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 001 章 001 明媚的阳光下,一个小巧精致的黄金戒指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个女式的黄金戒指,设计简单大方,说不上很名贵。 戒指被放进一条黄金的项链里充当吊坠。 金色的绞链缠在修长白皙的五指之间,手指修长,指甲修剪成半圆形,透着淡淡的粉。 乍一看,这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 可是细细一看,却不尽然。 手是白皙而干净的,但是指腹手掌都有着薄茧,指甲虽然透着健康淡色的粉,但是与时下养尊处优的小姐们相比,光泽却有些黯淡了。 这个年代有点身份的小姐们,对手的保养尤为重视。 她们会按照淑女读物上的保养方法,每天清晨对自己的手进行保养,光是在指甲的抛光上,就能花费十来分钟。 坐在花园里的女孩微眯着眼,看着在阳光下晃荡的黄金戒指,感觉自己在做一场醒不来的梦。 这个戒指,是她的未婚夫留给她的信物。 她看着戒指出神,花园里其他的女孩则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天哪,你们听说了吗?阿加莎的未婚夫失踪了?” “什么?她的未婚夫失踪了?难怪她最近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你们见过她的未婚夫吗?” “没见过,他每次都是在晚上的时候来别墅跟阿加莎约会。阿加莎认识他不到半个月,就接受他的求婚了。” “哦,可怜的布莱恩。他一直在追求阿加莎,被人横刀夺爱的滋味肯定十分痛苦。” …… ………… 女孩们的话很小声,可是每个字都落在了阿加莎的耳里。 她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本该有着光明的前途,却在毕业旅行奔赴机场的路上发生车祸,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生活的世界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不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华夏大地年轻自由的女孩,而是一个活在十九世纪末维多利亚时期英国的一个年轻女佣。 至此,似乎很有必要隆重地介绍一下她目前的身份。 她叫阿加莎,今年十八岁,是一个颇受主人喜欢的女佣,她的主人名叫查尔斯·奥古斯塔斯·米尔沃顿,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主人。 在现在的伦敦,米尔沃顿先生一个能在伦敦排名前十的危险分子。 他是一个无恶不作的敲诈犯,保险柜里藏着许多伦敦贵妇和小姐们的私人信件。那些信件藏着无数不能被普罗大众所知的秘密,足以令写信的女士们名声尽毁,一生的幸福从此化为泡影。 与此同时,他也是一个慷慨的主顾,对于能提供消息给他的人,他总是出手大方。 在一周前的深夜,米尔沃顿先生在别墅里被人谋杀。 在伦敦排行在前十的危险人物被谋杀,这毫无疑问会惊动警方,警方在短短两个小时内赶到阿普尔多尔别墅。 原身是颇得米尔沃顿偏爱的女佣,她被米尔沃顿赐予可以进出书房的权利。 米尔沃顿在书房被杀,家里的贵重物品并没有丢失,唯独锁在保险柜里的信件全部被扔进壁炉里烧毁。 ——行凶者的目的不在于钱财,而在于保险柜的信件。 拥有进入书房权利的女佣毫不意外遭到了警方的盘问,可是原主一问三不知,她只知道米尔沃顿这么多年来主要靠向贵族夫人和小姐们敲诈谋财,他拥有这么多的财产,可见这辈子得罪过的贵族夫人和小姐应该不计其数,他早该遭到报应。 年轻的女佣虽然知无不言,但她知道的似乎太少,警方能在她话里的到的信息十分有限。 听说凶手是两名男性,武力值很高。其中一个在翻墙逃跑的时候,被别墅的园艺工抓住了脚踝,可惜行凶者力气很大,他用另一只自由的腿猛踹园艺工的脑袋,园艺工被踹得眼冒金星,不得不松手保护自己,功亏一篑。 行凶者对别墅的环境很熟悉,应该是熟人作案。 这是在米尔沃顿被谋杀后,警方的推论。 可惜他们查遍了别墅里符合条件的男性,依然毫无头绪。 原身在经历了警方的盘问后,并没有在别墅停留,她去找自己的未婚夫埃斯科特。 埃斯科特是一个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身材高瘦,谈吐幽默风趣,跟比阿加莎聊天时又体贴周到,阿加莎对他一见钟情,两人很快坠入爱河。 从表白到确定未婚夫妻的关系,他们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在经过一整夜的惊心动魄后,阿加莎自然而然地想起自己的未婚夫。 那天的清晨,太阳在天边的云层后泛出红光,年轻的女佣疲惫不堪地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去找埃斯科特。 她去到埃斯科特给的地址,却没有找到自己的未婚夫。 那里确实有名叫埃斯科特的水管工,对方是一个黝黑,健壮憨厚的中年男人,从身材年龄到相貌,都与她的未婚夫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她的未婚夫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 女佣惊讶极了,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再度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倒头就睡。 再度醒来的时候,人已经换了芯。 阿加莎就是在那样微妙的时刻,穿越了时空,变成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名女佣。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谁从二十一世纪的文明时代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会觉得很高兴啊? ——反正她不高兴。 花园里的年轻女孩们还在叽叽喳喳,她们的话题已经从阿加莎的未婚夫虽然跑路了,可是布莱恩也不错,他一直在追求阿加莎,眼看就没希望了,谁知天无绝人之路,令阿加莎神魂颠倒的水管工居然跑路了! 这对布莱恩而言,是一个绝好的消息。 “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水管工听起来虽然不错,可我们都没见过他,不如知根知底的布莱恩。” 布莱恩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一个长工,跟阿加莎年龄相仿。青年身材高大,有着一头金色的头发,长相英俊。 布莱恩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车夫,经常陪着米尔沃顿先生出行。 可是阿加莎目前没什么心思管布莱恩,因为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女主人有事情要找她。 米尔沃顿夫人是一个优雅美丽的女人,一身贵气。 米尔沃顿夫人跟阿加莎说:“你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姐,米尔沃顿先生经常向我夸奖你。如果我不离开伦敦,阿普尔多尔别墅总可以向你提供一个停留的地方。” 阿加莎:“……夫人,您要离开伦敦?” 米尔沃顿夫人点头,“这是个伤心地,景物依旧,人事全非。我不想触景伤情。” “可是,杀害米尔沃顿先生的凶手还没找到。” 米尔沃顿夫人的声音温柔而冷静,“缉拿凶手归案,是警方的事情。阿加莎,米尔沃顿先生的案子已经由警方负责,伦敦警察厅的莱斯特雷德先生是一个出色的警官,相信他会尽力找出谋杀米尔沃顿先生的凶手。” 阿加莎一愣,抬头看向女主人。 米尔沃顿先生活着的时候,米尔沃顿夫人很少管事。现在米尔沃顿先生被人谋杀,行凶者还在逍遥法外,她安心将追缉凶手的重任交给伦敦警方,打算离开这座城市。 女主人看着阿加莎的眼睛含笑,说:“阿加莎,我下周就要离开。” 女主人去意已决。 一周前,她得知自己成为一个女佣,她的主人恶贯满盈被人谋杀,她的未婚夫跑路时,心里虽然不高兴,但也坦然接受,没有任何不想活的念头。 可是现在,消化完女主人话里意思的阿加莎,有点不想活了。 因为她的身份是一名孤儿,无依无靠。她是在伦敦街头流浪的时候,被一时兴起的米尔沃顿先生捡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 当时将她捡回阿普尔多尔别墅的米尔沃顿先生当然不是善心大发,而是他看到金发碧眼的小女孩有着不俗的容貌,放在别墅里当个女佣也是不错的选择。 原身在阿普尔多尔别墅是一个受欢迎的女孩,她长得好看,说不上多聪明伶俐,但很得米尔沃顿的偏爱,米尔沃顿甚至还让秘书教她读书识字。 阿加莎回想着脑海里原身的记忆,内容有限,唯独一个年轻潇洒的身影仿佛刻骨铭心,对方有着一双灰色的眼睛,目光敏锐明亮,走路大摇大摆。 ——那是她已经跑路的未婚夫埃斯科特。 她都穷途末路,快要无处容身了,怎么还会想起跑路的埃斯科特呢? 阿加莎头疼地叹了一口气。 女主人语气温和,“阿加莎,听说你的未婚夫失踪了?” 说起未婚夫,阿加莎点了点沉重的脑袋,随即,她又觉得这样直白地承认未婚夫失踪很没面子,亡羊补牢道:“他或许是有急事离开,事情太急,来不及通知我。” 少女蒙昧,容易被人欺骗。 即使被骗,还忍不住要为对方的负心薄幸开脱。 女主人莞尔一笑,“你听说过夏洛克·福尔摩斯吗?” 阿加莎再度点头,“听说过的。”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大名,如雷贯耳。 即使穿越前的阿加莎并不是侦探迷,也并不妨碍她听说过不少这位名侦探的事情。 福尔摩斯拥有大量的粉丝,男女老少,迷弟迷妹,事业粉老婆粉……各种各样的粉丝,由于魅力太大,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荧幕,还有各种各样的衍生作品。 女主人说:“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一个十分富有正义感的人,在他手里从来没有解不开的谜团。你的未婚夫下落不明,不如去找他帮忙?” 阿加莎:“……” 杀鸡焉用牛刀? 福尔摩斯喜欢刺激的生活,找一个失踪的水管工大概不会是他想要的。 而这时,女主人又说:“那位先生就住在伦敦西区贝克街221B号,你如果有需要,明天可以让布莱恩送你去拜访他。” 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加莎心里默默地念着这个名字,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只是觉得自己穿越到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的事情,说出去了大概也不会有人相信。 她虽然拥有原身的记忆,但是最近几天的表现并不及格,只是身边人都认为未婚夫跑路的事情对她打击过大,所以将她一系列的失常归咎为伤心过度。 阿加莎原本还头疼着该要怎么掩饰身份,谁知身边的人竟然这么体贴可爱,她果断地选择了摆烂。 长久的伪装终会露出马脚。 未婚夫失踪、打击过大无疑是她性情大变的最好借口。 米尔沃顿夫人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担心酬劳的事情,“我会向福尔摩斯先生支付酬劳的。阿加莎,你要去吗?” 其实阿加莎不想去。 埃斯科特摆明了是个感情骗子。 可是女主人盛情难却,表现得又温柔仁慈,“你在伦敦无依无靠,如果能找到未婚夫,在伦敦也有容身之地。” 说得很有道理。 阿加莎如果再拒绝,会显得她脑子有坑。 毕竟,对目前的她来说,没有任何事情能比找到一处容身之所更迫切。 ------------ 2 002 章 002 布莱恩是一个高大的青年,虽然工人装扮,但是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意气。 米尔沃顿先生还没遇害前,布莱恩是米尔沃顿先生最信任的人之一,他跟米尔沃顿先生的秘书一样,对米尔沃顿先生的许多事情知之甚详。 女主人让他送阿加莎到贝克街221B号拜访福尔摩斯。 布莱恩只觉得不解。 “夏洛克·福尔摩斯确实是个了不起的人,但也并不是那么聪明。米尔沃顿先生在世的时候,曾经与他见过面。” 阿加莎有些意外,“他们怎么会见面?” 布莱恩一边驱赶着马车,一边转头跟阿加莎说:“米尔沃顿先生的那些事,你应该知道的。” 阿加莎:“……” 布莱恩的话她不爱听,说得好像她跟米尔沃顿先生狼狈为奸似的。 阿加莎冷着脸:“我只是一个打扫书房的佣人,应该知道什么?” 这是实话。 米尔沃顿先生在伦敦是能排得上前十的危险人物,他敲诈勒索,手段龌龊无耻。 阿加莎知道的事情,大家都知道。 她能得到米尔沃顿先生的偏爱,并不代表着她就该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 当然,她也确实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但没必要在布莱恩面前说出来。 布莱恩对阿加莎的冷脸并不介意,青年看向冷着俏脸的年轻女孩,眼底流露出温柔而宠溺的神色。 “好啦,我就是随口一说,你怎么就生气了呢?你不好奇米尔沃顿先生为什么会跟福尔摩斯先生见面吗?” 阿加莎心想这还不容易猜吗? “米尔沃顿先生应该是又在对哪位有钱的女士进行敲诈,那位女士不想付那么多的钱,又不想自己的名声和终身幸福被毁,于是找上福尔摩斯先生,希望通过他跟米尔沃顿先生进行谈判。” 布莱恩打了个响指,笑着说:“你猜对了,真棒!想要什么奖励吗?” 阿加莎听着这像是哄小孩似的语气,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布莱恩迎着她的冷脸,笑着说:“别这么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埃斯科特,你的未婚夫,他是叫这个名字吧?” 阿加莎瞅了他一眼,“嗯”了一声。 “说实话,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这个水管工不安好心,什么事业处于上升期,因此只能在晚上与你见面这种事情,都是骗鬼的。你只是一直都待在阿普尔多尔别墅里,很少跟外人接触,才会被他蒙骗。结婚这种事情,还是要找知根知底的比较好。” 布莱恩的话充满暗示,他看着阿加莎的目光带着几分迷恋,“米尔沃顿夫人说,一旦她离开伦敦,你就失去了容身之所,所以她愿意帮你找失踪的埃斯科特。可是阿加莎,你没必要找一个不爱你的人。” 话确实是这么说的。 但阿加莎不能赞同布莱恩。 “没人能忘记心动的感觉,也不会忘记爱情来临那一刻的心情。埃斯科特失踪了,不能说明他就是骗子。” 阿加莎细细回想原身跟埃斯科特相处的细节,说实话,那个高瘦潇洒的年轻工人风趣幽默,跟他相处感觉很舒服,他总是能引得情窦初开的年轻女孩想将自己每天遇见的趣事儿都一一与他分享。 他们在深夜里幽会过一两次,最亲密的举动不过也是拥抱,贴脸,轻轻地贴一贴嘴唇。 埃斯科特求婚当天,阿加莎拿着戒指激动不已,都想要扑倒埃斯科特了,可埃斯科特还是一副十分绅士的模样。 埃斯科特跟阿加莎订婚,图什么呢? 骗财? 骗色? ……埃斯科特好像两边都不沾。 阿加莎想着想着,也迷茫了。 在这之前,她都沉浸在自己穿越的情绪里,几乎没想过失踪的埃斯科特。 因为对她来说,事业处于上升期的未婚夫下落不明,不见得是坏事。 都是未婚夫了,多少对原身有所了解,不然怎么能在半个月内把原身迷得七荤八素,一心想要嫁给他? 阿加莎不想被人识破自己是个是西北货的事实。 ——她怕自己会被人绑起来用火烧死。 可是……既不谋财也不贪色的埃斯科特,到底是为什么会向原身求婚啊? 难道真的是爱上了原身吗? 阿加莎只觉得很迷茫。 觉得迷茫的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阿加莎意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可是布莱恩偏不让她如愿,“你觉得福尔摩斯先生会帮你找埃斯科特吗?” “为什么这样问?” 布莱恩耸肩笑了笑,他跟阿加莎说:“埃斯科特的失踪对你打击真的很大。阿加莎,如果是过去的你,可能早就发现不对劲了。米尔沃顿先生跟福尔摩斯先生见过面,他们之间算得上是不欢而散。” “米尔沃顿先生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被谋杀,伦敦警察厅掌握了一定的线索,想要找到凶手并不难。警探莱斯特雷德先生曾说只要福尔摩斯先生愿意提供帮助,找到凶手是很容易的事情。可是福尔摩斯先生并不愿意接受委托。” 行凶者的特征明显,还在米尔沃顿先生书房的窗台上留下足迹。 当发现那个足迹时,勘查现场的莱斯特雷德先生还说如果福尔摩斯在,就能毫不费力地追到凶手。 因为那位名侦探精通足迹学,他不仅能通过足迹判断一个人的身高体重,还能通过足迹追踪对方。 阿加莎不怀疑福尔摩斯的能耐,只是好奇福尔摩斯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委托。 说到这个,布莱恩忍不住笑了笑,他低声跟阿加莎说:“今日清晨莱斯特雷德先生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跟米尔沃顿夫人会面,他们之间的谈话虽然很小声,但还是被我听见了。” 阿加莎狐疑地看向布莱恩。 “莱斯特雷德先生说,福尔摩斯先生认为米尔沃顿先生是伦敦最危险的人物之一,手段卑鄙龌龊,毁了无数幸福美满的家庭。如今被害,他支持行凶者,并不同情米尔沃顿先生,因此不愿接受警察厅的委托。” 原来是这样。 阿加莎想,换了是她,也不会接受这个委托的。 米尔沃顿先生对原身有收养之恩是一回事,落得如此下场是罪有应得又是另一回事,不能混为一谈。 相信伦敦人听到米尔沃顿先生在别墅中被人谋杀的消息时,一定感觉大快人心。 福尔摩斯这位名侦探还挺正直可爱。 阿加莎忽然有点期待与福尔摩斯的会面。 就在阿加莎和布莱恩前往贝克街221B号时,福尔摩斯和华生正在二楼的公寓里说话。 华生手里拿着一张报纸,报纸上写着阿普尔多尔别墅发生命案之后,米尔沃顿夫人低价将阿普尔多尔别墅卖出的事情。 “将米尔沃顿的家产变卖,早日离开伦敦这个是非地,米尔沃顿夫人是个聪明人。” 福尔摩斯坐在扶手椅上,手搭在扶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椅子。 华生看着眼前的好友兼搭档,看得出来此刻福尔摩斯的心情很不错。 福尔摩斯心情愉快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晃椅子。 大概是感染了福尔摩斯的好心情,华生笑着将手中的报纸放下,跟福尔摩斯说:“米尔沃顿罪有应得,莱斯特雷德先生虽然为了他的案件来拜访你,但他的内心也并不想破案。” “警方早就盯上米尔沃顿,只是此人狡猾多端,没让警方捉到把柄。要不是职责所在,莱斯特雷德先生在得知米尔沃顿在阿普尔多尔别墅被枪杀的那一刻,恐怕要高兴得跳起舞来。” 福尔摩斯的话令华生忍俊不禁。 华生想起一周前跟福尔摩斯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冒险的事情,心有余悸。 他想起两人躲在窗帘后看到的场景。 一个穿着黑色披风的美丽女士,手持枪支,穿越黑暗来到米尔沃顿的书房。 面对米尔沃顿的求饶,她毫不留情地扣动扳机,子弹就已准确无误地射入米尔沃顿的心脏。 华生是一名军医,打过仗救过人,当然也杀过人,他一眼看出那位女士是个训练有素的神枪手。 听她和米尔沃顿的谈话,她是一位伯爵夫人,因为被米尔沃顿勒索,她曾表示愿意付出一万英镑的代价,恳求米尔沃顿不要将她过去与情人联系的书信交给她的丈夫,可是米尔沃顿贪得无厌,将她年少无知时与人调情的书信交给了她的丈夫,她的丈夫受不了刺激心脏病发而死。 想起那位从暗夜而来的夫人,华生忍不住感叹道:“那位夫人为无数受米尔沃顿胁迫的女士报仇雪恨。” 福尔摩斯深以为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闭上眼睛,靠着扶手椅的椅背,一下又一下地晃着椅子。 这时,华生好像想起来什么事情似的。 “那位跟你订婚的女士,如今怎样了?” 原本还晃得十分欢快地扶手椅顿住,靠着椅背的福尔摩斯张开了眼睛,灰色的瞳孔看向华生。 华生:“你去关心过她的近况吗?” 福尔摩斯眉头皱了下,随即笑着说:“华生,你想得真多。我告诉过你,我有一个十分强劲的情敌,只要我一消失,情敌会立即就补上我的空档。我的未婚妻不会因为我的消失就悲痛欲绝活不下去的。” 话虽如此,但华生还是觉得福尔摩斯做得有些过分。 他想说些什么,却被福尔摩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别说话。” 华生:“……” 他还什么都没说! 福尔摩斯却笑着向他眨眼,“你心里说的话,我都能听见。” 华生拿他没辙,叹息一声。 “福尔摩斯,我劝你别再气我,否则你会痛失一个合租人。” 福尔摩斯挑了挑眉,靠在椅背上双手合十,继续晃他的椅子。 == 阿加莎到了贝克街221B号,布莱恩想陪她一起去,但阿加莎拒绝了。 “米尔沃顿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曾经见面,听你说的,福尔摩斯先生当时代表委托人跟米尔沃顿先生见面,他还吃瘪了。你知道得这么详细,肯定也在场,我怕福尔摩斯先生见到你,就想起那段不愉快的经历。” 布莱恩:“……”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他完全无法反驳。 可是阿加莎一个年轻的女孩独自去见福尔摩斯,即使福尔摩斯是个有名的侦探,也是一个富有正义感的绅士,但布莱恩还是不太放心。 阿加莎望着他,微笑着说:“你不可能什么事情都陪着我一起。埃斯科特是我的未婚夫,我跟他之间的一些事情,并不想你知情。” 布莱恩:“……” 布莱恩感觉备受打击。 阿加莎是他一直喜欢的女孩,莫名出现一个水管工横刀夺爱他认了,可是订婚了又跑路是怎么回事? 这种男人活该下地狱的。 可是水管工跑路之后阿加莎很不快乐,人都变得跟以前不一样。 布莱恩想得到阿加莎的喜欢,可是他也想看到阿加莎快快乐乐的模样。 他只好按捺住心里翻腾的醋意和不甘,跟阿加莎说:“我就在楼下,不管你遇上什么事情,只要发生呼叫,我都会听见。” 青年的神情认真,语气也很郑重。 阿加莎内心有些动容。 异国他乡,虽然布莱恩现在流露的情感只出于他对原身的感情,但她还是很感动。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布莱恩。” 布莱恩看愣住了。 这是自从那个该杀千刀的水管工跑路之后,阿加莎对他露出的第一个笑容。 不是那种出于礼貌或是敷衍的笑容,而是真心实意的。 “阿加莎——” 阿加莎回头,她看到站在马车旁的青年。 阳光下,青年脸上笑容灿烂,跟她说:“如果福尔摩斯先生不接受你的委托,也没什么好伤心的,我就在这里等你!” 阿加莎:“……” 阿加莎默默扭头。 布莱恩不想她找到埃斯科特的心思表现得有点太明显了。 贝克街位于伦敦西区,221B号在二楼。 阿加莎拎着裙摆沿着楼梯往上走,楼梯昏暗而安静,她独自一个人上楼,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感觉。 ——她正在穿过命运的阶梯,在阶梯的尽头,迎接她的将会是明媚的未来。 在阶梯的尽头迎接阿加莎的,到底是不是明媚的未来这种事情,很难定论。 但是阿加莎看着眼前的男人,觉得所谓人生巨变,也不过是这样了。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大概二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高一米八以上,鹰钩鼻,目光敏锐犀利。 阿加莎在看到他的时候,原本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凝住了。 而对方在看到她的刹那,也惊得瞳孔震动。 