子问道,“你打听什么了?” 云望舒别别扭扭地说道, “大家都说你是长安第一才女,长得又好看,又会读书写诗,所有女子都想活成你这个样子。但你是占了我的位置,你现在还看不起我,我很不高兴。” 云羲和气笑了,她坐正身子,认认真真地看着她,“我怎么就不看起你了?你知道你抱着的是什么玩意吗?你还不高兴,你不高兴什么?” 云望舒很不服气,低着头,手里绞着衣襟, “那是因为我从来没有念过书,没有像你一样从小生活在这里,所以我才不知道。你有什么可笑话我的?要是现在把你撵回乡下去,你能分得清什么是禾苗,什么是杂草吗?” 小梨当即不愿意来, “望舒姑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们大小姐在这云府生活了快二十年,现在什么事情都还没查清楚,你凭什么要把我们大小姐撵走?” 云羲和张了张嘴,愣是没法反驳。好一会儿才说道,“云望舒,你说话虽然不好听,讲的道理却是没有错。” 云望舒抬头朝着云羲和瞟了一眼,似乎很是难以置信,“你这样的大小姐,竟然会承认我这个乡下丫头的话?” 云羲和点了点头,“你讲的话确实有道理,我为什么不承认?” 云望舒眼珠子转了转,见云羲和确实是诚心诚意的认可她,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云羲和当即朝小梨吩咐道, “我瞧着望舒姑娘是位可造之材,去禀明祖母,给望舒姑娘请十位女夫子回来,从明日开始,读书识字,琴棋书画,针织女工,礼仪规矩一样也不许落下。” 云望舒还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一种什么生活,但她很是感动,别别扭扭地说了句“你倒是好心”,就跑了出去。 云羲和看着云望舒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额,颇为无奈地磨了磨牙,心想着,可千万别让她知道,到底是谁,送了这么一位活宝来云府! 请夫子这事儿,云老夫人和林氏都没有什么意见,虽然忠伯还没彻底查清真相,但时间也不好白白浪费了。 毕竟,云望舒若真是云家大小姐,高门贵女该会的东西,她都是要学的,就算她不是,那话又说回来,念书识字学东西,也没有什么坏处。 云望舒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的,在她看来,云羲和有的,她都有了,那紫藤花架林氏也让人给她搭了个一模一样的。 那云羲和会的,她也都要会!反正她现在就见过云羲和一个大家闺秀,她就一定也要做到那个程度。 但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从早到晚,她的功课都被排得满满当当的。十个女夫子,一个比一个严厉,一个比一个恨铁不成钢。 前两日,她勉强还能坚持下来,晨起跟着念三字经,下来又学书算,再接着又要学府上的规矩,学时下贵女间流行的插花茶艺,夜里她头刚沾上枕头,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又亲自来教她人情世故。 到第三日的时候,她已经觉得这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继而又觉得,云羲和哪里会如此好心,肯定在故意整她。 她佯装肚子痛,从礼仪课上逃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跑到云羲和的院里,打算找她算账! 春和院的丫鬟像是早就得到过吩咐一样,没有再拦她。 云望舒闯进去的时候,云羲和正捏着勺子,小口小口地吃着一盅刚炖好的牛奶燕窝。 她看呆了,怎么有人连吃东西的动作都如此优雅,忽然就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空气中香甜的味道勾着她的馋虫,“云羲和,你在吃什么?” 云羲和一愣,抬头看了看愤怒的云望舒,低头看了看碗里的燕窝,很是不解而又诚实地向她介绍道, “牛奶炖燕窝。” “好吃吗?” “味道不错,微甜。你要尝尝吗?” “呜呜呜呜呜,我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吃过什么燕窝!都怪你,要不是你抢了我的位置,我怎么会连燕窝都没有吃过!” 云羲和眯了眯眼,颇为不耐烦, “小梨,去吩咐厨房的杨嬷嬷,望舒姑娘近日学习十分辛苦,往后一日三顿,顿顿给望舒姑娘送三碗燕窝,不许懈怠。” “是,小姐。” 云望舒撅着嘴,心想这还差不多。 继而又记起了自己的来意, “云羲和,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安好心!你肯定是担心,我回来了以后,你就做不成云家大小姐了,才故意让我学这么多东西,想让我知难而退,是不是?!” 云羲和挑了挑眉,眼底兴味颇浓, “不安好心?知难而退?” 云望舒十分得意,“你看,你承认了!你被我说中了!” 云羲和笑了笑,“才一天过去,就学会了两个成语,真是进步飞速啊。” 云望舒:“?” 她眼睛眨了眨,根本看不懂云羲和这是个什么态度。 云羲和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很难吗?我小时候就是这么过来的。这些东西,你学也得学,不学也得学!不然往后出了门,人家笑话不仅是你,还有你身后的云家。懂吗?” 云望舒能分得清好赖话,知道理确实是这个理。但她被云羲和那一眼看得十分难受,“云羲和,你这个冒牌货,凭什么总是教训我?” 她话音刚落,院里忽然传来如嬷嬷的声音, “大小姐,望舒姑娘,忠伯回府了,老夫人有请二位姑娘,到福乐院中一同叙话。” ------------ 第82章 手心手背都是肉 云望舒临出门前,还不忘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等着吧,过了今日,看你还怎么这么说教我!” 云羲和懒得理她,“幼稚至极。” 她扶着小梨的手不急不缓起身,轻声说道,“你方才说,南城的那处宅子不错,待得了空,便去定下吧。” 小梨怔怔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小姐,那忠伯带回来的,还不一定是什么消息呢,您何至于此?再者说,就算那望舒姑娘,真是府上的千金小姐,您在这府上千娇万宠近二十年,老夫人和夫人,也万不会将您赶了出去啊!还有将军,将军是最疼您的,您定然还是将军府的小姐!” “小梨,人生在世,总要为自己多准备些后路。” 云羲和语气淡淡的,“但我云羲和,做了二十年的云家女,仰仗云家的门楣享这二十年的荣华富贵,这二十年的植入骨血里的恩情是如何也斩不断的,我不会让云家为难,亦不会不认云家。” 其实对于云望舒的身世,她心里已经信了七八分。 先不说云望舒那副长相,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到云烈和林氏的影子;就说她那浅薄又憨直的脑子,倘若她要不是真的,根本没胆子上这镇国将军府来攀亲。 “小姐。” 小梨吸了吸鼻子,忙抬手在脸上擦了一把,唉,这好好的日子,怎么一天都不让人安生! “不要哭。眼泪最没用。”云羲和弯了弯嘴角,拍了拍小梨的肩膀,“走吧,祖母还在等着呢。” 福乐院中,云老夫人坐在高堂,眉心紧皱。 忠伯弯着腰站在一旁,脸色也很是沉重。 林氏抹着眼泪长吁短叹,见到云望舒进来,当即起身,“望舒!过来,让母亲好好看看你……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云望舒撇了撇嘴,任由林氏将自己揽在怀里,嘟囔着,“早跟你们说了,你们还不信!” 云羲和进来时,见到这幅场景,便知一切正如自己所想。 她淡然自若,守着规矩问安,“祖母安好,母亲安好。” “好好好,羲和,快起来,坐着吧。”云老夫人心生不忍,叹了口气,看了一眼林氏,林氏正哭得不能自己。 云老夫人满脸慈爱,宽慰道,“羲和,你母亲也是难过得很了。” “祖母,羲和都明白。”云羲和勉强勾起唇角笑了笑。 话虽如此,但看着自己从小喊到大的母亲,抱着别的姑娘母女情深,任谁心里都会不太舒服。 母亲前两日还在生自己的气,可这会儿却全然像是不在意了一样。 “唉。” 云老夫人满腹心酸,羲和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孙女啊,如今闹出这一场,让她心里甚是煎熬。 “祖母,忠伯到底查到了些什么?羲和也想知道呢。” 事实如何,只有真正将这件事当成问题去面对,才能不让它在心中留成疙瘩。 云老夫人不忍将这一事情再由外人说出口,便亲自讲述道, “羲和,你一向聪慧,想来也猜到了,正如秀……望舒所说,她是咱们云家的千金……” 当年,林氏临盆生育,云烈正在外带兵,云老夫人一时着急犯了头疼症,府上乱成一团,许多事情无人周全。 那负责接生的荣婆嫌没给赏钱,便报复心起,抱走了刚出生的云望舒。 而负责照顾婴孩的奶娘,一看孩子丢了,吓了一大跳,忙出门寻找,好巧不巧地在门口捡到了正在襁褓中嚎啕大哭的云羲和,便将其抱了回来。 小婴孩本就长得像,奶娘只当是谁胡闹,也没有多想什么。 而云羲和小时候乖巧聪慧,长大了又端庄柔婉,倾国倾城,才情出众,云家人除非是脑子有病,才会怀疑这不是自己家的孩子。 云老夫人说着,又提高了声音, “羲和,你把心放在肚子里。祖母今日把话放在这里,纵然望舒回了府,你依然是咱们云家的大小姐。对外只说,你二人乃是双生姐妹,只是望舒体弱,自小便庄子上养着的。现下接了回来,便是府上的二小姐。” 这话,虽是冲着云羲和说的,可分明又是说给屋里的每一个人听的。 话音刚落,云羲和还未开口,林氏就不愿意了。 她止住哭声,抬起头来,哽咽着说道, “老夫人,您说这话,是在扎儿媳的心啊!我可怜的望舒,吃苦受穷活到这么多年,总算是回到咱们府上,您轻飘飘的一句二小姐,她过往受得那些委屈,都不作数了吗?” 云老夫人脸色一沉,“林氏,你这是何意?” 林氏抬手擦了擦眼泪,满是怜爱地看了一眼云望舒,像是个护犊子的老母鸡一样抗争着, “儿媳的意思,望舒既然回来了,那自然该拨乱反正,她是咱们云家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云羲和听着母亲林氏的话,默默地垂眸不语,母亲话里话外,都是在怪她挡了云望舒的路。 云老夫人当即不愿意了,她怒气冲冲地拍了桌子:“林氏,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望舒是你的女儿,难道羲和不是在你膝下长大成人的?那么多年的母慈女孝,你都忘记了不成?当着孩子的面,你怎么说得出口?” 林氏一抬眼,瞧见端坐在一旁的云羲和,脸上闪过一抹不自在,似乎是才想起来自己名义上还有个女儿,“羲和,母亲不是那个意思,望舒她……” “母亲。” 云羲和淡淡地打断她,“您不用解释什么的,女儿都能理解。 林氏张了张嘴,看了看淡然自若的云羲和,又收回视线看了看怀中满脸委屈的云望舒,只觉得一颗心好像放在油锅上煎熬,十分为难,却到底没再说出什么厚此薄彼的话来。 最终云老夫人一锤定音,云望舒恢复了云家二小姐的身份,云羲和仍是云家大小姐。 她语气中满是疲累地挥了挥手,“都退下吧。” 云望舒却觉得这个结果对自己来说,真是天大的委屈,她哭着跑出了福乐院,林氏当即追了出去,口中直喊着, “我的儿!” ------------ 第83章 我可以离开云家 云望舒跑回自己的若风院,趴在桌子上放声大哭,十分不满: “为什么我是二小姐!明明我才是云家的亲生女儿!” 林氏抱着她一边叹气,一边安慰,“望舒,快别哭了,实在是老夫人她……唉!你放心,往后,母亲一定会好好弥补你的,只要是羲和有的,你也有,还比她更好,行不行?你再等等,等你父亲回来,母亲一定再为你争取!” 云望舒这才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林氏,十分心酸, “往后?那往前的日子怎么算?她样样都好,我跟她站在一起,所有人都会笑话我……我永远也赶不上她!” 林氏听着这话,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我可怜的女儿啊……” 她哄了好一阵,直到云望舒哭着睡着了,才出了若风院。 随后林氏便表情严肃地来到了春和院,打算跟云羲和交代一番。 林氏拉着云羲和的手,心里盘算着想说的话,不免有些为难。 可想到云望舒那委屈至极的模样又不得硬起心肠来,因而脸色十分怪异。 最终她纠结了好一会儿,尽量让自己显得和颜悦色一些, “和儿,母亲今日一时情急,说话没有多想,你别往心里去。你放心,就算望舒回来了,在母亲心里,你也永远是母亲的女儿。“ 云羲和笑了笑: “母亲您不必这么客气的。望舒刚回来,您多关心她一些也是应该的。做女儿的,又怎么心生怨怼。母女之间,能有什么过不去的呢,您有话,不妨直说吧?” 林氏轻咳一声,颇为不自在地说明了来意,“望舒底子差的太多,虽说你好心给她请了十个夫子,但学东西到底是个日积月累的过程。” “但羲和你名声在外,还被人称作是名满长安的贵女典范,母亲的意思是......日后,你行事也低调一些,莫要太过显摆自己,就别再作诗了......以免人家背后笑话望舒。” 这就是林氏想的法子,既然云望舒不如云羲和,那就让云羲和藏拙,让着云望舒。 再听到林氏说出这样的话,云羲和已经不觉得意外了。 林氏她是个很好的母亲,尤其是在想要弥补亲生女儿的时候。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藏着心中的苦涩,“母亲放心,我让着望舒是应该的,往后长安城的宴会,我不会再作诗了。” 林氏没料到云羲和会答应得如此痛快,当即松了口气,“羲和,母亲就知道,你最是识大体了。” 云羲和顿了顿,又好心劝道, “只是母亲,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我不作诗,还会有别家的女儿作诗展示才艺,望舒往后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云家,也得自己立得起来才行。” 林氏闻言,脸上的表情却是不悦了起来,继而连那份慈爱都烟消云散,她就知道,云羲和心机深沉,又怎么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大度! 望舒回来了,她云羲和就不再是正儿八经的云家女,往后在云家身份尴尬,又怎么会舍得放弃自己的好名声? 林氏如此想着,就冷了声音, “望舒是真真正正的将门嫡女,她身后仰仗着云家,如何会立不起来? 倒是你,羲和,这么多年云家将你抚养长大,你做事可不能只顾着自己!你过去对莺儿和王氏做的那些事,我这个做母亲的也都看在眼里。 你别怪我这个做母亲的说话难听,你若是敢把这份心思用在望舒身上,我一定不会轻饶你。” 云羲和诧异的表情就那么僵在脸上,只觉得心口一阵钝痛。 她沉默良久,直起身来,抬头定定地看着林氏,道,“母亲,我不会对望舒怎么样的。你若是实在不放心,我可以离开云府。” 林氏听闻这话愣了愣,恍然觉得自己说话似乎太重了些,她轻咳一声,“是母亲太心急了,母亲......也不是那个意思。说这些,也是为了你和望舒,姐妹和睦。罢了,你是最明事理的不过了,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罢,只觉得屁股上长了钉子一般,一刻也坐不下去了。 等林氏离开后,小梨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她快步上前,抚着云羲和的胸口,“大小姐,夫人这么,怎么能这么说啊……” 云羲和指尖冰凉,心里仿佛有把刀子插着一样,每次呼吸都觉得痛。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她勉强道,“无妨,母亲也是一时情急。” 不然呢,让她如何释怀,林氏这翻天覆地的改变。 缓了一会儿,云羲和觉得胸口没有那么闷胀了,她不想在这府中呆着,便带着小梨和小梅,出门闲逛。 林氏一门心思放在云望舒身上,也不甚在意,“想去就去吧,你年岁也不小了,做事一向知轻重,往后要做什么,也不必再通传与我。” 仿佛完全不记得,云羲和前些时日要出门时,自己是多么的担忧不舍。 长安城的街道一如既往的繁华。 小梅一如既往地沉默不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小梨则是一路叽叽喳喳,兴致非常高昂地说着些凑趣儿的话,想逗云羲和笑起来。 云羲和提不起什么兴趣,小梨拉着她往哪家铺子进,她就跟着进去随便逛逛,甚至有些铺子还是先前云老夫人塞给她的产业,她也只当自己是客人。 她也记不得自己逛了什么铺子,也就在进到一家香粉铺子的时候,她才提起了些精神,这寻常的香粉铺子,跟万香楼相比,到底还是差的太远了。 想到叶时芳,云羲和长长的呼了口气,谁曾想一时好心施以援手捡到的人,现在竟然让她觉得莫大的心安。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去万香楼看看。” 小梨见自己小姐总算是有了精神,当即笑的十分灿烂,“好嘞!大小姐,咱们万香楼走起~” 云羲和勾着唇,看着小梨在她面前耍宝,眼底多了几分明快。 当主仆三人迈着步子转过一道街角,小梅忽然利落的闪身上前,将云羲和护在身后。 紧接着,远处想起急促的马蹄声,街道两面的百姓们纷纷往避让,马匹飞快的疾驰而过,百姓们也都是敢怒不敢言。 很快,那一队人马从云羲和她们面前狂奔而过,小梅忽然开口,“小姐,方才过去的,是王爷手下的禁军,要不奴婢去帮您问问王爷在何处?” 云羲和不解,“谁告诉你,我想见你家王爷了?” 小梅默了默,道,“可是小姐,您心里委屈。” 云羲和侧头看了她一眼,“你是觉着我自己处理不了吗?” 小梅忙摇了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云羲和又道,“那找他做什么?他一出手,非死即伤的,这种小事儿,哪用得着他出手。” ------------ 第84章 除之而后快 随后云羲和就去看了看万香楼的生意。 叶时芳做了掌柜后,将万香楼从里到外整顿了一个遍。 招了不少调香的学徒,还别出心裁地推出了一系列限量售卖的香粉,当然价格也都标的很贵。 但长安城中的高门贵女最不缺的就是银子,反倒是每个人都想买到最独一无二的香粉,这万香楼的限量售卖简直是卖到了她们心上去了,每日里排的队能占满半条街。 甚至隐隐掀起一阵风潮,大家都将买到万香楼的限量香粉作为身份高贵的象征。 云羲和暗自感慨着,叶时芳果然是天生的生意人,小小的香粉就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合该她赚尽天下银子。 叶时芳忙了好一会儿才好不容易有空闲,她亲自捧了茶水过来, “姑娘,这几日铺子生意不错,大家伙儿都忙得很,您在这稍坐一会儿,我去取账本过来给您瞧瞧。” 云羲和点了点头,“那就看看吧。” 叶时芳神秘一笑,“姑娘,您先喝口茶水,做好心理准备,一会儿看见账本呀,可别吓着了。” 云羲和挑了挑眉,这万香楼眼见着是赚了银子的,如今叶时芳还这么自信的语气,那想来还是赚了不少,只是到底才过去大半个月,再多又能多到哪里去? 只是等她看到那账本上的数字时,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一万三千两?” 叶时芳语气颇为骄傲,“这还是除去了所有支出后,纯赚的银子呢!姑娘,我答应您的事儿,总算是没有辜负。”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十方夫人,您简直像个貔貅。” 二人又闲聊了一会儿,直到下了学堂的叶朗回来,云羲和才起身出了万香楼。 她将从账上支出的五千两银票递给小梨,“去把早前说的那宅子买下来吧。” 小梨也知道府里如今是什么情形,什么也没有多说,接过银票,细细塞进袖口,“小姐,奴婢这就去办。” 云羲和笑了笑,“去吧。” 从万香楼走到头,再右拐走上一盏茶的功夫就是云府了,但云羲和并不想回去。 她带着小梅漫无目的的闲逛,一路上云羲和基本上没什么话,倒是小梅实在担心,都忍不住起了几句话头,真心实意地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主子。 云羲和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不知不觉间,竟然从热闹的街道走进了一条从未来过的偏街。 她顿住脚步,这地方实在是有些偏,回头一看,好几条看起来十分相似的巷子,让她有些分不清来时的路。 云羲和随手拦了个老媪,问道,“大娘,借问一下,如何从这条巷子回到未央大街?” 那老媪驼着背,语气颇为不屑,“有钱人家的姑娘怎么走到这里来了呀?这都是我们穷人家住的地方。你从这里一直走到头,一拐弯就能出去了。” 这条偏街确实冷清,但仍有稀稀疏疏的行人,确如那老媪所说,穿着打扮半旧不新,破破烂烂。 云羲和到了谢,便应着她的话继续往前走,可越往前,她便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跟上来的路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妇人带着孩子的,也有三五成群的,无一例外的,全都是面无表情。 “小梅,有什么法子快些离开吗?” 小梅护在云羲和身前,低声道,“小姐,奴婢轻功不错,带您走屋檐。” 不远处那正在训孩子的妇人,见云羲和忽然站着不动,立刻变脸大喊道,“动手!!别让她跑了!” 此话一出,周围来来往往的“路人”们,当即朝着小梅和云羲和围了上来,与此同时,一张网铺天盖地地朝着她们头顶砸了下去,小梅带着云羲和硬是被拦了下来。 小梅忙从腰间抽出软剑,一剑将那网划破。 云羲和冷眼看着,那群人不知从何处抽出棍棒刀剑来,下手狠厉,毫不留情,完全不像是临时起意,也不知道跟了她多久了。 这长安城中看她不顺眼的人不在少数,但要将她除之而后快的,只有那一个,三皇子,秦君卓。 绑架林芙那一次,三皇子搭上了王姨娘这颗藏了多年棋子,又暴露了不少西凉探子,他竟还不死心吗? 也不知道这帮人在云府外藏了多久,是不是就等着她出门! 云羲和不会功夫,她今日出门也是心情沉闷导致的临时起意,所以没有带那些防身的香囊,现下只能躲在小梅身后,很是被动。 小梅武艺高强,一时间那些亡命之徒也并未能进前分毫。 但这些亡命之徒数量却异常之多,一波又一波的涌上前来,渐渐的,小梅到底双拳难敌四手,开始有些体力不支,挥剑的动作开始慢了下来。 她心知若是这样打下去,她和小姐命丧于此不过是早晚的事,于是循着机会,发狠打退一波人后,便想用轻功带着云羲和先逃离此地。 眼见着找着机会,她当即拉着云羲和,提气一跃,朝着一处院墙飞去。 这处院墙上爬满了凌霄花,迎着明朗的日光,空气里都是生的希望。 那伙亡命之途没有跟上来。 可主仆二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只淬了毒的利箭就从背后破风而来,像是长了眼似的,直逼小梅的后心。 云羲和来不及多思考,“小梅!” 她伸手用力推开小梅,毒箭擦着小梅的胳膊飞了过去。 而她却失去重心,从高高的院墙上直直地坠落。 那刻骨铭心的画面,小梅这辈子都忘不了。 她顾不得处理被毒箭划伤的胳膊,赶忙伸手去抓云羲和,却堪堪只能抓住一缕划过指缝的风,“小姐!” 云羲和不住地往下坠,见小梅往下跳,当即大喝一声,“不准下来,快走!” 小梅眼眶红红,王爷送她来,就是让她来保护云羲和的,她若是走了,云羲和怎么办? 云羲和这种纤弱娇柔的娇小姐,手无缚鸡之力,落入这群亡命之徒手中,还能有什么下场?不说别的,就光是从这么高的院墙上落下去,怕不是也要摔成残废。 可她还是让自己快走。 小梅自小在暗卫营中长大,接受的都是杀人越货的训练,情感已经麻木,是云羲和给她取了名字,让她见了天日,有了做人的体验。 眼见着院墙下的那伙亡命之徒已经看好戏似地举手中的刀剑,小梅眼神一紧,当即跳了下去。 ------------ 第85章 又见他了 她下落的速度比云羲和快的要多得多,蹬着墙面一个借力,伸手抓着云羲和的腰带,用力将她往上抛。 云羲和大惊失色,“小梅!” 小梅身法灵活,借着下坠的力量,落地前就已经挥剑逼退了一波进攻,她提着一口气,没了后顾之忧,下手更加利落。 那群亡命之徒在地上躺了一大片,但小梅也快要站不稳了,她身上多处添了彩,中箭的手臂提不起来,嘴唇越发乌青一片。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如今站得高了,她更能辨别方向,当即朝着不远处人声鼎沸的街道的方向大喊道, “救命啊!快来人啊!” 方才射箭那人听到云羲和的喊叫,眼神一愣,旋即又搭弓拉弦,又一只箭朝着院墙上射了过去。 云羲和忙躲闪着趴下。 这里到底是长安城啊。 她想着府衙巡逻的官兵,纵马穿街而过的禁军,哪怕是哪家哪户的府兵,只要能听到她的求救,那她和小梅就能多一分活的希望。 好在,老天爷好像总是站在她这边的。 云羲和身形狼狈趴在院墙上,听着渐近的脚步声,悄悄探头看去,那遮天蔽日的树丛掩映下,几道光线正打在那道隐隐熟悉的人影身上。 秦玄凌,你来了。 几日不见,他越发的矜傲了,玉冠束发,长眉入鬓,好看的桃花眼里一片幽深,薄唇轻抿,似笑非笑。 那身紫色的锦袍将他身姿修饰得贵气无双,皎如日月,完全看不出曾经病弱不堪的模样来。 一阵春风吹来,卷来他身上那清透幽然的龙涎香,叫她那颗扑通扑通的狂跳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安然。 局势瞬间扭转。 禁军一拥而上,亡命之徒,亡命当场。 云羲和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她紧张到极致的神经蓦地松弛,便再也撑不住,手一松,从那高高的院墙上滚落坠下。 好像是要死了,却又好像是再也没人能伤到她。 秦玄凌接住了她下坠的身子,云羲和落入他的怀中,恍惚间听到耳边有人说话,“别怕。” 他的声音带着磁性,像春风一样钻入她的心弦。 云羲和靠在他的怀中,彻底晕了过去。 禁军中有认得云羲和的都惊呆了。 王爷抱着的,这不是云将军府的嫡长女,未来的太子妃吗? 阿沉见怪不怪地提醒他们把嘴闭紧,谁若是敢乱说话,王爷定会把他的舌头剁了。 云羲和醒来的时候,是在玄王府,小梨在她的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着。 小梨的哭得眼都肿了。 她不过是去替小姐买了处宅子,才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小姐就昏迷不醒,小梅也生死未卜! 云羲和费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睡了这么一会儿,她精神已经恢复过来了,看着陌生的床榻和熟悉的丫鬟,她皱了皱眉心, “小梨?这是哪里?” 小梨忙擦了擦眼角,扶着她靠在床头,往她身后塞了一个软枕,“回小姐的话,这里是玄王府。是王爷带您回来的,大夫来看过了,说您好在没有受伤,休养几日就好。” 云羲和点了点头,继而记起了在那巷子中见过秦玄凌,闻到他身上的龙涎香,还听到他的声音。 她左右看了看,屋里再无旁人,便问道,“小梅呢?” 小梨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支支吾吾的,“小姐……” 云羲和心知不妙,忙挣扎着起身,“带我去看她。” 小梅就安排在她隔壁的屋子,云羲和进去时,就见一位老大夫满手是血地叹着气,“救不回来了啊。” 云羲和急步上前来到床榻前,入眼便是满身染血的小梅,她身上的伤口已经缝合住了,可仍旧是紧闭双眼,脸色已经变得乌青。 戈山见屋里忽然闯进了一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方才自己诊过脉的姑娘,才又松了口气, “唉你醒了?可惜你这丫鬟……哎,哎,你干什么?你拿老夫的银针做什么!” “我要救她。” 云羲和摸着小梅几乎不存在的脉象,有些执拗地拎起了银针,深吸一口气,抬手扎入小梅的心口。 “你做什么!” 戈山急忙大喊,“你会不会治病?你这一针下去,她浑身的血就不会流了!你这丫头,她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她都要死了,你这般折磨她做什么?” 云羲和动作利落地又拎起一只银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血不流了,毒素也就不会再扩散了。” “你胡说八……哎?有点道理。”戈山听着她这新奇的理论,忽然觉得灵光一闪而过,转而不再制止,站在一旁仔细的看了起来。 这姑娘看起来像是哪家的大小姐,但她施针的动作利落又沉稳,有些穴位下针的手法,连他都要思索一番,才明白她的用意。 戈山越看越觉得大受震撼,这姑娘实在不简单啊! 云羲和扎完针,转而又拎起小梅那只中箭的胳膊。 “蛇毒!”戈山见她的动作,猜测她是要看伤口,忙道,“老夫验过了,是珊瑚蛇的毒液,这毒无药可解。” 云羲和听到毒素的名字,忽而松了口气,脱口而出一副方子来,“甘草三钱,土茯苓一钱,白花蛇舌草……” 戈山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着,越发的震惊, “妙啊!老夫怎么没想到呢?这药用的实在大胆!真是神了!你这丫头,你等着,这幅药老夫亲自去煎药!”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不停,犹自安排道,“猛火,三碗水煎成一碗,动作要快。” 说罢,她手上的银针又落在了小梅的胳膊上那处。 她用的银针,针尖儿肉眼可见的变成了乌黑色。 她每隔两寸便落下一只银针,针一直从小臂扎到肩胛骨,那乌黑终于转淡,云羲和的神情却并没有变得好看。 她忽地落下两行清泪,“小梅的胳膊,保不住了……” 她亲自砍断小梅手臂的一瞬间,一颗心也被仇恨吞没。 秦君卓,原本我的复仇名单上,是没有你这等小喽啰的。但既然你非要上赶着来送命,我云羲和不介意送你一程。 ------------ 第86章 给她找了个靠山 云羲和回到云府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 云老夫人派如嬷嬷来给她送了饭菜,还传话说让她往后不许太晚回家。 而林氏却连面都没有露。云羲和也没有主动去找她说。 她只觉得好累,出去一趟这遭遇,就如同雪上加霜一般。 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考虑那些让自己内耗的事情。 匆匆吃了几口饭食后,倒头就睡。 彼时的秦玄凌连夜入了宫。 慈宁宫中。 姜太后这几日都躺在床上装病躲清闲,她见有人进来,张口就来,“哎呀,哀家头疼难忍!太医这药不管用,给哀家换个太医来......” 秦玄凌嘴角抽了抽,“母后,别装了。是儿臣。” 姜太后闻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看清来人后,有些诧异地坐起身来,“老七啊?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她动作矫健,精神饱满,一点也没有病中的样子。 秦玄凌就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母后,咱们做戏就要做全套。您病了这么几日都不见好,做儿子的哪能不来照看一番?” “很有道理。”姜太后点点头,“倒是忘了,你先前是个病秧子。在这方面有经验得很。” 秦玄凌:“......” 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母后,没有必要如此扎心吧?儿臣可是您的亲生儿子。”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别废话了,说吧,这么晚进宫所谓何事啊?”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一个眼神就知道他要干什么。 秦玄凌正襟危坐,温声道,“母后这说的是什么话?儿臣是真的关心您!” 姜太后白了他一眼,“说不说?不说就滚!” 秦玄凌从善如流的应道,“方才听您说,久治不愈,太医的药不管用,故而,儿臣特来给您推荐一个好大夫!” “什么大夫比宫里的太医还厉害?”姜太后将信将疑的。 秦玄凌勾起唇角, “那可不是一般的大夫......母后可曾听说过云家老夫人的事情?先前云老夫人病重,宫里的范院正去看了,都说无力回天,结果......却让云家的小姐给救治回来了。” “还有,儿臣近来如此康健,也是拜那云家大小姐所赐......” 姜太后越听越是惊疑不定,“她竟有这么大的能耐?” 秦玄凌点了点头,“医术高超,药到病除。” 姜太后旋即摇了摇头,“那岂不是一下就能看出来哀家在装病了?不好,不好......” 秦玄凌一挑眉,循循善诱道, “母后,那云大小姐是个聪慧的,定然不会乱说话......况且慈宁宫可是您的地盘,只要她进了宫,还不是顺着您的意思?再者,若是连她都说了您病情难治,往后,您还不是想清闲多久,就清闲多久?” 姜太后略一思索,眼前一亮,“倒也是这个意思......既如此,明日一早,你便去将她接进宫里来吧。” 第二日,秦玄凌便亲自来了云府。 彼时禁军鱼贯而入,分站在云家门口。秦玄凌衣冠端正,约莫是刚下朝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进了云府。 因着前些时日救回林芙的事情,云家人对玄王爷印象十分不错,云老夫人拄着拐棍笑呵呵地来前院相迎,林氏也带着云望舒出来见客。 云望舒到底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看见那一个个衣着严肃,面如寒冰的禁军,脸色就不自觉地发白,行礼的时候身子也轻微地颤抖起来,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云老夫人十分和气地将人迎进正厅: “王爷这是刚下朝?用膳了吗?今日驾临云府,有何吩咐呀?” 秦玄凌敛着神色,像是拉家常一样,作答,“事出突然,刚下朝就来府上,还请老夫人莫要怪罪。” 云老夫人脸上笑意不减,越看越觉得,秦玄凌这王爷真是懂礼数。 秦玄凌继而又说明了来意, “老夫人,说来惭愧,太后近日掌管六宫事宜,又要操持着为皇上选秀的事情,这一来二去的,就累着了。药吃了不少,却总是不爽利。太后听说,老夫人您先前病得严重时,是您府上的大小姐照顾着给治好了,遂起了心思,想叫云大小姐到慈宁宫住上些时日。” 云老夫人神色一凛,玄王爷这话说得含蓄,其中内情怕是远非如此简单吧。 如今的后宫一团乱麻,太后若真是简简单单地累着了,又怎么会太医都治不好? 恐怕是那位手眼通天有野心的妃子,在药里动了手脚吧!巴不得让太后一病不起,将掌管六宫的权利让出来了。 若是让羲和进宫去,这一来二去的,还不知要得罪多少人呢?! 更何况,她好好的孙女,在云家好好的做云家大小姐不香吗?非要进宫去谨小慎微地照顾人? 云老夫人不动声色地拒绝道, “王爷有所不知,先前老身病重,羲和给的药丸乃是在江湖郎中那里买来的。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王爷您说,她一个闺阁女儿,连正经医术都没翻过几本,哪里会治病救人呢?这不过是大家传来传去的,说的神神叨叨的。倒是叫太后娘娘误会了。” 秦玄凌唇角含着笑意,没有丝毫的不悦,“无妨,只是去看上一看,若是无法,本王再将她送回来。” 云老夫人还想再说什么,林氏已经把话接了过去,“母亲,王爷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便让羲和去吧。她到底也是未来的太子妃,太后的孙媳妇,照顾长辈这也是应当应分的事情。” 云望舒在她身后拉了拉林氏的衣角,怯怯地说道,“母亲,宫里好玩吗?我也想去,你让云羲和带我去好不好......” 林氏忙抬手止住她说话,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秦玄凌风轻云淡地问道, “云大小姐意下如何?” 云羲和唇角低了低,垂下的眼睫在她瞳仁中落下一片阴影。 ------------ 第87章 听说你是聪慧的好姑娘 她面上不动声色,头脑却转得飞快。 秦玄凌亲自带着太后的懿旨来云府,定然有他的用意。只是现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不好多问。 但因为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好事,故而祖母替自己拒绝了。 可母亲林氏...... 方才云望舒说话时,林氏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她也知道进宫未必是件好事,但林氏还是二话不说就应下了,仿佛巴不得云羲和快些离开一样。 在这云府生活了快二十年,这几日因着林氏,云羲和头一次产生了,不受家人欢迎的感觉。 抛开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 还有.....昨日遇刺一事,也让她不得不警惕着。就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三皇子秦君卓还布下了什么陷阱,只等着她上钩。 若是留在云府,身边的都是软肋,反倒是束手束脚。 还不如进宫去,秦君卓再胆大妄为,手也不伸不到太后宫里去。 况且...... 云羲和勾起唇角,这进了宫,许多事做起来,也就更方便了。 遂她轻轻点了点头,“玄王爷,臣女愿意。” 秦玄凌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如此回答,道, “既如此,云大小姐这便随本王进宫吧,马车就在云府门外候着,宫里一应物事也准备齐全了。” 云羲和当即站起身来,带着小梨就要跟着秦玄凌出门。 云望舒瞧着她的背影,脱口而出,“云羲和,你走了就别再回来!” 云羲和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她一眼,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这个家里没有你的位置!”云望舒瞪着她,十分不服气。 对她而言,在这云府中,云羲和的存在,就像是一座永远翻不过去的山。 云羲和冷眼瞧她,“自己掰着手指头好好数数你算老几?” 云望舒说不过她,一跺脚,“你!” 一直未开口的林氏面露不悦,“羲和!怎么说话的?” 云羲和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出了云府大门。 等云羲和离开后,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含失望地看了林氏一眼,也随之离开了。 林氏抿了抿唇,带着云望舒往若风院走,语气中的厚此薄彼的偏心都快要溢出来了, “望舒,你不用羡慕她,羲和这趟进宫也不是什么好事。她不在,你便是这府里唯一的大小姐,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这段时日,娘一定好生安排,给你正名。” 云家找回女儿这件事还没有大肆宣扬过,一来林氏还想再争取一下嫡长女的位置,二来她还想等云烈回府后,挑个吉利又特别的日子。 云望舒却是有些心不在焉的哦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她回到若风院,午后的三碗燕窝已经一字排开地放在她的桌案上。 丫鬟若橘上前说道,“二小姐,这是您的牛奶炖燕窝。” 云望舒看着那三碗燕窝,只觉得反胃。 再好的东西连吃了这么些时日,简直味同嚼蜡,任谁也不会再觉得好吃了。 但既然这是云羲和觉得好的东西,那再恶心也要吃! 她硬着头皮,抬手端起燕窝,仰头灌了进去。 丫鬟若橘看的胆战心惊的,好一会儿才道,“小姐,夫子还在等着给您上课呢,可要让人进来?” 云望舒满脸痛苦地皱了皱眉,刚想说不要上课,可旋即又想到云羲和说的那句,“很难吗?我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当即就来了精神,“让人进来吧!” 她绝不要比云羲和做得差! —— 彼时的云羲和正坐在马车里发呆。 小梨兴奋地一顿分析:“大小姐,您说,王爷今日来这一遭,是不是在替您找靠山呀!” 云羲和透过起起伏伏的车帘,远远地靠着骑在马上的秦玄凌,心头一震一震的。她晃了晃脑袋,“别胡说八道。” 小梨见自家小姐无动于衷,又道, “大小姐,您不知道,奴婢今早听说,昨日偷袭您和小梅的那些人,今日一早,不论死活,全被王爷当街给大卸八块,连眼珠子都被野狗叼走了!您说,这不就是王爷在给您报仇吗?!” 云羲和抽了抽嘴角,“这么可怕的场面,怎么听你说起来这么兴奋?” 小梨嘿嘿笑道,“这不是八卦一下王爷的心思嘛!” 这一路,小梨的嘴就没有停过,到最后,她唉声叹气地小声嘟囔道,“......要是您能和王爷在一起就好了!这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嘛!” 云羲和:“......” 可惜她一路都没找着机会,问一问秦玄凌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离了云府,穿过两条街,便接近了大顺皇宫。 那车帘外的景象,也从热闹繁华的街道,逐渐变得空旷,再到越来越近巍峨的宫殿楼宇。 宫门口禁军森严。 但秦玄凌这张脸简直就是金字招牌,禁军不仅恭恭敬敬的退路让行,甚至连他的马都没拦。 纵观大顺朝野上下,除了皇帝,也就秦玄凌有这个待遇了。 只因先前的他,是个身染怪病病秧子,犯病的时候仿佛随时会死。 进了宫,早有嬷嬷满脸笑意地迎上来,将她带进了慈宁宫。 宫里的规矩,云羲和早就学过了,她一路双手交叠放在身前,目不斜视地垂眸跟在嬷嬷身后。 才一踏进慈宁宫,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云羲和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人参、鹿茸、血燕......珍贵药材的味道,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太后娘娘这到底是累成什么样子了,需要这么大补? 待她走进内殿时,看到那层层叠叠的床帐,眉头越皱越深。 现下已是春末的时节了,气候十分宜人。捂得这么严实,太后娘娘不会觉得闷吗? 云羲和屈膝行礼,“太后娘娘,臣女云家羲和,奉命前来照看您。” 太后压低的声音从那帷幔后传来, “平身吧......哀家听闻,羲和是个聪慧的姑娘,你上前来。” 云羲和很诧异,叫她来看病,不夸她医术好,却夸她聪慧,太后这是何用意? 但她还是十分谦虚地回道,“太后娘娘谬赞。” ------------ 第88章 太后病症清奇 云羲和小步朝着床前走去。 她其实对这位姜太后没有太深的印象,只隐隐地有些钦佩。 姜太后一向是深居简出,在各种宫宴上都甚少露面。长安城中唯一与她有关的传闻便是说她心怀宽广,舍弃亲生儿子,坚定扶持着当今皇帝上位。 但从她的一双儿女身上,也能看出,姜太后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随着她的走近,幔帐后的姜太后也缓缓将手腕伸了出来。 那压低的声音也随之响起,“羲和啊,哀家这些时日总是不爽利,太医院的那帮糊涂虫都没有法子。听闻你医术过人,你便好好的诊一诊,看看哀家这是怎么了?” “是。臣女定当尽心竭力。” 云羲和轻声应道,稳了稳心神,伸出手指,朝着那只腕子摸了过去。 旋即她的眉心就微微皱了起来,太后的脉象,沉稳有力,最是健康不过。 姜太后的声音缓缓又响起,“如何?” 隔着厚厚的幔帐,云羲和踌躇了瞬息,遂即说道,“太后,您这病症十分清奇。从脉象上看,确实如常人无异,殊不知,那病灶已经悄无声息地渗入五脏六腑,需得好生调养才行。 连亲玄凌都说太后病了,那太后就是病了。不然,让她进宫来做什么? 还有,太后那意有所指的聪慧,不就是在点她吗? 果不其然,她的话音刚落,姜太后声音中带着赞许,“羲和医术果真是高超。既然诊出了病灶,哀家便放心交由你来照料。若能治好哀家,哀家重重有赏。” 云羲和也默默地松了口气,果真是,让她猜对了。 赏赐不赏赐的她倒不是很在意,但这进了宫的也是个大好的机会。 许多事做起来,也方便得多了。 云羲和随即提笔留下了一道方子,用药极其剑走偏锋,有些药,正统学医的大夫听都没听过。 太后身边的桂嬷嬷则亲自带着药方去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范院正皱着眉头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药方,仍然一头雾水,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桂嬷嬷,这,老夫实在不太明白药理?” 桂嬷嬷一直小心觑着范院正脸上的表情,见连他也看不懂,便放下心来,故作神秘地说道,“这是一位神医为太后娘娘开的药方,范院正,您不必多问了,照着抓药便是。” 范院正小心翼翼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是!” 药方看不懂,但到底有人能治太后娘娘的病,这下子整个太医院都松了口气。 虽说范院中心中略有不服,但身在后宫,还是不惹闲事要紧。 云羲和看着抓回来的药,轻轻笑了笑,太医院倒是认真做事的,药材和用量没有问题,既如此她便放心了, “桂嬷嬷,这药喝了强身健体,文火熬了一个时辰便好。” 这些药组合在一起,就一个作用,就是养生。 相信这些也会原封不动地传到太后耳朵里。 太后倒也十分配合,药都没喝,就对外声称,觉得精神了些许。 皇宫里青砖红瓦,四四方方的天并不大,从云羲和进宫开始,就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 夕阳西下,皇帝秦苍便率先过来慈宁宫。 近来政事和顺,选秀的事情也如火如荼地进行着,那各地送上来的秀女也陆续进了京,眼见着就要开始殿选了。 秦苍作为选秀这件事情中最大的受益者,人逢喜事精神爽,顿时觉得自己又年轻了好几岁。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太后的操持和提议。 现下太后因为这事儿累着了,他这个做皇帝的,心里过意不去,自然而然要来慰问一番。 可能是太后确实表现得很有精神,皇上秦苍也十分和颜悦色, “羲和啊,朕眼见着太后如此精神,便放心了。真没想到,你竟有如此高明的医术。” 云羲和心想,我的医术当然好,不然怎么能硬给太后治病。 但现下在这皇宫里,皇上才是最大的主子。 皇上夸赞她,抬举她,那更是为她添了在宫里活得安稳滋润的根本,云羲和对此照单全收,“臣女定会竭尽全力地照顾太后,为皇上与太后娘娘解忧。” 秦苍心情很是舒畅,能给太后治病,那确实是在为他解忧! 到时候他选起秀来,就更加没有心理负担了。 秦苍朗声大笑:“说起来,羲和也是未来太子妃呢,既是照看太后,也是尽一份孝道。便安心在慈宁宫中住着吧,一应份例便照着佑宁的规格来安置吧!来人,赏!” 佑宁,便是长公主秦惜的封号。 虽说是来照看太后的,做的是伺候人的活,但有了皇帝这句话,在这个宫里,能使唤她的人一只手数得过来。 云羲和起身行礼谢恩,这倒是十分实际的恩典呢。 她的住处安排在慈宁宫偏殿的暖阁中,屋里果真是照着长公主的规格布置的,除了她带来的丫鬟小梨,桂嬷嬷额外给她配了八个宫女四个太监两个嬷嬷,个顶个的沉稳。 才刚受完宫人的见礼,就有几位太监带着皇上和太后赐下的封赏过来了。 云羲和一见,全是些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玉器摆件,十分的华贵精美。 太监道:“羲和姑娘,这些都是赐给您的,日后若是您在宫中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小梨是云将军府的家生奴婢,自小跟着小姐见过不少好东西,现在仍旧被宫里这些好东西晃花了眼。 等宫人都退下后,小梨十分兴奋:“小姐!这些东西好精致……” 云羲和随手捡了只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还不如上次秦玄凌给的那凤穿牡丹的步摇呢。 她兴致缺缺,“你挑吧,喜欢什么绸缎就留着裁衣裳穿,喜欢什么首饰,就自己拿,剩下那些,回头给小桃她们分一分。” 小梨瞪大了眼睛,笑得十分开怀,“小姐,那奴婢可就不客气了!” 云羲和随意的摆了摆手,转而便开始想着走走熟悉一下这处便殿。 虽说不能一来就迫不及待地走遍皇宫,但也不能连住处的路都找不清。 正值华灯初上,夜色迷人,皇宫里越发繁花似锦迷人眼。 前世,她在大周的皇宫生活了五年,楚晟喜奢华,大周皇宫的景致比之大顺,简直有过之无不及。是以,这些虚幻的景致并没有太吸引她。 后宫嘛,最有意思的还是六宫粉黛。 云羲和想着,也不知道惠妃娘娘住在哪个宫殿呢? ------------ 第89章 我喜欢寡妇 正当她心思不定地走到一处锦鲤池,小梨扯了扯她的衣角,很是惊喜道, “王爷在那边!” 放眼整个大顺,小梨就认识那么一位王爷。 云羲和顺着她的视线一看,那石子路上缓缓走来的,可不就是秦玄凌。 秦玄凌与上午带她进宫来时的衣着不同,换了一身天青色的长袍,腰束玉色腰带,行走间衣袂翩翩,那极具侵略性的气质中难得带着几分风流倜傥的模样。 那张脸上冷漠和恶劣散去,眼若春水,很是妖孽。 他身后跟了跟着阿沉和阿默两个侍卫,还恭恭敬敬地跟着一位抱着奏折的小太监。 他朝这边来时,小梨忙行礼问安。 云羲和在人前一向有规矩,自然也是目不斜视地跟着行礼。 她垂下的眼帘只瞧见那双绣着云纹的黑靴从自己眼皮子底下走过,一刻也未曾停留。 秦玄凌在政事上或许是个混不吝的恶霸,但在男女大防一事上,一向守礼仪。 这会儿,两人疏离得像是天南海北互相没有交集的两棵树。 直到秦玄凌走远,云羲和才缓缓抬起头来,空气里仿若还残留着一丝龙涎香的气息。 跟随在云羲和身边的小太监便道,“王爷近来身子康健了许多,皇上便将一些政事交由王爷处理。他这应该是刚处理完折子,送去给皇上看呢!” 云羲和当然知道,在那中书令魏康作妖拿乔时,皇上便将这桩差使交由秦玄凌来处理。 也就是说,朝中文武百官的折子,会先送到秦玄凌的桌子上,由他亲笔批示完,其中重要的,再送到皇帝秦苍的桌案上。 谁人不知秦玄凌那混账至极的做事风格?继而朝中文武百官对他又怕又恨,越发地兢兢业业起来了。 云羲和眸光一闪,状似不经意地问道,“皇上此刻在慈宁宫?” 小太监颇为感慨,“是呀。皇上在陪太后娘娘用膳呢,这一连几日,皇上都是在慈宁宫里看折子,等太后歇下了,才回养心殿。” 云羲和看了他一眼,道,“圣上孝顺。” 小太监点点头,“十分孝顺!” 云羲和垂下眼帘,“那我就更该尽心为太后娘娘诊病了。” 她也不走了,起身进了慈宁宫的小厨房,亲自将那刚熬好的药,端去给了太后,“太后娘娘,药熬好了。” 这边皇上秦苍与亲玄凌正陪着太后用膳,母慈子孝,言笑晏晏。 太后闻声,放下筷子。 她已然清楚这药是什么功效,下午那会儿没喝,但现在当着皇上的面,她只得装样子一饮而尽,但到底还是没忍住皱起了眉头, “太酸了。” 一旁侍候的桂嬷嬷忙捧了蜜饯罐子上前来,“太后娘娘,您快吃一块蜜饯果子缓缓。” 太后一连捻了好几块,可脸上的表情也并没有好到哪去,酸得眯着眼。 皇上秦苍叹了口气,劝慰道,“母后,这良药苦口,您定会早日好起来的。” 太后摆了摆手,酸得顾不上说话。 秦苍略一思索,视线转向一旁垂手站立的云羲和,眸光灼灼地问道,“羲和啊,朕知道,你这药功效显著。只是,你可还有法子,让药不这么酸?” 云羲和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缓缓上前,行礼后,一本正经道, “回皇上的话,这药发酸,乃是其中一味药正好克制太后娘娘的病证。缓解的法子也简单,饮药后,喝一些新鲜车鲤草的根泡的茶,便可恢复正常了。” 话音刚落,三道异口同声的声音响起,“何为车鲤草?” 云羲和迎着那六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睛,徐徐开口道, “车鲤草,在大顺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药草。开花时一团一团红色的绒球,气味清香宜人,臣女也只是偶然见过一次,知晓其药性。” 车鲤草确在大顺不太常见,但在沙洲最寻常的一种植物。 家家户户都喜欢种着它,是福气的象征。 云羲和默默地想着,惠妃这种远嫁而来的小公主,不知道会不会思念故土,特意种上一些呢? 果不其然。 云羲和的话音刚落,皇上身边的田公公随即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来。 他陪着笑脸,“奴才恍惚记得,惠妃娘娘的宫里,种着一些很漂亮的花。似乎……似乎名字就像是云大小姐所说的,那车鲤草呢。” 云羲和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公公此话可当真?若真是如此,那车鲤草越是新鲜,功效也就越好!” 她脸上的表情生动而又逼真,任谁看了,都只会认为,现在的她,是一位对药材非常认真讲究,对病患十分负责的大夫。 皇上的表情越发温和,“既如此,羲和啊,明日你便去惠妃宫里看看吧。” 太后也随之点了点头,虽说她也不会正经的喝这药,但若是皇上来了,她该装样子,还是得装装样子的,有了那什么草,也不会忍受那酸得过头的味道。 秦玄凌则是挑眉看了她一眼,十分疏离地说了句,“劳你多花些心思了。” 云羲和又朝着众人行了一礼,连语气都郑重了不少,“臣女自当从命。” 秦玄凌却还是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轻快,随之勾了勾唇角。 太后轻咳一声,微微有些不自在,自己这躲懒装病,倒是折腾了云家大小姐。遂挥了挥手,“时辰不早了,羲和,你也累了一天,早些安置吧。” 云羲和微微一笑,从善如流的应声道,“臣女告退。” 既得了去惠妃宫里的机会,她就得好好想一想,怎么把小梅吃的亏,好好报复回去。 云羲和一走,许是没有外人的缘故,皇上秦苍的话继而又多了起来。 “老七啊,你这岁数也不小了,娶妻一事,也该提一提了。”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秦玄凌,“哼,哀家上次问,想找个什么样的。这小子可倒好,他说他想找天上的仙女。” 秦苍摸了摸下巴,又道,“仙女?老七这是拿话堵您呢。” 姜太后叹了口气,假装无奈道,“哀家是拿这混不吝没辙,皇上,不若这桩事,你来管一管吧。” 说到这里,秦苍倒是有了点兴致。他啧了一声,道,“老七,你好好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秦玄凌垂着眼帘,想了想道,“喜欢寡妇。” 太后:“......” 皇上:“......” ------------ 第90章 本王的命交给你了 太后没一会儿就打着哈欠困顿了,皇上又叫人抱着折子回了养心殿。 阿沉随即提醒自己王爷,“王爷,宫门快要下钥了。” 慈宁宫也是后宫,王爷待在后宫,于礼不合。 秦玄凌看了看他,道,“时辰正好,去见见羲和姑娘。” 阿沉瞪大眼睛,“???” 秦玄凌撇了他一眼,“一个月过去了。” 阿沉随即恍然大悟,一个月过去了,到王爷拔毒的时候了。 便殿中,云羲和已经等候多时,小梨睡得正香。 也不知道秦玄凌是如何躲开那八个宫女四个太监两个嬷嬷的,总之,云羲和只听得窗棂一阵轻微的响动,再抬眸,他就出现在桌案前,披星戴月,一身矜傲。 今日给太后抓的药,去掉几味,正好给他喝。 秦玄凌轻车熟路地开始宽衣解带,“来吧。” 云羲和提醒道,“这里是皇宫。”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手上的动作未停,似是有些不解,“然后呢?” 云羲和十分坦然,“我今日没有来得及抓水蛭。” 秦玄凌行云流水般地又重新穿回衣裳,“这有何难?本王带你去抓。” 云羲和再次强调:“……这里是皇宫!” 要去也是你自己去好吗?万一叫人看见未来太子妃和玄王在一起,恐怕大顺百姓往后一年都不愁没有下饭八卦了。 秦玄凌挑了挑眉,“你怕了?” 云羲和点点头,道,“确实很怕。万一死在这种事情上,我云羲和一世英名岂不毁了个干干净净?” 秦玄凌置若罔闻,“羲和姑娘说笑了,动作快些吧,我们早去早回。” 云羲和:“……” 她到底还是没能拒绝得了秦玄凌的提议。 一刻钟后,云羲和看着年久失修的荒凉冷宫后院,微微地叹了口气。 皇宫乃是一个王朝权力的最中心,越是这样的地方,阶级等级分布越是严苛。 不过是隔着几道门,有人是握刀的人,有人是那把刀,有人是等死都排不上队的烂鱼。 这里不仅仅是冷宫,这里是失败的人生。 上辈子,她在大周也住在这样的冷宫。 原本,楚晟一开始待她也是相敬如宾,她甚至也起过念想,就这么努力地做一个合格晟王妃,用一辈子,换得大顺和大周多年交好,也是划算的。 可一切从楚晟登上皇位后,就慢慢开始变了。 他先是拖着久久没有封她为后,让她成了整个大周皇室的笑话。后又彻底将她打入冷宫,一日一日的,任由那些捧高踩低的太监宫女,肆意折辱她。 云羲和想起那些日子,骨子里都忍不住打着颤。 秦玄凌踩着杂草丛生的小路,一步一步地朝着冷宫的后院走去,见她发呆,提醒道,“跟紧本王。” 云羲和回过神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好奇问道,“王爷,您如何会知道这种地方?” 秦玄凌眸光淡淡,“小时候被推下去过。” 他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语气也甚是平淡。 云羲和吃了一惊,旋即又想通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 秦玄凌乃是先皇的老来子,自小便是万千宠爱于一身,太后又和先皇伉俪情深,难保没有后妃起了歪心思。 云羲和心有触动,忍不住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 秦玄凌轻笑一声,“后来本王在这泥塘中呆了整整一夜,饿疯了的水蛭将本王咬了一了一身血洞。” “那,可查出是谁人指使?” “不用查,她自己就承认了。是大周的永德帝姬,她也是先皇的师妹,彼时,就住在这大顺皇宫。听先皇说起过,这永德帝姬一心想做先皇的皇后,便觉得本王与太后实在碍眼。后来,先皇便将这永德帝姬送回了大周,死生不复相见。” 这是她第一次听秦玄凌讲起小时候的事情,也是难得没有说话斗气的时候。 她微微有些心疼, “这位永德帝姬,实在是有些癫狂。无论她是为着权势也好,情爱也罢,为自己谋划盘算也无可厚非。可小孩子是无辜的。” 秦玄凌却是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是啊。” 似乎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又像是别有用心的故意提起这个故事,秦玄凌点到即止,没再说话。 他在地上扫了一圈,捡了两根合适的小木棍,将一块染血的生肉丢进水里,静静等着捕获猎物。 池塘中的水蛭一如既往的疯癫。 没一会,云羲和手中的罐子就装满了,她提醒道,“可以了。” 秦玄凌直起身子,语气甚是轻快,“真好啊,本王有救了。” 云羲和原本一直谨小慎微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忽而听到他这句逗趣儿的话,的忍不住勾了勾唇角,真是难得片刻的轻松。 重新回到便殿,秦玄凌喝了药,便自顾自的脱光衣服趴在榻上。 云羲和利落的施完针,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中爬上一抹挣扎。 她感觉自己心底有着些不必要的柔软,又觉得那好像是一些生而为人的天性,但看着那密密麻麻扎着的针,最终还是垂下眼眸,眼底恢复了一片清冷。 水蛭曾伤了他,可现在却能救他的命。 人就该将自己心底的恐惧狠狠踩在脚下,踏着那份恐惧,站的更高更远。 秦玄凌仿佛能从她那轻微的动作,感受到她的内心,懒洋洋的笑道, “羲和姑娘,本王的命,放心交给你了。” 云羲和勾了勾唇,动作麻利的又放下一只水蛭,“王爷这话说的,都到这份上了,若是停下,只会死的更快更惨。” 秦玄凌还想笑,但那蚀骨一样的痛楚已经开始如潮水般的朝他淹没而来,一滴一滴的冷汗从额间升起,又落下隐入到床褥中。 阿沉在屋顶上待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又等到了自家王爷。 他看见自家王爷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一样,眉宇间忍耐的痕迹还未散去,但整个人却好似更加轻盈了一些,汗味中挣扎而出的旺盛的生命力,就如雨后春笋一般。 他暗自感慨,羲和姑娘的医术,实在是高。 秦玄凌深吸一口气,朝着远处的宫墙掠去,转瞬间,身影就消失在一片夜色中。 宫门下钥,耽误出宫吗? ------------ 第91章 惠妃娘娘惹人嫉妒 云羲和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水蛭再次收入瓷罐中。 她又将方才随手从那冷宫中摘的几样草药碾碎,这才安心地躺在床上去睡。 晨起,她由着桂嬷嬷安排的宫女,给她梳了个宫里常见的发髻,换上一身浅绿色的宫装。 云羲和揽镜自照,镜中那张脸仍旧是端庄娇美,她扯了扯嘴角,在脸上试了几个表情,尽量让自己显得亲切一些。 随后便带着宫女嬷嬷们,大张旗鼓地去了惠妃的宫里。 一位机灵的小太监就凑到云羲和眼前来,笑眯眯地说道:“云姑娘,小乐子来给您带路吧!” 云羲和点了点头,“那就有劳了。” 惠妃住的宫殿叫做摘玉轩,距离太后的慈宁宫不算近,一路上,云羲和走得很慢,她饶有兴致地询问着小乐子,这座宫殿叫什么名字?那座宫殿住的哪位妃子? 小乐子见她好奇,笑得一脸谄媚,一座座地给她讲解,这是皇后的坤宁宫,那是静嫔的景阳宫,前面那是办宴会的会宁殿,再远处那里是皇子们念书的上书房。 云羲和点点头,“有劳乐公公介绍,真是让人涨见识了。” 她指着小乐子说的上书房的方向,又问道,“那所有皇子都会在那里念书吗?” 小乐子笑嘻嘻道,“云姑娘可是要问太子殿下?实在是不巧,太子殿下奉命去了江南,现下只有二皇子和三皇子在那里授课。” 云羲和眼底一片温和,打探到了她想知道的消息,这就够了。 她不动声色地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原来如此。” 她抬眼瞧着层层叠叠的宫殿,随即又换了个别的话题,“皇宫这么大,那到时候选秀的秀女们定然也有专门的住处吧?” 一旁的小梨已经听出了,小姐似乎又有了什么安排。所以便也指着一处宫殿道,“那个宫殿那么大,应该够住了吧?” 小乐子一听就笑了,“那是御膳房呢。秀女们住的地方叫做储秀宫。” 说着朝着不远处一个宫殿指了指,“就是那里。” 云羲和朝着那个方向看了几眼,抿唇笑了笑,“那个宫殿也很大呢。” 说话的功夫,就到了惠妃的摘玉轩。 惠妃似乎也早就得了消息,远远地站在门口迎着,“羲和姑娘,你可算是来了~” 云羲和也微微一笑,快步上前去行了礼,“惠妃娘娘有礼。今日不得已,多有叨扰,还望惠妃娘娘见谅。” 惠妃圆圆的脸上笑容满面,伸手扶她,“羲和姑娘,这说的是哪的话?能替皇上太后分忧,本宫欢喜还不及呢!快些进来吧,你要的那车鲤草,本宫院子里种着不少呢,你随意挑选。” 云羲和就着惠妃的手,站起身来,并不往殿里走,而是继续说着话,“怪不得连太后娘娘都夸赞,说惠妃娘娘您谦和贤良,今日得以一见,果真如此。” 惠妃睁大眼睛,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太后竟然如此看得起她? 眼下太后身子不爽,后宫事宜越发的力不从心,惹得不少妃子都蠢蠢欲动,若非皇上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去叨扰太后,不然,后宫妃子们非得把慈宁宫的门槛踩平不可!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云羲和却带来这样的消息,那是不是说,太后有意要将管理六宫的权力交给自己?! 惠妃笑得合不拢嘴,她伸手挽住云羲和的胳膊,“太后真这样说吗?” 云羲和笑容亲切地点了点头, “娘娘,臣女不说谎的。昨日太后说话时,就当着皇上的面。娘娘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皇上呢。” 太后确实是当着皇上的面说了这话,不过太后还说了一句,“你只管放心的去采药吧。” 但惠妃显然想的是更遥远的东西。 云羲和站在摘玉轩门口说了这么大一会儿话,又进到宫殿里去连着泥土挖了一棵车鲤草,还十分和气地应了惠妃的邀约,在她宫里吃了盏茶,用了午膳。 等云羲和迈出摘玉轩的时候,惠妃宫里发生的点点滴滴,都已经传到了各宫娘娘们的耳朵里。 惠妃还是欣喜若狂,不知疲倦似的,总想说话。 云羲和唯一的遗憾,是今日没能等到三皇子。 不过她掐指一算,今日等不到,明日总是能等到的。 晚膳时,皇上照旧来慈宁宫中陪着太后用膳,云羲和将熬好的药端上去,待太后喝完后,又立即将那车鲤草根泡的茶水奉到太后面前。 果不其然,那直钻天灵感的酸爽,立即消失不见。 太后赞道,“果真不算了,羲和真是医术了得啊!” 话音才刚落,外面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位小太监,对着站在门口田公公耳语几句,随即,田公公就皱着眉头进来禀报, “皇上,太后,惠妃娘娘,落水了……” 云羲和垂眸感慨,这宫里娘娘们可真是闲啊,动作真快啊。 皇上很是讶异,“落水?好好的,怎么会落水?” 田公公欲言又止,“回皇上的话,惠妃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说,娘娘是被丽嫔娘娘给推下去的。” 后宫中有子嗣的妃子不多,丽嫔算是其中一个,她入宫三年,膝下玲珑公主尚在襁褓中。 “丽嫔?” 皇上的表情中带着难以置信,后宫才安生了几日,怎么又有人不安分了? 太后经历了两朝后宫,对这种妃子间的明争暗斗已经见怪不怪了, “皇上,你去看看吧。哀家吃了药,也差不多该歇息着了。” 秦苍沉着脸起身,带着刘公公朝着一片夜色走去。 姜太后似笑非笑的抬眸,“羲和啊,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云羲和心头一震,姜太后虽然平日一副颐养天年,可任何人小心思都瞒不过她去。 她当即跪下,“羲和有错,不该将慈宁宫中的话传到惠妃耳朵里,惹人因此嫉妒惠妃娘娘。” 姜太后轻笑一声, “你虽行事有些不妥,但说到底,还是后宫众人心思不定。今日之事只当是提前给你个警示,你是来照看哀家的,但也是未来的太子妃,日后若做了这后宫之主,又该如何处理这样的问题?” 云羲和低下头去,“还请太后娘娘示下。” 姜太后眼神幽深,“从一开始,就别让掌管六宫的权力,从自己手中溜出去。” ------------ 第92章 就等着你送上门来呢 云羲和从太后寝殿出来时,站在一片宫灯下,看着远处明明灭灭的灯火,心情五味杂陈。 在这座巍峨的皇宫中,藏着人人趋之若鹜的权势。 宫檐下的镂花彩雕,也因着宫殿中住着的尊贵主子,日日有人往上面填补颜料,历久弥新。 那小片花圃中繁花不谢,不论春夏与秋冬。 鱼池中的锦鲤永远是最有活力的一批。 云羲和不想去共情,却也无法彻底忽视,她要做的事情,会让多少人在这座皇宫中从高处跌落。 可当她一闭上眼,那一幕幕像是画片一样,在她面前翻过。 大顺覆灭、身为皇帝的秦君泽不战而逃,长安城烽火连天血流成河、云家二百三四十口当街凌虐处死,自己被楚晟抛下城墙...... 还有她的养子,那小小的孩子不过才三岁,被楚晟于大周军前,开膛破肚,歃血祭旗。 云羲和清楚得很。 人永远无法对已知的事情装聋作哑,再不想去动手,最终她也必须走上这条路。只有这样,才能为自己、为云家、更是为大顺谋一条生路。 再睁开眼时,眼底一片清冷坚定。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眉宇间舒展了些许。 无论太后是出于什么立场,但这话总是没错的。 权势么,总是要牢牢握紧在手中的。 翌日傍晚云羲和照旧去了惠妃的摘玉宫。 惠妃虽然落水受了惊吓,但听说云羲和来了,还是挣扎着起身,叫贴身宫女请她入寝殿来。 云羲和低垂着头,进来后守着规矩向惠妃屈膝行礼,不出她所料,彼时三皇子秦君卓下了学堂,也来惠妃宫里,照看自己的母妃。 “臣女见过惠妃娘娘,见过三皇子。” 三皇子的眼神从云羲和进来后,就微微冷了两分。只不过他脸上的笑意不减,仍旧是一副英武不凡的气度。 惠妃忙道,“羲和,快起身来。” 云羲和应道,“谢惠妃娘娘。” 惠妃招了招手,云羲和迟疑了一下,缓步上前去。 惠妃叹了口气,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羲和姑娘才刚入宫,就叫你看了这么一场笑话,本宫实在是有愧太后娘娘的夸赞。” 在她看来,自己这番落水,就像接不住太后娘娘的抬举一样。 而云羲和如今在太后娘娘面前亲近,对她示好,也是希望她能在太后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云羲和微微一笑,“惠妃娘娘这说的是哪里的话?娘娘不慎落水,太后也是忧心的,自是希望娘娘好生将养这。还道让臣女今日来摘玉轩时,看看是否需要替娘娘诊一诊脉象呢。” 惠妃一听大喜过望,当即扯着寝衣的袖子,将手腕露了出来,“太后一番好意,本宫怎敢推拒。” 旁边的三皇子眼神一闪,终于开口道:“母妃,云姑娘是进宫来照看太后的,怎好劳烦她如此辛苦。” 不等惠妃再多说,三皇子已经站起身来,不动声色地挡在惠妃的床榻前,道,“云姑娘,时辰也不早了,切莫让太后娘娘在宫中久候。” 惠妃微微有些讶异,似乎有些不明白,自己一向温和守礼的儿子为何今日有些鲁莽。 不过旋即又恢复如常,若无其事地收回手腕,“卓儿说的也有理。本宫也不好叨扰羲和姑娘。” 云羲和眼底幽深沉静,唇角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惠妃娘娘不必客气,到底是太后娘娘的意思,臣女若是办不好这桩差使,怕是回了慈宁宫也不好交代。” 秦君卓,你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些晚了? 既然太后昨日说了那么一番话,那也就是不会怪罪她的意思,那她在这后宫还有何担忧的? 虽说她故意折腾惠妃有些报复三皇子的意思,但那也是他想杀她在先。 惠妃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太后或许是嘴上提了一句,但从这云羲和的嘴里说出来,倒像是在传太后的懿旨一样。 想到这,她不由自主的抬眼瞥了三皇子一眼,儿子定然是为自己好的!只是不知,他和这云羲和有什么龃龉?才这番阻拦,可若是抗旨...... 惠妃思绪转的飞快,眨眼的功夫,她便侧身推开三皇子,再次将手腕伸了出去,笑道,“羲和姑娘,请吧。” 三皇子肉眼可见的握紧了拳头,眼底写满了紧张和怒意。 云羲和盯着他要杀人的眼光,云淡风轻的上前去,抬手摸上了惠妃的手腕。 惠妃不过是落水,水不深也不冷,且很快就被人捞了上来,并无什么大碍。无非是受了些惊吓而已,这病症,闲的时候多养几日,忙的时候,自然也就算不得什么病。 云羲和把完脉,凤眸微挑,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惠妃娘娘贵体无大碍,只是还需要好生将养着,臣女明日再来与您诊脉。” 说罢,便起身告辞,“臣女告退。” 惠妃客气的叫宫女送云羲和出宫,眼见着三皇子脸色铁青的追了出去,只觉得一头雾水。 云羲和脚步轻快,仿佛不知道身后跟了人似的,抱着挖好的药草,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漫天红霞,铺满了天际,整个皇宫都笼罩在这一片祥和中。 秦君卓大步流星,盯着前面那挺直的背影,脸上的神色越发难看,终于在云羲和抬脚迈过一道白玉桥时,他忍不住开口唤道,“云姑娘留步!” 云羲和顿住脚步,眼底一片幽深,折腾了这么一圈,就等着秦君卓送上门来呢。 她施施然转过身来,脸上故意做出一片讶异神色, “三皇子?” 这一条路不算热闹也不算僻静,时不时的有三五宫女太监路过,但再往前走,就是慈宁宫,也没有更好的说话的地方了。 秦君卓显然也意识到,他忍着眼底的怒意,守着规矩与她隔着三五步的距离,语带威胁,“云羲和,你想做什么?” 云羲和眼神瞥向不远处走来的几位小太监,便守着规矩朝他行礼,语气轻佻, “我想做什么?三皇子,你朝我动手的时候,可没有给我过问的机会啊。现在轮到我了,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你玩不起了吧?请恕臣女不能接受呢。” 她那不冷不热的语气钻进秦君卓的耳朵里,就像是冰凉黏腻的蛇,爬上了他的脖颈,一点一点绞干净他胸腔中的空气,让他快要窒息。 ------------ 第93章 不要告诉我你玩不起 秦君卓原本是不怕的。 但是今日云羲和在摘玉轩对惠妃的那番作为,确实让他心中紧张。 远处走来的小太监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才又朝着远处走去。 秦君卓听了这话,死死地盯着那美艳的容貌,只觉得那漫天温煦的晚霞,映在她那双的凤眼中像是鲜血染就的一样,恐怖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脸上那份温和早已消失不见,咬牙低声道,“云羲和,你不是好好的在这站着么?!”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凉薄道, “三皇子说的这是什么话?你不也是好好站在这里?哦,还有,惠妃娘娘不日也将恢复如常。你又在担心什么?” 秦君卓张了张嘴,在那淡然目光的注视下,哑口无言,眼底的一片愠怒,渐渐变得恐惧。 云羲和站在白玉石桥上,居高临下道,“只是不知道,我那一向的活泼天真的表姐,被贼人绑架一夜性命受到威胁时心中所承受的恐惧和绝望,可有你现在的半分?” “还有我那失去左臂的丫鬟小梅......三皇子殿下,你在命人对我痛下杀手的时候,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夺嫡的野心了?” “那就要让你失望了。”云羲和语气温柔而又怜悯,仿佛神爱世人一样慈悲, “三皇子是不是忘记了?你身上流着的,可是外族的血脉,你要牢牢记着这件事。当然了,不仅是你,往后合宫上下所有人都会记得。” 秦君卓神色一凛,“你这是何意?” 云羲和柔声道, “沙洲郡王体谅惠妃娘娘侍奉皇上辛苦,便趁着选秀又往大顺送来几位美人,皆是年轻貌美能歌善舞。 相信到时候,就算是没有惠妃娘娘在,美人们也一定能日日哄得皇上欢心,保你们沙洲万世太平呢。” 一阵风吹来,柳枝轻扬。 秦君卓整个人如遭雷击一般,“是你安排的?” 已是晚膳的时辰了,过来过去的宫女太监变多了起来。 “当然是我。”云羲和十分坦然地承认了。还颇有些兴味阑珊地补了一句,“听闻储秀宫已经布置好了呢。再过两日日,秀女们也就该住进来了。” 说罢,她转身抬脚,朝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你等等!” 秦君卓挣扎了一瞬间,慌忙开口,唤住了云羲和的脚步。 云羲和步伐稍作停顿,头也不回道,“三皇子还有何事?” 秦君卓身形一晃,忙伸手扶着一旁的柳树,只不过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心底的防线已经彻底被打破。 他一瞬间思绪翻飞,却只觉得自己所有的出路都被堵死了。 想继续韬光养晦,但秀女马上就要进宫,他已经来不及了!正如云羲和所说,沙洲的女子在后宫,所有人都会记得惠妃的出身,他秦君卓离那个位置只会越来越远! 往后就算是扳倒太子和三皇子,皇上也不会考虑立他为储君。 可若是......现在就揭竿而起呢? 秦君卓眼底一片疯狂的灼热。 云羲和的声音幽幽响起, “三皇子可别想错了路子。我云家世代忠君爱国,保得大顺江山万世开太平。若有那不长眼的乱臣贼子,什么下场,不必臣女再多说了吧?” 秦君卓只觉得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勉强道,“云姑娘,说笑了。” 云羲和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臣女从不与人说笑呢。” 秦君卓眼底的绝望转而变成了一片哀求,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若非此处随时有人经过,他是真的要给云羲和跪下了,求她饶他一命! 云羲和凤眸微挑:“想让我留你和惠妃娘娘一命?” 秦君卓扶着柳树的手渐渐握成了拳头,那一身沙洲血脉自带的英武之气压弯了他的腰。 云羲和悠然笑道:“可以。冤有头债有主,你还了债我就不会再找惠妃娘娘。你自断一臂,赔给我的丫鬟。之后便自请去守皇陵,弥补我表姐那彻夜的恐惧和绝望。” 秦君卓死死瞪着她。 云羲和迎着他的视线,心平气和道,“答应你就去做,不答应我也不强求。时辰不早了,臣女还要给太后娘娘送药,先行告退。” 秦君卓不等她转身,便含恨点了头。 他识时务,现在答应了,至少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若是不答应,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云羲和笑意诚挚了许多,“臣女静候佳音。” 说罢,她便再不耽搁,迈步朝着慈宁宫中走去。 今日一事,她不怕任何人看见。 任谁问起,都是三皇子担忧惠妃娘娘的身体,这番母慈子孝,实乃感天动地。 最终秦君卓逼不得已,出宫后,他便因为天黑路滑、心不在焉而当街坠马,还不慎被踩断了一条胳膊,连夜请了太医。 第二日皇上才刚下朝,秦君卓又叫人将自己抬进宫里,声称德行有失,上天才怪罪他们母子,为避灾殃,自请守皇陵,为母妃和大顺祈福。 皇上还能说什么呢?当然是十分感动地叫人拟了圣旨,封了断臂三皇子为瑞王,而后又命人将他送去了皇陵。 云羲和也没有食言,带着宫女太监们从惠妃宫里挖了一大片车鲤草,种在了慈宁宫,往后便再也不必去摘玉轩。 此事从头到尾,姜太后没有说过什么。 她身边的桂嬷嬷似是有些不解,夜里伺候太后入睡时,状似不经意道,“听闻三皇子昨日跟云姑娘,在慈宁宫外说了好大一会儿话呢。” 姜太后打了个哈欠, “羲和这丫头倒是不错,有情义也有手段。她跟那君卓的恩怨,哀家也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君卓落到这般下场,只能说是他自己功亏一篑,技不如人。” 桂嬷嬷感慨道,“三皇子也是可惜了。” 姜太后轻哼一声, “他有什么可惜的,以他的身份,早晚也是要封王的,如今倒还落得个不错的名声。倒是羲和,日后若是不能坐上皇后之位,那才叫可惜。” 桂嬷嬷恍然大悟:“太后娘娘远见,现在就开始替太子培养未来的后宫之主了!” 姜太后睁开眼,侧目看着她,问询道,“算算时间,太子也该从江南回来了吧?哀家有日子没见着他了。” 桂嬷嬷点了点头,“说是太子后日回长安呢。” ------------ 第94章 水火不相容 太子此番前往江南,乃是因为科场舞弊案,引得一番落榜的学子不满,继而起了暴动。 虽说一帮文弱书生闹不出多大的乱子,但皇上秦苍有意给太子一个锻炼的机会,便派了太子亲自去处理这事,也好让他挽回一点名声。 这事儿原本也不难,只需要依照规定罢免舞弊学子的功名,永不录用;再按照大顺律法将牵连其中的官员下狱;最后再对落榜的学子安抚一番,鼓励他们来年再考。 秦苍考虑得也十分周到,在太子下江南之前,就先派去了钦差,将舞弊案查得一清二楚,就差拿着勺子往太子嘴里喂饭了。 可太子还是将此事搞砸了。 他雷厉风行地将那江南知府下狱后,在安抚落榜学子这件事上栽了个大跟头。 读书人是最爱认死理的。 秦君泽一开始还能记着皇上的交代,做出一番温文儒雅不耻下问的态度来,可渐渐地,在一些尖锐犀利的言辞逼问下,他便藏不住原本的暴躁本性。 一怒之下,对那帮能言善辩却又手无缚鸡之力的落榜学子,动了刀子,企图武力镇压。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落榜学子暴动,现下整个江南士子全都愤而出动,集聚了上千人要前往长安,去向天子讨公道,问一问,这大顺天下,还让不让读书人说话。 好在秦君泽还是有点脑子的,见事情闹大了,没有再敢闹出人命来,一路围追堵截,尽力的想瞒下去。 后来,他眼见着是压不住了,转而立刻决定将这烂摊子甩出去。 秀女们进宫那日,秦君泽也紧赶慢赶地回到长安,将这麻烦的消息,亲口送进了皇上耳朵里。 秦苍才听完田公公汇报完对秀女们的安排,正是开怀之际,继而又听闻太子做下的蠢事后,笑意就那么僵在了脸上, “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蠢货!如此简单的差使,你还能搞砸了?现在好了,原本只是长安百姓对你指指点点,往后,你就等着天下读书人戳你的脊梁骨吧!” 秦君泽哆哆嗦嗦地跪在养心殿中,哭诉道,“父皇,父皇,你不知道那帮读书人的舌头有多刁钻!儿臣可是太子,他们竟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将儿臣骂得狗血淋头,儿臣实在是忍不住了,只是想吓吓他们!” “结果呢?却是你被吓成这般屁滚尿流的模样!” 秦苍高坐在上堂,看着这不争气的儿子,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朝着一旁的田公公道, “去唤玄王进宫来!” 秦君泽猛然一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服和忌惮,那个跟他水火不相容的皇七叔,怎么好像越发受父皇宠信了? 云羲和对养心殿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带着小梨,身后还跟着几位宫女,循着上次小乐子指过的方向,朝着储秀宫的方向走去。 储秀宫的芳嬷嬷自然是认得,这位现在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 当即让正在学礼仪的秀女们自行休息一会儿,便快步迎了出去,笑眯眯地行了个礼,“云姑娘有礼。怎的得闲来这储秀宫了?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云羲和温和的略点点了头,她现在顶着皇上的旨意,众人对她行的礼,也都是与对佑宁长公主一般无二。 她也知道这份殊荣不过是过眼云烟,是以也没有仗势欺人的心思,十分的客气坦诚,“叨扰芳嬷嬷了,太后娘娘并无吩咐,是我自己头一次进宫,什么都有些好奇,才走到这储秀宫来。” 芳嬷嬷眼底一抹精光闪过,云羲和这番说辞,一定是没有表面这么简单!若不是太后有心,云姑娘怎么会因为好奇就如此光明正大地来这储秀宫? 实际上,云羲和还真就是因为好奇来的。 她很想知道,又夏准备的如何了?还想顺便看一看,让小桃和小棠选的那些沙洲美人,到底长什么样。 芳嬷嬷忙伸手将她往院内请。 众位秀女眼见着方才还十分严厉的芳嬷嬷,忽然间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态度恭敬地引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宫装女子进来,眼神立刻变得复杂起来。 芳嬷嬷和蔼的向众人介绍道,“云姑娘是未来的太子妃,如今正在慈宁宫中照看太后。” 秀女们那如刀一样审视的眼神立刻充满了善意和爱怜,“云姑娘有礼。” 还以为是哪位沉不住气的妃子来挑衅呢?原来是未来太子妃啊!那就是自己的晚辈啊!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十分客气地给众位莺莺燕燕回了礼,继而便跟着芳嬷嬷朝着一旁的亭子中走去,秀女们的视线也陆陆续续地收了回去。 适时有宫女捧了热茶点心过来,芳嬷嬷便道,“云姑娘,这里视野十分开阔,最适合您在此处观看秀女们的姿容。” 那些茶点十分精致,闻之食欲大动。那些秀女们个个天资绝色,看得人眼花缭乱。 云羲和有一个瞬间,忽然就觉得自己非常能体会到,身为天子,拥有三宫六院的快乐。 她看得正大光明,秀女们也落落大方。 她一眼就瞧见那几位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的沙洲女子,身材窈窕高挑,在一众秀女中十分出色轻佻,休息的时间,她们也仍未停歇地在那里拧着腰肢起舞。 都是以色侍人的好苗子。 云羲和捧着茶杯喝了一口,小梨显然也看到了那几位沙洲女子,她想了想,“小姐,小桃她们应该也回到长安了?可要去求一求太后,将她们也带进宫来?” “不用。等选秀完,太后的病也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十来日的功夫。” 小梨点了点头,脸上先是露出几分欣喜,转而又露出一抹忧色,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语气很是郑重,“等到那时候,将军也该回府了,小姐就多了位靠山。” 云羲和一心二用,眼神在那群秀女中飞快地掠过,一边回着小梨的话,“是呀,父亲早写了信回来.......嗯?” 小梨听到自己小姐的讶异,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了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也随之瞪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试探着问道, “小姐,那是不是......?” 又夏。 女子打扮的又夏。 清丽如荷花,柔弱如柳枝,眉宇间却又带着一丝倔强的英气,我见犹怜。 她穿着一身长安时下最流行的苏绣,钗环简约而又精巧,贵气而又低调,迎着云羲和讶异的眼神,弯了弯眉眼,露出一抹灵动而魅惑的笑。 看来是准备好了。 ------------ 第95章 太子愚见 云羲和回之以淡笑。 她在想废了太子这件事情,誓要做好万全之策,颇有耐心。 秀女们歇息片刻后,便又开始缠着芳嬷嬷问一些见驾的礼仪。 虽然真正到选秀的时候,只需要她们在殿外站成一排,请安的时候向皇上说几句吉利话,剩下的全凭皇上的意思,或许看重美貌,或是看重气度,又或是看皇上的心思,平衡前朝。 但在秀女们眼中却是一丝一毫也不肯松懈。 云羲和看了一会儿,又夏似乎是刻意要让她放心一般,借着跟一位面善的秀女说话的功夫,表明了自己的新身份, “我瞧着姐姐面善,一见便十分欢喜,我是泉州府丞薛家的女儿,薛又夏。敢问姐姐芳名呢?” “又夏姐姐好,我是冀州县令赵家的,闺名赵琳琅......” 云羲和放下茶碗,略一思索,有了印象。这泉州府丞薛家,似乎是薛国公府的前管家的后人,官职不高不低,不至于在后宫中成为一个靶子,也不至于让人看低了去。 秦玄凌还是一如既往地行事大胆而又妥帖。 这秀女看一会儿,只觉得眼花缭乱,美人儿也不是好消受的。 云羲和便起身离开了。 回到慈宁宫中,才听人说太子一回到长安,就在养心殿中挨了训斥。 小梨细致地给云羲和捏着肩膀,道:“听闻太子办砸了差使,回来的非常狼狈。惹得皇上龙颜大怒,当场就唤了玄王爷进宫来呢。” 云羲和正靠在椅背上享受,听闻这话,神态倦怠地叹了口气, “遇事只会躲,他也不是第一次了。他心里也知道,不论是皇上,还是谁,总归是要有人给他收拾烂摊子的。父强子弱,也不知道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小梨也跟着叹了口气,低声嘟囔道,“反正小姐嫁给太子,就会跟着变得不幸。” 云羲和皱了皱眉,“还真是一说到他就莫名生烦呢......小梨,你去打听一下,太子到底是因为何事才挨了训斥?” 养心殿中。 秦玄凌细致地听完太子惹出的祸事后,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他并不忙着去说解决办法,而是将问题抛了回去, “那依太子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理才能平复?” 秦君泽眼底一片窘迫,从秦玄凌脸上的嘲讽,看得出来,他这位皇七叔显然就是在故意为难他。 他心想着,父皇让你来落井下石吗?不替孤解决此事,还在看孤的笑话?还问孤的意思,照孤的意思,就该灭了那帮胆大包天的混账! 秦君泽抿了抿唇,“以孤之见,读书人不是一向尊师重道吗,不如请老文信候姜崇老爷子出面,对江南学子加以安抚。” 他的嗓音中带着连自己都说服不了的飘忽。 秦玄凌脸上的笑意加深,“也是个法子。” 秦君泽猛的瞪大眼睛,似乎很难相信,自己随口胡诌的话,竟然得到了玄王的认可!莫非,这招真的可行? “不过嘛......”秦玄凌话锋又一转,“最大的问题,就是怎么让中风下不来的床的姜老侯爷,站起来开口说话了。” “你!”秦君泽脸上的表情呆住。 他就知道,秦玄凌怎么会这么好心!他已经这么惨了,秦玄凌还挖坑让他跳!真是其心可诛! 秦君泽咬了咬牙,顶着皇上那略显失望的目光,情急之下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 “既然无法安抚,那便只能镇压了!父皇,江南那群学子一路朝着长安而来,沿路又招纳了不少喜好暴乱的学子。照他们这样闹下去,置我大顺皇室颜面于何地?父皇,不如由朝廷出面,现在就派兵驱散!若他们不肯遣返,或是就地格杀,或是连坐,总之,不能让他们到长安来!” “你个混账!咳咳咳......” 坐在桌案后的秦苍听闻这话,重重地朝着桌面拍了一把, “你还敢想着动刀子?!这事如何惹出来的,朕看你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身为储君,日后,这天下子民都要仰仗着你穿衣吃饭,你却将他们的生死这般置之不顾?怎么,在你眼中,这些日后能登堂入庙替你分忧的读书人,都是些反贼吗?” “父皇......”秦君泽哑口无言,但他认错一向十分及时,“都是儿臣愚见,您息怒啊!” 秦苍闭着眼,呼吸越发沉重,身旁的田公公见状,忙上前替他顺气,“皇上,保重龙体。” 秦玄凌坐在下首,呼吸间,已然猜测到皇上秦苍的意思。 他的这位皇兄,在皇帝的位置上兢兢业业地坐了二十多年,怕是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当年刚登基时,世家门阀对他的诸多刁难,束手束脚。 而经过了这么多年的积累,皇上在皇位上坐得越发的稳,继而便对世家门阀起了心思。 像是薛国公府一手炮制出来的那美人案,和那中书令魏康的倚老卖老,都是正好撞上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落得个凄惨的下场,同时,对那些一时半会而动不得的世家门阀,也有着杀鸡骇猴的意思。 而皇上也并非一味的苦等机会,他已经有意去扶植培养新的势力。 就比如说这寒门士子,身后无依靠,只能通过读书科举,入仕后也就越发地对天子尽心尽力。 况且,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皇上培养寒门,也是在为太子筹谋,日后等太子登基,便彻底不必再受制于世家。 但可惜,以太子的资质,似乎有些承担不起这份沉重父爱。 秦苍高坐在上堂,好一会儿才重重缓了口气,看向秦玄凌:“老七,这事你是怎么想的?” 秦玄凌徐徐开口道,“依臣弟之间,不若大开城门,迎他们入长安。” 话音才刚落,秦君泽那愤恨的视线旋即扫了过来,“七皇叔!若是让他们来长安,岂非是要当众打侄儿的脸!” 秦玄凌迎着他的视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 “君泽,你这就有点玩不起了。你此番算是打了天下读书人的脸,还能不许人家还手?还是,你想看着这大顺有用之人,因为你的意气用事,全都流向他国去?” 顿了顿,秦玄凌又补了一刀,“在长安再丢一次脸,还是让这帮读书人带着唾弃,离开大顺,将你的脸一并丢到西凉和大周,你选一个吧。” ------------ 第96章 惯子如杀子 秦君泽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但这笔账,他还是会算的。 秦苍眼神眯了眯,看向秦玄凌,示意他说下去。 秦玄凌修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捏上了腰间的香囊,在指尖把玩着,只觉得似有若无的清凉气息萦绕在周围,十分提神醒脑。 他记得清楚,这是云羲和给的。 秦玄凌漠然地朝着秦君泽扫了一眼,不疾不徐的说道, “因着君泽的缘故,才惹得寒门士子如此暴动。臣弟听闻,他们喊的口号,乃是问一问,这大顺天下让不让读书人说话。” “这帮读书人一呼百应集结了近千人入京,表面看是怨恨不满引发的暴动,其实细想想,若不是因为打心底忠君爱国,又怎会期望拥有一位贤明纳谏的君主?故而,臣弟才以为,迎他们入京,乃是上策。” 皇上秦苍沉吟片刻,脸上的怒气渐渐消散, “老七说得不错。爱之深,故而才责之切。这亦是大顺之幸事,君泽这次,倒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秦君泽猛地抬头,难以置信般地瞪大眼睛,父皇竟然没有怪罪自己?! 秦玄凌嘲讽地勾了勾唇角,皇兄当政这么多年,也算得上是知人善任,勤政爱民。可他却摊上这么一个如此烂泥扶不上墙的太子,又对其如此溺爱。 岂不知,惯子如杀子? 小梨很快打听到了江南学子暴乱的事情,又听说,皇上听了玄王的建议,有意要迎学子们入京安抚。 云羲和垂下眼睫,堂堂太子,亲手得罪自己未来的左膀右臂,简直是蠢出升天。 用晚膳时,慈宁宫中灯火通明,很是热闹。 皇上带着太子与秦玄凌一起,围坐在饭桌前,凑趣与太后说着话,一副天伦和睦的景象。 云羲和端着汤药进去时,姜太后瞧见她时,眼睛弯了弯,“羲和来了。” 桂嬷嬷忙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托盘。 这几日的相处,让太后越来越喜欢这心思玲珑,一点就透,又极有分寸的未来太子妃,连带着将太子都看顺眼了些, “君泽,你与羲和也许久未见了吧?” 确实许久没见了。 秦君泽自打上次被扒光了扔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光屁股跑回府邸后,因为怕被皇上斥责,他硬生生地咽下了这口气,便再也没有踏进过云府一步。 这会儿一见着云羲和,那被刻意淡忘的记忆立刻又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云羲和,这个心如蛇蝎的狠毒女人!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只得在面上做出一番深情之态,“皇祖母说得对,是孙儿不好,近日忙于政事,倒是冷落了羲和。” 秦玄凌抬眸,漠然的眼神中闪过一道冷意,叫秦君泽十分莫名其妙,继而想到了什么,也十分恼怒的看了回去。 秦苍正在垂眸喝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太后却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两人的神情变化,眼神闪了闪,不由得眯了眯眼睛。 这两人怎么一回事? 云羲和则是垂眸,做出一副女儿家娇羞之态,十分守着规矩地放下药和茶水,就福了一礼,“太后又拿臣女取笑了。皇上与王爷都在此,臣女不便叨扰,先行告退了。” “回来回来,今日这是家宴,来来,你过来哀家身边。”姜太后收回思绪,伸手唤住她,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 “来哀家身边坐。” 秦苍也放下茶杯,脸上也是一副和气的模样,“羲和啊,太后疼你,你便来坐下吧。” 云羲和只得停住脚步,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这用饭的圆桌不小,太后端坐主位,左手边坐着皇上,再下首坐着太子,原本秦玄凌是该挨着太后右手边入座的。但他一向性情怪异,不喜与人挨得太近,故而与太后之间便好巧不巧地空着个座位。 云羲和就只好坐在他和太后中间,被那熟悉的龙涎香包围。 秦玄凌唇角不经意地勾了勾,转而又恢复如常。 姜太后又自然而然地说起了江南学子一事,“听闻皇上有意,迎那江南学子们入长安?” 皇上秦苍放下手中的筷子,点了点头,“儿子确有此意。堵不如疏,既然他学生们要的是一个开口说话的机会,儿子给就是了!” “喔。可想好安顿在何处了?” “老七方才提议,说就安顿在知一书院,那处地方宽敞。“ 太子秦君泽眼见着功劳都落在秦玄凌头上,当即争着说道,“皇祖母,孙儿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学子们汇聚一堂,仿照古人办一场清谈会,畅所欲言地辩一辩,也是一桩美事。” 姜太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如此,长安又要热闹一番了。” 皇上秦苍叹了口气,“只是这负责安抚之人,朕现在还没有合适的人选。原本,这是君泽惹出来的麻烦,自当是该由他出面的,可......” 说到这,皇上颇为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秦君泽一眼, “读书人一向言辞犀利,尤其是那闹得最凶的,皆是今科落榜的学子,本就对怨气冲天,这暴乱又是冲着君泽来的,若让君泽去主持,到时候再出了什么岔子,更不好收场。” 皇上也是有意思,太子惹出来的麻烦,他不怪自己儿子,反倒是怪人家落榜学子怨气大。 云羲和低头沉吟一番,不过这读书人闹起事来,也是个大麻烦,打不得,骂不过,好话说尽未必有用。 但来都来了,不如借他们的势,解决一些实际问题...... 云羲和抿了抿唇,抬眸看向秦苍,“皇上,对于太子提议的清谈会,臣女有些不一样的想法。” 其实她说这话是十分不合规矩的。 一来,她身份尴尬,并非皇室中人。虽是未来太子妃,却到底未成婚;虽说照看太后得了个一应份例如同长公主的待遇,却到底只是朝臣之女; 二来,后宫不得干政,她却驳了太子的面子主动献策,实乃大不敬。 果不其然,她话音刚落,皇上太后神色皆是微微一滞,而太子的脸色立刻就难看起来,他恨恨地看着她,低声道,“云羲和,你为何总要与孤作对!” 秦玄凌状似不耐地放下筷子,“好好一个家宴,话也忒多了些。” 一句家宴,立刻将整个饭桌上的气氛扭转了过来,家宴又不是朝堂,闲聊几句又如何? 姜太后神情一顿,不由多看了几眼秦玄凌,旋即又和缓地笑了笑,“瞧瞧我们羲和,这是有心要为未来夫君分忧了。” 皇上原本神色有几分不悦,听到姜太后这番话后,心思一动, “羲和既然有不同见解,不妨说说看?” ------------ 第97章 巾帼不让须眉 皇上脸上表情温和,完全一副家宴上与后辈说话的姿态。 云羲和斟酌了片刻,徐徐道, “皇上,此番学子进京,表面上是天下读书人向朝堂要话语权,实则最根源的问题还是那些落榜学子。清谈会看似对症下药,却是治标不治本。” 话音才落,秦君泽已经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说道,“自己文章做得不佳,考不中科举,怨得了谁?” 皇上瞥了他一眼,虽有不满的意思,却并没有制止,显然也觉得是这个道理。 云羲和抿了抿唇,言简意赅地说了重点,“臣女听闻那些落榜学子中有屡试不中者,已经转而开始对大顺的科举制度产生了不满。这次有了先例,往后再次暴乱也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她语速很快,说罢,不等众人反应,继续说道, “太子这话说得对也不对,科举制度一开始便是为了朝堂选拔可用人才,可谓称得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这独木桥未必适合所有人。 比方说,臣女父亲领兵打仗,亦非是纸上谈兵做文章可解,更多的是在实战;再比如那钦天监,最要紧的不是文章做得有多好,而是要熟知天文地理,堪舆星象;亦比如说前些日子的户部,西北大旱,皇上您急用钱粮之际,户部不去想办法解决问题,只会一味地哭穷,奏折写得花团锦簇,可还是掩盖不了在其位不能谋其事的无能。 故而臣女认为,对于人才的选拔,不应拘泥于做文章,而应当不拘一格。空谈误事,实干方能兴国。” 皇上听了这话,眼神中多了几分深思,点了点头,“羲和说得不错。” 姜太后听了也多了几分兴致,侧头望向她,等着她的后话,小小年纪看问题如此敏锐透彻,实在难得! 秦玄凌的唇角一点一点的弯了上去,真不愧是,他看上的人啊! 秦君泽皱紧了眉头,努力竖起耳朵,试图从她的话中抓住什么漏洞。 见他们都耐下心来听,云羲和渐渐地松了口气,语气渐渐地和缓了下来,开始说起了实际解决之法, “皇上,针对那些落榜学子的,朝廷也应给予机会,考验其是否真有才能。比方说,加办一场策试,以六部所面临的实政问题,考其对策,若能提供实际解决问题之法的,也不妨加以启用。 再者,除了那些落榜的学子,亦可对天下有识之士广为笼络,针对那某项才能尤为出众的,亦可将其收编,为朝廷所用。 长此良性发展下去,大顺可用之材只会越来越多……” 一段话,从闹事的读书人,说到了不健全的科举制度,又浅谈了对人才的挖掘,皆是为了大顺朝堂。 云羲和最后道,“皇上,臣女见识有限,仅能想到这些,是否可行,还请皇上定夺。” 皇上秦苍面含惊喜的笑意,“羲和何须自谦?能有此等见识想法,是巾帼不让须眉!君泽有你这样的未婚妻,实乃幸事!” 显然是满意的不得了。 云羲和脸上做出一番不胜欣喜的模样,心中却微微叹了口气,只因她是女子,哪怕有天大的才能,也只能是为未来夫君面上有光,冲动之下,她脱口而出, “皇上,臣女以为,除了这些,亦可兴办女学……” 话音还未落,已经忍耐多时的太子十分不满地打断了她的话, “云羲和,父皇夸了你几句,你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你难道想让天下女子都同你这般离经叛道吗?你别忘了,后宫不得干政!” 秦苍摆了摆手, “哎,不妨事!君泽啊,你与羲和二人到底还未成亲,家宴闲聊几句也算不得干政!这女学一事,之后再议吧。羲和,你提议的这个策试,朕倒是觉得可行,你可再细想想。” 说罢他看了眼坐在自己下首的太子,叹了口气,继而又将视线越过他,落在了秦玄凌身上,“老七啊,六部的事情你也十分清楚,羲和若是有什么疑惑,就多辛苦你答疑解惑了。” 秦玄凌眉毛挑了挑,神色自若道,“定不负皇兄所托。” 他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云羲和的身上,越发觉得她像是个宝藏一样,竟藏着如此惊才绝艳敏锐周到的念头,实在是妙极,旋即,才又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收了回去。 云羲和脸上亦是保持着沉稳,“是。” 将这样的念头整理成可行的法子,少不了要去实地探查闻讯六部的官员,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臣子之女,可想而知会有多艰难。 但有秦玄凌这样权势滔天的王爷做后盾,事情定然会顺利得多,不得不说,这位皇上虽有诸多缺点,但在知人善任一道上,还是十分英明的。 姜太后眯了眯眼,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俩人言谈举止皆是十分正常,却又隐约透露出几分不正常。 秦君泽只觉得心里像是关进了一头恶魔一样,时时刻刻地在折磨着自己,他冷冷地看着云羲和,越发觉得她这样张扬表现,夺了自己的风头,实在是面目可憎! 还有自己的七皇叔,秦玄凌,他与云羲和在这里一唱一和的,分明是……分明是早有苟且! 云羲和! 他越想越气,气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蹭的一下站起身来,硬邦邦地扔下一句,“时辰不早了,儿臣告退!”拂袖而去。 皇上冷哼一声,言语间颇为不满,“真是越发不稳重!” 云羲和垂眸没有接话,皇上这是在给太子找台阶下呢,太子是他的儿子,他这个做爹的骂过了,别人就不许再骂了。 姜太后眼神闪了闪,轻笑一声,“皇上莫要上火,哀家瞧着是往坤宁宫那个方向去了,君泽也是个孝顺孩子。” 秦玄凌捻起筷子夹了一口桌上的菜,点评道,“这道糟鹅味道倒是不错。” 像是根本就没有将秦君泽离席一事放在心上一样。 姜太后:“……” 皇上:“……” 云羲和不由抬眸看了他一眼,心底很是佩服,他到底是如何想出这样莫名其妙的调节气氛的法子的? ------------ 第98章 要加快进度了 用罢晚膳,太后的药正好也放温。 解决了江南学子一事,皇上心中顿觉轻松,近日也没有旁的折子,他略坐了坐便以不打扰太后休息为由,起身回了养心殿。 秦玄凌也要随之起身离开,被太后叫住:“老七啊,你留下来,哀家有话要同你讲。” 秦玄凌脚步一滞,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又回头坐了下来。 云羲和瞧着这一幕,只当是太后与玄王爷母子间有话要说,并未多想,先行退了出去。 姜太后那双老练毒辣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自己的儿子。 秦玄凌的脸上永远是那副孤高冷傲玩世不恭的表情,好看的桃花眼中的一片漠然,却又隐隐透着一丝蔫坏的谋算。可若是想细看,却又只能看到那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容上,五官合在一起是多么蛊惑人心。 简直像个妖孽! 秦玄凌懒洋洋地问道,“母后,儿子脸上有花不成?” 姜太后十分不满,“你给哀家正经一点!” 秦玄凌欠揍地笑了笑,“母后,岂不知有其母必有其子,您自己都装病躲懒的,叫儿子如何正经?” 姜太后斜了他一眼,已经看透了他那点小心思,“......你别以为跟哀家这里插科打诨的,就能混过去!说说吧,到底怎么一回事?” 秦玄凌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做儿子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亲娘。 但是这件事他打死也不能承认,“母后,儿子不知,您在说什么?” 姜太后干脆把话挑明,“你在席间看云羲和的眼神。” 秦玄凌先是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而又故作苦恼地叹了口气, “哎呀,果然是什么也瞒不过母后。母后有所不知,儿臣与那云羲和的哥哥镇西将军云起,乃是莫逆之交。儿臣每每见到云羲和,总是从她的眉宇间,看到云起的模样,实在是情难自禁。” 姜太后敏锐地抓住重点,捂住胸口,“你是与云起......莫逆之交?情难自禁?” “咳......咳......”秦玄凌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口,“母后,您这是想到哪去了?儿子与云起乃是十分单纯的互相欣赏罢了。” 他只是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而太后这浮夸至极的反应,分明是怀疑他是个断袖! 姜太后面色十分古怪,将信将疑,“当真?” 秦玄凌一副坦荡荡的模样,“真的不能再真了!” 姜太后还是不信,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你真不是对羲和有意?” 秦玄凌闻言,眼中的笑意一闪而过,但嘴上死不承认,“母后,儿子瞧着,您定是喜欢那云家姑娘喜欢到有些魔怔了,才觉得谁都对她有意。” 姜太后她扬了扬眼角,佯装发怒地试探道, “还不都怪你自个?眼见着二十又五了,还是一条光棍汉!上回叫你相看了多少女子画像,你都看不上,还好意思在这跟哀家顶嘴?哀家今日就把话放着,你日后若是能找个羲和这样的,哀家便再也不管你。” 秦玄凌:“......” 再找个云羲和这样的?这天底下还能再找出一个跟她一样的?他很持怀疑态度。 更何况,就算是真的有,那也不是他看上的云羲和。 见秦玄凌不说话,姜太后又眯着眼,猝不及防地又摆了他一道,“难不成你看不上羲和?” 秦玄凌眼皮一跳,跟太后说话,真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他忙岔开话题,“母后放心吧,等儿子这病好了,肯定给您找个可心的儿媳!” 姜太后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信没信。 又点了他一句,“羲和与太子的婚期就在一年后,哀家就再给你一年的时间。别到时候,你侄儿都成了亲,你还是个光棍汉。” 秦玄凌表面淡定,心中却盘算着要加快进度了。 再起身告退时,姜太后也没有拦。 —— 与此同时,秦君泽正在坤宁宫中,向薛皇后告状。 薛皇后虽被圈禁于此,但皇上并没有阻止太子去看望,先前静嫔代为执掌六宫时,对薛皇后多番苛待,皇上后来也重重地处罚了那些宫人。 不是皇上秦苍对薛皇后旧情犹在,而是因为,皇后是太子的生身母亲,他不愿让世人因着皇后的过错,去戳太子的脊梁骨。 秦君泽在薛皇后面前,毫无禁忌地释放着心中的怨念。 他怪秦玄凌在养心殿给他难看,怪云羲和在慈宁宫抢他的风头,怪这二人背着自己苟且。 可偏偏因着那云家的兵权,让他投鼠忌器,束手束脚。 薛皇后耐着性子,听完太子的怨气,好生安抚道, “君泽,你莫要气坏了身子,总归,你父皇还是护着你的。你外祖家倒了,母后也被囚困于此,听闻这段时日,御史台一直对你咬着不放。云家这个仰仗,你要牢牢握在手中。” “眼下,你父皇又要选秀了,假以时日,后宫再诞下子嗣也不无可能......君泽,你听母后说,日后行事万万谨慎,切莫再犯错处。你只管好生哄着那云羲和,待成了婚,母后有的是法子好生磋磨调教她......” 秦君泽双手握拳,薛皇后的指教他不是不懂,只是越是让他忍,他就越发觉得心头火压不住。 终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身来,“母后,儿臣改日再来看您......” 说罢,拂袖便要离开。 “君泽,母后的话还未说完......” 薛皇后蹭地一下站起身来,一时情急快步追了过去,却在殿门口又被守卫拦了下来。她只得瞧着太子的背影,眼中满是担忧和不舍,“儿啊......” 秦君泽大步流星,袍角一闪,已然出了坤宁宫。 他仰头望天,繁星满天,只觉心中烦闷不堪。 ------------ 第99章 宫墙深深,蓄意勾引 在秦君泽看来。 他从一出生,便是身份高贵的中宫嫡子,加冠后名正言顺成为东宫储君,这么多年的顺风顺水,哪怕当时与云羲和定亲时,他心中也是欢喜的。 可到底是为什么,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好像都不再围着他转了,这让他十分没有安全感。 是从他叫人追杀秦玄凌,却以失败告终开始的? 还是从他和云莺儿珠胎暗结,却被云羲和发现开始的? 这两个人,真是他的克星! 秦君泽想得入迷,完全没留意脚下,忽然重重踩到一块石子,将他狠狠地绊了个趔趄,身旁的侍卫忙上来扶, “殿下......” 秦君泽站稳身子,恼羞成怒地推开侍卫,“滚开!不许跟着孤!” 他狠狠地将那块石子踢向远方,独自一人朝前走去。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提前躲在柳树后的又夏细细收入眼中。 又夏瞧了瞧他离开的方向,四下看了看,转而朝着一条小道快步跟了上去。 “啊......” 又夏先他一步,站在了暗处,听着渐近的脚步声,算计好时间,忽而现身,朝着秦君泽好巧不巧地撞了过去。 “大胆......” 秦君泽还以为是哪个胆大的宫女投怀送抱,盛怒之下一把就要将人推开。 一伸手却摸到一个极其柔软馨香的女体,他收了声,垂眸一看。 又夏歪着柔软的身体,露着纤细嫩白的脖子,脸上挂着楚楚可怜又恰到好处的惊慌表情,“臣女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见谅。” “臣女?”秦君泽眼神闪了闪,如今在这个皇宫中有胆子自称臣女的,除了慈宁宫中的云羲和,便只剩下储秀宫中的部分秀女。 保险起见,他还是多问了句,“你是秀女?” 又夏像是站不稳一样,又在他怀中靠了靠,脸上确实一派娇羞的模样,“还请贵人松手。” 秦君泽不自在地轻咳一声,似是这才反应过来,现下这个动作却又不妥,他当即松开了她的胳膊,那女子却又主动抓着他,直到自己站稳后,又立刻松开他的胳膊,还刻意后退了两步。 欲擒故纵拿捏到了极致。 又夏一副柔弱模样,福了个万福礼,“贵人,臣女头一次进皇宫,一时心中烦闷才出了储秀宫,在这宫中闲逛迷了路,却不慎惹怒了贵人,臣女罪该万死。” “万死就不必了。”秦君泽憋屈了一天,这会儿面对这等貌美女子的示弱,只觉得渐渐忘记了那些忧愁。 他言行举止十分谦谦君子,“你叫什么名字,孤......我送你回储秀宫吧。” 又夏唇角含笑,声音越发柔媚乖巧,“回贵人的话,臣女闺名薛又夏。” “薛家?哪个薛家?” “泉州府丞薛家,祖上曾做过薛国公府的管家。” “原来如此,倒是很巧。” “......贵人此话何意呀?又夏不懂。” “不重要,你方才说自己烦忧,烦忧什么呢?” “......” 云羲和站在远处遥遥看着这一幕,垂眸笑了笑,这才迈着步子往慈宁宫的方向走去。 事情进展得如此之顺利,真是不愧她方才冒着风险给又夏送的信。 她心低头迈过门槛的功夫,猛然间嗅到那股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一抬头,俨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好巧不巧与脚底生风的秦玄凌撞了个正着。 “小姐!” “王爷......” 云羲和心中咯噔一下,暗道,老天爷,不会这么巧吧?这不是刚才自己看到过的桥段吗?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揉了揉撞得生疼的鼻梁,心想,但还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宫女太监跟着呢,而且自己对秦玄凌没有别的心思。 云羲和稳了稳心神,想了想方才又夏的言行举止,故意反着做出一副十分豪爽的行径来:“啊呀,玄王爷,看来是您的身子骨越发健壮了哈。” 秦玄凌被她撞了一下,仍是不动如山,垂眸看她。 云羲和站在花径旁,身后一片盛放的牡丹,却远不如她的容颜端庄明艳。她脸上难得挂着轻松灵动的淡淡笑容。一阵风撩动起她的发丝,越发显得她与平时不同的生机鲜活,真真是连让春风都沉醉的夜晚。 秦玄凌当即就将姜太后的那份提点忘到了九霄云外。 他神色悠然,像是在看她,又像是在看她身后的牡丹,“是呀。” 云羲和笑的坦坦荡荡,“既如此,那日后整理六部策试一事,就请王爷多多费心呢。王爷这是准备出宫了吗?定要养足了精神,明日早些进宫来才好。”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 秦玄凌很是清醒,她这般与他说话,不过是为了那策试罢了。 但他仍旧享受这片刻的错觉。 果真,他还没来得及上头,云羲和便敛了笑意,那公事公办的语气在他耳边响起:“依王爷之见,这六部中,咱们该从哪里先开始最佳?不如,先从兵部开始吧,兵部尚书林威是臣女的舅舅......” 秦玄凌眸子染着一丝极淡的柔情,很好的藏在这片夜色中,声音淡然,“既是你的舅舅,便不会为难你,即便没有本王出马,你要做的事情也能做成。” 云羲和渐渐恢复了冷静理智,“也是,王爷如此权势,自然该从最难处开始,其余的便不攻自破。” 于是一刻钟后,云羲和成功地从秦玄凌口中要了个准话,明日辰时他便进宫来,带她去找六部尚书,商讨策试一事。 秦玄凌出了宫,策马朝着玄王府的方向奔去。 好一会儿才觉得心头那股砰砰乱跳的感觉平稳了一些,他的声音在夜色中响起,“阿沉,那云家的消息缘何还未传出来?” 阿沉如实道,“云夫人有意瞒着,正让人细致的教导新找回来的云姑娘,似乎要等云将军回府后,再大肆宣扬,惊艳亮相。” 秦玄凌又问,“那云烈何时回来。” 阿沉现在对云家的一切消息都如数家珍,“云将军会在云姑娘生辰前赶回长安,如此算来,不过半月的时间了。” 秦玄凌先是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本王等不及了,安排下去,明日便将那云家的消息告知皇后。” 太子如今的仰仗只剩下云家这门亲事,薛皇后那么精明的人,自然会权衡利弊。 对她来讲,流着云家血脉的真千金,自然比不好控制的云羲和更有价值,那太子与家的婚约,自然也就落在了这位真千金头上。 他费了这么大功夫,通过楚晟的手,将这位云姑娘送回大顺,便是为此。 ------------ 第100章 倚老卖老 云羲和一夜无梦,再睁开眼时,天刚蒙蒙亮。 她眨了眨眼,适应了一下还不够明亮的光线,掀开被褥翻身起床。 外间的小梨听到动静忙起身迎了上来,“小姐,才刚到卯时呢......” 话音还未落,外面就传来了小乐子的声音,“云姑娘,王爷到了!” 云羲和瞥了她一眼,“瞧瞧,这还有更早的。” 小梨嘴角抽了抽,忽然就有了精神头,手上动作更加利索了些。 云羲和梳洗一番,瞧着镜中平头正脸的模样甚是满意,收了收慵懒的神色,起身就往外走去。 那小乐子又来传话,“王爷说了,今日事宜繁忙,请云姑娘多用些早膳。” 云羲和脚步顿了顿,秦玄凌倒是细心。 既然有了吩咐,那早膳自然是已经备好的,她挑着吃了几样,觉得腹中肠胃暖暖的,那股焦灼的心思忽然就舒缓了不少。 总算是收拾妥当,走到宫门口,看见果真有一队禁军正骑在马上等候,马车上也挂的是玄王府的标志。 秦玄凌骑在马上,一手勒着缰绳,一手随意地搭在腿上,那修长的指节微曲,迎着晨曦霞光,有种悠然自得的意味, “你来了。” 说话时,那东升的日头忽而冲破云霄,万丈晨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那身紫色的蟒袍渡上了一层金鳞。 云羲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极快地跳动了两下。 真是......太妖孽了! 云羲和守着规矩行了礼,“见过王爷。”便扶着小梨的手上了马车。 马车悠悠驶出皇宫,云羲和掀开车帘,仰头问道,“王爷,咱们从哪里开始呀?” 秦玄凌居高临下地瞧着她,从那鸦羽般的浓密眼睫,看到那挺翘的鼻梁,一路看到精致的下巴,再往下便是一截白皙的脖子,掩映在交领的衣裙下。 他清晰的听到自己咽了咽口水。 旋即又佯装冷静道,“吏部吧。”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果然是......要从最难的开始啊。” 吏部管着朝堂的人事变迁,先前那是非不分宠妾灭妻的萧如山便是吏部侍郎,而那吏部尚书沈敬,便是块最不好啃的骨头。 当今皇上的生母,与沈敬的母亲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姊妹,沈敬更是从小就进宫来给皇上做伴读。 沈敬陪着皇上从微末时一直到如今,在户部尚书这个位置上一坐二十多年,劳苦功高,近些年来,也越发的倚老卖老起来。 关于策试的事情,沈敬早已得了消息,却并未放在心上。 在他看来,这朝臣拿着自己当政时遇到的问题,去考教落榜学子,不仅跌了正统科举面子,更是要暴露了自己的无能! 故而,他打定主意,装傻充愣。 听到手下汇报说秦玄凌过来,他倒是也迎了出去,笑眯眯地开着玩笑,“哟,玄王爷今日怎么不抄家不拿人,倒有闲心来这吏部来闲逛了?” 秦玄凌骑在马上八风不动,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也是一副十分温和的模样,“自然是来向沈大人传一传皇上的口谕。” 大家都知道的事,没道理你这个掌管人事,消息最灵通的吏部尚书不知道。 既然装不知道,那本王就好好告诉告诉你。 只不过,跪着听吧。 云羲和坐在马车里,听到这话,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这下马威不错啊。 沈敬的笑容僵了僵,他方才看到秦玄凌时并没有行礼,但听到皇上口谕这几个字,再也装不下去了,痛痛快快地跪倒在地, “臣沈敬接旨。” 秦玄凌也不急,他慢吞吞地从江南学子闹事开始说起...... 足足说了一刻钟的功夫,条理清楚,将前因后果讲得清清楚楚,时不时还掺杂着一些可有可无的细节。 最后,十分体贴地问道,“沈大人,这让六部配合策试,便是皇上的旨意。本王可说清楚了?要不要再重复一遍?” 沈敬跪得膝盖生疼,已是春末初夏的天,跪在大太阳底下这一会儿,热得他满头大汗。 他哪还敢装腔作势自讨苦吃,当即道,“王爷,下官已经明了!下官领旨谢恩。” 秦玄凌点了点头,夸赞道,“就知道沈大人记性好。” 云羲和坐在马车中,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呵呵……” 沈敬那张老脸上染上一丝诧异,“王爷,这是?” 云羲和收住笑意,从车厢中钻了出来,扶着丫鬟的手下了马车,向沈尚书行了一礼: “沈大人有礼,小女乃是云家嫡长女云羲和,方才皇上的口谕,玄王殿下已经念过,我今日便是来同沈大人一同商议一番。” 沈敬捋着胡须尬笑两声,他怕玄王,但他可不怕云羲和啊! 他便又拿出一副长辈的模样,“喔,你就是云烈的长女啊......未来的太子妃,能想出这种法子来,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跟他互捧,“常听父亲夸您在朝为官,甚是唯才是举,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沈敬到底上了年级,在太阳底下站不住,“二位,外头风吹日晒的,咱们进去说话。” 官衙里伶俐的官差奉上茶水,云羲和端起茶杯轻嗅着茶水的香气,闻得出不过是寻常的碧螺春,还是陈茶,有一股淡淡的霉味,显然并不是想要用心招待来客的。 云羲和索性也不与他周旋,放下茶碗,开门见山道,“沈大人,您掌管这吏部多年,策试一事,还请您多多费心了。” 沈敬又捋了一把胡子,深深的叹了口气,一脸为难的婉拒,“这事出得突然,老夫一时之间确实也是毫无头绪啊。” ------------ 第101章 杀鸡骇猴 云羲和心知这是推拒的意思,又客气地给他指了指方向, “朝堂官员的人事变迁,这里头的学问想来也是深得很那。沈大人不若以此为题,考一考众人的远见学识。” 沈敬摆了摆手,一副说教的语气, “羲和啊,你有所不知!人事变迁的问题都是就事论事的问题,若是单独拎出来做考教人的试题,所得解答不过都是纸上谈兵罢了。到底与皇上的意思相悖,不好,不好!” 云羲和略一思索,又提了个方向,“那若是问询一番科举的不足之处呢?就算是一时半会儿改不了,也可对落榜学子宽慰一番。” 沈敬当然还是不满意,“科举的问题吏部已经再连年改善了。对落榜学子来说,他们眼中的问题无非是出题太难,或是判卷有失偏颇,或是有作弊者,这也是不必再问询的。” 云羲和眼神幽微,“那沈大人可有觉得,这策试,吏部是提供不出来任何实政问题了?” 沈敬摇摇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云姑娘何出此言啊!圣上有旨,下官自然是万分配合的。” 沈敬这种老油条,他对任何事都不会不直言拒绝,反倒十分热情。 但真的做事时,他就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最后让人知难而退。 但云羲和又不是冤大头,她既然提了这个主意,自然提前想到了许多可能会面对的麻烦,更何况,皇上还给了秦玄凌这么个大腿。沈敬这番推拒的模样,只不过是觉得她提出的这个招拢人才的策试,打了吏部的脸罢了。 遂她道:“沈大人若真是没有思绪也无妨。” 沈敬脸上的笑意深了深,以为云羲和被他的这三言两语给吓得打了退堂鼓,他心道,哼,想抢老夫的差使,你还是太嫩了! 谁知还没等他彻底放下心,云羲和又道,“先前那位吏部侍郎萧如山不就是现成的例子吗?干脆就拿他作伐子,这问题不就是手到擒来?” “譬如说,对于监督吏部核心官员收受银钱、美色贿赂,该如何避免?” “再譬如说,吏部人事问题盘根错节繁杂不堪,若是设立督察院使吏部政务更加透明,应当如何?” “还有......” “羲和!羲和!”沈敬伸手抹了把汗,这哪是做考教的试题啊,这是将他整个吏部放在火上烤啊! 将吏部这等丑事宣扬出去不说,还要让人来监督吏部,他吃饱了撑的给自己找这种不自在! 秦玄凌好整以暇地瞧着沈敬的反应,像是在看那上蹿下跳的猴一样,他幽幽道,“本王倒是觉得不错。” 沈敬又忙不迭地转过身来讨饶,“玄王爷!不妥啊......不妥......” 云羲和歪着头,“又是不妥?可沈大人又没有更好的主意,羲和就只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如此记下了。” “有!有!有!”沈敬忙不迭地出声道,“羲和姑娘请容下官几日,老夫定当尽心竭力,整理出适合策试的问题来。” 也不知道云烈这女儿是如何教养的,怎的行事作风如此尖锐,还偏巧有着秦玄凌这个瘟神在此坐镇,实在是叫人有苦说不出。 他面上认怂,心里却打定主意,等这二人出了吏部大门,他就一本奏折递上去,好好参一本! 云羲和不过一个闺阁女儿家,如此插手朝政,岂不是在打满朝文武的脸! 牝鸡司晨,像什么样子! 云羲和微微一笑,“不妨事的。左右羲和与玄王殿下今日无事,干脆就在这吏部等着沈大人。什么时候大人把拟好的问题交给羲和,羲和便什么时候再离开。” 沈敬这一招,她小时候就在兵书中读到过,不就是缓兵之计么。 万事开头难,六部剩下那几个态度不明的都在看着呢,她今日非要将吏部这事办成不可。 “这!”沈敬心头一震,见云羲和的语气不似作假,像是一眼就看穿了自己一样,他忙开口解释道,“这吏部的问题实在是多,得需些时间......” “既然问题多,写起来岂不是很快?本王这般理解,没有错处吧?沈大人快着些,本王就不在你吏部用午膳了。” 秦玄凌的话让沈敬僵住了。 话都让这两人给堵死了啊! 云羲和心中憋着笑,好整以暇地看着杵在一旁的吏部长史,提醒道,“还不快去给沈大人备下笔墨纸砚?” 那长史一脸茫然地看着沈敬,沈敬恨得牙痒痒,只觉得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可是他每次一看到秦玄凌,就不由自主的想到当时薛国公府是怎么被他抄了家,还有中书令魏康装病,又是怎么被他带人强抢银子的...... 罢了......这样的人,怕一怕,也并不丢人。 遂他亲自吩咐了长史,“还不快去?!” 有了吏部开的这个好头,其余那几位态度暧昧不明的尚书大人,也当即非常识时务地拟好了策试问题,净等着云羲和与玄王去取。 云羲和与秦玄凌走进礼部的时候,礼部上下正因为接待学子一事,忙得脚不沾地。 礼部尚书宋潜一见着这两人,眼前一亮,当即迎了上来,“玄王爷,云姑娘,您二位可来了!” 说着他当即一摆手,叫人将一沓字写得满满当当的问题呈了上来,兀自介绍道, “王爷,您瞧一瞧,这都是下官连夜整理出来的,若有不合适的,下官这便再拟!” 云羲和浅笑道,“宋大人太客气了。” 她看着宋潜那恰到好处不远不近的态度,不由得在心中感慨,真不愧是礼部啊,叫人如沐春风。 从踏进吏部到迈出礼部,前后不过两日的功夫,最大的问题就解决的漂漂亮亮。 回宫的路上,云羲和与来时一样仍旧坐在马车中,她掀开车帘,瞧着坐在马车上的秦玄凌,发自内心的谢道,“真是多亏玄王爷了呀!” 秦玄凌垂眸看她,脸上表情淡淡,“就嘴上谢?” 她见他脸上的表情十分认真,只好一本正经道,“臣女下次给王爷拔毒时,就提前调一点麻醉的线香,让王爷少受点痛楚。” 秦玄凌神情一滞,缓缓收回了视线,喃喃道,“一日不解毒,本王真是一日也占不了便宜。” ------------ 第102章 她怎么可能像那个恶霸?! 事情进展的颇为顺利。 夕阳西下,车轮滚滚驶入皇宫,守门的侍卫十分恭敬地将她迎了进去。 宫里一派热闹的景象。 新来的秀女们过了今晚,就可以准备选秀了。 第一日乃是学习见驾规矩,第二日就是嬷嬷们要观察着秀女们的睡颜,若是有那睡觉不规矩,或是有打呼,或是体臭,或是磨牙说梦话之人,都会在这一日就被刷下去。 云羲和今日一早出宫时,储秀宫的芳嬷嬷已经着人送出去一批不合格的秀女。 剩下的那些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之后等着皇上殿选就是了。 皇上将那策试一事安排给云羲和与秦玄凌后,心思便都放在了选秀上。 云羲和原本打算在晚膳时,向皇上汇报一下这两日的进程,但晚膳时,皇上却叫身边的田公公递来消息,说年幼的玲珑公主染了风寒,就不陪太后用膳了。 姜太后巴不得皇上不过来呢,她也就不用喝那酸不溜秋的药水了。 但她还是一眼就看穿, “玲珑公主染了风寒?丽嫔可真是能耐啊!玲珑那种奶娃娃整日里一丝风都吹不着,缘何染得风寒?分明是担心这选了秀,皇上就再也记不得她了!”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大着胆子说道,“太后娘娘,这选秀不是您提议的吗?” 姜太后被噎了一下,登时就皱起了眉头, “哎?羲和你这跟秦玄凌办了两天差使,怎么连说话都跟他越发相似了?好的不学,这学坏倒是一出溜!” 云羲和表情一滞,有吗? 她记得自己似乎也是被人人夸赞的淑女典范,怎么可能跟秦玄凌这种恶霸像呢?! 第二日一早,姜太后早早就起了,今日是皇上选秀的日子,她就算得了“病”,也得去撑撑场子,说不定这一撑啊,病也就好全了。 偌大一个慈宁宫中,只有云羲和,与守着时辰进宫来同她议事的秦玄凌,大眼瞪小眼。 秦玄凌手指在桌案上那一叠公文上点了点,道,“本王已经都看过一遍了,你再瞧一瞧,可还有什么想要补充的。” 云羲和甚是有些诧异,“这六部给的策试题目,昨日才交到王爷手中,今日便都好了?” 说着她抬眸瞧了他一眼。 这一看不打紧,只见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中点点疲态,眼下也是藏着些浅浅青黑色,还有那淡淡的胡茬,都在昭示着,眼前此人,似乎一夜未睡。 云羲和张了张嘴,良久才道, “王爷当注意身体……您体内的牵机蛊毒并未解,现下只是压制未复发,若是消耗体能太过,亦会爆发得异常猛烈。” 这话听得秦玄凌一阵舒坦。 他抬起头来,迎着云羲和那略带关切的眼神,道,“那本王现在就回去补一个回笼觉?” 他当然是开玩笑的,那策试还需要他和云羲和一起再做最终确认呢,若是他走了,岂不是要她一个人奔忙? 遂云羲和摇了摇头,“明日再注意也无妨,王爷若是累了,臣女给您挑一个个醒神熏香。” 秦玄凌:“……” 行吧,口头关心,也是关心。 云羲和眉头皱起,指着其中一张公文上的字迹说道,“王爷,臣女觉得,此事大有不妥。” “哪里不妥?” 说起正事,他正色几分,眼睛眯了眯朝着她指的那行字瞧了过去。 “……户部这为了充盈国库,改稻为桑的提议,并不符合长远发展。”云羲和语气郑重地否定了此事。 秦玄凌眉毛微挑,似是有些不解,“为何?” 一亩稻子的一年收入不过一两银子,但若是种植桑树,以桑叶养蚕,将丝织品再出售,价格则会高上许多,所得的银钱不仅能够买上一家人的口粮,还能改善生活。 他昨日初看到这条时,很是眼前一亮。 云羲和则是目光一滞,似是想到了很遥远的事情。 前世在大顺她也提过这样的主意,不过并不是为了富国。 那时,她还是楚晟的王妃,替心急出头的楚晟想了这个主意:高价向西凉收购丝织品,继而整个西凉都掀起了改稻为桑的风潮,连续三年后,整个西凉都没有人再去种地,只能去向邻国买粮。 那时大顺西北因为去岁的旱情还未缓过来,西凉便只能向大周买粮,后来有一天,大周不再向西凉提供粮食。 彼时已经登上皇位的楚晟则轻轻松松挥军西下,灭了粮草短缺的西凉。 贪得眼前一点银钱便宜,就为此付出了覆国的代价,大顺怎么能走上这样的路? 看着秦玄凌那疑惑的神情,云羲和很是斟酌了一番, “粮食乃是国之根本。户部想要充盈国库有千万种法子,但绝不可动百姓的土地。再者,此番问的是学子们有何良策,而非提前将问题框死,让学子替户部考量其中细节,这户部是在让人替他们干活吗?” 秦玄凌知道她这番话乃是点到即止,改稻为桑其中一定蕴含着什么他想不到的风险。或许正是因为前世的她经历过,才一见就断然拒绝了。 他也不再深究,只说道,“原来如此。改日定然要扯着姜越的耳朵好好问一问,他这是在偷什么懒。” 云羲和微微松了口气,点点头,继续一行一行看了下去。 不多时,她就将那一叠都看完。 秦玄凌仔细问道,“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云羲和随之摇了摇头,细心地将那一叠公文按顺序整理好,脸上很是和气,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能同玄王爷一起做事,臣女自然是十分放心且省心的。除去户部那一个问题,其余的用来做策试考量十分合适。” 没有谁是不喜欢被夸奖的,尤其是这个夸自己的,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秦玄凌只觉得脑子里像是烟花炸开一样,唇角不由得勾起,“同羲和姑娘一起做事,本王也大受启发,如此细致而又眼光长远,羲和姑娘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说着他一抬手,将那一叠公文交给一旁垂手站立的阿沉, “方才说的那个问题,让府中的长史改了去。之后将这些问题制成竹简,准备策试上用。” 阿沉接过公文应了声是,旋即便从慈宁宫中退了出去。 ------------ 第103章 臣女好怕怕呀 殿中的宫女太监们各司其职,在屋里站得像是一只只会呼吸的柱子,头也不抬,不敢乱看。 秦玄凌看了一眼云羲和,脸上忽而勾起一抹笑容,道, “听闻今日,太子也进宫了,此刻就在坤宁宫中,陪着皇后。” 云羲和沉吟片刻,继而笑了笑, “这体元殿中正在选秀,后宫妃子心中拈酸吃醋也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太子进宫来安抚皇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说罢她也站起身来,视线往远处看了看,“臣女还未曾见过选秀呢,也甚是好奇呢。” 有好奇,但绝无担忧。 以又夏的姿色和风情,入选又不是什么难事。 秦玄凌顺着她的视线瞧了瞧,显然也明白她看在看什么。 他心底只觉得十分愉悦,在这天罗地网的加持下,她要与太子退婚,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和慈宁宫中的气定神闲比起来,坤宁宫中可就一地鸡毛了。 薛皇后当了二十几年的皇后,在她没有被圈禁坤宁宫之前,将后宫的那些妖艳贱货拿捏得服服帖帖,可如今,皇上要选秀了,而她却鞭长莫及。 而太子秦君泽也是一脸的匪夷所思,“母后,您说什么?云羲和竟然不是云家嫡亲的女儿?” 这消息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在他看来,云羲和无论是长相仪态还是眼见学识,都是一位非常合格而又优秀的大家闺秀,怎么可能不是真的云家女? 薛皇后目光狰狞,透过窗户远远地看着远处的体元殿,恨恨地说, “本宫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云府新找回来的一位姑娘,叫做云望舒,她才是云烈的亲生女儿,君泽,你找机会去云府好好探一探究竟,若此事为真,咱们母子定要好好斟酌一番与那云府的婚约!” 秦君泽诧异至极:“母后,您这是何意?您不想让儿子娶云羲和吗?” 他虽然很是看重云家的兵权,但对于让云羲和做太子妃一事,他也认为她完全配得上。 虽然她偶尔行事让自己很不爽,他也并未动摇过这个念头。眼下薛皇后这个提议,实在让他心头一震。 薛皇后冷哼了一声,伸手一指,“君泽,你别在这个时候犯糊涂!睁大眼睛好好瞧一瞧,那体元殿中,正在选秀!” 选秀?! 秦君泽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弱柳扶风的身影,记得她说,她叫薛又夏,说起来,也算是母后的娘家人呢。 记得她在夜色下肤色如玉般温润,眉眼弯弯,眸中盈盈一水间,我见犹怜。 那双眼睛在看他的时候,就像是看她的天一样,多一片刻就看得他男儿气概油然而生。 “君泽!你在发什么呆!”薛皇后喋喋不休地说了半晌,一回眸却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在魂游太虚! 薛皇后看着秦君泽那一脸怀念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想云羲和,当即气不打一出来, “你想云羲和那小娼妇有什么用?!这眼见着选完秀,后宫便要多一批狐媚子,来日再有人诞下皇嗣,再有人在你父皇身边吹吹枕头风,你以为你的位置还坐得稳?” “你必须牢牢把那云家女握在手中!听到了吗!” 秦君泽神色一凛,那当然还是自己的储君之位更重要, “母后放心,儿子知晓了!” —— 江南的那群学子紧赶慢赶,终于很识体统地赶在选秀之后,到了长安。 知一学堂早就提前准备好了,安置学子,一片繁华热闹。 连日奔波,将诸位江南学子心头上涌的愤怒消解了不少。 但清谈会还是必不可少的东西,让人彻底将怨气发泄出去之后,冷静下来再行招安,故而,策试安排在清谈会之后。 皇上将清谈会交给了吏部,吏部尚书沈敬虽然是个老油条,但到底还是很会做事的。 他先是从国子监中找了一大批还未参与科考的学子,继而又从新科进士中挑了二十多位寒门贵子,最后又从御史台找了几位能言善辩言辞犀利的刺头御史,将这群人一并丢在一起。 日光高照,五月初的长安已经开始渐渐闷热起来,知一学堂那一大片空地中却是人满为患。 参与清谈会的学子千余人,另有亲友仆从,以及长安城中看热闹的闲人们,嘈杂喧哗,一片混乱。 “……” “……” 天干物燥,清谈会辩道最后几乎只剩下人人在发泄情绪,正如云羲和先前预料的一般,并无什么大作用,但发泄了一通后,大家果然冷静了下来,继而又变得,失落。 “肃静!” 沈敬适时又站了出来,“圣上英明,在清谈会后,还将举办策试!” “何为策试?” 一片混乱中有洪亮而又不解的声音响起。 沈敬的清了清嗓子,声音再次响起,“所谓策试,乃是以六部实政为基础,向天下学子考教。与科考不同,更看重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若能在策试中有亮眼的表现,亦可入朝为官!” “圣上言明,不仅是落榜学子可以参与,所有有识之士都可以参与!咱们大顺不仅不会堵住悠悠之口,反而要广开言路,广揽人才!” 沈敬话毕,当即有引起一番骚动,继而有心思活络之人已经开始兴奋起来,“圣上英明!大顺千秋万载!” 而云羲和坐在不远处的亭子中,听着沈敬的声音,微微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嘲讽。 沈敬是很会做官的,英明的决定都是皇上的旨意。而她这个从提议真正奔忙了全程的幕后之人,却像是透明人一样被隐入尘烟中,还有秦玄凌,在沈敬的口中,也是查无此人。 但他或许不知,皇上秦苍大手一挥,仍是让云羲和与秦玄凌将这策试负责到底。 秦玄凌就站在亭子的另一边,眼神似有若无地盯着她唇角那么弧度,这个女人,怎么连嘲讽的表情都如此迷人啊。 云羲和看了一会儿学子们,终于感受到那道视线,侧头看向秦玄凌,眼神中写满问询,“玄王爷?” 秦玄凌淡然自若地勾起唇角笑了笑,好看的桃花眼弯起弧度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瞧, “只是想提醒你,这读书人最是喜欢以理服人,不知你可准备好?” 连太子出面都被骂个狗血喷头,云羲和作为未来太子妃,又是女子,在这群清高的读书人眼中,还不知要说出什么尖酸刻薄的话呢? 云羲和轻笑一声,混不在意地抚着栏杆看向远处, “臣女好怕怕呀,晚上回宫定要多读两本书,临时也抱一抱佛脚。” 说是害怕,可完全没有害怕的意思呢! ------------ 第104章 凭我有状元之材 清谈会已经开始了。 知一学堂中那块平坦的草地上,学子们开始唇枪舌战,相互辩驳,声势颇为浩大。 一些人态度傲慢,一些人据理力争,一些人哑口无言又拂袖而去。 所有想说话的人都在这场清谈会中畅所欲言。 所有抱负远大的人也都在期待着明日的策试。 云羲和轻轻地眯了眯眼,目光一点一点越过这些慷慨激昂的学子与朝臣,仿佛想要望向大顺的海晏河清。 翌日清晨。 桂嬷嬷在姜太后的授意下,亲自往偏殿捧来一套公主朝服。 托盘上放着的朝冠以青绒为底,周围缀着一圈东珠,顶上镂金缠花为凤,衔着一颗红宝石,冠檐后缀着明黄色的垂绦。朝冠下是华贵的浅紫色长裙,袖口与裙摆处绣着片金缘。 云羲和划过一丝讶异,虽说皇上开了金口,许她在宫中享长公主的分例待遇,但那不过是看在给太后诊病的份上。 再者她虽然还是未来太子妃,但…… 总之,以她的身份,是远远配不上这些的。 “嬷嬷,这不合规矩。 桂嬷嬷只是笑道,“云姑娘,这是太后的意思,太后明言人靠衣装,今日的场合,您用得上。” 云羲和伸手摸上那冰凉而又尊贵无双的珠翠,垂眸笑了笑,“多谢太后娘娘深谋远虑,臣女敬谢不敏。” 罗衣压小人,言语震君子。 太后也知,今日的策试,并非易事。 等云羲和身着朝服,站上高台时,底下瞬间沸腾起来。 “什么?今日策试乃是女子负责的?读书人的事何时轮到妇道人家出头了?岂非是要公鸡下蛋,母鸡打鸣?” “她是何身份?凭什么站在读书人之上!” “……她穿的是公主朝服,就算她真有些身份,但也不足以负责这决定读书人命运的策试!” “公主??还是客气些吧……” 嘈杂的声音小了些,但不和谐的声音仍时不时地响起,“公主又如何,滚下去!!” 议论声中,姗姗来迟的秦玄凌一身玄色长衫,缓步登上高台,抬手见周身凌厉的气度释放无余,吵闹声渐渐平息了些。 云羲和嗅着那熟悉的龙涎香,微微侧身,朝他点了点头,而后借着这份安静,俯瞰台下众人,凤眼明亮,朗声道,“我是云羲和。” 朗朗乾坤下,她站得笔直,面容端庄明艳,神情带着几分谦虚,“你们有什么不服?” 相对于高台下激动的读书人,她通身淡然自若的气度才更像是君子端方的读书人。 读书人对于比自己更像是君子的人,瞬间有些相形见绌。 “云羲和?云烈将军的女儿?” 台下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一位年轻气盛的少年人站了出来。 他神情平静,声音肃然,“你凭什么负责这策试?你有何才能学识能服众?” 云羲和点了点头,“我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呀,若非我是女儿身,自然也是能考得状元的。”语气很是遗憾,却又很有狂妄自信。 女子笑容明艳大方,那少年人呆看了一会儿,直到感受到一道越来越冷的视线停在自己头顶,他才好不容易回过神来。 那少年冷哼一声, “你不用撒娇卖痴,我们说的什么你心里清楚!” 他抬手放在眉前遮着艳烈阳,“云羲和,你不过是仗着身份,才能光鲜亮丽地站在那里!岂不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读书人的刻薄只有读书人听得懂,但有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听不明白,便交头接耳地询问着。 “就是说,她是靠着她爹才能在这儿出风头!若是没有她爹,她就什么都不是!” 这回所有人都听明白了,这可真不是什么好话啊! 台下的视线都凝聚在云羲和身上,只等着她如何回应。 而云羲和的声音陡然拔高,很是不解:“我云家世代忠君爱国,我父兄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就是让大顺百姓安居乐业,我身为云家女,凭什么不能光鲜亮丽?” 她先说看着那少年答了他的话,继而又望向台下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气定神闲道, “今日乃是策试,你们问我有什么资格,我已经答了。还有什么问题冲我来,莫要攀扯云家。” 那少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应,禁不住冷哼一声,步步紧逼,“你既然自称自己有状元之才,那敢不敢让在场的诸位考核鉴定一番?” “你有没有真才实学,能不能以德服众,就当着这众目睽睽朗朗乾坤,让大家看的真真切切,你,一个女子,到底配不配对大顺读书人,指手画脚?!” 当众,出题,作文,评判。 就算是古时曹植的七步成诗,也不及现下这帮读书人刁难人…… 云羲和的视线俯瞰扫过台下,那一张张群情激昂的脸,让人有些恍惚。 她微微一抬手,众人嘈杂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所有的视线更焦灼的聚集在她身上。 “好呀~” 她清冷的声音中带着淡淡的欢愉,如同她那被微风拂起的发梢一般飞舞。 一旁的秦玄凌都禁不住动了动嘴唇,“你……可有把握?” 这可是当众作文! 他知道她才情出众,也曾听说上次春花宴时,她当众作诗,惊艳席面上一群世家男女。 这作文或许没有作诗难,但当着这群刻薄读书人的面,她若是不能做出最好的文章,那岂非是要颜面扫地,遭天下人耻笑?! 可是现在,这话已经从她口说出,还如何收回?? “嘘!安静!”那少年仰望高台,神色中透露着不加掩饰的讥讽,“我们拭目以待!” 高台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越发安静,不少读书人从随身背着的箱笼中掏出笔墨纸砚,“既然要考,我也来做一篇文章,跟她比一比!” “这一题,就先从四书五经中出题: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出题人,苏州杨柘。” 这句话强调的是弘扬德行,使民众自新,达到教化天下的极致。 那出题人话音刚落,周围便是一片思索的抽气声。 这题比较简单,在场人人都可以答出来,但若是想要答得出彩,却也是不容易。 云羲和身旁早有人抬上来桌案,放着笔墨纸砚。她略一思索,附身提笔便开始书写。离得不远,秦玄凌可以看到她的侧颜,微微挑起的唇角,认真的垂眸,飞扬的眉毛,甚至不假思索,很快便放下笔,站直身子。 “答完。” 一旁伺候的内监立即接过纸张,双手捧起,朗声喊道。 ------------ 第105章 还有人要跟我作对吗? 早有知一学堂的书童上前来接过那文章,激动地跑下去,将那文章交到方才咄咄逼人的少年手上。 旁边站着的一位老者,也捋着胡子凑了过来,就着那少年的手念道,“……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妙啊!” 那老者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声音中气十足,而那少年却看得满脸呆滞,继而又眉头紧皱,如同斗败了的公鸡一般,摇摇头叹了口气, “是小子有眼不识金镶玉。” “不错!真不错啊……” 一旁的读书人听懂得不少,越往后去,越发禁不住赞叹着。 高台上的云羲和提着笔,看向台下, “再来!” 那一片乌泱泱的读书人一片沉默。 那女子声音清冷,神色自若,并没有丝毫的张扬,但她手中那未放下的笔,就像是久经沙场的悍将,在提刀挑衅……. 她明明,只是个深闺女子啊!为何能有这样的气势与才能? 自然还是有人不服,抬头叫嚣道, “荡荡乎,民无能名焉;巍巍乎,其有成功也,焕乎其有文章。出题人,漳州蔡唯!” 这两句话,乃是孔子在讲课的时候称赞尧,说尧这个人太伟大了,老百姓都夸他夸得没话说了,词穷。 这道题其实也很难出彩,无非就是夸一夸当朝皇上的功绩,说说自己生在当朝很幸运罢了。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点了点头,手中的毛笔饱蘸墨汁,附身落笔,一气呵成。 秦玄凌眼中的震惊不定,她竟然连思考都不用吗?这就是她说的,临时抱了抱佛脚? “答完!” 片刻的功夫,内监再次双手举起那文章,向众人展示。 “什么?” 台下有想跟着试一试的读书人,有的还没有构思完,她已经做完了! 旋即又有人高喊着,爆出又一尖锐的题目,“……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出题人……” “……” “……” 云羲和冷笑一声,什么都没得说的时候,便只能来攻击你的性别,她再次附身挥毫泼墨! “……答完。” 连那内监的声音中都不自觉地带着一丝激动。 “......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 “答完!” 台下的嘈杂声越来越多,提问的声音,朗读的声音,惊叹的声音,自愧不如的声音...... “再来!” “答完!” “再来!” “答完!” “再来!” 先前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和谐的赞叹声......场上的读书人目光灼灼聚集在那高台上明艳的身影上。 她提笔问询,俯身落笔,再起身,再落笔,不见片刻的慌乱...... “答完!” “......” “再来!” 云羲和再次直起身来,微微活动了一下酸胀的手腕,朝着台下淡然地询问,一刻未有踟蹰。 自高台上传下来的文章越来越多,高台下甚至再无人想要提笔试图作文。 一声长长的叹息在人群中响起,一个中年人伸手捂脸,哭喊道:“我何苦来这长安自取其辱!” 周围人见怪不怪,已经不是第一个被那惊才绝艳的文章羞辱到的人了。 高台上的云羲和已经连续做了八篇文章了......就算是寻常的会试,一场最多不过也只是需要两篇文章而已,而她......竟然篇篇堪称传世之作,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她敢夸下海口,说自己有状元之才! 怪不得由她来负责这策试,她乃是这当之无愧最适合的! “答完!” 高台上的内监捧起文章的时,忍不住两眼含泪,此生有幸能见到这般能记入史册的场面,实在是太激动了! “再来!” 耳边嘈杂声纷扰,云羲和恍若未闻,冲着高台下再次出声道。 这两个字就像是从天而降的巨石一般,彻底砸碎了众人心中那残存的不服气,状元之材,连作九篇..... 她文章还没有作够,他们出题已经毫无头绪了。 竟然.......这么厉害! 读书人脸上如出一辙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这样的女子?! “还有吗?”云羲和眉心微蹙,见台下始终无人回应,视线扫过众人,“还有人觉得我不配吗?” 台下一片寂静无声。 云羲和又和颜悦色道,“没关系,今日大家许是太过匆忙,一时想不到也无妨。日后若是还有想考教的,我随时奉陪。” 随时,奉陪。 她是个女子啊!为什么敢抛头露面,如此狂妄?! “......因为大家该质疑的是我的眼见学识,而非是我作为女子便只能屈居后院,亦或是,作为云家之后,便背靠大树好乘凉...... 所以,我要证明,我站在这里,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六部的问题已经准备好......” 云羲和声音带着极大的感染力, “......故而,请诸君在今日策试中,尽力证明自己。” 人群中又响起一阵骚动,众人从挫败中抬起头来,重又变得意气风发, “对!凭本事证明自己!” 叫嚷声铺天盖地,恍若一阵浪潮似的扑向远处那早已布置好的,存放着策试题目竹简处。 “如何增加国库税收?” “这题我会,我祖上是做生意的,提高商人的地位......” “我的法子更好!不若与他国通商......” “哈哈方兄,杜兄,你二人的法子结合起来,岂非更好?!” “......” 秦玄凌站在高台上,看着这一派和谐的画面,只觉得如云如雾如仙如幻。 他本打算,今日她若是镇不住这场子,他便叫人出声呵斥一番,再以触手可得的前程相诱之,定然也能让这些读书人乖乖就范。 高台下嘈杂的声浪久不平息,他定定的看着身旁的神情依旧淡然云羲和,仍旧提着笔的她,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他忍不住出声问道,“羲和,你现在在想什么?” 想什么? 云羲和看着高台下喧闹的众人,忽而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一扬,将手中的毛笔扔出去,负手而立,睥睨众生, “这一世,我是天命之女,谁都别跟我作对!” ------------ 第106章 她太狂妄了 她太狂妄了。 但他明白她的狂妄,甚至颇有种以此为荣之感。 天地间,只有他二人拥有着同样的命运经历。 秦玄凌微微勾起唇角:“那确实是,天意不可违。” 今日之事,最开怀的莫过于知一学堂的夫子们了。 “就将云姑娘的文章装裱起来,放在那孔夫子香案上!叫天下读书人好好看看,这才是榜样!” “可她是女子......” “女子怎么了?女子比你强百倍!再者说了,你不是女子生的?你不娶女子做妻妾?何故对女子那么大的敌意?!” “就是!她简直是孔夫子显灵!她是文曲星下凡!” 云羲和的九篇文章!就这么被好生安放在了知一堂,往后知一堂就不再是长安最好的书院了!它要往上再登一个台阶,是大顺最好的书院!不,是天下最好的书院! 读书人,心服口服。 当然,也早有人将云羲和的文章抄录下来,传到了更多人手上。 皇上秦苍看着眼前桌案上一字排开的九篇文,仍旧有些意犹未尽,笑道, “这云烈,教出了个好女儿啊!” 侍立在一旁的田公公眼珠子转了转,低声提醒道,“可是皇上,听闻今日云姑娘,穿的是长公主的朝服,实在僭越......” 皇上秦苍摆了摆手:“穿了就穿了!她替朝堂挣得面子,又岂能不抵一件衣裳?!” 那僭越之罪就不治了? “何来僭越一说?那是太后的意思。”皇上秦苍重又拿起其中一张纸,再细细看着,“况且,她早晚也是皇家的人。” 田公公连声应了,“是,是,皇上英明。” 皇上秦苍笑道, “也是羲和她自己争气啊!太子都没能处理好的局面,竟让她镇住了!机敏,沉稳,日后她嫁去东宫,太子得此贤妻,朕也放心了!” 田公公见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好顺着皇上的话笑道,“可说呢!夫唱妇随......” —— 云羲和离开知一学堂时,学子们群情激昂,比拼才学的氛围已经达到了极致。 她想着许久未回府了,趁着今日时辰好在,回府去看看祖母。 她换下公主朝服,站在云府的门楣前,一时没有上前。 离开云府进宫不过七八日的功夫,却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想想离开时的情形,真是叫人感触。 “大小姐?!” 忠伯瞧见她,先是一惊,进而满脸欣喜地迎了上来,“您可算是回来了。” “忠伯。”云羲和淡淡地点了点头,正要往前走,忽而脚步顿住,满怀期待地问了句,“兄长可有来信?” 算算时间,兄长的信也该到了。 忠伯忙不迭地点头应道,“有有有!三日前,大公子的信送到府上来了。” 云羲和眼睛亮了亮,“信呢?” 等了这么久,兄长终于来信了,西凉龙骨一事有了消息,秦玄凌的毒就能解了。 她现在已经处理好了其它的药材,只差那一味龙骨了。 “大小姐,信......” 忠伯脸上闪过一丝愧意,头也不敢抬,腰弯得更深了些,苦笑道,“是老奴无能,大公子在信上署名吾妹亲启,可二小姐看到了,非说那信是给她的,就......” “云望舒?”云羲和眉宇间的神色冷了几分,语气却又像是毫不意外一般。 “是在二小姐处。” 忠伯深深地叹了口气,忙又劝道,“大小姐,二小姐近日日日学习规矩礼仪,想来那信她也好好收着呢......” 云羲和垂下眼睫,头也不回地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此事忠伯你不用管了,去跟祖母说一声,我先去找一趟云望舒。” “是。”忠伯一顿,忙朝着夫人的院子去了。 云羲和掉转方向,一路朝着云望舒的如风院走了过去。 进了院子,如风院中的丫鬟婆子们见到她,面面相觑的呆愣着。 她们都是夫人挑来伺候二小姐的,自然也知道大小姐与二小姐之间那些敏感的别扭。 “云羲和?” 云望舒从屋里跑出来,脸上先是一喜,继而又轻轻抬了抬下巴,似是挑衅一般, “你怎么从宫里回来了?不用去当丫鬟伺候人了?” 云望舒在府上娇养的这些时日,脸上长了些肉,气色也更加好了,不仅看着更加结实了,眉宇间与林氏也更加相似。 她一身火红的裙装,眉毛飞扬,目光灼灼,但从长相气度来说,云望舒确实更像是将门嫡女。 云羲和朝她伸了手,一句废话都没有,“兄长的信还我。” 云望舒那张英气明媚的脸上表情怔住,她很是不满,“云羲和,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 在她眼里,云羲和就像是一座让她日日仰望的高山,有一天这座高山终于低头看了她一眼,眼里却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感。 云望舒觉得心里十分憋气,凭什么! 她不知道云羲和是因为生气还是怎么,她只觉得那一脸的淡漠,刺得她十分难受! 云羲和手指抬了抬,再次重复道,“信。” 她时间有限,没太多功夫跟云望舒这种小姑娘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云望舒却赌气道,“兄长写的信是给我的,他说了吾妹亲启,我是他亲妹妹!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云羲和脸上的表情不动如山,语气又冷了几分,“信!” 云望舒心里很是拧巴:“凭什么给你!” 云羲和点了点头,朝着一旁的小棠道,“你去屋里搜。” 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但她等不及了,越是简单粗暴的越是效果好。 更何况,小棠是玄王送来的丫鬟,在这将军府里,谁也没有资格去动她。 小棠二话不说一拱手,“是!” 言毕即朝着屋内飞身掠去。 她从沙洲回来后,就听说了同胞姐妹小梅的事情。 她亲口听小梅讲述了那日在大街上遇刺的险情,更是知道,大小姐在危难之际,也没有让小梅为她抵命,更是在苏醒后为身中剧毒的小梅施针解毒。 这几日趁着得闲,小棠还去王府看望了几次,小梅恢复得越发好了。 小棠心中亦是感动的,对云羲和这位新主子越发的忠诚了,如今主子有令,她更是尽心尽力。 ------------ 第107章 兄长的信还我! 云望舒看到云羲和在她院中如此横行霸道,当即急了, “云羲和,你太过分了!你一个冒牌货凭什么这么对我?我可是将军府嫡出的小姐,你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叫人搜我的屋子!” “太吵了。” 