阿加莎的语气尽是不可置信:“……埃斯科特?” ------------ 3 003 章 003 记忆中那个身影仿佛刻在记忆深处,年轻的水管工打扮得随意,唇上留着两抹胡子,灰色的眼睛明亮,笑起来的时候带着些许与他本人并不相符的孩子气,可是很迷人。 阿加莎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深蓝色的立领衬衫,外面套着灰色的马甲,气质跟与她订婚的水管工相差了十万八千里,可那双灰色的眼睛,却令人无法错认。 容貌可以改变,眼睛却骗不了人。 阿加莎沉默了。 福尔摩斯也沉默了。 两人站在门口,相对而立,大眼瞪小眼。 或许是他们之间的沉默太不寻常,在吧台煮咖啡的华生忍不住探头问道:“福尔摩斯,又是贝克街的小家伙们在恶作剧吗?” 贝克街上有不少调皮的小孩,他们有时会喜欢跟福尔摩斯闹着玩,装作委托者来敲门,但是开了门,又见不着人。 福尔摩斯看着找上门的“未婚妻”,心想这问题,该让人怎么回答呢? 从阿加莎的反应来看,福尔摩斯很确定她已经认出他就是埃斯科特。 福尔摩斯擅长处理各种棘手的案件,也擅长推理演绎,他甚至擅长从对方的肢体语言判断这个人应该是从事什么职业,有过什么经历,但他不擅长应付女人。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是被他抛弃的“未婚妻”。 福尔摩斯顿时觉得很头疼。 如果在此之前他觉得生活十分无趣,需要一点刺激和乐趣,那么此刻他觉得之前的无趣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福尔摩斯没有任何回应,这令华生觉得奇怪。 他放下冲咖啡的用具,走到福尔摩斯身旁,意外地看到在门外站着一个年轻的女孩。 她穿着深紫色的长裙,栗色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固定起来,脖颈的线条优雅得宛若天鹅,她的五官长得很好看,直挺秀气的鼻子,丰润的红唇,湛蓝色的双眸……这无疑是一个迷人的年轻的小姐。 华生看看门外的年轻小姐,又看看门里的福尔摩斯,心里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就在华生心生不祥的时候,年轻小姐的目光忽然落在他的身上。 华生心里“咯噔”了一声。 接着,他听见这位年轻的小姐说出十分可怕的话来—— “中等身材,体格健壮,方下巴,八字胡。米尔沃顿先生被枪杀的晚上,被阿尔普尔多别墅的园艺工拽住的人,是你。” 华生:??? 这是伦敦警方掌握的线索,是米尔沃顿谋杀案的两位疑犯之一的特征。 前两天莱斯特雷德先生来拜访福尔摩斯的时候,已经说过了。 当时莱斯特雷德先生还说两位嫌疑犯在窗户留下足印,其中一个被园艺师捉住了,虽然后来还是被对方逃脱了,但特征十分明显,只要福尔摩斯愿意出手,一定很容易就能将嫌疑犯找出来。 福尔摩斯当时还故作惊讶,说那个园艺师捉住的人听起来好像就是华生,惹得莱斯特雷德先生哈哈大笑,说福尔摩斯就算不想接受警方的委托,也没必要胡扯。 福尔摩斯没有胡扯,那天晚上差点就园艺师捉住的人,确实是华生。 华生默了默,装作刚才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礼貌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是有什么难题需要我们为您解决吗?” 阿加莎:“……” 阿加莎眨眼,看向华生。 约翰.华生。 福尔摩斯的好友兼搭档,对福尔摩斯总是有着无穷的耐心和好得不可思议的脾气。 他是一名军医,参加过阿富汗战争,在战场流过血,受过伤,经历了九死一生之后回国,在伦敦定居。 华生一头扎进伦敦这个大染缸的时候,是打算得过且过的。 过着过着,忽然有一天幡然醒悟:他得过得像样一点。 于是,他在以前助手的介绍下,和福尔摩斯一起合租这个公寓,并且成为了十分默契的搭档。 他们在一起解决了不少令警方束手无策的案件。 当然,他们不可避免地也给警方带来了一些无法解决的难题。 譬如说米尔沃顿先生的谋杀案。 事实上,在米尔沃顿先生被杀的那天晚上,华生和福尔摩斯就在案发现场。 福尔摩斯装扮成水管工的那半个月收获颇丰,通过跟他订婚的那个年轻小姐,他对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地形和布局了如指掌。 那个年轻的小姐还告诉福尔摩斯,米尔沃顿每天夜里会在十点准时睡觉,一旦睡着,就很难叫醒。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们私下还给米尔沃顿起了个绰号,说他是叫不醒的睡神。 那天夜里,他们没有惊动任何人,成功地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 他们躲在书房的窗帘后面,等待米尔沃顿离开书房后就撬保险柜偷东西的,谁知道中途生变,来了个穿着黑纱的女人。 从女人出现到米尔沃顿被杀,都十分突然,华生和福尔摩斯即使在现场也无法改变些什么,如果说有什么不妥,大概就是他们不仅见死不救,还趁着还没人发现米尔沃顿被杀的空档,撬了他的保险柜,将他拥有的大量可以对别人进行敲诈勒索的书信一把扔进壁炉里,烧成了灰烬而已。 那很过分吗? 相比起作恶多端的米尔沃顿,好像并不过分。 只是他们离开的时候遇上了点麻烦,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很快发现有人闯入,米尔沃顿还被杀了,他跟福尔摩斯被人追得狼狈不堪,他在翻墙离开的时候,不小心被园艺工捉住脚踝,打了个照面…… 想起那天晚上的惊心动魄的刺激经历,华生还在暗中捏了一把汗。 但他不可能承认自己就是阿加莎说的那人。 于是,他微微一笑,迎着阿加莎的目光,再度用温柔的语气问道:“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案子需要委托吗?” 阿加莎张了张嘴,看看华生,又看看福尔摩斯,最后她抿了抿红唇,面无表情,端着十分冷然的姿态:“是的,先生。我要找一个名叫埃斯科特的薄情郎,哦,他现在还有另一个名字,叫福尔摩斯。” 华生觉得自己可能幻听了,“您说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福尔摩斯终于说话,他苦笑着说道:“华生,她叫阿加莎,是我之前跟你说过的未婚妻。” 华生:“……” ------------ 4 004 章 004 福尔摩斯确实有个未婚妻。 不对,应该说,是福尔摩斯伪装的年轻水管工埃斯科特,有一个未婚妻。 一个月前,福尔摩斯接受了一个在社交圈特别有名的小姐的委托,那位小姐即将和一个伯爵结婚,在结婚前夕,收到了来自米尔沃顿的勒索。 米尔沃顿手里有那位小姐还没出名时与一位乡绅的书信,那封书信的内容比较私人,如果落入了那位小姐的未婚夫手里,足以毁了她的终身幸福。 米尔沃顿给那位小姐两个选择,要么付七千英镑将书信买下,要么让他将书信交给伯爵先生。 凭那位小姐的财力,她只能支付两千英镑。 米尔沃顿摆明了是敲诈。 福尔摩斯接受那位小姐的委托,跟米尔沃顿谈判,但米尔沃顿坚持要七千英镑,并且一分不能少。 谈判破裂,福尔摩斯没办法,只能另辟蹊径。 他想到了要去偷窃米尔沃顿所掌握的书信。 可是,这到底要怎么偷呢? 米尔沃顿所住的阿普尔多尔别墅戒备森严,他的秘书白天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书房,想要从一个诡计多端又心狠手辣的敲诈犯手里偷窃他用以谋财的东西,难于登天。 但福尔摩斯想到了一个好方法。 他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年轻的水管工,趁着阿普尔多尔别墅浴室的水管维修的时机,向年轻的女佣阿加莎发出好感的信号,并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并向她求婚。 陷入爱河的阿加莎对水管工知无不言,为了让水管工深夜能到别墅与她见面,她将看别墅的狗也拴了起来,好让水管工能在别墅里畅行无阻…… 后面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多说。 如果说之前阿加莎还弄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么在她知道埃斯科特就是福尔摩斯之后,她已经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 阿加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福尔摩斯,控诉道:“你是个骗子。” 福尔摩斯:“……” 华生:“……” 在场的两位男士竟然无言以对。 福尔摩斯轻咳了一声,竟然有些局促,他跟阿加莎说:“阿加莎,这其中有误会。” 有误会? 阿加莎心想这其中当然有误会。 埃斯科特是福尔摩斯。 她竟然穿越成被福尔摩斯欺骗的小女佣。 阿加莎对福尔摩斯没有粉丝滤镜,她只觉得不管福尔摩斯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欺骗感情是既定事实。 指望一个脑子里只有案件和推理的男人对她负责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福尔摩斯不相信爱情,不需要爱情。 他甚至可以为了案件假装自己爱上一个女人,达成目的之后潇洒离开。 阿加莎想起自己到贝克街221B的初衷—— 因为米尔沃顿夫人将要离开伦敦,她以后无处容身,不管福尔摩斯能不能找到她的未婚夫,米尔沃顿夫人都愿意为她支付给福尔摩斯的酬劳。 她本来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来的。 却没想到福尔摩斯竟然就是埃斯科特。 惊喜来得过于突然,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事实。 阿加莎轻轻叹了一口气。 听得旁边的华生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一个年轻的小姐上一刻还沉浸在爱情的喜悦当中,以为自己找到了终身的依靠,下一刻却发现未婚夫失踪了,这本来就已经是十分令人同情的事情。 此刻她又发现原来自己失踪的未婚夫竟然是个感情骗子…… 这得拥有多么强大的心脏,才能在面对这个噩耗的时候保持镇定。 华生打心底里不想那样形容福尔摩斯,但福尔摩斯在对阿加莎的事情上,于情于理,都是亏欠的一方。 华生无法为福尔摩斯开脱,他对阿加莎感到很内疚。 要是他能阻止福尔摩斯就好了。 可是他知道这一切的时候,福尔摩斯已经和阿加莎订婚了。 华生看着在门口僵持不下的两人,忍不住伸手碰了碰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回过神,抬手轻抵鼻子,低声跟阿加莎说:“不如你进来谈?” 华生连忙跟上,温柔劝道:“小姐,有什么事情进来再谈吧。我刚煮了咖啡,你想来一杯吗?” 阿加莎并不喜欢喝咖啡,但这时候,她觉得自己确实需要一些咖啡|因来醒醒神。 | 于是,阿加莎进了公寓。 这是两个单身汉的公寓,客厅的茶几上散落着几本报纸和杂志,沙发的旁边放着扶手椅。 客厅的布置和物品并没有摆放整齐,有些杂乱。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福尔摩斯是个烟枪。 阿加莎坐在沙发上,福尔摩斯坐在她对面的扶手椅上。 华生端来一杯咖啡,“小姐,请用。” 阿加莎接过咖啡,笑着向华生道谢,“谢谢,先生,您真是个好人。” 被发好人卡的华生有点心虚地笑了笑,将客厅留给这对男女,他回到吧台那边收拾冲泡咖啡的用具,一手拿杯子一手拿抹布,两只耳朵高高竖起,随时随地接收来自客厅的信息。 阿加莎一开始的时候很震惊,震惊过后,她终于冷静下来。 阿加莎虽然对福尔摩斯有所了解,但她并不是这位名侦探的死忠粉,她看过一些关于福尔摩斯的影视作品,对《福尔摩斯探案集》里的许多故事也读过,但也仅限于读过。 读过不代表她都记得里面的故事。 她高考还背过数理化的许多公式呢,现在照样忘得一干二净。 背过还能忘精光,何况只是读过。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只知道自己身处在福尔摩斯的世界中,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哪个故事里,是在原著呢还是在衍生作品里,她也不知道自己和福尔摩斯会有着怎样发展? 但是结局不用猜都知道,他们肯定没有善终。 福尔摩斯的脑子里只有奇奇怪怪的案子和推理,没有风花雪月。 不管他们的故事如何曲折离奇,最终的结果肯定是他会将她抛弃。 这一团糟的事情,本不是她该要面对的。 想到这儿,阿加莎又忍不住幽幽叹息。 这是这个年轻的女孩第二次叹息了,悠长,无奈,又心酸。 竖着耳朵的华生心底忍不住为福尔摩斯颤了颤,出于男人的第六感,他觉得福尔摩斯这次很难收场。 福尔摩斯也听到了那声叹息,他抬眼,猝不及防地看到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眼底情绪复杂,伤心有之,苦恼有之,无奈亦有之。 福尔摩斯:“……” 使这位年轻小姐面临如此困境的人是他。 这令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很不是东西。 福尔摩斯欺骗感情在先,第一次当负心汉的经历实在过于刺激,导致他那擅长推理的脑袋此时有些不太做主。 此刻的阿加莎已经彻底冷静,她入戏很快很深,看向福尔摩斯的目光有幽怨有谴责。 “事到如今,你不觉得有必要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我听吗?埃斯科特,还是,我应该要喊你夏洛克?” 面对阿加莎的问题,福尔摩斯选择了坦诚。 “很简单,我接了个案子,委托人是一个知名的小姐,她有把柄落在米尔沃顿手里。米尔沃顿要求她支付巨额的金钱,否则就要毁了她的终身幸福。我受她委托,向米尔沃顿谈判,可是谈判破裂,她的终身幸福将要毁于一旦,我只好另想办法。” 一开始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要跟米尔沃顿偏爱的女佣谈恋爱。 可是时间紧迫,他去修水管的时候,恰好遇上年轻单纯的女佣,只要投其所好,花点心思与她相处,就能得到他想要的消息,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心想要令米尔沃顿狠狠地栽一跟头的福尔摩斯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要赶在那位小姐和伯爵的婚礼之前拿到米尔沃顿手中的信件,只能剑走偏锋。 “我已经告诉米尔沃顿,那位小姐并没有足够的财力支付他开出的价钱,与其将人逼到无路可退,婚约被毁,何不接受那位小姐的请求,拿到他能拿到的钱,皆大欢喜。可惜米尔沃顿的心肠比石头还硬,他专挑这些小姐们下手,不仅勒索她们的钱财,还要折磨她们的灵魂,他不愿意接受那位小姐的请求。” “米尔沃顿龌蹉无耻,贪得无厌。他不知令多少家庭毁于一旦,却还觉得理所当然。我想对付他,让他得到该有的惩罚。”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敲诈勒索是重罪,你的委托人可以控告他。” “当然,可爱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声音含着淡淡的笑意,他声音温和地说道:“理论上,确实可以像你说的那样去做。你在米尔沃顿身边待了那么久,应该知道他狡猾恶毒,被他盯上的人,怎么可能敢控告他呢?那些有把柄的女士们,一旦向警方控告他,就意味着自己的名声也会被毁。拿自己的名声,换米尔沃顿蹲几个月的大牢,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阿加莎眨眼,“听你这么说,似乎那些女士们的名声都很重要。” 福尔摩斯身体微微向前倾,双手的十指指尖相触,眼睛看向阿加莎。 “你为了自己的委托人费尽心思,却没想过被你抛弃的未婚妻将要面对怎样的命运。” 阿加莎顶着一张讨债的脸,语气很冷静:“夏洛克,我的名声全被你毁了。” 福尔摩斯:“……” ------------ 5 005 章 005 说起来,阿加莎说的确实是这么一回事。 福尔摩斯陷入沉默。 在吧台里的华生内心充满同情地看着僵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敲了下,转而看向正在吧台里擦杯子的华生。 华生:??? 福尔摩斯向他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华生,能把客厅留给我和阿加莎吗?我们需要一刻钟的独处时间。” 华生将手中的玻璃杯放下,“当然可以。” 离开客厅的时候,华生还向阿加莎友好地笑了笑,语气温和地说道:“小姐,不必担心。” 阿加莎的内心对这个温柔仁厚的医生充满好感,她向对方回报了一个真诚的笑容,“谢谢。” 华生离开,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低沉的语气十分平静:“布莱恩呢?” 阿加莎:??? 这跟布莱恩有什么关系? 福尔摩斯双手合十,语气笃定:“那个为米尔沃顿赶马车的小伙子,长得高大英俊,他早已为你神魂颠倒。我离开了,他理应立即补上我的空缺。” 阿加莎:“……” 阿加莎被气笑了,“福尔摩斯先生,布莱恩就在楼下,需要我请他上来与你谈谈吗?” “别急着生气,阿加莎。” 福尔摩斯犀利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的语气慢悠悠的,“你的变化有点大,这几天发生了什么?” 在福尔摩斯的记忆里,阿加莎是个年轻单纯的女孩,机灵聪明,却满脑子的风花雪月。 她身边有正在热烈追求她的英俊小伙子,她以此为傲,并且在与他交往的过程中不止一次提到,如果不是对他一见钟情,她会考虑接受那个小伙子的追求。 毕竟,布莱恩是米尔沃顿的车夫,虽然不能像他的秘书一样被视为心腹,但因为他年轻、身手矫健,米尔沃顿也将他视为信任的人,不管去哪儿都带着他,前途还是很好的。 年轻的女孩,总喜欢炫耀自己的追求者有多优秀。 福尔摩斯觉得这很正常。 以他对阿加莎的了解,当水管工埃斯科特消失之后,与他订婚的阿加莎很快会将他忘记,转而投入布莱恩的怀抱。 ——可是她没有。 而且从刚才一见面开始,福尔摩斯就已经发现阿加莎虽然惊讶,但表现得非常冷静沉着。 没有震惊到失态,也没有对他破口大骂。 她安静地打量着他,惊讶多过愤怒。 这不该是阿加莎该有的反应。 福尔摩斯犀利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令人无法忽视。 阿加莎迎着福尔摩斯充满探究的目光,毅然下定决心。 福尔摩斯是个天才,他在探案推理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只要他愿意,他也可以摆弄人心。 从他为了破案可以伪装成一个水管工跟一个女佣谈恋爱甚至订婚,就可以看出来,他也可以变得很讨人喜欢,平时之所以令人觉得他古怪不好相处,完全是因为他懒。 可是在他感兴趣的事情上,他是可以使尽浑身解数的。 她在福尔摩斯面前伪装,只会弄巧成拙。 阿加莎放弃伪装成跟原主性情的念头,跟福尔摩斯说道:“我被未婚夫抛弃,难道不足以让我性情大变吗?” 福尔摩斯却显然不信,“我熟知的阿加莎,并不是这样的。” 阿加莎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该要说什么,于是问他:“如果我不是你熟知的阿加莎,那我该是谁?” 这是个好问题。 福尔摩斯忽然坐直身体,身体往前倾。 他靠近得猝不及防,阿加莎僵在沙发上,瞪大了眼睛望着骤然靠近的男人面孔。 他的瞳色很特别,有时是天灰色的,随着光线的不同,有时又像是灰蓝色,深邃的眼仿若大海似的,很迷人。鹰钩鼻挺直,鼻尖快要碰上她的。 他身上那股淡淡的烟草味弥漫在阿加莎的鼻端,她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 福尔摩斯端详着她,犀利的目光像是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 湛蓝色的瞳孔,长而浓密的睫毛卷翘着,右眼角下的一粒红痣像是泪珠似的。 他的目光往下移,从眼睛到鼻尖,到嘴唇……福尔摩斯的目光在阿加莎的脸上、脖颈扫过。 没有任何伪装的痕迹,可是气质却迥然不同。 福尔摩斯望着阿加莎,缓缓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那股萦绕在身边的烟草味远去,阿加莎心里松了一口气。 福尔摩斯靠在扶手椅的靠背,懒洋洋地说道:“你刚才很紧张,是害怕我识破些什么吗?” 阿加莎看着他的模样,心里竟然不觉得害怕,她甚至感觉很放松。 大概是她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摆烂,因此心里没有任何负担。 “福尔摩斯先生,你相信玄学吗?” “我相信科学。” 阿加莎忍不住笑了,“可是有很多事情是科学无法解释的。” 福尔摩斯没说话。 阿加莎知道他在思考。 阿加莎决定省略无用的社交套话,直接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你伪装而成的水管工抛弃了我,令我名声尽毁,要为我负责。” “阿加莎,我并不是会谈恋爱结婚的人。说实话,天晓得我伪装成埃斯科特的那段时间是怎么过的,每天跟你谈论那些毫无意义的无聊话题,想着办法哄你高兴,其实都是为了能在某个深夜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撬开米尔沃顿的保险柜,将他掌握的书信偷出来而已。” 福尔摩斯的目光冷淡而坦然,他望着阿加莎,声音轻柔无情,“你如果非要我负责,我只能说,你这辈子的幸福会幻化成泡影。” 将负心薄幸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不愧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加莎并不觉得生气,因为她想要的,也并不是那个层面的补偿或是什么。 她来到了这个世界,就得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当一个小女佣或者是嫁给一只迷恋原身的布莱恩也能活下去,但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确定来到贝克街221B号之后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但总比当一个小女佣,或者是嫁给布莱恩要好得多。 阿加莎:“米尔沃顿夫人要离开伦敦,我将无处容身。” 福尔摩斯皱了皱眉,“你可以接受布莱恩的追求,嫁给他,你这辈子都会过得幸福。” “我的幸福不需要别人预判。” 阿加莎伸手,将放在茶几上的咖啡端起,抿了一口。 变凉的咖啡有点苦涩微酸,她抿了抿湿润的红唇,跟福尔摩斯说道:“夏洛克,我需要一个住处,以及一份工作。” 福尔摩斯眉头皱得更紧,看向她。 阿加莎迎着他目光,露出一个灿烂动人的笑容,“你能帮我吧?” 福尔摩斯:“……” “你做一行很久了,跟华生搭档得也不错,你在伦敦越来越有名,来找你的委托人也越来越多,你总需要有人为你处理一些文书工作,整理资料之类的。” 福尔摩斯拒绝:“我已经有华生了。” “可是华生不可能一直跟你搭档吧?他不像你,不需要谈恋爱结婚,他也会跟年轻美丽的小姐约会。”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微笑:“华生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如果我没有闻错,那是市面上最流行的女士香水的尾调,我也有一瓶。” 福尔摩斯:“……” 原身和水管工的爱情来去匆匆,像是梦幻泡影。 阿加莎决定将自己是受害者的姿态摆出来,为了达成目的,暂时不要脸也是可以的。 