云羲和眼风一扫,瞧见院中花丛里长着一株植物,随即伸手摘了片叶子,指尖掐出汁水,抬手抹在云望舒的唇上。 云望舒:“你......唔!” 她憋着一肚子的话都还没有说话,却忽然失了声,当即满脸惊恐和难以置信。 她眼眶红红的,就像是一只受伤的小兽一样,伸手抓着云羲和,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云望舒的丫鬟若橘忍着心头的害怕,慌忙跪倒在地, “大小姐消消气!二小姐她不是有意的,您看在老夫人的份上,饶了二小姐这一次吧,莫要对二小姐动手啊......” 若橘是个十分通透的人,她看得出来,虽然论血统,二小姐是这将军府嫡出的千金大小姐。 但大小姐骨子里的那股傲气,就像是要翱翔九天的凤凰一样。 她从来就不在意这些外在的身份地位,她似乎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云望舒恨恨地推了一把若橘,伸手堵了她的嘴,转而愤然看着云羲和,仿佛是要说,云羲和,我不会求你的。 她心里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更不愿意处处都被云羲和压着! 云羲和被她这如斗兽一般的眼神瞧着,反倒是笑了, “云望舒,换招数了?你这不服气的模样,倒是有点意思。” 说着,她伸手摸了摸云望舒的头发,“记得兄长小时候不好好练功,被父亲打的满地找牙时,也是你这幅表情。” 真不愧是亲兄妹啊。 云望舒脸上的表情一愣,像是不明白云羲和说这话什么意思,但听她夸自己,还是十分别扭。 云羲和一抬眼,瞧见小棠手中拿着信封出来,伸手接过一瞧,信封十分平整,上面封着的火漆也完好无损。 她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似是没想到云望舒竟然没有将信拆开。 云羲和瞧着瘫坐在地上傲娇的云望舒,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说到底,不过是个别扭的小姑娘罢了。 她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一字一句道, “望舒,兄长与你乃是血脉相融的骨肉至亲,你想与他写信,他自然也是高兴与你亲近的。 但这封信,对我至关重要,我不能给你。 你要记得,我先前与你说过的,凡事,你要自己立起来才行。我知你心有不平,可事实已经发生无法改变了。 前二十年,我代替了你的人生,可这也不是我的过错,我亦在你不知道的时候,为此付出了天大的代价。 你好好听着,我追逐的,未必会适合你。但作为弥补,你想要的,我会尽力替你争取。” 云望舒表情愣愣的,眼睛一眨,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羲和抬头看了看西垂的太阳,瞧着哭得一塌糊涂的云望舒,十分嫌弃道, “差不多得了,时辰不早了,我拜别祖母,还要回宫里。” 云望舒轻哼了一声,别过头去不理人,眼泪肆意地流,仿佛要将心底那积攒许久的委屈流个干干净净。 云羲和满脸无奈的扶额,“好吧,那你就再哭一会儿。” 她朝着若橘吩咐道,“好好照顾你家小姐。” 若橘满脸欣喜的应下了,二小姐这会儿虽然还在哭,但瞧着大小姐与二小姐这意思,二人像是把所有别扭都说开了,往后,定然能和谐相处了! 云羲和也不再停留,带着丫鬟出了如风院,去向祖母请安。 云望舒:“......”唔!云羲和,你别走那么快啊! 我还说不出话来呢! 林氏听闻云羲和回来的消息后,一开始没有在意,后来听红嬷嬷说,云羲和去了如风院,她才紧张了起来,生怕云望舒受了欺负。 她这会儿来到如风院,看见云望舒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当即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望舒!” 林氏鼻腔一酸,扑了上来,眼中一片心疼, “儿啊,你这是怎么了?” 云望舒张了张嘴还是发不出声来,方才云羲和给她抹了暂时让人说不出话的草药,药效还没过,她不想让林氏担心,只得远远指着云羲和离开的背影,胡乱地比划着。 但这一切落在林氏眼中就变成了,“母亲就这一会儿没看见,羲和就故意欺负你?” 云望舒慌忙摆手,但林氏什么也听不进去,她怒火中烧地将云望舒揽进怀里,“儿啊,母亲一定会替你出这口恶气!” 云望舒:“!!!” 她急得不行,忙拍了拍若橘,示意她把话说清楚。 若橘忙道,“夫人,二小姐的意思,是她跟大小姐和解了,往后咱们府上定然和和睦睦的!” 云望舒别扭的点了点头,林氏却是怎么也不信。 她恨恨道,“望舒,你不用怕她。她虽有老夫人做靠山,但娘也不是泥捏的!这事儿你不用管了!” 云望舒:“......” 她努力张了张嘴,总算能出声了,忙道,“母亲.......咳!咳!云羲和她没有欺负我.......她才没有那个胆子呢!” 林氏眼神中一片黑暗,“望舒啊,你先去休息,母亲有事要出去一趟。” 她想起来了方才太子叫人送来的请柬。 —— “夫人觉得这处景致如何?” 林氏头戴斗篷遮面,坐在一处酒肆的二楼。 街头的吵闹声,时不时传入她的耳膜,那似有若无的称赞云羲和的声音,叫脸色越发难看,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秦君泽悠悠端起面前的茶碗,状似不经意地说道,“不知夫人为令爱在生辰宴准备的露面,能否盖过云羲和今日的风头?” 林氏神色一僵,静默了片刻,“殿下,如何知道的?” 秦君泽放下茶碗笑了笑,“夫人,孤也甚是厌恶这羲和呢,不如,夫人与孤合作吧?” ------------ 第108章 不就是要银子吗? 云羲和坐在回宫的马车上,打开信封,细细地看了下去。 信中先是埋怨了一番,说她这个做妹妹的久不写信,好不容易写一封,还是有事找他。 继而又自顾自地说了许多西境那边的趣事。 西境战场与西凉国就隔了一条河,这些年虽说一直相安无事,但云起身为镇西将军,从未有一刻的放松,每日练兵十分勤勉,父亲云烈调教出来的云家军也很认可这位少将军。 说到云羲和拖他调查的那根龙骨,云起则是说起了一桩西凉皇室的秘辛。 前几年西凉皇室夺嫡纷争四起,到最后争斗最狠的只剩下四皇子和六皇子。前任西凉皇帝最后立了四皇子为太子,作为弥补,将那龙骨赏赐给了六皇子。 六皇子则暗中将龙骨标价五百万两,用卖得的银两招兵买马,造反杀兄弑父,夺了皇位。 而那根原本是国宝的龙骨,现在则是在一位神秘商人手中。 云羲和竟不知西凉还如此动乱,但最后看到那龙骨在商人手中,反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不就是要银子吗? 她守着一个现成的女财神呢!神思一动,顿觉心头又轻了一轻,这事儿回头去找叶时芳聊一聊。 —— 入夜,云羲和正陪着太后用膳。 姜太后叹了口气,“后日就要离开了,哀家一时还真是舍不得你呢。” 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她是越来越喜欢这丫头了。 云羲和抿唇笑了笑,“娘娘,您这病要是再不好,外头就也该传臣女是庸医了。” 姜太后被逗笑了,“怎么着,还是你的名声更重要些啊?” 正说着,桂嬷嬷忽然进来通传,说,“太后娘娘,长公主殿下来了。” 姜太后放下筷子,眼中惊喜,“惜儿?快叫她进来。” 秦惜娇笑着从院中跑进来,看见云羲和时有一瞬间的讶异,而后便毫不见外的朝着正要行礼的她说道, “云羲和,别多礼了。本公主来陪陪母后,随性些吧。说起来,你今日在知一学堂可真有两下次,没辱没了本公主那身衣裳!” 云羲和含笑道了声是,便坐着了。 佑宁长公主秦惜,上次春花宴时见过了,也算是熟人了。 她看着如此张扬肆意的长公主,心头不由也染上一抹朝气。 佑宁长公主秦惜,姜太后的幼女,更是先皇唯一的女儿,甚至比太子还小三岁。 说起长公主的封号,也很是有意思。 长公主秦惜出生前,大顺已经大旱几个月,先帝十分焦灼,再加上连番祈雨祈的上火,对天立誓,这雨一天不下,他就一天不吃饭。 谁知,上午才刚发的誓,到了傍晚,姜太后就一阵腹痛发作,本来应该半个月后才出生的佑宁公主,提前出生了。 就在佑宁公主呱呱坠地的那一刻,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一阵翻卷,乌云汇聚而来,眨眼的功夫,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足足下了三天三夜,彻底下透了田地,解了这场大旱。 先皇觉得这位小公主不仅是大顺的福星,更是孝顺至极,她的父皇不过才饿了一顿,她就不忍心了。 因为这个机缘,对这个小女儿,先皇极其另眼相看。 佑宁公主生得活泼可爱,十分聪明伶俐,先皇爱不释手,整日将她捧在手心里。 一直在先皇去世,佑宁公主的饮食起居,都是先皇一手照料的,甚至有些记性好的老臣子们,还能记起,当年先皇一边议事,一边给咿呀学语的佑宁长公主喂饭,或是拍着佑宁公主哄睡觉的情形。 佑宁公主三岁那年,先皇忽染急病,临终前,最为放心不下的,不是江山基业,而是这个他捧在手心的小女儿。 先皇当年迟迟未立太子,就是想看看这些儿子中,谁会对佑宁更好一些。 后来姜太后一手扶持当今皇帝秦苍登基后,皇上谨记着先皇的遗愿,给了这位最小的妹妹莫大的尊荣,一即位,就封了她为佑宁长公主。 云羲和似乎已经想不起来前世,佑宁长公主秦惜,最后是何模样遭遇。 不过那也不重要了,这一世,什么都不会发生。 佑宁仍会是大顺的天降祥瑞。 秦惜兴致勃勃地朝着一旁的桂嬷嬷吩咐道,“嬷嬷,去给本宫温一壶酒来!” 桂嬷嬷看了姜太后一眼,见太后未反驳,便含笑道,“是!” 姜太后假意调笑道,“上次安宜醉酒的事你忘了?她可是现在都没出过公主府,小心喝多了出丑!” 秦惜轻哼了一声,“区区桂花米酒,哪里就能醉得到我了?” 她要喝,自有识眼色的宫女上前来倒酒。 秦惜仰头一杯咽下,开始神秘兮兮地八卦,“母后,那储秀宫的秀女您看过了吗?您觉得皇上会看上谁家的?” 姜太后陪着喝了一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不拘是谁都好。哀家瞧着,有些秀女不过二八年华就进宫来了。你倒好,眼见着二十岁生辰都过了,亲事还没个头绪。你说说你,像什么样子!” 秦惜十分不满地眨了眨眼,“皇兄也没成亲啊!母后您干嘛不管他!皇兄都不着急,我着什么急?” 姜太后翻了个白眼,下意识的看了云羲和一眼,又不动声色地看向秦惜,“说你呢!扯你皇兄做什么?” 秦惜又喝了一杯,失笑道,“这不是说选秀吗!母后您又扯我做什么?” 姜太后做出一副不悦的样子,“瞧瞧,瞧瞧,这喝了哀家的酒,还要跟哀家顶嘴!” 秦惜笑眯眯地跟姜太后撒娇,可渐渐地,似乎有些不对劲起来。 云羲和脸上的表情渐渐僵住。 佑宁长公主似乎有些过于兴奋了,她原本还是说着话,渐渐开始失笑,双手握拳,僵硬地伸长脖子和上身,目光也失了神一样僵直,继而开始缓缓抽搐起来。 忽然大叫一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烈撞击到头部一样,跌倒在地,身体却又绷成了一张弓的模样。 “惜儿!” 姜太后只觉得嗡的一声,整个人眼前一片空白,忙起身去查看。 云羲和跪坐在秦惜身边查看,眼底一片焦灼。 ------------ 第109章 长公主的癫痫之症 方才还张扬肆意的佑宁长公主,眨眼间就如此狼狈地躺倒在地上,任谁看了都心疼。 这样的症状,她在医书中见过,形势紧急,她也顾不上其它了,当即喝道, “都让开,别围在这里,按住长公主的手脚,别让她乱动!” 姜太后一愣,竟是下意识的往后让了让。 云羲和一只手卡着长公主的下颌,头也不抬伸手道,“快啊!” “是!是!”桂嬷嬷最先反应过来,忙轻手轻脚地保住长公主的手脚。 云羲和想将叠好的手帕往秦惜口中塞去,一不留神,却被抽搐着的秦惜狠狠一口咬在虎口处,鲜血登时流出,疼得她皱起了眉头。 “羲和!” 姜太后眼中划过一抹疼惜,人心都是肉长的,眼睁睁地看着她为了救惜儿才受伤,怎能不动容! 云羲和顾不得说话,她努力捏着长公主的下颌,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而后又将手帕塞进在她的口中,防止她咬到舌头。 “太后,长公主这是癫痫之症。” 云羲和皱着眉头,摸着秦惜凌乱的脉搏,很快得出了结论,“气血亏虚,先天之症。” 姜太后目光闪了闪,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世人皆道佑宁长公主乃是天降祥瑞,可这不足月的苦楚,谁又能知晓?这么多年,她这癫痫已经很少再犯了,今日却是叫你瞧见了......” “太后不必忧心。” 云羲和目光灼灼,明言道,“臣女能治。” 姜太后看了云羲和一眼,随后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极力镇定下来,“对......你会医术......”“ 云羲和仔细地瞧着,长公主秦惜抽搐一阵后,虽然仍旧昏迷未醒,却渐渐的平复下来。 她当即吩咐道,“桂嬷嬷,烦请你带我的丫鬟去偏殿中将我的银针取来。” 宫女们将长公主抬到塌上放下,照着吩咐将长公主头上的钗环尽数卸下,云羲和细细地将银针消了毒,从耳穴中为她施针,刺激着脑内那乱窜的邪风。 姜太后先前也不是没有叫太医为长公主看过,但来的太医当中,对病因都说得很笼统,祛风镇静补血的药开过不少,但效果也不佳。 眼下云羲和的一摸脉象就能说得清清楚楚,且她的医术,也是众人有目共睹的,姜太后还是心存希望。 这是云羲和正全神贯注的施针,头也不抬道,“拿一盏灯过来,太暗了。” 语气沉静平和,却又非常有底气。 姜太后哪还会计较她的失礼,亲自捧着一盏烛台端了过来。 近前姜太后才看见,云羲和指尖捻着数枚银针,精准地落在秦惜头上的穴位中。 烛火映着她那双清冷的凤眸,更显得她清醒而冷静,再看她的手法,极其熟稔而又游刃有余,叫人不由自主地放下心来。 云羲和算计着时辰,等时辰一到,当即收了银针,又细心地在穴位上按摩了好一阵,直到秦惜嘤咛一声,幽幽转醒, “好痛哦。” 姜太后原本一脸忧心焦灼,当即被逗笑了,笑中带泪,“你还痛?你瞧瞧羲和的手,被你咬的!” 秦惜的目光随即朝着云羲和的手看了过去,只见一排清晰的牙印下,有几处都破了皮正在渗血。 她有些不好意思,“啊!羲和......” “臣女无碍。”云羲和拿起一块干净的手帕摁在虎口处。笑道, “长公主,臣女可没有用力。是刺激到您头颅中的邪气,让它们散发出来时才会觉得痛。往后再施针几次,喝上几副药,就彻底与常人无异了。” 秦惜眼睛亮了亮,“此话当真?” “当真!” 云羲和说完后,便开始走至一旁的桌案上,提笔开始写药方。 太后与长公主互相对视一眼,视线双双停在云羲和那稳健的背影上。 怎么说她也是镇国将军府的养在深闺中掌上明珠,却能如此放下身份来,治病救人。 这么想完全没有贬低她的意思,只是越发觉得云羲和此人不可思议,言行举止间的那份坦然与勇气,不是寻常女子所能比的。 长公主秦惜越发觉得不好意思,开口道,“羲和,你为我做这些,实在是让你受累了,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尽管开口。” “长公主无需客气。” 云羲和头也不抬,下笔如有神助, “臣女今日只当自己是位大夫,而长公主是我的病人。说得客气一点,治病救人乃是大夫的天职。说得再夸张一点,长公主这病症对臣女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况且秦惜也是秦玄凌的妹妹,看在他的份上,云羲和也要尽力的。 没有人计较她的失礼,秦惜看向姜太后,姜太后对她点了点头,让她宽心,同时也在心里记了云羲和这份情。 等云羲和放下笔写完药方,一旁的桂嬷嬷忙上前来细细地将药方收好,往太医院的那边去拿药了。 此值初夏,云羲和忙碌这一会儿,额头已经起了一层薄汗。 姜太后命宫女打水来给她洗手擦汗。 云羲和不慌不忙地净了手,将虎口处被咬伤的痕迹细细地用纱布包裹了。又说道,“长公主日后可佩戴些雪扶香,香气乃镇静醒脑的,于病症大有裨益。” 长公主一听,先是准备点头,继而又问询道,“本宫还是头一次听说……羲和,何为雪扶香?” 雪扶香乃是云羲和先前根据古方调出来的线香,就放在万香楼中售卖,寻常人若是用它顶多是欣赏香气怡人清凉,只不过因为这雪扶香价格尤为不菲,所以买的人并不多。 但云羲和也没有说谎,这香粉正好对长公主的病症却有养护之效,贵是贵了点,但长公主还能缺银子? 云羲和轻咳一声,实际上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但嘴上却一本正经道, “未央大街上有一家叫做万香楼的香粉铺子,那里便有雪扶香。” 给秦玄凌买龙骨需要大笔银子呢,能赚一点是一点,再说了,这也算是羊毛出在羊身上! 秦惜点头应下,笑道,“这还不好办?既然云姑娘提议了,本宫这边去多买一些回来。” 她现在只觉得身心舒畅,那压在自己心头多年的病症,终于被人指了一条明路。 ------------ 第110章 被她的魅力折服 这一晚相处下来,秦惜只觉得云羲和待人接物尽心竭力,此时对她十分的亲切信赖。 她看着云羲和不过与自己相仿的年纪,却有如此大的本事。不难想象她背后付出了多大的努力,才习得这一身好医术,还有那看透事物本质的好眼光。 秦惜不由得想到自己的皇兄秦玄凌,他对云羲和那份不可说的心思,也是人之常情。 就连自己一介女子,也深深地被云羲和的魅力所折服。 秦惜感慨道, “怪不得这长安城中人人都夸赞你是优秀的贵女典范呢,云将军能养出你这样的嫡长女,云将军与夫人实在居功甚伟。听闻过两日便是你生辰了,本公主一定亲自登门拜访。” 云羲和笑了笑,想到自云望舒回府后,林氏的态度。若无其事道, “臣女的父母确实无比辛劳。多谢长公主好意了。” 姜太后瞧着云羲和脸上那转瞬即逝的失落申请,目光一闪,似是发觉其中有何内情,想说什么却又没有多问。 云羲和退下后,秦惜眼神幽幽,忽然试探着问道,“母后,您觉得羲和怎么样?” 姜太后一愣,眼神分明柔和了几分,“自然是位好姑娘,有才有貌有手腕。宫里住这些时日,哀家甚是喜欢她。若她是男儿,提笔安天下分明不在话下的。” 秦惜笑了笑,“您说,这么好的姑娘,要是娶回来给皇兄当王妃多好!东宫那样的地方,实在是配不上她!” “可说呢……”姜太后一脸开明地点点头,忽而又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倒是叫太子给抢先了。” 说罢,又瞧着秦惜,“这下知道母后的苦心了吧?早叫你对亲事上点心,别回头那好的都叫人挑走了!” 秦惜伸手扶额:“.…..母后!女儿对嫁人实在没有兴趣!” 姜太后沉吟片刻,“那就养几个面首!” 秦惜:“......” 她就多余替秦玄凌操这个心! —— “这长安城为何如此热闹啊?” 从梧桐山驻扎归来的云烈,他穿着一身寻常的素服,肃然的目光中却带着一丝疑惑。 不过是离开长安个把月,怎么街上来来往往的,多了这么多读书人模样打扮的人,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唾沫横飞的议论着什么。 “文章写得太好了!小生看了许多遍,真是自愧不如啊,再努力八辈子也赶不上!” “何止是你,愚兄也这般认为......好在今日过了策试,谋了份差事......” “真是不错啊!走吧,咱们也去庆祝一番!” 他身旁的随从细细听了半天,也听不太懂他们在说什么,便伸手拉住一个兴奋的手舞足蹈的年轻人,温声问道, “小子,这长安城中发生何事了?” “发生何事?”那年轻人正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被人打断也没有不悦,“你们是很久没来长安吗?” 随从点了点头,“确实!” 那年轻人仰天大笑,喋喋不休地分享着自己的喜悦, “那可真是天大的喜事啊!我通过的策试的考教,日后可去吏部上任了!虽然是从最基本文书做起!但也是一条明路......这一切全都仰仗了那云羲和!” 云烈眼皮一跳,翻身下马,问询道,“云羲和?你说的可是那云将军府的嫡长女?” 他心头显然有些不悦,自己女儿的闺名,竟然从这样一个陌生男子口中旁若无人地讲出,实在是于礼不合! 那年轻人正是今科落榜的江南学子,他不认识云烈,见眼前这位沧桑的中年人一脸诧异,就下意识的以为他也是头一次来长安,便大发善心, “正是啊!那云家嫡长女,可谓是经世奇才啊!经世奇才!昨日,由她主持策试,连作九篇文章,震惊当场......云家养了个好女儿啊!” “有不少落榜的学子都通过考教,谋得了差事!” “云羲和她配享太庙!” 云烈听着听着,那阴云密布的脸上,皱纹一道道的展开了,“原来如此,实在是精彩!” 不愧是他的好女儿! 那年轻人说得唾沫横飞,“老头,不是小子夸张,这长安,这大顺,这天下,有云羲和这等女子,实在是幸事啊!” 这一番话下来,云烈听得心花怒放,这等功劳,竟是她的女儿立下的,他哪还在意什么合不合规矩? 他笑着摆摆手,“哎呀,不敢当,不敢当!” 年轻人却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夸云羲和呢,你不敢当什么?莫不是癔症了!” 说罢,便哼了一声,朝着远处跑开了。 “唉?!云羲和是我云烈的女儿啊!”云烈忙着解释了一句,却也不知道那年轻人听见了没。 云烈也不管那么多了,将手中的缰绳交给一旁的侍从,迈着步子,决定沿路走回去。 一开始他还时不时的停下来去认真听一听大家的谈论,生怕有人说他女儿不好的话,后来发现到处都是夸赞声,那胸膛是越挺越高,朝着云家的方向走去。 他还不知道这月余的时间,云府发生了天翻地覆的事情。 “将军回来了!” 管家忠伯早派出府上的小厮到巷子口相迎,云老夫人听闻这话,忙起身往外去迎,林氏随即带着云望舒紧跟其后迎了出去。 ------------ 第111章 有她那个活招牌就够了 “母亲,夫人!” 云望舒好奇而又拘谨地躲在林氏身后,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不敢上前亲近。 而云烈的视线却是探寻般地掠过她,在人群中望了望,并未见到他心心念念的女儿, 忙问道, “羲和呢?” 云老夫人笑呵呵道,“羲和啊,这些时日在宫里照看太后呢,早先递了消息,说是明日便回来了......” 而一旁的林氏则颇为不满,她一把将身后的云望舒拉了出来,推到云烈面前, “羲和!你就知道羲和!将军,还不知道呢,望舒才是我们的亲女儿......” “什么?”云烈显然被这突然起来的消息给惊住了,他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与羲和差不多年岁的女孩, “母亲,夫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云望舒低头咬着嘴唇,心里酸酸的,但她并非不明事理,自己回到云府后,母亲为了给自己挣一个好前程,还没有将此事告诉过云烈。 他先问云羲和,也没有什么不妥的。 “是真的。” 云老夫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先回府吧,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 林氏禁不住轻哼了一声,总觉得老夫人在点她一样。可她就是心疼啊,女儿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做父亲竟然都还不知道有她的存在! 完全忘记了,是自己一开始决定先将此事瞒下,不告诉云烈的。 回到福安院中,云老夫人没有给林氏说话的机会。 她将先前管家忠伯调查的事实重又给云烈讲了一遍,并且在最后十分郑重地加深了语气, “老身做主,这云家嫡长女的位置仍是羲和的,你也没有旁的子嗣了,望舒则是云家的嫡幼女。” 云烈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他继而瞧着云望舒那英气而又明媚的长相,那眉宇间满是自己的影子,那血脉的力量,让他的疑虑消散得一干二净。 不过,对于老夫人的安排,他也没有任何异议, “羲和既然在我云府上养了二十年,便是我云烈的女儿!望舒,你心里莫要委屈,父母疼幺儿,为父自会将前二十年缺失的爱全都与你补回去!” 云望舒垂着脑袋不敢说话。 林氏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事情发展得太快,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云烈怎么能二话不说就同意老夫人的提议呢? 她手捂胸口,凄凄道,“将军,妾身以为,望舒她的身份......” 云烈脸上的笑意加深,今日对他来说,这可是喜上添喜的事情,一个女儿如此争气,另一个女儿又如此的像他! “夫人放心,为夫定然会将此事好好公之于众。再过三日,便是羲和的生辰了,也是望舒的生辰!到时候,咱们府上便大肆操办......” 林氏见云烈态度如此坚决,她也不想再装柔弱了。忍无可忍地怒道, “大肆操办?再大肆操办,能盖得过她云羲和给自己营造的好名声?将军!你未免也太厚此薄彼了些!望舒前二十年受的苦,你是你一点也不在意!为了云羲和这个身份不明的孩子,你却硬要望舒吞下这泼天的委屈!” 云老夫人伸手扶着额角,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本以为此事就此落定了,谁曾想,林氏竟然从未断过这个念头。 云烈脸上的笑容一滞,“夫人?你在说什么?你不知道,羲和她......” 他想说羲和从小就是乖巧孝顺的孩子,她是云家女,她的名声,自然也是云家的荣光啊! 再者说,血脉亲情割不断,难道养育之恩就能抛在脑后了吗? 林氏却声色俱厉地开口打断,“羲和,羲和,将军,你从回来就只知道羲和!你知不知这段时间里,羲和她都做了什么?她生生逼死了莺儿和王氏......” 云老夫人一拍桌子,满脸愠怒, “住口!林氏,你莫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烈儿,母亲今日把话言明,莺儿之死,乃是她自己咎由自取,至于王氏,她则是因着莺儿的缘故,鬼迷心窍乱了心思,绑了芙儿,想要羲和的命!此事乃是玄王亲自查办的,你若有疑,可亲自去查问!” 云烈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怎么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云府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 林氏则是冷哼一声, “可总归两条人命都与她脱不了干系!羲和她到底不是云家血脉,骨子里杀心太重......但望舒不一样,望舒乃是赤子心性! 再说了,妾身只是想要给望舒一个嫡长女的身份,又不是要将羲和撵出云府,你们为何非要如此偏心?!” 她常年生活在后宅,眼中能看到的,不过就是后宅的一亩三分地。 在云望舒没有找回来之前,她对云起和云羲和也是悉心教导的。但后来她因为王姨娘和莺儿的事情对羲和生了嫌隙,而望舒又回来得及时,林氏就像是入了没有出口的巷子一样,无论如何也转不回弯来。 云烈好一阵愣怔,略消化了一番王姨娘与莺儿的事情。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以他对林氏的了解,林氏这个妇人,虽然心地善良,但却也会因为不合时宜的心软,显得过分偏执。 眼下的情势,就是如此。 云烈和颜悦色的还想再劝, “夫人,不过是一个嫡长女的名分,何至于说到偏心不偏心上? 再者说了,那嫡长女身上的担子也更重些,羲和付出了多少努力,你我二人都看在眼中。望舒前二十年过得不如意,难道你想让她后半辈子也不能过得愉悦自由些?” 云望舒一听这话,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不由自主地想到如风院中还住着的十位女夫子。 .......若是日后长年累月都让她过这种生活,她真觉得生不如死! 至于云家的名声嘛.......有云羲和这个活招牌就够了! ------------ 第112章 云家的一道坎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扯林氏的袖子, “母亲,算了吧,我也不是很想做那嫡长女......” 林氏眼睛红红地拍了拍云望舒的手背,十分护犊子地说道,“望舒别怕!只要母亲还在这云府,那该是你的,谁也抢不走!” 云望舒:“......” 她是真的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可是母亲却总是那么执拗,怎么也说不通! 云烈蹙紧眉头,有些看不明白,“夫人,你这又是何意?望舒如此懂事,我们做父母的该高兴才对啊!咱们一家和睦不好吗?” 林氏的眼泪扑簌簌地掉,“将军怎么如此认为?望舒她懂什么?她分明是觉得,连她的亲生父亲都不向着她,才被迫如此懂事!” 云烈张了张嘴,很是诧异,有吗?他觉得望舒这孩子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做作啊? 云老夫人也忍不住皱了眉头:“......林氏,你是否有些过于敏感了?” 云望舒也赶忙开口,“母亲,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父亲说得对,做那嫡长女也没什么好的,又累又......” “望舒,你无需多说!” 林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此事做成。她撂下狠话, “老夫人,将军,望舒她是云家的血脉,这嫡长女的位置,必须是她的!妾身这个做母亲的人,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女儿受委屈!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妾身也不指望你们!” 说罢,就拉着云望舒拂袖而去。 “夫人!”云烈忙起身想去追,但云老夫人重重地一拍桌子,将他拦了下来,“你站住!” 云烈只好又顿住脚步,回头去看向云老夫人,“母亲?” 云老夫人重重地叹息一声,徐徐道, “烈儿,你刚回来,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只怕要乱你心神。有些事情,只看表面不够,还要看到内里,母亲必要同你言明利害关系。前些时日,我病了一场......” 云烈点点头,眼神中一片焦灼,忙道,“母亲?您病了?为何?” 云老夫人摆摆手, “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不打紧了,母亲现在这不是好好的吗?只不过当时因着母亲病了,却也是叫人摆了一道!” 云烈眉头皱的更紧,“怎么一回事?” 云老夫人叹了口气,眼神一片清明, “当时,皇上派了那静贵妃大张旗鼓地送了许多东西来......林氏还喜滋滋的,咱们羲和却看得明白,皇上那番作为,分明是对云家心有忌惮,要一点一点地将云家放在火上烤啊!” 云烈心头一震,风尘仆仆归来的汗水腻在身上变得冰凉,“儿子竟不知,还有如此事情......” 为官多年,这点政治敏感度他还是有的! 被皇上刻意捧着,那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老夫人见他听进去了,心中微微松了口气,接着说道, “好在咱们羲和机敏,当即向那静贵妃示弱,这才叫那静贵妃脸上好看了些......” 云烈点点头,“是呀,羲和她一向行事沉稳。” 云老夫人又道,“羲和在知一学堂的一番作为,想来你回来路上也听说了。 她为着朝堂立下这天大的功劳,皇上定然对此十分看重,这时候,若是林氏在羲和身上做什么文章,那岂不是要打皇上的脸? 云家若是此时再在皇上心中落下一个不知好歹的印象,那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啊!” 云烈额头又冷汗落下,“母亲!且不说羲和如今名声在外,就算她是寻常的闺阁女儿,儿子养了她二十年,她就我的亲女儿!是咱们云府的嫡长女,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云老夫人点点了头,脸上的神色和缓了些, “烈儿,这件事摆在明面上的,是羲和的身份,内里牵扯的,却是咱们云家百年基业!烈儿,你一向是个警醒的!云家如今处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要谨慎再仔细!” 云烈心知兹事体大,忙应下,“儿子知晓!” 云老夫人见状,语气也渐渐和缓下来,挥了挥手,“如今皇上让羲和办这场策试,便是一个警示。眼见着是世家的权势太过,触到了皇上的逆鳞,这才要提拔寒门贵子!” “烈儿,也警醒些,如今天下太平,你手中的兵权,也无需再握得那么紧了!” 云烈腰弯的更深,这些事情他并非是想不到,但有母亲为他操心,他实在是感恩不已,“多谢母亲教诲!” 世家大族便是如此,所有人心往一处想,才能长久的屹立不倒。 云老夫人说了这么半天的话,似有疲态, “烈儿,你去吧。林氏那里你好生宽慰着些,你院里的事,母亲也不好插手。只一样你要记在心里,家和方能万事兴。” 云烈面色郑重地弯了膝盖,扑通一声,直直给老夫人跪下,以额触地, “儿子今日,多谢母亲提点。儿子现下心中一片敞亮,自是知晓该如何行事。” 说罢,起身快步退了出去。 “去吧,去吧。”云老夫人望着云烈离开的背影,眼睛眨了眨,忽然落下一行清泪。 一旁的如嬷嬷捻起帕子为他拭泪,“老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将军不是把您的话都听进去了吗?” 云老夫人闭了闭眼睛,“这是云家的一道坎,只希望能安然度过吧!” ------------ 第113章 看中了她的婚约 如风院中。 云烈将方才云老夫人的话掰开揉碎了跟林氏讲了又讲, “夫人,这一切不像是表面那么简单啊,你要知道,我是望舒的父亲,怎么可能不为她考虑?但咱们这个偌大的云府,总不能弃之于不顾啊......” 而林氏一言不发,她紧紧地抓着云望舒的手腕,面沉如水。 云望舒坐在林氏身旁,只觉得胳膊上一阵一阵禁锢的胀痛,她试了试,想将手腕从母亲手中抽出来,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抽动。 她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该跟林氏说什么,只好忍了又忍。 丫鬟丹橘看出了她的不适,小心翼翼地劝林氏, “夫人,莫消消气,现下还是生辰宴的事情要紧。如今请柬都已经发出去了,小姐这段时日也一直在认认真真的学习礼仪规矩,到时候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惊艳的。” 云望舒忙点了点头,“母亲,正是如此呢。” 云烈满是慈爱地看着云望舒,越看越觉得喜爱,“夫人,你在教养孩子这一道上,总是不遗余力的。你瞧,望舒也和她姐姐一样,谦和明理。” 云望舒颇有些傲娇地哼了一声,“谁跟她一样啊!” 嘴上这么说,心下却是甜丝丝的,如果不是因为云家的血脉,自己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跟云羲和相提并论。 云烈只道是有些话当着孩子的面不好说,便郑重地跟林氏说了句, “夫人,此事就这么定了,其中缘由绝非是你以为的偏心这么简单,为夫晚些时候再细细与你解释。” 林氏别过头去。 云烈闹了个没脸,好一会儿,他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看着望舒道, “望舒啊,那你好好陪你母亲说说话!为父这次回来的匆忙,还没有来得及给你准备生辰礼,啊,不过你放心,为父一定会给你挑好的!” 云望舒看着云烈如山的身影,只觉得心中莫名有了底气,她长这么大,头一次知道,有父亲是这种感觉。 她心里既开心,又忍不住想要娇气起来,扭扭捏捏地点点头,声音软了下来,糯糯小声道,“谢谢父亲。” “哎!”这句父亲喊道了云烈的心上,让他一下子开怀起来,“为父这就去!” 待云烈出了门,云望舒晃了晃林氏,“母亲,父亲都走了,您也不要生闷气了!羲和也是在您膝下长大的,她也很孝顺您的!” 林氏憋了一肚子的气,恨恨地道, “望舒,你到底心思单纯。她云羲和明知道生辰宴上,母亲要向众宾客介绍你的身份。她非要去做那显眼包,去跟那群穷酸读书人打交道,现在好了,这天底下谁还不知道她云羲和的名声!她这不是纯纯成心的吗?” 云望舒眨了眨眼睛, “可是母亲,羲和她真的很厉害啊! 我午后那会儿叫人去打听了,听说羲和今日在那知一学堂里,一个人提笔对阵那么多读书人都不落下风。我确实比不上她呀,我是真的服气了,让她做我姐姐也不错......” “望舒!”林氏瞪大眼睛,手上下意识的抓得更紧,“你怎么能这么想的?原本那些就该是你的!” “母亲,你抓疼我了.....”云望舒终于受不住,轻轻地抽着气,伸手推着林氏的指尖。 林氏这才恍然发觉,因为自己的紧张,伤害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忙抽回手,眼底一片紧张,“望舒......你没事吧?母亲,母亲不是故意的.......” 云望舒摇了摇头,看着林氏眼中的一片关怀爱怜,忍不住扑到她怀里,瓮声瓮气地说着心里话, “母亲,我没事。其实,我回来了这么久,大家都待我挺好的,羲和从来没有跟我争过什么,祖母也待我宽厚。父亲回来了,他也很喜欢我,往后,咱们一家人就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就别争什么嫡长女的位置了......” 林氏拍哄着怀里的女儿,像是在细细思量她的话,过了半晌才道,“......傻孩子,她不跟你争,是因为她什么都有了。” 云望舒直起身子,眼中划过一丝茫然,开始细数起来, “......可是我有的也不少啊。那紫藤花架我也有了。她有的衣裳首饰,母亲您这些时日也都补给了我一份。还有那些田宅铺子,祖母也给了我些许,父亲也给我买生辰礼去了......还有什么?哦,还有兄长!我问过管家忠伯了,兄长给羲和写信,乃是因为羲和先给兄长写的!我也可以给兄长写......” 林氏听了这话,只觉得一片心都要化了,自己这个女儿真是心思单纯。叫人怎能不替她筹谋一番? 她重又将望舒抱在怀里,哄道,“好孩子,都听你的......”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仍在想着,如果望舒没有嫡长女的名分,那就要有比嫡长女还要尊贵的荣光。 她眼神一闪,想起前两日偶遇太子,他说的那番话。 林氏不清楚,太子是如何知道云家找回来了真千金这么一回事,但他的态度,却让她不由自主起了心思。 太子先是恭喜林氏找回真千金,继而又很是恳切地表达了对云望舒不幸遭遇的同情,之后又很是惋惜地表示,若非云羲和云家嫡女的身份,那云望舒就该是顺理成章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大顺未来的皇后了! 林氏当时守着规矩,很是客气地说太子玩笑了。 但现在想想,太子说的有理啊,若是一开始没有那阴差阳错,她的望舒就是倾国倾城名满天下的未来太子妃。 林氏眼神远眺窗外,一点一点变得幽深,“旁的都不打紧,这一门好亲事,我定要为望舒争取过来!” ------------ 第114章 出宫回府 云家表面上一片风平浪静,彼时的云羲和正在慈宁宫里为太后熬了最后一碗药。 桂嬷嬷满脸含笑,“太后娘娘这病,眼见着是要彻底好起来了呢。” 可不嘛,后宫都进了新人了,姜太后自然也能得清闲,这再病着,也不合时宜了。 姜太后点了点头,将那药放在一旁, “羲和啊,眼见着你也快生辰了,明日便出宫回府去同家人团聚吧!有你照看这些日子,哀家这身子骨利索多了。” 接着又吩咐桂嬷嬷去开库房,去挑了一堆赏赐,叫她明日带着。 云羲和知道,这赏赐是太后真心实意要给她的,她便守着规矩行礼谢恩。 翌日上午,她才刚辞别太后,一个小宫女匆匆地从外面跑到她面前,说道,“云姑娘,王爷来送您出宫了。” 她是秦玄凌接回宫的,从情理上来说,自然该是秦玄凌再送她出宫。 云羲和微微颔首,“知道了。” 宫人们已经将赏赐满满当当地装了两大车,先行送往云府。 云羲和也不想叫人久等,起身就要往慈宁宫外的马车走去,顺便叮嘱小梨, “你给小桃和小棠带的那些赏赐,可都放好了?”宫里的物件总是稀奇的,让丫鬟们跟着见见世面也好。 谁知她没等到小梨的答话,反而被小梨一把拉住。 云羲和回头看她,“可是忘了什么事?” 小梨眨眨眼,低声咬耳朵,“大小姐,您就这样回府啊?方才那宫女可是说了,玄王亲自来送您呢!” 云羲和低头看了看自己,她穿的乃是出府那日的淡绿衣裙,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啊。 紧接着小梨就将她拉回了偏殿,不知从何处变出来一个首饰匣子,从中拿出几只华丽的步摇簪子,在云羲和头上来回比画。 云羲和看着她手中的那只蝶翅步摇,嘴角抽了抽,“小梨,咱们这是回府,家常一些便可,不是去赴宴,何必这么隆重花哨。” 小梨已经不由分说地动手解开了她的发髻,理所当然地道, “跟玄王爷一起呢,怎么能失礼?再说了,大小姐你美名远扬,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您呢,也不能太素净了!这衣裳是来不及换了,但发髻嘛,可得好好梳理一番!” 云羲和伸手扶着额头,“我就坐在马车里,谁会看我啊?” 小梨手巧,已经开始挽起了朝云近香髻,道,“旁人看不着,王爷自是能看着的!哎呀小姐,您快别说了!王爷还等着呢,咱们不能再耽搁了!” 云羲和:“......” 头发已经散开了一大半,她不听小梨的也不行,于是只能无趣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看,默默地看着小梨在她的头上手指翻飞,不消片刻的功夫,镜中的女子越发地明艳起来。 小梨翘着嘴角,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我们家小姐真是好看得紧呢!” 紧接着又顺手拿起妆台上的胭脂,指腹轻轻一抹,旋即就擦上了云羲和的脸颊。 最后云羲和就被小梨临时收拾了一番,清冷端庄中多了些温柔娇美,然后一脸无奈地被小梨拉出门去了。 云羲和一眼就瞧见,慈宁宫外长身玉立的秦玄凌。 他难得穿着一身浅色的衣衫,玉冠束发,眉宇间那抹冷漠和恶劣散去,神色清润如玉,就那么含笑看着她,叫人丝毫看不出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霸。 马车停在二宫门外,秦玄凌在前面带路,云羲和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着。 绕过一条回廊时,眼见着四下无人,秦玄凌忽而回头看了她一眼,过了片刻,像是为了确认似的,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声音中透露着些许愉悦, “羲和姑娘的发髻甚是好看。” 她精致的发髻与步摇,很衬她啊。 云羲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继而唇角微微上扬,原以为秦玄凌是不懂这些风花雪月的,没成想他倒还挺细心的,居然连这都看得出来。 她难得地在他面前露出女儿家的娇态,若无其事地说道,“多谢王爷夸奖。” 秦玄凌心头甜丝丝的,难道,这就是女为悦己者容吗? 出了宫,云羲和登时有一种倦鸟归林的之感,这长安城的空气,还是宫外的最新鲜。 她掀开车帘,看着未央大街上热闹的行人,忽而道,“王爷,您可知道这长安城中有什么好的武器铺子吗?” 秦玄凌骑在马上,闻言有些诧异地侧头去看她,“你们云家要什么样的兵器没有?你找武器铺子做什么?” 云家的兵器确实很多,但是她要的那样东西比较奇特,得武器铺子现做才行。 云家世代行武,府上的传统自然也略有些不同。 后代子嗣,无论男女,在一周岁之际,都会拥有一只手掌长短的未开刃的剑,寓意着勇气和无畏,亦有着辟邪的意思。 这段时间耽搁了,但云羲和心里一直惦记着,找机会要送给云望舒一把,她可以不佩戴,不喜欢,或者怎么处理都可以,但是不能没有。 云羲和觉得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坦然地跟秦玄凌讲了,“想来王爷也知道,府上前些时日找回来一位二小姐。眼见着就要生辰了,我要送她一份礼物。” 秦玄凌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似是很是意外,云羲和会对这位新找回来的云小姐,如此上心。 顿了顿,他掉转马头,朝着一处偏巷拐了进去,“跟本王来。” 赶车的侍卫本就是秦玄凌的手下,哪有不听命令的,自然是随之跟了过去。 巷子越走越深,云羲和隐约记得,上回她遇险的那个巷子,似乎就是这个地方,那处院墙上残破的一大片凌霄花,还是上次她从高处跌落时留下的痕迹。 彼时,秦玄凌就是在这个地方接到从高处跌落的她的。 眼下朗朗乾坤,日和风清,她也已经亲手料理了那幕后不安分的三皇子,她身边还跟着秦玄凌,再看这个地方只剩下感慨。 巷子中一片僻静,云羲和坐在马车中,只听得马蹄与车辙的声音,往前走到尽头,道路又渐渐地变宽。 再往前走了一阵,马车停了下来,耳边只听到秦玄凌的声音:“到了,你想找的武器铺子。” ------------ 第115章 准备生辰礼 云羲和随之下了马车,发现前方正是一处武器铺子。 打铁的汉子正专心致志地跟手中的一块精铁较劲,淬火,过水,千锤百炼,搓扁揉圆。 对来客恍若未察。 云羲和侧眸看了眼秦玄凌,见他十分耐心地站在一旁查看那挂着武器,面上不愠不怒。她眸色一闪,这铁匠的规矩可真不一般。 左右等着也是无聊,学着他的模样,看着那打好的武器,瞧着其中一样甚是新奇的,她还上手摸一摸,想着回头送一件给兄长。 结果正好秦玄凌也伸手去摸,云羲和动作没他快,就没摸着那武器,反而抓着了秦玄凌的手。 她感受着手心中那干燥而又修长的指节,顿了顿,继而十分坦荡地放开了他的手,没有什么尴尬的。 因着诊病拔毒的缘故,云羲和摸过他的肩,摸过他的背,甚至摸过他的腰......眼下只是摸摸他的手指怎么了?他看着也不像是小气的人。 那铺子里的汉子也终于停下手中的活计,直起身子,看着秦玄凌问道,“王爷,今日要做什么?” 秦玄凌顿了顿,收回僵在半空中的手指,神色如常地说道, “老辛,是这位姑娘要做,她与你说吧。” 那叫做老辛的汉子也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侧头看向云羲和,认真问询道, “姑娘,你要做什么?” 云羲和细细地描述了一下那小剑的模样,又别出心裁地提议道,“可否用银子制作?刀刃做得略厚重圆润一些,无需开刃,寻常做装饰或摆件用。” 老辛点了点头,“不难,半个时辰即可。” 云羲和松了口气,示意一旁的小梨送上两锭银子,一锭做材料,一锭做工费,“有劳了。” 老辛话不多,接过银子重又弯下腰开始忙碌。 云羲和一边好奇地看着老辛融化银子,一边随口与秦玄凌闲聊道,“王爷,云望舒是你送回云府的吗?或者说,王爷知道是谁送回来的吗?” 她想来想去都没有头绪,但却莫名觉得,云望舒回云府这事,是秦玄凌准许的。但她一时间没有充足的证据,只好试探一番。 秦玄凌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心下讶异于她的直觉,面上确实一派淡然,将自己摘了个一干二净,“本王替你查过了,是大周的晟王送来的。” 云羲和皱了皱眉头,了然道,“原来是他。楚晟此人还真是心怀叵测,大费周章。打的算盘倒是不错,把云望舒送回来,好以此来离间我和云家。呵!” 云羲和说着抬眸去看他,他的身形瘦弱却坚韧如竹,又夹杂着一种冰雪铸就的寒意。他脸上也做出一番义愤填膺的模样来,“早知楚晟是这样的奸诈小人,本王就该想法子早些除了他。” 云羲和叹了口气,“如今他逃回大周境内,倒是难了。” 秦玄凌安抚道,“来日若有机会,本王亲自去一趟大周,也算是替大顺除去这个隐患。” 就凭他这积极又端正的态度,谁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去...... 云羲和觉得心头那口气顺了许多,笑道,“王爷何苦受累?他既然对我如何花心思,那只要我还在大顺一天,他再次现身,也是早晚的事。到时候取他的命,不正如瓮中捉鳖一般。” 秦玄凌看她笑,也跟着笑,刹那间,冰雪消融,“羲和姑娘说得有理。” 云羲和被笑容晃了眼,一时愣了愣,二人再无话。 随后没过多久,那老辛便直起了身子,“姑娘,做好了。” 他伸着手,掌心中躺着的那只小小的剑与云羲和所描述的大差不差,云羲和见状眼前一亮,“正是如此......” 云羲和来来回回地把玩着那柄小剑时,秦玄凌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伸手打开手中的折扇,轻轻摇晃,安静地看着她的侧脸。 若不是云羲和一时兴起要找这武器铺子,他这个每日里忙的跟狗一样的王爷,大概也没有机会,认认真真什么也不干,就这么看着她。 日头已经渐渐升高了,云羲和站的地方又离锅炉近的很,没一会儿额间就升起一层薄汗来,秦玄凌默不作声的走近,手中的折扇带着细细凉风,送往她身边。 云羲和只觉得身心顺畅。 她将手中的剑捧给秦玄凌看,“王爷,您瞧,就是这个小玩意儿。” 秦玄凌的视线从她的下颌线收回来,随意看了眼她手上的东西,道,“确实是哄孩子用的。” 云羲和眯着眼笑道,“本就如此。走吧,还得再去别的铺子挑一些。” 秦玄凌无语了好一会,“一些?” 云羲和点了点头,“这是周岁礼。自然还有一岁、二岁......今年乃是二十岁的生辰,一样都差不了。” 可能是因为她并不讨厌云望舒,也可能是因为云家对她养育之恩的缘故,她很是乐意看到,云家上下一片清和,所以花点心思,安抚一下云望舒那个小姑娘,也无可厚非。 既然云望舒想要从前,那就先将从前的生辰礼补给她。 好在云家的规矩只有周岁礼这一项比较特殊。 云羲和照着她从小得到过的礼物,分别去首饰铺子买了金镶玉的长命锁、买了纸鸢、买了一对叮当镯......最后她又去有翡阁挑了一只适合的发冠,当做赠与云望舒二十岁的生辰礼。 很快她小小的马车里,又塞得满满当当的。 秦玄凌大致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二十件,便问道,“这下总算是买完了吧?” 云羲和点了点头,眼神落在马车上那一堆战利品上,一边欣赏一边道:“啧,我可真是会哄姑娘家开心啊。” 秦玄凌嗓音如玉,似笑非笑道,“你若是男儿,那还得了?” 云羲和侧眸看他,“女儿家就不能哄姑娘开心了?王爷该不会是怕了吧?万一臣女要是男子,岂非要成了这长安城所有小娘子的春闺梦里人?哪还有人喜欢王爷?” 秦玄凌无语的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云羲和心情愉悦,能在言语上占得玄王的上风,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爬上马车,若无其事的安慰了他两句,“王爷大可放心,凭您的相貌气度,这长安城中的小娘子喜欢您的多的是呢。” 秦玄凌轻笑一声,随即也翻身上马, “那可真是借你吉言了。” 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在想,“那也包括你吗?” ------------ 第116章 本王没有银子 马车吱吱悠悠往云府的方向走去。 云羲和靠在车厢上,微微有些困倦,听着耳边哒哒的马蹄声,她又想起了一个问题,“玄王爷,你有银子吗?我托兄长打听过了,龙骨在一位西凉商人的手中。” 秦玄凌一怔,只觉得今日真是连风里都是甜丝丝的味道。他道,“你要多少?” 云羲和想了想,那商人是花五百万买走的龙骨,若是要再从他手中卖出,那至少也要让人家赚一些,遂她道,“至少八百万两吧。” “八百万两?本王竟不知道自己身价如此之高。”秦玄凌心思转得飞快,他一个王爷,名下铺子矿产应有尽有,还有那天机阁,每年进账也有一两百万两。 八百万两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 但若是立刻给了她,她买了那龙骨,痛快治了乌雪丹,给他解了毒,那...... 那他还有什么理由找机会接近她呀?! 遂他当即又长叹一声,做出一副为难窘迫的样子,“羲和姑娘,本王没有那么多银子。” 云羲和一阵哑然,她难以置信地抬眸打量了一眼马背上的秦玄凌,环佩叮当,样样不俗,满身尊贵。 按理说,秦玄凌这样的身份地位,那肯定不会是缺银子的,太后就这一个儿子,皇上也就这一个还留在长安的弟弟,玄王手底下的定然一堆家产铺子,就算他每天闲着没事,往水里扔银子听响声,都能扔个十年八年的。 可这家伙就是说他没银子! 云羲和问:“那你的银子都花哪去了?” 秦玄凌满脸无辜地看了看她,“本王病了这十多年,看过无数大夫,在没遇见羲和之前,本王每日吃的各种名贵草药流水一样,一笔笔都是支出。因而,府上的账面上也没有什么结余。” 云羲和:“......” 秦玄凌轻咳一声,又怕她觉得自己太穷,跌了面子,又补了一句,“前几日府上的管家来报账,说府上还有五十万两银子。不过待到年底,就会有进账了,能凑够......三百万两吧!” 云羲和:“......” 秦玄凌眨了眨眼睛,满脸的无辜,“不过从上个月开始,本王已经不再吃那些十分名贵的药材了,算下来还能再少一些花销。” 说白了就是有银子,但是需要点时间凑出来!今年凑不齐,还有明年! 云羲和万万没想到,就差这临门一脚了,结果秦玄凌在这里掉链子。 她抿了抿唇,眯了眯眼睛,“我手底下有个很会做生意的掌柜,王爷若是放心,不如将你账上的银子借给臣女。我让那掌柜的拿着做生意,照她的本事,到年底差不多也就够了。” 秦玄凌随意道,“行。改日本王叫人将银子换成银票,给你送来。” 眼见着马车快到云府,云羲和悠悠提醒了一句,“王爷,臣女有必要提醒您,此事耽搁得越久,越是无益。这往后每次拔毒,只是越来越痛苦。” 不过,秦玄凌根本唬不住......他调笑道,“你倒是很关心本王。” 云羲和手指绕着头发,想着大顺江山靠着这个男人来守护。如今秦玄凌没银子,她也确实只能替他多考虑..... 她点点头,很是坦然,“确实。” 秦玄凌把云羲和送到了云府大门口,并未下马,而是静静地看着她下了马车,进了云府的大门,直到她的身影迈上台阶,似要进正厅。 云府中已经热闹起来了,到处都是洒扫布置的仆从。 云羲和走上台阶,脚步忽然停住,回头来看了看。 只是隔得远了,她看不见秦玄凌的脸,只远远看到那道身影,她也不知道自己这番回头是为了什么,只是好像看到他,就觉得很是安心。 匆匆一眼,云羲和便进了正厅,那淡绿色的裙角自朱红的门槛轻轻拂过,正厅中,她的家人正在等候。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秦玄凌才策马掉头回去。 云羲和一踏入正厅,当即眼前一亮,“父亲!您可算是回来了!” 云烈满脸慈爱,“咱们羲和要生辰了,为父怎么能不回来?快,给祖母问安,你祖母念叨许久了。” 云羲和忙点了点头,朝着正厅主座的老夫人屈膝福了个礼,“祖母万安。羲和久不在您身边侍奉,还劳祖母挂心,是羲和的不是了。” 云老夫人乐呵呵地摆了摆手,“说什么不是!傻孩子,你也是奉皇命进的宫。再说了,祖母还不知道你?难道你不在祖母身边,心里就不记挂祖母了?” 云羲和笑笑,正要再说些什么,忽而察觉到一道阴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一侧身,瞧见那视线的正是林氏。 林氏没有坐在父亲挨着的位置,而是分坐在另一边,云望舒正垂手站在她身后,眼睛亮晶晶,只不过,云羲和才刚看了她一眼。云望舒就十分别扭的哼了一声,把头转过去了。 云羲和脸上淡了几分,依礼向林氏请安,“母亲万安。” 林氏轻哼一声,也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回来了。” 云老夫人朝着外面张望了一番,“早得了消息,说是玄王一并送你回府的。玄王呢?” 云烈也附和着问道,“是呀?王爷都到了咱们府上,竟也不进来坐坐吗?” 云羲和嘴角一抽,玄王?可能回府去筹银子去了吧...... 她干笑两声,“呵......呵......许是王爷公务繁忙吧。送女儿回府,也不过是守着规矩......走了就走了吧......难道父亲很欢迎他吗?” 云烈很是诚恳的摇了摇头,“不欢迎。只是客气两句。” 云羲和:“......” 秦玄凌骑着马,悠哉悠哉地往玄王府的方向回去。 他身边跟着的侍卫阿沉带着匪气问道:“王爷,您缺银两使,咱们可要去哪位不长眼的大臣府上抢上些许?” 秦玄凌轻嗤一声,语气淡然,“谁跟你说本王缺银子使了?本王那么说,乃是因为......” 阿沉多嘴追问道,“因为什么?” 秦玄凌语气不变,闲话家常一般,却让阿沉背后一凉,“怎么,你对本王的决定很有意见?” 阿沉挠挠头,心想那肯定是云姑娘有关了,只是嘴上连声道“不敢”,随后紧紧把嘴闭上。 ------------ 第117章 生辰宴 因着云羲和这段时日都在宫里,云老夫人便让林氏身边的红嬷嬷,细细地讲了讲明日生辰宴的安排。 云羲和细细地听着,记在心里。 众人又说了会儿话,云老夫人便说道,“先用饭吧,都累了一上午了。” 云羲和回身去侧殿中净了手,这才去了膳厅。 饭桌上,她将上午叫那铁匠制成的小剑递给云望舒,“给你。” 云望舒满脸诧异地接过那不甚精巧的剑,在手上来回翻转着看了看,没有很喜欢,但是又觉得云羲和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的送这样一件东西给她。于是她忍不住问道, “这是什么?” 这云府众人都知晓那小剑的含义,云老夫人和云烈脸上都是笑呵呵的,“还是羲和细心啊,这是咱们云家的传统,给小辈的周岁礼。” 林氏的脸色很复杂,她既觉得云羲和不怀好意,这府上所有人都被她蛊惑了。又觉得她能对望舒花这么心思,也是很不容易的。 但她还是忍不住说道,“羲和,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羲和抬起头,看向林氏道,“母亲,只不过是给望舒补一份礼物,这本就是她该得的周岁礼。” 林氏轻哼一声,别过头去,“你也知道这是她该得的。” 云羲和不想再让:“母亲何必如此急赤白脸的?这一切也不是我造成的,我何其无辜?” 好好的父母家人忽然就不是自己的了,林氏总不去想云羲和的感受,只一心一意地觉得是她占了望舒的位置。 云望舒知晓了那小剑的含义后,心里很是感动。 她觉得云羲和虽然表面上总是高岭之花一般,对自己爱答不理的,但其实,她心里也从来没有看不起自己,反而还给自己送这么有意义的礼物。 眼下母亲总是想不开,是该好好劝一劝。 云望舒笑得十分明媚:“母亲,我很是喜欢羲和送我的这小剑。” 林氏一对着自己的女儿,什么心思都没了,只顾着搂着她,“只要你喜欢,什么就成。” 云烈略显不满地轻咳一声,“要叫姐姐。” 云望舒咬了咬唇,看了一眼云羲和,见她正专心致志地喝汤,似乎送完剑后,又根本什么都不在意了。顿时又哼了一声, “我才不要叫她姐姐。” 林氏又忙道,“好好好,不叫就不叫。” 羲和又不是她亲生的,让她留在云府已经够大方的了,凭什么还要让望舒叫她姐姐。 云老夫人对林氏的这番作为很是无奈,很是心疼看了云羲和一眼,见她眉宇间已然一片清冷,忍不住叹了口气。 用罢午膳,众人回了自己的院中。 云望舒瞧着屋里堆着的一堆礼物,瞪大的眼睛,问身边的丹橘:“怎么回事?” 丹橘一五一十地说道,“大小姐叫人送来的。说是给您的......小姐,奴婢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二十件,这是把过去到现在的生辰礼物,都给您补回来了呀!” 云望舒眼中满是惊讶,原以为那柄小剑就够让自己感动了,谁曾想,云羲和竟还为她准备了这么多。 一时间,让她心中既是酸楚,又是后悔,云羲和怎么这么好,早知道就喊她一声姐姐了! —— 云府女儿过生辰,宴会办得极其隆重。 一来是女子二十岁生辰乃是大日子,二来是府上新接回来一位嫡出的二小姐。对云家来说,乃是双喜临门的事情。 再加上近来,云羲和在策试上的那一番表现,名声顿时在读书人心中大噪,一传十十传百,颇有种名扬天下的气势。 云府门前都围了不少来看热闹之人,虽然没有请柬进不去镇国将军府,可若是有机会一睹芳华,那也值了。 云府上下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 云羲和被小桃从床上喊起来,从衣柜中挑了件绯红的曳地长裙换上,小梨在妆匣上翻了几番,最终还是将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翻了出来,“小姐,奴婢瞧着,还是这只钗子最衬您了。” 这只钗子么...... 云羲和垂下眼眸,秦玄凌送的,他的眼光一向是不错的,上次还夸自己的蝶翅步摇好看呢......也不知道他一个男人怎么就对女子的首饰这么有研究的? 她忽然就觉得有些刺眼,“不带这只了。今天是望舒认亲的日子,莫要抢了她的风头。” 小梨嘴上笑道:“大小姐,您放心吧!小桃一早就去找丹橘打听过了,二小姐今日戴的,是您送她的那个冠子,穿的呀,是桃粉色的长裙。在人群中最是显眼的便是二小姐了。” 云羲和张了张嘴,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再拒绝的借口,“那就依你吧。” 那凤穿步摇的步摇稳稳戴在她的头上,镜中的女子,越发的华贵明艳。 “走吧!” 云府前院喜色满园,宾客云集。 云府的宴席是男女分席的,云烈招待男宾,这些人大多是云烈的同僚,有些是独自前来,有些则是带着自家尚未婚配的儿郎,想借机来推销一番。 林氏则带着云望舒出现在女宾席面上,云望舒一脸怯生生的表情。 昨夜云老夫人身边的如嬷嬷已经教过云望舒,见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当时明明记得真真的,只不过早上一睁眼,她就根本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林氏安抚道,“望舒,你别害怕,有娘在你身边提点着,绝不会让你在众人面前失了脸面的。” 云望舒听着这话,莫名想起传闻中云羲和的所作所为,她好像从来就没有怯过。 遂云望舒也站直了身子,给自己打气,“娘,您放心,望舒也一定会争气的,一定不会比羲和做得差!” 林氏轻哼一声,“凭你的出身,就不可能比她差。你就放心吧,母亲都安排好了。” 云望舒下意识问道,“安排?安排什么......” 但那些妇人已经围了上来, “云夫人,这就是你府上刚接回来的二小姐吧,真是出落的明媚大方啊!” “这一向是没见过,瞧着颇与你年轻时像呢。” 云烈在镇国大将军的位置上坐的极稳,这些出来交际的贵妇人也很是会察言观色的,当着林氏的面,一味的捧着云望舒,捡着好听话来说。 林氏说笑着应了,身旁的云望舒听着众人的夸赞吹捧,又是欣喜又是慌乱,禁不住就将方才要问的事情抛在脑后。 她想着,这就是母亲的安排吧! 林氏笑盈盈道,“望舒今日准备在生辰宴上为大家表演一曲惊鸿舞,感谢诸位来参加她的生辰呢。” 云望舒随之朝着众人福了个礼,又换来一阵夸赞,“礼仪甚是周到呢!”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通报声—— “太子殿下到!” ------------ 第118章 待宰的小绵羊 满园的宾客纷纷行礼:“拜见太子殿下。” 云望舒趁着众人行礼时,下意识地环顾了一眼四周,小声问道,“母亲,太子殿下来了,羲和怎么还没出来?” 林氏快速拉了她一把,低声提醒道,“先给太子行礼!” 太子秦君泽,今日穿了一身墨绿色的长袍,胸口纹着的六爪金龙,寓意着他的身份和威仪。 他的视线满含侵略性地望向低头行礼的云望舒,看她一脸天真明媚,秦君泽轻轻勾了勾唇,脸上一副势在必得的神情, “今日是云家小姐的生辰,诸位不必多礼。孤今日也是客人,客随主便。” 云羲和走到前院时,好巧不巧地将他脸上的神情尽收眼底,她心中咯噔一下,不由得顿住脚步,脸上浮起一抹冷笑。 身旁的小梨见自己小姐走得好好的,忽然停了下来,便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一眼瞧见太子,很是愤怒,“他竟还有脸来!” 云羲和伸出手指嘘了一声,“且再看一看。” 此时众人已经起身,“谢太子殿下。” 秦君泽的目光就没有离开过云望舒,“刚才孤进来时,听云夫人讲,你要跳惊鸿舞?那惊鸿舞可是不易呀!” 云望舒愣愣的,刚要说些什么,林氏就已经拉着她的手,上前一步,笑道,“回太子殿下,望舒虽然自一出生就送到了庄子上,可琴棋书画那是从来没有落下的。一曲惊鸿舞也向来是她跳惯了的。” 秦君泽心中嗤笑,别人不知道,他还不知道吗? 他早听薛皇后说过了,这云望舒和云羲和,分明就是抱错的!云望舒当了快二十年的村姑,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呵! 喂猪养鸡样样精通还差不多! 要不是看在她是云家亲女的份上,他连看她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 但好在,她也不是全无好处,心性浅薄又好糊弄,可比云羲和好拿捏得多! 想到他与林氏的安排,秦君泽微微一笑,脸上做出了一副惊艳的表情,夸赞道,“孤竟不知,望舒如此秀外慧中!比之羲和,也不相上下!” 云望舒十分心虚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你在开什么玩笑?我跟云羲和的差距,那简直比人跟狗的都大!你咋这么能胡说八道啊! 但这一眼落落在秦君泽眼里,就觉得她像是待宰的小绵羊一样,叫人忍不住伸出魔爪。 秦君泽又说道:“孤很期待望舒的惊鸿舞呢。” 此话一出,众人也都催促着,云望舒也随之点了点头,这半天的功夫她也略有些适应了,想着女夫子教过的规矩,便道,“臣女这便去更衣。” 她是会跳舞的,荣婆婆带她生活的乡下,十分的信奉神佛,每月都会办祭祀大会,需要童男童女跳舞,每跳一场能给二百个铜钱,荣婆婆就送她去学。 林氏叫人教她跳惊鸿舞的时候,她虽然很不喜欢这种软绵绵的舞姿,但还是很快就学会了,并且跳得像模像样的。 闻言,林氏忙给了红嬷嬷一个眼神,“去帮二小姐。” 红嬷嬷点了点头,回了一个放心的眼神,道,“是夫人。” 丹橘服侍着云望舒回到暖阁中去换衣裳,红嬷嬷则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玉瓶,往云望舒身上去洒。 云望舒很是不解,“嬷嬷,你在做什么?” 红嬷嬷则是神秘一笑,很快收起手中的玉瓶,“二小姐,这惊鸿舞最好看的部分呀,就是要引蝴蝶一同起舞,嬷嬷给你洒的,不过是那蝴蝶的香油罢了。” “喔。”云望舒点了点头,也没再多问,任由二人帮自己收拾。 席面上的众人也在各自按照先前位置落坐,秦君泽走到最前面的首席落座。 林氏这才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羲和呢?还没过来吗?客人们都在此处等着了,怎能如此失礼!” 当着众人的面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责备,也不叫人先去请,反倒是给她扣了一顶失礼的大帽子! 云羲和对林氏已经麻木了,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看来这场大戏,没有我还是唱不成啊!” 她缓步从假山后走出,朝着那一团热闹走了过去,朝着林氏行礼,“母亲有礼。” 林氏略抬了抬眼皮,瞧着她头上那华贵的步摇,心中满是不悦。在她看来,云羲和送了望舒那么多件礼物,加起来的总和都没有这只凤穿牡丹的步摇华贵,可见,云羲和实在是心机太重! 不过拿一些廉价的物件,就妄想收买望舒的心! 只可恨,老夫人和将军,都被她给骗了! 林氏轻哼一声,本想借题发挥发作一番,但想着自己的计划,到底还是没多说话。只冷硬道,“坐吧。” 云羲和的位置就安排在林氏的边上,好巧不巧地与秦君泽挨着。 秦君泽侧眸看了她一眼,眼中写满了嘲讽的神情, “羲和啊,你可真是叫人佩服。明明是个冒牌货,竟还如此舔着脸待在云家,大言不惭地做着云家嫡长女,真叫人佩服。” 秦君泽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能将她踩在脚下的把柄,却没想到云羲和根本混不在意。 她微微一笑,低声回道, “那也比不得太子殿下。瞧您这眼圈浮肿乌青,面色晦暗,肾虚成这个样子,与太监有什么区别?您不也还是舔着脸当您的东宫太子呢?” 她通诗书,懂礼仪,但秦君泽这种小人,不配! “你!”秦君泽反被气得满脸愠怒,他抓着桌子边沿,恨恨地看着她,“你放肆!” 云羲和轻笑一声,“还会别的词吗?云望舒都比你有文化些。” 林氏坐得近,见他们二人忽然剑拔弩张起来,生怕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忙呵斥道,“羲和,你在做什么?!”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林氏一眼,“母亲,我与太子殿下乃是未婚夫妻,说些床笫间的情话,您也要听吗?” 林氏涨红了一张老脸:“......你!” 此时的云望舒已经换好衣服款款自后堂走出。 云望舒的长相本就英气明媚,只见她穿着一身火红的舞衣,如瀑黑发散在身后,一出场,就惊艳了众人。 伴随着渐起的乐声,在偌大的院中翩翩起舞,矫若游龙翩若惊鸿。四周赞扬的声音,让林氏很满意,也大大地满足了云望舒的虚荣心。 云羲和也随之闻到空气中传来一阵极其清淡的异香,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 第119章 捧为凤命之女 云望舒的舞姿伴随着满园的掌声与欢呼声,越发优美。 连秦君泽眼神中都迸发出一丝灼热。 林氏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云望舒身上时,悄悄地看了一眼秦君泽的神情,见他正如痴如醉地盯着云望舒,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看来太子对望舒,还是有几分心动的…… 她悄悄地给了红嬷嬷一个眼神,红嬷嬷当即悄无声息地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咦,你看天上那是什么?” “传闻中,若是惊鸿舞做得好,可以引来天上的凤凰惊鸿一瞥,莫非……” 云府院子上方的半空中,忽而落下一只身形巨大的火红大鸟,长得和山海经中所绘制的凤凰一模一样。绚丽的尾羽展开,一圈一圈地在天空中盘旋。 众人已经七嘴八舌地吵嚷了起来, “天呢!凤凰!果然是凤凰!” “远赴人间惊鸿宴……” “你们快看云二小姐!” 空地上,云望舒的惊鸿舞正跳至最高点,只见一片片蝴蝶从远处自发而来,在她身边飞来飞去,似乎是要为她伴舞的意思。 而天上的凤凰也渐渐变了副模样,身边多了无数只奇异的鸟雀,开始绕着它盘旋,和地上与蝶共舞云望舒颇有中异曲同工之妙! “这是!百鸟朝凤啊!” 人群从方才的慌乱中渐渐平息下来,一片震惊。 “小姐……这是怎么一回事??”小桃呆看了一会儿,醒过神来忙四下张望,想看看是不是有人在耍把戏,却见周围皆是看呆了的众人。 云羲和勾起唇角笑了笑,低声道,“蝴蝶是望舒身上撒了引蝶香。至于那凤凰……是幻术。” 她在古书中见过,甘州有异人,擅长幻术,能凭空幻化出神物,而林氏,便是祖籍甘州。 “夫人为了给二小姐铺路,真是煞费苦心啊!”一旁的小梨也醒过神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中透露着似有若无的酸楚。 可今日……也是大小姐的生辰啊! 云羲和脸上笑意不减,“这就委屈上了?且看吧,夫人的苦心,怕是不止这些呢。” 事已至此,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林氏对云家嫡长女的名分可以善罢甘休,但若是……未来太子妃的尊荣呢? 不过,林氏的这份苦心,可真是帮了她大忙呢。 至于云望舒……云羲和心中微微叹息,罢了,自己不是落井下石之人,且看望舒志向如何吧…… “大小姐……”小桃和小梨互相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接着看。” 视线再往上看去,只见天空忽然燃起熊熊烈火,那只通身火红的凤凰引颈长鸣,忽然闪动着翅膀朝着烈火中冲了进去! 院中立刻有人激动道,“这是凤凰涅槃!凤凰涅槃!” 天上的异象还没结束,那凤凰一身烈火冲天而起,绕着云府飞了九圈之后,朝着人群中一头栽了下来。 又有人立刻解释道,“这是涅槃重生!” 那凤凰神鸟自高处坠落,恰在云望舒直起身子时,落在她的肩头,与她一身火红的舞衣融为一体,又渐渐地隐去。 那凤凰从出现再到消失,不过一只舞的时间,短而又短,却又足够让在座的众位宾客看得清清楚楚。 云望舒跳得大汗淋漓,正等着众人的鼓掌夸赞,却见院中众人都呆滞地看着她,她一时间有些心慌地看向林氏,问询道,“母亲,我哪里跳错了吗?” “傻孩子……你跳的没错。”林氏对云望舒的表现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对,就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望舒,她才能一脸的懵懂又天真,这样,才更有说服力了。 女宾这边众人看云望舒的神情,已经彻底变为震惊,心中的那一丝怜悯和鄙夷早就被那凤凰涅槃重生,洗刷得一干二净。 怎么这天底下的好女儿,都出在了云家?? 而此时,外院的男宾席上也注意到了这天降异象,心思各异,这凤凰出在云家,岂非是说,云家女乃是凤命吗??? 人群中有人低声说了句,"听闻啊,这二小姐,才是亲生的......" 太子秦君泽也早已盯着众人的视线站起身来,快步上前去抓着云望舒的手,满脸欣喜的定了云望舒的命格, “望舒,原以为你只是云府的沧海遗珠,没想到,你竟是凤命之女?”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心想,凤命之女,倒是和太子绝配啊! 云望舒听不懂什么叫做沧海遗珠,但她只觉得太子当着众人的面抓着她的动作十分不妥,更何况,太子和云羲和有婚约,是云羲和的未婚夫,这在长安城早已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当着云羲和的面,这样抓着自己,像什么样子?! 她忙道,“你放开我……” 秦君泽却好似恍若未闻,继而又开始大胆的表白起来,“望舒,你莫要害怕,这是上天的意思。你是凤命之女,而我是东宫储君,这便是你我二人的缘分……” 这番大胆的表白,说的席上的众位女眷也是忍不住一阵尴尬。 这长安城中,谁人不知道秦君泽与云羲和的婚约啊,可这云家才接回来一位女儿,太子就又起了这样的心思,真叫人唏嘘。 云望舒皱着眉头,这太子在胡说八道什么,她什么时候跟他是有缘人了? 她眼神慌乱地朝着云羲和瞧了一眼,见云羲和正低着头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旋即努力地从他掌心中抽出自己的双手,很是气恼地申斥道,“拉拉扯扯得像什么样子!” 众人见此场景,又是一阵骚动,像是很意外云望舒竟然如此懂礼数。 而秦君泽眼中划过一丝不悦,他堂堂东宫太子,竟被一个土妞当众羞辱了! 但是他牢牢记着,一切都是为了云家的兵权!这是他最后的靠山了,若是再搞砸了,他可真就是光杆司令了! 秦君泽脸上重又挂着笑意,歉声道,“是孤唐突了。此事,待生辰宴结束后,孤一定会进宫面见圣上,给望舒一个交代!” 云望舒云里雾里地揉着自己的手腕,“什么交代?你为什么要给我交代啊?” 秦君泽心中冷笑,真是个蠢货,事已至此还看不明白,只能说,云家有你这样的亲生女,真是活该被孤吃绝户! 他面上却是做出一副温雅有礼的模样来, “望舒安心等着便是。” ------------ 第120章 谁不提,谁是孙子 云望舒只觉得他十分莫名其妙,不想跟他多说话。 这舞衣穿着十分不便,她便带着丫鬟去重新回到自己的院子去换衣服。 而整场生辰宴也因这凤命之女的异象,将这热闹带至巅峰。 云羲和并未有时间准备什么节目,也答应过林氏,不会再在任何宴会上再作诗,所以她就在这干坐着。 此时她也明白,林氏方才非要找她,不过是要她做陪衬而已。 她垂眸,忍不住失笑起来。 秦君泽落座后,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瞥了云羲和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你不是一向爱当显眼包吗,怎么这会儿低着头失落起来了?这假的呀,真不了!瞧见了吗?人家不仅是真的,还是凤命之女。云羲和,你不是一向不愿意嫁给孤吗?孤便给你这个机会,你明日便进宫自请退婚吧!孤看在往日情意的份上,便不让这弃妇的名声,落在你头上!” 云羲和缓缓抬起头来,逼视着他。 什么往日情意,她与他何来的往日情意?秦君泽这个伪君子,无非是想娶云家的真千金,却不想担上一个负心汉的恶名罢了! 云羲和淡声道,“好呀。” 事到如今,这退婚乃是板上钉钉的事!无论什么说辞,都逃不过这个事实。她云羲和或许会因此成为整个长安城的笑话,但这都比不过她摆脱这恼人的婚约! 她反正只在意那个结果! 她眼神中的淡漠让他那副高高在上,显得无比的滑稽。 秦君泽不自在地蹙紧眉头,说实话,他对云羲和还是有些心思的。她长得端庄明艳,更比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都有魅力,她那双微微上挑的清冷凤眸明亮而又幽深,就那么淡淡地看着自己,就瞬间照亮了他心底所有的不甘。 秦君泽板着脸,静静地看着她,眉宇间皱得紧紧的,他冷哼一声,“云羲和,你说,你耽搁了孤这么多年!该当何罪?” 云羲和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她倒还真是小看了这秦君泽,没想到他不仅虚伪,而且还无耻。他自己见异思迁,关她什么事?竟然将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但眼下她心情好,乐得点拨他几句,“难道当初是云府上赶着要结亲的吗?” 明明是你那亲爱的母后薛皇后,见云家百年世家,手握兵权,这才深谋远虑地给皇上吹枕头风,急急定下的。那年她不过才十岁,薛皇后生怕被人抢走似的求皇上下了圣旨。 虽说皇上有平衡前朝与后宫的考量,但若要论罪魁祸首,秦君泽该去找薛皇后,再不济去找当今圣上直抒胸臆,找她做什么? 秦君泽愣了片刻,心想着似乎确实是这个道理。 但他怎么可能认错? 他唇角扬起一片凉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结亲,乃是父皇对你们云府天大的恩德!岂容你说三道四!” 云羲和被他蠢得忍不住发笑,“君?臣?那太子如今起的心思,可是在抗旨欺君?” 当初她要退婚时,他可就是拿欺君的罪名来压她的!怎么现在轮到他了,就忘了这个道理了? 秦君泽被堵得哑口无言,眼底满是恼怒,又透着凛然的寒意。 片刻后,他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兴味, “云羲和,你如此伶牙俐齿,其实是心中早已对孤情根深种了对吧!原先莺儿的事情,就让你心中酸涩,欲擒故纵。而今日……你眼见着孤彻底不要你了,才心中着急,想出其不意地勾起孤的兴趣——你其实很想嫁给孤吧?” 秦君泽居高临下道,“若是你能伺候得孤舒舒服服的,孤也可以赏你一个太子良娣的位置。” 他觉得自己很大方了,上次给云莺儿的,只是个太子侍妾,不过比丫鬟高了一级而已,而太子良娣,可是只比正妃差一些。 云羲和只觉得好笑。太子妃的位置她都避之不及,还会稀罕什么太子良娣? 她目光清冷地摇了摇头,十分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更何况,她可没忘上次往他后腰扎的那一针。 秦君泽此人,从今往后,是不行了呀! 秦君泽不知道她在怜悯什么,只是她的眼神越发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小丑一样。 他恼羞成怒地一拍桌子,冷哼一声,“云羲和,明日金銮殿上,孤便要亲自退婚,做太子良娣还是成为人人鄙夷的弃妇,你自己掂量……” 云羲和闻言,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是吗?你发誓,谁不提谁孙子?” 正巧,此时表姐林芙来找她说话,云羲和也懒得再跟太子废话,便起身离开了。 反正今日这场子,不是她的。 而秦君泽见她自顾自地走了,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也禁不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却不知方才她与太子对话的那一幕,全都落在了林氏的眼中。 她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眼中一片幽深。 在林氏看来,云羲和自知不是云家亲女,所以才会牢牢抓住所有对自己有利的东西,又是讨好老夫人,又是当着云烈的面给望舒施展小恩小惠,就为了坐稳云家嫡长女的位置! 太子的婚约这么重要的东西,云羲和又怎么会放任它流走?! 所以,云羲和方才看似是表现出一副对婚约全然不在意的模样,实则是拿捏准了太子的心思,这才以退为进! 莫不然,太子又怎么一再地给出太子良娣的位置! 呵!云羲和,真是好深的心机! 林氏冷冷地瞧着云羲和与林芙说话的背影,轻咳一声,身边的红嬷嬷立刻附耳过来,只听林氏道,“去照先前安排好的……” 这边,林芙拉着云羲和一路走到后花园,眼见着这处宾客少了些,这才忍不住叹了口气,满眼心疼未语泪先流,“表妹……你……你还好吗?” 云羲和还未说话,她身边的小桃和小梨已经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表小姐,您瞧瞧今日这生辰宴,可跟我们家小姐,有一点干系吗......” 林芙的眼泪流得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她拉着云羲和的手,“表妹,你若是在这云府过得不顺心,就住到我家去……” 她正说到动情处,红嬷嬷的声音忽然传来,“大小姐!夫人正寻你呢!” ------------ 第121章 母女之情土崩瓦解 林芙止住话头,回身去看,见是姑母身旁的红嬷嬷,忙抬手擦了擦眼泪。 红嬷嬷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幕,在心中记下了,决定一会儿就向林氏言明,大小姐连表小姐也一并蛊惑了。 云羲和歪了歪脑袋,好整以暇地问道,“母亲找我何事?” 红嬷嬷一副掏心掏肺的模样, “方才夫人让二小姐当众表演惊鸿舞,乃是为了向众人介绍二小姐。但夫人一碗水端平,怕大小姐生出旁的心思,故而让老奴来请大小姐,为众人弹上一曲。” “大小姐,老奴还记得,您当初一琴《广陵散》,名动长安城啊!今日您生辰宴上再做此曲,也让众人都开开眼!” 平心而论,这番话说得十分亲和,连林芙听了,脸上都生出几分愧疚的神情来。 林芙破涕为笑,“瞧瞧我方才说的什么混账话!走吧羲和,我也许久没有听你操琴奏曲了……” 云羲和脸上笑意不减,只淡淡答道, “好呀。” 她不是看不穿林氏那点心思,但她决定给林氏这个作死的机会。 太子是何品行,林氏从头到尾都是看着的,但她眼中还是只能看得到权势荣耀。 再这样下去,云家败在林氏身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若让她的错犯得大些,好让祖母与父亲提早警惕些。 说是要奏琴,林氏也早已将桌案布置妥当,上面放着的,正是她先前惯用的焦尾琴。 云羲和眼中划过一抹温情,这焦尾琴正是当初兄长送给她的,说是从敌军库房中搜罗到的,他记着妹妹爱奏琴,便千里迢迢从西境带了回来。 她伸手弹奏了一个音,那熟悉的感觉便又回到了她的身上。 席面上的众人经过方才的事情,现下对云羲和的态度,颇有些难以捉摸。 在云望舒跳惊鸿舞之前,云羲和的名声在长安城中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门闺秀,才华横溢……..等等溢美之词都加诸在她身上,从未有人觉得她德不配位。 但自那凤凰现身之后,又有人说起些真假千金之类的话,太子还当众表明态度,原本该是云家双姝之一的云羲和,忽然就地位尴尬起来。 云羲和对众人视线视若无睹。 她活动了一下手指,深吸一口气,开始循着记忆弹奏了起来。 “铮……” 琴声循序渐进,引着众人的思绪,一点点放下杂念,沉浸其中,享受着这洒脱的境界。 “嗡……”一曲毕,云羲和伸手按住琴弦,不愿让它的余音飘得更远。 空气中的异香已经突兀地多到刺鼻了,想来林氏的安排已经准备妥当了,她不想污了自己的琴曲。 “呱!” 随着一声突兀的叫声响起,整个云府上空都瞬间暗了下来! “怎么一回事?!” “这乌泱乌泱的天怎么黑了一大片?” “呱!呱!呱!”的声音,越来越刺耳。 很快…… 一只,两只,三只…… 甚至是一群又一群黑乎乎又密密麻麻的浑身漆黑的乌鸦,快速地在云府上空盘旋萦绕,遮天蔽日。 其中有一只乌鸦落在了丞相何夫人的头上。 何夫人看到乌鸦时,尖叫了一声,“啊!好晦气!” 乌鸦,在所有人看来,最不吉利的征兆! 何夫人慌乱的手舞足蹈,只想甩开落在自己身上的乌鸦! “是云大小姐的琴音引来的,她可真是个丧门星!快别让她弹了!” “谁再胡说八道,我就撕烂她的嘴!”隐约是林芙又惊又怒的声音在喝止。 “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大批的乌鸦盘旋着落下,席面上一团混乱。 方才的引蝶香,只是放在云望舒的身上,故而蝴蝶只会绕着她起舞。但这吸引乌鸦的香粉,林氏只是随意地洒在地上,就造成了这人心惶惶的场景。 云羲和只觉得那萦绕在胸口郁结多日的一块毒疮,终于爆发了。 那一只只通身漆黑的乌鸦,将她与林氏之间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母女之情,加速到土崩瓦解。 她隔着一片乌黑间的影影绰绰,与林氏对视,彼此心知肚明的是,彻底回不去了。 好在,她的心已经不痛了。 林氏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但那又如何?她觉得自己想要做的都已经达成了! 她身旁的云望舒吓得瑟瑟发抖,“母亲,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林氏一边带着她往屋里跑,一边招呼着众人, “快,大家往屋里躲躲!” 地上吸引乌鸦的香粉,顶多也就半盏茶的功夫就被风吹散了,到时候乌鸦都会散去。 但从此以后,世家贵族再说起云家女,可就不是亲生不亲生的区别了! 望舒,是招来凤凰的天命之女! 而她云羲和,却是招来乌鸦的丧门星! 就连太子,也不会起心思,纳云羲和为太子良娣! 林氏觉得自己的计划实在是一举多得! 男宾席面上也是一片混乱,但到底离那片乌鸦远些,只敢胆战心惊地看着! 云烈脸色铁青地安抚着众人,“不必慌张,不过是自然之相。” 方才凤凰出现时,他就觉得心中起疑,叫一旁的屠二去查过之后才知,那是他的夫人为了给望舒的亮相添彩,特意找的幻术大师。 云烈想着,林氏对望舒多有愧疚,如此行事虽然夸张了些,但到底也是作为母亲的爱女之心,无可厚非。 但是,林氏把对望舒这份爱女之心用来设计羲和,让望舒踩着羲和上位,那就彻底触犯到了他的逆鳞! 云老夫人的话言犹在耳,他事后也跟林氏一字一句掰开了揉碎了的解释过,可她还是一句也没有听! 更何况,在云烈眼中,羲和,就是他的女儿!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女儿好好的生辰宴,全都因为林氏,被闹成了这幅样子! 他云家百年清明,却被个妇人搅弄风云! ------------ 第122章 我的清白很重要的 院里的人四处躲闪着。 云望舒随着林氏跑进屋子里,惊魂未定之际,忽然想起来什么,她面色有些焦灼,“母亲,羲和还在外面的!” 也不知道那群乌鸦会不会伤人,可光是这乌泱乌泱的一大堆,就已经够吓人了。 林氏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她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到乌鸦围着云羲和的画面呢,可眼下云望舒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起云羲和,林氏再不愿意,也只好装装样子, “红嬷嬷,快去找大小姐。” 红嬷嬷只好不情不愿地又从厢房中出来,一路忍着心中害怕,远远地冲着云羲和喊, “大小姐!您怎么还在这呢?叫嬷嬷好找!夫人很是担心您呢,您快些到房间里去躲一躲吧!” 云羲和抱着琴,缓缓站起身来,并未理会她们。而是看着那一片狼藉的地面,出声道,“去,把地面上残存的粉末,收集起来。” 小桃和小梨原本被吓得眼眶红红的,死死的护在自己小姐身边,听闻这番吩咐,眼睛中登时又迸发出希冀的光,忙不迭地亲自去收拾! 显然,她们也知道,府里有人在故意算计大小姐。 而大小姐,已经打算反击了! 红嬷嬷隔得远,并未听见云羲和的吩咐,但瞧见小桃与小梨的动作,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忙大声喊道,“小桃!小梨!你们在地上找什么?还不快些将大小姐带回屋里来!” 小桃闻言,头也不抬,直截了当地回绝道,“不劳嬷嬷您挂心,我们大小姐自有安排!” 红嬷嬷心知云羲和是懂医术的,却不知,她竟然对香也有这么深的了解! 夫人今日安排的这戏不算高明,本就打的是闹中取胜的心思。只要凤凰和乌鸦的大场面镇住场子,让宾客们眼见为实就足够了! 谁会去探查那地上洒的香粉啊! 却不想,这倒是让大小姐发现了端倪! 红嬷嬷情急之下,立刻冲了过去,一把将小梨推倒在地,又要恶狠狠地去推小桃, “你们这两个眼皮子浅显的贱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大小姐处在危难当中,不去护主,反倒在这捡拾贵人们遗落的玉器首饰!” 红嬷嬷生出急智,将正在收集证据的小桃和小梨,说成是见钱眼开不顾主子安危的贱婢,好阻止她们! 她声音中气十足,旁边还没来及躲进屋子里的宾客们,都听得一清二楚,瞬间一阵议论声和指点声再次响起。 小桃到底是有些身手在的,没有被红嬷嬷推倒在地,却也被她伸脚狠狠的踩住手,使劲地在地上碾,疼得她忍不住一阵惊呼。 云羲和眼神发冷,瞧了身旁的小棠一眼,“去!” 小棠略有些为难,“大小姐,您的安危更重要些!” 云羲和语气淡淡,又重复了一遍,“我的清白更重要。” 眼下宾客们虽然慌乱,但都还在场。若不快些将那地上的香粉收集起来,当众证明清白,那这事儿往后就很难说得清楚了。 小棠神色一顿,再不多话,只留下一句,“大小姐保重。”便飞身朝着红嬷嬷踹了过去。 砰的一声。 红嬷嬷挨了一记窝心脚,直接往一旁的席面上摔了过去,那肥胖的身躯撞得杯盏碟碗稀里哗啦地砸碎了一地。 小桃手都被踩肿了,她眼泪汪汪的,又忙着从地上寻那带着异香的粉末,小心翼翼地包在手帕中。 林氏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都提了起来。 身旁的云望舒也随之皱起了眉头,“母亲,小桃这是在做什么??” 林氏想笑,却笑不出来,脸上的表情一抽一抽的,“母亲也不知道。” 不多时,随着一阵风吹来,卷起地面上残存的灰尘,随之也将那漫天飞舞的乌鸦带着飞向远处。 院中的宾客们松了口气,嘴里说着一些万幸之类的话,很是唏嘘。 不过方才虽然混乱,但那丫鬟和嬷嬷的一番拉扯,众人可是看戏似的瞧得一清二楚,现下,大家的表情也开始变得讳莫如深起来。 哪个高门大户没有电腌臜事儿?这些掌家的贵妇们一个个的可都是人精!云府今日这事儿其中定然有猫腻! 小桃小心翼翼捏着手中的帕子,满脸欣喜朝着云羲和晃了晃。 林氏见状,也忍无可忍快步从厢房走出。 就在小桃正要将那包着粉末的帕子递给云羲和时,林氏突然冲过来,动作利落地朝着小桃的脚下就是一绊。 小桃猝不及防地失了重心,身子一歪,手中的帕子没拿稳,就这么掉在地上。 小桃嘴巴一瘪,差点哭出来,“夫人......大小姐!” 而林氏则是心中松了口气。 她张开双手紧紧地抱着云羲和,口中哭喊道, “我的儿!我的儿!羲和,方才那么大架势,你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是不是被吓到了?!快让母亲看看,有没有伤到哪里?” 端的是一副关心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为女儿担惊受怕的慈母。 云羲和唇角含笑,任由林氏装模作样地查看,她视线轻轻地飘向远处,拔高声音,跟她一起演戏, “母亲不必忧心,羲和并无大碍。不过,方才的事情,羲和已然察觉,是有人蓄意设计的。” 林氏直起身子,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眼神直直地盯着她,似是试探又似是不屑一顾, “当真?那羲和可知,此事是谁干的!若有证据,母亲定然不会放过她!” 云羲和叹了口气,脸上做出一番失望的神情,“不过只是发觉了,有人在地上洒了引乌鸦的香粉。才让丫鬟去收集了一些,却不想,全都洒在了地上。” 林氏哦了一声,眼底明显带着嘲讽,脸上却又做出一番的爱怜表情来。 她十分夸张地说道,“唉!......虽然没了证据,但今日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我羲和名满天下,又怎么会是那丧门星呢!” 这话说得十分有水平,仿佛事情的真相,就是云羲和为了澄清自己,想了一个借口,而林氏作为一个慈爱的母亲,当即把这个借口作为真相,要为自己的女儿正名一样! 但因为太过刻意,反而让众人都看出来了,这不是真相。 云羲和挑眉笑了笑,目光越过林氏看向她的身后,语调微微上挑,“不过还好,这香粉呀,小梨也搜集了一些。” ------------ 第123章 一唱一和地引导众人 林氏转头一看,只见小梨和小棠就站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上,手中紧紧握着另一只鼓鼓囊囊的手帕,表情满含戒备。 她的脸色瞬间就像一幅泼墨画,精彩纷呈。 云羲和笑盈盈地看着林氏,“母亲可以放心。” 林氏如何会放心?她才安下去的心,眼见着就要跳到嗓子眼了! 小梨手中捧着的,那简直就是催命符啊! 院中的众位宾客都是人精,眼见情势不对,有那些心思活络的,当即就要起身告辞,“云夫人,这是你们府上的家事,咱们在这里杵着,也多有不便,先行告辞了。” 林氏忙不迭地点头,“是,是,今日照顾不周......” 她心中很有盘算,想着到时候大家都走了,就算云羲和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那也改变不了什么!大家哪里会在意什么真相不真相的,不过是想要一个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一旁的云老夫人受了惊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眼见着众人要走,忙要出声将客人们拦一拦,今日发生在羲和身上的怪事,怎么着也不能不清不楚的! 而与此同时,云府门口又响起通传声, “玄王到!” 这一声通传,生生让众人打了个哆嗦,一想到现在出云家大门,就要与那大魔王撞个正着,谁都挪不动脚步! 林氏只觉得背后的冷汗一点一点爬上额头,而云羲和唇角的笑意却笑得安心了几分。 秦玄凌本来早就要来的,但出门时,皇上唤他进宫了一趟,耽搁了些时间,再出宫时,就慢了一步。 方才他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凤凰临世的异象,而后又真真切切地瞧见了云府上空那一大片盘旋的乌鸦,那些乌鸦兴奋异常地扑腾着翅膀,从高空直直坠落,又直直飞起。 秦玄凌眼神凛冽,不用想也知道,有人故意做了这出戏,好衬出云府的两个女儿,有着云泥之别。 院中的宾客不论男女,都硬着头皮来向玄王见礼。 “见过玄王爷。” “都起来吧,今日本王亦是客......君泽,你怎么在云府?皇上何时解了你的禁足?” 秦君泽那张面如冠玉的脸庞,迅速涨红了起来,他今日来云府,严格意义上来说,确实是违令来的。 不过,他被禁足这事,极少有人知道。 他前日进宫,去找又夏说话。当时,又夏脚下一歪,他就顺势扶了一把,好巧不巧地让皇上秦苍撞见了个正着。 又夏哭得梨花带雨地要撞墙以证清白,皇上很是心疼地让人拦住了。而后便狠狠骂了秦君泽一顿,便让他禁足思过。 秦君泽心中恼恨,嘴上却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急中生智忙转移话题, “皇叔,方才那番异象,您可曾瞧见?” 秦玄凌唔了一声,点了点头,“瞧见了。” 秦君泽才刚松了口气,就听秦玄凌又问,“这跟你擅出王府有什么关系?” 秦君泽恨得牙都咬碎了:“......” 不过好在,秦玄凌并未将心思放在他身上。 他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状似无意地掠过云羲和的头上的牡丹步摇,而后又一点点下移,掠过她清冷的眉眼,瞧着她唇角淡淡的弧度,最后又落在她小巧的下巴上。 他就势拉了张椅子,当着众人的面坐下,一本正经道,“云大小姐。本王今日来,是替太后向你贺一句,愿你芳辰永驻。” 众人心头暗骂,可恶!出府的路被他拦住了! 云羲和自人群中走出,屈膝福礼,“多谢太后关怀,多谢王爷大驾光临。” 她瞧着那张隽美的找不到一丝瑕疵的脸庞,心中感慨道,秦玄凌啊秦玄凌,你说让本姑娘怎么谢你呢?回回都这么及时。 现成的戏台子,这围观群众可不能走啊!要不然,我这戏唱得可没意思了! 果不其然,秦玄凌下一句话就问起来了, “你说说吧,方才是怎么一回事?” 云羲和无辜又无措道,“就是有人在臣女奏琴的时候,故意在地上洒了会招来乌鸦的香粉。然后将臣女塑造成丧门星的形象,叫臣女大受震撼。” 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她也不能一下子全部把实情都讲出来,因为毕竟幕后主使的身份太不一般。 她得一点一点的引导着众人,让大家发现真相。 果不其然,秦玄凌很有默契地开始追问道,“什么香粉?” 云羲和垂眸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受伤道,“小梨,拿给王爷看看吧!” 小梨方才虽然被红嬷嬷推倒了,但她却很是机灵,趁着红嬷嬷在与小桃纠缠的时候,收拾了一大把那异香。 此刻,小姐有需要,她当即就将那包着手帕捧出。 云羲和提醒众人,“大家小心。” 众位宾客方才被吓得不轻,现在听到这话,脑海中立刻警铃大作,“不会又是方才那样吧!” 也有不信的宾客,小声嘟囔道,“不过是故弄玄虚洗清自己罢了!” 众宾客吵吵嚷嚷的,云羲和已经抬手抖开了那手帕,眨眼的功夫,那“呱!呱!呱!”的声音,由远及近再次袭来!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里,又开始变得一片阴云,不过好在这香粉极少,也就是瞬息的功夫,那乌鸦又盘旋着散去! 这下众位宾客都信了。 “就说嘛,羲和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丧门星!” “唉!才貌双全,遭人嫉妒,这才要毁了她的生辰宴呀!” “就是!就是!太过阴险了!” “......” 一片声讨声中,林氏的脸上血色一点一点减少,越发显得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秦玄凌恍然大悟,转而侧头看向云烈,颇为严肃地叹了口气, “将军治家不严呢!” 云烈虎躯一震,那张本就黑如锅底的脸色更加难看,“是!多谢王爷提点!微臣定会找出那搅弄是非之人!好生惩处!” 秦玄凌眼底一片幽深,他好整以暇地翘起了腿,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本王今日左右也是闲着,将军现在就查吧!” ------------ 第124章 此后不许踏进长安一步 云烈面色凝重,他早已猜出此事是林氏所为,也有心要给她一个惩处。 但林氏到底是他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原配嫡妻,再者说,家丑不可外扬,叫他一时有些踟蹰。 云老夫人一跺拐杖,站了出来,疾言厉色道,“查!给老身好好的查!老身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算计云家的嫡长女!今日当着大家伙的面,老身非要将这蛀虫揪出来不可!” 她一手甩开了如嬷嬷的搀扶,就那么挺直了脊背站在人前,虽然满头银发,却颇有种金刚怒目的气势! 云老夫人这话,实实在在地表明了立场。 云烈猛然抬头看向云老夫人,看清母亲眼中的警告时,心头一震。 是林氏自己,将事情做到现在的境地的,已经再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良久,云烈终于抬了抬手,咬牙蹦出一句,“查!” 林氏眼圈瞬间红了,身形一晃,有些站不稳,身旁的云望舒忙伸手扶住,很是担忧,“母亲!您这是怎么了?” 云烈硬着心肠别过头去,不再去看! 秦玄凌适时开口道,“云将军,本王在审问一事上略有些心得,可要帮忙?” 众人:“......” 玄王说话实在是谦虚,那何止是略有些心得啊? 前些时日,江南美人案牵扯出大批官员,秦玄凌当街审问犯人那情形还历历在目,那些折磨人的手段,别说是试一试了,就光是看着,就觉得肉疼胆寒。 云烈闭了闭眼,想着既然自己下不了这个手,叫旁人来快刀斩乱麻也好,便点了点头,“既如此,便有劳王爷了!忠伯,听王爷的吩咐行事罢!” “是!”管家忠伯立即领命。 秦玄凌略抬了抬手,身后立刻快步出来一队面寒如煞神的随从,在忠伯的配合下,将府中的仆从们纠集起来,带到一旁审问。 他那劲瘦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落在圈椅的扶手上,不轻不重的声音,却像山石一般一点一点的击碎了林氏意志力。 林氏脸色青白,胸口起伏,忍了又忍却还是压不住心头的恐惧,浑身抖如筛糠,几欲张口,却不知道此时还能对谁说话。 云羲和瞧着一旁神色惊疑不定的云望舒,料想她也猜到了些什么,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这深宅大院的生存之道,林氏亲自给她上了这一课,希望她日后能生出些警醒来。 审问仆从的声音隔着院墙一声比一声高,不消一盏茶的功夫,阿沉就一手拖着个形容凄惨的嬷嬷自院墙后走了出来。 “红嬷嬷!” 云望舒大惊失色,“真的是你!” 红嬷嬷一身狼狈,浑身上下的衣裳都还是完好的,却在不住地渗出血迹来,方才被小棠踹的那一脚还未缓过来,又挨了这么一遭,“二小姐!救救老奴......啊!夫人,救救老奴啊......夫人......老奴都是听您的安排......” 林氏满心慌乱,红嬷嬷是她的陪嫁丫鬟,这么多年早已情同姐妹一般。她手忙脚乱想扑过去,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腿软得站都站不稳,一迈开步子,就扑通一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没脸说。 云羲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一片漠然。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在场的众人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虽说云家对外说的是,云羲和与云望舒乃是亲生的双胞姐妹,但其中的实情,也不难探听出一二。 林氏为了捧亲生女儿上位,竟将养育了二十年的长女踩进泥里,可真叫人唏嘘。 此时,所有人的视线都不自觉的看向了云羲和。 云烈只觉得心头一片沧桑,他顺着众人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云羲和把脊梁挺得很直,满身傲骨,即使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云家的血脉,却从未看低自己半分。 他视野里的云羲和,是他最骄傲最喜爱的女儿模样。 从始至终,她脸上从容淡定。兵书上讲,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她做到了,此等心性,在女子中是独一无二的沉静决绝。 云烈再去看林氏,已然哭成了一滩烂泥。 秦玄凌抬眸,看向云烈,似是询问,又似是催促,“将军?事已至此......” 众人的视线又猛地带着审视看向云烈,仿佛要看看这个镇国大将军,如何处置犯错的亲近之人。 云老夫人面色凝重,林氏也忍不住抬起头,目光中露出一丝希冀,云羲和目光仍是淡淡的。 云望舒夹在中间,眸中满是挣扎,“父亲,母亲她......” 却听云烈怒喝一声,“住口!” 云望舒吓的不敢再说话,跟林氏抱头痛哭。 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气氛,简直比满是杀伐的修罗场还要让人提心吊胆。 云烈闭了闭眼,心中一片清明。 今日玄王看似蛮不讲理的要当众插手他的家事,其实也是当着众人的面给了云府一个台阶。往后此事说破了天去,也不过是内宅妇人偏心,云家人当众丢了面子,皇上那里也不好再借此发挥。 所以今日之事,他必须当众表明态度。 再睁开眼时,云烈已然下定了决心, “今日之事,乃是云某治家不严,致使吾妻林氏做出这心思不正之事。夫妇一体,林氏有错,便是云某有错。明日,云某便会将林氏送回泉州老家,往后余生吃斋念佛,不许再踏进长安一步,望其悔改。云某晚些时候,亦会进宫去向皇上请罪。” 林氏猛然抬头,她一脸震惊,似乎没想到,自己与云烈夫妻二十多年,仅仅是做错了这么一件事,云烈就当众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她又是后悔又是痛苦难过,“将军!妾身乃是你的原配嫡妻啊!妾身与你同床共枕这二十多年,为你生儿育女,你怎能如此待我?” 云烈眼中亦有痛色,厉声道,“为夫与你说的话,你何曾放在心上?” 林氏愣了愣,明显在这一刻,才想起来云烈与她说过的,皇上对云家的忌惮,皇上和太后对云羲和的看重...... 他明明苦口婆心的说过的,可她深陷在自己的执念中,只以为那些都是他偏心的借口。 ------------ 第125章 打算自立门户 林氏悔不当初,可一切都晚了。 她忽而定定地转身看向云羲和,眼神中带着乞求,“羲和,今日之事,是母亲对不起你,可望舒......她是无辜的!” “嗯?” 云羲和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再次听到林氏自称母亲,她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大概是因为林氏眼中的目的性太强了,旋即,云羲和便反应过来,林氏这话里的含义是什么。 林氏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么大一个圈套,却眼见着云羲和不费吹灰之力地自证了清白。她难免就要担心,云羲和会不会也轻而易举的,揭穿云望舒天命之女的假象。 云羲和看了眼林氏,又转而看了看哭得快要喘不过气来的云望舒,叹了口气,轻轻点了点头,“嗯。” 可是母亲啊,这天命之女,也并非什么好事。 正当众人唏嘘时,秦玄凌脸上的神色泛着不耐,那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瞧瞧你们这些人,人家云家的家事,都挤在这里看什么热闹?” 众人齐刷刷地皱起了眉:“......” 不是玄王您堵着门不让我们走的吗??? 秦玄凌却没理会,只是扶着圈椅站起身来,语气闲闲的,“怎么着,还不走?热闹还没瞧够?” 明明是在开玩笑一般,却又是让众人心头一紧,忙不迭地朝着大门口涌了出去,只囫囵留下一句,“云将军,告辞了.......” 秦君泽一马当先地冲了出去,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进宫去向皇上言明此事了。 秦玄凌侧身把路让开,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抬眸看向她,语气中有着几乎压抑不住的柔情,“云羲和。” 云羲和抬眸,“王爷?” 他们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甚少在人前表现得如此熟稔。 “芳辰喜岁。” 他可没忘,今日是她的生辰。 当着众人的面,云羲和微微有些不好意思,“哦......” 秦玄凌似是有些遗憾,“哦?” 云羲和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又补了句,“多谢王爷。” 秦玄凌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云烈的声音响起,“今日,多谢王爷出手。” 秦玄凌只好收住话头,转身客气地朝着云烈微微点头,“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本王今日也是看在羲和的份上,本王也不是谢恩图报之人,将军要谢就谢羲和吧。” 云烈面色古怪:“......” 玄王,你好像生怕我看不出来,你和我的女儿关系不一般? 秦玄凌也没管云烈脸上的表情,只最后补了一句,“今日叨扰云将军了,本王还要事情要处理,就不留了。” 说罢,便要起身离开。 云烈忙弯腰相送,“王爷走好。” 原本熙熙攘攘的云家瞬间人空杯散。 林氏心中还残存着一丝希望,忙喊道,“将军,妾身.......”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打断她的话,“来人,将她堵了嘴,拖下去!” 众人回到福安院。 云望舒的哭声还是止不住,云老夫人叹了口气,叫身边的如嬷嬷带她去暖阁中休息。 云烈重重地叹了口气,面带愧色的看着云羲和,“羲和,今日之事,父亲代你母亲与你赔个不是。” 云羲和抬眸看着云烈,只觉得他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心有不忍,“父亲。此事与您无关。您放心,羲和心中不怨。” 云烈脸色愁绪未散,“是你母亲她执念太深,一心想要弥补望舒,才想岔了。” 云羲和垂下眼眸,心中不免酸涩,是啊,这些事情如何理的清楚呢? 她知道父亲夹在中间很是为难,可父亲到底是为了她重重地处置了林氏。云羲和想着,或许从一开始,云望舒被认回来时,她就应该坚决一些。 “父亲,我想离开云府,自立门户。” ------------ 第126章 急不可耐的太子 云羲和说这话时,心底异常的平静。 她要的是云家安稳,可现下,云家所有的麻烦都是因她而来,那她也没有必要再继续呆在这里。 她要自立门户的话一说出口,云烈当即拍着桌子反对,“羲和,你爹我还没死呢!你自立什么门户?你是我云家的嫡长女,这云府就是你的门户!” 云烈脸上的表情虽然严厉愤怒,但说出来的话,却是实打实的在关心着这个女儿。 云羲和眉宇间一片清冷,“父亲,女儿心意已决......” 云老夫人不等她说完,就开口打断了她的说辞。 “羲和啊,你犯什么傻?今日之事,已经查得清清楚楚,你父亲也送走了林氏,往后咱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谁敢说你什么?还是说......” 云老夫人转而又做出一脸受伤的表情,“你因为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就连祖母也不想认了?” 云羲和一阵头大,连忙否认, “祖母,羲和不是那个意思!羲和想出去自立门户,是因为今日过后,太子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羲和不想再给府上惹出些麻烦来!” 云老夫人才不听她解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说什么麻烦不麻烦......天塌了有你父亲顶着,你怕什么?咱们云家又岂是怕事的?” 云烈当即表态, “就因为这事?这哪里就至于逼着你自立门户了?太子昨日那番作为实在是叫人心寒,为父这就进宫去向皇上陈情,替你出了这口气!” 说罢,便要起身往外走! 云羲和眉心一跳,忙站起身来出声阻拦,“父亲,万万不可......” 皇上的心思不可捉摸,云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上,若是父亲当众给太子难堪,皇上就算面上不说,心中也难保不会再为云家记上一笔! 云烈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嗯?”似是以为她还有什么要求,只等着她一并开口。 云羲和心中微微有些懊恼,方才被云老夫人一激,一时情急,竟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她正想着如何再找个借口出来,云老夫人却忽而捂住胸口,面色痛苦地呻吟了起来,“哎哟......哎哟......” “母亲!” “祖母?” 云羲和眉心一跳,忙扑过去就要为云老夫人诊脉,“您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老夫人矫健地伸手推开她,脸色很是傲娇, “你走吧!你这小兔崽子,现在就走!反正你现在翅膀硬了,还管我这个老婆子死活作甚?就让老婆子我心口疼死,横竖装进棺材里,跟你一起离开这云家罢了!” 云羲和听得脑仁嗡嗡的,祖母这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耍无赖的样子,可不像是哪里不舒服啊! 她也知晓这是老夫人的缓兵之计,想装病将她留在府里。 但她方才见云老夫人说话时,眉宇间确实有疲态,况且现下天色确实不早了,便只好先按下不表, “祖母,都是羲和的不是!您万不可气着身子!” 云老夫人冷哼一声,捂着胸口,“你说,你还走不走了?”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忙赔着笑,“祖母,这眼见着夕阳都要落山了,您让羲和去哪呀?......累了一天了,羲和叫人准备晚膳吧?” “哼,这还差不多!” 云烈也瞧出了老夫人实在装病,但见一时劝住了云羲和,他的脸色也缓了缓,却仍旧严厉,“你就好好在府里待着,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 “父亲......” “你还知道我是你爹!” 云羲和眼眶红红的,她心中十分酸涩。祖母和父亲如此掏心掏肺地为她着想,她就越发坚定了要离开云府的念头。 无论是明枪还是暗箭,都冲她一个人来吧。 —— 秦君泽出了云府后,脸上的笑意止不住。 他翻身上马,朝着皇宫的方向策马狂奔。 他早看云羲和不爽了,若不是因为云家的兵权,他才不愿娶这么一个强势霸道,又水性杨花爱出风头的恶女,在他看来,如今的云羲和,除了长相,简直一无是处! 谁曾想,峰回路转,云家竟然找回了云望舒这个亲生女儿啊! 林氏今日这势造得真不错啊,硬是将云望舒捧成了天命之女,这真是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来了! 只是今日云羲和竟然到最后硬是翻了身,让他微微有些不爽! 不过......等退了婚,云羲和就成为全长安城的笑柄,那也是够让人狠狠出一口恶气了! 如此想着,秦君泽只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让开!让开!谁敢挡着孤的路!” 他一路风尘仆仆进了宫,彼时,皇上正在养心殿中,听又夏弹曲。 今日玄王那没有什么重要的奏折送过来,秦苍也乐得清闲,闲闲地点评着,“夏常在这一曲《梅花三弄》弹得不错,朕心甚悦,就升为贵人吧。” 又夏脸上笑得柔婉,正待要起身道谢,秦苍那饱含深意的声音又响起,“不必起身了,朕今夜去你宫里,你再好好谢谢朕。” 又夏娇羞道,“是.......” 话音才刚落,田公公小步快跑进来进来低声禀报,“皇上,太子在殿外求见。” 太子? 又夏心思一转,好巧不巧的手上一颤,绷断了一根琴弦,曲子是弹不下去了。 屋里旖旎的气氛烟消云散。 又夏浑身颤抖着跪倒在地,“皇上......皇上,请容臣妾告退!” 皇上秦苍十分不悦地睁开了眼,他自然知道夏贵人这番反应乃是被太子吓的。上次太子当着他的面对夏贵人十分孟浪,他分明记得自己将太子禁了足! 秦苍眯了眯眼,太子竟敢抗旨擅出王府? 他刚想将太子叫进来臭骂一顿,转而想了想,又朝又夏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又夏慌忙起身,抱着琴弦就往外走。 她迈过门槛时,似是为了避嫌,头都不敢抬,却在路过太子时,膝盖一弯打了个趔趄,胸前那团柔软好巧不巧地擦着他的臂弯。 秦君泽登时有些心猿意马,“是你......” 又夏的声音娇弱而又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慌乱,“太子......太子殿下有礼......” 她的声音不低,刚好叫殿内的皇上听见。 秦苍登时怒道,“秦君泽,你给朕滚进来!” 秦君泽一个激灵,当即回了神,他大步流星地迈进殿内。 ------------ 第127章 退婚的条件 秦苍不悦的脸色中透露着无奈和厌恶,“孽障,朕何时解了你的禁足?” 秦君泽忙不迭地下跪磕头,“父皇......父皇息怒!儿臣知错,儿臣知错......儿臣今日出府,乃是逼不得已啊!” 秦苍嗤笑一声,“你是东宫太子,眼见着朕的禁令都管不住你了,谁还能逼你?” 这话说得已经十分危险了,无视皇命,藐视皇权,就算是太子,也顶不住这罪名! 秦君泽神色惶恐,不停地磕着头,“父皇......儿臣不敢!儿臣不敢!” 不消片刻的功夫,他的额头磕得一片青紫,秦苍却是闭着眼看也不看,还是一旁的田公公不忍直视,开口提醒道,“皇上......太子额头都要磕破了......” 秦苍这才冷哼一声,朝着下方瞥了一眼。到底是他的儿子,他就算是再怒,却也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行了!说事儿吧!” 秦君泽这才直起身来,只觉得一阵头晕,他晃了晃脑袋,让自己清醒几分,忙道,“父皇,儿臣今日去了云府......” 他挑着对自己有利的事情,将今日云府发生的事情说了个大概,最后才表明了自己来意, “父皇,那云羲和不是云家亲女,日后就算她嫁入东宫,也不能就此拿捏住云家。况且......如今云羲和克他是真,而那云家望舒就不一样,她不仅是云家的亲生女儿,还一曲惊鸿舞引来凤凰,这一切都是天命啊!” 秦苍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他的这个太子,真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啊! 可他虽然恼怒,却也不会拿江山社稷开玩笑,顿了顿,还是吩咐田公公,“去叫钦天监正使过来。” 不消片刻的功夫,钦天监正使任观星步伐匆匆赶了过来。 云府的天降异象已经从宫外传到了宫里,他虽然没有亲眼见着,可也在心里琢磨了一番,觉得不能将话说得太死。 如今秦苍要问话,他倒是也不慌,模棱两可道,“皇上,云家二女的确命格不凡。” 流落乡野还能被找回来,做将军府的千金大小姐,可不就是命格不凡嘛! 至于什么凤命不凤命的......坤宁宫那位虽然被幽禁,却并未被废后啊!有她在一日,谁敢说什么凤命? 那不是明摆着跟太子和皇上叫板吗? 秦君泽闻言松了口气,连钦天监都这么说,皇上总该信了吧?! 秦苍目光闪了闪,转而又问道,“你上次说的那个天象......叫什么来着?如今亦是如何了?” 任观星忙道,“皇上,那天象乃是血月直冲太微垣,如今,邢克之象仍在,虽然弱了些,却仍未消失!照此情势,恐怕至少还需大半年左右!” 自那日他说出这天象后,皇上就对钦天监越发看重,时不时地派人询问一番。他眼见着自己受重用,又怎么会轻易让那天象消失呢? 秦苍神色凝重,听闻此话,不免有些动摇。 太子虽说近日越发叫人厌烦,可秦苍到底也不忍叫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命里相克的女子。 可是..... 那云家羲和也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她到底治好了太后的疑难杂症,又在清谈会上安抚了江南学子,这几日递上来的奏折,六部都表示,借此招揽了不少可用之才。 她如今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也是十分的炙手可热。 此时,若是因为天象就废了她与太子的婚事,难免有卸磨杀驴的嫌疑......叫天下人如何评判他这个皇帝! 秦苍决定将这个难题丢给太子, “你的婚事,虽是朝廷大事,可你到底是朕的儿子!朕这个做父亲的,也盼着你与枕边人两情相悦。云家世代将门忠良,可朕知晓,你与那云家羲和素来性情不合!既如此,这婚约之事便交由你与羲和二人商议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就一同来回朕!”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太子总不能听不明白吧? 秦君泽当然听得明白,父皇的意思就是同意他与云羲和退婚,但是此事,一定要让云羲和主动来提! 至于那云望舒......父皇夸了云家的家世,那就是不反对的意思吧! 天色虽然已经不早了,但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拿着好消息,去和云羲和说清楚! 这边云羲和终于哄睡了云老夫人,才一走出福乐院的大门,就见到了一脸焦急的管家忠伯,“大小姐,太子殿下去而复返......将军此刻在祠堂中......” 林氏明日就要被送往泉州了,云烈到底是心有不忍的。 云羲和点了点头,唇角含着笑意,“知道了。不必知会父亲了,将带太子到正厅中去,我这便过来。” 太子这么急不可待,想必是他已经从皇上那里争取到了想要的结果吧。 她忍不住长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也来到了正厅,见太子一脸傲然的坐着,身旁除了他的亲随,并未带旁人,便也优哉地在另一旁坐下了。 秦君泽脸色瞬间就不悦了起来,正想着再怒斥她一番不讲礼数,但想到自己今日的来意,他还是忍住了。 正事要紧,他开门见山, “羲和,孤知道,你因为先前莺儿一事,心中一直怨恨。孤想了想,这强扭的瓜不甜,罢了......这婚你要退,便退了吧!” 云羲和凉凉地斜了他一眼,“太子殿下这说的哪的话?臣女何时有此意了?” 她知道,太子现在起了念头,这山望着那山高,退婚这事,他心里可比她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皇上说的,但现在明显是他有求于她,那......她可不得收点利息吗? 秦君泽一阵哑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反应,让他一时间又喜又恼。 他一方面欣喜地认为,云羲和先前都是装的,其实内心还对他旧情犹在; 一方面又恼怒云羲和早不识抬举,现在又来挡自己的路! 秦君泽生怕她从中作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恶狠狠地逼视着她, “云羲和!你到底想做什么!孤告诉你,凭你怎么作死,这婚,孤非退不可!” 云羲和眉心微蹙,抖了抖手中的帕子,做出一番伤心模样来, “太子殿下这话可真是叫人伤心呢......不过退婚也不是不行,臣女有个条件,若是太子殿下同意......” “你说!什么条件?” 云羲和吸了一口气,“补偿臣女两百万两银子。” ------------ 第128章 就算你想杀我 秦君泽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他完全就像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良久,才勉强听到自己咬牙挤出来一句,“云羲和,你疯了吗?凭什么要孤补偿你?” 云羲和平静地看着秦君泽,循循善诱道, “太子殿下有没有想过,这天下人皆知臣女与殿下您的婚约,等你我二人退了婚,太子殿下再娶娇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可是臣女......这俗话说,好女不嫁二夫,臣女这一辈子可就毁了呀!” 秦君泽一脸的不屑,她嫁不出去,这与他有何干? 云羲和忧伤地叹了口气,装模作样地捻起帕子摁了摁眼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泪花,“......臣女也不想遭人嗤笑,不然这婚还是不退了吧!太子殿下放心,就算你我二人没有情分,臣女也会尽心尽力地做好太子妃......” 秦君泽噌的一下站起身来,恼火不已,“云羲和!” 他现在算是听明白了,云羲和这就是在耍无赖。早先分明是她一心想退婚的,可现在,他一时心急,叫她看穿了,竟然借机狮子大开口! 可他还有什么办法? 皇上已经把话说得清清楚楚,退婚这事,得让云羲和亲口提出才行! 如果她不配合...... 照那钦天监的说辞,顶多也就半年,那邢克的天象就过去了,他和云羲和的婚约照旧还得履行。 而那云家的亲生女云望舒,她如今已然过了二十岁的生辰,自然也很快就会婚配。放眼这大顺,还有谁能配得上她那不凡的命格?除了他就是......二皇子! 这偌大的兵权,可不就落在了二皇子手中了! 秦君泽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种事情发生?可是那二百万两银子...... 自从薛家倒台以后,背后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也倒了。他已经许久没有银两进账了。 可他到底是太子......银子,算什么东西!二百万两银子……秦君泽的心里还是抽痛了几下,这二百万两银子,是他全部的家底了啊! 现在,他的处境就像是踩着刀尖上起舞一样,每走一步都得权衡利弊,做好取舍! 二百万两和云家的兵权,那还是后者更重要一些! 无论如何,云家的兵权,得握在他的手中!有了靠山,他再一步一步地想法子,让自己恢复在父皇和天下人心中的形象,再替母后求情,再笼络朝臣......最后,他就能高枕无忧了! 秦君泽打定主意,不就是银子么,先给她!可二百万两......秦君泽心里又抽抽地痛了几下,二百万两实在太多了,也许能少些? 可是,他是太子! 他从来没跟人谈过银子,银子,不就是个数目么……谈银子讨价还价,这种事他怎么开得了口…… 云羲和见秦君泽沉默,心知他也想得差不多,是时候添一把柴火了。 遂她垂眸做出一番娇羞的姿态来,语气也越发柔情,“太子殿下,臣女知道,您对臣女旧情犹在!您放心,臣女虽然不是真正的云家嫡女,却也......” “住口!” 秦君泽只觉得她一张口,就像是心脏被人抓紧了一般,叫他浑身不自在。 他脸上肌肉都在发抖,“不就是二百万两吗?孤给你就是!明日,你立刻随孤进宫退婚!” 云羲和演上瘾了,她抬眼瞧着秦君泽,那眼神中满是忧伤不舍,“殿下~~~殿下心意已决,臣女也决计不会做殿下的绊脚石~~” 她虽然已经尽力克制了,却终究还是没忍住,说到最后,尾音已经轻快上扬起来! 秦君泽脸黑如水,怒视着她,眼中浸着浓浓的恼恨! 他看出来云羲和的眼神中里仍旧带着笑意。她在笑什么,笑她的计划得逞?还是笑他又一次被她玩弄在鼓掌中? 不论是哪一种,都是对他浓浓的挑衅! 他已经不止一次栽在这女人手上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云羲和给他的印象越来越像是一条阴冷的毒蛇了! 他隐约也能想起,她年幼时,也曾低眉敛目的唤他一声太子哥哥;赐婚时,她也娇羞地送他一条手帕;宫宴时,她也曾作为未来太子妃,站在他身边进退得宜。 可那些记忆已经太模糊了! 现在的她,于众人面前疯狂嘲讽他,丝毫不顾及他的威严;将他扒光了扔在大街上,让他颜面扫地;就连现在,他提出退婚时,她也丝毫不难过,还趁火打劫,敲诈他这么多银子! 秦君泽眼神越发森冷,以往顾忌着她背后有云家,才一而再地吞了那口恶气,待退了婚,他一定要弄死她!敢踩在他头上作威作福,他就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云羲和瞧着他的神情变化,勾了勾唇角,善意地提醒道, “太子殿下,圣人言,喜怒不形于色,好恶不言于表;悲欢不溢于面,生死不从于天。就算你想杀了我,也不必都写在脸上,生怕我看不出来吧?” 秦君泽:“......” 他脸上旋即又多了几分被看穿后的恼羞成怒,旋即也不装了,视线冷飕飕地落在云羲和身上,眉头皱的更深,“二百万两银子,孤明日一早便会送到,云羲和,你可别没命花。” 云羲和也不是头一次受他威胁了,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她倒也没有在怕的,他若是不作死,她还拿不住他的把柄呢! 她随之也站起身来,视线与他齐平,故意激道,“如此,臣女便多谢太子殿下提醒了。这银子呀,臣女不仅自己花,还要找个男人一起花,我二人红尘作伴,花的潇潇洒洒。” 动动嘴皮子就能气到他,横竖也不费什么功夫。 结果秦君泽似乎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了下来,“云羲和,你好的很!”说罢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云羲和瞧着他离开的背影,端起一旁已然温凉的茶水喝了一口,手却有些不自觉的轻微抖动。不得不说,虽然她与太子唇枪舌战谈条件,可她心中到底是激动的。 她正在,一点一点改变着命运的轨迹。 她又坐了片刻,心绪平静了不少,这才出了正厅,朝着春和院走去。 偌大的将军府,不复白日的热闹喧嚣,一片萧条冷清,月光洒下来,有种冷旷的意味,脚下的路面也是仍是熟悉的石子路,却让她走出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一步一步走的很慢,可再长的路,终究还是要走完的。 ------------ 第129章 云羲和不要的,肯定不是好东西 翌日清晨。 云羲和才刚睁开眼,小桃便捧着一只锦盒,从门外快步走了进来,神色怪异而又紧张,“大小姐......这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他此刻还在正厅坐着......” 太子殿下与大小姐如今越发的水火不容了,怎么还会送东西来? 云羲和半靠在靠枕上,还有些困倦,听到小桃的话,眼睛弯了弯,“打开看看。” “大小姐!是银票!”小桃满脸诧异,伸手捏了捏厚厚的一沓,拿出一张瞧了瞧,是一张面值一万两的银票子,像是新取出来的,还沾染着墨香。 小桃将那一沓银票子点了点数,大惊失色,“大小姐......一共有......二百张!” 太子这是中邪了吗? 竟然给大小姐送了二百万两银子?!他莫不是打算改行当散财童子了?! 云羲和笑了笑,整个人都精神了,“收着吧。”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她很有做生意的诚信。当即坐起身来,“小梨,来为我梳妆......挑一身素净点的白衣,总归退婚也不是件体面的事,全当是祭奠一番。” 小梨:“......” 大顺朝对于退婚一事也算是开明,婚嫁各不相干。可那老话又说,好女不侍二夫,退婚对于女子的颜面到底不好看...... 但,大小姐您的语气也太过于欣喜了吧! 今日恰是休沐日,太子一心想快些尘埃落定。此番入宫,他不仅要同云羲和一起,还一并叫上了云将军,连带着要云望舒随行。 整个人很是心急。 打定了主意前脚和云羲和退了婚,后脚立马就要让云望舒嫁给他。 云烈脸色很是难看,他堂堂一个镇国大将军,为大顺江山出生入死,换不来大顺太子的一点感恩就算了,连带着两个女儿,都像是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任由太子挑三拣四! 真正的心寒,让他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而云望舒因着林氏的事情哭了整整一夜,眼肿得像个核桃一样,她本就失魂落魄的不愿意见人,太子还非要让她进宫。 她不是不知道太子的意图,但她哪有那个心思? 才刚认回来的母亲,眼见着今日就要被送走了,她连送都不能好好送一送,却被迫要穿红戴绿的去被赐婚给一个陌生男人! 而这个男人,本来还是云羲和的未婚夫! 云望舒简直气得要死!若太子真是什么好东西,她云羲和能舍得放手?呸!挑剩下不要了才拿来给她是吧? 丹橘捧来一身娇嫩的鹅黄色曳地长裙,“二小姐,您看这身可好?” 云望舒看都不看一眼,“不好!不好!去给我挑一身最丑的!” 丹橘嘴角抽了抽,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二小姐,您的衣裳都是夫人精心挑选的,全都是长安城中最流行的款式,没有一件难看的......” 提到林氏,云望舒心里更加愤怒,“那你就去找厨房喂猪的婆子借一身!” 丹橘:“......” 秦君泽在前院等着,云家父女三人出现时,惊得他脸都绿了。 云烈就穿着素日练功的衣裳,皱皱巴巴一脸肃杀,浑身透着不耐。 云望舒则是穿着洗得发白的绸青色,脸上未施粉黛,泪痕犹在。 云羲和倒是体面,只是那一身素衣......她要给谁奔丧??? 秦君泽嘴角抽了抽,到底忍住了这口恶气,就算你们云家再不情愿,但,皇权在上,岂容你们有反抗的余地? 云府的门口停着两辆马车,云羲和自然而然地走向了其中一辆,正当云望舒要走向另一辆时,管家忠伯忙拦住了她, “二小姐,那是为夫人回泉州准备的。” 云望舒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太子,“那我坐哪?让我走着进宫?” 管家便朝着云羲和的方向伸了伸手, “二小姐自然是与大小姐同乘。” 云望舒刚想说什么,院内便又走出来一一队仆妇,中间围着的正是荆钗布裙的林氏,就要朝另外一辆马车走去,林氏瞧着望舒,期期艾艾地唤了声, “望舒啊......” 云望舒一下子就没了争执的心思,神色郁结地爬上了云羲和的马车。 她虽然很难过,可她不想见林氏,因为她觉得林氏做错了事。 马车车厢里摇摇晃晃,管家忠伯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姐妹二人一句话不对在车厢里大打出手。 里面还传来了云望舒的怒声:“云羲和!你要是再挤着我,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紧接着是云羲和十分嫌弃的声音,“你穿的什么衣服?真是臭死了!再多话,我就拿银针把你扎成瘫子。” “你......” 马车摇摇晃晃地往前行驶,云望舒的声音越飘越远,“母亲还没出长安呢,你就这样欺负我......” 路上云望舒骂了一会,转而又失落了起来。 她情知母亲被送走这事儿怪不到云羲和身上,相反,云羲和还是被母亲算计的受害者。可云望舒到底心里难受,又不知如何排解,这才借题发挥起来。 云羲和跟她斗了几句嘴,引得她将郁结的情绪散发了出去,转头打开窗户,任由外面明亮的光线照进来,落在了垂头丧气的云望舒身上。 云望舒本来觉得自己都要发霉了,可这被太阳一晒,又让她心头暖了几分,她犹自嘴硬,“云羲和,你真的很讨厌。” “差不多得了。”云羲和语气正经了几分,支着下巴瞧她, “想来母亲已经跟你说过了,让你牢牢抓住太子。这件事你是如何考量的?” 云望舒本来就心情烦闷得不行,一说到这件事,她更是来气,吵嚷着, “你云羲和不要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凭什么要硬塞给我?当我是叫花子不成?” “......”云羲和伸手摁了摁太阳穴,似是被她吵得不胜其烦,又似是带着欣喜,“云望舒啊云望舒,你真是越发长志气了。” 云望舒说的虽是气话,却也让云羲和微微松了口气。 云望舒的出现,助她与太子火速退了婚,可她也不想看着云望舒代替她跳了太子这个火坑。 好在......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透过车窗看向前方马背上的太子,他也没几日好蹦跶了。 ------------ 第130章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马车徐徐驶入宫门,云羲和理了理衣裙,正要准备下车,却被云望舒一把扯住了衣袖,“你等等!” 云羲和回头去看,神情中带着不解,“嗯?” 云望舒咬牙:“我害怕!” “怕什么?” “怕皇上非要将我赐婚给太子,我拒绝不了怎么办?” 事已至此,她是真的有点害怕了。 她回云府这么久,以为自己所面临的最大的麻烦,就是完不成那十位女夫子布置的功课。 但昨日,林氏用自己的言行,狠狠地给她上了一课。人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可以做到什么程度,二十年朝夕相处的亲情,都可以瞬间抛在脑后。 这一路云羲和虽然在与她斗嘴,却也渐渐的平复了她心里的崩溃。 是以,让她不自觉地想要将内心的恐惧倾诉出来。 云羲和瞧着她发白的小脸,只觉得她像一只可怜小狗一样,不由得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安抚道,“放心,有我在。” 不远处,田公公已经在向太子秦君泽和云烈问好了。 秦君泽站在阳光下,一袭修身的蓝色蟒袍,面如冠玉,身姿挺拔,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 他冲着宫人点点头,便回身过来看向云羲和这边,面有催促之意。 云羲和霎时收敛了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变得忧伤失落,黯然失色,叫秦君泽十分诧异,如果不是看到了她变脸的过程,还真以为她很难过。 到了养心殿中,皇帝虽不上朝,却身着龙袍,仿佛专门就是为了等候他们一样,九五至尊的气势不容小觑。 众人见了礼,皇上秦苍难免要与云烈客套一番,关怀一下梧桐山如今的形势如何,这些都是云烈的分内之事,回答起来倒也是井井有条。 皇帝问得差不多了,便叹了口气,“云烈,朕与你虽是君臣,却同是为人父母,却不想这儿女亲事,总是叫人烦忧。” 秦苍这是故作姿态,明明是皇家想退婚,却让云羲和来主动提,还要让云烈来担责。 结果云烈还未答话,云羲和就一副悲从中来的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臣女与太子殿下性情不合,实在是有缘无分。” 皇帝不咸不淡地看了太子一眼,似是很满意他终于做成了一件事。 转而又和颜悦色地看向云羲和,“羲和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说话。俗话说得好,姻缘天定,你与太子性情不合,又岂是你一人之过?” 云羲和温顺地应了一声,顺势起身, “臣女谢皇上体恤。唉......以前羲和还善妒不懂事,见不得太子殿下与庶妹珠胎暗结,还闹了那么一场。如今想开了,一切都是天意,是臣女配不上太子殿下。” 秦君泽听她提起往事,脸上到底尴尬了几分,却也对云羲和能屈能伸的态度表示服气。 收了二百万两银子,竟能将所有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着实叫人佩服。 皇帝也觉得面子上十分过得去,欣慰地看了太子一眼,似是认可他这件事做得不错。 他假装严肃,“太子,你意下如何。” 秦君泽十分上道,“父皇,羲和才貌双全,名满长安,只是,正如她所言,我二人实在性情不合......儿臣对此亦是十分遗憾。” 皇上顺势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如此,朕也不做这乱点鸳鸯谱之人了!” 云烈静静地看着皇上与太子的表演,一言不发,这与太子的婚事,他早看不顺眼了,能不让自己的女儿跳火坑,他开心还来不及。 若非顾忌着不能殿前失仪,他真是要大笑三声。 田公公将当初赐婚的圣旨收回,又侍奉着皇上写下那解除婚约的圣旨,重重盖上了玉玺,宣读后,郑重其事地交到了云羲和手中。 至此,她和秦君泽之间,便再无瓜葛了。 云羲和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欣喜。 秦君泽定定地看着她这副模样收入眼底。。 他明明心头痛恨极了这个女人,可现在,他心里分明又有另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滋味。 见太子的眼神不善,她便极为客气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太子殿下,如今臣女与殿下解除了婚约,从此往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臣女祝太子殿下早遇佳人。” 秦君泽双拳紧握。 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虽然知道这只是场面话,可过往压在心底的那一桩桩一件件过往,像潮水一样翻涌了上来,怪不得她那么开心呢,是早就和奸夫约好了吧! 是那大周的晟王?还是二皇子?亦或是……七皇叔! 秦君泽当即就跪倒在地,“父皇,儿臣有一事相求!昨日云府生辰宴上,儿臣对云家望舒一见钟情,恳请父皇,为儿臣赐婚!” 仿佛只要他说得足够快,就不会落了她的下风。 秦苍虽然早就知道,却还是做出一副不悦的神情,斥责道,“太子!婚姻大事岂可儿戏?你才与羲和退了婚,就又说与望舒一见钟情,怎可如此朝三暮四?” 秦君泽却又开始拿天象说事儿,“父皇,并非儿臣见色起意。而是云家望舒一曲惊鸿舞引来凤凰,众人都瞧见了,凤命之女,与儿臣乃是天作之合!” 秦苍做出一脸讶异的表情,“果真如此??” 云家父女皆是一脸淡漠,不是很配合皇上与太子的表演。 皇上略尴尬了片刻,心想着到底还是不能太心急。至少也要先安抚一番,让云烈面上过得去,才好再提云望舒与太子赐婚的事情。 遂秦苍起身走下龙椅,面色和蔼地看着云羲和, “羲和呀,朕知道让你心里委屈了!不管昨日一事如何,朕都是看着你长大的,朕替你做主!” 云羲和知道皇上这是想先补偿她,再提为云望舒赐婚太子一事。 她也并不打算跟皇上客气。 心思一转,神情颇为哀伤地抬起头来,“皇上,请皇上恩准臣女离开云家,自立门户。” 一来,她是真的不想再给云家添麻烦。 二来,如此,也能暂时替云望舒挡一挡太子。 如今,她不是云家女这事,在长安城中传得人尽皆知。她现下又与太子退了婚,若是她再离开云府,那太子再怎么着急,皇上也不能立刻就同意赐婚。 否则,岂不是让世人都看透,太子与云家结亲,只是为了拿捏云家兵权。 ------------ 第131章 鸡飞蛋打 此话一出,养心殿的众人都安静了。 一旁云烈眉心蹙得更紧,他不动声色地看了看羲和,又转而看了看望舒,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虽是武官,却也是读过不少的兵书谋略,当然看得明白羲和这招以退为进,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望舒。 他只觉得心头既欣慰又是酸涩,这女儿长大了,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太子还在发愣,皇上秦苍却已然明白了这背后的玄机,他当即收了温和,不悦道,“羲和!你......” 他当然不同意! 云羲和被退婚后过得越惨,世人就越觉得皇室薄情!太子再与云家的结亲就越是让人诟病! 只是皇上的话才刚起了个头,云烈却直接行了大礼,手捧兵符跪倒在地,叩拜道,“臣斗胆以云家兵符为小女请封,求陛下成全小女,封小女为县主,准她自立门户。” 秦苍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什么?!” 云烈毫不犹疑, “昨日府上的闹剧,想来皇上也已知晓。羲和如今身世不明,在府上生活或有尴尬,她想出府清净,老臣亦觉得不是坏事。可老臣到底养育了她二十年,亦是视她为亲生。” “请皇上封羲和为县主!以便羲和日后在长安城中行走,不会委屈了去!” 养心殿再次安静了。 在大顺,世家贵族或者朝廷重臣,确实可以替女儿或者孙女请封。 譬如,平宁侯府的欣嘉郡主,再比如中书令魏家的新成县主,都是仰仗家族的荫封,得来的殊荣。 而云烈本就军功赫赫,为其女请封一个县主,亦是合情合理! 再者,他捧出的可是可以调控云家军的兵符!那是太子望眼欲穿想要做靠山的兵权,是连皇上都忍不住心生忌惮的云家军! 云羲和却是神色一惊,“父亲!” 她自小是在云烈的书房中长大的,父亲在想什么,她也能窥探几分。 表面上看,父亲献出兵符,为她求县主之名,是为了不让她这个养女受委屈。 可实际上,父亲怕是早已看穿了,她是为了望舒才向皇上提的要求。父亲早就对太子的一番作为心寒,既然允许她与太子退了婚,便更不愿意让望舒被赐婚于太子。 那么父亲交出兵符,便是认可了她的做法。 而且...... 云羲和思绪转得飞快,既然皇上对云家已有忌惮,那父亲交还兵权,亦能换得云家安稳之法。 她虽然是在理智地分析,可是越想却越是眼眶红红,这就是她顶天立地的父亲啊,为子女,为云家,那匍匐在地的脊梁,却是她眼中最稳健的高山。 太子秦君泽亦是一脸的震惊和愤怒,搞什么?? 他要娶云家女,为的就是云家的兵权啊!!这云烈却为了身份不明的云羲和,直接把兵符上交了??? 他心里最是清楚不过了,那云望舒所谓的凤命,不过是林氏安排的! 让他娶一个毫无助力被养废了的村姑,那跟让他将太子之位拱手让人有什么区别? 秦君泽现在颇有种鸡飞蛋打算盘落空的感觉,事情怎么就发展到这份上了? 可偏偏他还不能立刻解释,因为这一切都是他自己求来的! 现在他若是说明真相,那跟欺君有什么区别? 一旁瑟瑟发抖的云望舒也是大惊失色,她想不了那么多弯弯绕,只看得出来云烈同意让云羲和离开云家。 心中十分焦灼,也顾不得害怕了,脱口而出,“父亲!您真要将羲和赶出家门吗?” 她一出声,皇上才终于从依依不舍地从兵符上收回视线,转而向她望去。 他略打量了几眼,见云望舒形容狼狈,不修边幅,就连一旁的宫女都瞧着比她精致些,若非五官和云烈极为相似,他真要以为这是哪里来的小家花子了。 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凤命…… 又哪里比得上云家军的兵符? 秦苍不停地权衡着,同意了云烈的请求,收回兵权,他这个皇帝就高枕无忧;封了云羲和为县主,世人亦不会觉得皇室苛待她,尤其是天下读书人,更会认为他这个皇帝乃是明君。 他心中权衡清楚,面上却假意推脱道, “云烈啊,你这是做什么?云家世代忠君爱国,这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朕也对你一向信任。更何况,以羲和立下的功德,别说是一个县主了,朕就是封她一个郡主,她亦是担得!兵符你快快收回去吧!” 云烈手中捧着兵符,一脸的沧桑,语气甚是坚定, “请皇上体恤!臣不过去梧桐山这个把月,府里就一团乱。臣实在无心朝堂之事,若再不好好整顿一番,臣的家就要散了......” 秦苍又推脱了几番,到底还是收回了兵符。 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却颇为轻快, “......罢了,既然你主意已定,朕也不好总是拘着你。朕亦体谅你拳拳爱子之心,就封羲和为郡主吧。至于封号......就以她的名字为封号吧。朕很是喜欢羲和这孩子,希望她未来之路如太阳般光明灿烂。” 天子一言九鼎。 田公公已经重又伺候着皇上开始写圣旨。 云烈与云羲和父女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轻松。 而一旁的云望舒仍旧一脸迷茫,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云羲和一个眼神示意,闭了嘴。 养心殿里气氛颇为融洽。 秦苍写罢圣旨,又和颜悦色地看向云羲和,“既要出府自立门户,朕便让内务府去挑了上好的宅子,当作你的郡主府,可好?” 他今日格外开心,越看云羲和越觉得她像是个福星,若不是因为她与太子退婚,又怎么如此轻易地收回兵权,解了自己一块心病。 云羲和再次接过田公公手中的圣旨,回话道, “臣女多谢皇上恩典。臣女自己有一处三进的宅子,就在城南,离云府也不过一盏茶的车程,臣女很是喜欢。” 秦苍笑道,“也罢,既如此,朕就给你题块匾额吧,回头装裱好了,叫人给你送去!” 云羲和见事情已了,便谢了恩,退让到一旁。 秦苍也松了口气,视线不经意看到云望舒,眼神再次眯了眯,手中捏着云家军的兵符,竟也将她看顺眼了。 他温声道,“望舒啊,方才太子所说之事,你意下如何?” 既然是“凤命”,那还是要嫁进皇室的。 就算现在不好立刻赐婚,那也得先让云烈心中有个数。 ------------ 第132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上......” 云望舒一脸慌乱地跪倒在地,一边拼命地朝着云羲和投去求助的眼神。 云羲和随之回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而后,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皇兄。” 众人回头,正好看见秦玄凌抬脚,那云纹黑靴跨入养心殿。 他如今的精神越发好了,身姿如松如玉,原本那一贯淡漠的表情带着生动的恶劣。 众人的脸色均是变了变。 云羲和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扬,总是来得如此及时呢。 秦苍脸上的表情顿了顿,似乎有些意外,“老七来了。” 秦玄凌叹了口气,颇有些歉意,“皇兄,臣弟听闻,昨日云家那凤凰一事,似乎让太子产生了误会,故而来解释一番。 “那是本王感念云羲和为太后诊病,为她准备的烟花。” “只不过底下人实在是业务不精,放得早了......” 他本不想来掺和一脚的,可谁让云羲和有求于他呢,还让小棠特意跑了一趟。 “喔......” 皇上顿了顿,脸上的表情甚是和善,“原来如此......” 皇上本就看不上云望舒那个女子,如何配入主东宫,成为未来的一国之后。既然这一切都是误会,那也就不必再提什么赐婚的事情了。 云望舒默默地松了口气,悄悄的抬头去看秦玄凌,只一眼,却又被他身上那不经意间散发的戾气吓到,不敢再看。 养心殿里其乐融融,唯有太子满心怨恨! 他恨得双手紧握,几乎崩溃。 如果说他先前对云羲和只是怀疑,那现在已经十足的确定,这一切都是云羲和与秦玄凌提前勾结好的! 这对奸夫淫妇! 云羲和走出皇宫,便上了马车,云望舒紧随其后爬了上来,把帘子放下。 二人今日彻底摆脱了太子的算计,只觉得浑身轻松。 云望舒坐在车内,听着云烈对秦玄凌道谢时,心里头又微微紧张着。 按照礼数,她应该向王爷道一声谢的,可她实在是害怕,这个人实在是太叫人害怕了。 后来秦玄凌翻身骑上马,打马从马车旁经过。 他悠缓地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跟在马车旁,云望舒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云羲和瞧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得好笑,故而掀了车帘,朝着秦玄凌轻唤一声,“玄王爷。” 秦玄凌顿住马,略略低了低眼帘,便从缝隙中,瞧见了他最想看到的光景。 云羲和眼波流转,语气颇为轻快,“臣女替望舒谢过王爷了。” 秦玄凌拨弄着手中的马鞭,桃花眼中映着她的眉眼,“那你打算怎么谢?” 云羲和想了想,似乎确实没什么能谢的,索性将敲诈太子一事告诉了他, “臣女替王爷筹得了二百万两银子,能快些给王爷买龙骨制药丸了,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做谢礼,够还是不够?” 反正她往后自由得很,这二百万两银子再加上秦玄凌王府账上的银子,交给叶时芳做生意,本金多了,赚的一千万两应该会很快吧! 秦玄凌:“......” 大意了。 顿了顿,他只好硬着头皮道,“确实够了。” 云羲和弯起唇角笑了笑,听他又低道,“羲和姑娘如此为本王着想,本王甚是感动呢。” 须臾,云羲和轻轻软软的声音从车帘缝隙传入他耳中,“王爷安好,就是臣女最大的仰仗。” 随着秦玄凌的马蹄声渐远,一直瑟缩在一旁的云望舒才弱弱地开口道,“云羲和,什么两百万啊?你怎么敢跟那样的阎罗王说话的?实在是太吓人了!” 等秦玄凌走后,没一会儿,云羲和的马车也出了皇宫。 要不了一天,云羲和与太子解除婚约,又被封为羲和郡主的事情,就会传遍全长安了。 甚至于,连云望舒的天象一说,也会被解释得清清楚楚。 这女儿家婚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昨日太子因着天象一说,当众说出的那一番话,早就在百姓中间传遍了。 现下,百姓们只会觉得,太子见异思迁,这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段时间,云羲和的名声在百姓中呼声甚高。 原先只是世家贵族交口称赞的才貌双全,贵女典范,现下“生女当如云羲和”之类的溢美之词已经传出了长安,传遍了整个大顺,连大周和西凉都有说书人讲起她的事迹。 —— 太子憋着一口气出了养心殿,踉踉跄跄地就往坤宁宫去。 今日之事,实在是给了他太过重大的打击,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薛皇后正枯坐着敲木鱼,见他一直骂骂咧咧的,不由得丢下手中的小棒槌,“君泽,你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去求皇上为你和云望舒赐婚吗?” 秦君泽恨恨道, “今日儿臣去向父皇求赐婚。可谁知那云烈竟直接上交了兵符,云家没了兵权,儿臣还娶那云望舒做什么?” 薛皇后也是一愣,“云烈竟然舍得?” 她皱了皱眉头,很是讶异与云烈的魄力,想了一会儿又安抚, “就算如此,可云烈带兵打仗的本事是仍在的。如今大周和西凉蠢蠢欲动,那兵权早晚还会回到云家手中的。君泽,你只管娶了云望舒便是。” 秦君泽原本没有想到这一层的,现下一听这话,更是越想越气,跳起来破口大骂。 他面目扭曲,“母后,你有所不知!那云望舒本是儿臣的囊中之物,可到最后,全叫那玄王给搅和了!那凤凰的天象分明是林氏安排的,他却忽然跳出来,说那是他为云羲和放的烟花,是众人误会了!” “母后!若非是他与云羲和早有苟且,又怎么会屡次三番地为云府出头?!” 薛皇后的脸色白了白,眼中写满诧异,“竟有这等事?” 秦君泽眼神像是淬了毒一样,“儿臣被他算计不是一回两回了!儿臣明明是大顺的储君,他这个做皇叔的,如此三番五次地阻拦儿臣,也不知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偏偏父皇还如此信任于他!” 薛皇后孤寂多日,到底是冷静惯了,她如今唯一的盼头,就是自己的儿子做了皇帝,好将她接出这如同活死人墓一样的坤宁宫! 可偏偏,总有人挡她儿子的路! 不识抬举的云家!飞扬跋扈的玄王! 薛皇后眼神眯了眯,长长的护甲扣在掉了漆的桌案上,“君泽,有母后在,没有任何人可以挡你的路!” ------------ 第133章 和玄王别院一墙之隔 秦君泽勉强冷静几分,“母后,您有什么好主意?” 事情迫在眉睫,薛皇后也不想绕弯子,“你父皇素来多疑,玄王不是总想跟云府搅和在一起吗?你就去制造一些烟雾弹,让你父皇怀疑他们谋反!” 秦君泽眼前一亮,旋即又皱起了眉头,“可是母后,那玄王府如同铜墙铁壁一般,儿臣如何下手?” 薛皇后道,“玄王府进不去,那还有云府呢!你先叫人伪造些书信,然后买通云府的下人,叫他放进云烈的书房中便可!到时候你再去父皇身边撩拨几句,这事儿就成了!” 这是她能想到的,一箭双雕、斩草又除根的方式了! 就算皇上再宠信他们,只要一牵扯到江山社稷,那也是宁肯错杀一千,也不肯放过一人! 薛皇后已经忍不住开始幻想,拔除这眼中钉肉中刺之后,太子登基路上就是一片康庄大道,再无绊脚石!而她到时候,就是尊贵至极的皇太后,再无人能掌控她的命运! 秦君泽眯了眯眼睛,眼底一片狠辣。 玄王本就与他不对付,死不足惜! 至于云家......既然不能为他所用,那毁了也罢! 想到这,秦君泽对云羲和的那份杀心忽然淡了些,他改主意了,他要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她最在意的云家和秦玄凌,都死无葬身之地! —— 云羲和回了云府后,什么衣衫首饰都没有收拾,只带着自己的小药箱,和那只装着水蛭的罐子,便又要离开了云府。 云老夫人本想再次阻拦,云烈与她耳语一番后,终于劝得她同意了。 一家人送她到大门口,依依不舍,眼底藏着千言万语。 云望舒想劝她留下,可是云羲和只是摸了摸她的头发,“望舒,以后在府里,要好好听祖母和父亲的话,夫子教你的东西,也要认真学。以后,你就是名正言顺的云家嫡长女了。” 云望舒只觉得这嫡长女的身份,就像是山一样沉重的压了下来,她担不起,“云羲和,我不要做什么大小姐!你不要什么都推给我呜呜呜......” “好了,望舒。”云老夫人招了招手,将她唤了过去,“大庭广众之下,撒娇撒痴的,像什么样子?” 云烈重重地叹了口气,絮叨着,“和儿,你做事一向稳重,为父很是放心。你一个姑娘家,安全最是重要,日后就让屠二跟着你吧......云府永远是你的家,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多回来看看。” 云羲和眼眶红红的,一一应下了。 马车咕噜咕噜地在青石地面上发出响声,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街头行人也是蔫蔫的,唯有她这一队车马令人瞩目。 云羲和靠在车厢里,眼眶红红的,心头却是觉得十分松快。 她只是不在云府居住,从今往后也不再是镇国将军云府的大小姐,可这不代表她往后就没有亲人了。 “小梨,你买的那处宅子好看吗?” “好看的。” 小梨见云羲和心绪好转,忙道, “那处宅子在城南的水岸巷,听那庄宅牙人说,那处宅子曾是永德帝姬的别院,里面虽然不大,却处处都是最好的风景。奴婢随着那牙子进去看过,前院栽了许多花花草草,后院还引了一处泉水,里面养着各色锦鲤。” 云羲和微微皱了皱眉,永德帝姬?她似乎听过这个名字,却又一时想不起来了。 罢了,她也并不在意,微微一笑,“那倒是让咱们捡着好了。” 小梨摇头晃脑的,“那可不呢,听说这处宅子原先卖价十万两银子呢,那牙子说,这宅子现在的主人认得小姐,就一千两卖给奴婢了。” 云羲和吓了一跳,“这宅子是从谁手上买过来的?” 小梨嘿嘿一笑,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像是故意调侃,“小姐,奴婢问过了。是玄王爷。” 云羲和:“......” 小梨又挠了挠头,“小姐,奴婢忘记告诉您了。这处宅子,与玄王府的别院只有一墙之隔。奴婢想着,到时候也好向王爷讨几个看家护院的人!” 云羲和伸手扶额,满头黑线:“......你倒是挺会占便宜!” 一旁的小桃和小棠瞧着小梨和小姐的对话,眼睛眨了眨,对视了一眼,陷入了沉思,在她们去沙洲的那段日子里,自家小姐和玄王到底发生了什么? 云府离这处宅子不远,说话的功夫,已经到了。 宅子前早有人开始忙活着,将御笔亲赐的郡主府的招牌,挂上门楣。 见到马车停下来,云羲和才下了马车,就有熟悉的女声响起,“小姐!” “小梅?” 云羲和惊愕地看向来人,正是原先为救她,被毒箭毁了一只胳膊的小梅。 小梅一只袖管空空荡荡的,脸上确实红润润的,看向云羲和时,眼底满是感激和想念,“小姐,奴婢已经大好了,奴婢求了王爷,来伺候小姐,小姐可莫要嫌弃小梅。” 到底是一起出生入死的情意,云羲和心底感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小梅的脸,“傻丫头。” 一旁的小棠也是眼泪汪汪地看向小梅,低声提醒道,“姐姐,往后要叫郡主了。” “是!是!郡主!咱们小姐,现在是郡主了!” 几个丫头再见小梅,也是眼睛热热的,“往后,咱们就好好跟着郡主!” “嗯!” “见过郡主。” 阿沉其实早就来了,只是一直等着她们主仆叙话叙得差不多了,才从一旁的别院中走出来,上前来行礼。 云羲和讶异地瞧着他,“阿沉?” 阿沉恭恭敬敬地将手中的锦盒递了过去,“郡主,王爷吩咐属下前来给郡主送样东西,说是先前答应您的。” 用阿沉的话说,那盒子里装着的是玄王府账上所有的银子了。 足足一千两。 看得丫鬟们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玄王爷竟然这么穷吗?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上次不是说还有五十万两呢,这才几日,就剩下一千两了?王爷挺能败家啊! 只是银子再少也是肉,到底还是收下了,“阿沉,回去跟你家王爷说,让他放心。” 阿沉点点头,“劳烦郡主了。” ------------ 第134章 赚银子事大 水岸巷地处城南,在繁华的长安城中闹中取静,可谓是桃花源一般的存在。 虽然早从小梨的话语中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当云羲和真正走进这间宅子的时候,还是被惊得目瞪口呆。 绕过影壁石,走过抄手游廊,入眼便是一片偌大的花园,假山流水移步换景,又经过一片幽静的竹林,这才算是进了主院。 小桃惊得张大了嘴,“郡主,这三进的宅子,怎么瞧着比咱们将军府还要大啊!” 云羲和也是有些讶异,小梨从秦玄凌手上买来的这个宅子,实在是雅致华美的过分了。 “这么大个宅子才卖你一千两,怪不得他账上没银子呢,也忒不会做生意了。”云羲和颇有些心虚的捏了捏手上的盒子, “就连这一千两,最后又还给我了。” 就这景致,这大小,这地段,他原先卖十万两都像是在大发慈悲做善事。 小梅闻言笑了笑,“郡主,阿沉不是说了嘛,那是王爷有求与您,才这般示好的。” 云羲和因着这话唇角挑了挑,顺势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吩咐小棠与屠二去熟悉一下院子,又叫小桃和小梅去安排那从春和院带过来的丫鬟婆子们。 众人都开始忙起来了,虽然换了个住处,但各处装扮摆设都尤为细心,人也都是平常用惯的,适应起来也没有那么多麻烦。 这日,云羲和一早起来收拾妥当,便叫小梨带上银子,唤上小桃一起去了万香楼。 万香楼的生意越发的热闹了。 因为现在不仅是长安城的贵女来买香,就连佑宁长公主秦惜都会时不时地过来光顾,而且长公主每次都买一堆。 云羲和先前给秦惜的建议,让她佩戴雪扶香,秦惜很是认真地听进去了。 小梨忍不住感慨道,“天呢小姐......啊郡主,这一天得赚多少银子啊。” 叫了这么多年的小姐,猛然一改口,还是有点不习惯。 小桃故意逗她,“能买一百个小梨那么多。” 小梨假装生气,“郡主,你看这个坏丫头!” 云羲和挑了挑眉,笑道,“真是坏丫头,怎么能这么说呢?至少能买一万个小梨。” 主仆几人说说笑笑下了马车,信步朝着那万香楼走了进去。 云羲和轻车熟路上了二楼,边喝着茶边等叶时芳,不消片刻的功夫,叶时芳也随之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笑盈盈地朝她问好,“羲和郡主。”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云羲和淡笑道,“什么都瞒不过十方夫人。” 叶时芳从一旁的侍女手中拿过账本递了过来,“何止是我呀,现下这满长安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呢?这是这个月的账,郡主快瞧瞧~” 云羲和伸手从小梨手中拿过木盒,放在账本上,“这账本先不急着看,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哦?”叶时芳脸上的表情又认真几分,静静等着这位东家的吩咐。 云羲和手指在木盒上点了点,将它往叶时芳身边推了推,“这里是两百万两银票。” 叶时芳瞪大了眼睛:“......这么多银子??” 纵然万香楼的生意再好,每个月进账也颇为丰盈,猛然听到两百万两,也是吓了一大跳。 叶时芳不由得又提了几分精神,这么大笔银子,想来东家要做的事情实在不一般。 云羲和娓娓道来, “十方夫人,你是会做生意的。凭你的本事,这小小的一个万香楼远不够你施展。我想将这两百万两银子交给你,让你在最短的时间内,赚得一千万两。至于利润分成,与咱们现在一致,仍是二八分成。” 叶时芳闻言,整个人愣住了,“郡主......” 似乎从云羲和带她来到万香楼的第一天开始,她就被赋予了这莫大的信任。午夜梦回时,叶时芳也细细思量过,这信任缘何而来,却也是毫无头绪。 叶时芳原本只是个深宅妇人,丈夫进京赶考,高中后却移情别恋不认她们母子,若不是遇见云羲和,入了这万香楼,她还真是不知道,自己竟还有经商的天赋。 这份知遇之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唯有忠诚。 云羲和外头瞧着她,认真地问询,“十方夫人,我确实很需要银子,你可有什么想法。” 叶时芳仰了仰头,将那想要汹涌而出的眼泪逼了回去,开始冷静下来,捡着有用的线索说起来, “闲来也听店里的贵客们说起过,咱们大顺哪处的翡翠色泽透润,哪处的珍珠又大又圆,还有哪处的丝绸顺滑......还有那大周的茶叶、西凉的宝石玉器都是顶顶好的。” 她真不愧是天生的生意人,说着说着,脑子里就有了成熟的念头,“若是能打通这一条商路,何愁没有银子进账呢?郡主要的一千万两,也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 云羲和的眼睛也随之亮了亮, “那就先紧着西凉那处的市场。我兄长云起镇守西凉边境多年,在他的地盘上做些生意往来,安全自是不在话下。” 叶时芳点了点头,“那简直是如虎添翼。” 她们说着说着,不由得相视一笑,“合作愉快呢。” 叶时芳做生意是稳中求进之人,她有了念头,自然还是要考察一番再下手,前期要耽搁些时间,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云羲和也甚是理解,总归是离那龙骨又近了一步。 云羲和端起杯子喝了口茶,抬了抬黑白分明的眼,声音温和道,“对了,宫里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叶时芳忙点了点头,从袖口中掏出一个蜡封好的一小节竹子递了过来, “昨日有小女使过来买香,对上了那暗语,我便将那提前换好的金银玉器都给她带着了。这个便是她留下的。” 云羲和点了点头,这是她早跟又夏说好的,宫里各处开销大,让她需要时,来这里取银子。 她慢悠悠地从竹子中掏出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字后,眼底一片浓浓的嘲讽。 太子还真是藏不住事,就算是想对付云家和玄王,也没必要这么快就叫人套出话来吧? ------------ 第135章 先下手为强 云羲和收好纸条,并不着急着离去,转而又去看了看楼中养着的那些调香的娘子。 现下万香楼中售卖的香粉,香油,香膏,香珠......琳琅满目,已经是长安城中种类最齐全的香粉铺子了。 只是云羲和觉得,还能更进一步。 天底下多数女子爱美貌芬芳,现下万香楼的名声已经打出去了,赚钱倒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借机渗透到长安城中文武百官的后宅,掌握第一手消息。 日后十方夫人外出做生意,这万香楼,她便打算来亲自坐镇。 云羲和净了手,借着现有的工具,调了一种香,继而又将其带到一处净室点燃,给小桃她们感受。 “这香......好清凉啊。” 香气馥郁却叫人头脑清醒,最重要的是随着香气的散开,一股清凉如水的感觉扑面而来。 “入凉夜。”云羲和在香气散开之后,用手轻轻引着香气往,品香后,甚是满意。 “这便是书中记载的,早已失传多久的,入凉夜?”小桃到底记性好,随云羲和念过书,也有些见识,目光灼灼地问询道。 云羲和微微颔首,“夏日将至,此香必受追捧。” 同是擅调香之人,叶时芳轻嗅便知此香非凡,放在万香楼中,根本不愁卖。 云羲和将调好的香粉细细装了一小盒,递给了一旁的小棠,“去送到玄王府,赠给你家王爷的。” 占了人家那么大宅子的便宜,不回赠点什么总也说不过去。 秦玄凌体内的蛊毒性热,夏天最是难捱,入凉夜对他来说最是合适不过了。 —— “王爷,羲和郡主送了东西来。”阿沉领着小棠快步进入书房。 原本百无聊赖的看奏折的秦玄凌闻言,立刻坐直了身子,“什么东西?” 小棠双手将盒子捧上,按照自己的理解,娓娓道来,“王爷,郡主说了,王爷夏日受不得暑热,特意为王爷调制这一盒入凉夜。再请王爷方便时,去郡主府一叙。” 特意。 秦玄凌唇角微扬,眸光柔情似水,“呈上来于本王瞧一瞧。” 一旁的阿默像个木头,而阿沉却忍不住伸手掐住自己的手背,他好好的王爷,怎么一遇到跟郡主有关的事情,就像是遭鬼附身了一样啊! “羲和送本王这香,定然是心中念着本王。她离开云府,一个人住到那孤零零的郡主府中去,定然心中十分苦闷。小棠,你去回郡主,就说本王一会儿便过去。” 阿沉:...... 王爷,您好歹也矜持一点吧!!! —— 夕阳西下,云羲和才刚回到郡主府,便有下人来报,说玄王爷到了,正在前厅等候。 看来秦玄凌最近应该不是很忙。 云羲和略收拾了一番,叫人请他到后院的一处凉亭中。 这处亭子就建在一片荷花池中央,四下没有修桥铺路,唯有小船可以通行,景致甚好。 这处宅子本就是秦玄凌的,下人一说,他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一过来,就瞧见云羲和面前摆了张琴,正在对着水面操曲。 如果他没听错的话,那曲子弹的是十面埋伏。 满是杀意。 秦玄凌本想着她是约自己来这里看风景的,现下看这情形,她却是要杀人越货的。 秦玄凌叹了口气,飞身越过水面,停在了亭子中,正色道,“羲和郡主,找本王何事啊?” 云羲和手上不停地拨弄着琴弦,语气很是随意,“王爷有所不知,臣女得到消息,你的好侄儿打算摆你一道呢。” “哦?他打算怎么摆?”秦玄凌愣了一下,旋即想了想秦君泽的本事,也并未放在心上。 “打算冤枉王爷和云家密谋造反。”云羲和挑了挑眉,“怎么样,是不是很害怕?” 秦玄凌笑了笑,不置可否。 听了一会儿曲子,秦玄凌又问,“那你想怎么做?”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往远处瞥了瞥,“当然是先下手为强啊!” “怎么个先下手为强法?” 云羲和的神色深了深, “他冤枉云家与王爷造反,归根结底不就是想让自己的储君之位坐得更稳吗?与其兜这么大一个圈子,倒不如直接游说他去刺杀当今圣上。” 秦玄凌瞪大眼睛,眼底翻涌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的情绪,“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她说的法子没错,但她的念头却屡屡震人心魄。 又疯又狠,一击毙命。 云羲和笑了笑道, “放心,皇上身边守卫森严,以太子的德性,杀你一个病秧子王爷都杀不掉,更别说能成功刺杀皇上了。但皇上却可以由此看清楚,他一手提起来的这个东宫太子,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谁能放心将大顺天下交到这种狗东西手上?” 秦玄凌眯了眯眼,迅速抓住了重点,“本王在羲和心中就是个病秧子吗?” 云羲和:“?” 这只是个对比,为了体现太子的无能,并不是突出王爷您的体弱啊! 再者说了,有我给你治病解毒,你现在哪里还还像个病秧子? 云羲和见他脸上表情甚是不快,忙安抚道, “王爷在羲和心中乃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等臣女为王爷解了毒,王爷就是长安城第一威武大丈夫!” 秦玄凌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当真?” “真的不能再真了!” 云羲和见他并未反对自己的提议,接着说道,“下个月就是二皇子加冠礼,那便是个极好的时候,说服太子这桩事,我来安排,但是保卫皇上安全一事,就得交由王爷负责了。” 秦玄凌勾了勾唇,挑眉看她,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仍是十分清冷平淡的,丝毫不像是在与他密谋要去扳倒一国太子,而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暮色渐渐降临。 那一片染血的云霞渐渐淡去,只剩下一片暗沉。几颗星星爬上天空,才不显得那么寂寥。 云羲和拂衣起身,“那就这么说定了?王爷,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在府上用饭吧。。” 秦玄凌那双柔情似水的桃花眼藏在夜色中,在一片昏暗的天色中,肆无忌惮地看着她那如仙如玉的身子,轻声道, “好啊。” 许多年后的一天,秦玄凌再想起这一日的情形时,他仍旧嘴硬坚称,自己是理智做出的决定。 而非被她的美色所惑,更不是她的一顿饭,也不是因为她的一盒香,才与她一起发疯。 ------------ 第136章 游说太子 待又夏的宫女再来时,云羲和便叫人将她的计划带了进宫去。 又夏如今在宫里颇得盛宠,在一众新入宫的妃嫔中风头无两,如今已经是夏嫔了,这其中,当然也有皇后的功劳。 皇后许是被困了太久,真的太过迫切地想要翻身了,又夏不过是买通了给皇后宫里送饭菜的宫女,无意间透露了几句,说新入宫的夏常在,祖上曾是薛国公府的管家,皇后就不假思索地抛了橄榄枝。 到底是枕边人,皇后这么多年,对皇上的喜好知根知底,掏心掏肺地统统告诉了又夏。 又夏便凭借这些轻而易举地获得了皇上的宠爱。 而太子嘛,在她的蓄意撩拨下,也早已对她五迷三道。 “这般嘛......” 又夏细细看完纸条上的字,眼神灼灼地伸手拨了拨一旁的蜡烛,眼见着那火苗舔舐着将那纸条吞没,才微微勾起唇角笑了笑,“真是太妙了。” 她知晓了计划后,便开始着手推波助澜。 太子如今入宫得越发勤快了。 皇上见他只是往坤宁宫跑,不来找他提与云望舒赐婚的事,便也乐得清闲,随他去吧。 这日,秦君泽与薛皇后又敲定了一封密信的内容,正要出宫去找人伪造成玄王的笔迹,迎面一个宫女慌不择路冲过来,他的随从抬手拦住了小宫女,“走路长眼!莫要冲撞了太子!” “是!是奴婢莽撞,太子殿下饶命。”这小宫女脸色一白,连连告饶。 她一抬头,露出一张白嫩可怜的小脸来,叫那随从看得一呆,也不好再强硬。 “你是夏嫔宫里的?”秦君泽自然也见到这宫女的模样,总觉得十分熟悉,略一沉思,便想起来了,这是随侍在又夏身边的贴身宫女。 “是,是,奴婢水莲,太子殿下慧眼!”水莲吓得瑟瑟发抖,眼中却流露出仿佛看见救命稻草一般的眼神,“求太子殿下,救救我家娘娘吧!” 水莲不住地叩拜祈求,一张小脸哭得眼泪汪汪的。 太子本就受不了女子柔弱模样,再加上这小宫女所求的还是让他抓心挠肝的又夏,更是叫他忍不住一颗心揪起来,“你好好说,夏嫔怎么了?” 水莲抬起头来,“我们娘娘,在长门宫落水了......” 长门宫,乃是皇宫中最西那处宫殿,乃是前朝废妃居住的宫殿,早已荒废。云羲和与秦玄凌还在那里抓过水蛭。 秦君泽当然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当即冷了神色,“还愣着做什么?前面带路!” “是!是!” 水莲松了口气,转身便朝着西边的方向跑去,心想着总算是没有误了娘娘的事。 一开始,水莲还是在前面小步快跑地引着路,到后来,秦君泽已经耐不住性子,一把伸手推开水莲,健步如飞地冲进了那荒芜的长门宫。 池塘的水不深,但因为久无人清理,甚是可怖,又夏就那么抱臂站在水中,硬生生地忍受着蚂蟥的撕咬。 没过一会儿,待她听见急匆匆的脚步声时,瞧见那道身影时,总算是松了口气,一双水灵灵的眼中满是可怜,戚戚然唤了声,“殿下,您总算来了......” 秦君泽忙伸手将人拉了出来,当即就冲水莲喊着,“快去请太医!” 又夏本想趁势晕倒在他怀里,听他这么喊,忙抬手阻止,“殿下不要!” 开什么玩笑,她这副模样,若是去请了太医,叫合宫上下都瞧见了,她还有命活吗?再说了,她的目的可是太子,这好不容易有说话的功夫,她哪能让人来打扰! 又夏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殿下,我好怕!我谁也不想见,你抱抱我好不好?这个宫里太可怕了,除了殿下,又夏谁都不敢相信!” 秦君泽顺势将她搂得更紧,“可是孤怕你伤着!” 又夏红着脸,伸手往一旁废弃的厢房指了指,“殿下若是不放心,便进屋内替又夏检查一番吧!” 一旁的水莲眨巴着眼,忙道,“请殿下帮奴婢照看一下娘娘,奴婢回宫去为娘娘取件干净的衣裳。” 秦君泽带的随从也很识时务,忙道,“殿下,属下去门口守着。” 殿内,又夏小鸟依人地躺在秦君泽的怀中,沾染了水色的发丝并未折损她的姿色,那几缕湿发贴在她脸颊上反而为她增加了一丝娇弱的媚,她红着脸的拉起裙子,让秦君泽检查了她腿上的可怖的伤口。 秦君泽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碎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这样害你?” 又夏面不改色,凄凄楚楚地张口就来, “......是静嫔娘娘。又夏最近瞧着天热了,殿下又不能时时守在皇后娘娘身边尽孝,便想着替殿下往皇后娘娘宫里送些消暑的吃食,谁知,却叫静嫔娘娘瞧见了,她指桑骂槐地羞辱于我......” “她说什么?” “说又夏小门小户出来的,怪不得只会奉承讨好!只不过拜错了山门,跟着皇后娘娘早没有出头之日!又夏受些辱骂倒也罢了,只不过皇后娘娘何其无辜?又夏气不过,便与她分辨了两句,她今日便假意传皇后娘娘的口谕,将又夏诓骗至此......” 秦君泽果然上钩,“真是好一个静嫔!她真该死啊!你放心,孤定然会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他心里还想着,又夏竟然如此善良,若不是心中有他,又何须如此照看他的母亲?还因此遭了这般无妄之灾! 还有那静嫔,真是胆大包天,若不是因为她,母后又怎么会被禁足?简直是猖狂! 又夏垂下眼眸,伸手将太子抱得更紧,接着再循循善诱, “殿下,又夏受这点委屈不算什么。又夏只是心疼殿下。静嫔娘娘还说,皇上如今对殿下颇为失望,已经打算在二皇子的加冠礼上,改立二皇子为太子。” “什么!父皇他从未说过此事!” “殿下也莫要惊慌,皇上他毕竟是天子,静嫔娘娘敢这样说,想来也是从皇上那里得了些消息吧......” 秦君泽脸色青白交加,蹭的一下站起身来,又夏猝不及防被他带倒在榻上,“啊......” 他原以为,云家和玄王是他储君之位上的绊脚石,但又夏这番话忽然就让他明白了,真正能一句话定他生死的人,乃是他的父皇。 又夏瞧着他的神色,唇角勾了勾,眼底一片嘲讽,看来太子,已经想通了。 ------------ 第137章 非要在这个时候见她 “殿下,又夏该回宫了,殿下要保重自己。” 又夏不胜娇弱地从床榻上爬起来,怜爱地看着太子,想去伸手摸摸他的脸,最终又克制地收回了,同时,眼神中很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抹哀伤。 她期期艾艾道,“......恨不相逢未嫁时。” 说罢转身就往外走,秦君泽恍惚间想伸手去抓,却只见她的身影已经跨过门槛,似一道风般离去,只余那幽幽的香气萦绕在他身旁。 秦君泽伸手从床榻上捡起她落下的手帕,仔仔细细地叠好,塞进胸口。 这太子之位既然坐不稳,他便不坐了! 只要父皇死了,他便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他要这江山!他要将母后救出坤宁宫!他还要将又夏据为己有! 至于云家和玄王...... 待他做了皇帝,掌生杀大权,生死不过一句话的事情,何须再大费周章的设计?! 秦君泽从袖口掏出他与皇后推敲好的信件,一点一点撕得粉碎,眼神一点点变得狠厉而又坚定。 —— 二皇子加冠礼这日,百官同贺,万民同庆。 他加冠礼办的声势浩大,因为除了太子,现下的皇嗣中便只有他一个四肢健全的皇子了。 皇上秦苍将这次加冠礼全权交给了静嫔,颇有种要复宠静嫔的意思。 在皇上自己看来,他只是疼惜皇嗣,但落在旁人眼中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到了晚上,皇上宴请百官为二皇子庆贺,要举办一场盛大而又热闹的晚宴。 云羲和作为郡主,自然收到了请柬。 与此同时,忠伯也带着云烈的吩咐,特意跑了一趟郡主府,来请云羲和那日作为云家的家眷一同前往。 可云羲和终究还是婉拒了,“忠伯,您回去告诉爹爹,就说我这番赴宴,就不以云家的名义了。只是切记,莫要让望舒进宫。” 这场生辰宴,是为太子挖好的坑,只为着瓮中捉鳖。 云望舒那样浅薄的傻白甜,还是在府上乖乖待着比较安全。 忠伯将话带回云府,云望舒当着云老夫人的面点头如捣蒜,“祖母,云羲和都说了,不让我进宫!我不进宫!” 云老夫人:“......” 罢了,总归别人家的女儿,进宫那也是为了给二皇子相看的,望舒不愿意去,那她这个老婆子也就不去凑什么热闹了! 云烈叹了口气,不去就不去吧,他倒也少操几分心! 小梨使出浑身解数来为云羲和打扮,毕竟是作为郡主头一次露面,绝对不能露了怯。 只不过还没等她大显身手,云羲和就幽幽道:“把那些沉得不行的头饰都拿远些,到时候跑起来不方便。” 小梨眨了眨眼睛,还不明白事态的严重性,她抱着一只发冠不放,“郡主,为什么要跑?” 云羲和弯了弯眉眼,“因为,太过招眼不利于保命。” 小梨愣了愣,好一会才露出一脸惊恐的表情。 暮色四合,霞光渐散未散。 宫里万千灯火相继燃了起来,巍峨的宫殿在灯火的映衬下,越发辉煌而华丽。 文武百官各自带着家眷聚拢到宫门口,各式各样的轿子、马车,以及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女眷们,花香四溢。 若是有碰到相熟的,便一路相携,说说笑笑地进宫去。 当然也免不了明争暗斗一番,你家的闺秀姿容秀丽配得佳婿,你家的闺秀仪态万千定能觅得良人。 云羲和出现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眼光。 她永远都是那副清冷淡然的模样,她并未怎么打扮,只穿着那合郡主身份的朝服,浑然天成的端庄与贵气。 静嫔将宫宴安排在御花园中,夏夜凉风,阵阵花香袭来,甚是怡人。 男女宾客分席对坐,中间的一大片空地上,歌舞升平。 待落座后,周围似有若无的目光投了过来,却没有一个上前来搭讪。 以前她是云家嫡长女时,那些爱在她面前凑趣的女子不胜其烦,现在她成了羲和郡主,那些女子这一刻又都仿佛与她不熟了。 这么多的女眷,她只觉得眼花,顺势往对面一瞧,见男宾席上的太子,正摩挲着酒杯,一脸胜券在握的表情。 她便放下心来,静静地等着他的表演。 一旁的二皇子已经举着酒杯站起身来,接受者百官们的恭贺的话语,言笑晏晏。 重重光影下,云羲和又瞧见了对面的秦玄凌。 他一身玄色衣衫,仿若与这夜色融为一体,坐的角落也不甚起眼,周围灯光并不明亮,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他。 夜色昏暗,云羲和也不知道自己的眼力怎么就这么好,或许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身上。 她随即就发现,秦玄凌朝他举了举杯,然后放在唇边浅酌了一口。 宴会越发的热闹,皇上揽着静嫔,与二皇子笑语不断,那早先准备好的烟花开始在天空中盛放,台上的戏子也仍旧咿咿呀呀地唱着。 众人的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去看。 一片喧闹中,有人不经意地从云羲和身边经过,似有若无地碰了她的手,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融入人群消失不见了,她只隐约嗅到那抹熟悉的龙涎香。 她摩挲着手里多出来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几位凌厉的几个字——到慈宁宫偏殿来。 不用说,那是秦玄凌的字迹。 云羲和不动声色地收起字条。 秦玄凌真是胆大,这还是在宫里,他居然敢与她私相授受?! 而且,太子就打算在这生辰宴上冲皇上动手,他这个负责守卫的人不好好保卫皇上的安危,非要在这个时候见她?! 云羲和却还是鬼使神差的,悄悄地从人群里溜了出去。 去往慈宁宫偏殿的路,她走过了无数遍,不多时,她就站在了那宫门口。 偏殿无人守着,她踏进院中一瞧,那门也虚掩着,好似正在等她进去。 像是感应到她的到来一样,屋里的灯火随即也亮了起来,那道熟悉的声音随之响起,“进来吧。” 云羲和便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伸手推开了门。 凉风习习,云羲和只觉得自己像是踩着云朵,晕晕乎乎就走了进去。 ------------ 第138章 被调戏了 殿里的灯火很黯淡,云羲和站在门口,看着里面背对着她的身影,轻嗅了一口空气中熟悉的龙涎香。 是他。 云羲和长舒了一口气,听到自己十分没有规矩的声音:“秦玄凌。” 秦玄凌淡淡笑了一下,“是觉得自己抓到本王的把柄了?所以连王爷也不喊了。” 云羲和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自己管不住双腿了,因为她潜意识心底还是想看见他。 秦玄凌不在现场镇着,她就觉得不安。 云羲和一边跨进门口一边道,“王爷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要约臣女来这里?岂不知宴会上随时都可能会引起慌乱?” 秦玄凌见她进来,勾了勾唇角,“关门。” 云羲和不明所以地回头看了一眼半开的门,诧异道,“关门做什么?” “本王不想叫人误会。”秦玄凌眼神狭促,却一本正经道,“本王与你在此私会,要是被人看见,影响不好。” 云羲和伸手扶额,“关了门更是说不清吧?” 话虽如此,她无语过后还是回头以最快的速度将门关上。 关起门来至少没人看见。 云羲和眯着眼打量烛火下的男人,衣冠整洁,容颜绝色,玄色的衣衫在烛火下略略呈现出两分暗紫色。 他一向傲然淡漠的脸,带着几分生动。 云羲和看够了,才又问道,“王爷叫臣女来此,到底所谓何事?” 秦玄凌轻声笑了笑,说得自然而然,“无事,只是想跟你待一会儿。” 搞得云羲和翻了个白眼,每次他不正经时候说的话,就很想让人揍他一顿。 她现在有点后悔。 后悔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跟着舞刀弄棒,练就一副好身手。 可真要让她现在回去自己待着,她又还是有点不安。 云羲和轻哼一声:“就只在这待着吗?” 秦玄凌眼睛完成了一副好看的弧度,“羲和郡主想做些什么?本王都可以的。” 云羲和看见了他脸上似有若无的笑,忽然就一阵脸热,继而怒道,“秦玄凌!” 秦玄凌眨了眨眼,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案,闲适地依靠在圈椅上,“上次就是在这处厢房,你为本王施针拔毒,本王什么都让你看完了,羲和郡主也不说对本王负责。” “臣女倒是没发现,王爷竟是个如此没皮没脸之人呢!”云羲和忍无可忍,“臭不要脸的如此理直气壮,这全长安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实在叫人服气!” 秦玄凌低笑两声,起身看向窗外,眼眸淹没在夜色中,“羲和郡主骂完可解气了?过来这里瞧瞧,那里有好玩的。” 云羲和顿时就把宴席上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凑了过去向外张望,发现什么都没有。 被这浑蛋给骗了! 结果秦玄凌忽然弯下身来,指着天空,在她耳边道,“看烟花。” 云羲和一愣。 他冷不防地靠近,龙涎香的气息将她笼住,他的呼吸让她忍不住面热。 “今夜放了不少烟花了。” 今日宴席盛大,这烟花是最寻常不过的,已经放了半个时辰了。 “这一只不一样。” 云羲和好奇问道,“哪里不一样?” 秦玄凌眯了眯眼,轻声道,“这是太子动手的信号。” 云羲和吓了一跳,猛然回头,唇瓣险险地擦过他的脸颊。 吓得她赶忙往后仰,“王爷还不快些去保护皇上安危?” “有禁军在。” 砰! 又炸起一朵烟花,宴席那边嘈杂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 云羲和只觉得一阵心慌,不敢再看,不想将将一转身,手腕就被他捉了去。 那触感清润如玉。 云羲和一回头就瞧见秦玄凌正抓着他的手腕,低低地与她对视。她只觉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他忽然平淡地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云羲和稳了稳心神,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宴席上的事情,“你不是都知道吗?我要做生意赚银子,给你买龙骨。” 秦玄凌又莫名其妙道,“你就那么想给本王解毒?” “啊?”云羲和只觉得摸不着头脑,很是严肃道,“当然了,不解毒你会死的。” 秦玄凌这才轻声笑了出来,打量着云羲和身上的朝服,眼神中隐隐有光,“真好,你现在是自由自在的郡主了。” 云羲和一脸茫然,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衣服,又抬头瞧了瞧他,“郡主怎么了?你不还是王爷呢吗?” “是呀。”秦玄凌眯了眯眼睛,“你瞧瞧,多配!” 云羲和勾了勾唇,“王爷,我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宴席上那么危险,王爷为何还不快些回去” “本王为什么要快些去?” 秦玄凌欣赏着她的反应,故意问,“你说,本王这会儿要是不出去,等太子动了手,放松警惕之际,本王再以清君侧的名义出去,斩杀太子。这天下,岂非是本王的囊中之物?” “秦玄凌……你?!” 云羲和以为自己就够疯了,没想到现在又来个比她更疯的! “你觉得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就是你名不正,言不顺,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辱骂罢了。” 秦玄凌笑道,“那本王还真是有点怕被骂。” 这是他重生以来,一直藏在心中的念头,他对皇上秦苍多有敬重,但这几个皇子没一个拎得起来的。 与其累死累活地去辅佐蠢货,还不如自立门户。 这是藏在他心中的野心,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过,连太后都没有说起过。谁曾想,今日第一次跟她讲了,她的反应还真是叫人满意呢。 秦玄凌满脸笑意,“这可是本王的藏在心底的小秘密,真是的,怎么又让你抓到了本王的把柄呢。” 云羲和:“.…..” 抓住了大魔王的把柄,是什么好事吗?她现在有些怀疑,这到底是谁上了谁的贼船? 她真是看不懂秦玄凌此人。 有时候他这个人很是靠谱,说话做事直截了当,有时候他又是这般的似是而非,总是叫人捉摸不透。 云羲和都分辨不出,这个时候的他,到底是认真的,还是在故意开玩笑。 不过这一次秦玄凌倒是真的在开玩笑。 因为他已经在席面各处都安置了好了,只等着太子的自投罗网。 秦玄凌忽又正色道,“再待一会儿吧,本王不想让你看到脏东西。” ------------ 第139章 太子弑父 御花园的宫宴上。 “父皇,儿臣敬您一杯。” 秦君泽手中捧着两只斟满清酒的酒杯,向皇上递了过去。 “喔。”秦苍伸手端过酒杯,语气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今日老二生辰,你倒是难得稳重乖觉。” “父皇,过去都是儿臣不好。是儿臣见识狭隘,辜负了父皇的一片苦心。”秦君泽看着被父皇拖在手上的那只酒杯,心提在嗓子眼,唯恐父皇一气之下将杯子甩了出去,功亏一篑。 他的脾气从未有过的好,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父皇,无论是君臣还是父子,您永远是儿臣最最敬佩的父皇。” “罢了。只要你懂事,父皇还气你做什么?君泽,你是中宫嫡子,父皇只希望你争气。”秦苍一手端着酒杯,一手怜爱非常地拍了拍太子,抬手将手中的酒杯送到嘴边。 秦君泽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下意识地抬手,张了张嘴,仿佛想说什么,想阻止什么,最终却又都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对了……” 秦苍蹙了蹙眉毛,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而又放下酒杯,同秦君泽说着,“君泽,你的婚事,朕考量了一下,还是莫要选那云家的二小姐了。来日,朕亲自给你挑好的。” 秦君泽木木的点了点头,注意力全在那酒杯上,“全凭父皇做主。” 秦苍还以为自己的太子终于成熟了,眼中微有水光,“君泽!朕的好儿子!” 言罢,不再迟疑,抬手举起酒杯,一口气喝尽了杯中酒,长长地叹了口气,“这酒,朕今日喝得开心!朕还记得你小时候,头一次春猎,也是头一次,跟朕一起喝酒。” 秦苍的眼神变得深远, “朕记得你那年才十五岁,竟然一箭猎到一只熊瞎子。你笑得开怀不已,那时,连场上的武将都夸赞你,说你是咱们大顺最勇猛的皇子!朕心甚悦啊!你是朕的皇长子!是朕的希望……” 秦苍话还没说完,微微皱了皱眉,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着,快要撕裂开一般。 他难以置信地愣了愣神,喉头一阵腥甜,唇角随即溢出污血,“朕……” “父皇!” “皇上!” 场上登时一片混乱,所有歌舞热闹瞬间停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旋即又不约而同地朝着高台望了过去。 “快传太医!”静嫔慌了神,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皇上吐血了!” 早已布置好的禁军,立刻如潮水般围了上来,席面上众人哪里见过这等情形,登时吓得尖叫声一片。 而秦苍晕晕地靠在塌上。只觉得整个人意识都混沌了,他犹记得自己是喝完酒才变成这样的,他吃力地转动脖子,看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太子,喃喃道, “君泽,酒,你莫要喝……” 秦君泽眼眶立即红了。 他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气若游丝的皇上,难以置信,自己真的亲手将那杯毒酒,端给了自己的父亲。 他也不知道自己呆滞了多久,他听着周围吵闹无比的人声,对着那一个个流着眼泪,无比惊慌的妃嫔们,他的心神才一点一点地聚拢回来。 他弑父了! 他真的,杀了那个生他养他的亲生父亲! 一旁的二皇子已经哭喊着扑了过去,口中直呼,“父皇!父皇!” 静嫔看着二皇子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皇上脸色越发青灰,眼神呆呆木木,抬了抬手,摸着他的肩头,不知怎的,觉得甚是欣慰, “君华,你也长大了啊,为父终于可以,咳咳……” 皇上恍惚间说的那句,君华长大了。听得秦君泽的心像是被人狠揪了一把,让他痛得透不过气来。 终于可以什么?可以对太子之位取而代之了是嘛? 看来……又夏早先跟他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父皇就是打算趁着老二的加冠礼,改立他为太子!要不然也不能都中毒快要死了,还在惦记着老二! “太医来了……”静嫔忙喊了一声,“都让开!” 秦苍已经难受得整个人蜷缩了起来,五脏六腑撕扯着他。 照惯例,宫里举办宴席,太医院要派五六位太医就守在附近,随时等候传唤,所以静嫔这一嗓子喊起来的时候,太医来得极快。 五六位太医一踏进御花园,一眼瞧见脸色灰白嘴唇青紫的皇上,脚下一软,差点没吓晕过去。 皇上这分明是中毒之相啊! 皇上这要是没了,搞不好大家伙都得跟着陪葬吧?! 资历最老的江太医这下也顾不得其它了,扑上前翻开皇上的眼皮看了看,“快!拿碱水,快!皇上还有救!” 几个太医听了江太医的厉声吩咐,当下也印证了心里的判断,只觉得一颗心都吓得缩成一团,急忙上前,扎针的扎针,灌药的灌药,催吐地催吐。 皇上在太医的折腾下,也随之一口一口吐出黑黄恶臭的秽物。 “皇上,幸好中毒不深,吐出来就好了!” 江太医急得满头满身的大汗,不停人的催着配制催吐药水、解毒药水的太医快快快,一群人不停地往皇上嘴里灌催吐的药,解毒的药…… 整个御花园,乱成一团。 秦君泽在旁边站的像只木偶,呆呆看着被灌的、吐的痛苦不堪,脸色却渐渐红润起来,气息越来越强的皇上,他浑身麻木。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父皇没被毒死。 云羲和与秦玄凌一前一后回到席面上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皇上被灌了一大碗催吐的药,也随之吐出来一大碗秽物,到最后吐无可吐,人仍旧虚弱,却到底是救回来了。 “皇上!”一旁的静嫔泪眼婆娑。 二皇子也随之可怜巴巴地跪了下去,“父皇!” “皇上!是酒中有毒!”一旁的江太医眼见这终于将皇上救回来后,转而拿起银针,将桌案上残羹冷炙都验了一遍,终于得出结论。 “朕知道了。” 皇上清醒过来,艰难地喘着气,抬眼瞧了瞧江太医手中的杯子,正是太子与他敬酒的那只。 他稳了稳气息,忽而费力地抬手,将桌案掀翻在地。 ------------ 第140章 技高一筹 “散了吧……” 秦君泽慌不择路就想往外逃。 秦玄凌上前一步,挡住了他的去路,“太子,这是要往哪去?” 秦君泽只觉得自己像是撞在了一座硬实的墙,撞得他脚底下打了个踉跄,牙齿都在瑟瑟发抖,仍自嘴硬道, “听……听父皇的话,回王府。皇叔……皇叔别,别拦着孤。” 秦玄凌冷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瞧着他,“皇上病重,身为太子,不坐镇宫中,不守在皇上床榻前进孝?” “是……是……” 秦君泽又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想着父皇到底未曾怪罪于他,扑在了皇上的脚边,伏在皇上的膝盖,哭哭啼啼地哀嚎起来, “父皇,父皇……” 秦苍颤颤巍巍地伸手摸着他的头发,语带凄切,“君泽……你是朕的嫡长子啊!” 秦君泽又怕又悔哭得更大声了。 众人离开皇宫的速度,宛如逃命。 加冠礼上发生这一幕,成了今夜宾客心中最讳莫如深的秘密,众人猜疑着,那太子递过去的杯中酒,到底有没有下毒。 云羲和脚程慢,心里又藏着事,便落在了人后。 直到她坐上马车,眉宇间仍旧弥漫着一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慨。 她知道太子现在手上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已经沦落到,要亲自动手下毒的份上。 小桃见云羲和一副忧思沉重的模样,忍不住问道,“郡主,莫非,太子他没有按咱们预想的计划行事吗?奴婢怎的没有听到处罚他的圣旨。” 太子谋划陷害云府和玄王的事情,云羲和是没有瞒着这几个丫鬟的,她一向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云羲和叹了口气,“大概皇上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宠出这么个又蠢又狠的儿子吧,弑君弑父……” 说白了,秦君泽从一出生就注定了他人上人的身份。 他不仅是皇后所出中宫嫡长子,而且,皇上因为经历过夺嫡之难,不想让儿子再经历那样的残酷争端,便早早立了他为储君。 秦苍虽然有许多缺点,比如说多疑,爱面子,喜欢粉饰太平等等,但他在皇帝这个位置上坐得兢兢业业,大顺天下也算是政通人和。 而且他眼界也颇为长远,打压世家,策试广纳人才这事儿,便是在为秦君泽铺路,以便来日,太子登基手中有可用之人。 可是秦君泽此人却更像是温室中养出来的,经不起打击的娇花。 倘若天下一直盛世安稳,朝中文武百官廉洁明正,他做个闲散皇帝也是能守住这大顺江山。 只不过……无常才是最大的常态,大顺不会一直盛世安稳,人心不可测,天意亦难为。 云羲和现在忽而有些明白,其实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前世,兵临城下弃城而逃的秦君泽,与这一世,自乱阵脚狗急跳墙的秦君泽,没有任何区别。 小桃有些云里雾里的,“那……皇上会怎么处理此事……” 云羲和掀开车帘,瞳孔在一片夜色中变得幽深,“咱们这个皇上,虽说溺爱子嗣,却也眼明心亮,一向不喜欢自欺欺人,且等着吧。” 小桃这才松了口气,“这下总算是可以松口气了!可恨太子殿下之前那般羞辱郡主,如今他也算是恶有恶报了!” 云羲和若无其事道, “什么叫恶有恶报?大家不过是各凭本事罢了,他那份脑子想不出多高明的招数来。终究还是你家郡主我,技高一筹!” 小桃哈哈大笑,“郡主所言极是!” 笑着笑着,她又想到了什么,忧心道,“郡主,若是皇后娘娘出手,那会不会有什么变动......” 云羲和轻笑一声,不甚在意,“皇后?放心吧,有的是人等着收拾残局呢。” —— 加冠礼上的风波,如同那怦然炸开的烟花,就算闭着眼,也能听到它的响声,让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忽略它的存在。 薛皇后已经睡下了,自从她被圈禁于坤宁宫后,这几个月以来,她是头一次被人从熟睡中推醒的。 她睁眼瞧着站在床榻边的田公公,眼珠子瞪大,一脸的惶恐,“你怎么来了?” 田公公深深地叹了口气,“娘娘,大事不妙啊。” 薛皇后这才知晓太子竟然背着她,做出了多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她愣怔地跌坐在床榻上,始终不敢相信, “君泽,他怎么敢的?” 她以为太子仍旧很听得她的话,隔三岔五的就进宫来,和她一起商议着,如何伪造书信,扳倒云家和玄王。 她这些时日只觉得连睡觉都香甜了不少,梦里的场景无一不是离开这活死人墓一样的坤宁宫,而今这一切,全都被他的蠢儿子给毁了。 “去找太医啊!” 薛皇后状若疯癫,又猛地抬头拽着田公公的衣袖,“只要皇上无事,太子也就无事!” 田公公眼神闪了闪,顺着薛皇后拽他的那处力道弯了弯腰,也不挣脱,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意有所指道, “皇后娘娘,您可想清楚了,此事,是太子向皇上动手,杀君弑父……等皇上彻底康健,那太子可就……” 薛皇后神情一滞,“君泽……” 田公公趁势怂恿道,“娘娘,机不可失,太子殿下的前程,可就在您的一念之间!” 薛皇后眉心皱得越来越紧,眼底一片挣扎,一边是她同床共枕二十多年的夫君,一边是她亲生儿子的性命和前程。 她一时间很难抉择,可是这改变命运的决定,又迫在眉睫不得不做出来。 片刻后,田公公终于从皇后口中听到了一句准话。他旋即站起身来,用力从她手中拽回自己的衣襟, “娘娘,您的意思奴才知晓了。” 待出了坤宁宫,田公公并未立刻就回去照看皇上,而是左右瞧了瞧,眼见着四下无人,这才朝着一处僻静假山后走了过去。 宫装女子已经在那里等待多时了,她娇柔的嗓音不疾不徐地响起, “办妥了?” 田公公异常恭敬地向女子行礼,“夏嫔娘娘,奴才幸不辱命。” “很好。” 又夏轻笑一声,将一沓银票塞进田公公的手中,数量惊人。 田公公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又夏独自一人走在回宫的路上,眼泪却止不住的往下落,“家破人亡的滋味,她薛家总算是要彻底尝到了。” ------------ 第141章 至亲至疏夫妻 如今皇上病重,虽说太医已言明性命无忧,但闔宫上下仍旧是忧心忡忡。 而太后自从选秀后,就出宫礼佛去了,至今未归。 这后宫,眼见着又成了一团散沙。 薛皇后打着要为皇上侍药的名义要出坤宁宫,守卫们早被田公公敲打过,自然也没有拦。 薛皇后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养心殿给皇上煎药的小隔间,负责煎药的两个宫女一个正忙着给炉子扇风,一个不错眼地盯着那煎药的砂锅。 今日太医院开了不少药,皇上一会儿喝着催吐的,一会儿喝着解毒的,一会儿又喝着安神顺气的,宫女们累得不行,却还是照着药方子,一副接一副地煎着。 薛皇后站在小隔间门口,目光从那个忙碌不停的扇风宫女身上,看向一脸严肃紧紧盯着砂锅的宫女身上,看得她皱起了眉头。 得把这宫女都打发出去。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本宫要亲自为皇上煎药。”薛皇后一脚踏入小隔间,冷着脸朝着二人吩咐道。 这两个宫女一愣,面面相觑,皇后娘娘怎么来了?她何时解除禁足? 再者说,以往主子们说什么亲手煎药,不都是站在门口瞧上一瞧就算了么?最心诚的,也不过是从头看到尾罢了,皇后娘娘这是要做什么? “本宫的话你们没有听到?聋了?”薛皇后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后,尽管被禁足,那股气势可是一点都没少,她脸一沉,当即呵斥道。 “娘娘,今日这屋里熬了不少药,烟灰太多,万一再眯了娘娘的眼,再说,太医交代过......”那负责盯药的宫女大着胆子解释道。 “滚出去!”薛皇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宫女的话,“本宫要亲自给皇上煎药。” 那两个宫女一脸仓皇,急忙垂手往后退,“奴婢就在门口候着,娘娘,这药马上就要煎好了,别烫着娘娘......” 薛皇后眼见着她们退出去,捏了捏袖口藏着的小瓶子,心情也莫名的好了起来,“本宫对皇上一片情深,用不着你们在这里多事!” 她低头看着那轻轻跳动着的火苗,和火苗上的热气滚滚的砂锅,那小小的盖子被热气顶得噗吐噗吐起起落落,一股子浓浓的药香弥漫了整个隔间。 薛皇后目光有些恍惚,仿佛又看到了秦苍当日对她厌恶失望的神情。 若是心狠下去,从此儿子君临天下,她便是那至高无上的皇太后。若再心软,她和太子都没有活路了...... 薛皇后心硬硬的,蹲了下去,细细地闻着那越来越浓的药味儿,忽而快速伸手去掀开那砂锅盖子,另一只手迅速地将早已准备好的粉末丢了进去。 “娘娘,药好了。”宫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薛皇后一阵惊慌,忙丢开了盖子。 她回过神来,这才察觉到手上一阵疼痛,低头一瞧,手上被烫了一大片,已经泛着白,仿佛烫熟了一样。 “娘娘您的手!” “本宫无事,既然药好了,就快把药倒出来吧!”薛皇后尽力保持这冷静。 正对着隔间门的游廊栏杆处,又夏将这屋里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她轻轻勾了勾唇角,转身义无反顾地进了养心殿。 宫女倒好汤药,皇后吩咐她端着,让她走在前面,眼睛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养心殿。 养心殿中,皇上秦苍虚弱地闭着眼,那酒中的毒折磨的五脏六腑疼痛异常,怎么也睡不着,“夏嫔,你前些时日哼唱的曲子,再给朕哼一遍......” “皇上,该喝药了。” 薛皇后端着药,手中的汤匙在药碗中舀了舀,坐在榻边柔声劝道,“臣妾实在担心您的龙体,来侍奉您。” “你......宝岚啊......”皇上似乎是没有力气再与人置气了,连薛皇后出现在他的床榻边,他也没有怎么生气。 “是,妾身亲自熬了药。” 薛皇后鼻尖一酸,蓦地就想到了二十多年的夫妻之情,皇上给了她极大的体面与情意,叫她好好当这六宫之主,立她的儿子做太子...... 对......太子...... “你亲自熬的......”秦苍眼中闪过一抹柔情,侧头看了看她那消瘦的身形,“难为你了。” 正当他张口要咽下薛皇后喂来的汤药时,一旁的又夏适时开口道,“皇上,还未验药呢......让嫔妾亲自来替您尝一尝吧。” 薛皇后的脸一下子白了。 夏嫔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秦苍本来已经没有大碍,在这般刺激下,硬是又惊又怒,气得再度昏迷了过去。 皇后当时就被禁军拿下关进了天牢。 而太子则一直被拘在宫里什么也不知道。 一开始他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后来见皇上一直没有下旨处罚他,他便也渐渐放下心来,心里一直想着,到底是亲生的,父皇就算是再怪罪,也不会拿他怎么样的。 皇上养了大半个月,总算是病愈了,继而又召文武百官上了早朝。 这些时日,朝臣们个个提心吊胆,众人都是眼睁睁看着那场惨剧发生的,却要三缄其口,把自己当成聋子、瞎子和哑巴,个中滋味有多难熬,唯有自己知道。 秦苍一步一步迈上台阶,坐到那把宽大无比、四下无靠的龙椅上,百官叩拜起来,瞧着像是老了十年的皇帝,心中皆是叹息不已。 这一天的早朝,没有人递折子,再重要的事情,也都窝在了袖筒里。 叩拜后那寂静片刻,朝臣们只觉得像是在年轻守寡的小媳妇在煎熬着漫漫长夜。 随着一声重重的叹息,皇上低沉而和缓的开了口,宣布了三件事:其一皇后废为庶人,凌迟处死;其二废太子,筑墙圈禁于王府;其三,加封玄王为摄政王。 这欲盖弥彰的三件事,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把什么都说清楚了。 散了朝,震惊到麻木的满朝文武只觉得从来有过的安静,也从未有过的惶恐。 ------------ 第142章 少女心事 处理完薛皇后与太子后,皇上以贵妃礼厚葬了为他试药而死的夏嫔。 后宫里花红柳绿一茬又一茬的新人如韭菜一样长势喜人,很快就让他走出了悲痛,继续为着皇嗣而努力。 朝臣们维持了几日的胆战心惊,重又被繁忙的政事裹挟,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 秦玄凌这个新上任的摄政王,也更忙了。 而云羲和如今退了婚,又护着云家明哲保身,激流勇退,了却心事,一身轻松。 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快些赚够银子买到龙骨,解了他身上的蛊毒。 她整日浸在香气馥郁的万香楼,一门心思研制新的香方,只是,有日子没见着他了。 “笃笃笃。” 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悠闲地在她面前叩了几下。 云羲和嗅着来人身上的雪扶香,头也不抬地说道,“长公主今日来的倒是早。” 秦惜语带讶异,“你怎知是本......我?” “闻出来的。” 秦惜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坠着的香囊,有些难以置信,“我说羲和郡主,听闻这万香楼里有数千种香,莫非你都能闻得出来?” “经我手调制出来的,自然是闻得出来的。”云羲和笑了笑,搁下笔,抬眸看她,“将手伸过来我瞧一瞧?” “哦。” 秦惜很是听话地伸出皓白的手腕放在她面前,言语间带着期盼,“我这些时日都在按时吃你开的药,你好好把脉,看那病症有没有除了根。” 云羲和收回手,一脸温和道,“恢复得很不错。只是离除根还差了一百幅药那么远吧。” 长公主这是先天之症,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已经很不错了,但要除根,还需再按时喝药多巩固。 “那岂不是还要三个月才行?”秦惜微微叹了口气,神色难免流露出失落,良久才道,“罢了,这么多年了,也不差这三个月了。” 云羲和记忆里的秦惜总是一副十足洒脱肆意的模样,难得见她露出这副神情来,不由得多嘴问了句,“什么?” 秦惜笑了笑,垂下眼眸,言语间难得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羞,幽幽道,“裴夫子快要回长安了。” 云羲和略有些讶异,旋即恍然大悟地“喔”了一声,唇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挑,原来如此。 秦惜口中的裴夫子,乃是国子监祭酒裴遇,他是大顺朝历史上最年轻的一任国子监祭酒,是文国公裴乐山的嫡长孙,其父裴新官至督查御史,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 裴遇家世显赫却不走荫封的路子,坚持要自己科举,最终也凭借着广博的才华和俊朗的容貌,被当今圣上钦点为探花郎。 而且他坚持“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的时间,去游历名山大川,领略风土人情,是个特立独行的才子。 原来迟迟不嫁人的佑宁长公主,早已心有所属啊,怪不得太后娘娘总是催来催去地催不动呢。 但若是裴遇......那倒也是合理。 秦惜有种被拆穿了的羞恼,“你不许笑!” 云羲和很识时务地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秦惜总算是又找回了几分面子,她顺势在一旁的塌上坐下,忽然幽幽道,“你的羲和郡主府,就与他的府邸挨得很近,待他回府后,我可以经常去找你吗?” “嗯?”云羲和狐疑道,“是吗?我只知道玄王别院与我的郡主府一墙之隔,倒不知......” 这下又换成了秦惜露出一副唇角上挑,原来如此的表情。 云羲和微微有些面瘫:“......自当为长公主效劳。” 秦惜满意地点了点头,那层肆意洒脱的伪装在云羲和面前慢慢有些褪去,展露出几分不自信来, “我原先在他面前犯过病,我虽然喜欢他,可是却不想拖累他。现在我的病眼见着要治好了,也不知道他对我到底什么心思。” 云羲和的眉毛抖了抖,“那得问问他本人。” 秦惜叹了口气,垂着脑袋,抿了抿唇,良久才小声道,“我不敢。” 云羲和沉默了片刻,给她出主意:“......我有迷香,公主需要吗?保证你问什么他说什么,醒来之后还什么都不知道。” 秦惜想了想,点了头,“这倒是个好主意。”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但是此香价格不菲,一支需要一万两银子。” “没问题。” 云羲和笑得十分真诚,“好。左右我住得近,我便替公主多多留心着,待裴夫子一回来,我就立刻托人告知公主。” “好。” 秦惜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香气清新,十分顺口,她放下茶水,又随手从一旁的桌案上捞出一本话本子,正是她上次看到一半的那本。 两个人坐在屋里,安静地各忙各的。 这些时日,秦惜总是没事儿就往她这万香楼里跑,左右云羲和也没有什么特别需要劳心费神的事情,便总是陪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二人关系也渐渐近了起来。 云羲和在想,其实远离勾心斗角的生活也挺好的。 当然,她也知道,她能享受这样的平静安宁,那是因为有人在背后默默负重前行。 想到秦玄凌,云羲和神色有些温暖,她手上的笔顿了顿,若无其事地问道,“你喜欢裴夫子这件事玄王知道吗?” 秦惜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意有所指道,“皇兄连自己的事情都搞不定,哪里还顾得来管我?” 云羲和不敢再多问。 随后到了用午膳的时辰,秦惜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云羲和只得让楼里的厨子多备了几道菜。 厨子是叶时芳还在的时候重金聘来的,八大菜系样样精通,很快就端来满满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珍馐佳肴。 可是二人却都是各怀心事一样,象征性的吃了几口,就将菜撤了下去。 午膳后,秦惜终于决定要离开了,临走前她自顾自道,“你放心,这件事情你替我出主意,我自会谢你的。” 云羲和当时有些云里雾里地听不懂。 直到她傍晚时回到郡主府,看到秦玄凌,才明白秦惜是什么意思。 彼时马车才刚停稳,云羲和光是闻到那熟悉的龙涎香,便知道是他。 小梨跳下马车当即认出人来,语带惊喜,“王爷!” 而秦玄凌身边的阿沉也在提醒秦玄凌,郡主回来了。 ------------ 第143章 许久未见,吃碗面吧 云羲和面上神色有些悠然惬意,从树荫斑驳的石板路走上前去。 黄昏之际,太阳降落未落,淡蓝色的天空中铺满了暖金色的霓霞,远处墙高院深,他就站在那棵梧桐树下。 而秦玄凌望着那道正往自己走来的窈窕身影,许久,都未说话。 云羲和在他面前站定,抬头望向那张许久未见的脸,瞧见他那隽美冷傲的脸上多了些许青色的胡茬,她轻声问道,“累吗?” 秦玄凌点了点头,“有点。” 他尽力想用一种松快而又慵懒的语调,与她调侃道, “这猛然多出来一个摄政王,文武百官中多有不服者,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处事的能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也恨不得拿到本王面前,让本王拿个主意。本王也只好一一给他们敲打一番,总归是不用再给他们当爹了。” 在朝为官者,谁不是人精啊,这区区一招捧杀,他们做得出,秦玄凌自然也看得明。 只是有些堆积许久的政事确实重要,他处理完后,才腾出手来收拾那些蓄意勾结挑事的大臣。 云羲和听得出他虽是玩笑,语气中的疲态却是不假,也没有再与他斗嘴,神色寻常道,“累了就别在这里站着了,进来吃顿饭吧。” 暮色渐暗,说话的功夫天边的霞光就散去,头顶的天空蓝得越发深沉,天地间只剩下安静平和。 秦玄凌瞧着她那双明亮的凤眸,只觉得仿佛天边最后一丝霞光落入一般,叫人沉醉。 他眉宇间松散了几分,不疾不徐地抬脚走进她的宅院。 自她住进来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处院子。 院中景致并未有太大的变动,仍旧是他先前布置好的,似乎她也十分满意。 云羲和将他引入花厅,淡然自若地让丫鬟上了茶,而后吩咐道,“叫厨房煮两碗阳春面来。” 说着就回头看向秦玄凌,“饿了吧?先吃一点垫垫,府里的厨子做的阳春面乃是一绝。” 秦玄凌只看着她,“都听你的。” 花厅里的下人都很自觉地散去了,云羲和起身走到他身边,给他添茶,“瞧着王爷嘴角都起皮了,特意让人在茶里加了菊花,王爷平日里就算再忙,也要多喝水。” 云羲和中午就没吃几口饭,而秦玄凌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云羲和自己饿得难受,便也不想让秦玄凌饿着。 厨房中待客的菜式都要准备许久,但若只是准备两碗面条,就快得多。 秦玄凌又喝完一杯茶水的功夫,两碗清香四溢的面条便端了上来。 云羲和坐在桌子边,将多的那一碗分给秦玄凌,“王爷,不要觉得臣女是亏待你,今日时辰来不及了,待你忙完有空的时候,臣女再请你吃好吃的。” 秦玄凌本想调笑几句,却看着云羲和动着筷子,将她碗里的那只荷包蛋夹起来放进他的碗中,又默默地闭上了嘴。 云羲和将分好的面条往他面前推了推,“王爷不会以为,臣女是不欢迎您吧?”想了想又说道,“其实,我只是太饿了。” 其实她是看他太累了,才想让他快些吃点东西。 “怎么不吃呀?”云羲和问着,抬头去看秦玄凌,发现秦玄凌一直在看她。 秦玄凌动了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荷包蛋又夹一颗放回她碗里去,嗓音带着笑意,“府上可是银子不够使,连两颗荷包蛋都要让来让去了吗?” 云羲和也跟着一阵失笑。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怎么如此莫名其妙,想了想,大概是因为幼时祖母的言传身教,关心一个人,就总是想把最好吃的东西都给她吧。 两个人安静地对坐,吃着最家常不过的两碗阳春面,却总觉得比整日里吃的那些精细的菜肴还要有滋有味。 云羲和吃着吃着,觉得有些口渴,端起面前的茶水便喝了几口。 全然忘记了,她方才让下人将自己的茶给撤了,她现在喝的,是秦玄凌的茶。 吃完饭,秦玄凌意有所指地闲聊道,“近来王府账上又进账了十万两银子,明日本王让阿沉给你送来。” 云羲和财大气粗地摆了摆手,“不必了。那仨瓜俩枣王爷自己留着吧。” 前几日,叶时芳回了信,说她已经到西凉边境去了,在兄长云起的帮助下,已经找到了不少商机,马上就能打通一条商路,赚钱的事情,自是不在话下。 秦玄凌失笑,“许久未见,羲和郡主近来赚了不少银子吗,十万两银子都看不上了。如此,倒是本王肤浅了。” 他只是不想她那么快就为他解了毒,他很担心之后就没有理由再靠她这么近。 所以今日秦惜给她带话说云羲和心情不好时,他便立刻放下公事,来她府上瞧一瞧她。 云羲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两人简单吃完了面条,云羲和瞧着他神色间挡不住的疲态,忍不住开口道,“王爷,政事繁忙,更要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 秦玄凌点了点头,他起身要走时,云羲和没有多留他,只送他到了大门口。 月明星稀,光影婆娑。 二人并肩迈过门槛时,一阵夏夜凉风浅浅吹来,卷起二人的发丝,缱绻着要缠绕在一处,却又随着那两道身影拉开距离而很快分开。 云羲和回身慢慢往院内走,四下明明都是看惯了的风景,却在今夜越发迷人。 秦玄凌走出了郡主府,脚步顿了顿,随后就走入了一旁的玄王府别院。 阿沉殷勤地跟在他身边,“王爷,时辰不早了,今夜可要住在此处?” 秦玄凌点了点头,“就住在此处。” 阿沉亦觉得十分难得,跟在王爷身边这么久,总算是有一次猜中了王爷的心思。 ------------ 第144章 一枝红杏出墙来 秦玄凌已是许久未来过这处别院了。 他踱着步子,慢慢地越过花园,闻得空气中一阵清浅酸甜的香气。 秦玄凌站在树影下,抬头望了望,眯着眼道,“郡主府的杏子结得不错。” 那阵香气,正是从隔壁院墙上伸过来的杏树散发出来的成熟果香。 杏树正是壮年,长得颇为高大茂盛。有几股枝桠从郡主府伸到了王府别院的花园,枝头上杏子结的甚是丰硕,月色下红彤彤黄橙橙沉甸甸。 光是看这院里的几枝,就能想象得到郡主府院里那棵杏树有多诱人。 阿沉见王爷驻足不前,伸手挠了挠头,又瞧了瞧那杏树,想着红杏出墙到底不是个好兆头,而且隔壁还是郡主家的院子。 于是他犹疑着问道,“王爷可是觉得这杏树碍事?明日属下让管家去郡主府说一声,将那枝桠砍去。” 秦玄凌斜了他一眼,“不过只有几枝,又正是收获季节,砍它作甚?” 话音才落,像是为了回应他似的,一阵风起,那枝头晃了晃,竟然落下来一颗熟透了的杏子来。 果子熟透了总不摘,也是留不在树上的。 阿沉道,“王爷,这枝桠越过院墙,枝干又有院墙挡着伸展不开,果子结得又多又重,有些不安全。” 秦玄凌抬头瞧了瞧,那一颗一颗杏子挤在一起,委实艰难了些,片刻后,他轻声道了句,“那就把这处院墙给扒了。” 阿沉:“!!!!” 很好,现在连羲和郡主院里的杏树,都让王爷如此上心了! 院墙边的另一头,云羲和正在房间沐浴。 小梨一旁加热水,小桃在轻轻为她按摩头发。云羲和靠在浴桶边,合着眼不知在想什么。 小梨和小桃对视一眼,互相都有些不理解,今晚上郡主的反应实在是有些太平静了,多日未见玄王爷,竟然只用一碗阳春面就将人打发了!于是就忍不住一唱一和地开始感慨, “郡主,这只浴桶可是香柏木做的呢,不用加花瓣,就有一股淡淡的天然香气。听说,全长安城也就咱这府中有一只了。” “是呀郡主,玄王爷对郡主您可真好啊!” 云羲和垂下眼睫,感慨道,“玄王殿下对我好,乃是因为他要让我替他好好解毒治病。”说着便抬起湿润的手摁了摁太阳穴,“其实就算他不这么做,我也一定会替他用心解毒的。” 小桃皱了皱眉头,很是不赞同, “郡主,怎么会是因为要解毒治病呀!郡主也不想想,从咱们遇到王爷开始,王爷就帮了郡主这么多回。郡主有危险的时候,是王爷第一时间赶到的。郡主有需要的时候,也是王爷陪在郡主身边。郡主想做什么,王爷也总是默默地支持着。玄王爷这就是真心实意地想对您好呀!” 云羲和似有若无地笑了笑,“你不懂,这一切不过都是因为交易罢了。” 小桃叹了口气,一边帮她擦身,一边道,“这是郡主您身在其中看不清楚!” 云羲和换好寝衣躺在床上,立刻闭上眼,“你这丫头,莫要再胡说八道了,我困了,要睡觉了。” 小桃叉着腰,“郡主您这是在逃避!” 云羲和很是无奈, “你这个胆大妄为的丫头,以前还道你谨慎细心,现在倒是跟小梨一样越发的口无遮拦!得亏你家郡主我脾气好,否则呀定然要狠狠地责罚你一顿。” —— 昨日秦惜提过裴夫子后,云羲和略略上了些心。 晨起出府时,她留意了一番,原来从后门出了郡主府,正对着的便是裴府的大门。水岸巷的宅子,最大的特点,便是门楣异常低调,裴府也不例外。 只是裴家大门虽然关着,门口守着的小厮却是体面又精神。 云羲和吩咐了一番,叫府上的管家去将花园中熟透的杏子摘上一篮子,往裴府送一送,顺便探听到了裴夫子端午便会回长安的消息。 她当即着人将消息给送去了长公主府。 而后,云羲和在万香楼忙了一上午,秦惜没再来,她却等到了气冲冲的云望舒。 云望舒自打母亲林氏被送走后,调整了许久的心情才接受这个事实,后来她想通了以后,又“勉为其难”地在心底里接受了云羲和。 她在云府中天天等星星等月亮一样盼着云羲和回来,想跟她说一说自己的成长,可昨日好不容易挨到初一,是云羲和先前答应父亲回府的日子。 云望舒在府中等了一天,也没有等到云羲和的身影。 今日一早,她便气冲冲地跑到郡主府,打算去找云羲和算账。可问过下人后才知,云羲和这些时日都在万香楼,她便又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云望舒跳下马车,不顾天热跑得满头大汗,“云羲和!你昨日为什么不回家?” 云羲和没想到她会来,被这一声质问吵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眉心,却还是耐着性子答复她,“前两日给府里递了信,说端午回去过节。怎的祖母没有告诉你吗?” 云望舒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三日后便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那倒是也很近了......云望舒忍不住偷偷开心了一下,可瞧着云羲和那副淡然的样子,又很是不满,“可昨日是初一啊!你答应父亲的,初一十五回府去的!我等了你一天!” 云羲和抬头瞧着云望舒一脸气冲冲的模样,忍不住挑了挑眉梢。 她不疾不徐地放下手里正在调配的香粉,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头,推着她在一旁的榻上坐下,耐心解释道, “父亲说的初一十五,那是常回府里看看的意思,不是说每到初一十五,就必须要回府。” 她一边给她倒了茶水,一边又低头问道,“怎么了,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云望舒本想跟她说自己这些时日进步了,但一想自己方才那番表现,与先前也没有什么两样,便又咽了回去。她随口胡诌了一句, “听闻端午节,渭水有龙舟赛,我想跟你一起去看看!还有那放花灯,我从来没有放过,听说很有意思......” “这样啊。”云羲和笑了笑,点头应下了,“好呀。我到时候早些回家去,带你去看看。” 云望舒脸红了红:“......说的我跟小孩子一样!” 云羲和面带疑惑地看看着她,仿佛在问,难道不是吗??? 云望舒深吸一口气,“那你可不要再忘了!!!” ------------ 第145章 她只是舍不得 夕阳西下,未央大街鳞次店铺被橘红色的晚霞笼罩,恍若仙境又被浓浓烟火气拉回人间。 过几天便是端午节了,白天的时候人们会赛龙舟、打马球、吟诗作赋,三五成群踏青游玩,到了晚上,还会在河面上放祈愿的花灯。 这会儿长安城的百姓们全都已经开始着手装扮起来,家家户户插艾挂菖。 沿街叫卖的小贩们摊子上多是些五彩绳,各式精巧的花灯等等,而万香楼也备上了大量辟邪的香囊,实则装着的都是些驱虫的香粉。 比起万香楼中其它价格昂贵的香粉,这香囊可谓物美价廉,童叟无欺,一时间再次火遍长安城。 云羲和坐在回郡主府的马车上,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相比于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她最近笑的多了一些,心情也越来越安稳了,看到的赢面越来越多,才心安了。 虽然她知道,那潜在的危机仍未消失殆尽,比如说潜逃回大周的楚晟...... 但......片刻的心安也是心安。 郡主府中也开始准备了起来,她的丫鬟们也很是积极,各式各样的花灯做得美轮美奂。 云羲和看着那一大堆花灯,抬手捏了捏眉心,“小桃,小梨,就算府里每人都去放一只,也放不完吧?” 小梨手上动作不停,一边念叨着,“郡主,这每一只花灯都可以许一个愿望。”说着她拿起一只, “这只是用来许愿健康的。” “这只是许愿平安的......” “这只是许愿长命百岁......” 云羲和听得头大,随手捏起一只,“那这只呢?” 小梨眨了眨眼,定睛一瞧,当即一脸惊喜,“郡主!奴婢就知道您一定会喜欢这只!这只是许姻缘的!” 小桃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云羲和只觉得那花灯烫手,“本郡主不需要!” 小桃忙道,“郡主,左右这放花灯祈愿也是讨个彩头,不一定哪一样就能实现呢!咱们就将花灯都放了,能占着那一样,就算那一样吧!总也不亏是不是!” 云羲和不置可否。 确实,这放花灯就图个热闹吉利嘛,真想要什么东西,她自己会动手,更不会仰仗一盏花灯。 再说了,姻缘这回事,她好不容易才摆脱了一桩,现在可真是有些避之不及。 可不知为何,她莫名就想到了秦玄凌。 他忙了这好一阵儿,昨日才说事情都捋顺了,也总该歇一歇。 云羲和想着,到底还是人间烟火气,最能抚平人心,便又朝着小棠吩咐道, “小棠,左右小桃小梨这花灯也做了不少,待会儿你去隔壁瞧一瞧,看玄王爷今日有没有来别院,若是来了,就给他也送上几盏。” 小棠忙应下了,“是。那若是王爷没来呢?” 云羲和沉吟道,“若是没回来.....那便叫人送到他府上吧。” 小棠忙不迭地捧起那盏求姻缘的花灯,头也不回地就奔出了郡主府大门。 云羲和:“......” 不消片刻的功夫,小棠又回来事无巨细地禀报, “郡主,您让奴婢送去的花灯,王爷已经收下了,还让奴婢传话回来,说他白日还有些事,戌时一刻,曲江池畔,不见不散。” 云羲和点了点头,端午节时,赛龙舟是在渭水,但最适合放花灯的地方,便是曲江池了。 只不过什么叫不见不散,她只是怕端午节大家都有花灯放,他没有,才给他送一盏,又没有要约他一起的意思! 小棠眨眨眼,有模有样地按照方才王爷教的话说起来, “郡主,奴婢在王府服侍这么多年,从未听说王爷放过花灯,想来是王爷不知道这花灯怎么放,又不好意思问别人,才约郡主一起的吧?” 听起来怎么一点可信度都没有? 云羲和抽了抽嘴角,“好了不要再说了,不见不散就不见不散吧,左右那日也是要带望舒去的。” 小棠默默在心底松了口气,总归郡主去便好!至于二小姐......希望她夹在郡主和王爷之间,能自求多福吧! —— 很快就到了端午节这一天。 云府门口,云望舒正向街口张望着,神情几分恼意又几分不安,当视线里闯入一辆熟悉的马车后,她的脸上才又露出笑,迈步要迎过去,走了几步又绷着脸转身向回走。 云羲和已经从车窗里扬了扬手:“望舒。” 云望舒停下脚转过头道,“云羲和你还知道回来。” 这声音带着浓浓的嗔怪,云羲和哪里听不出来,真是个别扭小姑娘。 云羲和故意板着脸,“你要是不欢迎那我现在就走?” 气哦,不欢迎你又怎么会站在门口等你回来?云望舒娇哼着一跺脚,别别扭扭的往府里跑,却又止不住的欢呼道,“祖母,父亲,羲和回来了!” 云府如今人丁单薄,好在有云望舒一直叽叽喳喳的,倒也很是温馨。 云羲和向祖母和父亲请了安,陪着说了会儿话,听了好些嘱咐,才带着云望舒出了府,一路去到看赛龙舟的好风台。 好风台其实是座酒楼的名字,就建在渭水河边,酒楼的格局是五层错落有致的平台,站在平台上,能将龙舟赛尽收眼底。如今,渭水边上已经聚集了上千人,男女老少都有,才子佳人贩夫走卒鱼龙混杂。 云望舒眼睛亮晶晶的到处去看,云羲和的心情也被感染了,嗯,她前世最喜欢的,也是这端午节了。 长安城中的守卫不足以应对这龙舟赛,禁军便来帮了帮忙,这就是秦玄凌所说的有些差使。 所以这处虽然人多,但是人人都很守秩序,禁军已经将整个好风台都戒严起来,能上这好风台的都是提前定下的位置,花费的银两能抵普通百姓一年的花销,所以布置得相当舒适。 云羲和带着云望舒走进去好风台,便也不觉得拥挤了,还没上楼就能远望到龙舟赛起始处那眩目的彩旗招展。 云望舒到底是第一次在长安城中过这端午节,忍不住惊叹道,“那花花绿绿的布旗子可真是风光啊!” 只是她话音才落,一道娇蛮女声随即嗤笑道,“真是个土包子!连织锦都没见过。” 云羲和脸上那宠溺的笑意,旋即便冷了几分。 ------------ 第146章 又疯又狠 抬眸一瞧,竟然还是老熟人。 "新成县主啊。" 云羲和拾级而上,迈步上了最后一个台阶,稳稳站在了好风台视野最好的顶层,居高临下地瞧着那方才出声嘲讽的魏绯绯。 这里已然坐着不少贵人,不仅将方才云望舒那副兴高采烈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尽收眼底,也将新成县主魏绯绯那句趾高气扬尖酸刻薄的嘲讽听进了耳朵里。 但贵人惯会审时度势,只管稳坐如山地等着看热闹。 魏绯绯自从上次春花宴出丑后,已是许久没有出现在人前了。这要不是太子被废,再次将二皇子推到众人前,元气大伤的魏家也不会再起了心思。 如果说先前的魏绯绯还只是暗搓搓地在背后耍心思,那现在重出江湖的她,简直是把小人得志的傲慢写在了脸上。 魏绯绯轻轻抚了抚鬓发钗环,自觉十分满意,骄矜的屁股都没有挪一下,上下打量了云羲和一眼,又挑衅着笑开了,“哟,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羲和郡主啊。” 云羲和点了点头,非常好奇地问她,“既然知道我是郡主,还不向我磕头行礼?望舒先前没见过织锦,今日见了便认得了,算不得什么事。怎么你长长久久地生活在长安城,这天天学规矩,也竟是没一点没学到脑子里?” “你......”魏绯绯脸上的得意僵了一僵,眼见着众人一道道看笑话一般的视线向她投来,觉得大为羞恼。 眼神一瞥,瞧见方才被嘲笑的云望舒也走上了这台子,随手便抓起了面前的茶碗就朝她身上砸了过去。 哪知云望舒反应十分灵敏,当即趔趄着闪躲开,那茶碗磕在地板上,碰的一声碎地四分五裂,其中飞溅的一片瓷片朝着云羲和脸上飞刺而来。 云望舒好不容易站稳身子,回头一瞧,整个人都吓呆了,“云羲和!” 魏绯绯瞬间吓傻了,她只是想朝着云望舒撒个气,这若是伤云羲和...... 变故发生的突然,小桃惊慌之下都来不及推开,就在那瓷片差一点扎在云羲和脸上之际,一个东西从侧面飞过来,就在距离云羲和面门不过一寸的距离,将之打落。 云望舒和魏绯绯同时松了一口气,这才看到飞来是一根筷子,众人看过去,见出手的竟是位清逸出尘的年轻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有人认出来,这不是在外游历山河的国子监祭酒裴遇吗? 他什么时候回的长安?而且,怎么裴祭酒还会武啊? 裴遇对这些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依然姿态端庄地坐着,待云羲和那带着谢意的目光扫过来之际,他才微微点头全当回礼。 云羲和收回视线,踏过地面上的碎瓷片,与魏绯绯一案之隔,眉眼间的温度越发冷淡。 魏绯绯本就心虚,又气势上落了下风,却犹自嘴硬着,“那是本县主赏云望舒的,她若是不躲,自然也不会伤着你!” 云望舒虽然心里还是怕,但听见她这般羞辱自己,又差点毁了云羲和的脸,目光一扫,旋即俯身拾起一片离自己最近的碎瓷片,朝着魏绯绯就走了过来。 “云望舒......”魏绯绯没见过这么虎的,顿时吓得脸上血色尽失,“你要做什么!” 云望舒神情又疯又狠,一手抓住她的衣领,一手举着碎片在她脸上比划着,“刚才云羲和说,让你跪下向她行礼,你为何不跪?你若是跪了,自然也不会砸那茶碗!” 魏绯绯瞧着那离自己近在咫尺的碎片,抖如筛糠,眼眶立刻红了,“你放开我......” 她是真的害怕,长安城的贵女们鲜少有这般失礼,可这乡下来的云望舒,她不懂礼数,还疯得就像是一头蛮牛。 整个平台上的贵人们都惊得屏住了呼吸,魏绯绯身边的丫鬟也不敢上前来,生怕激怒了云望舒。 云望舒眼中尽是厉光,“你凭什么欺负我?” 魏绯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看来,这算什么欺负啊?自己是有品级在身的县主,还眼见着就要在祖父和姑母的安排下嫁给二皇子,说不定就是未来的皇后! 而云望舒算什么东西? 云家从乡下找回来的村姑,父亲又上交了兵权,向她扔杯茶碗怎么了?她就是得好好受着! “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云望舒眼底蓄着一层水雾,“你向我扔茶碗的时候就算计好了。若是砸到我,我就只能忍了这口气。若是我躲开了,就会伤到我身边的云羲和。”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脚露出了缀珠翘头鞋,将地上的茶碗碎片拢到一处! 而后一把将魏绯绯从地上拽起来,面对着那一堆碎瓷片,抬脚踹在她的膝盖。 只听扑通一声,魏绯绯双膝跪在碎瓷片上,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一直酝酿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子流淌了下来。 在座的所有贵人们,包括云羲和,都莫名觉得膝盖疼了疼。这哪里是傻?这分明是彪啊! 众人原先只见识过云羲和的以德服人,便以为云家女骨子里都刻着沉稳端庄;今日亲眼瞧见云望舒发了疯一样的彪悍与狠辣,才知何为将门虎女。 这场热闹看得颇有收获,众人心中纷纷有了新的保命法则,在长安城中行走,莫要招惹姓云的女人,那简直是叫人避之不及的煞神。 “云望舒......你......竟敢伤我......” 魏绯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水,眼底浸满了愤恨,姑母说了,待端午节后,便要让她与二皇子定亲的,她这下伤成这样子,可还怎么定?! “你见本郡主不下跪行礼,却又掷茶碗惊扰于我。”云羲和冷若冰霜的目光瞟着她, “你难道不应该为此而下跪请罪?云望舒教你礼数乃是一片好心,你若是心有不服,大可以去进宫状告我,我在郡主府恭候。” 说着,她给了云望舒一个眼神,云望舒当即听话的松了手,忙不迭地重又跑回她身后好好站着,方才那气势瞬间消失不见,脸上满是委屈。 云羲和带着她缓步走向自己定的位置,坐定后才温声,“家里小孩脾气不好,叨扰大家看龙舟赛了,真是不好意思,改日请大家去郡主府喝茶。” 在场之人都莫名打了个哆嗦,一个以权压人一个不讲武德,阴谋阳谋,算是让这两个姓云的女人玩了个明白。 ------------ 第147章 挑拨离间 说罢也不管众人反应,淡声吩咐道, “小棠,你亲自将新成县主送回府,将此间发生之事,一字不落告知魏家。” 众人忙应下了喝茶的客气话,平台上继而才重又热闹了起来。 魏家人知不知道自己理亏不打紧,但眼下正是风口浪尖之际,远不会为了魏绯绯这点小伤,去得罪云羲和与她背后的一众靠山。 她可是镇国大将军云烈养了二十年的女儿,又治好了太后的怪症,还在天下读书人心中犹如神祇一般的存在,更是皇上亲封的羲和郡主...... 今日这招杀鸡骇猴,震慑了所有人。 云羲和面色很是平和,她目光灼灼地看向渭水河面,只等着那即将开始的赛龙舟,仿佛方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这好风台的五层视野很是开阔,四面落地窗,夏日垂纱,冬日垂毡。 河面送来的风有些安静,旋即又锣鼓咚咚,呼喝声阵阵从河面上随风而来,在这顶楼上看得清楚听得清楚,众人的视线也随即被吸引了过去。 不少人起身走向栏杆眺望,他们同时也跟着喊起来:“击鼓,击鼓。”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整齐,铺天盖地全部都是“快,快,快!” 而随着这喊声,一声鼓响动,二声鼓落,如同万马齐腾,云羲和兴致勃勃地瞧着水面上,十几条龙舟齐齐往前冲,在水面上翻腾出浪花。 渭水河岸两旁的百姓们也发出震天呼喊声,手中的织锦彩旗挥动得如云霞流动一般,就算是前世看过许多次赛龙舟的云羲和,也瞬间被震撼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重活一世,能看到这样的盛世美景,不正是上天的恩赐吗? 她这个得老天眷顾的天命之女,可正是要好好的享受啊,她也忍不住伸手放在唇边,随着众人一同喊道,“快!快!快!” 龙舟争先恐后地划过去,那一片喧嚣的欢腾声也随之往前奔涌着。 平台上众人说说笑笑, “…是徐记商行的龙舟当先啊…” “…刘家龙舟也紧跟其后,很有魄力啊…” 而这一片热闹中,云望舒却垂着脑袋,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的袖子,“云羲和......我......我是不是做错事情了?” 云羲和伸手拨着她的脑袋,转向水面上那争先的龙舟,掷地有声地告诉他,“你没做错。” 云望舒瞧着水面上的一片热闹,眼睛被吸引,嘴里却还在说,“那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麻烦。”云羲和摇头道,“本就答应了祖母和父亲带你出来玩的,自然会护你周全。” “云羲和......” 真是奇怪,云望舒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每从云羲和那里听到认可自己的话,就会觉得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突然吃上一顿饱饭一样,有着无上的安全感和踏实感。 云羲和兴致正浓,“别说废话了!看龙舟啊!快!快!快!” “哦!” 才热闹了没多久,忽闻一声唱报,佑宁长公主到。 平台上众人一愣,没想到长公主竟然也会来此,连忙回神去向见礼。 佑宁长公主秦惜身份尊贵,她到这好风台来,可不是为了看什么龙舟赛。方才小棠送新成县主回魏府,顺路就拐去长公主府递消息,说裴祭酒在此。 “不必多礼,今日乃是端午,大家随意自在些。” 众人应了声是,稍稍收敛了些,又继续热闹起来。 秦惜自有她的矜傲,视线淡然自若地扫了一眼裴遇,恰逢他也抬头,二人只是短暂对视一眼,电光火石间只叫秦惜觉得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她忙收回视线快步往前,越过他去,顺势停在云羲和身边的空椅上坐了下去。 裴遇的目光一直随着她坐下才收了回来。 云羲和冲她眨了眨眼,“长公主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真是恨铁不成钢!来得倒是挺快,可是一来就坐她这干什么?跟心上人互相看一眼就算完了?大顺又没有那么严恪的男女大防,你倒是去跟人说说话啊! 秦惜心里正是小鹿乱撞呢,极是羞恼她这张坏嘴,但她做惯了公主,不动声色乃是一门必修课,就算心中再乱,面上也能笑得一派亲和,声音不大不小极是镇定,“自然是来寻你的!” 这话落在裴遇耳中,却叫他眼底的笑意滞了滞,目光又控制不住地快速瞥向秦惜的背影,可她却再也没有回头。 他只得微微叹息一声,转而又看向了江面。 长安城中的贵女们,心悦裴遇的可不止秦惜一人,这会儿在场的就有不少人,比如说今日带着面纱偷偷溜出宫来的安宜公主。 方才云羲和将魏绯绯的颜面摁在地上摩擦的时候,她冷眼瞧着没有出声,因为那并没有涉及到她的利益。而且她再也不想让自己的名字和魏绯绯一起被提起,否则,春花宴丢丑的那一幕就永远在众人心中过不去。 但安宜现在瞧见自从皇姑姑佑宁出现后,裴祭酒那不由自主的视线,真是让她坐不住了! 安宜想着,都是做公主的,别人听不出来,难道她还听不出来佑宁皇姑姑的慌张吗?很显然,佑宁皇姑姑也对裴祭酒动了心思! 她也看得出来,裴祭酒与佑宁皇姑姑,都还不知晓彼此的心意! 这便是她的机会! 安宜眼珠子转了转,视线在平台上扫了一圈,在看到云羲和时,旋即有了主意! 正好,她云羲和不是为云望舒出头,展示自己的能耐吗?那安宜就将云羲和推出去,让佑宁皇姑姑去跟她斗个两败俱伤! 遂安宜轻轻扯下了面纱,起身越过自己的椅子,走过去乖巧地唤了声,“皇姑姑。” 秦惜回头瞧见是安宜,旋即想起上次被她毁了春花宴一事,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唔,是安宜啊。” 安宜笑了笑,柔声道, “在宫里闷了太久了,还是这民间的端午节有趣味。皇姑姑不知,方才安宜还看了好大一出热闹呢,那魏家的新成县主嚣张跋扈,差点伤着羲和姐姐,好在有裴夫子出手英雄救美......” 说着,安宜便侧头去看秦惜身边的云羲和,一双眼里笑意有些挑衅,“羲和郡主倾国倾城,怪道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呢。” ------------ 第148章 败人姻缘七地贫 秦惜神色不变,握着茶碗的手指却是紧了紧,心中微微有些酸楚。 云羲和迎着安宜的视线,似笑非笑地问道,“安宜公主这说的什么话?裴祭酒可是行侠仗义的正人君子,怎么在你的描述里,成了见色起意的小人一般。难道今日落难的是旁人,裴祭酒就不会出手了吗?” 她的声音不低,刚刚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见,裴遇坐得不远,这话自然也落入了他的耳朵里,叫他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气。 安宜脸色一白,“羲和姐姐莫要胡说,我哪有这个意思?” 云羲和一脸无辜,“那安宜公主是什么意思?莫非......” 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故意恍然大悟道,“因为裴祭酒对女子出手相救,惹得安宜公主吃醋了~”她轻轻挑着尾音,叫人都能听出来这是用说笑的语气在说着大实话。 不过三两句话的功夫,安宜公主就知道了,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 这话一说,令不少贵人瞧向安宜公主的目光略有些深意。 大顺的男女大防就算再不严恪,但堂堂公主为了男子当众争风吃醋,却还是要惹人看笑话的。更何况,风采出众的裴祭酒倾慕者本就众多,这些人听了云羲和的话,看向安宜公主就和看敌人没差。 “是......是我失言,一时间说错了话。”安宜忙露出求饶般的笑容,歉声道,“幸得羲和姐姐指了出来。裴祭酒行事光明磊落,是我会错了意。” 她这样当众示弱,就好似真的只是说错了话,叫那些敌意的视线弱了弱。 而且,她身为皇室嫡公主态度如此谦卑,而云羲和不过是个异姓郡主,却敢如此大不敬地教训公主,更是让多心之人不由得加以揣测。 秦惜哪还能看不出来安宜在故意挑拨离间,抬了抬下巴,语气十分关切道,“此处风大,安宜上次跌入曲江池伤了心肺,还是少在外面凑趣儿了,早些回宫去吧。” 跌入曲江池。 这短短五个字,就仿佛是摁到了什么开关一样,当即勾起了众人的记忆,一时间轻咳声,憋笑声,窃窃私语声,此起彼伏。 安宜瞬间呆住了,身形都跟着晃了晃,她最不愿意被提起的那一幕,就这么被秦惜当众讲了出来。 偏偏秦惜不仅是她的长辈,还是一副实实在在关心的语气,叫安宜实在无法分辨,垂头间眼眶含泪,屈辱道,“是,皇姑姑。” 秦惜施施然应了声,“去吧。” 云羲和在旁边怡然自得地捧着一杯凉茶,偶尔伸手指一指水面上划到终点的龙舟,与云望舒说几句话,惬意得很。 一阵清风徐来,夹杂着清洌松柏的气靠得越来越近。 云羲和蓦地听到一声陌生男子低沉的嗓音,他就站在秦惜身旁,却望向云羲和甚是客套地开口, “裴某谢过羲和郡主仗义执言。” “嗯?”云羲和愣了愣,才明白他说的是方才她还击安宜公主的那几句话,这不过是女子间打机锋,有什么值得谢的? 但她还是亦是客气地站起身来,“裴祭酒不必客气。方才裴祭酒仗义出手,羲和亦是十分感谢。” 裴遇点了点头,硬是开了个话头继续聊了下去,“羲和郡主前几日让管家送到裴府的杏子甚是美味,府上祖母甚是喜爱,不知是否方便再求一些。” 秦惜不自在地敛下眼眸,送杏子这件事情,她是知道的。那是云羲和为了找个借口去裴府,替她打探裴遇的消息才送的。 她瞧着自己这一身以云雾绡新赶制出来的衣裙,心想着,也不知道裴遇看到了没有。 云羲和顿了顿,很是随和的应下了。“当然。如今正是杏子成熟的季节。裴祭酒随时着人去府上采摘便可。” 说起来,她与裴遇并不算很熟,顶多就是互相听过对方才名之人,就连府上住得近这回事,都是秦惜告诉她的。 裴遇贸然提这样的要求,多少有些唐突了。 但......不过是求几颗杏子,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也尝过,那杏子的味道,确实不错。 裴遇漆黑的眼眸里缓缓浮起一缕愉悦。 他轻轻拂了拂袍角,这才佯装不经意地低头瞧向秦惜,一本正经地提议道,“左右这龙舟也赛完了,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今日吧?长公主想来也未尝过羲和郡主府的杏子吧?一同去吧?” 他贪婪地瞧着她那如烟似雾的裙摆,自以为将语气中的谨慎,藏得很好。 云羲和伸手扶额,“......” 秦惜耳垂莫名红了红,“......” 云望舒却是瞪大眼睛,咽了口口水,认真问道“云羲和,他说的是真的吗?” 云羲和眼底藏着笑意,意味深长地说道,“是真的。我的郡主府里有一棵杏子树,硕果累累,酸甜可口。” 云望舒眼巴巴的看着她,“云羲和,我还没有去过你的郡主府......” 俗话说得好,败人姻缘七地贫。 云羲和正是缺银子之际,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呢?不就是杏子吗?吃就是了! “长公主意下如何?” 三个人六双眼睛眼巴巴的盯着秦惜,盛情难却,秦惜只得“勉为其难”地起身,一同前往。 这头云羲和离开好风台,带着这几人郡主府。 那边阿沉立刻就将好风台上发生的事情,一字一句的重复给了秦玄凌,“王爷,裴祭酒在好风台上出手保护羲和郡主,安宜公主出言挑拨,被佑宁长公主打发了。” 秦玄凌神色淡淡。 阿沉见王爷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样,赶忙又补充了道,“眼下裴祭酒正要让羲和郡主带他回府去摘杏子。” 羲和郡主与裴祭酒走得这么近,王爷怎么能无动于衷啊! ......那裴祭酒的风评可比王爷好多了呀,方才安宜公主不过是开句玩笑,不少贵女可是立刻就变了脸色。 秦玄凌看了一眼干站着的阿沉,悠悠道,“本王是让你去瞧着可有人闹事......不是让你去听墙角,听谁吃了什么杏子不杏子。” 阿沉见王爷看起来像是一点也不担心有人挖他墙角,而且十足有信心的模样,挠了挠头,只好作罢了。 结果他才松了口气,就又听到秦玄凌清闲的声音,“去寻些酒来,本王也去瞧一瞧。” 挟恩图报要吃杏是吧?本王必须亲自去瞧着你吃! ------------ 第149章 她听清了吗 云羲和一行四人回了郡主府。 她吩咐丫鬟在凉亭里摆好桌案瓜果,待秦惜和裴祭酒入座后,她找了个借口拉着云望舒就要离开。 云望舒使劲挣脱着,“我还没吃杏子呢?云羲和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去吃别的好吃的。” 云望舒非常坚定道,“我就要吃杏子。” 云羲和拉不动她,只好循循善诱道,“我带你去吃树上现摘的。” 云望舒眼睛一亮,当即迈着步子往前走,“......那走吧!” 云羲和笑了笑,“真是个识时务的好姑娘。” 闻言,秦惜那一脸镇定差点绷不住。 眨眼间,凉亭中便只剩下她和裴遇两个人,这凉亭建在水上,四面挂着天丝遮挡蚊虫,又在四角放着冰块,清风吹来,闻得初荷香气,清爽怡人。 二人沉默良久,裴遇终于下定决心,作为一个男人,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他那张俊秀如谪仙的脸上难得染上几分微微羞涩,“佑宁长公主,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秦惜手中攥着帕子,来回拭着掌心的汗意,一板一眼地答道,“本公主很好。裴祭酒可好?” 裴遇点了点头,“微臣也很好。” 本是非常无聊的两句对话,但这两人确实莫名对视一眼,忽而又都笑了起来,一时间,凉亭中又热切了几分。 秦惜眸红唇勾起,轻声问询着,“不知裴祭酒这番游历,去了何处啊?” 她本是下巴尖削,鼻梁高挺,眉眼疏阔,极为肆意洒脱的长相,此刻却是一番春风柔情的模样,耳边的青丝款款扬起,细长的眉眼中带着少女般的天真,美不胜收。 裴遇瞧着她说话时,睫毛极浅淡地扑闪着,似乎就在他心上挠痒痒一般,他呆呆地看着她。 秦惜问完话,半晌没有等到裴遇的回答,诧异地抬眸,当即落入他那双缠绵至极的眸中,登时觉得脸上隐隐发烫。 “咳......”好一会儿,她才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全当是提醒。 裴遇僵硬地眨了眨眼,“是......去了许多地方,最有意思的还是黔东南的苗岭,微臣在山里走了三天三夜,几乎水尽粮绝,才终于找到那寨子的入口。” 秦惜颇有些惊讶,“苗岭?裴祭酒去的可是那隐世部落?听闻那部落中人防备心尤为强烈,若有生人闯入,甚至难以活命。裴大人竟然连这样的龙潭虎穴也敢闯,实在叫人佩服。” 裴遇笑道,“只是因为传闻中那隐世部落之人,医术颇为高超,故而才要去冒一冒险。” “哦?” 裴遇舌尖抵着牙齿绕了绕,不知道这话该怎么答,只觉得秦惜那双好奇的眸子,已经几乎将他看得彻彻底底。 他神情缱绻,徐徐剖白着自己的心意, “微臣有一心悦的女子,她身患隐疾,寻常大夫救治不得。微臣这么多年四处游历,正是想为她寻医求药。一心想着让她健康,便也不觉得辛苦和危险了。” “竟不知......一向自如的裴夫子,也会如此用情至深。” 秦惜心中难过,面上也有些掩饰不住的失落。裴遇是不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才这么着急的告诉她,他已经有了心上人。 裴遇没想到竟让她误会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长公主怎么不问问,微臣的心上人是谁家姑娘?” 秦惜只觉得心里酸涩的厉害,但公主的矜傲仍旧将她整个人撑起来,她瞧着桌面上黄澄澄的杏子,随手拿起一个,放在唇边,轻轻咬了一口。 那杏子本是熟透的,甜软可口的果肉一入口,却让她尝出了酸涩的味道。 她味同嚼蜡般地将唇间果肉咽下,勉强笑问道,“是谁啊?” 说出这句话后,瞬间觉得一阵麻意从脚底升起,叫她整个人开始微微打着哆嗦,她不知道自己脸上带着的是什么表情,只觉得头脑一片恍惚,似乎迫切地想听到答案,又害怕听到那个答案。 她努力咬唇让自己冷静,瞧着对面的裴遇,等着他的话。 裴遇也是紧张不已。 少年时的惊鸿一瞥,那贵气矜傲的佑宁长公主,便在他心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直到那一次他见了她在他面前突然发病,几乎要死掉,彻彻底底的吓到了他。 裴遇每每想起来,就觉得心疼后怕不已,这便是他这么多年,屡屡外出游历的最真实的原因。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底酝酿着这话要如何说,才能既让长公主明了他的心意,又至于叫她觉得自己孟浪。 而此时,秦玄凌也到了了羲和郡主府。 府上看门守卫从正要去通报,秦玄凌却抬手止住了,“不必了。” 好歹这宅子也是他替羲和安排的,若还需要通报,又怎么能叫那贪嘴的裴祭酒知道,本王和云羲和已经熟络至斯! 守门也不敢说什么,只敢又回话道,“是,王爷请便,郡主正在那水面亭子处待客。” 秦玄凌轻哼一声,拎着手中的雄黄酒便大步流星的冲了进去! 水面上那处亭子不正是云羲和上次抚琴与他听的地方吗? 那裴祭酒不是说来吃个杏子,也配呆在那里吗!!! 这边的秦惜左等右等,没有听到裴遇的回答,只觉得心口像是钝刀子割肉一般难捱,干脆催促着问道,“裴祭酒还未说,你心悦的是哪家姑娘。” 裴遇终于下定决心要直截了当的告诉她,遂抬眸与她对视,“微臣心悦之人正是......” 这边秦玄凌轻车熟路进了郡主府,远远瞧见那处亭子中,似是男女对坐,正互相望着彼此,叫他不由得脚下动作加快,直接提气掠过水面,朝着亭子中飞去。 裴遇和秦惜二人正互相紧张的注视着对方的反应,谁也没有注意到秦玄凌的忽然出现。 秦惜眼眶微微湿热,“是谁?” 裴遇声音颤颤,几不可查,“正是佑宁长公主。” 与此同时,秦玄凌那诧异至极的声音随之响起,“惜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 第150章 就是很识时务 秦惜没听清。 自打秦玄凌出现后,亭子中的旖旎瞬间烟消云散。 秦惜瞳孔收紧,疑惑,讶然,此刻已经无法形容她那复杂的心情,她想再问一遍,可当着秦玄凌这煞神的面,却叫她怎么也问不出口。 最后恼得眉心一跳一跳的,“皇兄,你又为何会来此?” 秦玄凌没回答,视线在亭子中扫视一圈,没有在这里看到云羲和,让他微微冷静下来。 兄妹二人大眼瞪小眼,旋即又齐齐看向这亭子中的第三人。 裴遇微微有些心虚,还以为是自己跟秦惜私会,叫秦玄凌知道了,特意追杀过来的。忙起身拱手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秦玄凌面无表情的冷哼了一声,旋即晃了晃手中的雄黄酒,“裴祭酒雅兴啊。既到这郡主府赏花听风,又怎么不备些酒?” 裴遇以为玄王是在责怪他薄待了佑宁长公主,腰弯的更深,态度越发恭敬,“是,还是王爷考虑周到。” 秦玄凌重重将手中酒放在桌面,随后就不说话了,瞧见桌面上黄澄澄的杏子,随手便捻起一只,若无其事的又飞身离开了凉亭。 既然裴祭酒没有对羲和郡主挟恩图报,那秦玄凌还是很忙的。 亭子中的两人却谁也没有心思再去聊方才的话题,裴遇挑着些游历时遇到的趣事,与秦惜讲了讲,听得她心驰神往,倒也十分和乐。 良久,才相携起身去向云羲和辞行。 —— 随着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天色还未暗下来,外面的夜空中就已经有烟花相继绽放。 府里得了云羲和的吩咐,厨房的好吃的拿出来给大家伙一同分享,每人还可得二两银子的赏钱,下人们也十分高兴。 外头处处透着热闹的氛围,端午佳节,游乐祈福,甚是欢乐。 到了街上,道路上到处都是洒的雄黄粉,微微刺鼻而又热烈的味道,来来往往的行人手中提着的花灯,就好像是火光斑斓的飘带一般。 长安城的百姓们都在这会儿出来打算去放花灯,街上熙熙攘攘的,两边的摊铺琳琅满目,叫卖声此起彼伏。 云望舒一出来,眼珠子都快不够看了,她看见新奇的玩意儿就想上去摸一摸,瞧一瞧。 云羲和不得不吩咐若橘和小棠寸步不离的跟紧她。 放花灯不比赛龙舟。 赛龙舟站在远处看就好,放花灯却是要亲自到河边去放。 这会儿,凭你再有权有势,也只能淹没在人潮人海中,大家不会在意谁是谁,只知道要在这样的节气中肆意热闹,祈福辟邪。 一路就这么晃晃悠悠的到了曲江池,云望舒手中捧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眼睛却还在来回的转个不停,一眼就瞧见路边有人正目不转睛地瞧着她们。 她被那道冷冽的视线吓到,胳膊肘推了推云羲和,“那边那个人,你认识吗?” 云羲和眯着眼顺着她说的方向敲了过去,见灯火嫣然下行人来来往往,那岔路口处站着十分显眼一人,手里正提着那盏并蒂莲的花灯。 那人一身玄色衣衫,在她的视线望过来之际,冰雪消融,云销雨霁,满含笑意地朝她挥了挥手。 可不就正是秦玄凌。 不等云羲和说什么,云望舒已经拽着她兴高采烈的朝着一处摊贩冲了过去,“面具!” 面具摊前围着不少人。 那一个个面具挂在幕布上,形形色色,有的画着地狱恶鬼,有的画着传闻中的仙佛,大家挑挑拣拣,都想买一个自己喜欢的。 云望舒当然要挑她觉得最厉害的恶煞,然后想了想,又将自己挑中的恶煞送给了云羲和。 云羲和面具下那双凤眼流光潋滟,十分不解地问道,“为何要选这种。” 云望舒头头是道, “好看的带一次就丢了,因为下次还会想再挑更好看的。但这个凶的不一样,今天戴过了,往后还能挂起来辟邪!而且越凶的越好!叫那些什么妖魔鬼怪根本不敢靠近我!” 云羲和被她逗得勾着唇角笑了笑,真是有趣的说法,便带着那凶恶的面具没有摘。 照这个说话,那如果没有人敢靠近的凶神恶煞,是不是该挑一只温柔的面具伪装一下,遂又挑了一只仙人面具,叫丫鬟一并付了钱。 好容易买完面具,云望舒又瞧上了一旁的糖人,只扬言道方才的吃完了,要再买一只,买完糖人,又看上了旁边卖提线木偶的小摊,挑来挑去都爱不释手。 好一阵,云羲和才去到秦玄凌身边,笑道,“王爷久等。” 秦玄凌脸上未见任何不耐的表情,温声道,“来了。” 随后又瞧见她身后跟着的云望舒。 顿了顿,随即从腰间摘下只钱袋子,交代阿沉阿默,带着云望舒去找摊位最多的地方好好逛逛,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多逛一会。 云望舒本想拒绝,但见他那双漠然的眼不经意的一扫,只觉得浑身打哆嗦,一点也没有很想再跟着。 这男人简直比她的面具还要凶恶,还是路边的街摊更有吸引力。 拜拜咯,云羲和! 云羲和瞧着云望舒拔腿离开的背影,嘴角抽了抽,收回眼神,看向秦玄凌隽美无暇的脸,挥了挥手上的面具,刚张口想说什么,却听到街上有人大喊,“都让开,都让开,火龙来了。” 这一喊,满街都沸腾起来,大顺的端午节,最好看的便是这火龙。 数十人挥舞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火龙,一边翻腾着龙身,一边以雄黄酒喷洒引火,人来人往的挤着想往前去凑,驱一驱晦气,沾一沾吉利。 云羲和亦被吸引了注意力,将那面具塞在他手里,便转身站在原地等着看完火龙表演。 远远的,那火龙还未现身,但喷出来的火光就引得众人一阵欢呼。 秦玄凌瞧着手中仙人面具,没有丝毫抗拒的戴在脸上。继而伸手将两旁拥挤的行人与她隔开,将她护在自己胸前的一方空间中。 随着舞龙的人群走近,那逼真的火龙便一点一点出现在人前,走在最前方的人泼洒出雄黄酒,当即引燃了火龙口中的细小火苗,见风起势,轰地爆发出一团火来。 随即人潮涌动着,又追逐这火龙而去。 云羲和被人从前面推挤了一下,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一靠,就跌进了他的怀抱。 二人脸上的面具在昏黄的灯火下对峙。 一念成仙,一念成魔。 ------------ 第151章 无形撩人,最为致命 秦玄凌只觉得一具香软的女体紧紧靠着自己,萦绕在鼻尖的轻盈微凉的香气,让他浑身僵了僵。 他扶了扶云羲和,手臂往前环在他的腰际,臂弯用力,稳稳地将她扣在自己怀中,以免她再被来往的行人拥挤,那只手却始终很有分寸地没有搂上她。 人潮纷纷往前去追逐那火龙的余光。 云羲和的注意力也被那热闹吸引,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对他造成了什么样的影响。 从他怀中直起身子,下意识地伸手拉着他往前去追那火龙。 一片光怪陆离之下,她完全融入了人群中,她只记得,要玩个尽兴。 她牵着他的手,一直往前走,她大声道,“秦玄凌,你看到了吗?多么美丽的景致。” 身边的人眯着眼,看着夜色是时隐时现的温暖火光在远处亮起,唇角似有若无地挂着笑意,轻声说道, “最美丽的景致,已经在本王身边了。” “什么?” 云羲和没听清楚,抬头隔着面具去瞧他,只看到他面具上的仙人面飘逸洒脱,隐隐一双桃花眼满是笑意。 还是他牵着云羲和的手继续往前走,笑意正浓,“再发呆,可要追不上了。” 那喧闹和繁华渐渐远去,空气中雄黄的味道也渐渐消失了,似有若无的龙涎香开始争先恐后地往她鼻腔中钻去。 云羲和只管被他拉着往前走,她怔怔地看着这道如松如玉的背影,他玄色的衣袂被凉风轻轻拂起,他就在人群中,亦是不沾人间烟火。 “那走吧,尽头处正好放灯。” 曲江池的河堤十分曲长,只在靠近通商码头的地方处有一大片空地,水也不深,每年端午节的火龙都是要游到那处,才算结束。 二人落在人后,既然已经追不上了,便慢慢悠悠地往前走。 河堤两边杨柳依依,柳树梢上都挂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和五彩丝线,疏阔的水面上飘满了花灯,十分绚烂。 云羲和笑了起来,“可真美啊。” 秦玄凌陪在她身边,道,“你可想好许什么愿望了吗?” 云羲和对许愿没有兴趣,只是觉得小桃和小梨眼巴巴地做了那许多花灯,她只想一盏一盏地放入水中,看个景。 她笑道,“许了愿望就会实现吗?那臣女便希望大顺山河无恙,烟火寻常。” 秦玄凌再次从她口中听到这种话,已经丝毫不意外了。上次喝醉了酒,她还逼他发誓护卫大顺呢。知她不信这个,也不与她再计较。 二人蹲在河堤上,将丫鬟递过来的花灯放入水中,不一会儿,她面前的水面上就悠悠晃晃摆满了十几盏彩灯。 秦玄凌透过被灯光照亮的水面,朝着云羲和看去,见她清冷的凤眼中映着烛火,那凶神恶煞的面具被烛火熏得晦暗不明。 他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本王手中这盏,是许什么的?” 小桃笑嘻嘻的答道,“回王爷的话,许的是姻缘。” 秦玄凌唔了一声,他一手捧着那花灯往云羲和面前送了送,忽而挑唇道,“你送本王的花灯,是求姻缘的啊?” 云羲和一阵尴尬,下意识的就想快些抢过花灯往水面上去放,秦玄凌看出她的意图,手上力气未松,却也没有与她抢夺,只是顺着她的力道,二人一同把那求姻缘花灯放在了水面上。 秦玄凌遥遥望着那盏灯,在水面上稳稳地漂浮着,心里在想,本王这二十四年从未向神佛许过愿望,若是真有上天有灵,就让本王的愿望成真吧。 他要她。 云羲和顺着秦玄凌的视线,瞧着那盏越飘越远的花灯,有些难以置信,王爷竟还信这个嘛? 遂提议道,“王爷若是想求姻缘,不如主动去为自己创造机会。” 秦玄凌摊了摊手,“本王哪会这个?” 云羲和佯装无奈地叹了口气,抬手朝秦玄凌勾了勾手,“罢了,就让臣女好人做到底吧。王爷附耳过来。” 秦玄凌认真地弯腰俯身,靠近她的身边。 灯火将二人的影子远远拉长,又汇在一处,自然而然,很是相衬。 这处河堤上除了放灯,还有许多其它的玩乐消遣的项目,才子佳人们最爱的便是诗词,什么飞花令,作诗,对词都十分常见。 云羲和看了一眼不远处对诗词的那群人,指了指其中一位衣着婉约,气质不凡的女子,“王爷,瞧见了吗?那位带着面纱的女子,出口成章,身量婀娜,举止又十分有涵养,一看就是知情识趣的大家闺秀。” 秦玄凌挑了挑眉,“羲和的眼光一向不错。” 云羲和见他感兴趣,忙继续说道, “王爷,您这会儿就装作不经意地走过去,悄悄站在她身后,故意踩到她的裙子。待她走路时,必然会被绊一下。这个时候,王爷就出手将那女子扶起来,她一定会很感谢王爷的,一来二去的,不就成了!” 秦玄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可若是那女子恼羞成怒怎么办?” 云羲和歪头笑道,“那王爷就将面具摘下来,露出您那张貌若潘安的脸,到时候,就算是再恼羞成怒的女子,也会平复心绪,变得温柔起来。” “喔。”秦玄凌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好似怀疑地问道,“本王在羲和眼中,真有这么好吗?” 云羲和说的兴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顺口夸道,“王爷比臣女说的,还要好的多得多。” 秦玄凌眼中有得逞的意味,“既然这样,那本王就放心了。” 云羲和催促道,“那王爷就快些去吧。臣女就在这里瞧着,看看这红娘当不当的成。” 秦玄凌却一点也不着急,悠悠道,“不行,你看着本王,本王不好意思。” 云羲和当即保证道,“臣女又不会笑话王爷。” 秦玄凌却扶着云羲和的肩膀让她转过身,指着不远处的一处茶肆,一本正经道,“还是不行,你去那处要个雅间,等着本王的好消息。” “啊?”云羲和很是不愿意,能亲眼看着玄王勾搭姑娘,这是多的惊天动地的一出大戏啊! 秦玄凌见她不愿意,故意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其实羲和心里一点都不想让本王去勾搭别的女子的对不对?” 云羲和抽了抽嘴角,“臣女哪有这个意思。” 秦玄凌背着手,气定神闲地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本王知道了,羲和其实是本王有意。” 云羲和:“......” 她无奈地瞧了他一眼,心想这人真是七窍玲珑心思,想的未免也太多了。 再这么磨蹭下去,人家姑娘可要走了。 罢了,到那边茶肆去等,也不是看不见,就是离得远些看不太清罢了。 遂云羲和叹了口气,“既然王爷觉得臣女在这里碍事。那臣女走就是了。” 秦玄凌笑得十分纯良。 云羲和转身便利落地朝那边茶肆走去。 怎想才刚走两步,她忽而觉自己裙角重重一顿。 再往前走不动了,回头一看,见自己裙角正被秦玄凌给踩在脚底下。 ------------ 第152章 全长安头一份的同心粽 秦玄凌背着手站在灯火下,微微侧头,面具上绘着的仙人春风和煦,好似在等着云羲和的反应。 云羲和抬手扯了扯自己裙子,裙子纹丝不动,秦玄凌不肯抬脚。 顿时她就明白过来了,秦玄凌是故意逗她。 说什么让她去茶肆,根本就是诓着她,待她转身的时候好踩住她的裙子! 云羲和当即皱了皱眉,又好气又好笑地威胁道,“你最好快些放......” 她想说放开我,别闹了,结果她话还没说完,就听秦玄凌低低笑了一声,随后脚下微用了点力往后扯了扯。 云羲和只觉得身后像是凭空多了一只爪子只抓着她往后仰,她身体失去了平衡,随之就不受控制地往后倒了去。 “啊!” 她本来好心好意地去叫秦玄凌如何搭讪,没想到这个大魔王竟然如此恶劣,他的好戏没看上,这下可好,自己倒是要丢脸了。 这不是好心没好报嘛! 见她朝自己倒来,秦玄凌便顺理成章地搂了她的身,臂弯箍着她的腰,旋转间,衣袂纷飞,缠绵翩跹。 云羲和在他怀里天旋地转,咬牙嗔道:“竟不知,王爷如此恩将仇报!” 秦玄凌语气中满是无辜,“羲和不可以恼羞成怒的,本王都是照着你教的法子做的。” 云羲和一阵气滞,“我又不是教你来勾搭我的!” “本王怕效果不好,所以想先在羲和身上试一下。” 云羲和一把将秦玄凌推开,站直了身子,再往一旁去瞧,那群对诗词的才子佳人早散了。 秦玄凌后退两步,十分遗憾叹,“瞧瞧,你生气了,说明你这主意效果不好。还好本王没有听你的,去胡乱同别的女子亲近。” 他狭长的眼落在她身上,抬手将自己的面具摘下,露出那张隽美无瑕的冷面来,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中噙着笑意,讨好似的凑近了几分,“羲和,现在还气吗?” 云羲和气不顺,朝他翻了个白眼。 秦玄凌很是无辜,“羲和为什么还生气,莫非觉得本王容色不佳?” 云羲和咬咬牙,“那是旁人不知王爷什么德性,我却是知道的,人不可貌相,王爷肚子里全是坏水!” 秦玄凌悠悠道:“本王自认还算纯良啊。” “......” 谁信啊! 云羲和又道,“这往后,姻缘这回事啊,王爷可算是别想了!这长安城高门大户家的姑娘啊,都是娇养长大的,经不起王爷这么祸害。” 秦玄凌点点头,顺着她的话说道,“说得有理,本王便不寻她们。” 时不时的有视线瞧过来,还当是这二人在打情骂俏一般,秦玄凌抬手便将面具又戴上。 云羲和顺过了气,二人沿着河堤走了一会儿,离开了那处灯火辉煌的地方,上了小桥,走到那处茶肆。 这处茶肆有许多夜宵吃食,在河边玩饿了的人路过这里可以点吃的。 云羲和闻到阵阵香味,只觉得食欲大开。 只是不等她出声,秦玄凌便开口道:“本王饿了。” 他拉着云羲和就走进了茶肆中。 云羲和进去茶肆的时候,只晃眼瞧见看见堂厅中竖着的招牌:今日特供——同心粽。 她颇为疑惑,这如今过个节日,粽子都要做出花来了吗? 结果进去一落座,云羲和就发现甚是不妙,在这里吃面的全是一对儿一对儿的男女。 这时伙计过来说道:“两位客官是来吃这全长安独一份的同心粽的吗?” 云羲和问:“什么是全长安独一份的同心粽?” 伙计颇为得意地笑道:“是从那西凉运来冰皮粽子,如今虽然通了商路,我们茶肆可是占得了这头一份。” 西凉运来的?通了商路?那岂不是叶时芳的功劳!这是好事啊! 只是......她再仔细一瞅吃粽子的人,才发现男女手里持的餐具更加不寻常,居然是一人拿着匕首,一人拿着小巧玲珑的叉子。 两个人,却只有一副刀叉,所以男女要一起合作,必须要靠得很近才能吃到一口粽子。 云羲和眉头跳了跳。 只是吃个粽子而已,为什么要凑这样近?为什么要眉目传情、暗送秋波?这店家老板怎么想的? 秦玄凌倒是一副很想尝试的样子,道:“那要不就来两只同心粽吧。” 云羲和当场拒绝,“我不饿。” 那伙计又道:“今夜小店大酬宾,只要两人用刀叉一起吃同心粽,便只收一只的价钱。” 秦玄凌点头:“喔,确实不错。” “不就是粽子吗?今日到处都是卖的!” 秦玄凌道:“可是这里便宜,我身上没带多少银子,你有银子吗?” 云羲和回头去问小桃,小桃很是诚恳的摇了摇头,钱袋子早被云望舒给顺走了。 秦玄凌笑了笑,问伙计:“这同心粽是多少钱?” 伙计伸出一只手:“只要五十文。” 云羲和不死心地又问:“那可不可以给我一双筷子?” 伙计头晃得像是拨浪鼓:“客官若是不想用这刀叉的话,当然也可以。只是这样就没有优惠了,需要付两只粽子的钱,一共是一百文。” 不就是多五十文钱么,她不占这便宜总行了吧。 她对秦玄凌道:“王......王公子就算是没带多少钱,一百文钱总会有的吧?” 此时秦玄凌正好将荷包掏出来,把里面的铜板倒出来,一个一个地数着。 云羲和见他这副市侩的模样,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 最后他数完了,抬起头来道:“啊,刚好只有六十文。” 他行云流水地把五十文钱递给老板,温和笑道,“那还是来两只同心粽吧,剩下的十文给她的丫鬟来碗素面。” “好勒。” 云羲和抬手抚额,当着她的面就这么邀买人心是吗? 秦玄凌好心问道,“怎么了?可是头疼?” 云羲和幽幽道,“王公子今日是故意的吧?” 秦玄凌听不懂,“何出此言?” “你出门逛个街,只带了几文钱,谁信?” 秦玄凌十分不好意思:“可是方才你都看见了,这只荷包空空如也,多一文都没有了。我那只有钱的荷包,一开始就拿给你妹妹了。” 云羲和:“......” 很好,云望舒,希望你今夜逛街可一定要逛得开心!!!!!! ------------ 第153章 变脸大王秦玄凌 秦玄凌成功地把锅甩给了云望舒。 云羲和只得妥协道:“算了,总比没得吃要好。” 那些个男女之间的暧昧气氛,她能忽视就忽视,不能忽视就当看戏瞧。 用刀叉吃这全长安头一份的同心粽,她就当是支持叶时芳的生意了。 不多时,两只晶莹剔透的粽子就被端了上来。 这粽子还真是与寻常的粽子不同,不是用粽叶包裹着的,而是一层透明如冰的外皮,一眼就瞧见其中包裹着的馅料,她拿起叉子扎下去,也是弹弹润润的,十分新奇。 秦玄凌晃了晃手中的刀子,对坐在长椅另一头的她招手,“坐过来一点,不然我们俩谁也吃不了。” 云羲和郁闷,“不然王公子直接用手吃?” 秦玄凌声音很清浅温煦,低笑着耍赖拒绝,“不要。” 云羲和无法,只得慢慢朝他靠近了些。 二人分工合作使用刀叉倒也不算是难事,只是那一块一块切下来的粽子,云羲和总不好全都放进自己口中。 她连吃了两块后,手上动作顿了顿,便将叉子递到了他的唇边。 隔着面具,就算是微微红了脸,却也是没有谁能瞧见的。 秦玄凌勾了勾唇角,毫不客气,将她叉子上的那一块甜蜜的粽子卷入口中。 两人就这么你一口我一口,好不容易才把两只粽子给吃完了。 云羲和跟着秦玄凌离开的时候,伙计在身后笑呵呵道:“客官慢走啊,粽子不错吧~瞧着您二位可都吃完了!” ......快别说了! 等从茶肆走回街上时,时辰已经不早了,街上行人也三三两两地相携归家。 云羲和心中惦记着云望舒,毕竟是将她从云府带出来的,总要好好还回去。 她站在街口问秦玄凌,“王爷,您的侍卫带望舒去哪里逛了?” 秦玄凌不语,只是看着她。 街上行人已经不多了,他抬手摘下面具,朝她笑了笑,低声道,“你放心,早让人送她回云府了。这些时日疲于政事,今日兴之所至,你再陪本王走走可好?” 灯火的光影落在他那隽美凌厉的脸上,平添了不少柔和,那双如水一般的桃花眼中盈着几分渴求。 仿佛,此时的他不再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大魔王,而只是寻常人家游玩享乐的贵公子。 云羲和莫名就被他蛊惑,点了点头,决定陪他疯一场,“王爷还想去哪?” “去高处看看长安城吧。” “好。”云羲和回身叫丫鬟先行回府,继而跟上了秦玄凌的步伐。 秦玄凌自然而然地牵着云羲和的手,两人重新走在街上,一阵风吹来,灯火摇曳。 秦玄凌忽然顿住了脚步,伸手擒住她的腰,纵身提气便飞上了巷陌屋檐。在连片高低起伏的屋舍间飞檐走壁。 云羲和感觉自己像在飞一样,绵延的街景都尽在脚下,吓得她心惊胆战,“太快了,你慢一点。” “太快了?”秦玄凌挑起唇角,贴着她耳廓悠悠道,“你抱紧我啊。” 云羲和:“......” 这厮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这如此恶劣的模样,还是方才可怜兮兮求她陪他走走的那个人吗? 他脚下飞快,足尖往屋脊上一蹬,脚下青瓦碎成几片,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啊!”云羲和晕头转向,吓得不敢睁眼,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身,紧紧地靠在他的怀里。 秦玄凌总算是心满意足,几经翻转腾挪,最后在一处新建成百尺楼上落了脚。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百尺楼是长安城中最高的一处塔楼,站在塔顶上能俯瞰长安繁华,伸手若可摘星捧月,亦是钦天监打算观星所用。 秦玄凌拉着云羲和在飞起的檐角处坐了下来。 云羲和往夜空中伸了伸手,天朗气清,月如钩,极是开阔舒坦。 徐徐夜风吹来,云羲和又想起一桩事,“丫鬟说你今日去了我府上?” “是啊。” “还瞧见长公主与裴祭酒了。” “瞧见了。” “郎有情妾有意,就差捅破窗户纸的功夫,偏叫王爷给搅和了。”云羲和垂眸笑道。 秦玄凌脸上那愉悦的神情淡了淡,仰头看向夜空,衬得那双桃花眼越发的深沉。 他又看着夜下的山外山,“惜儿与裴遇......太快在一起,也并非好事。” 话一出口,云羲和愣了愣, “嗯?裴祭酒家世不低,书香门第才华横溢,与长公主也算是郎才女貌,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有什么不好的?莫非......太后娘娘不愿吗?可我瞧着,太后娘娘甚是疼爱长公主,一向是只要长公主开心就好呢。” 秦玄凌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眸中浮现痛色。 前世云羲和远嫁到大周,自顾不暇,大顺后来发生的事情,她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 前世二人互相表明心意后,秦苍便下旨为秦惜和裴遇赐了婚。 这原本是桩好事,可是成亲那日,二人洞房花烛夜饮下合卺酒后,却引得秦惜癫痫病发,最终药石无医,溘然长逝。 所有人都说长公主的死是一场意外,可秦玄凌将那酒带回王府给戈山看过,分明有人在酒中下了药...... 可惜彼时他急火攻心以致毒发,耽搁了几日的功夫,所有证据都烟消云散。到最后也未能揪出幕后之人,成了他心中一大憾事。 秦玄凌敛下眸中痛楚,既然重活这一世,他必然不会叫这一切再发生。 他蓦地笑了两声,“羲和说的是,一切只要惜儿开心就好。” 不知怎么的,云羲和觉得他的云淡风轻里承载了太多的东西,若要是一一去解读,会沉重得让人窒息。 她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他了,可他的眼中还是藏着她读不懂的秘密,“那王爷方才所说,又是何意啊?” 秦玄凌收回视线,侧头看着云羲和,她不知何时也摘了面具。 她以往清冷的眉宇间,如今染着温和的烟火气,那光洁如玉的鹅蛋脸泛着莹白的光泽,薄唇点点也不似以往那般倔强地抿着。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衣角被风吹起,清了清嗓子,“无妨,有本王在,再大的麻烦都会过去的。” ------------ 第154章 被捉弄了就亲亲你 云羲和抬手捋了捋耳边的发丝,敛眸一笑,丝毫不怀疑他说这话的可信度, “那确实,我可还等着喝长公主的喜酒呢。” 秦玄凌不置可否,微微歪着头凑到她耳边,若有似无地轻叹,“羲和不替自己考虑考虑吗?” “考虑什么?” 秦玄凌挑唇笑了一下,随手拨弄着自己腰间的香囊,道:“考虑考虑自己的姻缘呢。” 云羲和只觉得鼻尖缓缓萦绕着的入凉夜的香气,她自嘲道,“废太子退婚的弃妇,这普天之下,还有人敢娶我吗?我干脆做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潇洒郡主好了~” 秦玄凌知她不是那般小家子气的姑娘,这么说只是玩笑罢了。遂也跟着调侃,“......这就是你今日当红娘的缘由吗?” 这回云羲和捕捉到他眼底里的狭促之意,勾唇笑道,“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秦玄凌也没再追问什么,缓缓躺在了屋檐青瓦上,望着星辰明月,“那......你不打算查一查自己的身世吗?” “不重要,现在这样就挺好的。”云羲和可是看得很开。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亲生父母把尚在襁褓中的她丢下的那一刻,都是不值得原谅的。这样的亲生父母又找来做什么? 秦玄凌也没有再说什么,转眼间又不知道从哪变出一只小小的玉笛来,随性地吹奏一曲小调子。 玉笛暗飞声,随风散入长安城。 云羲和眯着眼睛听得入迷,微眯着双眼,一头乌黑的青丝在衣间散开,美丽而又危险。 秦玄凌还没吹完,就见她蓦然笑了。 “是不是本王吹得很难听?”秦玄凌从嘴边取下玉笛,好声问道。 云羲和低头瞧他,一本正经道:“没有,王爷吹得很不错。” “那你笑什么?” “啊,想笑就笑咯。不可以笑吗?” 秦玄凌颇为失落:“本王明明吹的是首忧思难解的曲子,你倒说说有什么好笑的。” “......这倒是不好意思呢。我笑,只是觉得堂堂大顺摄政王,竟然吹了首跑调的曲子给我听。” 秦玄凌坐起身,理了理衣角,将笛子递了过去,悠悠道:“那你吹一首不跑调的曲子来听,全当是对本王的补偿了。” 云羲和,“......”身为长安城的贵女典范,吹个笛子,不在话下。 良辰美景,她也不想破坏了这个气氛,旋即接过了他手中的笛子,略一思索,吹奏了一曲《鹿鸣曲》。 秦玄凌重又眯起了眼睛,随着她的曲调,开始悠悠念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念着念着他蓦地也笑了起来。 云羲和眉心一跳,手上的笛子放了下来,总觉得他那笑容有十分的不怀好意。 “你笑什么?” “啊?羲和可以笑,本王就不能笑吗?” 没人比秦玄凌更腹黑了。 云羲和暼他一眼,故意道,“算了,我也不想知道,王爷就好好憋在心里吧,可千万别告诉我。” 秦玄凌笑了笑,“本王非说不可……算了,既然羲和不想听,本王就听话地憋着吧。” 云羲和忍不住一脚朝他踹了过去,“快说啊,不要这么讨厌!” 秦玄凌轻巧地抓住她的脚踝,一本正经道,“这里很高的,若是摔下去,小命可就没了。你坐好,本王就跟你说。” 云羲和当即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其实......本王只是觉得,这笛子方才本王才吹过,羲和又吹了,不知道这算不算是间接亲吻。” 秦玄凌瞧着云羲和黑下来的脸,“哎呀,早知道羲和不想听,本王就真的不说了。” 云羲和伸手扶额,“王爷是觉得占了臣女的便宜,很好笑吗?” “很明显吗......”秦玄凌瞧着月色,好看的桃花眼弯了弯,“好吧,本王承认,确实有一点开心。” “只有一点吗?我怎么觉得王爷嘴角都快笑到耳朵根了。”云羲和冲他笑了笑,似乎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仿佛对他的玩笑已经习以为常。 可是她笑着笑着,忽然就俯身靠近秦玄凌,一手压在他的胸膛,四目相对,叫他不敢乱动。 秦玄凌怔了怔,眨眼间便和她鼻尖相抵,凑得极近,他能清晰地瞧见云羲和那流光溢彩的瞳孔。 云羲和在他颈边嗅了嗅,学着那浪荡哥儿调戏姑娘般说道,“王爷,你好香啊。” 秦玄凌浑身僵硬,“......” 云羲和吐气如兰,“王爷,想亲吻何须这么麻烦,让我来给您演示一番。” 说罢她便侧头俯唇下去,堪堪停在了秦玄凌的唇上一指的地方,不动了。 她盯着秦玄凌那震惊至极的神色,幽幽道,“王爷,今日一直捉弄我,很有趣吗?” 她的幽香气息钻进他的鼻腔,挤压得他的胸口像是放烟花一般,痒痒得快要炸开了。 秦玄凌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忍不住抬了抬下巴,将自己的唇凑向她的。 却在碰到她的那一瞬间,云羲和就已经松开他直起了身子。 秦玄凌仍旧僵在那里,心头却满是懊恼,自己怎么反应这么慢! 云羲和瞧见他那副呆愣的神态,总算是心头愉悦了不少,“捉弄人确实有趣哦。” 相互捉弄过,就当是扯平了。 她似笑非笑地取笑道,“王爷方才不是笑得很大声吗?再继续笑啊。” 秦玄凌总算是回过神来,他脸上染着两坨可疑的红晕,鸦羽一般的长睫扑闪着,瞬间又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云羲和。本王从未被人这么亲过。你要对本王负责。” 云羲和的笑声散在了风里,不在意地说道,“还不够负责吗?我可是拿了一千万银子来陪王爷玩。王爷还想怎么负责?” 随后秦玄凌就不再说话了,一直保持着那个躺在屋檐上的动作,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他的瞳色比这如水的夜色还要深,叫人忍不住沦陷,不管人间还是地狱,都仿佛要勾着你一起。 云羲和就坐在他的身边,看着一片夜色,唇齿间带着淡淡的眷恋不舍,“王爷,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上朝。” 好半晌,秦玄凌才唔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抬手揽住她的腰身,“既如此,便回府吧。” 云羲和点了点头,轻轻歪着身子,往他怀中靠了靠。 ------------ 第155章 你想不想做摄政王妃 他似乎是累了。 虽然仍是抱着她飞檐走壁,动作却明显是慢了下来,只让她觉得,脚下那绵延不绝的屋檐,总也走不到尽头。 待回到郡主府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 府里静悄悄的,小桃小梨伺候着她梳洗一番,也很快躺在床榻上闭上眼准备入睡。 旋即,她又睁开眼,很明显地感觉到枕头下有什么东西,在硌着她。 云羲和伸手一摸,竟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玉佩来。 屋里光线不明,她瞧不清这玉佩的纹样,只摸得出这是圆圆的一块,玉质细腻,触手生温。她也没放在心上,以为这是小桃小梨收拾床铺的时候落下的,只待明日再还给她们。 她仰面朝天地望着床帐,只觉得端午夜实在像是一场梦般,可是这梦,叫她生出片刻间倦鸟归林的安宁。 以至于久久失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时睡着的。 再后来,是小梨轻快的声音将她唤醒的,“郡主,你醒了吗?长公主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云羲和睁了睁眼,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这一觉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 “进来吧。” 小桃小梨手脚麻利地伺候着她穿衣梳洗,才刚妥当,秦惜已经等不及走进屋里来,眉宇间隐隐带着羞涩的小女儿神色,完全没有往日长公主那副矜傲的神色。 “怎么......”云羲和笑道,“这么一大早就着急过来,叫我猜一猜,唔,可是裴祭酒终于不做那锯嘴的葫芦了?真是遗憾呢,我的迷香可是卖不出去了。” “坏嘴的丫头。” 秦惜娇嗔了一句,却并未与她计较。只莲步轻易在桌案前,伸手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往云羲和面前推了推,“这是他昨日给我的。说是从那隐世部落中求得的。你瞧一瞧,可对我的病症?” 锦盒一打开,药香四溢。 云羲和只拿着那药丸,轻轻用指甲刮下一层,放在鼻尖闻了闻,当即就知道,那丸药中加的药材都是极好的,有几味药材连她都觉得惊奇,感慨其用法实在是精妙,怪不得是隐世部落呢。 “确实不错,这裴祭酒倒真是上心,求到这么个好东西。长公主先前不是还在担忧着,觉得那一百副药要吃到什么时候么,现下有了这颗药丸,也不必再吃那苦药了。” 秦惜脸上的笑意深了深,“确实是难为他了。” 云羲和又道,“我瞧着这药的用法也不难,温水吞服便可。左右今日长公主来了我府上,可要现在服下?若有什么不妥之处,也好及时救治于你。” “不。”秦惜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一般,伸手又将那锦盒收回来,“本宫继续喝你的汤药就好,左不过三个月的功夫罢了。这药丸,我要好好珍藏着。” “哦~~~~”云羲和伸手托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道,“那就好好珍藏着~~” 这姻缘一事,还真是玄妙无比。 小桃送了些早膳来,秦惜与云羲和一人一小碗银耳莲子羹。 那羹熬得非常鲜美,云羲和晨起还未用膳,便多喝了几口。 秦惜先是谨慎地将那锦盒收了起来,继而又优雅地捻着调羹在碗中晃了晃,忽而毫无征兆却又面色如常地说道, “还笑我呢,你动作也不慢呀,昨夜不还与皇兄夜游长安城呢。” 云羲和一口汤水差点呛在喉咙中,忙努力咽了下去,才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秦惜还什么好心地接过小梨递来的帕子,送到了云羲和面前。 云羲和十分汗颜,这长公主到底是何方妖孽啊,自己与心上人约会便罢了,还能腾出功夫来关心一下别人的事。 但她坚决不会承认的,“没有的事。” 秦惜看着她,眨了眨眼,“当然是秦玄凌告诉我的。” 云羲和:“......” 你们兄妹俩感情还真是好啊!!! 云羲和真诚地摇了摇头,“玄王......哦不,摄政王的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说的话长公主能听得着吗?” 秦惜模棱两可地笑了笑,不说信,也不说不信,“你就说,你到底喜不喜欢我皇兄?” 云羲和不由想到昨夜她与秦玄凌的互相作弄,缓声应道,“啊,摄政王凤表龙姿,惊才绝艳,这长安城的姑娘,一半喜欢裴祭酒,剩下的一半喜欢摄政王。” 这话便是十足的客气了,哪有人会不欣赏优秀的郎君呢,但这欣赏却跟秦惜所问的那种喜欢,中间隔着天差地别。 秦惜便刨根问底,“那你想不想做我皇兄的摄政王妃?” 云羲和手上的勺子也顿了顿,笑问道,“摄政王难道没有跟长公主说,他身上的蛊毒如今还未解,还得仰仗着我每月给他拔毒,赚银子给他买龙骨。莫非,他是想赖了我这笔银子?” 秦惜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见她这样说,也笑着嗔道,“瞧你这小气的样子。也罢,女子矜持一点,总归也是没错的。” 云羲和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机械地将那银耳莲子羹往口中送,只当听不懂。 可能真的是一开始接近他的时候,就居心不良吧,只想着仰仗着他,保得一世安稳......现在说什么儿女情长的,她是真的不敢想。 这好好的一顿早饭,到最后吃得她味同嚼蜡,她本还想问一问丫鬟,那玉佩的事情,也忘在了脑后。 昨日秦玄凌还说她爱做红娘,可这瞧着,分明是佑宁长公主更爱做红娘吧! 秦惜略坐了一会儿,云羲和便要出门去万香楼了。 秦惜闲着也是闲着,便跟云羲和一同去万香楼待着的,可一出府门,抬眼就瞧见了隔壁玄王别院的大门敞开着,秦玄凌刚下了马,正朝院内走去。 他自那光影斑驳的林荫道走过,枝桠间的光线掠过他的头发。他穿着一身紫棠色的长衫,手上抓着朝冠,似是刚下朝的样子。 “皇兄!”秦惜率先开口唤了声。 秦玄凌脚步顿住,远远地瞧着郡主府门口的两人,“正好,羲和,你随本王去个地方。” ------------ 第156章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云羲和诧异地皱了皱眉,旋即想到昨夜与秦玄凌在一起,他那副不正经的模样。 想来他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遂摆了摆手拒绝道,“王爷,臣女今日铺子里忙得很,实在是没工夫。” 秦玄凌闻言先是哦了一声,继而又沉吟着瞧了她一会儿,转而又朝着一旁的秦惜,“佑宁不是总爱往羲和的铺子里跑吗?生意上的事也不难,便去替她坐镇一会吧。” 秦惜:“......???” 秦玄凌,本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是你追姑娘的工具人!!! 只是她瞧见秦玄凌那凉淡冷傲的神色,忽然间就觉得算了,这么多年了,她这个恶霸皇兄好不容易开窍一回,罢了,帮一回就帮一回吧! 秦惜伸手拍了拍云羲和的肩膀,“你随皇兄去吧,铺子里的事情有本公主在。” 云羲和就这么被这对兄妹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时,眼见着日头越升越高,天气越发热了起来,马车上的马似是等得不耐烦,蹄子来回动了动,云羲和便应了声,旋即朝着马车走了过去。 小桃和小梨两个丫鬟习惯性地要和云羲和一起爬上马车,随即赶来的阿沉和阿默双双出手,顺手将二人一提,放在了自己的马背上。 而秦玄凌则是缓步走过来,在众人神色各异的眼神中,掀起帘子,抬脚轻巧地翻身上了云羲和的马车。 秦惜简直没眼看。 多少是有些不合规矩了,可如今放眼全长安,谁敢指摘摄政王呢? 马车中甚是宽敞舒适,角落里还放着一只木桶,桶中放置着几块冰,将那炎炎暑气尽数挡在车外。 秦玄凌瞧了眼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坐在一旁的云羲和,敛眸笑了笑,随意地在她身旁坐下,而后毫不客气地指挥着车夫,“去鸿胪寺。” 马车悠悠驶离了郡主府的大门前。 二人静默了片刻,云羲和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去鸿胪寺做什么?” 鸿胪寺并不是座拜神求佛寺庙,而是大顺负责外宾接待的一处行宫,上次大周的楚晟前来向秦苍贺寿,便是暂居在鸿胪寺。 莫非,这是又有哪个国家要派人来大顺做客了? 结果秦玄凌悠悠地看了她一眼,“羲和不是都猜到了吗?” 云羲和伸手扶额,“......王爷,臣女很忙的好吧?!” 她是真没想到,秦玄凌找她竟然真的是正事! 但就算是正事儿,那也是他秦玄凌作为摄政王的正事儿,这跟她一个空有虚名的郡主没有一文钱的关系吧! 秦玄凌好看的桃花眼中眸光温润,“你不是有家香粉铺子吗?本王便替你寻了个赚银子的机会。” 原来如此,摄政王为了让她赚够买龙骨的银子,这烈日炎炎还不忘带着她奔波劳累,真是为了解毒太努力了哦! 云羲和抽了抽唇角,“昨夜王爷也瞧见,我手下那十方夫人生意做得极好,将那西凉的粽子都卖到长安来了。她也给我递了信,说照现在的形式来看,赚够一千万两银子指日可待。” 马车里安静了一会儿,秦玄凌不紧不慢地说道,“可是本王就是想让你陪着呀。” 云羲和:“......” 不是在好好讲道理吗,为什么忽然开始说骚话了? 可事已至此,还有她选择的余地吗?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她便只好十分坦然地稳坐了下来。 马车里又安静了一会儿,秦玄凌身上的龙涎香和着那入凉夜的气息慢慢散发出来,又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云羲和忍不住稍稍掀了掀车帘,旋即一阵如火一般的热浪奔涌而入。 暑气蒸的她旋即又把车帘放了下来。 和那暑热比起来,云羲和只好接受了,如今自己的车厢中已经满是他的气息。 后来二人又安静了一会儿,云羲和靠在软枕上,随口问道,“西凉来长安做什么?” 秦玄凌本来也靠着一只软枕,但瞧见她的,就觉得她的那只格外舒服,遂也往她那边靠了靠,“西凉新帝拓跋奎,因着梧桐山的事情,意欲与大顺结盟。” 云羲和恍然大悟。 是哦,梧桐山一事,在明面上,挑事儿的可是大周的晟王。 在众人看来,楚晟就像是一根搅屎棍一般,凭借一己之力,带着大周的匪兵挑衅秦玄凌,引得大顺派兵攻下梧桐山,继而也打破了三国分立的局面。 西凉新登基的皇帝拓跋奎,才刚在一众皇子中杀出重围,夺得帝位,眼下西凉兵荒马乱正是不稳的时候,他深怕大周趁火打劫,可不得立刻寻找结盟么。 而大顺的国力强盛,兵强马壮,又一向不好战,拓跋奎就算是用脚指头去想,也知道大顺是他最好的选择。 怪不得......那西凉探子在长安销声匿迹了呢。 拓跋奎叫使臣送来的帖子上,态度也是十分诚恳,不仅支持梧桐山归于大顺,并且打算御驾亲征前来大顺访问,秦苍对此也持欢迎态度,今日早朝便让秦玄凌全权负责此事。 在拓跋奎的车驾到达大顺之前,先行将鸿胪寺布置出来。 户部拨了一大笔银子。 云羲和朝他挑了挑眉,“王爷还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 她本意是想说,这银子就算是她赚了,到最后也是拿去给他买龙骨的。 结果秦玄凌十分自然地接了话,“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嘛。” 云羲和:“......” 只不过说话的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阿沉在外面说,“王爷,到鸿胪寺了。” 当云羲和从马车里下来时,一眼便瞧见那林荫掩映的鸿胪寺。 这处行宫就建在皇城边上,颇为巍峨张扬,那飞扬的檐角像是要给来人下马威一般。但细看下来,这地方景致极好又方便交通,还与那繁华的街道不远,用来招待他国的来使最是合适不过。 新上任的鸿胪寺少卿常高逸,亦是秦玄凌一手提拔起来的。 彼时已经恭敬地站在门外相迎,见到云羲和亦是没有任何讶异的神情,眼观鼻,鼻观心地朝着二人行礼, “王爷安好、郡主有礼,里面请!” ------------ 第157章 他需要她 事实证明,秦玄凌用人的眼光一向不错。 这鸿胪寺中常高逸都吩咐重新布置过,每一间屋子极为宽敞明亮,推开窗户便能远远瞧见曲江池。正如诗句中所写:笑隔荷花共人语,烟波渺渺荡轻舟。 越发叫人心旷神怡。 云羲和倚在窗前瞧着,越发赏心悦目,她方才已经算过,西凉皇室此行百十余人,须得在大顺住下月余不止,所需用香料,亦不是个小数目......她翻倍报了个极高的价格,秦玄凌想也没想的就拍了板。 反正是户部的银子。 云羲和总算是觉得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午膳,亦是鸿胪寺中准备的,样多味美,甚是可口。常高逸还甚是贴心的说明,如果西凉来使吃不惯大顺的膳食,亦可为其准备新鲜的菜肉,任其自行制作。 叫人无法不放心。 入暮时分,暑气消散,也无需再用冰,二人同乘马车,又往郡主府去走。 马车中二人虽安安静静的没有说话,却又觉得十分自在。 秦玄凌忽然开口问道,“晨起惜儿来找你做什么?” 云羲和记着他先前说过秦惜的事情,踌躇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向他确认,“王爷,您上次说,长公主与裴祭酒太快在一起不是好事。” 秦玄凌侧头瞧着她,微微点了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昨夜,裴祭酒与长公主表明了心意,还将他从隐世部落求来的药,给了长公主。”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 “晨起,长公主便带着那药来了郡主府,我细细地瞧过那药,确实十分对症。只不过,虽然长公主有自己的主意,并不打算服那药,但也看能得出,裴祭酒确实是真心实意对长公主的。不知道他们二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不好.......” “他们在一起,惜儿会死。”事已至此,秦玄凌也不打算瞒她。 重活这一世,许多事情都变了。 比如说他也未想到,自己会遇到同样重活一世的云羲和。 他与她结了伴,许多事情变得尤为顺利。 只是,惜儿这件事,他现在还未有头绪。 他抿了抿唇,想起那段不好的记忆,只觉得心口一痛, “惜儿会死在洞房花烛夜。她服了药后私下让不同的太医诊治过,明明所有太医都说她已经病愈了。可她饮下那杯合卺酒,却又癫痫复发,当着裴遇的面死状惨烈。” 他还未想明白,到底是谁,想要惜儿的命。 秦惜顶着天降祥瑞的意向出生,难免娇纵了些,可寻常从未与人为恶;她虽是长公主,可手中无权无势,从不干政,也并未挡了谁的路...... “......什么叫,死在洞房花烛夜?” 云羲和迅速抓住他话里的重点,瞳孔猛地收紧,深深地看着他的脸,太阳穴突突直跳,神情又惊又喜难以置信地发问,“王爷为何,为何会知道长公主与裴遇的结局?” 在她看来,佑宁长公主秦惜,与国子监祭酒裴遇,不过是昨日才互相了解对方的心意! 纵然是能掐会算之人,算得出秦惜与裴遇乃是天定姻缘,却也不能连细枝末节都说得清清楚楚吧? 更何况,谁人敢长公主会将死在洞房花烛夜这样不吉利的话,说到她的皇兄秦玄凌面前去? 云羲和死死盯着秦玄凌的脸,只觉得有什么东西要从脑中破土而出,难道,难道,秦玄凌也......和她一样么??? “羲和。” 秦玄凌略带着几分认真地看着她的脸,“你又猜对了,本王也重活了这一世。” 云羲和听到这话,只觉得瞳孔地震一般,一瞬间,将过往许多事情都联系了起来! 怪不得! 怪不得她想做的事情,他从未阻拦过她! 他从答应帮她火烧太子东宫开始,就已经和她有了同样的念头! 怪不得他会演那一出戏,引得秦苍下令收复梧桐山,原来便是为了掌握主动权,提前打破三国分立的局面,让大顺警惕大周......以至于现在逼西凉站队大顺,与大周敌对! 怪不得他那么轻易地就被自己游说成功,同意她怂恿太子弑父......怪不得他说他的野心...... 云羲和只觉得百感交集,“王爷......” 她有太多的话想说,却是不知该从何说起。 秦玄凌静静地看着她的反应,漆黑如墨的眉眼舒展了些,声音清和温润,“怎么,是不是觉得本王是你的命定之人?” 都这种时候了,还是忍不住想与她玩笑。 云羲和也不知怎么的,一瞧见他那轻飘飘的笑意,旋即又冷静放松了下来。毕竟她自己经历过,再听到他也重活一世,倒也不稀奇了。 只是他说的话嘛,还是让她满头黑线,“你想多了。” 顿了顿,云羲和神情又认真起来,“还是继续说长公主吧。” 秦玄凌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听你的。” 云羲和沉吟片刻,道, “王爷既然重活这一世,犹在担忧长公主这桩事,想来,是前世并没有找出此事的幕后真凶吧。否则,按照王爷行事的手段,定然已经将那人碎尸万段了,又岂会容他挡着长公主的姻缘。” 秦玄凌十分坦诚地点了点头,眸色深深地瞧着她,“是啊,前路漫漫,危险重重。” 云羲和若无其事地轻叹道,“所以王爷,还是需要臣女啊。” 一开始是她赖着要抱他大腿,现在根本是他离不开她。 她会医术,会解毒,她与秦惜走得近,她胆大妄为会谋算,心思也比他更敏锐。 他当然需要她。 秦玄凌那迷人的桃花眼中,暗流翻涌, “羲和对本王这一腔情意,叫本王无以为报,只得以身相许才好。” 他如今面说这些话说的越来越顺溜了,似乎完全忘记了,当初在林子里,是谁义正词严地表示,“男女授受不亲。” 云羲和伸手扶额, “......长公主那边我会留意。但王爷说这话,可是想赖了我的一千万两银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就算王爷以身相许,那买龙骨的一千万两银子也得还我。” 秦玄凌点了头,“那是自然,往后给羲和的聘礼,就照这个数,只多不少。” ------------ 第158章 被男色迷了眼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瞧着他,“......王爷不是说自己没钱吗?现下又有了?” 秦玄凌自有一番说辞, “只是王府账上一时没有流通的银子,但好歹有一些田产铺子,矿产宅邸,若是变卖一番,勉强也能凑出来的。” 云羲和点了点头,细白如玉的手伸到他面前,“勉强凑出来就拿来给我,我给王爷买龙骨事大。” “那不行。” 秦玄凌振振有词,抬手轻轻将她的手掌拍下,“有羲和在,本王一时半会又死不了。那田产铺子放着,也能多赚一些银子。日后养家糊口,也需要不少支出。” 云羲和:“......” 近来与他斗嘴总是落了下风,实在是因为,此人简直就是个强词夺理的赖皮虫! 他轻快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能赖着羲和的感觉真好啊。” 眼见着车轮滚滚就要到了闹市,云羲和一时也跟他计较不起来, “......只是想跟王爷说,买龙骨的银子还差着许多呢。恰逢这次西凉的使团来访大顺,也可以顺势与他们聊一聊共同打通商路的事情。” 除却私心,这总归也是利国利民的事情,利大顺同样也利西凉。 遂云羲和又道,“想来就算是王爷不开口,那西凉的皇帝也会主动开口的。毕竟,大顺的生意都要做到他脸上去了。王爷只需要顺水推舟。” 明明是在说政事,秦玄凌却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思,他笑了笑, “既然羲和如此在意本王的身体健康,本王就应下了。先解了这蛊毒,再与你好好说一说旁的人生大事吧。” 云羲和随口应道,“那我倒是很期待。” 秦玄凌见她虽然敷衍,却是头一次没有反驳,眯着眼笑了笑,“真的假的?羲和能不能给本王一个明示?” 他说话时,马车恰好拐过街角,车帘的缝隙处投进金色的暮光,喧闹的街道人声鼎沸,他还是想从她口中听到一个确认的答案。 而云羲和清闲道,“王爷不是方才都想好,要准备什么规格的聘礼了么,怎么现下又要什么明示不明示的?” 这下倒是轮到秦玄凌伸手扶额,做出一番痛苦的神色,“女人心,海底针。本王的头好痛。” 许是他演得太真了,叫云羲和眼中划过一抹担忧,以为是他平日里他日理万机,过度劳累才引发的头痛。 她那根食指试探着往上,在他太阳穴上摁了摁,“若是头疼得厉害,我帮你摁一摁吧。” 秦玄凌听了这话,当即就觉得原本毫无毛病的脑袋似乎是真的疼了起来,顺势就在马车中找了个合适的姿势躺了下去。 这马车宽敞舒适,他尽管人高马大,躺下去却是毫不费力。 云羲和敛了敛裙角,手往身边拍了拍,“你躺过来些。” 秦玄凌便听话地往她这边移了移,只是还不等云羲和下手帮他按摩穴位,忽然就怔愣了一下,秦玄凌移了一下后,自然而然地将脑袋放在了她的腿上。 云羲和一时反应不及,下意识地放平了双腿,这下可好,秦玄凌舒舒服服地额在她腿上找了个姿势,旋即合上眼,满足的一声叹息。 看着腿上这个人,云羲和半晌没有动作。 车帘时不时透进来的光线,往他身上渡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柔光。 秦玄凌缓缓睁开了眼,一双好看而又魅惑的桃花眼,在那光线的映衬下,仿若静止住的流金岁月一般,要将这一刻永永远远地记住。 他不说话时,简直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再巧夺天工的画师,都无法用水墨丹青描摹出他的神态。 云羲和低头与她对视,“王爷还是把眼睛闭上。” 秦玄凌置若罔闻,车厢中光线时亮时暗,他的瞳孔里一直映着她的影子,明明灭灭,若隐若现。 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云羲和只觉得她按摩的手指,已经用不到合适的力气了。 后来她缓缓伸手覆住他的双眼,依稀感觉到,他长长的睫毛在她的手心里轻轻颤动了一下,惹得她微微瑟缩,又快速地将手收了回去。 他一直不曾闭眼,可是他脸上柔润的温度,还有掌心被睫毛扫过的触感,都让云羲和心跳微微加快。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去瞧那双勾人摄魂的桃花眼,恶狠狠地威胁道,“不把眼睛闭上,我就给你算利息!” 秦玄凌低低地哦了一声,假装被她威胁到了,终于依依不舍地闭上了眼。 良久,云羲和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抚着胸口好生平复了一番。 这下轮到她低头去看他了。 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此时就躺在她的腿上。 她的手指轻缓落在他的脸颊,抚过他那英气修长漆黑如墨极是好看的眉毛时,她还特意多摸了几下,手感真是不错。 她在心中偷偷感慨着,云羲和啊云羲和,你一个女子,怎么能被男色迷了眼,越来越流氓了呢......这样不好!不好! 旋即又正经起来,开始认真细致地按压这他的穴位,按到他只觉得经她手下的穴位像是一阵阵轻微的电流划过,只觉得莫名的放松宁静。 秦玄凌忽然出声,嗓音中非常难得地透着几分慵懒,“羲和,本王若是告诉你,第一次在那山林中瞧见你时,就对你一见倾心,你信不信?” 云羲和想着当时逃难的自己,差点被秦玄凌掐死的境遇,手上动作重了重,似笑非笑道,“不太信。” 秦玄凌只觉得某些穴位瞬间变得酸胀难耐,叫他忍不住轻叹一口气,“真的。只是,那时本王才发现自己重活过来,只觉得头脑一片混沌。” 他闲话家常般,“本王循着记忆,灭了废太子派来的刺客,还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境。直到你的出现......” 云羲和手上动作放缓了些,“王爷接下来是不是要说,一切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秦玄凌勾了勾唇角,很是惋惜, “是啊。本王记得清清楚楚,原本这场刺杀中,并没有你的出现。在本王前世的记忆里,云羲和是个很倒霉的女子,落入贼窝,毁了清白,被迫和亲嫁去大顺。” 云羲和轻笑一声,“那一世,确实很倒霉。” 秦玄凌忽而睁开了眼,自下而上,定定地瞧着她,旋即又坐起身来,整理了衣裳,纹丝不乱,又抬手理了理发冠,精神饱满认真地瞧着她, “所以你说你是云羲和,本王一下子就知道,这是老天爷的意思,本王只觉得那一刻的你,是九天仙女下凡.....”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阿沉的声音在外面轻快地喊道,“王爷,郡主府到了!” 这一出声,打破了马车中旖旎的氛围。 云羲和回了回神,将秦玄凌眸中的无限眷恋看进了心中,良久,轻声道,“王爷,我遇到你的那一瞬,也觉得这是天意。” 秦玄凌半晌未说话,大概在思索,她这话蕴含着什么意思,有没有一种意思,是他想要的那一种。 天边的霞光渐散,车厢中的光线又黯淡了几分,静寂了片刻,云羲和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可是王爷,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本王知道。” 他知道,可是她就在他身边,他想要一份明了的心意,他忍不住了。 云羲和轻轻嗯了一声,“时辰不早了,王爷饿不饿?上次只来得及给王爷做了一碗面,若是不忙,可要去府上用饭?” “饿了。” 云羲和点点头,先行下了马车,吩咐小桃,去让厨房准备晚膳。 秦玄凌紧随其后跟着,抬脚走进郡主府时,眼神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阿沉,吓得阿沉抬手就开始挠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府上的厨子准备了些清淡的膳食,席面上,二人很是默契,谁也没有继续去聊方才马车上的对话。 等用了晚饭,天已经黑了。 秦玄凌最近就住在隔壁的别院中,也不急着离开。 云羲和就叫人在那水面上的凉亭中放了两张摇椅,又备下了些茶果点心,二人躺在摇椅上,听着夏日的蛙鸣,隔着纱帘看星星。 秦玄凌今日只觉得自己收获颇丰,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至少,在她的心里,他也是上天恩赐一般的存在。 这还不够让人惊喜和满足的吗? 许是正因为如此,才又叫他想起来,“羲和,惜儿的事情,你打算从哪里入手呢?” 云羲和靠在椅背上,眯了眯眼,分析道,“既然是洞房花烛夜的合卺酒,自然是与最亲近的人逃不脱关系。只是那裴祭酒......” 秦玄凌叹了口气,“在惜儿走后,裴遇也没有独活。” “唔......”云羲和面色不定,“今日我瞧着那药丸,似乎也没有什么问题。若不是裴祭酒,那便是要考虑一番,长公主殒命后,谁又能在此事中获得最大的利益呢?大顺有律法规定,驸马者不得入仕。纵然裴祭酒舍得大好前程,可那裴家......” “此事与裴家也无关。” 秦玄凌点点头,“裴家世代清流门第,惜儿为了不耽误裴遇的仕途,乃是下嫁到裴家,于裴家的仕途来讲,大有裨益。” “原来如此。” 明面上的线索似乎都走到了死胡同,叫人没有头绪。可云羲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昨日端午在好风台上,新宜公主当着长公主秦惜的面,将祸水往她身上引的那一幕,眉心跳了跳, “......若是,为了情呢?” “情?” 秦玄凌的眉头皱了皱,眨眼的功夫,将秦惜从小到大接触过的男子都在脑中过了一个遍,又迅速地排除了一个遍,很是难以置信, “不太可能......怎么会有人对惜儿因爱生恨?” 云羲和白他一眼,“王爷,长公主到底也是容色倾城,才华横溢的女子,有一些爱慕者,岂不是很正常?” 秦玄凌动了动眉头,想了想秦惜从小到大的一番壮举,实在是想笑又不好笑,但到底还是点了点头,“行,本王回头把这些人揪出来,探一探虚实。” “还有裴祭酒呢。”云羲和补充道。 秦玄凌喔了一声,“裴遇的爱慕者么......” 云羲和微笑道,“王爷没听说过过,这长安城中的女子,一半爱慕裴祭酒。” “如此之多吗?”秦玄凌颇有些讶异,这长安城的小女子们也太无趣了吧!什么眼光啊! 旋即又忍不住好奇,“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啊,把王爷当做她们的春闺梦里人。”云羲和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全凭王爷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秦玄凌勾了勾唇角,“好在羲和已经近水楼台先得月。” 云羲和侧头看他一眼,简单直接道:“......王爷若是再要胡说八道,我就叫你今日再也说不出话来。” 秦玄凌从善如流地又将话题引了回去, “裴遇这小子招蜂引蝶,爱慕者甚广,倒是不好下手,羲和可有什么好主意?” 云羲和想了想,悠悠说道,“有倒是有。” “什么?” 秦玄凌言归正传,“裴遇这小子动作如此之快,若是今世没有西凉来访大顺这桩事,想来他现下已经跪在金銮殿内求皇上赐婚了。若能尽早找出那阴险小人,本王心头一块大石头也便落了地。” 云羲和点了点头,“这主意说来也不是难事。” 她伸手端起茶碗喝了口清润的凉茶,徐徐道, “长公主不是一向喜爱宴会吗?我便办一场热闹的,譬如说办个赏荷宴什么的。届时,将那几个最有嫌疑之人都搜罗起来,就好好看看裴祭酒与长公主谈情说爱,咱们就藏在暗处细瞧着,看谁坐不住。” 只要坐不住,那自然会想方设法的出手,前世既然能做出在人洞房花烛夜下毒之事,想来,这一世的能耐也小不了。 动了手,就会留下破绽,那顺藤摸瓜,不愁揪不出来。 云羲和又道,“王爷放心,我会提前给长公主准备好防毒的药丸,让她先行服下,寻常毒药便不会对她起作用,就算是见血封喉的那种,也能缓上一时三刻。” 