阿加莎:“你是我的未婚夫,此刻为我解决目前面临的困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福尔摩斯顿觉头大:“……你的未婚夫是埃斯科特,而我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阿加莎秀眉微挑,“你想不认账?” 福尔摩斯盯着她。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调整了一下坐姿,抬起目光,跟福尔摩斯说道:“埃斯科特抛弃了我,我自认比不上你的委托人出身高贵,可是也有自己的尊严。” 福尔摩斯感觉再棘手的案子,都比不上此刻的阿加莎让他无奈。 “那你想怎么样?难道要我再伪装成埃斯科特,让你抛弃我?” 如果福尔摩斯打算赖账,也不愿意帮她,那么她在这件事情上找回一点面子,也不是不可以。 阿加莎:“你愿意的话,可以啊。” 福尔摩斯:??? 阿加莎的话让福尔摩斯愣了一下,随即醍醐灌顶。 这位古怪的名侦探兴奋地拍了一下椅子上的扶手,说:“我再装扮成埃斯科特不太可能了,但如果你只是因为我欺骗了你而感到不忿,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我可以跟你订婚,让你抛弃我。” 阿加莎:“……” 她刚才就是口快,随便说说而已。 可是福尔摩斯觉得这个主意挺好,“埃斯科特抛弃你,伤害了你的感情和尊严。你现在无处可去,我可以跟哈德森太太商量,让她暂时将楼上的空房间租给你。看在我们是未婚夫妻的份上,她会很乐意的。在你找到工作和住处之后,你就可以抛弃我,高高兴兴地离开贝克街了!” 阿加莎:“……” 她从福尔摩斯的话里听出他对自己被抛弃的事情竟然十分期待。 怎么回事? ------------ 6 006 章 006 “夏洛克,你疯了!” 华生没想到自己出去一刻钟的时间里,福尔摩斯竟然打算再度跟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订婚。 他是福尔摩斯唯一的朋友,深知他的性情。 在福尔摩斯看来,情感是理智的天敌,他对平凡的生活并不向往,世人所憧憬的岁月静好对他而言,枯燥而乏味。 对一个天生喜欢刺激、理性至上的男人来说,他跟任何人谈恋爱订婚都是一场悲剧。 华生看着坐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他手里拿着烟斗,懒洋洋地吞云吐雾。 “我不能理解你的做法。” 华生皱着眉头,语气里尽是不赞同,“你有更好的方法帮助阿加莎。夏洛克,她只是一个年轻而单纯的女孩,并不清楚一而再地解除婚约,将会给她的人生带来怎样的影响。” “约翰,你没必要这么紧张。”福尔摩斯晃着扶手椅,烟雾缭绕中,他看到华生的脸色十分严峻。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好啦,我的朋友,我又不是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阿加莎是个年轻而单纯的女孩,她轻而易举地喜欢上埃斯科特,并接受他的求婚。她喜欢的,不过是一个幻影。让她在贝克街221B住下,哈德森太太会告诉她,夏洛克·福尔摩斯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怪胎。” “埃斯科特抛弃了她,令她情感和尊严深感受伤。等她住进贝克街之后,她会发现夏洛克·福尔摩斯并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到时候她就会懂得那个一直迷恋她的青年多么可贵。” 华生沉默,扭头看向窗外,外面阳光明媚。一低头,就看见刚离开公寓的年轻女孩在楼下的马车前跟一个身材高大的青年说话。 那是阿加莎和布莱恩。 青年小心地将女孩扶上马车,他尚且不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孩再度跟别人定下婚约。 女孩上马车前,似是感应到什么。 她抬头,看到站在窗边的约翰·华生。 阿加莎一怔,随即清丽的脸上露出笑容,她笑着向他挥了挥手。 华生看着女孩美好的笑颜,脸上也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向她微微颔首示意。 华生忍不住叹息,“虽然我承认你绝大多数时候都算无遗策,但总有例外的时候。夏洛克,你当心玩火自焚。” 福尔摩斯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 “华生,你想得真多!这本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你说的对,我是有更好的方法可以帮助阿加莎,但那总要她乐意才行。伦敦警方还在调查米尔沃顿的谋杀案,这时候让阿加莎不高兴可不是好事。虽然莱斯特雷德先生不见得会相信阿加莎的话,但此事不宜节外生枝。” 如果阿加莎没有找上门,米尔沃顿的谋杀案只会不了了之。 可是阴差阳错,阿加莎来到贝壳街221B号。 福尔摩斯侧头,看向窗外。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目,令他忍不住微微眯眼。 他问华生:“你觉得阿加莎会为了我们保守秘密吗?” 华生一怔。 米尔沃顿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主人,阿加莎目前面临的困境,直接原因都是因为米尔沃顿被人谋杀,女主人想尽快离开伦敦这个是非之地。 阿加莎心里肯定是对埃斯科特喜欢极了,才会跟他订婚。 福尔摩斯:“推理是推理,人心是人心,推理从来都不能揣测人心。今天见到阿加莎,我发现她改变了很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令一个年轻的女孩在短短半个月内判若两人?华生,你不好奇吗?” 华生木然着脸,“不好奇。” 福尔摩斯莞尔一笑,他将烟斗往茶几上一放,双手合十,指尖相抵。 面对有可能是谋杀自己主人的嫌疑人,阿加莎表现得过于镇定冷静。 她不关心米尔沃顿的案子进展如何,只想找到容身之地和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不是说这有什么不对,只是有些不合常理。 福尔摩斯提醒华生:“阿加莎知道你就是被园艺工拽住的人。” 华生面无表情:“不,她认错人了。夏洛克,她只认出自己的未婚夫是福尔摩斯假扮的,一个在伦敦如此出名的侦探,怎会伪装成一个水管工接近她呢?为什么会在米尔沃顿被杀后的第二天,就销声匿迹了呢?只要想一想,一切都有迹可循。” 福尔摩斯默然。 华生语气凉凉地提醒他,“你为了伊娃小姐的委托不顾一切,却没想到把自己坑了。夏洛克,聪明如你,在见到阿加莎的那一刹那,你应该下定决心装作不认得她的。” 华生:“你我都知道,即使她去伦敦警方告发我们,也没人会相信她的片面之词。” 莱斯特雷德先生跟他们交往密切,很多警方无法破解的案件,都会找上门来委托福尔摩斯。 一个是赫赫有名的侦探,一个是不见经传的小女佣。 没人会信阿加莎说了什么。 只是那样对一个举目无亲的年轻小姐来说,未免过于残酷。 福尔摩斯又开始晃扶手椅,“你说的不错,但如果我那样做,跟米尔沃顿有什么区别呢?” 如果阿加莎没有到贝壳街221B号,他可以心安理得地认为阿加莎已经将埃斯科特忘记,接受了布莱恩的追求。 可是她没有接受布莱恩的追求,她想找到一个容身的地方,再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 当然,她也要求他负责。 阿加莎口口声声要他负责,可他看得出来,她并不是真的想要他娶她。 她或许只是不甘心。 年轻貌美的女孩,心高气傲很正常。 对米尔沃顿被枪杀的事情,阿加莎并没有多加追问。也没有因为她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情,而来威胁他,要求他必须要为她做些什么事情。 当然,以上说的并不是福尔摩斯跟阿加莎再次订婚的原因。 福尔摩斯:“华生,你说世界上会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吗?” 华生:??? 这是什么话题走向? 福尔摩斯双手合十,语气慢悠悠的,“实际上,即使是孪生的兄弟姐妹,容貌上都会有所差异,不可能完全一模一样。如果是伪装,那更容易有破绽——” 华生听得一头雾水,不得不打断福尔摩斯的话。 “——不是,夏洛克,你到底在说什么?” 福尔摩斯抬眼,“阿加莎,她可能是假冒的。虽然她说的很多事情跟我记忆中一样,容貌也看不出伪装的地方,但我很确定,她不是原来的阿加莎。” 华生:“……” 说的事情跟他记忆中一样,容貌也不是伪装的,这还能说假冒的? 华生大为震撼,只能说天才的世界常人无法理解。 福尔摩斯仿佛是找到了什么乐趣似的,他跟华生说:“我认识的阿加莎,是一个非常感性的人,情绪一上头,就毫无理智。从她跟埃斯科特相恋并迅速订婚的事情就能略见一斑。埃斯科特消失,她只会认定那是个负心人,在这场恋爱中,她既没有破财也没有失身,她应该不会花费心力找他。” 华生靠着窗户,面无表情地听着福尔摩斯的分析。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一个强劲的情敌吗?” “记得,是送阿加莎来的那个青年吧?” 福尔摩斯点头,“埃斯科特消失,布莱恩会立即出现在阿加莎身边,向她表明自己的爱意。以我对阿加莎的了解,她会深深感动于布莱恩的深情,跟他在一起。她宁愿米尔沃顿夫人将给我的委托金折半给她,也不会找未婚夫。” 华生听得瞠目结舌。 福尔摩斯是个与世隔绝的怪胎,有头脑没情感,智力上堪称天才,人情方面简直弱智。 他时而善良,充满正义感,又时而冷漠无情,典型表现就是他对有把柄落入米尔沃顿手里的女士充满同情,甚至愿意以对抗法律的方式潜入阿普尔多尔别墅将那些书信烧了,却对被他欺骗的阿加莎无动于衷,抱有偏见。 纵然华生早已习惯福尔摩斯的性情,这时也忍不住叹息。 “夏洛克,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是普通人,爱情的到来或许只是瞬间的事情,没人会忘记那一秒动心的感觉。” 福尔摩斯看向华生,眼里充满戏谑,“就像你忘不了初见莫斯坦小姐时的惊艳一样?” 说起心上人玛丽.莫斯坦,华生的神色变得温柔。 他跟福尔摩斯说道:“她已经接受我的求婚。” 玛丽·莫斯坦原本是福尔摩斯的委托人,与华生在探案中结缘,是一个非常迷人温柔的女士。 莫斯坦小姐是除了房东哈德森太太以外,唯一得到福尔摩斯夸奖的女士。 福尔摩斯同情地看了华生一眼:“我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华生微笑:“爱情不会令我失去判断力。夏洛特,等我和玛丽结婚之后,就不能跟你合租了。” 福尔摩斯默了默,“没关系,阿加莎会住进来。” 华生皱眉,“什么?” 福尔摩斯重新拿起茶几上的烟斗,烟雾缭绕中,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她既想找到住处又想找一份可以谋生的工作,没有比让她搬进贝克街公寓更好的选择了。” 当然,前提是她喜欢充满刺激的生活,并且不会被吓跑。 ------------ 7 007 章 007 离开贝克街公寓的阿加莎并不知道此刻福尔摩斯的盘算。 她跟布莱恩一起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米尔沃顿夫人问她福尔摩斯先生是否接受她的委托。 阿加莎轻轻摇头,跟米尔沃顿夫人说:“夫人,我决定不找埃斯科特了。” 米尔沃顿夫人柔声问道:“找不到你的未婚夫,你以后打算该怎么办呢?阿加莎,布莱恩一直都很喜欢你,或许嫁给他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阿加莎笑着摇头,“夫人,多谢您的好意。我手头上有些积蓄,可以先去租个便宜的房子,再找工作。” 米尔沃顿夫人望着阿加莎,“布莱恩是米尔沃顿先生器重的年轻人,我想带他一起离开伦敦,可他一心只想留在这儿。” 听到米尔沃顿夫人这样的话,阿加莎并不意外。 布莱恩喜欢那个天真无知的女孩是真的,可他跟米尔沃顿夫人之间的私情也是真的。 原身并不知道米尔沃顿夫人与布莱恩的私情,却瞒不过现在的阿加莎。在米尔沃顿去世后,阿加莎跟布莱恩见过三次面。 每次见面,她都闻到了一股来自布莱恩身上的香水味。 尾调很淡很淡的橘调香水,却逃不过她的鼻子。 那是伦敦某香水品牌最新研发的产品,限量发售。 米尔沃顿夫人是他们的贵宾,在产品还没发售的时候,就已经收到了。 到底是多亲密的关系,才能让布莱恩身上也有这种香水味? 答案不言而喻。 阿加莎向米尔沃顿夫人微微一笑,“夫人,您放心。我从前不打算嫁给布莱恩,以后也不会。” 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都知道,米尔沃顿夫人与丈夫之间的感情并不好。听说米尔沃顿夫人当初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米尔沃顿先生,只是受他胁迫,不得不嫁。 这也是为什么在米尔沃顿先生的谋杀案发生后,米尔沃顿夫人并不关心杀害丈夫的凶手什么时候落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将伦敦的事情处理好,快速离开。 米尔沃顿生前太能拉仇恨,仇家满伦敦。 米尔沃顿夫人并不在乎包括阿加莎在内的佣人去留,她要带走的人早已打点好。 但青年布莱恩是个意外,他不愿离开伦敦,原因是他早已爱上与他青梅竹马的阿加莎。 年轻的阿加莎仿佛朝阳里含苞待放的玫瑰,美丽又富有活力。 美丽的人和事,都容易招人喜欢,这无可厚非。 就如同米尔沃顿夫人也会喜欢英俊高大的青年一样。 面对布莱恩的拒绝,米尔沃顿夫人并没有气急败坏。 东方不亮西方亮。 布莱恩可以为了阿加莎不离开伦敦,她也可以向阿加莎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令阿加莎早日找到未婚夫。 米尔沃顿夫人一双美眸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与她对视,目光澄清明亮,丰润的红唇微微翘着,笑容温和无害。 米尔沃顿夫人默了默,并没有多说什么。 阿加莎却有话说:“夫人,我明天就会离开。” 米尔沃顿夫人有些惊讶,“这么快?” 阿加莎微笑,“有些事情宜早不宜迟,我早日离开,夫人也好早日安心。” 翌日,阿加莎带着自己收拾好的行李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来到贝克街。 阿加莎到贝克街公寓楼下的时间不算迟,但也不早,单身汉福尔摩斯还没起床,出门的华生看到拎着行李的阿加莎,有些惊讶。 阿加莎向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华生觉得有些尴尬,因为福尔摩斯还没起床。但这样直接告诉这位小姐,未免显得福尔摩斯有些轻慢。 虽然福尔摩斯在人情上跟弱智无疑,但听他昨天话里的意思,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姐以后很可能会取代他的位置,为福尔摩斯处理一些文书工作。 华生可不想阿加莎来到第一天就后悔了。 善良体贴的华生试图帮福尔摩斯找补,“夏洛克他现在——” “——你一定就是阿加莎·杜兰小姐!你来得正好!” 一个热情洋溢的中年女声在两人的身后响起,华生和阿加莎都愣了一下。 阿加莎回头,只见是一个大概五十来岁的妇女,五官依稀可见年轻时的美貌,笑起来眼角有细纹,可那并无损她的可爱。 她手里还拎着两大袋东西,看得出来是刚从超市采购完回来。 华生看到对方,体贴地接过对方手里的东西,“哈德森太太,今天并不是你大采购的日子。” 哈德森太太笑吟吟地向华生道谢,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夏洛克昨晚跟我说今天他的未婚妻会到贝克街公寓,我从来没见过夏洛克跟哪位小姐交往过,一定要准备周全了,可不能让夏洛克的未婚妻觉得贝克街公寓有什么不好。” 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看向华生,“未婚妻?” 虽然华生觉得福尔摩斯和阿加莎这两个订婚就跟儿戏似的,但这对男女对外介绍彼此的时候,立场都十分一致,假的都被他们弄得跟真似的。 华生干咳了一声,“夏洛克是这么说的。” 阿加莎:“……” 未婚妻就未婚妻。 埃斯科特就是福尔摩斯,她本来就是福尔摩斯的未婚妻,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阿加莎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正好奇地打量着阿加莎,见阿加莎看向她,十分热情地将阿加莎手中的行李接过,交给身后的华生。 哈德森太太牵着阿加莎的手往里走,一边走一边说:“你放心在这里住下,阿加莎。我跟夏洛克认识很久了,从来没见过他跟哪个年轻小姐打过交道。我还以为他的世界里只有那些稀奇古怪的案件,会打一辈子光棍呢!” 哈德森太太热情话多,不用别人搭腔,她就能自己唱一台戏出来。 哈德森太太将阿加莎领到三楼刚空出来的房间,“二楼的公寓是约翰和夏洛克合租的,已经没有房间了。这个房间我本想重新布置一下的,但你来得有点快,只好委屈一下你。这个房间没有洗浴室,你跟我共用一个洗浴室可以吗?” 阿加莎打量了一下房间,房子在南面,采光很好。房间里的布置很简单,一张简易的床,靠窗的地方摆放着书桌和椅子,进门的地方有个挂衣架。 对她来说,能有个容身的地方已经很好。 阿加莎:“可以的,哈德森太太,希望我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怎么会?”哈德森太太歪头,打量着站在窗户前的女孩。 年轻的女孩不管怎样,总是美好的。 哈德森太太望着阿加莎,笑着说道:“昨晚夏洛克跟我说他的未婚妻要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在骗我。他从前跟我说宁愿跟停尸房里的尸体交流感情,也不愿意跟女人交往。” “哈德森太太,别胡说。”华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哈德森太太压低了声音,“你见过夏洛特解剖尸体吗?他还在停尸房里鞭尸!你没被他吓跑,居然还跟他订婚了,真是不可思议。” 不至于吓跑。 事实上,福尔摩斯拥有大量的迷弟迷妹,说起福尔摩斯,即使不了解他的事迹,也会下意识地觉得他是个了不起的天才。 阿加莎被哈德森太太弄得有点想笑,她微弯着眼,语气透着轻快,“他这么可怕,你怎么还敢把公寓租给他呢?” “我?我不一样。”哈德森太太笑得很高兴,“我欠夏洛克一个很大的人情,他愿意在这儿租多久都行。” 阿加莎感到好奇,因为她不记得书里有没有说这个了。 阿加莎:“那肯定是了不起的人情,他干了什么?” 赫德森太太笑得更开心了,“几年前夏洛克指控了我的丈夫,让他在陪审团和法官面前被判处无期徒刑。” 阿加莎:“……” 华生拎着阿加莎的行李,以及哈德森太太采购的大包小包上来,他将东西放好,眼神有些无奈地看向女房东。 哈德森太太神情无辜地耸肩,笑着向阿加莎眨眼,“有什么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阿加莎笑着点头,目送哈德森太太离开。 “她真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士。”阿加莎感叹。 华生深以为然地点头,事实上,他觉得任何能跟福尔摩斯相处超过三小时而不暴走的人,都是非常可爱的人。 譬如说哈德森太太,又譬如说总是代表警方前来委托案件的莱斯特雷德先生。 华生向阿加莎伸手,正式向她介绍自己,“昨天没来得及向你介绍我自己,我叫约翰·华生,是一名医生。” 阿加莎伸手与他轻轻一握,“很荣幸认识你,我叫阿加莎·杜兰,希望我的到来没有影响你和意中人的约会。” 华生一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约会?” “你今天穿着很帅气,立领衬衫,黑色马甲,西裤和皮鞋,还喷了男士香水,说明你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希望能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她。” 华生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或许我只是要去面试。” “可是你戴了格纹领带,如果是商务场合,应该不会选这条。” 阿加莎明亮的眼睛闪着笑意,“太正式你怕对方显你古板,过于随意又担心对方觉得你不上心,戴上一条稍显活泼花哨的领带,就恰到好处。” 华生看向阿加莎的目光有些惊讶,因为在这儿之前,只有福尔摩斯会通过这些衣着打扮推测某个人会做些什么事情。 可是阿加莎又说:“其实我是乱说的,因为我昨天闻到了你身上的女士香水味。” 华生顿时感觉麻了。 阿加莎看着华生的表情,神色讶然,“我竟然说对了吗?” 华生:“……” 他跟福尔摩斯搭档的时间不算长,也没能学会这项技能,阿加莎乱说也能说得八九不离十。 就……怎么说呢? 华生觉得自己感受到了人类的参差。 ------------ 8 008 章 008 深受打击的华生默默地看了阿加莎一眼,耐心地跟她交代一些事情。 “没事情的时候,夏洛克整个人都会变得懒洋洋的,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就连呼吸也是一种负担。” 阿加莎好奇地问:“没事情的时候,是指没有令他感兴趣的案件的时候吗?” 不等华生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大多数时候是这样。” 华生和阿加莎回头,只见福尔摩斯穿着一件深紫色的翻领衬衫斜倚在门框上,微卷的头发有些乱,天灰色的眼睛透着几份刚睡醒的慵懒。 华生见福尔摩斯上楼,自觉将空间留给两人。 他跟福尔摩斯说:“我得走了。” 福尔摩斯双手插在兜里,漫不经心地颔首,“请代我向莫斯坦小姐问好。” 阿加莎微笑目送华生离开,“路上注意安全,华生医生。” 华生脚步迅速地下楼,楼下有一辆二轮的轻便马车在等着他。 阿加莎在窗户上看到带着华生的马车走远,转而回头看向室内。 福尔摩斯走进来,他打量着房里的布置,问阿加莎:“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阿加莎:“有不满意的你会帮忙添置?” 福尔摩斯:“哈德森太太会为你效劳。” 那算了。 阿加莎不想麻烦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在房中唯一的扶手椅坐下,无处安放的大长腿伸直了,天灰色的眸子看向跟阿加莎:“你来的有点快。” “哪里快了,不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吗?” 阿加莎决定摆烂,放弃伪装之后,整个人都放飞了。在一个天才推理家面前,她的任何伪装都是无用,她决定不为难自己。 阿加莎说:“哈德森太太说,你告诉她我今天就会来。你为什么能这么肯定呢?” “这还需要说吗?” 福尔摩斯整个人靠在沙发背上,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他的身上。 “米尔沃顿夫人愿意帮你找未婚夫,说明你不打算接受布莱恩的追求。你现在找到我了,当然是越快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越好。” 阿加莎将自己的行李打开,开始收拾东西,“你说的对,但我急着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不是因为布莱恩。” 福尔摩斯眼睛微眯着,他晒着太阳,又开始晃椅子,“那你是急着来找我?” 阿加莎手里拿着一个盒子,那个盒子是当初埃斯科特装戒指用的,原身将戒指以及跟戒指有关的一切当成宝,收得严严实实。 阿加莎走到福尔摩斯跟前,将盒子往他的手里一塞,“不是。” 福尔摩斯看着手里的蓝色丝绒盒子,空着的另一只手忍不住摩挲了一下光滑的布料,“这个东西你没必要留着。” 阿加莎心想我也不想留。 埃斯科特从未爱上阿加莎,送给她的订婚礼物当然也不会用心。 阿加莎将衣服挂在房间唯一的衣柜里,头也不回,语气毫不留恋,“那劳烦你扔了。” 福尔摩斯原本感觉索然无味的心情,忽然就被勾起了一点兴趣。 