秦玄凌只觉得眉宇间又松散了些许,“羲和的医术本王一向是放心的。你这招引蛇出洞也十分奇妙,简单却有效。” 到时候,连秦惜自己都是局中人,旁人又怎能看得出真实用意来? ------------ 第159章 上钩了 夜色渐渐凉了下来,二人也商议得差不多了。 秦玄凌依依不舍地起身告辞,云羲和只觉得用脑过度,有些懒怠,“小棠,帮我送你家王爷出门。” 小棠引着秦玄凌出了凉亭,正要往大门口的方向去走,秦玄凌却是摆了摆手,“不必麻烦了。” 而后顶着小棠那十分诧异不解的眼神,像一阵风似的,从那一树长在院墙边的杏子树旁,飞身翻过了院墙。 小棠一脸动荡地看着王爷的身影消失不见,快步跑回来跟云羲和汇报,“郡主,咱们府上与王爷别院共用的那道院墙,莫名其妙地塌了个口子。” 云羲和眼皮跳了跳,“......什么叫莫名其妙?” 她住进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才多长时日啊?怎么就院子塌了? 小棠想了想,“就是那道口子挨着杏子树,也许是被树压塌的......可要跟管家说一说,修缮一番?” 云羲和恍然大悟,随即安排道,“那明日便叫人修一修吧!也去跟隔壁的管家问候一声,提醒人行走时小心些,莫要伤着人。” 小棠忙应下了。 云羲和这才起身朝着后院的寝室走去。 待她收拾妥当准备上榻安寝之际,忽而又想起了什么,唤了声, “小桃,昨夜我在枕下看到一只玉佩,可是你与小梨谁落下的?我瞧着那玉质不错,可要好生收着了。” 谁知小桃却也纳闷起来了,“郡主,您说的那玉佩可是圆圆的那只?今早上您走后,奴婢与小梨收拾时瞧见了,当时还说呢,说是郡主何时添了只玉佩?” 云羲和心思一动,“你俩都瞧过了,那只玉佩不是你们的?” “那玉佩一瞧就价值不菲,奴婢们的身家哪能买得起。”小桃摇了摇头,旋即出了一身冷汗,“......难道那玉不是郡主的么?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玉放在郡主枕下?” 云羲和躺在枕头上,眯了眯眼,片刻道,“能做到这样的人倒是不少。只是.....不知此玉到底什么来头,也不知它背后之人安得什么心那。” 天空忽而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声响,一道闪电好似白龙,奔涌而下炸亮了天的边缘,叫人看清那一层一层压城的黑云,却又在转瞬即逝后,将天地重又笼罩在一片漆黑中。 盛夏天气无常,雷声阵阵,雨水将下未下。 小桃忙起身去关进门窗,回身问道,“郡主......有没有可能,这玉,是王爷送的?” 云羲和眼神一滞,旋即又摇了摇头,“他不会做这种没名没分的事情。” 他对她有心,但他也有他的矜傲,在没有确认她的心意之前,不会唐突地送她这样的物件。 更何况那玉佩......云羲和想了想,那玉佩上的花纹刻着的是百鸟朝凤,他若是送,也会送些鱼戏莲叶、龙凤呈祥、同心结之类表心意的图案。 暴风雨将至,空气中越发的湿热,压抑得她困意上涌,摸不清头脑, “罢了,先将玉佩收着吧,左右送的不是刀子。吩咐屠二哥,往后再多挑些看家护院的守卫,其它的......暂且静观其变吧。”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 第二天,云羲和没有去万香楼。 她记着答应秦玄凌的事情,正忙着细细地筛选着长安城中的贵女们,确认荷花宴要重点邀请哪家公子,哪家姑娘。 “长公主的先写上。” “......望舒的也别忘了。不然到时候该上门来闹了。” “何之玉......何丞相府的千金,唔,尚未婚配,记下她的名字。” “这个也记下,方妙......裴祭酒的表妹。” “平宁侯府欣嘉郡主,其母与裴祭酒的母亲乃是闺中密友,也送一份吧。” “新成县主......不必送了。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安宜公主嘛......” 看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云羲和顿了顿,忽而勾了勾唇角,“也不送了。” 新成和安宜这对表姐妹,但凡一起出现,就是一对合格的搅屎棍。新成负责鲁莽冲动的惹事,而安宜则负责扮演那个和稀泥的大好人。 总之,这两人她是真不待见......不过嘛,若是这两人真是别有用心,那不需要帖子也有得是法子。 对这两人,她主打一个,不主动,不拒绝,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就这些吧。” 傍晚的时候,霞光越发潋滟,云羲和总算是将名单拟了出来,又叫小桃去置办些空白的帖子来,好将这些名字写上去。 原本云羲和打算的是,就在她的郡主府中举办这场声势不大却别有用心的荷花宴。 一来,她这处宅院原本就是长安城中数一数二景致好的院子,府中有一处人工开挖的湖水,引的正是那曲江池分流的活水,这时节,湖水中荷花开得极是潋滟好看。 再者,她府上离裴家也不远,到时候邀请裴遇,亦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这里是她的地盘,行事方便。 可不知怎的,她要办荷花宴的事情,传来传去,竟然传到了皇上秦苍的耳中。 她的帖子才刚送出去不到一日,就被秦苍一道圣旨宣进了宫。 云羲和守着规矩行礼,“皇上万福金安。” 秦苍整个人十分和蔼,神色悠然,和煦如春。 看得出来,这段时日将大半政事交给秦玄凌后,在后宫妃子的抚慰下,让他整个人简直年轻了五岁, “朕听闻,你府中荷花开得甚好,有意要办一场荷花宴呢?” 云羲和点点头,带着些不好意思,“是,臣女贪玩爱闹,不过是女儿家的一点情趣,竟还叨扰了皇上。” 秦惜哈哈一笑,“羲和多礼了,朕也是偶然才听安宜说起此事才知晓,若要说叨扰,那也是朕有事要叨扰与你才是。” 云羲和心思一动,安宜。 她故意没有送请帖给安宜,可安宜却将此事捅到皇上面前,便是为了非要去参加这荷花宴么? 这可就,叫人不得不多防备她了呀! ------------ 第160章 你碗里的更香些 云羲和面上不动声色,语气却很是谦卑,“请皇上吩咐。” 秦苍闲适地往后一靠,似笑非笑道,“朕听闻,老七前几日带你去了鸿胪寺,想来那西凉使团来访大顺的事情,羲和也知晓了吧。” 云羲和生怕这位多疑的皇帝多想,忙道, “皇上明鉴,摄政王带臣女去鸿胪寺,只是因为臣女恰好有家香粉铺子,摄政王只说让臣女去送些香粉。其它的并未多说。” 说罢,云羲和还抬起头,朝着秦苍眨了眨眼,露出一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原来这香粉,便是为了西凉使团准备的。” “正是。”秦苍很是满意她露出的懵懂表情,语气越发和缓,“朕今日召你进宫,也是为了这西凉使团。” 云羲和点了点头,便静静地等着秦苍的下文来。 秦苍随手捋了捋胡须,极其心安理得地说道, “这西凉远道而来,咱们大顺作为东道主,总要招待好,方能展现大国风范。可这接风洗尘的宫宴,内务府总是办得中规中矩毫无新意......朕瞧着,你要办的那荷花宴主意甚好,不若,羲和再受累一番,将那荷花宴再办得大一些,热闹一些,将那西凉使团也一并招待了吧!” 什么叫借花献佛,这便叫借花献佛! 偏巧......咱们这位皇上一开口,还冠冕堂皇地上升到了为了江山社稷的程度,做臣子的,丝毫没有拒绝的余地!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是。” 若是她敢说什么能力不足的话,皇上定然会搬出内务府来压着她,到时候,她不仅得将院子腾出来,还得接受那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内监,在她的院子里指手画脚,鸡犬不宁。 秦苍更加满意了,旋即又夸起了她的宅子, “羲和啊,原先只听你说,是座三进的宅子。不曾想,你那宅子原是那永德帝姬先前住的行宫,那院中的荷花,朕先前也曾见过几次,属实是别有一番意趣啊!比之芙蕖园的,还要艳丽几分。” “如此......臣女倒是捡了个大漏啊!”云羲和笑道,“若不是皇上说出这宅子的来历,臣女还只道是先前的主人爱贪图享乐呢。只是臣女孤陋寡闻,竟不知这永德帝姬又是何人?” 秦苍脸上划过一丝不自在,似乎是掩饰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便又敷衍道,“前尘往事了,你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罢了,你只管好好办那荷花宴便是。” “是。”事已至此,云羲和只得应下,继而露出一脸坚决的表情来,“皇上放心,臣女虽然是囊中羞涩,却也一定会不负皇上所托,将这宴会大办特办!实在不行,就卖几家铺子,也一定将这宴会办好咯......” 开玩笑,只说让她办事,不说给她批银子?没有银子怎么办事? “哈哈哈哈哈哈。” 秦苍闻言,则是哈哈大笑,“你这丫头真是实诚。这是替朕办的宴会,如何能让你出这银子?你叫府上的账房先生写一份花费的单子,拿去户部,用多少银子讨多少银子便是。若是人手不够,也只管去找内务府要人。” 秦苍说得不容置喙,云羲和只好笑眯眯地应下了。 云羲和这忽然被搅和了荷花宴的郁闷心情,才得以缓解,低头谢恩时,隐隐扬起了唇角。 —— 回到郡主府,云羲和叫来管家与账房,先与他们说了宫里的旨意,叫他们去出一份预算,回头送到户部去。 秦玄凌从门外进来时,瞧见的正是她站在廊下,脸上满是细致认真的表情。 云羲和说完话,回头一眼便瞧见他,夕阳将他身型轮廓修饰得越发柔和。 算算时间,又到每月一次拔毒的日子了。 院中茂盛的枝叶迎着微风轻轻摇晃着,轻描淡写地映在他的身上,“羲和,本王好饿。” 云羲和挥手遣散了管家和账房,眉心轻蹙,“王爷府上没有准备晚膳吗?” 说着便唤过身边的丫鬟,去通知厨房可以开饭了。 秦玄凌不自觉地轻声笑了笑,跟着她的身侧往饭厅走,一边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来,交给云羲和。 云羲和接上手时愣了愣,那是一只缠丝荷花簪子,工艺和雕刻与他先前送她的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如出一辙,荷叶乃一整块翠色浓郁的翡玉,而荷花则是以通草花制成栩栩如生的荷花,还有那莲蓬中竟然还有以米粒大的珍珠做成的莲子。 华贵而又清雅。 她眼底划过一抹惊艳,“这簪子甚是精致美丽。” 秦玄凌眼神亲和地瞧着她,“你喜欢就好。” 只要她喜欢,就不枉他煞费苦心地从太后那里,将这簪子讨了来。 云羲和微微讶然,然后点了点头,顿住脚步,将那簪子递回给他,仰头瞧他,眸光如水,“王爷帮我戴上吧。” 秦玄凌干脆利落地伸手接过簪子,抬手别在她发间最显眼的位置,来回打量了一番,很是满意自己的眼光,“果然很衬你。” 二人旋即继续往前走,就仿佛他为她簪发这一插曲,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云羲和带他穿过前厅,漫步在后院内,朝着饭厅走了过去。 身后的院中,撒满了夕阳的余晖。 晚膳已经摆满了桌案,待秦玄凌净完手,云羲和已经替他盛好了一碗鸽子汤,还细心地撇去了葱末,放在他的位置上。 她观察得仔细,他在她府上用过两次饭,每次都自行将葱沫挑了出去。 秦玄凌瞧了瞧自己碗中奶白色的汤汁,又瞧了瞧她碗中的汤汁中飘着点点葱绿,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朝着她莞尔一笑,低沉的嗓音甚是勾人,“多谢羲和款待。” 云羲和也回他一笑,“王爷快尝尝吧,这鸽子汤极是入味。”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饭厅用晚膳,然而云羲和喝了几口汤后,发现秦玄凌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碗。 云羲和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碗,那一碗带着葱花的美味鸽子汤才喝了一半,“怎么了?” 秦玄凌叹了口气,“总觉得羲和碗里的更香一些......本王能尝尝你的么?” ------------ 第161章 厚着脸皮任她揶揄 云羲和无语,拿起勺子,将一旁备着的葱末要往他碗里撇, “方才不是还说不吃葱?” 秦玄凌看着她那白嫩如玉的手指,因为捏着瓷白汤匙微微用力的粉嫩指尖,微微透明的指甲色泽柔润。 她勺中的葱花还没有放进秦玄凌的碗里,秦玄凌就握住了她的手。 云羲和看他,他就理直气壮地说,“本王只是想尝尝碗里的汤,尝一口便罢。” 说罢便自顾自地拿起一只干净的勺子,从她面前的碗中盛了一勺,眼见着她皱了皱眉头,他十分识相地在她生气之前喝完汤,并且露出一副满足的表情来。 云羲和挑唇笑问,“好喝吗?” 秦玄凌温和应了声,“果然好喝。” 云羲和旋即又端起面前的碗盛满,放在他面前,不紧不慢地说道,“好喝就再多喝一点,厨房已经在熬药了,喝完汤还要喝药。” 秦玄凌抬眸看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给他熬的苦苦药,每月拔毒时要喝的,便乖乖地接过了她的碗,将那鲜美的鸽子汤又喝了一碗。 用完了晚饭,二人在院中走了一会儿消消食,云羲和闲聊道,“今日皇上招我进宫,说要用荷花宴来招待西凉来使。” 此事秦玄凌也是知晓的,他随和地问道,“可有什么难处?” 云羲和失笑,“要银子有户部,要人有内务府,除了我这院子,旁的也无需费心思的。无非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再多邀些人来,能有什么难处?若真说有什么难处,便是怕有那不识相之人,在宴会闹事伤及无辜罢了。” 说着她又抬眸看了眼秦玄凌,清冷的眉眼化开, “可当日总也是少不了王爷的禁军在的,想来就算是有那胆大妄为之人,也该是夹着尾巴行事的。唯有那阴险小人,也是在先前计划之中的。” 秦玄凌点了点头,“既然羲和如此游刃有余,甚好,本王便可放心了。” 便又提议道,“出去走走吧?” 云羲和应了声好。 夜色清朗,夜空无云,星月流辉,将院中的景致描绘出婆娑的光影。 宅院中灯火安然,她神色亦是十分安宁,两人在院中走着,时不时地品评道,这处景色到时可以如何布置,那处景致可以玩什么游戏。 待晚膳消化得差不多,云羲和便带他进了内室,开始为他施针拔毒。 他如今的脉象已经稳健多了,身体内原先压制蛊毒的寒气也尽数除去,这每月一次的拔毒,便是拔除那活跃着往五脏六腑中发散的毒毒,而那药,则是让那蛊毒本体老老实实的呆在他的体内,不要兴风作浪。 如今的秦玄凌,几乎与常人无异。 云羲和手起针落,不消片刻的功夫就往他背上各个穴位刺入银针,而后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在他背上放上新鲜的饿了许久的水蛭,去吸食那拔出的毒素。 秦玄凌额头青筋暴起,大滴大滴的汗珠落下,好一会儿才渐渐适应这难耐的痛楚,他温声笑了笑,“每次都觉得,差一点儿就要死在你手里了。”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未停,开始去将那翻着肚皮死去的水蛭一只只捡起放在她的瓷罐中,“那王爷就卖几间铺子,卖几处矿产吧。” 他不想受这苦楚多简单,只要有一千万两银子,去买下那龙骨便可立即药到病除。 可他就是心思重,生怕自己解了毒,二人之间就再没了羁绊,这才硬要忍着每月一次死里逃生的痛楚,缠在她身边。 直到云羲和将那瓷罐收起,秦玄凌那从骨缝中升起的挫骨吸髓的痛楚,也渐渐消散了些,他方能继续与她回嘴, “不行,那是本王的老婆本。” 云羲和不咸不淡地睨着秦玄凌,又好气又好笑,简直拿这个人没辙,“怎么,王爷也打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秦玄凌厚着脸皮任她揶揄,只把自己当成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 先前在将军府时,云羲和为他拔毒,倒还避着些旁人。 现在到了自己的郡主府,上上下下再无人敢说什么,云羲和便也没有刻意地瞒着。 秦玄凌缓过来后,起身要离开时,只觉得这府里上上下下看他的目光,忽而变得异常的热情和挑剔。 不光是云羲和身边的丫鬟,就连府上厨房中买菜的下人,个个都忍不住出来在他面前晃一眼。 他们好似一下子都不忙了,只为了瞧清楚他长什么模样,趁不趁得上他们的羲和郡主。 众目睽睽之下,叫他连习以为常地翻墙头,都觉得有碍观瞻,只得老老实实地从内宅走到大门口,再移步从自家的别院正门走回了府。 只在身后留下一道道十分满意的眼神。 这厢秦玄凌回府后,小梨和小桃也一直心痒痒地等着八卦几句。 云羲和忙活了一阵也出了一身汗,她坐在浴桶中正打算好好泡一泡,可小梨却凑过来问, “郡主,方才王爷离开时,瞧着十分虚弱的样子......您和王爷是不是进展太快了???” 小桃则是更加直接,“郡主!王爷打算什麽时候去府上提亲啊?” “这么好奇的吗?” 小梨和小桃动作整齐划一地瞪大眼睛点了点头,“郡主!这可是您的终身大事!” 云羲和悠悠道,“那等王爷下次来,你们就去问一问他。” 小梨和小桃对视了一眼,又齐齐闭了嘴,这个勇气还是没有的哦。 泡了一会,云羲和只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她换上干净的寝衣躺在床上,丫鬟们灭了灯,轻轻关上门。 一片寂静的夜里,云羲和长长地出了几口气,望着头顶的床帐,心口却又不自觉地滚烫了起来,哪还有方才的淡然自若。 每每想到这几日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只觉得自己好像躺在一片云里。 不真切,飘飘然。 他是故意的吧!故意出卖色相施展魅力来诱惑她的吧? 一定是天气太热了,才让她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却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 第162章 西凉新帝拓跋奎 翌日清晨,云羲和便吩咐管家再去各家送一次请帖。 按照皇上的旨意,为了热闹,长安城中四品以上官员都得携家眷来参加。 因着这宴会不仅是为了欢迎西凉使团,且还有着展示要大顺繁华兴盛的意思,收到请帖的人家,一个个都牟足了劲如火如荼地准备着,或是裁衣试妆,或是准备诗词歌舞,只为应景,替皇上全了这份体面。 也幸的是她的郡主府够大,够宽阔,才能容得下。 云羲和也特意回了趟云府,将云望舒接到了府上,把她看在眼皮子底下,叫绣娘给她裁几身新衣裳,又从宫里请了个教养嬷嬷教她一些席面上的规矩。 如此又过了七八日,西凉使团给大顺递了消息,说使团一行已经过了甘陕地界,不出三日便能到长安了。 内务府首领太监带着一大批宫女太监前来郡主府,开始照着国宴的规格,提前布置,云羲和只管说明席面的流程,其余的便任由他们忙碌筹备。 终于到了这一日。 秦玄凌作为大顺摄政王,义不容辞地出面代大顺天子迎西凉使团入长安。 他带着礼部的仪仗,就站在长安的城楼上远远地眺望着,未到晌午,就瞧见一队黑影缓缓到来。 那队伍前面有大批骑马的仪仗队开路,中间穿行着几辆奢华的马车,后面还跟着一队装备森严的护卫队。这是西凉皇帝拓跋奎亲率使团访问长安,应有的仪仗。 秦玄凌给了礼部尚书宋潜一个眼神,宋潜当即领悟,旋即让大顺的仪仗队也在城墙下操演起来。 西凉使团的队伍缓缓停下,拓跋奎自马车中走出,过来和秦玄凌打招呼,他朗声道,“一别经年,玄王殿下,已经是摄政王了。” 拓跋奎穿着一身白袍,身形挺拔,肤色白净细嫩,眉眼清冷淡然,生得一副斯文君子的模样。 可偏就是这样一副人畜无害的长相,做得出暗中招兵买马,弑父杀兄篡权夺位的事情来,实在是,人不可貌相。 秦玄凌知道他的底细,心中只道是成王败寇罢了。只觉得他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瞧着有些熟悉,遂也客气地朝他拱了拱手,“还未恭喜六皇子,荣登大宝。” 二人少年时在西凉边境也曾有过几面之缘,彼时还是剑拔弩张的敌对,谁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有这么和谐的相见。 拓跋奎笑意深沉,“客随主便,既到了大顺,一切便随王爷安排。” 秦玄凌翻身上马,“请。” 西凉使团一行百十人,便由他引着,先去往那鸿胪寺,待简单用过膳食,略微休整一番,及至傍晚时分,再去往郡主府赴宴。 郡主府这边,云羲和换上一身月白色曳地长裙,只做清淡打扮,带着一身粉绿襦裙的云望舒在前厅院中迎客。 来来往往的男宾女眷们,有她认识的,也有她从未见过面的,现下却又都自然而然地与她熟络了起来,与当时二皇子加冠礼时截然不同的热情。 又过了片刻。 她瞧见表姐林芙和舅母也到了,便迎上去说了会儿话,还不等她往里迎,佑宁长公主秦惜也到了,在秦惜之后,几位后宫妃嫔也都相携而来,安宜公主与二皇子秦君华自然也在其中。 好在皇上已下了口谕,今日众人只管热闹赴宴,无需行礼,只客套着问了声好,便有婢女上来迎着往里走。 该到的宾客们都到的差不多了,云羲和才终于能松口气。 她只觉得脸上都要笑僵了,心中暗骂了一句,这真不是人干的事。 回到厢房中歪在榻上歇了一会儿,与相熟的友人们才吃了半盏茶,只听见外面又热闹起来,一群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原来是裴遇同几位年轻俊朗的公子聚在前院竹林处说话,女子们躲在内院,远远瞧着,大胆地开着玩笑话。 任是高门淑女,眼下无人拘着,也是挡不住春心萌动。 打眼一瞧,安宜公主也静静的站在人后,视线痴痴地看着裴遇。 云羲和起身从博古架上取下一只葫芦样的小玉瓶,倒出几颗药丸,给屋里几人分了。 秦惜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云羲和神秘一笑,“秘制神药,只叫人千杯不醉,百毒不侵。” 不管前世暗中朝秦惜动手的人是不是安宜公主,都要先防着。 日头西斜,余晖撒满了整个庭院,就像是万道金光从天宫撒下一样。 拓跋奎带着西凉使团十几人,也不紧不慢地到了郡主府。 云羲和屈膝行礼,“见过西凉皇帝陛下。” 按常理来说,拓跋奎此行虽是来大顺寻求结盟的,处于下风。但他到底是西凉的皇帝,而云羲和身为郡主,向他行这一礼,他也是受得的。 谁料拓跋奎却当即侧身避开,继而伸手虚扶了一把,很是客气道,“郡主不必多礼,今日来郡主府上做客已是叨扰,若是再受了郡主的礼,岂不是要折了福寿?” 云羲和应声而起,还只当是他过于谦虚谨慎。 待她抬起头去笑迎那拓跋奎时,却是微微怔了怔,原先只知拓跋奎年轻,却不知他这么年轻,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 与秦玄凌一样,她在看到那拓跋奎的眉眼时,也有些讶异那莫名而来的熟悉感。 拓跋奎任由她看着自己,毫不在意她的失礼,勾了勾唇角, “早在西凉就听闻羲和郡主招才纳谏的英名,今日一见,才知传闻不虚,郡主果真倾国倾城,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一般。” 云羲和笑了笑,也很是客气地吹捧了两句,“陛下更是尧天舜日之相,威仪叫人不敢直视。” 待拓跋奎走进院子,便有院中的下人引着往内行走。 云羲和若无其事的落后两步,与秦玄凌走了个并排,“王爷,您觉得不觉得,这拓跋奎长得......格外的眼熟?” 秦玄凌瞧了她几眼,略带深思道,“是啊,与羲和如出一辙的凤眼。” 云羲和默了默,总觉得说不出来的怪异,只是一时间想不清楚,只好先入了席。 湖水中一大片的荷花开得正盛,水面波光粼粼,一切都是最好的时候,席面就摆在湖水边那长长的廊亭上,众人的视线都朝着那水面,身后便留着三尺来宽可供人穿行通过的余地。 水面上又搭起了一处宽敞的戏台子,灯火不灭,歌舞不停。 很快,这场荷花宴的主角也终于到了。 在一声悠扬婉转的通传声中,皇帝秦苍终于登场了,席上所有人旋即起身,朝着来人的方向跪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西凉皇帝拓跋奎也起身,微微弯腰示意。 秦苍在主座就位后,静静地享受了片刻,这才一抬手,“平身吧。” ------------ 第163章 飞花令 筵开玳瑁、褥设芙蓉。 廊亭下灯火通明,红珊瑚夜明珠点缀其间,皇上秦苍便坐在最正中的一张席面上,与拓跋奎对面相陪,宾客们男女分席而坐,自他的手边依次往外排开。 男宾在左,为首的那桌只坐着秦玄凌、二皇子秦君华二人。 女宾在右,为首那桌坐着的秦惜、云羲和、云望舒,后来又加了安宜与新成县主魏绯绯二人。 席上众人虽然都不是头一次参加宴会了,但像是郡主府这般景色,整个长安也是少见的,众人便都津津有味地瞧着那湖中胜景。 湖中台子上鼓乐师声伎吟唱,隔水传来恍若天上仙乐。 正座上的秦苍与拓跋奎推杯换盏,颇为和乐,现下也不是谈政事的场合,只管宾主尽欢。 席面照着先前的流程一样样地进行下去,越发热闹,那些铆足了劲想要出风头的才子佳人们,云羲和也为他们留了表演的机会, “雅坐着听曲儿也是无趣,不如大家行令吧,若是输了,便饮一杯酒,再去中间台子上表演个什么。” 宾客中有提议飞花令的,又有提议射覆的,还有提议投壶的,一时间玩不到一块去。 遂云羲和便又提议道, “那便大家说的这些都写下来,西凉陛下远来是客,每场行令就由西凉的皇帝陛下来抓阄选。抓出哪个就是哪个。 拓跋奎的视线一直停在她的身上,温和的眸色中带着欣赏和亲近,“羲和郡主这番提议甚妙啊。” 秦玄凌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幕收入眼底,侧身去唤阿默,低声问询道,“去天机阁,将这拓跋奎的生平资料取来。” 阿默从善如流的应下,并且确认道,“王爷,取完之后,送到王府还是送到别院来?” 秦玄凌用一种这还用问的表情看了他一眼,阿默当即领悟,肯定是送到别院来啊!旋即悄无声息地退下去办事了。 大家伙热热闹闹地想了一会儿,那行令的纸条写了十来张,小桃将它们搓成一个阄,放在托盘中,由秦苍身边的田公公捧着,送到了拓跋奎的面前。 拓跋奎含笑伸手,修长的手指在那托盘中轻轻拂过,随手捏了一个出来。他打开纸条,朝着众人晃了晃,笑道, “飞花令。” 飞花令也是极为常见的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 云羲和便让人折了一只开得正盛的荷花,又叫了湖心台子表演的乐师来背对大家击鼓,廊亭下传花,鼓停后,花在谁手谁便说一句带花的诗句来,说不上来者,便算作输了。 这一下席上众人都能照顾到,气氛一下子轻松热闹起来,有想表演的故意输一下,有想表现才华的,便只管捡那妙词来对令。 耳边听得鼓声呛呛,席面上笑声叫声此起彼伏不知几圈,忽地鼓声一停,这花竟然落在了云望舒手中,周围的女子顿时开始满怀期待地看了过来。 这些时日,云望舒也是学过几首诗的,但她学的都是书本上的东西,这飞花令转了几圈,她知道的那几句都叫人说完了,再加上这么多人盯着她看,一时间倒是有些慌张的呆住了。 坐在她身旁的云羲和道,“不要怕,想不出来,就大大方方的认输,上台去表演个节目也可。” 云望舒哦了一声,深吸一口气,便要去端那面前的酒杯自罚,再去表演节目,旁的不说,跳个舞她还是会的。 但同席的新成县主魏绯绯哪能放过这个机会? 前些时日端午节她在云望舒手下吃的亏,可还一直记在心里呢! 当即眼疾手快伸手夺过她的酒杯,起身便开始鼓掌来,故意大声道,“听闻云大小姐从乡下接回来后,便一直研习诗书,现下可算是有机会了,快拿出本事来,叫咱们也开开眼吧!” 这话说得像是好心,却十分恶毒,仿佛云望舒今日念不出诗来,这些时日的书便是白念了,是个彻底养不回来的废人了! 等着等着,有人低声笑出了声来,又忙捂着嘴。 云望舒一下子脸涨得通红,云羲和眯着眼睛,冷冷地瞥了眼魏绯绯,当即就要起身解围。 魏绯绯被那一眼瞧得有些心怯,旋即又想到这宴会非比寻常,乃是皇上下旨为了迎西凉皇帝的。今日云羲和纵然生气,又能拿她如何? 便又娇笑着道,“羲和姐姐,你是这席面的主人,可不能偏帮啊!” 她做出一副天真无邪撒娇卖乖的样子,只是这一句话,又堵了云羲和要替云望舒解围的路子。 看着云望舒站在那里有些怯怯的,不远处的静嫔心思一动。 如今东宫之位空悬,而皇宫中除了二皇子也没旁人......这云家虽然没了兵权,但云烈领兵打仗的本事仍是在的!还有那云家独子云起,亦是年纪轻轻便军功累累...... 这云家倒是很有必要拉拢一把! 最重要的是,这云望舒瞧着就好拿捏得很!到时候,正妃的位置给魏绯绯留着,让这云家姑娘做个侧妃! 静嫔脸上带着笑,起身朝着二皇子道,“君华,你平日里喜好诗书,替云姑娘对令吧?” 席面上有人想出风头,自然也有人不想,替人对令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 静嫔这话一说,众人原本看着云望舒的目光便转向了静嫔,继而又落在了二皇子秦君华的身上。 秦君华哦了一声,有些不明所以地站起身来。 他一向很听静嫔的话,看了云望舒一眼,远远的没有看清她的长相,只瞧见她一身粉绿襦裙站在席间,在一众花红柳绿的女眷中,很是清新。 便应景地念了句,“桃花一簇开无主,可爱深红爱浅红。” 他的声音清亮,席面众人都听到了,有花,有意境,与云大小姐方才那六神无主的模样也颇为相称,妙极。 廊亭下顿时一片喝彩声。 只有魏绯绯一个人,被自家姨母和表哥这猝不及防的出手给狠狠打击到了,脸色白了白,旋即又像是吃了屎一样难看。 二皇子秦君华朝着云望舒点了点头,便坐下了,而云望舒伸手端起面前的杯子饮下酒水,道了声谢,也松了口气坐下了。 旋即将手中的荷花往下一个人手中去递,而魏绯绯又怎么会去接她的花? 魏绯绯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咬牙留下一句要去换衣,便起身跑开了。 不过,飞花令走了这么几圈,大家也有些江郎才尽了,田公公便又捧了那盘子,去让拓跋奎再拈个新的玩法来。 ------------ 第164章 射覆划拳 拓跋奎又伸手拈起一张,打开一瞧,上面写着“射覆”二字。 他那斯文俊秀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疑惑的神情。 秦苍瞧见那字,便捋着胡子哈哈笑了出来,“还得是你啊,这一出手实在不凡,把大顺行酒令的老祖宗给拈出来。” 一旁的田公公忙解释道,“西凉陛下,这射覆是咱们大顺很古老的一种酒令玩法,这如今会的人不算多,比一切酒令都难。” 拓跋奎恍然大悟,应和着笑了笑,一抬手,将那纸条抛进湖水中,“既如此,那便毁了这个吧。再选一个雅俗共赏的,好叫众人一起乐上一乐。” 秦苍哈哈大笑,却是不同意,“毁了做什么?只让那会玩射覆的玩去便是。若是不会的,你便再拈一个吧。” 拓跋奎也不介意秦苍指挥他,旋即又从那托盘中选了一个,打开纸条交给田公公一瞧,上面写着“划拳”二字,这倒是老少皆宜,饮酒之人谁都会的。 离得近的云望舒当即朝着云羲和献宝,“羲和,这个是我写的!” 秦惜不由分说,端起桌上的酒杯递到她嘴边,笑道,“快叫本公主看看,你有多大的酒量,敢写这划拳二字。” 既然是射覆,云羲和又叫丫鬟去取了东西,往各个桌子去放一放,到了云羲和这一桌,分歧可就大了。 秦惜自然是要玩射覆的,她不光自己玩,还要拉着云羲和、秦玄凌与裴祭酒陪着她玩,一直安静着的安宜当即表示,她也要玩。 云望舒便自行跑到挨着的桌子边,去找林芙,二人“十、五”地乱叫着划起拳来,云羲和也担心她俩喝多,早让她俩吃过那药丸了。 只剩下这一桌子心思各异的。 还是秦惜先动手,将那行令的骰子扔到桌面上,立下了规矩,“咱们依次去掷骰子,点数最大和最小的两个人,一个去覆,一个去射。只说这席上的东西,要是说远了,那谁也猜不着了。” 裴祭酒十分热情地应声道,“任凭佑宁长公主吩咐。” 这两家伙,挑明心意后,就如此光明正大的一唱一和起来了,真是叫人没眼看。 秦惜的骰子上点数是个二,云羲和默默地拿起,随手一扔,是个三,然后轮到安宜,扔了个一,又轮到秦玄凌,他瞥了眼云羲和,随手一扔,也是个三,那骰子最后落在裴祭酒手中,扔了个五。 安宜眼睛亮了亮,笑眼弯弯,“裴祭酒,请出题吧。” 裴遇点了点头,抬眸瞧了秦惜,便道了,“我这题眼,正是惜字,佑宁长公主秦惜的闺名。” 秦惜的脸色微微红了红。 云羲和与秦玄凌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无语,表明了心意就这么肆无忌惮是吧?! 而一旁的安宜一听便十分不乐意,“裴祭酒这是何意?你我二人射覆,为何要将题面说到佑宁皇姑姑身上?” “......”裴祭酒确实存了私心,但他想的东西,确实是与这惜字有关的,若是说旁的也不是不行,只是不免落了俗套。 安宜也不想太为难裴遇,只是她闷闷不乐地瞅了眼秦惜,视线又朝湖水面扫了扫,当然猜得出裴祭酒说的是荷花。 可她不想答,当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猜不出,我喝!” 而裴祭酒拿起骰子又掷了下去,“再来,再来!” 游戏又走了几轮,各自都有输有赢,但凡轮到裴遇和秦惜时,这二人总是瞬间就明了对方的心意,不输不赢,各喝半盏酒。 而秦玄凌虽然觉得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勾搭他妹妹这行为叫他十分无语,但云羲和坐在这里,他便在这陪着。 安宜也看出来,前几日还互相试探着的长公主秦惜与裴祭酒,今日就变得浓情蜜意起来,好再也容不下旁人,料想着二人定然是挑明了心意。 虽然心里十分不甘,可她到底也是金尊玉贵的皇室公主,做不出那在旁人感情中横插一脚的事情来,又容不得自己瞧上的男儿,心中没有自己。 于是便渐渐沉闷了下来,又勉强玩了一圈,输了一把,就借口喝多了头晕,去了静嫔所在的席面,垂头丧气地伏在静嫔肩头。 云羲和的眉心却蹙了起来,难道,要对秦惜下手之人,不是安宜? 那会是谁? —— 这边的新成县主魏绯绯离了席面后,一直没有再回来,只躲在一处假山后,气得一边骂一边抹眼泪。 先前未好全的膝盖都跟着隐隐作痛。 她的丫鬟燕儿在旁劝慰着,“县主,再哭妆就要哭花了!二皇子可还在席面上呢,一会儿让他瞧到了就不好了......” 魏绯绯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憋了回去,满脸恼怒鄙夷,“那云望舒算个什么东西!一次两次的踩到我的头上来!还敢勾引君华表哥,我定然不会要她好看!” 燕儿一脸惶恐,“县主,咱们从长计议啊!这可是在郡主府,那皇上就在此处呢......” 魏绯绯嗤笑一声,“她云羲和自以为替皇上办这一场宴会,便能从此青云直上了么?我偏要毁了她!” 说着她视线来回扫了扫,瞥见湖水边的桩子上绑着的一只乌蓬小船,眼珠子一转,当即有了主意,“燕儿,我在这里等着,你去将那云望舒诳过来,就让她众目睽睽之下死在这湖里。” 燕儿吓得脸色煞白,却被魏绯绯催促着,“燕儿快去啊!方才席面上你没看出来吗?姨母眼见着是又瞧上那云望舒了,若是我不能嫁给君华表哥,还有什么前途!” 燕儿到底是魏绯绯一同长大的丫鬟,迟疑了一番,当即还是点了头! 待燕儿一走,魏绯绯便左右瞧了瞧,在地上捡了块锋利的石头,蹲在小船边,一下一下狠狠地砸了下去,她不顾那石头磨破她的掌心,十分坚定地要将那船体凿出个洞来。 ------------ 第165章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 另一边的云望舒与林芙玩得热火朝天,聊得相见恨晚。 酒水一杯一杯地喝了下去,虽然没有醉意,但却喝得有些憋不住了,便起身要去净室方便一下。 林芙先前从未在长安城中见过云望舒这样不拘小节又爽利的女子,还没玩尽兴,扯着她的衣袖嘱咐道,“望舒表妹,你快去快回啊!” 云望舒打着酒嗝应了声,“表姐,你等着,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 说着,也不让丫鬟跟,只快步朝外走。 待她从净室出来时,却被一个眼生的小丫鬟拦住了路。 那丫鬟脸圆圆的,正是魏绯绯身边的丫鬟燕儿。 燕儿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朝着不远处的假山指了一指,“云大小姐,奴婢是郡主身边的丫鬟,特来唤您去那边说句话。” 云望舒不疑有他,旋即跟着那丫鬟往那假山边走,边走还边问道,“怎么是你来唤我的?先前从未见过你?” 燕儿不慌不忙地应道,“奴婢是宫里的,昨日才来这府中帮忙,云大小姐没见过奴婢也是情理之中呢。” 魏绯绯躲在那假山的石缝中,手中握着那石块,听着渐渐走近的脚步时,屏住了呼吸。 “羲和呢?”云望舒跟着燕儿走到湖水边,天色将暗未暗,却再不见有旁人的影子,让她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从心头升起一股恐慌的意识。 见那燕儿不说话要跑开,云望舒恍然明白,这丫鬟定然是诓她的,当即伸手去抓住她的手腕, “你到底是谁?” 趁着云望舒与燕儿拉扯的功夫,魏绯绯蹑手蹑脚地从假山石缝中走出,找准时机,手中的石块猛地举起,朝着云望舒的后颈重重砸了下去。 云望舒闷哼一声,甚至都还来不及喊痛,就晕了过去。 魏绯绯一言不发,和燕儿一起将云望舒抬起来扔进那小船上,继而又抽了她的腰带,扯开她的裙裳。 船吃了水,方才被魏绯绯砸出来的洞,便开始一点一点灌进水来,而云望舒整个人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小舟里,毫无反抗之力。 魏绯绯松开那绑着船只的绳索,抬脚用力一踹,那小船便晃晃悠悠地离了岸,朝着湖水中央晃荡过去。 燕儿瞧着自家小姐的这番动作,害怕的心口不住狂跳,“县主,为何还要扯她的衣裳?” 魏绯绯冷笑一声,“今日在这席面上的非富即贵。她云望舒若是不幸,待船进足了水,她便溺水而死;若是侥幸命好,待那小船到了湖中央,自然会有人下水去救,到时候,瞧见她那副模样,她也没命可活了!” 燕儿听了这话,吓得打了个哆嗦,“县主......” 做这些的时候,魏绯绯脑子里极是疯狂,云望舒,死是多么简单的事情啊!你要丢尽自己的脸面还不算,连云羲和得一起丢! 却不知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借口出来醒酒拓跋奎,悄无声息地收入眼底。 拓跋奎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勾了勾唇角,嗤笑一声, “这大顺的女子,不是一向自称温柔婉约吗?怎么瞧着,比动辄舞刀弄枪的西凉女子,要阴狠得多呢?” 身边跟着的是,是他的近侍暗卫赤川。 赤川提醒道,“君上,那船中女子似乎很得羲和郡主看重,这处偏僻无人,若是属下现在出手,还来得及救那女子的性命,也能保住她们大顺女子最看重的名节。” 拓跋奎却是笑了起来,“名节?这可是上天送给我的机会!比起赢得云羲和的信任,那女子的性命都不得什么,更何况什么名节?” 赤川揣测不出上意,亦不敢再多言。 拓跋奎手中的折扇轻轻敲了敲手心,胸有成竹地说道,“等等吧,云羲和是个聪明人,很快就会找到这边来的。” —— 席面上一如既往的热闹。 云羲和想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便甩了甩头,暂且放一放再想。 这一回神不打紧,立刻就让她发现了不对劲,“芙儿表姐,望舒呢?” “去净室出恭了。” 林芙还沉浸在划拳的热闹,听云羲和一说这才发觉,望舒已经出去有一会儿的功夫,竟还没有回来,一时间也担心了起来, “望舒表妹,怎么去了那么久都不回来,莫非是喝醉了?” 说着又自顾自摇了摇头,“不对,羲和你说那药丸服下后千杯不醉的,我都没醉,她也不会醉才是。” “我去找她。”林芙顿时有些后悔,方才玩得太放肆,竟然同意了让望舒表妹独自一人去出恭,实在是不该。 云羲和的神色凝重了几分,抬手在她肩头按了按,“表姐,你对这府上不熟悉,还是我去找吧。你替我在这里招待着,若有人来问,替我与望舒多遮掩几句便是。” 最终林芙也没有坚持,今日席面上人多眼杂的,离开的人越多,越是叫人注意,还是不要添乱为好。 云羲和将小桃与小梨留下,只带着小棠一人,快步出了宴席,朝着离席面最近的净室快步走了过去。 小棠皱着眉头进去查探了一番,“郡主,大小姐不在这里......” “附近找一找。” “......也没有。” 云羲和身形一晃,努力稳住心神,眸中深得晦暗。 那将暗未暗的天色瞬间被一片夜黑笼罩,夜色降临的突兀,而天真明媚的云望舒却在黑暗中,凭空消失了。 冰凉的雨点落下来,席面上众人都忙着欣赏那雨打荷叶的奇景,一片嘈杂声中,云羲和抬手擦掉滴落在她眉心的雨滴。 就在她眼皮子底下,她连一个云望舒都护不住,又谈何自以为是地能护住云家,护住大顺,改变前世的悲剧? 她眼也不眨,吩咐小棠,“去叫府中的所有下人都过来,都给我寻人!” 去他的什么荷花宴,什么为大顺招待西凉来使,这冠冕堂皇的场面东西,哪里有望舒的命重要? 小棠当即领了吩咐就要往外跑,却在转身之际,听到一声“扑通”一声,巨大的落水声。 “谁?” 云羲和惊疑不定地回头,小棠反应迅速地挡在她面前。 只见一位穿着简单,侍卫打扮的西凉使臣快步走了过来,伸手放在肩头朝云羲和弯腰行礼,继而急切地朝着江面一指, “郡主,我们在高处,瞧见那湖中小船上有人!君上已经下湖去救了,请郡主找人来帮忙!” ------------ 第166章 救命 那侍卫说完,似乎笃定了云羲和一定会帮忙一般,旋即也朝着湖水中跳下去,朝前游去。 云羲和顺着他指的方向,先是瞧见一个白袍快速地朝前游,继而又瞧见一只悠悠晃晃的小船,正朝着湖中心飘去,再往前,便是那热闹的席面了。 淋了些冷雨,她越发的冷静了。 西凉的君上,除了拓跋奎,还有旁人吗? 她看着茫茫一片的水面,心思不定,总觉得这一切似乎太巧了。 可事情紧急,容不得她拿望舒的性命开玩笑,她抿了抿唇,冷声吩咐道,“宴会那边不必惊动任何人。你去找管家叫几个水性好的随从过来。” 再去瞧那湖面上,隐约可见那一身白袍的男子已经靠近了小船边。 云羲和眯着眼看不清楚,只见拓跋奎游到小船边,费力地爬了进去,还未喘息,那小船踉跄了几下,继而迅速朝着水里倾斜,眼见着是进了水。 那拓跋奎伸手从船身中捞起一道身影,护在胸口,重又跳进了水中,挣扎着朝来时的岸边游了回来。 隔得虽远,却也能清楚瞧得出,那道身影,是个女子。 云羲和只觉得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因为那道身影在拓跋奎的怀中,一动不动,头垂着也像是抬不起来的样子,生死未卜。 拓跋奎从岸边游过去已是不近,消耗了大半的体力,现下又带了个人,往回游的速度,不得不慢了下来,纵然他的守卫下水去帮忙,可天公偏偏不作美,细密的雨丝从天而降,给水面那一层迷雾,又笼上了一层薄纱。 云羲和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水面,连秦玄凌到了她身边,都没有发觉。 秦玄凌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那水中艰难行进的人,眯了眯眼睛,似是有些不确定,“那......是云望舒?她在泛舟?” 云羲和神色沉重,“是望舒。似是有人将她放在了那小船中。” 近来云望舒学规矩学得最好的一点,便是知分寸。在这么多人的席面上泛舟湖上这种事,她做不出来。 秦玄凌眯了眯眼睛,“方才过来时,已经叫禁军将整个郡主府围起来了。若有怀疑,散席时,可尽管将人扣下。” 云望舒昏昏沉沉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呆在一片湖水里,后脖子钻心的疼痛,让她忍不住呻吟出声,旋即就喝下了一大口湖水,呛得她咳嗽起来。 她努力想动一动手脚,却使不上一点力气,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凉。 随着离湖水中央越来越远,没了水深的挤压,云望舒终于能顺畅地喘口气,勉强能抬起头来,迷蒙中只瞧见一双清冷而又坚定的凤眸。 她隐约记得那个圆脸的婢女打着云羲和的名义,诓她来这湖边,所以现在,云羲和终于来找她了吗? 云望舒此刻是衣衫狼狈,又惊又怕委屈不已,鼻子一酸,下意识地伸手,紧紧地环抱着身边这个拖着自己前进的人,瓮声瓮气地哭道,“羲和?你终于来了......” 拓跋奎被她抱得浑身一滞,异常冷静地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她的肩头,低沉的嗓音响起,“冷静点。” 云望舒瞪大眼睛,根本没料到,此刻在湖中抱着她往前游的人,竟然是一个完全陌生的男人......似乎,他好像是那西凉的皇帝?只是,他冷锐的侧脸,和那疏离微挑的凤眼,实在是与羲和太像了。 云望舒后知后觉地松开了环抱着胳膊,却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是羲和让你来救我的吗呜呜呜呜呜呜?” 拓跋奎游的都要筋疲力尽了,哪有精力再去哄她,抬手就捂住了她的嘴,不耐道,“安静些。” 云望舒带着一脸委屈害怕,瘪了瘪嘴,许是担心自己被丢下,硬是把哭声憋了回去,但受了这么大惊吓,纵然是哭不出声,眼泪却是一直掉个不停。 拓跋奎原本是用手将她扣在怀中,现在没了力气,只好伸手摩挲着,想从她的腰间扯过腰带,好将她绑在自己腰间,继续带着她继续前行。 可他绑着绑着,却忽而觉得胸口那一块热热的,低头一瞧,怀中云望舒哭红了双眼,像一只可怜的小白兔一样。 拓跋奎皱了皱眉头,挑着尾音嗤笑道,“......怎么,以为我在轻薄你?” 说罢,手上的动作又紧了紧,云望舒只觉得整个人背上被勒过的痕迹麻木发痛,而后死死地贴在他的胸前,若是不知情的瞧见了,说这是连体人也不为过。 云望舒强忍着通没有吭声,因为她知道,这个陌生男人越是绑的紧,便越是不会丢下她。 她想活着,她很胆小,她怕死。 清冷的湖水一遍一遍的冲刷着,带走她身体内的热量,云望舒不自觉地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自己才刚恢复过来的意识,又要离自己而去。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到岸边,默默地抬眼瞧着那张与云羲和极为相似的侧脸,明明他的话那么刺耳,却让她在这个时候特有安全感。 云望舒忽然就松了口气,再次晕了过去。 “喂。” 拓跋奎第一时间就发觉了怀中女子的不对劲,她的脸色越发苍白,气息也越来越弱,而现在离岸边,才走了一小半的距离。 此时,他的侍卫赤川堪堪赶到,“君上。” 赤川顾不得多礼,当即就要从拓跋奎怀中接过云望舒,一拉之下,才发现二人紧紧绑在一起,纹丝不动,叫他不由皱起了眉头。 拓跋奎让赤川拉着他前行,自己则努力伸手托着云望舒的脑袋,不停地唤着她,“醒醒。” 他此时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费尽心思救下了对云羲和很重要人,可别死在半路啊!不然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旋即深深吸了一口新鲜口气,含着云望舒的唇瓣就渡了过去,不停的重复着这个动作。 岸上的云羲和清清楚楚的瞧见这一幕,只觉得浑身都在发抖,她忍不住喊了声,“望舒!” 沙沙雨声将她的喊声尽数吞没。 ------------ 第167章 骗取她的信任 好在此时,管家带着些下人赶到。 一些年轻力壮水性好的,当即就绑着绳索下水赶着营救,另一些则是推着船下水,快速朝着湖中划去。 云羲和远远看着,府中下人使力将拓跋奎与云望舒拉上船,而那拓跋奎只是微微歇息片刻,旋即又翻身起来,在船上就开始熟练地拍打着云望舒的后背,让她将呛入口腹的脏水吐出来。 而云望舒就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浑身绵软,毫无反应。 拓跋奎脸上的表情渐渐收紧,手上的动作加重不停地按压着,船离岸边越来越近,云望舒终于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脏水来,人被呛到咳嗽了好几声,却是一脸苍白地睁开眼来,被人扶上来岸。 云望舒一看到云羲和就开始掉眼泪,“羲和……我差一点就死了……” “别怕,别怕……没事了,没事了”。 云羲和拍哄着她,只觉得那像是被人紧紧抓着的心也得以喘息,她伸手摸上望舒的脉搏,又四处检查了一番,见她只是虚弱,其余并无大碍,总算是放下心来,叫丫鬟扶着瑟瑟发抖的望舒往后院厢房去擦干冷水换身衣服。 云望舒抹着眼角,伸手拉着她的衣角,“羲和,是一个圆脸的丫头诳我,说你找我有事,我才跟她走的。” 云羲和抬头,看着无边无际的夜色,吁了一口气,轻声道,“你放心,不会让你白受这委屈。快些跟着丫鬟过去,若是病了,父亲和祖母可要忧心了。” 云望舒嗯了一声,这才被丫鬟扶着往后院去走,走了几句,忽而又回头,泪眼涟涟地喊了一声,“姐姐……” 云羲和上前几步,紧紧地抱了抱她,动手将她的眼泪擦干净,“有姐姐呢,快去吧。” 云望舒点了点头,眼下衣裳尽湿,冰冰的贴在身上十分不舒服,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说,最后却只能嘴硬道,“我是云家大小姐,做你妹妹,是你占了便宜。” 可是就算是这么说,手上却还是忍不住地将云羲和抱得更紧,埋头在她的肩胛窝里,轻轻抽动着肩膀。 一股湿答答的暖热流进了云羲和的颈窝里。 云望舒哭得呜呜的。 从她回来长安,进入云府开始,不管她怎么作死,母亲林氏如何针对,外人如何指摘,云羲和也从未有一时一刻针对过她。她看得出来,以云羲和的谋略,可以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不为过,若是想弄死她,简直像是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可她却一直对她这么好。 云羲和面上略略带着些嫌弃,想要推开她,这么多人瞧着呢,像什么样子? 云望舒维持不住那傲娇的伪装,将她抱得更紧,呜呜地哭了起来,“姐姐,你要为我出气。” 拓跋奎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收入眼底,眸中划过一丝羡慕,云羲和便是这般做姐姐的吗?对待毫无血缘关系的云望舒尚且如此,那…… 云羲和好不容易送走了云望舒,继而才回身来瞧。 只见拓跋奎抱着双臂,脸色苍白,耳边萦绕的都是他冷的吸气的声音。 云羲和捋起裙角,二话不说跪了下去,“拓跋陛下,今日,多谢你出手相救。” 拓跋奎忙伸手去扶,颤声道, “羲和郡主,无须讲这些虚礼。今日……嘶……岂能见死不救。只是没想到这竟是云家姑娘……那镇西将军云起,可是她兄长?寡人与云起,也是有过几面之缘的,救下他妹妹,这也是天意吧……” 云羲和被他扶起,手心碰到他冰冷的手指,下意识地缩了缩,见他即使一身狼狈,却仍是语气温和,似乎方才差点搭上性命的相救,根本不值一提一样。仿佛对他来说,救下了陌生女子的性命,比什么都重要。 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杀兄弑父篡权夺位的拓跋奎吗?这分明是个舍己为人的天神下凡吧? 云羲和敛下心中疑惑,就算他别有用心,他拼死救下了望舒乃是事实,“陛下,可备有衣服?先去厢房中换一换吧,虽是夏天,可在这水中泡了多时,莫要生病才好。” 拓跋奎勾了勾唇角,眼中带着受宠若惊的神情,“羲和郡主,已经许久没有人如此关心过寡人了……” 他说的这倒也是实话,他虽是西凉的六皇子,生母早逝,自小养在皇后膝下,可皇后有自己的子女,对他也是淡淡的。他的父皇每次瞧见他,总是一副叹息的模样,后来也不要他往人前去。 宫里人总是拜高踩低的,给他一口吃喝就算是不错了,哪还会有人来关心他冷不冷热不热。 他记得小时候,有一次他与皇后嫡出四皇子一起淋了雨,四皇子身娇体弱受凉发了烧,皇后就叫嬷嬷就将他推下水去,说什么六皇子命硬,只要六皇子过了病气,四皇子就会痊愈如初了…… 后来四皇子在太医的精心照料下,天不亮就退了烧。而他却高烧到昏迷,在床上凄凉地躺了三天三夜才睁开眼,从始至终没人过问。 所以,他哪怕知道云羲和说这话,乃是因为他救下云望舒,却也觉得十分难得。 而一旁秦玄凌,则是微微蹙起眉心,上前一步来,再无克制,伸手用力揽过云羲和带到自己怀中,微扬着下巴, “陛下还是快些去换衣吧,前面的宴席尚未结束,总不好让我们大顺天子等着吧?” 拓跋奎脸上的表情一滞,瞧着他搭在羲和肩上的手,旋即收回思绪笑道,“王爷说的是,容寡人收拾一番,咱们席上再见。” 顿了顿,又像是想到什么,提醒道, “羲和郡主,方才寡人去救云姑娘时,她被人扯开了衣裳……那船上的破洞也像是石头砸出来的,席上有不安分之人,郡主可要多注意。” 回应他的则是明显带着寒意的一句,“多谢陛下提醒。” 方才她站在湖边等待时,秦玄凌身边的侍卫阿沉,已经在周遭搜寻过一圈了,原先绑着船的桩子旁,就扔着一块沾着血迹的尖锐石头。她为云望舒检查时,并未瞧见她身上有破皮的伤口,想来那血迹,便是那算计之人留下的。 这样一来,只需要稍加注意一番,今日席面上,可有人手上受了伤,便也能将幕后之人揪出来。 拓跋奎犹自拱手道,“羲和郡主,不必与寡人客气,若得闲,寡人还想请郡主作东,带寡人在这长安城中游历一番。” 云羲和扯出一个感激的笑容,“那是自然。” 待拓跋奎走后,秦玄凌微微松了口气,看着怀中并未拒绝他的云羲和,扯了扯唇角,替她将一缕碎发别在耳后, “羲和,你的头发乱了。” 后来几人各自换了衣裳,收拾妥当重又回到席面,席面上仍是一派热闹。 已经是亥时了,众人的行酒令从划拳玩到了投壶,又从投壶玩到了作诗,席上有人离开,也有人回来,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云羲和继续叫婢女添酒。 皇上秦苍已经有些微醺,瞧见拓跋奎回来,笑问道,“拓跋陛下,怎么去了这么大一会儿?” 拓跋奎那张浅淡温雅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端起酒杯,“羲和郡主这院子太大,一时不察,竟然迷了路。倒是叫皇上久等了,是寡人的不是。”说罢,饮尽杯中酒。 秦苍对他这幅谦和恭敬的态度很是受用,都是做皇帝的,拓跋奎愿意在自己面前俯首称臣,这让他的心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哈哈哈哈,无妨。”秦苍哈哈一笑,也随之举起自己面前的酒杯,“来,干!” 拓跋奎放下酒杯,一旁的宫女又要为他斟酒,他却抬手盖住了自己的酒杯,继而将整个酒壶都接了过来,“还未曾谢过羲和郡主的荷花宴呢,自当去敬她一杯。” 秦苍捋着胡须,“还是拓跋陛下礼数周全。” 云羲和回到席面的时候,她这一桌上先前离开的新成县主仍未回来,安宜公主一直坐在静嫔身旁,就只剩下佑宁长公主秦惜与裴祭酒二人,把酒言欢玩得不亦乐乎。 拓跋奎拎着酒壶,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而又温和的笑意,“寡人可有荣幸与诸位共饮一杯?” 他的视线并未与云羲和多有接触,就好像二人仍旧不熟。 云羲和本就对他心怀感激,现下更是感念他的妥帖,旋即起身从他手中接过酒壶,应声道,“西凉陛下客气了,容羲和来斟酒。” 他手中那酒壶看起来并未有什么不妥,正是今日席面上特意准备的皇家特供,瞧着是从他自己的席面上带来的,酒壶中倒出金黄色的液体,亦是内务府备下的金梅酒。 长公主秦惜也随之起身,对拓跋奎微微颔首示意,问询道,“拓跋陛下,今日这席面如何啊,可还尽兴?” 拓跋奎笑了笑,“见荷花宴,可知羲和郡主雅致,自是十分尽兴的。” 裴祭酒也道,“如此景致,也须得品行高洁之人方能鉴赏。否则啊,便是牛嚼牡丹一般。” 互相吹捧了这一场,氛围略略热闹了些,云羲和给席上四人添满了酒,闻着那酒香,与先前也没有什么不同。 正当大家举起酒杯要共饮时,拓跋奎忽而眉毛轻挑,飞快地看了云羲和一眼,抬手拍了拍她腕间,朝着她身后抬了抬下巴。 云羲和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视线往后去看,只见新成县主魏绯绯正从热闹的人群中穿行而来,右手指间包裹着的手绢,格外显眼。 秦惜与裴遇二人对视一眼,也顺着云羲和的视线望了过去。 魏绯绯愣了愣,迎着众人的视线,有些心虚,却很快又恢复如常,反客为主地笑起来,“怎么都瞧着我啊?” 拓跋奎勾了勾唇角,极快地伸手,往云羲和的酒杯中丢下一颗绿豆大小的药丸。 药丸遇水即化,旋即消失的无影无踪。 ------------ 第168章 这还不算完 云羲和的目光,从魏绯绯的手指,移到她身后站着的小丫鬟脸上。 嗯,圆脸。 正当她要开口时,一旁的拓跋奎已经上前一步,他眼含关切,端着一副谦和如玉的气度,伸手拉过魏绯绯的手指,“嗯……这位姑娘的手可是伤着了?” 新成县主浑身一颤,颇为受宠若惊,连躲也忘了躲,就这么红着脸任由他扯开了自己手指上包着的手帕。 “竟然伤得这样重……”拓跋奎丢开那帕子,拉着魏绯绯的手,惊叹了一声,替她在伤口吹了吹。 丫鬟燕儿有心想提醒,轻咳了好几声,可魏绯绯却沉浸拓跋奎的关切中,无动于衷,“陛下……” 谁能拒绝这样一位清淡如风,温雅如玉,九五至尊的帝王,如此细心温柔的呵护啊? 而云羲和就这拓跋奎的这一番动作,则是清清楚楚地瞧见,魏绯绯的掌心虽然清理过,却仍旧布满了乱七八糟的不规则伤口。 再一联想到端午节那日发生的事情,那设计望舒之人,八九不离十,就是魏绯绯。 云羲和轻轻勾了勾唇角,和风细雨般地瞧着魏绯绯,“府上有大夫,新成县主可要包扎一番?” 魏绯绯瞧着她的眼神,明明是和善的,却是叫人莫名其妙后背一凉,当即拒绝着抽回了自己的手,佯装无所谓的样子, “也不严重,就不劳烦郡主了。” 云羲和轻轻朝着她抬了抬手,语气越发温柔,“还是去瞧瞧吧,这若是在本郡主的宴席上出了事,这传出去也不好听。你说是不是?” 魏绯绯有人不知怎么的,只觉得鼻尖嗅到一阵香风,紧接着,整个人脑子就不够用了,混混沌沌间,听到有人对自己说话,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好。” 一旁的小棠旋即上前,不由分说地上前,硬扶着魏绯绯和燕儿退了出去。 这笔账,待散了席,再好好算一算。 长公主秦惜瞧出了云羲和与魏绯绯之间的端倪,有意为她遮掩,便率先端起面前的酒杯,“来来来,咱们这酒可还没喝呢!一同敬西凉拓跋陛下!” 云羲和也把自己的酒杯端起,按捺着心头的躁意,借着众人仰头饮酒的功夫,低着嗓子对拓跋奎道了声, “方才多谢陛下,羲和先干为敬。” 她虽还想不通这拓跋奎三番两次地示好,到底是为何意,但眼下,也没有非要拒绝的必要。 这酒……闻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她松了口气,一饮而尽。 拓跋奎静静地瞧着云羲和仰头饮下那杯酒,敛眉一笑,仰头做出一副要饮酒的样子,却将酒尽数倒在自己的衣袖中。 “很高兴诸位对寡人的欢迎。”拓跋奎瞧着他们三人手中喝得一滴不剩的酒杯,语气中带着藏不住的开怀。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夜色越来越深,席面上虽然还热闹,众人却也有些疲乏了,虽然皇上秦苍还未开口说要散席,但大家基本也没有再玩下去的兴致了。 云羲和还未完全懈怠,但重回秦苍席面上的拓跋奎,已经连连摆手求饶了。 秦苍的内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在闪烁的灯火下,他看着席面上的众人也重重叠叠起来,“时辰不早了,大家也便……便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应是,继而又三三两两地来向云羲和告辞。 秦玄凌及他手下的禁军,自然是要留下来收尾的,而裴祭酒因为住得近,也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送客,秦惜……自然而然地表示喝多了,想要在郡主府借宿一宿。 这也没什么问题。 拓跋奎离开之际,朝着云羲和微微一笑,“郡主,不要忘记了答应了寡人的事情。” 昏黄的光线下,长袍如玉,眼神仿若淋过雨的宝石一般湿漉漉的,越发勾人心魄。 云羲和点了点头,瞧着他离开的背影,却不由抽了抽嘴角,不就是答应他,带他一起逛逛长安城吗,怎么说得好像是要与他私奔一样? 还是方才从水里上来时,冻得瑟瑟发抖不随意散发魅力时,比较正常。 众人如潮水般退去,就在云羲和以为终于能松一口气时,长公主秦惜却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声,“裴遇!” 云羲和眉心一跳,忙起身去瞧。 只见裴遇那张光洁如玉的脸上,眼神已经变得僵直,五官正咕咕流出黑红的鲜血,甚是可怖,而他整个人,也浑身抽搐着,从秦惜的怀中重重倒地,不受控制地摔进一滩泥水里,四肢胡乱的颤动着。 而正要踏出郡主府的拓跋奎,听到这声凄厉的喊声,诧异地皱了皱眉头,“嗯?” 侍卫赤川忙问,“君上?可有什么不妥?” 拓跋奎的眉心蹙得更深,十分不悦,“寡人的毒药见血封喉,秦惜怎么会没事?” ------------ 第169章 羲和的身世 赤川并没有问,同样喝了酒,羲和郡主为什么没有中毒。 因为他知道,君上此行大顺的真实目的,正是为了羲和郡主。 拓跋奎此时回身远远地去往郡主府里瞧,只见在云羲和的指挥下,郡主府的仆从手脚麻利地将跌入泥水中的裴遇抬起,暂时放在正厅檐下,丫鬟们拿着干净的帕子在擦拭着裴遇脸上的污血。 云羲和撸起袖子,扒开他的衣衫,手上银针不停地落下。 秦惜脸色惨白,被秦玄凌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而后留在府上的禁军,已经奉命清场,关上了郡主府的大门。 拓跋奎一身清朗,对着那紧闭的朱红色大门枯站多时,手指抚上门上铜绿,那亮如晨星的眼眸里,却浮上了淡淡水汽,低低道, “姐姐,何苦救他呢?岂不知这大顺,从上到下,没有一个好东西......” 一旁的赤川闻言,忙谨慎地四下瞧了瞧,见四下无人,这才道,“君上!” 拓跋奎仰头眨了眨眼,将那星星点点的湿润收了回去,轻笑道,“怕什么?寡人很快就会告诉她所有真相。” 空气中干净冷冽的雨后气息,在这黑夜中显得格外叫人清醒。 赤川不敢再多言。 拓跋奎又站了一会儿,才踱着步子朝大路走了几步,赤川忙要去赶车,拓跋奎却摆摆手,“不必了。寡人从未与姐姐这样近过,不舍得离开太快。” 赤川垂首应了声是。 虽然他不明白,明明君上与羲和郡主从未见过,哪里来的这么深的情感呢? 这难道就是龙凤双生天生自带的血脉之情吗? —— 郡主府内,云羲和屏息凝神,一心只想先救治裴祭酒。 她一眼瞧得出,裴祭酒所中之毒极烈,若是再晚瞬息发觉,真是性命难保。 为裴遇施针后,他总算是停止了出血,云羲和将那乌青的银针放入几种药汁中一测,旋即确定,裴遇所中何毒。 这是西凉特有的烈性毒药,黄泉。 其药液无色无味,若是和酒吞服,则毒性更甚,毒发后一炷香的时间,再无力回天。 云羲和不禁蹙紧了眉头,今日在她的府上为了迎接西凉设宴,可裴遇却中了西凉的毒,叫人很难不多想。 她脑海中旋即浮现出拓跋奎那道人畜无害的身影来,难道是他?可他此番来大顺是为结盟而来,若是在酒宴上下毒,岂非是太过冒险? ......更何况,他还拼死救下了望舒。 “羲和......裴遇他怎么样了?他可是中毒了?” 云羲和收住思绪,一边挥手开始写药方,一边眼也不眨地开始撒谎,“不是。裴祭酒许是在那隐世部落染上了什么病症,被酒催发才至此......幸得发现及时。方才施针已经止住了病发,用些催吐的药,让他将腹中酒水吐出就好......” 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她不能对秦惜说实话。否则照秦惜的性格,定然是要大张旗鼓地去查,到时候再打草惊蛇就不好了。 可云羲和此刻仍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谁,会对裴遇下手呢?用的还是西凉的毒药?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先前她在席上时,席上众人喝的都是同一壶酒,所以一定不是那时出了问题。 而在她离开席面后,裴遇与秦惜也一直在射覆对令......饮酒也相安无事...... 后来......后来,便是那拓跋奎拎着酒壶前来,要与席上众人共饮......那也确实是共饮,她闻过,那酒水没有问题,她喝下了,也是毫无反应。 而且方才饮下那酒的,不只是她一人,秦惜也喝下了! ……对,秦惜。 云羲和猛然抬头瞧向秦惜,先前她让秦惜服了解毒丸,一时半会儿的,那毒药对秦惜无用。 “羲和,你怎么啦?”秦惜瞧着云羲和脸色晦暗不明,心下担忧,忙出声问道,“莫不是这病症实在难治?” 云羲和回过神去看向秦惜,见她一脸担忧,忙安抚道,“无事,将那酒水吐出来便可,丫鬟已经去熬催吐药了,稍后再饮些绿豆汤便无事了。” 说着便指挥着管家叫人将裴祭酒抬上担架,暂时安顿在前院客房中。 她的视线自然而然地转向秦玄凌身旁的侍卫,“阿沉,烦你去裴府支应一声,就说裴祭酒在别院陪你家王爷对弈,明日再归。” 阿沉伸手指了指自己,见云羲和一副, “有问题吗?”的表情看着他,便又转头看向自家王爷,而秦玄凌毫不意外地用一种,“你还不快去?”的表情将他瞪了回去。 阿沉旋即福至心灵,自己真是犯傻了,羲和郡主的命令与王爷有什么区别?忙拱手道,“是!郡主!” 秦惜见云羲和这般安排甚是妥当,也渐渐松了口气,那憋了多时的眼泪却是一下子流了下来,“裴遇,他怎么这么傻啊!都是为了本宫才......” 云羲和上前抓着秦惜的手,手指不经意地搭上她的腕间,摸上她的脉搏,察觉她那略显异常的脉象,心下一滞。脸上却是笑道, “裴祭酒为了心爱的女子,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是甘之如饴呢。长公主既然担心,可要去瞧一瞧?他吐完酒水便会醒来,那正是身心巨弱,需要人照顾的时候。” 说着,又向秦惜挑了挑眉,一副你懂得的表情。 秦惜脸色微红,竟也被她这番话给糊弄了过去,嗔怪了几句,到底是提着裙子,跟着丫鬟朝客院去了。 待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一直站在一旁未开口的秦玄凌,定定地瞧着云羲和。 他一向矜傲漠然的脸上,头一次出现这般痛楚难耐的神色,囫囵着从嗓子中挤出一句,“裴遇......他是中毒了对不对?” 他身形晃了晃,声音颤颤, “......前世,惜儿便是这般死去的......就是这般七窍流血......手脚颤抖......太医说,说那是她癫痫复发......” ------------ 第170章 少年帝王心思难猜 云羲和忙抬手捂住他的唇,神色凝重,“这不是说话的地方。王爷,随我来。” 夜色已经深了,府上没有旁的方便招待客人的地方,云羲和拖着他来到了自己的寝室。 一回生二回熟,丫鬟们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小桃和小梨奉上茶水后,甚至端来了两盘精致的点心,而后将院门守得牢牢的。 云羲和深吸了一口气,“王爷猜得不错,那是西凉特有的一种毒药,遇酒则加速毒发,寻常大夫不知此毒,便会误以为是癫痫发作......” 她脸色凝重,斟酌着说道,“王爷,方才我为长公主把脉时,从她的脉象上看......若非先前服下了避毒的药丸,那长公主也......” “惜儿......” 秦玄凌深沉的眸色中躁动不安,他以为重活这一世会与前世不一样的,以为惜儿躲得过,可那毒药......那毒药还是再次出现了,甚至比前世来得更加猛烈。 秦玄凌只觉得自己实在很难冷静,周身的气压越发躁动,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甚至有了些先前蛊毒发作的前兆,挂在身上的香囊,不知何时也丢失不见。 云羲和见状,轻轻叹了口气,旋即起身,在一旁的铜首香炉中燃上一支入凉夜,那清凉的香气在空气中氤氲着散开,叫人心神越发安定。 秦玄凌只觉得那一片冰凉落在自己身上,就仿佛是暴躁的孙猴子,带上了金箍,片刻后重又静下心来找回了理智, “那毒药,可是下在酒水中的?” “是。”云羲和点了点头,“最有如此,才能最快催的毒发。” 他没有解释方才的失态,她也没有刻意去安慰,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一个愿意在她面前敞开所有,而另一个也全盘接受了。 秦玄凌想了想,“既是如此......想来便是那最后的那几杯酒水。” 云羲和心平气和地分析道,“最后那杯酒,是拓跋奎递过来的酒壶。若是要下毒,此时便是最好的时机。” 就算现在看来,拓跋奎没有动手的动机,可他到底是最有嫌疑之人。 ......哪怕,他拼死救了望舒。 她是真心实意地感激拓跋奎,却也不耽误有理有据地怀疑他。 秦玄凌定定地看着她,心中既是担忧又是后怕,可在那香气的抚慰下,整个人却是淡然如水, “羲和......那酒你也喝下了?” 云羲和眉心蹙了蹙,“喝下了。那酒壶没有问题,那酒也是同一壶酒,我喝得一滴不剩......我先前没有吃那解毒丸,可是我也没有事。这便是最奇怪的地方。” 秦玄凌若有所思,“那酒可有离开过你的视线?” “嗯?” 云羲和忽然想起了什么,心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在饮酒之前,拓跋奎叫我回头去看魏绯绯......那时,我瞧见魏绯绯手上缠着手帕,便一时将注意力都放在魏绯绯身上。” 秦玄凌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所以若是他下的毒手,便是趁你转身这片刻的功夫,将那黄泉的解药放在了你酒杯中。” 与此同时,屋外那才晴了一会儿的天,忽而又淅淅沥沥地开始下起大雨来。 云羲和脸色变了变,若是拓跋奎做的,为什么唯独放过了她? 可难道他没想想过,若是在她的席面上,长公主秦惜出了差错.......他到底是不想让她死?还是想将她推入更深的深渊? 她思索一番,重又看着秦玄凌,“这拓跋奎真是来大顺求结盟的吗?” 秦玄凌轻轻嗯了一声, “他先前递上来的信中颇有诚意,除了愿意承认梧桐山归大顺所有,还愿意送上沃野千里的滇境之城。这个条件,连皇兄都觉得意外,送上了滇境,就相当于向整个大顺敞开了西凉的大门,所以......” “.......所以,表面看来,他没有下毒的理由。” 云羲和将话接了过来,她在云府长了这二十年,从小也是在兵书谋略中泡着长大的,那滇境对西凉的军事防御有多重要,她自然是知晓的。 那拓跋奎竟然愿意将滇境送上,可见其结盟的诚意。若是他在席上下毒,下的还是西凉的独有的毒药......岂不是功亏一篑? 可若是他别有用心呢?他可是弑父杀兄篡权夺位的少年帝王,难道真能舍得将拿命换来的江山疆土,拱手送人? 云羲和越发觉得棘手, “若他是像魏绯绯这般身份地位,我还能将他扣在郡主府上问一问。可他不是......他是西凉的皇帝,他承诺的条件,对大顺来说,简直是白捡的便宜......但是放眼整个席面,他实在是嫌疑最大......叫人看不透。” “......我叫人去天机阁取了他的生平资料。”秦玄凌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扣了扣,“估摸了,此时也该回来了。” “取?” 云羲和沉浸在思绪里,正是敏感的时候,听闻这话,只觉得眉心一动,旋即想到了什么,“王爷这个取字用得甚妙......莫非天机阁是王爷的产业?” 秦玄凌则是气定神闲地摇了摇头,“怎么会呢!当然是花银子买的。” 真是的,差一点就让她发现了。明明这么严肃的时刻,怎么她还能注意到这小小细节呢?羲和真是......聪颖敏锐异于常人啊。 “喔。”云羲和也不知道信没信,没在追究,“那便叫人送过来吧。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秦玄凌朝着空气吩咐了一句,“听到了?” “是!”也不知是从哪冒出的人声,只听一阵轻微的响动声,旋即又消失不见。 云羲和长长地出了口气,往圈椅上靠了靠,趁着等待的功夫,微微放松了一会儿,又歪头瞧着他, “王爷,你觉不觉得,那拓跋奎与我长得极为相似?” ------------ 第171章 前尘往事,记了多年的恨意 秦玄凌定定地瞧着她,眼底幽深沉静,“羲和可是怀疑什么?” “不过是闲说一句......总归我这般身世不明之人,一切都有可能嘛。” 秦玄凌只觉得心底忽而泛起一阵一阵的不安,连那入凉夜的清凉香气也压不住,眼前人明明近在咫尺,却总让人有种抓不住的感觉。 良久,他才道,“西凉地处大顺西南。听闻那里气候湿热多瘴气,毒蛇蚊虫众多。当地人饮食口味也与大顺不同,喜食野菜菌子,就连那虫卵亦可入菜。甚是野蛮。” 云羲和自然听得出,他说这话乃是故意夸张吓她的。笑着眯了眯眼,“......果真如此?莫说我没有去西凉的打算,就算是有,也叫王爷给吓到了。” 秦玄凌神色淡然,语气异常笃定,“西凉确实一般。” 云羲和忍不住逗他,“就忽然也想去看看,到底有多一般?” 秦玄凌侧头来看她,温声笑道,“非常一般,不如大顺,不如长安,不值得一看。” 行,不看就不看。 左右是一句玩笑话,云羲和也没有放在心上。 不过是侧脸有些相似罢了,这天下美人,不论男女都是有些许相似之处的,又有什么奇怪的? “王爷!”门外传来禀告的声音。是方才去取文书的侍卫。 “进来吧。” 厚厚的一沓文书旋即整整齐齐地放在桌案上,天机阁的耳目遍布天下,是大顺厉害的江湖情报机构,虽然众人皆不知道这机构背后之人是谁,但天机阁办事,从未叫人失望过。 云羲和伸手拿起文书,一张一张的翻看着,声音是万年不变的清冷淡然, “这拓跋奎从小这经历,实在是有些惨......嗯?” 文书中事无巨细地记载着,拓跋奎从小到大的人生经历,包括他自出生起,便被抱养至皇后膝下,从小到大沉默寡言受尽欺凌,一直韬光养晦,面对四皇子的胯下之辱,也不曾反抗过。 旁边的秦玄凌声音温淡,“可瞧出什么值得推敲的地方来了?” 云羲和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旁的事情都很细致,但关于拓跋奎的生母,只有寥寥几句。 他的生母,乃是大周的永德帝姬,生下拓跋奎后,大周却忽然对西凉起兵,永德帝姬便自刎于两军阵前以换得太平。 她将文书递了过去,灯火下一双眼清透如星辰, “记得王爷说过,我现在住的这宅子,便是从前永德帝姬的?唔......似乎先前与王爷在冷宫抓水蛭时,王爷也提过,这永德帝姬,与大顺有些龃龉。” 秦玄凌接过文书,一目十行地瞧着,应声道“是啊。” 当年的永德帝姬也曾是艳名远扬的天下第一美人,出身高贵,惊才绝艳,不知受了多少人的爱慕追崇,可她却是一心痴恋大顺的先皇,秦天。 只因那年在梧桐山,女扮男装游历山川的永德帝姬,路遇山匪,得微服私访的秦天出手相救,便暗生情愫。 后来秦天的原配皇后突然病逝,永德帝姬便偷偷从大周跑到大顺,一心一意不顾名声地守在他身边,整整三年。 秦天感念其付出,便将这处宅院赐给了她。 正当永德帝姬终于以为自己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秦天却忽然下旨,要迎娶太傅姜家的嫡女为继后,也就是现在的姜太后。 永德帝姬这几年苦等,成了一场笑话,就这么恨上了姜太后,继而又对年幼的秦玄凌下了毒手,将他推进那冷宫的池塘里。 她彼时心里因着执念已经有些疯疯癫癫,姜太后直言不愿再在宫里见到她。秦天便下旨,将永德帝姬送回了大周。 至于后来,这大周的永德帝姬如何跟西凉有了牵扯,又如何生下了西凉的六皇子拓跋奎,大顺已经无人在意了。 更没有几人知道,当年那名动天下的才女佳人,最后竟死得如此惨烈。 他放下文书,默了默,道, “倘若这拓跋奎的生母是永德帝姬,那一切也能说得通了。当年她认为太后从她身边抢走了先皇,便筹谋着,待过了二十年,她的儿子长大成人,替她将这恨意还到惜儿身上。叫惜儿也无法与所爱之人相守。” 云羲和良久微动,房中的烛火衬得她像是画中仙人一般,明暗得当。 后来,那烛火轻轻地闪烁了一下。 是前人的爱恨情仇也好,是国与国之间的博弈也罢,总归是有了合理的缘由。 云羲和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永德帝姬虽然叫人惋惜,可这一切对长公主来说,简直就是无妄之灾。就算当时的先皇对她有情,可大顺无论如何,也不会立一个异国的公主为后。” 说这话时,她的内心颇有种同病相怜的凄凉之感。前世的她,和亲远嫁到大周,不也没有等到那后位吗?皇室中人,惯是利益先行,最看不上眼的,便是这情爱一物了。 云羲和又道,“那王爷打算如何?” 秦玄凌不疾不徐道,“自然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叫拓跋奎知道,在这大顺的地盘上,是不容许他轻举妄动的。” 云羲和:“......” 行吧,有时候,以暴制暴,展示必要的武力也能防止更大的损失。 人一旦松懈下来,就不免有些犯困。云羲和不自觉打了个哈欠。 夜已经深了,秦玄凌也没再久留,他走之前亲自去了一趟客院,拎着秦惜的衣领子,在她冲天的怨念和不满中,硬是将她带回到了自己的别院。 纵然秦玄凌已经知晓了,那倒霉的裴遇是因为秦惜,才连带着喝了那下了毒药的酒。 可一码归一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的皇妹,堂堂大顺长公主,尚未婚配,便不能去照顾旁的男子。 似乎全然忘了,自己寻常是如何翻人家郡主府的院墙的。 翌日清晨,云羲和一醒来,却只见那帘子一动,小梨风风火火地小跑着进来,将手中握着的那枚玉佩递给云羲和, “郡主,这是管家才送来的,说是一早在昨日大小姐出事的湖边捡到的。” “什么玉佩?” 云羲和边问,边伸手去将那玉佩接了过来。 这一瞧之下,实在是让她大惊失色,忙伸手将先前放入妆匣里的那块百鸟朝凤纹样的玉佩取了出来。 这两块玉佩皆是一样大小圆形,玉质一致,雕工一致,龙凤周围的装饰也一致。 不过这块一看就是男子的佩玉。 ------------ 第172章 怎么,打算仗势压人吗? 昨日在那云望舒出事的湖边,拢共也就那几人。 她记得清楚,自打她将那入凉夜的香粉送去给秦玄凌后,他便整日带着香囊,不再佩玉。 莫非,这是拓跋奎的玉? 原本昨夜看过天机阁的文书后,她以为自己已经看透了事情的真相,但在这玉佩出现后,她却又有些看不懂了。总觉得背后像是有只看不见的大手,在这片风平浪静之后搅弄风云。 只是......她一时摸不准这背后是何意图,那便先顺水推舟静观其变吧。 云羲和揉了揉眉心,又将那玉佩交给小梨,“送到鸿胪寺去,就说这是西凉陛下落下的。别的无须多说。” 小梨才刚应下掀了门帘出去,小桃又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走了进来,“郡主,那魏家老夫人身着一身诰命衣裳,现在上门来要人来了。” “喔?” 云羲和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昨日净忙着别的,还未跟那魏绯绯算账呢,这魏家倒是急着上门来要人了?还一身诰命衣裳,怎么,打算仗势压人吗? 也罢,先料理了这桩麻烦吧! “小梅,你带她去前厅坐着,叫人好好给她上一盏热茶......至于那魏绯绯,小棠,你去给她灌些烈酒,扯开衣裳,扔到那花柳巷附近的曲江池中去。” 不是喜欢要人性命,坏人名声吗?那就让你尝尝这是什么滋味! 这个时辰的花柳巷中,正是那一夜风流的浪荡子们离开青楼的时候,就期待一下,到底有没有好心人,救下你的性命吧! 立在一旁小棠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这新成县主,实在是自找的! 云羲和端详着镜中的自己,昨夜这一觉睡得太过安稳了,这会儿唇红齿白,精神头十足的......实在是不好发挥啊!遂道了声,“桃儿,替我梳妆吧。” 小桃有些担忧道,“郡主,可要穿朝服?” 那魏老夫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的样子!定然是昨夜就发觉那魏绯绯没了人影,只是碍于皇上的面子不好声张,这今日一大早,便来郡主府,挑着软柿子捏了。 岂不知,若要跟郡主来硬的,那魏家根本不够看的?! 云羲和摇了摇头,“何苦呢?昨日的席面又不是我要办的,魏家也不是为着我的面子才来的这荷花宴,我何苦出了这风头?” “可是那魏老夫人她......”她不仅是朝廷亲封的一品诰命夫人,还是长安城中出了名的不讲道理的悍妇! 小桃很怕魏老夫人那张刻薄毒辣的嘴,骂起人来,一个时辰不重样的。 云羲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无事,左右闲着也是无事,今日若是不见她,来日她也不会消停,魏家更不会消停。” 说着又吩咐道,“脸上的粉打得厚重些,不必涂口脂了,腮红也收起来吧,眼下涂几笔螺子黛......头发松下来几根,对,就这样。” 她瞧着镜中一副眼圈乌青,脸色惨白,气血不足,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甚是满意,“走吧。” —— 魏老夫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时,原以为会被拦在门外。 却不想这郡主府上的下人尤为知礼,恭恭敬敬地将她请了进来,倒是让她松了口气。她一边喝茶,一边心中暗道,哼,不过是空有品级的小小郡主,现在才知道怕? 竟然敢私自扣下她魏家的孙女,等下定然要好好训斥一番! 只是......这院子倒真是不错啊,精贵的与魏家的宅院亦不相上下,就连这奉茶的丫鬟,瞧着气度就不一般。 魏老夫人心思一转,看来这云羲和兜里有银子啊,既如此,便再好好敲她一笔! 又饮了一口那唇齿留香的茶水,魏老夫人只觉得那心头火热了起来,突然觉得魏绯绯昨日被扣在这羲和郡主府,也不是件坏事。 她坐了片刻,还未见云羲和来迎客,便有些不耐了起来, “这云羲和怎么一回事!私自扣下绯绯,连老身上门讨人,也是躲着不见,她眼里还有没有大顺的律法?!” 小梅脸色一沉,“魏老夫人。我们郡主替皇上操办这荷花宴,一连几日都没有合眼。才刚睡下没两个时辰!” 魏老夫人闻言皱了皱眉头,她不敢挑皇上的理,但对于云羲和,她有的是话说,“那她要睡到什么时候?这眼见着就要日上三竿了!有没有一点规矩!” 小梅冷声道,“皇上昨日临走前,特意吩咐了让我家郡主好好歇息的。魏老夫人若是有意见,那便进宫去告御状吧!” 魏老夫人顿时就恼怒,一巴掌高高抬起,“你这丫头!竟敢对诰命夫人如此不敬!老身今日便替你家郡主好好教训教训你!” “就不劳魏老夫人费心了吧!” 云羲和不紧不慢地迈着步子赶了过来,正巧就听见魏老夫人最后那句话,当即出声阻止。她当然知道小梅不会吃这哑巴亏,却也不容旁人在她的郡主府上作威作福。 瞧着云羲和那苍白羸弱却眼神冷然的模样,魏老夫人手上动作一顿,终是没有落下来,呛声道,“云羲和,老身不与你说这废话,绯绯呢?”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在一旁的圈椅上坐下,“魏老夫人这话问得蹊跷啊,新成县主乃是你们魏家的女儿,怎的来我这郡主府上寻人?” 魏老夫人双手叉腰, “你还想赖了不成?昨晚许多人瞧见了,你让府上的丫鬟非要扯着绯绯去看什么大夫,后来她就再也没回到席上!” 云羲和闻言,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诧异的表情, “新成县主在我的席面上伤着了手,难道我还要视而不见吗?后来看完大夫,她便自行回府了。我总不能拦着不让她走吧?” “魏老夫人若是不信,就遣人去问问摄政王,问问长公主,实在不行,去问问西凉的皇帝也行,大家可都瞧见了,你的宝贝孙女早早就离开了。” 她一副十分坦然的模样,可魏老夫人的脸上却是越来越僵。云羲和说的这几人,没有一个是她敢登门去质问的! 魏老夫人只觉得脸上难堪,她今日本想以诰命夫人的身份来压一压云羲和,可谁知,云羲和竟然抬出这么多位高权重之人来反压她! 她旋即使出了自己的绝招,泼皮一般叫骂道,“云羲和,你这个狗仗人势的贱人!不过是......” 云羲和当即做出一副受伤至极的表情,“魏老夫人,您怎么骂人......啊......”她两眼一翻,靠着小桃的身子晕了过去。 小桃心领神会,掐了一把大腿,眼泪横流地哭喊起来,“郡主!” ------------ 第173章 我晕了?我装的! 魏老夫人被这变动搞得一脸懵逼,“哎?你们可都瞧见了,我可没动手啊!不是我!” 说着就要上前来查看,“该不会是装的吧!” “噗——" 似是为了解释她的疑惑,本就昏迷的云羲和忽而张开嘴,吐出一口血来,一旁的小桃旋即哭得更大声了,“郡主!郡主您这是怎么了呀!别吓奴婢!!” 小桃一见那血迹,当即明白了,郡主为了望舒小姐,这是要往死里整那魏家啊! 当即深吸一口气,扯着嗓子地朝外哭喊着, “来人啊!快来人啊!郡主要被魏家老夫人给逼死了!” “管家,快去宫里请太医啊!” “把郡主府的大门打开,叫大家伙都瞧瞧,这中书令魏家,是怎么欺负人的呀!” “闭嘴!”魏老夫人眼见着,随着小桃的胡乱大喊,外头随即涌了一堆人过来,一张老脸登时面无血色,快步就要上前去拉扯云羲和。 却不想身后一阵疾风袭来,下一刻,魏老夫人就被人踹出去三丈远。 刚才还哭喊着的小桃愣了一愣,连哭都忘了哭。 秦玄凌俯身将云羲和抱了起来,看到她脸色青白,血迹从唇边沾染至下巴时,浑身戾气陡然爆发,云羲和在他怀里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禁不住悄悄伸手,在他腰间轻轻捏了捏。 “嗯?” 秦玄凌察觉不对,戾气一滞,低头一瞧,只见怀中抱着的,原本昏迷不醒的女子,此刻悄悄地睁了一只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旋即又紧紧闭上了眼。 她说的是,“我装的。” 他脸上有一瞬间的沉默,低哼了一声,却将把抱得更紧了。 魏老夫人趴在地上,只觉得自己一身老骨头都要散架了,她往日里跟人逞强,或是起了冲突,大家都是文明的口角争斗,她也从未落了下风。哪像今日,遇到这上来就动手的恶霸! 魏老夫人满脸惊慌,吓得浑身发抖,偏偏她今日出门时极度自信,身边连个丫鬟嬷嬷都没带,只得不停地动着嘴皮子,“老身乃是朝廷诰命!殴打朝廷命妇,就算你是摄政王,皇上也不会放过你的,唔......” 阿沉劈手抢过一旁丫鬟手中的抹布,利落地塞进了魏老夫人的口中,“莫要吵着王爷与郡主清净。” 秦玄凌嫌恶地看了她一眼,“擅闯郡主府,惊吓郡主致晕厥,死不悔改,恐吓摄政王......送去刑部,好生伺候着。” 旋即有人利落地上前,抓住脸色苍白的魏老夫人就往外拖。 水岸巷中住着的人家,本就是非富即贵,这一大早闹的这一出,不少人家都派了人出来打探热闹。 此时瞧见摄政王手下的人正拖着魏家老夫人,都是议论纷纷,而一旁的小桃则是红着眼睛哭的凄凄惨惨, “魏老夫人,你家丢了新成县主,不赶快派人去寻找,却来我们郡主府要人,要人就要人吧,还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郡主不过是告知您,新成县主不在我们府上,您就倚老卖老不依不饶的!” “郡主才刚替皇上操办完荷花宴,正是疲惫不堪,您却将她骂晕过去,还骂得吐了血!我家郡主孤身一人住在这郡主府,难道就好欺负吗?她是皇上亲封的郡主啊!” 小桃眼泪汪汪的,嘴巴却是不饶人,字字珠玑,“奴婢原以为您骂完郡主就算了,没想到,您竟然连摄政王一起骂啊!是不是往后,这大顺都要跟了你们魏家姓啊!” 跟在云羲和身边久了,小桃说话也颇有些煽动人心的本事,这话一出,只叫人听了,当即议论起来, “这魏家才消停了几日,就又开始作妖,怎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了?” “呵!如今后宫皇后之位空悬,东宫储君未立,那魏家的女儿二皇子方才加冠,焉能不起了心思?” “这天下!是皇上的天下!皇上正值鼎盛时期,一切未可知,又岂是他魏家能算计的?” “老夫这就回去写折子!”最后说话的,乃是裴祭酒的父亲,大顺的督察御史,裴新! “唔......唔!”魏老夫人拼命想出声辩解,可那抹布塞的贼严实,岂容她反驳? 昨夜下了好一阵的雨,这会儿路面上还有积水,魏老夫人被拖行在地,那一身雍容华贵的诰命服就像她的颜面一样,逐渐没了原来的色彩。 魏老夫人听着围观众人议论纷纷的声音,脸色越发惨淡,怎会如此? 她明明是来讨要孙女的,怎么好像,连魏家也牵扯上了!连宫里的娘娘和二皇子,也牵扯上了! 完了呀! —— 这头秦玄凌丝毫不顾忌旁人的眼光,抱着云羲和就回了她的寝室,将人轻轻放在床榻上,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云羲和,你可真是好样的。” 云羲和悄咪咪地睁开眼,瞧见没有旁人,终是松了口气。 她翻身侧躺着,伸手支着脑袋,懒声道,“叫王爷看笑话了。” 秦玄凌顺势在床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乱七八糟的脸,轻轻抚上唇角残留的鲜红血痕,温声道, “魏老夫人一向是个泼皮,叫人赶出去便罢了,还见她作甚?你这脸涂的,眼见着是能上台唱上一曲了。” 云羲和冷哼一声, “赶出去岂非太便宜她了?他魏家打狗也得看主人吧?昨日静嫔打的什么主意,我瞧得一清二楚......望舒又在魏绯绯手上吃了这么大一个亏。魏老夫人既然送上门来,不闹她一场,都对不起魏家这份心。” 秦玄凌挑了挑眉,“既如此,闹了便闹了吧,剩下的事有本王呢......待会太医来了,可能应付?” 她方才是故意要闹大的,晕倒之际便让人进宫去请了太医。 云羲和似是累了,借着他手上的力气,脑袋靠在他的掌心,眼底滑动着藏不住的狡谲,“那是自然。” 秦玄凌唇角笑意更深,“那就好。” 青天白日的,他们就这么坦诚地向彼此展示着,心底的算计。总归也不是第一次一同做坏人了,如今真是越发的分工明确。 ------------ 第174章 没有大夫出诊 请太医这事儿,是阿沉亲自去办的。 他进宫时一副天塌了的表情,闹得整个太医院都知道了,一连劳累多日的羲和郡主,被魏家的老夫人找上门去,给骂的气晕了过去,还当场吐了血,性命垂危! 那被静嫔一手提拔上来的陆院判,一听这话立刻坐不住了,当即自告奋勇要去替郡主诊脉。 阿沉却是理都不理,扯着其中一位胡子花白资历颇深古道热肠的老太医,二话不说出了宫。 老太医步履蹒跚地被扯进了郡主府,原本很是气恼,以为阿沉这年轻小伙子是在危言耸听,可等他到了郡主府,昏花的老眼瞧见那躺在床上,脸色惨白的羲和郡主时,也是吓了一跳。 忙不迭的上前,隔着手帕就开始把脉,这下更是心惊,羲和郡主脉象十分虚弱无力,眼见着一下比一下跳不动了似的。 “这!郡主何故生了如此大的气啊!她自己就是大夫,岂不知,这骤然心衰可是能要人命的啊......” 一旁的小桃当即哭哭啼啼, “太医,都是那魏家老夫人......可怜我们郡主孤家寡人,若非玄王爷昨夜宿在别院,听到响动来瞧了一眼,怕是我们郡主早就一命呜呼了!您快救救郡主的命啊!” 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云羲和特意给自己调了药,喝下去之后,形容枯槁,脉象弱极,一副活不过三五日的样子。 “这......”老太医长长地叹了口气,收回自己颤颤巍巍的把脉的手,“老夫只能勉力一试,先开服药护住郡主的心脉......” 郡主年纪轻轻的,实在是叫人心疼! 一旁的秦玄凌目光肃然,“方老太医,需要什么药物只管开口,定要羲和郡主平安康泰才好。” 老太医叹着气点了点头,依着脉象,开了好些个补药,直到回到太医院,还忍不住长吁短叹的, “这魏家老夫人,实在是倚老卖老,欺负郡主这么个可怜的弱女子,不就是觉得人家不是云府亲生的么?要不是有摄政王在,郡主今日怕是性命都难保得住啊!” “这也太过分了些......” 有那年轻气盛的太医已经开始打抱不平了,“太气人了!难道无人替郡主出头吗?” “怎么会?!”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羲和郡主这可是为皇上办的差使!魏家这不是打皇上的脸吗?皇上听说此事后,大为震怒,当即就召了中书令魏大人进宫来,现在就罚跪在养心殿外呢......还有那新成县主,说是也找到了,她自己在席面上喝多酒,也不知怎的,竟走到那花街柳巷去了......是昨夜去青楼潇洒的几位世家公子哥,好心叫人从水里捞起来的,只说是衣衫不整的,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倒是还留有一口气。” 说到这,众人当即露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自家的女儿看不好走丢了,也不说先悄没声地找一找,偏偏这魏家老夫人二话不说就去郡主府闹事,现在可好了吧?一家人的脸整整齐齐地丢了个干干净净! 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 “听说,前朝的御史们都憋着一口气写奏折呢!定是要将那魏家给参个底朝天不成!这会儿,谁要是牵扯上魏家,那才真的撇不干净的麻烦事呢!” 此时,太医院有人匆匆进来,手中拿着张魏家的帖子,“诸位大人都在呢?巧了,这中书令魏家递了张帖子,说是他家有人呛了水,伤着了心肺,想请位太医去府上给瞧一瞧......” 众人瞬间作鸟兽散,“我没时间,我要去替嘉贵嫔请平安脉!” “我老娘病了......” “咳咳咳,我夫人要生产了,我得回家瞧着......” 乱七八糟的借口出来,众人四散开了,屋里瞬间就剩下了那位脸色怪异的陆院判。 眼瞅着来人要将魏家的帖子递给他,他脸皮衣襟,随即皱着眉头往地上一躺,“哎哟,我肚子痛......实在无法出诊啊!” 在宫里当差,主打的就是一个眼明心亮! 那小太监暗自腹诽道,大人,您可是静嫔娘娘一手提拔起来的,眼见着正是魏家要用人的时候,您怎么就不出力啊! 可他也无法,只好又将那帖子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你们来得不巧了,今日太医院中太医都有要事在身,不若还是早些去寻一寻长安城的大夫吧!不过是伤了心肺,总有大夫能治的!” 魏家的下人还是头一次在太医院受到这般冷遇,可眼下......连家主都被罚跪在养心殿外,他还是夹着尾巴做人吧! 可等那魏家去寻人时才发觉,整个长安城的医馆也都像是约好了一般,一听说是去魏家看诊,连连摆手,拒不出诊。 那魏绯绯在家中红着眼,肺都要咳出来了,也没能找到一位大夫。 —— 郡主府中一片安宁。 管家将那些所有闻风而动,赶着来探望的人都堵在了门外,就连那西凉的皇帝拓跋奎,也不例外。 拓跋奎远远地站在郡主府大门口,原本淡然秀雅的脸上,时不时闪过一丝浓郁的杀意。他原本想潜入府中瞧一瞧的,但秦玄凌和他的禁军在此,倒是让他有些不好动作。 他瞧不见羲和到底状况如何,枯站了一会儿,只得原路返回鸿胪寺。 只是这口气憋在心头,实在是叫人不舒坦,“秦苍老儿,如何处置得魏家?” “只是罚跪着......” 赤川谨慎道,“许是,为了平衡朝堂吧......秦苍膝下,如今只有一位二皇子,那二皇子的生母,正是魏家的女儿。” 拓跋奎听着这话,冷哼一声,似笑非笑道,“没有儿子就生啊!守着那么一个不中用的做什么?这皇帝当成他这样,还妄想一口吞下西凉?也不怕噎死他!” 赤川不知该如何接话。 拓跋奎忽而低笑一声, “不是说那秦苍老儿前些时日新选了不少妃子么?你替寡人将那备好的金丹取来,寡人这便进宫去献于他。” 赤川不知道君上笑什么,但他知道,君上说的那金丹,是能叫人表面看起来精壮无比,能夜夜春宵,实则慢慢掏空人身子,不知不觉送人上西天的慢性毒药。 那金丹早在出发时,就已经备下了,本就是要给大顺皇帝的。 他忙答道,“君上放心。” 马车不消片刻,已经停在了鸿胪寺门口,拓跋奎稳坐如山,眼底一片冷意, “去吧。再叫人晚些时候去一趟魏家,那什么县主活着,寡人实在是心里不痛快!” ------------ 第175章 诱敌深入 夏日的阳光渐盛了起来,燥热的暑气蒸腾着,叫人越发口干舌燥。 中书令魏康跪在养心殿门口,那扇朱红色的大门紧闭着,过来过去的宫人都看热闹似的,朝他瞥去几道眼神,直盯的人老脸都没地方搁。 “听说裴御史亲眼瞧见了这事儿,一连写了三道奏折,墨迹都未干,就送进了养心殿。”有人悄声嘀咕着。 “何止啊,瞧见田公公方才唉声叹气的又抱进去一摞,都是弹劾这魏家的!” “可是那魏老夫人也只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也不能将郡主气到命都快没了呀!那羲和郡主先前侍奉太后有功,又是被皇上亲封的郡主,这荷花宴也是为着迎那西凉使团才在郡主府办的。这魏老夫人这般欺辱羲和郡主,那打的可不就是皇上的脸吗?” “呵!真是活该......” “听说静嫔娘娘想来求情,都被罚禁足了呢.......” 小太监们嘀嘀咕咕的,声音中满是嘲弄。 魏康只觉得面皮越发僵硬。 养心殿内,秦苍脸上余怒未消,“拓跋陛下,昨日宴席可还尽兴?朕治下不严,这会子倒是叫你看笑话了。” 拓跋奎闻言,温声和煦道,“秦天子说笑了,自寡人出生起,便听闻大顺天下海晏河清。想来这便是世代秦天子的功劳,若是有那不长眼的,秦天子教训一下也是个警醒。” “哈哈哈哈。”秦苍脸色温和了些许,走到一旁棋盘旁边坐下,“还是拓跋陛下有治国之才啊,不如,你我二人下一局?” 拓跋奎不动声色地起身,白色坠着金丝的袍边追着脚跟,径直便坐在了秦苍对面,“天子相邀,自当相陪。” 下棋乃是最能看出一个人智力和心性的法子,看来这秦苍老儿,有心试探他啊! 桌上摆着的白玉棋盘,秦苍毫不客气地落下白子,“听闻拓跋陛下一早也去了趟郡主府?” “昨日才在府上赴宴,今日就听闻郡主伤病,自当去探望一番。” 秦苍目光笑盈盈的,“拓跋陛下年纪轻轻,竟如此怜香惜玉呢,怪只怪,咱们这羲和郡主啊,实在是倾国倾城才名远扬,叫人见之不能忘。” 拓跋奎轻笑一声,仿佛听不懂秦苍话中的暗示。羲和是他的亲姐姐,他确实见之不能忘。 但秦苍,根本就是想要乱点鸳鸯谱。 拓跋奎捏起一枚黑子,不紧不慢地放在棋盘上,“是见之不能忘。郡主的兄长,镇西将军云起,镇守边境多少年了,可是寡人的老朋友呢!寡人一瞧见那羲和郡主,就想起了少年时与那云起起过几次冲突。” “待来日滇境归了大顺,也希望云起小将军能高抬贵手,放寡人一马。” 秦苍听了这话,越发觉得舒心了,“拓跋陛下小小年纪,为国为民,实在是难得啊!” “在其位,谋其事!寡人也愿向大顺天子研习一番,叫西凉天下也盛世太平。” 秦苍被这两句马屁给拍得乐不可支,心底的试探散了去。 他越发觉得拓跋奎此人,实在是年轻能干又识时务,瞧着棋盘上一大片不分伯仲的棋子,感慨道,“朕瞧着,拓跋陛下不过也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竟有如此雄韬伟略!朕的儿子虽与你这般年纪,却只知寄情于诗书画卷,实在是拎不起来。” 完后他又说,“昨日他做的诗,倒还是不错的。拓跋陛下也听到了吧?” 拓跋奎却是眉心微蹙,落下一子后明知故问,“诗自然是不错的......只是,早先听闻陛下有三子,怎么昨日只见那二皇子一人?” “唉。” 秦苍才刚觉得舒畅些的心情继而又落寞了起来,自己将这大顺江山治理得如此清朗,可想到那不成器的废太子,与那身有残疾的三皇子,还是只叫他觉得凄凉啊! 总不能百年之后,连个可堪大用的继承人都找不出来吧!如今仅剩二皇子这一颗不争气的独苗了,可眼见着,那魏家也是虎视眈眈,一副要外戚专政的模样! 难道这大顺江山,要落入旁人之手吗? 秦苍重重地叹了口气,又将手中棋子放入棋盘,只得说道,“是朕福薄啊!” 棋盘上的棋子密密麻麻,白子一马当先,长驱直入,而黑子却似乎有些畏惧不敢前,看起来节节败退。 拓跋奎看着突然神情萧索的秦苍,平静地又落下一颗黑子,诱着秦苍一步步深入, “陛下正值盛年,在子嗣一事上,定然还会有进益。寡人的父亲四十多岁时,后妃还曾诞下一对龙凤子呢。” 秦苍只当这是安慰他,神色依然晦涩,“朕虽是天子,却也不一定有这般气运。太医开的汤药吃了不少,后宫颇有些体健的妃子,却总是不能叫朕如愿以偿。” 拓跋奎轻笑一声,“秦天子有所不知。寡人的父亲也非是得上天眷顾的气运之人。在西凉,有一种强身健体的金丹,男人服下,便是龙精虎猛延年益寿。寡人的父亲常年服食那金丹,才能老来得子。” “秦天子若是需要,寡人正巧带了几颗在身上。本是为了防止水土不服的......但看来赠与秦天子更合适些。” 他说着,从袖中取出那早先备好的金丹,连同装药丸的葫芦一并从棋盘上推了过去,“秦天子,可先让太医瞧一瞧,这金丹的药性是否与您的体质相合?若是得用最好。” 秦苍眼神亮了亮,瞧着那玉质小葫芦,神情不由得微微放松,“当真如此神奇?” 拓跋奎敛下眼睫,伸手又将落下一子,“亦是因人而异。若是能解秦天子之忧,寡人也只当是坐下善事一桩。” 秦苍顿时面露愉悦,拍了拍拓跋奎的肩头,“拓跋陛下,朕与你,实在是相见恨晚那!” 一局棋下完,拓跋奎恰到好处地输给了秦苍。 虽然只胜了半子,但秦苍却只觉得解决了积压在胸口的一桩大难题得已解决,顿时神清气爽,他叫田公公去请了太医来,验过那金丹无毒无害后,便迫不及待地服下。 拓跋奎适时起身告辞,而秦苍则起身就去了后宫,任由那中书令魏康,顶着大太阳跪在养心殿门外。 路过魏康时,状似好心地顿住了脚步,“魏大人,你们的秦天子已经消了气,说不定再过片刻就会召见你了。大人,再加把劲啊。” 那魏康惨白着一张老脸,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来,嗫喏着应了声,“是!” 他现在不求他想,只求皇上能高抬贵手放过他的夫人,不就是罚跪吗?他跪就是了! 却不知秦苍服下了那金丹,正忙着去后宫快活,哪还有功夫见他! 拓跋奎出了皇宫,独自一人坐上回鸿胪寺的马车,十分嫌恶地抬手,将方才被秦苍拍过的肩头那处衣衫,刺啦一声,撕扯了下来,像抛垃圾一样,从车窗外丢了出去。 ------------ 第176章 本王替你除了那眼中钉 此时的云羲和正十分惬意地在府上躲懒。 她洗去了脸上厚重的脂粉,素面朝天的,叫人备了摇椅,躺在水面上的那处凉亭上。 凉亭的四角仍旧放着冰块,桌案上放着精致的茶点,还有一只刚从湖水中剪下的莲蓬,现下正是食莲子的好季节,只不过云羲和的指甲一向细软,实在是不好剥。 这凉亭中只有她和秦玄凌二人,她没得丫鬟使唤,又不好指挥秦玄凌,只好挑了个话题说道,“王爷,裴祭酒的事情,你打算告诉长公主吗?” 秦玄凌道,“你不是都给她想了个绝佳的由头了吗?” 那理由多好啊,只怕是秦惜与裴遇二人,百年好合白头到老都嫌时间不够。 说话间,他伸手拿过一旁的莲蓬,修长的手指挤出莲子,便开始细细地剥开了外皮,细致地除去了莲心。 云羲和怔了怔,却道, “话虽如此。只是那拓跋奎既然存着这样的心思,那必然还会再对长公主下手。可偏偏他来大顺为的是结盟,一时半会儿的也不好想法子赶走他......他在这一天,就叫人防不胜防。” 瞧见他剥莲子的动作,又好心地提醒道, “那莲心可以不除的。此刻莲子尚嫩,莲心那微微的苦味不仅不影响口感,亦是降火的良药。” 秦玄凌应了一声,将手中那颗莲子放在一旁的空盘子中,再剥的时候,就留着了那莲心未去,“羲和可有主意?” 云羲和沉默了一会儿, “既然防不住他,那便主动出击。王爷手下不乏身手高强之人,叫人扮成大周刺客的模样,埋伏在拓跋奎出行的路上,伪造出要刺杀他破坏结盟的模样......” 秦玄凌“嗯”了一声,“这主意不错。这人嘛,本王的暗卫中,有不少绝世杀手,只扮个刺客,绰绰有余。” 说到这,不知为何,她的心跳忽然一阵咯噔,莫名地就想出声阻止, “王爷!......也不要伤着他,万一他不是真的想结盟,岂非是要以此为借口?只叫他腾不出手来,再去戕害长公主。” 云羲和垂着眼睫,她不知这是怎么了,其实就算她不出声补那一句,秦玄凌行事亦是有分寸的。 思来想去,只当是因着他救下望舒的那份恩情吧,叫她平白也关心他一场。 秦玄凌淡声应下,“当然。” 他没往旁处去想,只是听到从她口中说出大周时,察觉她对大周那连绵不绝的恨意。觉得现下无法立刻向大周复仇,实在是委屈了她。 顿了顿,又补充道, “说起来,那大周的晟王近来颇得青眼,他原本已经臭名昭著了,可因着向大周皇帝献了几道良策,如今在大周百姓中呼声也颇高。” “大周皇帝不止一次夸赞过他,现下肩膀上的伤还未好全,就又上朝听政了,将剩下几位皇子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 “羲和......本王先前以为,那楚晟前世能在大周一众皇子中脱颖而出,乃是有你辅佐的功劳。现下看来,他自己倒也有几分能耐。” “这,也不是件妙事......” 云羲和闻言,唇角抿了抿,别说是秦玄凌这样想了,就连她先前也以为,楚晟能都登基为帝,离不开她的出谋划策。 现下看来,倒是低估了这颗不定时炸弹。 前路未卜。 她眉头轻蹙,垂着眼睫没有说话。 秦玄凌本就不是个喜欢多说话的,也就是跟云羲和,二人命运相关,他才愿意多说些话,可云羲和一旦沉默了,他便也恢复了那般活人勿扰的模样。 亭子中一时安静极了,二人各自躺在摇椅上,云羲和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想着出路。秦玄凌则是无意识的开始继续剥莲子。 嫩生生的莲子一颗颗地放进空盘子中,白白胖胖,十分可爱。 秦玄凌伸手一推,将那盘子往她手边推了推,那瓷器与桌面摩擦的声音,惊醒了有些走神的云羲和。 云羲和侧眸瞧见了那满满当当的莲子,满是惊讶地问道,“王爷不吃吗?” “本王瞧你看了它好几眼,便替你剥了。” 秦玄凌仍旧躺在摇椅上,与她对视,似是有些别扭的模样,“吃了本王的莲子,就莫要再去想别的人了。” 云羲和闻言,手指一顿,那才捻起的莲子便又掉回了盘子中,“王爷你......” 这话说的,怎么莫名其妙的酸溜溜! 更何况,她哪里想别的人了? 她想的是怎么灭了大周! 秦玄凌瞧见她疑惑又坦然的模样,只觉得自己这飞醋吃得也是莫名其妙,他轻咳一声,“快吃吧。” 云羲和诧异地哦了一声,这话题实在不适合再继续下去了。 她抬手捻起一颗莲子,放入口中,只觉得脆生生的甜,就算微微的苦也是回味犹甘。 秦玄凌拿着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指,忽而又道,“羲和,你替本王解决了惜儿身上的麻烦。本王投桃报李,便也替你除了楚晟这颗眼中钉吧?” 他是问询的语气,说的却是正打算做的事。 总归都是麻烦,早晚都要解决的。既然腾不出手来去大周要了他的狗命,那便想法子将他勾引到大顺来吧。 更何况,既然想借了大周的名头去假意刺杀那拓跋奎,那有大周皇子在此,岂不是更有说服力。 就算是依着羲和的意思,不伤到那拓跋奎。 可到底也是要将那大周,放在火上去烤一烤了。 “这件事,一切便交给本王来处理吧。你只消安心在府里待着,过些时日,便有分晓了。” 是了,如今她还得“病”着呢,皇上一日不处置魏家,她这“病”啊,就一日不能好。 ------------ 第177章 善解人意 秦玄凌的动作很快。 这边才安排阿沉去挑选适合刺杀的暗卫,那边就开始推波助澜的要将魏家的事情快些收尾。 中书令魏康在养心殿外跪了一夜,天亮时终于体力不支地晕倒了,被抬回了自己府上。 而以裴御史为首的那群谏臣,已经准备好了第二波对魏家的弹劾,文官骂人言辞之犀利,让秦玄凌听了都颇为震惊。 “魏家眼高于顶,目无王法,欺辱郡主,藐视皇权,罪无可恕!” “皇上!魏家敢有如此作为,皆因皇嗣中唯有二皇子一位成年皇子,才叫如此魏家狼子野心,动了不该动的念头!” 也有那一向唯魏家马首是瞻的朝臣,弱弱开口,“那魏老夫人也是为了去寻自己的孙女......” 可旋即被人反驳道, “找人便是将郡主羞辱至吐血晕厥吗?她自己的孙女在席面上喝醉了酒,家人不好好看着,落到那烟花柳巷,也是郡主的不是了?你说这话,究竟是在怪郡主不该办这场宴席?还是怪西凉不该来结盟大顺?王大人,你其心可诛啊,真怀疑你是不是大周的奸细?” 那人被骂得瞠目结舌,其余心思各异的,也真是不敢再替魏家开口。 这偌大的金銮殿上,众位朝臣言辞如刀一般,喷洒这唾沫星子,就将魏家从上到下骂个遍! 而秦苍昨夜服侍了拓跋奎献上的金丹,大展雄风,凤鸾春恩车一夜接了两三位妃子,芙蓉帐暖,纵情声色,一夜未眠,这会儿倒是有些疲累了。 “行了!” 帝王开口,让众位朝臣瞬间安静了下来。 “此事确是魏家的不是!”秦苍看了眼一旁饶有兴致看热闹的秦玄凌,“老七,朕今日身子不爽,就交给你来处置吧!” 朝堂中众人也没有什么异议,秦玄凌现下已经是摄政王了,许多政事,也都是他批了红,拿去给皇上过目的。 秦玄凌迎着众人的目光施施然拱手,应了声,“是。既然如此,就照大顺律法来处置吧。” 他转眼就瞧着刑部尚书,“刘尚书,依大顺律法,该当如何呢?” 被点名的那位刘尚书,已经不是第一次从秦玄凌手上解下这种案子了,对秦玄凌的为人最是清楚不过,当即上前一步,大义凛然道,“依大顺律法,郡主乃是朝廷命妇,魏家老夫人,倚老卖老,欺辱朝廷命妇,藐视皇权,该收回诰命,贬为庶人。” “中书令魏大人治家不严,管束不力,该打五十大板,罚俸三年。” 也有人状似好意地开口劝道,“魏大人上了年纪,哪还经得起五十大板啊......” “是啊,上了年纪。” 秦玄凌重复了一遍那话,淡声道,“确实上了年纪,连一点家事都处理不好,又何以担得起中书令的职务?家宅不宁,如何处理好朝堂政事?” 那刘尚书随之叹了口气,“可魏大人乃是三朝元老......” 秦玄凌恍然大悟,一副善解人意的语气, “刘尚书不说这话,本王倒是差点忘了。魏大人为大顺朝堂操劳了一辈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既然如此,那便法外开恩,免其责罚......皇兄,便恩准魏大人告老还乡,颐养天年吧!” “唔......”秦苍的眉心蹙了蹙,只觉得眼皮颇重,瞧着满朝文武似乎都没什么意见的样子,便抬了抬手,“既如此,便依老七所言吧。众爱卿,当以此为戒,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当好生约束家眷,身后无忧,才能安心报效朝堂。” 朝臣当即异口同声道,“谨遵皇上教诲。” 秦苍顿了顿,似是又想起什么,“老七,朕记得,你的别院挨着羲和的郡主府。这几日,你便替朕,好生去安抚照看郡主。她为朕办宴席有功,待她好起来,朕重重有赏!” “是,臣弟领命。” 秦苍坐在冰冷无靠的龙椅上,抑制不住地打了个哈欠,“众爱卿,可还有事要奏啊?若无事,便退朝吧。” 众朝臣颇有眼色地互相瞧了一眼,皇上都累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精力处理朝政啊,忙行礼道, “是!臣恭送皇上!” —— 秦玄凌出了金銮殿,并未向往常那般,立刻出宫或是去处理政务,而是步伐轻快地去了慈宁宫。 “母后,儿臣来瞧您了。近来身子可好?” 这段时日他忙着替皇上准备那迎接使团的事,整日里来去匆匆的,也没顾得上多往慈宁宫跑几趟。果不其然,姜太后一听到他的声音,先是脸上一喜,继而又做出一副佯装生气的神情来, “哟,您还知道这慈宁宫的门朝哪边开呢?哀家身子好不好的,哪能劳得动咱们摄政王关心哟?” 可到底是自己儿子,又能有多气呢?阴阳怪气了两句之后,便忍不住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 桂嬷嬷当即笑盈盈地吩咐小丫鬟去备下了秦玄凌一贯爱喝的茶水,又端上来一盘浸着冰的葡萄,还端来了一碗那消暑解热的冰酥酪。 秦玄凌伸手拧了个葡萄扔进口中,一边夸道,“还得是母后宫里的东西,吃起来就是美味,旁的地方哪有这般享受?儿子今日才算有福气。” 姜太后哼了一声,看起来心情也是好了许多。 她这破儿子虽然平时冷得像是一块大冰山,可到底还是会对亲娘撒娇说软话的。 等姜太后脸上的神色又好了一些后,秦玄凌才又拐弯抹角地说道,“母后,您也别忙着骂儿子了。儿子这不是一忙完就来瞧您了嘛!再者说了,儿臣不来,不还有惜儿常常陪着您嘛!” 可他分明最是清楚不过了,秦惜这些时日忙着偷偷跟裴遇卿卿我我呢,又哪里会像从前那样频繁地进宫来? 秦玄凌不说这话倒还好,一说姜太后忍不住又气恼起来,寻常这一双儿女,总有一个时不时地进宫来,这段时日倒好,两人统统都没了踪影! 姜太后轻哼了一声,“惜儿?怕是又想着办什么宴席呢吧?跟你一样没个踪影......都是让你这个做兄长的给带坏了!” 秦玄凌眨了眨眼,十分无辜地故意说漏了嘴,“跟儿臣有什么关系,她分明是跟裴祭酒......呀......” 姜太后敏锐地听到了他话里的重点,追问道,“裴祭酒?惜儿与裴祭酒怎么了?” ------------ 第178章 婊里婊气秦玄凌 秦玄凌忙打岔,“啊呀呀......没什么,没什么。她二人清清白白,什么事也没有呢。” 姜太后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还装什么装,快说!” 遂秦玄凌只好一五一十地将秦惜与裴遇,二人是如何在端午偶遇,又是怎么两情相悦,裴遇如何替秦惜求药,秦惜又如何与裴遇二人情投意合,和盘托出,讲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只是说到最后又将话拐了回来,假意道,“只是,为了这裴祭酒,也不常常进宫来陪着母后,实在是有些不孝。” 裴遇在大顺是个名声极好的才子,裴家在大顺也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总不娶王妃才是不孝!”姜太后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又漾了起来,“惜儿这眼光倒是不错,她早也到了该说亲的年纪了,这裴遇倒是不错。” 秦玄凌难得温声感慨着,“可说呢,最难得的,是两情相悦呢。” 姜太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转眼又催起了秦玄凌, “你瞧瞧惜儿,你再瞧瞧你!这么大年岁了,总是一副没个正形的样子。整天说什么不是喜欢仙女,就是胡说什么喜欢寡妇,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成亲?这长安城的世家贵女,真就没一个你瞧得上眼的?” 虽然也不是头一次催婚了,可这一次,因着秦惜与裴遇这桩事,姜太后催得更加有底气了! “再者说了,惜儿是你妹妹!照咱们大顺的习俗,你若是不成亲,到时候惜儿出嫁,你连送嫁都送不了!你这做兄长的,难道就能忍心?” 规矩是规矩,但秦玄凌这样的大魔王,什么时候讲过规矩?!他就算是光棍一条,到时候要去送嫁,谁又能拦得住他? 但偏偏他现在就是十分讲规矩,“母后说的是。” 姜太后现在催得越狠,他待会说出自己的要求时,母后就越是无法拒绝。 “那你到底怎么想的?”果不其然,姜太后最终还是又问出了这句话。 秦玄凌暗自勾了勾唇角,一切正如他所料,“母后,儿臣确实也瞧上一位姑娘......只不过,她身份有些特殊,儿臣也不知如何才能......” 姜太后一听这话可就来了精神,“你只管说,是谁家姑娘?就算是寡妇......母后也认了!只要你说得出名姓,母后便亲自去上门替你求亲!” 这一双贪玩的儿女催了多年都催不动,眼下却像是一下子都想通了似的,可不叫她开怀吗?这一开怀,也就顾不得去多想许多事情。否则,以她的火眼金睛,又怎么瞧不出,秦玄凌今日,分明是有备而来。 秦玄凌深深地叹了口气,“母后,儿子瞧上的那位姑娘,您也认识......何止是您,怕是这全天下人都认得......只是......” 姜太后深深瞧了他一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哪还有什么不明了的,“你想跟哀家说,你瞧上了羲和?” 她就知道,上次羲和进宫来诊病时,秦玄凌就有了那份心思......那什么仙女、寡妇的,不过都是他的托词罢了! 也不知道这儿子是如何想通的,是从惜儿那受了刺激,还是瞧见羲和吐血晕倒......才终于开口承认了这份心思。 秦玄凌温声道,“母后,儿子瞧着这满长安的世家贵女,都不及羲和半分,儿子就想要她。” 姜太后叹了口气,不好拒绝,也不好答应。 羲和确实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好,但她此生唯一的瑕疵,便是先前与废太子定下婚约,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虽然退了婚,可若是再嫁给玄凌,那难免叫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骂她攀高枝。 这也是姜太后不愿意看到的。 她是真心喜欢羲和这个识大体有手腕的姑娘,细细想来,也唯有她,才能可能镇住秦玄凌这个大魔王! 姜太后又道,“此事哀家倒是十分满意,只怕是有那不明事理之人,在背后多有指摘,叫羲和平白受了这份委屈。须得从长计议。” 秦玄凌不紧不慢地说道,“母后,羲和才貌双全名满天下,这天下仰慕她之人,也并非只有儿臣一人。” 他这话倒是提点了姜太后,不想叫人指摘云羲和高攀,那反过来不就好了? 遂姜太后沉吟了一番,还是点了头,“羲和与惜儿一般年岁......罢了,哀家便借着惜儿这件事,去向皇上要一份旨意,待羲和养好了身子,便为她办一场招亲大会吧......你便好好把握,拔得头筹,自然而然也就能抱得美人归。” 这样一来,不仅能替自己儿子争取到机会,还能将羲和摘出来,不叫人在背后戳她的脊梁骨,何乐而不为呢? 秦玄凌含笑应下了,“既然要办,那便办得盛大一些吧。” 过程虽然曲折了些,但结果终是他想要的。 有了这场招亲大会,他不仅能正大光明地站在羲和身边,更能借此机会,吸引那大周的楚晟再次前来大顺,好取了他的项上人头。 还有那拓跋奎......也好瞧一瞧,此人一而再地想靠近羲和,到底安的什么心思! 真是一箭三雕! 等秦玄凌出了宫,姜太后才后知后觉地蹙起了眉头,“哀家怎么总觉得,今日这老七这混小子,似是有备而来......来诓着哀家主动替他出头呢?” 她身边的桂嬷嬷便笑道,“瞧太后您说的,王爷有了这份心,总好过一直单着不是。您做母后的,可不就是得一直为儿女亲事操心呢!” 姜太后点头道,“这倒也是。哀家中意羲和许久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得去探一探皇上的口风,总归原本该是他儿媳的人,要是真变成他弟媳,也叫他有个心理准备。” 晚膳时,皇上秦苍照旧来慈宁宫陪太后用膳。 太后委婉地说起这事,皇上当然觉得极好! 女子招亲又不是什么天大的事情,而且他正为了羲和晕倒吐血一事,不知如何抚慰呢,这为她招亲便是极好的彰显恩德的机会。 遂他大手一挥,“人之常情嘛!羲和自从搬出云府后,身边总也没个长辈提点着,朕亦觉得十分可怜!好在母后如此喜欢羲和这丫头,此事,就有劳母后了!” ------------ 第179章 让她吃人嘴软 云羲和全然不知秦玄凌在背后如何算计。 她如今既得太医交代,要多休息才能“病愈”,府里的大门便也一直关着,连带着云望舒也被她拘在府上不得出门去。 “郡主,阿沉侍卫又来了,带了食盒过来。”云羲和正在写香方,小梨的声音就在外响起。 “进来吧。”云羲和放下笔,正好也写累了,便打算歇一歇。 这几日阿沉总是会特意过来送些吃食,说是王爷有事忙,怕郡主在府上烦闷。云羲和还当是秦玄凌在忙那西凉与大顺结盟一事,便也没有再多想。 阿沉殷勤而又心虚地笑着,“府上厨子新做了一道冰酥酪,王爷说甚是美味,特意送来给郡主尝尝。” 他在云羲和面前还是十分守规矩的,他敢在王爷面前随意开一些口无遮拦的玩笑话,但绝不敢在郡主面前放肆,毕竟,挨打和受死,他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有劳了。”云羲和示意小梨接下,温声道,“替我谢过你家王爷。” 秦玄凌忙归忙,但是绝技不会影响到生活,该享受的,一点都没少。 “郡主客气。”阿沉十分恭敬地又行了个礼,“王爷特意嘱咐了,食盒要拿冰浸着,凉凉的,正是解暑。” 说罢,便行了个礼就告退了。 秦玄凌送来的,云羲和倒也没有跟他客气。 打开食盒的那一瞬间,凉意扑面而来,清新气息扑面而来,云羲和顿时食欲大动。 摄政王府的冰酥酪确实与寻常所制的不同,阿沉送了一大碗来,云羲和将这酥酪与望舒分食了,皆是觉得清凉无比。 那食盒中竟还有一盘子点心,色泽乳白,外皮入口即化,松香软糯,芳香四溢却又毫不腻人的绿豆饼。 “郡主,这俗话说得好,抓住一个人的心,就是要抓住她的胃,王爷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小梨眨眨眼,一脸的八卦。 云羲和胃口不大,吃完冰酥酪,又吃了一块绿豆糕就吃不下了,转而将盘中点心都与她们分了分,嗔道,“快些堵住你的嘴吧。” 不过是送个食盒罢了,吃就完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呢。 云望舒嘴里塞着块绿豆糕,嘟嘟囔囔地说着,“我瞧着小梨说得很有道理哇!” 云羲和,“......” 总归是众人心满意足地用了点心。 不过第二日,云羲和才用罢早膳,阿沉又来了。 望舒却早就控制不住地奔向阿沉,昨日他带来的食盒属实好吃,不知郡主的胃有没有被抓住,反正,她和这几个丫鬟都有些馋涎欲滴了。 只不过这次让大家有些讶异,因为秦玄凌送来的并不是点心,而是叫人抬来了一棵还鲜活着的荔枝树。 “郡主。这是从岭南运来的,一路上用岭南的水土浇灌着,拢共也就七八棵果树,王爷得了皇上赏赐的两棵,便将其中一棵送来给郡主了,这现摘的最是甘甜不过了。” 长安虽然富庶繁华,可像是荔枝这等应季又娇嫩稀少的水果,寻常人家便是一辈子也难见上一回的。 现下秦玄凌可好,直接送一棵树来,这倒确实是叫人震惊。 阿沉送完东西就走了,下头奴婢伺候着云羲和起床洗漱,又照吩咐将她的头发挽成高高的发髻。 小桃就捧着才剥好的荔枝,递到了云羲和的嘴边,“闻着就香甜呢,郡主快尝尝。” 云羲和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甜润丰盈的汁水当即在她口中充盈,叫她眼前一亮,“好甜,你们也都尝一尝。” “是好甜啊。”云望舒接过若橘剥好的荔枝,一口下去,十分满足,“我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东西哇。” 小桃又剥了几颗荔枝,放在一旁干净的小碗里,让云羲和用勺子舀着吃。 云羲和又吃了几个,朝着小桃道,“捡着树上那长得又大又好的,摘一些装好了,待会我送望舒回府时,好让她带着。” 话才一说罢,望舒就皱起了眉头,“干嘛赶我走啊?” 云羲和白了她一眼,“你自己说说,在这里住了多久了?真就将祖母和父亲抛在脑后了?” 云望舒没话说,只得乖乖跟她回了云府。 这些时日总是这样那样的麻烦,许久没回来了,祖母和父亲瞧见她俩则是异常开心,只有温情和热闹。 云老夫人满脸慈爱,“若是早知道你二人今日回来,定然叫厨房多备几个菜。” “那下次祖母可得给羲和补上。”云羲和轻轻一笑,也不客气,“想吃祖母小厨房做的藕粉糖糕了。” “你呀。这便叫人给你做着。”一番闲聊之后,察觉云羲和在她面前仍旧是像个孩子般,云老夫人便又忍不住问道,“羲和啊,你同祖母讲一讲,这招亲的事,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啊?” “招亲?什么招亲?”云羲和蹙起了眉头,有些不明所以地瞧着云老夫人,“祖母,谁要给我招亲啊?我怎么不知道?” “嗯?这几日长安城都传遍了......” 云老夫人愣了片刻,“皇上说是太后娘娘怜惜你孤身一人,要亲自为你操持的。倒是叫祖母你与父亲还伤怀了几日了。还以为是你有自己的主意......怎么,这事儿你竟然不知道吗?” “无人问询过你的意见?”云烈当即脸色一变,站起身来,不悦道,“为父这便进宫去,求皇上太后收回成命!” “父亲......”云羲和忙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襟,轻声唤道,“父亲莫急。” 她莫名想到这几日秦玄凌总是往她府上送的各色吃食,脑海里闪过一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怪不得要送这么多吃食来呢,是想叫她吃人嘴软吗?! “嗯?”云烈疑惑地瞧着她。 “既然皇上想要彰显天家恩德,那要办便办吧。总不好拂了皇上一片心意。”云羲和猜想着,此事定然与秦玄凌脱不了干系,回头可得好好问问他,到底安的什么心。 可现下还得安抚着,“父亲放心,这招亲最终不还是要女儿点头也能成事吗?” 否则,那还算什么恩典? 云烈深深看了一眼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羲和,早知如此,从一开始,为父便不会同意让你与那废太子定下婚事,如今,这般耽误你......” 闻言,云羲和不自在地用手绢碰了碰唇角。 父亲啊,你若是知道这一切都是摄政王在背后搅的鬼,那不得气地上门去骂人啊...... ------------ 第180章 姐姐,你都猜到了呀 云羲和没打算在云府留宿,太多人盯着她了,还是郡主府自在些。 况且,她还想快些去问一问秦玄凌,搞什么招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用罢晚膳,在云望舒眼巴巴的注视下,云羲和便起身辞行。 “羲和,你要经常来看我。” “好,你好好听祖母和父亲的话。别总想着出去玩。” 听着祖母与父亲叮嘱了几句,她便坐着马车便离开了。 也不知怎么的,她离开时,水岸巷那条进出的大路还是好好的,可等她回来时,就远远的被围起来,说什么路上塌了个大坑出来,马夫便只能驾着马车拐了弯,朝着离得最近的侧门方向走去。 这旁的侧门挨着的是一片茂密竹林,寻常却鲜少有人出入,十分幽静,故而路也修得很窄,云羲和干脆下了马车,步行几步。 夏日的傍晚空气仍旧闷热,唯有这边竹林一片清凉,只是那缓缓浮动的空气中,却夹杂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血腥气。云羲和动了动眉头,警觉地站住了脚步。 一旁的小棠忙快步走上前去,见竹林旁的草丛中,实实在在地躺着个人。 稀薄的微光下,此人一身青色衣衫,肩头插着一只没入的箭羽,蜷缩在地昏迷不醒,地上蔓延着大片血迹,空气中的血腥味就是这么来的。 小棠朝着那人踹了几脚,那人口中逸出嘤咛一声。 竟然还没死。 放眼一瞧,那林子里明显还有打斗的痕迹,云羲和神情一凛,此地不宜久留,转身就要往回走。 可刚一挪动着脚步走了几步,冷不防地上那躺着的青衣人挣扎着开口,低声道,“救命......” 云羲和脚步一顿,她不是什么见人就要施以援手的圣母,却又迈着步子继续往回走。 又走了几步,身后那声音幽幽传来,“姐姐,姐姐救寡人......” 姐姐?寡人? 这全长安能这般自称的,除了拓跋奎,再无旁人了! 可云羲和第一反应却是:怎么会这么巧? —— 其实一点儿也不巧。 这一切本就是拓跋奎安排的。 在他听到大顺皇室要为云羲和招亲的消息时,便已经开始谋划了。 正如云羲和所料,他此行大顺,才不是为了什么结盟。 浴血拼杀出来的少年天子,怎么会轻易将自己的江山拱手让人,他只是以此做诱饵和挡箭牌,好顺顺利利的来到大顺罢了。 云羲和能想到用假刺杀的法子,阻碍他向秦惜动手。 拓跋奎自然也能想到同样的法子,用假意被刺杀这件事儿,给秦苍添些乱子,拖住结盟的进度,在大顺多留些时日。 可云羲和对此不知情,下意识地以为拓跋奎被伤成这样,是因为秦玄凌手下的暗卫会错了意,才导致出手过重。 她停下脚步,吩咐小棠,“将人扶进去吧。” 拓跋奎的眼底几不可查地闪过一丝笑意,旋即便又陷入昏迷,任由郡主府的下人将他抬了进去。 眼下夜色降临,天幕中悄然挂上了许多细碎的星辰,还有一轮圆月,却被那竹林挡着,光线很是昏暗。 云羲和弯腰,伸手从草丛中捡起那块沾着血迹的龙纹玉佩,丢给小梨,“清洗干净了,回头还给他。” 看来这块玉佩一定对他极为重要,才一送回去,就时时刻刻地都带着。 她的郡主府中备着药房,取了些疗伤止血的药粉,拎着药箱,去救治那因为一声“姐姐”,而将他捡回来的拓跋奎。 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少,可最明显的便是肩头那一处贯穿上。 她先是处理了那些不严重的伤口,继而手上匕首一个用力,砍断留在他体外的箭尾,而后便拉着肩头,将那贯穿他肩头的箭直接拽了出去。 拓跋奎旋即痛得闷哼一声,血流如注,再想装昏迷,也装不下去了。 云羲和从容不迫在他伤口撒上了止血的药粉,待那血液不再涌出,便擦拭干净,给他上了药,缠上了绷带。 拓跋奎一直痴痴地瞧着她,她的神态认真专注,她的动作温柔干脆,那双清冷的凤眸,带着让他无比熟悉的轮廓,正是自己每日在镜子中见到的那双。 云羲和没看他,却忽而出声道,“拓跋陛下,如此一直瞧着我,是否有些无礼?” 拓跋奎笑笑,脑袋往枕头上靠了靠,尽管伤得狼狈,那谦和温雅的外表下却难掩霸气的气度, “只是不由自主被羲和郡主吸引罢了,这双凤眸,实在难以移开视线。” 云羲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抬眸似笑非笑地瞧他,“陛下到底想说什么?” 拓跋奎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无比虔诚地说道,“羲和郡主,本王觉得与你一见如故,想带你回西凉,你可愿意?” 云羲和勾起唇角,玩味地笑着摇了摇头,“不愿意。” 拓跋奎不解道,“为什么?你不知,西凉地大物博,亦是十分繁华富庶。不像大顺,总是这般规规矩矩,实在是无趣得很......” “陛下!”云羲和不想听这些疯话,出声打断他,她手脚麻利地将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处理完毕,“这里离鸿胪寺不远,陛下歇息片刻,便自己离开吧。” 说罢,便拎起小药箱,准备转身出门。 拓跋奎一副动弹不得的模样,“寡人走不了。” 云羲和脚步顿了顿,扭头说了句,“那陛下就等着,我这便叫人去鸿胪寺送信,自有人会来迎接。” 拓跋奎的视线瞧着她,不舍见她离开, “羲和郡主,寡人伤得这么重,你包扎完便不再关心寡人了吗?可那日,云望舒掉进湖水中,你分明不是这样敷衍冷漠的。” 他一副颇为受伤的语气,似乎一点不觉得自己说这番话有什么问题。 云羲和蹙眉回头,原本想讥讽一番。可一眼就瞧见他眼眸中一片纯粹的委屈,却鬼使神差地解释道, “因为云家与我有养育之恩,望舒是云家的女儿,更何况,她唤我一声姐姐。而我与陛下,不过一面之缘。” 拓跋奎显见是有些生气,“云家不过是养育之恩罢了,你在这大顺过得也不好,连亲事都无人替你操持......你难道从未想过去查一查自己的身世吗?” 云羲和很是不解,越发觉得此人不可理喻。 原本看在他救下望舒的份上,对他有了几分感恩;又因着他要与大顺结盟,才对他多了几分客气恭敬。 可说起来,与他到底没有多深的交情。 她冷笑一声,“我查不查的,这与陛下有何关系呢?难道陛下这个态度,是想要告诉我,其实我真实的身份,是西凉的公主......陛下此番前来,正是要与我认亲?” 拓跋奎默了默,再说话时,脸上已是明媚生笑,“姐姐,你都猜到了呀。” ------------ 第181章 这世间她还可以相信谁? 云羲和挑了挑眉,“……竟没想到,拓跋陛下如此幽默。” 拓跋奎脸上的表情一滞,“……”他说的都是真的呀,她怎么就不信呢? 拓跋奎微微仰头,苍白的脸上难掩风华,“姐姐,你可知道,你住的这宅子……” “知道。”云羲和轻笑一声,满室生辉,“大顺的先皇送给你生母永德帝姬的。” “她也是你的母亲!”拓跋奎听到她不甚在意的语气,脸上的神色急切了几分,“你我二人,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云羲和回身几步,矮下身去在他额头上探了探体温,“也不烫呀,怎么总是说胡话呢?” 感受到她那只温如暖玉的细腻手掌在他头上,拓跋奎只觉到心绪瞬间平复。 他深吸一口气,从枕边摸出那块已经擦拭干净的龙纹玉佩来,“这玉佩,你有一只一模一样的,纹的是百鸟朝凤……” “原来那玉佩是你放的……”云羲和恍然大悟,“看来你对这处宅子还真是熟悉呢。不过你觉得仅凭一块玉佩,我就会信你?” 拓跋奎犹在挣扎,“……那本来就是母亲为你准备的,我还给你而已!羲和,你真的是我的亲姐姐,若不然,你我二人缘何会长得如此之像?你要是还不信,我们可以滴血验亲……你同我回西凉好不好?” 云羲和不想跟他在这讨论这些异想天开的话。 本来打算叫人去鸿胪寺唤他的手下将他接回去的,说这么一会儿话,天色实在不早了,罢了,就留他一夜吧,待明日天亮了,再叫人送他回去。 “陛下,夜深了,您好生歇息吧。”云羲和再不与他废话,拎起药箱便出门了。 拓跋奎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脸上的表情就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喃喃道,“姐姐……怎么就不信寡人?” 难过了一会儿,他又来了精神,清冷的凤眼中一片灼热,“是寡人太过心急了。” —— 夜深人静,云羲和躺在床榻上,丫鬟们都守在外间,一切如同往常。 屋子里的光线昏暗,纱帐挡住蚊虫,墙角的盆中放着的巨大的冰块降暑,此刻正是适合入睡。 云羲和双眼睁圆明亮,她将手放在胸前用力地按下,心跳如擂鼓,耳边如炸雷,始终未停。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方才从拓跋奎那里离开时,分明是落荒而逃。 滴血验亲……滴血验亲…… 他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来,她的身世还岂能有假? 只是她实在难以接受。 如果她和拓跋奎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那本该是西凉公主的她,缘何会被抛弃在大顺,还好巧不巧地扔在云府门前。 这一切是谁的安排? 而拓跋奎他此番来大顺,就只是单纯地为了要带自己回西凉?还是像前世的楚晟那般,以她的性命胁迫云家?进一步吞下大顺? 她有种摸不到命运边界的感觉。 云羲和闭了闭眼,张开口无声地深呼吸,再睁开眼时,已经重新归于平静。 到底是谁在摆弄她的人生,这一切到底有什么意义......她已经不想浪费精力去猜,重要的是,她知道了这一切背后,定然有人在推波助澜。 她放在心口的手抬起来摸上面颊,两世了……到底是谁......非要置她于死地才罢休? 云羲和微微一笑,她才不要死呢。 唉,还以为此生最大的难题就是与太子退婚,看来这天命之女,也不是好当的呀。 无论是西凉的皇室遗孤,还是大顺云家的养女,她都不想成为那个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的炮灰。 只是……忽然想到了这些,她恍然有种,在这世间不知道还有谁值得相信的感觉。 ……或许,秦玄凌还是可以值得相信的吧?毕竟,他是同自己命运息息相关的人。 云羲和闭上眼,伸手用力在自己的睡穴上摁了一下,好让自己沉沉进入梦乡。 —— 翌日,阿沉再来郡主府送食盒的时候,却并未见到郡主府上的下人,如往常那般欢迎他。 阿沉拎着食盒在廊下站了一个时辰,云羲和才叫人唤他上前来。 她端着茶水颇有几分怅然地瞧着阿沉,“阿沉,你家王爷到底打算躲我躲到什么时候?这几日连别院也不来了?” 阿沉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郡主,我们家王爷实在是事忙……” 云羲和放下茶水,手上不轻不重地捏起一颗葡萄,来来回回地把玩着,“忙什么呢?忙着挑选在什么地方为本郡主办招亲大会?” 阿沉浑身一抖,他就知道,这事儿哪能瞒得住郡主呢! 他讪笑道,“郡主,我们家王爷那份心思,您还不知道吗?他就是太过爱面子,好不容易才鼓动着太后娘娘去替他求了旨意,又怕郡主您生他的气……” 云羲和抬了抬睫毛,“你倒是好好说说,他什么心思?我如何知道?” 阿沉面如苦瓜,“郡主,您就别为难属下了……您消消气,尝尝这新贡来的葡萄吧?这也是王爷特意挑的……” 云羲和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是吗?葡萄赏你了,一颗一颗吃完,可别浪费了你家王爷的心意。” 阿沉都快哭了,“郡主,您就饶了小的吧!” 云羲和叹了口气,“算了,你也无辜,就好好在这等着你家王爷来吧。” “是在等本王吗?” 门外有声音传来,云羲和回头一瞧,就见秦玄凌已经泰然自若地从外间进来了。 一段时日未见,他威严愈发深重,只负手一站,连周遭的空气都是威慑力,看来,他近日在政事的处理上,也做得颇为得心应手。 云羲和瞧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怎么无人通传?” 秦玄凌伸手摸了摸鼻子,“本王翻墙过来的。” 云羲和垂下眼睫,故意不冷不热地哦了一声,一副二人并不熟稔的态度。 ------------ 第182章 本王害羞嘛 秦玄凌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羲和……” 云羲和轻哼一声,抬手挥了挥,屋里的丫鬟下人瞬间作鸟兽散,连阿沉也做出一番如释重负的表情,忙不迭地往外跑,王爷,您就自求多福吧! “王爷不忙了?” “羲和,本王……”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又端起茶水,也没请人坐下,也没让人上茶,睨了他一眼,“这便是王爷想的主意?” 她虽然对他理解信任,但此事他不经她允许未与她商量,她也着实是有些恼。 “以王爷的本事,也不是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吧?” 秦玄凌笑着瞥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 “主要是本王倾慕羲和已久,若是直接去求皇上赐婚,他定然不会允准,故而才走这曲线救国的路子。”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至于说答应替你除去那些眼中钉,不过是顺带手的事情。” “你……”这真是坦诚得叫人没话说。 秦玄凌自顾自地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伸手捏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真甜啊,羲和确定不尝尝?” 看着葡萄那黑亮诱人的色泽,云羲和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还是坐正了身子,一脸严肃,“我不爱吃甜的。” 秦玄凌看破不说破,清了清嗓子,“羲和若是不喜欢,等下本王再叫人送一份酸的来?” 云羲和轻咳了一声,“倒也不必,大热的天,少折腾些吧……尝尝就尝尝吧。” 话是这样说,等她伸手捏起一颗放进嘴里后,立刻被那酸甜可口的滋味俘虏了,忍不住干掉了大半盘。 于是她就真的不好再继续生气了,就连语气也不自觉地软了下来,“王爷也不先跟我商量一番,前几日回云府,父亲好一顿生气呢。” “所以羲和生气的是本王没有提前与你商议,而不是本王对你的心意……”秦玄凌挑了挑眉,只觉得心口扑通扑通跳的飞快……..原来有些话说出口,也不是那么难嘛。 云羲和强装镇定,“……依王爷的意思,似乎是早有预谋了?那王爷倒是说说,何时开始的?” 秦玄凌的眸光柔情似水,“一见如故,再见倾心。” 云羲和的眸子都瞪大了,脸上一点一点染上绯红,难以置信道,“当真?可是在那林子里……王爷分明,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还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话……” “本王害羞嘛……” 很难想象能在秦玄凌口中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云羲和不仅亲耳听到了,还亲眼从他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瞧见了一副娇羞的神情。 她真的很想现在立刻找出纸笔,将他这副模样给画下来。 她没话说了,秦玄了却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一发不可收拾,“本王在林子里第一次瞧见你的时候,就觉得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姑娘。后来你说你是云羲和,本王便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天意,叫本王如何逆天而为?” 他边说边感慨万千,“就算你不与太子退婚,本王爷不会眼看着你嫁给他的。因为他配不上你,只有本王配得上。” “……你快别说了。”云羲和越听越觉得脸红耳热,“哪里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话来?” 这还是往日那个冷若冰霜杀伐决断的大魔王吗? 平日里他与她走得近了些,那也是因着彼此都重活一世这件事,成了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他虽然对她展露善意,但一直是十分克己守礼的模样呀! 她便将自己的那份心意深深地藏在了心底。 “本王说的都是真心话。”秦玄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忍了许久了……羲和,我现在认认真真地问你,你可愿意?” 他想光明正大地与她走在这人世间,以夫妻的名义。 云羲和听着他说这话,只觉得心头像是堆了一团乱麻。 愿意吗?那当然是愿意的……只是,她想起了昨日拓跋奎与她说的那一番关于身世的事情,叫她有些犹疑,那推波助澜之人,会不会因此连累秦玄凌……. 不过只想了一瞬,她就不再纠结了。 她与秦玄凌自重生以来,遇到的麻烦还少吗?又怎么会再缺这一件呢? 正想着,便听秦玄凌又说道,“你不愿意也不行。正如你所说,整个大顺都要仰仗本王,作为回报,本王就要一个你,不过分吧?” 这话说的,像是低入尘埃的祈求,又像是霸气无双的宣誓。 云羲和就笑,“即便是过分,焉知老天爷不会遂了王爷的意?” “这话也是。”秦玄凌笑着接受了她这话,“如此也好,只要人在本王身边,心也早晚是本王的。” 他有这个自信,更何况,他瞧得出来,羲和分明也是心悦于他的。 从前无奈,麻烦缠身,便叫那时光白白溜走了许多,可再往后,他也要将身边人握得更紧些。 夏日悠长,树上的知了咿咿呀呀地叫了一会儿,有轻柔的风从窗扉处缭绕而来,将二人的发丝卷在一处。 云羲和不知想到了什么,盯着看了他许久。 “羲和,想与本王说什么?” 她眸光微动,尽量让语气不显得太过严肃,“何苦这般绕弯子......倘若你直接问我,我也是愿意的。” 秦玄凌笑了笑,却是没说话,矜贵冷白的手指轻轻拈起一颗葡萄,薄唇轻启,只觉得满口生津。 云羲和略等了片刻,没等到他的回话,敛眉间也终是思量了清楚。何苦绕这弯子,还不是因着她的身份,他才有了此番斟酌考量。 她只觉得心里亦像是吃了蜜一般,抬眼与他对视,轻笑道,“不过王爷做事总是这般考虑万全......就好像蜘蛛一样,早就织好了这密不透风的网,只能我往里跳。” 因为喜欢一个人,因为看见她就会心动,便处处为她考虑,替她出头,护她周全,想方设法赖在她身边,还能想着叫她毫无心理负担。 这份喜欢和心意他从未大张旗鼓地张扬过,却不知不觉默默为她做了这么多。 云羲和虽然心中藏着仇恨,却又不是铁石心肠,有人能待她如此,她真的心满意足了。 “那王爷可定要好好准备,在那什么招亲大会中,拔得头筹。” 秦玄凌挑了挑眉,“那是自然。” 云羲和与他对视着,忍不住抿唇一笑。 可笑着笑着忽而又想到了件重要的事,迫不及待要与他说一说。 她眸光微微一动,尽量让语气不显得太过严肃, “王爷......昨日我在郡主府侧门的草丛里,捡到了满身是血的西凉皇帝拓跋奎。他俨然一副被刺杀的样子……此事可是王爷安排?” 闻言,秦玄凌皱了皱眉头,颇有些不悦。他在向她表明心意耶!她却在为了别的男人质疑他?! 可……羲和绝不是扫兴之人,她绝不会无端与他说起这些。 秦玄凌努力压平心绪, “不是本王。正如你我先前所分析的,此时此刻,若是西凉皇帝遭遇不测,那阻碍的便是与大顺结盟之事。所以这场刺杀,若不是西凉人自己的安排,那便是大周从中作梗。近来长安城中并未发觉有嫌疑之人,所以定然是那西凉人自己做了一场戏……” 可那拓跋奎做戏便做戏吧,又为什么偏偏演到云羲和面前来? 他想干什么? “我就知道,王爷的手下定然不会如此莽撞。”云羲和微微松了口气,“拓跋奎他特意来告诉我,我与他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嗯?” “是真的。” 云羲和垂眸,长长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层阴影,“或许,在很久以前,便有人在谋划这场阴谋了……” ------------ 第183章 难缠的男人 "无妨。" 他微微勾唇, “重活至今,总归是在一层层剥开那迷雾。若从前世那般结局去反推,人人都可疑,谁都没有疑点......谁也都有疑点,可是云羲和,无论是谁,都拦不住你与本王。拦不住大顺盛世太平,拦不住你我长命百岁,更是拦不住你我二人铁了心要在一起。” 她脸上绽开笑颜。 重活这一世,乃是天命,她只是感慨这层不出穷的阴谋,可凭她与他二人,抽丝剥茧,将那幕后之人揪出来,也并非难事......因为她做得到,他也会站在她身边。 日头透过窗纱匀进殿内,染了一地光辉,和煦安暖,正如云羲和现在的心境。 秦玄凌伸手覆上她放在桌面上的如玉素手,云羲和下意识地想挣脱,而他则动作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指往自己的掌心带了带,她便只好随他去了。 外头日头越升越高,屋里一片清凉。 他见她眼神重又恢复淡然,便莞尔笑道,“羲和,太后说了,此次招亲,以何种形式来比,便由你来制定。” “哦?” 云羲和挑了挑眉,大顺的招亲自来只有一种方式,便是抛绣球。虽然或许在海选上会设有几道关卡,却也无非是比一比诗词作赋罢了。 但太后娘娘这意思分明是......若是她提前瞧上了谁,便先挖好萝卜坑,等着那人往里跳就是了。 云羲和抬眸瞧他,清冷的眼底噙着一丝笑,“......不如就考君子六艺吧。”听闻秦玄凌自小也是文治武功没少学的,这应该难不倒他吧? 君子六艺,乃是礼、乐、射、御、书、数,倒是每个读书人多少都涉猎的,但大多数人也只是学那么几样只当是附庸风雅。 尤其是对于家贫读书都读不起的人来说,哪有能力去学习六艺,也只有那些衣食无忧的世家子弟才可以,而综合起来样样都出众的,更是凤毛麟角。 但落在秦玄凌眼里,便是她特意给自己放水了,他收回自己的手,举起面前的茶水,起身作势以茶代酒,“倒真是个好主意呢,这样一来自然而然地就卡掉了一大批人......本王虽一身才华,却也谢过羲和好意,让本王少了许多对手。” 云羲和不说话了,这就看穿了吗?行吧,他还是这么会洞察人心。 她才收回自己的手,而那边的秦玄凌已经放下茶水,顺势朝她身边挪了一个位置,这下,原本是对桌而坐的两人,变成了挨在了一起。 云羲和满头黑线,“王爷不热吗?” 秦玄凌指了指墙角的冰块,“不热啊。” 云羲和只好直说,“......你不要挨着我这么近嘛。” 秦玄凌眸光一转,立刻一副很落寞的样子, “我以为羲和心里是真的喜欢本王的,起码是不讨厌本王的,总归是愿意给本王机会的。结果一切都是本王自作多情罢了......本王好难过......这明明是夏天,本王却只觉得一颗心仿佛落在了数九寒天......” 云羲和只觉得重活两世就没有见过这样的难缠的无赖男人,伸手扶额,“好好好,你坐这儿吧!” 秦玄凌幽幽叹了口气,又道,“唉,本王知道,羲和到底是讨厌本王了。怪只怪本王......这长相比不得潘安,又没有银子,还是病病殃殃的......什么都得赖着羲和,又偏偏离不开羲和......” 这个妖孽!明明先前不是这幅样子的!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咬牙道,“别演了!” 秦玄凌微微挑唇一笑,大言不惭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那你亲我一下。” 云羲和伸手将他的脸推了过去,“你中邪了?” “本王好痛!” “秦玄凌......你够了!” 秦玄凌挨了这不轻不重的一巴掌,犹觉得心里美滋滋的。 害,见好就收,早晚的事儿。 二人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先前派去鸿胪寺传话的人就回来了。西凉使团要将拓跋奎接走时,云羲和作为主人,到底是要出面去送一送。 侍卫赤川一脸惊慌地瞧着拓跋奎那一身血衣,“君上?!” 明明君上昨日离开时只说是要靠苦肉计来骗得郡主心软,可也不至于将自己伤到这个程度吧? 同行来的使臣也很是焦灼,“谁人胆敢对君上不敬?” 在他们看来,他们的君上要来同大顺结盟,那便是大顺的贵客。可如今成了这幅模样,那便是大顺没有尽到地主之谊。 云羲和微微蹙了眉心,今日之事可大可小,只看拓跋奎打算如何收场......真结盟还是假加盟,总归是瞒不住的。 而拓跋奎轻飘飘地坐上轿辇,浑身上下的伤口都不同程度地疼着,让他有些后悔自己昨日对自己下手太重......但他脸上掩饰得非常好。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他做出一副嫌弃表情瞧了那帮使臣一眼,视线继而又在云羲和那张清冷的脸上停了片刻,直到从她眼中瞧见了一抹似有若无的担心,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 “......不过是寡人仰慕羲和郡主高洁,昨日自告奋勇,想去厨房亲自为郡主下厨,才不慎伤了自己。” 他这是极为丧失颜面的事情,西凉使团那帮不明真相的人,只听得眼角抽了抽。 云羲和:“......” 这会儿功夫,她想过千万种可能,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 只不过瞧着他那副故作自若的表情,倒是让她胸口闷了闷。 她叫小桃将昨日剩下的药膏药粉递了过去, “这药是我一手调制的,对皮外伤见效甚快。拓跋陛下还是要多注意,如今夏日炎热,快些好起来才是正事。” 拓跋奎眼眸弯了弯......她真的,是在关心他?! 姐姐就是姐姐。 就算她嘴上不承认,可那眼神,和这送药的行为,就已经十足的说明了,她是在关心他的。 她只是有点难以接受。她毕竟在大顺生活了二十年,不知道过去的真相,那都不是她的问题。 拓跋奎眼底的笑意越浓,“羲和郡主,昨日多有叨扰。上次答应带寡人游历长安城,寡人可还记得呢。” 当着众人的面,云羲和只好极为客套地笑了笑,“待陛下身体康健。” ------------ 第184章 各取所需 暮色四合的时候,郡主府的凉亭中又摆上了摇椅。 小桃和小梨将浸着冰块的瓜果放下,眉眼欢喜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还是觉得有些不真实,似乎有许多话想问,问郡主,问王爷,可瞧着那二人一副神仙眷侣的模样,再问似乎又有些多余。 “王爷,郡主,奴婢告退。” 云羲和拈起一块甜瓜,道,“去吧,叫厨房熬些绿豆百合粥,给大家伙分了吧。” “是。” 秦玄凌笑了笑,“正午日头那么暴晒,你倒是能眼睁睁瞧着拓跋奎离开,待他倒还不如对你府上的下人。” 虽然接触还不算太多,但总能看得出来那拓跋奎看云羲和的眼神,总是阴涔涔的,却又满含着委屈与灼热,就算知道那是她的亲弟弟,秦玄凌也还是觉得不舒服。 云羲和哎呦一声,口中咬着那块甜瓜,嘻嘻一笑,“怎么?打抱不平来了?若不然,你亲自去那鸿胪寺,给人也熬上一碗绿豆粥。” 一想到拓跋奎,她只觉得后背发凉,又催促道,“说真的,他到底打算何时签下那结盟书,或是......离开大顺。” 秦玄凌笑了,将一颗葡萄扔进嘴里,道:“不会太久。”嘎吱一声咬碎。 云羲和透过那半透的纱帘去瞧夜色,“若是知道到底是谁在搞鬼就好了,一针下去要了他的命,也就不必如此被动。” 秦玄凌知道她是调侃,却是忍不住又笑,“明明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阴谋,怎么让你说得像是要杀猪一般,随便一针就了结。” 云羲和手腕晃了晃,威胁道,“你敢怀疑我的医术?” 秦玄凌哈哈笑,忙又收住,呸了声,“胡说什么?本王怎么会怀疑羲和?你的医术旁人不知,本王还能不知道?” 云羲和眼睛眨了眨,“这还差不多......许久没有去铺子里,我明日要去铺子里瞧一瞧,最近赚了多少银子了。” 秦玄凌咬着一块甜瓜,斜眼看她,“王府最近入账了一百万两银子,本王明日叫阿沉拿给你。”既然已经心意相通,长长久久都能在一处,就没有必要靠装穷才能赖着她了...... 云羲和也没多想,“好。” 作为王爷,有这样大笔的银子进账也不奇怪......他自己不是说过嘛,手下产业众多,先前是买药材花销大,才存不住银子。 暮色散去夜色拉开,凉亭仍旧一片笑语俨然。 —— 鸿胪寺随着拓跋奎的回去,重又变得热闹起来,西凉使团随行的大夫细细查看过他的伤口,“君上,您伤的不轻,须得静养。” 拓跋奎呸了声道,“若是静养便会好,寡人养你这个废物做什么?” 赤川在一旁叹气,“君上,您都伤成这样了......郡主竟然没能留您住下......”他自然看得出,君上是舍不得对郡主发火,这才骂大夫。 “谁知道她不吃这一套?”拓跋奎脸色阴郁,委屈道,“你明日再便替寡人跑一趟郡主府,只说那药效极好,再求一些。” “是!”赤川忙点头,想了想又问道,“今日宫里的田公公来过,问问陛下这几日歇息得如何了?属下瞧着,似是那大顺的皇帝,在旁敲侧击地催促这结盟一事。” “哼......看来他是金丹吃完了。”拓跋奎一脸的不屑地嗤笑一声。顿了顿,又问道,“那什么招亲大会,打算什么时候办?” 赤川道,“现下还没有具体的消息.......陛下,咱们总也不好在大顺境内待太久......国不可一日无主。” 拓跋奎垂下眼睫,“无主就无主吧,寡人养那些文武百官是吃闲饭的?还是你担心谁夺了寡人的位?兵权都在寡人手里......就算有人夺了去,寡人不介意回去的时候,再夺了过来。” “是。”赤川满头是汗,今日君上在郡主那里吃了瘪,脾气格外的大。 “赤川,其实你的意思寡人都明白。”拓跋奎的语气缓了缓,“不过这大顺,寡人既然来了,事情没做完之前,是决计不会离开的。” 赤川当即道,“属下明白。” 拓跋奎一边冷笑,“寡人明日再去给那秦苍老儿送些金丹.......先将那滇境给了他,事情不就好办了?寡人便与他说,那什么招亲大会,不如就办在梧桐山吧......这不就离西凉近了?” 这让赤川有些心惊,“君上真要将那滇境给大顺......” 拓跋奎停下笑,“给便给了又如何?滇境如何比得上姐姐......寡人又不是讨不回来了。” 赤川愣了下,君上这般大胆的心思实在是常人难以接受...... ..... 长安城中有关招亲大会一事的议论,越发的如火如荼,因为云羲和的美名早已传遍了大街小巷,不论是长相还是才华,引得无数青年才俊趋之若鹜。在听说招亲大会的要求乃是君子六艺后,更是在世家贵族中引发了更大的喧闹。 生女当如云羲和......那生不了闺女,谁不想娶到这样的女子呢? 太后提出这件事后,便全权将此事交给了秦玄凌去办......本就是替自己儿子操办的。 但养心殿中的秦苍显然不这么想。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只要是对他的江山有利,没有谁不可以被牺牲。 “不曾想......拓跋陛下竟也对羲和有意啊。” 秦苍一手接过拓跋奎送来的金丹,一边瞧着那愿意将滇境拱手相让的合约书,笑得合不拢嘴,“......倒也是郎才女貌,若是拓跋陛下有意,不如朕替你们二人赐婚......” 拓跋奎靠在椅背上,眼底划过一丝阴冷的不悦,赐个头的婚,那是寡人的姐姐! “强扭的瓜不甜。”他却是敛眉一笑,做出一番谦和模样,“多谢秦天子一番好意......赐婚就不必了,寡人倒是想亲自一试.....“ 秦苍捋着胡子不以为意的哈哈大笑,“还是年轻好啊。” 拓跋奎笑了笑,“不过秦天子,寡人有个不情之请,若是方便,可否将那招亲大会,办在梧桐山?” ------------ 第185章 各自准备 听到他的问询,秦苍脸色越发放松。 一旁的田公公也是很识时务地低笑两声,但旋即又皱眉,对拓跋奎歉声道,“西凉陛下有所不知,此事由太后提出,在哪里举办亦是要考虑太后的意见......” 又对秦苍低声道,“皇上,可要奴才去慈宁宫传话?” 拓跋奎心底冷笑,都是做皇帝的,谁看不懂谁?做这些表面功夫,不就是想让他承了这份情吗? 秦苍摆了摆手,“无妨,朕便擅自替太后做了这主,遂了拓跋陛下的意。”说罢将那签好的合约书递给田公公,吩咐他收好。 一面又饶有兴致地摆弄起那满满一盒金丹,想到在后宫度过的那无数个美妙的夜晚,不由赞道,“拓跋陛下,这金丹确实是个好东西,朕十分受用。” 拓跋奎瞧着秦苍那眼底的虚浮,笑道,“这在西凉皇室乃是不传之秘药,所用之物皆是天下之宝......秦天子若是喜欢,寡人这里还有许多。” 秦苍哈哈一笑,随手捏起一颗金丹在眼前来回瞧了瞧,继而又颇为遗憾地说道,“朕本想着向拓跋陛下讨要方子,既然是不传之秘药,那便只好作罢了。” 拓跋奎笑笑,并未接话。这金丹是什么东西,他最是清楚不过了。若是让秦苍瞧见了那方子,他又怎么还会继续乖乖吃下呢? 秦苍见拓跋奎毫无松口的意思,也只好收了这份心思,“招亲大会便定在一月后,消息已经传下去了,需从各地选了好的人才,再最终比一比。”又瞧向拓跋奎,“拓跋陛下既然有兴趣,那不妨在长安城多住些时日。” 拓跋奎应了声,“多谢秦天子。”而后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离开了。 秦苍朝着田公公吩咐道,“叫礼部去梧桐山好好准备着,巡逻护卫一事,便交由......暂且还交由云烈吧,那梧桐山毕竟是他一手打下来的。” 田公公眼皮一跳,不敢多想,忙称是。 —— 大周,晟王府。 “王爷。” 楚晟的侍卫远风疾步进门,没有在书房里看到楚晟,忙又向外走,转过走廊见到楚晟光着上身,手持一柄长剑在一片空地上练着剑法,因着肩胛骨未好全,动作显然有些滞涩。 “王爷。”远风再次喊道。 楚晟动作未停,手上挽了个剑花,旋即横扫一片尘土。 “招亲大会的地点定了。”他道,声音有些古怪。 楚晟没有回头,手中的剑贴着地面,气势未减,“竟然不是长安吗?”如果是的话,远风也不会特意来说地点定了,“哪里?” 远风忙道,“梧桐山。” 楚晟眼底泛起一片怒色,扔下手中的剑,转过身来,“梧桐山?” 远风道,“据说是羲和郡主名动天下,吸引了大周与西凉众多名门之后去参加,故而大顺才选了梧桐山这处,与三个国家都挨着的地方。” 楚晟负手而立,“云羲和这个贱人,她就是在故意挑衅本王,明知道......却偏要一而再地去扰了她的安宁。” 他没有说的太清楚,但远风都知道,王爷说的,是问仙皇后啊! 上次在梧桐山时,就因为遇到了云羲和,才害得王爷被马踩断肩胛骨。躺了这几个月,导致问仙皇后的坟到现在都还没修缮好…. 远风的眼中带着几分关切,“王爷,您如今身子还未好全,此番又要长途跋涉,那招亲大会……” 楚晟冷笑一声,“本王虽没有必胜的把握,却也能让云羲和在大顺再无立足之地。” 这招亲大会,他非去不可! —— 六月初二。 大顺皇室颁布圣旨,宣布为羲和郡主举办招亲大会,报名者需考教君子六艺,招亲大会定于梧桐山,为了方便诸位有志之士赶路,考期为七月初六。 秦玄凌将圣旨递给云羲和,“这地址,乃是拓跋奎以滇境换来的。” 云羲和看着圣旨上的地址默然一刻,点头道,“那他倒是挺豁得出去。” 她勾了勾唇角,又道,“天下诸多才子都云集于此,也是个很好的掩护。到时候梧桐山各色人都有,我们行事也会方便。” 秦玄凌点点头,“羲和总是如此通透......” 招亲大会终于确定。 长安城中开始选拔有资格参加的未婚公子们,皆是跃跃欲试。 如同天底下每一处州府一般热闹而又喧嚣,有骄傲无比冲到郡主府自荐的,也有托家里关系要走捷径的,也是临时抱佛脚抓紧苦练的,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秦玄凌当然不用理会这些,这规矩本就是羲和照着他的标准定的,但他还是时不时地朝云羲和表态,“本王会认真把所有人都打败的。” 从来没有这么一场招亲大会,办得就像是科举一般盛大而又正式。 诸位严格选拔出来的才子就像是代表着各处的荣耀,尤其是这场招亲大会,还会有其它邻国的才子们比赛......众人心中的情绪,不仅关系到对云羲和的仰慕,还关系到男人之间的胜负欲,更关系到国之荣耀。 就连裴祭酒,也差点被秦惜逼着报名。 众人聚在郡主府上闲聊。 秦惜振振有词,“裴祭酒,你一向最会看人,你这便去报个名字吧......就把那些歪瓜裂枣全都比下去。” 裴遇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那道冰冷的目光,头摇得就像是拨浪鼓,“......不妥吧。” 他腹诽道,惜儿,我承认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真的很怕被王爷暗杀。 还是秦玄凌出手将人拦了下来, “惜儿,你想错了。招亲大会只是本王做事的手段,不是目的,所以不用担心赢的事......再说了,有本王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秦惜拍头道,“倒也是........呀,总是忘记你已经不是病秧子了。”又看着云羲和笑,“是羲和太厉害了,一手医术出神入化。” 云羲和也跟着笑了笑,“这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你们的诊金可都欠着我的呢。” “喔......”秦惜自然而然地伸手指向秦玄凌,“都记在皇兄的账上。” 秦玄凌:? 众人笑闹了一会儿,秦惜与裴祭酒便起身离开了。 不知何时,天色又渐渐变得昏黄,将二人笼罩在一片柔和的余晖中。 秦玄凌轻声道,“楚晟......已经从大周启程了。到时候,梧桐山会很危险。” 云羲和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喝,垂眸浅笑,“哪里不危险啊,干咯。” 秦玄凌也跟着笑,“为了本王的新妇,干咯。” ------------ 第186章 是她太清醒 招亲大会开始的前几日,拓跋奎向郡主府递了张帖子,说想逛一逛长安城。 云羲和最近挺闲,正好没事,便应下了。 翌日清晨,拓跋奎便亲自架着马车来郡主府门前接人,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云羲和就穿着一身常服出来了,身后还跟着小桃与小梨两个丫鬟。 云羲和对拓跋奎一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此人虽与她有着血脉相连的亲缘,但她却始终觉得亲近不起来。 拓跋奎一见人出来了,忙上前去迎接,扯着云羲和的衣角,眼巴巴地喊了一声,“姐姐,寡人才养好伤,就来寻你了。” 云羲和面对他的自来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躲开了他,“拓跋陛下,叫我羲和郡主就好。” 拓跋奎手上抓了个空,眼底一片受伤,“可你就是我的姐姐啊。若是连你都不关心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看样子是真的难过了,也不再自称寡人了。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陛下若是真的不想活了,想来大顺也不介意再拓展一点疆土。” 拓跋奎不乐意了,重又抓着云羲和的衣角,“随便吧......姐姐,我头还晕得厉害,你给我诊一诊脉嘛。” 云羲和:“......” 这段时日未见,瞧他那双清淡的眼中更加了几分湿漉漉天真,放在那张秀雅的脸上更加具有欺骗性了,叫她几乎不能抵御。 “陛下若是寻医问药,这长安城中住着许多名医。”云羲和才不吃他这一套,“既然还未好全,这长安城改日再逛也可。” 拓跋奎当即换了副面孔,“今日风和日丽,雨后初霁也消散了不少暑气,就今日吧......天气一好,寡人也挂着舒畅了许多。” 云羲和点了点头,“陛下想去逛什么地方?” 拓跋奎,“都可以。只是想看看姐姐长大的都城。” 云羲和抬眸瞧他,“有这个必要吗?你好好做你的西凉皇帝,我做我的大顺郡主,井水不犯河水。我对你没有旁的情感,我在大顺,也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拓跋奎面露哀伤,“姐姐......只是逛逛而已。我也没有旁的意思,那招亲大会就在眼前了,待它结束,我也实在没有理由再赖在大顺了......姐姐你若是不跟我回西凉去,那给我多留一点回忆,总是可以的吧。” 云羲和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随他一起坐上了马车,对车夫说,“到曲江池吧,那处是我最爱的地方。” 拓跋奎这才高兴了起来,二人同乘一辆马车,他给她拿了西凉特有的点心,“姐姐,你尝尝。” 云羲和不想看他再作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来了,“多谢。” 一路上拓跋奎就一直用那副失而复得视若珍宝的表情瞧着她,到最后,云羲和忍无可忍,“拓跋陛下,虽然你我确是亲姐弟无疑,但我们从小并未长在一处,我不是很理解,你何来如此深沉的眼神呢?” 拓跋奎轻轻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这天底下,只剩下姐姐是我最亲的人,就自然而然了。” 说着又想起什么,道,“姐姐,你是没有见过母亲,你与她长的,实在是像,都有着一般无二的逆天美貌。” 云羲和伸手抚上了自己的脸颊,不免也有些好奇,“是吗......” 拓跋奎眼神闪着光,“是啊,母妃当年亦是惊才绝艳......可惜她走的那年,我才四岁.......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她的记忆也不多了,我一直偷偷留着她的画像,怕我忘记她。 ......不过姐姐更加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在西凉时,就听到了姐姐的美名。” 云羲和:“......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你姐姐的?” 拓跋奎垂下眼睫,眼底一片回忆,“是母妃告诉我的,她要我牢牢记着,等我长大了,再来大顺带你回家。” 云羲和不能理解,“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是龙凤双生,却要将一双儿女分开,一个留在自己身边,一个远远地送走到异国他乡......这个身为母亲的人,她到底在做什么? 拓跋奎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跟她讲起了许久之前的一个故事, “那年母妃才十六岁,还是大周先帝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永德帝姬。母妃自小便优秀,比她的一众兄长都要优秀,却又很是叛逆,最喜欢事事争先。 她听说大顺的科举制度十分有意思,便女扮男装前往大顺求学,还毛遂自荐,成了名师大儒姜崇姜夫子的关门弟子。” 云羲和听到这里,心头咯噔了一下,姜崇乃是如今太后的叔父,亦是大顺先帝的恩师......这便是永德帝姬与先帝认识的开始吗?可算算时间,彼时的先帝已经是大顺的皇帝了,后宫妃嫔无数,最大的儿子甚至比永德帝姬还要大上一岁。 她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拓跋奎正要继续说下去,马车却停了下来,继而想起了车夫恭敬的声音。 “君上,曲江池到了。” “唔......”拓跋奎吸了口气,估计是觉得有些压抑,提议道,“姐姐,我们下去边走边说吧。” 云羲和垂下眼睫,心思复杂地应下了。 那一江水流静静流淌着,烟波浩渺,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往何处去,只是在流经大顺时,停了这么一瞬。 二人沿着江水边的树荫下慢慢踱着步子,拓跋奎忽然站定,老神在在地瞧着她,“姐姐,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并不是为了要以此诓骗你跟我回西凉。” 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悯,“姐姐,我们的母妃真的很可怜。” 云羲和只说道,“我自有判断,你说吧。” 拓跋奎摸了摸云羲和的头发,重又继续方才的话题,“后来,后来母亲考中了大顺的状元。”他的眼神中闪着光,“金銮殿上,母妃侃侃而谈,大顺的先帝亲自将她点为状元。” 云羲和眼神里淡然清醒,“大周的帝姬考中了大顺的状元,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一场玩闹,却也是挑衅了大顺科考的威严。” 拓跋奎微微挑眉,不置可否,“姐姐,你觉得母妃做错了?” 云羲和侧头,叹了口气,“大顺的科举本就是为了招揽人才,好好的状元之才变成了异国公主,确实打乱了朝廷用人计划。” 拓跋奎深深地看着她,“姐姐站在大顺的立场上,当然会这样以为了......罢了,姐姐我们不要争论,你且听我继续说完。” 云羲和点了点头,就听他继续说道,“彼时大顺的先帝秦天,在得知母妃的真实身份后,却没有丝毫恼怒,反而将母妃奉为大顺的座上宾。二人相谈甚欢,在政见上也总是不谋而合。 渐渐地,母妃便沦陷在秦天的一片柔情似水中,二人也颇为琴瑟和鸣地在宫中相处了一段时间。后来在一片流言四起的声音中,秦天便许下了会迎娶母妃的诺言。” 云羲和听得一阵头大,这些细节倒是弥补了许多她先前查到的讯息,所以永德帝姬是因为想做先帝的皇后未遂,便因爱生恨,做出那一番惹怒秦天的事情,才被送回大周.......后来又嫁到西凉的么。 她轻轻叹息,“那确实是很可怜。” 和亲的滋味,她体会过,真的很难熬。异国他乡,所有人的不信任,却为了两国和平,必须要强颜欢笑。而那永德帝姬最后还自刎于阵前。 可是...... 云羲和看向拓跋奎,“秦惜也很无辜,你不该对她下手。” 拓跋奎一瞬间有种在她面前无所遁形的感觉,“......” 云羲和眼神冷了几分,“再有下次,我不会对你客气。” 拓跋奎定定地看着她,“可是姐姐,现在的你为秦惜出头,可当年,谁又为母妃出头呢?你可知,母妃是被秦天亲手灌醉之后,送上了西凉的床。” “你说什么?” “原先的西凉、大顺与大周可没有现在这般平和。” 拓跋奎笑笑, “秦天一手算盘打得不错,仗着母妃对他一往情深,即便是嫁到西凉,也必然会因为心如死灰,不会尽心辅佐西凉。而西凉的皇帝则会因为娶到了母妃,而对大顺和大周偃旗息鼓。那剩下大周......自然而然也不会再可以打破这般平衡。 唯有母妃,成了他的牺牲品。而后来大周与西凉的嫌隙,也是那秦天一手挑起的,叫大周和西凉都与大顺交好,却又彼此防备。这才连累母亲,英年早逝。” 云羲和也随之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道,“可你还是没有告诉我,她为何要抛下我。” 拓跋奎淡淡回应道,“因为她爱你。她说女子的一生太苦了,不想让你再生在皇室里,以后落得个被当做棋子的下场.......她才挑了云烈将军一家,让你锦衣玉食安闲自在地活了二十年。” “说完了?”云羲和抬眼看了看脚下的水面,眼底一片清明,“你说这些,是想让我对她同情,对她感恩戴德?” 拓跋奎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与恼怒,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竟然没能说服她,犹自镇定道,“姐姐,我说了,我说这些,只是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云羲和唇角勾起一抹嘲讽, “可你却在不知不觉中,往我心头种下一块心锚。让我在最放松的时候,轻描淡写地抹杀云家对我的养育之恩,又一点一点的抹黑大顺,让我开始认可永德帝姬的恨意,继而认可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吗?不过你这法子确实很聪明,从头到尾都是我追着你问的,而且我知道,你说的,也一定是实话。” 拓跋奎半眯着眼,那清冷的眉宇间有些黯然,“姐姐。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才是这天底下与你最亲的人。” 云羲和无言。 良久,他又道,“姐姐,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那秦玄凌对不对?一切都是因为他,你才这般防备我的,对不对?可是你们大顺有一句话,上梁不正下梁歪,他有着那样的父亲,他也不会是你的良人。” 云羲和皱了皱眉,却很快了无痕迹,转移话题道,“你来大顺,打的是西凉与大顺结盟的名义,所以你打算如何收场?” 拓跋奎侧过头来看着她,温声笑道,“这就不劳姐姐关心了。只是姐姐......你若是喜欢了秦玄凌,我会很心痛的。母妃在天之灵也会很心痛的。” 云羲和抬眼与他对视,本来有意避开这个话题,却还是避不开,轻声凉薄道, “所以,你想说,你很在意我这个姐姐,那为何又告诉我你心痛?如果你真的在意我,那你首先要考虑的,不是我的幸福与开心吗?还有......她自从将我生下来,却从未养育过我一天,还因为她的作为,将养育我二十年的云家闹得鸡飞狗跳。我又为何要考虑她?” 因为觉得她该与自己亲近,就一定要跳出来,让她也感同身受地来与他上演一出姐弟情深吗。事到如今,为了一己之私跳出来阻拦她的幸福,她恕难从命。 她虽然不是云家亲生的女儿,但她却是在父母亲情的爱里长大的。如果说重活一世,她最想守护的,那便是云家上下! 云羲和也是从云家明白,即便是父母之爱子,也会尊重她的意愿与选择,那可能是一种自然而然长出来的爱。那是为她考虑的东西,而不是自以为是的东西。 所以云烈与祖母才同意她搬出云府,尊重她生而为人有自己该走的路。 云羲和道,“说得难听点,你心痛与否管我什么事?正如你这一路夺嫡称帝之路,对别人的心痛有过触动吗?” 后来拓跋奎轻声说着,“唉,姐姐,你实在是太透彻。你说得对,可如果你愿意跟我说,你会考虑我的感受,不管是你实际上跟秦玄凌或是跟谁在一起,哪怕是骗骗我也好,我都会觉得很幸福。而我现在的心痛,正是因为太过在乎你的缘故。” 云羲和抬眼瞧着,眼前不远处的茶肆分明是上次同秦玄凌去过的那个。她若无其事道,“快要到午膳的时辰了,我们回去吧。” “姐姐,连一顿饭都不愿意陪我吃吗?”拓跋奎轻轻扯着她的衣袖,神色凄凄,“姐姐,你陪陪我好不好,今天是母妃的祭日。” 云羲和看着他,终于还是没能硬下心肠来。 二人一前一后的进了那茶肆,店小二又极为热情的迎了上来,“客官来的巧,咱们店里新上了一道西凉菜式,名曰香茅草烤鱼,二位可要一试?” 拓跋奎面露惊讶,“哦?” 这道菜乃是滇境的特色名菜,将鱼肉处理后从鱼背切开洗净,加入葱姜水,青辣椒、芫荽,食盐等调味料腌制入味,放入炭火里烤熟。鱼肉香嫩,香辣可口好吃。 他没想到,竟然已经传到了长安城。 旁人不知道,云羲和却是知道的,叶时芳近日发回来的信上有说,生意做得越发顺当了。她便点了点头,“试一试吧。” 总归是她的生意,不支持一下也是说不过去的。 而拓跋奎亦是兴致勃勃的样子,开始顺势介绍起了西凉的风土人情。 云羲和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没有打断他,却也从始至终没有回应过他什么,说到最后,拓跋奎亦是觉得无趣起来,二人便安安静静的吃完了这顿饭。 后来拓跋奎送她回郡主府,待她要下马车后,却又蓦地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姐姐!” 云羲和回头看他,他已然恢复了常态,斯文秀雅的脸上仍旧一副淡然的表情,微笑道,“姐姐,这场招亲大会,想必秦玄凌已经势在必得了。往后你若是真的跟他在一起,我还是希望你能写封信给我。” 云羲和忍不住勾唇玩笑道,“怎么,你打算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拓跋奎笑眯眯道,“不,我会来暗杀他。” 云羲和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径直下了马车。 而拓跋奎回到鸿胪寺后,特意召见了其中一个使臣,苦恼道,“她不是很听话。” 良久,那使臣回道,“君上,不必担心。” ------------ 第187章 秦玄凌,请你自重 傍晚霞光满天,习习凉风驱散着暑气。 院里的树枝上,偶尔又小鸟短暂的落上,整理一番羽毛后,又扇动着翅膀离开,像是在找寻回家的路。 树叶在风里婆娑着,那长着杏树的院墙边,明明才修好了墙头没多久,却不知何时,忽然从修出一道月亮门来。 秦玄凌忙完公事就回来了,他身上披着淡淡的霞光,轻车熟路的从那月亮门走进郡主府,一向漠然的神色却在一瞬间被渡上了几许暖意,空气中淡淡的都是炒菜的香味。 小桃本来还在纠结白日里听到的事情,一见秦玄凌立刻就高兴起来, “王爷,您来的巧哇。郡主今日情志不佳......这会儿正在睡觉呢,自午后睡到现在都未醒,也不让奴婢们去唤她。郡主要是再不起来,总怕是要饿着肚子睡到明天早上去,王爷,您快去看看吧。” 秦玄凌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但是眸子里却忽然多了一丝阴霾。 小桃领着秦玄凌进了内院,上前去悄悄推开房门,请他进去。 房间里清凉昏暗,燃着幽幽的安神香,云羲和规规矩矩地侧躺在塌上,薄薄的衾被盖到胸口处,膝盖微微蜷缩着,双手就放在耳边,脑后乌黑的发丝铺满了枕间。 她仍旧睡着未醒,脸上的表情却不似安然。 秦玄凌轻轻皱了皱眉头,吩咐了一声,“去把香灭了。” 小桃忙应了声是,端起桌案上凉透的茶水,泼在那铜兽香炉中,而后又叹了口气,退出去房间去。 云羲和睡梦中,只觉得令她头脑昏沉的那股香渐渐淡去,继而恍惚间嗅到那一缕幽然的龙涎香夹杂着入凉夜的味道,不知从何时起,那味道越发的让她安心凝神。 脸上有些痒痒的,触感轻轻润润的,她下意识地抬手就一把将其挥开,却不想,手腕被人擒住径直按在了枕头上。 这时候云羲和已经渐渐有些清醒了,她皱了皱眉头,只觉得那按压着自己的那只手,手指修长匀称,掌心凉润,还有着一层薄茧........像她父亲和兄长的那般,是个习武之人的手。 偏偏那道清凉幽然的气息就与自己近在咫尺,叫她反而越发的心安。 她知道,秦玄凌就在这里。 秦玄凌看到她颤动的睫毛,就知道她醒了却不肯睁眼。他压抑着心头的烦闷不悦,微微俯身,贴着她的耳边慢条斯理道, “若是再不醒......本王便要......” 他捏着她的手腕轻轻摩挲着,她肤如凝脂,像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玉一般,叫人欲罢不能。 云羲和皱起了眉头,眼皮跳了一跳,心道,要什么? 正待她要睁开眼问清楚时,就感受到唇上贴上来一道凉薄的唇瓣,云羲和只觉得整个脑子瞬间轰的一下,开始变得迷迷糊糊,就好像方才被安神香掌控着进入混沌一般。 不同的是现在空气中都是让她迷醉的香气,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迷茫起来。 她迅速地睁开眼睛,当即落入那双好看到足以蛊惑人心的桃花眼中。 秦玄凌本来打算蜻蜓点水的吻她一下,现下见她这副模样,当即忍不住了,回想着刚才唇上绵软的触感,眸光微暗,掌心就势用力,将她的手腕举过头顶,再次俯身下去,以一种占有的姿势,加深了这个吻。 云羲和只觉得唇瓣上的柔润,触得她浑身毛孔都跟着炸开。 那仿若羽毛拂过一般的触觉,顷刻间竟是将她心里所有冰凉的空隙都填的慢慢的。 她整个人松弛了下来,微微抬了抬下巴,并没有拒绝他的深入。 也是离得近了,他才瞧见她右侧耳唇上有一颗色泽艳丽到近乎妖娆的红痣,像是一颗红梅落在了茫茫白雪之中,让人心潮澎湃。 云羲和正觉得喘不过来气之际,忽然他却停了下来,那微热的气息从她的唇间离开了些许。 秦玄凌一手摁着她的手腕,一手缓慢的揉捏着她的脖子,就像是在对待无上尊贵的珍宝,瞳孔是看不见底的浓黑,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就像是他这个人一般,叫人根本看不见底。 而后他极其虔诚地再次俯身,嘴唇缓慢地印上了她的耳唇。 云羲和惊呼了一声,整张脸一点一点红了起了。 “......”她只感觉自己那处被亲吻的耳唇又凉又热,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能把人逼疯。 秦玄凌轻轻咬了一下那处耳唇,声音有点含糊,“很魅惑,我很喜欢。” 云羲和愣了半晌,自他们互相表明心以后,还是第一次这么亲密的接触。她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种赞美,只好愣愣地说了句,“......你喜欢就好。” “我当然喜欢。” 秦玄凌低笑了一声,只觉得听了这话心情稍微顺畅了一些。 心头那叫嚣着的占有欲退却了些许,又亲昵地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乍然一低头,才发现她领口微微露出的锁骨上,也有一颗颜色瑰丽的红痣。 她的肌肤白得就像是牛奶一样,才叫这颗痣如今看起来,越发的妖娆。 秦玄凌眸光一沉,“这里竟然也有一颗......” 说着,他再次俯身下去,轻轻舔舐着在她的锁骨上印下一吻,只叫那处印上暧昧的点点红梅,空气中那带着凉意的龙涎香已经变得越来越暧昧。 他犹不知足,“还有哪里有痣?” 云羲和吓了一跳,赶紧回过神来,“没......没了......” 秦玄凌也没有勉强,将她抱在怀里,眸子仿佛森林中眸中觅食的野兽,一手摩挲着她的耳唇上的胭脂痣,语带诱惑道, “羲和,还想再睡一会吗?本王陪你......” 云羲和一个激灵从他怀里坐起身来,扯紧自己的衣领,紧张兮兮地威胁道,“秦玄凌,请你自重!” “自重?” 秦玄凌一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却搂着她的腰贴向自己,像是饿极了的野兽终于找到了鲜嫩可口的食物,浅尝辄止怎么能够? 他叼着她绵软的唇瓣细细研磨这,不愿意松口,却也舍不得吞下去,于是就只能不停的榨取这那唇间的芬芳和甘甜,掠夺帐下猎物的一切。 云羲和毫无反击之力,挣扎着呜咽了几声,但是很快她就晕头转向起来,只能被秦玄凌肆意抱在怀里。 直到敲门声响起,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王爷、郡主,该用膳了。” 云羲和猛然睁大了眼睛,软绵绵的手掌努力推了推秦玄凌,“唔......唔!!” 秦玄凌眸光微沉,在她的舌尖咬了一口,就好像野兽圈住了自己的领地一般,幼稚又霸道。 他直起身来,看着愤怒而又无力的云羲和,忽然就笑了一笑,那笑容像极了地狱的恶魔,让人不自觉地沉溺进去,等清醒过来的时候,美丽的恶魔早已消失不见,而她却也随他一起进入了那无穷无尽的地狱。 却不知,他的内心正悄无声息地向她乞求着,“羲和,永远都不要离开我。” 云羲和朝外面唤了声,“知道了。” 而后,屋里便陷入了一片安宁。 暮色一点一点从窗户边溜走,屋里的光线越发昏暗,二人只剩下浅浅淡淡的轮廓,良久,二人终于心绪也恢复了平静。 秦玄凌低声问她,“今日你见了拓跋奎?” 那声音,像是与她独有的暗号,就像是在她心头种下了一只蛊虫,唯有他的声音,才会叫它啃食自己的心脏,酥酥麻麻痛痛痒痒。 他明明是带着答案在问询,又何须再瞒他。 云羲和扯了扯嘴角笑笑,“秦玄凌,我饿了,先用饭吧。有些旁的事情我们是先前没查到的,待会儿一边吃一边说。” 秦玄凌淡然自若地应道,“好哇。” ------------ 第188章 招亲大会前夕 云羲和便请他先去了花厅,自己点上了灯台,对着镜子一瞧,看到自己红肿的唇瓣,脸色又是一红。 她暗中啐了他几句,从妆台上挑出一罐清凉的药膏,在唇上点了点,才不紧不慢地打开了房门。 不曾想,抬眼一看,就见秦玄凌竟然没走,就站在廊下等着她。 云羲和当时脸就是一红,“你怎么还在这?” 秦玄凌侧过身,清清淡淡地瞧了她一眼,“是怕叫人看出来点什么,所以才涂了药膏遮掩?” 云羲和眉心就是一跳,脸又红了红。 这家伙,怎么对谁都观察得这般细致入微! 在饭桌间,云羲和便告诉了他,今日拓跋奎与她说的那些关于她身世的话。对于永德帝姬将她扔在大顺,扔在云家门口的初衷,表示半信半疑。 秦玄凌皱了皱眉心,看着她的眼睛,“哦?” 云羲和咬唇,声音很淡, “前尘往事,我并不在意。我能活到今日,也不是因着她的那份心意,是云家真真切切地养了我二十年。哪怕是......林氏,在云望舒没有找回来之前,也是真心实意地为我好的。所以我对云家,对大顺的情感,总归是要更深一些的。” “用膳吧。”良久,秦玄凌应了声,“大顺的粮食养人。” 半晌,云羲和的唇角带着一抹笑意,灯火辉煌下,衬得那笑容明媚不可方物。 秦玄凌便知道,她听懂了他的意思,也不由得跟着笑了笑,“梧桐山那里一切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我来接你。” 三日后便是招亲大会了,长安城离梧桐山不远,慢慢悠悠地过去,再修整一番,时间刚刚好。 “嗯。”云羲和轻声应下了。 长安城的夏日浓翠,今日也到了结束的时候,秦玄凌起身离开,又自月亮门回了别院。 小桃小梨整理好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包袱和箱子,“郡主,都准备好了,衣食住行,一应俱全......”逐一指给她,又不安道,“会不会不够用啊?” 云羲和伸手扶额,“招亲大会拢共不过也就七天,何须如此麻烦?” 小梨不情不愿,详细的介绍着每一样东西都是做什么用的,说来说去,越发觉得每一样都无法割舍,渐渐的云羲和也无奈起来,同她说说笑笑其乐融融起来。 夜色浓浓,一夜好眠。 —— 清晨郡主府门前一片喧嚣,云羲和带着丫鬟走出来,站在街上的四邻顿时更是热闹。 “恭喜啊。” “要好好挑一挑呀。” “过不了几日,郡主府也要办喜事了。” 祝福声欢喜声不断,云羲和大大方方的施礼道谢,那边云望舒眼泪汪汪地挤过来,“姐姐,姐姐,你真的不带我去嘛?” 又絮絮叨叨:“不带就不带吧......那你行李可带好了?有没有检查过,让我来再看看…” 云羲和便依言向车边走去,马车前头,是秦玄凌骑着高头大马在,威风凛凛。 原本这应该是云烈的位置,也不知道秦玄凌与他说了什么,终于说服了云烈,先行前往梧桐山。 车夫牵着马向前,咯噔一声马车滚动,热闹的人群往前跟着走了几步,也渐渐散去。 待快要出长安城时,队伍后已经跟上了不少要一并前去梧桐山的车马。 皇上秦苍竟等在城门处,亲自来相送,他面色慈和,“羲和,这是大喜事,除了才学,人品也是首当其冲的,你要选的夫婿,方方面面都要遂了你的意。” 云羲和下车来施了一礼,“是,多谢皇上提点。” 顿了顿,她瞧着皇上那青黑色的眼圈,明显虚浮的步伐,有心想提醒一句要节制,但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说得太直接,只好委婉道, “夏日炎热燥闷,皇上也要多清心修养,方能康健。” 秦苍却是大手一挥,“哈哈哈,朕知道了。”他只觉得服食金丹后越发的龙精虎猛,显然并没有将她的话当回事。 云羲和也只好点点头,心想着等招亲大会回来后,找机会替皇上把一把脉象。 “羲和郡主。”拓跋奎踱着步子,从人群后走出来。 云羲和也是极为客套的行礼,“西凉陛下。” 拓跋奎笑了笑,“不必客气,寡人今日也是要去观礼的,不如同行吧?” 云羲和哦了声看着他道,“从长安城去梧桐山也只有这一条路,陛下既然要去,自然是一道的。” 拓跋奎那张斯文秀雅的脸上仍旧一片风轻云淡,笑道,“原来如此,倒真是天意呢。” 四周不明情况的人都笑了起来,就连秦苍都忍不住调笑一句,“真是年少轻狂啊!”云羲和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站到了秦惜与裴祭酒身后。 秦惜笑道,“此番招亲佼佼者众多,西凉陛下若是有心,可要拿出些真本事来了。” 裴祭酒也含笑点了点头,目光犀利,“今日在场诸位也请尽力,替郡主守一守擂台。” 人群一番喧哗,有要参加招亲大会的公子也不服气地喊道,“......大顺的女子不必外嫁!” 拓跋奎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虽然云羲和已经摆明了不愿意随他回西凉,但他却从未放弃过。 秦苍哈哈大笑,“如此,便静待佳音了。” 众人又齐齐施礼,“必不负皇上期望。”然后各自登上马车。 云羲和坐在最前方的马车上,车夫一甩马鞭,马车起步,大路上车马前前后后排了很长的队伍,向前而去。 有人看着长长的队伍嘀嘀咕咕,“.....我刚看见了,那马车上有位穿绿衣的贵公子,长得尤为俊俏,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是吗?那咱们郡主可有福气了!” 有妇人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瞧你这话说的,是有多孤陋寡闻啊!此番前去梧桐山的,都是世家子弟,家世就没有差的!你说的那位,正是文信侯府姜家的小世子姜靖安,就是摄政王的侄子,这你们知道吧?” 立刻有人应声道,“知道知道!那不是咱们太后的娘家人嘛!听说这招亲大会就是太后牵头替郡主办的!看来咱们羲和郡主,差不多要做那姜家妇了!” 妇人又道,“也说不准啊,听说大周和西凉也有不少人,跃跃欲试。比如,大周的晟王也会去参加。” “晟王?” “正是那先前在贼窝里救下云家二小姐的那个!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说是当时啊,他跟那云二小姐行不轨之事,还叫咱们郡主瞧见了......后来要找他算账,可惜让他给跑回大周了!谁知道,这次竟然还敢来!” “天呢!这可太不要脸了!那还有旁的厉害人物能压一压他吗?” “有倒是有啊......别的不说,咱们的摄政王便是守擂头号种子选手!只要他出手,那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那他到底会不会参加啊......” “那谁知道啊!说起来摄政王倒是跟羲和郡主挺般配的......” 看着车队在大路上化作一个黑点,十里亭外的人群此时已经散尽,众人才停止议论,收回视线转身往城里走。 夏日的天总是阴晴不定,上一刻还艳阳高照,下一刻一阵狂风乌云滚滚大雨如豆。 大路上的车队催促声马儿嘶鸣声有急着向前赶的,有马匹受惊打滑的,先前体面华丽的车马队伍变得混乱。 还好此刻离芙蓉镇已经不远,镇上的居民一见来人都是大顺的百姓,便很是淳朴收留众人避雨。 众人紧着客栈去住,住不下的便又去镇上的百姓家里借住,云羲和在小桃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才要快步去进到院子里去,一顶油纸伞已经不动声色地停留在她的头顶。 云羲和抬眸一瞧,秦玄凌半个身子留在雨中,他手中的伞大半倾在她的身上,替她挡住了哗啦啦的大雨。 ------------ 第189章 她洗过澡的木桶 秦玄凌道,“没有旁的院子了,我与你一处可好?” 云羲和只好往他身边靠了靠,好叫那油纸伞连他一并遮住。 好在小桃她们找的这处院子极大,主人家也不是个多事的,直接将其中三间屋子分给了她们。 外边的大雨还在哗啦啦地下着,雨滴落在屋檐上,又汇聚成一注汩汩落下,小桃和小梨从厨房烧了热水,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一桶热水,站在门口敲了敲门, “热水烧好了,郡主,快洗一洗吧。”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已经换了干净衣衫正在擦头发的云羲和出现,头发散开,歪着头擦拭,有几绺湿发粘在脸颊额头上……不远处的秦玄凌瞧见这一幕,喉结不由得上下动了动。 云羲和朝着小桃点了点头,“你们也快些去擦一擦,换一身干净衣裳。” 说罢她便走进小桃她们准备好的那间屋子,雨声潺潺,秦玄凌却分明听得门咯吱一声关上的声音,要起身回避,却又想到了什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马车停在前院廊下,马牵到了杂物房,侍卫都守房屋周围,屋主人一家则在厨房忙碌,她的丫鬟则在另一处房间收拾。 ......并没有什么闲杂人等。 秦玄凌犹豫了一刻,还是踱着步子,挪到了房门前守着,听到内里传来的水声响动,是人跨入木桶或者将水撩起…..秦玄凌不自在地晃了晃头,眯着眼睛认真的看着院中的雨,似乎要数清有多少雨滴落下。 云羲和很快泡了泡,打开屋门,一眼就瞧见站在外边湿淋淋的秦玄凌,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嘶哑,“秦玄凌......你怎么淋成这样子?阿沉呢?怎么没有给你备水?淋雨不泡一泡,会生病的。” 说着,不由分说地拉着他要往屋里走去。 秦玄凌下意识地看向门内,只见木桶外有站立时滴落的浅浅水渍,只热气让室内微微蒙蒙,气息似乎暖香暗藏,她方才就是在那木桶里泡的….. 他的眼底闪过一次不自在,也不知为何,全然没有了上次趁她睡着时肆无忌惮偷亲她的那份坦然,“......我不用了,我擦擦就好。” 云羲和皱了皱眉,“不行。”说罢,用力地将门关了上去。 秦玄凌:“......” 良久,屋里才传来阵阵水声。 暮色降临的时候雨停了,但因为刚下过雨路途泥泞,天色又晚行路也不方便,而且此处离招亲大会也不远了,所以众人今晚就在镇子上歇息,明日一早起程。 雨后暮色的镇子上重又变得忙碌起来,芙蓉镇本就热闹,如今百姓们家家户户开门待客,叮叮当当切菜做饭,水雾中炊烟袅袅升起,饭菜的香气包围了整个镇子……对长安城的向往让芙蓉镇的百姓们以最高的礼仪相待。 吃过饭熟悉的众人互相走动说笑,云羲和在小院里踱着步子,消消食,也为了锻炼体魄。 “砸死它,砸死它。” “俺娘说这东西咬人,有毒的!” “俺娘也说了,这是不吉利的东西!” 孩童夹杂着乡音的起哄声,传入云羲和的耳畔,隐约间还有一种怪异的野物惊惶而又凄惨的声音。 这种声音有些耳熟,云羲和遂走出院子朝着声源走去。 小棠拎着灯笼忙跟了上去,镇子上有个大广场,中间种着一棵巨大的榕树,树上挂着长明的灯火,也因此成了孩童们玩闹的场所。 云羲和与小棠到时,就看到约莫七八个孩童围着老榕树,拿着石子往树根处砸,一抹不灵活的身影躲避地嘶叫着,它的眼睛发着墨绿色的宝石光。 “小棠。”云羲和就站在广场的边缘。 小棠一个闪身到了老榕树前,手中未出鞘的剑一划,将一颗即将砸中那小东西的石块挑开,大步上前将血迹斑斑的一团拎了起来。 小孩子都很害怕大人,尤其是家里叮嘱过,今日镇上的陌生人都是贵人,切记不能冒犯,看到小棠和云羲和,他们互相对视了几眼,也没有说什么,四散着跑开了。 “郡主,这是什么?”小棠拎着浑身毛发湿漉漉流着血却还在挣扎着的小东西。 像猫不是猫,像狐狸却又不是狐狸,小棠从未见过这种动物。 “拿回去给它洗一洗。”云羲和有些洁癖,这小东西太脏了,她现在甚至有些不想碰。 小棠当即明白了,郡主是要这个小东西,于是对它态度好了些,将它从拎着换成了抱着,不过这小东西爪子很尖利,以为小棠要对它不利,还要反抗,却在小棠的手里毫无翻身之力,只能乖乖地任由小棠将它擦拭干净,送到云羲和面前。 这小东西与方才天壤地别,打理干净后的皮毛似是猎豹一般,斑纹清晰,毛绒柔细,圆溜溜的眼珠子,是个极其讨喜的小家伙,云羲和伸手想要摸一摸。 那小东西却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在云羲和的手靠近它的一瞬间亮出了利刃,奈何还不等它伤到人,云羲和已经快速伸手,拎着它的后颈肉将它悬空提起,任由它发出“喵呜喵呜”的叫声。 云羲和将它提高,与它对视,另一只手伸手点了点它粉嫩的鼻尖,“乖一点,你不是我的对手。” 小东西仍旧喵呜喵呜地叫着,那尖利的爪子到底却是收了起来,云羲和这才满意的将它放回桌子上,小东西很识时务,一动也不敢动。 云羲和看向小棠,“去叫小梨,将那取香的工具拿来。” 这小东西是一种灵猫,夜行动物,瞧它年岁不大,应该是玩心太重,误入人的地盘来,被那群小孩子围起来,却又因为它的眼睛太过异常,才被孩子们当成是不吉利的怪物。 却不知灵猫有香囊,会产一种极其珍贵的香料。 这种香料不仅可以制香,香味浓郁,经久不散,还可以抑制鼠疫。 而且它还能入药,镇痛安神,还能通经络,消除肿痛。 小梨拿来了工具,云羲和让小棠搭把手,拉起它的尾巴,握紧它的后腿,动作轻柔地将那香取了出来。 最初那灵猫激烈地反抗,并且叫声凄惨尖厉,待感受到云羲和并没有伤害它的意思后,才温顺了下去,云羲和取完香,还给它细心的涂抹了润滑的膏药。 而取完香的小灵猫顿觉浑身舒坦,竟然懒洋洋的枕着云羲和的大腿,眯着眼呼噜呼噜地享受着。 云羲和好笑地将收好的香递给小梨,伸手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也是缘分,就养它几日吧。” 这小东西伤得也不轻,现在出去也无法觅食或是捕猎,若再被小孩子追逐打闹一番,指定就活不下来了。 云羲和收拾妥当,刚躺下,那小灵猫就跑过来,竟然要在她脑袋边躺着。 “不可以。”点了点它的鼻子,将它扔下床榻去。 落在地上的灵猫失落地喵呜了一声,却没有再跳上去,而是就势躺在她的鞋子上打着哈欠睡了过去。 睡了大概三个时辰,有利箭咻咻的破空而来,扎在了她的窗棂上,吓得那灵猫喵呜喵呜地叫,又跳上了云羲和的床榻。 “不要怕。” 云羲和缓缓地睁开眼,柔软的手搭在灵猫的头上,轻轻抚摸着,对射进来的暗箭视若无睹。她与秦玄凌同住一处院子,有什么好怕呢? ------------ 第190章 一路有他 几支箭射进来后,箭上的竹筒溢出白雾,是迷烟。 “粗制滥造的迷香。”云羲和微微蹙眉,她对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很是不喜。 “小棠......” “饶命啊......” 云羲和正要吩咐小棠不必在意,随即一道尖锐的叫喊声划破夜空,一瞬间整个镇子上都亮起了烛火。 “怎么回事?” 云羲和深吸了几口气,手下抚摸着猫儿,看似面无表情,实则极其恼怒。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小棠从外面回来,“是有些流匪搞偷袭,想要谋财,已经被王爷带的守卫拿下了。” “其他人呢?”云羲和多嘴问了一句,毕竟是今日同行而来的,都是大顺世家子弟,出了事到时候不好收场。 “暂无大碍,也有被迷倒的,不过也安然无事。”小棠回答。 毕竟秦玄凌的动作太快,他们还没来得及有下一步动作,就已经被全部拿下了,这个镇子上一百多户人家呢,也不乏卧虎藏龙之辈。 难道能任由那些个不入流的匪徒作威作福。 “歇下吧。”云羲和闭上了眼。 她的作息一向规律,在长安城时,这个点已经入睡多时了,其它的事情,等天亮再说。 结果她才刚入梦,秦玄凌便收拾完那帮匪徒来了她的房门前,身上依稀还带着些残留的夜凉如水的味道。 他本想直接推门而入去关心她,结果听着屋里传出来的那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一时间顿住了脚步,脸上表情有些诧异。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声“这都能睡得着?” 略站了片刻,他便又若无其事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 晨起,雨过天晴。 云羲和便带养了那只灵猫一起出了屋子,那小灵猫上了药伤势好得很快,才一夜的功夫,就活蹦乱跳起来。 “这小家伙倒是有点意思。”秦玄凌一出屋门,便瞧着她和她怀中这突然多出来的小东西,也来了兴致,这只长得像狐狸又像猫披了一身豹子猫。 奈何这小灵猫十分会察言观色,察觉到秦玄凌身上那凛冽的气息,登时吓得像一只鹌鹑,叫他一下子来了兴致,挑了挑眉,伸手拎着它的后颈肉, “这么胆小?” 云羲和忙从他手下救下喵呜喵呜的小灵猫,“啊呀啊。” 最终抢来抢去,她差点都要扑在他的怀里了,秦玄凌一手禁锢着小灵猫,一手扶着她的站稳,嘴上还轻哼了一声,“嘁。” 云羲和到了也没能抢回来,秦玄凌这才手下松了松,不紧不慢地将那小灵猫还给她。 嗓音亦低低沉沉的,就响在云羲和耳畔,带着淡淡温热的气息,莫名的一阵酸溜溜,“跟它才认识多久?” “......” 见秦玄凌略有些不悦,她忙低着眉眼道,“当然没有跟王爷认识的时间久。” 秦玄凌闻言总算是勾起了唇角,“昨夜睡得可好?” 她点点了头又道,“睡得很踏实,辛苦王爷了。” 院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秦玄凌没再说旁的话。他先她一步出了院子,用了些早膳,等着镇子上同行的众人收拾完,再一道起程。 云羲和也随后上了马车,她抱着小灵猫,掀开车帘,瞧着前方不远处那道如松如玉的身影。他惯常的一只手拎着马缰绳,另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手指微微曲着弧度,手背上的青筋略略浮起,衬得手指越发修长有力。 她就盯着那骨节分明的手指,看得有些失神。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日她半睡半醒间,他便是用这样的手指,轻轻拖着她的后颈,往他的唇齿间带...... “唔......”云羲和越看越觉得耳红心跳,气恼地放下了车帘,低声嘟囔道,“真是的......” “姐姐。”耳边分明隔着车帘,却忽然如炸雷一般,响起一道清润的嗓音来,叫她一下子回了神。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再次掀开车帘,不出意外地见到了拓跋奎,他那张斯文秀雅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人畜无害的笑意, “今日就要到梧桐山了,姐姐不鼓励鼓励寡人吗?” 云羲和回了回神,闭上眼吸了口气,暗骂一声她这是做了什么孽,摊上这样阴魂不散的弟弟...... 云羲和从善如流地挂起客套的笑意,“昨日出行时就听闻此番佼佼者众多,陛下多加油咯,本郡主静候佳音。” 拓跋奎脸上的笑意不减,“姐姐,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没有一点诚意。” 他话锋一转,脸上的笑意阴恻了几分,“不过,寡人又怎么会让姐姐失望呢?” 云羲和:“......”平白叫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拓跋奎十分清闲地咧嘴一笑,直起身来,骑着马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队伍又行了一会儿,众人便瞧见了梧桐山,而招亲大会的场地就选在半坡上的一处平地上,依山傍水,甚是清雅。 只是通往那平地上,需要经过一条比较陡的上坡路,马车行驶缓慢,众人觉得枯坐着无聊,便下了马车,步行着往上慢行,车夫们则跟在后面,慢慢地驱着马车驮着行李前进。 那是一群世家子弟,爬上山坡个个都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跑得最快的是,正是那文信侯府的小世子姜靖安,他伸手指着山坡上的不远处,那宽阔的一大片平地,路过坐落着一处新修建起来的住宅,门头还挑着大旗。 “到了!到了!就在眼前了!” 此言让大家忍不住欢呼,顶着烈日炎炎行了这一会儿的路,浑身黏腻出汗,终于到了地方了,众人只觉得疲惫顿消,上坡的脚步加快,很快就到了那处宅子处,但却被人拦了下来。 一个守卫模样的人,很是和气地上前拦着众人,“不好意思啊,这个院子住满了。”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眼前众人,虽然大多数都是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模样,但浑身的贵气却是挡也挡不住的......都是竞争对手啊。 住满? 因着这招亲大会办得盛大,所以从一开始就考虑到了来人住宿的问题。就在场地旁建了座巨大宅院,足足能容纳几百人......这就住满了? 云羲和向院内望去,虽然车马不少,但不至于拥挤不堪,相反其内安静得很,这可不像是住满的意思。 她的视线落在那些车马上,赫然发现其中一匹马的身上还缀着华丽珠玉….所以其实是平时仗势欺人,横行霸道惯了,打算将这处宅院据为己有了? 姜靖安等人自然也看出这一点,当即双手叉腰,指着那侍卫的鼻子骂了起来,“你是哪家的?胆大包天了你!” ------------ 第191章 一如既往的卑鄙 那守卫的打扮一瞧就不像是大顺的。 守卫仰着头,鼻孔朝天,“安静些!莫要吵着我们家主子了!” 招亲大会正式开始的时间,安排是在明日,故而先到的,都是自行安排。 方才秦玄凌临时有事儿被叫走了,这会儿云家军驻扎的大营......这群世家子弟出了门都太过守规矩,也没个出头之人。 赤川瞧着这架势,忙向坐在马车中拓跋奎问询道,“君上?” 拓跋奎的脸上和煦如春风,“是大周的人。”顿了顿又道,“等着吧,比赛从现在就要开始了......大周这蠢货既然要得罪姐姐,咱们也无需出手,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云羲和下了马车,踱着步子前去。 姜靖安一见云羲和,顿觉斗志昂扬,他拍着胸膛,“我等乃是长安世家子弟,这处宅院本就我们大顺修建,识相的,就快些将占的地方让出来。” 云羲和视线清冷,薄唇轻启,“让开。” 那小守卫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已经被小棠踹出去三丈远,耳边萦绕的是小棠嘲讽的声音, “羲和郡主,你也敢拦?” 小守卫大惊失色,挠了挠头,却记着自家主子的嘱咐,最终还是扔下一句,“你们且等着!” 疾步往宅院里走了进去。 宅院是由无数个小院子组合起来的,侍卫朝着正中环境最好的一处二层小楼快步走了过去,有几个身量高挑,穿着素色长袍,裙边袖口都缀着珠宝的女孩子站在天井嘻嘻哈哈看几株花树,似乎很是好奇。 离得近了,那些女孩子们听到脚步声便看过来,日光下肌肤如雪闪亮令人眩目。 侍卫忙避开视线,心里感叹,主子出门来参加招亲大会,也要带着这几个女子…..真是坐享齐人之福呢。 “烦请向王爷通报一声,就说有要事要禀。”小守卫虽然鼻青脸肿,却仍努力做出一副神态平和端正的态度,倒不至于对这个几个婢女诚惶诚恐,他虽然是个小守卫,此时却也是有正事来的。 几个女子对视一眼,便有两个笑嘻嘻的上楼去了,不多时听得楼上传来脚步声,以及嗓音低沉的男人说话声。 “怎么了。”小侍卫抬头看去,见一位青衣劲装男子倚栏探身,正是主子身边的心腹,远风大人。 小侍卫忙单膝跪地,“是,远风大人,大顺的羲和郡主来了......此刻正在宅院门口堵着呢,小的特意来问主子的意见。” 远风有些不悦道,“下次遇到这种事情也长些脑子,不知道咱们王爷从大周跋山涉水来这大顺,是为的什么来的吗?你将那郡主挡在门外,咱们还参加什么招亲大会?” 小侍卫看着站在一旁美貌婢女,再想到那些华丽的车马,心想,王爷这番行径,还真是不好说。嘴里却忙着认错道, “是,是,小的知错!” 远风转头看向婢女,“去告诉王爷,就说羲和郡主到了,可要准备着?” 准备着?看来主子虽然浪荡,却也是势在必得啊!小侍卫在心里想着。 而这边的远风等了片刻,那去问话的婢女便笑盈盈地走了出来,靠近远风踮着脚附耳低语...... 远风听完后轻咳一声,也随之笑着看向那小侍卫,“你可知,咱们出行带着马匹都是我大周的汗血宝马。” 小侍卫惊讶地挠挠头,这他是知道的,“是。” 可远风大人忽然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远风一指几处环境不错的院子,“......去将咱们的马匹都放那些进屋子里去,省得风吹日晒了。” 云羲和耐着性子在门口站了站,姜靖安十分有眼色地替她撑了伞遮阳,不消片刻,从宅院门口出来的,又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小侍卫,神色异常恭敬,“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误拦了郡主的路,请。” 却不想,一行人进了宅院后,又是另外一番天地。 “什么?这处院子里已经有人入住了?” “不是人......” “那是什么?” “是那大周的晟王......他的马!” 众人皱眉瞪眼,大顺虽是礼仪之邦,可这大周的晟王,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几处坐北朝南景致极好的院子,都被马匹给占据了,就算是现在让马挪出去,可人再住进去也会觉得心里憋屈得很,若不是记挂着出门时家里大人的交代,非要闹起事来不可! 落日的余晖铺满了大地,众人在骂骂咧咧,挑挑拣拣中总算是将各自的行李放好了院落。 小世子姜靖安神情郁闷,他也是大家族子弟,在长安城横着走,如今出了门却被一匹马抢了住处…..当真是行路难啊,道,“待到了那君子试,我非要给那大周的浑蛋好看!” 有与他交好的小公子也是十分愤怒,“算我一个!” 而云羲和站在一处景致勉强过得去的院子里,抱着手中的小灵猫,一点一点地舒展了眉头,又是你啊,楚晟。 可算是送上门来了。 夜幕降临,夏虫呢喃,众人都已经沉沉睡去,小棠莫名地突然睁开眼,下意识地看向里间的床榻,顿时汗毛倒数......郡主正在看她。 昏昏暗暗中,那道窈窕的身影正笑吟吟地瞧着她,似乎正在等着她醒来。 小棠忙道,“郡主,有何吩咐?” 云羲和笑了笑,“小棠啊......陪我去一趟净室吧。”又补充了一句,“大概是有些水土不服,肚子不舒服......” 摸索了一下拿了些什么塞进袖口,“你带我飞,莫让旁人瞧见了。” —— 宅院最中间的那栋小楼仍旧亮着灯火,和白日一样优雅美丽。 附近并没有看到附近有巡逻的守卫...... 因为秦玄凌与云烈从云家军大营过来后,宅院所有人都又开始遵守规矩,不论是何身份,守卫都必须退守在宅院外。 小棠带着云羲和几番起落,很快落在那小楼的屋顶......夏日里开着窗户,有香风阵阵传来,丝竹声不绝于耳。 “…...王爷,其实属下不太明白啊,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啊。”一道青年人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犹豫以及不解,"......为什么现在就要与那些大顺的世家子弟为敌,岂不是白白拉了许多仇恨。” 又听一道娇滴滴的女声,“......远风大人,王爷不是说了,既然都是来参加这招亲大会的,那就是咱们的对手,对手可不能心慈手软。” 啧…....云羲和心道,楚晟啊楚晟,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卑鄙啊。 ------------ 第192章 勿以恶小而不为 屋里,远风的眉头蹙起,眼中带着几分怅然,很显然觉得这种法子有些太过卑鄙, “也不过是住哪个院子的事情,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大碍吧。”可仍旧是拎起一杯酒水仰头灌了下去,并没有去忤逆自己王爷,也没有想要做些什么。 身旁的美貌婢女倚着他的肩头,笑道, “不是呀,远风大人。王爷说了,一点一滴的汇聚也能呈大海之势,这些大顺的世家子弟一向娇生惯养,劳累了一路却在此没能好好休息。接下来几天要比赛,他们就更加没有精神头了,等到了最后,说不定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到时候呀,王爷就少了许多对手......王爷说,这就叫勿以恶小而不为。” 房顶上的云羲和嗤笑一声,原来这话还可以这样说,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卑鄙啊。 那远风面露疑惑,“嗯?你说这话是不是有些不对劲?书里不是这么写的?” 貌美婢女哪念过什么书,不过是楚晟怎么说,她就这么学罢了,胸脯蹭着远风的手臂,“反正王爷说的话,总归是对的。” 另一个婢女也笑吟吟上前,娇声软语道, “远风大人,您不要想啦。我们来奏琴吧,这次招亲大会上,咱们王爷要独占鳌头,将那羲和郡主迎娶回大周,再狠狠地羞辱一番......王爷可说了,地窖都挖好了呢,到时候就将羲和郡主脱光了,和十个乞丐一起关进去。咯咯咯咯......” 听到王爷说这几个字,远风脸上的疑惑和不解终于散去, “王爷自有王爷的道理。若论手段心机......大顺这些世家子弟,没有一个是王爷的对手。”而后便在婢女们的簇拥下转向内厢房。 手段心机......云羲和眯了眯眼,这什么远风说的话,可说的真是颇有见地。同时又有些无语,楚晟这个人真是天生的坏种......听到内里传来的莺声燕语,云羲和环视这四周,这一栋小楼和附近住着的,应该都是大周的人......不知道楚晟住在哪间? 不过她也没有打算再去打探,摸索着分辨了一下厨房的位置,示意小棠带她往厨房的方向去了。 夜色如墨,野外的夏虫似乎都睡着了,小棠脸色十分难看,远离了那处小楼,她终于能说话了,当即压着声音道, “郡主,为何奴婢去宰了他们。” 云羲和摇头道,“宰是要宰的,不过现在不行......他们人多,而且是在咱们的地盘上,出了事还得咱们自己负责。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太不值当。” 一面从袖子中掏出药粉往水缸里洒,“先给他们下点泻药......” 小棠瞪眼,泻药......这样做咱们就不用负责了吗? 云羲和已经将手中的粉末统统都洒进水缸里,那粉末遇水即化,顷刻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棠歪头想了一想,郡主说,先?难道还有后手? —— 一夜漫长。 云羲和总觉得睡梦中嗅到些似有若无的清凉龙涎香的味道,可等到夜幕褪去,青白天光亮起来的时候,屋里又恍然只有自己和三个丫鬟。 外面也变得热闹了起来,今日还有些年轻人紧赶慢赶的到这里,只为了参加招亲大会。 宅院里早已准备好了饭食,院中的下人很快将食盒送去各个院子。 新来的那些年轻人还没来得及挑选住处,便在前院的一处大厅里一同用饭,大家虽然是竞争关系,但年轻人之间到底还是一腔赤忱,很快就熟络了起来。 就连拓跋奎都靠着谦谦君子的形象,俘虏了不少才子的敬仰。 只有大周楚晟那一行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吃不惯大顺的饭菜,自己带了厨子,也提前与宅院这边要了新鲜的米粮肉菜,自己动手。 待到辰时的时候,众人便都集中在那宅院外的广场上。 秦玄凌与云羲和一道出了大门,往那提前搭好的台子上走去。 昨日的事情,秦玄凌回来后就听说了,这会儿他再次确认,“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 云羲和侧头朝他眨了眨眼,勾了勾唇角,“你还有旁的要忙呢,这点小事儿哪用得着你出手?等着看笑话就好。” 秦玄凌知道她是让他认真比赛的意思,嗯了一声,“你放心。” 云羲和点点头,迈步上前去坐在高台上的主座,她是需要全程观礼的。 广场上呜呜泱泱的人,中间那一队身形挺拔如松,个个穿衣宽肩窄袖,玉冠束发,打扮的意气风发,都是大顺人,为首的正是秦玄凌,瞧见她的目光扫过来,他也冲她挑了挑眉; 而左边那一队清一色的素白衣袍,头顶帽子插着羽毛,腰带上缀着华贵珠宝,则是西凉人,而拓跋奎此刻也作为参赛人选,站到了队伍最前方; 右边那一队则以飘逸为美,衣衫华丽,长袍大袖,肤色白皙比女子还要美上几分,则是大周人,最前面那装模作样摇着折扇的,正是楚晟。 看得她有点头晕反胃。 她身旁还安排着不少位置,原本是可以供亲友来观礼的,只是她离开长安时就提前打过招呼了,谁也没让来,所以这些位置如今都空着,她便让自己的三个丫鬟也都坐着了。 梧桐山这里的天气清爽怡人,不似长安城酷暑难耐,她主仆几个,自得其乐,也能坐得住。 众人早已知晓,此次招亲大会,比的是君子六艺,故而民间也有不少人,将它称之为君子试。整个比赛设置六艺科目,从头到尾要比六场,每场以十分为满分,最后按照满分,从高到低选出前三名。 之后再由羲和郡主从中择取心仪之人。 底下众人正是议论纷纷, “原以为都是咱们大顺的人,没曾想西凉和大周来人都不少啊,瞧着这大约有三百多人呢......只选三人,那便是百里挑一呀!” “是啊,羲和郡主名声在外嘛......可这么多人,最终能入郡主青眼的,只有一人,也不知道是谁,才有这般福气!” ------------ 第193章 楚晟拉裤兜了 现场一片嘈杂惊呼声,而礼部尚书宋潜则开始大声给众人讲述着比赛的规则, “…..礼科分五礼,乐科分琴棋画诗,射科分射箭和投壶,御科分御马和御车,书科则比试书法,数科则以….今日第一场,考最基本的,便是五礼。” “之后….每一科可以选自己最擅长的参加,但也可以都参加….” 听到这里,从西凉那边的队列里传出一声疑问,“每一科都要参加吗?” 这个不待宋潜回答,大顺这边的队列里小世子姜靖安就笑道,“废话,那自然是参加的越多,分数排名越靠前啊。” 先前那人就哀嚎:“….我只精于画技,那得分怎么比得过琴棋画诗都参加的人?” 姜靖安叉着腰, “这有何难啊?你画的最好,直接拿个满分,当然比得过其他人。”反正他自己是打算靠下棋和投壶替自己多争一些分数的。 也是这个道理….西凉那人怔了怔,带着几分憧憬,但旋即哀嚎,“就算如此,万一有琴棋画诗皆精的呢?”又哀嚎,“万一有人六艺皆精的呢?” 姜靖安也是一愣,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想过......不过,他旋即看开了,“这样啊,那样的才子,得入郡主青眼,你有什么不服的?” 西凉那人再次一怔,是啊….四周响起哄堂大笑,真有那样厉害的人,谁能不服? 郎才女貌,天经地义! 既然是比试,那自然是要有负责裁决之人的。 为了公平起见,便又请了些名动天下的大儒们来负责评判,之所以说是“们”,是因为请来的大儒足足有六个,每一个都是非常严肃古板的老夫子,一看就知道非常的不好相处。 广场上的众人顿时陷入安静中。 宋潜扯着嗓子喊了声,“开始......” 五礼指的是,以祭祀之事为吉礼,丧葬之事为凶礼,军旅之事为军礼,宾客之事为宾礼,冠婚之事为嘉礼,合称五礼。 虽然动作繁琐,但比起琴棋书画这种需要日久天长浸润的技艺,是最简单基础的,只要死记硬背熟练就好,更何况世家子弟,没有不会这些的,哪怕是西凉和大周,也学的是同一套礼。 所以这第一天的比试,纯粹是热场子的送分题! 只要规规矩矩地将礼仪做完,便都能在这一科拿到满分。 而且五礼的动作是很美的,很有观赏性,年轻的男子们衣衫整洁,面容端庄,随着大乐做出对应的动作,当真是风华正茂,那几位大儒捋着胡子,也看得甚是满意。 而就在这一片整齐划一的队列中,唯有大周阵列最前方的楚晟面色一变,身子一弯,手按住了腹部, “腹痛。”他喊道,“要出恭。” 声音未落就听得噗嗤声作响,同时臭气四溢,在场的人都惊呆了。 嗯......这难道是......拉到裤子里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连楚晟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待醒过神顿时面色惨白,那旁边认真待命的美貌婢女们亦是大喊一声,不顾还在比试就忙冲了过来,手忙脚乱的扶住了楚晟。 尖叫声让无数人顿时捂着鼻子后退,而楚晟还在噗嗤个不停….他抬手掩面大喊,“快扶本王去净室。” 婢女们忙让开,几个魁梧高大的侍卫涌来,左右将楚晟架起,这时候已经是走不了路了。 一行人快速从广场上移动,台子上吩咐裁判的几位大儒,也是脸色一变,皱眉捂鼻都掩不住,那熏天的臭气。 “天......呢,大周的晟…晟王拉裤兜子里去。”姜靖安捏着鼻子说道,神情愕然。 怎么突然就….还拉到裤子,当着众人的面,真是何其尴尬。 拓跋奎视线落在地上,虽然有衣物遮挡,但地上也斑斑点点…..他忽地一阵恶心,忍不住抬手掩嘴,耳边犹听得楚晟的声音传来。 “啊,啊,快些…..” 楚晟带的那些侍卫们不敢怠慢,连规矩都顾不得,硬生生地将楚晟举过头顶,脚下快步移动向宅院去了,那一阵臭气还经久不散...... 众人呆呆目送他离开,见那几位随行在一旁的婢女也是脸色难看。 其中一位忽地伸手按住后臀,然后大哭起来,夏日里薄薄的衣裙裹着的丰臀随着走动现出一片片黄色的污迹….. 更多的哭声以及噗嗤声在广场响起,整个广场充斥着臭气,恍若茅厕,剩下周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这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还能是什么事? 秦玄凌掩着鼻息,不动声色地飞身掠向一边,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独坐高台的云羲和,这就是她说的等着看笑话? 确实很好笑哦。 —— “混账东西!” 楚晟那副温润如玉的形象,这下算是被毁了个干干净净,他捂着肚子,十分愤怒地喝道。 他们这一行人几乎十之有八九都拉肚子,迅猛之极,让他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净室,后来干脆裸着下半身一直坐在恭桶上,随行的大夫熬的汤药端上来他都是坐在恭桶上喝的。 好在喝了药之后,总算是勉强止住了。 他此刻已经洗过身子,又换了干净的衣衫,但他还是觉得口鼻都是臭气,自己身上的以及婢女们身上…..这让素来形象良好的他羞恼不已,更羞恼的是他适才当众拉裤子,比之上次在大顺的茅草屋里,让人瞧见他光屁股还羞耻。 远风额头冒出一层汗,道,“王爷,莫不是水土不服?” 是啊,只有他们这些人当场拉肚子,大顺和西凉那些人都好好的...... “蠢货!”楚晟冷笑,“这宅院中唯独咱们的食材是单独供的。” 这真是好无奈,远风白白挨了骂,只觉得有苦说不出,自带厨子做饭......从一开始,就是王爷的吩咐! 而且王爷一来,就将这院中最好的院子给占了,还用马占了不少好院子,既拦了大顺,又挡了西凉......这不正是诚心遭人嫉恨呢吗? 远风内心叫苦,又不敢怪王爷。 楚晟却是带着几分冷傲的戾气哼了声,“早说了,大顺和西凉没一个好东西。” ------------ 第194章 夕阳无限好 招亲大会的第一场,就出了楚晟这么大一桩笑话,大周的那边也没脸在比下去了。 广场上留下的众人看够了笑话,待空气中熏天的臭气散去,认真做完了五礼,拿到了这送到手的十分。 拓跋奎似笑非笑的看了秦玄凌一眼,“王爷,今日倒是因祸得福,赚了头彩。” 秦玄凌脸色淡淡,实在是对他没有好感,闻言道,“西凉陛下这是在关心大周的晟王么?不若亲自去照看一番。” “......”拓跋奎一想到方才的画面,顿觉一阵恶心,他面带讥讽,“王爷,寡人再劝你一句,你跟我姐姐不是一路人。若是非要在一起,可要好好掂量掂量代价。” 秦玄凌意态闲闲,“本王倒是很期待,西凉陛下除了割地求和,还有没有旁的本事。” “呵呵,那就走着瞧吧。”拓跋奎亦是不肯示弱,瞧见云羲和从高台走下来的身影,别有深意的笑了笑,便离开了。 云羲和走到秦玄凌身边时,正看见拓跋奎的背影消失在宅院,她随口一问,“说什么呢?” 秦玄凌站在风里,侧脸美成了一副画,眼眸温柔似水,“说等本王与你成婚时,定会邀请他来吃席。” 云羲和一抬眸,霎时间对上他垂下来的视线,她脸色红了红,“你又说这些不正经的。” 秦玄凌又道,“我在附近有个庄子,左右今日也无别的事,羲和,你想去看看吗?” 这梧桐山才归了大顺多久啊,他可就有庄子了?云羲和瞧着天色正好,轻声应道,“好。” “现在就走?” “好。” 二人说走就走。 云羲和与他一前一后迈着步子朝山林走去,恍然间有种倦鸟归林的感觉,她先前算计的事情太多了,但是感情却是上天赐予她的意外的惊喜,相信他亦是如此。 山林中起风了,风声缠绵,温温的凉,吹动着发丝拂过脸庞,云羲和的步伐随着阳光下的树荫坚定地跟在他的身后,她忽而兀自轻笑了笑,自重活以来,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有盼头了。 走过一长段山林小路,就绕到了梧桐山的另一边山脚下,日头西斜,金黄的阳光照耀着大地,放眼望去,一块块开垦出来的农田,一片翡翠绿意的葡萄架。 细瞧过去,还能望见那一串串红到发紫,紫到发黑的葡萄,挂在架子上如同宝石一般。 就连秦玄凌都有些讶异,这庄子他也是昨日去那云家军大营时,顺手买来的,虽然已经叫下人将那庄子打扫过了,可这也是第一次细细地瞧。 阿沉去叫了田里忙活的农户来一问才得知,原来这一大片葡萄架每年都结许多葡萄,可是梧桐山一向混乱,葡萄也卖不上价钱,铲了也太可惜,便任由它疯长着,农户采摘一小部分自己吃,很大一部分都是熟了烂在地里。 云羲和这会儿哪还有心思上山去瞧那庄子,眼见这一大片葡萄,甚是痛心疾首。 让成熟的葡萄烂在地里,这不就是妥妥的浪费粮食吗? 熟透的葡萄一颗颗紫得发黑,云羲和伸手摘下离自己最近的一颗,放进嘴里一咬,汁水四溢,甜美非常,这样的果子若是在长安城,倒是不愁卖的。 梧桐山离长安城也不远,将这果子细心摘下来,铺上棉花,放上冰块,快马加鞭地送过去,也能赚些银子。 若是觉得吃够了,还可以将这葡萄摘下来洗净,放进罐子里一层白糖一层葡萄地酿成葡萄酒,饮起来不也是件雅事么。 云羲和便做主,让方才那农户把庄子上的人都召集过来,农户们得知是东家来了,全都聚集了过来。 他们都担心新东家不好相处,然而并不是,云羲和只是让他们将这葡萄摘下来,运到长安去,并且保证会给他们额外的报酬,新东家也将这话应承了下来。 农户们皆是满脸喜色,这葡萄若是能卖得出去,总比烂了的好啊,而且还有钱赚,也能改善一下生活,看来这新东家真是个好人啊! 大家也都十分热情,有的当即从地里摘了现成的一篮子葡萄,有的又跑回家去抱了几坛子酒来,“东家和夫人尝尝,咱们自己酿的葡萄酒,度数不高,又很好喝哩。” 不消片刻的功夫,阿沉跟小棠他们手里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秦玄凌让阿沉留下来,去细细地跟农户们商定采摘葡萄的事,便带着云羲和继续朝着半山腰的山庄里。 山庄虽然不大,却也是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周围密林成荫,里面很是凉快,没想到还有一处亭子,坐在里面看着夕阳西下,别有一番风味。 小棠她们手脚麻利的将方才农户们送的葡萄瓜果,和小酒摆在桌案上,继而又嘀嘀咕咕地,说要跟阿默去山里抓野兔,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云羲和便由着她们去了。 一时间这凉亭中就又剩下她跟秦玄凌二人,恍惚间,像是回到了郡主府的凉亭一般。 两人静静地看着夕阳日落。 云霞层峦叠嶂,与远山融为美妙的一色......那远山郁郁葱葱,只是江水那处的悬崖上光秃秃地缺了一块,唔......正是埋葬楚晟的亲娘,问仙皇后的那座问仙峰。 云羲和靠着柱子,轻声道,“他果然来了,这次我不会再让他活着回去了。” 昨夜那药粉只是一个小小的警告,自重生以来,她和楚晟交手了三次,虽然这三次都没有落了下风,可是没能置他于死地,她就永远心里不安稳。 “嗯,想好怎么动手了吗?” 云羲和眯了眯眼,“当然。”她每时每刻都在想。 秦玄凌点了点头,伸手揽过她,“那便认真看看夕阳。” “好。” 夕阳沉落,云羲和靠在他的怀里,头微微斜着,清冷的瞳仁被染成了暧昧的琥珀色,她只觉得心里越发沉静,连被晚风吹乱的发丝,都懒得伸手去捋。 后来太阳一点一点地完全躲到了山头后面,只剩下天边的云彩缠绵着未散去,天色渐暗,山中的空气也渐渐凉了下来。 云羲和声音中满是眷恋,“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王爷,我们该回去了。” 这里离招亲大会的宅院不算远,但是再晚的话,夜黑山路就该不好走了。 秦玄凌也点了点头,“好啊。” 只是待一回过头来,瞧见桌案上放着的已经开封的小酒,忽而又提议道,“左右时间也不算晚,要不要尝一尝这酒?” ------------ 第195章 酒后 云羲和想了想,也是,都开封了,还是别浪费得好。 这农户家里的酒坛子也不大,倒出来的酒呈紫红色,酒香中泛着一股酸甜的葡萄香,云羲和只是一闻,便觉得醇香得叫人上头,她从腰间的香囊中取出一只银针,试了一试,方才放心了下来。 秦玄凌低笑一声,“跟羲和在一起,总是叫人十足的放心。”说罢,端起那宽口的碗,仰头饮尽,“别有一番滋味。” 活了二十四年,心上人在意自己的滋味,他总算是尝到了。 云羲和亦是端起碗尝了一口,入口柔顺,香气馥郁,十分好喝,“像在吃果子一般。” 不由地多喝了几碗,又觉得不过瘾,遂又拆了一坛子。 二人你一碗我一碗,喝着喝着,月亮不知道何时从山谷中爬了上来,柔润的月色洒进亭子中,云羲和一手支着头,乌黑的发丝如瀑布一般倾斜而下,开始念叨着诗句,“对酒当歌,人生几何......唯有葡萄酒!” 看她兴致正浓,秦玄凌也没阻止她,只是看着碗中酒,温声道,“这应该是陈年的酒......后劲很大呢。” 云羲和皱了皱眉头,又往碗里倒了一杯,“瞧你说的,这小酒甜甜的,如何会醉?”她仰头喝下,大叹一声,“醉了又如何?你我兄弟二人把酒言欢,乃是人生最大幸事。” 兄弟? 秦玄凌伸手扶额,完了,又醉了。 她将桌案上那只倒空的酒坛扔在地上,抬手又拆了一只,给自己倒完酒后,仍旧不忘用银针试一试......醉了,但还知道保命,她勾着唇角朝秦玄凌一笑,“你看,我们虽然开心,但是也不可以掉以轻心。若是此时死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碗,仰头喝下,又给秦玄凌倒了一碗,“这一坛子好像是青梅酒......大哥,你尝一尝!” 秦玄凌满头黑线,“......” 等她又喝了一碗后,手中的酒碗被忍无可忍的秦玄凌抬手夺过,“别喝了。” 云羲和嘟着唇瓣,捧着自己的好看的小脸,十分不乐意的盯着他,“秦玄凌,我今日高兴,多喝一碗酒怎么了?虽然是你庄子上的,但我先前请你喝我哥哥的酒也很舍得的。”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端起碗喝了一口,“是吗?本王不记得了。” 云羲和侧目看他,目光毫不避讳地来回描摹着他的模样,“你长得这么好看,却是个小气鬼。”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真的很好看,他的那双桃花眼中星星点点,仿佛月亮碎在了其中一般。 秦玄凌唇角上扬,嗓音清透得过分,“羲和才是最好看,世间第一等。” “好看可以换酒喝吗?” 云羲和大概是真的醉了,她只觉得胸腔中热热的,脑袋也恍恍惚惚像是飞了一样,眉目含水地瞧着他。只见他坐姿极为随意地靠在一旁的栏杆上,也正低垂着眼睑笑盈盈地瞧着她。 那副冰山融化后宛如春回大地的模样,看得她久久失神。 她不由地伸手,隔着空气细细地描摹着他的轮廓,恍惚间有些看不清楚,她便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着朝他扑了过去。 这下好了,她总算是碰到了他的衣裳,碰到了他隽美无瑕的脸,碰到了那蛊惑人心的桃花眼。 他靠在栏杆上,瞧着近在咫尺的人儿,手指在他脸上乱摸,肌肤被触碰过的地方,就像是在心头炸开了一场一场的烟花。 似是怕她摸得不痛快,秦玄凌不动声色地将那只脚放下来,端端正正的坐好,面对着她。 云羲和顺势跨坐在他大腿上,整个人扑在他怀里,那股让她心安又心动的龙涎香夹杂着入凉夜的味道,直往她鼻腔中钻,她捧着他的脸,忍不住闭了闭眼,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吸了一口气。 原来安心是这种感觉啊,如鱼得水,她觉得自己快要化了。 她的手不受控制地挣扎着,不知怎的,竟扯掉了他束发的玉簪,登时,满头青丝散下,与她的发丝纠缠在一处。 她在他的怀中来回蹭着,那细嫩白皙的手指仍不老实,自他的额头向下抚摸,经过眉眼,划过鼻梁,抚上唇瓣,越过下巴......秦玄凌不自觉地动了动喉结,她的手指就点在他的喉结。 秦玄凌放在她腰间的手收紧,不盈一握的柳腰就掌控在他的掌心中,他控着力道,颇有些不自在,手上却很诚实,将她又往自己的怀中带了带。 云羲和感受到他的变化,抬起头来,眼里柔光潋滟,轻声坏笑着问道,“我坐着的......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她腰上的那只手蓦的一禁,带着被她看穿的羞恼,似乎要将她揉碎在怀里一般。 秦玄凌心跳如擂鼓,眸中如火,鼻腔中气息灼热,嗓音早已不似方才那般清透,贴在她的耳边低哑道,“云羲和,本王不是什么讲究人,你再惹我,这清风明月,便是你我的见证......” 云羲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鬼使神差,伸手就勾住了他的脖子,亲上了他的唇。她的唇瓣柔软,动作也很轻,像一只小猫一样舔舔着,那唇齿间溢出来的酒香气,越发醉人。 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她本就是个叛逆之人,只不过早先身为云家女,为了家族的荣耀,才守着那高门贵女的规矩,如今......如今还顾得上什么呢,她只想与他一起沉沦。 而她这一举动,无异于在一锅沸腾的热油中滴入一滴清水。 下一刻,天旋地转,云羲和只觉得头脑发昏间,整个人旋即被放倒在那长椅上。 她愣了愣,方才明明是坐在他的怀里的,可眼下他怎么压着她,还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圈禁着她动弹不得...... 还没等她想明白,他的吻如狼似虎落了下来,霸道而又带着十足的占有欲,那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眼,带着她不停地坠落。 云羲和只觉得呼吸不上来,醉朦朦地伸手捶打着他,“你干什么......” 秦玄凌赤红着眼,勉强抬头与她对视,一字一句与她说道,“干你。” 辗转反侧间,从那长椅滚落到地上。 二人的衣衫越发凌乱,他的大手探入她的衣襟,扯开那层层包裹,他的吻自上而下,虔诚享受着她莹白如玉的女体。 云羲和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包围着,可还是痛得弓起了身子,唇齿间溢出难耐的低喘,蹙眉道,“秦玄凌,我好痛......” 而秦玄凌额头汗水一滴一滴砸落在她的胸口,恰被那山间的夜风一吹,整个人瞬间冷静下来,看着身下泪眼朦胧的她,动作一顿,到底停了下来。 ------------ 第196章 本郡主的头更痛了些 月上中天的时候,拓跋奎房里的灯火依稀亮着。 今日是招亲大会的第一天,他的姐姐云羲和跟着秦玄凌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一切跟他一开始预料的完全不一样,他以为云羲和知道自己的身世后,便会义无反顾的跟他回西凉,可是她并没有。 她不仅没有,还一心一意爱上了秦玄凌,爱上了那个薄情寡义的秦天所生的儿子。 房间里,他的贴身侍卫赤川询问道,“君上,如今应该怎么办?就算您有机会赢得这招亲的前三甲,可羲和郡主心有所属,也不会选择跟我们走......” 良久,拓跋奎有些倦意,淡淡道,“无妨,事情未必没有转圜的机会。”他挥了挥手,让赤川退了下去。他的视线透过窗户,移向宅院最中间的那处小楼,那正是楚晟所居住的地方。 赤川神色一凛,不明所以地退下了。 拓跋奎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脸上淡然谦逊的神色渐渐变得残忍,忽而兀自轻声道, “姐姐,我知道你们大顺有句老话,叫做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你如此一意孤行,那寡人便不去插手,好让你看清楚,到底谁,才是真心为你好的人。” —— 同样的夜色下,宅院最中间的那栋二层小楼里,亦是摆设的酒菜,金银玉器珠光闪闪,但在座的众人个个神情黯然。 楚晟端坐首席,长眉挑起,戾气不减, “本王今日很生气,今日平白叫大顺和西凉拔得头筹。” 本来半夜被叫起来,就已经非常让人不满了,再加上楚晟一副戾气十足的模样,室内的气氛更加凝重,众人低下头。 “明日比试琴棋画诗。”楚晟冷着声音接着说道,“你们都要拿出看家本事来。” “那是自然......”一道声音说道。 这时候敢说话的也只有一个人了,楚晟看去,见远风倚着两个婢女,神情也颇为懊恼,“今日这件事实在是意外,大家明日切莫受影响......” 说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抬手掩了掩口鼻皱眉,明明已经洗了三次澡了,他还觉得自己身上有味道...... “我们要做的是去把丢人的仇报回来。”远风又说道,“王爷此番为了招亲而来,咱们决不能让大顺和西凉将我们大周看轻了去了。”这便是楚晟大半夜还将大周的青年才俊拘在这里的原因。 众人困倦不已,却还是麻利地起身,齐声道,“是。” 楚晟冷哼了一声,端正身姿,面色又冷了冷, “你们都是大周的好男儿,明日便让西凉和大顺的年轻人看看,咱们大周的男儿,不仅姿容秀美,内里也是强大到不容小觑的!哪怕只是这些读书人附庸风雅的玩意儿,也能强到让他们胆寒。” 众位青年人没有再起身,而是单膝跪地挺直脊背抬起头齐声呼喝一声,那一道道在俊美脸庞和儒雅长衫掩盖下的阴狠之气,顿时倾泻而出。 楚晟的神色倒是好了些,“其实本王是真心来参加招亲的。”且让云羲和得意几天,到时候,有她哭的时候。 原本正站在一旁的貌美婢女们忙跪倒在楚晟身前,娇媚一笑,“王爷准备十足,定然会抱得美人归的!” 楚晟哈哈笑了,伸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脸颊道,“说得好,不枉本王往日好好疼你。”抬手,“酒来!” 随着一声酒来,室内的气氛顿时又热烈起来,穿着清凉的婢女们捧着美酒而入,原本困倦的众人,瞬间眼前一亮,精神抖擞起来。 他们的声音不小,宅院里不少人听到动静都起来查看,看到大周人又开始喝酒,大家松口气又摇头。 “今天丢了这么大面子,这些人竟然还要喝酒庆祝.......” “许是放弃了吧?罢了......别管他们了,咱们明天还要比试呢......” 琴棋画诗都是需要养心静气的,众人只感慨了一会儿,又关闭窗门,将那嘈杂的声音隔绝在外。 —— 此刻,长安城,皇宫,夜色依旧。 养心殿中,秦苍仍在批改奏折,近日秦玄凌不在,所有的奏折他只得亲自过目,看了这一天还未看完,现下只觉得浑身疲乏无力,精神不济,他扔下手中的朱笔...... “取金丹来。”他长长地喘息一声,“朕乏了,今日是谁侍寝?” 田公公忙捧了金丹过来,“是柳贵人。” 秦苍嗯了声,伸手接过金丹服下,咽下后只觉得身体里升起一股暖流,不知道想到什么有趣的,脸上浮现出笑意,眼角的皱纹也更深了些, “叫安常在、欣答应还有如答应一同准备着吧。” “是......” 田公公一阵心惊,有了金丹的助力,皇上近日真是越发不节制了,夜夜召人侍寝就算了,回回还都要召上好几位妃嫔才罢休,也有太医委婉劝过,可皇上一向只拿皇嗣当借口...... 而秦苍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一股热流在体内乱窜,迫切地想要纾解......好在拓跋奎给他献上了足够多的金丹啊! —— 晨光大亮,整个梧桐山似乎在一瞬间醒来,重又回归喧闹起来。 云羲和睡眼朦胧地睁开眼,这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回到了宅院中,衣衫整齐地躺在那松软的床榻中。 约莫是宿醉的缘故,她脑袋闷闷地痛着,脸色也有些白,但昨夜在那山庄亭子中的一幕幕,像是画片一样,在她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地重演。 “什么时辰了?” 小桃的声音在外间响起,“卯时三刻,郡主若是身子不爽,再睡一会儿也无妨。” 云羲和眉心一跳,什么叫......身子不爽??她就算是喝醉了酒,也分明记得清楚,到最后,他们并没有...... 她面无表情地坐起身来,坚持叫小桃和小梨进来,“替我梳妆吧。” 小桃总觉得,这会儿的郡主看起来非常的没有精神,便道,“郡主,要不奴婢去给您熬一碗醒酒汤来?” 云羲和摇了摇头,“不用了,我清醒得很......” 小桃抬手替她揉着太阳穴,笑道,“没想到昨日郡主竟然喝了三坛子酒......那农户家里自己酿的酒那么好喝吗?到最后竟是王爷抱着郡主送回来的,可巧那会儿天都黑了,没人瞧得见......” 不说还好,一说这,云羲和只觉得头更痛了些。 ------------ 第197章 他像是在阵前杀敌 待她终于收拾好,外面的晨光已经变成了金黄色洒落在天地间。 她正要出门时,忽而听得楼下一阵喧闹,便顿住了脚步。 今日比试的乐科,乐与礼同属,礼需要乐相配,不过现在乐更多是君子修身养性技艺,这次招亲大会的乐科设置四项,琴棋歌舞。 一群群神采飞扬的年轻人出现在宅院里,身上手里也拿着许多乐器,结伴而行,往比试的广场上走去,互相插科打诨, “算算时辰,快要开始了......” “今天你比什么?” “奏琴吧......我实在是不会下棋......” “那你也太逊了吧,就这样都还敢来参加招亲大会?哪里配得上郡主啊?” “嘁,难道你就配得上了?娶郡主,谁敢想啊......我看她一眼就知足了,不行吗?” “行行行!就当我少了一个竞争对手!” 那边,拓跋奎一身红衣,神采奕奕,翩翩下楼,背着古琴腰里悬挂着笛子扇子..... 他四项都要参加,既然比了,就一定要方方面面都碾压众人。 却不想一出门,就瞧见了两手空空的秦玄凌。 “王爷可是觉得势在必得了?” 拓跋奎笑道,慢悠悠地走下楼,语气中却满是讥讽,“怎么,以为得了姐姐的青眼,便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了吗?” 秦玄凌十分古怪地瞧着,“不啊,本王四项全参加。”看了眼拓跋奎,“乐器什么的礼部都准备好了,随便用一个就好。” 什么叫......随便用一个就好?这种比试不是用自己的乐器吗?今日这场比试,多少人携带的都是上好的琴具啊呐,秦玄凌这般狂妄吗? 正说着,那边大周的年轻人也都一股脑的涌了出来,身后都背着古琴,个个风姿翩翩......为首的,正是大周的楚晟。 拓跋奎顿觉心头一阵恶心,便也顾不得再寒暄,快步向外走去。 云羲和站在楼上,看着秦玄凌的背影混在人群中......脸上不由得一阵热意,天色实在不早了,转头便也下了楼。 —— 长安城的皇宫里。 越发酷暑难耐了,众人都觉得哪怕站着不动,也是浑身汗意不减,金銮殿上秦苍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朝臣们上奏的声音在他耳边嗡嗡响个不停,他勉强支撑着,去细细听了几件事。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罢了,看来他如今将江山治理得真不错...... “梧桐山那边如何了?”秦苍眯着眼睛笑了笑,不待众人回答,自己便又笑,“咱们大顺的男儿,定然是一马当先的......” 礼部侍郎忙道,“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呢。今日不过才第二日......” 秦苍点点头,不知是不是金銮殿内的冰用多了,他只觉得寒气一阵一阵地顺着他的毛孔往身体里钻,冷得他打了个哆嗦,旋即出了一身冷汗, “唔......众爱卿若无要事启奏,便退朝吧。” —— 梧桐山艳阳高照。 “大周的器乐歌舞果然不错......” 虽然昨日丢了那么大的丑,但不得不承认,大周在这方面还是极有天赋的...... 广场上两边建有长长的游廊,摆设着座椅让未比试的众人歇息,此刻在演艺的正是楚晟,不得不说,他做得确实不错。抚琴行云流水,吟唱亮丽绕梁,舞姿古朴.....似有醉意。 “这是醉春风。”姜靖安在听曲儿这方面是行家,自然而然地夸赞道,“他跳的这一下琴歌舞全有了...” 虽然声音不大,但周围还是有人制止,“嘘,不要说话。” 姜靖安很是不满,“一会儿等本世子上场,让你好好开开眼。” 这边正嘈杂着,广场上正在抚琴的楚晟却忽然动作一滞,只觉得喉头一阵腥气上涌,哇的一声,就喷涌而出一股鲜血来...... “王爷!” “大夫!叫大夫来!” 游廊上的众人都看了过去,只见楚晟的那些貌美婢女一个个都快速围了过去,而楚晟则双目紧闭,面白如雪,身前衣襟血迹斑斑......这是跳的太投入了??? 有廊下的众人顿时又笑了,“这是对郡主情根种的太深了?” 笑归笑,但也是可以理解的,这种雅事就是抒发情感,早就听闻早前大周的晟王跟羲和郡主有过些龃龉,许是因爱生恨也不可知啊? 姜靖安伸手指着被抬走的楚晟,啧啧称赞,“这是真的拼啊。” 一旁的秦玄凌笑道,“是啊......这真是用情颇深啊。”一面说一面瞧着高台上不动如山的云羲和,她是什么时候动的手?嗯......昨夜折腾的还不够啊...... 而拓跋奎则是冷哼一声,“晟王都这么拼,那寡人也要拼了!”说罢,甩袖负手在背后,大步朝着广场中间走去。 白袍飘动,日光洒落,一瞬间竟然叫人看得微微一呆......秦玄凌眯了眯眼睛,“既然如此,本王便也同你拼一拼。” “王爷,您要选西凉的鼓?”礼部负责提供乐器的乐师有些惊讶。 拓跋奎也瞧了过来,神情惊讶中带着一丝隐怒......要用西凉的鼓么?秦玄凌,你这是打定主意要在姐姐面前,让寡人难堪了啊? 乐师瞧着准备齐全的拓跋奎,又自以为是地说道,“莫非,王爷是要成人之美?” 秦玄凌神色淡然,“舌头若是不想要了,便早些割了去喂狗。” 乐师忙不迭地扇自己的嘴巴,“下官知错。”大手一挥,叫人将鼓抬了出来。 拓跋奎收回视线,试了试琴弦,轻抚琴弦,铮铮琴曲便自手下流出...... 而那边的秦玄凌,也是顺势盘膝坐下,将鼓抱在怀里,抬手拍响,低沉,枯燥,单调,一声,一声,接一声... 游廊下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响起一阵骚动议论, “王爷这是在什么啊?” “击鼓可不适合独奏啊......这不是替西凉的皇帝做嫁衣么?” “竟然是西凉的鼓?!”游廊下的身着白袍的青年们,脸上亦是浮现惊喜,“真是荣幸。” 而在高台上无所事事靠在椅背上的云羲和也坐直了身子,听着广场上传来的鼓声。 广场上的鼓点骤然变得急促,秦玄凌已经从抱着鼓站起身来,步伐缓慢,却走出了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来...... “入阵曲!” 游廊下的姜靖安脱口喊道,似是听到喊声,广场上秦玄凌微转身侧头看来,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杀气腾腾,顿时叫众人嘈杂声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厉害......” 鼓声由激烈变得沉闷悠长,秦玄凌的步伐越发的缓慢,鼓声中,那先前阵前激扬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巡视沙场的苍凉,他低声吟唱的声音更加贴切......身形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他不像是在这里表演曲艺,而像是在千马万马的阵前厮杀。 拓跋奎已然觉得心神不宁起来,恍然间才发觉,不知何时,自己准备好的琴曲,竟然被他带走了节奏...... 鼓收声停,不廊下知道哪个带头鼓掌,响起一片。 秦玄凌放下鼓,面色悠然地看了眼拓跋奎,“西凉陛下,承让了。” “哼。”拓跋奎鼻音重重,“等着瞧。” ------------ 第198章 本王已经在为你准备嫁衣了 于是第二日的比试,仍旧是秦玄凌一马当先。 大顺的青年才俊也没有不服的,众人反倒是挤在一起赞叹着今日秦玄凌的表现, “怪不得以前是战神王爷呢!” “话说,该说不说的,摄政王跟羲和郡主也是挺般配的!” “唔......可是摄政王到底是废太子的亲叔叔......这于礼不合吧......” “不合个屁啊!废太子那都是什么年代的事了,你们家是不是不换黄历的啊!” “哎倒也是!就看日后几场,摄政王表现如何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用罢晚膳,便都回了自己的住处。 云羲和在自己的屋子里,沐浴的时候恍惚好像听见了屋门打开的声音,但是她知道小棠是守在门口的,也就没有在意,以为自己听错了。 以至于直到一只手搂住她的腰,云羲和才吓了一跳。 她堂堂大顺的郡主,竟然有人敢趁她沐浴的时候,溜进她的房间来,意图轻薄她? 云羲和眉心紧皱,当即去摸放在桌案上的银针,但是来人已经捂住了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含笑:“是我。” 云羲和,“……” 她气得无语,转头就在秦玄凌的肩膀上捶了一拳,“你也太胆大包天了!!!” 都吓死了她了!好好地让人通传一声不行吗?!?! 秦玄凌半真半假地唔了一声,“羲和,本王的心好痛啊......你听一听看,本王是不是生病了?” 云羲和闻言就张嘴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 秦玄凌:“......” 他伸手摸了摸云羲和的头发,“好啦好啦,是本王的错,下次叫人通传好不好?本来是想给你一个惊喜的,谁知道你在沐浴哇?” 被他这么一提醒,云羲和才想起来自己实在洗澡来着,已经洗完了,但只披着一件轻薄的纱衣,那纱衣倒是很长,将她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但布料却甚是轻薄,穿了比不穿还要惹人遐想...... 云羲和一瞬间就红了脸,推开秦玄凌,“你出去!” 秦玄凌却将她搂得更紧了,“羲和,你这么穿,本王很喜欢。” 云羲和头顶隐隐冒火,“......”怎么总觉得好像与他表明心意后,他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如饥似渴,说的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秦玄凌晃了晃手臂,“羲和,本王胳膊被你咬得很痛,是不是要断掉了。” 云羲和:“......”她又没使多大的劲,怎么可能会断了!真是个大忽悠! 秦玄凌顺手将云羲和搂在自己的怀里,环抱着她的腰身,“本王试一试,一只断手还能不能抱得动你......” 云羲和:“......” 没等她反应过来,秦玄凌已经单手将她抱起,顺势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再将她放在自己的腿上,就仿佛那日在亭子中一模一样的姿势。云羲和立刻一哆嗦,“你要做什么?” 秦玄凌,“做那日没做完的事!” 云羲和:“......!!” 秦玄凌安抚的捏了捏她的后腰,声音莫名带了几分期待,“放心,洞房花烛夜也过不了多久了。” 云羲和:“......”那你倒是放开我!! 秦玄凌不依不饶地搂着她,好看的桃花眼亮晶晶的,“但本王还是想提前行使一点做人夫君的权利。” 云羲和不明所以,“嗯???” “羲和......”秦玄凌呢喃着念了一声,一手紧紧地将她掌控在怀中,一手扯开她的薄衫领口,手指摩挲着那白皙的颈部肌肤,他手指上有茧,柔嫩的肌肤立刻就泛出了嫣红。 等云羲和感觉到唇上温软,秦玄凌已经眸色深沉地吻了上来。 起初他只是浅浅的品尝,却又不给她躲闪的余地,渐渐地,就像是以往每一次那般,为她着了迷。 与昨日的亭中不同的是,现在的云羲和是清醒的,像是被这一个吻点燃,她只觉得满脑子都是昨日与他缠绵的画面,唇上的温度,他的气息,他箍得越来越紧的手指,还有身下,他...... 她的呼吸渐渐也乱了,夹杂着微微的轻颤,整个人软在他的怀里。 于是秦玄凌更加放不开了。 他眸底的神色瞬息万变,“羲和......” 云羲和的手指抵着他的胸膛,指尖拽着他的衣襟,微微用力,不知是想要他克制一点,还是在鼓励他,将他抓得更紧。 秦玄凌空出一只手来扯她的衣裳,那本就薄如蝉翼的外衫,在他手指的轻挑下,潸然飘落,她忙伸手去推他,拉扯间呼吸乱作一团,连忙道,“不可以!” “本王知道......”秦玄凌闷着声音,瞧着她那脱了一半的衣裳,看着衣襟下那妃色的肚兜,随着她胸口的起伏而别有韵味。 他便伸手十分心安理得地摸了两把…… 云羲和最后是哭着趴在被子里的。 秦玄凌很是意犹未尽,“……别哭了,也没对你做什么。” 云羲和霎时气短,“你这个浑蛋!” 你还想做什么? 秦玄凌抱着她,那贼溜溜的狗爪子还是顺着她的细腰,想往肚兜底下摸上去。 云羲和忙伸手挡着他的动作,“秦玄凌你这个讨厌鬼!” 秦玄凌挑了挑眉,循循善诱,“本王如何讨厌了?” 云羲和,“哪里都讨厌!” 不管是把她按在怀里亲,还是拿着她的手,让她帮他...... 都特别的流氓! 秦玄凌低沉地笑了,“行,是本王讨厌......本王是特意来告诉你,羲和昨日在庄子里安排的事情,本王都亲自瞧着让人办妥了,晨起比试完,本王一直忙活到现在呢,连口水都没喝上,羲和就这么对我啊。” “......”云羲和听了这话,又有点不好意思。 对呀,她就是一句话的功夫,他却正儿八经的放在心上,将事情细致的做完了......但是,他都忙活了一天了,怎么还是那么的有精神啊! 云羲和翻身坐起来,挨着秦玄凌近了一点,“这样总可以了吧?” 秦玄凌却直接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反正都坐在一张床上了,不如.....” 云羲和:“......”简直是个流氓! 但她确实是困了,他的怀抱一如既往地叫人安心,萦绕着那股龙涎香和入凉夜的香气,云羲和靠在她怀里,很快就闭上了眼。 睡梦中还不忘嘟囔着,“秦玄凌,明日可是比骑射......需要气力和精神呢。” 秦玄凌轻轻一笑,低声应了一句好,也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 看着她的睡颜,侧头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羲和,本王已经叫人给你裁制嫁衣了。” ------------ 第199章 她是楚晟的表妹 云羲和醒来的时候,秦玄凌已经不在了。 但是他给她留下了一张纸条,说她睡觉说梦话。 云羲和羞恼地伸手将那纸条攥成一团,到最后还是舍不得扔,塞进了自己随身带着的香囊中,回头一照铜镜,发现自己脖子上又是红红紫紫一大片,实在是精彩。 云羲和,“......” 偏巧小梨还在那一脸懵懂地问道,“郡主,您这脖子是怎么了?” 云羲和只好说道,“许是昨夜蚊子太多了些吧。” 小梨眨了眨眼,“有吗?那奴婢今夜替郡主准备一些驱蚊的香。” 晨光投进室内,窗户打开,微风带走了室内的暧昧气息,也带来了一阵青年人的喧闹。 云羲和胡乱的点了点头,到最后,她挑了一件高领的裙裳,将自己的脖子遮了个严严实实。 宅院里有现成准备好的餐食,小桃早已取了些,云羲和心不在焉地吃着一份小馄饨,想着今日的比试。虽然西凉更擅长在马背上作战,但以秦玄凌的身手,比骑射,应该也不在话下。 而大周......她凉凉地勾起了唇角,从腰间摸出一包粉末来,“小棠......” 小棠接过那药粉,轻车熟路地出了门——不就是给大周下药嘛,一回生二回熟! 比试要到辰时才开始,云羲和不紧不慢地吃着饭食,待小棠回来时,她才刚放下筷子。 “郡主,不知道是谁,在咱们门口放了一颗苹果。”小棠站在门前疑惑地问道。 云羲和起身一瞧,只见一个大红苹果放在一个小小的白玉托盘中,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她的门口。 小桃摸了摸脑袋,也甚是不解,“今日提供的餐食中,也没有苹果啊。” “唔......莫不是哪位青年才俊,自知没有取胜的希望,转而曲线救国,开始来给郡主献殷勤了?” 小桃一本正经地分析,“难道是怕郡主不接受,就直接放在了郡主的门口——不过方才小棠离开了,奴婢这三脚猫的功夫,才没能听到动静。” 云羲和眉心微蹙,“......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郡主,这苹果如何处理?”小棠问询道,“还是谨慎些,万一有人投毒,再误食就不好了。” 闻言,云羲和只好让小棠将那大苹果和小托盘一起拿进了屋子里。 她拿银针探了探,那苹果也是寻常不过的苹果,她也没有在意,只瞧着时辰尚早,便打开窗户,看着远处梧桐山的风景。 —— 风景虽好,楚晟却无心欣赏。 一连两日,他都在这场招亲大会中,丢尽了颜面,今日比试的是骑射,他们大周本就不擅长,而用完早膳后,他整个人就开始觉得不痛快起来,头晕眼花,手软脚软的,别说骑马了,走路都难走稳! 他当然知道自己这样子,肯定是在这场招亲大会中拿不到好看的名次了。但,对付云羲和,他还有必杀技。 此时,他虚弱无力地瘫在床上,朝着远风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你安排下去,在长安城中买通些三教九流之人,就说......云羲和乃是大周已故永德帝姬的亲女儿.....永德帝姬跟大顺的先帝秦天有不共戴天之仇,那云羲和,身为永德帝姬的血脉,便是潜藏在大顺,伺机替母复仇,是奸细......” 远风神色一凛,瞪大了眼睛,那云羲和,竟然是永德帝姬的血脉吗......那岂不是......岂不是,晟王爷的表妹?! 这......表哥想娶表妹,却回回都要先搞臭她的名声? —— “看清楚了?楚晟身边的随从正去往长安?” 宅院里,秦玄凌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阿沉,听到这个消息时,眉心蹙了蹙。 阿沉点了点头,“是,属下瞧他神色匆匆,脸色凝重,似乎是领了什么不小的命令......属下想着,楚晟一向心思奸恶,万一对王爷和郡主有什么不善......” “杀了他。”秦玄凌眼神眯了眯,语气中没有丝毫的犹疑,“做的干净一点。” 阿沉依言点了点头,一改往日呆傻的模样,眼神冷冽,一拱手,旋即消失不见。 秦玄凌深吸一口气,喃喃道,“这一世,谁也别想拦住本王与羲和的路。” —— 西凉这边,拓跋奎不动声色地瞧着远风与阿沉一前一后离开宅院的身影。 他轻笑一声,“赤川啊,你瞧见了吗?寡人说的转机,这不就来了?” 赤川当然看不懂,“君上,可是属下瞧着,那秦玄凌的侍卫身手不错,俨然在那楚晟的侍卫之上......楚晟此番,未必能成事啊!” “说得对!”拓跋奎嘴唇微动几乎无声,“所以啊,咱们要帮帮他。” 赤川瞪大了眼睛,“君上?”帮谁?秦玄凌的侍卫还需要帮吗? 拓跋奎,“寡人猜想着,那大周的晟王定然是自乱阵脚,想鱼死网破对姐姐不利。而大顺的摄政王嘛,自然是下手一击毙命,不想叫姐姐受着委屈......可是啊,寡人还是想带姐姐去西凉啊。” 说着对赤川一笑,“今日待比完,你便给长安城飞鸽传书,就说,本王对招亲势在必得。” 赤川看着拓跋奎,对他点头应了声是,表示自己一定会做好这件事的。 —— 辰时还未到,各人的心思就已经走了这好几个来回。 待云羲和重又坐上那广场上的高台时,场上众人也都准备妥当。 西凉人善骑射,背着弓箭坐在马背上的动作也是极为自信的,相比较起来,大顺的青年们则显得更为谨慎,眼神飞速地观察着场地,而这一场,大周只有寥寥几人参加。 不过也能理解,这招亲大会本就是文人君子参加得多,像是原地站着射箭,或是只是骑马,两样分开,也或多或是都能像模像样,但骑马射箭合在一起,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练成的...... 广场上喧嚣杂乱,随着一声锣鼓响,嗡的一声,姜靖安紧张地松开弓弦,众人忙向前看去,草靶上空空,当即响起哄然大笑。 “箭就在你脚下!” “小世子,眼神不好使吗?” 伴着起哄声,姜靖安脸涨得通红,“有本事你们来一个!” 这边正笑着,那边响起马儿的嘶鸣,大家忙循声看去,就见旁边不远处的高头大马上,秦玄凌搭弓射箭,动作未收,箭已直直没入靶心。 而那马儿的嘶鸣声,竟是被那气势所震慑的。 ------------ 第200章 一定要赢 楚晟站在一处阁楼上,远远地瞧着广场上的场景,呸了一声, “什么东西。” 身旁美貌的婢女忙道,“王爷,西凉人也进场比试了......不是说西凉人生下来就会骑马,不会说话就会射箭嘛,一定能压那大顺一头!” 楚晟神情复杂地看着场中,冷声道,“那又如何,西凉压了大顺,大周在这一场也是出不了头的!” 婢女闻言,再也不敢笑闹了,“......” 不过旋即,楚晟又拍着栏杆笑道,“本王的药果然有效,惊马了......” 广场上的骑射才刚开始,在那箭气的震慑之下,秦玄凌胯下的马匹率先开始翻腾,又是跳又是叫,周围的马匹也开始暴躁不安起来,还有人竟然被那马匹给颠簸了下来,差点被踩死的......真是叫人胆战心惊。 楚晟笑声过后,又是冷哼了一声,伸手抚了抚肩膀,许是想起了前些时日,被马踩断肩胛骨的滋味。 而此刻,站在一旁负责护卫的云家军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片刻后才又在云烈的命令声中,起身上前去制止马匹...... 他们知道,摄政王是有本事的,但你们这帮文人,武将上阵杀敌的家伙,都被你们拿来做消遣了,让你们出一会儿丑总不为过吧?谁让你们逞强的,可怨不得别人。 云家军奉命跑向场中,但刚迈步就听得场中马儿嘶鸣顿时拔高,伴着人的低吼声,只见在一片混乱声中,唯有秦玄凌反而在受惊的马背上临危不乱,抱住了马的脖子,身形下压大吼...... 尘土飞扬,马儿嘶鸣,众人都震惊了! 天呢,这是,现场驯马? 马匹疯狂跳跃,马背上的秦玄凌却稳如泰山,马匹惨烈嘶鸣,在场中疯狂地打转,所有的嘈杂都消失了,众人的耳内只有马鸣声,眼前尘土飞扬,马匹翻腾,秦玄凌恍若世间最凶残的屠夫.....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眨眼,尘土散去,马鸣散去,场中马匹站立,安静而立再不似先前那般,乖巧柔顺地垂着头,在秦玄凌伸手抚摸他的脖子时,还摇了摇尾巴.... 广场上变得安静。 这安静当然不是鸦雀无声,而是没有了先前射箭骑马众人围观调侃带来的喧嚣笑闹。 广场是马蹄飞扬,方才没有被波及的众人又开始纵马疾驰,搭弓射箭开始展示自己的骑射技艺。 小世子姜靖安早已被扶着下了场,却不影响他一脸兴奋崇拜地朝着场中高喊,“摄政王!摄政王!” 秦玄凌丝毫没受影响,俯身又伸手从背后取下箭矢,弓在手中举起....嗡的声声响,三只箭齐发流星般而去,准准的射中三个靶子中心.... 四周再次响起呼声,就连西凉人都忍不住跟着赞叹......这是本能的反应,毕竟秦玄凌的骑射真是赏心悦目。 拓跋奎轻哼一声,悠哉悠哉的骑着马进了场。 黑马矫健,他一身俊秀白袍,踏着沙土地上,轻快若舞,平心而论,是十分漂亮养眼的。 他没有驯马,也没有被马在背上掀的起伏狼狈,马背上的年轻帝王气度淡然,身下马儿摇头晃尾,同样是咴儿叫,但却如同黄鹂鸟鸣一般动听,又像小姑娘撒娇一般轻柔。 这对比太鲜明,太诡异了,四周的喧腾似乎一瞬间凝滞消失,众人的眼前只有这一人一马。 “西凉陛下的马脾气真好啊......”姜靖安喃喃道。 众人们看过去,见拓跋奎骑着马入场,冲着秦玄凌所在的方向慢悠悠地晃过去......但忽然,场中又有一匹受惊的马匹嘶鸣着冲了过来,疯狂的马已经不辨方向不看路,一头要撞上他...... 哎呀!场边的围观者们当即发出惊叫! 拓跋奎听到回头,看了那冲来的马匹一眼,握着缰绳的手攥成拳头对着马儿一晃......他的拳头上似乎包裹着什么,以至于显得比正常的人大一些。 似乎这硕大的拳头吓到了那匹马,它发出一声嘶鸣硬生生地停下身子向一侧倒去避开了拓跋奎......马背的西凉青年砰地被甩了出去,跌滚在地上。 四周又是一阵呼喝。 拓跋奎已经收起了拳头拍马向前,马蹄得得轻快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便是善骑射的西凉......围观的大顺众人都瞪大眼,觉得不可思议又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天赋异禀? 可这一切,却被秦玄凌清清楚楚的看在眼底,楚晟方才眼神里的东西,他很熟悉,那是杀气...... 借着这一场比试......动了杀心么? 身后的马蹄声渐近,秦玄凌回头看去,见拓跋奎抬起身子,冲他咧嘴一笑,日光下灿烂生辉,同时伸手摸向背后,抽出了一根去掉箭头的箭矢来,一箭没入靶心。 原是只是想比试啊! 秦玄凌仰头大笑,驱着马儿转动,他手中只剩下最后三只箭了。 先前每一箭都是正中靶心,不过这一场,最后设置的三只靶心,那便要射中移动靶......想也知道是云家军布置的这一场。 他催马跟着那三只移动飞速的草靶子,拓跋奎与此同时亦是催马,速度快而凶猛......二人一个纵马如风,一个轻骑踏燕,一个英姿飒飒,一个白袍翩翩.... 四周的呼声拔高,惊呼变成了惊叹,英气十足啊..... 眼见着移动的靶子靠近,秦玄凌伸手抽箭,拓跋奎则探身伸手,在秦玄凌抓出箭矢的那一刻,打算抢夺他手中的箭矢,两匹马接近,二人在马背上也接近。 秦玄凌瞥他一眼,拓跋奎亦是斜眼,当即伸出另一只手,意图将秦玄凌推下马,而秦玄凌则身形后仰避开,手松开了弓箭,同时借力一脚踹向了身侧拓跋奎的马。 哗啦一声,拓跋奎的马匹向前疾驰,而他整个人还仰面悬空在一侧.....伴着四周的惊呼声,腰身扭动坐起,手中的弓箭拉起,对准了前方还在移动的靶子。 嗡,嗡。 场中响起先后嗡嗡两声,两只箭如流星向草靶而去,它们的方向是同一个靶子,在空中接近,接近......相撞......嗡的一声移动的草靶摇晃。 一只箭在草靶红心上几乎没入,羽尾轻摇。 哗的一声,围观的众人们再次响起惊呼,惊呼中又透露着疑惑,方才发生了什么?没人说得清.......从拿弓箭到射箭太快了,快得大家没有看清也没有看懂。 “好像是摄政王将自己的箭矢递给了拓跋陛下.......” “是啊是啊,我看着是这样的......大顺真是一如既往谦谦有礼......” 场中的拓跋奎收起手中的弓,回头看去,秦玄凌在他身后,手中的弓弦还在震动,见他看来,便挑眉一笑,拓跋奎亦是笑了,露出白牙,笑得连耀眼的日光都退避..... “看,二人都在笑呢......” “真是斯文。” “这才是君子之风啊。” “啊真好看。” 围观的众人们赞叹不已,这便是点到即止,英雄惜英雄么...... “不过,怎么靶上只有一支箭?” “哎对啊....真是可惜,怎么没有射中?” 围观众人看完了过程去看结果,有些意外,当时两人都拉弓射箭了啊..... “难道是摄政王没有得分。” “他太远了......比这个拓跋陛下要靠后......” 而负责查看靶子的守卫才回过神,收起张大的嘴看了眼靶上的箭,高声唱喝道,“大顺,秦玄凌中!” 众人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场外负责守卫的云家军,似乎看的出神,又似乎有些怔怔,片刻之后才有人吐口气。 “真是......刺激。” 斯文?君子之风?开什么玩笑! “打的真凶。”一位武将眼睛亮亮,“摄政王好利落的身手。” 场外的赞美赏心悦目,以及震惊不平等等,场内的秦玄凌与拓跋奎皆没有在意,二人对视一眼便再次纵马。 秦玄凌催着马,看拓跋奎拔出两只箭矢,抬着下巴不看靶子,却是看向他,只开弓不射箭,秦玄凌笑了笑,学着他的样子,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 待那只移动靶过来时,二人手中的箭矢嗡的一声离弦而去,呛的一声,一支羽箭与一支撞在一起,相撞的羽箭没有停下来,而是带着这只羽箭又呛的一声钉在靶子上,随后又将一支羽箭钉在其上,皆正中靶心。 “好!” 众人瞪大了眼睛,惊声欢呼着。 秦玄凌只用了一只箭,就打落了拓跋奎的两只箭,不仅如此,还夺得了移动靶的靶心。 围观众人交头接耳议论,在一片惊叹中拓跋奎仍能淡然微笑,“摄政王,真是好箭法!” 秦玄凌胯下的马匹微微转动,看他一眼,也笑了,“西凉陛下,承让了......本王就不陪您玩了。” 还玩什么......就算剩下的箭矢拓跋奎全都正中靶心,也越不过他去了。 拓跋奎自然也听出了他的画外音,脸上又带着些不好意思,“让摄政王看笑话了......寡人以往的骑射本领很不错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秦玄凌就抬手在唇边轻声嘘了一声,而后催马疾驰越过他......径自出了比试的场地。 拓跋奎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有淡然......他举起弓,抽出一支箭矢搭上,对准了背对他离开的秦玄凌。 拉开弓弦,箭头寒光闪闪,这一次是有箭头的。 他的嘴唇微微动,一,二....... 嗡... 站在场外的众人都愣住了,似乎听到弓箭颤声,拓跋奎手中的箭离弦直向秦玄凌的后心而去...... 来真的啊! 这不是招亲大会吗?这不是为羲和郡主择婿的吗?怎么开始发狠赌命了?先前他们还赞叹着西凉擅骑射,谁能想到他们玩不过就耍混啊。 这要是出了人命可就糟了! 高台的云羲和远远地看到这一幕,心都揪起来了,起身就往高台下走...... 负责守卫的云家军拔脚向这边冲,同时大喊,住......手字尚未出口,就见那秦玄凌在马上仰面向后,羽箭擦着他胸口而过...... 只听铮的一声,箭矢直直地没入移动靶的靶心。 咦! 围观众人则全部瞪大眼,摄政王怎么做到的?这么短的距离这么快的速度还能避过西凉陛下的暗箭?不仅如此,还能将自己的最后一支箭射中靶心! 秦玄凌优哉悠哉地直起身子,回过头来,朝着拓跋奎笑了,面容璀璨......对他来说,这场比试彻底结束了。 而一旁围观的众人则面色怪异地看向拓跋奎,开始议论纷纷, “咦,玩不起!放暗箭!” 拓跋奎恼怒地扔下手中的弓箭,丢下一句,“是寡人手滑了。”催马也离开了广场。 这一场的骑射,秦玄凌亦是赢得漂漂亮亮。 —— 众人对今日比试骑射的场面,议论纷纷,尤其是说到大顺的摄政王秦玄凌,英姿飒爽,身手卓然,出手不凡.....这些溢美之词毫不吝啬地往他身上加注,而秦玄凌本人则赖在云羲和的房间里,嬉皮笑脸地往人身上黏。 “......哎呀!” 云羲和伸手推着往自己怀里钻的人,声音羞恼,“你这个人怎么回事......软骨头啊你......快起来......” 秦玄凌抱着她的腰又往她怀里钻了钻,声音赖赖的,“本王今日累着了......骨头都要累断了,起不来,起不来的。” 提起白天,云羲和也觉得有些后怕,“还好你身手敏捷。”谁知道大庭广众的,拓跋奎忽然就玩了那么一手。 秦玄凌看见她一脸紧张自己的模样,忍不住就笑了,起身在她唇角吻了一下,“为了你,本王一定要赢。” “不要说傻话呀,性命要紧!” 只是还没等云羲和感动一会儿呢,秦玄凌就顺势拿着她的手,按在那里,意有所指地问道,“羲和是不是该好好安抚一下本王啊。” ------------ 第201章 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 云羲和瞪他一眼,娇嗔道,“臭流氓!真想打死你哦!” 秦玄凌心底一片柔软。 只要看见这个从前端庄谨慎,步步为营的女子,现在在他面前敞开心扉,天真得像个小姑娘一样。他就觉得特别满足。一想到这是只有他一个人能看到的,她最毫无防备的一面,他就几乎控制不住,要将她锁在他身边,做他一个人的掌中雀的冲动。 想要永远地独占她、亲吻她、拥抱她......让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 他枕在她的腿上,灼热的眸光一闪而逝,云羲和并没有发现这男人可怕的占有欲,秦玄凌哼了一声,不太高兴,“羲和,你都不夸夸我嘛?我一连三日的比试都赢得漂漂亮亮的。” 云羲和就想了想,低头捧着他的脸,在他鼻尖蜻蜓点水般的印下一吻,“这样可以了吧?” 她刚想直起身,哪想秦玄凌突然抬手揽过她的脖颈,一阵天选地转,直接将她放到在床榻上,那双迷人的桃花眼勾着她,动了动眉梢,“你说呢?”说罢便俯身去轻轻舔舐着她的锁骨。 云羲和只觉得脖子上就像蚂蚁爬过一样,禁不住的面红耳热,“你不要弄我了。” 秦玄凌被她的那个“弄”字撩拨心头火起,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起了昨夜的缠绵悱恻,虽说没有真的吃到嘴,但是她指尖的柔软的触感已然叫他久久不能忘怀。 他眸光有些暗,像是漆黑的天幕上没有星子,又被滴上了一滴墨,有种难以言喻的诡谲。 云羲和下意识的肩膀缩了缩,“你......你说过要等到洞房花烛夜的......” 她这会十分清晰地看到了秦玄凌脸上的笑意,又听他问,“羲和,你不信我?” 云羲和觉得他这话像是在给自己挖坑,千万不能弱势,不然以后就要被他牵着鼻子走,“我干嘛不信你!哎呀,王爷,我劝你做好心理准备,等时机成熟,我定然要你下不来床!” 秦玄凌就觉得好笑,顺势低头,在她锁骨靠下的位置轻轻咬了一口,“那本王等着。” 云羲和默默松了口气,“......”总算是镇住了这个男人。 她从床上爬起来,“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休息了,王爷请回吧。” 秦玄凌瞧了瞧外面的天色,月明星稀,确实不早了,时间为何总是过得如此之快啊,可他真的还不想离开啊......遂他道,“我跟你一起洗?” 云羲和转头朝他翻了个白眼,仿佛在无声地告诉他,你想都不要想。 秦玄凌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那本王便走了。” 他虽然赖着她占便宜,但心底有数,最美好的时刻,当然要放在最有仪式感的日子了。 见丫鬟们已经抬着浴桶进来了,云羲和一本正经地回应他,“嗯。” 然后他出了房门,顺手将门带上。 浴桶内的水温刚刚好,她舒舒服服泡完澡,换上寝衣,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可不知为何,明明屋里放着冰块,她睡梦中还是觉得越来越热,像是靠着一块火炉一般,叫她浑身是汗。 而鼻腔中渐渐萦绕着的那股龙涎香的味道,叫她忍不住心头警铃大作。 努力睁开眼睛一瞧,可不嘛! 自己正被秦玄凌抱在怀里,而他已经睡得沉沉了。 瞧见他脸上的疲态还未消减,云羲和挣扎的动作当即就小了些。 先前她是从未见过秦玄凌的睡颜的,这个男人睡着的时候,眉眼越发的柔和了,有种菩萨低眉的慈悲感。 但云羲和知道,秦玄凌此人乃是世间最凶猛的猎食者,如果他愿意,整个天下都是他的游猎场。 她忽而就觉得心头软了软。 他与她一样,都是重活一世,看过未来的人,他有许多许多重要的事情,但他还是为了光明正大地娶到她,游说太后,算计了这场招亲大会。 后来太后身边的桂嬷嬷也亲自出宫来跟她说了这件事,“......郡主,王爷本来可以亲自去云家求娶,或是去求皇上赐婚的,但是未免世人非议,所以王爷才怂恿太后办了这场招亲大会,您不必有一点心理压力和负担,太后也是很赞同的。” 云羲和胸腔中暖暖的,她抬眸借着月色,一点点看着秦玄凌的脸。 他的五官就像是工笔丹青描摹出来的一般,隽美无暇,这样一张脸若是生在女子身上,亦可称得上一句祸国殃民。但在秦玄凌脸上,反倒是很妙的融合他通身凌厉漠然的气质,越发的叫人琢磨不透。 云羲和知道,那是他从小到大,两世为人,从尔虞我诈的算计中沉淀出来的气势。 但是此刻,在柔和月色下,云羲和抬头,轻轻地在男人鼻尖落下一吻,声音轻轻的,只有自己听得见,“......秦玄凌......我也不知是何时开始,真的喜欢你了......” 她刚想躺下来继续睡,耳边就响起男人的轻笑声,“嗯?偷亲我?” 云羲和暗自心虚了几番,又理直气壮问道,“......谁让你偷偷来我屋里的?” “我想你嘛。”秦玄凌大言不惭地说道,又反客为主追问着,“那你就能偷偷亲我了吗!” 云羲和佯装若无其事道,“那是我在帮你打蚊子!” 秦玄凌也不揭穿她,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循循善诱道,“那本王也帮你打一个。” 云羲和立刻就慌了,“你松开我!只有一只蚊子......已经死了。你快放开我啊......” 秦玄凌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眼皮,坏笑道,“你说句好听的,我就放开。” 云羲和:“.......秦玄凌。” 秦玄凌当然不满意,“叫得亲热一点?” 云羲和:“......”还要怎么亲热? 她只好威胁道,“你再去下去我就用银针扎你了!” 秦玄凌才不松手,“那我就一直亲你。” 云羲和:“......”怎么就忽然这么被动啊! 秦玄凌垂眸看她,神色深了又深,“你好香啊。” 云羲和浑身一阵哆嗦,别别扭扭地喊了一声,“玄凌......可以了吧。” 秦玄凌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好听过。 秦玄凌翻身下来,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云羲和认命地躺在他的怀里,很想问一问,他热不热,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等明日吩咐小桃,将屋里的冰块再添些吧。 ------------ 第202章 我买秦玄凌赢 云羲和醒来的时候,秦玄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只剩下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龙涎香,在提醒着他来过的痕迹。 她眯着眼,适应了一下光线,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才起来。 因着昨日比的是马背上骑射,所以今日便不再比试御马这一场,直接就比试书画。 云羲和乐观地想着,今日比试书画,明日比试数算,后日大儒们选出得分最高的前十,便能提前一日结束招亲大会回长安了。 她用完早膳,见时辰还早,便带着小棠在院中走一走,没一会儿,就见不少人都围在一起,看样子是在玩儿什么游戏,小棠仔细一看, “是大周的......这些人胆子这么大的?竟然在这里赌钱诶!” 云羲和蹙了蹙眉,“赌钱?” 一连三日,大周都没有什么良好的表现,这是干脆自暴自弃了吗?不是都自称君子吗?君子也赌钱? 小棠耳聪目明,“好像是在赌今日比试的书画,谁会是第一名!” 云羲和瞧着上面的名字,来来去去的就是秦玄凌、楚晟、拓跋奎几个人。 有人说,“听闻西凉的拓跋陛下,最擅作画,能叫人看得如痴如醉......还有那大周的晟王,听说能双手作画!” 庄家点了点头,“那确实,我们晟王爷一副画,那可是万金难求呢!” 就又有人问了,“那你这上面还写了另一个人,大顺的摄政王,虽然他有着战神之名,可也没听说过他会做什么书面啊!” 庄家深深秘密地说道,“那也说不准啊,你们想想,他一连两日都夺得第一,说不定在这书画一道上也叫人眼前一亮呢!” “我倒是知道摄政王,听闻亦是文武双全啊......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一场大周和西凉赢面更大一些耶!”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要买谁赢啊!” “摄政王挺有潜力的,但我选晟王,哈哈哈哈哈哈。” “……” 云羲和不高兴了,云羲和有小脾气了,她哼了一声,“我觉得会是秦玄凌赢!我压他!” 只是她又不好出面,便从自己的荷包里拿出一块玉佩......那玉佩还是拓跋奎先前悄无声息地放入她枕头下的那块,百鸟朝凤。 她毫不迟疑地递给小棠,让她去压秦玄凌赢。 小棠当即接过玉佩,走上前去放在了秦玄凌的名字上,“这个玉坠子最少值十万两银子,我压秦玄凌。” 众人都被这个“十万”吓到了,庄家看了看那个百鸟朝凤的玉佩,估量着这十万两怕是不止,这玉佩的质地和雕工确能值这个价,不由地道, “虽说大顺的摄政王已经连赢两场了,但今日的书画他到底不如大周和西凉赢面大,热门人选还是很多的,要不姑娘您再看看?” 小棠冷声道,“不看,就选我家王爷。” 庄家:“……”行吧,原来是摄政王自己花钱来给自己找场子啊! 其他人都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小棠,可能是理解不了这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感觉。 小棠愤愤地回到云羲和身边,“郡主,他们都不信王爷会赢......”说着又低声问道,“郡主,今日可还要对那楚晟下药?” 云羲和摇了摇头,“不必了。” 旁人不知道秦玄凌的本事,她自是知道的,但若是今日楚晟这个公认的书画大家不在场,那赢得还真是没什么意思啊。 不远处的拓跋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那块玉佩上,脸上神情淡淡的,终是忍不住轻笑一声, “姐姐,你嘴上说不认我,可还是将那玉佩贴身带着的呀。” 瞧着云羲和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便也朝着比试的广场走去。 —— 这次书艺考书画,几乎宅院中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地想要大展身手。 毕竟书和画,对君子来说,都是雅事。不管水平高低只要参考多少都能得些分数,书画同时进行,限定时间作画写字,悬挂出来供人赏析......再由大儒们打出分数。 但因为参加比试的人众多,今日这场比试便分为了上午和下午两场。每场限定为两个时辰,巧的是,赌局上的热门人选,都分在了上午场。 秦玄凌一出现,大顺这边围观的青年人都热络起来了, “王爷!” “王爷今日是书法还是画画?” 秦玄凌如今在大顺众人眼中宛如神祇一般的存在,连着两门夺得第一,躲得过西凉皇帝的偷袭,又力压大周,现场参加比试的大顺人,都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走过来的拓跋奎叹了口气,淡然秀雅的脸上有些歉意,“王爷,昨日寡人真是一时手滑不慎,还望你莫要放在心上。” 旁边的西凉青年忙道,“我们陛下一向光明磊落,才不屑做那种背后偷袭的事情呢。摄政王爷......可别因此影响了大顺与西凉的和睦啊。” 拓跋奎又看着人群中簇拥着的秦玄凌,神情温润,没有丝毫的冷漠,也没有刻意的谦逊,多好的人呐.......姐姐的眼光真好,只可惜......他是秦天的儿子啊。 拓跋奎歉声道,“都是寡人的不是。” 场面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秦玄凌却也只是略略点了点头,“西凉陛下亦无需放在心上。” 拓跋奎就笑得十分开怀,“那就好。摄政王,今日咱们真正的一较高下,请务必全力以赴。”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瞧了他一眼,似是有些不解他今日的友好态度。 广场上摆放着宽大的几案,笔墨纸砚齐全,参加比试之人可以写书法,也可以作画,更可以书画结合,全凭自己的意愿。 六个大儒也都坐在了各自的位置上,情绪轻松愉悦,书画一事,乃是雅致至极,他们也都期待着,今日有没有亮眼的作品出现。 众人入座,几案上摆放着大小形状不等的纸张,根据书和画侧重不同选择,有人取巧选了扇面,这样时间足够,但也有人选了大幅要在短时间内展示技艺,一时间广场上纸张抽取展开沙沙声充斥。 “拓跋陛下是要作画?” “大周的晟王看样子也是要作画?” “那......大顺的摄政王呢?” 还没排到的人围在广场外,视线都集中在秦玄凌身上,见他沉思片刻,也抽出一张画纸来...... “也是作画?”众人低语,有人笑道,“作画好,都作画,就能看出高低来了!” 也有人立刻就戳穿他,“你是担心自己的赌注吧?你该不会是买了大顺的摄政王赢吧?依我看,你这银子可是要打水漂咯!” 那人嘘了一声,“且等着看!” 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秦玄凌笔走龙蛇,神情专注而又自如,叫人不由屏住呼吸,生怕打搅他。 ------------ 第203章 如出一辙的作画方式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看西凉拓跋陛下那边。” 听到动静,正打算双手作画的楚晟抬起头看向那边,皱眉道,“西凉又如何?” 拓跋奎将丈二的纸在地上铺开,然后又开始选笔,足足要了三个笔架摆在地上......又选墨......等都齐全了,同一场比试的,有些人已经开始铺色了......而秦玄凌自始至终没有抬头。 楚晟看着看着打了个激灵,看着自己手里笔和染上墨汁的白纸,突然有些恼怒......怎么看起热闹了,自己还在比试呢! 他忙收回视线......但并没有多久,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一向君子端方的拓跋奎,竟然当众将鞋袜一甩脱了,光着脚站在纸上然后蹲下来随手从一旁的笔架上捻起一根笔,一点点地开始画...... “要干什么?” 他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拓跋奎,看着他认真地蹲在地上,一手抱腿,一手执笔一点点地描画,就如同村夫蹲在地头看着自己的秧苗,如同顽童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专注认真轻松。 广场上已经安静下来,可是楚晟却依旧不能凝神,不时的看向蹲在地上的拓跋奎......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看他。 拓跋奎安安静静地蹲着,或者一只手抱腿,或者一只手垂在地上,甚至两只手同时执笔....... 楚晟心底闪过一丝诧异,他竟然也会两只手作画么? 再看他纸上出现的图案细小密密,但莫名其妙的,楚晟觉得心情越来越紧张,就好像期待纸上将要出现的图案,但又觉得害怕...... 一旁的美貌婢女们见自家王爷呆住了,忙出声提醒道,“王爷!快些作画呀!” “.......”楚晟旋即回神,低声喃喃深吸几口气,看着自己的画纸,其上又是两团墨迹,他的神情越发茫然,“我要画什么来着?” 他这还算是好一点,收回了视线,醒了神。 还有那视线还有没有收回视线的,握着笔看着走道上蹲着的拓跋奎,只见他蹲在地上,整个人缩成一团,脚下的白纸和身上的白袍,似乎与天地融为一体,变得越发的小,天地之大,只有他一个点...... 如痴如醉........竟是这种感觉吗? 广场上有种诡异的气氛,安静得又莫名地叫人躁郁不安,云羲和坐在高台上,微微蹙起了眉头,视线看向秦玄凌,见他从始至终未受影响,仍旧认真地完成自己的画作,这才松了口气。 小桃有些紧张地问道,“郡主......这是在做什么?” 云羲和摇了摇头,再看过去时,有几位大儒已经离开了台上,站到了离拓跋奎更近的地方专注地看着。 拓跋奎始终都没有起身,就那么抱着膝盖缩成一团专注地画着自己的脚下,全然没有一点一国之君的做派,只见那墨汁在他的笔下,一点点一线线地汇聚,纸上的画面一点点的呈现在众人眼前......这边的云山层峦叠嶂,神兽仙鸟若隐若现,那边的繁华富庶人间百态。 纸上越来越热闹,他笔下的人不过寸长,天宫开宴,万两金鳞洒人间,人间小河流淌,牧童骑牛沿河看柳,路边懒懒的大黄狗,远处的货郎叫卖...... 不远处又是进入了一座华丽的宫殿,人间亦开宴...... 好热闹啊,众人越看越觉得热闹,似乎连耳边都变得嘈杂起来,谈笑风生不绝于耳...... 楚晟再次握着笔呆住了,他为何会在这里,这又是在干什么? 随着一声铜锣声响,这是提醒,还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秦玄凌笔下未停,他以之前羲和在春花宴上作的那首诗入画,正在画那春日长安。 耳边只听“啪嗒”一声,有笔落下的声音,他无动于衷,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众人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楚晟笔上沾染的浓墨在白纸上溅出一团污迹,原本作出一半的画顿时废了。 大儒看过去,顿时惋惜道,“呀!毁了毁了!” “这可怎么办?来不及了。” 大家忍不住看那倒霉的楚晟,他本来温润如玉的面色,此时神情呆滞,似是丢了魂。 “王爷,作画来不及,写字还有机会。”他的美貌婢女忙出声提醒。 而楚晟回过神来,看看自己的画,又看了看众人,忽地鬼魅一笑,“......我还画个什么?你们又都画个什么?”他看向那蹲在地上画画的拓跋奎,一把撅断了自己手中的画笔,“本王此生,再不作画!”说罢甩袖而去! 这是放弃了? 广场上众人愕然,旋即响起一片议论声,不少人的神情也随之变得复杂,犹豫,低头看自己的画,口中喃喃.... 还画什么? 不画了! 这情形可不对,云羲和抬手从腰间摘下一只香囊,顺着风的方向就扯开了...... 众人只觉得一阵清凉袭来,只见云羲和端庄肃然地起身,“君子六艺,乃是修身养性,不是争强好胜......劝诸位,莫忘初心。” 广场上众人渐渐清明,是啊,自己水平不如人,多加练习就是了......总不能因为别人画得好,自己此生就再也不拿笔了吧? 广场上嘈杂渐散,众人又渐渐平复了心绪。 自始至终,没有受任何影响的,便是秦玄凌和拓跋奎。 秦玄凌只是端坐在案几前,笔走龙蛇挥毫泼墨。 而拓跋奎那作画的姿态简直是别具一格。 “不过,这个姿态这个神态....”有位大儒喃喃道,“好像在哪里听过....” 再听一声锣响,时辰到,蹲在地上的拓跋奎一跃而起,将手中的两杆笔一抛,准准地落在笔架上,摇摇晃晃墨汁滴落在地面上。 广场上很多人都磨磨蹭蹭不肯离开,视线都看向那拓跋奎的那幅画,那从云端到人间,从天宫盛宴到繁盛的街市到城门到越来越稀少的人烟,直到远山密林鸟飞,天上人间.... 拓跋奎这幅画,风格另类,创作的方式都世所罕见。 于是终于有人想起来了, “当年永德帝姬也是这般作画的!传闻中她自己一个人,在沙漠中画了三天三夜......画的仙人飞天,与这画风一般无二。” ------------ 第204章 所求一人 “永德帝姬?” 伴随着一声诧异的问话,广场上的众人顿时又交头接耳议论起来,“那又是谁?” 有大周的青年人解释道,“......喔,那是我们大周已故的永德大帝姬,先前和亲到西凉去做皇妃!” “想起来了,前朝的时候,有一年还在咱们大顺女扮男装考过状元呢!” “原来是她!” “拓跋陛下为何会她的画法?” “听闻,拓跋陛下,就是永德帝姬所诞下的皇子啊!” “......这是打娘胎里带着的才华啊!” ...... 本是看画,最后你一言我一语的竟又开始讲起前朝的事情,只是等那画挂起来后,众人的视线又集中在画上, “这水流里还有鱼......” “这个小顽童也好有趣......” “这条狗我家里也有一只......” “那个卖炊饼的妇人好熟悉......” 众人说说笑笑,亦是看得全神贯注,如痴如醉,却没有一句夸赞漂亮好看的话...... 云羲和亦是好奇,慢慢地迈着步子走下高台,很快就站到了可以看清楚那幅画作的地方,精致人物密密麻麻,看不清具体的样子,却又能感觉到活灵活现,那是一幅很宽很长的画卷,不能以山水画或是人物画来定义,而是...... “见天地,见众生。”云羲和眼中闪过惊艳,驻足细细欣赏。 小棠问道,“郡主,不过去看看嘛?” 云羲和看着画作前围绕这一群欢笑新奇的年轻人,摇了摇头道,“不去了,这一场,是他赢了。”说罢转身往宅院内走,小棠几个丫鬟忙跟了上去。 看着那边热闹的众人,阿默问秦玄凌,“王爷,要过去看看吗?” 秦玄凌眯着眼看向那边,“不必了......大家的眼光是雪亮的,这一场是本王输了。”嗯......在这里也能看出那幅画的大概,毕竟篇幅巨大......短短两个时辰能画出这么一幅众生相,他是服气的。 “也就是这一场落了下风......王爷如今的得分排名还是榜首呢。”阿默宽慰道。 秦玄凌眉心微蹙,“这不打紧......长安那边如何了?” 阿默回道,“已经收到阿沉的飞鸽传书,说将那晟王的亲随一刀毙命。” 秦玄凌唔了一声,无意识地伸手按按了按眉心,那为何还是如此不安呢? —— 用罢晚膳后,今日比试的得分也出了。 不出意外的,拓跋奎拿得了十分。 小棠忍不住哀声叹气的,“谁知道这西凉人深藏不露啊......白白搭上了成色那么好的一块玉佩!”她说的是先前那个小赌局的事情。 云羲和微微一笑,“没了就没了吧......左右那玉佩也是捡来的。” 正说着,小桃从外面进来了,一脸诧异道,“郡主,不知是谁,又在门口放了一颗苹果。” “嗯?”云羲和也很是不解,出来一瞧,除了托盘不一样,那苹果放的位置摆的角度也和之前一样,恍惚间,云羲和还以为时光回溯了。 小梨眨眨眼睛,“看来这位公子很执着呀,每天都送一个呢。” 小桃皱眉,“......他还以为真能走得通这捷径了?” 小棠谨慎道,“只是也不知道这次的苹果有没有下毒......万一......” 云羲和无奈,只得叫丫鬟将那苹果拿回屋里收起来,只是那托盘才一端起来,小棠就大惊失色,“郡主,这是那块玉佩......” 是那块郡主从荷包里取出来的,用来做赌注的玉佩。 云羲和几乎一瞬间就明白,这苹果是谁送的了。 她抬手玉佩放回荷包里,之前拿到的那个大苹果还没有吃,她将两个苹果放在了一起,无奈地叹了口气。 拓跋奎,真是让她窝心。 —— “啊啊啊啊啊!!” 楚晟满脸狠厉,将手中的酒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秦玄凌!!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美貌婢女们则在一边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劝。 楚晟几乎将整个屋子都砸了个稀烂,他眼眶通红,昨日才派了远风去长安,今日就传来远风身首异处的消息,甚至秦玄凌的人,下手丝毫不加掩饰。 他活了二十二年,从来都是运筹帷幄要风得雨的人中龙凤,可每当他来到大顺,不是被云羲和羞辱,就是被秦玄凌吊打,他忍不住地想,大顺是不是克他? 怎么回回一来,他整个人都浑身不顺畅。 “表哥。”门口响起男人谦逊温雅的声音,温和的、亲切的,却叫人汗毛倒立的声音。 楚晟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般,整个人都愣住了,眸中浮现出诧异而又惊恐的表情,慢慢的转过了身。 拓跋奎仍旧穿着一身白袍,秀雅的脸上十足的和煦,在阳光下有一种恍若初生的亲切感。 除了那双冷漠至极的清冷凤眸。 和云羲和如出一辙。 他别有深意地看了楚晟一眼,缓缓走进一地狼藉的房间,在一处圈椅上坐下,“晟表哥,别来无恙啊。” 楚晟一脸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行道拓跋奎身边,抓住他的衣衫,“你......你......你终于来见我了......” 拓跋奎淡淡道,“就这点小事,你就疯了?” “我做不到......她交代的事情,我做不到!”楚晟绝望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她一定对我很失望......不如,我直接杀了云羲和!我杀了她!只要云羲和死了......一切就好了......” 拓跋奎微微抬脚,揣着他的胸口,将他踹离了自己很远,拓跋奎那双清冷至极的凤眼仿佛是无尽的深渊,让楚晟本能的畏惧,却又恼恨着,“你......做什么......” “楚晟。” 拓跋奎开口,“她在你身上花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精力,替你铺路,为你造势......你虽然愚蠢张狂了些,却胜在听话。可如今她回回交代给你的事情,你都办砸了......” 拓跋奎讥讽道,“罢了,既然这招亲大会你都把握不住机会......” 楚晟惶恐道,“......你跟她说,千万不要放弃我!我会想办法的......” 拓跋奎嗤笑道,“你想什么办法?云羲和与秦玄凌已然私定终身了,只待这招亲大会结束后便要名正言顺的成亲......你还如何将她带回大周?” 楚晟忙不迭道,“我还有法子的......远风虽然不中用,但是今日你作画,已经让众人想起了永德帝姬......” 拓跋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深沉的笑了,“楚晟啊,我对你抱有很大的希望,待你成了事,我便会借兵与你,扶持你上位,日后待吞没这大顺,你我兄弟二人,平分这天下。” 楚晟眼神中迸发出灼热的光芒,“我定然以你为尊。” “记住你的野心。”拓跋奎循循善诱,轻声道,“表哥啊,这大顺不仁在先,放手去做吧......只是,莫忘了云羲和的身份......你若是对她下手,也要分个轻重。” 他不介意楚晟用抹黑的法子,让姐姐在大顺待不下去,到时候他再出面,提议让姐姐回西凉。可若是楚晟的所作所为,真的危及到姐姐的性命,他亦不会袖手旁观。 “我知道。”楚晟心头一震。 “不错。”楚晟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就按你想的去做吧。” 他优雅而缓慢地走出了楚晟的房间,对那群美貌婢女吩咐道,“把你们王爷的房间收拾好。” “......是!” 楚晟飞身走出那栋小楼,看见了隐在树后等待的赤川,他才迈步,就听赤川道,“君上,似乎很心疼羲和郡主。” “嗯。”拓跋奎的脸上露出一抹柔情,“可能是看到姐姐,就想起了年轻时候的母妃......她们真的很像,很像......” 赤川的脸上就露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伤感,缓声道,“君上,您这又是何苦呢。“ “何苦?” 拓跋奎僵硬地笑了笑,“我已经这样了,可是姐姐何其无辜……” 他说到这里,顿住了,抬头望向不远处窗边的女子,那是云羲和正坐在窗前望月。 他的笑容平静下来,“记得我小的时候,母妃也曾抱着我这样坐在窗边望月亮的。她还给我讲她生平游历过的地方......“ 赤川没有再说话,其实他并不想君上想起这些陈年旧事的。 拓跋奎站在原地,看着秦玄凌的身影从窗户跃入云羲和的房间,窗户关上了,他仍旧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良久又道, “姐姐不是要龙骨吗?你安排一下,三日内尽快送来长安。” ------------ 第205章 翻翻黄历看哪天宜播种 秦玄凌对着云羲和屋子里的两只苹果皱了皱眉,“这哪里来的?” 云羲和看了眼放在妆台上的两个红彤彤的大苹果,轻叹一声,“哦,拓跋奎放我门口的。” “这是他们西凉皇室特供的一种品种,没想到这么远的距离,他们竟然也能妥善保存着......还送到你这里来。”秦玄凌眯了眯眼。 云羲和震惊了,伸手拿过那两个苹果,在灯下看了看,“我瞧着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呀,跟咱们大顺街边叫卖的果子一样......就是闻着味道更清香了些。” “......”秦玄凌笑道,“这种品相的,一只可以在长安城买一座二进的小院子了,还是有市无价的那种。” 云羲和又震惊了,“......这么贵?” 其实这东西也就是秦玄凌年少时在西境战场时见过,当地人以种这种苹果为生,但是他不太感兴趣,只是听云起说过很好吃。 他挑了挑眉,“尝尝呀?” 云羲和想了想便点了点头,觉得反正也试过了,确实没毒,不吃也是在这放着,于是叫丫鬟去将苹果洗了,然后分给了秦玄凌一个。 秦玄凌冷笑,“我才不要。” 云羲和:“......”怎么这么莫名其妙啊! 你不吃我吃! 云羲和咬了一大口苹果,这才发现它还真的和长安街头卖的不一样,这个果肉特别脆甜,水灵灵的,甚至没有果核,比寻常的苹果好吃得多,怪不得可以做皇室特供呢。 秦玄凌道,“怎么样?确实味道不错吧?” 云羲和顿了顿,“那你为什么不吃?” 秦玄凌脸色有些臭,“那是他拿来讨好你的。” 云羲和咽下嘴里的果肉,凑过去看秦玄凌的表情,“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你在吃醋吗?” “......”秦玄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哪有,我本来就不喜欢。” 不吃就不吃吧。 那苹果又大又甜,云羲和吃了半个就吃不下了,将果子又放在桌子上,自己靠在椅子上发呆,冷不防秦玄凌忽然将她抱在自己怀里,“在想什么?” 云羲和说,“没什么啊......就是忽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永德帝姬自刎于阵前时,拓跋奎应该还不到五岁吧。身为皇子看着光鲜亮丽,可是爹不疼,又寄养在别的女人膝下,在皇宫那种吃人的地方,活下来已是不易,还能走到今天,更是叫人唏嘘。 云羲和莫名想到了自己前世收养的那个孩子,那时的她已经是楚晟的太子妃了,可是皇室的人惯会捧高踩低的,见楚晟对她不冷不热的,就敢在背后欺辱一个小孩...... 她尚且活着,都要殚精竭虑地护着自己孩子......那没了母妃的楚晟,简直无法想象...... 秦玄凌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息了一声。 永德帝姬将云羲和送到云家,阴差阳错的给了她幸福美好的前半生,将拓跋奎留在自己身边,他却癫狂的走上了至高无上的位置。 云羲和闷声道,“......要是以后我能有自己的孩子,一定会好好护着他,就像云家待我那般。” 秦玄凌却是怔了怔。 他还从来没有想过孩子的事情。 前世的他被蛊毒折磨得行将就木,又要撑住风雨飘摇的大顺,连成家都觉得是一种负累,到死都未曾娶妻。 这一世的他重生归来,一开始想的也是不要让大顺重蹈覆辙,直到遇见云羲和,他才开始慢慢筹谋着与她的未来。 可是他还没有想过孩子。 如果是云羲和生的孩子......会和她一样聪慧美丽吗? 秦玄凌忽然觉得如果有个孩子的话,也很不错......最好有两个,哥哥保护妹妹......嗯,再多一个臭小子也不错......但是一定要有个女儿,像她一样...... 云羲和半天都没有得到秦玄凌的回应,晃了晃他,“你在想什么呢?” 秦玄凌说,“要是有孩子的话,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 云羲和还真就认真的想了想,“都好呀,最好是兄妹俩.....热热闹闹的。” 秦玄凌俯身在她脸颊上一吻,“我跟你想的一样。” 云羲和,“......” 她又觉得哪里不对,娇嗔道,“尽说浑话,谁要跟你生孩子啊!” 秦玄凌低笑,“你啊,当然是你啊......成了亲,可不就是要生小孩子了?” 云羲和脸红红地推了推他,“不跟你说这些了。你快走吧,时辰不早了,我要沐浴休息了。” 秦玄凌恍然大悟,好看的桃花眼里眼波流转,“沐浴完就跟本王生孩子!” 云羲和瞪他一眼,“秦玄凌,你这个臭流氓!” 只是那双清冷的凤眼中早已写满了对以后打的期待,叫人看得欲罢不能。 秦玄凌也不逗她了,起身往门外走,非常诚恳地说道,“羲和,你慢慢洗。本王这便找人去看看黄历,看看哪天宜嫁娶,哪天宜播种......” “砰!” 他稳稳地接住她丢过来的东西,低头一瞧,是一只红彤彤的苹果。 秦玄凌微微挑眉,开开心心地咬了一口,“味道比想象中的还好。” 云羲和狠狠把屋门一关,“臭流氓!” 秦玄凌:“......” 啧。 连生气都这么迷人。 秦玄凌回到自己的屋里,见到了等候已久的阿沉。 阿沉汇报说,“王爷,事情都已经办妥了。” 他说的话,是取了远风的狗命后,又回了趟长安,叫王府的管家开始准备裁嫁衣下聘一事。 秦玄凌点了点头,恍然间觉得心头的不安淡了些,可仍旧是隐隐存在的。 他又道,“继续。” 阿沉继续说道,“王爷,太后身体康健。长公主和裴祭酒也很是和顺,裴祭酒也计划要进宫求皇上赐婚呢。只是......皇上近来似乎不太好......属下从太医院打探道,只说是,皇上本就政事繁忙,又过于留恋后宫......被掏空身子了...” 秦玄凌脸上淡然的表情顿了顿,眸光倏地变得幽深,“知道了。” 拓跋奎给秦苍金丹的事情,他不是不知道......相反他很乐见其成。他先前对秦苍这个皇兄很是敬重,秦苍这个皇帝当得很合格,但...... 如果大顺江山在旁人手中无法安稳,那便由他亲自来做这掌舵之人吧。 ------------ 第206章 世间安得两全法 翌日清晨,云羲和用完早膳,正要出门时,忽然又愣了一下。 门口仍旧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依旧是一个大苹果,红彤彤的特别诱人。 她已经见怪不怪了,微微一声叹息,甚至心底还有些触动,而后让小梨将那颗苹果收了起来,便继续走往广场上的高台。 今日是最后一场数算了,前几日的比试落败之后悻悻然离场的不少,到今日,仍在坚持参加比试的已经所剩无几了。 拓跋奎的一身白袍,仍是人群中最显眼的一个。 一旁的秦玄凌一身青衫,站如松玉,而楚晟则仍是那副风度翩翩的模样,直到看到拓跋奎不经意扫过来的眼神时,神情才微微变化。 “拓跋陛下有礼。”楚晟脸上含笑,一副正经的模样,完全不似昨日那般发疯,又跪地哭喊的模样。 拓跋奎轻笑道,“晟王亦有礼。”也是一副不输的模样。 夹在中间的秦玄凌轻轻挑了挑眉,眸光似寒星秋水,心中那股不安越发的浓烈了起来。 此时,礼部尚书宋潜已经在高台上宣布,“今日比试数算,则以卷子的形式......” 话音刚落,众人眼前一亮,“这么简单的吗?” 可随着礼官将那一张张卷子发下来,众人便又一个个愁眉苦脸起来,” “有易经八卦,有计量有水力....根本就不会啊。” “......让算一县财税......我又不是父母官,如何知道啊......” “......开河挖渠......别说算出用料了,我连堤坝怎么修都不知道......咦,这不是当初策试的题吗?” 众人叹息着,终于后知后觉的发觉,这是当时云羲和先前提出的策试,给大顺招揽人才准备的题啊! 原来实政也不是件易事啊! “这才是真正的考验才能啊,读书不仅是明理,还要治世。”一些负责评判额大儒感叹道,这可不是每个读书人都能学会的,所以坐着不动写写画画的数科也不容易。 如果能在这场数科中拿到高分,那可真是当之无愧的聪明了呀。 —— 与此同时,西境。 叶时芳的生意近来做得越发的好了。 她很快在西境扎了根,近来与西凉几家大的商铺也都有了生意往来,才从大顺运了一批茶叶来西凉,转手就高价卖了出去,渐渐地,名声也就打了出去。 叶时芳正看着手底下的人将一批丝绸装车运往长安,忽地听到旁边传来一声喊, “十方夫人。” 声音低沉但又清晰地让她听得清楚,叶时芳下意识的看去,见一旁的路口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西凉打扮的商贾,看起来很陌生,但商人敏锐的嗅觉让她意识到,这是一笔大买卖。 叶时芳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抬手道,“屋里请。” 那商贾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十方夫人,听闻你这商队此番要去长安......可否帮我一个忙?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叶时芳应声道,“你说说看?”既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马上拒绝。 那商贾一摆手,随行的下人忙出手递出一只锦盒来,“十方夫人,在下仰慕你的为人......可否帮忙将这只龙骨带到长安,拍卖成银钱。” 龙骨啊...... 叶时芳的眼睛微微一亮,记得东家说过,她想做生意赚银子,为的就是买一只龙骨,眼下不正是送上门来了? 但是,这送上门来的东西...... 遂叶时芳又问,“传闻这龙骨你收成的价格是六百万两。这么大笔的银子......你信我?” 商贾微微一笑,“这西境谁看不出来?你一介女子,是仰仗这云起将军才能在这西境站得住脚的,云起将军的为人,我信得过。” 原来如此。 叶时芳点了点头,神情恢复了平静,无论如何,这是东家需要的东西......她笑了笑,“你说的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从这里到长安,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半月,到时候你来取银子便是。” 她这里的银子不够六百万两,需要东家再筹一点。 商贾叹息一声,“可否快些?” 叶时芳不解道,“你很缺银子吗?” 商贾则是面露难色,像是有什么不便言说的苦楚一般,未再说话。 叶时芳凝眉道,“若是着急......我这铺子上有四百万辆银子的货款,也与你......再单独叫一队人马日夜兼程,护送这盒子到长安去,只是最快,也要三日才能到......” 商贾听到说三日就能到长安,总算是眉开眼笑的应了,“可以。”如此,君上吩咐的事情,他就算是做成了。 —— 广场上,众人仍旧在议论纷纷的。 有大儒不耐地拎起手中的戒尺重重落下,“安静!今日乃这招亲大会最后一场,诸位青年才俊可都要拿出真本事来......” ......最后一场了,光明就在眼前。瞬间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或者低头凝思或者伏案奋笔疾书,只有楚晟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十分夸张地拱手一礼,“是。” 广场上只有他这一个响亮的声音,虽然声音清亮,但还是叫人吓了一跳。 大儒虽然认出了他是大周的晟王,但仍旧对他没有好脸色,他犹记得晟王这几日打的表现,没有一天拿得出手的......就凭这点本事就想来求娶大顺的郡主吗?想得美! “不要说话了!快些作答吧!”那大儒冷哼了一声,又瞧了瞧手中的戒尺。 楚晟一副闲闲的姿态,看这边秦玄凌端坐,神情平静,手中的笔写个不停......啧,就这么想娶云羲和? 本王岂能让你如愿? 他笑出声来,用在场众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声道, “就不劳老师费心了......大家都还不知道吧?羲和郡主!”他伸手朝高台上指了指, “她是本王的皇姑姑永德帝姬的亲生女儿,是本王的表妹。本王此番前来,便是为了迎娶表妹。这亲上加亲的事,又岂是一场比试能影响的?” 这...... 一石激起千层浪。 广场上众人瞬间哗然,再也顾不得去作答什么数科了,“什么?” “原来有内幕?” “怪不得......怪不得晟王如此的成竹在胸!” “那我们还比个什么?人家表兄妹,郎情妾意......这是耍我们玩呢?” “......” 秦玄凌无法淡定,终是扔下了手中的笔,脸色变得极为可怕,侧头看向拓跋奎,眼中带着质问。 虽然没有说话,却已然表明了他的意思。 拓跋奎则一脸无辜的摊了摊手,“这么看着寡人做什么?又不是寡人跟他讲的。” 顿了顿他又笑着补充道,“不过王爷也不必如此生气,早晚都要让人知道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他甚至在心里微微有些期待,过了今日,一切都会变得更加不一样。 大顺的皇帝,不能娶外邦女子为后。 那么你呢,秦玄凌? 你也知道,秦苍就快要死了...... 你是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帝位,还是......放弃姐姐呢? ------------ 第207章 最后一场 此时已经有人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一惊一乍地说道,“那岂不是说,羲和郡主与拓跋陛下,乃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原来如此啊!” “......那拓跋陛下为何要参加这招亲大会啊?这岂不是......枉顾人伦纲常......” “你懂什么呀!人家那是要帮姐姐守擂,好给姐姐挑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婿!” “嘁!这说来说去,不还是晟王嘛!” “还比个什么呀!不比了不比了......” 眼见着有人扔下了笔,有人起身离场......本来是好好的招亲大会,现在好了,变成了吃瓜大会! 坐在高台上的云羲和眼神眯了眯,冷哼一声,这种问题对她来说,最好的处理办法不就是当众表态吗? 她起身走下高台,朝着台子边上放着的大鼓走了过去,一手抡起鼓槌,“咚!咚!咚!”的重重敲了三下。 广场上的众人看着这一幕都呆住了,不明白羲和郡主这番作为是何目的,但众人到底是停下了离开的脚步,紧接着就听到了她平静但清亮的声音, “诸位,你们千里迢迢来到这招亲大会,我云羲和倍感荣幸。这场招亲大会发展到现在,已经不只是为我云羲和择婿如此简单,而是大顺、西凉与大周青年才俊们之间的,一场才艺的探讨。” 果然,说到这,广场上的众人略一沉思,心态便平复了许多。参加招亲大会的人这么多,可云羲和只有一个,此番佼佼者众多,谁也未必是最拔尖的那个,不都是抱着想开开眼界的想法坚持到今天的吗? 而且,从一开始,大家心里抱着的想法,不也是想要替羲和郡主撑场子吗? 楚晟起身又道,“云羲和,你跟他们说这么多做什么?你身上流着我大周皇室的血脉,自然......” 秦玄凌冷冷地打断他,“晟王殿下若是不知何为闭嘴,本王不介意教教你。” 楚晟面露嘲讽,但是也没有跟秦玄凌起冲突,只是一脸挑衅地看着云羲和。 云羲和勾了勾唇,丢下手上的鼓槌,朗声道,“那今日本郡主就当着众人的面,好好告诉你,不论我身上流着谁的血脉,我都不可能嫁给你,楚晟。过去不可能,现在不可能,以后......更加不可能!” 虽说她这话说得极为放肆,但是广场上众人心里不免又觉得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原来,只是晟王的一厢情愿啊! 楚晟脸色极为难看,指着她道,“你!”他本想再一次让她骑虎难下,可没想到,现在居然是她将他架在火上烤啊! 云羲和看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想当初,晟王在长安西郊的茅草屋,轻薄我云家庶女云莺儿一事,到现在还未给个说法。事后我庶妹为保清白自焚于室,这事儿在长安也是传遍了的......我云羲和哪怕不是云家的亲生女儿,为着云家养育我二十年的恩情,都得生生世世记着这桩仇怨!” 楚晟简直无语了,“......”你这分明是借题发挥!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吗,你当时分明连云莺儿一起骂的! 云羲和的话还没说完,继续嘲讽道,“还亲上加亲地嫁给你?我若不是看在大顺和大周世代交好的份上,早就动了杀心,让云家军将你就地正法了!” 话音刚落,广场旁负责护卫的云家军,竟然齐声大喊,“有!”仿佛只要一声令下,就能当场取人首级。 “......”楚晟气的脸上的肌肉都控制不住的乱颤,他就知道,云羲和根本就是他的克星。 而一旁的拓跋奎恰到好处地轻咳了一声,似是对他的提醒,又像是对他的威胁......罢了,为了大业着想,他现在还真是动她不得,只得生生咽下了这口气。 楚晟脸色铁青,起身一脚踹翻了桌案,愤而离场。 可这落在广场上众人眼中,便是他被人拆穿了颜面,恼羞成怒......连基本的体面都维持不住了。 楚晟走后,广场上众人议论了一番,便重又恢复了安静。 众人回到自己位置上继续答卷,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也有人开始起身将自己面前的卷子递给负责评判的大儒。 “......不行啊......这都没答多少......” “唔,这张倒是写满了.....几乎都是胡编乱造的......” “......这张,怎么只答了算术......” 大儒们看着面前的卷子,脸上的神情有些严肃......数科并不难评判,对就是对,错就是错,直白浅显,大儒们评分评得轻松,看着呈上来的答案却是忍不住叹息,唉......年轻人还有进步的空间哇! 目前广场上仍在低头写写画画的,也就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有大儒捋着胡须笑道,“看来余下的都是高才啊......郡主的良人,便要在这些人中选出来了。” 有个大儒端着茶杯唔了声,道,“只是西凉的拓跋陛下与郡主既是一母同胞......那老夫瞧着,摄政王爷必然是要拔得头筹了。” 说到这,大儒们大儒们笑得更热闹了。 “......原以为摄政王只是精通于上阵杀敌,没想到这君子六艺,他也是不在话下啊......” “可说呢......他那一手大衍求数可是姜崇老先生亲自教的,还有那天文历法堪舆......他更是不在话下,至于那些实政的问题,自是不必说......摄政王能是白做的么......” “摄政王既然有心在这招亲大会上争先......端看郡主心意如何了!” 几位大儒声音隐隐有些期待,“......实在是郎才女貌哇!” 说话间,秦玄凌淡然起身,“本王,答完了。” ...... 礼官将最后一张写满答案的草纸递给评分的大儒,大儒们当场评分,今日比试这些人中,有二十人得了上等分,也就是七分以上,其中,又唯有秦玄凌一人得了十分。 之后礼部尚书宋潜出面,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喜气洋洋的说道, “今日的比试,到此结束。明日一早,便会公布本次招亲大会的前十名,届时,众人一同前往长安,于金銮殿面圣。” 广场上众人松了口气,笑着点头,纷纷应了声知道。 总算是,要收场了呀。 ------------ 第208章 下毒 比试结束后的梧桐山,喧闹如过年。 众人辛劳了几日,作为主办方的大顺,礼部自然而然地要在晚上举办一场答谢宴。 云羲和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对着桌案上摆着的那只白瓷罐子出神。水葱一般的手指在罐子上轻轻摩挲着,眸中一潭幽深。 那是...... 给秦玄凌拔毒时用的水蛭啊。 她已经磨成粉末了,又在其中加了几位稀有的药材......她先前用一只耗子试过毒性,正常活了三日后,突然开始消瘦,水米不进,死的时候,枯瘦如柴,拢共也没活过七日。 大街上鼓乐喧天,除了参加比试的这些青年才俊们,当地的老百姓们也纷纷走上前来,凑一凑热闹。 “就说了咱们梧桐山就是不一般...也是仙人之地呢。” “是啊,问仙皇后在这镇守着呢......” 灯火明亮,人声鼎沸,广场中间燃起篝火,一张张桌子摆起来,无数酒倒进碗中,气氛欢悦轻松。 众人不拘身份地位,纷纷落座。 云羲和作为这场招亲大会的主角,自然坐在最中间,一一接受众人的敬酒。