他看上去十分的漫不经心,一双天灰色的眼睛却仔仔细细地观察阿加莎。 一百六十五公分的身高,身材窈窕,栗色的长发柔顺,惯带着淡淡的薰衣草香,服贴的长裙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身……身高、发色、体重,甚至连在她右眼下和锁骨间的那粒红痣都一模一样,不可能做得了假。 但是跟过去迥然不同的性格和习惯却令他费解,甚至她之前根据华生的穿着推测他是要去见未婚妻的事情,令福尔摩斯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她。 如果他认识的小女佣有那样冷静缜密的脑袋,他不太可能从她那里轻易地得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察觉到福尔摩斯的视线,阿加莎转身。 其实不用猜,都知道福尔摩斯在想什么。 阿加莎的语气很笃定,“别看了,我就是阿加莎,如假包换。” 福尔摩斯的眼睛冷冷盯着她,“这话敢跟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人说吗?” “为什么不敢?” 阿加莎笑得有点嚣张,她双手环胸,湛蓝色的眼跟福尔摩斯对视。 “谁让我的未婚夫抛弃了我,令我性情大变呢?夏洛克,阿普尔多尔别墅的佣人们比你要有道德感一点,看到我变得沉默寡言,他们并不觉得我是被什么人假冒的,他们只觉得抛弃我的水管工应该下一万遍地狱。” 应该下一万遍地狱的水管工福尔摩斯:“……” 他沉默了两秒,然后脸上扬起一个笑容。 原本还懒洋洋地坐在扶手椅上的男人一跃而起,他站在阿加莎面前,声音温和,“既然已经决定好好相处,就没必要针锋相对了。你会介意我抽烟吗?” 福尔摩斯是个烟枪,有时也依赖咖啡|因带给他的刺激,理由是生活太过无聊。 跟这个男人相处,需要一颗强大的心脏和喜欢冒险的精神。 很不凑巧,阿加莎觉得这两者自己都具备。 阿加莎:“不介意。” “我有时会摆弄一些化学药品做实验,我专心的时候可能不会搭理别人,千万不要因为那样就觉得我对你有意见。偶尔我也会心情不好,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都不愿意开口说话,这种时候,只需要让我独处,过不了多久我就会满血复活。” 福尔摩斯快速地说完自己的缺点,然后跟阿加莎说:“到你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十分理所当然,“我们既是未婚夫妻,在你还没找到满意的工作之前,还很有可能会是工作伙伴,彼此了解很重要。事先知道对方的缺点,有助于我们更好地融洽相处。你有什么缺点?” 阿加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没必要了解地这么深入吧?和你住在二楼的是华生医生,又不是我。” “可我毕竟是你的未婚夫,在充当我的工作搭档期间,你白天还是经常要和我待在二楼的。” 停了下,福尔摩斯又说:”如果约翰不在,你要负责做饭。” 阿加莎默默地看了福尔摩斯一眼。 虽然说她和福尔摩斯现在是未婚夫妻,但她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福尔摩斯讲究所谓的公平,跟她玩的一个把戏而已。 在她还没另谋出路之前,她跟福尔摩斯就是雇佣关系,他是她的老板,她当然要帮他做事。 阿加莎微笑:“好的,劳烦你列一张你喜欢吃的菜单给我,华生医生不在的时候,我会按照你的饮食喜好做饭。” 福尔摩斯听到她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个孩子气的笑容,“我没什么特别的喜好,能吃就行。” 阿加莎“哦”了一声,不想再说话。 福尔摩斯还站在原地,看样子像是在等待些什么。 阿加莎想将房间收拾一下,顺便歇一会儿,于是委婉地下逐客令:“我有点累了。” 福尔摩斯:“你还没说跟你相处要注意什么。” 阿加莎想了想,说:“没什么好注意的,但我心里烦恼的时候讨厌噪音。” 福尔摩斯:“你会讨厌拉小提琴的声音吗?” 差点忘了,福尔摩斯是个音乐发烧友,一手小提琴拉得堪比名家。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只要你别乱拉,就不会。” 福尔摩斯离开房间,阿加莎将行李收拾好之后,感觉异常疲倦。 不止是因为今天她忙着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更是源自于这段时间的精神紧张,害怕身边的人会发现她并不是真正的阿加莎,害怕自己在伦敦找不到一处容身之地,更害怕自己以后找不到谋生的工作。 她将薰衣草香袋放在枕头边上,躺在床上在薰衣草的花香中沉沉入睡。 阿加莎梦到了旧事。 那是她上小学三年级时候的事情,她的父亲是一名心理学家,也是当时市警察局的特别顾问。当时的城市出现了一名连环杀手,父亲临危受命,配合警方将那个弄得人心惶惶的连环杀手绳之于法。 父亲与杀手之间的战争拉锯了半年。 杀手最后一次作案的时候,将她绑了。 很多细节她都不记得了,但是记得那时父亲赤手空拳去救她,她被绑在一张木板凳上,房间黑暗而冰冷,她不记得父亲与凶手周旋的过程,只记得那时度秒如年的感觉。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她的太阳穴,她看到父亲跪在了地上。 凶手见父亲跪下,得意大笑。 砰! 耳边一声巨响,阿加莎从睡梦中醒来。 额头上已经渗出细汗,她整个人坐起来,轻轻地喘息着。 她最终逃过一劫,父亲为此身负重伤,幸好没有伤及性命。凶手绳之于法,此事对她没留下多少创伤,反而在服装设计师的母亲心里留下不小的心理阴影。后来母亲与父亲离婚,她和父亲一起生活。 她继承了母亲在服装设计上的天赋,也继承了父亲对人心的洞察力。 敲门声响起,使哈德森太太在喊她。 阿加莎收回思绪,她打开房门,哈德森太太笑容和蔼。 哈德森太太:“福尔摩斯先生先生来找夏洛克了,约翰不在,你能下去帮忙煮两杯咖啡给他们吗?” 福尔摩斯先生? 麦考夫·福尔摩斯? ------------ 9 009 章 009 阿加莎得知麦考夫·福尔摩斯来贝克街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哪个麦考夫? 原著中那个自称自己内涵美比较多的聪明绝顶审计师大佬,还是电视里那个瘦高有钱满英国都是他视线的弟控? 不管是哪一个麦考夫,她似乎都要以未来弟媳的身份下去见他? ……对此福尔摩斯有什么想法? 好吧。 福尔摩斯对此应该不会什么想法,他并不在乎这些俗事。 阿加莎换了一身衣服,下楼。 二楼公寓的大门虚掩着,推开门,就看见福尔摩斯坐在他的扶手椅上,腿上放着一把小提琴,他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着琴弦,满脸都是不高兴。 阿加莎:“……” 看来兄弟之间的感情并不深厚,甚至可能岌岌可危。 目光从福尔摩斯身上移开,她看到了麦考夫。 麦考夫穿着白色衬衫,高定的灰色西装,一身精英式的打扮,气质出众得令人无法忽视。 他双手插在兜里,站在福尔摩斯的前方,似乎是在低头看着他的弟弟? 麦考夫背对着她,阿加莎看得并不真切。 听到动静,他转过身来。 阿加莎看到了他跟福尔摩斯如出一辙的天灰色眼睛,他们的瞳色很特别,会随着光线的变化呈现不同的瞳色。 他见到阿加莎,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容,“你好,我是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的姿态悠然自得,就像在自己家似的。 福尔摩斯蹙着眉,盯着麦考夫的后脑勺,语气硬邦邦:“你这时候不应该忙着帮政府建立一个全新的机构吗?怎么还在这里待着?” 福尔摩斯家族的人似乎都有着一双大长腿,麦考夫似乎没听见弟弟的话,他迈着大腿,三两步走到阿加莎面前,向她伸手—— “很高兴见到你,阿加莎。” 阿加莎眨了眨眼,伸手跟他相握,“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麦考夫挑了挑眉,打量着她。 阿加莎姿态自然地走到吧台,笑着问麦考夫:“您想喝点什么?咖啡?还是红茶?” 福尔摩斯凉飕飕的话传来—— “他马上要走了,什么也不喝。” 麦考夫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他靠着吧台,指尖扣了扣桌面,语气温和地跟阿加莎说:“红茶,谢谢。” 阿加莎冲他露出一个笑容,动作熟练地冲泡红茶。 麦考夫:“夏洛克说你跟他订婚了。” 阿加莎:“……是的。” “他总是这样,做什么事情都不会与家人商量。” 阿加莎微微一笑,专心泡茶,没说话。 兄弟之间的事情,最好还是兄弟来解决。 不管这个麦考夫现在的人设是什么,但确实是弟控无疑了。 有点风吹草动,人就来了。 麦考夫是英国政府的重要高级成员,聪明绝顶,一双犀利的眼睛仿佛能将人看透,是个危险人物。 阿加莎不想说多错多,干脆沉默是金。 麦考夫没再多说什么,他坐在吧台前的高脚椅上,一只手搁在吧台,修长的五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桌面。 福尔摩斯干脆拉起古怪的小提琴曲,不难听,也并不好听。 阿加莎泡完红茶,将白瓷杯子推往麦考夫跟前。 麦考夫看了她一眼。 阿加莎朝他露出一个笑容,“请用茶。” 麦考夫一只手扣着白瓷杯子,抿了一口红茶,就要告辞。 阿加莎送他到楼下,四轮马车已经在等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站在马车旁。 麦考夫在离马车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停下,他打量着眼前的年轻女孩。 她长得未免有点太好看,睫毛浓密,长而卷翘,立体的五官说不出的精致,是即使披着麻袋,都不可能泯然于众的长相。 “你跟夏洛克订婚的事情,令我很意外。夏洛克从来没有跟异性交往过,要不是华生谈恋爱了,我差点以为他要和华生过一辈子。” 所以您老人家一听说福尔摩斯订婚的事情,就忙不迭地跑到贝克街了? 阿加莎心里嘀咕着,脸上露出一个笑容,礼貌问道:“您这么关心夏洛克,他知道吗?” 福尔摩斯的性格棱角分明,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在自己感兴趣的领域像个孤独的天才,在为人处世上能拉低整条街的情商。 可是麦考夫却很不一样,他似乎带着一副不会破裂的面具,脸上永远是得体的微笑,眼底却疏离淡漠。 听到女孩的问题,麦考夫嘴角弯了弯,声音带了点笑意,“对他而言,这是一种打扰。” 阿加莎没说话。 麦考夫转身走向马车,走了两步,又回头,“祝你和夏洛克相处愉快,阿加莎。以后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 阿加莎:“……” 说实话,她不太懂麦考夫。 他或许只是单纯来看看福尔摩斯,又或许只是来确认一下他的弟弟是否真的坠入情网。 不管是哪一个,他的目的应该都已经完成。 阿加莎心不在焉地上楼,福尔摩斯一脸郁卒地抱着小提琴,目光放空了看着天花板。 阿加莎看了看坐在他左边的一个人体骷髅,没去打扰他。 因为今天的不久前,福尔摩斯才告诉她,他偶尔会心情不好,不想说话,这种时候让他自己独处就好,他很快会满血复活。 阿加莎进去吧台清洁茶具。 福尔摩斯忽然说:“麦考夫·福尔摩斯,英国政府的高级员工,他脑子里能记清英国财政的每一笔收支,能给我任何我想要的情报。但他有点多事,管得有点多,话也有点多,你以后可以不用搭理他。” 阿加莎:“……” 她感觉自己过去一辈子无语的次数,都不如这两天无语的次数多。 人已经麻木了,以至于听到福尔摩斯的话,也十分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左手摸着旁边骷髅的脑袋,跟阿加莎说:“我饿了,能给我做个三明治吗?” 阿加莎皱眉,“你把我当佣人?” 福尔摩斯:“不是佣人,是未婚妻。你刚才已经见过麦考夫了,并没有否认我们订婚的事情,说明你短期内还不打算抛弃我。” 阿加莎哭笑不得,“听起来你好像很期待我抛弃你啊。” 福尔摩斯扯了扯嘴角,“因为你抛弃我之后的生活,应该会比现在有意思。” 说着,他重重叹了一口气,“无聊。呼吸很无聊,饿着肚子也很无聊,生活实在太没意思了!” 阿加莎明白了,这个福尔摩斯只有在面对一些需要他高速运转大脑的时候,才不会觉得无聊。 ……看开点,就当替粉丝宠他了。 阿加莎去厨房做三明治,出来的时候发现靠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睡着了。 无奈地将三明治放在一边,见窝在扶手椅上睡着的男人穿着单薄,阿加莎拿起对面沙发的外套,轻手轻脚地盖在他身上。 她原以为不会惊动福尔摩斯,谁知道衣服还没碰着他,他就忽然睁开了眼睛。 天灰色的眸子神色冰冷,同样冰冷的手掌用力扣住来她的手腕。 阿加莎被吓了一跳,皱着眉头,“我担心你会着凉,想替你把外套盖上,你却想捏碎我的手骨?” 福尔摩斯微微怔愣,随即松手,“抱歉,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管我。” 阿加莎低头看向得了自由的手腕,几道红痕出现在白皙的肌肤上。 福尔摩斯是个神枪手,刀剑棍棒都擅长,并且精通搏击拳术。 看来她得感谢他没有对她挥出铁拳,令她免于毁容的遭遇。 福尔摩斯也看到了她手腕上的几道红痕,他有些惊讶,“这就红了?” 虽然他只是出于本能不想让人碰到,但他并没有完全迷糊过去,残留的理智还是让他的力道有所收敛的。 力道大概就只有平时的三分之一吧。 福尔摩斯有些发怔,要是他用上正常力道,阿加莎的手骨岂不是真的会被捏碎? 福尔摩斯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开始后悔让阿加莎搬到贝壳街来。 轻轻一握,就能在她身上留下伤痕。 太过柔弱了,她并不适合待在他的身边。 这时,门铃响起。 阿加莎动了动有些发疼的手腕,跟福尔摩斯说:“我去开门。” 大门打开,站在门口的是穿着一身黑色风衣的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到阿加莎很惊讶,因为半个月前米尔沃顿被枪杀的那天晚上,他在阿尔多普尔别墅里见过阿加莎。 事后,阿加莎还去警局做了笔录。 莱斯特雷德先生并不是那么好记性,能记得每个接触过的人。但是阿加莎长得太好看了,无过于精致的五官,打眼看去,令人难以忽视。 阿加莎看出对方的惊讶,笑着解释:“我因为米尔沃顿夫人的缘故,跟福尔摩斯先生认识。”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怔,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神色,“我跟米尔沃顿夫人说过的,夏洛克并不是什么案件都会接受委托,她还是早些放弃比较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以为阿加莎出现在贝克街公寓,是受米尔沃顿夫人的嘱托,来请求福尔摩斯接受委托,早日找到杀害米尔沃顿的凶手。 米尔沃顿夫人有钱,可是福尔摩斯不会为了钱而接受委托。 莱斯特雷德先生打量着阿加莎,随即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似的,他神色认真地跟阿加莎说:“美人计也是行不通的。” 阿加莎:??? ------------ 10 010 章 010 莱斯特雷德先生显然误会了什么。 阿加莎正想解释,可是这时候福尔摩斯带着些戏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你怎么知道行不通?” 莱斯特雷德先生扬了扬眉,看向站在阿加莎身后的福尔摩斯,笑道:“真的行得通吗?那下次遇上你不愿意接的案子时,我可就有办法啦。” 福尔摩斯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示意莱斯特雷德先生进门,等阿加莎把门关上,就把人拉到他身旁,脸上神情十分郑重地跟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莱斯特雷德先生,正式向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未婚妻,阿加莎。” “咚”的一声,莱斯特雷德先生手里的帽子应声而落,他惊讶地看向福尔摩斯,觉得自己很有可能是听错了。 “……未婚妻?” 莱斯特雷德先生难以想象福尔摩斯怎么会冒出一个未婚妻的。 冒出来一个未婚妻也就罢了,可这个未婚妻居然曾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 莱斯特雷德先生对阿加莎没有任何看不起的地方,他只是觉得这件事情令人匪夷所思。 可是福尔摩斯十分理所当然的模样,“虽然我不愿意接受关于米尔沃顿谋杀案的委托,米尔沃顿夫人并未因此记恨我。阿加莎的未婚夫失踪了,米尔沃顿夫人愿意为她支付委托金,委托我寻找她失踪的未婚夫的下落。” 阿加莎:“……” 阿加莎不知道福尔摩斯到底希望这场婚约怎么收场,他现在巴不得人人都知道这件事情。 眼不见心不烦。 阿加莎决定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弄点喝的。 莱斯特雷德先生则听得瞠目结舌,“杜兰小姐既然已经有了未婚夫,怎么会成为你的未婚妻?” 是他老了,还是现在的年轻人太能玩了? 福尔摩斯弯腰将警探掉落在地上的帽子捡起来,淡淡地看了莱斯特雷德一眼,说:“她是个年轻美丽的小姐,任何男人见了她,都会心生好感。未婚夫没有了,可以再找一个,下一个只会更好。”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一般正经地胡扯:“我对阿加莎一见钟情,她被我的真情感动,决定忘记失踪的未婚夫,跟我订婚。” 莱斯特雷德先生:“……” 福尔摩斯将捡起来的帽子递给莱斯特雷德先生,发出灵魂拷问:“我难道不比一个水管工强吗?” 这是一道送命题。 莱斯特雷德先生不敢说实话。 福尔摩斯在某些方面是个天才,在某些方面却像是白痴。 这一点在他的搭档约翰·华生写的关于福尔摩斯的故事里可以得到证实,譬如说福尔摩斯居然不知道地球是围着太阳转的这件事情,实在令人难以相信。 可福尔摩斯确实不知道,因为不知道地球围着太阳转这件事情并不会对他的工作造成任何影响。 当然,华生还写到福尔摩斯讨厌跟异性交往,更是爱情的绝缘体,因为感情会影响理性,为了保持冷静理智,他是个不婚主义者。 但福尔摩斯会为了他的工作做各种各样的实验,譬如说鞭尸,譬如说会给别人尝试生物碱,又譬如说会给自己注射有毒的玩意儿…… 或许这个出现在贝克街公寓的美丽女孩,只是在配合福尔摩斯进行某项实验。 莱斯特雷德先生只能这么猜想,因为说实话,他没看出来福尔摩斯有半点陷入情网的模样,而对于一个渴望爱情的年轻女孩来说,事业处于上升期的年轻水管工未必会比福尔摩斯差。 但莱斯特雷德先生不可能说实话,他接过福尔摩斯递过来的帽子,摆上职业假笑,跟福尔摩斯说道:“你比那有眼无珠的水管工聪明一万倍,他绝对比不上你。” 有眼无珠的水管工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莱斯特雷德先生坐在他对面的沙发。 不久前为麦考夫泡的那壶红茶还热着,阿加莎拿出白瓷杯子倒了一杯端过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喝了一口红茶,看向阿加莎,赞许道:“茶泡得不错。” 阿加莎微笑:“很高兴您会喜欢。” 福尔摩斯双手搭在腹部,指尖相抵,他的声音懒洋洋的,“你来这里不会只为了喝茶,又遇上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不等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话,他又说道:“不是我非要说,你们警方在选择警探的标准上,门槛过低。每次跟你们合作,我都要震惊于他们的思考问题的角度和速度。莱斯特雷德,我觉得你们有必要提高警探的选择标准,否则警方的整体智商水平只会越拉越低。” 莱斯特雷德先生一声不吭地端起了来自东方的白瓷茶杯。 阿加莎抬眼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心里不得不佩服这位督察的好脾气。 换了一般人,是分分钟要被气得犯心梗的程度了。 莱斯特雷德先生轻咳了一声,正色说道:“夏洛克,是一个名叫约翰·霍纳的水管工。他本月二十日在大都会酒店进入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梳妆室的壁炉护栏的其中一根栏杆松动,需要焊接,他进入梳妆室一刻钟之后离开。在他离开大都会酒店后,直接回家。而在本月二十一日,他的妻子报警,说约翰·霍纳失踪,并一口咬定是莫卡伯爵夫人派人捉走了她的丈夫。理由是约翰·霍纳在伯爵夫人的梳妆室里得知了惊天的秘密,那个秘密足以毁掉伯爵夫人的名声。” 福尔摩斯坐着的扶手椅慢悠悠地晃着,他一只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陶土烟斗,看上去对莱斯特雷德先生所说的案子毫无兴趣。 阿加莎从晃着的扶手椅看出他的心情不错,只是故作矜持。 阿加莎面露好奇,“莱斯特雷德先生,那到底是什么秘密呢?” 莱斯特雷德先生摇头,“这件事情我们无从得知,霍纳太太说约翰·霍纳回家后表现得十分兴奋,抱着她转了好几圈,说他得知一个惊天秘密,这泼天的富贵终于轮到他们这个穷困的家庭。至于秘密是什么,约翰·霍纳闭口不语。” 阿加莎:“……” 福尔摩斯敲了敲烟斗,慢悠悠的语气带了点嘲讽,“这时候,你们难道不应该去查一下伯爵夫人在本月二十日到约翰·霍纳失踪之前,做了什么事情吗?” 莱斯特雷德先生苦笑,“这就是问题的所在。夏洛克,约翰·霍纳本人曾经因为偷窃罪被拘留,在他离开大都会酒店后,酒店曾经起了一些骚动,经调查是酒店厨房的事故导致的,与约翰·霍纳并无关系。伯爵夫人更是由始至终都没与约翰·霍纳本人见过面,只凭霍纳太太的片面之词,恐怕无法展开正式的调查。” 事实上,莱斯特雷德先生都觉得霍纳太太的话有些荒谬,但是那位女士私下恳求他的态度并不像作假。 “圣诞将至,那理应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约翰·霍纳的太太和年幼的孩子还在等着他回家,我答应霍纳太太尽力为她找到失踪的丈夫。” 莱斯特雷德先生看向福尔摩斯,“我知道你喜欢各种各样的案子,除了惊天大案,有时候一些小事或许也值得一探究竟。” 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会儿,一直晃动的扶手椅停下,他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 莱斯特雷德先生见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看来你答应帮我这个忙了。” 福尔摩斯:“谁让伦敦厅的警探都是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呢。” 莱斯特雷德并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站起来,走到门口的衣帽架上将自己的大衣和帽子取下,“希望约翰·霍纳能如期到家与太太孩子们共度圣诞节。” 坐在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头也没回,伸出手向莱斯特雷德先生做了个OK的手势。 ------------ 11 011 章 011 送走莱斯特雷德先生,福尔摩斯依然靠在扶手椅上,看上去有点懒洋洋的,还有一点生无可恋的感觉。 阿加莎没去打扰福尔摩斯,她走向吧台,将吧台里散落的茶具收拾好,一一归位之后,打算到楼上去看会儿书或是干点什么事情。 她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到福尔摩斯世界的事实,不得不为将来打算。 住在贝克街不是长久之计,她和福尔摩斯早晚会分道扬镳。 阿加莎心里想着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地往外走,就在她的手将要搭上门把开门的那一刻,福尔摩斯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你觉得约翰·霍纳真的失踪了吗?” 福尔摩斯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悦耳,像是大提琴似的音色。阿加莎一度觉得如果他能以温柔一点的语气说话,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催眠全世界。 顿在半空中的手收了回来,阿加莎转头,就对上了福尔摩斯那双天灰色的眼睛。 他朝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语气亲近,“阿加莎,到沙发上坐。” 那模样,特别像大尾巴狼诱哄猎物。 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笑容也温柔,“我知道你心里肯定有些什么想法。” 阿加莎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终于忍不住说:“你能别这么笑吗?” 福尔摩斯:??? 阿加莎眨巴着湛蓝色的眼睛,语气无辜:“你笑成这样很容易让我想起埃斯科特,很像骗子。” 福尔摩斯脸上的笑容僵住,“……我现在没打算骗你。” 难得看到他表现出窘迫的模样,阿加莎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她依言走过去,在男人对面的沙发坐下。天气有点冷,收拾完茶具手觉得有些冷,她伸手到壁炉前取暖。 “我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伦敦这么大,容纳着好几百万人大城市里,每天都会有人失踪,约翰·霍纳只不过是那些人当中的其中一个,我对他的失踪没什么感到好奇的。” 壁炉里的火烧得正好,火光映在她白皙修长的五指上,长而浓密的睫毛低垂着,阿加莎红唇微翘,声音里透着轻快。 “今天已经是二十二了,三天之后就是圣诞节。夏洛克,我只是单纯好奇,你能在圣诞节前找到约翰·霍纳吗?” 福尔摩斯笑了,他微微倾身,双眼含笑看向阿加莎:“我的未婚妻似乎想看我出糗?” 阿加莎断然否认:“没有的事情。” 由于否认得太快,所以福尔摩斯多看了她两眼。 “年轻的小姐,你撒谎的功力还有待提高。” 福尔摩斯终于从他的扶手椅上起来,他走到酒柜前,挑挑拣拣里一会儿,从里面拿出一瓶葡萄酒,然后绕到吧台后挑了两个高脚杯并排放在一起。 他一边找开瓶器一边跟阿加莎说:“你知道从约翰·霍纳离开大都会酒店后,到他失踪的那天,伯爵夫人在做什么吗?” 阿加莎摇头,“不知道。” 如果她知道,那名侦探估计就要换人当了。 找到开瓶器的福尔摩斯轻笑了一声,问她:“今天的晨报你看了吗?” 阿加莎愣了下,目光落在福尔摩斯放在扶手椅旁边茶几上的晨报上。 她将晨报拿过来,发现伦敦的晨报上刊登里一则新闻,说莫卡伯爵夫人最喜欢的项链天使之泪将要在平安夜进行拍卖。 阿加莎的语气有些意外:“莫卡伯爵夫人居然要卖天使之泪?” 在吧台上的福尔摩斯已经将葡萄酒打开,深红色的液体倒在高脚杯上,他没有看向阿加莎,语气更意外,“你听过天使之泪?” 阿加莎并不只是听过天使之泪,她甚至还近距离见伯爵夫人带过那条项链。 天使之泪是一条黄金项链,黄金项链本没什么特别的,特别的是项链的吊坠是一粒蓝宝石,项链就是以蓝宝石的名字命名的。 天使之泪是来自东方国度的一粒石榴石,一般石榴石所有的特征它都有,并且还特别与众不同—— 一般石榴石是红色的,天使之泪是蓝色的,珠光璀璨,夺人眼球。 “我曾陪同米尔沃顿夫人参加宴会,在梳妆室见过伯爵夫人。那天她戴着天使之泪,全场瞩目。米尔沃顿太太回到阿普尔多尔别墅后,曾用羡慕的语气跟米尔沃顿先生提到天使之泪。” 关于天使之泪的记忆,都是来自原身。阿加莎并没有隐瞒,她回想脑海里关于天使之泪的记忆,认真的神情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异常迷人。 “米尔沃顿先生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面对天使之泪,却也不愿多沾染。他劝米尔沃顿太太别打天使之泪的主意,因为天使之泪已经引发了几起谋杀案和盗窃案。传言说天使之泪是被神祝福的宝石,米尔沃顿先生却说那是恶魔的诱饵,他虽然爱财,却不想触碰这些明知是祸端的东西。” 福尔摩斯将红酒瓶放在一旁,向坐在沙发上的阿加莎招手,“来喝一杯?” 阿加莎心想大白天喝酒是什么癖好? 但是福尔摩斯的一切都不能用常理来看待,习惯就好。 阿加莎走到吧台前的高脚椅上坐下,福尔摩斯将其中一个盛着红酒的高脚杯推向她,才慢悠悠地接上刚才阿加莎的话,“我以为米尔沃顿的脑子里只盘算着怎么勒索他人钱财,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觉悟。” 男人的语气轻慢,讽刺意味扑面而来。 阿加莎神色自若地端起被推向她的酒杯,装作没听见福尔摩斯对米尔沃顿的讽刺。 米尔沃顿不是好人,被人寻仇死了也不冤,但米尔沃顿没有亏待过在阿普尔多尔别墅的阿加莎。 淡淡的酒香从口腔里泛开,阿加莎并不是太习惯,秀气的眉头微蹙了下。 福尔摩斯目光落在阿加莎的脸上,“不仅是天使之泪,其实世界上所有宝石都一样,都是恶魔的诱饵。天使之泪是在东方华夏的河岸发现的,至今不过二十多年,已经引发了这么多的罪行。那些更大、更古老的名贵宝石,更是如此。” 阿加莎:“虽然约翰·霍纳之前犯过偷窃罪,但因此认为他的失踪跟天使之泪有关系,也太过牵强。” 福尔摩斯没说话,颀长的身躯倚靠着吧台,端着高脚杯的手轻轻晃着杯里的液体,神情有些意味不明。 在容纳几百万人的城市里找一个人,难度不亚于大海捞针,阿加莎很好奇福尔摩斯会怎么做。 所以她一直耐心地陪着福尔摩斯喝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福尔摩斯开的那瓶葡萄酒都喝完了,她把自己放倒了,福尔摩斯还是一声不吭的沉思模样。 眼前的景色不受控制地旋转,阿加莎秀气的眉毛微拧了下,忍不住问福尔摩斯:“你还不开始工作吗?” 她一只手撑着额头,栗色的长发有几缕散落在吧台。 福尔摩斯将两人之间的高脚杯拿走,手指将垂在吧台上的栗色发丝捡起,柔顺的发丝在他的指间缠绕,触感跟记忆中并没什么差别。 手指松开,缠绕在指间的栗色发丝再度落在吧台上,福尔摩斯看向对面的女孩,她眼角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一双湛蓝色的眼睛因为酒意而变得微醺。 福尔摩斯凑近她,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他稍稍靠近,就能接吻。 福尔摩斯:“你是什么人?” 他认识的阿加莎没有这么冷静沉着,米尔沃顿虽然偏爱阿加莎,但并没有教她多少心机手段。一个满脑子都是算计的人,不会将一个冷静沉着又不失机敏的小女佣放进满是秘密的书房。 阿加莎盯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灰色眼眸,笑着轻声问他:“你猜不出来吗?” 一股淡淡的花香忽然萦绕在鼻端,福尔摩斯的呼吸微滞。 阿加莎不觉得两人之间的距离有什么问题,她看着福尔摩斯,下巴微抬。 一个柔软的触感落在福尔摩斯的唇上。 福尔摩斯:“……!” ------------ 12 012 章 012 年轻的女孩恃醉行凶,柔软的红唇在男人的唇瓣上轻轻地贴,然后张嘴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 福尔摩斯猛然回过神来,身体迅速后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福尔摩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在做什么?” 坐在高脚凳上的女孩微微偏头,一头栗色的长发像是瀑布似的在她的肩膀垂下,她的神色无辜而茫然:“我在帮你确认我的身份啊。” “你摸过我的头发,也亲过我。感觉跟以前是一样的吧?” “不可能不一样的,因为阿加莎就是我,我就是阿加莎呀。” 福尔摩斯:“……” 下唇有些微疼,他舔了舔被咬过的地方,面无表情地看着阿加莎。 年轻的小姐梨涡浅笑,露出两个过分可爱的虎牙,问他:“夏洛克,你说我是谁?” 福尔摩斯顿觉头疼,冷静说道:“你醉了,我不跟你计较。” 阿加莎“哦”了一声,继续向他笑得很可爱,“那你确认我是你的未婚妻了吗?” 福尔摩斯看着眼前的小醉猫,无语凝噎。 实话实说,恐怕是更不能确认了。 阿加莎跳下高脚椅,步履有些不稳地走向沙发,福尔摩斯心惊胆战地将跟在她身后,他都有点后悔让阿加莎喝酒了。 酒后吐真言这种事情,都是胡扯。 阿加莎走到沙发前,整个人窝在沙发上,手里抓着抱枕,“夏洛克,我头晕。” ——低喃的声音软软的,像是向情人撒娇。 福尔摩斯语气有点硬邦邦的,“酒醒了就不晕了。” 阿加莎目光幽幽地看向他,语气也幽幽:“你怎么能表现得这么无情?” 福尔摩斯:??? 阿加莎神情幽怨,整个人跪坐在沙发上凑近他,“你的未婚妻头晕,你应该要表现得温柔体贴,将她捧在手心里才对。” 她伸出手指想戳他的脸。 福尔摩斯下意识躲开,阿加莎扑了个空,身体一歪从沙发上摔下来。 福尔摩斯只好连忙过去捞人,捞人的后果就是自己四平八稳地躺在了地毯上当肉垫,阿加莎整个人压在他身上。 福尔摩斯的双手还扶在阿加莎的腰间,柔软温热的触感让他脑子有些发麻,他立即松开了双手。 阿加莎整个人趴在他的胸前,那双湛蓝色的眼睛带着不解:“你让我喝酒,我也喝了。你想确认我是谁,我也让你确认了。我这么大方,表现得又好,难道还不能让你表现得温柔体贴一点?你还有什么不满意呢?” 说着,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下巴抵在交叠在福尔摩斯胸口的双手上。 事发突然,福尔摩斯不知道自己此刻是该要怎么做。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遇见过像此刻这样荒诞的场景。 淡淡的花香又在空气中弥漫,仿佛将他包围起来。 福尔摩斯轻叹一声,“阿加莎,你先起来。” 可是回应他的是阿加莎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这只醉猫居然就这么趴在他身上睡着了。 福尔摩斯:“……” 自作孽,不可活。 在华生搬去贝克街公寓之后,他就从来没有想象过福尔摩斯会跟异性交往,更别提他会看到福尔摩斯和女人抱在一起的场景。 所以当跟意中人约会回到贝克街公寓的华生一开门,就看见福尔摩斯抱着阿加莎躺在地毯上的场景时,冲击力堪比他看到了太阳从西边升起。 华生的手搭在门把上,脸上神情凝滞,下意识地道歉:“抱歉,打扰了。” 真是没想到夏洛克不开窍则已,一旦开窍,竟然这么热情奔放。 华生心里百感交集。 福尔摩斯:“……” 被阿加莎压住的福尔摩斯忍住骂街的冲动,“没什么抱歉了,你回来得正好!” 华生:??? 说实话,他没看出来自己回来的时机有多好。 福尔摩斯终于没忍住,他将趴在他胸口睡着的阿加莎推到旁边,神色狼狈地爬了起来,“你没看到她睡着了吗?” 华生看了他一眼,“看到了,可这跟你抱着她有什么关系吗?” 福尔摩斯摸了一把脸,解释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但一切都是你误会了。阿加莎跟我一起喝酒,不小心喝多了。她本来想到沙发上休息的,但是没坐好,从沙发上摔下来。我为了不让她那张可爱美丽的脸摔得鼻青脸肿,所以仗义出手捞了她一把,才会跟她一起摔倒在地毯上。” 华生眨了眨眼,缓缓点头。 他将大衣脱下挂好,又换了鞋,才走进客厅。 客厅里,福尔摩斯正在俯身,将躺在地毯上的阿加莎横抱起来,将她放置在沙发上。 华生看到他的举动,还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华生:“你从来不跟女士喝酒。” 福尔摩斯:“确实,但今天情况比较特殊,我想做个实验。” 华生:“什么实验?” 福尔摩斯默了默,隐瞒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后者:“酒后吐真言的实验。” 华生哈哈大笑,“没有酒后吐真言,夏洛克,酒精对人的大脑只有抑制作用,沉默寡言的人在酒后忽然变得健谈,是因为酒精麻痹了他们的理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说的是真话。” 福尔摩斯将人安置在沙发,管杀不管埋,连毛毯都没给年轻的女士盖一下。 华生走过去,将搭在沙发扶手上的薄毛毯盖在阿加莎身上。 阿加莎双目紧闭,俏丽的脸蛋因为酒醉而染上红晕,她的睡容安详,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华生双手环胸,跟福尔摩斯说:“夏洛克,这位年轻的小姐似乎很信任你,但你对她却有很多的怀疑。” 福尔摩斯辩解:“我只是纳闷在短短的半个月时间里,一个人的变化怎能如此巨大,我怀疑她是假冒的。” 华生闻言,几乎想给福尔摩斯翻个白眼,“或许是因为你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 “不可能。”福尔摩斯斩钉截铁地说道:“我很确定一心想嫁给埃斯科特的阿加莎是什么样的女孩。” 他认识的小女佣有点小机灵,心思不深,又是恋爱脑,感情上头的时候恨不能对意中人掏心掏肺。 她从来跟冷静沉着搭不上边的。 可是如今出现在他面前的阿加莎,处处都透漏着诡异的地方。关键是,她知道自己表现诡异,却有恃无恐。 她知道他在怀疑些什么,却还故意在他面前晃悠,甚至还主动送上门让他查验。 他的理智告诉他,这个阿加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可是阿加莎身上的每一处特征,眼角下的泪痣,靠近右锁骨的那粒红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就连她头发和红唇的触感……也跟记忆中一模一样。 福尔摩斯也有些错乱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华生解释,因为阿加莎身上的一些谜团,并不适用于演绎推理,也无法用科学进行解释。 华生看着神情有些茫然的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 “夏洛克,事情或许并没那么复杂。事实是在那短短的半个月里,阿加莎没有真正认识埃斯科特,你也没有真正认识阿加莎,仅此而已。” 福尔摩斯皱着眉头:“……这个解释并不能说服我。” “但说服我了。”华生微笑,他不想福尔摩斯在阿加莎的事情上钻牛角尖,于是转移话题,“哈德森太太说莱斯特雷德先生下午来访,是又有什么案子吗?” 说起案子,福尔摩斯不再纠结,他抄起散落在茶几上的晨报,跟华生一起到了吧台。 == 阿加莎昏昏沉沉地睡了整整一个下午,在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她被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吵醒。 冬天的傍晚,还下着雨,这种时候更适合睡觉。 这一觉是她穿越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觉。 早知道喝酒有这种奇效,她早就该尝试的。 阿加莎闭着眼睛不想睁开,可福尔摩斯大概已经无聊到欠揍的地步,他又开始拉小提琴,拉的是稀奇古怪的调调,令阿加莎无法再安稳地睡下去。 她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坐在对面扶手椅上的福尔摩斯。 穿着一身休闲服的福尔摩斯将小提琴放在他的腿上,一只手有事没事地划拉一下琴弦,见阿加莎张开眼睛,浓密的眉毛微扬了下,“在陌生男人家里喝酒睡觉,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阿加莎心想那确实不是好习惯,但如果陌生男人是福尔摩斯,那有什么关系呢? 福尔摩斯天生不会谈恋爱,更不会见色起意,这世上没有女人能打动福尔摩斯的心。 阿加莎坐了起来,意外地发现自己身上盖着小毛毯。 福尔摩斯语气很淡漠:“华生怕你着凉,帮你盖上的。” 阿加莎眨眼,“哦”了一声,问:“华生医生呢?” 她话音刚落,围着小熊围裙的华生手里拿着锅铲从厨房钻出来,“夏洛克,牛排你到底要煎几成熟?” ——看上去就像是为挑食的孩子操碎心的老妈子。 他看到阿加莎醒了,有些意外,笑得温和:“你下午喝多了,现在感觉怎么样?晚餐想吃点什么?意大利面和蔬菜汤可以吗?” 她和华生昨天才见面而已,能得到他这样的关心问候,阿加莎的心里感到很温暖。 她将身上的毛毯拿下,然后穿了鞋走进厨房,“我都可以的,华生医生,我来帮你吧。” 华生正想拒绝,敲门声适时响起。 华生微笑:“阿加莎,能麻烦你去开一下门吗?” 阿加莎欣然同意,她整理了一下仪容,去开门。 来人是门警彼得森,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他手里拿着一个旧毡帽,怀里还抱着一只大白鹅。 彼得森见到阿加莎,露出一个笑容,“美丽的小姐,你一定就是哈德森太太赞不绝口的新租户杜兰小姐。真高兴能在夏洛克的公寓见到你,夏洛克在吗?” “在的,您有事?” 阿加莎打开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彼得森走进屋里,“不是我有事,是我抱着的鹅有事。” 阿加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被彼得森抱在怀里大白鹅伸长了脖子,向阿加莎嘎嘎叫了两声,仿佛要向她证明它真的有事找福尔摩斯。 阿加莎:“……” 好吧。 连来找福尔摩斯的鹅都非同凡响,有着不一样的故事。 这只大白鹅,或许是一只已经成精的鹅。 ------------ 13 013 章 013 彼得森抱着大白鹅进门,却并不急着去找福尔摩斯说清来意,反而跟阿加莎拉起家常来。 彼得森:“我第一次在贝克街公寓里见到像你这样年轻美丽的女士,杜兰小姐,一切都还习惯吗?” 阿加莎对这种来自长者的嘘寒问暖似乎早就习以为常,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挺习惯的,彼得森先生。您想喝点什么?” 彼得森笑着摆手,“不喝啦,我跟夏洛克一起抽几斗烟就好。” 几斗烟? 阿加莎顿时汗颜,这得抽一刻钟吧? 她岂不是得被二手烟熏得晕过去? 福尔摩斯看了阿加莎一眼,跟彼得森说:“我不想抽烟,你喝点红茶或者咖啡吧。” 彼得森觉得烟枪不抽烟很稀奇,可是当他看到尾随在他身后的阿加莎,马上递给福尔摩斯一个“我都懂”的眼神。 福尔摩斯:“……” 解释就是掩饰,福尔摩斯决定不解释。 他的目光扫过彼得森手里拿着的旧毡帽,落在他怀里的大白鹅身上,终于坐直了身体,“哦”了一声,饶有兴致地问:“这只大肥鹅是酬劳吗?圣诞节快到了,我和华生正愁着没烤鹅吃。” 彼得森怀里的大白鹅似乎能听懂人话似的,嘎嘎扑腾着叫起来。 彼得森乐得大笑,“你真会开玩笑,不过大肥鹅确实是带给你的。” 然后,福尔摩斯的怀里就冷不丁地被塞了一只胖乎乎、雪白雪白的大肥鹅。 大肥鹅跟名侦探大眼瞪小眼。 随即,大肥鹅伸长了脖子,嘎嘎叫着要咬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眼疾手快,一只手捉住了大肥鹅的嘴巴,令它不能得逞。 福尔摩斯微眯着眼睛,温和地跟大肥鹅说:“宝贝,你有点太热情了。” 阿加莎:“……” 彼得森嘻嘻笑着将手里的旧毡帽放在茶几上,跟福尔摩斯说:“这个旧毡帽应该属于他的主人。” 福尔摩斯扭头,看向彼得森:“这只大肥鹅不是你的?” 大肥鹅是彼得森今日凌晨在回家路上捡到的。 昨天是彼得森一个朋友的生日,彼得森参加完朋友的生日派对,沿着回家必经的特纳姆宫廷路往家里赶,路上他遇见了一个抱着大白鹅的男人。男人个子挺高,走路步伐不太稳。彼得森认为对方可能跟他一样喝了酒,才会这么步履蹒跚的。 他走在那个高个子的男人身后,才拐进古奇街,那个男人就被一群小流氓围住了。 彼得森:“我离得比较远,并不知道他们在嚷嚷些什么,但那帮游手好闲的混混一看就是在欺负那个男人,他们掀掉他的帽子,哈哈大笑着戏弄他。男人无缘无故被人缠上,脱不了身,当然很生气,他用手杖自卫,还打碎了旁边商铺的玻璃。” 福尔摩斯奇道:“你这么正直的人竟然能忍住不出手帮忙?” 彼得森瞪他一眼,“我当然没能忍住,只是我正要出手帮他赶走那些流氓的时候,警察出现了,那个人见了警察就跟见了鬼似的,帽子不要了,鹅也扔了,拔腿就跑。那些流氓见到警察,也一哄而散。” 福尔摩斯“哦”了一声,被他捏住嘴巴的大白鹅又开始扑腾,然后他看到了绑在鹅左腿上的小卡片,上面写着——献给亨利·贝克太太。 彼得森:“你看到了吧?这只鹅是送给亨利·贝克太太的。” 福尔摩斯将大白鹅往彼得森怀里塞:“那你赶紧归还失主。” “问题就在这儿。”彼得森抱着被五花大绑的大白鹅,埋怨说道:“伦敦姓贝克的人那么多,谁知道哪个才是这只大肥鹅的主人?” 阿加莎在旁边听了半天,没忍住,提醒彼得森:“先生,您可以在报纸上刊登失物招领。” 彼得森眼睛一瞪,摸着山羊胡说:“费那劲儿干什么?这种事情,夏洛克一定会很感兴趣。” 阿加莎:“……”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轻咳一声,十分正色地跟阿加莎说道:“在几千个姓贝克的人里找到大白鹅的主人,挺有意思的。” 阿加莎懂了。 只要是能让他的大脑运转起来,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福尔摩斯也会感兴趣。 与躺在公寓里为自己注射咖啡|因寻求刺激相比,为大白鹅找到落荒而逃的主人就显得比较有意义。 但阿加莎不得不提醒福尔摩斯:“今天你已经答应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要找到失踪的水管工。” 福尔摩斯朝阿加莎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这两件事情并不冲突。” 阿加莎不置与否。 这些事情跟她并没有太大关系。 彼得森留下大白鹅和旧毡帽,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华生在厨房里忙好晚餐,不是很明白客厅里怎么会多出一只大白鹅和一顶旧毡帽。 阿加莎将彼得森的委托告诉华生,华生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他只是对着那些慢悠悠在客厅里一摆一摆走路的大肥鹅有些头疼。 华生:“夏洛克,你不会真的想吃烤鹅吧?” 福尔摩斯:“你会做吗?” 华生揉了一把脸,岔开做烧鹅的话题:“我认为不需要大费周章,就在明天的晨报上登一出失物招领已经足够。” 福尔摩斯笑着拿起茶几上的旧毡帽,跟华生说:“约翰,别着急。让我们来做点有意思的事情。” 福尔摩斯没管在客厅里散步的大白鹅,跟华生对着彼得森留下的旧毡帽玩起推理游戏。 阿加莎来到了新的世界新的环境,还有新的人际关系……一切都要时间和耐心适应。 她没去打扰福尔摩斯和华生之间的互动,坐在吧台前喝着红茶权当醒酒。 眨眼的功夫,福尔摩斯已经从那顶旧毡帽上得出帽子的主人很有学问,过去经济富裕现在穷困潦倒,他可能染上了一些不良的嗜好,结合彼得森遇见他时的场景,福尔摩斯认为他的不良嗜好应该是酗酒。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福尔摩斯跟华生推理的场景,令她想起过去自己的父亲。 福尔摩斯做的事情,她的父亲也经常做。当年的连环杀手,是她父亲根据作案特征和现场留下的种种材料做出分析之后,作出的心理画像。 她耳濡目染,对父亲从事的工作倒是很感兴趣,她成为一名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学业未成,就已经穿越了。 阿加莎想继续学业,但在此之前,她可能得先让自己活下去。 她正寻思着,忽然一个冷硬的触感从手背传来。 阿加莎吓了一跳,低头,发现是那只原本在客厅里散步的大白鹅来到她的身旁,嘴巴试探性地触碰她的手。 阿加莎:“……” 大白鹅微微偏着脑袋,豆丁那么点大的眼睛盯着她。 