几位大儒都上了年纪,略略与众人寒暄一番,向着席上众人道了几声恭喜,便都起身离开了。 一时间,席上更加热闹了起来,众人一起谈天说地,有些还很是随意地拉着当地百姓,一同围着篝火跳舞。 这样的席面,楚晟根本没有心思再继续下去,刚要离开,就被人出声拦下了。 “晟王爷。”云羲和手中端着酒,眼睛亮亮地起身,当着众人的面朝着楚晟走了过去。 楚晟回过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讶然,继而又带上了满满的憎恶和厌烦,“云羲和。”说话时,手都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云羲和脸上的笑意更浓,毫不介意他的反应,伸手指了指一旁空着的位置,“......如晟王爷所说,你我二人乃是表亲......其中缘由我尚且不知......可否请晟王爷详述一二......” 楚晟冷哼一声,不屑道,“有什么好详述的......事实就是摆在这里......” 他身旁跟着的美貌婢女见状,忙故意说道,“郡主,我家王爷有些疲乏了,恕不能奉陪了。” 楚晟旋即要走,云羲和却仍旧站在他面前,将手中的酒水往他面前送了送,眸中盈着水光,“表哥,今日之事,是我莽撞了,羲和以茶代酒,像你请罪可好......” 谁要喝你的酒?楚晟抬手就将那酒水打翻了,酒杯翻转间,她的手碰到他的...... 楚晟只觉得手背上一阵冰凉黏腻,继而便散发出一阵浓烈的酒气......被酒泼过的地方,又渐渐变得灼热起来......像是被针扎了,可又毫无伤口...... 只能说,这酒实在是烈。 云羲和清冷昳丽的面容上浮现出委屈,“看来表哥是真的很生气,只是气大伤身,表哥还是要保重身体才是。” 楚晟:“......”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谴责中带着鄙夷的眼神,他整个人都惊呆了,这是什么套路?云羲和如此能屈能伸吗? 云羲和侧身把路让开,重又恢复那番疏离客套,“既如此,那就不打扰晟王了。” “今日宴席,天下才子在此聚集,晟王可别扫了兴。”有看不过眼的大声喊道,“若要离开,还请快些走吧。” 楚晟脸色不好看。 他感受着周围的视线以及听得低语鄙夷,有些恍然,不忿道,“云羲和,你真是个小人!” 云羲和抬眸冲他一笑,灿若朝霞,“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也不再理他,朝着中间的篝火处走去,与众人一同起舞。 —— 夜里下了一场暴雨。 已是八月末的天气了,空气中萦绕着丝丝凉意。 半梦半醒中的云羲和不自觉打了个喷嚏,下一瞬,当即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那令人安心的龙涎香,旋即将她整个人包围住了。 云羲和咕哝了一声,靠在他的怀里,脸颊就贴着他的心口,能够听见心脏跳动的声音,睡得更踏实了些。 许是太过放松了,她做了个梦。 这个梦刚开始是十分祥和的,但是突然间,天地变色,电闪雷鸣,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全部消失了,最后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形单影只,云羲和被吓醒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 看来梦里的电闪雷鸣是真实的。 雨已经下了不知道多久,云羲和对于秦玄凌出现在她屋子里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她也没问他怎么来了,只是努力地从他怀里钻出来,撩起床帘,呆呆地看着外面时明时暗的天幕。 “怎么了?”秦玄凌在她动的时候就醒了,搂着她的腰,声音有些懒:“做噩梦了?” “嗯。”云羲和点了点头,“梦见打雷下雨,一睁开眼睛,真的在打雷下雨。” 她话音刚落,天边就是一个炸雷,云羲和一个激灵,脑袋迅速埋进了秦玄凌的怀里,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松了口气。 秦玄凌很满意她的投怀送抱,却还是揶揄,“竟不知道你还害怕打雷。” 云羲和缓了缓神,“我不是怕,是这个雷太响了。” 那不还是怕? 秦玄凌失笑,却没有拆穿她。他侧眸看着云羲和,声音里面带着几分懒散,“有我在。” 有我在,别说风雨,就是刀山火海,都伤不了你。 云羲和轻轻叹息了一声,“许是做了亏心事,才格外害怕打雷吧。" 秦玄凌皱眉,他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今日宴席上,对楚晟下毒一事......他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羲和,你没错,那是他的报应。” 那种畜生,你亲自对他下手都是对他的奖赏,你是天边的皎月,就该清清冷冷地在我心上挂着。 云羲和靠在他怀里,良久长长地叹了口气,似是想通了,闷声道,“可是我睡不着了。” 秦玄凌顿了顿,诱惑道,“那就做点别的。” 云羲和来了兴致,“什么?” 秦玄凌更加兴奋地低头在她脖颈上轻咬一口,“本王新学了个花样......” ...... 一刻钟后,云羲和,“啊啊啊!我不要玩这个,你这个臭流氓!” 呜呜呜呜呜!虽然没到最后一步,但架不住秦玄凌像只饿狼啊!云羲和累得不行,倒头就睡,一直睡到日上三竿,仿佛昨晚上做了噩梦睡不着的人不是她一样。 连用膳时都昏昏沉沉的,一直到宅院中贴出排名前十的告示时,才清醒几分。 ------------ 第209章 可惜了这么好毒药 另一旁,楚晟对左右簇拥着的美貌婢女冷声吩咐着,“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起程吧!” 他是一刻都不要在这长安待着了! 美貌婢女们却没有像以往一样捧着他,而是迟疑了一下,“王爷,您此行,事情还未做成,您还未娶到羲和郡主......” 娶云羲和? 楚晟陡然间暴怒,“娶个屁!”他再也无法维持一丝一毫的气度和理智。 恍然间他又明白了什么,看了那说话的美貌婢女一眼,冷声道,“你是拓跋奎的人?” 那美貌婢女嗯了声,叹了口气,“王爷这样,就不怕陛下失望吗?” 楚晟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失望?他的失望还少吗?他的,她的,他们从找上本王开始,对本王的失望,还不够多吗?” 他的声音苦涩,带着压抑已久的哀怨,又藏着深不见底的怒意,但这句话出口,在场的几位美貌婢女都面露不悦。 门口传来一声略带嘲讽的轻笑声,众人抬头去看,只见拓跋奎仍旧一身干净白袍,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他看着无能狂怒的楚晟,表情平常,但是眸中已然露出了厌恶:“你这是做什么?” 楚晟一连几日窝着火,那张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已经扭曲到变形了,说不出的滑稽。 他怒道,“云羲和那般羞辱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竟然将我的尊严摁在地上摩擦!我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拓跋奎声音微冷,“她为什么羞辱你,你自己心里不知道?” 楚晟心里一咯噔,旋即又怒,“那你为何不阻拦我?” 楚晟轻哼一声,“让你娶姐姐回大周,你就想出来这种当众毁她名声的法子?” 楚晟,“你也看见了,这宅院中有多少人争着抢着与她自荐枕席......我若不这么做,哪还有机会?” 拓跋奎好整以暇地瞧着他,“那你成功了吗?” 楚晟,“......” 拓跋奎微微叹息一声,故意说道,“罢了,既然这大周的皇位你瞧不上,我们便再选他人吧。”说罢,看了眼其中一位美貌婢女,那婢女接到指示,旋即退了下去。 “不……”楚晟一脸慌乱,“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会得手!一定会将云羲和带回大周!您帮我这一次……” 拓跋奎似乎是有些怜悯的道,看着去而复返的婢女,说道,“喝口茶罢......” 楚晟呆呆的接过那婢女手中的茶水,饮牛似的猛灌了一口,“我听你的,都听你的......”喝得太急了,也没来得及品尝出那茶水今日似乎格外的涩口。 拓跋奎瞧他喝下茶水,脸上的笑意浓了些,“你先回大周吧,一切等我的消息。” “回去?”楚晟脸上表情一滞,有些难以置信,“可是云羲和眼见着已经要回长安成亲了?” 拓跋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很凉,就像是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般,“寡人自有安排,你且上路吧。” 可不就是将死之人了吗?他方才让那婢女在茶水中下了一味毒,那是他之前给秦惜准备的......既然千里迢迢从西凉带来了,那就没有再带回去的道理,只是有些可惜了......以楚晟的愚蠢,真是浪费了这么精妙的毒药。 楚晟从地上爬起来,惨笑一声,“其实你们从来都只是把我当成一个棋子对不对……你们说要扶我做大周的皇帝,也只是要一个傀儡对不对......” 拓跋奎已经抬脚迈步出了屋门,闻言,叹息一声,“就算是棋子,你也是最没有价值的那一颗......” 楚晟哑然,“......” 拓跋奎看都没看他一眼,“早些回去吧。”死也别死在大顺的地界上,平白给姐姐带来麻烦。 随着他的离开,屋里的那些美貌婢女亦是毫不留恋地紧随其后,“道不同不相与谋,王爷请自便吧。” 楚晟已经无力阻拦,他最信任的侍卫远风死了,但随行的其它侍卫,也到底还是他的人,自有人去替他收拾行囊。 在一阵喧闹声中,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宅院,也不远坐马车,只抓着马缰绳,翻身坐在马背上,远远地望了一眼远处的问仙峰,那是他母妃的棺椁所在的地方。 他在隐隐的心痛中暗自起誓,“母妃,儿子就算不靠旁人,也能坐上那大周的皇位。到时候,一定风风光光地将您接回皇陵去。” 回应他的只有风声。 “驾——”楚晟快马加鞭,朝着大周的方向,一骑绝尘。 赤川看着他的背影叹口气,“晟王真是太过自负了……” “无所谓。”拓跋奎垂下眼眸,“这颗棋已经废了。” 赤川一惊,“君上……您放弃他了?” “他已经做完了他该做的。”拓跋奎说,“剩下的,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您是说……一定能将羲和郡主带回西凉?” 拓跋奎淡淡道,“八九不离十吧。” 赤川心头大为震动,“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的。”拓跋奎淡淡道,“准备再回长安吧。” 赤川只好闭嘴,转而去监督下人套车马。 —— 宅院中其它人则津津有味地盯着那贴出来的告示,秦玄凌的名字高居榜首,拓跋奎的名字则紧随其后。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说,“拓跋陛下的名字怎么还在上面......羲和郡主不可能选他的呀!” 有的则说,“那是人家凭本事得的分数,规则只说得分最高的前十人可进宫面圣......又没说不许亲弟弟去......” 还有人说,“那岂不是白白浪费一个名额?唉......”眼见着是得分差了一点就能上榜的。 自然又有人说了,“瞧你这话说的,以为就算没了拓跋陛下,羲和郡主就能瞧得上你吗?也不照照镜子?” 一番笑闹,众人也各自回去准备收拾着,上榜的则凭个人意愿,接受大顺的礼部安排,未能上榜的,则自行安排。 回长安的路上,云羲和躺在秦玄凌的腿上,一颗一颗地吃着他喂她的葡萄。 丫鬟们则抱着她的小灵猫坐在后面的马车上。 “好甜......”云羲和感慨道,“这山野间自然长成的葡萄,竟是比长安的还要甜......” 秦玄凌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是吗,那我也尝尝。” 她美滋滋地闭上眼,感受着唇齿间的清甜,“你尝尝......唔......” 话音还未落,随即就感觉到,有个柔软的东西覆了上来,撬开唇舌,攻城略地。 云羲和,“……” 云羲和给人亲的服服帖帖只能大喘气,脸通红的道:“这算什么尝?” 秦玄凌理直气壮,“我怕别的没有你嘴里的那颗甜。” 云羲和,“......” 她翻身上去就咬了秦玄凌一口,想着把这臭流氓咬死算了。 秦玄凌笑着摸摸她的头,“羲和呀,轻点儿。“ 云羲和还以为他是觉得疼了呢,结果这人说,“待会还要见人呢。” “……” ------------ 第210章 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打打闹闹着,回到长安时,已经华灯初上了。 这个时辰,本就精力不济的秦苍,定然是打不起精神来召见他们的。 于是一行人便由礼部就近安排在一处靠近皇城根的别院里。 云羲和自然是回了她的郡主府,秦玄凌与她一道,只是在走到王府别院时,脚步一转,也跟着她回了郡主府,只说什么蹭口饭吃。 这段时间郡主府里除了下人,也没旁的人在,一直冷冷清清的,这下子人一回来,才多了几分温情。 小梅伤了一只胳膊后,云羲和便让她在府里好好管理着内宅,她将上上下下也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会儿云羲和一迈进院子,她便迎了上来,“王爷,郡主,一路奔波辛苦,先去花厅用膳吧。” 云羲和点头,径直朝着花厅走去,还不忘吩咐小桃她们也去修整一番。 晚膳准备的十分丰盛,也不知是要给云羲和接风洗尘,还是要给秦玄凌庆功,一桌子的硬菜,云羲和吃得微微有些撑了,才停住筷子,见时辰还早,便又叫人搬了两张摇椅,放在那水面的亭子上。 那小灵猫被她养了这么几日,就已经认主了,一直哼哼唧唧的,小桃无法,只好将那猫抱了过来,它喵呜喵呜地绕着云羲和叫了几声后,便乖乖地躺在她的脚边,整个人团成一团,跟夜色融为一体。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只觉得这一刻甚是舒心,倘若日子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她便也觉得人生圆满了。 月明星稀,夜色很美,秦玄凌凉凉地看了那小灵猫一眼,“你竟还将这小东西带回来了。” 云羲和轻笑一声,“或许这便是缘分吧,便一直将它带着了。” 说着说着又想起来,“呀,还没给它取名字呢......你说叫什么好呢?” 秦玄凌沉默地看了一眼那漆黑一团的小灵猫,“叫黑碳吧。” “......”云羲和眉心一跳,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这......不太好吧?” 秦玄凌挑了挑眉,“是不是名副其实?”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 她垂眸看了眼脚边的小灵猫,“好歹也是只品种稀有的小灵猫,这名字也太不威风了。” 秦玄凌略一思索,眼睛亮了,“威风?那不如叫翼德吧......古书有云,张翼德手持丈八蛇矛,威风凛凛......” 云羲和嘴角抽了抽,竟不知他在取名这方面还有这种恶趣味,不知怎的,忽而又想到了那晚他们说的话,只想着,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千万不能让秦玄凌起名。 但眼下,瞧着秦玄凌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好拂了他的兴致。 于是这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灵猫总算是有了它自己的名字,翼德。 翼德是一只非常通人性的小灵猫,抬起头喵呜了一声,表示自己的抗议,而秦玄凌却是笑呵呵地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看来它真的很喜欢本王取的名字。” 云羲和额角抽了抽:“......”更加确定了以后千万不要让秦玄凌给小孩子取名这件事。 二人安静地躺在摇椅上看了一会儿星空,秦玄凌忽然伸手碰了碰她的手指,云羲和侧眸看他,“何事?” 秦玄凌道,“明日金銮殿上,待皇兄下了旨意,你就是我的王妃了。” 云羲和只觉得胸口又烫又痒,侧头看他,眼眸中的水光仿佛月色碎在其中,“那王爷可要好好待我。” 秦玄凌感受到她话里满腔的爱意和女子对终身的托付,忍不住笑了,伸手拉住她的手指放在掌心摩挲着,郑重其事地说道,“那是自然......这一生,我只愿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云羲和就扑哧一声笑了,“那我可是会当真的......来日你若是要纳妾,我就将你绑起来,锁进屋子里,让你每天都只能看见我一人。” 秦玄凌喔了一声,“金屋藏娇啊......羲和好大的志向。” 云羲和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你别不信,我说到做到。” 秦玄凌想了想,似乎觉得那样的日子也很不错,甚至有些期待,“本王本就不想看见旁人。” 云羲和:“......” 秦玄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眸色柔情似海,简直能溺死整片星空,“羲和,去睡吧......来日方长。” —— 翌日,众人于酉时在长乐宫面圣。 长乐宫华丽大气,早已摆好宴席,众人在太监的指引下行礼,依次入座。 宫里的宴席一如往常的华丽大气,外面已经开始放起了各色烟花,席面上玉盘珍馐,众人兴致勃勃。 真是个喜庆的日子。 只不过,几日不见,秦苍仿佛老了十岁一般,脚步虚浮,面色灰败,眼底一片青黑,连走路都是颤颤巍巍地需要人扶着,光是坐在那里,就止不住地喘息,只待田公公捧了颗金灿灿的药丸上前去,服侍着秦苍服下后,他才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强弩之末。 云羲和的脑子里一瞬间闪过这一个词。 皇上,这是怎么了? 她向秦玄凌投去了一道问询的目光,秦玄凌淡淡地回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一旁的拓跋奎将这一切收入眼底,抬手端起眼前的酒杯,遮住了唇角的一抹凉薄笑意,仰头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宴会和乐的气氛已至巅峰。 秦苍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说道, “在座诸位,都是从六艺比试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啊!朕瞧着,都是......呵呵......都是不错的......羲和啊,这中间你可有意中人?” 云羲和敛眉一笑,起身行了个礼,“回皇上的话,蒙太后的隆恩,为臣女招亲择婿,臣女不胜欣喜感激。” 秦苍颤颤巍巍地伸手捋了捋胡子,“羲和啊,朕就知道,你一向是识大体的......不要羞怯,今日有朕在,当为你赐婚......” 话音才落,一旁的田公公就很识眼色的捧来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在秦苍面前铺开了。 圣旨早已盖上了皇帝的印玺,满满一长卷写尽溢美之词,唯有名字那处尚留着一片空白,只等着她答话后,秦苍便提笔加上。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皇上,臣女心悦之人,乃是本次招亲大会的榜首......” ------------ 第211章 江山与美人他都要 秦苍闻言,提笔的手一顿,没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朕乏了,都退下吧。” 云羲和脸色白了白,声音微微发颤,“皇上!” 殿内众人不知这是何意,但总归都是会看眼色的,皇上既然发了话,也都起身行礼,退了出去。 这会儿,夜空中的绚丽无双的烟花坠落成灰,夜色重又回归一片漆黑,月亮躲进云后,亦是不敢见人。 偌大的殿内旋即空荡了下来,秦玄凌从始至终坐着没动,秦苍看着他,“老七,你去御书房候着,朕一会有事与你说。” 秦玄凌摩挲着手中的酒杯,似是闲聊,“皇兄,您的圣旨还没写完呢。” 秦苍搁下笔,他似乎真的耗尽了全部气力,连笑都有些吃力,再抬起头时,眼底难得残存一丝深沉的精明,“你先去吧,朕再问问羲和的意思......总归女儿家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 秦玄凌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地抿了抿唇,“皇兄......不过一个名字......” 秦苍当即沉了脸色,“怎么?你这混小子,将太后的话都抛在脑后了?” 秦玄凌默了默,还是道了声,“臣弟不敢。” “不敢就快些退下。” 秦苍做出一番恼怒的表情来,他终究是皇帝,秦玄凌终是起身出了长乐宫,往养心殿走去。 方才还喧闹的长乐宫旋即冷清了下来,云羲和苦笑一声,“皇上,您要对臣女说什么?” “羲和是个聪明孩子。”秦苍长长地叹息一声,朝她招了招手,“你上前来。” 云羲和有些不明所以,顿了顿,还是守着规矩,往前走了几步,正要垂眸行礼时,视线中却出现一只形容枯槁的手腕,“你给朕把把脉。” “是。” 秦苍的手腕放在了桌案上,云羲和跪地行礼,而后指尖轻轻搭了上去——其实哪里还用得着再摸呢,秦苍那灰败的脸色,就已经说明了一切,他身体精力透支得太快,已经无力回天了。 正胡思乱想着,秦苍幽幽地开口了, “羲和,朕瞧着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姑娘,才与你说这些话来。朕时日无多了,朕的几个儿子没有一个靠得住......” “待朕身去之后,兄终弟及,这江山,这皇位,唯有仰仗玄凌啊......” “老祖宗的规矩......你的身世,朕有所耳闻,皇后的位置,外族女子做不得......你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这儿女情长之事,切不能放在家国大义之前啊。” 每一句都像是一道惊雷,听到最后,她甚至有些消化不过来...... 她脸色又白了几分,“皇上......这些事,你为何不与王爷说呢......” 秦苍则说道,“你心悦老七,老七定然也心悦你......他为人如何,你还不清楚?孤傲狠绝,想要的一切都能不择手段地握在掌心......朕的话,他听不进去的。” 说到最后,竟是不自觉地笑了一声,“没准,他为了你,不当这皇帝都有可能。这大顺江山,岂不是要白白拱手送人了?” 那笑声中带着的威胁不言而喻,云羲和霎时间出了一身冷汗,她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两全法,但是秦苍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瞬间就觉得一切重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也不算是没有收获嘛!秦苍旁的地方不说,做皇帝是真有格局的......兄终弟及,放眼青史,都难见到如此和谐的兄弟情义。 她从一重生起,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保住云家的性命,保住大顺的盛世太平,至此,触手可及。 心里仍是一片乱,可她还是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是......臣女明白......” “明白就好,你莫怪朕!” “臣女不敢。” “天下好儿郎多的是,除了老七,你再选便是,朕亦会替你赐婚。” “谢皇上恩典。” “罢了,退下吧。” 秦苍看着云羲和神魂落魄的背影,微微叹息一声,心道:朕这一世都是史官笔下明君......不能到最后,晚节不保。所以这老祖宗的规矩,可不能在朕这坏了...... 云羲和脚步踉跄,出了长乐宫,夜色正浓。 约莫着秦苍要与秦玄凌说的,便是那传位诏书一事,他昨日分明还在与她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到今日,竟然就梦醒了。 她知道,人这一生,是要学会做取舍的,其中情爱一事,又是最不要紧的。 像是话本子里的才子佳人,为了情爱总会像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付出全部,甚至连带无数人遭殃,还觉得自己无上的伟大;而现实却是,人要担得起自己肩上的责任。 她都知道的,只是她一时间有些没能整理好心情,可能得需要那么一会儿,她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她要让他心无杂念的坐上那个位置,像他们说过的那般,大顺总会盛世安稳,海晏河清。 但眼下,她确实很难过,连基本的保持体面都有点难度......她抬手抹了一把快要涨满眼眶的泪珠,头也不回地冲进一片夜色。 …… 御书房中。 秦苍将一卷传位诏书递给秦玄凌,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头,“老七,待朕去了,这祖宗的基业,朕就交予你了。” 秦玄凌薄唇紧抿,双膝跪地,紧紧握住圣旨,“是,臣弟,定不负皇兄所托。” 秦苍又喘息了几番,重重坐在一旁的软塌上,喉咙中传出的声音犹如破烂的风箱,“赐婚一事,羲和临时改了主意,其中缘由......” 秦玄凌收回双手,垂眸看着手中的一抹明黄,声音淡淡,“臣弟自会去问她。” 以他的敏锐,还能猜不到秦苍与羲和说了什么吗? 秦苍在意世人的看法,在意史官的朱笔,因着羲和的身世,他自会想法设法地阻拦打压。 但他秦玄凌才不会把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当回事。 待他承继大统,做了皇帝,喜欢谁,要娶谁,这天底下还有谁能阻拦? 江山与美人,皇位与羲和,他秦玄凌都要。 而秦苍沉默了一会儿,就在秦玄凌以为他靠着椅背睡着的时候,他那混沌的声音又响起,“罢了,你去吧。待明日早朝,你便亲自宣了这旨意吧。” ------------ 第212章 你不曾问过我是怎么想的 天空又下起了雨。 雷声在乌云里炸开,像猛虎咆哮,震慑力十足。 云羲和回到郡主府以后,让丫鬟都退下去,然后就自己坐着发呆,那飞溅着落下的水汽蒸腾,秋风也来得急了些,将她的发丝吹得翻飞,也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随着一道白花花的闪电划破天际,紧接着响雷震得天都要掉下来。 瓢泼一样的大雨下得又猛又急,风卷起雨沫,无孔不入,屋子里原本闷涨着的空气,一下子就被外面的湿润的风扫荡得一干二净,屋里烛火摇晃,明明灭灭就像她的心。 云羲和虽然坐在屋里,可也不免觉得一阵一阵凉意。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起身要去关窗户,可随着又一道闪电,她看到窗外的景象,整个人就是一顿。 雨幕中,一道身影正不疾不徐地朝她走来。 云羲和唰的一下站起身来,冲出门外,想要将来人看得更清楚些。 他手里举着一把油纸伞,伞下的身影清冷挺拔,可雨水太大,还是淋湿了他的衣衫,云羲和看见他在离自己一丈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在昏黄的灯光下,一片漠然。 云羲和想装作若无其事的笑一笑,可扯了扯嘴角,却是什么表情都做不出来。 他闲庭信步地踩着台阶走了上来,站在她面前,就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一般,缓缓收了伞,抖了抖上面的雨水,靠在一旁的柱子上。 二人僵了半晌,终是云羲和先开了口,“这么大的雨,你怎么来了。” 秦玄凌若无其事地道,“自是来问问你,皇兄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 “那羲和可有话要与我说?” 他的声音波澜不惊,云羲和却觉得心头像是重重压了一块石头一般,知道要用冷静,冷淡,甚至冷漠的态度去对他,千万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来,可是现在她的思绪还一片混乱,叫她如何做到? 云羲和往回退了退,秦玄凌便随之往前迈了一步。云羲和再退,他便再往前。 她再后一步,便是风雨飘摇。 云羲和挤出一抹僵硬的笑意,“王爷,这是我的郡主府,你我二人孤男寡女......于礼不合......” “是吗?”秦玄凌深深地看着她,良久忽而语气幽怨,“你那日在床上,可不是这么说的。云羲和,你将本王吃干抹净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还有没有天理了云羲和,你这始乱终弃负心薄幸的女人......”脚步却是没有再往前了。 “......”云羲和满头黑线,方才那股压迫感荡然无存,她十分无语,“什么始乱终弃!什么负心薄幸!这种事情,分明是我一个女子吃亏更多些吧?我都没有说什么,你倒是委屈上了?” 秦玄凌又道,“那你让本王负责啊。” 云羲和不知道该说什么,片刻后才道,“不用了。我只是说明那些事情,王爷并没有吃亏。至于负责,便是不必了,我又......不在意。”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她没敢抬头去看他,只要不看他,就不会暴露自己那藏不住的情意。 她和秦玄凌僵持着,飞溅的雨水一点点地将二人包围,最终,还是秦玄凌再次伸手,揽过她的腰身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既然不在意,那本王就不客气了。” 狂风卷进屋里,他拖着她进屋,反手关上屋门,压着她就往床上按。 云羲和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濡湿的衣裳紧紧贴在身上,而他灼热的体魄隔着衣衫,一点一点地蚕食着她的理智。 终于......溃不成军。 “你起来啊!你答应我的,要在......” “你都不嫁给我了,哪还有什么洞房花烛夜?” “我只是......”云羲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见他作势又要吻下来,立刻道,“你住口!” 秦玄凌:“......” 到底是停了下来,云羲和忙道,“你起来,我们把话说清楚。” 别再乱来了......这个大魔王......真是无赖...... 秦玄凌眉目舒展,坐起身来,理了理衣裳,“好,你说吧。” 屋外雨声渐缓,屋内灯火明亮,床上二人并排坐着,衣衫凌乱,却在那浑然天成的气质映衬下,仍像是从水墨画中走出来一般,五官昳丽,举世无双。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你是要做皇帝的人。” 秦玄凌看着她,“你不想做我的皇后?” 云羲和笑笑,神情有些寂寥, “我云羲和,母亲是大周的永德帝姬,父亲是西凉的皇帝,自小又在大顺养大。”她嘲讽一笑,“大顺皇室规矩你又不是不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这样的出身,若是做了大顺的皇后,足够让你被那些史官口诛笔伐,甚至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叹了口气,“我舍不得啊,我也担不起那么大的骂名。” 秦玄凌道,“那你问问我是怎么想的?” 云羲和收起了嘲讽,笑得真诚了些,“你自然会说,等你做了皇帝,谁敢乱嚼舌根子就诛他九族。一定不会让世人指摘你我一分一毫的。” 秦玄凌似笑非笑道,“这不是知道的挺清楚吗?” “......”,眼见说不通,她只得胡乱扯了些话来说, “先前二皇子加冠礼时,你与我说过你的野心,彼时的我没有当回事。但现在看来,你早就有预谋了。皇上变成现在这样,也有你放任不理的缘故......我不是指责什么。只是来日你做了皇帝,前朝后宫自然都是要平衡的。今日你娶了武将的女儿做皇后,来日为了安抚文臣,便要封了丞相的女儿做贵妃......如此这般,还如何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如我们就停在现在,省得往后,感情一日一日走了下坡路,又相看两厌。” 秦玄凌挑了挑眉,侧身朝她逼近,即使云羲和想躲也躲不掉,他笑道,“这是在点我呢?” 云羲和:“......” 她木着脸,犹自嘴硬,“这是现实,你答应我的事情,做不到的......” 他颀长的身躯覆过来,将她困在床头那一片天地,垂眸看她,带着薄怒,“昨日那副要将我锁起来的架势呢?” 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其事,“答应你的事情,就一定做得到。” 明明已经闻不到香囊的味道了,可他身上的夹杂着的汗水与雨水的味道,还是让她有些无力抗拒,她微微往后仰,他随即又往下俯了俯身,将她禁锢在自己的一方领地。 云羲和张了张口,无话可说。 ......都是她给自己退缩找的借口罢了。 她本就舍不得,又哪里抵抗得了,他将一颗真心,双手奉上。 “可是,外族女子不可为后......” 秦玄凌冷不防地低下头,惩罚般地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便将大顺开疆扩土,将大周与西凉一并囊括其中,还分什么外族不外族?到那时,这片土地,统统都是大顺。” ------------ 第213章 还不是因为你喊疼 云羲和只觉得心口一窒,酸软又甜蜜,难以形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双清冷的凤眸在意乱情迷间染上了动人浅红,仰着头,“王爷还真是一如既往地擅长解决麻烦呢。” 秦玄凌亲了亲她的额头,然后将一缕滑落的发丝饶在指尖,“不好吗?大周与西凉如今只剩下表面和平,倘若大顺一味求全就只剩下被动挨打,我这般念头,为你也是为我。” 良久,云羲和失笑道,“这也确实是你秦玄凌能说出来的话。” “羲和,我若是能成事,这江山你我二人共享;若是成不了事,世人要骂你祸国,也要骂我一句昏君,就算是遗臭万年,也总归你我二人也是夫唱妇随。” 他连退路都想好了,不管如何,都要与她在一起。 云羲和只觉得一阵恍惚,就感觉像是在冰天雪里走了三天三夜的人,忽然眼前出现了一汪温泉,那温泉是他,将她从头发丝到脚趾甲盖都包裹在其中,让她身心放送,只想融化在那一汪温泉里。 现在他虽然拿到了传位昭书,可当今皇上寿数未尽,他就敢如此野心勃勃地计划着上位之后的事情......正如他一贯的行事作风,是不会在意世人的看法的。 可是他却为了她,冒着这么大的暴雨,来向她说明他的心。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他这般待她,她自然是非常欢喜的。 秦玄凌仍在等着她说出下一个顾虑来时,云羲和却是抬了抬头,头一次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起初她只是尝试,可渐渐的竟然着了迷,却又很快被秦玄凌反客为主,他的手轻柔的放在她的后脑,不知道是怕压到她,还是想将她扣得更紧些。 屋外雨打芭蕉,屋子里静谧无声,唯余二人呼吸声,先前所有理智的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都反扑过来,化为绵绵爱意倾泻而出。 云羲和张口轻喘,眼神里有着和他一般的理智的疯狂,她与他额头相抵,手掌抚上他那卷美无暇的脸颊,一点一点的描摹着,声音暗哑,“你真是个疯子。” 他长得太好看了,英挺的剑眉下一双风流入骨的桃花眼,眸中常年淡漠如冰,可如今那其中,分明慢慢都是自己的影子。 秦玄凌微微晃了晃头,脸颊在她掌心蹭了蹭,轻声道,“为了你,疯子也认了。” 他这样的冰山融化后,那滔滔不绝的汹涌爱意根本叫人无力抵挡。说罢,秦玄凌便又俯身又吻住她,霸道得不容她退缩,好像一开始只是觉得吻得不够,想要更亲近些,渐渐的又想要触碰她,想要再多一些的拥有彼此。 云羲和只觉得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一般,心头那股滚烫迅速地流过四肢百骸,仰头努力回应着他,伸手揽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越来越有侵略性的气势下,她感觉自己的骨头都快要酥掉了...... 唇齿含糊间,依稀听得他说道,“羲和......我爱你...... 直到听见她喉间溢出的一声轻喘时,两人才如梦初醒一般稍微停了一停,身上衣衫凌乱,眼神像是生吞了对方一般。 秦玄凌忍了又忍,终是停了下来,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我总算是知道了,什么叫做,食髓知味。”虽然只差最后一步了,可这滋味实在是叫人欲罢不能。 云羲和的脸色红了又红,“......”总是说一些叫人误会羞涩的话。 他的怀抱很暖,叫她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腰,依偎在他的怀里,二人又是一阵耳鬓厮磨,云羲和轻声感叹道,“秦玄凌,往后若是......若是我对你无意了呢?” 片刻后,秦玄凌回她,“那就如你所说,将你也锁起来,日日只能见到我一日。” 云羲和笑了笑,又问道,“那若是你对我无意了呢?” 秦玄凌想了想,“那你就毒死我,总归这条命就是你救回来的。” “傻话。”云羲和轻拍了他一下,“说到这里,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晨起时我收到十方夫人的飞鸽传书,说是机缘巧合竟然在找到了龙骨......大抵明日就能到长安,我明日将它磨了粉,与其它药材混合就能成药.....你的毒便可解。” “你瞧,这是老天爷的意思。”秦玄凌吻了吻她的额头,一想到能摆脱困扰自己这么多年,危及性命的蛊毒,语气也轻快了些,“是老天爷,要我以一个健硕的体魄,陪在你身边。” 云羲和娇嗔道,“真是油嘴滑舌。” —— 翌日清晨。 一夜大雨过后,云羲和这郡主府本就花草树木众多,这会儿院中还是湿漉漉的。 绿油油的叶子上攒着水珠,在阳光下反射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屋檐的缝隙处也时不时的滴答落下雨滴,雨后初霁,天高云淡,秋日总是来的这般不知不觉。 秦玄凌睁开眼,云羲和还在睡着,乌发洒满了他的胳膊,整个人紧紧依偎在他的怀里,难得一见的我见犹怜。 她的衣裳有些散开了,他的视线便顺着那精巧的锁骨,认真地看了片刻。 似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她竟然猛地睁开了眼,与他四目相对时,先是一愣,继而又闭上眼睛缓了缓。 是了,昨夜他们说了太多太多的话,到最后也不知何时就包在一起睡着了。 她懒懒道,“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秦玄凌轻笑道,“我去早朝,你昨夜没睡好,再睡一会儿。” “唔......” 门外的丫鬟正捧了热水等着伺候,听到闺房里传来的男人声音,集体站在一旁石化了。 直到阿沉抱着一身干净的换洗衣裳,从隔壁院落的月亮门中走了过来,小桃才最先反应过来,忙道, “快,愣着干什么,服侍王爷和郡主洗漱更衣了!” 云羲和伸手扶了扶额角,“完了,这下真是说不清了。” 秦玄凌故作不满地抚上她的腰身, “啊?你还想要说清什么?本王早就是你的人了......叫人看见又如何?羲和难道不打算给本王一个名分?” 云羲和:“......”这个戏精,一大早就上才艺,她真是无言以对。 但气势上不能输,云羲和也做出一副花花公子的模样,“唔......想做我的男人?这就得看你表现了......” 秦玄凌回身去看她,云羲和清楚地听到他轻笑一声,而后又不疾不徐地说道,“也不知道是谁哭着喊疼,现在又怪本王不表现。” 云羲和知道他说的是当初在梧桐山时,二人喝醉了的事情,那日差一点就......有一丝丝的尴尬,却又觉得不能示弱,不然以后还不是总要被他拿这件事调笑。 于是云羲和一本正经道,“......那还不是因为酒后乱......咳,乱来会伤身,我才要阻止的。你且等着的。” 随后丫鬟们就送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进来,打断了秦玄凌想要再与她调笑的话。待他换上干净的衣裳,要出门上朝,只暧昧地下一句,“就今晚如何?” 当着丫鬟的面,云羲和一度觉得脸像烫熟的虾子,“......” 待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解毒的事情时,哪还能再见到他的人影? ------------ 第214章 最后的机会 秦玄凌走后,她也不想再睡了。 洗漱过后,用罢早膳,她想着那龙骨的事儿,便叫人准备了马车,她带着丫鬟上了马车,径直去往万香楼。 至于皇上那边如何交代,她很是放心,秦玄凌定然能处理得很好。 秦玄凌于早朝时,宣读了那传位诏书。 朝臣们先是一番震惊,但见秦苍一副钟鸣漏尽的模样,连喘气都费劲,也不好说什么皇上万万岁之类的话......但是对于兄终弟及和子承父业又进行了一番争执。 只可惜,如今大顺实在没有上得了台面的皇子了,废太子要弑父,三皇子断了腿......再说到二皇子时,满朝文武齐齐地沉默了,都是在朝为官的,自然知道,若是庸人掌握了政权,那是一场多么大的灾难! 于是便只好对禅让皇位这件事,闭了嘴,转而想想,这大顺如今,除了摄政王,也再无旁人撑得起来了,好歹摄政王恶名在外,叫大顺无人敢欺! 只是这旨意下得太过匆忙,总要给礼部和内务府准备的时间,譬如说,赶制皇上的龙袍,挑选登基的吉利日子,改国号,安置太上皇与太上皇的后妃们等等,可有得忙了。 而给云羲和招亲择婿这一事,秦玄凌大手一挥,国事要紧,待忙完这一阵,再去问询郡主的意见......于是众人也都十分默契地沉默了下来,将这件事搁置不提。 本就忙得四脚朝天了,谁也不愿意再多一桩事情啊! 至于那些在招亲大会中榜上有名的青年才俊们,那就更好处理了,从君子六艺中选拔出来的才子,简直就是给朝廷送上门来的可用之才啊! 愿意留下来等的,便领了朝廷的差使;有旁的念头的,也领了赏赐,心满意足的离开了,一时间,亦是没有什么怨言。 虽然事情多,但秦玄凌仍旧是处理井井有条,只是这一整个白日就困在了宫里。 —— 鸿胪寺中。 拓跋奎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耐烦地敲了敲扶手,“怎么还不来?” 赤川立刻道,“人上了年纪,走得慢些。” 拓跋奎脸色不好看,“这是寡人最后的机会了。”是他大意了,以为秦玄凌会在皇位和姐姐之间做选择,却没想到,他根本就将此事搁置不提了。 但以他这些时日对秦玄凌的了解,不用猜也知晓他定然有后招...... 哪还能等到那个时候啊?若是不结盟,便再没有在大顺待下去的理由的。更何况,拖得越久,姐姐用情越深,就越难带她走。 姐姐...... “属下让人催一催。”赤川正要离开,正好人就已经来了。 那是一位面容慈和的老人,一身宫装打扮,是太后身边的桂嬷嬷。 她抬头看了拓跋奎一眼,这位平时连秦苍都会给三分薄面的老嬷嬷,竟然立刻就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君上……” “桂嬷嬷,身体还好?”拓跋奎问完又抬了抬手,“起来吧,你是大顺的子民,不必跪寡人。” “……”桂嬷嬷却是跪着不动,“……永德帝姬当年,对奴婢一家有救命之恩,若不是帝姬,奴婢一家数十口早已死无葬身之地,奴婢也不能忘啊……” 拓跋奎挑眉笑了,“母妃当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难为您跟在姜太后身边这么多年,心里还记着我母妃。” 桂嬷嬷沉默了。 “嬷嬷,我都知道的。”拓跋奎声音温和,“您是重情重义之人......” 拓跋奎顿了顿,慢慢道,“嬷嬷,有所不知啊。两军对垒,我母妃尸骨无存,寡人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似是情到深处,竟也落下几滴眼泪。 桂嬷嬷面露不忍,哀叹道,“帝姬后来的事情……奴婢也听说了......斯人已逝......您也要保重身体......” 拓跋奎叹息一声,从袖口掏出一只指甲盖大小,封好的蜡丸,“嬷嬷有所不知,我母妃当年被迫离开大顺,其中也少不了姜太后的手笔......看在当年我母妃救过您一家人的份上,嬷嬷可愿意帮寡人一个忙?” “……君上终于还是说出口了。”桂嬷嬷却没有惊讶的情绪,只是道,“从您叫人给奴婢递信时,奴婢就想到了。” 拓跋奎唇角含笑,“那嬷嬷可愿意?” 桂嬷嬷轻叹口气,“奴婢服侍姜太后多年,主仆情谊自是有的。但是救命之恩大过天,奴婢这条贱命本就是永德帝姬给的,如今让为了帝姬泉下安心,奴婢自是愿意的。” 拓跋奎对这个结果一点都不意外,“那就好,这蜡丸中封着的药水,无色无味,寻常银针探不出来......嬷嬷可要小心些。” 桂嬷嬷伸手接过那蜡丸,眸中一闪而逝的决绝,“君上放心,天黑之前,奴婢定然将此事做成。” “有劳嬷嬷了。”拓跋奎似是感动异常,也不顾尊卑,起身伸手扶起了桂嬷嬷,凤眼含水,“寡人等着嬷嬷的好消息。” 桂嬷嬷离开后,拓跋奎脸上的笑意仍是温和,他就那么一直坐着,只为等天黑。 —— 云羲和午后便在万香楼中等到了那只龙骨。 她才一打开锦盒,就闻到一股浓浓的奇香,是一种叫人心旷神怡,精神百倍的气息。那传说中的龙骨巴掌大小,通身莹润如玉,怪不得是圣物呢,真是叫人大开眼界。 云羲和早已从信中得知,那商人是想让十方夫人将龙骨寄卖,如今还差着两百万两银子的缺口,她查了查账上的银子,算了算她手下那几家铺子,差不多也是够的。 嘱咐了小桃与小棠一起,去各处铺子里将银子支出来,再送换成银票,交还给叶时芳手下的掌柜。 她回府后,便取了工具,开始处理那只龙骨——按照那本手札上记载的用量,只需一半的量就够了。 她细细地将骨头研磨成粉末,又过了好几遍筛,又命人端了只小小的炉灶,控制着火候,与先前那些已经处理过的药材放进砂锅中,一点一点地看它们融合。 漫天绚烂的烟霞中,那乌雪丹在她手下药香四溢,渐渐成了形,又过了一会儿,天色渐暗,夕阳彻底落了山。 黑夜将至未至时,她听到秦玄凌略带歉意的声音响起, “羲和,今日事忙,我来晚了些。” ------------ 第215章 愤怒的长公主 “不晚。” 她看着那成型的乌雪丹,笑盈盈道,“刚刚好。” 秦玄凌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自然瞧见了那通体雪白的丹药,正被她轻轻拿起,装进一只瓷白的玉瓶中。 微风习习,似乎要将他满身疲惫都吹散,那种束缚了他许久的蛊毒,终于要在今夜过后散去了。 云羲和收好药丸,语气颇为轻快,对小桃道,“传膳吧。” 小桃应了声是。 二人用罢晚膳,云羲和便吩咐了阿沉,“阿沉,今夜我要为你家王爷解毒,这解毒的过程不可出一点差错,否则,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你带着人看好院子,谁也不要来打扰。” 阿沉心下一凛,神色凝重道,“是,郡主放心。” 秦玄凌像往常那般脱去外衫,赤裸着上半身躺在软塌上,云羲和手上动作利落,不消片刻的功夫,他的背上各大穴位已经落满银针,她将那枚乌雪丹以雪水化开,喂到他的唇边服下。 药丸见效奇快,秦玄凌没有了以往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可整个人内里还是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样,他意识不清,“好热......” 云羲和转身拿了块浸过冰水的毛巾轻轻擦拭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水,心知这是牵机毒在最后的垂死挣扎,它会在乌雪丹的作用下,一点一点的沸腾再熄灭,最终那毒素便从他后背的穴位,排出体外。 她手上的湿毛巾已经温热了,她便又不停地换了一块,那凉意多少是让他觉得好受了些的,他眉间的皱纹都松弛了些。 渐渐地,他背上开始渗出些乌黑油腻又腥臭的污渍,她忙不迭地去拿毛巾擦拭着,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污渍渐渐变少,变稀,最后渗出鲜红的血。 云羲和忙去摸他的手腕,脉搏比先前更加健壮有力,那中毒的迹象,早已消失不见了。 秦玄凌迷迷糊糊间,只觉得那能让他舒适的凉意整个从她手上而来,下意识的就抓住了她的手腕,没等她反应,突然将一把用力,将她整个人拽了过来,一口咬上了她的唇。 云羲和被他身上的灼热气息烫得整个人都麻了一瞬,有些招架不住,而秦玄凌整个人却还是理智未回笼的状态,欺压着她的唇瓣,风卷残云般地又亲又舔。 他吻得激狂又火热,手上动作也不停,扯开那碍事的衣衫,抚上了她腰,又往上...... 云羲和忙伸手去阻他的手,他一只手便轻松困住她的两只,手指扣着她的,不容反抗,而后又不疾不徐地开始扯自己的衣衫。 他抵上来时的体温比他这个人还要滚烫,云羲和脸颊绯红,扭了扭腰身,想躲,他把在她腰上的手缓缓收紧,恳求道,“羲和.......给我好不好......” 随后床帐翻腾,传出了她如泣如诉的轻哼声...... ...... 彼时的阿沉正如门神一般,站在郡主府的门口。 与他对峙的,乃是匆匆赶来的国子监祭酒裴遇,“阿沉,你快些去通报,太后娘娘出事了......” 说来也巧,近来事忙,他为了处理政事就在宫里多待了一会儿,长公主秦惜匆匆来找他时,他还有些惊喜,可谁知,就从秦惜那得知了太后娘娘中毒的消息。 秦惜说,太后娘娘中毒的症状,与摄政王毒发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此毒,唯有羲和郡主可解,要快。 夜色正浓。 阿沉一脸为难,想起方才郡主交代过的话,一时间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是王爷的命,一边是太后娘娘的命,这可如何是好? 裴遇却是等不及了,就要往里闯,一边闯一边口不择言,“我今日就是拼了命,也要闯进去,将羲和郡主带出来......怎么,你家王爷有了传位诏书,便能肆意淫乐?要连太后的性命都抛在脑后了?” 阿沉的脸色也不好看,终是心一横,“裴祭酒,您在此等候。我这便去唤王爷。” 无论如何抉择,总归是要让王爷和郡主知道此事的。 裴遇催促道,“你快去吧!人命关天的大事!” 阿沉大着胆子靠近,在房外出声道,“王爷......” 秦玄凌意识不清,云羲和想出声回应,却又被他死死按在床上,她半撑着眼帘,脸颊泛起红潮,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动作,还是因为此时屋外有人。 她知道若不是天大的事情,阿沉是不会贸然来打搅秦玄凌的。 许是那蛊毒在他体内多年太过缠绵,虽然在乌雪丹的作用下,已经尽数排除体外,可还是叫秦玄凌一时之间颇为澎湃...... “王爷!”她推着他的胸膛,声音破碎道,“外面......” 兴许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在这个时候分心,是最让男人觉得不满的,秦玄凌更加用力了一些,转而对门外冷喝一声,“滚!” 阿沉一阵头脑发懵,心想死就死了,他硬着头皮回了句,“王爷,太后娘娘不好了......” …… 一夜荒唐,窗外的夜色渐渐散去,天空泛起鱼肚白。 “......已经无药可救了。”云羲和一脸懊恼痛色,“确实是牵机毒,只是比王爷的毒要更烈一些,见血封喉......” 秦惜在一旁冷笑,双眼红肿,也不知道哭了多久, “云羲和,你是不是觉得这样说,就能替秦玄凌赎罪了?什么病你都能治,什么毒你都能解,怎么到了我母后这里,你就救不了了?你为何来的这样晚?若不是秦玄凌忙着与你苟合......” “住口!” 秦玄凌的表情阴冷,那是一种极度阴郁的、不带丝毫人气的表情,秦惜从未见过,那一瞬间,她觉得眼前的人陌生起来,似乎不再是她记忆里对她无比溺爱替她兜底的皇兄。 秦惜心里忽然涌现出巨大的惶恐和愤怒,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 “秦玄凌……我哪里说错了?若不是你为了满足自己恶心的欲望,母后又怎么会死!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刽子手!我要杀了你!你去死!你去死啊!我要母后活着......我要母后活着......” 她已然悲痛欲绝,说话间,甚至咬伤了自己的舌头。 屋里的气氛压抑到极致,长公主秦惜是眼睁睁看着姜太后走的。 哭喊着,她一口气没喘上来,整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裴遇忙伸手去接住,让她倒在了自己怀里。 秦玄凌闭了闭眼,似乎是在极度地压抑什么,忍了又忍才对裴遇道,“带长公主去偏殿,太医跟过去瞧瞧。” 裴遇点了点头,“是。” 云羲和踌躇着,伸手拉了拉秦玄凌的袍角,“王爷......” 秦玄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方才被秦惜骂的气息大乱,此事尚未平息。他愣愣地看着躺在塌上一动不动的太后,半晌,终于垂下了头, “羲和,你先出去吧。” 他说着,仰面吐了一口气,伸手扯掉了被她拉在手中的袍角,他有些不敢去看她的眼睛。 云羲和脸色白了白。 ------------ 第216章 钉死在耻辱柱上 走出太后宫里的时候,晨光正将地上照得微微亮。 云羲和浑身酸软,那被撕裂的痛楚,让她每走一步就像是踩在刀尖上一样,还未等她走出慈宁宫,身形一晃,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前世长安城破的那一天,她就那么站在城墙上,看着她血流成河一切都离她而去,而后又被抛下高高的城墙。 一片混沌中,她一人走啊走,终于看到了一束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欣喜若狂地追逐了上去,可忽然间,这束光也要消失不见了...... 她茫然无助陷入一片黑暗,只觉得自己不停地下坠。 云羲和恍然间惊醒,但是眼前仍旧是一片黑暗,她什么都看不见,还以为是自己睡了太久。 “醒了?”耳边有一道清润的声音,“你这身体可真够娇弱的。” 云羲和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迟疑道,“拓跋奎?” “啊,姐姐你听出来是我了。”拓跋奎有些喜出望外,“你别乱动,醒了就继续躺着。” “这是哪里?”云羲和眨了眨眼睛,“……天黑了为什么不点灯?” “是鸿胪寺。”拓跋奎微微叹了口气,“姐姐,现在还未过午时。” “什……什么?”云羲和努力地睁开眼睛,“可是我……” “什么都看不见是吧?”拓跋奎道,“别担心,姐姐,大夫看过了,你只是心力交瘁暂时性的失明,是可以恢复的。” “失明?”云羲和愣了愣。 “你情绪过于悲痛,体力又消耗过多,你自己也是大夫,应该能明白的,这并不严重,姐姐不必担心。” “……”云羲和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情,嘴唇抿了抿,“……太后……” 拓跋奎叹息道,“……已经敲了丧钟了。” 听见“丧钟”这两个字,云羲和的胸口急速起伏,她几乎有些喘不上气,一双没有焦点的眼睛空空茫茫的,却流下了泪水, “......都是我不好,去得太晚了。” 拓跋奎似乎也觉得挺遗憾,张口就来,“姐姐,这不怪你,你有所不知,秦玄凌中的牵机蛊,乃是子母蛊,他的毒解,姜太后毒发,也是无法避免的事情。”语气倒是十分惋惜。 “子母蛊?” 云羲和神色一惊,却是忽而又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出来,“是我的医术太差了?还是见识过于浅薄?竟不知道还有这样的事情?你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宽我的心吧。” “……当然不是。”拓跋奎神色不变,“姐姐,你有所不知,这牵机蛊毒乃是当年母妃亲自下的,是她亲自与我说的。” 要是云羲和的眼睛能看到,应当能看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是有些恶劣又有些喜悦,就像对眼前人,用尽手段,终于能离间了她与秦玄凌。 拓跋奎说,“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不想让你有心理负担。但现在阴差阳错,他还是怪你,那便告诉你真相好了。 那蛊毒本是母妃准备给姜太后的,加在燕窝中,可是她服得少,秦玄凌服得多,于是就变成了子母蛊。”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着,又伸手握住了云羲和的手,“姐姐,这不是你的错,但现下已经如此了,你还是先养好身体。” 云羲和迟疑了半天,旋即就要起身,“我知道了,我还有事,我要走了。” 拓跋奎坐着不动,伸手强制性地把云羲和按回在床上,“姐姐,你是不是去找秦玄凌?你若是真为他好,这会儿就莫要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云羲和不解地咬住唇,“为什么?” 拓跋奎开口道, “他本就难以承受,觉得这一切是因他而起。男人嘛,总是需要一些自己待一会儿去处理情绪的......再者说了,姐姐你要去与他说什么?说他的毒,姜太后的毒,都是当年永德帝姬下的?他只会更恨自己......说不好,连你一起恨。” 云羲和神情一僵,眼角的泪珠滑落,声音轻轻的,“......你说的对。” 拓跋奎拍了拍她的肩膀,不想逼她太紧,只说道,“姐姐,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待你好了,我再送你回府。” 拓跋奎离开了。 云羲和忍了又忍,旋即起身从床上爬下去,她什么都看不见,摔了好几次,才终于踉踉跄跄的到了门口,她伸手去推门,可是门是锁住的。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大喊大闹,只是又摸索着到了窗边,她是来过鸿胪寺的,知道房间是什么构造,推开窗户,下面就是一片空地。 她咬住唇。 她要将事情的真相告诉他,就算他因此怨恨自己,也好过他自己一人承受,将所有的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 云羲和爬上了窗户,闭上眼睛,直接跳了下去,昨夜才下过雨,地面很是松软,但是摔下去仍旧很痛,她努力地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根据太阳光辨别了方向,往大门口而去。 —— 秦玄凌得知云羲和被拓跋奎带回鸿胪寺后,当即赶了过来。 他远远的看着,云羲和那张好看的脸色苍白如雪,没有一丝血色,淡紫色的衣裙上沾着泥土,狼狈至极。 心中一痛,当即就要上前去,却被拓跋奎挡在身前拦了下来。 秦玄凌心底的暴怒就会压抑不住,冷着脸喝道,“滚开.....” 拓跋奎站着不动,“王爷你要做什么?” 秦玄凌声音森然,“自然是带她离开。” “那寡人劝王爷还是慎重。”拓跋奎抬眸与他对抗,“王爷也看见了,姐姐本就因为自责,心力交瘁到短暂失明。今晨长公主是如何说她的,话都传到寡人的耳朵里了,王爷不会不知道吧?” “你这个时候不想着避嫌,还要来强行带走姐姐,怎么,王爷是打定主意,要任由世人将她钉死在的耻辱柱上吗?” “听闻王爷马上就要登基称帝了啊......王爷若是真喜欢姐姐,又何必急在这一时,何不筹谋着为姐姐铺路?” 秦玄凌忽然就沉默了。 ------------ 第217章 以下犯上,杖毙 拓跋奎见状,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你放心,我会照看好姐姐的。” 终于......快要成功了呀。 而那边的云羲和却是忽然嗅到了空气中的龙涎香的味道,忽然就朝着这个方向,声嘶力竭的唤了声,“秦玄凌。” 可是她等了许久,那个人都没有朝她走近一步。 云羲和笑了笑,抬手擦掉眼泪,“......我知道了,秦玄凌你还在怪自己是不是,不怪你的,也不是我医术浅薄,是......啊,放开我。”她的话有些语无伦次,还未说话,却被围上来的下人关切声给打断了去。 秦玄凌站看着鸿胪寺中的下人手忙脚乱的扶起云羲和,将她往屋子里带,脚下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步也无法往前。 云羲和声嘶力竭,“秦玄凌,你说话啊!” 秦玄凌自始至终没有出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他站了又站,终是离开了,拓跋奎虽然别有用心,但他有句话说的很对,要为羲和铺路,不能让她受到世人的指摘。 —— 太后的葬礼,秦苍全权交给了秦玄凌去办,毕竟已经下了诏书,他便只想着尽早将朝政之事丢开手。 秦玄凌就那么跪在灵前一天一夜,谁劝都不起来。 秦惜难受的不行,哭着道,“秦玄凌,你这是做什么……就算你想赎罪,难道非要跪死自己吗?我已经没有了母后……你还要让我没有哥哥吗?” 秦玄凌轻声道,“惜儿,母后的死跟羲和没有关系,你别怪她。” “什么?”秦惜没有听清楚,“你刚刚说什么?” “……”秦玄凌沉默了。 太后尸骨未寒,他就急着说这样的话,实在是不太好。 秦惜只是一时悲痛,待她情绪转好之后,自然想得通的。 他动了动嘴唇,道:“没什么,你先回去吧,我再陪母后待一会儿。” 秦惜劝不动他,也没办法,先出去了。 秦苍叹了口气,“还是不起来?” 秦惜摇了摇头。 母后的死,对外说是暴病猝死,皇室的消息处理得很干净,没人知道太后真正的死因。 秦苍叹了口气,疲惫不堪,“太后走得太突然了,一时难以接受,也在情理之中......佑宁,你莫要过于责怪他。这朝堂上事务繁忙,还都要仰仗老七呢。” 秦玄凌一个人静静地跪在灵前。 牵机蛊毒发时,人疼痛难忍,所以他见到太后最后一面时,太后整个人身体都痛得折叠在一起,就连放入棺材时,都是他亲手掰断了骨头。 他轻声呢喃着,“母后......” …… “羲和郡主。”忽然有下人进来,“外面有个人说想要见您。” 云羲和躺在床上没说话,眼前一片迷蒙,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一片混沌的大脑总算是清醒了些许。 下人的声音又响起,“她说是摄政王让她来的。” 云羲和挑了挑眉,“带她进来!” 下人应了一声,很快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听走路的脚步声,那是一个十分年迈的老人了,她率先开口,“老奴姓曲,是王爷的奶娘。” 云羲和故意露出一副忐忑的神情来,“王爷叫你来所谓何事?” 曲嬷嬷那张布满皱褶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厌恶,语气十分不善,好像是看见了自己的仇人,“当然是因为有些话,他不便当面跟你说。王爷怕你伤心,不愿意告诉你,但是我这个老婆子没在怕的,必须要跟你说道说道!” 云羲和什么都看不见,蹙了蹙眉,“什么?” 曲嬷嬷声音沙哑,带着尖锐的指责和恨意, “云羲和,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什么身份?我家王爷如今是要做皇帝了,你莫要以为给王爷治了病,解了毒,就能巴巴地赖着他了!你就是个祸水你懂不懂!你自己没爹没娘也就算了,还害了云家,王爷不过与你一夜情缘,你就克死了太后娘娘!你简直是个丧门星!” 曲嬷嬷的话刺得人的心脏发疼,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步步紧逼,“你以为王爷真的喜欢你,想娶你?!不过是想哄着你解了毒!一切都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云羲和眉心蹙得更紧,耐着性子问道,“是吗?” 曲嬷嬷冷冷道, “王爷早就有了心上人,闺名叫做宋婉晴!当年,婉晴姑娘的父亲为救王爷丧了命,幸得婉晴姑娘照顾,王爷才捡回了一条命!她自己成了孤女,却从未挟恩图报,这些年为了避嫌一直在洛城静养。可是王爷没有一天忘记过她!羲和郡主......你不是跟王爷要过几次银子,王爷都说没有吗?那是因为,王爷把银子都给了婉晴姑娘!唯恐她过得有一丁点的委屈!这样为了王爷着想的姑娘,才配得上我家王爷!” 云羲和心底冷笑,与秦玄凌相处这么久,她自是相信他的为人。就算真有那什么婉晴姑娘,也要等他亲口跟她说清楚,才算。 更何况......太后尸骨还未寒,秦玄凌又怎么会把心思放在旁的事情上?而且,他的府里又怎么会养出这种擅自做主的下人? 他不是这么做事不周全之人。 但面上却是配合着她的表演,做出一番痛苦的表情来,“不可能……不可能!秦玄凌不是这样的人!他没道理这样做……他不会的……”总要探一探此人到底什么目的才行。 曲嬷嬷看着她痛苦的表情,仍嫌不够似的,又道,“更别说,王爷如今已经知道了,他与太后娘娘中毒,乃是因为你的亲生母亲,若不是那一碗燕窝,也不会将王爷折磨了那么多年,可以说,王爷前半生受的罪,都是因为你的母亲!你哪还有脸赖着他?让他娶一个仇人的女儿!” “不……不是的……”云羲和有些慌乱的尖声叫道,“不可能……秦玄凌不会这样想的……他不会的!!你胡说八道!!” 唔,她心里有数了......如果拓跋奎说的是真的,那永德帝姬给太后下毒的事情,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 他不会闲着没事儿去找死,主动将这件事告诉秦玄凌......那也就是说,这曲嬷嬷是拓跋奎找来的。 云羲和心里有了底。 “要是他没有,他为什么不带你走?”曲嬷嬷那张嘴一张一合的,不停的往外喷射着毒液,“你若是真心为了王爷好......就趁早离王爷远远的,躲到让他看不到的地方去,别碍了王爷的眼!也给自己留些尊严!” 云羲和朝着自己大腿上捏了一把,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来,“不可能,我不走!我还能走到哪里去?!大顺就是我的家......” 曲嬷嬷看着她泪水淋漓的脸,步步紧逼:“你还觉得自己可怜上了?王爷没让你偿命那已经是他善良了!放你走那都是便宜了你了!你不是什么西凉皇帝的姐姐吗......你就趁早跟他离开吧!” “哦……”云羲和努力做出一脸难过的表情来,“……让我去西凉?这也是秦玄凌的主意?” “怎么着?你还能心安理得留在他的身边享受他的宠爱吗云羲和?!你还有没有良心?!”曲嬷嬷像是为了掩饰心虚,厉声道:“你就是个灾星!你离他越远那才是对他好!” 她忽然又哽咽道,“算我求你,你走吧……你离开大顺!他和你在一起,将来怎么有脸面去见自己九泉之下的太后?!你叫他如何面对史官的口诛笔伐?” “我……”云羲和眨了眨眼,十分凄切道,“离开他?我不想……我爱他……我爱他爱得要死……哪怕没名没分,我也要跟着他......” 呵!就不遂了你的心意! “你根本就不配!”曲嬷嬷道,“你怎么有脸说爱他?!他看见你,只会想起仇人之女!你要怪,就怪谁让你从永德帝姬的肚子里爬出来的?!” 曲嬷嬷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我求你……我求求你了!羲和郡主,你就走吧,离开大顺!去西凉吧!再也不要回来!” “……”云羲和手指撑在绵软的床榻上,忽而收起了那副快要破碎的模样,眨了眨眼,泪水瞬间消失不见,只听她声音婉转,“说完了吗?” 我跟他之间的事情,谁说了也不算,就算他说他不爱我了,我也要将他绑在我的身边,不许离开我。 牵机毒,子母蛊,姜太后与永德帝姬两条人命,横亘了二十余年的岁月时光......其中的事情,我亦会查得清清楚楚。 “你——” 曲嬷嬷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你不要不识好歹!” 云羲和的眼睛还是一片昏花,但这并不影响她丝毫的威严,她坐起身来,全然没有了午后那副空有躯壳的模样,眉宇间清冷不减,反倒多了几分凌厉, “曲嬷嬷,以下犯上,以大顺律,该当杖毙。” 她声音清亮,朝着门口吩咐道,“去请鸿胪寺少卿。” 她记得清楚,鸿胪寺少卿常高逸,是秦玄凌的人。 ------------ 第218章 去端了他的快乐老家 常高逸很快赶了过来,命人将曲嬷嬷堵了嘴拖了出去,准备要带往大理寺。 “很好。”拓跋奎远远的看着这一幕,轻笑一声,声音玩味,“看来她说的话,姐姐都听进去了......” 赤川不懂他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道,“君上,可是郡主分明是处置了她?” “蠢货。”拓跋奎懒懒地骂了一声,“你以为姐姐为什么会生气?她是听到了自己无法接受的事情,才迁怒道这婆子,由爱生恨,才要了这婆子的性命。” “君上英明。”赤川恍然大悟。 拓跋奎微微一笑,视线看着曲嬷嬷离开的方向,“去吧,早些送她上路,省得她胡说八道。” “是!” —— 秦玄凌在灵堂前,收到了常高逸送来的信,上面只写了八个字,“假戏真做,将计就计。” 那字迹有些歪歪扭扭,可是他一眼认出来,那是羲和写的.......在她无数次为他开过的药方上,都是这个字迹。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信纸往胸口揉了揉,他就知道,他的羲和,是天底下最聪颖勇敢的姑娘,不枉他将一颗心,都掏给了她。 他又何尝看不出来,自从太后出事后,拓跋奎便不停地在离间他们二人呢? 如羲和所说,太后所中之毒亦是与牵机蛊一般,可是毒发的却更猛烈些......而算算时间,这一切正巧就发生在他毒解的那时刻。 他虽然不精通于医术一道,但心中总是隐隐的有些疑惑,只是查来查去,却是查不到蛛丝马迹。当日唯一出过宫的桂嬷嬷,虽是太后亲信,且在太后出事后,就投井而亡。 这种被人玩弄于鼓掌的滋味......实在是有些不爽啊。 秦玄凌叹了口气,他与羲和都不是那种能忍气吞声之人,与其不明不白地咽下这个哑巴亏,不如顺水推舟,拆了对方的老家。 他神色不变,只是道,“一切照郡主的吩咐行事,去将她府里的丫鬟带过去,好好照顾她。” 常高逸点了点头。 —— 已经是第三日了,云羲和的眼睛仍是看不见。 日光渐斜,拓跋奎踏入房内,仍旧一身白袍,光线昏暗的室内整个人流光溢彩。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拓跋奎走到床边,接过小棠手中的燕窝,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 小棠她们早得了云羲和的吩咐,此刻也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只管听着拓跋奎的话。 拓跋奎用勺子舀了一勺燕窝,送到她的嘴边,语气中还是有些不确定,“姐姐,你真的想通了?要跟我去西凉吗?你真的舍得秦玄凌?” 云羲和脸色苍白,叹了口气,喝下那勺燕窝,呛得她轻咳几声,好容易才恢复,脸上便又多了几分苦楚,“舍不得有什么用?我本是不想离开的,事到如今,秦玄凌他......连见我一面都不愿意。我已经没有留在大顺的理由了。” 她说到动情时,又掐着大腿落了两滴泪,“......他若无心,我便休。天底下好男儿,难道只有他一人了不成?” 拓跋奎对她的反应很是满意,跟着叹息一声,“姐姐不要难过。等到了西凉,你就是西凉的长公主,西凉的皇位,有我的一半,就有你的一半。到时候,我替姐姐多挑些才貌俱佳的美男子来服侍。” 云羲和眨了眨眼,心里不免有些震惊,这拓跋奎可真是够大方的,他费尽心机将我诓去西凉,难道真是为了认亲? 但她面上却是一副失落至极的表情,“我还要那些身外之物做什么......” 拓跋奎果然又信了几分,他先是放下了手中的汤碗,然后郑重其事地拉着云羲和的手臂,他的那张脸谦和儒雅,很适合用来骗人,再做出一副认真笃定的模样来,就更显得真诚无比。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西凉的风土人情,甚至说到了,要让姐姐住在哪处的宫殿,又大又华丽,方便安置男宠。 “......你想到倒是周到。”云羲和嘴角抽了抽,“不累吗?” 拓跋奎眼睛亮亮的,手指的动作顿了顿,“怎么会呢?总是盼着姐姐能跟我回家呢。” “家?”云羲和垂下眼眸,唇角勾起一抹嘲讽,“希望这个家能让我住得久一点吧。” 拓跋奎略略有些心虚,若不是他在背后操作,羲和也不会离开云家,继而又同意跟着自己去西凉。 便又换了个话题,“姐姐,我朝宫里递了信,如今大顺皇位更迭,结盟的事情稍后再议,咱们先回西凉了。” 云羲和点了点头,有些兴致缺缺,拓跋奎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姐姐再吃一点吧。” “我累了......” “那姐姐,你好好休息。”拓跋奎也没有强求,放下碗,“明日一早,我们便起程。” ------------ 第219章 你不要在我面前过于放肆 翌日清晨。 西凉使团离开的时候,秦玄凌仍旧面无表情地跪在太后的灵堂前,一言不发。 秦惜面露愧色,“皇兄......那日是我一时情急,说了十分难听伤人的话......你去同羲和说一说,叫她不要走了可好?我......我没脸见她......” “她要走便走吧。” 秦玄凌拿着一沓纸钱,正要放入火盆,闻言指尖顿了顿,旋即被那冲上来的火焰烫了一下,可他却不觉得疼,再疼也没有他的心疼。 但他仍旧做出一副冷漠的表情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哪一样不比女人重要?秦惜,你不要胡闹!” “秦玄凌!” 秦惜咬住牙,满脸的不可置信,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骂道,“你怎么能说出来这样的话?你忘了,莫不是羲和替你解了毒,你哪有今日?你哪还有命做皇帝?” 秦玄凌沉默不语。 秦惜眼圈红了,“秦玄凌,羲和她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了你,你看不见吗?!你要让她一直活在愧疚中吗?” “......”秦玄凌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抽痛,差点就无法掩饰。他深吸一口气,“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她身为臣民,任何付出,都是分内之事。” 他的声音冷硬,像是从天而降的陨石,非要让人的心碾成肉泥,“帝王,哪有什么情爱呢。” 他当然十分难过不舍,可他不想破坏了羲和的计划,他也记得自己对羲和许下的承诺,要开疆拓土,将大周与西凉一并收入囊中,让她名正言顺做自己的皇后。 所以,就在世人面前,做出这么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吧。 “......你不去我去,我一定要留下她,大顺才是她的家!”秦惜气急,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秦玄凌,你真是薄情寡义!” “你不要在我面前过于放肆!”秦玄凌声音冷硬,“来人,将佑宁长公主带下去。” 这么一闹,合宫上下都知道了,连长公主都被骂得那么惨,谁还敢再在背后议论羲和郡主。 —— “姐姐还要等吗?” 西凉使团的车驾,已经在长安城外的十里长亭停了半个时辰了。 云羲和没有说话。 虽然她事先已经有了有了心理准备,知道秦玄凌一定知道她要做什么,但是一想到从此以后就要远离大顺故土,她还是有些感慨。 拓跋奎将打听到的消息告诉她,“佑宁长公主打算来送行的,却被秦玄凌禁了足。姐姐,从事发到现在,他都没有来看过你,这样的男人不值得你爱。” 云羲和这才眨了眨眼,又拧了自己一把,泪水吧嗒吧嗒地往下落,“真的吗?” 拓跋奎温柔哄道,“骗你做什么?姐姐若是不信,咱们就再等一会儿?” “……不必了,起程吧。” 云羲和勉强自己笑了笑,端起茶水喝了几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昏睡了过去,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蜀州地界了,车窗外是霞光满天,鸟语花香。 这是离长安越来越远的地方。 云羲和眯起眼睛看了看外面,眼睛一片清明,“我好像又能看得见了......” “......许是姐姐心情好了。”拓跋奎笑了笑,并未接她的话。替她倒了杯茶,“今夜就在这里的驿站休息,然后明日再起程,等回了西凉,再找个大夫好好诊治一下你的眼睛。” “好。” 西凉国家幅员不大,但是有深厚的文化底蕴,西凉的都城叫做达拉,没有长安那么奢华,却更加舒适闲逸,这里阳光充足,听说冬日也十分温暖,处处都能看见盛放的鲜花。 这里与长安,隔着个把月的车程。 —— 太后下葬后,礼部择了登基大典的吉日,大肆操办了一番,至此,秦玄凌终于成为了大顺的皇帝。 这一日上朝时,朝臣们自然而然地提到了,大婚立后一事。 秦玄凌抬眸看了看外面的蓝天白云,多好的天气啊,怎么总有人说这些扫兴的事情?遂他道,“朕要为太后守孝三年,往后选秀一事,不必再提。” 朝臣们面面相觑,还想再说什么,只是顶着那双冷冽的眼眸,实在是不敢再废话。 直到有一日,从洛城送来消息,说是一直在那里养病的婉晴姑娘,要回长安了。 秦玄凌听到这个消息,声音倒是有种平日里少见的柔和,“唔,朕知道了,” 宋婉晴进宫来的时候,仍旧脸色苍白,看起来有些病弱的样子,身上淡绿色的长裙更是衬得她弱不胜衣。 但是她脸上的表情十分欣喜,好像很高兴的样子,嘴角有柔软的笑意。 宋婉晴要下跪行礼时,秦玄凌起身扶了她一把,“管这些虚礼做什么?你身子可好些了?” “仍是不太好。” 宋婉晴就着他的手站起身来,清凌凌的鹿眼水光莹润,声音苦涩,“当年在雪窝子里待久了,伤了根本......一别经年,凌哥哥已经贵为天子了......咳......咳......凌哥哥,我在洛城时,听闻羲和姐姐医术过人,这才想着赶来长安,求她为我诊治一番,不知......” 当年她的父亲,为了将重伤的秦玄凌从死人堆里背出来,将才六岁的她藏在雪窝子里,后来再回来找她时,她几乎被冻僵了。 “她已经不在长安了。”秦玄凌拂开她的手,“朕叫人将玄王府收拾一下,你暂且安置在那里,至于大夫,朕替你找。” 宋婉晴笑道,“都听凌哥哥的......可是我好饿啊,这一路颠簸,膳食也不合胃口,我这会儿肚子里只有一杯茶水。” “想吃些什么?”秦玄凌对待她格外的好说话,毕竟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孩。 “吃烤番薯。”宋婉晴露出一抹怀念的神情,“就是小时候凌哥哥亲手烤的那种,长大以后再也没有吃到过那么好吃的东西了。” “好。”秦玄凌嗤笑一声,有些无语,“这有何难。” 心心念念的烤番薯,宋婉晴只吃了半个就吃不下了,她喝了口燕窝,还未长开的清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和记忆里一样好吃。” 秦玄凌还有政事要处理,所以便叫人送她回玄王府,好好将养着。 宋婉晴眨了眨眼,“那凌哥哥,我还能来找你吗?我自己一个人很害怕的。” “唔。”秦玄凌随意的应了声,“佑宁最近在准备着与裴祭酒大婚一事,你若是无聊,去找她玩吧。” “我不要。” 宋婉晴笑得眯起了眼睛,她生得很漂亮,被病痛拖累也没有减损她的美貌,反而让她愈发有种楚楚动人的气质,这样笑起来尤其漂亮,“我就要凌哥哥陪我玩。” 秦玄凌顿了顿,语气冷了几分,“朕很忙的。”俨然已经不耐烦。 宋婉晴眸光一闪,笑出声,十分大方道,“哈哈哈哈哈,知道啦!那就等凌哥哥不忙了,再陪我好了!” ------------ 第220章 这个孩子我要生下来 与此同时,西凉达拉城。 拓跋奎说到做到,不仅封了云羲和为长公主,甚至给了她摄政的权利。 朝中的大臣原本是极力反对的,毕竟突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一个女人,就成了他们皇帝的亲姐姐,还成了摄政的长公主。但是见识到云羲和处理政事的能力后,立刻就闭上了嘴。 她来西凉虽然别有用心,但当面对黎民百姓有关的问题时,还是不免拿出了几分真心。 云羲和翻着奏折,“百姓何辜啊。” 拓跋奎挑眉,“原本还担心姐姐在这里会无聊。” 云羲和顿了顿,轻声摇了摇头,“不会。” 西凉很好,阳光明媚,街道干净,一切都是欣欣向荣的。但是对于云羲和来说,没有秦玄凌在的地方,哪里都是一样的。 正说着,她忽然觉得一阵胃里泛酸,旋即就眉心蹙紧干呕了起来,她拍了拍自己的心口,越发觉得不舒服。 拓跋奎立刻关心地问她是怎么了。 云羲和说可能是自己水土不服还没好。 自从来到西凉后,她用膳时总是有些不舒服,有时候闻到饭菜味道,就会不自觉地干呕和反胃。 可今日却是格外的难受,平白无故的就犯恶心,医者不自医,云羲和还是传了太医,可是太医摸过脉象后,反而是笑了,“恭喜长公主,已经两个多月了。” 云羲和愣住了,有点没反应过来,“什么?” 西凉的民风比较开放,对男女之事也没有太多教条,太医笑着道,“微臣是说,长公主已经有孕在身,两个多月了。” 云羲和几乎是梦游一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难以置信,“我有身孕了……” “是的......现在月份虽小,但脉搏已然十分稳健了!” 云羲和的手收紧了几分,那一瞬间的表情难掩惊喜,当即回想起为他解毒的那一夜...... 太医还在喋喋不休地嘱咐着,“长公主,您可要注意身体啊......多吃一点把身体养好......不可压抑情志......多出去走一走......” 待太医走后,拓跋奎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沉默了一会儿,“姐姐,这个孩子你想要吗?” “……我。”云羲和叹了口气,终是什么也没说。 “这个孩子只会是你的负担。”拓跋奎轻声道,“姐姐,有了孩子,你只会更加惦念着那个人,更加与大顺脱不开关系,不要它了,好不好?” 他承认他是担忧的,他好不容易才将姐姐带来西凉,能够保住姐姐的安全...... 云羲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这也是我的孩子……” 拓跋奎顿了顿,“姐姐,你想要这个孩子?” “……我要。”云羲和神情坚定,“我要让他看一眼这人世间。” 拓跋奎沉默了很久,抬手将她额前的乱发理了理,道:“好,那就生下来。” 偌大的房间里光线昏沉,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只有几缕阳光从缝隙里透进来。 拓跋奎坐在软塌上,他垂眸看了看自己掌心上的一枚刺青,是火红的烈阳。 他眸光虚无地看着前方,良久,才笑了笑:“母妃……这个孩子也是在你的掌控之中吗?我已经成了你的傀儡,你为何不能放过姐姐呢?你经历过的事情,非要让姐姐再经历一遍吗?” 他手握成拳,眼神很淡漠,声音有些凉,“母妃,我不会让你如愿的。” —— 镇国将军云府最近一直鸡飞狗跳的。 秦玄凌继位后,云烈又重新领了虎符,开始操练兵士。云望舒在府里哭闹了好一阵,说云羲和一声不吭就扔下她走了,实在是不够意思。 “祖母。”云望舒道,“父亲真的不去找羲和吗?” 她的意思是让云烈去西凉,把云羲和带回来。 云老夫人眉眼疲惫,叹了口气,“......这是你姐姐的决定。等她安定下来,会给你写信的。” 云望舒不能接受,“她为什么要走啊?” “......因为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云老夫人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姐姐从来不是逃兵。望舒,时辰不早了,你回去休息吧。” 云望舒张了张嘴,眼神中终是不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夜黑风高。 云望舒偷偷换上一身男装,溜出角门,对跟在她身后的若橘说道,“你回去吧。” 若橘一脸忧虑地伸手拉住她,“小姐......你真要去兵营啊?奴婢怎么想怎么不靠谱......” “......”云望舒双手叉腰,“有什么不靠谱的......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咱们的皇帝陛下如今这般练兵,指定就是要去救羲和呢!咱们云家是武将世家,这种事我责无旁贷!” 若橘一脸星星眼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姐回到云家还不到半年,就已经有这样的见识了! “小姐,奴婢也要跟你去!” “你跟我去做什么?”云望舒警告地看她一眼,“你就在府里替我好好照顾祖母,其它的事情不用你来操心。” “......”若橘依依不舍的,最终还是妥协的道,“小姐,刀剑无眼,你一定要保重啊。” “知道了知道了。”云望舒应了声,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招兵告示,头也不回地扎入一片黑暗中。 —— “皇上......” 一位美貌宫女手捧汤碗,怯生生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都不敢去看秦玄凌,“皇、皇上......天气转凉了,婉晴姑娘吩咐奴婢熬了甜汤。” “滚出去。”无波无澜的一句,却瞬间让宫女白了脸,“皇上……” 秦玄凌觉得她实在是聒噪,抬起头来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不怕死,在看见小宫女的那一瞬间,却有些怔住了。 小宫女眉眼清冷,似乎是被他吓到了,有些害怕,却仍旧咬着唇一副倔强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那个影像慢慢地重叠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听出了秦玄凌声音里的软化,脸红了红,支支吾吾地道,“奴婢,奴婢……贱名一个禾苗的禾字……嬷嬷们都唤奴婢禾儿。” “禾儿?”秦玄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道,“起来吧。” “谢皇上恩典。”禾儿拘谨地站起来了,心中有些暗喜——看来婉晴姑娘说的都是真的!凭她这张与羲和郡主有三分相似的脸,定然能入了皇上的眼。 虽然她是个冒牌货,但是能攀上皇权,她已经心满意足了。 秦玄凌淡淡道,“添茶。” “是,是。”禾儿赶紧去倒了杯水,秦玄凌面无表情地喝了,又道:“识字吗?” 禾儿摇摇头,“奴婢......奴婢不识。” 秦玄凌唇边划过一抹嘲讽,“无妨,朕来教你......来人,取字帖来。” 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送上门来的工具人罢了,正好拿来堵那些朝臣的悠悠众口。 彼时的宋婉晴坐在玄王府,隔着面前蒸腾的茶雾,看向对面坐着的人,“您觉得我这样做多此一举?” 宋婉晴微笑道,“不,用一个宫女取代云羲和,只是一个小手段罢了。下贱的婢女愚蠢又浅薄,当她逐渐和玄凌哥哥记忆中的云羲和重叠,婢女犯错、骄纵、跋扈,都会被自动带入到记忆中的那个人身上,从而厌烦、不耐、怨恨。当秦玄凌不需要那婢女的时候,他也就不需要云羲和了。” 她纤长的手指端起了茶杯,缓缓喝了一口,茶香沁人心脾,她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到时候,我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好。”对面那人亦是端起茶水,声音清和,“放手去做吧。” 无人注意到,她掌心那块太阳纹样的刺青,藏得很好。 ------------ 第221章 带崽回归 四年后。 西凉都城,达拉。 阳光温柔地从圆顶的水晶天窗中洒进来,让本就布置的无比温馨的房间看起来更加温暖舒适了。 云羲和清点着长公主府里的东西,指挥着宫人一一搬上马车,拓跋奎垂眸问,“姐姐,你真要走?” “嗯。”云羲和点点头,“望舒写信说祖母的情况很不好,我总要回去看看的。” 毕竟那是给予了她最温柔的关爱的祖母啊。而且,她在西凉,该查的,也都查清了,能做的,也都做的差不多了。 “你现在回长安城,是不是有些尴尬?”四年过去,拓跋奎的情绪更加内敛,比年轻时掩藏的更加风轻云淡,唯有面对云羲和的时候,还有几分真切的关心情绪。 他斟酌了一下,还是道,“秦玄凌打算立后了,听闻是一个在御前伺候的宫女,叫禾儿,估计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 “……”云羲和神色,而后缓缓笑了,“是吗?那更要去看看了。这几年十方夫人的生意做得不错,我怎么说也是这天底下最有银子的女富商了,总归是故人,我也送他一份大礼,给他添一份喜气。” 拓跋奎看她神色,不悲不喜,淡淡的,就像是提及了一个渐行渐远的故人,似乎在这西凉的三年,她真的将大顺的一切都看淡了。 她今年已经二十四岁了,智慧与美貌并存的年纪,五官彻底长开了,精致得恍如工笔丹青,带着点似笑非笑的神情,那双清冷的凤眼叫人心甘情愿地迷醉。 偏偏她浑然天成的清冷气质,又像是雪山之巅最高雅的花,让人只想俯首称臣的跪拜,却生不出一丝亵渎的想法。 她在西凉这些日子,一年比一年灼灼绽放,像是致命的罂粟花一样,让满朝文武唯她的命是从,却又像是孤寂的六叶雪花一般,身边空无一人。 他就缓缓笑了,“那姐姐可要快些回来,西凉的朝堂一天没有姐姐都不行。” 云羲和垂眸一笑,“说笑了,再怎么说,你才是西凉的皇帝,我不在的日子,自是你来操心。” “你将朝堂治理得这么好,如今那位置上就算是放个三岁小娃,也不会有什么问题。”拓跋奎在床边上坐下,懒洋洋地道,“姐姐,我真想跟你一起回去。” “那不行。”云羲和想也不想的就拒绝了。 说罢打开柜子,顺手将几本记载西凉蛊毒的手札放进盒中,就听门被敲了几声,拓跋奎笑道,“是羡儿?” 三岁小娃来了。 门敲了两下后,就被推开了,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端端正正的站在门口,他长得和云羲和尤其的像,除了那一双笑起来格外喜人的桃花眼,但是到底是个小孩儿,粉雕玉琢得分外可爱。 云羲和转头看见他,问:“云无羡,夫子让你背的《声律启蒙》你背会了吗?” 小男孩先是礼貌地跟拓跋奎问了舅舅好,才回答阿娘的话,“既然都要回长安了,我为什么还要听西凉夫子的话?” “……”云羲和说,“那是对师长最基本的尊重。” 云无羡一双水亮亮的眼睛看向云羲和,“可是我话都还讲不清楚呢,怎么背书啊。” 云羲和吸口气,脑瓜子嗡嗡的,“......”有些小孩,你让他背书,他说他不会说话,可他要是顶起嘴来,他那口齿比谁都伶俐。 拓跋奎笑着道,“羡儿不想背就算了,他比普通的孩子要聪明得多,跟着他自己的喜好来吧。” 云羲和啧了一声,“聪明?他要是聪明为什么现在还没有背下来《三字经》?” 云无羡十分严肃地反抗,“你不要太过分了一些,我才三岁多一点!” “那又怎么样?”云羲和脸不红心不跳地吹牛,“我在你这个年纪不仅会背《三字经》,还会背《千家文》《弟子规》,倒背如流的那种。” 云无羡睁大了眼睛,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仿佛受到了奇耻大辱,“你没有骗我?” 云羲和挑了挑眉,“当然是真的,骗你我跟你姓。” 云无羡到底只有三岁多一点,勉强把话说利索的年纪,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大人的肮脏世界,奶声奶气地咬牙, “我一定会背下来的!我才不会输给你。” “嗯嗯,”云羲和敷衍的点头,“那你还真是好厉害哦,反正你是绝对赢不了我的,你这眼看着就要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笨笨哦。” 云无羡肉肉的小手握成拳头,“我不笨!一定会比你厉害!哼!” 云羲和,“是吗?那你现在可要先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不然路上想起来忘记什么东西,我一定会嘲笑你的哦。” 云无羡闻言,回自己的房间里拖了一个巨大包袱过来,严肃道,“都准备好啦!” “......”云羲和看着那个比他个头还要大的包袱,嘴角抽了抽,“云无羡,你这都装的什么?” 云无羡得意地打开了包袱,“是给望舒和惜儿准备的礼物!” “那是你小姨母和长公主!” “她们让我这样叫的。”云无羡说,“阿娘,要是你想的话,我也可以叫你羲和。这样显得你会年轻一些。” 云羲和唇角抽得更厉害了,“......你是嫌我老?” 云无羡叉着小短腿坐在地上,将包袱抱在怀中,偏偏他还一脸认真,实在是过分可爱。 “也没有啦阿娘。”云无羡笑得一脸天真,“我是想快些长大啦,那样就可以保护你啦,所以你不要老啊,你要等等我。” “......”云羲和愣了愣,这小东西,才这么大点的年纪,就会说话心疼人了。 她正感慨着,云无羡十分熟练地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乞求道,“那我今天可以不背书了吗?” 云羲和伸手扶额,“......”呵!越是会装的男人,越是别有图谋! 都说外甥似舅,云无羡这点爱装可怜小手段,可真是跟拓跋奎学到了精髓! 但是拓跋奎自己就是用惯了这套的,他觉得这世间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在姐姐面前装可怜,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不识字不念书?必须得背!” “我才三岁啊!”云无羡捂住脸,一脸天塌了的表情。 云羲和就受不了他这样可爱的模样,于是转移了话题问他,“你都准备了什么?” 云无羡认认真真,“上次望舒给我写信的时候,说她现在已经是女将军了!她说觉得自己很厉害,完全打败天下无敌手!为了让她知道天外有天,所以我打算雇一个杀手,去跟她打一架。这样她就可以继续进步了。”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你相信阿娘。千万不要这样做。你小姨母一定不会喜欢这样的,要是知道是你干的,她可能会把你吊起来抽上三天三夜。” “......”云无羡的小脸垮了下来,“真的吗?我还以为她会从此奋发图强......” 云羲和毫不留情道,“她只会十分愤怒地查清楚真相,然后再也不要理你。” “......那好吧。”云无羡暂时放弃了这一项,又道,“惜儿说她生了个小妹妹,小妹妹是属龙的,我给妹妹做了一只小泥龙!” 云羲和十分震惊,“你什么时候还会捏泥人了?” 这小毛孩子还会这门手艺? 云无羡得意地扬了扬头,“哼,你可别小瞧我!” 他从包袱里掏出一只锦盒交给云羲和,示意她打开看看。整个人脸上的表情骄傲得不得了,写满了快来夸我! 云羲和好奇的打开,就见里面是一坨造型奇特的泥巴,长长的一条泥巴一圈圈盘在一起,一点也看不出来威风凛凛的龙,倒更像是不可描述的排泄物。 不仅如此,还伴随着一股似有若无的尿骚味。 云羲和:“......” 云无羡得意的就差原地开屏了,道,“怎么样,很了不起吧!这是我两岁时候和的泥巴!很珍贵的!” ......竟然放了一年!云羲和只想把手中的锦盒扔出三丈远。 完了,怎么就信了他呢!他真是一点也没说错,他还是个三岁小孩啊! 别说她了,这把年纪,那真是狗都嫌! 云羲和一脸崩溃,“不......她是金尊玉贵的长公主,不会喜欢这个的。你要是把这个东西捧到她面前,她一定会将你扔进浴桶里洗上三天三夜!再将你倒挂起来,空一空脑子里进的水。” “为什么?”云无羡十分不解的探了探手,歪着圆圆的脑袋,“我这么可爱!” “......”云羲和被可爱到了,但还是劝,“如果你执意要送的话......为娘只能希望你抗揍一些。” 云无羡想了想,很识时务的放弃了,“......算了。我还只是个三岁小孩。” 别的事情他想不明白,但他知道,三岁小孩还是听老母亲的话比较好! ------------ 第222章 好啊祖母,您又装病! 云羲和坐着马车,从这生活了四年的,西凉长公主府离开,没有想象中的不舍,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或许是因为一直牢牢地记着自己来时的念头,一直将西凉当成了解开了谜团的一个出口,仓皇而来,安然离开,没有任何的归属感。 云无羡坐在马车上,靠在云羲和的怀里,已经嘟囔着睡着了。 云羲和伸手拍哄着他,眼神温柔得让人想要流泪。 当时怀着云无羡的时候,云羲和吃了不少苦头,她孕吐比寻常人都要严重,时间也持续了很久,有一段时间她吃什么吐什么,但是为了腹中的胎儿的营养,她还是拼命地吃。 好不容易孕吐好些了,肚子一点点的隆起,可是她的眼睛却又看不见了,连带着整夜整夜的头痛难忍,睡也睡不好。 大夫说是体内余毒未清,如果坚持要生孩子,一尸两命的可能性都非常大。当时拓跋奎给她跪下了,连着抽了自己十几巴掌,说那致人失明的毒药,是他当初下的,他错了,只求姐姐流掉这个孩子。 可是这是她和秦玄凌的孩子,她怎么舍得呢?来年七月份最热的时候,她生下了云无羡。那天天气很不好,电闪雷鸣,风雨交加,正如她与他初次的那日一般。 煎熬了整整一天,孩子才生了下来,好在云无羡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哭声嘹亮,吃得香,睡得香,长得也快。直到现在三岁了,会跑会跳会调皮,健健康康。 这一路行程走得不快,待进入长安地界的时候,几乎已经要入夏了。 云望舒早就等在城门口了,她如今一身戎装,威风凛凛,颇有种巾帼不让须眉的架势,如今已经是赫赫威名的大顺朝第一女将军了。 但是云羲和想想这传闻就觉得好笑,大顺满打满算也就她云望舒一位女将军,再怎么排,也是第一啊! 真是还跟以往一样幼稚肤浅。 但是真正见到她的时候,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云望舒翻身下马,一把就将她抱住,“云羲和你这个浑蛋!!!你走了这么久都不回来看我,真是太过分了!!!” 云羲和伸手帮她擦了擦眼泪,“多大人了,也不怕人笑话。” “我看谁敢!”云望舒哭得超凶,“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久一点,我就真的要去西凉将你抓回来了!” 云羲和轻声哄道,“你说什么傻话......” 云望舒大概是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女将军,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掉眼泪真的很丢脸,还是在人来人往的城门口,赶紧抬手擦了擦眼泪,“羡儿呢?快让我瞧一瞧!” 云羲和温柔地回望了一眼那马车,“路上睡着了。” 云望舒心痒痒地跑过去掀开车帘,瞧了一眼,眼睛都亮了,“怎么这么可爱哇!” 云羲和面上笑嘻嘻地附和着,心说要是你知道他打算送你什么礼物,你肯定就不会这么想了,还好我拦住了他!替他保全了一点形象! 回云府的路上,云羲和便问,“祖母的身体什么情况?” “......也还好。”云望舒闪烁其词,“你到时候就知道了......你不是会医术嘛?你把脉就清楚了。” 云羲和只觉得满头问号,不是一连写了三封信,说祖母病得十分严重吗? 说话间云无羡醒了过来,可可爱爱的冲着云望舒问了个好,顺便卖了个萌,直把云望舒哄的笑开了花。 又聊了一会儿,便到了云府,云望舒说,“进去吧,姐姐。祖母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想到祖母的身体,云羲和脸上的表情沉重了几分,牵着云无羡一起进了福乐院。 房间里阳光明媚,云老夫人躺在床上,头发又花白了几分,但是精神还不错,靠在床边上等着,等云羲和进来,眼睛亮了亮,“和儿!” 云羲和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祖母!” “和儿!你这个没良心的丫头......”云老夫人一把抓住云羲和的手,“你可算是回来了......还以为死前是见不着你了......” “祖母......您别乱说,您的身体一定会好转的。”云羲和擦了擦眼泪,“孙女替您把把脉,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呵呵!呵呵!不打紧!”云老夫人缩回了胳膊,换了个话题,“羡儿啊,来,让祖母看看!” 云无羡一向是很懂规矩的,主动走了过来,云老夫人摸了摸孩子的脸,笑道,“哎呀,跟我们和儿长得真像啊!我们和儿小时候就是这么好看的模样的!” 云无羡抓了抓头发,“我难道没有比阿娘更好看一点吗?” 云老夫人被他逗笑了,但还是十分诚实,“那还是你阿娘好看些。” 云无羡认命地点点头,“好吧,阿娘是姑娘家!姑娘家好看些是应该的!我是男子汉,男子汉大丈夫,要顶天立地的!” 云老夫人立即喜笑颜开,“好,这孩子好,有我云家的风范!” 老人家到底是看中这些的。 云老夫人拉着云无羡说了好一会儿话,云羲和越看越觉得祖母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她皱了皱眉,“祖母,我给你把个脉吧!” “哎呀!”云老夫人佯装不耐,“你这丫头真是的!” 最后在云羲和那双要将人一眼看到底的凤眸注视下,还是乖乖地伸出来手,云羲和把了脉后,神色顿了顿,而后微笑, “好啊祖母,您又装病!” 云老夫人摸了摸鼻子,“哎呀,老身也不想的嘛......还不是有人出的主意,谁叫你这么久不回来。” 云望舒忍不住了,“谁啊?谁的主意?!祖母您一直藏着掖着不告诉我!”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除了秦玄凌,还能有谁? ------------ 第223章 轻舟已过万重山 “去去去。” 云老夫人佯装不耐烦,“你这丫头瞎问什么?这是你该关心的事情吗?整日里混在军营,也不看看像什么样子!” 她的声音略带了几分不耐,“云家有你们这俩不省心的丫头,才叫我这一把身子骨,病都不敢病!”看似埋怨,其实满满的都是关心。 “哎呀祖母!”云望舒忙扑过去撒娇,“您身子骨康健!这是好事儿啊!”果真她不再去追问了。 云老夫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转而看向云羲和,语气有些感慨, “咱们家仨孩子,你兄长一直守在西境,原先还有你在祖母身边陪着,后来望舒回来了,你又走了,再后来,望舒也整日里不着家......祖母老了,最大的心愿,无非就是你们健健康康,能让我这老人家享受子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啊!” “祖母。”云羲和轻声道,“我这不是回来了嘛!您说的这些,日后都会成真的。” “那就好!那就好”云老夫人乐呵呵地说,“羲和,你就在长安就好好过日子......祖母虽然老了,但是心还亮着呢,那位啊,一定在等你呢!” “是......我知道。”云羲和眼中闪过一抹柔情。 云老夫人又叹了口气,“当初是祖母不够硬气,如果你一直是云家的女儿,留在云府,也就不会受这么多苦了。” 云羲和勾唇笑了笑,“可若是那样,现在的我或许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你说得对。”云老夫人感慨地笑了笑,“就算是云家的女儿,被逼着跳火坑也是无力反抗的。和儿,以后无论如何,你都要好好看重自己,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知道吗?” “我知道的,祖母。”云羲和也趴在床边,听着祖母絮絮叨叨地嘱咐,心底一片柔软。 云老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转而看向云望舒, “望舒啊,你平日里总像个泥猴一般,祖母甚少夸过你。今日当着你姐姐的面,祖母要告诉你,祖母心里是很为你骄傲的。女子的心不应该只是放在四四方方的后宅院,你不成婚不嫁人,离经叛道入军营,这长安城里不少风言风语......祖母要跟你说,你不必在意那些,你依然是祖母的好孩子。” “祖母。”云望舒哇哇的眼泪直掉,“我就知道您最喜欢我了!” 云老夫人眼眶一热,看向云望舒的视线里有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傻孩子。你不知道,你真是比你兄长还要像你父亲,祖母每每看到你,就像是看到了年轻时候的你父亲,怎么能不喜欢呢。” “呜呜......” 云老夫人拍拍她的手,“好了,不是说自己是大顺第一女将军吗?这像样吗?” “我不管......” 云老夫人擦了擦眼泪,“今日高兴,说多了话。咱们祖孙仨人总是在这里掉眼泪,算怎么回事?叫厨房的杨嬷嬷多做些好菜,咱们也热闹热闹。” …… 用罢晚膳后,今日就在春和院歇息了。 云羲和叫小梨带他去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绵软的寝衣,看着糯米团子一样的儿子,云羲和想了想,问,“羡儿,你喜欢长安吗?” 云无羡盘腿坐在床上,摆弄着自己的手中的九连环,闻言道,“喜欢。” 云羲和凑过去看着他的眼睛,“真的喜欢还是只想哄娘亲高兴啊?” “当然是真的喜欢啊。”云无羡护着手中的九连环,把他阿娘的脸推开,“阿娘,我骗你干什么,长安很漂亮啊。小姨母很好,外曾祖母也很好。” “但长安也不是只有小姨母和外曾祖母。”云羲和坐在床边看儿子拨弄九连环,这玩意儿很费功夫,她小时候解开过一次,花了整整七天的功夫,这会儿看见就觉得头疼,“长安城也不全是好人的。” 云无羡停下手中的动作,“这个道理我两岁的时候,舅舅就跟我讲过啦!阿娘,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羲和严肃地捏了捏他的脸蛋,“你怎么才三岁就一点没有小孩子样了呀!” “不是的!”云无羡认真地说道,“从达拉走的时候,你说我都要四岁了!再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行加冠礼,然后我就要成家立业,自己独当一面了!” 云羲和伸手扶额,“......真有志气!” 她轻咳一声,又回归重点,“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想跟你说,阿娘回长安,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不能事事都顾到你。还有,不可以跟旁人说,你的父亲,是秦玄凌,知道吗?” “知道了。”云无羡歪着脑袋,“可是我到现在也没有见过他。” 云羲和顿了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云无羡,很快就可以见到了。你会名正言顺地唤他一声父皇。” “不要。”云无羡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他不照顾你,也不来见我,还要我唤他父皇......他怎么不唤我父皇啊?” “......”云羲和真是头大,“那你到时候和他好好商量一下。” 云无羡大部分时候很乖,可是涉及他切身利益的时候,又像个混世小魔王一般,霸道得无可救药。 他小脸粉粉嫩嫩的,声音有些沉闷,“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他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哦。” 云羲和笑着将她搂紧怀里,“不会的。他准备好了一切,才会叫我们回来的。” 云无羡噘着嘴嗯了一声,把手中的九连环放好,“那阿娘我们睡觉吧。” “好。”云羲和拍哄着他,“阿娘今日给你讲一讲《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典故。” 故事才讲了一半,云无羡就已经恍然大悟,津津有味地跟云羲和说着自己感悟,最后自己把自己说得睡着了。 徐徐夜风吹动着树叶,窗外从湖边传来悠远的蛙鸣声,此时已经夜深了,云羲和只是感慨地看着床帐,当年那些横亘在两个人之前的重重阻碍,如今皆已有了足够的能力去面对去解决。 她长长地出了口气,轻舟已过万重山。 云羲和回来的第二天,礼部尚书宋潜亲自来登门拜访,一番寒暄后,才说明来意,“羲和长公主,宫里吩咐下来,说要为您办一场接风宴,还请您赏脸,今晚进宫赴宴。” 云羲和手指不轻不重地瞧着桌面,深吸一口气,“好。” ------------ 第224章 总是如此轻易就为他着迷 这场接风宴摆在宫里最疏阔的未央宫,来赴宴的多数都是内宅妇人。 秦玄凌被政事绊住了脚,长公主秦惜又忙着照顾才满周岁的女儿,于是整个宴席便是如今最得脸的御前宫女禾儿,在人群中穿梭逢迎。 众位女眷们虽然心底看不上一个宫女竟有这般嚣张浅薄的作风,面上却也都客气地称她一声,“内贵人。” 云羲和离开了四年,宫里的宫女太监早已换了好几批,有好些生面孔。 她见人多杂乱,便与云望舒一起,带着云无羡在僻静处站着闲聊等开宴,好巧不巧地瞧见几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就躲在假山后打算分赃,听他们说话,似乎是从慈宁宫中偷出来的珍宝。 云羲和朝着他们冷喝一声,要叫路过的侍卫将他们抓起来重罚。 那几个太监不服气,还叫嚣道,“你是哪家的内眷敢管宫里的闲事!我们可是在宫里伺候久了的了,在内贵人身边当差,你算个什么东西?” 云望舒这暴脾气是真的忍不了,就怒道,“这就是今夜奉旨来赴宴的羲和长公主!更何况,偷东西就是犯了宫规,你们就该重重受罚!” “我呸!”那个为首的刻薄太监骂道,“羲和长公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西凉送来跟大顺和亲的玩意儿吗!还带着个拖油瓶,想跟我们内贵人抢皇上的宠爱,做梦去吧!” 云望舒气的不行,当即就要去将人揍一顿,云羲和拦下了云望舒,平心静气的看着太监,“说完了?” “没有!”那小太监道,“你一个西凉的长公主,轮得到你来管大顺后宫的事?连皇上的面都还没见到呢,你耍什么威风?” “看来是说完了。”云羲和嘲讽地勾起唇角,淡淡道,“第一,我不仅是西凉的长公主,我还姓云,我爹叫做云烈,我兄长叫做云起,我相信有我爹和我兄长在一天,大顺与西凉和亲这事,绝不会轮到我。” “第二,内贵人是宫里新增的位份吗?品级如何?我离开大顺前,仍是先皇亲封的羲和郡主,往常在宫中行走时,一应待遇比照佑宁长公主。你们几个太监敢这样冒犯于我,乃是大不敬之罪!” “第三,慈宁宫乃是先太后的住所,你们口口声声在宫里伺候,不可能不知道皇上以孝治国,亲自为太后守孝三年。你们竟然敢从慈宁宫中偷盗,诛九族也不为过。” 先前那气焰十分嚣张的几个小太监们听见“云烈”的名字就已经怂了,云烈的女儿,那可是真正将门千金啊!还是先皇亲封的羲和郡主,别说他这种小太监惹不起了,就是内贵人见了她也得行礼啊! 怪只怪他们进宫太晚,皇上又勒令后宫不许提起云羲和,他们竟然不知道还有这桩宫廷秘辛! 那小太监也是鸡贼,立刻道,“郡主!郡主奴才知错了......奴才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他狡辩道,“实在是家中老母病重,需要银子支应啊......太后都已经仙逝多年,她宫里的东西放着也是放着......啊!” 他话还没有说完,脸上就已经重重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不轻,将他打了个趔趄,痛得双眼冒金星,“你......你!” 云羲和慢吞吞地收回手,清冷的看着他,“割下舌头,打入慎刑司,以儆效尤!” 几位先前还在犹豫的侍卫立刻就冲了上来,将这几人拿下,往慎刑司的方向押送了过去。 众人:“......”惹不起,真的惹不起! 云无羡人小腿短,躲在云望舒身后,手里举着个糖人,一脸严肃地劝道,“你们真的不要惹我阿娘,上次西凉的宰相发疯非要她还政,她叫人连着套麻袋殴打他三个月,腿都打断了呢。” 众人:“......”离开的步子迈得更快了些。 “......”云羲和按了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云无羡,再让我听见你乱说一句话,我连你的腿一起打断。” 云无羡从善如流的点点头,继续吃他的糖人了。 等到那群人走远后,云望舒惊悚地看向云羲和,“羲和!你比以前还要叫人觉得可怕哦!” 云羲和伸手摸了摸她的脸,笑眯眯道,“还好现在的你很乖。” 云望舒,“......” 正好这时候秦惜哄睡了女儿,找了过来,一见到羲和,她又是感慨,又是惭愧,百感交集之下,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羲和......” 云羲和眼睛里含了一丝笑意,伸手抱住她,“好久不见。” 这时,有位老嬷嬷匆匆过来,“佑宁长公主,羲和长公主,云将军!” “怎么了?” “皇上正往这边走来,差不多可以开宴了。” 老嬷嬷是秦惜身边的人,自是明白秦惜的心思,也明白云羲和的来历,知道她是绝对不可以得罪的人物,是以毕恭毕敬的。 “开宴?”云羲和伸手将云无羡手中的糖人抢走,三下五除二塞进自己嘴里,“烦请嬷嬷前面带路。” “是。” 云无羡,“......”他看着自己手上空空荡荡的,瞬间消失不见的糖人,一脸幽怨。 秦惜瞪大眼睛,一脸难以置信,“......羡儿这般可爱,羲和你如何下得去手!” 就连云望舒也是一脸的谴责表情。 云羲和拍了拍云无羡的脑袋,“崽啊,是不是很生气哦?” 云无羡十分严肃认真且用力地点了点头。 云羲和笑的春风和煦,“生气就对了,我相信有了这一次的经验教训,你以后一定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而后扯着秦惜与云望舒飘然离开了。 云无羡,“……” 云羲和跟着嬷嬷到了宴席上,她一眼就瞧见了那道明晃晃的身影,她的视线瞬间就怔住了。 四年不见,他和记忆中的样子别无二致,或许是因为来赴宴的缘故,所以换了一件紫色的长衫,男人的身形清瘦又挺拔,犹如清晨被雾气笼罩的山林,带着无法捉摸又诱人深入的气息,让人不自觉地着迷。 还未等她再看得清楚些,就看见了他身边上站着一位同样穿着紫色宫装的女人,容色娇艳,眉眼清冷,恍惚间给云羲和几分熟悉感,就像她照着一面粗糙的铜镜。 只是凭她站的位置,猜得出那应该就是如今“炙手可热”的内贵人,禾儿。 ------------ 第225章 秦玄凌你注意点影响,还有孩子在呢 云羲和只淡淡一笑,便收回了视线,心无波澜。 秦玄凌抬眸,露出一张精描细画仿若神赐的容颜,眼眸带着几分上位者的淡漠,声音也很是淡漠, “开宴吧。” 一旁的禾儿立刻笑盈盈地捧起手边的酒盏,“今日咱们欢聚在这里,乃是为西凉的羲和长公主接风洗尘,请诸位共举此杯吧!” 言语间,颇有种后宫之主的架势。 她是知道云羲和的出身来历的,也听过些往事,原本还有些担忧,但见皇上从头到尾没有一丝异样,便也放下心来,像一只花蝴蝶一般穿梭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完全忘记了今日谁才是这宴会的主角。 席上。 秦惜坐在云羲和身旁一脸的不屑,“山中无老虎,猴子成大王。羲和,你不知道,这几年你不在,皇兄竟也昏了头了,容得下这么个宫女在他面前蹦跶。” “......”云羲和垂下眼睫,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寻思着我该怎么告诉你,这宫女一看就是你皇兄推出来的挡箭牌呢? 她沉默了一下,“皇上也不容易。” “?”秦惜瞪大眼睛,恨铁不成钢地说,“羲和,你竟还帮他说话!你待他如何,旁人不知道,我还能不知道吗?你竟也能如此宽心?” 云羲和严肃地劝,“长公主,莫生闲气。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你听我的,我精通医术,气大伤身。” “不是......羲和你......”秦惜还想说些什么,云羲和却已经起身朝外走了,顺便拉着云无羡,“太吵闹了,我带他出去吹吹风。” 秦惜蹙着眉,还在想着是不是因为四年没见,让皇兄与羲和之间有了太深的隔阂,该如何替他们修补一番时,眼前忽然笼罩下来一片阴影,极具压迫性的男人站在她身前,那双眸子如同雪夜一般冰冷深沉,他伸手敲了敲桌子, “惜儿,你跟我来。” 秦惜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闻言一脸诧异和不耐,“做什么?” “慈宁宫里有些事。”秦玄凌淡淡地说道。 秦惜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也顾不得去想别的了,她有些紧张,“慈宁宫上下不是已经封锁起来了么?发生了什么事?” “有几个不长眼的玩意儿,从慈宁宫里偷东西。”秦玄凌眯了眯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同朕去将那些东西归置一下。放在母后往常喜欢的地方。” “真是胆大包天......走吧。” 未央宫外,云羲和略略辨认了一下方向,循着一条僻静的小路,朝着慈宁宫方向的一处偏殿走了过去,那是她先前进宫时,居住的地方。 她没有想到,只是一眼,就打破了她所有的冷静淡定的伪装。 四年了,他日日夜夜在她的心头发酵,越发的浓烈,看见他,就越发的情难自抑。 云羲和深深地呼出口气,眼底一片柔情,云无羡拉着她的手,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往前走,月光落下来,洒在他白嫩的脸上,那双眉眼恍惚间给了云羲和一种非常非常熟悉的感觉。 许是孩子还小的缘故,一直都没有人说过,云无羡其实是长得很像秦玄凌的。 三岁的小孩子,五官还没有长开,所以看上去和云羲和很像,但是云无羡那一双眉眼,笑起来与秦玄凌有八分相似,要是再长大几岁,偶然间不说话时的捉摸不透,更是与他如出一辙。 云羲和看了云无羡好一会儿,久到云无羡抬起小脑袋十分疑惑地看着她,“娘亲,不走了吗?” 云羲和笑了笑,“走的。” 云无羡点了点头,又道,“你要带我去哪里?是要去见刚才坐在主位那个人吗?他就是我的父皇吗?” 云羲和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这个孩子总是这么的聪慧,哪里像是三岁小孩啊,实在是太敏锐了。 “你想见他吗?”云羲和问道。 小孩子眼睛亮亮的,说话却又一本正经,“那还是见见吧,早晚都要见的,他还没有获得我的认可呢。” 云羲和失笑,拉着儿子继续往前走,那处偏殿就建在慈宁宫对面的小花园里,并没有被封锁起来,自一进宫来,小棠便悄悄地附在她耳边传了信,说一切都安排好了,约在这里不见不散。 秦玄凌与秦惜到了慈宁宫,秦惜瞧见摆了一地的玉石瓷器,都是素日里姜太后最喜欢的那些,眼圈当即红了,“皇兄......你还要纵着一个下贱的宫女掌管后宫不成,你瞧瞧这慈宁宫成什么样子了?” “知道了。”秦玄凌说,“朕心里有数。” 秦惜沉默了一会儿,垂下了脑袋,“皇兄,当年的事情,虽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头绪,可到底与羲和没有关系。你莫要一直困着自己......如今羲和回来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秦玄凌十分好说话,顺势就点了头,“那这里交给你了,朕去寻她。” 秦惜自然是乐见齐成,转而便指挥着宫女将那些瓷器往宫殿内搬。 偏殿虽没有再住人,却一直有人打扫,干干净净,一如她当年离开时的模样。 云羲和拉着云无羡推门而入,寻摸着点燃一盏烛火,忽然一阵风吹过,整个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云羲和一惊,忙伸手揽过儿子抱在怀里。 “怎么会忽然起风......”她喃喃着就要再点灯,忽然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来,揽过她的腰身,随即她后仰着撞进了一个坚硬的胸膛,她的鼻尖嗅到了好闻的龙涎香,旋即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那人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搁在她的颈窝,云羲和鼻腔一酸,还不等她说话,那人的声音响起,“羲和......” “玄凌......”云羲和话刚出口,那人便猛然板过她的身子,垂头,直接堵住了她的嘴! 云羲和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手掌抵着他的胸膛,男人的气息实在是太过灼热迫切,叫她根本就无力阻挡。 秦玄凌十分的得寸进尺,故意给她一个喘息的机会,而后趁机攻城略地,云羲和的腿一下子就软了,只能挂在男人身上,她又羞又恼,还有冲天的羞恼,然而不等她找到机会开口,他的手探入了她的衣摆—— 云羲和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气恼地咬住他的唇,趁他吃痛退缩的功夫,赶忙怒道,“秦玄凌,还有孩子在呢!” 秦玄凌似乎是舔了舔唇瓣,闷笑了一声,声音沙哑又透着些嫌弃,“忘了。” 太想她了,忘了还有个崽了。 云无羡,“......” ------------ 第226章 被他抱在怀里亲了个手脚发软 云无羡: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房顶。 可是他只有三岁多啊,除了转身闭眼,还能怎么样呢! 唔!抢我阿娘的臭男人! 云羲和也被他这句臭不要脸的话整蒙了,诧异的那么一瞬间,秦玄凌已经卷土重来,吻得比之前还要凶狠,云羲和尝到了他唇畔的血腥味,那是方才被她咬的。 想要故技重施让他停下来,好好听自己说话,但是秦玄凌显然已经有了防备,吻得密不透风,让她根本就下不了嘴,手也十分不规矩地在她身上游走。 云羲和,“......”她只觉得手脚发软,就像是他身上的味道有毒一般,无力反抗。 被他抱在怀里亲了个手脚发软,秦玄凌松开她时,云羲和已经没有任何力气了,连开口骂人都做不到,随着他的抽身离开,她忙伸手扶着桌案,坐在软塌上。 秦玄凌心满意足地站在离她一步远的地方,就着洒进屋里的昏黄月色迷恋地看着她。 明明屋里的光线昏暗,她逆着光都不是看得很清楚,但是她就是能在这一片昏黄中瞧见他那灼热而又着迷的视线,好像之前的狂乱旖旎只是开胃前菜一般。 好在云无羡总算是忍无可忍的开口控诉,“喂!” “人不大,话倒是很多。”秦玄凌淡淡回应了一句。 云无羡:??? 很好,坏男人!不想让你做我爹了! 隔着一片昏暗,云羲和声音轻轻的,像是撒娇一样,“你不想抱抱他吗?” 秦玄凌的声音顿了顿,“我只想抱抱你。”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羡儿本就生你的气,很不满意你,想让你唤他一声爹,才肯原谅你的。你现在又当着他的面说这种话。” 秦玄凌伸手在一片昏暗中,精准地摸到了那只小萝卜头的脑袋,“小东西,胆子倒是挺肥。” “哼。”云无羡抬手想打掉揉乱他头发的那只大手,却无论如何都逃不出那片五指山,只好说道,“以大欺小算什么好汉哦!” “......那你就快点长大。”秦玄凌眼神柔和了几分。 云无羡顿了顿,这好像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他还有意见,“你什么时候娶我娘亲?” “很快。”秦玄凌笑了笑,对一个三岁孩子做出了一个男人的保证,“你放心。” 这四年他并没有闲着,如今大顺兵强马壮,距离统一天下只差挑选一个黄道吉日而已。那皇后的位置,他为羲和留了四年,如今,总算是等到人归来。 云无羡这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那你可要说话算话!” 秦玄凌又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到底是无法抗拒这种可爱出现在自己儿子身上,终于忍无可忍地将他抱起来,云羲和总算是腾出手来点了灯,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旁的父子俩。 屋里一时静谧,终是云羲和先开了口,说出了自己最忐忑的事情, “......当年,拓跋奎跟我说,太后毒发,乃是因为子母蛊的缘故。可我在西凉这四年,细细查过了,并没有那么一回事。那毒,是他买通了桂嬷嬷,放入了太后的茶水中。” “唔。”秦玄凌的眼神冷了冷,克制着眼底的杀意,“猜到了。” 云羲和侧眸望着他,在温暖的烛火中细细地打量着他的五官,那眼神有些欲说还休,终是叹息一声, “还有,当年永德帝姬在宫中失身于西凉先帝,确实有太后缘故,那下了药的茶水是太后送去的......” “......”秦玄凌沉默了片刻,音色有些艰难,“羲和,你到底想说什么?” “就当扯平了好不好。”云羲和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把这尖锐的话一口气说出来,“......玄凌,我知道你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在西凉这四年,文臣武将都以我为尊,我以西凉长公主的身份,许你,许大顺,西凉不战而降,换他一命可好......他到底是我弟弟。” 秦玄凌沉默良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当她以为他会拒绝自己的时候,他却终是应了句,“好。” 云羲和松了口气,语气中难掩惊喜,“当真?” “从未对你说过谎话。” 云羲和扯了扯他的衣袖,“玄凌......” 如果说这四年,她有什么改变,那就是对于朝夕相处,以真心待她的拓跋奎,起了恻隐之心。她知他犯了错,可到底还是想伸手拉他一把。 秦玄凌腾出一只手将她揽在怀里,“你我之间,无需多说,羲和,我知你心意。”语气也软和了下来,只剩下说不尽的思念。 翌日,又是一个艳阳天。 明媚的阳光落在院子里,给翠绿的植物枝叶镀上了一层金光,柔和的风从窗棂溜进了房间里,吹起了鹅黄色的床帐,已是日上三竿了。 斑驳的阳光洒在眼睛上,有些晃眼,云羲和醒来的时候,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在秦惜原先的宫殿,昨夜她与秦玄凌说了许多话,说到最后云无羡在他怀里睡熟了,于是她便宿在了宫里。 床边早有备下的干净衣裳,是她昨日进宫时,小桃放在马车上的,这会儿穿着正好。小桃伺候着她洗漱完,给她梳头时,云羲和恍然发现自己的锁骨上有个红印子。 她皱眉揉了揉,以为是被蚊子咬了。 她没有看见的是,她雪白娇嫩的后背、腰际、腿侧,全是密密麻麻的吻痕,红紫相交,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来形容。 云羲和起来时里衣正妥帖地穿在她身上,她也就没有发现,换了衣服出去,发现自己手心有点红肿,蹙着眉让小桃给她涂了点玫瑰膏,这才去唤云无羡起床。 正好遇见秦惜,秦惜蹙了蹙眉,“羲和,你刚起来?” 云羲和还是有些没睡饱,整个人恹恹的,“是啊。” 秦惜说,“昨夜我在慈宁宫里归置东西,归置了大半天,皇兄说要去找你,最后可是找到了?” 云羲和点了点头,“嗯呢。” 秦惜立刻就皱起了眉头,“那不应该啊?你们没有把话说清楚吗?” “......到底怎么了?” 秦惜重重地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才说, “皇兄也不知道怎么了,今日一早就送了一套喜服去司衣局,叫人照着那个尺寸去裁制大婚的皇后朝服。这会儿宫里都在传,说那衣裳那分明是内贵人禾儿的尺寸......那禾儿你昨日也瞧见了吧,长的吧也就那样,行事也是装腔作势的,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人人欠她几百万两银子似的,一个宫女,说话做事都恨不得拿下巴看人......这后宫如今是她在管着的,昨日还叫她管出了慈宁宫闹贼的事情来!本宫还没有找她算账呢,皇兄就整这么一出!” “......”云羲和默默地看了她一眼,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其实吧,那喜服是你皇兄四年前为我准备的。” 秦惜震惊,“?!” 云羲和,“还有那慈宁宫的事情也是你皇兄提前安排好的......” 秦惜更加震惊,“???” 她咬牙切齿地想,第几次了秦玄凌?? 本公主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不是你追羲和的工具人!! ------------ 第227章 假的真不了 秦玄凌的后宫这四年来都显得十分孤寂。 禾儿换了一身粉色的宫装,看着铜镜中的自己,肤色白皙,面容姣好,气质清冷,再离远了一瞧,身段玲珑,哪个男人看见不会心动? 可偏偏皇上从未多瞧过她一眼。 但这些年来,她也算是一点一点地在这后宫站稳脚跟,现在已经没有人比她与皇上更加亲近了,整个后宫一个女人都没有,她确信自己已经深深占据了皇上的内心。 今日那送去内务府的嫁衣,就是最好的证明,不是吗? 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得意地笑了一下,想了想,又往头上插上一只玫瑰金钗,这才往外走。 算算时辰,皇上该下朝了呢,她要去伺候皇上用膳了。 秦玄凌正在养心殿用膳,一边听身边的太监柳公公汇报着什么,禾儿也不叫人通报,擅自闯了进来,秦玄凌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就继续低头用膳。 桌面上,桂花糕、银丝花卷、鸡汤馄饨、爽口的小咸菜等等摆满了整整一大桌子。 禾儿瞧见那碟子桂花糕,白了一眼旁边的柳公公,声音却是甜丝丝的,“不是说了,我不喜欢这桂花糕吗?怎么又上桌了?” 桂花糕是云羲和非常喜欢的点心,而禾儿总是吃不惯。 其实刚开始出现在秦玄凌身边的时候,她严格按照云羲和的喜好来包装自己,但是婉晴姑娘说了,她无论如何是比不过云羲和的,一味地学她反倒是东施效颦,不如做自己,表现出不同来,转移皇上的心思。 所以她就总是想表现出一副活泼天真的模样来,有时候没有掌握好分寸,就难免显得肤浅愚蠢。 但秦玄凌却一直没说过什么,任朝臣弹劾宫女秽乱后宫,他也不发一言,很是纵着她。 柳公公愣了愣,随即道,“许是御膳房忘了,这就叫人来撤了。” 他说着就要伸手去端盘子,秦玄凌淡淡道,“放着。” 禾儿赶紧道,“哎呀那就放着吧,柳公公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以后您多费点心盯着就是了。” 柳公公点了点头,却没什么表情,转身去办秦玄凌交代的事情了。 禾儿心里憋了口恶气——等我成为这后宫之主,成为这大顺的皇后,看本宫怎么收拾你们这一个个的刁奴!竟然这么久了都记不住本宫的口味! 她脸上保持着讨好的甜笑,忽然想起来什么,“皇上......您昨日宴会上与佑宁长公主去哪里了呀?奴婢当时想起来有点事要同您商量,等了许久都没有回来。” 昨日宴席上,到最后秦玄凌都没有回来,不仅如此,连云羲和都一并消失了。虽然席上的宫女都瞧见了秦玄凌是同秦惜一起离开的,可她到底是有些别扭。 秦玄凌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很淡,“朕的行踪什么时候要与你交代了?” “不敢不敢!”禾儿也不敢追问,她是不敢逼问这个男人的,因为他实在是太阴晴不定难以捉摸,若是惹他厌烦那就前功尽弃了。 她忙转移了话题,“对了,那只灵猫昨日有些莫名的兴奋,它之前一只恹恹的,不精神,瞧着它最近有些不对劲,也不知道太医能不能诊治?” 秦玄凌闻言看了一眼躺在软塌乌溜溜的黑眼珠一直警惕着的小黑猫。 那是他从羲和的郡主府抱进宫里来的,当初经她手救下的。 这灵猫不愧是灵兽,五感甚是通畅,仿佛知道了它等的人终于回来了,一直在期待着她来摸摸它的脑袋。 秦玄凌却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不必,退下吧。” 禾儿一脸不甘,最终却也只能挂着一张笑脸,道了声是。 秦玄凌用罢膳食,随手捻了只虾子,朝着那小灵猫走了过去。 养了它四年,虽然还不甚亲近,但终究是不抗拒了,小灵猫任由它在自己身边蹲下,嗅了嗅他递过来的虾,终究还是很没骨气地在他手下喵呜了一声,任由他摸着自己的脑袋。 虽然比不上记忆里那只柔软馨香的素手,但也还凑合吧,他和她身上有着同样的气势。 秦玄凌声音有些散漫,“你还记得她?” 小灵猫又喵呜了一声,扬了扬头,仿佛在说那当然。 秦玄凌的声音暖了几分,“你的命真好,遇到了她。” 四年过去了,小灵猫早已没有当初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非常的机灵通人性,秦玄凌也很喜欢它,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它,将它一身毛发养得乌黑发亮,它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仰着头看了秦玄凌一眼,比刚才更加得意。 秦玄凌又笑了笑,“很快就能天天陪着她了。” 旋即他便招了几位朝廷大臣,说了想要一统大周与西凉的想法后,众人竟然出乎意料地松了一口气。 皇上这四年来一直重视武将,鞭策他们日夜不停地练兵,能做臣子的谁也不是傻子,还能看不出来皇上想做什么吗? 但该拦的还是得拦一下,将表面功夫做整齐了。 “皇上三思啊......” “大顺与西凉、大周百年和平,如今天下和乐,皇上可知,此举将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这是要遭后世谴责唾骂的呀!” 也有人说,“大周早先在梧桐山挑事,咱们大顺也已经收回了梧桐山。如今出兵也无名啊!” “骂?你们在背后骂朕的还少吗?”秦玄凌的手指在桌面上扣了扣,嗤笑一声,揪住了其中一位,“武侯爷需要什么名?怎么,朕的旨意说服不了你?” 几位大臣颇为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有些不确定皇上这是真生气了,还是在配合他们演戏。 那位被点名的武侯爷则是十分坦然地单膝跪地,认错认得十分积极,“皇上,老臣不是那个意思!” “如果非要一个名头才能出兵,那就是天意。”秦玄凌唇角含笑,整个人往后靠了靠,背脊微微的陷进了龙椅上的软枕,他眯了眯眼,眼底一片餍足,“是上苍,要这天下百姓,统统都归于大顺,再无番邦异族。” “若是谁还有异议,就亲自去同老天爷分辨吧。” 大臣们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彼此脸上看到差不多得了这几个大字,既然皇上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众人便也顺势下了台阶,“是。” 秦玄凌顿了顿,又道,“别忘了,咱们大顺是礼仪之邦。起兵之前,先着使臣去问一问,若是愿降,则兵不血刃。亦可封其国君为大顺的异姓王。若是不降,朕亦不会手下留情。” 众人也认真了几分,开始商议着,派哪位使臣比较合适。 ------------ 第228章 送支钗子就来使唤人了,呸! 秦玄凌眯了眯眼,算算时间,前世的这个时候,大周可是已经悄无声息地养足了兵马,准备向大顺起兵了。 而那时的大周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以羲和为诱饵,诱杀云家军主将云烈。 他勾了勾唇角,这一世换他秦玄凌做了大顺皇帝,怎么可能被动挨打?让大顺陷于水深火热之中呢? 他之所以要这个时候起兵,一是四年前对羲和的承诺,二是为了保得大顺太平。 但这都不是能明着放在台面上与朝臣去说的因由。 昨夜羲和与他说的那些,他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可旋即想想也就释然了。 前尘往事,说来说去逃脱不了情之一字,冤冤相报何时了。 再者,如羲和所说,劝降西凉,兵不血刃,于大顺是一桩益事,让天下多少百姓免遭战乱之苦,相信太后在天之灵,不会怪他。 如此一来,大顺这场战事便只剩下与大周的对阵。 说是先礼后兵......实则以大周这般的眼高于顶,怎么可能会降了大顺?必然会奋力反击,那么举大顺全部兵力,一战拿下大周,岂不是易如反掌。 而几位大臣还在苦苦思索着,该派何人去做那劝降的使臣,这做使臣之人,既要有胆识,还要有谋略,更要有气节! 他们说出一个名字,又否掉,说来说去也没个进展,到最后云烈忍无可忍一咬牙站出来,“皇上,老臣以为,这做使臣之人,老臣的长女羲和是最佳人选!” “她的生父是西凉的先帝,生母亦是大周的永德帝姬,她在我云家教养二十年内,最是明辨是非,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吗?” 几位大臣震惊的无话可说,想同意吧,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譬如说,羲和的身世...... 可真要是说反对吧,又总好像是在当着云烈的面,说云家教养有问题...... 可云家的教养又怎么会有问题呢?云家世代忠君爱国,到云烈这一辈,连一双儿女都是从兵营中拼出来的将军......云羲和更是连先帝都赞扬过的...... 于是一时都紧蹙着眉头,悄悄地斜着眼去看皇上的态度如何。 而秦玄凌唇边则是漾起笑意,“是啊,羲和很厉害。” —— 彼时的云羲和已经出了宫,在云府的福乐园中,与祖母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完全不知道自己被父亲安排得明明白白! 云无羡趴在书案上,认认真真地念着《三字经》,他记性很好,念过一大遍后,就是合上书不停顿地背下来了。云老夫人听着笑得合不拢嘴,显然十分满意。 等他又背完一大段停下来喝水的功夫,云羲和才问出了心中的不解,“羡儿,不过是进了一趟宫,怎么就变得这么乖?” “当然是要变得很厉害!”云无羡握紧拳头,“哼。” 他说着,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看向云老夫人,“外曾祖母,我娘亲像我这么大的时候,真的就已经背完全部的启蒙文章了吗?” 云老夫人,“......”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你娘亲说话晚,三岁的时候连话都还说不利索呢,还背完,听你娘亲哄你玩呢。但是,眼见着这哄人玩的话起了这么好的效果,云老夫人也没有拆穿。 她十分夸张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呀!你娘可是长安城有名的才女呢,当年在知一学堂,你娘提笔连作九篇文章,那是连天下读书人都承认的状元之才呢!” 云无羡先是哇了一声,而后小脸立刻又垮了下来,“啊?竟然是真的吗?难道我没有她那么厉害吗?不行......” 他喃喃道,“虽然我还没有背完三字经,但我也要有状元之才!我不仅要有状元之才,我还要连作一百篇文章!” 云老夫人哈哈大笑,“好好好,有志向,是好事!” 正巧这时,府里的管家前来禀报,说皇上身边的柳公公来了,说是有事情要与大小姐交代。 不论在外,云羲和拥有多少多彩夺目的身份,但在云府,云羲和仍是大小姐,这是云府上下都牢牢记在心里的事情。 云羲和点了头,嘱咐云无羡继续好好背书,而后随着管家的去了前厅。 柳公公年岁不大,但甚是伶俐,先前是从玄王府出来的,秦玄凌登基后,他便是一直在宫里伺候。 他自是知晓皇上与郡主之间那暗潮汹涌的情意,这会儿脸上堆着笑,甚是恭敬地捧出了一只锦盒,“郡主,这是皇上叫奴才来送给您的。” “喔。”云羲和伸手接过,笑道,“有劳公公了。” 话音刚落,一旁的管家就笑呵呵的上前,朝柳公公手上塞了一把金叶子,“不成敬意,请公公喝茶。” 柳公公脸上的表情更加恭敬,妥帖地将金叶子塞进怀里,说了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劳郡主挂心呢!这四年来,皇上一直惦念着您呢!如今您可算是回来了,奴才虽然是宫里的下人,却也是放下心来了,这偌大的后宫,只等着您来执掌呢。” 旁人只觉得禾儿是御前最得宠的内贵人,是皇上娇纵着的女人,但柳公公却是十分清楚,眼前这位,才是皇上放在心尖上的女子啊! 待柳公公走后,她打开那锦盒,只觉得眼前一亮。 盒中装着的是一只精巧璀璨的红色海棠发冠,红宝石为花瓣,做成海棠花的模样,娇艳妖娆。与四年前他送过的那只凤穿牡丹的步摇、清雅华贵的荷花簪,一样的美丽无边。 她伸手抚着发冠,眼底的柔软散不去。 这份感动,一直持续到云烈回到云府后亲自与她说了皇上的安排,并且拍了拍她的肩膀,一脸郑重地说道,“羲和,你是爹爹的好女儿,可莫要辜负皇上的嘱托啊!”为止。 云羲和瞬间就想到了他今日特意送来的那只簪子,瞧瞧,这狗男人真是一点也没变,送支发钗就来使唤人了! 呵! ------------ 第229章 瞧瞧你们在背后打什么主意 正当一家人准备用晚膳时,宫里又来了人。 这次来的是一位小太监,瞧着面生,态度却是异常的殷勤,“羲和郡主,奴才是安宜公主身边伺候的。昨日您的接风宴公主忙着在太妃娘娘身前伺候,一时没能跟您见上一面。公主说她特意在玉春风包了场子为您接风洗尘,您可一定要去啊。” 云羲和顿了顿。 她和安宜公主关系不和,充其量也只算是表面的和平,安宜来给她接什么风洗什么尘? 这里面必定有什么事,但是云羲和也没有拒绝,而是道,“明日什么时辰?” 那小太监就说,“酉时,公主说她就在玉春风等您,不见不散。” 云羲和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见她应下了,便也离开了。 云望舒听说这事后,翻了个白眼,“羲和,你明知她不安好心,还要去啊?” 云羲和笑了笑,“父亲才刚与我说了皇上定下的差使,这安宜立刻就上门了,我可不得去瞧瞧他们在背后打什么主意吗?若是不给他们好好立个规矩,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起什么不该有的心思。我喜欢一击致命,叫她再无还手之力。” 云望舒挑了挑眉,“懂了。” “真聪明。” 用罢晚膳,云羲和叫人去照看着云无羡沐浴,自己就靠着美人榻上,看着天机阁递过来的一些消息。 西凉就不必说了,拓跋奎不是个傻的,讲明利害关系,他自然会愿意。 至于大周么...... 大周的晟王四年前就离世,对外的消息只说是得了急病,才回到大周京都一日,就开始四肢抽搐,药石无医。原本他最有可能承继大周皇位的,他这一死,大周皇帝只好另立了雍王楚鸿,如今楚鸿也已经继位三年了。 调查到的消息称,楚鸿登基后,自拟了称号为承天帝,他不仅野心盛大,而且行事作风也更加狠辣无度。 云羲和勾了勾唇角,手指一扬,那页纸便被她喂了烛火。 楚鸿是什么样的人,她并不很在意,劝降大周......寻常的法子定然是不行的,但她已经有了极好的主意。 第二日午后,云羲和特意叫小梨给她收拾的利落一些。 玉春风她是已知晓的。当初王姨娘与三皇子暗中见面时,不就在那处酒肆吗?那个地方没有什么特色,饭菜做得一般,酒也没有什么特色,景致也没有好到哪去,唯独值得叫人追捧的,就是它价格贵而且位置难定。 因为这个贵字,倒是叫长安城中许多纨绔子弟较上了劲,硬是往这里砸钱,就是觉得既然这个酒肆这个贵,那才能配得上自己的身份。 至于旁的什么,不重要! 一来二去的,这地方就这么有了名气,也多了不少卖艺的清倌名伶。 清雅也是说得过去的。 云羲和从小梨找出的衣裙中挑了一身水蓝色的,换上后跟云无羡说道,“羡儿,你在府里好好陪着外曾祖母,回来我要检查你背书的。” 云无羡抬头瞥了她一眼,“娘亲,你打扮成这样,是要去见那个男人哦?” “......那是你爹!”云羲和说,“不是,是有人递了信,娘要去赴约。” 云无羡很疑惑,“那你为什么打扮得这么美丽?” 云羲和穿的这身衣裳质地丝滑,很是有些温柔似水的模样,腰身处加了宽些的腰封,更显得人窈窕,正红色的口脂更是让她看起来越发的气场十足,冷艳而又迷人。 云羲和随手揉了揉小萝卜头的脑袋,“因为今天可能会发生点事,娘要让她们知道最好别动歪心思。当然,最重要的是这身衣裳腰封里加了暗格,能多放些毒药。” 云无羡,“......” 云羲和忍不住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将他带去老夫人的福乐院,留下小桃和小梨照看,自己就带着小棠出门了。 安宜包下了整个玉春风,此刻正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等她,看见那带着云家标识的马车停下,云羲和下了马车,安宜只觉得心口一怔。 虽然她一直对云羲和有些忌惮和厌恶,但是不得不说,这个女人比四年前更加好看了,不管走到哪儿都长得像是会勾人一样,那脸蛋,那身段,让她一个女人都有些神魂颠倒。 “羲和姐姐。”安宜强迫自己挤出一个笑容,探出身子,“快上来~” 此时天光还亮着,玉春风里却是一幅另一番景色,烛火暧昧,弥漫着一股子芬芳的酒香,一楼大堂中有舞姬在巨大的台子上跳着胡旋舞,旁边没有亮光的地方,则坐着一圈吹拉弹唱的乐师。 不得不说,是好看的。 昨日来同她传话的小太监就在楼下等候着,指引她朝着安宜公主所在的地方走去,二楼是视野极好的观景的地方,一圈都摆放着桌椅,此刻也都坐满了人,男男女女嬉笑声不断,全都是些生面孔。 但是云羲和知道,这些都是长安城里比较有头有脸的世家子弟,毕竟虽然改朝换代了,可安宜到底是公主,能入她眼的,哪怕是玩伴,家世都不会低到哪里去。 云羲和看了眼不远处的安宜,忽然顿住了脚步,小太监疑惑地回头问道,“郡主,怎么了?” “去跟你家公主说。”云羲和淡淡道,“下次别玩这么幼稚的把戏。” “什么?” 云羲和看她一眼,侧眸给小棠一个眼神,小棠当即伸手朝那小太监一推,就听“咚”一声,小太监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了几步,而后就被那不起眼的绳子绊了一脚狠狠地摔趴在地——要是云羲和方才没有停下,这会趴在地上摔了个狗吃屎的就是她了。 云羲和好整以暇地看着那痛得吱哇乱叫的小太监,轻描淡写地朝着不远处的安宜笑道, “安宜呀,是不是没有人跟你说过,我不仅嗅觉很好,眼神也不差,夜里瞧东西也是一清二楚的?” 安宜公主,“......” 她干笑两声,到底是坐不住了,一边给旁边人使眼色去处理那绳子,一边起身迎了过来,“哎呀姐姐,肯定是这店里的小二做事不小心......” 云羲和也笑了,“是吗?你们这么多人都安然入座了没绊着,偏我来了,这小二开始做事了?” “......” 安宜觉得当众被戳穿实在是丢脸,她都吩咐了叫下人做的隐秘点,但他们还是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 第230章 打人打脸这种事她一向很纯熟 云羲和这才慢条斯理的走了过去,一到亮处,众人的视线都看了过来,随即愣住。 女子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就像是水精灵一般,那明明灭灭的烛火光辉落在她那张清冷柔媚的脸上,像是不敢与月光争辉一般纷纷退让,让人怀疑,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吧!人间哪有这样的绝色? 这云羲和......真的是倾国倾城啊! “羲和郡主安好。” “早听闻羲和郡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国色天香......” 几位跟安宜交好的世家小姐旋即过来围着云羲和坐下,亲亲热热地说着话,热络得不行,哪怕云羲和都不知道她们的名字。 云羲和有些搞不懂她们到底要搞什么,不动声色地跟她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谈着。 这时候,大堂中的歌舞忽然停了下来,只听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人还未露面,那轻柔甜腻的声音倒是先传了过来,“安宜公主抱歉啊,是奴婢来迟了。” 云羲和听见这声音,一顿。 安宜却是立刻就迎了出去,“没事没事,来了就好,内贵人无需如此客气。” 云羲和侧过头,果然看见了那位御前宫女禾儿,她和安宜公主的关系看上去不错的样子,亲亲热热地说话。 只不过因为禾儿的到来,原本随性的氛围肉眼可见地变得拘谨起来。 毕竟在大家的认知里,禾儿虽然只是个小小宫女,但她却是皇上跟前最得脸的宫女,还有传闻,皇上马上就要封她为后了,别说这群纨绔子弟不敢肆意妄为了,就算是纨绔子弟的爹娘,都得掂量着,是不是要对她客气一点。 禾儿很享受享受这群世家子弟畏惧又渴望攀上交情的眸光。 她本来只是身份低贱的宫女,但自从皇上发话留她在御前伺候之后,她的人生顺风顺水,活成了天底下女人最艳羡的模样,这不,连堂堂安宜公主都不例外。 只是…… 她的眸光在其中一个人身上顿住了。 无他。 这个人实在是太耀眼了,即便玉春风这些雅坐中呜呜泱泱坐了三十来个人,但是她仍旧是最耀眼的。 比之昨日见到的,还要更加的耀眼、美丽又孤傲。 昨日宴席上匆匆一瞥,只瞧着秦玄凌的神色也没什么变化,禾儿便连招呼也没打一个。 可如今再瞧,云羲和分明就是在这样夜色中肆意生长的罂粟花,只一眼,就叫人欲罢不能。 禾儿的手指紧紧捏在一起,这一瞬间她有些不敢认,美貌对于云羲和来说,似乎是最不值一提的优点啊。 但那又如何,现在陪在秦玄凌身边的,可是她! 禾儿扬起下巴,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居高临下的看着云羲和,挑衅道,“羲和长公主,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遇见你。真是意外。” 云羲和看向她的眼神充满怜悯,敷衍地笑了一下,“意外什么?” 禾儿语带疑惑,“羲和长公主不用在府里照看孩子吗?听闻西凉民风开放,羲和长公主未成亲便诞下子嗣,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可这到底是大顺,羲和长公主亦是在大顺养大的,且不说规矩礼教,只说你如今都做了母亲了,仍旧这般耽于淫乐,不太好吧?” 她声音不低,酒肆众人都听到了,众人鸦雀无声。 云羲和看她一会儿,忽然笑了, “你唤我一声长公主,我自是应了。至于你说的规矩礼教,我倒是不知,大顺皇室的规矩,何时允你一个宫女贱婢,敢跟只孔雀一样在我面前开屏叫唤?” “……”禾儿脸色涨红,冷笑道,“看来你还是没有认清楚自己的位置!你是西凉的长公主,我是大顺的宫人,你凭什么来教训我?” “是吗?”云羲和淡淡道,“我这便叫人将你丢去皇陵,你去亲口问一问先帝,四年前的圣旨还作不作数?” 禾儿,“……” 云羲和靠着椅背,饶有兴致地瞧着禾儿那由红转青的脸色,再看看众人大惊失色的模样,甚是满意。 直击要害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真是越发纯熟了。 禾儿不知怎的,只觉得云羲和自出现那一刻起,带给她的危机感就越来越浓了。 方才还听婉晴姑娘说,当年太后替云羲和操办招亲大会,秦玄凌拔得头筹,他可是向先帝请旨赐婚了呢!只是后来太后突然暴病而亡,皇上又从先帝手中接过了传位诏书,云羲和许是自知身份配不上秦玄凌,便主动去了西凉......而秦玄凌在太后的灵堂上跟长公主大吵一架后,便不许人再提起云羲和这个人。 再之后没多久,先皇也驾鹤西去,秦玄凌便更忙了,禾儿便是那时出现的,之后一直“盛宠不衰。” 只是.......禾儿仍是担忧,四年前,云羲和就是他差一点就明媒正娶的妻子,那么四年后,秦玄凌真的能抵挡得住,云羲和这个披着清冷皮囊、实则温柔娇媚的女人吗? 但是...... 婉晴姑娘也安慰过她,说秦玄凌如今成了皇帝,那云羲和的身世就是他们二人之间永远越不过去的槛。 可是...... 皇上最近似乎要起兵了呀...... 禾儿心思百转,那边的安宜公主就已经笑着开始打圆场, “呀,羲和姐姐还跟从前一样爱开玩笑呢。内贵人有所不知,羲和姐姐原也是先帝亲封的郡主呢。内贵人入宫时,羲和姐姐已经离开了,不知道这些也情有可原呢。” 云羲和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 禾儿咬了咬嘴唇,已经盈盈弯下膝盖,福了一礼,“见过羲和郡主。是奴婢有眼不见泰山,还望羲和郡主莫要怪罪。” 她虽然不聪明,却是能看出来自己远不是云羲和的对手,正面冲突起来,自己根本占不到便宜。 “喔,起来吧。”云羲和笑笑,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不在宫里侍奉皇上,到这里来做什么?” 禾儿顿了顿,语气轻柔, “郡主有所不知,皇上的义妹婉晴姑娘,如今就住在玄王府。婉晴姑娘一向身子不好,皇上难免担忧些,便时不时地叫奴婢去照看一番。奴婢今日过去时,婉晴姑娘说安宜公主给她递了帖子,但她实在身子不爽,便请奴婢顺路过来,同安宜公主交代一声。” 她说话时又换了个语气,就像是拉家常一般,徐徐道来,不经意间就暗搓搓地展示着,秦玄凌对她有多信赖。 云羲和哦了一声,也没再说什么。 那边的安宜便笑了起来, “原来如此。原本也想给内贵人送帖子的,可想着内贵人总要伺候皇上走不开。这会儿既然来了,便也坐着热闹一会儿吧,如何?” 禾儿原本想走的,可瞧着云羲和那副模样,总是心有不甘,再加上安宜不住的在一旁怂恿,她便一咬牙,也坐了下来。 “这才对吗!总在宫里拘着,也是累得。” 安宜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朝一旁挨着的女子使了个眼色。 那女子旋即领悟,朝着众人提议道,“咱们坐着也是无聊,不如来行酒令吧?” “行酒令?好啊!只是别玩那些作诗作词的文雅东西,我一听就头大!” “那咱们就击鼓传花吧!这个简单,人人都会玩!” “行啊!那惩罚的刺激一点的,输了的人不仅要喝一杯酒,还要从那签桶里抽支签,照上面说的问题答出来,如何?” “好好好!” 一群纨绔子弟说到玩,比谁都来劲,安宜对云羲和笑笑,“羲和姐姐,你不介意吧?” 云羲和敛眉一笑,不甚在意,“无妨,就玩玩看。” ------------ 第231章 那就吻一下吧 乐师手中的鼓敲了起来,舞姬重又开始起舞,一只丝绸团成的花在人群中传了起来。 “咚!” 鼓声止,立刻有人站起来问,花在谁手里? 因为视线不好,众人兴致勃勃地站起来瞧,最终禾儿举着手中的花站起来,无奈地笑道,“运气真的不好,第一轮就是我呢。” 立刻就有人起哄,“这怎么能说是运气不好呢!这是内贵人运气太好了!” “内贵人请抽签吧!” 禾儿伸手从签筒中抽出一支,瞧了瞧签上的字,摇摇头笑道,“回答对座之人的一个问题。” 与她对坐的正是方才安宜公主使眼色的女子,当即兴奋地指了指自己,而后起身道,“那好!内贵人,如今御前宫女唯有你一人,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一群人都好奇地看向了禾儿。 禾儿想了想,说,“是。” “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吧!内贵人真是命好啊!” “分明是皇上慧眼识珠呀!” 禾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云羲和,“好啦好啦,还请诸位莫要取笑了,咱们继续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禾儿真的就那么运气不好,这一局,花仍是落在她手里了。 抽签抽的签文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禾儿不解其意,安宜就促狭的笑笑,解释道,“女子抽到这签文,便是问姻缘的。内贵人,你就说说吧,何时办喜事呀?” 安宜这么一说,众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是呀!皇上为太后守孝三年,这孝期去岁便够了!内贵人快透露些许吧!” 禾儿叹口气,皇上虽然身边只有她一个服侍的宫女,但皇上从未与她说过这种话,可......她莫名想到司衣局那以她的衣裳尺寸缝制的皇后朝服,就又觉得心里有了底。 她笃定道,“最近政事很繁忙的……估计就是最近两个月之内吧。” “那到时候,我可要改口唤你一声长辈了呀!”安宜打趣她。 “哎呀!公主抬举了!奴婢哪敢承您的礼呀!” “这不是迟早的事吗?”安宜道,“内贵人也太谨慎了些!” “……公主,您真是嘴坏极了,还玩不玩了?” “玩啊!怎么不玩!” 也不知道怎么的,那花就跟住在了禾儿那里似的,这一把还是在她手里。 连禾儿都有些诧异,看向楼下的乐师,“这也太巧了些吧?” “说明内贵人就是命好啊!”安宜身旁的女子忙打圆场,“内贵人,抽签吧?” 结果这签文像是冲着云羲和来的一样,“请在场身份最高的人提问。” 众人面面相觑,视线在安宜公主与云羲和脸上转来转去,最终还是落在了云羲和身上。 云羲和缓缓地抬眸扫视了一圈,似非笑地靠在了椅背上。 这帮纨绔子弟里知道云羲和与秦玄凌过往的并没有几个,也就不会觉得云羲和与禾儿有什么渊源,还有人给云羲和出主意,“问问内贵人是如何留住皇上的心的!” “无趣!当然是问内贵人有没有侍寝!” “你不要命了?皇上的隐私也敢窥探?” “……就是好奇,内贵人是如何让皇上折腰的嘛!” 云羲和静静听着耳边的叽叽喳喳,就很好笑,也不知道安宜是怎么找来的这帮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的下流无耻,什么话都能说出口,嘴上喊着内贵人,说出来的话却像是调戏窑姐一般......她脸上的表情很是平静,挂着浅浅的微笑,根本不在意这帮人的胡乱揣测。 禾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羲和郡主,想好了吗?快些请问吧!” “想好了。”云羲和淡淡道,“内贵人昨夜侍寝了吗?” 她声音很淡,仿佛浑然不放在欣赏,只是从那些人的馊主意里随便挑选了一个罢了。 禾儿得意扬扬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她本以为云羲和会非常介意这个的,天底下哪位女子能接受自己的心上人,与别的女人颠鸾倒凤呢?