阿加莎眨了眨眼,试探性地伸手碰了下它的脑袋,竟然没有躲开。 难道这是一只宠物鹅? 而这时,福尔摩斯正在跟华生说出关于旧毡帽主人最后一个现状—— “他的妻子已经不爱他了。” 华生早就被福尔摩斯的一连串推理结论绕昏了头,忍不住抗议,“夏洛克。他或许只是个单身汉!” 华生抓狂的模样令福尔摩斯莞尔,他微微侧首,看向坐在吧台上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的眼里闪着笑意,说道:“华生,这是个很简单的事情,有的事情你忘了,或许阿加莎还记得。” 华生木着脸:“什么事情?” 阿加莎看着一脸崩溃的华生,忍俊不禁。 ——跟一个聪明绝顶的人相处,确实会令人怀疑人生。 “毡帽的主人肯定不是单身汉,因为鹅腿上绑着的卡片写着献给贝克太太。他将鹅带回家,应该是想讨好妻子。” 华生哑然失笑,“天哪,我竟然忘记了这件事情。” 阿加莎表现得十分善解人意,“华生医生,你已经被绕晕了,忘记这件事情很正常。” 华生感到心累,他站起来跟福尔摩斯说:“我认为应该要用晚餐了。” 华生往餐厅走去,大白鹅很自来熟地一摆一摆地朝华生走去。 福尔摩斯走过去,大白鹅仰着脖子看他。 福尔摩斯感叹:“这只大白好像并不怕生。” 阿加莎目光狐疑地看向福尔摩斯,“大白?” 福尔摩斯微笑:“我刚给它起的名字,好听吗?” 阿加莎还没来得及对这个名字做出任何评价,就听到福尔摩斯的一声低咒。 ——大白毫不客气地在福尔摩斯的棉拖鞋面上拉了一坨粑粑。 福尔摩斯:“……” 阿加莎没能忍住笑意,她眨巴着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看来它很喜欢这个名字。” 福尔摩斯看着她笑容可掬的模样,忍不住微微俯首,灰色的眼睛与她平视:“有这么好笑?” 阿加莎正想说挺好笑的,只是一个骨碌碌的声音在木地板上传来。 两人低头一看,一粒蓝色的宝石在木地板上滚了两圈,然后停下。 蓝色宝石比豆子还小一点,不同的切面在灯光的投映下,光芒四射。 阿加莎和福尔摩斯两人都愣了下,随即福尔摩斯蹲下去,将那粒蓝宝石捡了起来。 他举起手,在灯光下打量着那粒蓝宝石,神色认真而凝重。 这种时候显然不太合适打扰福尔摩斯,但阿加莎还是没能忍住:“诚然这粒宝石看上去很名贵,但你是不是应该先去用水冲一冲?” 毕竟,这是从鹅屎里滚出来的。 福尔摩斯侧头睨了她一眼,“嗯,你说的对。” 他干净的那只手一把将阿加莎的手拉过去摊开,将蓝宝石放在了阿加莎的掌心。 阿加莎顿时一阵窒息,觉得此人有病。 福尔摩斯冲年轻的小姐露出一个略显孩子气的微笑,“去吧,阿加莎,然后你会发现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阿加莎忍住暴打福尔摩斯的冲动,咬牙道:“从大白鹅肚子里拉出蓝宝石已经够稀奇了,难道接下来你要告诉我这粒蓝宝石就是伯爵夫人想要拍卖的天使之泪吗?” 福尔摩斯打了个响指,笑道:“你说对了,这确实就是伯爵夫人的那颗天使之泪。” 阿加莎:“……!” ------------ 14 014 章 014 中午的时候莱斯特雷德先生到访,说约翰·霍纳的太太到伦敦警察厅报警,她的丈夫已经失踪三天,她认为莫卡伯爵夫人绑架了她的丈夫,理由是约翰·霍纳三天在大都会酒店维修过水管之后,回家向她透露他掌握了一个足以令莫卡伯爵夫人名声尽毁的惊天秘密。 伦敦厅的警察当然不会听信霍纳太太的片面之词,但莱斯特雷德先生认为那位太太并不像撒谎,希望福尔摩斯能出手,调查事情的真相,让约翰·霍纳早日回家陪伴太太和孩子共度圣诞。 而傍晚时分,门警彼得森带着一只大白鹅来访,希望福尔摩斯能找到大白鹅的主人亨利·贝克,闲得快能长蘑菇的福尔摩斯接受委托,然后他的委托“鹅”拉出了一颗光芒璀璨的蓝宝石。 这颗蓝宝石就是传说中那颗世上独一无二的石榴石,对莫卡伯爵夫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 事情竟然能巧合到这种地步。 华生趴在吧台上,打量着那颗蓝宝石,内心的震惊平复过后,忍不住怀疑道:“这真的会是莫卡伯爵夫人的石榴石吗?” 刚刚他实验了一下,这玩意儿划玻璃就跟划奶酪似的丝毫不费劲,是货真价实的宝贝。 但因此就说这蓝宝石就是天使之泪,未免有点过于武断。 毕竟,在座的几个人,没有一个曾经近距离地观察过天使之泪。 福尔摩斯手里拿着樱桃木烟斗,十分笃定地说:“肯定是。莫卡伯爵夫人将要在圣诞节的拍卖会上将天使之泪拍卖,这两天《泰晤士报》都在介绍它,它的形状、大小,甚至有多少个切面,我都熟记于心,绝对不会出错。” 阿加莎坐在高脚椅上,大白鹅在她脚边蹲着,像一堆白雪。 灯光下,宝石的光芒炫目,阿加莎忍不住问华生:“华生医生,这粒宝石这么多切面,又十分锋利,它会不会划伤大白的肠道?” 有那么一瞬间,华生感觉到茫然,随即,他反应过来。 华生笑着跟身旁的女孩说:“大白将宝石拉出来,现在还十分安稳地蹲在你的脚边,应该是没有被划伤。” 阿加莎听了,放下心来。 她的目光落在那粒宝石上,她并不怀疑福尔摩斯的结论,这颗价值接近五万英镑的蓝宝石,确实夺人眼球,即便是米尔沃顿太太那样珠光宝气的女人,见了天使之泪,都忍不住想要得到,可见它的迷人之处。 阿加莎伸出右手,食指的指腹落在天使之泪的一个棱角上,这些棱角十分锋利,只要她稍稍用力往下按,皮肤就会被刺破,鲜血会从指腹流出来。 一股莫名的凉意从指腹传到她的心底,阿加莎抬头看向福尔摩斯,问:“如果这是天使之泪,那莫卡伯爵夫人在圣诞节那天拍卖的,是什么?赝品吗?” 福尔摩斯笑着跟阿加莎说:“米尔沃顿此人令人厌恶,我对他向来不齿,但他说的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认同。” 阿加莎:??? 福尔摩斯:“这颗宝石是魔鬼的诱饵。事实上,世上所有的宝石都是魔鬼的诱饵,能诱惑世人做出许多违背道德和良知的事情。” 华生沉默了片刻,看向福尔摩斯:“夏洛克,莫卡伯爵夫人会是知情人吗?” 福尔摩斯:“说不好。” 阿加莎却说:“莫卡伯爵夫人是知情人。”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何以见得?” 阿加莎搜寻着大脑里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信息,得益于她有一个喜欢收集上流社会贵妇和小姐各种八卦消息的“主人”,阿加莎的脑海里有不少关于时下上流社会名媛和贵夫人们的八卦。 米尔沃顿太太被迫嫁给米尔沃顿,因此对米尔沃顿并没什么感情。可是米尔沃顿对米尔沃顿太太却十分痴迷,对米尔沃顿太太几乎百依百顺,唯独是在天使之泪这件事情上,米尔沃顿没能满足妻子的期望。 米尔沃顿想要得到一件东西,多的是方法,但是天使之泪他不想碰。 “我听米尔沃顿先生说过,想谋财,就不要轻易断了别人的念想。天使之泪虽然引发了几桩刑事案件,但它对莫卡伯爵夫人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她不会出让的。” 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目光显得有些迷离,浓密的睫毛微微扇动了下,“传说在东方华夏某个城市河岸发现的石榴石天使之泪,曾经得到神明的祝福。得到它,就能得到宽恕和幸福。这颗宝石,是莫卡伯爵夫人的嫁妆,听说是她的兄长给她的,承载着整个家族对她最殷切的期盼和祝福。” 华生听了,忍不住叹息,“讽刺的是,这颗得到神明祝福的宝石,已经令许多人犯下了血淋淋的罪行,被判绞刑。” 福尔摩斯把玩着樱桃木烟斗,烟瘾犯了想抽烟,但看了一眼旁边的阿加莎,忍住了。 他聊胜于无地将没点着烟斗放在嘴里衔着,跟华生说:“世人爱财,总有人为钱财不顾一切。这些璀璨的宝石,切面越多就越是罪行累累,没什么稀奇的。” 华生感叹:“我真羡慕你总是能这么冷静理智地看待事情。” 纵然他上过战场,见惯生死,但是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是没办法像福尔摩斯那样冷眼旁观。 阿加莎想到了失踪的约翰·霍纳,她抬眼看向福尔摩斯,“你觉得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有关系吗?” 如果有关系,那他是不是真的知道什么惊天秘密? 那关于莫卡伯爵夫人的秘密,又会是什么? 天使之泪,是怎么跑到了大白的肚子里去,又还那么凑巧被门警彼得森送到贝克街公寓的? 那个贝克先生,他知道大白肚子里装着一颗价值惊人的宝石吗? …… 阿加莎感觉越琢磨,问题就越多,迫切地需要理清楚。 坐在她身旁的福尔摩斯衔着烟斗,看上去漫不经心的模样,阿加莎知道他也在思考这些问题。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将嘴里的烟斗拿下来,在吧台上敲了敲,“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应该脱不了干系。如果莫卡伯爵夫人明知天使之泪是赝品,还要拍卖,这摆明是一场巨大的诈骗,一旦曝光,她不仅身败名裂,还要面临牢狱之灾。” 停了下,福尔摩斯又笑着说:“问题很多,可我觉得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大白的主人贝克先生跟此事有没有关系,你们觉得呢?” 华生:“这简单,明天刊登一个失物招领,见到亨利·贝克就知道了。” 福尔摩斯站起来,露出十分心满意足的模样,他整了整衬衫的衣领,目光扫过阿加莎和华生,“朋友们,我们总算有正事可干了。” 他主动向阿加莎伸手,“欢迎加入,年轻的小姐,希望你不会因为生活过于刺激而打退堂鼓。” 阿加莎看着向她伸出的大手,愣了一下。 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想要的生活,但没人能拒绝福尔摩斯。 她伸手,跟福尔摩斯的大掌轻轻相握,“我的荣幸,福尔摩斯先生。” == 阿加莎在二楼的公寓用过晚餐之后,向福尔摩斯和华生告别,要回三楼。 大白鹅亦步亦趋,跟着她到了大门。 谁知她开了门之后,大白鹅却待在大门内,伸长了脖子露出一个鹅头看着她。 阿加莎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鹅,愣住了。 华生也啧啧称奇,跟阿加莎说:“这只大白似乎很喜欢你,但更喜欢我们的公寓。” 阿加莎想起年幼时回外公家小住,外公的院子里也养着一只大白鹅,很有灵性,能看家护院。 这么一看,这只大白鹅倒是有点像外公院子家里的那只大白鹅。 阿加莎跟华生说:“这真的只是别人养了做烤鹅的吗?” 华生耸肩,笑道:“这个问题得问夏洛克,他无所不知。” 阿加莎不想问福尔摩斯,她伸手摸了摸大白道脑袋,“或许它吃了天使之泪后,脱胎换骨,再也不会成为一只烤鹅了。” 年轻女孩的异想天开令华生觉得既可爱又可笑,“你何不直接说它是从另一世界来,命运跟一般的鹅不一样。” 阿加莎顿时有些恍惚,神色认真:“它或许是在另一个世界待腻了,所以才到这个世界来。华生医生,明天亨利·贝克先生来认领失物,能让他将大白卖给我们吗?” 华生失笑,“阿加莎,你的酒还没醒吗?” 阿加莎回神,她揉了一把大白的羽毛,然后向华生告别。 她回到三楼,哈德森太太已经回了房间,一片安静。阿加莎回到房间里,她并不急着点灯,只是靠着房门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黑暗,不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灯光。 她的酒早就醒了,从另一个世界而来是她的亲身经历,说出去都不会有人相信。 这令阿加莎的内心有点难过。 在这个世界,如果并不仅仅只有她,还能有多一个人知道她的来处,那该多好啊。 ------------ 15 015 章 015 翌日早上,阿加莎起了个大早。 这两天伦敦在下雨,绵绵的细雨下个不停,屋里的壁炉如果不点火,就显得很阴冷。 不知道二楼的华生和福尔摩斯起来了没有。 阿加莎心里有想做的事情,但怎么在这个世界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情,还有待商榷。她现在无依无靠,虽然顶着夏洛克·福尔摩斯未婚妻的头衔,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有多儿戏。 她占着原主的名字和身份,还仗着福尔摩斯为了办案而跟原主订婚的事情,得以在贝克街安顿,已经算是占了便宜。 人非圣贤,她有私心,但并不是没有良心。 在还没有想好下一步之前,她希望能做好眼前的事情,譬如说帮正在查案的福尔摩斯和华生整理资料、泡泡咖啡什么的。 阿加莎洗漱完走出房间的时候,哈德森太太已经在餐厅里。 哈德森太太准备好了早餐,餐桌上还放着一大捧百合花 见到阿加莎出来,哈德森太太笑着向她招手,“阿加莎,过来吃早餐。我准备了吐司、牛奶和培根,还煮了咖啡。” 阿加莎走过去在餐桌前坐下,她拿了一片吐司,顺便向哈德森太太夸奖她的百合,“这花开得好漂亮,用完早餐后我帮您找个花瓶将它们插起来,好吗?” 哈德森太太脸上堆满了笑容,“这真的是太好了。等会儿你还要去找夏洛克吧?我也为他和约翰准备了早餐,你下去的时候,帮他们的早餐也带下去。” 哈德森太太一般都会为那两个单身汉准备早餐。 没有太太照顾的单身汉日子过得太糙,哈德森太太都看不下去了,她跟阿加莎说道:“夏洛克经常日夜颠倒,有时他会整夜整夜地思考,只知道抽烟不知道吃饭。约翰比他好一点,但也没好多少。我反正闲着没事,就为他们做点早餐,省得他们在我的屋子里饿死。” 哈德森太太真是一个善良可爱的女人。 阿加莎手里拿着培根,弯着眼睛夸奖她:“哈德森太太,您真是人美心善。我等会儿就帮您把早餐端下去给夏洛克和华生医生。” 哈德森太太看着阿加莎的眼里尽是慈祥,她是一个离婚的中年女人,丈夫被判无期徒刑,她逃离了丈夫生活过得如鱼得水,却没有子女。 这一栋三层的楼房,一楼被她当做储物间,二楼租给对她有恩的福尔摩斯,她一直想有个能说上话的伴儿,可是收养一个孩子太麻烦,新来的租户不知根底,她都不太想要。 阿加莎出现的时机就很巧,年轻的女孩长得明媚动人,又是夏洛克的未婚妻。 哈德森太太对福尔摩斯有着盲目的信任。 不管是华生还是阿加莎,只要是福尔摩斯信任的人,哈德森太太都无条件接纳。 哈德森太太不知道阿加莎的来历,所以随口问道:“阿加莎,在认识夏洛克之前,你在做什么呢?” 哈德森太太并不简单,她是个见过世面的女人,阿加莎不怕说出来会让哈德森太太对她有所顾虑。 “哈德森太太,我过去是阿普尔多尔别墅的小女佣,承蒙米尔沃顿先生看得起,让人教过我读书认字。诚如你所知,米尔沃顿先生在半个月前被人谋杀,米尔沃顿太太急于遣散别墅的佣人离开伦敦,我无路可走,只好来寻求夏洛克的庇护。” 哈德森太太愣了下,随即笑着说:“我是过来人,有的事情纯粹些才能长久。阿加莎,你不能什么事情都靠他庇护。” 阿加莎知道哈德森太太一番好意,并不觉得被冒犯。 而且哈德森太太半生风雨,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还多,于是她谦虚问道:“哈德森太太,在伦敦,除了夏洛克,我举目无亲。您觉得我应该怎么做才好?” 哈德森太太没想到阿加莎会征求她的意见,但是感情的事情,哈德森太太不能掺和。 哈德森太太: “这些事情,别人没办法替你做决定,你还是得自己想明白。” 阿加莎眨眼,语气彷徨无助又弱小,“可我还没想明白。如果在我还没能想明白的时候跟夏洛克感情破裂了,哈德森太太您能不能先让我欠着房租,别赶我走?” 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有种挖坑给自己跳的感觉,她看了阿加莎一眼,慢吞吞地说:“不赶你走,你可以慢慢想。” 阿加莎本来心情有点低落,可是一大早就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善意,又令她心情开朗了很多。 她将吐司吃完,端起哈德森太太为楼下两位男士准备的早餐,“那我先送早餐下去。哈德森太太,谢谢您。” 哈德森太太看着年轻女孩充满活力的背影,眉毛扬了下。 餐桌上那捧百合还在,优雅洁白,美不胜收,那个说要替她插花的女孩却已经雀跃地离开了三楼。 阿加莎到了二楼,开门的是华生。 华生见了她,神情有些惊讶。 阿加莎手里端着早餐,脸上笑意盈盈:“华生医生,早安。哈德森太太让我带早餐下来给你们。” 华生往旁边让了两步,让阿加莎进门。 阿加莎留意到他穿着外出的服装,问道:“华生医生,你要出去吗?” 女孩走进餐厅,将端着的托盘放在餐桌,又走进厨房拿餐具。 短短一天,她就已经表现得俨然已经在这公寓里生活了许久的老朋友似的。 华生望着女孩忙碌的背影,慢慢地走到餐厅,跟阿加莎说:“我刚回来。” 正在餐厅摆放餐具的阿加莎动作一顿,眼睛看向他。 华生微笑向她解释:“因为要在晨报上刊登失物招领,凌晨去报社刚好赶得及。” 阿加莎:“……” 是为了找旧毡帽的主人亨利·贝克。 她的内心感到有些不安,因为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对于案件而言,每一分每一秒都极其珍贵。 华生又说:“凌晨出去前,我还为大白在阳台临时搭了个窝,它看上去挺喜欢的。” 阿加莎闻言,走到阳台前,阳台上有个简单的鹅窝,大白正蹲在窝前梳理它的羽毛。 大白见到阿加莎,伸长脖子叫了两声,又继续梳毛。 阿加莎没打扰大白,她走回餐厅。 华生拿出黄油抹在吐司上,有些担心地跟阿加莎说:“夏洛克昨晚几乎一宿没睡,等会儿十点之后,他还要去大都会酒店。早餐不按时吃,胃疼发作会挺受罪的。” 阿加莎愣住,“他也会生病的吗?” 华生觉得好笑,“他虽然有着一个聪明的脑袋,但与你我一样都是肉体凡胎,当然会生病。事实上,由于夏洛克一忙起来就废寝忘食,平时还爱抽烟喝酒,他的胃比我们都要差些。” 阿加莎:“……” 说实话,华生不说,她根本不觉得福尔摩斯是跟他们一样的肉体凡胎。 福尔摩斯此人早就被神话了,除了抽烟破案,阿加莎甚至觉得他不需要吃饭。 当然,她在得知福尔摩斯就是埃斯科特的时候,福尔摩斯的神话滤镜就已经消退了大半,但还是有点滤镜的。 现在听华生一说,福尔摩斯在她心里已经彻底跌落神坛。 华生还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阿加莎:“既然这么担心,不如把他叫醒起来用早餐。” 华生摇头,说:“你不了解夏洛克的脾气,扰他清梦可不会有好下场,我不敢去。” 阿加莎自告奋勇,“我去。” 福尔摩斯的房门虚掩着,他并没有躺在床上,人靠着床头,被子半搭在身上,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他的陶土烟斗。 房间里一股浓浓的烟草味道,说不上好闻,阿加莎还不太习惯这种浓烈的烟草味,进门就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个烟枪,昨晚抽了十斗烟吗? 阿加莎走过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福尔摩斯。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毫无顾忌地打量这个行事古怪的天才侦探,他长得并不十分英俊,五官的轮廓很深,骨相很好,是越看越耐看的类型。那双犀利的灰色眼睛此刻紧闭着,令他看上去不再锋芒不露,不易靠近。 阿加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福尔摩斯不为所动。 阿加莎想了想,伸手捏着他的鼻子。 福尔摩斯因为呼吸不畅醒来,感觉再晚两秒,自己就要窒息而亡。 他睁开那双灰色的眼睛,刚睡醒的声音有些低哑,听起来莫名性感。 “你在干什么?” 阿加莎:“叫你起床。” 福尔摩斯抬手掐了掐眉心:“不请自来,擅入男士的房间,不该是一个淑女所为。” 阿加莎神色无辜:“进未婚夫的房间也不行吗?” 福尔摩斯为此感到头疼,无法理解男人为什么会被一个女人处处管束还要表现得心甘如饴。 阿加莎解释:“华生医生担心你不按时吃饭会胃疼,我才进来喊你的。” 福尔摩斯将身上的被子掀开,“那你应该温柔一点,我刚才差点窒息。” 胡说。 她都很有分寸的。 阿加莎见他已经清醒,不再在他的房里停留,转身出去。 “哈德森太太做了早餐,你起来趁热吃。” 福尔摩斯看着阿加莎走出房门的倩影,晃了晃脑袋,感觉清醒了些。 不得不提,阿加莎是他目前人生里的唯一意外。 不受控制,无法捉摸。 ------------ 16 016 章 016 福尔摩斯起来洗漱,身上的睡袍变成了深紫色立领衬衫,搭着黑色的裤子。 他打着哈欠到了餐厅,那个扰人清梦的女孩已经离开。 他拉开餐椅坐下,随口问道:“阿加莎呢?” 华生已经用完早餐,手里拿着晨报,昨天凌晨赶到报社要刊登的失物招领已经出现在晨报上,相信很快会有人到贝克街221B号来认领。 华生的目光从晨报上移开,落在福尔摩斯的身上,语气颇为愉悦地说:“你那么聪明,不如猜猜她去哪儿了。” 这有什么好猜。 阿加莎除了回三楼还能去哪儿? 福尔摩斯没搭腔,默默地啃面包喝咖啡。 这时,本该在三楼的女孩忽然从大门进来,问:“华生医生,你们这里有没有花瓶?” 华生:??? 两个单身汉住的公寓从来只有烟斗酒瓶和做化学实验需要的瓶瓶罐罐。 华生问:“你要花瓶做什么?” 阿加莎:“我答应了哈德森太太要帮忙把她早上买回来的百合花插起来,可找来找去,没找到花瓶。” 华生正想说没有。 可福尔摩斯头也没抬,懒洋洋地说:“在储物间好像有个花瓶在吃灰,你去找找。” 华生瞪大了眼睛看向福尔摩斯。 阿加莎听了福尔摩斯的话,高高兴兴地去储物间,她果然在里面找到一个花瓶。 她抱着花瓶离开,临走前跟两位男士说:“我帮哈德森太太把百合花插好就下来。” 华生默默地看着阿加莎离开,等她把大门关上,他才跟福尔摩斯说:“那个花瓶,好像是波西米亚国王送给你的。” 福尔摩斯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看向华生,“然后呢?” 福尔摩斯曾经帮波西米亚的国王处理过一桩年少时的风流债,事件的女主人公艾琳·艾德勒的智慧令福尔摩斯印象深刻。 那是华沙皇家歌剧院的首席女低音,跟波西米亚的国王有过一段感情,手里还有波西米亚国王写给她的几封不宜公开的信件,以及两人的合照。 彼时波西米亚国王将要和斯堪的纳维亚的二公主订婚,害怕昔日的情人将他过去那段并不算光彩的感情曝光,会令自己和斯堪的纳维亚公主的婚约毁于一旦,于是委托福尔摩斯将留在女方手里的信件和合照拿回来。 事情解决后,波斯米亚国王除了付给福尔摩斯一笔可观的酬劳之外,还送给他一个价值不菲的水晶花瓶。 据说市面价是一千英镑。 福尔摩斯让阿加莎拿走的,就是那个水晶花瓶。 华生忍不住提醒福尔摩斯:“一般人不会拿价值一千英镑的花瓶插花。” “不管价值多少的东西,如果没能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就跟废物没什么区别。” 就好比哲学天文学这些知识,对帮助他破案百无一用,没什么必要非要懂得。 价值几千英镑的花瓶与其在储物间闲置落灰,不如物尽其用。 可华生只觉得福尔摩斯败家,“万一打碎,阿加莎很可能会为此不安。” 最关键的,华生觉得阿加莎赔不起,虽然福尔摩斯未必会叫她赔。 “只要不知道这个花瓶的来历,谁都会觉得这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花瓶,像高仿的水晶,市场上到处都是,不存在赔不起的问题。” 福尔摩斯将杯子里的咖啡一饮而尽,然后着跟华生说:“如果她把花瓶打碎了,你要保守这个秘密,不然她会哭给你看。” 华生:“……” 不知花瓶来历的阿加莎回了三楼,她找了一把剪刀将百合花修剪好,摆放在餐桌上。 可哈德森太太见了那个花瓶,神色有点古怪:“这是夏洛克让你拿上来的吗?” 阿加莎正在欣赏自己的杰作,没注意到哈德森太太的异常。 她抿着唇笑,点头,“是的。” 哈德森太太默了默,盯着那水晶花瓶半晌,然后小心地从花瓶里抽出两支百合放在桌面上,她跟阿加莎说:“我想了想,夏洛克现在已经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单身汉了,你是他的未婚妻,也该让他的公寓看上去是有人打理的模样。我留这两支就够了,剩下的你送下去给他们,好为他们的客厅增加一点活力。” 阿加莎不疑有他,笑着说:“好呀,都听您的。” == 阿加莎抱着花瓶和百合花到二楼的时候,旧毡帽的主人亨利·贝克已经来认领他的帽子。 绵绵的细雨停了,阳光冲破云层,透过落地窗洒进室内,令人觉得心也跟着放晴了。 亨利·贝克戴着一个苏格兰无边帽,个子很高,穿着褪色的黑外套,每个扣子都一丝不苟地扣着,一直扣到脖子的地方。 