但是云羲和只是轻飘飘地问了出来,禾儿甚至从她的声音里要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一点都不关心,抑或是......有绝对坚定的自信。 禾儿觉得自己心里很难受。 难道云羲和真的对秦玄凌没有丝毫的想法了吗?……也对,她都有了孩子,又怎么敢肖想帝王?她配不上的。 最后还是勉强笑了一笑,有些羞涩地道,“……这个啊,皇上昨日一直与大臣议事呢,并未召奴婢侍奉。” 言下之意,是没有,但是言下之意,就是秦玄凌不忙的话,就会召她。 很是大胆。 这番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起哄的声音,但是雅坐上有几位陪酒的清倌都面露不屑的神情,怎么可以大庭广众之下聊这种事情呢?实在是不知廉耻!没有教养! 云羲和挑了挑眉,“继续吧。” 接下来又来了两轮,拿到花的都是无关紧的人,第三此,云羲和拿到了花。 安宜身边的女子不怀好意地看了云羲和一眼,“郡主,您是自己抽签,还是要人代劳啊?” “......”云羲和觉得,这帮人定然是已经做好了手脚,无论是她自己抽还是让人代抽,最终结果都是一样的,是以那双清冷的凤眸平平静静的,“你替我去抽。” 女子格外兴奋,“自当为郡主效劳。” 结果她随手一抽,就将签文丢给了云羲和,那签文上写着:当街深吻第一个遇到的男子。 云羲和,“......” ? 她现在就是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今日来赴宴,真是我高估你们了。 安宜的眸光闪了闪,遮掩过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面上道,“算了吧,郡主已为人母,这样传出去风评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刚刚祁公子还去裸奔了呢?在座哪有玩不起的?” “就是啊,郡主又没有夫婿,只是游戏而已嘛,有什么。” “自己抽到的签,怎么能不玩呢?” 云羲和嗤笑一声,将签扔回去,“愿赌服输。” 有人吹了声口哨,“唔!漂亮!” 安宜公主还想阻止似的,“郡主!那签子是从花楼里拿出来的,今日是他们玩得太过分了……” 云羲和笑了笑,“无所谓,我也不会当回事。” 一群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七嘴八舌的道,“深吻啊!郡主是过来人,可别放不开啊!” “哈哈哈哈哈哈!!” 雅座中的众人都开始起哄,禾儿更是唇角含笑,打算好好欣赏一番云羲和这放浪的模样,再回宫不经意地与秦玄凌描述一番。 云羲和站起身,带着小棠下了台阶走出了玉春风,打算直接离开,毕竟这群人也不能把她怎么的。 但是刚刚迈过门槛,抬头的一瞬间,她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人似乎是正要迈步进来,他比云羲和高了很多,云羲和抬起头瞧见他的脸,此时虽然华灯初上,但是玉春风为了营造出纸醉金迷的氛围,灯火都没有点得很亮。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显得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柔和,但是眉眼的线条是冷硬的,即便五官精致如工笔丹青,但是依旧抵挡不住浑身的冷漠。 云羲和与他对视,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看着他迷人而又深入寒潭的桃花眼先是瞪大,继而又弯了弯,那灼热而又柔软的爱意简直要溢出来。 那龙涎香的气息渐渐将她包围,云羲和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往后退一步,想将路让开。 毕竟......她与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名正言顺。 真正意义上的站在对方的身边。 偏偏有几位纨绔子弟跟了下来,隔得远也没有认出来秦玄凌,他们只瞧见是一个身姿健硕挺拔的男子,还道也是个沉溺酒色的同道中人,纷纷起哄, “吻啊!吻她呀!” “兄台,可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啊!郡主天香国色,今日你吻了那是你的福气!” “......” 此时此刻,云羲和的脑子里就像是一团乱麻,她本来是想快些离开的,可或许他身上的龙涎香实在是太过叫人着迷,又或许是被身后的起哄声扰乱了心智,她瞧着他那双情意绵绵的眸子,轻轻一笑, “那就吻一下吧?” 说着不待他回答,就上前一步,伸手勾住了秦玄凌的脖子,闭上眼睛,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秦玄凌很高,以往他亲自己的时候,要么是被他抱在怀里,要么是被他按在床上......现在这样的姿势,她只能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来保持身体平衡。 他的唇软软的,很薄,带着一点清凉薄荷的香气,云羲和原本只是想蜻蜓点水的一吻,她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她想光明正大的站在他身边,她不想别的女人含羞带怯的说起秦玄凌......她忍不了了。 而秦玄凌却像是被点燃一般,在她吻上来之际就伸手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搂紧怀里,而后俯身弯腰,深深的吻了下来。 那是一个情意缠绵的吻。 跟下来的众人瞧见这劲爆的一幕,纷纷尖叫着吹口哨。 这个吻像是火山喷发一般,吻到云羲和面红耳赤,之前的淡然不剩分毫,只剩下想要更多的欲念。 秦玄凌将她揽在怀里,抚摸着她的背,在众人想要追上来看个清楚之前,足尖点地,已经跃上了房檐,眨眼的功夫,消失不见。 ------------ 第232章 食髓知味 长安城的百尺楼早已修好了。 秦玄凌揽着她,就着月色,飞檐走壁,不消片刻的功夫就落在了那楼顶处的台子上。 风柔柔地吹过她的发丝,一切就像是四年前的端午夜。 他和她就坐在这里,看着无边的夜色闲聊,两颗心靠得越来越近。 而现在,他一双灼热的眸中写满了叫人难以抵挡的诱惑,铺天盖地的吻落在她的额头,耳垂,又一路沿着锁骨往下,连月亮都羞的躲进云里。 缠绵良久,不解思念。 云收雨歇过后,夜色越发浓郁,云羲和腰酸腿软躺在他的怀里看着夜空,埋怨道,“秦玄凌,你简直是个牲口。我虽然方才有些情不自禁,却也只是吻了一下你,你情不自禁却是要了我半条命。” 秦玄凌餍足一笑,眼尾七分情三分意,目光寸寸打量着她,那眼神所到之处仿佛点火一样,诱惑道,“那羲和要不要讨回来?” 云羲和想,真的好想揍他啊!可是现在这副坦诚相见的样子她明显占不到便宜啊! 羲和现在已经是个废和了,她可不想在这里再来一次了! 吹了一会儿夜风,她那浑浊的脑袋终于清醒了下来,她总算是有机会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为何要让我去做使臣?不是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起兵吗?” 秦玄凌低头在她额上印下一吻,“你说呢?” “我说?”云羲和想了想,就忍不住笑,“你这是替我铺路呢?我那夜与你说西凉会降,你便要让世人都知道这桩功劳是我的?而对大周起兵,本就是历史的必然,就算大顺不动手,大周的野心也是藏不住的,对不对?” 秦玄凌忍不住将她揽得更紧了些,感受着她曼妙的身子骨紧紧贴着自己,只觉得胸腔中一片热意。 这个世界上最让人舒心的事情,便是你真心相待的那个人,她懂你全部的好。 到最后,没忍住又翻身覆了上去。 食髓知味。 最后云羲和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秦玄凌替她擦拭干净,又抱着几乎睁不开眼睛的她去了王府别院泡了温泉,最后满脸不舍地将她送回云府。 彼时天都快亮了。 她累极了,看见床就想快些睡觉,尽管动静很轻,云无羡还是睁开了眼睛,见她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又揉了揉眼睛爬起来, “娘亲,你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云羲和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是歉意道,“是娘亲不对,娘亲忘记了时辰,羡儿,你再睡一会儿。” 云无羡盯着她的黑眼圈,眼色的说,“你不要转移话题。” “......”云羲和咬牙切齿道,“因为在回来的路上遇见了你爹!” 云无羡伸手挠了挠头,大人之间的事情他不懂,但是娘现在很不开心,于是他边问,“他欺负娘亲了?” 云羲和脑子里闪过方才在百尺楼上的画面,脸色一红......胡乱的点了点头,“嗯.......也不算是吧。” 云无羡琢磨了一会,“娘亲,咱们回西凉吧好不好。” 云羲和搂着他,“你不喜欢长安吗?” “可是他欺负你。”云无羡很失落,“他也不认我。他说很快就会娶你的,可是现在都过去两天了。” 云羲和笑了,“事情要一点一点来,谁家娶妻一两天就能把事办完的?” 她温柔的在云无羡的额头上一吻,“羡儿,睡吧,你爹爹是很好的人,娘亲是心甘情愿的。” 云无羡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觉得大人真是个麻烦鬼,但是娘亲的怀抱太温暖了,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早朝时,秦玄凌正襟危坐地听着朝臣上奏,外面忽然下起了很大的雨,夏日总是这样,大雨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雨水落下,连吹来的风都忽然就凉爽了许多。 方才上奏的大臣已经跪了一刻钟了,秦玄凌的神色还在奏折上发呆。 一夜未眠,他毫无困倦之意。 满脑子都是她在身下活色生香的模样,他尝到了非常非常甜的味道。 台下的大臣随着皇上的沉默,越发紧张到满头大汗,可他想到宫里的传闻,说皇上已经让司衣局赶制皇后朝服了,那就说明皇上是有意要立后的......现在上奏虽然马后炮了一点,但定然是能说中皇上的心思,替皇上戳破这层窗户纸的。 遂他又鼓起勇气,开口道,“皇上,如今太后三年大孝已过,您大婚之事,耽搁不得了呀!” 秦玄凌这才回了回神,视线落在跪着的人身上,似笑非笑地应了声,“那依江侍郎所言,谁才是合适的人选啊。” 江侍郎抬手抹了一把汗,只当是皇上在鼓励自己,忙道, “皇上,自从您登基以来,勤政爱民,咱们大顺海晏河清......是以微臣觉得,只要是您喜欢的女子,都能立为皇后!比如说内贵人......” 话音一落,当即有人反对, “江侍郎这说的是什么话?岂非是要诱哄皇上做那荒唐之人?皇后乃是一国之母,若是皇上要选后,也应从大顺那些世家大族中,选择出身、教养、学识、品性,皆为上乘的女子!一个御前行走出身低贱见识浅薄的宫女,凭什么能做得国母?” “是啊,王中丞说得对!皇上如今已经快要而立之年,依老臣拙见,也该效仿前朝,恢复三年一次的选秀才是啊!” “......有道理!皇上也该为皇嗣考虑啊!” 说这些话的大多都是家中有女儿的,如今铆足了劲地想往皇上那空置的后宫塞人。 秦玄凌始终不置可否,手指无意识地垂在膝盖上,无规律地轻叩着。 于是他昨日召见过的那几位军机大臣,也自然而然地站了出来,表示反对, “近来大周一直蠢蠢欲动,诸位同僚不将眼界放在大顺的疆域上,却整日多嘴多舌地惦记着儿女情长那些事,干脆改行去做媒婆得了!” 王中丞那张老脸就挂不住了,“武侯爷你自己妻妾成群儿女双全,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武侯爷一手背后,冷笑道,“皇上如今正值壮年,娶妻纳妾有何难?若是因为将精力放在儿女情长上误了国事,王中丞可担待得起?” “你!”王中丞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这是胡搅蛮缠!” 一旁的云烈也站出来打圆场, “王中丞有所不知,皇上近日对大周与西凉忧心不已,如今咱们大顺也是兵强马壮......待平定了国事,再选秀也不迟呀!” 朝中一片哗然,众人当即又是七嘴八舌地吵起来,什么劳民伤财、血流成河、后世唾骂,皇上三思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秦玄凌适时地轻咳一声,众位朝臣的视线一起望向龙椅,只听他清清淡淡地说道, “皇后之位,朕已有心仪的人选,众卿家不必忧心......至于征战大周与西凉之事,朕有意先行劝降,如若不然,再行出兵......” “皇上三思啊!” “朕意已决!” ------------ 第233章 你心里要有一把秤 日上三竿时,云羲和醒了。 她洗漱完打算去前厅用膳,立刻就被云望舒逮了过去,“羲和,你昨日是不是和安宜公主一起在玉春风?” “是啊。”云羲和还有点困顿,迷糊着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还与她们玩游戏玩输了?然后与陌生男子当街搂搂抱抱,最后还被人给掳走了?”云望舒又问。 云羲和立刻清醒过来,她皱了皱眉,“怎么了?” “还怎么了?” 云望舒气得双手叉腰走来走去,手中拎着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街边小报,“现在全长安都在传,说你都是个寡妇了还如此不甘寂寞......你的一举一动本来就惹人注意,现在更加说不清楚了。” 云羲和看着那张小报,上面尽是长安城中一些高门大户家的一些隐私,比如谁家又娶了第十七房小妾,谁家发卖了丫鬟,谁家休了妻子,谁家又死了相公...... 云羲和松了口气,好笑道,“我这还没夫婿呢,怎么就成寡妇了?可见这小报当不得真?” “哎呀你还开玩笑!”云望舒很是担忧,“皇上那里怎么办,他肯定会很生你的气吧?” 却不知那陌生男子分明就是皇上啊。 云羲和笑了笑,“没事。” 云望舒翻了个白眼,“你说你也是的,怎么西凉民风开放,你也跟着开放了?还有,你去赴安宜公主的宴是怎么想的呀?她明白这是挖坑给你跳呢!皇上才有意让你去做劝降的使臣,她就来这么一出,破坏你的名声,你......” 云羲和倒是不怎么在意,不过确实验证了她心中所想,安宜此番看似是针对她,实则再往后想想,便知安宜作为原来的二皇子,如今的康王的亲妹妹,也很不愿意见到秦玄凌在皇位上越坐越稳的局面呢。 果不其然,午膳的时候,云烈从宫中回来,便又是皱着眉头,“昨日已经商议好了要羲和去做那使臣,谁知今日长安城里就传出来这些风言风语,好些御史当即就进宫去跟皇上掰扯了。” 云羲和夹菜的动作顿住了。 云望舒也是长吁短叹的,“这明摆着就是羲和遭人陷害的呀......” 云烈放下筷子,“皇上叫人禁了流言,有擅自传播者,以扰乱军心处理......羲和,你有什么想说的。” 见云烈一脸严肃认真,云望舒咂了咂舌,想说些什么,又默默地闭了嘴。 饭后,云羲和道,“这件事的确影响不好,是我让爹爹操心了。” 云府是最看重门楣的。 此时此刻,云烈却道,“我在意的是这个?” “……”云羲和不解,“那您是想问什么?” 云烈哼了一声,“你难道不知道?”他抬头看着云羲和,“那个人,可是皇上?” 云羲和深吸口气,“您……您怎么知道的?” 云烈道,“为父还能不知道你?就算是输了游戏,你也不会叫自己落入这样的境地来,但是事情发生了,那原因肯定在那个男人身上,这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云羲和,“……” 她有些不好意思,“......四年未见了,一时有些上头。” “你自己心里要有一把秤。”云烈说,“羲和,你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个有主见的孩子,别的话我也不多说,就有一点,皇上如今也不安稳,就这四年里,大大小小十来次刺杀,有一次还差点弄死了他身边那个宫女,你现在带着羡儿,要为孩子考虑。” 云羲和还真的不知道这些事情,但是仔细想想,秦玄凌是一国之君,有刺杀的事情发生也太正常了。她在西凉的那四年,这样的事情同样发生过不少,西凉皇宫的侍卫亦是整日里谨小慎微严防死守。 她垂下眼睫,一笑:“您放心吧父亲,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那就好。”云烈道,“待用罢午膳,爹爹要去给羡儿亲手锤一只小佩剑,保他一生平安。” 云羲和笑了笑,到底是隔辈亲。 —— 养心殿。 秦玄凌好整以暇地瞧着一脸欲言又止的禾儿,“你想说什么?” “皇上!” 禾儿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 “昨日之事,奴婢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子呀。昨日只是同安宜公主与羲和郡主一起欣赏歌舞,玩一玩击鼓传花的游戏,结果羲和郡主就抽签抽到了那样的玩法。今日这流言满天飞,实在是......” 她脸上的神情虽然无辜,话里的幸灾乐祸却是藏也藏不住的。 秦玄凌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一点小事罢了,朕已经禁了安宜的足。” 禾儿的脸色微微一变,“皇上,那毕竟是安宜公主好心好意为羲和郡主接风洗尘......” 禾儿也是憋了一口气,她本来是等着看云羲和的好戏呢,如此这般,秦玄凌定然也会在对一个放荡的女人失去兴趣。却不想秦玄凌根本就对此无动于衷,还轻飘飘地将安宜公主禁足,她哪是这个意思啊! 秦玄凌随意道,“倒是你。昨日不是叫你去看看婉晴身体如何,怎么你就看到安宜的席面上去了?” 禾儿听他语气虽轻,却是带着责备的意思,忙跪下请罪,“请皇上恕罪......是安宜公主本也邀请了婉晴姑娘,只是婉晴姑娘身子弱,才叫奴婢去向安宜公主送信说去不了......” “还有这事?”秦玄凌顿了顿,“既然知道婉晴身子不好,安宜却还要递帖子去邀她赴宴......再去递个话过去,从此往后,安宜不得再开席面。” 禾儿脸色发白,“......” 她哪是这个意思啊,她只是怕皇上怪罪,才说了来龙去脉啊,怎么皇上反倒因此怪罪上安宜公主了? 这要是叫安宜公主知道了,岂不是会觉得是她在背后嚼舌根吗?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还有什么话,一下子说完。” 许是从未见过这般有耐心的秦玄凌,禾儿受到了某种鼓励,立刻就大胆了起来。 她咬咬牙,“可是皇上,羲和郡主如今名声这般不好,您还要让她去做那什么使臣吗?岂不是要让旁人觉得,我们大顺再无人可用?” 总不能让云羲和在这件事里全身而退吧!要是来日她立了功,皇上岂不是又要高看她一眼 秦玄凌眼神几不可查地凉了凉,淡淡道,“怎么,这些话也是安宜教你的?” “......”禾儿咬了咬唇,“是奴婢自己想的,奴婢是担心皇上。” 秦玄凌嘲讽般地勾了勾唇角,“朕的满朝文武都是吃闲饭的?要你一个宫女来替朕忧心国事?” 禾儿吓的浑身冷汗,脸色苍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四年了,皇上从未对她说过如此重的话。她又委屈又害怕,皇上不是已经叫内务府为她裁制皇后朝服了吗?怎么又突然这般待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说错了话? 禾儿忙哆哆嗦嗦的磕头求饶,“奴婢知错了,请皇上恕罪......” 很快,额头就红红的肿起一片。 秦玄凌居高临下的瞧着她,“朕教过你的,安分守己。” ------------ 第234章 是个有脑子的 “好了。” 云羲和瞧着纸上的墨迹已经干了,便将它叠了起来,塞进信封中,又亲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火漆印戳。 她将信递给望舒,“送去驿站吧。八百里加急送到西凉。” 薄薄的一张纸,寥寥几笔而已。 云望舒难免有些怀疑,“羲和,这样真能行吗?”她真是没见过这样做使臣的。 云羲和笑了笑,“还记得四年前在郡主府的荷花宴上,他救你的事情吗?” 说起来这事,倒是勾起了云望舒很久远的记忆,那时的她被新成县主暗算,丢在破船里差点就一命呜呼,是拓跋奎拼尽全力救了她,因着这事儿她对拓跋奎很是感激,后来她养好了身子刚要去道谢,可是他却带着姐姐离开了大顺,叫她一时气得不行。 “记得啊。” 云望舒的耳垂爬上一丝可疑的红色,想到那潺潺雨夜,她命悬一线时,那个男人抽了她的腰带,将二人紧紧绑在一起,拼命地朝着岸边游去。但是她不理解,姐姐忽然说起来这事做什么? 云羲和很快解答了她的疑惑,“他从救你开始,便已经开始谋划了,他为了在我这里赢得一份好印象,叫我以为他是心地善良之人,好放松警惕,跟他回西凉。” 云望舒瞪大了眼睛,“不是吧?这个人这么深的心机!亏我还以为他是好人!” “但他确实实打实地救了你,他的心机是冲我来的。”云羲和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以你知道了吧,拓跋奎是个极有脑子之人,我给他写了信,他自然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羲和。”云望舒消化了一会儿,忽然道,“那你做这样的选择,他会怪你吗?” 云羲和顿了顿,垂下眼睫,“当年我没有明白他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去西凉......可这四年他确实是真心实意地为我好。而且我能瞧得出来,他心底总是藏着些惴惴不安的东西。” “他拿我当姐姐,我也想与他一同承担的。” 云望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知道啦......那羲和,那你可要继续写信哇,还有大周那边的......” “劝降大周光是写信可不够。”云羲和走到一旁的铜盆便净了净手,“得进宫一趟,你替我照看一会儿羡儿。” 云望舒点了点头。 云羲和这会儿进宫是要去见秦玄凌的,午膳时云烈与她说的话言犹在耳,她没想到如今秦玄凌身边这般危机四伏,叫她一时也不知道还能信谁,有些话还是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比较好。 她一路畅通无阻地进了宫,有小太监将她到来的消息通传了上去,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是柳公公亲自迎了出来,将她带往了养心殿的侧室。 “羲和郡主稍等片刻,皇上正在议事。”柳公公亲自斟了茶。 云羲和听到从隔壁传来的争吵声,微微点头,“无妨。” 柳公公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跟着叹了口气,“还是为了出兵一事,武将倒是没话说,只是几位老臣总是跳出来反对。” 云羲和微微皱了眉,“反对什么?” 柳公公犹豫良久,叹了口气,还是对云羲和说了实话, “就是前朝的那几位老家伙,话里话外说着什么以一敌二没有胜算之类的话,即便皇上说了会先劝降,他们仍是喋喋不休,说是如果此事不成,岂非是要以天下人的性命为皇上的野心献祭之类的话......” 说着说着忽然听到那边的动静小了些,柳公公忙嘱咐一句,“郡主,您再坐一会儿,奴才得回去伺候了。” 云羲和点点头,“去吧公公。” 她闲坐了一会儿,茶水才喝了两口,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有陌生太监的声音响起,“郡主,奴才来为您添茶。” 云羲和顿了顿,没说话。 外面的人愈发恭敬,“是柳公公吩咐的。” 云羲和瞧着自己杯中的茶水,淡淡拒绝,“不必了。” 门外那人没了声音,只是人却未离开,“还是些新鲜的冰碗呢。” “不必了,我体寒,不宜食凉。”云羲和随口又拒了。 那人仍在坚持,“奴才可以帮您换上燕窝呢......或者您喜欢什么?” 云羲和的眼神凉淡了几分——这还是在秦玄凌眼皮子底下呢,就有人这般坐不住了? 她说,“聒噪,本郡主什么都不喝。” 门外那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云羲和嗅到空气里传来极清淡的迷香的味道,她瞬间皱起了眉头——敢用迷香给她下药,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啊。 她非常镇定地站起来,一手揪下腰间的香囊放在鼻下,一边四下瞅了瞅,随手抄起一只花瓶,就站在了门口。 来人似乎对迷香的效果很是自信,过了大概半盏茶的功夫,只听吱呀一声,紧接着,门被推开了—— 云羲和举起手上的花瓶,屏气凝神。 门被推开了。 云羲和举起花瓶就往来人的头上咋,却不料被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扣住手腕,她立时动弹不得,云羲和惊愕的抬头,就看见了一张熟悉的俊美的脸。 秦玄凌一身明黄,一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扣着云羲和的手腕,他微微垂着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似笑非笑的,“怎么,想谋杀亲夫啊?” “……”云羲和愣住了,没有想到门外的人会是他,刚刚分明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你找人?”秦玄凌微微挑眉,让开一点,“在这儿。” 门口的走廊上,倒着一个穿太监服的年轻男子,他估计是被人劈在了脖子上,已经不省人事了。 云羲和眼睛睁大,“你干的?” “不然呢?” 秦玄凌松开抓着她手腕的手,声音缓慢,“往后出门记得带着小棠。” “……”云羲和说,“但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朝我动手。” 秦玄凌嘲讽地笑着看向躺在地上的小太监,“是你应下了那劝降的差使,叫有心之人心生忌惮,才一心想要冒险拦住你,就算拦不住,对你也是一种震慑。” 云羲和轻嗤一声,“那还真是瞧得起我,怎么知道我一定做得到?” 秦玄凌似乎是有些好笑,“他不知道你能做得到。但是这时候一切不确定的人和事都不能出现。你出现在皇宫里,他便当你是有了主意,来向朕献策的。” 云羲和眉心蹙起,“你说的,到底是谁啊?” ------------ 第235章 你要我去盗墓啊? “无非是一些觉得我不配坐在这个位置的人。”秦玄凌并没有说得很细致,“此事是我连累你了,羲和。” 他在她面前,永远是自称我,而不是朕。 云羲和轻笑一声,“现在跟我分得这么清楚呢?” 秦玄凌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回到养心殿,转而吩咐一旁的柳公公,“去叫小厨房做一盅鲜奶炖燕窝来,拿冰碗浸着,再洒些桂花,多放一勺蜂蜜。” “是。”柳公公喜滋滋地退下了。 云羲和垂眸笑了笑,她嗜甜贪凉,他还记得清清楚楚。 “羲和,过来。”秦玄凌桌案上还有些未处理完的奏折,他坐在宽大的软塌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坐到我身边来。” 养心殿里冰桶放得很足,满室清幽的龙涎香,云羲和乖乖地坐在他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身,下巴倚在他的肩头,听着窗外时不时的蝉鸣声,就是这么一个瞬间,让她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方才不是还在议事吗?”云羲和好奇地问道,“那些老家伙呢?” 秦玄凌叹了口气,“吵得我耳朵疼,叫他们滚回去了。” 顿了顿又道,“你想到劝降大周的法子了?” 云羲和点点头,“想到了......就是有点缺德。再加上身边一时也没有可用之人,所以才来与你说一说。” “缺德?” 秦玄凌忍不住低笑一声,“做下的缺德事还少吗?”他顿了顿又道,“说着忽然又想起来了,“以往那些缺德主意是你想的,事都是我做下的。” 云羲和颇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开始说起正事来,“梧桐山的问仙皇后,你还记得吧?” 秦玄凌点了点头。 云羲和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总算是开口,“大周的传国玉玺,就藏在她的棺椁里......你们做皇帝都知道,传国玉玺意味着什么。” “嗯?”就算是秦玄凌,也不由被她说出的话惊到了。 云羲和叹了口气,“这件事,说来话长。” 楚晟的母妃问仙皇后,原是伺候永德帝姬的大丫鬟,后来被大周的先帝瞧上了,便册封为惠才人,一夜承恩便生下楚晟,虽然后来不算得宠,但有儿子傍身,日子到底也不算难过。 彼时的永德帝姬在大顺失身给西凉的先帝,又被大顺的秦天狠狠伤了心,便又回到了大周。 伤心欲绝的永德帝姬,本打算就此削发为尼孤独终老,而大周的先帝将干脆利落地将她绑起来送去西凉和亲。 永德帝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出嫁时恨意滔天,将大周的传国玉玺藏在自己的身上,而惠才人因为心疼自小一起长大的公主,便自请降为陪嫁侍女,一并前往西凉。 待到出嫁队伍行至梧桐山时,大周的先帝总算是发觉自己丢了传国玉玺,可这事儿他也不敢大肆宣扬,只得暗中派人前去追永德帝姬。 惠才人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玉玺赴死,只为给永德帝姬留一条后路。 而大周先帝为堵住悠悠之口,才顺着梧桐山百姓的说法,将已经自焚成一具骷髅的惠才人封为了问仙皇后。 大周丢了玉玺这事儿,云羲和前世从楚晟口中听到的,而玉玺就藏在梧桐山这事儿,是她在西凉这几年,拓跋奎亲口告诉她的。 云羲和说着叹了口气,永德帝姬到底也是个苦命人。 永德帝姬贵为一国公主,前半世肆意洒脱,原本拥有的大好人生,却在爱上秦天开始,一切都变了。 至此开始,便被算计着榨干所有可利用价值,就连死......都要死在大周与西凉的阵前。 云羲和虽然很怀疑永德帝姬当初要把她送来大顺的初心,但对于这个人,倒是一直很是感慨惋惜。 秦玄凌细细的听完,“楚鸿是个莽夫,以传国玉玺将他一军,倒是可以大大的搓一搓他的锐气。” 顿了顿他才反应过来,“你要我去盗墓啊?” 云羲和眨了眨眼,“那旁的法子你会吗?譬如说隔空取物什么的。” 秦玄凌只觉得自己脑袋瓜子嗡嗡的,“......那还真的是不会。” 真的很损阴德,可是也没有别的法子。 云羲和长叹一声,“嗯......回头替她修个庙,也是个难得的忠义之人。” 这么多年了,问仙皇后在梧桐山百姓中早就是个神迹般的存在了,她重生回来那时叫屠二哥替她炸坟,那实在是不得已,现在只好替人多做些身后事了。 “还是你周全妥帖。”秦玄凌反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手上的奏折也终于是批完了。 正说着,柳公公端着那照吩咐做出来的牛奶燕窝进了来,说了那么多话,她正是口干舌燥的时候。 云羲和用了些,觉得十分清爽,“你也尝尝?” “好啊。”秦玄凌眼神晦暗地瞧了她一眼,反身就抱着她吻了上去,尝了个爽。 云羲和,“......唔!”不是这么个尝法啊。 “甜的。”秦玄凌回味了一下,味道确实不错。 云羲和,“......我今日来是跟你说正事的!不是来跟你私会的!” 秦玄凌应了声,“我知道。这件事我会遣人去办的。”手上却是抱得更紧了,“我想你嘛,我每天都想你,每时每刻都想你......” 秦玄凌正发骚的功夫,就听门外柳公公的声音响起,“禾儿姑娘,皇上这会儿在忙呢,不需要人伺候,你先退下吧。” 紧接着就听禾儿十分不满地说道,“皇上以往这会儿都要喝一盏茶的。只喝我泡的茶,八分烫,柳公公你拦着我,回头误了皇上的事,你担待得起吗?” 柳公公不动如山,“禾儿姑娘,奴才说的,就是皇上的意思。” “我不信!皇上这会又没在见大臣,能忙什么?”禾儿柳眉一扬,全然没有了平日里那副温婉小意的模样,就在门口娇滴滴地喊道, “皇上......奴婢来为您斟茶了......” ------------ 第236章 总不能一直叫人活在梦里 秦玄凌面露不耐,“聒噪。” 云羲和笑了笑,“那就叫她进来吧,总不能一直叫人活在梦里。” “进来吧。”秦玄凌便随意的朝外唤了声。 禾儿趾高气昂的朝着柳公公哼了一声,继而小心翼翼的端着手中的茶水,头也没抬地甜笑道,“皇上,奴婢就知道,您这个时候呀,就要喝茶了。” 柳公公跟在她身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 云羲和淡淡道,“禾儿姑娘做事果真细致。” 禾儿听见这声音,浑身一僵,抬头看了过来,只一眼,她就肺腑冰凉。 云羲和,怎么能和皇上靠的这么近,而皇上还一副十分享受的模样! 禾儿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了,她勉强的挤出一个笑,“……羲和郡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云羲和伸手将鬓边头发捋到耳后,娇羞道,“过来同皇上私会一番。” “……私会?!!”禾儿瞪大了眼睛,“怎能如此不守妇道??” 云羲和似笑非笑的瞧着她,“啧,那日在玉春风,你不是都瞧见了吗?本郡主就是逮着男人就能亲亲抱抱的肤浅之人呢。” “……”禾儿瞪大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她皇上跟前待了四年,始终小心谨慎,皇上却从未如此温柔亲近的待她,而云羲和这样自轻自贱之人,却轻而易举的获得了皇上的宠爱。 云羲和简直就像是恶霸一样,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坐在那里,轻而易举的破坏了一切。 禾儿心里酸楚,但她面上还是尽量的在笑着......昨日皇上的话言犹在耳,要她安分守己。 是啊,皇上最近已经很疲累了,她不能再给皇上添乱。 更何况,她都在皇上身边待了四年了,是不会轻易就认输的。 “郡主可别这么说......”禾儿努力假笑道,“奴婢只是一时被郡主的话语给震住了......是奴婢的不是......” “羲和郡主不日便会进宫。”屋里响起男人的声音,秦玄凌眼神淡淡,“禾儿,你是后宫的老人了。你同柳远一起,将那坤宁宫休整一番,好好归置归置。” 柳公公张嘴,“是!” 禾儿震惊,“皇上!” “按朕说的去做!”秦玄凌声音极其冷淡。 云羲和倒是很淡然的接受了,她与秦玄凌如今有了十足的把握,便也没有必要再遮掩着。温声对柳公公道,“柳公公无需大费周章,雅致些便可。” 柳公公脸上笑意更浓了,“是,谨遵郡主的吩咐。” 这么多年了,皇上可算是抱得美人归了! 只是禾儿脸上挂不住,整个人都快哭了,“皇上......您怎么能让羲和郡主住在坤宁宫呢?那是,那是皇后才能住的地方啊......” 禾儿忽然顿住了将要说出口的话,她明白了,皇上的意思,是要云羲和做皇后啊!可是明明之前合宫上下都在暗中议论,那皇后之位,皇上是留给她的呀。 可恶!云羲和这个贱人,夺了皇上的宠爱还不算,竟然连皇后之位都从皇上那里哄走了! 禾儿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心里翻江倒海,又觉得那海水就像是毒液一般,折磨着她的五脏六腑! 啊啊啊啊啊!云羲和,你这个贱人! 秦玄凌似笑非笑的瞧着她,“怎么,朕的话说的还不够清楚?” “是.....”禾儿咬着下唇,“奴婢知道了,再不敢多言。” “退下吧。” “是。” 云羲和砸了砸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小宫女却仍是一副不甘心的样子,实在是心比天高。 天色还早,云羲和也想跟他多待一会儿,就在他的养心殿里转了转,随手从他的桌案上捡了本书开始看起来,秦玄凌瞧她看得认真,也没打扰她,走到一旁瞧着她的模样,铺了宣旨,开始描摹着她的模样。 云羲和时而蹙眉,时而心领神会,时而会心一笑,看得津津有味,原本还是乖乖坐着的,后来干脆踢掉了鞋子,手搭着软枕,倚在软榻上,一副十分自在的模样。 秦玄凌就坐在不远处,手中提着笔,一寸一寸的欣赏着她那双嫩生生的脚丫子,十个可爱的脚指头泛着珍珠一样的光泽,牛奶一样的柔白,让人看着看着,就想放在手中把玩,感受一下那温香软玉。 云羲和看了一会儿觉得有些累,加之秦玄凌在身边,她的意识觉得是十分放松的,没一会儿手中的书就松了手,歪着脑袋睡着了。 她睡着的神情十分的可爱,浅浅淡淡的光晖透过窗纸洒在她身上,竟让人觉得她像是误入凡间的精灵一般。 秦玄凌久久没有下笔,他唤了一声,“羲和。” 云羲和已经在睡梦里了,自然不会回答他。 秦玄凌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起身,坐在她身边,伸手蹭了蹭她的脸颊。云羲和的眼睫忽闪了一下,鼻腔中有些嫌弃的哼了一声,似乎是让他别烦。 秦玄凌俯身贴着她的耳边,“羲和。” “嗯......”云羲和睡得正香,“你别吵嘛......” “你在云府住哪个院子?”秦玄凌轻声问。 云羲和睡得半梦半醒,恍惚间以为是回到了四年前,她为他拔毒的时候,她模模糊糊地说了句,“春和院呐。” 秦玄凌的鼻尖蹭了蹭她的。云羲和睡得很柔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撩得他心痒痒。 他将她挪进自己的怀里,在她的额头印下一吻,继而唇瓣下移,重重印在了她的唇上, “知道了,夜里去寻你。” 话音刚落,门外又响起一声娇滴滴的女声—— 禾儿在门外说道,“皇上,时辰不早了,可要留羲和郡主用晚膳?” 秦玄凌看着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的女人,不耐地回了句,“不必了。”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去用膳吧。” 禾儿受宠若惊,皇上这是在关心她吗? 皇上会关心叫她用膳,却根本不会考虑云羲和,可见,对云羲和也没有多深的情意嘛! 如此想着竟又开心起来,“是!” 跟在皇上四年,她总也是有点脑子的,皇上是一国之君,真要立云羲和这样一个带着拖油瓶的寡妇为后,朝堂上那帮老家伙定然也不是很愿意的! 再说了,皇上可是皇上,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呢,就算是后位叫人占了,那还有旁的位置呢! 禾儿的斗志熊熊燃烧着! 屋外终于安静,秦玄凌靠着软塌,搂着云羲和,下巴放在她泛着暖香的肩膀上,像是终于找到了失去多年的珍宝,享受着这难得的美好时光。 ------------ 第237章 云无羡被绑架 彼时的云望舒瞧着云无羡背书辛苦,很是心疼,便说要带他去看皮影戏。 云无羡到底是个三岁小孩,他一听就兴高采烈起来,然后又眼巴巴地去征求云老夫人的意见,云老夫人也没拦着,只嘱咐他们多带几个丫鬟侍从。 遂云望舒便带着云无羡去了群玉坊。 群玉楼是长安城最大的戏坊,整日里绝活不断,演艺的曲目老少皆宜,最重要的是此地直接归朝廷管辖,从来无人敢闹事。 楼里灭了灯火,只余戏台上一片亮,演着一出白蛇传。 云望舒要了靠前的位置,又叫了不少点心零嘴,云无羡捧着一只糖人,瞪大眼睛看得如痴如醉。 正演到水漫金山时,就听轰然一声,云望舒还以为是戏台子上布置的效果,却不想一阵猛然气浪掀起,她甚至闻见了硝烟的味道。 她心头一跳,忙去安抚身旁的云无羡,“羡儿,别怕。有姨母在。” 云无羡乖乖的点了点头,“我不怕。” 群玉楼当即混乱起来,大家争先恐后的往外跑,云望舒的心口跳的更快了,她看了眼出口的位置,将云无羡抱起来,就打算轻功带他飞出去,可是她的手才伸出去,就觉得后脑一阵钝痛,顿时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她晕倒前嘴里还在嗫喏着,“羡儿......” —— 云羲和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只觉得心口一阵一阵的闷痛。 “怎么了......”抱着她的秦玄凌跟着起身,“羲和?” 云羲和蹙紧眉头,有了极度不好的预感,“我觉得......有些难受。” 话音刚落,就瞧见柳公公一脸焦灼的进来禀报,“郡主......云府来人......” 云羲和忍住不安,“怎么了?” 柳公公沉声道,“说是小公子不见了......” “……”云羲和猛然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云老将军已经带人在找。”柳公公忙不迭的汇报着,“说是望舒将军今日带小公主在群玉阁中听戏,忽然遇到了爆炸,望舒将军到现在还未醒,小公子也不见了......” 云羲和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站不住,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就听秦玄凌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封城,叫人仔细寻找。” 柳公公忙应了下来,“是!”旋即便利落的小太监快步奔下去传令。 秦玄凌拍了拍她的肩膀,“羲和,别怕......” 云羲和牙齿打战,“我不能干站在这里,我儿子不见了!我要去找他!” 云无羡是她豁出半条命生下来的,她不能忍受他出一点点差错。 “我跟你去。”秦玄凌拉住他,眉眼淡漠而又锐利,他俯身麻利替她将鞋穿好,“那也是朕的儿子。” 闻言,柳公公震惊地抬头瞧了皇上一眼,忙又垂下了头,将听到的秘密牢牢埋进心里。 云羲和弃了来时的马车,翻身上马就朝着群玉阁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太阳正要落山,群玉楼里那一阵巨响,吸引了不少街头百姓要去看热闹,将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 云羲和不得已,只好弃了马,在一片嘈杂声中艰难地前行着,好容易才挤到跟前。 她刚要往群玉楼里冲,迎面就扑来一个小乞丐朝她撞来,待她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避让了。 那小乞丐却是十分灵活,在堪堪撞到她的时候,忽然朝她丢了只香囊,转身就往群玉楼中跑。 云羲和捏着香囊,察觉里面塞了东西,打开一看,竟是一张纸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你儿子在我手里。” 她来不及多想,忙指着那小乞丐的背影喊道,“快,抓住他!” 随行的侍卫一拥而上,那小乞丐却像是老鼠一样,瞬间没入了群玉楼中的一片昏暗。 云羲和步伐踉跄地追了进去,忍不住大喊,“你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随即一道明显压抑着的沙哑男声响起,“你只需要知道,你儿子在我手上,你现在要听我的。” 云羲和的手指瞬间紧握成拳,“你......你要是敢动他......” 紧随其后的秦玄凌一个眼神,他身边的暗卫便伺机而动,朝着出声的地方悄悄包抄过去。 那男人似乎浑然不觉,还笑了笑, “羲和郡主放心,我对一个孩子没有恶意。当然了,如果羲和郡主能答应在下一件事,在下便立刻将你儿子完完整整的送回云府。” 云羲和咬牙,冲着那一片黑暗大喊,“不管你是谁!我警告你——不要动我儿子!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是吗?我好害怕。”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猖狂的大笑声,“云羲和,你不要吓我啊。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杀了你身边的狗皇帝,若是不答应,三日后,你可爱的儿子,就会横尸街头。” 云羲和猛然一怔,艰难地转头,瞧向身边的秦玄凌。 而秦玄凌一圈随从旋即拔刀,虎视眈眈地看向云羲和。 云羲和瞧着秦玄凌那漠然的神情,她顾不得多想,抿唇道,“你当着皇帝的面,要我去弑君,我怕是都活不过今夜。” 那道男声嗤笑一声,“羲和郡主无需妄自菲薄,你若是愿意,自然做的到,此事,只看你怎么选择。” 说完,那声音就再也没有响起,随行的暗卫苦寻无果,只得退到秦玄凌身边护主。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身形一晃,差点站不住,下一刻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听秦玄凌说,“你会怎么做?” “什么?”话一出口,她就觉得心痛的无以复加,他问的是,她的选择。 方才那人明明说要她杀了他,他竟还能这么淡定的问她,你会怎么做? 而周围跪倒一大片侍卫,“皇上三思。” 云羲和的眼神有一瞬间的狼狈,“你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秦玄凌神色淡然,“羲和,你心里要做一个最坏的打算。” 他永远都是这样,从不去逃避,哪怕撕开一层又一层的血肉,将人心底最深处的迷茫和恐惧,摆在台面上。 云羲和垂着头,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眉眼竟是有几分阴郁,秦玄凌只是抱紧她,仍是安慰道, “别怕,还有三日呢。” …… “都清理干净了。” 一群黑衣人整齐有素的站在一起,朝为首的男子报告道。 同样穿着黑衣的男子懒洋洋地靠在墙壁上,拇指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掌心处的太阳纹刺青,轻笑一声, “安宜找的这些人,真是跟她哥哥一样废物。” 他蹲下身,漫不经心地用手上的长刀拨弄了一下躺在地上的尸体,“秦玄凌这皇位来的真是太容易了些。” 没有人答他的话。 男子似乎有些无聊,抬眸看见了女人清瘦的背影,他走上前,道:“主子,您怎么不进去?”嘴上喊着主子,语气却也并没有很客气。 这里正是群玉楼不远处的一处不起眼的小院,昏迷不醒的云无羡就被放在柴房里。 女人一身月白裙衫,瞧着上了年纪,保养得却很好,肤色白皙不见一丝细纹,气度更是华贵绝伦。她转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温柔道,“一定吓坏他了。” 男子面露讽刺,哈哈大笑,“那您把孩子给送羲和回去啊,她这会儿担心的都要疯了。” 女人笑道,“这可不行,多好的机会啊,得让她知道,男人啊,都是靠不住的。。” 男子眸底有些凉,侧头嗤笑了一声,“有时候我是真的不懂,您到底是想干什么?您说爱她,却又要这般折磨她。” “你不需要懂。”女人抬手,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只是我为羲和驯养的一只狗,你不需要有思想。” 男子只觉得像是一条毒蛇缠上自己,偏头躲开她的手,没有说话。 女人也不在意,收回手,想去推开面前的门,男子皱眉,拦在她身前自己把门打开了,云无羡早已被迷晕了,躺在床上人事不知。 女人缓缓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地瞧了瞧,将纤长白皙的手指在孩子软嫩的脸颊上摸了摸,笑了,“长得真可爱,本宫记得,奎儿这般年纪时,也很粘我的。” 男子懒洋洋地道,“是啊,不然当时西凉那蠢皇帝怎么敢拿你奎儿的命去逼你自尽。” 女人笑了笑,歪头道,“可惜奎儿现在也是翅膀硬了,总要与我作对,若不是他,又何须多等这四年。” 男子眼神微眯,又嗤笑道,“怎么,你还想要了奎儿的命?” 女人垂眸看着昏迷中的孩子,轻轻地摇了摇头,“好在奎儿很听羲和的话,便留他一命吧。” “......那你还真是虎毒不食子。” “嘘。”女人轻声说,“不要吵着羡儿。” 她声音温柔,从始至终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好像并未将男子那些放肆的话放在心上。 男子终是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 第238章 你和孩子,我都要 女人俯身抱起孩子出了小院。 轻飘飘地越过那一地的尸体与鲜血,眼底没有丝毫的害怕、惋惜,或是嫌弃的表情,像是觉得,人死,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一件事。 男子跟在她身后,收起长刀,慢悠悠地跟着女人出了小院子离开了。 身后血流成河。 —— 安宜正呆在自己的公主府焦灼地等着消息。 天知道她为了这场绑架花费了多少心思,她叫人盯了云府多日,总算是等到了这么好的机会。 云望舒竟然带着云无羡去看戏,她匆忙之下,赶忙叫自己府里的暗卫去做这件事,吩咐他们抓到云无羡后,等入夜直接将他扔进曲江河中溺死。 可是等来等去都无人回来向她禀报。 她忍无可忍地又派了自己贴身的侍女去那小院处探查。 终于,她的侍女回来了,她兴奋又焦急地迎了上去,“怎么样?得手了吗?!” 侍女脸色苍白,努力吞了口水,想到方才在那偏僻小院看到满地的尸体,都是公主派出去的暗卫,她只觉得后背汗毛竖立,声音发颤,“......公主。那孩子不在那里......而且,府里的暗卫都没命了......” “你说什么?!”安宜公主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你是说,那小兔崽子叫人给劫走了?” “奴婢不......啊!”侍女一脸惊恐,低头一瞧,一柄长剑俨然已经穿破她的胸膛,那源源不断的鲜血与生机争先恐后地离她而去,叫她再次想起那恐怖的小院,只剩绝望与痛苦。 安宜大惊失色,惊叫的瞬间,那柄染血的长剑已经架上了她的脖子。 秦玄凌声音冷漠,“羡儿在哪?” 安宜吓得跌坐在地,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皇七叔,不,不......皇上,您这是什么意思?我,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听不懂?”秦玄凌手腕一个翻转,剑光一闪,一只带血的耳朵便落在了地上,“羡儿在哪里?” “啊!”安宜公主惊痛交加,只觉得一阵温热顺着脖子流下,她痛得快要晕过去,却又害怕下一刻就会被秦玄凌的剑砍断脖子,她吓得浑身哆嗦, “我没打算对那个孩子做什么的,只是想跟云羲和开个玩笑......” 秦玄凌手上的剑微微用力,当即划破了她脖子上一层外皮,“孩子在哪?” “......我不知道!”安宜惊吓间,只觉得身下一暖,竟是失禁了,她彻底崩溃,“皇上,您饶了我吧。孩子是我绑的,可是已经叫人带走了......皇上,不信您去查,就在那群玉楼旁小院里......” 秦玄凌眯了眯眼,“你为何要绑羡儿?”顿了顿又补充道,“说实话。” 安宜涕泪纵横,一股脑的全交代了,“我只是想给云羲和一个教训!当年我母妃暗示过她多次,她都置之不理,若是跟了我皇兄,那有了云家的助力,我皇兄便是太子了......皇上,求您饶了我......啊......” 秦玄凌收回剑,“关进密牢。” 安宜本还有些不解,皇上是怎么知道这事儿是她做的,等到密牢一瞧,她的亲人竟然全在这。她的母妃敬太嫔,她的二皇兄康王,甚至连守皇陵的三皇兄瑞王,都一脸莫名其妙地被关在这里。 ......宁肯错抓,绝不放过。 安宜只觉得心底一片冰凉,她哪还有命活啊! —— 云羲和已经回了云府,她呆呆地坐在春和院,瞧着那无边的月色,手指握得很紧,脸色苍白,难得露出几分脆弱来。 窗户微响,秦玄凌翻身而入,他仍是来了,却与下午那时全然不同的心情。 他微微叹息,“羡儿是让安宜绑走的。但是有人又从她手上劫走了羡儿。” 云羲和蹙眉站了起来,“黑吃黑?” 秦玄凌道,“嗯,应该就是那后来威胁你做抉择的人。”他语调中微微有些痛楚,再不似平常那般镇定,淡漠,深不可测。 云羲和忽然就想落泪。 云无羡也是他的儿子,虽然只见了那一次面,却已然变成了他的软肋,他紧锣密鼓地筹备着要将她和儿子名正言顺地接到他身边,可如今,孩子却被那穷凶极恶之人带走,生死未卜。 秦玄凌看她一眼,抿了抿唇,“我会继续查下去......你想好如何选择了吗?” “……我不知道!”云羲和抬眼看着秦玄凌,满眼痛色,“你想我怎么选?你要让我舍下谁?” 她一双清冷凤眸叫人不敢直视。 秦玄凌沉默良久,道,“羲和,我只想告诉你,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接受。你若是选了我,我们还会有孩子。你若是选羡儿,我便写下传位诏书。” 云羲和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软肉,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倔强,“……你和孩子,我都要。” “......我是说万一。” 云羲和忽然用手紧紧地捂住了眼睛:“……没有万一。我真的……我真的……不能接受......” 为什么啊! 为什么非要让我做这种选择啊! 明明已经重活一世了,到底是谁在捉弄我的人生啊! —— 云无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的锦床上,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都很陌生。 他也没有惊慌,而是快速地将房间打量了一遍。屋里的摆设非常华贵雅致,而且与他在达拉城住的宫殿很是相似。 云无羡皱了皱眉头正在思考,便听到门口有声音响起,转头一瞧,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她穿着一身西凉皇室里常见白袍,脸上也带着面纱,云无羡看不清她的脸,但是却她这身打扮却叫他有些莫名其妙。 “羡儿醒啦。” 那女人很是温柔地蹲下来,伸手想要摸一摸云无羡的脸蛋,云无羡却立刻往后一躲,十分警惕,“你是谁?是你打晕了我姨母绑架了我?” “傻孩子。”女人收回自己的手,“绑架你的是安宜公主,我恰巧救了你。” “安宜公主?我不认识......那你可以将我送回云府吗?就是镇国将军云府,在长安城的南边,我娘亲,和我外曾祖母他们一定很担心我的。” “现在不行哦。”女人眨眨眼,“你受了伤呢,大夫开了药,让你静养三天才可以。到时候再将你送回去,好不好? “你在骗我。”云无羡道,“我检查过自己的,没有受伤,我还给自己把过脉,也没有内伤。” 女人似是很惊讶,“羡儿可真聪明呀,什么都瞒不过你呢。但是现在真的不能送你回去呢。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啊?想吃点什么东西吗?你从小在西凉长大,想吃西凉的菜,还是大顺的菜呢?” 她说话很耐心很温柔,似乎很容易就获得小孩子的信赖。 但是云无羡不吃这一套。 “只要是我娘亲做的菜,我都爱吃。”他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看着女人,“我劝你不要绑架我了,我娘亲很凶的。” 女人仍是温柔地笑道,“羡儿既然这般聪明,就应该知道,你现在最好乖乖听话呢。” “......主子这是在点我呢。说我不够聪明,也不够听话。”一直跟在女人身边的男子笑了,“直说便是了,何苦吓唬孩子。” 女人神情不变,“我的容忍也是有限度的。” 男子弯腰,趁着云无羡不注意,揉了揉他的头发,道,“羲和那般不听话,你不也是忍了。” 女人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的羲和比?” 她猛然起身掐住那男子的脖子,声音微冷,“你,只是我为她养的一只狗,守好你的本分。” 她说完就拂袖而去。 男子看着她的背影,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全然不当做一回事。 云无羡谨慎地瞧着他,“你们难道不是一伙的吗?怎么好像关系不好的样子哇?” ------------ 第239章 你不要想着逃跑 “小东西。” 男子抱臂而坐,轻哼了一声,“你要是有个拿你当狗一样看待的娘亲,也不会跟她关系好的。不是谁都像你一样那么幸运,有羲和那么好的娘亲的。” 云无羡挠了挠头,“难道你想当羲和的儿子?她好像生不出来你这么大只的哦。” 男子哈哈大笑,“不,我只想当你爹。” 云无羡义正严词地拒绝道,“不可以,只能我做你的爹。” 男子这下就笑不出来了,“......” 顿了顿他又问道,“饿不饿,你想吃什么?” 云无羡似是察觉到他的善意,也十分不客气地点菜,“我想吃鸡汤小馄饨,要拿老母鸡汤头虾仁馅的,你若是不会做,可以去云府问一问杨嬷嬷。” “小鬼头,打量着蒙我呢?”男子摸了摸下巴,笑得十分开怀,“你说你,怎么这么聪明可爱啊,多陪我玩几天吧,我都不想将你还给羲和了.....” 云无羡,“……” 云无羡摆摆手说,“不可以。” 男子故意板起脸道,“你要是不想陪我玩,那我把你娘亲找来?” “……”云无羡叹了口气,“算了,你想玩什么?” 虽然刚出去的女人看上去非常的温柔和善,但是云无羡本能的排斥她,觉得她深不可测,反而是面前这个男子,让人觉得舒服些。 “那你叫什么名字?”云无羡仰着头问。 “等你愿意叫我爹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云无羡,“……” 男子凑过来捏了捏他的脸蛋儿,“等着,我去给你做小馄饨。” 云无羡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语气难得透出一丝催促,“那你快去吧!” 男子顿了顿,轻笑着说,“羡儿,你乖乖待着,你不要想着逃跑,这里就算是大内的禁军都跑不出去,别说你这三岁小娃的小短腿了,听话一点,别惹怒她。“ 他说完就离开了,门也没有关,云无羡看着那大开的门,思索了一会儿,重重地叹了口气,回去爬上床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锁在了柔软的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眼睛里全是忧愁。 他不见了,娘亲肯定都要急死了。 —— 云羲和确实很急。 她刚刚给云望舒把完脉,望舒伤得很重,到现在都还在昏睡。云老夫人愁容满面的,“羲和,你去休息一会儿,要是望舒醒了我就叫人去唤你,人要养足了精神,才能想出办法来。“ 云羲和摇了摇头,“祖母我还好。” 云老夫人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的,对方既然给了三天的时间,就说明羡儿现在是安全的,而且羡儿那么聪明,一定知道该怎么保护自己。” 云羲和勉强扯了扯唇角,“祖母,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没有办法放下心。我担心他没有东西吃,没有水喝,担心他受欺负,祖母,我还记得,四年前芙儿表姐被人劫走时是什么情形……羡儿他才三岁,他还那么小。” 这些话她都说得很平静,但是就是因为这样的平静,才带出了致命的难过。 “你父亲正在找呢。”云老夫人安抚道,“咱们长安城说大也不小,说小也不大,三天的功夫,足够在长安翻个底朝天了。” 可是她说着说着眼泪却又落下来了,“劫匪说的那些话如今在长安城都传遍了......羲和,哪还有选择啊......” “祖母,会有办法的。”云羲和看着云老夫人,“我要羡儿活着......我也要秦玄凌活着......” 云老夫人悲痛不已,早知如此,她就不写那封信,就让羲和与羡儿好好的西凉生活。 云羲和说,“祖母,您说得对,我要休息一会儿,养足精力才能继续想办法。” 说罢便起身回了春和院。 云羲和坐在屋子里,回来长安短短几日而已,屋子里已经满是云无羡的东西了,他的小衣服叠得整整齐齐地就放在她的衣柜里,他身上的独属于小孩子的奶香味,虽然那时她总是嫌弃得不行,但现在却觉得异常温馨。 还有他的一箱子的玩具,各种各样的,都是在西凉的时候,拓跋奎叫宫里的能工巧匠给他做出来的,有七巧板,鲁班锁,华容道,都是他玩腻了的。 她的手顿了顿,从最上面拿起了云无羡近来最喜欢的九连环。 她小时候也很喜欢玩这样的复杂的玩具,九连环对于一个三岁小孩子来讲实在是难解,但这条九连环羡儿已经摸着了窍门解了大半,照这样下去,解开它只需要半天的时间就够了。 云羲和伸手摸了摸,盯着它看了许久。想着若是这只九连环也解开了,该再给羡儿再准备些什么玩具呢? 直到“嗡”的一声响,利箭破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心口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去瞧,只见窗户上钉着一只羽箭,箭头上还扎着一张叠好的信。 云羲和深吸一口气,扑过去将信取了下来。 信上的内容满是嘲讽:云羲和,你还在找我的位置吗?别白费力气了,你找不到我的。云无羡长得实在可爱,如果你做不出来选择,不如我砍下他一条胳膊帮帮你? 他就躲在暗处,将她的一举一动都瞧得清清楚楚。 云羲和摩挲着信纸,心口急剧地起伏着,她握紧了信纸,闭上眼,一滴眼泪滑落了下来。 小棠脸色难看地跪了下来,“郡主,此人身手高强,简直出神入化的地步,奴婢无能,竟然对此毫无发觉。” “起来吧,不怪你。”云羲和长出一口气,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这信有大问题。” 小棠神色一凛,“郡主,可是淬了毒?”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 “......这信纸熏了雪中春,这香气极为雅致而又贵气,偏偏味道冷中偏甜,回味中还带着沉水香,喜用它的多为性情从容淡然中年妇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家世底蕴极好,否则不会拿这样万金难求的香,来熏信笺......更不会拿这样的信笺来威胁于我。” 小棠瞪大眼睛,“郡主,不过是一张信纸,您就能瞧出这么多东西来!” 云羲和抿了抿唇, “所以这样的人,不会委屈自己挤在寻常百姓住的小院儿,一定是在景致极好的院子,而且......” 她摩挲着有些柔软的信纸,“这几日长安城并未下雨,这信纸却并不算干燥,园子里一定有很大一片湖。” ------------ 第240章 恍惚间有种逛窑子的感觉 “湖?” 话音刚落,秦玄凌的声音旋即在屋中响起,云羲和猛然回头一瞧,也不知他何时来的,在这屋里呆了多久了! 秦玄凌微微蹙眉,顺着她方才的话说了下去, “如今长安城中,园中有大片湖水的地方都是有主的。而无人居住适合藏人的,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你先前居住的郡主府;还有一处,是从前太后成婚时,内务府修的鹿台别院。” 秦玄凌说完便转身要离开,云羲和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你做什么去?” 秦玄凌看了他一眼,“去鹿台别院。” 云羲和问,“你怎么确定是这里?” 秦玄凌脱口而出,“因为你的郡主府,这四年我一直叫人打扫着,时不时的还会过去瞧上一番......鹿台别院地处城西,虽属皇室的园子,可这几年到底闲置了,虽然还有些护院,闲杂人等不敢去,却很适合藏匿。” 云羲和点点头,“有道理。” “嗯,你留在这里。”秦玄凌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一定会将羡儿给你......羲和!”他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云羲和扶住动弹不得的秦玄凌,远远地朝着空气中吩咐了一句,“阿沉,这迷药不会伤了皇上,只是让他在这里睡上两个时辰,你要好好守着他。不然他要是去鹿台别院,那就是送死。” 良久,空气中传来闷闷的一声回应,“是。” 阿沉是瞧着云羲和与秦玄凌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自然相信郡主不会伤害他的主子。 秦玄凌声音焦灼,“你手无缚鸡之力,你去做什么!” 云羲和垂眸,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虽然还没有想到她是谁,但她故意送这封信,就是要我去。” 秦玄凌沉默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羲和,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个猜测很荒谬?她既然已经提了条件,为什么还要你去?” “因为她失算了。”云羲和异常冷静地说道, “因为她发现我根本就不理会她的选择,发现我什么都想要,发现我没有像她想的那般去杀了你,她慌了!否则,今日为何要再送这封信来!什么三天的期限,都是假的,她只想要我选择放弃你,或是你我二人为敌......秦玄凌,你还看不出来吗?” “你不要去。”秦玄凌发现自己说不过她。有些怒,“你能不能不要拿你自己去赌?” 云羲和始终很是平静,“我一定要去。从四年前,这一切,就是冲我来的。我不能再让她伤害我在意的任何人。” 秦玄凌猛然抬头狠狠的盯着她,那眼神十分可怕,“羲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重活这一世,是老天爷的意思,无论什么事,我们都要一起承担。” 他说,“你现在要抛下我,自己去面对一个可怕的魔鬼。” 云羲和语气中透露着狠戾,“可是我管不了那么许多了,我要你活着,我也要我儿子活着。”哪怕我自己去死呢。 秦玄凌却是察觉到了她的想法,冷冷道,“云羲和,别让我恨你,要是你今日回不来,我也不会善待云无羡的!” 我只要你啊。 他不想让云羲和去,因为正如羲和所说,这一切就是冲着她来的,若是云羲和死在鹿台别院,他重活这一世,所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可是羲和不听他的。 她那一手出神入化的银针,从前起死回生救了他的命,现在却困得他生不如死。 秦玄凌声音中满是哀痛,“羲和,我求你,放开我......” —— 鹿台别院就坐落在城西郊外。 风景秀美,空气清新,虽然久不打理,可从外面瞧,还是能看出过往的雅致贵气。 秦玄凌与云羲和到了鹿台别院的门口时,外面已经被城防营驻扎的云家军给里三层外三层地围起来,一身厚厚的铠甲,手持尖利的红缨枪和盾牌,满脸戒备。 门口就坐着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头”,胡子花白,穿着崭新却不合身的衣袍,一看就是易容过的模样。 他就靠在摇椅上一粒一粒地吃着葡萄,面对云家军几百条闪着寒光的长枪,他仍旧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看见云羲和出现后,才笑了。 “老头”晃晃悠悠地从摇椅上起身,扭了扭腰身,“羲和长公主,您可算是来了,夫人已经等你多时了。不过......郡主身后这些人可是进不了呢,夫人说了,不能吓着羡儿小公子。” 他无视了秦玄凌这个大顺皇帝,伸手打开门,恭敬异常地对着云羲和笑了笑,“请吧。” 云羲和抿了抿唇,刚刚抬脚,就被秦玄凌一把揽住了,他脸色阴鸷,“别在朕面前装神弄鬼。朕在战场上见多了花样。” 那“老头”捋了捋胡须,腰身佝偻着,叹了口气,“咳......咳......皇上曾是大顺的战神嘛!老夫自然是听说过了!但是皇上,老夫也是听命办事的,就请您别为难了。” “你听命办事,与朕何干?”秦玄凌眯了眼睛,“朕也要进去,否则......”他将云羲和揽得更紧,“她也进不去。” “老头”瞪大眼睛,“......” 还能这样子吗? “老头”犹豫了一下,状似好心地劝道,“皇上,您可想要好了,夫人要的可是您的命啊!” 秦玄凌冷笑了一声,“是吗,朕都送上门来了,还怕这个?” 那“老头”闻言,脸上的笑意已经挂不住了,冷哼一声,“哼,既然你执意要去死,老夫何苦再拦着你!” “......”云羲和回头看了秦玄凌一眼,叹息着,“叫我说你什么好!”她终是拗不过他。 秦玄凌将她揽在自己怀里,跟着那老头的步伐,慢吞吞走进了鹿台别院。 鹿台别院不愧是帝后大婚后小住的别院,景致真的很美,鸟语花香,空气中水汽充足,虽是夏日,却丝毫没有暑热的气息。 “老头”对待云羲和的态度显然要更热切些,“长公主喜欢这里吗?” 云羲和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那“老头”笑道,“喜欢的话,就可以在这里住下。” 云羲和,“......” 她很是利落地拒绝了,“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不用了,这荒郊野外的,我总觉得这里像黑山老妖的巢穴。” “老头”,“......” 他咳嗽一声,“长公主这是讽刺夫人呢?” 云羲和冷笑道,“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办法。” 三个人在园子里来回穿梭,只是越往里走,越发觉有些不对劲,不少地方的摆设和装饰,竟有些西凉皇宫的影子,那“老头”终于在一处格外雅致的小院停了下来。 云羲和抬头一瞧,这小院中矗立着一栋二层小楼,圆圆的屋顶在长安城中并不常见,但却是西凉皇室特有的风格。 这到底是怎么一位女人? 云羲和想不通,她到底是谁,这样手眼通天,却偏偏要这般跟她过不去。 “老头”停住脚步,伸手替她推开门,“长公主进去吧,老夫就不陪您进去了。” 云羲和也没说什么,深吸一口气,迈步踏进门内,就见院中整整齐齐地站着两排年轻的美男子。 十几个人都穿着西凉的传统白袍,帽插珠花,环佩叮当,每一张脸都美得别具一格,一双双眼睛俱是含情脉脉,娇着声音对着云羲和行礼, “恭迎长公主。” 与其说是行礼,倒不如说是撒娇。 “......”云羲和随即吓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双手抱胸,恍惚间有种逛窑子的感觉。 她吞了口口水,不敢再细瞧,忙回头看向秦玄凌,“......我害怕!” 秦玄凌,“......” 之前你一针将我放倒,要孤身赴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 第241章 愚不可及的过往 秦玄凌好笑地往前一步。 云羲和忙不迭地挽起他的胳膊,贴着他的耳畔小声感慨,“这位夫人真是食色/性也......就算是后宫佳丽三千,也不过如此了罢。” 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位美男子便提醒道,“长公主,不可以对夫人不敬呢。” 他的语气满含宠溺的无奈,像是面对一位调皮的小孩子一样,叫云羲和才刚落下的鸡皮疙瘩又长了出来。 她忙说道,“好好好。” 秦玄凌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带着云羲和继续往里走,另有一位美男子迎上来,“请长公主与皇帝陛下稍坐片刻。” 云羲和瞧着他端上来的茶水也是她素日喝得惯的,眉心蹙紧,“你们夫人到底是何人?” “长公主可以自己问一问呢。”那美男子朝她抛了个眉眼,“这样的问题,奴家也不好回答。” 云羲和忍着恶心,“那云无羡呢?” 那美男子叹了口气,“奴家也不知道呢。” 云羲和瞧着是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话来了,挥了挥手,便让他走开,省得在自己面前碍眼。 她打量了一下这屋子里的装饰,仍是十分雅致讲究,处处体现出主人的品味,唯一突兀的,就是那随处发嗲的美男子。 没过多久,就听见屏风后传来一道声音,“二位,久等了。” 确如云羲和所想,那是一位中年女人的声音,温柔优雅而又淡然。 云羲和与秦玄凌抬头,眼前出现的女人仍是一身西凉传统的白袍,她面上带着一只金色蝶形面具,叫人隐隐约约地看见她的轮廓,却看不清她的五官。 她淡然自若地坐在了主座上,就好似只是寻常待客的主人家一般。 云羲和觉得心头有些不舒服,径直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夫人,我的儿子呢?” 那女人反问道,“你的选择呢?” 云羲和扬眉瞧着她,神色坚定,“我都要。” “游戏规则是我定的。”女人有些疑惑,“你以为你打破了规则,就能两个人都救下了吗?你若是选择秦玄凌,云无羡就活不了了,至于他的尸体,我倒是可以还给你。” 云羲和五指收紧,“那你还叫我来做什么?” 女人看着她,轻笑了一声,她问道,“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云羲和不回答,而是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想见见你罢了。”女人说,“你放心,羡儿很好。” “你把他还给我。”云羲和开门见山。 “羲和,我们说说话。”女人在主座上坐下,道,“我听说林氏在泉州日日以泪洗面,忧思过重,缠绵病榻,你去瞧过她吗?” 云羲和知道这个消息,云家老宅的人写过信来,说是请了大夫一直调理着,但林氏是心病,除非她自己想开,否则旁人也帮不上什么忙。羲和也不想再与林氏说些什么话,便淡声回道,“没有。” “林氏从前也是待你很好的。” “你想说我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云羲和道,“我祖母和我父亲教过我恩怨分明这桩事,你没必要在我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你到底要做什么?大费周章地让我来这里,别说你是为了替林氏申冤的?” 女人眼神里闪过一抹欣赏,笑了笑,“很好,那我就直说了。” 她说道,“我与你的亲生母亲永德帝姬乃是故友。我知道一些你母亲的事情,你想知道吗?”她看着云羲和,“不是拓跋奎与你说过的那些,也不是你查到的那些。” 云羲和抿了抿唇,“事已至此,我也没有选择的权利。你要说什么就说罢。”关于永德帝姬的传闻,她查过一些,也从拓跋奎口中听过不少,已经心无波澜了。 “羲和啊,不得不说,云家真是将你教养得很好。” 女人端起桌上的茶水,普洱的味道入口微苦,却又很快回甘,透着浓郁的茶香,品了品余味,才用一种淡漠的语气道,“其实永德帝姬并没有那么惨,她完全是自找的。” 她放下茶杯,白皙的指尖掠过白色的瓷碟,接着道,“当年世人都以为是永德帝姬痴恋秦天。但其实是因为秦天先与她表明了心迹,只是大顺规矩,皇帝不娶外族女子。” 说到这里时,她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秦玄凌,继续说道,“秦天毕竟是个皇帝,他虽然喜欢永德帝姬,也丝毫不耽误他娶姜家的女儿为继后。永德帝姬以为自己和秦天是被逼无奈,便一直谋划着,想光明正大地站在秦天身边。” 云羲和一愣。 女人笑道,“是的,你没有想错。那将她送上西凉先帝床榻的春药,是她自己给自己下的。当年永德帝姬爱惨了秦天,为了他什么都豁得出去,她想了个主意,要去和亲毁了西凉,再将西凉的兵力归于大顺,灭了大周。” 云羲和蹭的一下站起身来,“什么——” 女人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羲和,别激动。我们慢慢聊。当年知道旧情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不过你能查到的,也不全是假的。只是许多事情都被没美化过了。” 说到这,她又笑了笑,“能在金銮殿上被钦点为状元的女人,又怎么可能是任人宰割的等闲之辈呢?” “当年,永德帝姬回到大周后,被送到西凉去和亲,这原本也是在她的计划中的。只是有一件事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就是那一夜,她竟然有了身孕,西凉帝得知此事后,又惊又喜地将她捧在手心。而彼时的秦天与姜太后琴瑟和鸣,早已将她抛在脑后。永德帝姬便决定放下秦天,放下原本的计划,安安心心地在西凉安度此生。” “她唯一的私心,便是将尚在襁褓中的你送到大顺的云家,因为云家百年世家,云家女必然是要为皇后的。她觉得自己与大顺的后位无缘,便想着要将那个位置留给你。” “可事情往往就是那么事与愿违——” 她看着云羲和,缓缓说道,“三年后,大周违背信义向西凉起了兵。她昔日的父兄,出手挟持了她的儿子拓跋奎,逼迫永德帝姬去偷西凉的布兵图。但是永德帝姬多重情义啊,她下不了手,一边是她的母国,一边是她的夫君和儿子,绝望之下,她写了信给秦天,求他出兵来镇压支援,可秦天却始终没有回应——到最后,被逼无奈的她自刎于阵前,求得两国太平。” 女人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好在她的一双儿女到底活了下来。你看命运多难以捉摸,她的儿子成了西凉的皇帝,她的女儿在大顺也过得很好,虽说后来人生也多有曲折——可羲和,你真的很像年轻时候的她。” 云羲和深深吸了口气,不知何时,眼角还是落下了泪,“竟然......竟然是这样......” “我何苦骗你。”女人怜爱地看着她,“羲和,你要相信我,我并非你的敌人。我是你生母永德帝姬的故友,羡儿这件事,我只是想看看如果你经历了她当年所经历的事情,又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没想到,你竟与她一脉相承的决绝。” 云羲和张着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羲和!”那女人的声音像是带着魔力一般在人的耳边念叨,“两世的教训都是如此,情爱一事,是这世间最不可信的!!” “奉献自己去为了一个男人,你觉得值得吗?”不等云羲和回答,那女人又开口道,“实在是愚不可及。” 她用了愚不可及这样一个词,去形容自己的故友,去形容那个曾经惊才绝艳的永德帝姬。 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厌恶,好像很看不起这样一个为了情爱,将自己一生浪费的女人,但是这厌恶中,却又带着几分怜悯。 到这里,云羲和总算是明白,为什么这院中有那么多矫揉造作的男子,只因为在这个女人的眼中,男子皆是祸害。 云羲和抿了抿唇,下意识地看了秦玄凌一眼。 女人的声音旋即响起,嗤笑道,“世间负心汉万万千千,羲和,难道你以为,你会是特殊的那一个?” ------------ 第242章 有人想做我后爹 云羲和的手指攥得很紧,在方才她那漫长的铺垫中,恍惚间觉得她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秦玄凌伸手拉过她的手,替她抚平手指,瞧着那女人缓缓说,“你在挑拨离间。” “陛下何出此言?”女人轻笑一声,看了秦玄凌一眼,“前朝与后宫如何平衡,陛下应该最是清楚?帝王最忌情爱,不是虚话。” 秦玄凌淡淡道,“朕如何做皇帝,如何做人夫君,轮不到旁人来指教。” “但愿如此。”女人眨了眨眼,迅速转移话题,“我说出永德帝姬过往的时候,你似乎并不惊讶?” “我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要惊讶?”秦玄凌毫不避讳地承认。 那女人便道,“陛下对羲和也不尽然坦诚。” 秦玄凌嗤笑一声,“羲和本就对此不感兴趣。” 云羲和点了点头,但还是侧眸斜了他一眼,一双清冷的凤眸里全是“你早就知道了竟然不告诉我让我在这听她故弄玄虚,男人果然靠不住”谴责的意味。 秦玄凌看见她这个表情,无端地想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 “都过去了。若是论人生曲折离奇,话本子里记录的更甚,难道人人听了戏,看了书,就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么。” 云羲和想了想,这话倒是也很有几分道理,日子总是自己过的,身边人品行如何,自己是能感受到的。 那女人默了默,似是很遗憾没能挑拨成功,便端起茶水喝了一口。 云羲和看着她,“你还想与我说什么吗?” “羲和,你无需对我怀有这么大的敌意。”女人放下茶水,顿了顿又道,“我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想让你忘记你的母亲,亦不想让你走上她的老路罢了。” 云羲和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女人失笑,“何必想得这么复杂的,只是与你说话。不要这么大的敌意。” “你若真是想与我平心静气地说说话,一开始就不应该用绑架我儿子的方式威胁我。”云羲和眯了眯眼睛,“我不信你有什么好心。” “我确实是与你站在一边的。” 女人说,“羡儿只是一个小小的玩笑,待会你便可以带着他回去了。他聪明可爱,我很是喜欢他。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你和他能在这里住得久一点。” 云羲和说,“倒也不必。” 女人叹息一声,似乎很是遗憾,“那好吧。最后再与你说一件事情吧。”她微微一笑,“当年你满周岁时,你母亲偷偷来大顺见过你一面,你幼时最喜欢的一只小鸟木雕,便是她亲手雕刻的。” “然后呢?” “你真的对她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女人忽然笑了。 “也对,毕竟你从出生开始,就没有见过她。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母女情意,我跟你说这些实在是多余了。你们走吧,待会儿有人送羡儿回去云府的。”她说完就起身要往后院走。 忽然听到云羲和在她背后道,“你跟我说这些,无非就是要我不要忘记她。不要忘记她的人生,最好能替她做些什么。” 女人的背影顿住。 云羲和又道,“你想让我成为你的工具。” 女人愉悦地笑出声,“怎么会呢。羲和,你是最有主见的,旁人怎么能掌控得了你呢?你有自己的判断,你如何过完你的人生,那是你的选择。”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云羲和眯着眼瞧着她的背影,缓缓吐出一口气,站起来一言不发的就往外走,秦玄凌紧紧跟在她身后,却见她忽然停下了脚步,“秦玄凌,你觉得她到底想做什么?” “尚且看不透。”秦玄凌道,“不过能兵不血刃地带回羡儿,终归是好事。” 云羲和嗯了一声,又轻轻皱了皱眉,“但我总觉得......”她回头看着那扇缓缓关闭的大门,“她还有别的目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秦玄凌安抚着,“有我在。” 云羲和点点头,恍然想起来自己方才差点被那女人挑拨到,她抿了抿唇,偷偷地看了秦玄凌一眼,却被男人抓个正着,他勾着唇角,“怎么,现在想起来好好瞧瞧我是不是负心汉了?” “......”云羲和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瞧你说的,没那个意思。” 秦玄凌有几分浪荡,“小爷我活这么多年,身边就只有你云羲和一人,对你一见倾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叫小爷我绑在你的腰带上,日日瞧得见,日日用得着。” 云羲和,“......”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她刚想开口骂人,就听一道奶呼呼的声音,“娘亲!“ 云羲和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转过头,就见云无羡迈着小短腿往自己这边跑,她赶紧迎上去,一把将儿子抱住,紧急地搂进怀里,“羡儿……” 云无羡扑闪着一双大眼睛,白白嫩嫩的一点儿事都没有,他白嫩的脸蛋儿就蹭在云羲和的颊边,云羲和能感受到小孩子绵软的呼吸,她空空荡荡的心脏一下子就填满了,带着无尽的愉悦和柔软。 她摸了摸云无羡的脸蛋儿,“受委屈了吗?” 云无羡摇摇头,看了秦玄凌一眼,“没有,但是又有一个人,说想做我后爹。” 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秦玄凌皱起眉,“谁?” 云无羡看了他一眼,似乎还是不太想理他,“是个比你还要讨厌的人。” 云羲和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有受欺负就好,咱们先回云府。” 云无羡点点头,将云羲和搂得更紧了些。 秦玄凌对那个“后爹”挺在意,想了半晌也没想到是谁敢说这样的话, 尤其是云无羡还提到,那人做了一碗非常好吃的鸡汤小馄饨,叫他更加耿耿于怀,于是盘算着,不仅一统天下的动作要更快些,也要将羲和看的更紧些才是。 于是他故技重施,回宫后便开始对外宣称他生病了。 他的病没有任何症状,太医也从脉象上瞧不出任何异样,唯有柳公公“灵机一动”想起了昔年姜太后在世时,也有过一模一样的病症,便是羲和郡主治好的。 于是云羲和被这么再次顶着医女的身份,被招进了宫里。 ------------ 第243章 三岁小孩说的话 云羲和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跟祖母和父亲解释秦玄凌的突发奇想。 不过好在云府里也没闲着,云烈领了军令带着云望舒直接驻扎在梧桐山,一副整装待发要出兵的样子,其实他们心知肚明,这是秦玄凌要向问仙峰里埋着的那块玉玺动手了。 云羲和松了口气,进宫就进宫吧,本来打算将云无羡也放在云府里的,但是又担心小孩子不好带累到祖母,她纠结了一会儿,但还是决定将云无羡一起带进宫里去。 云无羡坐在椅子上玩一块新的鲁班锁,翘着脚脚看着云羲和指挥着人收拾东西,问,“云羲和,你又要带我去哪里?” “......”云羲和顿了顿,道,“就是你有点讨厌的那个爹那里。” 云无羡肉乎乎的小脸一下子就皱成了一团,“我不要!” “......”云羲和想了想,她这个儿子倔说话得很,一点都不好糊弄,强迫他的话他能一直记仇,她只好叹了口气,说道, “你不是一直说想要让他先喊你一声爹,然后就原谅他吗?他答应了。” 云无羡瞪大了眼睛,“他真的愿意?!” 云羲和严肃地点点头,“是的。好儿子,是不是很震惊?等着占他的便宜吧。” 云无羡说,“是有点震惊,没想到他竟然是这么一位能屈能伸的人,连我这样的三岁小孩说的话都这般放在心上,我决定原谅他了。“ 云羲和,“……” 你倒是真的吃软不吃硬。 云羲和把儿子抱在怀里揉了一顿,心中微微叹息,虽然宫里也不太平,但在秦玄凌身边,她的羡儿起码是安全的。眼看着时辰也不早了,叹口气,抱着羡儿出了云府的大门。 秦玄凌让柳公公带着宫里的车驾来迎他了,搞得一副大张旗鼓的模样,好叫百姓们都知道,这是让羲和郡主去宫里做医女的。 这世上,有的人说得比唱得都好听,但有些人,他说得出便做得到,甚至做的比说的还要多,秦玄凌就是这样的人。 —— 坤宁宫正在修缮,云羲和也不可能这会儿就堂而皇之的住进去。 秦玄凌“病中”随手一指,就将她安排在了养心殿的暖阁中,这会儿柳公公就带着她养心殿去。 如今后宫连个撑场面说话都没有,唯有一个“内贵人”禾儿,还是几日前就受了敲打的,不过她这会儿看见云羲和,还是很震惊。 禾儿的拳头不自觉握紧了,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守着规矩行了礼后便迫不及待地问道,“......羲和郡主?您怎么又来了?” 云羲和并没有错过她问话中的那个又字,只觉得禾儿这姑娘真是执着,秦玄凌把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还是不死心,便也没有与她太客气,“进宫来为皇上诊病,怎么,还要经过你的同意?” “……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禾儿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咬了咬唇,将路让开,“郡主请。” 她看着云羲和的背影咬了咬唇,觉得“情敌”都打上门来了,她更要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现,一转身就朝着小厨房走了过去。 云羲和正咬牙切齿地替装病的秦玄凌把脉,禾儿就端着一只托盘进来了,“皇上,奴婢特意为您做了杏仁豆腐,清爽利口,夏日吃最是合适了。” 云羲和手上动作一滞,指甲似有若无地刮擦着他的脉腕,秦玄凌只觉得后背一凉,风轻云淡道,“不用了,朕这会儿没胃口。” “.......这样啊。”禾儿有些失望道,“奴婢费了好一番功夫呢,放一会儿就不好吃了。皇上,要不您还是尝一口吧?” 秦玄凌面露不耐,刚想摆手让她退下,就听云羲和说道,“禾儿姑娘确实很辛苦呢。” 禾儿偏眸过来,面露诧异,还以为是云羲和要替她说话,接过就听见云羲和接着说,“就放下吧。本郡主倒是很爱吃些甜的。” 禾儿,“......” 秦玄凌,“......” 云羲和松开秦玄凌,起身坐在桌案前,禾儿这姑娘心思不纯,但是做的杏仁豆腐倒真是颇花了一番功夫的,拿起勺子挖了一勺尝了尝,觉得味道甚是不错,就又吃了一勺。 想了想,她又吩咐柳公公,“叫羡儿过来。” 云无羡一听娘亲找她,立刻迈着小短腿颠颠的就跑过来,云羲和将勺子递给他,“快尝尝。” “还是娘亲做得好吃一些,这个太甜了。”云无羡十分客观地评价。 云羲和点了点头,放下勺子,“听见了吧禾儿姑娘,下次少放些蜂蜜。” 秦玄凌,“……” 禾儿咬牙切齿,“……是!”你们能不能要点脸!那是我做给皇上的!不是让你们吃的!吃就算了,还挑三拣四! 云羲和吃了几口就觉得腻了,一抬头发现禾儿还在养心殿里杵着,就柔顺地跪坐在秦玄凌的床榻边,给他端茶递水,云羲和瞧了一眼,心想自己到底是来做医女的,这种事还是秦玄凌自己处理吧。 遂转身出了养心殿,去了分给自己的暖阁。 暖阁并不小,里面摆设一应俱全,小棠与小梨已经将屋子打扫干净了,连冰桶都装好了,见她进来,小梨赶紧说道,“郡主,您瞧瞧,还缺什么东西吗?柳公公吩咐了需要什么东西,去找他便是。” 云羲和笑道,“不缺什么了。” 小梨扶着她坐下,叹着气,“就是不如在咱们府里自在了。” “也没什么。”云羲和道,“倒是辛苦你们了,总跟着我到处奔波的。” “说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说着说着,小梨的眼泪就又下来了,“郡主啊,眼见着您和皇上就要苦尽甘来,奴婢们这是高兴啊。” “傻丫头。” 云羲和眼睛里也起了雾气,轻声道,“虽然这一趟将小桃留在府里伺候老夫人,但你们这三个丫鬟跟在我身边,蹉跎了多少年岁,这下回到咱们大顺了,我可要替你们好好挑着,若有那好儿郎,也要替你们操办人生大事了。” 小棠和小梨一听,哭得更是不行,“郡主,可是不要我们了......” 当年从跟在云羲和身边开始,她们就没想过离开,尤其是在西凉的那四年,伺候郡主九死一生诞下小公子,就更是放心不下,哪还顾得着想自己的事? 云羲和怕她们哭坏了身体,赶紧道,“其实我也就是说一句,嫁不嫁人的全看你们的意愿,怎么会不要你们呢,我拿你们当亲人一样看待的!对了,那只小灵猫呢?上次来的时候不是还在呢么?” 那是她们主仆几人一起救下来的。 小棠道,“方才问过柳公公了,说是昨日吃得太多撑着了,送去叫宫里的驯兽师带着活动活动,明天就去接回来。” “......”云羲和伸手扶额,“还真是没出息。” 云羲和好容易将这俩丫鬟安抚好,用罢晚膳后又去净室里沐浴,出来的时候云无羡已经自己拿好了寝衣,准备着进去净室了,小梨与小棠忙跟了上去。 云羲和觉得有些口渴,便起身去替自己倒一杯凉茶。 她喝了水觉得困意上来,打着哈欠往外内室走,冷不防回头看见一个人杵在门口,吓了一跳,“谁啊!” ------------ 第244章 当她是病猫啊 秦玄凌此人睡觉时很是警醒,稍微一点风吹草动便醒了,故而养心殿内几乎没什么守卫,都在外墙边守着了。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谁如此胆大妄为的就出现在这里了。 她一个趔趄,膝盖被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就往后倒,幸好那个站在门口的人动作够快,飞身上前来,一手拉她的一个,一手搂住了她的腰,让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云羲和心惊肉跳,“......秦玄凌,好好的你为什么像个贼一样站在门口。” 秦玄凌大言不惭,“朕又觉得身子不爽了。” 云羲和,“......”我看你是又发骚了。 “来替朕把把脉。”秦玄凌说。 她盯着他灼热的眼神,从他的怀里挪出来,拒绝道,“......快些回去洗洗睡了吧。我要搂着羡儿讲故事睡觉了。” “不可以。”秦玄凌就是耍赖,“搂着朕睡。” 云羲和,“......” 长这么大真是没有见过你这样的无赖! 云羲和被秦玄凌拽着朝他的寝殿走去的时候,心里是哭笑不得了,才出虎穴,这是又如狼窝啊。 秦玄凌赖着她,“给我也讲个故事听听就不动你。” 云羲和不乐意的撇了撇嘴,伸手将她胸前的那双爪子打了下去,“我不是很信呢。” 秦玄凌似笑非笑的,“那你就是很期待了。” 云羲和,“......” 她认命地深吸一口气,开始靠在他的床边,给他讲起了昔日那些给云无羡讲的故事,“从前有个人叫做诸葛孔明,有一次他......” 秦玄凌嘴角抽了抽,谁家小孩的睡前故事是三十六计啊! 可是讲着讲着云羲和倒是打了个哈欠,声音一点一点的小了下去,她是真的困了,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睡着了。 秦玄凌正听得津津有味,良久都没有听到她继续开口,他喊了一声,“羲和。” 云羲和已经在睡梦里了,自然不会回答她。 秦玄凌躺着看了她一会,终于起身,坐在了她身边,将她揽在自己怀里,摸了摸她的头发。 云羲和似是觉得有些痒,咕哝了一声,也没有醒来。 秦玄凌的呼吸紧了紧,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想亲亲你。” 云羲和睡意正浓,也没有听到他的话,秦玄凌等了等,没等到她的回应,只听得到她越发沉稳的呼吸,将她挪进自己的怀里,在她脸颊上一吻,继而唇瓣下移,即将印在她唇上的时候,一阵敲门声响起—— 秦玄凌皱眉,揽着云羲和的腰身,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 外面的敲门声仍在继续,秦玄凌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冲动,“谁?” 不料门外传来的却是一道凶巴巴小奶音,“把我娘亲还给我!” 秦玄凌,“……” 他看了看怀里人,臭不要脸的道,“你自己的娘亲都不好好看着,来我这儿找什么?” 云无羡超级淡定,“她肯定在你这里,我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了,你把门打开!” 秦玄凌,“……”闻到了,怎么和你娘一样鼻子那么灵。 秦玄凌很是无奈地把云羲和放在床榻上,又怕恋恋不舍的亲了一口,这才起身开了门,低下头才看到了的比他膝盖高不了多少的云无羡。 云无羡身上还带着些刚沐浴完的热气,肉乎乎的小脸蛋上却是一派肃然。 秦玄凌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让开门,叹了口气,“我让她来给我诊脉,结果她自己反倒是睡着了。“颇有些委屈的意思。 云无羡看了他一眼,一本正经的说道,“秦玄凌。” 秦玄凌垂眸看向他,“我是你爹。” 云无羡认真的看着他,“虽然我原谅你了,你没有娶我娘亲为妻之前,我是不会唤你爹的。” 秦玄凌觉得这小鬼挺有意思,笑了一声,“你倒是挺有原则。” 云无羡很是深沉,“男人嘛。” 秦玄凌扑哧笑了一声,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你放心,我说话算数,一定会还你娘亲一个明媒正娶。” 云无羡那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语带赞赏,“我相信你,因为我外祖父已经去梧桐山了。” 秦玄凌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道:“你一个三岁大的小孩子,看事情倒是挺透彻。” 云无羡看了他一眼,勉强又夸了一句,“确实哦。” 秦玄凌,“......” 如此这般腹黑的三岁小孩,也不知道随了谁。 秦玄凌越发觉得这小崽子真是有点意思,再一想到他是自己的儿子,就更觉得妙不可言,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他在羡儿身上仿佛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 云羲和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她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暖阁,云无羡早就醒来,已经洗漱完用完早膳了,乖乖地坐在一旁玩他的小玩意儿。 “羡儿......”云羲和唤了他一声,“怎么起得这么早?” 云无羡抬头,透过窗户瞧了瞧已经日上三竿的太阳,嘴角抽了抽,翻了个白眼,这还早吗?!!!!! 云羲和,“......” 今日秦玄凌早朝时留了大臣议事,他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一边暗中叫云烈去探查问仙皇后的墓室,一边还在与朝中的武将们研究着如何攻占大周的策略。 所以云羲和也乐得清闲,不用去给他装模作样的诊脉。 禾儿又不知道在小厨房鼓捣着什么,羡儿道,“你知道吗?我方才听到那个叫禾儿的宫女在那里阴阳怪气地数落你。” 云羲和懒懒地坐起身来,起身去准备洗漱,随口应了声,“说什么了?” 云无羡立刻活灵活现地学到,“哎呀不是来做医女替皇上诊脉的吗?睡到什么时辰了也不起来.....” 云羲和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朝着一旁的小梨吩咐道,“去叫柳公公找个教规矩的教引姑姑来......唔,就找昔年教秀女们的芳嬷嬷来。” 小梨和小棠对视了一样,忙应了下来。 这位叫禾儿的宫女三番五次的实在是有些过分了,当郡主是病猫啊! ------------ 第245章 那块玉玺一定要拿到手 芳嬷嬷是宫里的老人了。 对云羲和与秦玄凌之间的弯弯绕自然也是能看出几分的,如今羲和郡主发了话,那她下手哪还有轻的。 禾儿正在小厨房怨气冲天的做小馄饨,却不想芳嬷嬷已经带着人站在门口唤她了,“禾儿姑娘。” 禾儿手一抖,那才捞起来的馄饨就又落入滚水中,摔成了两半,浑了一锅汤。她回头正要发火,却瞧见来人,忙收了那一脸怒火,行礼问好,“芳姑姑。” 纵然她这几年在这宫里算是横着走的,但仍旧有她惹不起的人,芳嬷嬷就是其中一个。 芳嬷嬷是宫里的教引姑姑,宫女平日里若是犯了错,芳嬷嬷都是管教得了的。 禾儿想了想,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那边的芳嬷嬷却已经开口了,“禾儿姑娘,嬷嬷我先与你示范一遍,见到郡主,该如何行礼。” 芳嬷嬷标标准准地行了个礼,而后看向脸色惨白的禾儿,“你也来照着做一遍吧。” 禾儿嘴唇嗫喏着,瞧着芳嬷嬷手中长长的带着荆棘的木棍,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福了下去,她已经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她万万没想到,那随口抱怨的一句话,竟然传到了云羲和耳朵里,想来这芳嬷嬷,就是云羲和唤来的,这会儿禾儿又是心虚,又是愤恨,面上却又不得不保持一副认错的样子。 “站到太阳底下去。” “腰要弯!” “头要低!” “不可摇摇晃晃!” 芳嬷嬷指挥着禾儿站在了长街上,挑了几个毛病后,又端起一盏热茶浅酌了一口,随即叫人把茶杯端过去,放在了禾儿的头上,“禾儿姑娘,你以下犯上,嬷嬷我罚你学两个时辰的规矩,你心里可有不服?” 禾儿颤颤巍巍的,努力保持平衡,生怕那滚烫的茶水洒在自己身上,忙道,“回嬷嬷的话,禾儿心服口服。” 芳嬷嬷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禾儿姑娘,纵然如今后宫无人,你也莫要以为宫规都废了去。” “是,禾儿不敢。” 来来往往的宫女太监们原以为禾儿做皇后是板上钉钉的事,但现在瞧着芳嬷嬷对“内贵人”态度,也生出了几分思量来。 难道说,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臆想? —— 秦玄凌这会儿才议完事,他回到养心殿时,眉心微微蹙着。 云羲和正捧着一本书在瞧,见他这般不对劲的模样,便问道,“发生何事了?” “你跟我来。”秦玄凌并未明说,只是朝她伸手,云羲和放下手中的书,朝他走了过去。 皇宫一处不起眼的院子里,原本是暂时关押犯了错的宫人的牢房。 此刻外面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无数的禁军守卫,随着杂乱的脚步声,秦玄凌带着云羲和走了进去,直接朝着最内里的牢房走了进去。 沉重的铁门被禁军推开,内里并不是平日里所见的阴暗腐臭的牢狱,反而光线柔亮,空气清新,一排台阶直向下延伸而去。 秦玄凌紧紧地拉着她,“羲和,跟紧我。” 他缓步行进去,云羲和紧跟,外面的铁门旋即被推上,一排面容肃然的禁军,铁门内视野阔朗,沿着沿台阶而下,很快就来到阔朗的大厅,这里没有刑具铁链也没有阴气森森的狱卒,遍布木架铁索,以及有七八个老少男人站在其中,看到秦玄凌走进来,便都扑通下跪施礼。 秦玄凌视线扫过他们,“问仙皇后的地宫情况如何,你们说说吧?” 俯首在地的男人们颤颤,其中一个抬起头,道:“是,皇上,原先小的们以为那处墓室乃是依山而建,将整个山峰都掏空。小的们都是精通盗墓,从先前那炸出来的孔洞中进入后,才发现,那山只是个幌子,真正的墓室则是建在地下的。” 听到他们的回答,云羲和也蹙起了眉毛,“地宫?” “是,是。小的们找到了地宫的入口,只是那处机关重重。小的们一时不慎,死了不少兄弟。将军本打算直接以炸药炸开地宫入口,可是那山峰已经掏空了,若是再炸,外面的江水便会立刻倒灌进来,那就更进不去了。” 方才说话的男人神情不安,不住地叹息着。 秦玄凌道,“无妨,本就不是易事。”说罢往前走了几步,地上摆放着一些他们已经解开的机关,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些铁索,赞叹道,“东西做得倒是精致。” 方才跪地的男人又道,“回皇上的话,小的们已经将这些机关摸透了,定然解得开。” 云羲和感慨着,“当初建造陵墓时,便是永德帝姬亲自监督着建成的。那问仙皇后因报恩而替永德帝姬而死,她的墓室所用的皆是天下之宝。” 秦玄凌抬头看着那一地的机关道,“她修她的,我们拆我们的,两不相干。” 说罢拉着她往外走,待出了这处殿外,云羲和忽然站住了脚步,“秦玄凌,我们再去一趟梧桐山吧。” 那块大周的玉玺,她一定要拿到手里。 —— 灵猫所产的香,很适合下地宫时佩戴,香味浓郁,安神醒脑,又能抑制毒虫。 云羲和便要去驯兽园去寻那只小灵猫。 驯兽院的兽师并不认识云羲和,听见她是来寻小灵猫的,驯马女直接说,“这是柳公公送来的猫,你是何人?这灵猫不能让你带走。” 云羲和已经看见那只小灵猫了,四年没见,它长大了不少,只是看起来有些恹恹的趴着不想动,很像是累得丧失生活趣味的废猫。它通体乌黑,碧色的眼珠亮得像一块宝石,即便是恹恹的,也像是个慵懒的贵公子。 那驯马女看她看猫,便有些不客气道,“柳公公说了,这是陛下的猫,陛下要亲自来接的。” 云羲和看了她一眼,就知道这驯马女在打什么主意了。 无非是觉得自己有些姿色,打算像禾儿一样打算攀高枝的。 云羲和笑了笑,璀璨如花,“这猫不是皇上的,是我的。” 那驯马女哪里会信,当即皱起了眉,“柳公公说了,这猫皇上可宝贝着呢,怎么会是你的?” “你不相信啊?”云羲和笑了笑,蹲下身唤了一声,“小灵猫。” 小灵猫的耳朵当即竖起来,头迅速地转过来,滴溜溜的眼睛看了云羲和一会儿,然后又缓缓地扭回头去,并不搭理云羲和。 那驯马女几乎要笑出声,不屑道,“瞧见了吧,它根本就不认识你?不管你是哪家的闺秀,都别想拿这只小灵猫去打皇上的主意!” 云羲和并不着急,而是慢悠悠地扯开腰间的香囊,“小灵猫,你再不过来,我就走了哦。” 香囊里装的,是昔年从它的香囊中取出来的香。 小灵猫的鼻子动了动,耳朵又竖了起来,扭过头来盯着云羲和,歪了歪脑袋,似是有些怀疑,却仍是没有动,驯马女很是不耐烦道,“这里乃是为皇上驯兽的地方,闲杂人等不得久留,你还是快些走吧!” 云羲和哦了一声,叹了口气,“小灵猫,那我走了。” 她才刚一转身,还没走出两步,就感觉一阵风来,那小灵猫飞快地扑了过来,两只爪子扒拉着她的衣裳,就要往她身上爬,一边爬一边喵喵大叫,超级兴奋,就是要往她怀里钻。 云羲和伸手将她抱在怀里,“小东西,脾气倒是挺大。” 那小灵猫喵呜了两声,似是委屈又似是撒娇,脑袋不停地蹭着她的掌心,乖得要命。 云羲和看着那小灵猫,挠了挠它的下巴,“......怎么还是这么蠢呀,四年前为了口吃的差点被砸死,如今还能把自己吃撑了......” 那小灵猫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超凶的喵呜了一声,似乎是在要她别讲了,云羲和揉了揉它的猫头, “走了,回去给你取一取香。” ------------ 第246章 赶走云羲和 那驯马女的脸色很是难看,“......它竟是你养的?” 云羲和抬眼,“你说呢?” 驯马女的脸色更加难看,“不......不......你还是不能带走它......张公公!” 她忽然一顿,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那是驯兽园的管事,张公公。 “何事啊?”一个面色和气的大太监很是温和地问道。 不等那驯马女说话,张公公已经抬起头来,一眼瞧见云羲和,先是愣了愣,而后忙带着笑迎了上来,稳稳地行了个礼,“羲和郡主有礼。” 云羲和点点头,“起来吧。” 张公公抹了把眼泪,“羲和郡主,知道您回来了,可一直还没有见过您呢!” 云羲和抱着小灵猫,感慨道,“离开这几年了,张公公好记性。” 张公公立刻严肃道,“郡主您说的这是哪的话!您当年名满天下,如今宫里还有您的传说呢。” 驯马女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羲和郡主?可这小灵猫不是皇上养着的吗......” 张公公道,“皇上只是帮郡主养着而已。” 驯马女难看地垂下头,“......是。” 张公公笑意盈盈地说道,“郡主,还有几只新送来的波斯猫,您可要瞧一瞧?” “不了,还要回去替皇上诊脉。”云羲和淡淡地拒绝了。 “是,是。”张公公明白这些事不能多问,忙道,“那就不叨扰郡主了,请慢走。” 云羲和点点头,抱着小灵猫离开了。 见她的背影彻底不见,张公公才道,“刚刚羲和郡主在,我也不好多说你。你的心思我也不是不知道,但是我劝你一句,趁早打消你那些异想天开的蠢念头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以为皇上这么么年后位空悬是为了谁?往上扑的人多了去了,你看皇上可曾将谁放在眼里过?哪怕是那位御前行走的内贵人禾儿,如今还不是在当着众人的面受罚。” 驯马女惨白了脸,身形不稳跪坐在地上,“......羲和郡主莫非就是未来的皇后?” 张公公眯了眯眼睛,“想活命,就让这话烂在你的心里,且等着看吧。” “……是。”驯马女垂下头,“……奴婢知道了。谢谢公公您的提点。” 张公公摆了摆手,叹了口气,而后转身走了。 云羲和拿着工具,再次从它的香囊中取了香,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真乖。” 看见屋里多了只小灵猫,云无羡挺高兴的。 他其实很喜欢这些小动物,只是他年纪好,云羲和怕他下手没轻没重的,就一直没有养过,看见小灵猫,云无羡自然喜欢。 小灵猫到底是野性十足的,虽然在宫里养了四年,但秦玄凌也是纵着它的,只是嗅到云无羡身上的味道和云羲和一样,它就乖乖地收起了爪子,跟他一起玩。 云羲和便去了趟太医院,拿了些药材,又让小梨去了一趟万香楼,取了不少香料来。既然要去,就不能毫无准备。 —— 禾儿学完规矩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要散架了,不经意看见云羲和正在磨粉调香,禾儿愣了愣,眼底一片愤怒,自己在太阳底下晒了这么久,这个女人却在这里闲情逸致的调香! 她气得眼底一片通红,当即就拿了腰牌出了宫,去了先前的玄王府。 “晚晴姑娘......”禾儿泪水扑簌簌地掉,“云羲和进宫的事情你知道吗?” “我听说了。”宋婉晴声音柔和,“你怕她?” 禾儿哭得不能自己,“我当然怕了!我怕得要死了!皇上明显就是与她情投意合,上次说要修缮坤宁宫,现在还朝夕相处,直接叫她打着医女的身份住进养心殿去了......晚晴姑娘,你帮我想个办法好不好,把云羲和赶回西凉去!” 宋婉晴道,“且不说姜太后的事,单单就云羲和的身世摆在那,他们就不可能轻易在一起。” 禾儿冷静下来,她想了想,总算是聪明了一回, “可是,可是皇上最近不是打算起兵出征吗?到时候天下都是大顺的,身世还算个什么......婉晴姑娘,你帮我想个办法吧......求你了......” 宋婉晴叹了口气,无声的骂了句蠢货,但是声音仍旧是非常温柔的,“办法么……也不是没有,就是看你敢不敢了。” 禾儿连忙道,“你说!我什么都敢做!只要能赶走云羲和!” 宋婉晴笑了笑,“你别着急啊,这事啊得从长计议......” ------------ 第247章 计划走玄王府的地道 用晚膳时,云羲和的香已经调好了大半。 她心里藏着事,晚膳也没有用多少,同他商量着,“这几日可有空闲?此事确实迫在眉睫,却又不好太引人注目......”多少人盯着他呢,稍有些动作,便惹得人暗中小动作不断。 秦玄凌顿了顿,才道,“玄王府中有一条密道,通往长安城外......府里正好住着一位恩人之女,后日便是她生辰,我便让内务府多下些帖子,大肆操办一番,咱们趁人不备时,从那密道离开,赶往梧桐山去。” “……”云羲和疑惑,“我跟她又不认识,突兀的出现不太好吧。” 秦玄凌慢条斯理地放下筷子,“无妨,你这会儿是给朕瞧病的医女,反正她身子总是弱不禁风的,你便以诊病摸脉的名义过去,旁人也说不出些什么来。” 云羲和,“……”也是哦。 这倒也是个主意,遂点点头,“知晓了。” 见他一脸疲惫的,云羲和又嘱咐了几句,要他早些歇息,赶紧拉着云无羡回了暖阁。 翌日清晨,她便叫小梨回府上取几身衣裳和首饰来,毕竟那么“隆重”的生辰宴,去赴宴的定然都是打扮的花枝招展,她若是穿着件寻常的衣裳,反倒是惹眼。 小梨为她选的是一件淡紫色的纱裙,华贵而又精致,从镜中一瞧,雪肤花貌,让人想起传说中诱惑人心的海妖。 云羲和忍不住感慨一声,觉得老话说人靠衣装可真不是一句闲话。 待到要去生辰宴那日,小梨一双巧手又为她梳了长安城最时兴的妇人发髻,这个发髻最紧要的便是浑然天成,不需要太多的头饰,一根簪子都不用带。云羲和很是满意,想着到时候出城时,便将头发全都高高束起,像个男子一般,利落得很。 秦玄凌看了她好一会儿,眼含笑意点评道,“出水芙蓉,不染尘埃。倒不像是去盗墓的,像是要去私奔的。” 云羲和也笑,“......那便走吧!” 这样的场合,禾儿也是去得,因为宋婉晴还要等着她唱这场戏,她早早的就对着镜子描眉画眼,势要让秦玄凌眼前一亮,这会儿已经在玄王府等着了。 云羲和叫小棠与小梨带着云无羡先回了趟云家,将羡儿放在云府,而后再去城外等着与她会合。 宋婉晴此人虽然在长安城不起眼,但因着秦玄凌下了令,这生辰宴到底是十分盛大的,宾客络绎不绝,筹光交错,纸醉金迷。 云羲和一掀车帘,就瞧见了站在门口等待的禾儿,禾儿她看见秦玄凌时,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但是那个笑容在看见随后从车上下来的云羲和时,瞬间就僵在了脸上。 云羲和,“这大好的日子,禾儿姑娘怎么这个表情?叫人看见了,还以为你对主人家不敬呢。” “……奴婢,奴婢......郡主教训的是。”禾儿咬牙,最终行了一礼开始服软。 云羲和随意地点点头,“禾儿姑娘果然玲珑剔透。” 说罢她缓步走上门口台阶,门口的烛火落在她身上,愈发显得她美艳不可方物。 禾儿伸手抓着自己的裙摆,只觉得花了一个时辰的装扮在她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就像是女娲在造人的时候,就将一切美丽都送给了眼前这个女人。 禾儿咬了咬牙,胸口憋着一股子闷气。 她握紧了拳头,脸上努力地浮现出笑容,对秦玄凌道,“皇上,咱们也进去吧?” 秦玄凌没说话,他的视线追随着云羲和的背影,对禾儿的问话视若无睹,径自进了门。 禾儿站在门口有些尴尬。 她自恃是秦玄凌身边待得最久的女人,但是秦玄凌竟然看都不看她一眼就走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来日方长,追着秦玄凌的步子冲了过去。 宋婉晴仍旧一身浅绿衣衫,说话细声细气,一副清新脱俗我见犹怜的模样,看着就叫人心疼,看见云羲和,她倒是主动地来行礼问安,“羲和郡主有礼,早听闻羲和郡主美名,今日方得一见,实属荣幸。”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云羲和,但是她能做出一副十分亲和相见恨晚的模样。 云羲和笑了笑,“婉晴姑娘客气。”这种场面话,她也是应付惯了的。 她拿出自己准备的生辰礼物,道,“今日是你的生辰,这一柄白玉如意触手生温,送给你把玩,希望你身体康健。” 宋婉晴接过来,脸上做出一副惊喜的模样,来回摸了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承蒙郡主关怀。也希望郡主得偿所愿。” 说着和她调皮地看了一眼秦玄凌的方向,又吵着云羲和眨了眨眼,凑近她小声说道,“我当皇上是义兄呢,等着唤你一声嫂子。” 云羲和眼底划过一丝诧异,宋婉晴竟也知道她与秦玄凌之间的情意么? 但她面上没有丝毫的疑惑,只是不动声色地说道,“这话我就听不懂了......婉晴姑娘年岁也不小了,过了生辰也有十八了吧,也该操心着人生大事了。” 宋婉晴叹了口气,也没追问,只是语气中颇有些惆怅地顺着她的话说道,“我身子不好,纵然是嫁了人也是拖累,还不如就这么孑然一身。” “......”云羲和沉默了好一会儿,将耳边的鬓发撩起来,声音淡淡,“婉晴姑娘,我略通医术,若是姑娘不介意,我替你把把脉可好?” 总归是打着医女的名义来的,这宋婉晴又恰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云羲和便顺势一提。 宋婉晴眼睛带着惊喜和难以置信,“真的吗?会不会麻烦郡主?” “无妨。” 都是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避讳,她便伸手摸上了宋婉晴的脉象,神色中露出一抹诧异,脉象虚浮,气滞血瘀,虽是大夏天却也是指尖冰凉,确实是伤了根本。 云羲和顿了顿,温声道,“......婉晴姑娘也无需太过担心,你这是寒凉伤了根本,好好将养着,大夫开的药按时吃着,平日里多晒晒太阳,也可多走动走动。另外,那沙枣不要多吃,你的肠胃弱不好运化,非但不能补血,反倒是拖累。” “多谢郡主。” 宋婉晴眼睛水盈盈的,“打小就落得了这毛病,可以往就没有大夫说的这么细致的,还得是羲和郡主,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叫人心里暖暖的。” 云羲和顺着她说道,“......如此说来,你是年幼时受了寒?” 宋婉晴脸上的笑意忽然就淡了淡,视线朝着秦玄凌看了一眼,垂眸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当年父亲为了救人,将我藏在雪窝子里......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云羲和恍然大悟,想来这便是秦玄凌口中所说的救命之恩。 宋婉晴忽然又笑了出来,“哎呀,郡主,今日可是个高兴日子,瞧我,我与你说这些做什么?怪我,一见你就与你如此亲近......” “......”云羲和缓声说,“无妨。” 这位晚晴姑娘倒是有点心思的,想说的都说完了,才来这一出。 秦玄凌站在一旁,与几位朝臣随意说着话,蹙眉看着不远处交谈的两人......什么话说那么久? 宋婉晴瞧见他的视线扫过来,垂下眼睫笑了笑,娇嗔道,“羲和郡主,真羡慕你呢。日后我若是养好了身子,也要找一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夫君才好。” 云羲和觉得她说这话意有所指,但是也没有多说,而是道,“那就祝婉晴姑娘早日得偿所愿。” “借你吉言。”宋婉晴说。 眼见着这场谈话也到了结束的时候,云羲和很是客气地说道,“那就不打扰晚晴姑娘待客了。” 宋婉晴自然是点头,又附上一句,“照顾不周,请多担待。” 云羲和没来过这玄王府,也不好这时候去找秦玄凌,她便自己找了个地方,懒洋洋的坐着,眯眼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这些人,眉眼淡淡的。 忽然,一道有些沙哑中带着惊喜的男声在她耳边响起,“……羲和郡主?!” ------------ 第248章 依兰花香 云羲和一怔,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但是更多的是陌生,她侧眸,就看见了一张俊朗阳光的脸,剑眉星目,英气非凡。 她呆了一会儿,才迟疑道:“……姜靖安?” 当初那个参加招亲大会的那位,文信侯府姜家的小世子,说起来,还算是秦玄凌的表侄子呢。 当年的他瞧着还是一副地主家傻儿子的模样,如今张开了,竟也是人模人样的,气宇不凡。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 姜靖安伸手挠挠头,轻笑了一下,“刚刚看见是你,还有点不敢认,郡主比起四年前,还要更美丽很多。” “世子谬赞。” 云羲和说,“世子如今也是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听望舒说,你早些年还偷偷入了云家军的军营呢,只是不慎伤了腿......如今腿伤如何了?” 她和姜靖安并没有太多的交情,但既然遇见了,又知道他是在父亲帐下受的伤,也不免要说些客套话。 “早就无碍了。” 姜靖安似是没想到云羲和竟然还会关心自己,很是欣喜,忙道,“是我骑术不精,才掉下来马来,摔断了腿。可惜后来家里母亲再不许我去随军了,颇为遗憾呢。” 他不敢说,加入云家军,是想日后有机会,能再看一眼云羲和,看一眼他藏在心里的人。 云羲和一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呢。世子也莫要灰心,就算是无法从军,世子在旁的事情上也会有建树。” “不曾想,我在郡主眼中竟是这般人才呢?”姜靖安闻言眼睛亮亮的,忍不住站起身来,随手捞了只酒杯过来,一饮而尽,“多谢郡主开导。” 全然还是当年那副愣头青的模样。 云羲和忍不住笑了笑。 姜靖安喝完酒,脸红红的,瞧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去更热闹的地方喝酒去了。 云羲和也没说什么,只是坐着坐着忽然觉得背后有一道灼灼的视线,像是在盯着自己,但是等她回过头,却又什么都没看见。 她有些有些恍惚,揉了揉脑袋,抬头看了眼当空的烈日——难道是自己被晒晕了? 正好她也不想在这熙攘的地方待着了,叫了个婢女,“带我去休息的偏殿。” “好的。” 那婢女带着云羲和到了一处偏殿,贴心地又给她奉了一杯茶,“郡主,您是不是有些中暑了?可要为您叫大夫?” 云羲和喝了口水,“不必了,你先出去吧。” 婢女点点头,把房间里的香炉点上,就出去了。 香炉的味道是清甜的鹅梨帐中香,云羲和刚刚嗅到,立刻就觉得不对劲,当即就想起身想将香泼灭了,但是掺在里面的药太烈,她起身的时候手脚竟然已经酸软无力了。 云羲和按住太阳穴,晃了晃头,眼前已经模糊了起来。 ……被算计了。 云羲和啧了一声,跌跌撞撞地想要出门,但是门却被从外面锁住了,云羲和微微蹙眉——是谁如此苦心积虑地算计她?! 不巧的是,她今日出门时,将随身带着的银针与香囊都放在小棠她们的那辆马车上了,毕竟与秦玄凌一起,她没想过自己会有危险。 突然,门锁一声响——有人从外面开门。 云羲和努力地站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扑过去将门栓挂上,她明白,这时候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她才刚松口气,忽而发现室内弥漫出一股十分浓郁的花香,她眼睛睁大,一脚踢翻了那个香炉,立刻就瞧见下面还有一层香灰,就是那东西遇水漫出奇香。 云羲和已经来不及想更多了,咬牙道,“......竟然敢放依兰花!” 幕后之人设局着实精巧,应该是事先在她喝的茶水里下了点不易察觉的东西,后来又燃了加了料的香料,这都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那香灰正是依兰花! 依兰花这东西本就有催情的作用,而如此浓郁的香味就知道它到底放了多少! 现在这屋里还就她一人,可那幕后设局之人,又怎么会如此简单的,只是想要折磨她,怕不是要彻彻底底地毁了她。 她的意识已经不清醒了,她狠狠地咬破了舌尖,朝着那窗户所在踉跄着挪了过去,想要打开窗户通一通风,总还能舒缓一些,只是那窗户竟是封死的。 “该死......” 还没等她骂出声来,只听门锁“吧嗒”一声响,云羲和当即转身,又朝着门口奔了过去。 只是从门口扔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后,那门又立刻地锁上了。 “姜靖安?” 云羲和清晰地瞧见了那男人的面孔,正是方才与自己客套说话的小世子姜靖安,也是一副不清醒的模样。 她默默地松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现在她和姜靖安是离得越远越好,可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的人的喘息声便越发浓重了起来,咕哝道, “......好热。” “......”云羲和近乎绝望,她四下在屋里瞧了瞧,连个趁手的花瓶都没有,不然还能将姜靖安砸晕过去。 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几乎将唇瓣咬出血来,但是还是没办法阻挡体内那汹涌而来的热潮,就像是滔天的海水,普通人在其面前没有丝毫的抵挡之力,弱小至极。 姜靖安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亦是感受到身体里的那股不对劲,他四下一瞧,当即发现了屋子另一端的云羲和,他吓了一跳,忙起身去砸门, “来人......” 始终无人应他,姜靖安被折磨得脸色通红,他努力压住心绪,颤声道,“郡主,你别怕,我......我不会......” 他想说我不会放肆的,但依兰花的香味是那么的浓郁,几乎剥夺了人思考的意识,他咬牙,背对着云羲和,手指紧紧地扣住了门栓,告诉自己不可以。 不可以对她做什么,她会伤心的。 “唔……”云羲和忽然痛呼了一声,姜靖安一滞,立刻问,“郡主,郡主你怎么了?” “……没什么。”云羲和捂住自己鲜血横流的胳膊,痛意让她清醒了几分,“没事。” 手臂上的伤口很长,是她自己拿摔碎的茶杯碎瓷片划的,她想要借由这疼痛保持清醒,但是脑子还是越来越沉重,她能感觉到那钻心的热流似乎已经蔓延到了大脑,在叫嚣着想要身体的慰藉。 可是她最后的理智仍在苦苦挣扎。 云羲和痛苦地闭上眼,睫毛被眼泪濡湿,她蜷缩在地上,紧紧地抱住自己,她觉得自己像是置身于一条岩浆组成的河流之中,她只有一叶扁舟,随时都有可能被汹涌的浪头打翻。 她模糊地听见姜靖安说, “……郡主,其实我也很喜欢你的,四年前瞧见你就惊为天人……”他停顿了很久,似乎是在忍住又一股折磨,“……你可愿意嫁给我?我会将你的孩子视若己出......” 云羲和身上全是冷汗,她身体发抖,声音也抖个不停,“……姜靖安……不要。姜靖安……” 姜靖安心口一痛,他难受地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 因为太用力,半边脸当即肿了起来冷汗从额头滴落,漫过了他的眼睛,他安慰道,“……我不会的,不会的……” 汹涌的欲望是磅礴而不可抵挡的力量,但是他不能任其放肆,她……也是他心头的月亮啊,他不想弄脏了她。 ------------ 第249章 一夜春宵十万两 宋婉晴靠在软塌上,静静地看着沙漏,自言自语道,“时候也差不多了……” 她轻轻勾唇,给禾儿一个眼神,“去吧。” 禾儿心脏跳得疯狂,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再起身时,视线里多了几分松弛与得意,走到前院去寻到秦玄凌,“……皇上。” 秦玄凌抬眸,之前正在与他敬酒的大臣立刻会意,道,“微臣就不打扰皇上了。” 说完就离开了。 秦玄凌淡淡问,“何事?” 禾儿轻声说,“皇上,奴婢刚刚觉得有点头晕,就去那边的偏殿里休息了一会儿,刚刚才发现香囊掉在那里了,奴婢再想去偏殿找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奴婢也不好进去……要是其他香囊就算了,但是这是皇上您从前赏给奴婢的……” 禾儿咬了咬唇,“……您可不可以陪奴婢去看看啊?”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心道正好趁着她作妖的功夫与羲和离开玄王府,于是便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身,“走。” 禾儿欣喜若狂,她拼命地压抑住自己的兴奋,“好。” 她领先几步进了偏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门外面挂着的锁打开了,随即眼巴巴地站在旁边,“奴婢……奴婢不敢进去……” 秦玄凌看都没看她一眼,直接将门打开了,而后他忽然愣住,站在原地没动。 禾儿轻声问,“怎么啦?” 她探头一看,啊了一声,“这……” 禾儿咳嗽一声,脸色涨得通红,“……没有想到羲和郡主如此……大胆……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了,竟还这般饥渴难耐的…….” 她小心翼翼地去观察秦玄凌的脸色,发现他面无表情,只是双眸冷得几乎结冰,她心中高兴极了。 秦玄凌可是皇上,就算是再喜欢云羲和,也不会在亲眼看到云羲和与别的男人苟且后,还能不嫌膈应地继续留她在身边。 一想到这一点,禾儿就忍不住得意,但是她不敢表现出来,而是小声道,“皇上……” “滚。”秦玄凌冷冷道。 禾儿一愣,“……什么?” 秦玄凌侧眸看着她,眼神冷得像是万年不化的寒冰,“朕说,滚。” 禾儿脸色瞬间苍白,“……奴婢……” 秦玄凌只是冷漠地看着她,那眼神像是雪亮的刀刃,让禾儿不敢逼视,更不敢反抗,她咬牙道,“是……奴婢遵旨。” 她不甘心地转身离开,但是偏偏又不敢回头。 她不知道秦玄凌为什么要自己离开,但是往好的方面想,一个男人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另外一个男人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还会喜欢她吗? 答案自然是不会的。 禾儿这样坚信。 …… 秦玄凌唇角抿得平直,一言不发地进了屋子,一把揪住了姜靖安,将人拎到墙边就是一拳头下去,姜靖安浑身燥热,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反而是被这一拳头打得清醒了一点,可是还没等他清醒多久,又是狠辣的一拳头下来,他几乎听见了自己肋骨断掉的声音。 “咳咳咳……咳咳……”姜靖安吞掉肺腑里返上来的血液,待看清眼前人时,随即又清醒了几分,满脸惊恐,“皇上?您……” 秦玄凌又是一拳下去。 姜靖安,“……” 疼是真他娘的疼啊,比当初被马踩断腿还要疼上几分啊。 秦玄凌沉默地揍完姜靖安,随手将他踹到了一边,姜靖安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边咳嗽道,“……皇上……您想要干什么?” 秦玄凌压根就没有搭理他,而是转头看着已经昏迷了过去的云羲和,她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发抖,眼睛紧紧的闭着,唇瓣已经被她自己咬破。 秦玄凌俯身将她抱了起来,凭空空气吩咐了一声,“阿默,去唤戈川到密室。” “是。” 云羲和觉得自己走在一望无垠的沙漠里,太阳很大,日头很烈,气温非常的高,她喉咙焦灼,身上全是汗,几乎已经走不动了,她看着那眩目的日光,以为自己就快要死了。 她恍惚间从沙漠离开,进入了一片海,她闻见了清幽的龙涎香。 那是一种让人非常非常安心的味道。 秦玄凌怔住。 因为云羲和勾着他的脖子,像饿急了的小兽般吻了上来。 没有任何的章法,还带着一些撕咬,偏偏是这样,让人血脉偾张。 秦玄凌的手指紧了紧,勉强将她的头推开,她立刻就不满地皱起了眉,“不要躲……我渴!” 她这样子实在是诱人而不自知。 秦玄凌深吸一口气,捏住她精致的下巴,迫使她抬起脸,狠狠地在她唇上用力地亲了一下,而后就粗鲁地将人扛了起来,脸色阴沉的就像是山雨欲来。 “皇上……”姜靖安匀了一口气,看着秦玄凌,颇有些担忧,“皇上要带郡主去哪儿?” 秦玄凌仍不解气踹了他一脚,冷声道,“滚。” 而后抱着像条八爪鱼似的云羲和,出了门。 毕竟是他从前的府邸,秦玄凌找了条僻静小路离开,路上一个人也没有遇见,等到了密室,戈川还没来。 云羲和趴在他身上并不安分,亲来亲去,又要扯他的衣服,秦玄凌被她搞得烦了,直接扯过一旁的帷帐把她整个人都裹成了蚕蛹,这下子云羲和可算是安静下来了。 秦玄凌闭上眼睛,捏了捏眉心,觉得有些头疼。 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他本打算趁着禾儿作妖的功夫,直接就与羲和从秘道离开玄王府的,不曾想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戈川匆匆赶来,一瞧见密室的这番景象,几乎呆住,“皇上……郡主这是……” “你是大夫,问朕作什么?” “是,是!”戈川忙放下药箱,转而要来为羲和诊治。 秦玄凌正是愤怒着,声音阴寒地看向阿默,“去查禾儿那个蠢货最近都和谁接触过。” 阿默心里有些唏嘘,禾儿姑娘这是犯了什么蠢?敢把主意打到羲和郡主头上来? “是。”阿默道,“入夜之前定然查明。” 秦玄凌应了一声,阿默便转身出了密室。 秦玄凌回头打算看看云羲和怎么样了,就见她已经不知道怎么时候从帷帐里挣扎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见他看过来,直接扑到了他身上,“抓到你了!” 秦玄凌,“……” 她好像是盘丝洞里的妖精。 云羲和双手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正对着坐在了他双腿上,双腿勾着他的腰,痴痴地看他,声音媚得不行,“小郎君长得可真是好看啊,陪陪姐姐吧,姐有的是银子,一夜春宵,给你十万两!” 秦玄凌,“……” 戈川,“……"。银针在他手上一滑,差点扎到自己指甲缝里。 秦玄凌固定住云羲和的一只胳膊,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你还在愣着干什么?” 戈川也就不敢看戏了,忙伸手摸了摸云羲和的脉象,又拿银针验了验,忙道,“……是依兰花粉加了一些催情的香料,量不大,但是药性猛烈,一闻便中招,防不胜防。” 秦玄凌看了他一眼,“如何解?” 戈川挠挠头,“这个……抗过去就好了……” 秦玄凌脸色一下子十分生冷,“你看不见她很难受吗?” “……”这下换成戈川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皇上!不然你就挣了郡主的十万两银子吧!” ------------ 第250章 为人夫,为人父 秦玄凌磨了磨牙,很是气闷,“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戈川十分实诚地摇了摇头。 云羲和头脑根本不清楚,“小郎君嫌少?那你开个价……”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晕,干脆就趴在了秦玄凌的肩膀上,“我有点晕……你来吧,我没有力气了,我不想动了……” 秦玄凌,“……” 看着云羲和近在咫尺的美艳脸蛋,伸手恶狠狠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云羲和唔了一声,眼神迷离地道,“小郎君怜惜些呀……” 声音还又软又媚,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戈川默默地想,这都能忍住,皇上不愧是真君子。 但是很快,这位真君子就抬手叫他滚了出去。 戈川,“……” 戈川脚底生风溜得飞快,隐约听得几声娇呼,他又心想,皇上是个真爷们儿。 秦玄凌将人好好收拾了一顿,许是散了药性,云羲和终于老实了,秦玄凌这才后知后觉的嗅到了血腥味。 他本是对血腥味非常敏感的人,但是刚刚被云羲和一阵歪缠,才忽视了那一只若有若无的味道,他皱了皱眉,拎着云羲和翻来覆去的看,终于在她胳膊上发现了一条很长的血痕。 可能是云羲和身体一向康健,伤口愈合得很快,现在已经不怎么流血了,但是胳膊的那一片还是染了不少血,连带着她的裙子上也有血迹,只是紫色的裙子沾上血也不那么明显,密室里光线又不好,秦玄凌才没有发现。 看着那白嫩胳膊上的血痕,秦玄凌某种浮现出凶戾的光,他磨了磨后槽牙。 云羲和似乎感觉不到痛一般,可能是隐约察觉到了秦玄凌在心疼她,下意识地就撅着嘴撒娇,“痛哦。” 她把自己胳膊举到了秦玄凌眼前。 秦玄凌看着那条伤口,从伤口的位置来看,像是她自己划出来的,一想到她为了保持清醒而被迫去伤害自己,他便将她抱得更紧了些,眼中的戾气一阵一阵的翻涌,“羲和……” 她为了他受了诸多委屈,从未在他面前抱怨过,如今竟还有人这般算计于她。 他为人夫,为人父,如何能忍! …… 禾儿慌慌张张地去找宋婉晴,发现她在悠哉地喝茶,再也忍不住了,道:“婉晴姑娘!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宋婉晴本已胜券在握,见到她慌乱的样子,皱眉问道,“怎么了?” 禾儿道,“我带皇上去偏殿了,姜世子和云羲和也都衣衫不整,可是皇上虽然非常生气,也只是让我滚,然后自己进去把云羲和带走了!” 宋婉晴手里的杯子被重重地放在了桌面上,她猛然看向禾儿,“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禾儿都要哭了,“云羲和都那个样子,皇上都不介意吗?这可怎么办呐?!” 宋婉晴脸上的温柔表情消失殆尽,冷冷道,“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禾儿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个模样,愣了愣,茫然道,“我……我没做什么啊,也没说什么啊……我只是说……说……羲和郡主如此大胆,已经为人母,竟然也……” 宋婉晴的脸色陡然阴沉下来,冷冷的盯着禾儿,压着声音道,“好好的,你提孩子做什么?!” 禾儿有些害怕,道,“我……我就是说了这么一句,想提醒皇上云羲和已经嫁了人生过孩子了,她还这般与人苟且……我……” “……蠢货。”宋婉晴坐回软榻上,她手指捏紧,道,“你这是在提醒皇上,云羲和如今处境艰难,根本就不可能与人行这不轨之事。本来只要玄凌哥哥看见那一幕就够了,生了嫌隙,云羲和就再也不可能留在他身边,但是现在……”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眼神阴鸷地看着禾儿,“一切都被你毁了!你还想嫁给玄凌哥哥做皇后?做梦去吧。” 禾儿呆呆的,“婉晴姑娘……你怎么……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宋婉晴对于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向来懒得虚与委蛇,根本就没有搭理她。 她心脏都在滴血了。 她本想培养禾儿这个没有脑子的替身,让秦玄凌逐渐厌恶云羲和,但是没想到这个蠢货自作聪明,这步棋算是彻底毁了,白白耗费了她四年的心血,现在最大的麻烦还是秦玄凌一定会循着禾儿查到她的身上,她必须要想一个办法…… …… 云羲和总算是恢复意识的时候,觉得腰酸背痛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活像是独自一人一夜之间替秦始皇修起了一座万里长城,那感觉,实在是连天灵盖都要酥了。 她揉着自己酸疼的腰从床上坐起来,上下检查了一番,身上换了干净的里衣,胳膊也包扎好了,她四处瞅了半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是间密室。 她脑子里就自动回想起了今日上在玄王府的遭遇。 但是到她意识混乱的时候,她就没有记忆了。 她想了想一下,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誓死守卫自己的贞洁,拼尽全力把姜靖安弄晕死了,然后秦玄凌为了保护她,将她藏在这处密室,然后找了个假尸体平息姜家人的怒气。 “……” 不得不说,真是倒霉透顶了。 这时候,密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婢女笑盈盈的道,“郡主,您醒了,您睡了一天一夜呢。” “……这么久啊。”云羲和愣了愣,“这是什么地方?” 婢女却并没有回答,而是道,“郡主有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吗?您要是有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奴婢。” 云羲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还好,就是腰酸背痛。” “您再歇息会儿。”婢女温柔体贴,“您要喝点水吗?或者吃点东西?” 云羲和道,“不用了,皇上呢?” 婢女笑盈盈的,“皇上有事情在处理,吩咐奴婢在这里守着您。” 云羲和犹豫了一下,有点心虚,“那什么……姜世子?” 婢女云淡风轻地回答,“昨日宴会上,姜世子喝醉了酒,摔了一跤,断了两根肋骨、手臂脱臼、似乎还拉伤了筋骨。” “……还活着就好。”云羲和点点头,松了口气,“你带我出去吧?“ 婢女微笑,“不可以哦,皇上吩咐,说是让您在此好好歇息呢。” 云羲和不可置信,“可是我没事了啊?” 婢女说,“可是皇上吩咐了。” 云羲和,“……”皇命如天哦,也不怪一个小婢女。 云羲和哦了一声,她干脆就躺在床上发呆,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密室的门又被推开了,云羲和转眸一看,发现是秦玄凌。 “你来了。”云羲和脸红红的,“是我拖了后腿……梧桐山要紧……小棠她们还在城外等着呢……” “不打紧。”他伸手替她揉着腰身,道,“昨日的事我查清楚了,你想知道吗?” “……”云羲和神色一凛,“……嗯,你说。” 秦玄凌嗓音淡淡,“禾儿收买了两个婢女。” 话音刚落,密室的门立刻就打开了,禾儿蓬头垢面地直接被人毫不留情地推进来摔在地上,哭哭啼啼一脸泪水,哪还有往日被人称呼内贵人时的那般矜傲。 ------------ 第251章 处置禾儿 禾儿一看见秦玄凌,立刻哭得不行,“皇上……皇上……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求您……” 秦玄凌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内贵人”,他那张隽美无暇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甚至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侧头看着她,那模样甚至是有些闲适的,嗓音淡淡, “禾儿,你也太有眼无珠了,朕往日,是怎么教你的。” “……皇上……”禾儿满脸都是泪痕,她昨日漂亮的蓝色衣裙如今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再不复光彩夺目,“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一时糊涂……求求皇上饶了奴婢……” 她从宋婉晴那里离开后直接就被人拖走了,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知道那个地方恐怖至极,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却被折磨得想要去死,她再也不想去那个地方了! 秦玄凌道,“做错了事,受罚是应该的。” 禾儿泪如雨下,她看着这个陪伴了四年的男人,“皇上……您就一点都不……念往日的情分吗!?” 秦玄凌笑了,“你以为你算计的是谁?是镇国将军云家的嫡长女,是先皇亲封的羲和郡主,裴家感念她的恩情,佑宁长公主是她的闺中密友,西凉更是她的后盾底气,这是你一个小小宫女开罪得起的人么?” 禾儿一愣。 她从来没有想到云羲和背后的势力,她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让云羲和离开,却没有想到这个人早就不是宋婉晴口中所说的一个被抱错的冒牌嫡女了。 她的背景,在整个长安城里横着走都没人敢管,更何况……还有皇上一心一意的喜欢,甚至有意要立她为后。 禾儿的手指紧紧扣着地面,她垂着头,眼泪一滴滴的砸在地面上,她哽咽了一下,在这个瞬间,她忽然明白了,她哭着,又笑了,声音颤抖,“皇上,您说的这些都是借口罢了……若是今日跪在这里的是云羲和,您会任她被人宰割吗?!皇上,您还会在意那些世家门阀东西吗?!哈哈哈……” 她笑起来,声音尖锐又恶毒,“只不过我于你来说,无足轻重罢了!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借口做什么?你如今还留着奴婢的命,不过就是要给云羲和一个交代罢了!” 秦玄凌面无表情,云羲和却愣了愣,“禾儿?你疯了?” 禾儿又哭又笑像极了一个疯子,但是此时此刻她比过往所有时候都要清醒。 她盯着秦玄凌的脸,道,“皇上,您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奴婢是不是?这四年,您教奴婢读书认字,却也只是将奴婢当作云羲和的替身罢了,您实在冷血至极……” 秦玄凌忽的笑了,“替身?” 他微微侧头,轻声道,“你配吗?” 禾儿一愣,随即瘫坐在地上,大声的笑起来,“……那奴婢是什么?只是您的一块挡箭牌吗?替您挡住前朝催促选秀的悠悠之口,替您挡住不明势力的刺刀,奴婢的命就不是命吗?您到底把奴婢当什么?” 她本以为,四年的朝夕相处,就算秦玄凌是想从她身上看见另一个女人的影子,也应该是有几分情分的,可是在看见秦玄凌眸中的满不在乎时,她忽然灵台清明,悟了过往那么多年没有明白的事情。 她太自作多情了,她妄图取代云羲和,却不知道秦玄凌根本就没有将她当做云羲和的替身,连理由都那么的伤人—— “你不配。” 她不配! 秦玄凌十足冷漠,“各取所需罢了,你在妄想什么?” “各取所需……”禾儿喃喃道,“好一个各取所需……可是奴婢什么都没有从您那里得到……这不公平……” 一旁的云羲和忍不住了,“禾儿姑娘,说句实话,你得到的挺多的,要不是皇上,长安城谁知道有你这号人物啊,就你手腕上那个翡翠镯子,是郑家老夫人赠你的吧,一瞧就是她家的传家宝,值好几十万两银子呢!还有你这身缂丝制成的衣裳,虽然如今破了些,那是宫女能穿上身的吗?” 禾儿,“……” 秦玄凌,“……” 云羲和自觉地抿住双唇,“好了,我闭嘴。” 禾儿怨毒地盯着云羲和,“你是不是很得意!?” 云羲和不解,“我得意什么?” 禾儿癫狂道,“我算是看透了,天下男人都是如出一辙的冷情冷肺!你以为你会有什么不同吗?你以为你自己在他眼里就是必不可少的吗……皇上他这般狠心绝情,或许到了某些时候,连你也是可以放弃的!” 云羲和忽然就觉得有点累。 她似乎看过太多人的歇斯底里了,每个人在走上绝路的时候都极尽恶毒地诅咒她,听得多了,也就一定波动都没有了。 她不知道禾儿为什么突然崩溃,但是面对她的这一番话,她有点自己的想法,“禾儿,人活着要认清自己,何苦奢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必因为谁做了什么就开始怀疑自己,若是你明白这些,你也不会落到如今这般下场。” 禾儿愣了愣,随即恶毒的笑了,“呸!……像你这样,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连老天爷都在眷顾的人,怎么会明白……” 她是真的……想嫁给秦玄凌啊。 她虽然贪恋权势,可是对秦玄凌的爱意不掺杂一丝的假。 只是,秦玄凌从来都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她最难忍受的,不是设计云羲和的事情败露后,秦玄凌毫不犹豫地就将她放弃,而是这个男人的冷漠,和对另一个女人的用情至深。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想过,她于秦玄凌而言,不过是随手就可以丢弃的废物罢了。 她忽然很想知道,在某一天,如果云羲和也像她这般落的这样的境地,会不会被秦玄凌毫不犹豫地放弃。 禾儿吸了口气,诅咒道,“云羲和,你也会有那一天的……你会明白的……你也无助绝望……我等着!” 秦玄凌站起身来,淡淡道,“带下去吧,送去慎刑司,让他们看着办。” 禾儿在宫里行走良久,自然知道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她尖叫道,“皇上!云羲和不还是好好的,皇上你就真的一点旧情都不念……” 秦玄凌神色如冰,“朕与你,从未有过什么旧情。” 禾儿绝望地瘫倒在地,任由侍卫像拖一块破布一般,将她拖出了这密室。 ------------ 第252章 巧言善辩 处置完禾儿的事情,云羲和只觉得一阵唏嘘,“这便是乱花渐欲迷人眼啊,日日瞧着上位者生杀予夺,便以为那些权势自己也唾手可得了。” 还没等她继续感慨呢,先前那位婢女已经手脚麻利地拎了个食盒过来,扑面而来的饭香气,叫人在顾不得伤怀。 “咕噜......” 她是真的饿了。 秦玄凌瞧着云羲和用完膳食,躺在床榻上还是有些困顿的样子,摸了摸她的头发,等她睡着才转身出了密室。 阿默在外面等他。 见他出来,阿默立刻道,“皇上,方才婉晴姑娘来过了。” 秦玄凌神色淡淡,眼神微冷,“她来做什么?” 阿默道,“婉晴姑娘说羲和郡主的事情有些误会。” “人呢。” 阿默道,“在花厅等着呢。” 秦玄凌点了点头,迈开长腿,“过去瞧瞧吧。” 宋婉晴听见脚步声,立刻就起身来迎,“玄凌哥哥!” 秦玄凌却只是很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宋婉晴心里一凉。 虽然早就有预料,但是真正看见秦玄凌的态度时,她心里还是十分难受和害怕。 她的父亲对秦玄凌有救命之恩,而她竟然在他心里还是比不过一个云羲和,何其的可笑。 宋婉晴露出一个苦笑,“玄凌哥哥,别的话我也不多说了,相信你也查到了,的确是我给禾儿出的主意……” 秦玄凌终于开口,“我以为你身子一向柔弱,对这些劳心劳神的事情没有兴趣。” 宋婉晴叹口气,“玄凌哥哥……这么多年你一直孑然一身,禾儿又总在我面前做出一副温柔解语花的模样,我……我以为禾儿虽然出身差了一些,但总归留在玄凌哥哥身边多年,也是伺候惯了的。你让羲和郡主进宫住在养心殿,禾儿心里难受也是人之常情呀!她哭哭啼啼地来找我,求我给她出个主意,让羲和郡主离开皇宫……” 她咬了咬唇,道,“玄凌哥哥,我承认,我是有私心,人人都知道,羲和郡主她身上到底没有流着我们大顺的血,老祖宗的留下的规矩说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不想让玄凌哥哥被世人指摘啊!更何况,羲和郡主如今又已然嫁人生子,若是她离开,对你,对她,都是好事......我当时脑子一热就答应了禾儿,给她出了个主意,但是我没有让她下药!我只是跟她说让你看见羲和郡主和旁的男子待在一起你就会死心了,我没有想到她的胆子竟然那么大……” 秦玄凌仍旧是冷冷淡淡的,“我倒是不知道,禾儿那个蠢货竟还懂调香。” 宋婉晴立刻就睁大了眼睛,“玄凌哥哥?你是在怀疑我?我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你竟然怀疑我?!我是喜欢调香,但是我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依兰香那种烈性的迷情香,好人家的姑娘谁会去碰,我虽然父母不在了,可我也是知教养的......”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几度哽咽。 秦玄凌顿了顿,深邃的眸子落在宋婉晴身上,似是审视,又似乎是打量,良久,他只是道,“婉晴,你确实没有做这件事的动机,但是这件事不像是禾儿那个蠢货能设计出来的。“ 他平平淡淡地道,“婉晴,你让朕相信你,你总得有让朕相信的根据。” 宋婉晴惨笑了一声,“……差点忘了,玄凌哥哥早就不是当年的玄凌哥哥了,如今已经是天子了。我自幼与你相识,在冰天雪地里相依为命一起活下来的情分,原来在你看来就是如此的不值一提,玄凌哥哥,你扪心自问,我宋婉晴这么多年来可曾对你谢恩图报过?我承认,这件事是我做的欠考虑了,但是我根本就不知道禾儿下药的事情!你若是这样不信任我,认为我是那样不堪的人,我们之间的情分就到此为止吧!” 秦玄凌说,“朕并没有说此事一定是你做的。” 宋婉晴脸色惨白,捂住心口冷笑,“可是玄凌哥哥你字里行间都在暗示这事是我做的!你若担心我伤害羲和郡主,我以后再也不出现在你们面前就是了,我这便回洛城去,再不来长安了。” 听她提到幼时的过往,秦玄凌唇角微微一抿,“你身体不好,别意气用事了,在长安城好好将养着。这件事朕会查清楚的,到底是谁在给禾儿出谋划策,朕会查出来,你放心吧。“ 宋婉晴擦了擦眼泪,偏过头道,“玄凌哥哥,我只是难过。” 她哑声道,“原来我在玄凌哥哥眼里什么都算不上。” “你别多想。”秦玄凌道,“养好身子要紧。” 宋婉晴擦着眼泪站起身来,“是,我累了,我回自己院里了。”说罢就一脸伤心欲绝地离开了。 秦玄凌看着她的背影,听见阿默问,“皇上,您相信她了?” “竟不知,她还如此巧言善辩。”秦玄凌淡淡道,“叫人暗中盯着她。” 阿默点点头,“是。” 秦玄凌问,“梧桐山的事情怎么样了?” 阿默道,“阿沉那边传回来消息,说是地宫入口处的那些机关已经有些眉目了。” “嗯。”秦玄凌应了声后道,“郡主不会睡很久,你在这里候着,她若是醒了,你就带她走密道先到城外,她的丫鬟已经在那处等着了。” 阿默点点头,又皱眉轻声问着,“皇上……如今禾儿姑娘既然没了,郡主不就成靶子了吗?” “不会。”秦玄凌说,“四年了,该清理都清理得差不多了。” 阿默会意。 秦玄凌将阿默留下,自己纵马去了玉春风。 他刚刚勒住缰绳,就听见了一声响亮的口哨,他没听见一般下了马,进了玉春风,就见一楼大堂中站了好几个带着面具的面子,为首的男人一见他,忙单膝下跪,“主子,阁主在二楼等您。” 秦玄凌点点头,迈步上了二楼,瞧见那一身白衣正在抚琴的白衣男子,顿住脚步,远远地唤了一声,“柳阁主。” 柳和风伸手摁住琴弦,笑道,“主子这般叫我,属下可当不起。” 他男生女相媚眼如丝模样有些勾人的,尤其是眉心处一颗红痣更是迷人,他娇嗔道,“主子近日忙着羲和郡主郎情妾意,是不是早就将属下忘得一干二净了。” 秦玄凌微微弯起唇角,笑意淡淡的,“和风,你若是再阴阳怪气,信不信朕就将你送去净身房。” 柳和风立刻坐直身子,一本正经起来,“主子坐下谈?” 秦玄凌在离他很近的位置坐下了,柳和风道:“上茶。” 柳和风道,“上次在群玉坊绑架小羡儿的黑衣男子,属下查到了些眉目。他似乎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而且对羲和郡主很是了解,我的人跟着他,瞧见他事后还悄无声息去了一趟云家,再往后,就没有露过踪迹了。” “去了一趟云家?” 秦玄凌终于抬眸看向柳和风,“你说他与云家有渊源?” “是。”柳和风说,“那日他拎着一坛子酒,就坐在云家的屋脊上,什么事也没做,静静地喝完一坛酒,到天快亮才离开。” 秦玄凌蹙眉没说话。 柳和风调笑道,“主子,这倒也不稀奇,羲和郡主追求者众多,对她一见钟情的也不在少数,没准啊,这也是个痴情种。” 秦玄凌垂下眼睫,眸光有些冷,“所以你还没有查到他的身份?” “没查到。”柳和风微微一笑说,“但我怀疑,他是羲和郡主的哥哥,云起。” “云起?”秦玄凌眉心蹙得更紧,“他是朕的镇西将军,羲和的亲哥哥......” “不确定。但是如果是他,一切都合理了。”柳和风说,“身手高强,会做云府的鸡汤小混沌,对云府有眷恋……主子可能觉得属下这么说是异想天开,但是表面看起来越不可能的事情,没准实际上越接近事实呢。” 柳和风说完,站了起来,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另外,我怀疑,永德帝姬,没有死。“ 秦玄凌眯了眯眼,似乎也没有十分震惊,轻嗤一声,“那就查,凡事要有根据,我不听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查是自然要查的。”柳和风弯起眼睛,吊儿郎当地道,“主子,您可准备好,有大热闹看咯……” ------------ 第253章 是喜脉啊 云羲和果然睡了两个时辰后就醒了,阿默一边让婢女端来吃食,一边向她说着皇上的安排。 她边吃边点头,虽然出了这么一点小插曲,但正事还是要做的。 玄王府的密道修得宽阔而又平整,走起路来倒也不费劲,不到半个时辰,也就走到了长安城外。 她的两个丫鬟商量了一番,小梨留在了云府里照顾云无羡,这会儿等候的马车里就只有小棠一人。 小棠看着云羲和虽然换了衣裳,却仍旧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一颗心才终于放回到肚子里,赶紧扶着她上了马车,“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云羲和摆摆手,“喝醉了酒误了时辰,多睡了一会儿,这会儿头还疼呢。” 小棠担心道,“奴婢给您揉一揉吧?” “不用了小棠。”云羲和靠在软枕上,舒了口气。 小棠给她倒了杯茶水,还是犹豫着追问了一句,“郡主,昨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云羲和喝了口茶后,开始胡说八道, “确实发生了点事......昨日生辰宴上,皇上身边的那个宫女,就是那个叫禾儿的,借着醉酒,意图对秦玄凌来个霸王硬上弓,秦玄凌誓死捍卫自己的贞洁,恼羞成怒,就让手下人把那个女子带走了。” 小棠,“……?” “谁被霸王硬上弓?”马车外忽然传来一阵阴测测的声音。 “噗……”云羲和一口水喷出来,拼命地咳嗽,小棠赶紧给她顺气。 马车停了一瞬,秦玄凌冷漠地掀开车帘,似笑非笑地看着云羲和,“羲和,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我刚刚说什么了?我有说话吗?”云羲和一脸茫然,又一脸诚恳,“皇上啊,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出现了幻听?要不然我给你把个脉吧?” 她原本只是嘴炮一下,谁知道秦玄凌竟然真的撩开了袖子,手腕往她面前一放,挑眉瞧着他道,“来吧。” “……”云羲和哆哆嗦嗦地把手指搭上去,心里努力的想要编排一个病出来,结果嘴上一个没把门,直接道:“是喜脉啊!” 小棠,“……” 秦玄凌很冷静,“喜脉?” “……嗯……啊……应该……大概……”云羲和简直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咳嗽一声,赶紧找补,“那什么,可能是我的孩子……” 秦玄凌总算是开心了一点,“男孩女孩儿?” “……”云羲和头皮发麻,“可能是……女孩儿吧?” 秦玄凌点点头,“行,儿女双全,凑成一个好字。十个月后爷若是生不下来,你就生。” 云羲和,“……” 不是,这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 云羲和忙道,“我开玩笑的!” 秦玄凌慢条斯理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晚了。” 云羲和,“……” 不是,你这个人是不是玩不起?别说十个月,你一个大男人,就是十年你也生不出娃啊! 小棠就忍不住笑,“皇上,您逗郡主玩呢。” 秦玄凌是个非常较真的男人,“朕没有逗她。”他看了云羲和一眼,“要是朕生不出来,就她生。” 云羲和,“生个猴子你要吗!” “你生的我都要。”秦玄凌眸中带笑。 云羲和,“……”是在下输了,你这个奸诈的男人,怎么好像莫名其妙的中了你的圈套了! 在腹黑不要脸这方面,秦玄凌未逢敌手。 —— 马车走得不慢,待到梧桐山时,已经入夜了。 四年前修缮的用于招亲大会居住的宅院,如今已经变成了云家军的大本营。 云烈和云望舒早知他们要来的消息,整理了一处干净的小楼来,都是自家人,云羲和也没有多矫情,一起用了晚膳,便回去休息了。 待到翌日醒来,她略收拾了一番,换上窄袖的衣裳,头发利落地扎进束起,摸着先前那备好的东西,总算是放了些心。 她将一些解毒救急的药物分门别类地装在小玉瓶中,又将一些提前调配好的香囊都拿出来,便与秦玄凌一道,准备前往问仙峰,身后只跟着小棠、阿沉阿默等几个暗卫。 腰上无一例外地都挂着她调配好的香囊。 云烈本来也是要跟着去的,但是被秦玄凌拦下了,“云将军,你若不在外守着,朕心有不安。” 只这一句话就动摇了云烈,是啊,若是皇上和最仰仗的将军都被困在地宫,那大顺江山可不就要拱手让人了么! 云烈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 但他还是忧心,“皇上,那地宫里面是何情形,如今谁人也不知晓。臣实在是担忧啊!若是一着不慎,出些什么差错来,可如何是好!皇上,咱们云家军兵强马壮,就算直接对阵大周,也是有七成胜算的,您三思......” 秦玄凌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剩下三成的胜算,便由朕来补齐。朕不打无准备之仗,这一战,咱们大顺势必要赢。” 云烈还想再说些什么,秦玄凌忽然侧身在他耳边极轻的说了句什么,只见云烈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终他还是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脸郑重地应下了,“是!臣遵旨!” 就连云望舒想要跟着去,也被云烈一把扯了回来,“不许胡闹!” —— 他们一行人走过山林,没有向上次一样,继续往深处的小路行走,而是转而走了另一条岔路,过了一座吊桥,走到了问仙峰的山脚下,再顺着山路徐徐的上行。 整座问仙峰现在里面都是中空的,为防止下面河面突然涨水倒灌进来,炸开的入口建在半山腰上,细问之下才得知,这便是四年前,屠二哥炸开的那处,如今将它“扩建”了。 云羲和颇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罢了,这一切只当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吧。 与此同时,河对岸的另一座山峰顶处的凉亭里,那一身白袍的女人与黑衣劲装男子对坐。 女人极是优雅的伸手,捻起一颗黑珍珠般的葡萄轻轻放入口中,贝齿一咬,清甜汁水四溢,满口生津。 男子的目光则一直跟随着那一行人进入山洞,直到他们的背影全部消失不见,“母亲,他们进去了。” 女人轻轻笑了一声,“啧......祝她玩得开心些。” 明明是温声细语,却无端叫人听出一身冷汗来。 ------------ 第254章 进入地宫 锵啷一声,凿子下的石块滚落,掉在正走过来的秦玄凌前方,溅起碎沙土。 “皇上小心!”阿沉忙伸手护着,火把照耀着云羲和眉心紧蹙的面容。 秦玄凌则伸手护住了身后的云羲和。 “没事吧?”他关切地问道。 云羲和抬手将他肩头飞溅的碎石抚下,摇头道,“没事。” 两边凿山石的匠人们诚惶诚恐地认错。 “无妨。”秦玄凌道,“山石坠落而已,非你们之过。” 匠人首领在一旁恭敬施礼道,“贵人放心,里面都好了,只是外面这处山石被炸过,有些不稳。” 秦玄凌点点头嗯了声。 看着站在秦玄凌身后那分明是女扮男装的美貌女子,匠人首领讨好道,“贵人,这里面危险,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云羲和却笑了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说罢催促秦玄凌,“进去吧....” 她又伸手指着四周那明显有人工修缮痕迹的墓道,“这大周修缮墓室的工艺,很是特别。连根银针都插不进来,就算落些碎石,也不会塌地。” 一面说着一面迈着步子朝里走,道路两旁的山石上都插着火把,将里面照得亮如白昼。 “阿默,你守在门口。”秦玄凌吩咐道。 阿默应声是,站在入口处停住了脚步。 山洞外也站着不少面无表情的云家军,他们不明所以,只知道军令如山,要护好来人的安全。 工匠首领偷偷地缩头撇撇嘴,只当秦玄凌他们这是来猎奇的贵人,摇摇头自忙去了 “原来这里面是这样的啊。” 越往里走,道路越发狭窄,那人工修缮的痕迹越发明显,阴冷的气息也越发明显,两旁的火把时亮时灭,一片幽光。 秦玄凌也看着四周,道,“果真是大费周章。” 秦玄凌看向通道的前方,迈步向前而去,云羲和向后看了看,也紧跟了上去,脚步声在通道里回响,幽光似乎没有止境,直到面前出现黑色。 在一片幽光中陡然矗立的黑色恍若张开口的地狱大门。 这的确是一扇门,通体黝黑的石头,严丝合缝如同天神一般矗立在这里。 “确实是座地宫......想来这便是入口了。”秦玄凌道,似乎询问又似乎感叹,负手而立抬头看。 云羲和也跟着抬头看,低声解释着,“我前世去过大周皇陵祭祀,这石门只有大周皇陵才有,这个是专门从皇陵运来的。” 用力地睁开眼睛瞧,可以看到通体黝黑的石门上遍布着奇怪的线条,看着像是星象图。墓葬里的确喜欢用星象图,尤其是皇族,因为一般人是不允许观星的,神秘才代表着强大, 她抬手向前,但并没有落在石门上,似乎无形中隔着一道屏障,“这石门上的线条就是锁,钥匙就是大周天子的血......除此之外无人能开,这石门不仅工具凿不坏,若是强行炸开还能引发崩塌......” 云羲和说着,抬起了手臂,一把撕开了那已经包扎好的小臂,“......不是说,我亲娘是永德帝姬吗?我便来试一试......” “轰隆”一声,不是门开的声音,而是他们所站的地面,顷刻间塌陷了。 整个地面向下陷落,原本坚硬的山石,忽而变换成沙土将随之而落的人包裹滚滚而下,转瞬消失。 沙土如水,纵然屏住了呼吸,也瞬时盈满了口鼻。 “羲和!” 云羲和只觉得窒息,但沙土如水又被撞的荡开,她恍惚间被人拉了一把,紧接着便落入秦玄凌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秦玄凌单手搂着她,反手挥剑向下,恍若劈开了一条路,一行人穿过了沙土,噗通一声跌落在地。 又是地? 云羲和低着头双腿双手撑在地上,抬起头四周一片漆黑,头顶上刷刷还有沙土如细雨跌落,但能感受到空气的流动.....她拿出火折子轻轻的点燃,光亮顿时充斥,虽然已经猜测地宫非比寻常,但眼前的景象还是让她震惊。 她跌落在一个巨大的洞内,小小的火捻子光亮无法填满,但这里并不是空洞的,火捻照耀下巨大的镇墓兽如山一般俯视着他们...... “镇墓兽。”云羲和惊讶的说道,站起来转动着环视四周,随着火捻子的移动更多的石雕闯入视线。 它们浑然天成却又带着人工开凿搭建的痕迹,又交错纵横流畅恍若天成,脖子上蜿蜒的锁链,四面八方上下延伸到更深处的黑暗中...... 难道这才是真正的地宫吗? 上面的大门只是掩饰? 云羲和视线转了一圈,看到自己站在这些镇墓兽围绕之中,而头顶上就是落入的地方,她抬起头,沙土的跌落已经停下,想必是打开的机关又合上了,只是那一道道锁链如同蛛网一样...... 云羲和看着身边巨大的木架,小心翼翼的不敢再碰触,唯恐触动什么神奇的机关。 “这里竟然有这么高超的机关啊......”她喃喃道,“现在到了地宫,那玉玺在哪里呢?” 一同落下来的几人都是会功夫的,虽然没有受伤,但个个都是警惕心十足。 秦玄凌揽住想继续前行的她,“小心些。” 云羲和的视线搜寻着,小心地穿行,在黑暗里巨大的木架缝隙中恍若一只蚂蚁。 不知道走了多远,镇墓兽越来越少,火折子能照亮的地方渐渐变小,但充斥的范围却越来越大,这说明变这条路快要到尽头了,虽然不知道尽头是不是死路。 云羲和仔细地看着周围,镇墓兽少了,但那锁住它们脖子上锁链越来越密,都指向一个地方...... 火折子在这时候几个跳跃熄灭了。 云羲和还没来得及惋惜,却发现视线并没有就此陷入黑暗,反而变得越发明亮起来......两边的墙壁上发出莹莹的光。 “真是奇妙。”秦玄凌感慨着,“点了火折子反而看不清,灯灭了视线反而明亮,谁会想到呢。” 抬手环视四周,忽地面前一张人脸浮现,饶是见惯生死,秦玄凌也身形绷紧浑身发毛,拔了剑横挡在身前。 但那人脸木然不动..... 众人定睛看去,才发现这是一具尸首,悬挂在墙壁上已经成了干尸,许是经过特殊的处理,这尸体并没有腐烂化为白骨..... 不止一具,两边都有,整齐的排列,镶嵌,他们形容不一,年龄不等,穿着简单的褐色衣衫,神情安静,姿态谦卑..... 云羲和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真是吓死了。” 秦玄凌将她揽得更紧些,人也正经起来,“别怕。” 众人的视线看向前方,在两边荧光照耀下,前面出现一面墙壁,墙壁上凿开密密麻麻的孔洞,那锁着镇墓兽的锁链便固定在这面墙壁上。 秦玄凌看了看,用手里的剑试探的戳上去。 呛。 一声轻响,地面没有震动,地面没有倒塌,四周也没有暗箭嗖嗖。 秦玄凌再次举起剑。 呛。 沙土飞扬....... 呛呛。 呛呛呛..... 铁链分崩离析,墙壁轰然倒塌。 ------------ 第255章 心眼真坏啊 一切重又归于平静,退到镇墓兽身后的众人走出来。 纵然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云羲和忍不住伸手抚上胸口,“天......” 实在是太过瘆人! 两边幽光照耀下,四周只有干尸,他们悬挂在墙壁上,安静地注视着他们,脸上毫无表情,看着他们从倒塌的墙壁处走了进去。 不出意外的,墙壁里面别有洞天。 四面依旧幽光,但照出的不再是开凿出来洞穴,而是一个精心修缮过的庭院。 里面一块巨大的黑石,像是大门一样,上面线条纵横,和方才坠落前瞧见看见的那扇一模一样。 只是这块石头的样子更巨大。 云羲和转过身去瞧,方才倒塌的那面墙像是一处院墙的样子...... 院墙上有横九竖九的八十一处孔洞,那些锁着镇墓兽的铁链就是从这八十一个个孔洞穿过来的,而那些锁链最后都连接在那块黑石门上。 如果按照古代墓葬如同生前所住宫殿的模样,那面前这块黑石才是大门,那门后藏着的就该是正院了...... 那应该就是问仙皇后的棺椁所在吗?就是玉玺所藏着的位置吗? 她迟疑了一下,站在了影壁墙面前的那块黑石前,又瞧了瞧自己方才被撕裂的伤口...... 再撕裂一次的话实在是太疼了...... 云羲和倒吸了两口冷气,实在是没舍得再对自己动手。 她再看看黑石,仔细瞧着上面的线条,眯了眯眼睛......还有星象图啊...... 星象图虽然神秘,可它最实际的作用,不就是用来指路的吗! 她回身二话不说,抽出秦玄凌的佩剑,朝那石门点了上去。 秦玄凌虽然有疑惑不解,却也没有拦着她,而是小心地护在她身后,避免像刚才那样再次坠落。 云羲和凭借着前世对大周皇宫的印象,手中的剑尖沿着黑石上杂乱的线条滑动,口中喃喃自语,“从这里......到这里......” 剑尖在黑石上滑动,她并没有用太多的力气,但黑石恍若火石,被剑尖滑过隐隐有火光亮起...... 云羲和愣了下,并没有抽回手中的剑,而是想到了一个可能,她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里的剑,认真地更加仔细地盯着其上越来越多的杂乱的线条,从中找出自己要滑动的那一条。 “......再到这里.......” 利剑在黑石上滑动,无声无息,唯有浅浅的幽光闪动。 一条,两条,三条......上,下,左右...... 直到最后一点,云羲和将铁条抵在黑石上,落在那条线的中间。 “找到了!”她语带惊喜,将手中的剑猛地一顿,然后收起。 原本随着剑尖滑过闪闪的火光顿时湮灭,黑石恢复如初,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不过一息的功夫,黑石忽地整个透亮,似乎有火从内里燃烧,越来越亮...... “小心。”秦玄凌忙将她护在身后。 云羲和没有闭眼没有后退,而是迎着这要钻出黑石的火光举起了手中的剑,声音平静的说道,“开门吧。” 咔吱一声。 原本平整一体的黑石像是被雷劈过了一样,当即从正中裂开,刺目的亮光从缝隙中蜂拥而出,恍若决堤的洪水涌来,势不可当铺天盖地。 众人不得不闭上了眼,被这片光亮覆盖包围。 等眼前的刺目变淡,她慢慢地睁开,看到原本严丝合缝的黑石像门一样分成两扇打开了,其内灯火明亮,一座华丽的宫殿熠熠生辉。 这就是......问仙皇后的地宫。 云羲和低头看了看自己流血的手臂,调笑道,“果然,以永德帝姬对大周皇室的憎恨,怎么会容忍大周血脉在她修建的地宫里肆无忌惮,还是要靠智慧啊。” 秦玄凌看了一眼她撕裂的伤口,眸色深了几分,拉过她的手臂吹了吹,“......先处理一下再走。” 说罢,他亲自从小棠手中接过了水囊,替她在伤口上冲洗一番,又将金创药细细地洒了上去,最后才绑上了布条,又细细地将她的手臂放回袖子里。 云羲和倒是被他这番温柔的动作冲淡了几分心里的紧张,“哪里就那么严重了......” 瞧见秦玄凌那不悦的眼神,又默默地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任由他将又将她袖口处的绑绳又紧了紧。 地宫华丽而又阴森,适应之后里面的光亮并不刺目,墙面上绵延不断的一颗颗巨大的夜明珠。 众人站在黑石门前打量这个地宫,前方便是一座正殿,雕栏玉柱,两边配殿,再向前......宫殿挡住看不到..... 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既然进来了,那就开始干活吧! 秦玄凌从云羲和手中接过剑,反手拎着利剑迈步跨过石门,没有直奔前方的宫殿,还没走两步,恍然发现,雕栏玉砌的宫殿台阶上站着一个人,两边宫灯跳动,五彩琉璃瓦闪耀,似真似幻。 小棠当即将手中的长鞭一甩,足尖点地,如流星般向宫殿处那人掠去。 正打算见人杀人,见鬼杀鬼时,结果却发现,那竟然是......色彩鲜明逼真的陶俑。 她忙回头汇报,“皇上,郡主,是陪葬的俑人。” 云羲和紧步上前来,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宫女俑,穿着随葬特有的那种夸张华丽的衣裙,形容栩栩如生,嘴角眼角都带着笑意,只是这笑意在泥人塑像上并不让人觉得愉悦。 众人随即抬头又看向四周,台阶的另一角也站着一个俑人,是太监打扮,她又看向前方,左前边的转角也站着一个女俑,右前边也与之对称地出现了另一个。 栩栩如生。 秦玄凌伸手用剑尖碰了碰俑人的肩头......的确是冰冷的没有生气和血肉骨头的泥人。 ·众人对视一眼,默默地松了口气。 继续看向宫殿,慢慢的向前迈步,整洁的白玉地砖可以照到人影,一步一步往前走,慢慢的接近了侧边的窗户,透过密密麻麻的窗格,可以清晰地看到殿内...... 殿内空荡荡,正中摆着一具华丽的棺椁。 果然就是在这里......众人刚要加快脚步过去,哗啦巨响伴着地面震动。 云羲和与秦玄凌对视一眼,忙回头去看,见那些拉着镇墓兽的铁链忽而动了起来,明明是安静的地宫,此刻却有呼呼的风声...... 是有机关被触动了! 眼见这那扇巨大黑石门忽然动了起来,门上那一根根铁链渐渐拉紧,一副要恢复成原样将擅自闯入者全部困死在这地宫陪葬的架势。 秦玄凌眉心紧蹙,“羲和,你去寻玉玺,我来拖住机关!” 必须立刻将锁链砍断! “嗯!” 云羲和与小棠没有丝毫犹豫转身立刻就朝着正殿中奔去,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来都来了,玉玺近在眼前,唾手可得,若是拿不到,那如何也不会甘心的! 秦玄凌与阿沉则疾步向石门处奔去,锁链抖动声,地面震动,风声呼呼,伴着咔咔的撞击声混杂,让整个地宫恍若开水沸腾。 好在那些铁链并不是浇筑在黑石上的,而是稍微复杂些的镶嵌结构。 他们削铁如泥的剑尖不断飞舞着,铁链断裂声中忽的多出一个咯吱咯吱的声音,秦玄凌下意识的看去,见原本打开的黑石门开始迅速向一起滑动...... “快停下!” 秦玄凌忙收回利剑,迅速转身,随着阿沉的动作顿时停下,黑石门的滑动速度也慢了下来。 秦玄凌回头看向那些镇墓兽,镇墓兽被石门往回拉得歪歪扭扭,有些断了铁链的,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而那些被拉动的镇墓兽,已经堵住了来时的路。 而随着他砍断铁链的动作,那黑石门咯吱咯吱地滑动得更快了些,秦玄凌忙停下手中的动作,眸中嘲讽意味浓浓,“心眼真坏啊。” 越反抗死的越快。 他旋即想到了什么,忙回头去看向那宫殿,宫殿灯火明亮,陶俑仍是含笑静望。 秦玄凌剑尖撑地,再次向宫殿奔去,身后呼呼的风声剧烈,伴随着巨大的响声,石门又开始拖动着镇墓兽,地宫里也响起了刷刷的声音,原本光洁的墙壁沙土飞落.... 秦玄凌眸色猩红,一把抱起身边含笑的宫女俑,转身向回奔来。 哐当一声,那巨大的陶俑扔在了石门中间卡住它关门的速度,继而飞速朝正殿中奔去。 羲和还在正殿里呢! ------------ 第256章 大周的传国玉玺 呼呼的风声停住...... 砰的一声,支撑着挡住石门的陶俑终于坚持不住被挤碎了一条腿,石门慢慢的倔强地滑动着...... 他又看向宫殿,宫殿里灯火明亮......秦玄凌给了阿沉一个眼神,继续去搬来陶俑挡住门。 而后自己大步向宫殿奔去。 迅速冲入宫殿大门,见云羲和与小棠已经循着机关推开了棺盖,二人正在棺椁中摸索着。 “羲和,走!”他吼道,抬眼透过后窗,看到石门将陶俑彻底挤得碎成渣......他长臂一揽,当即就要揽着羲和冲出宫殿向出口奔去! 为一块玉玺陪葬可不行。 “等等!再等等!”云羲和在棺椁中摸了一遍,都没有找到那块玉玺,她苦苦思索着,玉玺还能藏在何处? 问仙皇后的尸身仍旧保存得很好,脸上的妆容鲜艳动人,皮肉甚至还触手生温,双手交叠放在腹部,整个人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会将玉玺藏在哪呢......” 云羲和伸手在她伸手摸了个遍,仍是一无所获,视线落在她交叠的双手时,忽而眼前一亮! 地面的抖动越来越剧烈,石门后的碎裂声也越来越大,颠动得他的视线都有些模糊,模糊中瞧见,那石门的缝隙越来越小,他忍不住催促一声, “羲和!” 云羲和目光如炬,手中一阵寒光闪过,锋利的匕首朝着腹部划下...... 来不及了! 秦玄凌伸手揽住她,侧身跃起,人在空中倒翻,侧身险险地擦过石门缝隙,踏空落地时一个踉跄,手中的剑也随之扎在地上做支撑,没等他站稳身子,只听砰的一声,黑石门撞在一起。 身后随即变得一片漆黑,亮如白昼的灯火,华丽的宫殿侍立人俑瞬时消失,恍若从未出现。 剑也断成了两半。 那巨大的黑石一如先前与墙面融为一体,众人没有时间和心思研究这关合石门的神奇机关,前方的通道亦不容乐观,墙壁的荧光正在褪去,悬挂的干尸扑通跌落,这看起来不像是机关被启动,而是机关要毁了...... 秦玄凌将手中的短剑举起,身形如风,云羲和躲在他怀里,刚想说话,却被他这番动作吓得发出啊啊啊的一声尖叫,二人就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向出口奔去。 长长的甬道中,巨大镇墓兽来回撞击着,像是活了过来一样......被那铁链扯着东倒西歪,小一点的直接飞了起来,撞到墙壁上的,碎石尘土石渣子到处都是,地面洞壁剧烈地颤抖,加剧了混乱。 在这些巨大的发疯的镇墓兽中穿行的秦玄凌几人,渺小得就像是蝼蚁一般,这是劣势,但也是优势,渺小让他们寻到了逃生的空隙。 借着残存的幽光确定了自己又回到了跌落进来的地方,踩着镇墓兽往上攀爬.....有湿润水汽的空气迎面扑来! 纵然仍是黑漆漆的,那新鲜的空气却是实实在在的意味着,那是活下来的希望。 秦玄凌抱着云羲和往上攀爬,抬头已经能看到断开一个口子的石板,他手中的断剑硬是插入地缝中,一个借力,人飞跃翻腾着往上,脚下那坚实的土地化成流沙向后陷落,身后传来石块与锁链相撞的巨大声响。 轰隆声不断,似乎整座问仙峰都开始颤动。 问仙皇后陵外也是混乱一团。 山洞中凿路工匠们倒在地上爬不起来,云望舒冲了进来,指挥着云家军,“救人!” “云羲和!” 无人回应,她又喊,“姐姐!” 云望舒的喊声响亮而又焦灼,山洞内那荧光墙壁正在破碎,土石翻滚尘土飞扬,有浑浊的江水从破裂的石缝中渗入,云望舒和冲进来的云家军可以看到几个人影在其中往外奔。 秦玄凌的衣裳已经破败不堪,却将怀中的云羲和护得很好,看到云望舒奔来,云羲和忙朝她喊,“望舒快走!山要塌了!” 众人向外疾奔,地面颤抖得更厉害,呼呼的风声撞击声从地下席卷....... 才刚出了山洞,就听到身后巨大的响声传来,山石开始倒塌下陷,江水倒灌...... 好在众人虽然狼狈,却都好好活着。 云羲和被晃得头昏脑涨,哇的一声就将晨起时用的早膳全都吐了出来。 怎么说呢,她现在觉得盗墓这桩事,似乎没有那么困难,可这一趟的经历,却也真的是,生死关头。 云羲和靠在秦玄凌的怀里,悄悄拍了拍怀里鼓鼓囊囊的一块,颇有些骄傲地说道, “玉玺,我带出来了。” —— 对面凉亭中的白袍女人,远远的瞧见这一处狼狈,眸中先是十足的讶异,而又,又慢慢爬上了一抹嫉妒,良久,才变得释然。 陪在她身边的男子将她的情绪变化瞧得一清二楚,嗤笑一声,“怎么,嫉妒羲和遇到了对她生死不离的男人?” 女人难得的没有生气,她轻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倒是比我当年幸运呢。” 男子叹了口气,试探着劝了句,“母亲......如今这样不好吗?羲和她有自己的......” “住口。”女人神色倏地变冷,“摆清楚你的位置。你只是我为她养的一条狗。忠心,才是你要放在第一位的。” 男子眼神留恋地停在对岸,眼见着秦玄凌将云羲和懒腰抱起,打算下山,终是垂下眼睫,应了声,“是。” 女人眯了眯眼,轻声道,“女子耽兮,不可说也。我的羲和,是天上的太阳,耽于儿女情长算什么?她既有这份天资,合该做这天下之主才对。” —— 云羲和几人下山后回到了宅院中。 她倒是没受伤,可是云望舒扑在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呜呜呜吓死我了,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不傻,都是做将军的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云羲和摸着她的头发,“快别哭了,这不是没事了嘛!” 云望舒抽抽噎地直起身子来, “还好你没事,不然我就没有姐姐......”她顿了顿,又哼了一声,傲娇道,“连点功夫都不会,瞎去逞什么能?!” 云羲和知道她这是一片好心,就任由望舒在那絮絮叨叨着,说什么都好声好气地应着,“好好好,咱们云大将军说得有理!以后都听云大将军的!” “哼,这还差不多。”云望舒总算满意了,道,”我去叫人给你做点吃的来。” 云望舒朝着外面吩咐了一声,再回来时,就见桌面上摆着一方玉玺,方圆不过四寸,其上有九龙盘绕,威风不可挡。 她听到云羲和说,“有了这方传国玉玺,兵不血刃地劝降大周,易如反掌。” ------------ 第257章 可以装傻,但不能真傻 云羲和瞧着那张铺开的明黄色的信笺,提笔在研好的墨汁中饱蘸,正当要下笔时,却忽而犹豫了。 大周的新帝楚鸿既然残暴至极,这样的人就很难跟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好的让他服的办法,就是以暴制暴。 云羲和把毛笔搁下,瞧着自己白净细嫩的指尖,忽而下定决心伸手一咬,一滴鲜红的血珠旋即从她的指尖冒了出来,她挤压着,让那滴血落入纸上,“这样才行!” 秦玄凌一脸心疼的看着她,“不疼吗?” 云羲和甩了甩手,这才拿起一旁的传国玉玺,沾上印泥,均匀地盖在了那张信笺上,笑语道,“那肯定是疼的呀,不然我咬你一口试试?” 秦玄凌想了想,果真伸出了手,“……来试试。” 云羲和十分嫌弃地拍开了他的爪子,“别闹。” 她又不是属狗的,没事咬人做什么? 她细致地将那劝降的信笺叠好,交给等在一旁送信的差使,这才松了口气,转而开始准备回长安城。 毕竟这一趟是偷偷出来的,大事办完了,就得快些回去了,不然叫人知晓了,不一定再生出什么风波来呢。 她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看着外面的艳阳,忽然感慨道,“三日没带羡儿了,真是好轻松呢。” “……”秦玄凌道,“孩子是亲生的吧?” 云羲和白了他一眼,“不是,路边捡的。” 秦玄凌笑着嗯了一声,“捡得不错,回头再多捡几个。” 云羲和,“……”秦玄凌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敢情不是你生是吧! 小棠轻咳了一声,默默地往马车外面挪了挪,和阿默一起坐在车辕上大眼瞪小眼地赶车。 “……”云羲和瞅瞅秦玄凌,“说正经的,这些事完了之后是不是该给羡儿找个夫子了。” “想着呢。”秦玄凌声音中带着些算计,“裴遇此人,天资卓然,只做个国子监祭酒实在是有些浪费……最重要的是惜儿给他生了个千金后,他在教养子女一道上颇有研究。便让他去上书房教羡儿吧,回头再与羡儿找几个合适的伴读。” 云羲和笑眯眯的道,“真是个好主意!”有人帮忙带娃,实在是太好了! 此时远在长安的裴遇忽然打了个喷嚏,忙离自己的女儿蛮蛮远远的,生怕让孩子染了病气。 及至天快黑的时候,终于远远地瞧见长安城的城门,从秘道回了玄王府,又走后门回了皇宫,云羲和歇息了一会儿,便吩咐了小棠去接云无羡,虽然玩笑着说孩子有些烦,但几日不见,终归是有些想的。 她喝了口茶,瞧着外面黑如墨汁的夜色,忽而朝着柳公公吩咐了一声,“烦请公公,带我去见一见禾儿。” 玄王府上那件事没完。 当时她念着梧桐山要紧,才没有刨根问底地追查,现下办完事回来了,该查的还得查清楚。 柳公公自是点头。 禾儿被关在慎刑司的一间暗室内,她只穿了一身粗布制成的囚服,上面还有血痕斑驳,蜷缩在角落的样子看着真是落魄得很,门开时的亮光,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 柳公公叹息一声,“应当是干活不勤快,挨了几鞭子。” 他一抬手,立刻就有人打开了锁,禾儿听见声音,抬起头来看向这边。 她似乎早就预料到云羲和还会来找她,脸上没有意外的表情,很冷静道,“羲和郡主,你来了。” 云羲和还没说话,一旁的守卫在柳公公的暗示下,殷勤备至地搬了张干净的椅子过来。 云羲和微微点头致意,在禾儿对面坐下,“你好像早知道我会来?” 禾儿讥嘲一笑,“羲和郡主,你来不来,全凭自己的心意,我又如何会知晓。只不过,你来了,我正好与你说些话。” 云羲和挑了挑眉,“你说。” 禾儿犹豫了一下,“你能不能让他们都出去,我只想对你一个人说。” 云羲和笑了笑,“行。” 一旁的柳公公一脸担忧,“郡主……” “无妨。”云羲和道,“柳公公先出去吧。” 柳公公点点头,“郡主,奴才就在门口呆着,您有事就唤一声。”说罢一个眼色,牢房里其他人也都跟着退下了。 就只剩下云羲和与禾儿。 禾儿的手腕脚腕都被锁链锁着,限制了她的行动范围,她努力地想爬起来保持几分体面,可惜却做不到。 她努力了几下,似是扯到了背上的鞭伤,整个人痛得脸色惨白,但她却不是很在乎的样子,只是一脸嘲讽地瞧着云羲和,“羲和郡主,瞧见奴婢这副样子是不是很得意啊?你一回来,皇上就这般厌弃我,还将我打成这样子,从此以后,我就再也没办法同你抢了。” 云羲和说,“这有什么好得意的?几年前长安城宠妾灭妻案牵扯出来的美色行贿之事,怕是你没有听说过。他在当街支起一口油锅审问犯人的手段,比起现在对你这几鞭子,可是狠戾了万倍不止。” 她顿了顿,又说道,“禾儿,你以为他动你只是因为你碍了我的眼吗?你到现在还没想明白,我不是你能下手的人。” 禾儿笑了一声,“是,你是大顺的羲和郡主,又是西凉的长公主,地位尊贵,有的是人护着你,正因为如此,你才不会将我这样的蝼蚁放在眼中。” 她咬了咬牙,“可是我本来就要嫁给皇上了!我差一点就能和他成婚了你知道吗!他已经让内务府在为我准备婚服了,你为什么非要横插一脚!你明明在西凉都为人妻为人母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大顺,还要来勾引皇上!” 云羲和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道,“我回大顺是因他假借祖母病重的名义,给我去了信,我才回来的。再者……就算我不回来,秦玄凌也不会娶你做皇后的!” “……我不信!这四年,他身边只有我一人!他教我念书写字,宫里宫外都尊称我一声内贵人,他也默认了!” 云羲和叹了口气,“禾儿,你怎么这么蠢啊。” 她垂眸道,“秦玄凌不是傻子,他要的皇后,是担得起一国之母,配得上站在他身边的。且不说身世这些,你在他身边念了几年书,除了争风吃醋,还学会了些什么?知道如今的政事亟待解决的是什么?知道哪些朝臣家眷是要拉拢的,哪些又是要打压的?西北大旱,江南发洪水,春日蝗灾……身为宫廷内眷你又能做些什么?” 禾儿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服气,“……后宫不得干政。” “可以装傻,但不能真傻。”云羲和讥诮地笑了,“你不会真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吧?” “……”禾儿垂下头,紧紧地咬着嘴唇,很久都没有说话。 云羲和又道,“我今日来,不是来与你说教的。你不曾学过调香,将依兰花粉混入香灰下也不是你这种脑子能想出来的,说吧,是谁在背后帮你?” ------------ 第258章 不要嘴硬哦 禾儿猛然抬头,“你……你怎么知道?” 云羲和骗她说,“我早猜到了。只是来找你验证一下。” 禾儿死死地盯住她,“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云羲和看了她一会,当真站起身来,靠近了她。 禾儿忽然抱起,扯着手腕上的铁链就要勒死她,禾儿双眼赤红,陷入了癫狂,“……你去死吧!” 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拼了命地勒紧,一心想要云羲和给她陪葬,云羲和却只是微微叹息一声,只是淡淡道,“……你真的很蠢。” “……哈哈哈哈!”禾儿放声大笑,“我是不如你聪明,但我死了,也要拉着你一起死……云羲和,你死……啊!啊!” 她尖叫一声,手上一软,浑身僵硬着直直倒了下去。 云羲和将铁链从自己脖子上挪开,白生生的脖子上多出了几条红痕,虽然不痛,却也很是明显。 她叹息着摇了摇头,蹲在禾儿身边,看着她脖子上的银子,叹息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我会医术吗?” “……”禾儿有口难言,她单知道大夫是救死扶伤的,哪还想得到,大夫的银针也是致命的武器啊! 云羲和伸手捻了捻那根银针,禾儿只觉得舌头柔软了些,似是能说话了,只是那巨大的疼痛还在折磨着她,“……好痛!” “还不说吗?”云羲和又慢吞吞地摸出一根银针来,刺入禾儿的皮肤里,“不要嘴硬哦。” 禾儿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但是她又被铁链锁着躲不了,整个人凄惨地叫喊着,“没有人帮我!都是我做的……是我恨毒了你!” 云羲和皱眉,看来禾儿是真不打算讲了。 她这么保着的那个人,要么是她的至亲之人,可据她所知,禾儿无父无母无亲眷;那要么就是与她有着共同的敌人。 云羲和啧了一声,抬手拔了银针,随手丢在一旁,“不曾想,你倒是有骨气,是个讲义气的。” 她也不多纠缠,“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查不到了吗?放心,那个人活不了多久,也会下去陪你的。” 禾儿气急了,凄厉地大喊,“云羲和,你不得好死!” 云羲和起身朝外走去,头也不回,并不会将这嚎叫当回事。 柳公公一眼就瞧见了云羲和脖子上的红痕,吓了一跳,“羲和郡主!” 云羲和摸了摸脖子,“没事,回去吧。” 待回了养心殿,秦玄凌在忙着批折子,她微微松了口气,若是叫他看见自己的脖子,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忙快步回了暖阁,羡儿已经乖乖地坐着等自己了。 云羲和对他解释了一下自己脖子怎么一回事,云无羡很是惆怅,“娘亲,我们是中邪了吗,要不回头找个道士来瞧一瞧!为什么整日里不是我被绑架就是你受伤?” 云羲和,“……”儿啊,倒也不必如此! 她对着镜子给自己擦了些药膏,心中却在暗自猜想着,当日玄王府一事中,到底是谁,要这么毁她? 瞧着镜中那张貌赛天仙的容颜,清冷的凤眸流光溢彩,电光火石间,她忽然有了个念头,“……小棠,你私下去查一查住在玄王府的婉晴姑娘。” "婉晴姑娘?"小棠不解,郡主好似与这位姑娘没有太深的交集啊,忙细问下去,“郡主,要查什么呢?” 云羲和默了默,事情已经过了三日,若真是宋婉晴在背后谋划,那这三日也足够她抹除所有痕迹了…… 她眉心微蹙,“就查一查,她会不会调香。” “是。” —— 西凉。 拓跋奎用罢晚膳,忽然转身踱步走到往日羲和与羡儿居住的宫殿。 自云羲和走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此处。 宫殿里一直有人打扫着,很是干净,殿内的摆设也都没有改变过。只是到底许久没有人在此生活了,那熟悉的气息越来越淡。 一旁的赤川提醒道,“君上小心!” 拓跋奎的脚步顿了顿,俯身摸了摸横在殿门口的小木马,那是他亲手替羡儿做的,羡儿虽然比旁的小孩沉稳些,但在瞧见这小木马的时候,还是兴奋异常,大喊着谢谢皇帝舅舅,然后每日都要与它玩一会。 还有那许许多多的小玩具,都是羡儿平日里很喜欢的,当时也没有带走,小孩子似乎觉得去一趟大顺很快就会回来了。 可是…… 拓跋奎微微叹息一声,抬头望着遥遥月色, “姐姐……当年我骗你来西凉,自以为能护着你,让你过上无波无澜的日子,可我知道,你心底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大顺。当年我骗了你,这些年,你又岂不是在骗我。好在我总算懂了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就算在大顺日子过得波折不断,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你也是甘之如饴的。” 他说今日才收到云羲和亲笔写给他的劝降书的,其实心里也不意外。 他知道,大顺兵强马壮,若真是打起来,西凉不是对手;他更是知道,大顺物华天宝人杰地灵,良田肥沃政通人和,西凉若归降大顺,于天下百姓来讲,亦是一桩好事;但最重要的是,西凉若是归降了大顺,便不会让姐姐为难了。 拓跋奎低头瞧着掌心中的那块太阳刺青,勉强笑了一下,“母亲啊,终究还是你技高一筹,天下一统,虽是大顺起的事,却也如你从前预想的一般……可我没办法拒绝啊,我也只想让姐姐过得快乐一些。” 他吩咐一旁的侍女准备好笔墨纸砚,提笔便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封家书,说着西凉朝堂上的一些琐事,又问询了姐姐在大顺的生活,还微微抱怨了些姐姐不多写几封家书。 写了好几页纸,他脸上的表情才温和了下来,笔锋也沉稳起来。 他拿过一旁明黄色的绢帛,开始正经地写着,西凉愿臣服于大顺,西凉国土尽数归于大顺,日后以大顺为尊等等,而后郑重其事地盖上了西凉的国玺,语气波澜不惊地吩咐着,“送去大顺吧……” 赤川脸色凝重,最终还是双手接过那道圣旨,应声道,“是!” ------------ 第259章 大周愿归降 小棠打探消息的速度不慢,很快,云羲和就知道了宋婉晴擅调香的事情。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想不到自己是何时得罪了这位柔弱不能自理的姑娘,但事情再往秦玄凌身上想一想,便又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呵!好一个恩人之女!怕不是要挟恩图报,让秦玄凌以身相许呢! 这天云羲和总算是闲了下来,佑宁长公主秦惜给她递了帖子,约她一起去曲江池泛舟。 二人坐在船上看着水阔天空,顿觉神清气爽。 交流了一些育儿经验后,秦惜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羲和,你和我的蠢皇兄到底怎么回事啊?最近都在说什么皇上见异思迁,明明是招你进宫看病的,但是见你长得貌美就起了色心,宠了多年的宫女禾儿得罪了你,他就直接将人弄死了,真的假的?” 秦惜的女儿蛮蛮如今正是不好带的年岁,她近来也就没有多少精力关注宫里,传到她耳朵里的流言如此匪夷所思,叫她忍不住八卦一番。 云羲和很是无奈,“这么荒谬的说法你也信啊!我跟秦玄凌……唉,说好听点叫好事多磨,说难听点,或许就是孽缘吧。” 她想了想,还是将来龙去脉讲了讲,秦惜目瞪口呆,“爱江山更爱美人,啧啧啧,没想到,皇兄还是个痴情种啊!” 云羲和,“……” 秦惜到底是长公主,八卦完后就抓住了重点,“……所以你现在很怀疑那个住在玄王府里的宋婉晴。” 云羲和点头。 秦惜,“……这几年一直瞧着她一副病秧子模样,倒是没将她放在眼里。如今想来,那姑娘总是见人三分笑,惹人怜惜的模样,这满京城的世家贵妇说起她,倒是没有一句指摘的,实在是个厉害的。” 云羲和瞧着她,“你到底是哪边的!” 秦惜挑挑眉,“还用问吗?当然是你这边的,我这不是提醒你呢嘛!” 云羲和叹口气,“若是旁人我也就顺手料理了,可偏偏她的父亲确实对秦玄凌有救命之恩。这件事未必你皇兄就不知内情,可他却未曾对我提起过,可见,还是要从长计议。” “唉。”秦惜也跟着叹口气,“是啊,倘若是些别的恩情,赏些金银玉石也就罢了,再不济加官晋爵也是使得的。可偏偏是救命之恩,这姑娘如今还是位孤女,再加上她那份心思……处理起来实在是有些棘手,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云羲和抿唇,“为今之计,便是先将她的身子骨调养好吧,否则她那一步三喘的,我还没动手呢,人家就觉得她受了欺负。至于其它的事情,从长计议。” 她说到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也习惯了,我与秦玄凌之间,总是一波好几折。” “……”秦惜皱了皱眉,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皇兄与羲和之间的这份感情,但是她始终是很看好的,伸手拍了拍羲和的肩膀,“一样一样来。” 想了想,她换了个话题开始聊,“劝降的事情如何了?” 说到这,云羲和果然是长出了一口气, “西凉那边自是妥当的,如今回信已经收到了。至于大周嘛,算一算时日,劝降书也该送到了……想来也是十拿九稳吧!” 秦惜似是没想到事情竟会这般顺利,当即瞪大了眼睛,“羲和,你这一出手,真是不得了啊!” —— 大周的新帝楚鸿,听说大顺的使臣送来劝降书的时候,原本是不屑一顾的。 他可是一国之君啊,在他看来大顺虽强盛,可大周也不相上下,好好的各自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为何要去别人家做小弟?! 再者说,一统天下乃是大周诸位先帝的夙愿,大顺抢了先也就罢了,还将这劝降书送来他面前,岂不是要太岁头上动土! 楚鸿冷哼一声,眸中暴戾快要压不住,“滚回大顺去,叫秦玄凌那个小儿休要异想天开!若是降,也该是他大顺降我大周才是!” 送信的不是使臣,而是云家军中的一位有些学识的将领,名叫闻风,此时他不卑不亢地直起身来,双手捧着那封信,朗声道,“大周天子的话,微臣自会带到,还请大周天子先行看完此信。” 楚鸿挥了挥手,“趁朕现在不想杀你,快滚!” 闻风屹立不动,“请大周天子看信!” 楚鸿,“……” 自他做皇帝以来,一向说一不二,胆敢在他面前逞强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惨!他自己都记不清楚,多久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与他说话了! 他向来没什么耐心,当即被激得目眦欲裂,伸手拔出佩剑,当即气势汹汹的朝着闻风冲了过来,那削发如泥的利剑,就架在闻风的脖子上,“朕叫你滚!” 闻风已经开始当着楚鸿的面拆信,他取下信上沾着的羽毛,一点一点沿着信纸边缘撕开,露出明黄色的信笺。 楚鸿被他的动作激怒,手上一个用力,那利剑隔断了闻风的头发,贴上了他的脖颈,随之划开一道小口子,血珠子渗了出来。 闻风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般,不动如山,四平八稳地举起手上的信笺,让楚鸿看了个清清楚楚。 “放肆,一滴干涸的血迹就能威胁大周,混账……”楚鸿正要就此割下他的脖子,却不想在看清信纸上的那方印玺后,随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当啷一声,利剑落地。 楚鸿从闻风手中夺过那张信笺,眉心紧蹙瞧着那方清晰地印。 那个印章的痕迹,他在许多地方都见过,比如说供奉着大周历代皇帝画像的宗祠中,右下角都盖着这样一方印玺,这是……大周的传国玉玺! 他只知道这方玉玺是在先皇的手中弄丢的,待他继位时,先皇已经油尽灯枯,只拉着他的手,哀声交代着两件事,一则找回玉玺,二则,一统天下。 楚鸿将那些画像上的印玺瞧过无数遍,自然知道这信纸上的印记做不得假! 他没有被那一滴威胁要血流成河的血迹吓到,但这一块印玺,真是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大周的传国玉玺,竟然在大顺手里? 楚鸿的心思转得飞快,若是大顺的皇帝秦玄凌攻打大周,他尚能迎战,未必会输! 可若是那秦玄凌手捧玉玺,说出什么天命所归之类的话,那自己这个皇帝,可就没得做了呀! 闻风伸手摸了一把脖子上渗出的血,仍旧是一番坚如磐石的模样,“大周天子,可愿为了天下黎民百姓免遭战乱之苦,而归降大顺?” “……”楚鸿伸手抱头,一副状若癫狂的模样,忽然在大殿中蹦跳不止,口中直呼,“天意如此,天意如此啊……朕愿降!” ------------ 第260章 昏君爱你 消息传回大顺时,朝野震惊。 兵不血刃地将西凉与大周收入囊中,这比翻天还难的事情,竟被云羲和一个女子,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她好像总是这般的传奇! 无论是内忧还是外患,当年的学子暴乱,如今的一统天下,好像再艰难的事情到了她面前,总成了否极泰来跳板。 纵然是被迫出走四年,可她再次归来时,早已超脱这份身份的禁锢,她,是真正心怀天下之人! 朝臣们再说起羲和郡主时,那赞叹敬佩的语气中亦是带了些许狂热。 事已至此,皇上的心思昭然若揭,谁还能看不懂? 谁又敢在面对羲和郡主时,说出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话来? 从一开始,皇上就没有给过众人指摘郡主的机会啊! 礼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受降大典,这场庆典甚至是比当初秦玄凌当初登基为帝时更加隆重,在整个大顺的史册上都要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其它的朝臣们亦是磨刀霍霍,西凉与大周的堪舆地理,民风民情,众人都牟足了劲地去了解,毕竟,那可是未来要去管辖的地方啊! 钦天监夜观天象,挑了个吉利的日子和使臣,将这场受降大典安排在了一月后。 秦玄凌坐在龙椅上,一副睥睨众生的模样,下首的拓跋奎与楚鸿二人则下跪向他行礼,三叩九拜,山呼万岁。 满朝文武随后亦是下跪行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玄凌站起身来,将一片恢宏盛大尽收眼底,“众爱卿平身!” “谢主隆恩。” “……” 这一场大典办完的时候,太阳都已经落山了,秦玄凌封了拓跋奎为西凉王,封了楚鸿为周王,又各自赏了封地。 并且将西凉与大周的国土并入大顺,而后又重新划分了州府。 他并没有很着急地派人去接替管辖,民意比天高,事要一步一步来。老百姓不会在意帝位上坐的是谁,亦不会在意国号有没有更改,他们更在意的是吃不吃得饱饭,穿不穿得暖衣。 居有住所总好过流离失所。 为君之策最重要的,便是如此。 —— 待他回到养心殿时,云羲和正在暖阁中捧着一本书看,秦玄凌摘下头上的冠冕,问云羲和,“在等我吗?” 云羲和正是心情好的时候,遂与他玩笑,“没有,我只是在一个不知道回家的负心男人。” 秦玄凌,“……” 他哭笑不得地坐在云羲和身边,搂住她的腰身,“这不是回来了嘛!那庆典确实长了些,都是礼部那帮老家伙……” 云羲和说,“是吗?” 她板起脸来,“那你来说一说,大周的仙如帝姬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玄凌皱起眉,“她是谁?” 云羲和,“…….” 她皱起眉,“就是那个貌若天仙,一直直勾勾盯着你瞧,还大庭广众之下说要以身相许的那个!” 秦玄凌迟疑片刻,“不记得了……除了你,哪还有人貌若天仙了?” “……”云羲和被噎了一句,但其实听他这么说,心底还是有些欣喜的,但她就忍不住跟他闹一闹,“那你是说,你喜欢的是我的容貌?” 秦玄凌点了点头,“当然喜欢。” 云羲和挑眉,“那也就是说,如果有比我长得还美丽的女子,你就会移情别恋?” 秦玄凌斩钉截铁,“那不可能。” 云羲和面露疑惑,“?” 秦玄凌很是坚定,“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美丽的女子了。 云羲和的嘴角压不住的勾起,这个男人,真是净会捡一些好听话来说。 她红着脸咳嗽一声,“羡儿还在呢,你正经一点!” “正经不了。”秦玄凌扣住她的腰,将人抱在怀里结结实实地秦了一顿,云羲和很快就晕晕乎乎的,没留神男人的手已经顺着腰钻进了她的衣服里。 直到云无羡气呼呼的声音响起,“我渴得不行,好想喝口水!请问你们好了吗?好了的话可以给我倒杯茶嘛!!!” 云羲和,“!!!” 她连忙推开秦玄凌,整理了一下衣服,从他的身上跳下来,瞪了一眼秦玄凌后才看向云无羡。 云无羡睡眼朦胧地揉着眼睛,眼巴巴的咽了口口水,嘴唇干干的。 “羡儿……”她忙给羡儿倒了一杯温水,云无羡咕咚咕咚三两口喝完,口出狂言,“云羲和,你今晚上是搂我睡觉还是搂他睡觉?” 不等云羲和说话,秦玄凌已经慢悠悠的说道,“你娘当然是与你爹我同睡。” 云无羡呸了一声,“你不知羞!” 云羲和,“……” 云无羡很是惆怅,“娘亲让给你了,我真是好惨一小孩哦。” 云羲和哭笑不得,“你们两个真是……呀!” 秦玄凌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下,“羲和,跟我走了!” 云羲和伸手捶了他一把,“呸!臭流氓!” 秦玄凌抱着她出了暖阁,进了另一边的寝殿,“流氓?朕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流氓!” 云羲和,“……”她一巴掌拍在秦玄凌的下巴,“臭不要脸!” 秦玄凌说,“能与娘子睡一张床榻,还要什么脸?” 云羲和,“……”你怎么比在白天受降大典上还要得意! 当晚云羲和被按在床榻上搓扁揉圆的时候,就见识到了秦玄凌此人到底有多不要脸,这个狗男人简直就是属狗的,根本要不够!一晚上折腾得她腰都要断了,还饶有兴致地逼她一起看春宫图…… 看就算了,看完他就要试! 试一次不够,他还要再试一次! 狗男人! 翌日,云羲和艰难地从床榻上爬起来,秦玄凌一把将她扯回怀里,“起这么早做什么?” 云羲和说,“昨日答应了羡儿,晨起给他做一碗小馄饨。” 她看见秦玄凌生龙活虎的样子就来气,伸出白嫩嫩的脚丫子就在被窝里踹了他一脚,没成想却被秦玄凌一把搂紧自己怀里,“大早上的,男人正是精力旺盛,你不要勾引我。” 云羲和,“???” 我什么时候有那个意思了?? 秦玄凌说,“你这么早就要力气起来给那臭小子做什么馄饨,就是在嘲讽我,昨夜还不够用力!” 云羲和,“……” 她面无表情伸手揪住秦玄凌的耳朵来回晃了晃,“你简直色欲熏心!你不是人!你这个昏君!” 秦玄凌贴着她,耳鬓厮磨,“昏君最爱你。” ------------ 第261章 你非要嫁给秦玄凌吗 秦玄凌今日也有许多事情要忙,二人稍微腻歪了一会儿,便各自去处理事情了。 云羲和给羡儿做了一碗小馄饨,照顾着他吃下,再送他到上书房去,又将小梨留下照顾着,一切收拾妥当了,才起身出宫去了鸿胪寺。 拓跋奎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见她来,笑了笑,“姐姐。” 云羲和脸上带着些许歉意,“你一路舟车劳顿,早该来见你的。” 拓跋奎招手让丫鬟去沏茶,弯起了眼睛,“姐姐能来就很好了。” 云羲和一愣。 拓跋奎说,“其实我还是很怀念当初姐姐在西凉的日子。” 云羲和端茶的手指顿住,抿了抿唇,最终也只能说出一句话,“抱歉。” “你没什么可抱歉的。”拓跋奎自嘲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罢了。” 云羲和默默地叹息一声,自己与拓跋奎之间的情意,确实说不清道不明,一开始埋怨过他为何执意要逼自己离开大顺,想查清楚真相后,搅得西凉天翻地覆。 可后来那四年他无微不至的照顾,甚至连西凉的江山都愿意分给她一半,再到现在,不过一封信,他便心甘情愿地归降。 若真是论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她终究还是承了他太多的情,这可不是一句姐姐,就能心安理得的受着的。 沉默了一会儿,拓跋奎问,“你与秦玄凌打算何时成婚啊?” 云羲和与秦玄凌先前也商议过,待天下归心,解了大顺的忧患,让世间再无人质疑她的出身,便堂堂正正地成婚,于是点了点头,只说了句快了。 拓跋奎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忽然伸手抓住她的隔壁,云羲和一愣,抬头看着他,拓跋奎对她笑了笑, “姐姐,你真的非要嫁给秦玄凌吗?” 云羲和垂下眼睫,轻声说,“是呀,非他不可。” 拓跋奎放开她,说,“跟他在一起会很危险。” 云羲和说,“我知道。” 可她从来都不会是躲在他身后寻求庇佑的菟丝花。 拓跋奎的手指缓慢地握成拳,而后又松开,笑了笑,将手掌的那枚刺青呈现在她眼前,“……姐姐,日后若是看到掌心有太阳刺青纹样的人,要万分小心。” 云羲和一怔,“什么意思?” 拓跋奎笑了,不知道怎么的,云羲和总觉得他的笑容里压抑着什么痛苦折磨的东西,让她看了有些心疼。 但是不得不说,拓跋奎将这些情绪掩饰得很好,云羲和正想发问的时候,就听拓跋奎说道,“姐姐,这太阳就是你。我好像没有告诉你,母亲她……没有死。” 云羲和闻言愣住,满脸的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拓跋奎收回手,说,“你没有听错,她没有死。这件事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自刎于两军阵前的,是个与她身形相似,带着人皮面具的婢女罢了。我虽然还不知道她如今想干什么,但是姐姐……她是冲你来的,从四年前就是了。” 云羲和还没从永德帝姬没死的震撼中反应过来,就听拓跋奎继续说道,“四年前,设计让你和亲去大周,就是她的计划。” “是她……”云羲和整个人头脑发昏,整个人像是掉入了冰窖一般,那般恶毒的计划,前世害她惨死,云家满门血流成河,背后的罪魁祸首,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拓跋奎说,“姐姐,你如果执意留在大顺,切记要小心。” 云羲和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鸿胪寺的,她站在阳光下,盛夏的风都带着炎热的味道,她眯起眼睛,看见不远处的江面上,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扶上小棠的手,刚想登上马车,忽然听到阿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郡主……郡主,不好了,羡儿少爷忽然昏迷不醒……” “什么?!” —— 云无羡一早就乖乖地去了上书房,负责教书的夫子正是裴遇,上书房中还有几个与云无羡年龄相仿的陪读,都是世家教养出来的品行端正的孩子。 她匆忙赶回了皇宫,小梨一脸急切,迎面就跪下来,“郡主……” 云羲和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到底怎么一回事!” “郡主,奴婢也不清楚啊!”小梨一脸焦灼,“第一日上课,裴夫子说习字如做人,就给众位小公子们都发了字帖,叫做《急就篇》,比羡儿公子平时练得难了些,上书房里的小公子们都练得好好的,可羡儿少爷还未写满一页纸,就忽然惨叫一声昏迷倒地,叫了太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棠已经手脚麻利地去捧了云羲和的小药箱来,云羲和抿了抿唇角,伸手将小梨扶起来,“不必惊慌,既然练字,小梨,你去将那些羡儿用过的那些笔墨纸砚都拿来。” 小梨眼圈红红的,“……是,是,奴婢都收回来的,都是奴婢不好……” 云羲和摇了摇头,“跟你没有关系,是冲我来的。下去洗把脸,收拾一下。” 她快步进屋去一瞧,小小的孩子正乖乖地躺在柔软宽大的床榻上,肉乎乎的小脸通红,眼睛闭得紧紧的,嘴唇呈现出不正常的乌紫,她伸手摸了摸羡儿的脉象,脉搏跳得又急又躁,再用银针一试,显然是中了毒。 还是极其阴狠的热毒。 小孩子本就体热,这热毒便是寻常大人都难以扛得住,若无解药,非得是泡冰水,或是与人交欢,才能纾解。 可连她的羡儿才三岁多!!怎么能对一个孩子藏着如此恶毒的心思!简直枉为人! 云羲和眼睛一眨,大颗大颗的泪珠就滚落了下来,眼底一片杀意沸腾,敢对她的儿子下手,无论是谁,她就要将这畜生揪出来,千刀万剐,让他后悔自己来过这个世上! 云无羡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小小的孩子昏迷中什么也不会说,整个人却被折磨得开始微微有些手脚抽搐起来! 云羲和抬手擦了把眼泪,将云无羡身上的小衣服脱了个干干净净,他小小的身子也是滚烫着。 云羲和手上的银针利落地封住了几大穴位,她直接从药箱底部的夹层取出半块龙骨,锋利的匕首刮了些粉末,温水冲开,硬是给羡儿灌了进去。 这块龙骨是还是先前给秦玄凌配置解牵机蛊的时候剩下的那半块,龙骨药性疏热镇静,又极是滋养,少量服些,至少能先护住羡儿的心脉不受损。 她忍着心头巨大的悲痛,写下药方叫人去太医院抓了药,开始配置了解药,又拿了烧酒,不停地给羡儿擦拭着身子,折腾了一下午,云无羡的脉象总算是平稳了下来,整个人也从烧得通红重又变得白白嫩嫩起来。 只是还未醒。 云羲和松了口气,一下一下地给他打着扇子,视线不经意地瞥向一旁的笔墨纸砚,眼神旋即锐利起来。 她将手中的扇子交给小梨,起身过去查看,羡儿手腕的力气还不稳,写的字有些稚嫩,却已经努力的端正起来了,她眸中闪过一丝欣慰,那写字的宣纸是宫里常用的,墨汁是上好的徽墨,淡淡的墨香气,那毛笔,也是上等的狼毫所制成,瞧着似乎都没什么异常之处。 云羲和想象了一下平日里云无羡写字的模样,坐姿端正,镇石铺平宣纸,毛笔饱蘸墨汁,而后……她下意识地学着云无羡的模样,想去咬那毛笔的笔头…… 果不其然,那极清淡的干涸的口水味,混合着热毒残留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尖。 云羲和眼神眯了眯,找到了。 ------------ 第262章 揪出宋婉晴 事情查起来倒也容易得很。 很快查到今日替小公子们准备笔墨纸砚的小太监身上。 只是等云羲和命人前去捉拿那小太监时,他早已经吊死在自己的屋内了。 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实在是太不妙了。 云羲和抿了抿唇,俯身掀开白布,鼻尖微微一动,眉心蹙起,“去玄王府。” “……郡主?!”小棠面带不解,却又一阵心惊,“莫非此事,与婉晴姑娘有干系?” 云羲和嗅着空气中似有若无的多加罗香,“去了就知道了。” 此香性辛微热,最适宜体寒之人使用,她隐约记得,那日生辰宴时,在宋婉晴身上闻到过。 天色已经不早了,她抿了抿唇,提笔给秦玄凌留了张纸条,才出宫朝着玄王府杀了过去。 玄王府空空荡荡的只住着宋婉晴一人,她养病不喜热闹,府上的丫鬟仆从也不多,除了些照顾她饮食起居的,剩下的便都是在打理各处院子的,连府上的守卫,也都是原先玄王府的府兵。 云羲和进去时,门口的守卫不敢拦,忙要进去通报,不消片刻的功夫,便有殷勤的丫鬟出来,将她迎进了玄王府的正厅。 “羲和郡主来了。”宋婉晴一副欣喜至极的模样,“可用过晚膳了?要不要一起用些,只是……我平日里病弱,吃食也都是玄凌哥哥特意吩咐了厨子做的药膳,也不知道郡主吃不吃得惯。” 云羲和不理会她话里暗搓搓的挑衅,只是定定地瞧着她,“是你下的手?” 她用的是疑问的语气,但眼神中的笃定毫不掩饰。 宋婉晴眼底闪过一丝讶,又极快地掩饰了过去,脸上做出一副迷茫的模样,“郡主在说什么?” 云羲和说,“多加罗香。” 宋婉晴瞳孔一缩,再开口时,声音中就带了些阴阳怪气,“多加罗香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长安城中用这香的也不在少数,怎么就认定了是我?郡主自己照看不好儿子,怎么能将事情算到我身上?” “我都还没说云无羡,你怎么就着急承认了呢。”云羲和站起身来,她死死地盯着宋婉晴那张娇弱的脸,“宋婉晴,你是在找死。” 宋婉晴顿了顿,脸上挂着些懊恼,终于装不下去那白莲花的模样,她身子往后靠了靠,懒懒地抬头看向云羲和,笑着说,“郡主不要这么激动嘛!我不过是胡乱猜一猜罢了,说什么承认不承认的,就过于严重了些。羡儿怎么样啦?” “羡儿好得很呢。”云羲和挑了挑眉,眼底的杀意不减,“你是打量着如今大顺天下归心,秦玄凌要立后,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 宋婉晴也不怕,她娇羞地伸手将一缕头发别在耳后,笑道, “怎么,羲和郡主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莫不是觉得我与玄凌哥哥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所以找上门来借题发挥的?真是多谢你的抬举了。” 云羲和嗤笑一声,“你如今正大光明地说出野心,我倒还敬你两分坦诚。只是你何必对孩子下毒手。” “是你血口喷人呢。”宋婉晴笑盈盈道,“羲和郡主说是我做的,可有何依据?今日我连玄王府的大门都没有出过,羲和郡主就算是爱子心切,也不能凭空捏造是非来冤枉人吧?” 云羲和被她这副死不承认的模样逗笑了,“原先还有些不确定,现在倒是能实打实的有了底。不过你既然非要找我要依据,很好,我的万香楼中有一味迷香,常人闻后,意识陷入混沌,毫不设防,问什么说什么,婉晴姑娘可要一试?” “你凭什么来拷问我?”宋婉晴的脸色终于变了变,“你不由分说冲到我府上来,将这样的屎盆子往我头上扣,怎么,羲和郡主还要对我用私刑?” 云羲和气笑了,“你以为你胡搅蛮缠,这件事就能从我这翻过去不提了吗?” “玄凌哥哥不会允许你这样对我的。” 宋婉晴被云羲和身上的杀意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抿了抿嘴唇,“云羲和,我父亲是秦玄凌的救命恩人!就算是我不小心做了些什么,他也不会对我动手的!” 云羲和有些可悲,“你把秦玄凌当什么?把他欠你父亲的恩情当做你行凶的赌注吗?” “不用你管!”宋婉晴有些恼羞成怒,伸手朝着门口一指,“滚出去!我府上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云羲和确实淡然地笑了笑,回身在另一旁的圈椅中坐下,“说了这半天的话,也累了。婉晴姑娘也是擅调香之人,可有闻到什么气味?” 宋婉晴讶异之下深吸了一口气,旋即觉得一股诡异的浓香涌入鼻腔,那灼热的气息随之往五脏六腑中涌入,她当即便觉得手脚发软,四肢无力,整个人却是一点一点的滚烫了起来。 宋婉晴终于觉得害怕起来,“…….是依兰香!” 云羲和点点头,“正是呢,那日的账还没有与你算,你倒是又来找死来了。” “玄凌哥哥……”宋婉晴凭借着理智,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视线看向门外的浓浓夜色,“…….救我!” “我知道你在我进门时,就叫人去了宫里传话。”云羲和闭上眼睛,“不过秦玄凌不会来的。” 宋婉晴愣住,“什么?” 云羲和长睫微颤,她盯着宋婉晴,“我与他说了,云无羡中毒不轻,让他寸步不离地照顾好他儿子。他当然知道我会对你做什么,不过他顾不上了,谁能比他儿子更重要呢。” “……”宋婉晴眉心蹙集,“你…….好恶毒的算计!” 云羲和冷冷地道, “这不是你自找的?秦玄凌不会对你下手,我可不会放过你!宋婉晴,救命之恩固然无以为报,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我今日便让你知道,后悔这两字,最痛苦的写法…….” 宋婉晴意识已经混乱了,她终于忍不住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裳,羞耻地哭了起来,云羲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手中一根银针闪着寒光,刺入宋婉晴的头颅,又一根,刺入她的后脑,再一根,刺入她的下腹……. 皆是痛入骨髓的穴位,宋婉晴惨叫起来,只觉得自己好像被放在岩浆中炙烤一般,身体里汹涌的热潮一波又一波的陌生又害怕,让她忍不住想要放纵自己时,却又被痛得清醒。 “…….”云羲和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衣衫褴褛地在地上痛苦翻滚,“婉晴姑娘,一点小小的回礼,不成敬意。” 她就这么在玄王府的正厅里坐了一夜,眼睁睁地看着宋婉晴从一开始的饱受折磨痛苦挣扎,到最后依兰香药性消散,整个人在地上哭喊着寻死,她都没有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宋婉晴从昏迷中醒来,她双手抱膝,蜷缩在地上,脸色惨白,一双眼睛愤恨地看着云羲和,像是要吃人的野兽一般,令人胆寒。 云羲和却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婉晴姑娘,从今日起,我为你诊病,全当是还了秦玄凌的恩情。” 宋婉晴冷笑,“呸!事到如今,你还装假好心!” 云羲和微微叹了口气,学着她昨日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当然了,我又不是什么圣母,说给你治病就是为了继续给你下毒啊,一点一点地折磨死你才好呢。” 宋婉晴,“…….” 云羲和建议她, “不过你也可以选择痛快一点的死法,比如一头撞死,或是吊死在城东那棵歪脖子树上,再或者自己动手调香把自己熏死,或者干脆求我将你送到刑部去。” 什么破建议,宋婉晴快要气死了,但一想到云羲和那折磨人的手段,她还不如去找一个痛快呢,哭喊着,“求你了,送我去刑部吧…….” 云羲和只好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 ------------ 第263章 亲自击溃她的希望 玄王府这一夜的事情,秦玄凌到底没有多过问。 他虽然觉得男子从小就不该娇养着,可到底在知道三岁小孩被折磨得命悬一线后,还是默许了云羲和的做法。 等云羲和回到宫里时,云无羡已经醒过来了。 云无羡身上的温度降了下来,嗓子却还是哑哑的,他挣扎着从床榻上坐起身来,一下子扑进了云羲和的怀里, “娘亲......” 云羲和紧紧地抱住他,轻声道,“娘亲在......羡儿乖......”她在云无羡的额头上亲了亲,“不怕了,娘亲给你报仇了。” 云无羡哭着说,“娘亲,抱歉,我太小了,我没有照顾好自己......” 云羲和说,“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还不到四岁呢呀,是娘亲不好,娘亲没有保护好你......” 她给云无羡擦了擦眼泪,“我们羡儿不是从来都不哭的嘛,男子汉,不哭了哦......” 云无羡却怎么也止不住自己的眼泪。 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弱小,保护不了自己,还让娘亲跟着担心。 “别哭了。”秦玄凌伸手将他们娘俩揽进怀里,“眼下再没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情要处理,刚好腾出手来,将那些躲在暗处之人,都揪出来,保你们娘俩平平安安。” —— 宋婉晴被锁在了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这里狭小逼仄,比她幼时居住的小山村还不如。 她本就身体柔弱,压根承受不住这牢房的湿气,她只能努力环抱住自己蜷缩在墙角,但是她明白,这样是没有用的,那寒湿气从脚下升起,要是再待下去,她会死。 宋婉晴疯狂地拍打门框,但是没有任何人理会她,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传来,就好像这个世界只剩下了她一个人一般,寂寞,冰冷,身体残余的疼痛……这一切几乎将她逼疯了。 或许她早就疯了。 早在她偷偷将大夫开的药全部倒掉的时候,她就已经疯了。 秦玄凌明里暗里的拒绝过她无数次,可她就是不死心,云羲和归来大顺劝降了大周与西凉,断了她最后一点希望,从今往后,秦玄凌更不会看自己一眼! 不然她怎么会有那么疯狂的想法,要弄死云无羡?! 宋婉晴抱着自己的膝盖,哭着道,“放我出去!我的玄凌哥哥是皇帝,是天下之主!他要是知道你们敢这样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到时候你们都要死!全部都要死!“ 她说着说着,哭出声来,她缩在角落里,像一只被抛弃的流浪狗,哪怕她嘴里一直说着自己的玄凌哥哥。 终于,房间的门打开了。 宋婉晴眼睛一亮,立刻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他面无表情,宋婉晴却惊喜的道,“柳公公!是玄凌哥哥让你来救我的吗?!” 柳公公语气冰冷,“婉晴姑娘,皇上要见你。” 宋婉晴顿时陷入了狂喜,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柳公公冷淡的态度,“我好难受……公公快帮我传太医!” 柳公公道,“皇上还在等着。” 宋婉晴想了想,便点了点头,“不能玄凌哥哥担心我……”她匆忙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整个人就像是焕发了活力一般,“走吧!” 一路出了大牢,柳公公将她带到了刑部审案的正厅。 宋婉晴一眼就瞧见了秦玄凌一身明黄坐在高堂上,她当即挣扎着就要冲过去,结果她还没冲进去,就被柳公公一把捂住了嘴,宋婉晴瞪大眼睛,根本挣脱不开,只能拼命地去瞪他。 柳公公不为所动,一路将她拖到了正厅后面的处,从这里可以清楚听到前面说话声。 宋婉晴心里一咯噔……玄凌哥哥这是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因为秦玄凌身旁的侍卫阿沉开口说道,“婉晴姑娘于昨日下毒谋害羲和郡主之子,以及之前在生辰上给羲和郡主下毒一事,刘尚书,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刘尚书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宋婉晴与皇上之间的渊源,这在长安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恩人之女,自当厚待!但羲和郡主可是大顺的功臣,甚至是天下人的功臣啊! “......还请皇上明示!”刘尚书犹豫了一下,又将事情抛给皇上。他虽然一向刚正不阿,但为官多年,该委婉的时候也立刻能委婉得下来! 秦玄凌冷哼一声,“你倒是会躲懒……什么都问朕,还要你做这刑部尚书做什么……大顺的律例是如何写的?” 刘尚书眼前一亮,赶紧说道,“戕害他人性命者,当处以斩首......”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又小了下来,“可是,羲和郡主与小少爷到底性命安在,那婉晴姑娘......” 秦玄凌看向刘尚书,“大顺律例第一页怎么写的?” 刘尚书颤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微臣知道如何做了。” 秦玄凌眉目淡淡,“嗯,知道就好。” 刘尚书躬身行礼,一片清明,“当处以刺配流放,永不许回长安。” 秦玄凌点点头,“那就这样吧。” 他站起身,忽然一阵尖叫声传出,“你让我出去!你让我出去!玄凌哥哥,玄凌哥哥!!” 秦玄凌的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的出了刑部。 刘尚书忙对一旁的护卫使了个眼色,“带下去!” 宋婉晴拼命挣扎,哭着喊,“玄凌哥哥,不要丢下我!不要这样对我啊……” 宋婉晴被刑部的护卫拖着死狗一样往外拖,哪还有曾经住在玄王府的晚晴姑娘那般的高高在上,她的嚎叫凄厉地刺入耳膜, “玄凌哥哥!玄凌哥哥!你说过会护我一辈子的!你原谅我啊!原谅我好不好……我错了……我真的错了……玄凌哥哥……” 可玄凌哥哥再也没有回过头,玄凌哥哥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听到他对她不屑一顾。 云羲和给的还是身体上的折磨,可丝毫比不上玄凌哥哥给予的心灵上的折磨,宋婉晴一直觉得秦玄凌会纵容她,现在她知道了,自己是怎样被秦玄凌放弃的。 他心狠手辣的不像是一个人类,他少年时在军中待过,亦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与其说他是大顺的战神,倒不如说他是死神! 他总有办法击溃人心,让人痛不欲生,再进一步的求死不能。 他简直就是恶魔。 宋婉晴自恃有恩,对云羲和与云无羡下手,终是惹怒了他,他出手,她便不会有好下场。 宋婉晴还在哭嚎,可是根本没有任何人心疼她,也不会有人伸出援手。她被彻彻底底地放弃了,她心中的侥幸,也彻底的破灭了。 ------------ 第264章 兄长云起 等出了刑部的大门,柳公公已经快步跟了上来,叹息了一声,“皇上......” 秦玄凌看着刺目阳光,声音薄凉,轻声吩咐道,“请个大夫照看着,不要让她死了。” 柳公公应了声是,恍然明白,方才皇上对刘尚书说的那番话,是故意而为之,目的是要让有心之人都明白,如今的大顺天子,无人可以要挟,谁想要搞小动作的,可要掂量掂量清楚。 而现在交代的这些,到底还是记着当年的恩情。 秦玄凌长长的出了口气,眼底的戾气散去,又温柔地笑了,“听闻大婚的吉服司衣局已经缝好了,礼部可选好吉日了?” 柳公公忙跟着笑了起来,“可说呢,正跟钦天监一起商议着呢,这皇上成亲乃是大事,自然是顶顶重要的。” 秦玄凌倒也没再说什么,回了皇宫后,就见云羲和正在补觉还未醒,白皙的鹅蛋脸,眼睫卷翘,他的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刚想伸手捏捏她肉嘟嘟的脸,就听门口传来奶声奶气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秦玄凌回眸,发现是自己那个人小鬼大的亲儿子,啧了一声,收回手,“羡儿?” 云无羡走路还有些颤颤巍巍的,看了眼眼前的门槛,他腿软迈不过去,便伸出手,”你抱我进去。“ 秦玄凌走到门口,靠着门框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好好躺着,乱跑什么?” ”我来看我娘亲!“ 云无羡看他没有抱自己的意思,也没有继续要求,而是尝试着扒着门槛翻过去,但是都失败了,他毕竟还未好全,浑身也没什么力气,迈步子腿都抬不高。 秦玄凌啧了一声,忍不住轻笑。 云无羡很是恼怒,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我才三岁啊!你居然嘲笑我,你......” 他正要谴责呢,整个人就悬空而起,秦玄凌轻轻松松就将他拎了起来,直接将人拎进来放在了云羲和旁边,声音散漫,“你陪着她,我还有事。” 云无羡叹口气,“要是你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有事就好了,这样娘亲就是我一个人的了!” 秦玄凌说,“好好的孩子,怎么开始做白日梦了。” 云无羡靠在云羲和身边,十分不待见自己的亲爹,“你走吧。” 秦玄凌看着云无羡一会儿,忽然俯身在云羲和的脸颊上咬了一口,云无羡瞪大眼睛,“你!” 秦玄凌好整以暇的,“我怎么了?” 云无羡不服气的也在云羲和脸颊上咬了一口! 睡梦中的云羲和,“……嘶。” 秦玄凌说,“幼稚。” 云无羡鼓起脸颊,“我才三岁,我幼稚怎么啦!” 秦玄凌轻笑一声,心情很好的转身离开了。 …… 云羲和是饿醒的。 昨夜一夜没睡,回来宫里连口饭都没吃,就累得昏睡过去。 她睁开眼看见云无羡躺在她身边,也没有太惊讶,起来洗了把脸,一照镜子,然后就发现了自己脸颊上还没有消退的、一大一小的两个牙印。 云羲和指着自己的脸颊问云无羡,“这是怎么回事??” 云无羡睡眼惺忪抬起头,“爹爹咬的。” 云羲和指着小的,“那这个呢?难道也是你亲爹咬的?” “……”云无羡诚恳道,“这个是你亲儿子咬的。” 云羲和:“……” 云羲和说,“难怪我做梦梦见我被一只狗带着狗崽子追,还被咬了。” 云无羡很是委屈,“你可以说爹爹是狗,但是怎么能说我是狗崽子呢?我不可爱了嘛!” 云羲和指着自己的脸颊上的那个小牙印。 云无羡,“……” 云无羡说,“狗崽子就狗崽子吧。” 云羲和愁得不行,“你们父子俩这是什么毛病哟……” 她刚刚换好衣裳,门口就来了个小太监,声音中带着喜气,“郡主,云老夫人让人来传话,说您的兄长镇西将军回来了,让您得空回府一趟呢。” 云羲和一愣,兄长?镇西将军云起! 兄长常年在西境,往常都是过年才能得闲回来小住一段时日,现下竟然回来了,一定是跟归降有关系!说不定兄长以后就能在长安城久住了呢! 云羲和很是开心,她朝着小太监吩咐一声,“烦请公公去回话,就说我略收拾一番,晚膳前就回府去。” 云无羡一听说要回云府,也高兴得很,他还没有见过这位传说中的舅舅呢。云羲和本想着他还未好全,可又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宫里,遂带他一起回了云府。 回到府上,众人聚在云老夫人的福乐院中。 云起五官硬朗,鼻梁高挺,比记忆里的模样更加成熟了些,毕竟已经四年未见了,但是眉宇间的关怀还是与她记忆里的无二,一见她就笑, “羲和。” 云羲和才唤了声,“哥哥。”眼眶就忍不住红红。 云起笑她,“多大了,还掉金豆豆呢,羞不羞。” 云羲和就撒娇,“......太久没见你了嘛。” 一旁的云无羡小小声说,“你就是我舅舅吗?” 云起伸手将他抱起,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转圈圈,“是呀!羡儿,你可真是可爱!差点就超过你娘小时候了。” 云无羡,“......外曾祖母也这么说过!”看来他是真的比不过云羲和!气哦! 云老夫人瞧着他俩闹,笑的合不拢嘴。 云羲和就问,“兄长,这次回府可能长住些时日了吧?”她想的是,希望哥哥能送她出嫁。 云起眸色深了深,放下云无羡,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云羲和的头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以后咱们一家人好好在一起。”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愣住了,云老夫人最先反应过来,“小起啊,此话当真?” 云起点了点头,“是,还得多谢皇上体恤呢,日后镇守边疆的将领,最多三年就要轮换呢,再也不用跟家人长久分离了。” 云老夫人点点头,“好好好......” 云烈亦是十分开怀,他这几个儿女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再加上他如今年纪大了,最想要的就是这般儿女都在身边了。 云望舒也很是开心,先前云起过年回府时,二人已经相认,关系也很是不错,她当即举了杯,要和兄长对饮。 一片热闹中,云羲和忽而发现回来的只有兄长云起一人,她四处张望着,“兄长,嫂子呢?” 当年,云起去西境时,已经成婚,他是与新妇齐氏一同去的,这几年未见,齐氏呢? 闻言,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云起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只说道,“去西境的头一年,她适应不了当地的水土,一病不起,不过半年,就撒手人寰了......” 云羲和愣了愣,说,“兄长,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云起摆摆手,“不怪你,你又不知晓此事。你的事,我倒是听你手下的那位做生意的十方夫人说了不少,你亦是自顾不暇,哥哥没能帮上你什么忙,心中亦是惭愧。” 云羲和不想多说那些晦暗的事情,便朝着云起举杯,“好在都过去了。” 云起笑了一声,端起酒杯,“是啊!都过去了!羲和,咱们要向前看。” “嗯!” 这一开心,众人便都喝多了酒,云羲和夜里就宿在了云府的春和院,陷入沉睡前,她恍惚想着,日后能在云府肆无忌惮和兄长与妹妹呆在一起的日子,怕是一天比一天少了。 ------------ 第265章 立后圣旨 曲江池畔的碧园中。 永德帝姬眯起眼睛看了看头顶上的月亮,她白皙的手指在柔和的月色下显出一种没有人气的苍白来,像是非常容易就会支离破碎。 下人们都静静地站在一边,没有人敢打扰她。 直到一道声音响起,“母亲今天这么好兴致,赏月呢?” 永德帝姬一回头,果然就看见了云起,他就站在走廊上,没有下来,五官周正,可是那双眼睛里的厌恶几乎掩藏不住。 永德帝姬收回手,提着裙摆到了走廊上,声音淡淡,“不陪云家人,来我这做什么?” 云起说,“自然是有消息要告诉你,也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听。” 顿了顿,他补充,“关于羲和的。” “说吧。”永德帝姬的语气没有变化,她往前走去,在一张桌子边坐下,喝了口清酒,而后就静静地看着院子里婆娑的树影。 云起说,“云无羡被下毒了。” 永德帝姬挑眉,“谁这么大胆子?” “宋婉晴。”云起道,“可能是瞧着羲和与秦玄凌快要成婚,坐不住了,她给羡儿下毒,想挑拨羲和与秦玄凌,不过秦玄凌还算拎得清,将人流放了。” 永德帝姬喝了口水,笑着道,“她只是装柔弱罢了,本就不是个善茬。一个棋子,废了就废了。” 云起表情没有变化,心脏却一阵紧缩。 这个女人就是这样,她似乎拥有百毒不侵的能力,永远都是这么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也能够恰到好处地操纵人心,更甚至于是玩弄人心。 她敏锐的恐怖。 云起想到什么,“羲和应该快要秦玄凌成婚了……” 永德帝姬却只是嘘了一声,“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 她站起身想要离开,云起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笑得十分挑衅,“母亲,我冒昧问一句,您最近,身体不太好?” 永德帝姬看着他的眼睛,缓缓笑了,“是啊,最近身体不太好。” 她挣脱云起的钳制,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温柔道,“莫非,你在关心我吗?” 云起笑着道,“当然了,当初我与齐氏遭人暗算,中了毒,要不是母亲您,我早就死在西境了。” 他想起什么久远的事情似的,道:”母亲,您可得好好的活着呀,不然我会非常、非常难过的。“ “是吗。” 永德帝姬那双温柔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声音也是轻轻淡淡的,“你放心吧,只要羲和还没坐上那个位置,就不到我死的那一天。” 她说完就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了,云起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看着看着,他忽然偏头笑了,那笑容却是十足的冷漠。 就好像是…… 被禁锢已久的猛兽,终于要挣脱樊笼,但是最终还是被理智压制了回去,恢复了岁月静好的模样,而那只怪物,对这个世界、对禁锢它的理智,露出了一个冷漠、又挑衅的笑。 —— 翌日清晨,云羲和抱着云无羡还在睡梦中时,秦玄凌已经坐在龙椅上开始早朝了。 朝政确实繁忙,却也都是些有先例可循的事情,处理起来倒也不算是麻烦,议了几件事后,百官之首的何丞相何大人,开始旧事重提, “皇上,如今天下归心,百姓和乐,都是您励精图治的结果!但您如今正值盛年,后宫空无一人,连后位亦是空悬......做臣子的,实在是忧心不已啊!” 秦玄凌轻笑一声,何丞相能坐到这个位置,除了能力出众,实在是会体察圣意。 他本就想着今日便宣布立后一事呢,谁知何丞相便先行提出来了,遂他便应下了,“何丞相说的是,朕亦有此意。” 这一发话可不得了,众位朝臣当即面露喜色,议论纷纷。 “是啊!也该选秀了!” “选秀是选秀,立后是立后,这两件事可不能混为一谈啊!自当先为皇上挑选世家闺秀为后,再由皇后操持选秀一事啊!” “对对对!这皇后便是一国之母,首当其冲的便是要出身高贵,端庄自重!” “......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如何呢?” 众人讨论了一番,最终又达成了一致,“全凭皇上心意!” 秦玄凌心情很好,“朕的心意?罢了,朕倒也有中意之人,便是那云家羲和。正如爱卿们所说,论家世论才华论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若是说倾国倾城之姿,那也不为过。最重要的,朕心悦之。” 众人一滞,“羲和郡主?!” “可......” “这.......” 终于有那胆大的站出来,“皇上,且不说郡主乃异邦后人......郡主已经嫁人生子了啊!” 秦玄凌挑了挑眉, “众爱卿有所不知啊......郡主所生,便是朕的皇长子。她当年远赴西凉,是去寻求身世的秘密,如今普天之下,皆是大顺的王土,又何谈什么异邦后人? 再者说,羲和郡主早先替朝廷广揽天下人才,如今又替天下百姓免去战乱之苦,如此功德,这天底下还有比羲和郡主更适合做皇后之人吗?” 这些对他来讲,都是虚的,他爱的是云羲和这个人。 但羲和做过的这些功绩,现下去却很适合拿来堵住朝臣们的悠悠之口。 最终还是何丞相站了出来, “是,老臣觉得,皇上提议甚好,皇后之后,唯有羲和郡主配得上。不仅如此,皇长子的名字也应早些记入皇室玉牒才对。皇家血脉,怎能流落在外?!” 不得不说,能做丞相的人,就是有两把刷子! 秦玄凌难得地给了一个赞扬的眼神,笑了笑,“这事便这么定了。来人,拟旨。” …… 云羲和正在用早膳,就被云老夫人揪出来接圣旨了。 柳公公捧着圣旨满脸喜色,“郡主,好事儿啊!” 云羲和眨巴着眼睛跪下行礼,就听柳公公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将军云府嫡长女羲和,柔明毓德,端庄于礼,允合母仪于天下,以册宝册立为后,择良辰吉日完婚。” “钦此。” 云羲和谢了恩接了圣旨,仍然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从重生到现在,已经过去四年多了,她不仅活了下来,留在了大顺,保住了云家,如今天下太平,她终于要与秦玄凌成婚了! 嫁给了那个,她初遇时,一眼就安心的定海神针。 她还在飘忽着,就听柳公公含笑说道, “郡主,大婚的日子定在八月十八,虽说仅有个把月的时日,但一应物事都是早就开始备着的,您无需操心......还有,明日皇上便来接您一起到宗人府,为皇长子上玉牒。” ------------ 第266章 舅舅,你要杀我父皇吗 大顺的宗人府,掌管着皇室九族的宗族名册,按时编纂玉牒,记录宗室子女嫡庶、名字、封爵、生死时间、婚嫁、谥号、安葬的事情。 皇嗣一事乃是国之根本,秦玄凌要带为羡儿上玉牒,滴血验亲后,并没有什么阻碍。 宗人府在玉牒上记下了羡儿的生辰八字,以后便是名正言顺的皇长子。只不过,以后要改姓秦了。 云羲和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 云无羡,哦不,秦无羡小小的表达了一下不满,但迫于大魔王的淫威,最终也勉强接受了。 记下名字后,还不算完,照规矩,秦玄凌还要带着秦无羡亲自去皇陵祭拜一番,才算礼成。如今云羲和还没有与秦玄凌成婚,故而她便先回了云府。 走之前还特意交代自己的儿子,“羡儿,今日一定要乖乖的,你父皇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知道了吗?” 秦无羡也知道今日的事情很严肃,他小嘴紧抿,握紧拳头,郑重其事地保证,“放心吧娘亲,儿子一定会听话!” 云羲和摸了摸他的脑袋,心底一片柔软,“真乖。” 大顺的皇陵建在长安城的西南处,不过一个时辰车程。 那处山林幽静,风水极佳,连虫鸣鸟叫都少有,甚是肃穆。 秦玄凌牵着秦无羡的小手,步行着爬上九十九阶天梯,上了祭祀台,秦无羡累得小脸满是汗,却拒绝了秦玄凌要抱着他行走的提议,目光坚定地一步一步走上去。 秦玄凌刻意放慢了步子,眼中一片欣赏与骄傲,不愧是他的儿子,不愧是秦家的后人! “皇上,祭台已经准备好了。”一旁的柳公公亲自燃了香,将三柱香先后递给秦玄凌与秦无羡。 今日只是简单地拜一拜,并不需要太麻烦。等帝后大婚时,才要大操大办。 秦玄凌嗯了一声,他低头看了眼秦无羡,而后往前面的祭台走过去,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秦无羡自然是有样学样的跟着将动作做了下来。 柳公公笑得一脸褶子,高声唱喝道,“礼成!” 秦玄凌将自己和儿子手中的香插入香炉,伸手抱起秦无羡,看着不远处那座修建而成圆顶山丘,“羡儿,咱们秦家家训,你要记得,男子汉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为人要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说的是正义凛然。 秦无羡情不自禁地蹙起了眉心,“......可是父皇,你做事的法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君子哦。” 他就没见过谁家君子天天跟三岁小孩抢娘亲的! 秦玄凌笑了笑,“家训乃是做人的底线......做皇帝自然又有另一套说辞了。这些,父皇日后会慢慢教你。” 秦无羡哦了一声,想翻白眼,想起娘亲的交代,生生忍住了。 秦玄凌照规矩又抱着秦无羡往一旁的大殿走,“父皇带你去瞧一瞧列祖列宗的画像。” 秦无羡乖乖地点了点头,“好。” 大殿中依次陈列着大顺从开国皇帝到先帝秦苍的画像,秦玄凌正给儿子叙述着列祖列宗的事迹,忽而身后传来一阵混乱的脚步声,而后那脚步声又停在门外,一声不吭。 秦玄凌拉着羡儿,没有回头。 云起一身血污站在门口,瞧着屋里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终是开口道,“皇上。” “是你啊。”秦玄凌顿了顿,淡淡说,“云起,朕竟不知,你藏得如此深。” 云起笑着道,“臣也是没有办法……皇上,您也是在军中待过的,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你比谁都懂……” 秦玄凌轻笑一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为什么要束手就擒?你怎知,朕就没有后手?” 云起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良久,才说,“秦玄凌,其实我真的很佩服你。” “多谢。” 云起顿了顿,道,“我知道你想拖延时辰,但是抱歉,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他垂下眼睫,遮住了自己眸子里的情绪,声音有些哑,“当年你我二人同在云家军,大比武时我从没有赢过你,但今日,我总算是胜你一筹。” 秦玄凌平静地说,“将自己说成这般心思狭隘之人,值得吗?” “……呵。”云起闭上眼睛,嗤笑一声,“但是我不后悔。” “一直以来我都没有问过你。”秦玄凌微微蹙眉,“你和永德帝姬为何搅和在一起?” “她有恩于我,我唤她一声母亲。”云起耸耸肩,倒也不瞒着,“各取所需罢了,我现在这样,都是自找的,不过……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他说着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 秦玄凌皱眉,“你还是不想告诉我?” 云起摇了摇头,轻声道,“有些事情,知道了除了满足好奇心,没有任何的好处。” “你这次来,是来要我与羡儿的命?”秦玄凌冷不丁地问道,“这也是永德帝姬的意思?” 云起只是说,“论身手,你我不相上下,你也可以杀了我。” 秦玄凌嗤笑一声,“都到这一步了,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永德帝姬到底想做什么?复仇?覆灭大顺?亦或是......要自立为王?” 云起说,“那恐怕你都猜错了。”他微笑起来,“不过对你来说,都不重要了。” 秦玄凌抿了抿唇角,很久才说,“何必呢。” 秦无羡忽然出声,“舅舅,你要杀我爹爹吗?” 云起目光柔和地看向他,“羡儿,你还太小了,有些事等你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了,现在不要过问,好不好?” 他自顾自地拔出剑,秦无羡忽然说,“可是你们若是打起来,两败俱伤,娘亲会难过的。” “……”云起脚步顿住。 秦玄凌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看了看天色,日头西沉,此时若是快马加鞭,还能赶在日落黄昏前回到长安城,见到他的羲和。 云起嗤笑一声,手中的剑出鞘,“别废话了吧。” “你一心求死,朕不屑对你动手。“ “你......”云起面露恼怒,“少在那里自以为是了,我是来杀你的,你和你儿子一个都活不了……” 他话还没有说完,嗖的一声利箭破空声陡然在耳边响起,云起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秦玄凌瞧着他身后微微皱眉,“这应该问你。” 云起回身往远处瞧,就见他原先带来的几十个黑衣人,此刻全都拉弓搭箭,朝着他与秦玄凌。 ------------ 第267章 噩梦成真 云羲和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急促地喘息,胸口不停地起伏,但是方才梦中的惊悚之感仍旧没能退却。 屋里光线昏黄,云羲和往窗外看去,不知何时,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大雨。 她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她刚刚做了一个很恐怖的噩梦。 又梦见前世城破时,秦玄凌被万箭穿心那一幕,他浑身是血,单膝跪在地上,身后就是长安的城门,而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不停地哭,不停地叫他的名字,但是秦玄凌都听不到。 云羲和捂住自己的心口,她明白这只是一个噩梦,但是她总觉得这个梦在隐隐预示着什么,于是也等不及爬起身来,立刻去叫小棠备马,她要出城去皇陵看看。 小棠的神色有些古怪,“……郡主,您这是怎么了?” 她没想到,皇陵那边刚刚出事,郡主就要去瞧,她甚至都不知道要怎么与郡主说这件事。 云羲和也没多想小棠为何拦她,只是声音干涩,“……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感觉……很不好,皇上跟羡儿……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小棠沉默了一会儿,而后笑着说,“郡主是梦见皇上与大皇子了吗?” “郡主别担心,许是听说下雨耽搁了,山路不好走,所以可能要晚些时候回来了,不过也不用担心,皇陵那边起居用度也是一应俱全,这也是常有的事。” “……也是。“云羲和的心却没有安定下来,她咬了咬嘴唇,说,“有消息及时来告诉我。” 小棠笑着说好。 安抚好郡主,小棠的表情立刻难看起来,出了门便朝一旁的小梅问道,“咱们的人都去了吗?!” “去了!”小梅也是一脸的焦急,“……皇陵那边一连放了三次求救烟花,到现在再没有任何消息。” 小棠脸色森寒起来。 那求救的烟花,是他们玄王府的暗卫人手必备的信物,今日是阿沉与阿默陪着皇上去的皇陵,刚刚好,三只烟花?! 小棠思索了一下,现在皇上出事的消息,还只有他们暗卫知晓,为防止有人趁乱搅混水,此事还需要云大将军坐镇才行,是以她对小梅说, “梅,你在这里守着郡主,我去见大将军!” …… 云羲和坐在屋里仍有些心神不定,脑子里思绪纷杂,屋外雨越下越大,简直像是天塌了一般,天色一瞬间黑了下去。 她呆坐了一夜,不断想着各种可能,也不知何时才混混沌沌的又闭上了眼。 翌日清晨,云羲和才一睁开眼,就瞧见了云望舒,她封了将军后,一向是明媚洒脱的模样,此刻却是形容憔悴,一脸的忧心。 云羲和正有些疑惑呢,云望舒眼眶已经红了起来,低声道,“羲和,我有事跟你说。” 云羲和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样的神色,顿了顿,问,“怎么了?” 云望舒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刚刚去找父亲,偷听到的,不一定是真的啊……” 云羲和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云望舒说,“皇上昨日不是带着羡儿出皇陵祭祀了吗?遇到刺杀,父亲昨日赶了过去,只救回了昏迷不醒的羡儿,方才我听他跟祖母说……皇上,很有可能……很有可能是……死了。” 云羲和愣在原地,只觉得眼前一花,瞬间跌坐回床榻上,她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似的,“你说……什么?” 云望舒闭了闭眼睛,低声道,“你……你先别哭啊,不……不一定是真的……” 云羲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落了泪,她手忙脚乱地将眼泪擦掉,声音轻轻的,带着几分颤抖,“父亲是怎么说的?” 云望舒心里也难过,“父亲说,那伙人应该是埋伏了许久,到处都是淬了毒的弩箭,皇陵血流成河,黑衣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羡儿人小,躲在桌子下面逃过了一劫,但是没有找到皇上……” 云羲和捏紧了手指,指甲陷进了掌心,她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声音沙哑,“那……皇上的尸首呢?” 云望舒赶紧道,“父亲说,没有找到!” 云羲和轻轻地松了口气,努力地想笑一下,却做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来,“......说不定,皇上还活着呢。” 云望舒看着她的表情,觉得心痛得不行,“羲和,你要是想哭,就哭吧……别折磨自己......” 哭? 哭有什么用呢?哭完了她的秦玄凌就能活生生的出现在她面前吗? 云羲和没有哭。 …… 云羲和去见了父亲云烈,“父亲,你不用瞒着我了,我已经知道了。” 云烈一愣,“你……你怎么知道的?!” “……”云羲和闭了闭眼睛。 这果然是真的。 她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了一起,让她难受得想吐,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痛呼,眼圈立刻就红了:“……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烈犹豫了一下,还是告诉了云羲和,和云望舒说的差不多,云烈道,“……羲和,你先别难过,毕竟……也没有找到尸体。” 云羲和硬生生地把眼泪憋回去,声音颤抖的道,“可查到到底是何人下的手?” “雨水太大了,将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云烈说,“你要不去看看羡儿,他受了惊吓,梦中哭喊不停,府上的大夫开了安神的药,现在还没醒过来......” 云羲和死死地咬住唇,说,“好。” “羲和,你放宽心,”云烈知道秦玄凌凶多吉少,也干脆不说那些脆弱苍白的话了,而是道,“人总是要死的,这是早晚而已,你还有羡儿呢,要照顾好自己。” 云羲和茫然地看着父亲,云烈沉默了一会儿,说, “羲和,有件事要告诉你......当初在梧桐山,你与皇上要下地宫时,皇上附耳与我说过,若是他遇到不慎,那传位圣旨就放在正大光明牌匾后,羡儿是名正言顺......” “父亲!” 云羲和一脸愤怒地站起身来,打断了云烈说的话,脸色十分不好,“他生死未卜......” 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云烈冷着脸站起身来,往外瞧去,却不想院中进来一队面无表情的禁军,为首的男子见到云烈,拱手唤了声, “云将军!” 云烈瞧他陌生,“你是何人?” 那人却没有回答,而是朝他身后的云羲和瞧了瞧,态度异常恭敬,“羲和郡主,我们主子请您叙话。” ------------ 第268章 你要我篡位啊 “你主子......又是何人?”云羲和轻声问道。 为首的男人从自己腰间拽下一块玉佩扔了过来,云羲和接过一瞧,圆圆的玉佩上一半雕刻着龙,一半雕刻着凤,那纹样她很是熟悉,曾经拓跋奎悄悄放在她枕头下的,别无二致。 “羲和郡主,在下楚寒。”那男人淡淡道,“我们主子说,以羲和郡主的智慧,看到这块玉佩自然一切都该明白。” 云羲和盯着他,忽然笑了,“所以秦玄凌如今生死不明,都在你家主子的意料之中了?或者说,这就是她安排的?” 楚寒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仿佛只是一台机器,平静地说,“羲和郡主,我也是听命令办事的,如果你有疑惑,可以去向主子问清楚。” 云羲和说,“要是我不去见她呢?” 楚寒说,“你会去的。” 这时候云烈和云望舒脸色都沉了下来,“这是云府!不是你们放肆撒野的地方!” 云羲和抿了抿唇角,轻声道,“父亲,望舒,我去会会她。你们帮我照顾好羡儿,若是他醒过来,你们就说我进宫去主持大局了。” 云望舒焦急的道,“羲和……你真要去啊......万一他们是刷什么阴谋?!” 云羲和吸了口气,语气仍旧是温和的,“秦玄凌……现在生死不明,这些阴沟里的老鼠都扑腾到我脸上来,不过没有关系,你们别担心,我心里有数,我一定会回来的。” 云烈也想张口说什么,云羲和定定地看着他,眼中满是嘱托,“爹!你方才与我说的事情......” 楚寒抬头看了看天,“时间不早了,羲和郡主,走吧。” 云羲和冷冷道,“前面带路吧。” 楚寒顿了顿,终是转身先行。 云烈和云望舒眼睁睁地看着云羲和离开云府,云望舒想拦,云烈却伸手拉住了她,“望舒,你在家看护好羡儿,为父进宫去,一定要守住皇城。” 云望舒这才想起来,方才云烈与云羲和说的那藏在正大光明牌匾后的传位诏书,若真是皇上出了什么意外,这大顺江山也不能乱!顿时一颗心强行冷静了下来,“父亲,你放心去吧!我一定守住家里!” 云烈拍了拍她的肩膀,匆忙地往皇宫赶去。 …… 云羲和万万没想到,楚寒带自己来的是水岸巷的羲和郡主府。 四年前,她在这里短暂的住过几个月,那时候郡主府旁边便是他的别院,秦玄凌还悄无声息地在两家的院墙上开了一扇月亮门,他们经常在水面上的那处凉亭下摆上一张躺椅,看星星看月亮聊聊天。 只是如今,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云羲和看着楚寒的背影,忽然道,“你的主子,是曾经大顺的永德帝姬?” 楚寒道,“郡主该唤主子一声母亲。” 云羲和说,“哦?弄死我未来夫君,绑架我亲生儿子,还想让我唤她母亲?” 跟在云羲和身后的几个人脸色都有些不自然,倒是楚寒无波无澜,“羲和郡主,主子做事自有她的深意。” 云羲和说,“怎么就有深意了?这不是纯纯来膈应我了么?” 她歪了歪头,乌黑的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肆意又张扬,清冷的脸上带着几分恶意,“她是自己厄运缠身诸事不成,还见不得我过上一天幸福日子了?” “羲和!”一道厉声制止的声音响起。 云羲和抬眸,就见前面影壁墙后面走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窄袖,头发高高竖起,身材英武笔挺,一张棱角分明正气盎然的脸上竟然看出了几分心虚。 “哥哥?”云羲和瞪大眼睛,一脸的惊喜,”你怎么在这里?你没事啊!那秦玄凌......“ 她话还未说完,忽然就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跟他们是一伙的?” 云起语气温和道,“有什么话,先进来说吧。” “你最好把话说清楚!”云羲和微微有些愤怒,“云起,你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对得起父亲吗?对得起云家吗?” 云起脸色不变,“羲和,我自然知道你心里难过,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羲和,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要是说一声你愿意,这天底下一切都是你的。” “你什么意思?”云羲和轻声问,“你要我篡位?” 云起没有回应她,只是露出一个寡淡的笑容,侧身将路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进去说罢。” 云羲和没有反对。 云起将她带到花厅,有伶俐的丫鬟上了云羲和惯爱喝的茶水,其他人都离开了,只留下了楚寒,他静默地站在一边,像是一根木头。 云起说,“羲和,如今天下归心。其中你的功绩自不必说。你在西凉掌政四年,安邦定国亦不在话下。” 他说话的声音很柔和,就像是在闲话家常一般,“秦玄凌如今生死不明,羡儿虽然上了皇室玉牒,可到底年岁太小,这天下,你如何坐不得?”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扣着桌面,“羲和,你觉得呢?” 云羲和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笑了,“云起……你让她出来见我吧。” 云起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他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不妨给你交个底吧。那日皇陵中,秦玄凌被万箭穿心坠落山崖,已经没了生还的可能。或许你喜欢秦玄凌,但是这份喜欢到如今只会成为你的阻碍。因着这份喜欢,你自己让自己背上了枷锁,那么重的压力,你就是在困死自己。羲和,你还不明白吗?!” 云羲和没说话。 云起放软了声音,“羲和,只要你愿意,哥哥自然会帮你准备好一切,传位诏书,登基称帝,你是天下之主,满朝文武不会有任何人敢置喙。” 云羲和似乎是心动了,谨慎道,“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想控制我,让我去做个傀儡女帝?” 云起道,“母亲是爱你的,这是她最大的夙愿。” 云羲和盯着云起的眼睛,说,“那你就让她出来见我。” 云起顿了顿,微笑道,“母亲现在不方便。” 云羲和眯了眯眼睛,“看来云起将军没有丝毫的诚意,既然如此,我们也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云起的眉头动了动,道,“羲和,听话。” 云羲和闭上眼睛,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云起也不生气,而是道,“羲和,我只是先给你交个底,母亲要与你说的,也是这些话。她刚才忽然有事情要处理,一时半会儿过不来。” 云羲和忽然就笑了,“有什么事情紧难道比逼她女儿篡位还重要的?莫不是......” 她舔了舔后牙,那张清冷端庄的脸上有些从未出现过的乖戾模样,“秦玄凌,还活着呢呀?” 云起后背一僵,她这神情,几乎让他以为自己见到了另外一个秦玄凌。 “羲和......” 云起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赞扬,却很旋即掩饰了过去,语气中颇为无奈的模样,“既然如此,你先坐一会吧......待母亲回来,她自会来见你。” 云羲和毫不意外地捕捉到了那抹转瞬即逝的神情,心思微微动了动,一颗心扑通扑通的狂跳着,她想问些什么,可视线触及到一旁站着不动的楚寒,随即又压下了心思。 她端起茶水,垂眸不语,做足了睥睨的姿态。 ------------ 第269章 他没有死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 云羲和枯坐了许久,杯中的茶水已经冷掉了,也不知道秦玄凌……怎么样了。 云羲和有些茫然,方才云起的表情,分明是在告诉她秦玄凌没事...... 只是,她万万没想到云起竟然会跟永德帝姬扯上关系,但现在她已经顾不得再去想其中缘由了。 秦玄凌的生死未卜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她。 这一生,她只想过生离,从未想过死别,她甚至还记得秦玄将她搂在怀里的感觉,气息温柔地包裹着她,胸膛很温暖,能够听见有力的心跳,但是现在,那个人的可能在百丈悬崖的谷底之间躺着,没有半分的生气。 云羲和的眼泪掉下来,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哭,但是她忍不住,只要一想到有这样的可能,她就难受得心脏揪疼。 两个人说好了要在一起,可被留下的那一个,永远是最难过的。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羲和听到一阵脚步声走进来,她从混沌中抬起头来,抬手擦了擦几乎干涸掉的泪痕。 视线中清楚的出现一身白袍,逆着光让她有些看不清楚来人的长相,可那人身上的气息,却是似曾相识的,正是羡儿被绑架时,她在那女人身上闻到过的。 “羲和,久等了。”那女人的声音响起,边朝着她走了过来,“临时有些事情要处理,耽误了些功夫,倒叫你在这里枯坐了许久。” 随着来人的走进,云羲和终于看清了她的模样。 白皙光洁的鹅蛋脸上,二人如出一辙的凤眸,水滴琼鼻,一样抿紧的倔强薄唇,只不过女人虽然保养得很好,却还是能看得出,岁月的痕迹。 “是你啊。”云羲和笑了一声,“永德帝姬。” 女人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一片慈和,“羲和,我是你的母亲。” 云羲和轻嗤一声,“你也配?” 永德帝姬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宠溺,“瞧瞧,你连脾气都跟娘亲如出一辙。” 云羲和唇角勾起一个讥讽的笑,“我对畜生一向如此。” 演什么母女情深的戏码? 永德帝姬脸色冷了下来,她猛然起身,伸手挑起云羲和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与自己对视,“云羲和,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是我的血脉,身上流着我楚永德的血!别以为你在大顺,在云家生活了二十年,就认不清自己是谁了!” “我是谁你说了不算。”云羲和迎着她冰冷狠厉的视线,说,“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谋划的,不过永德帝姬,你要想好了,今天你要让我坐上那个位置,他日我就会将你千刀万剐……左右你下不了手杀我,因为我替你活出了你最想要的人生,不是吗?” 那一瞬间,永德帝姬竟然有些震惊,甚至不由自主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随后她又有些懊恼,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云羲和竟被云家养出了这幅刚正不阿的心性。 她顿了顿,脸上那森冷的表情又收了收,换上一副柔和的模样,“羲和,你该不会到现在都觉得秦玄凌还活着吧?” 云羲和没说话。 永德帝姬道,“那么多只箭,几乎将他射成了筛子,他为了逃命丢下羡儿坠落山崖,我的人搜完了谷底,你猜发现了什么?” 云羲和还是没说话。 永德帝姬拍了拍手,当即有人抬着一口箱子进来,放在了正厅中,空气中很快充满了浓郁的血腥气。 云羲和看着那口箱子,良久才起身,伸手将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具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尸体,头颅只剩下一半,浑身骨头断裂,筋骨和血肉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整个人就那样被折叠起来,塞进那口小小的箱子里,就像是一团碎肉,依稀能看见明黄色的衣衫。 云羲和几乎是一瞬间就捂住嘴,有了呕吐的欲望。 永德帝姬露出一个笑容,“羲和,你好好看看吧,这就是你爱的男人,现在的模样的确是有些不好认了,但是他的气息你总还是认得出来的。” “不!”云羲和不愿意承认,“这不是他。” 永德帝姬说,“羲和,那你不妨在看看这个,认识吗?” 她从袖口掏出一只手帕,在云羲和面前摊开,里面包裹着一只碎掉的同心结玉坠子。 这只坠子几乎将云羲和所有的希望打碎。 玉坠子碎成了三块,依稀还能分辨出原本雕刻的模样,是一对鸳鸯戏水,雕工不算好,十分的质朴,唯一精巧的地方,是玉上一块红色杂质被巧妙地雕成了心形的模样。 云羲和定定地盯着这只玉坠子,眼泪又掉下来。 认识啊,怎么会不认识。 这是她在西凉时,亲手给他雕刻的东西,回来时就给了秦玄凌,他喜欢得不得了,日日都带在身上。 云羲和只觉得胸口开始绞痛,几乎喘不上起来,她难受得整个人跌坐在地,满目绝望,哪怕她无声无息,都能让人感觉到那绝望的悲怆。 如果说云起的暗示让她重燃希望,那么这块玉坠子的出现,就像是宣判了秦玄凌的尸骨无存。 云羲和想要努力的维持自己平静的表情,想同永德帝姬抗争,但是一张嘴,眼睛就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她趴在那口箱子上,哭得没有丝毫声息,眼泪大颗大颗地掉出来,像花瓣上的露水,风一吹,就静静地坠落下来,融入泥土里,了无痕迹。 永德帝姬见过很多人的眼泪,可是从来没有见过云羲和这样的眼泪,分明是一句话没说,却连空气都是刻骨铭心的悲怆。 她忽然觉得胸口也微微抽痛起来,分明极其烦躁,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诱哄道, “羲和,秦玄凌已经死了,活着的人总要为自己考虑,你现在坐上那个位置,还能替他守住这片江山。” 云羲和的手指紧紧地捏着那块玉佩,她忽然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哑声道,“为什么你自己不去,非要逼我?” 永德帝姬叹了口气,“母亲从来都不是你的敌人,实在是我自己时日无多了......才苦心孤诣替你安排好这一切。” 云羲和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仿佛只是一瞬间的功夫,那个失魂落魄惨无人色的云羲和就消失不见了,她擦干了眼泪,只是很冷淡的看了永德帝姬一眼,就全然接受了她的安排。 永德帝姬说,“羲和,我是为你好。情爱一事,乃是你人生路上最大的阻碍,你只要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天下男人都是你的玩物。” 云羲和轻声道,“我知道。” 永德帝姬说,“若是恨我会让你心里好受些,你便恨我吧。” 云羲和笑了笑,那笑容苍白无力的让人想起悬崖边被风吹的花瓣零落的花,“如果你是我,你也会恨你自己的,不过事到如今,这一点也不重要了。” 永德帝姬说,“你想得开最好了。” 云羲和没再说什么。 世上最苦,本以为是生离,未曾料到,是死别。 那天在回大顺的马车上,秦玄凌含笑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他抱着她闹,“羲和,给我生个女儿好不好?” 她那时候红着脸说不生,可他不知道,她原本已经将女儿的名字想好了。 云羲和仰起头,将眼泪逼了回去,“你打算怎么处理他?” 永德帝姬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云羲和说的是箱子里的那团碎肉,“......随你。” 云羲和说,“我想为他收殓尸骨,葬入皇陵。” 永德帝姬点了点头,“只要你开心。” 云羲和说,“你走吧,我想在陪他待一会。” 永德帝姬皱起眉,“羲和,你……”不会害怕吗啊? 就算是她,看见这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都会膈应的吃不下饭。 云羲和却道,“永德帝姬,听闻你当年痴恋大顺的先帝,秦天。” 永德帝姬脸上划过一丝不自然,“前尘往事罢了。” 云羲和却说,“若是秦天还活着,在你面前成了这幅模样,你应该也会伤心难过地哭一场。” 永德帝姬,“……” 她脸色黑了黑,“你就在这待着吧。”说罢拂袖而去,还不忘叫人好好看着她。 云羲和看着她的背影消失不见,看着正厅的门在自己面上关上,垂眸长长出了一口气,她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动了动,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那一团血肉虽然残忍可怖,但仍是缺了很多东西,比如......龙涎香。 如果说云起的暗示只是让她燃起了希望,那现在,亲自确定他还活着,她才彻底放了心。 可她不能说。 她还要在永德帝姬面前,扮演好一个绝望的,不情不愿被操控的木偶。 ------------ 第270章 哥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原本住在玄王府晚晴姑娘被流放的消息才刚传出来,大家正是讶异呢,但是谁知道转眼间就出了皇陵遇刺的事。 秦玄凌的生死未卜,朝中风云变幻,但对老百姓来说,不过都是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甚至还在猜测着。若是他死了,这继位的是才刚认回来的三岁多点的亲生儿子,还是那被几个不成器的侄子。 一群聚在玉春风的纨绔子弟肆无忌惮地谈论,“诶,你们说皇上是不是真的死了啊?” 要是以前,他们绝对不敢说这种大不敬的话,但是现如今满城风雨的,大家都盯着秦玄凌身死之后空出的皇位,众人谈话也就放松了许多。 “肯定是真的啊!”一个尖嘴猴腮的男子道,“要是他没死,云家能安静成那副样子?早就出来维护太平了。” “对对对,我也觉得是真的......” “说起云家,你们见过那个羲和郡主吗?……我以前见过一次,长得那简直像是仙女下凡一般……以前他是皇上要娶的女人,咱们谁也惹不起,现在没准还能一亲芳泽呢!” “你就做梦吧你。”另一人道,“云家可宝贝这个女儿,你敢动她,云烈不把你腿打断!她还是西凉王的亲姐姐,那西凉王杀兄弑父都敢做,宰一个你可不是什么难事!” “你这......哎呀,说几句酒话嘛!嘶......你谁啊!”那人说着说着话呢,猝不及防的脸上挨了一拳,疼得龇牙咧嘴,转身就瞧见一张端肃周正的脸,吓得他话都说不利索了,“云......云起将军!” 云起戾气深重,声音森冷道,“如此多嘴多舌,不如剁了喂狗!” 他手下的人办事效率自然很高,当着众人的面就将此人剁了舌头,一时间,吓的在场众人一片混乱,个个自顾不暇地往外逃。 云起随手脱掉外衫,换上一身灰扑扑的带着补丁的衣裳,有人往他脸上抹了什么,三两下的功夫,就看不出来原本的模样了。 他从后门推着一辆菜车,上了街,不着痕迹地混入人群中。 一层大堂的琴师白衣飘飘,对此视而不见,拨弄琴弦,一曲醉春风响起,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 小炉子上面煎着药,药汁咕嘟咕嘟的,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手里拿着把蒲扇,撑着自己的膝盖睡着了, 小鱼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妹妹这副样子,赶紧揭开小砂锅的盖子看了看,还好药没有焦,她没好气地道,“小水,你自己抢着要煎药,真让你做你又不认真做,这药可贵呢,要是焦了你又要挨师父的骂!” 小水迷迷瞪瞪地醒了,听见姐姐的话,赶紧道,“药没事吧?我昨天晚上忙着纳鞋底子,一夜没睡,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你可千万别告诉师父呀!” 小鱼眸子一转,道,“不告诉师父也行,今天这药,我去送。” 小水立刻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这样呀!说好了一人送一顿的!” 小鱼叉着腰,“那我就去告诉师父!” “你!”小水气得不行,但是到底是害怕师父,只得道,”行行行,你去你去。“ 小鱼得意的笑笑,小心翼翼的把罐子里的药倒出来,用一个素净的白瓷碗装着,而后放进托盘里,端着走了。 她们姐妹俩是孤儿,就住在这处小山村里。家里屋子也不多,自从来了那位伤重的男人后,姐妹俩只好挤在一处房间里。 但姐妹俩丝毫没有怪他的意思,实在是因为那男人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小鱼一出生就在村子里生活,也没有出去过,师父偶尔会来看望她们,只说等她们学完医术就能带她们去长安城,她们等啊等啊,谁知道师父忽然往家里送来了这么个好看的男人。 十七八岁的少女正怀春,难免脸红心跳想要接近,但是师父却不允许她们姐妹去探望那个男人,只能借着送药的机会悄悄看一眼。 小鱼到了房门口的时候,看见师父正在给那个男人换药,男人似乎已经醒过来了,小鱼更加兴奋,轻声道,“师父,我来送药了。” 戈川抬眸看了她一眼,道,“进来吧。” 小鱼小心地走进房内,大着胆子看了一眼那个男人,说了句废话,“你醒啦?” 秦玄凌抬了抬眼,“......醒了。” 小鱼被这一眼看得只觉得心里一惊,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明明是那么好看的人,怎么会有那么恐怖的眼神啊! 戈川托着下巴,“......啧!何苦吓这小丫头!这几日可都是她们姐妹俩给你熬的药!” 秦玄凌不知道怎么对旁人柔和些,只好垂下了眼眸,“多谢。” “啧啧啧。”戈川摸着他的脉,确认了没有内伤后,说话也轻松起来了, “就知道惦记你那心上人呢?还不乖乖把药喝了,早些好了,才能回去找她!羲和那丫头是个重情义的,指不定得难过成什么样子呢!” —— 云羲和近日就待在这郡主府,这日她起身出门,并没有看见永德帝姬。 只有云起在院子里摆弄花花草草,但是他那双舞刀弄棒的手在这种事情上真是一点也不灵巧,将满院子的花草修剪得奇形怪状,丑陋不堪,也不知道永德帝姬看见了会不会想打他,云羲和是挺想的。 见她来了,云起将手里的剪刀一丢,道,“醒了。” 云羲和嗯了一声,云起说,“母亲说,让我带你进宫去裁制登基穿的朝服。” 云羲和终于忍不住问,“你为什么叫她母亲?” 云起脚步停住,道,“她救了我的命,作为条件,便让我这么叫了。” 云羲和,“就是问问,还以为你将林氏忘了。” 云起笑眯眯的道,“一声称呼而已,不是什么大事,娘不会怪我的。” 云羲和沉默着没有说话。 云起闭上眼睛,轻声道, “羲和,还记得小时候,你也很喜欢舞刀弄剑,可母亲总是说女孩要有女孩的样子,便拘着你学规矩学礼仪,那时候我总是偷偷溜到你的院子里,给你带一些小零嘴,还有街上的小玩意儿……” “羲和,你别怕。”他停住脚步,看着云羲和的眼睛,轻声说,“哥哥永远都会保护你的。” 他的手指修长,是一双沾满鲜血的手,但是此时此刻,却带给了云羲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云羲和静静地任他牵着,直到一段走廊到了尽头,她才说,“我知道了。” 顿了顿,她又补充了一句,“哥哥。” ------------ 第271章 出席自己的葬礼 既然是回宫,云羲和便将那一箱子血肉模糊的碎肉带回皇宫去。 这几日宫里人心惶惶的,但有云烈亲自坐镇,倒也无人敢翻出水花来。 云羲和说明了箱子里装着的那是秦玄凌的尸体,一时间震惊朝野,礼部照规矩敲了丧钟,开始布置灵堂,为一国之君发丧。 她与永德帝姬说过了,不能惹天下人非议,登基一事,在丧仪过后,便先由羡儿顺应旨意继位,她再以母后皇太后的身份,先垂帘听政,而后再取而代之。 纵然她心底知晓,秦玄凌没死,但当灵堂布置起来后,看到那一片雪白,她的痛苦并没有减少半分。 云羲和跪在蒲团上,抬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先前,有秦玄凌同她一起面对这世界的妖魔鬼怪,她从未觉得有什么事情是艰难的。 如今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虽然她觉得自己可以撑住,但一切还是显得清冷凄惨起来,就好像在唱着一出折子戏,衣衫破烂,声音喑哑,可是却不得不坚持演下去,好叫看戏的观众放松片刻的警惕。 云羲和叹了口气,忽然有一种坠落感袭来,她看着眼前的棺材,忽然想,若是自己没有重活这一世,或许也不错,我们也就不用经历了这荒唐的生离死别。 眼泪从眼角静静地滑落下来,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等到她的手背上滴上了一滴眼泪,她才茫然地擦了擦脸颊。 夜色如墨,月亮已经挂了上去,星光璀璨,夜风卷进来,带着外面花园里清淡悠长的香,她听着耳边的蝉鸣虫叫,苍白的笑了一下, “秦玄凌,你快些回来吧,我们再也不要分离了。” —— 羡儿昏迷了好几日,终于在一日黄昏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就闹着要见云羲和,于是云望舒便将他送到了宫里。 看见云羲和,羡儿乖乖地拉着她的手,声音还带着几分奶声奶气,“娘亲,我可以陪着你吗?” “好。”云羲和心口一疼,她将秦无羡抱进怀里,轻声说,“羡儿对不起,是娘亲这几日没有顾得上你。” 秦无羡一下子就哭了,他眼睛红红的,全是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声音也哽咽了,“娘亲……父皇他丢下我,死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 云羲和咬住自己的嘴唇,忍了好久才忍住没有哭,她哑声道:“……不会的,娘亲不会不要羡儿的。” 秦无羡哭了很久,他的眼泪打湿了云羲和的脖子,她觉得那些眼泪就像是一团团的火,要将她燃烧殆尽,她抬头看着天,摸了摸儿子的头,“羡儿乖。” 秦无羡靠在云羲和的肩膀上,小声说,“娘亲,我有点想他了,我才适应有个爹爹的感觉。” 云羲和说,“我也想他。” 他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在这之前,我们不能叫人看出任何破绽。 因为不知道,永德帝姬,还有没有藏着什么后手。 天色黑了下来里,母子俩就在灵堂中抱在一起,像是在互相取暖,微风吹进来,云羲和抬眸,正好看见窗外一轮圆月,月色很美,风也很温柔。 众位朝臣虽然心思各异,但总也得等到秦玄凌的棺椁入土为安时再发作,云羲和坚持着,停灵一个月。 棺椁的下葬的日子,就在明天。 这些时日,云无羡的那双眼睛已经能够很容易的看出秦玄凌双眸的轮廓了,那双叫人琢磨不透的迷人的又有些深沉的桃花眼,本只出现在秦玄凌的脸上,如今却又通过血脉留给秦无羡,也是一桩奇事。 云起一大早就进了宫,云烈还不知道云起做了什么,见到他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 众位朝臣议论纷纷的,“......今日皇上下了葬,这国不可一日无君啊!是不是该将献王迎回?” “为何要迎回献王,皇上又不是没有子嗣!” “......怎么能将江山交给三岁小儿!” “三岁小儿又如何,他的母亲可是羲和郡主!” 一片嗡嗡声中,内务府的首领太监按照规矩,朝着披麻戴孝的众人喊道,“一叩首,跪。” 众位朝臣安静下来,乖乖地跪下磕了个头。 云起悄悄地站在云羲和身边,问她,“你现在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云羲和说,“一切按部就班。” 云起轻笑一声,“那你可瞧好了,千万不要眨眼睛。” 云羲和轻声嗯了一声,云起瞧了一眼不远处扮作宫女模样的永德帝姬,轻轻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意,随之收回了视线,伸手在背后悄悄做了个手势。 “怎么还不完!”站在队尾处的敬太嫔不耐烦地抱怨了一声。 她身旁的嬷嬷忙四下瞧了瞧,伸出手指嘘了一声,“娘娘,且再忍一忍!魏大人早就联络好朝臣了,待会礼成之后,大人便会以三朝元老的身份站出来,提议拥立康王殿下为帝!” 敬太嫔便是原先的静嫔魏静姝,如今的康王秦君华的生母,她身形已经有些发福,早不复当年那般窈窕的模样,只是眉眼间的傲慢和得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可算是能出一口气了!” “是是是。”之前说话的嬷嬷道,“过了今日,您可就是太后了,享不尽的清福不说,这天底下要如何,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若不是因此,魏静姝才不会披麻戴孝地出现在秦玄凌的丧仪上。 “礼成!” 随着首领太监的声音落,哀乐声随即响起,中书令魏大人正是在这样的姿态下,步履蹒跚地走出来,“皇上骤然驾崩,天下哀恸!但......国不可一日无君!老夫以为......” 话音还未落,就见云烈的声音随即响起,“魏大人心怀天下,实乃大顺之幸事!皇上英明,早已留下传位诏书,名言要传位于皇长子,秦无羡!” 中书令魏大人冷嗤一声,“三岁稚子!如何成为一国之君!云将军,莫不是以为你的养女羲和郡主乃是皇长子的生母,就想借机把持朝政,祸乱朝纲吧!” 云烈行得正坐得直,“那传位诏书,就放在正大光明牌匾后!” 中书令魏大人被噎了一下,打量了云烈好几眼,“皇上留下诏书时,定然想的是等百年之后,皇长子长大成人了,再继位称帝,而非现在!依老夫看,不如先由康王殿下代为执政,待大皇子加冠后,再行禅位!” 话说得好听,但距离秦无羡加冠还有十六七年,康王一旦继位称帝,这期间沧海桑田,谁还能记得当初曲折? 云烈又不是傻的,当然不会同意,“魏大人,可是要欺君谋反吗?” 二人剑拔弩张。 敬太嫔魏静姝也终于忍不住了,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来,语气极是傲慢,“说穿了,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孽畜罢了!云羲和,你说他是皇上的种,他就是皇上的种了?!” 云羲和静静地看她,魏静姝挑衅一笑,刚想再说什么,就感觉狠狠地一巴掌打了下来,魏静姝被打蒙了,她已经四十多岁了,长这么大从来没有挨过打,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而打了人的云羲和慢慢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嗓音清淡,“敬太嫔,秦无羡乃是滴血认亲上了皇室玉牒的皇长子,岂容你在此造谣抹黑?” 魏静姝捂着自己的脸,怒道,“我是皇室的妃嫔,你敢打我!” 云羲和一把擒住她的手腕,冷冷道,“我为什么不敢?!你还有脸说你是先皇的妃嫔?!先皇在的时候你争风吃醋,先皇死了你在这里妖言惑众?!” 她嗓音冰寒,“当今皇上,他从先皇手中接过皇位,这四年,守护大顺太平安康,风调雨顺百姓和乐,如今更是天下归心,可你,竟然像只蛀虫一般,当众怀疑他的子嗣......” 她狠狠地推了一把魏静姝,“你是何居心?!” 云起就站在一旁看着,见到云羲和竟然动手,他叹口气,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惊讶。 羲和这个人,是认死理的。 魏静姝气得想要杀人,她扑上去想要厮打云羲和,却被云起抬手给架住了,她刚张口想骂,就听见一道懒散的声音, “静太嫔好大的威风。” 云羲和背脊一僵,眼泪刷的一下就滚落了下来。 这声音清冷中带着散漫,散漫中又好像有些凉薄讥诮,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众人鸦雀无声。 云羲和觉得自己喉咙发苦,像是能呕出血来,说不出一个字,于是她只能慢慢地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去看,不知不觉间,眼泪竟然已经盈满了眼眶。 身后不知何时围了一排禁军,簇拥着中间的男人,男人一身明黄龙袍,他身形消瘦了些许,身形却仍是修长挺拔。 他的一双迷人而又危险的桃花眼,深若寒潭,偏偏压抑着狠辣的戾气,让人见之惊心,恍惚间以为是入了十八层地狱,看见了镇压其中的恶鬼。 云羲和目不错神地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 那是这么多时日以来,夜夜深梦里期盼的容颜啊,已经熟悉到了能够一分一寸地描摹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了,见鬼一般,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叫出来。 谁也没有想到,传闻中在皇陵中被万箭穿心,坠落悬崖的皇帝,竟然会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 死人复活,本能将人吓得尖叫乱窜,但是因为那人是秦玄凌,竟然没有一个人敢造次,所有人都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魏静姝刚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回头一看见秦玄凌,竟是直接吓得跌倒了,“你……你……你怎么会……” 秦玄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淡淡道,“朕竟然不知道,这皇宫如今乃是静太嫔做主了么?” 魏静姝极度害怕,“你……你......是人是鬼!” 秦玄凌嗤笑一声,“你说呢?” 魏静姝泪流满面,她不断地往后缩,“你别过来!你……你死了就死了,还回来吓人做什么……” 秦玄凌的声音冷了冷,“朕不回来,怎么知道会有人如此的不知天高地厚呢?” 他看向一旁的云羲和,她早已哭得不成样子。 秦玄凌抬手将她揽进怀里,“羲和,没事了,后面的事情,朕来处理。” 在场众位朝臣也都从惊骇中醒了过来,抬头一瞧,烈日当空,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而且看羲和郡主的样子,似乎早就知道了,难道说这是皇上的计策吗? 这一招釜底抽薪,就为了知道到底有多少人在觊觎他手中的权利? 一时之间,朝臣忙下跪叩拜,“皇上圣明!” 混在人群中的永德帝姬眯了眯眼,似是很不解,为什么秦玄凌都死了,却又怎么死而复活了? 不过现下她已经顾不得再去思考太多,她悄无声息地往人群后挪着......这些时日她当真以为秦玄凌已死,羲和又如此听话顺从,便放松了警惕。 今日更是大意,身边并没有带暗卫......如今想要安全出宫,只能靠自己。 她脚步飞快,眼见着就要从侧门走出去,却不想迎面撞上了云起,堵住了门。 永德帝姬眼中晦暗不明,“云起。” “母亲。”云起懒散地笑了笑,轻声应了声。 永德帝姬松了口气,还以为天无绝人之路,忙道,“快带我离开此处!” 云起笑意不减,摇了摇头,“不行啊。” ------------ 第272章 人死万事空 永德帝姬表情淡了淡,“云起。” 她神色从容,看着他的眼神中隐隐带着些威胁。 云起勾了勾唇,神情不甚在意,语气仍是恭敬的,“母亲,你要我的命,拿去就是了,我死不足惜。事已至此,你放过羲和吧。” 永德帝姬有点失望,“我苦心孤诣这么多年,为的就是让她坐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天下归心、太平盛世的千古女帝,羲和的名字,会载入史册。” 她回头看了一眼那白茫茫的一片,“而非耽于情爱!” 云起眸中一片清明,定定地看着她, “母亲,那是你的夙愿,不是羲和的。你从未问过她,她想要的是什么......如果她可以选择,绝不会想要尚在襁褓之时,就被生母算计着抛弃,好不容易长大,又活在旁人操控的阴谋中,你爱她吗?她是你的傀儡吗?” 永德帝姬冷哼一声,似是觉得云起这番话可笑至极,睥睨众生般的开口,“爱?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你们这种自以为是的男人。” “是吗?”云起垂下眼眸,“可你做的事情,与你最看不上的那一类人,有什么区别呢?” “你......”永德帝姬的脊背僵住,她想反驳,却心里只觉得恼怒。可她不知道这恼怒从何而来?是恼怒云起宁可豁出性命的反叛,还是被云起说中了她不愿意承认的心事。 云起只是冷漠,“抱歉,母亲。” 他一个手势起,四面八方的侍卫瞬间围了上来。 —— 秦玄凌出现在自己的葬礼上,将一切躁动不安的心思瞬间就安定了下来。 之前一个劲地蹦跶着,觉得自己出头之日终于到了的中书令魏大人当即慌了神。 秦玄凌死了他自然胆子大,贪婪地想要推康王上位,但是他没有死,好好的回来了,这就意味着他要开始清算旧账了。 秦玄凌没有当场发作,但是魏大人回府后立刻联络了几个同样心思活络的大臣议事,但是没有商量出任何的对策,最后众人还吵了一架,闹得不欢而散。 这一个晚上,不知道多少人夜不能寐。 云羲和被他抱在怀里抱了许久,一开始失而复得的惊喜退却后,现在有些担忧外面的事态发展如何了。 她轻轻推了推他,“没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没有。”秦玄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事情已经吩咐下去了,他们会做好。” “那就好。”云羲和说,“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想亲你。”秦玄凌喉结动了动,“可以吗?” 云羲和,“……”真稀奇啊,一个月没见,男人变得讲规矩了。 她刚想试着说不可以,双手就被人擒住了,有人含住了她的唇瓣,像是渴饮的野兽,带着一种不知餍足的凶猛,疯狂地纠缠。 云羲和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整个人一阵天旋地转,他的气息就像是燎原的野火,手臂上下游走,像是铁钳一样扣住了她的腰身,让她不能逃脱。 云羲和白皙的脸红彤彤一片,她想要推开秦玄凌,说外面你的葬礼还没收拾完......但是这人强势得让她说不出话来,云羲和觉得自己简直要被这匹饿狼给吞掉。 秦玄凌抓住她的手往下带,嗓音带着勾人心魂的沙哑,在她唇齿之间辗转,“羲和,再给我生个孩子吧。” “……” 云羲和觉得自己像是搁浅的鱼,除了大口地喘息,什么都做不到。 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床帐,秦玄凌凑过来亲她,她下意识地扬了扬脖子,就感觉到那人在她的唇瓣上留在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声音温柔,“睡吧。” 云羲和有气无力,“你这个浑蛋。” 秦玄凌委屈巴巴,“想你嘛。” “……”云羲和想骂他,但是没什么力气了,没一会儿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 翌日清晨,云羲和睡醒后,去见了永德帝姬。 昨日秦玄凌叫人先将她关在了一处偏僻的宫殿里,也没有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 永德帝姬丝毫不意外,她就坐在廊下吹风,今天是个晴天,但是天气不热,时不时地有凉风吹过来,院中有些疯涨的花草,缤纷馥郁,衬得她一副自在的模样。 云羲和在她对面坐下,有宫女随之上了一杯茶。 淡淡的茶香弥散,永德帝姬抬头瞧了瞧天色,叫人全都退了下去。她语气很是感慨,“也就只有大顺的皇宫里,才有这样好的银针。” 云羲和淡淡道,“看来这茶水让你想起了过去的时光。” 永德帝姬垂眸喝了口茶,闲话家常般,“是啊。当年他得了好的茶叶,总是叫人先送来给我尝一尝。合宫上下都没有,就我有。” “挺好的。”云羲和也没有跟她对抗,“年轻时候拥有一些美好的经历,到头来,还有的回忆。” “你在嘲讽我吗?”永德帝姬道,“我没有像你一样,得到帝王的爱。就算为之付出一切,最终还是被弃如敝履。” 云羲和叹了口气,“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这世间唯有帝王的爱才堪与你匹配吗?那西凉先帝的爱不也是帝王的爱,你也没有瞧上半分......他待你如珠如玉,你却怂恿自己的儿子弑父,呵。” 永德帝姬笑笑,“羲和,情爱一事,母亲早就看淡了。” 云羲和的表情有些冷漠。 早就看淡了吗? 那为什么不遗余力地要让秦玄凌死? 云羲和看着那只雨过天青色的茶盏,良久忽然又笑了,“你如何想,无关紧要罢了。” 永德帝姬看着云羲和,看着这张和她其实很相似的脸,忽然就伸手摸了摸她,那白皙的有些苍白的手指就停在云羲和的脸颊边上,触动着那温热的肌肤。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很久远的事情,“羲和,你还记不得你六岁生辰的时候,你在云府门口遇到一只很漂亮的橘色小猫。” 云羲和垂下眼睫,嗯了一声。 永德帝姬说, “那时候你很喜欢,你去问过了林氏,可是她说不可以养。你在春和院里偷偷哭了一晚上,那一刻我觉得很愧对你,我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没有好好地疼爱你。若是你跟在我身边,想养多少只小猫都可以。” 云羲和淡淡道,“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的事情,还说它干什么?” 永德帝姬说,“其实你比我冷血得多。” 云羲和脸上的神情一滞。 永德帝姬收回手,看着不远处的花团锦簇,说,“如果没有将你送到云家,没有让你被教养得过于正直,或许你会理解母亲的心,我这一生中其实鲜少有后悔的事情,这算是其一。” 云羲和唇角漫上一丝冷笑,“是么,那是我一生中最幸运的事。” “你单知道林氏不让我养小猫,却不知道年幼的我甚是体弱,每到春季,花团锦簇之时,连喘息都变得艰难,而小猫的毛发乱飞,林氏是担心呛到我——我在春和院里哭了一整夜,不是哭林氏不让我养那只小猫,而是哭自己为什么体弱多病。你甚至也不知道,我后来喝了多少年的药,才除了病根。” 云羲和在心里想着,你前世也没有死,你什么都知道,但是你纵容了那一切发生,你不在乎我被楚晟算计着失了清白,声名狼藉地远嫁大周,也不在乎我在大周受到了怎么样的磋磨,连我死你都没有现身——楚永德,这一世,你不过是瞧着我是个可用之人,才换了目标,将宝押在我身上的。 怎么能不怨呢。 永德帝姬有些恍然,“原来如此,我这做母亲的实在是大意。羲和......你别怪我,母亲的日子也很艰难。” 云羲和说,“谁的日子不艰难呢?你因为你的艰难,就要让我将你走过的艰险再经历一遍,你不觉得可笑吗?” 永德帝姬那张一贯温婉的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冰冷,“这就是你的命!你是我楚永德的女儿,你的命都是我给的,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云羲和平静地听完,站起身来,“我不认可,我这一生要如何活,我说了算。” 说完这话,她一刻钟也不想多待,拂袖而去。 永德帝姬有些克制不住的疯喊道,“.......我是为你好啊!我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呢......我是你的母亲啊......我是你为你好......” 她忽然咳嗽起来,咳嗽出大口大口的血,她忽然有些释然了,“恨我吧,恨我吧,恨总是容易放下的,待我死了,一切都是空.....” 云羲和脚步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忽然听到“轰然”一声巨响,震的她头脑发懵,扶着墙好不容易才站稳。 她惊吓中回过头去瞧,锁住永德帝姬那处宫殿都在一瞬间烧了起来,红莲业火,像是一场绚烂之极的烟火。 恩怨痴缠,终于只剩下一捧灰烬。 云羲和看着冲天的大火,不知是何心情,痛快吗,好像也并没有。惋惜吗,好像也不多。 云起忽然出现在她身边,脸上没有一点表情,手指却紧紧地攥在一起,指甲刺破皮肉,流出了鲜血,他也丝毫不在意。 他沉默地看着被火焰吞噬的宫殿,良久,他半跪在羲和面前,按住她的肩膀,“别哭了。” 云羲和这才恍然发觉自己的眼泪已经不受控地流了下来,她抓住云起的胳膊,嗓音沙哑,“她以为这样,就能抹杀一切吗?!“ “她只是后悔了。”云起平静地说,“她希望你过得好。” ------------ 第273章 长长久久的陪在你身边 云羲和消沉了几日,云望舒忽然脸红红的跑来跟她说,“羲和,我要嫁给拓跋奎。” 这可给云烈愁坏了,且不说云望舒跟拓跋奎是什么时候勾搭上的,单就说那西凉虽说如今已经归了大顺,但到底是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哪里就比得上长安了! 偏偏望舒很执着,拓跋奎更执着,一言不发地就来了长安,置办宅院,买入田地,一副要定居的模样。 云烈倒是对拓跋奎此人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是羲和的亲弟弟,羲和在西凉时,亦是将羲和跟羡儿照看得妥妥帖帖,但此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勾搭上云望舒这事,还是觉得匪夷所思。 云府家宴上。 云羲和笑着说,“父亲,你有所不知啊,当年的荷花宴上,是拓跋奎英雄救美,这姻缘呀,许是那时候就种下的吧!” 云望舒脸红红的,“就你话多。” 云起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啧啧啧!” 云望舒,“......” 云望舒什么都没说,但是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这样的哥哥姐姐我不想要了可以吗”。 云起忍不住笑了,道,“望舒有了心上人,哥哥当然是开心祝福的,哥哥院子里埋了女儿红,看你跟羲和谁先喝得上。” 云羲和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心想着,抱歉了哥哥,你的酒早被我挖出来尝过了呀。 听云起都这么说了,拓跋奎才总算是放了心,当即举起酒杯,“我是真心喜欢望舒的,这四年一直将这份情意埋在心底。如今一切和顺,便忍不住表明心意。请诸位放心,一应嫁娶的规矩,我定会齐全,云将军,我会一辈子待望舒好。” 云烈笑呵呵的,“你小子,可要说道做到啊!”说着又叹了口气,眼眶忍不住红了红,“好好待我的望舒。” 云羲和说,“听到了吗臭小子!” “……”拓跋奎说,“姐姐放心。” 云烈又将视线望向云起,“你呢?齐氏也走了这么多年......” 云起眸光闪烁,迅速转移话题,”爹爹,不若操心操心自己吧。“ 云烈,“……”不孝子! 只好又开始拷问起了拓跋奎。 云起和云羲和完全插不上嘴,云起给云羲和倒了杯酒,道,“你跟皇上的婚期耽搁了,也没再选个日子?” 云羲和叹息一声,道,“近来事情有些多,没有顾得上商议呢。” 云起点了点头,知道他们二人也不急于一时,于是也从善如流地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 这顿晚宴给云羲和吃撑了,还喝了点酒,她酒量奇差,基本上一杯就倒,等散了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迷迷糊糊了,却不想这个时候秦玄凌忽然出现了。 云起一脸诧异道,“皇上?这府上的下人做什么吃的!怎么没人来通报?” 秦玄凌顺手从丫鬟手中接过云羲和,扣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轻咳一声,“云将军......朕,翻墙进来的。” 云烈,“......” 女儿又被拐走了,心碎,不过如此。 他眼睁睁地看着秦玄凌带走了云羲和,一转头瞧见拓跋奎,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没成婚之前,少往云家来!” 拓跋奎一脸无辜地点点头,决定明日就着手开始准备聘礼,选了吉日立刻来下聘。 秦玄凌半搂半抱地搂着个醉鬼上了马车,云羲和忽然搂着他的脖子说,“秦玄凌。” 秦玄凌将她抱得更紧了些说,“我在。” 云羲和喝醉了酒就像是换了个人一样,那双仿佛被水洗过的眸子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别的杂质,她认认真真的看着秦玄凌好一会儿,才在他肩颈之间蹭了蹭,软软的说,”你在就好。“ 秦玄凌笑了,“怎么,这么离不开我了呀?” 云羲和看他笑,自己也傻乎乎地跟着他笑,说,“是呀……你长得这么好看,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看的了。” 秦玄凌忍不住在她唇边亲了一下,克制的道,“你这个肤浅的女人。” 云羲和白皙柔软的脸颊上染上了几分红晕,像是雪里开放的红梅般好看,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迷茫,“你亲我干什么?” 秦玄凌搂着怀里这温香软玉,“自然是我也喜欢你。” 云羲和盯着他一会儿,忽然笑了,她拍拍秦玄凌的脸,小声说,“那你也是肤浅的女人。” 他抱住云羲和,下巴在云羲和发间轻轻地磨蹭,声音很哑,“我是男人还是女人,你还不清楚吗?” 回到了皇宫,秦玄凌叫人去煮了醒酒汤,他则抱着云羲和去给这个醉鬼洗澡。 本来给她洗澡这件事已经足够考验意志力了,偏偏她喝多了后还特别的闹腾,一刻也不肯好好待着,屋子里被她折腾的全是水。 在云羲和用花瓣往他头上丢的时候,秦玄凌终于忍不住了,抓住人的手腕将她狠狠地抵在了浴桶壁上,克制地压抑着自己的呼吸,“云羲和,你再闹,我现在就办了你。” 但是醉鬼是听不进去话的,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自己这样被抵着很没有安全感,委委屈屈的,“你好凶哦。” 她脸颊白皙又精致,长发打湿了粘在脸颊上,一双眼睛雾蒙蒙的,衬着红艳艳的双唇,像极了从深海里钻出来的妖精,勾人魂魄。 秦玄凌吞了口口水,低声道,“羲和,乖。” 云羲和哼了一声,“才不要!” 然而事实说明,挑衅自己的男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男人终于不再克制,俯身狠狠地吻了上来,云羲和惊愕地睁大眼睛,而后就开始扑腾起来,浴桶里的水都被她扑腾出去了一大半,白嫩嫩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她觉得更委屈了,搂着秦玄凌的脖子, “冷。” 秦玄凌离开她一点,用拇指揉了揉她柔软又饱满的唇,而后又往浴桶里添了半桶热水,云羲和还是不满意,“冷!好冷” 秦玄凌伸手试了试水温,已经烫得她皮肤微红,云羲和眼睛咕噜噜地转着,一伸手,将他拽了进来...... 水花四溅,她扑进他的怀里,终于肯安分一会儿了,她才刚心满意足地叹息一声,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抬眸看着秦玄凌,认真地说,“你戳到我了。” 秦玄凌,“……” 云羲和试图跟他商量,“你能把它拿走吗?” 秦玄凌眼神晦暗的开始扯自己的衣裳,“恐怕不能。” 云羲和皱起眉,似乎在责怪他的不近人情,“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秦玄凌在她眉间亲了一下,抓住了云羲和的手,沉进水里,云羲和咦了一声,“什么东西。” 秦玄凌扣住她柔软又不盈一握的细腰,声音沙哑得要命,“试试就知道了。” 云羲和挣扎着,“不要!” 秦玄凌轻轻地在她唇边一吻,诱哄道,“羲和,羲和......“ 云羲和被他喊得有点有点不好意思,“……那就试试吧。” 过了好久。 …… 云羲和真的哭了,“呜呜呜……你是个浑蛋……我不要试试了……你……” 后面的话被尽数堵住。 秦玄凌给她穿上衣服,抱出去放到床上,宫女已经做好了醒酒汤,还是温热的,秦玄凌捏了捏云羲和的脸颊,“羲和,醒醒,起来把醒酒汤喝了。” 云羲和腰酸腿酸,困得要死,“......不喝。” 秦玄凌人狠话不多,端起醒酒汤灌了一口,而后捏着她的下巴,堵了过来,云羲和尝到那醒酒汤甜甜的,于是她就迷迷糊糊的,尽数都吞下了。 喝了大半碗,秦玄凌才放下碗,俯身在云羲和脸颊上一吻,贴着她的耳边轻声说道, “礼部重新选了日子,定在九月初九。羲和......我会长长久久地陪在你身边,你放心。” ------------ 第274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大结局) 婚期一天天将近,云府已经加紧把婚事准备起来了。 云羲和大多数时候也就呆在云府,只是小小的秦无羡如今成了皇长子,便只得日日进宫去上书房启蒙学习,虽然不能日日瞧见娘亲,但却日日都要被亲爹逮着一顿揉搓。 云府上下喜气洋洋的,时常有人来问询她的意见,比如准备的花样合不合她的心意,内务府也捧了裁好的嫁衣来让她试一试,哪处不合身的再修剪等等。 除此之外,秦惜还时常带着她的女儿蛮蛮过来串门,能帮则帮把手。 云老夫人忙着替羲和准备嫁妆,这才知道当年给了羲和的铺子,如今各个赚得盆满钵满,甚是欣慰。 批完奏折,秦玄凌也会亲自送羡儿回来,顺便瞧一瞧云府的喜气洋洋。 春和院里挂满红色的帷幔,到处贴着喜字,小桃主动带着秦无羡离开,秦玄凌一迈进她屋中,就反手关上房门,将她按在床榻上好一顿亲。 “......”云羲和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门上,“青天白日的,你这浑蛋!” 秦玄凌笑了,“朕的确很想做个正人君子。” 他垂眸在云羲和耳边吻了吻,“奈何羲和秀色可餐。” “就是圣人,也把持不住。” 云羲和干脆将自己当成了一条咸鱼,任他亲来亲去的,她低笑,“左不过就三日了......” 他抚上她的腰身,“嗯,你不在我身边的每一天,我都度日如年。” 日子过得飞快,总是到了九月初九这日。 一大清早的,小梨就将人从被窝里捞了出来,“郡主,宫里的嬷嬷过来啦,准备给郡主洗漱穿衣啦。” 帝后大婚乃是有规矩的,宫里的嬷嬷伺候着云羲和沐浴更衣,又将从里到外准备好的新衣裳都捧上前来。 云羲和出浴后,自己站在屏风后,伸手一条拿过那红色绣鸳鸯的肚兜穿上,纤细的带子系在锁骨处,那正红的颜色更是衬得她肌肤如玉般细腻。 然后穿上里衣,最后再是那件火红的绣着凤凰纹样的嫁衣,衬得她越发端庄华贵,裙角绣的凤凰振翅欲飞。 云老夫人亲自替她挽面,手法熟稔,手里的棉线开开合合,将云羲和脸上细小的绒毛去得干干净净, “我们羲和本就生的倾国倾城,穿上嫁衣更是美丽的如同映日荷花,这一绞了面,更是天上有地上无了。” 云羲和端坐在铜镜前,嫁衣如火,脸上像是被蚂蚁快速蛰过一般,不很痛,却比先前更加净白了些。 挽了面,便有那慈和的嬷嬷上前来,替羲和梳妆,她本就眉不画而浓,唇不点而红,只需淡淡一层胭脂,便显出极好的气色来。 到束发时,云老夫人又从嬷嬷手中接过了梳子,一边梳一边说着祝福的话来,“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儿孙满堂......” 嬷嬷们按照帝后大婚的仪典,将那一整套的凤冠首饰都摆了上来,尊贵华美,看得人连连赞叹。 云羲和看着镜中的女子,额头光洁如玉,眉目如画,双唇朱红,昳丽至极,原本还有些紧张,但一想到要嫁的人是秦玄凌,心中便只剩下满满的期待。 云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真美。” 日头一点一点地往上爬,今日天蓝得澄透,白云绵软,整个长安城都热闹了起来,今日可是帝后大婚的日子啊。 原本,皇室嫁娶与民间不同的,在这个仪典中,最重要的是要祭拜天地与列祖列宗。 若按照原先的规矩,礼部要在太和殿设节案,献上祭品、文马,在司仪的主持下,朝臣们行三跪九拜大礼。而后负责仪典的正使和副使则在礼部与护卫引领下,前往皇后的娘家,迎亲。 正副使的地位相当重要,他们必定是皇亲贵胄、正使持金节、副使持册,代表的是皇帝。 但秦玄凌大手一挥,他要自己来。 娶媳妇,哪有不积极的?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 云府门外,迎亲的仪仗队直接排到了街上去,一眼望去,全是穿着红色大褂的禁军。 他们精神抖擞,每个人脸上都带着与有荣焉的笑意,皇上能娶到羲和郡主,真的很让人觉得天作之合啊! 秦玄凌一身正红吉服,身姿矫健地翻身下马,朝着云府大门就迈了进去,片刻后,便有人高声唱和——“新娘子出来了!” 秦玄凌牵着云羲和走出云府,她的嫁衣掠过地上洒的花瓣,染上馨香,像是惊鸟碎月,映出时光洪流。 仪仗在前,皇后的凤辇在后,绕着皇城游行一圈,待所有人都瞧见这般盛景后,由顺天门入了中宫、行至太和殿外,云羲和才下了辇车。秦玄凌牵着她的手,祭天地,祭祖宗,祭已故的太后与先皇。 最后二人并肩而立,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一同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官高声唱和着,“礼成。” 云羲和看着站在身旁的男人,却发现秦玄凌此时也正在看着她。 何其有幸,经历过了那么多的曲折坎坷,重活一世,一直一直有你陪在我身边。 风吹起她的裙角,满是龙涎香的味道,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鸽子,在天上飞翔,阳光温柔,花香缱绻。 眼前人是心上人,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她犹记得那年密林初见,他满身是伤,她用尽毕生所学,也要救下他的性命,将他拉进自己的人生,却不知,他在看到自己的第一面,就已经一眼万年。 现如今,她站在了这个人身边,成为了他的妻子,成了他的皇后。 她听到秦玄凌微微的叹息一声,“下辈子不做皇帝了。” 云羲和疑惑地嗯了一声。 秦玄凌从背后揽住她的肩膀,“想在洞房花烛夜掀开你的盖头来。” 云羲和笑,”你下辈子也想娶我啊?“ 秦玄凌点点头,“嗯。” 这晚上云羲和被折腾得不轻,最后她意识恍惚的时候,似乎听见了秦玄凌在她耳边轻轻地说,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想回应,可她实在是太困了,只记得后来做的梦都甜甜的。 —— 成婚后,云羲和就住进了坤宁宫。 在宫里的日子倒也清闲自在,后宫只她一人,无人管束,更无人作乱,这一日她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她刚想唤人,忽然干呕了一声,秦玄凌就在外间批奏折,听到听见她的动静立刻过来,关切地揽住了她的肩膀,“怎么了?” 云羲和脸色有点苍白,“许是……许是饿了,有点难受。” 秦玄凌道,“早膳叫人备了粥,吃点。“ 云羲和点点头,小梨服侍她洗漱更衣。 粥是燕窝粥,清清淡淡的甜,云羲和原本最爱这个味道的,如今闻着却有些反胃,她皱了皱眉,试探性地喝了一口,立刻就吐出来了, “这个粥……用的燕窝是不是不干净啊?好难喝。“ 秦玄凌说,“给皇后准备的早膳不会不干净。” 他拿过勺子尝了一口,味道是正常的,“羲和,这粥没问题。” 云羲和抿了抿唇,“我闻着味儿就想吐。” 她不想吃这粥了,刚想说想吃点酸梅子,忽然觉得自己不太对头,讶异地看向秦玄凌,“我不会是有了吧?!?“ “……”秦玄凌难得地愣了愣,“什么?” 云羲和自己给自己诊脉,但是怎么诊都觉得不对劲,对秦玄凌说,“你传太医来!要擅长妇儿的!” 秦玄凌这才回过味儿来似的,坐到了云羲和旁边,“你是说……你有喜了?” 云羲和说,“不太确定,医者不自医......但是我怀羡儿的时候也差不多这反应,保险一点还是叫太医来瞧瞧吧。” 秦玄凌的表情很镇静,手指却微微发抖,他扬声朝门外吩咐,“去请王太医。” 王太医资历不浅,匆忙行了礼,还没来得及说话,秦玄凌很冷静,“皇后可能有喜了。” 王太医一脸喜气忙要去给云羲和诊脉,只是摸着摸着,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变幻莫测起来,看得秦玄凌是有些慌乱, “到底如何!” “......回皇上的话。”偏偏王太医是个慢性子,“皇后娘娘的脉象来看,的确是有喜了,已经有两个多月了!” 秦玄凌愣住了,随后有些克制不住的激动起来,“羲和!” 谁知道王太医的话还没完,“......皇上,皇后娘娘怀的是双胞胎!” 秦玄凌努力地想让自己冷静一点,“朕知道了,重赏。” 王太医麻溜地拎起药箱,开开心心的谢了恩出了坤宁宫。 云羲和笑着恭喜他,“皇上,开心吗?没准你要再多两个小皇子了,像羡儿那样的哈哈哈哈......” 秦玄凌轻轻地吸了口气,低声道,“是公主最好,是皇子朕也喜欢......羲和,这一次,我一定会陪着你,我会永远永远陪着你。”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这便是最好的答案和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