阿加莎想起昨天晚上福尔摩斯和华生的推理,福尔摩斯认为亨利·贝克是一个落魄的有学识的文人,考虑事情很周到,但有酗酒的不良嗜好,跟太太感情并不融洽。 阿加莎给他冲了一杯咖啡,他客气地向阿加莎鞠了个躬,“多谢。” 福尔摩斯跟他相对而坐,华生坐在两人之间的沙发上,阿加莎去了吧台的地方。 这是她第一次见福尔摩斯和华生一起工作,两人之间的默契不言而喻。 在亨利·贝克认领了那顶旧毡帽之后,跟福尔摩斯说道:“帽子和鹅都丢失了之后,就没指望能找回来的,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好心。我一早看到晨报上的失物招领,感到非常高兴。先生,诚如您所见,苏格兰无边帽活泼有余,庄重不足,并不适合我这样年纪身份的人。” 福尔摩斯微笑,“客气了,贝克先生。不过有件事情说出来,希望你不要见怪。” 亨利·贝克:“什么事情呢?” 福尔摩斯:“就是你的那只鹅,他送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我们不得不把它吃掉了。” 亨利·贝克却表现得十分意外,“鹅也被人送到你们这儿了?”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正在阳台晒太阳踱步的大白鹅,面不改色地说:“对,那只可怜的鹅可能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的骚扰,吓得奄奄一息。即使不被我们吃掉,如今恐怕也只剩下一具尸体了。” 亨利·贝克脸上的神情有些痛心,但人家刚将他丢失的毡帽还回来,他也不能说福尔摩斯他们不该吃了他的大肥鹅。 亨利·贝克叹息:“我本想将鹅带回来给贝克太太的,她最喜欢吃烤鹅。” 福尔摩斯拿起樱桃木烟斗,给华生递了个眼色。 华生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客气说道:“贝克先生,虽然你的鹅被我们吃了,但我们家阳台前几天跑来了一只大白鹅,跟你丢失的那只差不多大。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将那只大白鹅带回去,相信贝克太太也会很高兴的。” “先生,这你就不懂了。”亨利·贝克的语气有些郁闷,“你们的这只鹅再肥美,也不是我的那只鹅。我的那只鹅是在阿尔法酒吧办的圣诞鹅俱乐部里领的,是精挑细选过最肥美的圣诞鹅,我还在它的腿上绑上了卡片要献给贝克太太,跟你们养的流浪鹅不一样。” 而此时,流浪鹅大白慢悠悠地在阳台散步,与主人相见不相识。 华生汗颜,忍不住再次建议,“贝克先生,你还是看看我们的鹅再说?” 亨利·贝克扭头看了一眼太白,只看一眼,再多一眼都嫌费事,然后斩钉截铁地说道:“先生,它们肯定是不一样的!” 福尔摩斯哈哈大笑起来,“行吧,贝克先生,不知你的那只肥鹅花了多少钱,我们愿意将它买下来。” 亨利·贝克倒也坦诚,“也没花钱,阿尔法酒吧的圣诞鹅俱乐部办到圣诞结束,只要你到酒吧去消费一定金额,就能领一只圣诞鹅。” 大白来自阿尔法酒吧。 福尔摩斯笑着说:“那你放心,我今晚请你去阿尔法酒吧喝酒,一定能消费到可以领圣诞鹅的金额。” 亨利·贝克于是愉快地跟福尔摩斯约定了晚上在阿尔法酒吧见面的时间,然后告辞。 亨利·贝克离开,华生问福尔摩斯:“晚上真的要去阿尔法酒吧吗?” “当然。” 福尔摩斯靠着扶手椅,又开始晃,“诚如你所见,亨利·贝克对天使之泪的事情毫不知情。鹅肚子里的宝石肯定是被人喂下去的,我们得去阿尔法酒吧的圣诞鹅俱乐部里了解一下情况。” 阿加莎忍不住问:“那约翰·霍纳怎么办呢?” 福尔摩斯侧头看向他。 阿加莎端了两杯泡好的红茶给华生和福尔摩斯,“约翰·霍纳失踪了,你不是答应了莱斯特雷德先生,让他回家跟太太孩子共度圣诞节吗?” 福尔摩斯觉得约翰·霍纳的失踪跟天使之泪的拍卖有着必然的联系,知道是谁将天使之泪喂给大白的,或许能找到约翰·霍纳,或许不能。 谁也不敢打包票。 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神色有些凝重,“如果约翰·霍纳说的惊天秘密,是他已经知道天使之泪是赝品,他会不会已经遇害了?” ------------ 17 017 章 017 失踪的约翰·霍纳到底在什么地方,谁也无法确定。 但是福尔摩斯很确定最近的各种报纸上,都没有任何关于谋杀或者是莫名猝死的新闻。 福尔摩斯思考了片刻,跟阿加莎说:“想要找到约翰·霍纳,当务之急还是先要找到圣诞鹅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不管莫卡伯爵夫人的惊天秘密是什么,总跟天使之泪脱不了关系。” 停了下,他又说:“当然,要弄明白约翰·霍纳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曾经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很重要,所以我打算等会儿去一趟大都会酒店。” 阿加莎:“莫卡伯爵夫人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她的梳妆室在酒店的顶层。大都会的顶层只对高级会员开放,你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吗?” 华生有些意外地看向阿加莎,他没想到阿加莎对这些事情会这么了解。 阿加莎迎着华生意外的目光,笑着解释:“米尔沃顿太太经常参加上流社会的社交,米尔沃顿先生又热衷于收集各种八卦绯闻,他对伦敦的各种高级酒店和俱乐部都十分了解,并且是这些酒店和俱乐部最尊贵的会员。” 既然提到米尔沃顿,那就没什么稀奇的。 米尔沃顿在伦敦简直无孔不入,华生认识福尔摩斯之后,福尔摩斯办过的案子没有百把也有几十,见过的罪犯中不乏穷凶极恶的连环杀手,但是那些人都不像米尔沃顿那样令福尔摩斯说起来就咬牙切齿。 福尔摩斯和米尔沃顿谈判的那天晚上,两人甚至都亮了武器,矛盾一触即发。 当然,一向温和的华生,那时也是差点要上去跟米尔沃顿动手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华生是万万没想到被米尔沃顿偏爱的小女佣,会在半个月内爱上福尔摩斯伪装的水管工,并且跟他订婚的。 当然,华生并没有觉得阿加莎笨的意思,他甚至觉得阿加莎是个聪明可爱的女孩,他只是没想到她会那么单纯,遇上感情的事情就完全失了分寸。 意识到自己想得太多,华生回过神来,笑着跟阿加莎说:“夏洛克想要去大都会酒店的顶层,多的是办法。” 也是。 阿加莎想起福尔摩斯的伪装术,简直了,他甚至可以伪装成酒店的工作人员大摇大摆地去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而不被任何人发现。 但福尔摩斯没打算那么做。 福尔摩斯端起盛着红茶的白瓷杯子,茶香扑鼻,他发现阿加莎特别偏爱来自东方的茶叶。 他抿了一口红茶,说道:“我是大都会酒店的高级会员。” 华生惊讶:“什么时候的事情?” 福尔摩斯将白瓷杯子放回原处,整个人靠在扶手椅的靠背上,他的双手习惯性地搭在腹部,十指指尖相抵。 福尔摩斯:“今天早上的事情。” 华生:??? 福尔摩斯:“亨利·贝克来认领毡帽的时候,威金斯不是跟他一起来了吗?我让威金斯去向麦考夫送了个口信。” 麦考夫? 想起麦考夫·福尔摩斯,华生顿时就明白了。 麦考夫是政府的高级官员,简直无所不能,他对自己的弟弟十分关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兄弟俩见面时总是说不到几句,气氛就变得剑拔弩张。 华生觉得这跟麦考夫嫌弃夏洛克不够聪明不够稳重的缘故。 没错。 人人都赞叹崇拜的夏洛克·福尔摩斯,在兄长麦考夫面前,只有被嫌弃脑子不够聪明的份儿,可见麦考夫的智商是多么惊人。 这时,福尔摩斯凉凉地说道:“为家庭成员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这是麦考夫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华生默默喝茶不说话。 因为他想起自己搬到贝克街公寓的第二天,麦考夫就找上他了。麦考夫想给他一笔钱,让他帮忙监视福尔摩斯。 华生还没见过哪位兄长对弟弟的关心是通过监视来进行的,当时只觉得对方居心叵测。 正直的华生当然是十分严肃地拒绝了麦考夫的建议,事后福尔摩斯还十分遗憾他没有接受麦考夫的建议,否则他就能跟华生平分麦考夫给的那笔钱了。 福尔摩斯显然对麦考夫的举动习以为常。 ——福尔摩斯家族里的人个个聪明绝顶,就是性格太过离奇古怪。 经历了太多的华生只能这么感叹。 正在华生感叹的时候,阿加莎问福尔摩斯:“你去大都会酒店,能带上我吗?” 福尔摩斯摇头:“恐怕不能。” 停了停,他又看了阿加莎一眼,问:“你去大都会酒店做什么?” 阿加莎弯着眼睛,笑得可爱:“好奇,想看传说中只有最尊贵的会员才能去的大都会酒店顶层是什么样的。” 福尔摩斯靠着沙发的身体坐起来,微微向前倾,侧头,灰色的眸子就对上了阿加莎的眼睛。 福尔摩斯:“你想帮忙?” 阿加莎被说中心思,只怕是自己一厢情愿,默了默,反问:“你怕我添乱?” 这倒不至于。 只是如果阿加莎真的想帮忙,福尔摩斯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需要她去做。 福尔摩斯:“比起去大都会酒店,我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忙。” 约翰·霍纳失踪,去找莱斯特雷德先生的是他的太太,他们所知道的事情,全由莱斯特雷德先生转述。 福尔摩斯跟阿加莎说:“我希望你能和华生医生一起去见约翰·霍纳太太,了解清楚约翰·霍纳失踪前在家里做了什么,跟她说了什么话。” 跟受害者的家属聊天,了解情况,也是不可或缺的。 阿加莎欣然接受福尔摩斯的安排,不管他处于什么样的考虑让她去见约翰·霍纳的太太,至少不会让她对这个世界产生一种无力感。 很多事情,她是可以参与其中的。 == 约翰·霍纳的太太是一个年龄约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家里有两个孩子,大的五岁,小的三岁。 阿加莎和华生到约翰·霍纳的小屋时,霍纳太太正在厨房准备午餐,两个孩子坐在大门的台阶前,见了两位客人,就冲着屋里喊妈妈。 “汤姆,妈妈正在忙着做饭,你别乱——” 带着怒气的声音在见到阿加莎和华生两人的身影时,戛然而止。 霍纳太太神色有些警惕地打量着阿加莎和华生,一把抱起两个孩子,冷然的语气带着愤怒,“你们又是什么人?” 又是什么人? 看到年轻太太如此警惕的模样,阿加莎和华生对视了一眼。 阿加莎脸上露出一个纯良无害的微笑,礼貌说道:“霍纳太太,我叫阿加莎,这位是华生医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托我们来的。” 霍纳太太一听说阿加莎和华生是莱斯特雷德先生委托而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看得出来,年轻的太太这两天已经十分疲惫,她将阿加莎和华生请进屋里,双眼闪着希冀:“怎么样?你们找到约翰了吗?” 华生脸上露出歉意的神色,“抱歉,霍纳太太,我们还没找到你的丈夫。” 霍纳太太满怀希望落空,身体晃了晃,身体竟直接软了下去。 华生眼疾手快,将快要失去意识的年轻太太扶住,让她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阿加莎连忙去倒了一杯热牛奶来。 霍纳太太是因为连日来的焦虑疲累,又加上早上没吃早餐导致的低血糖,学医出身的华生帮她大概检查了一下,叮嘱说道:“没什么大碍,但三餐要按时吃,注意休息。” 霍纳太太只是默默流泪,她哽咽着说:“先生,我的丈夫下落不明,家中还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自从约翰失踪后,我夜夜睡不着觉,生怕他会出事。去伦敦警察厅报警,没人相信我的话。我实在没办法,只好蹲在警察厅的大门外等着,好不容易等到了莱斯特雷德先生,他告诉我证据不足,无法立案,但他愿意请一位朋友帮我。我听说你们是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托而来,以为你们已经找到约翰了。”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霍纳太太本就体力不支的身体难以为继,才会差点晕厥。 华生对霍纳太太深感同情,他跟福尔摩斯搭档已经有些时日,却一直没能学会超脱一些情感。 霍纳太太抬手捂着脸,泪水从她的指缝流出。 阿加莎拿出手帕递过去,“霍纳太太,你丈夫的事情,我们会尽力的。但在此之前,希望你能多保重自己。万一他找不回来了,你和两个孩子还是要生活的。” 平平无奇的话语,可是当她用温柔冷静的声音说出来时,仿佛带着什么安抚人心的魔力似的。 霍纳太太一怔,捂着脸的手放下,被泪水浸润过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茫然地问道:“如果霍纳先生不能回来,我和孩子们该要怎么生活呢?” 这是一个将毕生希望都放在丈夫身上的女人。 阿加莎动作温柔将手帕放进她的手里,微笑着说道:“如果你能对我和华生医生坦诚相告,结果未必会像你所想象中那么坏。” 霍纳太太神色顿时一僵,原本张开的手掌猛地握紧。 她脸色苍白地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问:“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你们,是吗?” 霍纳太太:“……” ------------ 18 018 章 018 约翰·霍纳失踪之后,一直有人来骚扰他的妻子这件事情,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霍纳太太见到阿加莎和华生时,脱口而出问他们又是什么人,态度警惕甚至还带着敌意。 可见她在丈夫失踪后,经历了一些事情,却没告诉莱斯特雷德先生。 阿加莎:“他们对你并不友好,甚至还恐吓威胁你,是不是?” 霍纳太太双眼跟阿加莎对视,“不是,这一切都是你想象出来的。” 华生语气温和地说道:“霍纳太太,你不需要担心什么。我们既然愿意接受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委托,就不会因为其他的事情不管。事实上,你隐瞒的事情,或许对我们找到你的丈夫十分关键。” 霍纳太太的神色有些动摇。 华生再接再厉,“你放心,我是军人出身。你不必顾虑什么,如果真的有危险,我可以察觉,也可以为你和两个孩子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和保护。” 大概是温和善良的医生用真诚打动了霍纳太太,她终于绷不住,哽咽着说道:“我不是故意要隐瞒,只是霍纳先生本来就因为偷窃被控入罪,在警方留有案底。我怕说的太多,警察会认为霍纳先生因心术不正才会招来祸端,更不想为他费神。” 原来那天约翰·霍纳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曾经在莫卡伯爵夫人的梳妆室停留并不止一刻钟,除了壁炉的一条栏杆松动需要焊接外,阳台也有一条栏杆需要焊接。 约翰·霍纳本来是去阳台看看那条栏杆松动的情况到底怎样的,却不小心把自己锁在了阳台。那时梳妆室空无一人,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临时有事被人叫走,约翰·霍纳只好蹲在阳台等人回来。 谁知他在等待的时候,伯爵夫人和满面怒容的伯爵先生进了梳妆室,大概事出突然,他们并未发现在阳台外还有一个人,就激烈地争论起来。 “霍纳先生回来后,只跟我说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至于秘密是什么,他却不跟我透露。只说秘密一旦说出去,就不再是秘密,不过这可能是他发财的好机会。” 霍纳太太摸着眼泪,看向华生,“先生,诚如您所见,我们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家庭,有两个小孩嗷嗷待哺,我和霍纳先生也想给他们更好的未来。霍纳先生虽然曾因偷窃被控入罪,但与我结婚后,已经痛改前非。他的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否则也不能进入大都会酒店去当修理工。他失踪的那天,跟我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结果一去不复回。” 阿加莎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华生:“这就是你觉得约翰·霍纳是被莫卡伯爵夫人绑架的原因吗?” 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失踪后,莫卡伯爵夫人就在报纸上刊登要将天使之泪拍卖的消息。先生,这很难让我觉得霍纳先生的失踪与她无关。” 阿加莎轻声提醒:“霍纳太太,霍纳先生只是说要去见莫卡伯爵夫人,到底有没有见到莫卡伯爵夫人,这是有待商榷的。” 霍纳太太没说话。 阿加莎问:“能跟我们说说这几天来骚扰你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每次来都问霍纳先生到底把东西放在哪里,可我从来就没见霍纳先生拿过东西回来。他们说如果我不把东西拿出来,就别指望霍纳先生能活着回来了。天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说起这个,霍纳太太就表现得很抓狂,“我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东西,他们就没完没了,昨天他们甚至把我的两个孩子哄上了他们马车,天晓得我看到孩子们在他们马车上的那一刻内心多么崩溃。万一我说错了什么话,孩子们可能就会跟父亲一样的下场。幸好,他们最后终于相信我确实不知道他们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把孩子放了回来。” 这世界上,没用比伤害孩童和用孩童胁迫他人更过分的了。 阿加莎听得眉头忍不住皱了起来,问:“霍纳太太,你还记得那些人的长相吗?” 按照霍纳太太的说法,这几天去骚扰她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身材高大,一个是小个子,其中小个子长的贼头鼠脑,有点怕事,自称是约翰·鲁滨孙。拿主意的是高个子的男人,高个子的男人虎头虎脑的,看上去脾气不太好,说话带着墨西哥口音,霍纳太太不知道高个子的名字具体是什么,只听到小个子喊他莫兹利。 华生跟阿加莎去见过霍纳太太之后,就回了贝克街公寓。 这一去一回,已经花了半天的时间,回去的时候太阳将要下山,天空布满了晚霞。 华生在二楼的阳台为大白搭了一个简单的鹅窝,鉴于亨利·贝克先生坚定不移地认为大白不可能是他的圣诞鹅,因此流落在贝克街公寓的大白要么成为福尔摩斯和华生的圣诞烤鹅,要么就沦为贝克街公寓的守门员。 流浪鹅大白的命运在福尔摩斯回来之前,还无法确定。 阿加莎把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打开,大白一摇一摆慢悠悠地走进了客厅。 哈德森太太得知两人回来,到二楼说她在准备晚餐,问阿加莎和华生想吃什么。 一开门就看到阿加莎抱着一只胖乎乎的大白鹅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板上,背后是外面布满晚霞的天空,柔和的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看上去像是一副美好而温柔的画卷。 哈德森太太看得晃了一下神,心想难怪阿加莎能成为夏洛克的未婚妻,即使她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地坐在哪儿,就是一副动人的画像,令人赏心悦目。 爱美是人类的天性,即使是夏洛克·福尔摩斯这样的推理天才,也不例外。 阿加莎听到动静,抬头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回过神来,问:“我要准备晚餐了,你们想吃什么?” 在吧台的华生探头出来,跟哈德森太太说:“不用准备我和夏洛克的晚餐,哈德森太太。” 等福尔摩斯从大都会酒店回来,他们还得去一趟阿尔法酒吧去查圣诞鹅的来源。 哈德森太太转而问阿加莎,“你呢?亲爱的阿加莎,你晚餐想吃什么?” 还不等阿加莎说话,一道低沉的声音在哈德森太太背后响起—— “吃什么都好,可要注意把肠子和嗦子检查清楚,别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吃到肚子里去。” 哈德森太太被吓了一跳,随即没好气地转过身。 在她身后,是穿着黑色风衣和带着帽子的福尔摩斯。 哈德森太太瞪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能别总是一声不吭地出现在别人背后行吗?” 福尔摩斯扶着哈德森太太的肩膀,让她进屋,他也进门,将脱下来的风衣和帽子都挂在衣帽架上。 他向哈德森太太眨眼,“有句中国的古话不知你有没有听过?” 哈德森太太:??? 福尔摩斯:“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也不惊。” 哈德森太太狠狠地剜了福尔摩斯一眼,“等你求我做饭的时候,你再说这句话。” 福尔摩斯被这个可爱的太太逗得哈哈大笑。 哈德森太太离开,福尔摩斯在他的扶手椅上坐下,习惯性地拿出他的陶土烟斗,衔在嘴里正要点燃,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而又拿下。 华生已经从吧台里出来,在福尔摩斯对面的沙发坐下。 他将从霍纳太太那里得到的消息告诉福尔摩斯。 “我和阿加莎都认为霍纳太太对丈夫失踪的内情并不了解,除了一口咬定那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之外,并不能说出什么所以然来。” 阿加莎也走到另一侧的沙发坐下,大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见她坐下,就在她脚边窝成一团雪白的雪堆。 “但是在约翰·霍纳失踪的这几天,有人去骚扰霍纳太太。”阿加莎看向福尔摩斯,轻声说道:“根据霍纳太太所说,那两个人一直在问霍纳太太将东西放到哪儿了。但霍纳太太一直坚持她霍纳先生没有拿任何不属于家里的东西回去。” 福尔摩斯问两位伙伴:“那你们觉得霍纳太太有没有可能是在撒谎呢?” 这个问题…… 华生沉默了一下,“她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 “看上去并不像是说谎。”福尔摩斯重复了一下华生的话,然后笑着说道:“约翰,这种似是而非的推论是没必要的。” 华生叹息,正想说他没办法百分百确定霍纳太太有没有撒谎的时候,阿加莎忽然说道—— ”她没说谎。” 华生看向阿加莎。 福尔摩斯眼里也露出些许好奇看向阿加莎,“你怎么判断她没有说谎呢?” 阿加莎回想了一下当时霍纳太太跟他们谈话时的神情,“她开始隐瞒那两个人骚扰她的事情时,眼睛一直在盯着我。人在撒谎的时候,眼睛直视他人并不能说明她心中坦然,而是她想确认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对方信任。后来向我们坦白,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她的眼神一度中断与我们的交流。” 福尔摩斯忍不住笑了,“眼神中断与你们的交流,或许是因为她心虚。” “不是。”阿加莎的语气很笃定,“她之所以中断了眼神交流,是因为她在回想那两个人骚扰她时的细节,包括他们的动作手势还有口音等。” 福尔摩斯不置可否,只是饶有趣味地看着阿加莎。 阿加莎被他看得有点恼意,其实她早就知道这些话说出来福尔摩斯未必会信,在这个世界,虽然心理学已经兴起,但是她懂的这些在这时候是没有科学依据的,她无法向一个十九世纪末的人解释微表情、行为科学之类的研究成果。 但阿加莎并不想因此而放弃让福尔摩斯相信她的结论。 她抿了抿红唇,神色坦然迎着福尔摩斯的视线,“你要是有怀疑,以后随时可以做实验的。你不是最喜欢做实验的吗?” 福尔摩斯默了默,然后笑着纠正她,“亲爱的阿加莎,我喜欢做的不是测谎实验,是化学实验。” 阿加莎没说话,她伸手摸了摸大白的脑袋,神情有些失落。 福尔摩斯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可你这么笃定霍纳太太没说谎,我也没有理由怀疑。” 阿加莎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语气快乐地问道:“你真的信我吗?” 那笑容很灿烂,语气里的快乐雀跃连傻子都能感受得到。 对福尔摩斯而言,霍纳太太是否说谎并没有多重要,他只不过是随口一问。 可面对着阿加莎殷切的目光,福尔摩斯稍微权衡了一下,觉得善意的谎言也显得十分有必要,于是点了点的脑袋。 “真的。” “珍珠都没这么真。” ------------ 19 019 章 019 不管福尔摩斯是不是真心,阿加莎都打算认为对方已经相信她的话。 反正是他亲自说出口的话,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 阿加莎听到了自己想听的话,心情很好地跟福尔摩斯说:“霍纳太太没有说谎,但是去骚扰她的那两个人却不一定,他们连名字都是假冒的,想找到这两个人并不容易。” 福尔摩斯点了点头,“没关系,或许他们后面会自己送上门来。” 也是。 如果不出意外,那两个人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熟知的人,他们知道即将拍卖的天使之泪是赝品,甚至认为约翰·霍纳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在哪儿,才会在约翰·霍纳失踪之后找上霍纳太太。 他们认为霍纳太太会知道真正的天使之泪到底藏在什么地方,只是可惜经过他们的试探,霍纳太太对天使之泪的事情一无所知。 福尔摩斯既然在查天使之泪的时候,顺藤摸瓜,估计也能将那两个人查出来。 阿加莎抬眸,看向福尔摩斯。 只见他靠着扶手椅背,拿着烟斗的那只手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烟斗上的纹路。 阿加莎问:“你呢?你去大都会酒店有什么发现吗?” 福尔摩斯:“有点发现,但未必有用。” 华生忍不住说:“夏洛克,别卖关子。” “华生医生,自从你跟莫斯坦小姐订婚之后,越来越没耐心了。” 福尔摩斯笑着调侃华生两句,在华生要说话的时候,又将话锋一转,“还记得莱斯特雷德先生说莫卡伯爵夫人在大都会酒店的时候,酒店出了一些小骚动。酒店经理对外宣称是因为后厨发现了一点小意外导致的,但事实并不是。” 实际上,那天酒店引发的骚动并不是因为后厨的意外,而是在酒店的顶层发生了一件失窃案。 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在大都会酒店的梳妆室里不见了,时机很巧合,正是约翰·霍纳离开酒店之后发生的事情。 “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女佣说约翰·霍纳曾在修理壁炉栏杆的时候,单独在梳妆室待了将近一刻钟,他们完全有理由相信是约翰·霍纳偷走了天使之泪。” 福尔摩斯说:“不觉得很奇怪吗?有偷窃前科的水管工,然后天使之泪就被偷走了。” 确实很奇怪。 阿加莎说:“按照你这么说,这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话,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应该是莫卡伯爵夫人指控约翰·霍纳偷了天使之泪,在她的贴身女佣的指证和约翰·霍纳犯有前科的情况来看,约翰·霍纳此刻应该是被拘留着等陪审团在法院上等待审判,而不应该是失踪了。” 福尔摩斯有些意外地看了阿加莎一眼,她的思路相当敏捷。在这一点上,福尔摩斯并不是要说华生不好,事实上华生跟他搭档这么久,两人早就在分工的事情达成默契。 他负责找线索推理,华生负责整理资料和案件索引。 华生虽然军人出身,见惯生死,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位医生天生仁厚善良,在面对案件和一些人物的时候,华生很难将情感抽离,只保持单纯的理智冷静,这导致华生在分析案件的时候,总是差了点东西。 共情能力太好,有时并不是优点。 阿加莎想到即将在平安夜拍卖的赝品,抬眼看向福尔摩斯。 仅一个眼神,福尔摩斯就笑着将话借了过去,“你的推测很有道理,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但是显然,本已经安排好的事情横生变故,大酒店的工作人员说莫卡伯爵夫人的珠宝失窃只是虚惊一场,她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珠宝盒,那天在带珠宝盒的时候有人打岔,她不小心带了空着的那个珠宝盒到酒店。” 阿加莎:“事情竟然这么巧吗?” “当然不会。”福尔摩斯微笑着说,“如果事情真的那么巧,约翰·霍纳就不会失踪,而真正的天使之泪也不可能会流落到我们的手里。” 华生忍不住看了福尔摩斯一眼,“你又没见过真正的天使之泪,说不定流落在我们手里的才是赝品。” 福尔摩斯眉峰微扬了下,摸出那粒巧夺天工的蓝宝石,他举起手,在灯光下端详了片刻,笑着说:“这不可能是赝品。” 华生:“你可不是珠宝鉴定方面的专家。” 话是那么说,但福尔摩斯在某些事情上总是有着谜一样的信心。 他将蓝宝石收起来,很笃定地说:“错不了的。” 华生不再多说什么。 福尔摩斯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跟华生说:“与其纠结这个,不如与我一起去阿尔法酒吧喝两杯,约翰,我们今晚约了亨利·贝克先生去阿尔法酒吧消费,好让他能在圣诞鹅俱乐部里领一只肥美的圣诞鹅回去讨好他的太太。” 福尔摩斯和华生两人去了阿尔法酒吧。 阿加莎收拾了一下二楼公寓的茶具,将大白放回阳台的鹅窝里,然后站在公寓一侧的书架前。 这个书架大多数都是福尔摩斯的藏书。 除了法律和医学化学这方面的书籍,福尔摩斯涉猎的知识领域五花八门,他对小说哲学类的知识并不感兴趣,因为那对他破案毫无用处。 福尔摩斯认为人的大脑就像一个房子,放了没用的东西,就会挤压有空的东西的储存空间。 但是阿加莎却在书架上看到了尼采的哲学书和一本关于心理疾病的书。 福尔摩斯对哲学没什么兴趣,也不想了解,这本书应该是华生的。 至于心理疾病……这种书说不好属于谁,这时候心理学作为一门学科已经开始出现,作为医学的一个分支,福尔摩斯想了解也不出奇。 天天查那么多案件,保不准哪天就遇上一个无法用推理方法的精神病患者呢? 阿加莎的手指落在那本书上,然后把书拿了出来。 她回到三楼,哈德森太太刚准备好晚餐。 正在摆放餐具的哈德森太太抬头看向她:“夏洛克和约翰去酒吧了吗?” 阿加莎:“嗯。” 哈德森太太的目光落在阿加莎拿在手里的那本书上,好奇问道:“你打算以后当夏洛克的助手吗?” 阿加莎:??? 阿加莎顺着哈德森太太的视线落在自己手里的书上,有些茫然地看向哈德森太太。 哈德森太太微笑:“约翰已经向莫斯坦小姐求婚,他很快就要搬走了。听他的意思,他和莫斯坦小姐结婚后,会经营一家属于自己的诊所。” 阿加莎:“华生医生经营自己的诊所,应该也不影响他和夏洛克的合作。” 华生是福尔摩斯唯一信赖的朋友即使是华生离开贝克街经营自己的诊所,福尔摩斯也经常和他一起去查案。 哈德森太太又问:“你见过莫斯坦小姐吗?” 阿加莎摇头,“没见过,听说她是一个温柔又有智慧的小姐,长得很美,很有魅力。” 哈德森太太笑了笑,说:“结了婚的男人,和单身汉还是不一样的。他以后有自己的爱人和事业,不见得能像现在这样帮夏洛克。我以为他走了以后,你要当夏洛克的助手。” 阿加莎将书放在桌上,拉开餐椅坐下。 “哈德森太太,你觉得妻子理应支持丈夫的事业吗?” 不见得。 因为哈德森太太的丈夫是被福尔摩斯指控入罪,判了无期徒刑,哈德森太太说她因此欠福尔摩斯一个人情。 哈德森太太:“一般来说,是这样。” 阿加莎笑了起来,“可我跟夏洛克都不是一般人啊。” 阿加莎在此之前,一直在想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出路,为福尔摩斯工作这件事情,她也是想过的,她不确定那是不是真的属于她的出路,也不确定福尔摩斯会不会认可她。 她觉得自己或许可以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但是现在跟哈德森太太一说,心里的感觉又完全不一样了。 正常的未婚夫妻都不能事事依仗未婚夫,更何况她和福尔摩斯这场婚约并不正常。 阿加莎抬头,朝哈德森太太露出一个笑容,“哈德森太太,我虽然还没想明白除了当女佣,自己还能做什么,但我应该不会当福尔摩斯的助手。” 哈德森太太:“可你现在和约翰一起帮夏洛克。” 阿加莎:“那是因为我现在无事可做,又刚好碰上好玩的案件。” 哈德森太太没再说话。 福尔摩斯和华生去阿尔法酒吧,一去就是通宵,直到天亮后两人才回来。 阿加莎醒得早,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拿起一条开司米披肩就往二楼跑。 她去二楼的时候,华生已经瘫在沙发上了,而活动了一晚上的福尔摩斯却还依然精力充沛,他正站在门口的衣帽架前,慢条斯理地将身上的帽子围巾拿下来,黑色风衣还没脱下来。 见到匆匆下来的阿加莎,福尔摩斯愣了下,随即眉头微皱了下,语气带着些许不赞同,“在伦敦的冬天,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单薄?” 阿加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居家的丝绒长裙,外面搭了一条开司米披肩,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她并不觉得冷。 她眨了眨眼,走进门内,“这是在关心我?” 福尔摩斯将大门关上,他不太承认自己在关心谁,但也不想否认。 阿加莎视线落在他的肩膀,他的肩膀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片花瓣。 阿加莎伸手过去。 福尔摩斯:“……” 他并不习惯跟人有这么亲近的接触,却愣是没躲开。 阿加莎小心地将那片花瓣从他的肩膀上拿下放在福尔摩斯的手心,漂亮的湛蓝色眼眸弯成一条桥。 “我就在家里,又不出去沾花惹草,穿成这样不会觉得冷。” 福尔摩斯站在原地,低头看着放在手心里的干花,五指收拢,指腹已经捻过刚才阿加莎触碰过的掌心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阿加莎已经越过他,走向瘫在沙发上的华生了。 ------------ 20 020 章 020 福尔摩斯和华生出去一个晚上,收获颇丰。他们确实查到了圣诞鹅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骚扰霍纳太太的两个人。 两人回来的时候是清晨,哈德森太太还没起床,阿加莎在二楼的公寓简单地为他们准备了一些早点,弄了两杯热牛奶。 福尔摩斯着看向阿加莎,问:“能再煮一壶红茶来吗?红茶里兑点牛奶,再吃点面包和培根,就是最完美的早餐。” 阿加莎有些无奈,“我以为你对早餐没什么要求,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可以。” 大概是案子有了突破,福尔摩斯的心情似乎很好,他微笑着看向阿加莎。 阿加莎迎着他的目光,心想当那双深邃的天灰色眼睛含着笑意看向某个人时,应该没人能拒绝他。 阿加莎自从某天想开了,不论福尔摩斯有什么要求,她就当是替粉丝宠他之后,就没什么心理障碍,也不会认为福尔摩斯向她提出什么请求,是将她当佣人。 她去煮了一壶红茶回来餐桌,华生已经将餐具摆放好。 福尔摩斯见她端着红茶过来,帮她拉开餐椅,笑道:“谢谢。” 阿加莎有些意外他的举动,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好意外。 福尔摩斯有时在人情世故上懒得费神,并不代表他不懂。 只要他愿意,他可以轻而易举地俘虏一个人的心。 这么体贴的举动,不过是为了感谢她满足了他的心愿。 在用餐的时候,华生跟阿加莎说起昨晚他和福尔摩斯去阿尔法酒吧之后发生的事情。 “我和夏洛克去阿尔法酒吧跟亨利·贝克见面之后,那位老先生拿到了他梦寐以求的圣诞鹅,就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我和夏洛克在酒吧的老板处得知了圣诞鹅的供应商来自考文特市场,于是就去了那个市场,你猜我们在那里见到谁?” 阿加莎愣了一下,“我猜?难道那个人我见过?” 华生:“你没见过,但你听过。” 没见过,但听过。 阿加莎到贝克街公寓不过两三天的时间,见过的人屈指可数,听过的人倒是挺多,但是跟天使之泪有关系的,不过就是那几个。 她想了一下,问华生:“是去骚扰霍纳太太的人吗?” 华生点头,笑着说:“对,真不可思议,对不对?原本我也没想起来这个人,但是夏洛克问他叫什么名字的时候,他自称约翰·鲁滨逊。” 阿加莎汗颜,看不出这骗子还挺专一,对外自称对假名都不带改一下。 “他的真名叫赖德·詹姆斯,是大都会酒店的大堂经理。” 福尔摩斯向后靠着椅背,伸出一只手去勾白瓷杯的杯把,“我清晨去大都会酒店的时候,在大堂碰见过他。” 阿加莎很好奇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眨巴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看向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忙了一晚上,理应很疲倦,可是他看上去精神奕奕。 他迎着阿加莎的目光,笑着问:“你很好奇事情到底是怎样的?” 阿加莎点头,“能告诉我吗?” 福尔摩斯没有卖关子,通过细微的线索找到事情的关键,从而推断出事情的全貌,是他的强项。 事情其实很简单,大都会酒店的大堂经理赖德·詹姆斯心中起了贪念,因此和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联手,想将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据为己有。 “赖德故意将莫卡伯爵夫人梳妆室壁炉的栏杆弄松,借这个机会将约翰·霍纳送进梳妆室去修理栏杆。而事实是,在约翰·霍纳去梳妆室前,天使之泪已经被赖德拿走。他和那位小侍女可谓心机用尽,在大家都知道约翰·霍纳有偷窃前科的情况下,天使之泪失窃,大家都只会把约翰·霍纳当成第一嫌疑人。” 阿加莎想了想,问福尔摩斯:“你之前说酒店引发了一阵骚动,但是很快又平息。那阵骚动,是不是莫卡伯爵夫人发现天使之泪失窃了?” 福尔摩斯和华生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华生看向阿加莎,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阿加莎说:“很简单啊。赖德·詹姆斯既然已经得手,又成功地安排了约翰·霍纳进去伯爵夫人的梳妆室,按照他的计划,就应该是等约翰·霍纳离开梳妆室之后,伯爵夫人发现天使之泪失窃。在约翰·霍纳修理栏杆的时候,侍女刚好有事情离开了一刻钟,等她回来,栏杆已经修好,约翰·霍纳准备离开。这一切看上去就是约翰·霍纳在侍女不在场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伯爵夫人的珠宝盒,心生贪念,恰好又具备作案条件,因此就毫不费力地将珠宝拿到手。” “你猜得不错。”福尔摩斯语气赞许,“如果没有后面的意外,你的推理就是正确的。约翰·霍纳会因此被警方逮捕,再度因为偷窃罪被判刑。” 阿加莎:“后面的意外是什么?” 福尔摩斯:“后面的意外就是莫卡伯爵夫人忽然说天使之泪并没有失窃,失窃的那条天使之泪,是赝品。” 阿加莎:??? 华生看着一脸狐疑的阿加莎,语气有些莞尔,“这件事情真的是太意外了,对吧?” 说不是呢? 阿加莎只觉得这件事情反转得不太寻常,“可诚如我们所知的那样,莫卡伯爵夫人手里的天使之泪才是赝品。” 华生的语气带着几分调侃,“说不定夏洛克认错了,我们手里的宝石并不是真的。” 福尔摩斯伸手敲了敲桌面,不徐不疾地再度跟华生重申:“约翰,我会向你证明我们手里的宝石是真的。” 华生忍不住笑,“行。” 阿加莎在思考事情的合理性,真正的天使之泪失窃,莫卡伯爵夫人说那是赝品,也很容易取信于人。 毕竟,那么贵重的宝石,谁会那么大意放在梳妆室的珠宝盒?贴身的女佣再可靠,也是得谨慎的。失窃之后,莫卡伯爵夫人理应表现得心急如焚,可是她没有,她说那是赝品,天使之泪根本没有失窃。 天使之泪没有失窃,约翰·霍纳逃过了赖德·詹姆斯蓄谋已久的谋害,却未必能逃过另一种谋害。 “莫卡伯爵夫人其实心知肚明将要拍卖的天使之泪才是赝品,真正的天使之泪其实已经在大都会酒店里被人偷走了。” 阿加莎一边思考一边抬眼看向福尔摩斯:“你说那个小骚动很快就被平息了,而大都会酒店对外宣称是他们后厨出了点小意外才导致的,说明莫卡伯爵夫人并不想这件事情被大肆宣扬。可是,天使之泪对她意义重大,我听米尔沃顿先生说过,莫卡伯爵夫人宁愿放弃她的财产都不会放弃天使之泪,她不可能明知道手中的宝石是赝品而无动于衷。” 福尔摩斯搭在餐桌上的手指敲了敲,示意阿加莎继续。 阿加莎:“而且那么短的时间内,她就准备好了能以假乱真的宝石,这说明那颗宝石早就准备好了,这很难不让人猜想平安夜的拍卖会只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诈骗,主谋很可能就是莫卡伯爵夫人,或是她身边亲近的人。” 停了停,阿加莎又说:“我甚至觉得霍纳太太的猜想并非毫无道理,约翰·霍纳的失踪跟莫卡伯爵夫人脱不了关系。” “你的推理很能说服人,但未必就是事情的真相。” 福尔摩斯靠着椅背,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端着奶茶在喝的华生忍不住看向福尔摩斯,因为他感觉福尔摩斯的心情挺愉悦,而这种愉悦到底是跟阿加莎的推理有关,还是跟他们昨晚的收获有关,就不得而知。 经过这两天的相处,华生对阿加莎也有了不一样的认识,看上去涉世未深单纯又美丽的女孩,并不像她外表看上去那么天真单纯。 臭名昭著的米尔沃顿,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一个像阿加莎这样的女孩的? 阿加莎并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表现会引起两位男士的疑虑,她既然想跟福尔摩斯和华生交好,就没必要藏着掖着。 有的事情,想要令人接受,也并不是那么难。 毕竟,米尔沃顿除了视钱如命、手段卑鄙之外,他还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危险人物。 他能调教出怎样的女佣,都是合理的。 “米尔沃顿先生经常和秘书在书房里聊天,我是阿普尔多尔别墅里除了秘书和米尔沃顿先生之外,唯一能进书房的人。” 阿加莎看向华生,弯着一双明眸,笑盈盈地跟他说:“我经常听到在他们聊要怎样更好地敲诈勒索别人。” 华生:“……” 就……善良仁厚的医生无法想象一个年轻的女孩在听米尔沃顿和秘书谈论那些事情时是什么心情。 反正他听说这样的事情,只觉得米尔沃顿可真是个混账家伙,幸好阿加莎出淤泥而不染,否则早已走上歧途。 大概是太过出淤泥而不染了,以至于还能被福尔摩斯伪装的水管工欺骗了感情。 这导致华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感叹米尔沃顿的教育失败,还是该赞扬阿加莎有着一颗赤子之心。 ------------ 21 021 章 021 虽然已经知道天使之泪被偷窃的过程,但是真正的天使之泪是怎么被大白吃到肚子里,大白又是怎么阴差阳错地流落到亨利·贝克的手里的呢? 阿加莎的满腹疑问都写在了脸上。 福尔摩斯看着她满是疑惑的神色,笑着问:“是不是有点后悔昨晚没跟我和约翰一起去阿尔法酒吧?” 这有什么后悔? 阿加莎并不认为她想去,福尔摩斯就会带她一起去。 她没有回答福尔摩斯的话,反而直接问道:“如果我昨晚很想去,你会带我去吗?” 福尔摩斯双手交叠搭在腹部,目光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下次如果很想去的话,可以试试看。” 还是没说到底会不会带阿加莎去,但他没再卖关子,直接告诉阿加莎天使之泪到底怎么会被大白吃到肚子里去的。 “说起赖德·詹姆斯,不得不说他的计划确实缜密而周到。他在还没下手偷天使之泪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要怎么将赃物藏起来。他有一个蹲过大牢的朋友,就是你跟约翰去找霍纳太太,霍纳太太说的高个子男人,那是一个手段高超的小偷,十分擅长处理赃物。他给赖德·詹姆斯支招,让他偷到天使之泪后,将天使之泪藏在鹅肚子里。纵然警方再怎么聪明,也绝对不会想到天使之泪会被他藏在鹅肚子里。” 说起将天使之泪藏在鹅肚子里的事情,福尔摩斯也不得不佩服对方确实有头脑,如果不是他眼睁睁地看着大白将天使之泪拉在他的拖鞋上,他也想不到居然真的会有人将那么昂贵珍稀的宝石喂给一只鹅吃。 “虽然赖德·詹姆斯确实得到了真正的天使之泪,但天使之泪失窃后不到半小时,莫卡伯爵夫人就拿出了能以假乱真的赝品,说失窃的天使之泪是假的。” 阿加莎还是不太想得通赖德·詹姆斯的做法,她皱着秀气的眉头,语气疑惑,“没有人能比主人更能分辨天使之泪的真伪。莫卡伯爵夫人既然已经说了失窃的珠宝是赝品,赖德·詹姆斯还有怎么必要将天使之泪藏起来?” “这并不难理解啊,亲爱的阿加莎。” 福尔摩斯又把他的樱桃木烟斗拿在手里把玩,语气闲适,“赖德·詹姆斯是一个贪婪的小人物。他废了好大心思将天使之泪得手,不管真假,宝石总是值钱的。再说,莫卡伯爵夫人在失窃案之后,就宣布要拍卖天使之泪,只要是知情者,对这件事情都会觉得古怪的。更何况他还能跟莫卡伯爵夫人的贴身侍女相互通信。” 阿加莎垂下眼睫,望着在她前方的红茶。 一直安静的华生这时说话了,“其实并不难理解,一个贪心的人,总是不甘愿放过任何自己能发财的机会。莫卡伯爵夫人身边的侍女深得信任,都认不出他手里的天使之泪是赝品,更别提其他人了。假作真时真亦假,赖德·詹姆斯只是想借此发一笔横财罢了。莫卡伯爵夫人虽然说丢失的是并不值钱的赝品,但她一直派人找到底是谁偷走的。再说,他早就物色好的替罪羔羊约翰·霍纳此时又失踪了,他很难不会有其他的联想。” “比如在他拿走了所谓的赝品之后,约翰·霍纳在珠宝盒里又发现了真正的天使之泪?” 阿加莎语气有些莞尔,觉得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我觉得这有些荒谬。” “你觉得荒谬,但有人却会觉得那是真的。” 福尔摩斯笑着说,“无论到手的珠宝是真是假,赖德·詹姆斯都必须要将它藏好,一旦被人发现,他要面对的不仅是失去大都会酒店的经理职位,还有牢狱之灾。” 福尔摩斯的目光落在阿加莎身上,语气带着些许调侃,“好啦,你到底还想不想知道赖德·詹姆斯是怎么将宝石喂给大白吃,昨晚又怎么会被我和华生识破的?” 这当然是想的。 阿加莎端正坐姿,乖巧,美丽,可爱。 她向福尔摩斯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声音也甜美。 “愿闻其详,福尔摩斯先生。” “其实很简单,他的姐姐跟姐夫养了一批鹅,打算在圣诞节的时候卖出去。他去姐姐家的时候,姐姐告诉他特别为他准备了一只肥美的圣诞鹅,他事先将宝石喂给大白之后,在大白的尾巴上做了一个标志。” 福尔摩斯指向阳台刚从鹅窝里出来的大白,那只肥肥胖胖的大白鹅正在展翅伸懒腰,尾巴的白色羽毛上有一道黑色的痕迹。 “看见那道黑色的痕迹了吗?” 阿加莎点头,表示看到了。 “那是赖德·詹姆斯画上去的标志,可以洗掉的。” 福尔摩斯说:“他以为在那一群鹅中,只有大白有这样的标识。临走前,他跟姐姐说不要她特别准备的那只大肥鹅,他看中了一只尾巴上有黑色羽毛的大白鹅,要那只就行了。可是他没想到,在他姐姐养的那群大白鹅里,还有另一只鹅是这样的,而且那只鹅天生就是带着黑羽毛。他的姐姐为此还不太高兴,因为那只尾巴带着黑羽毛的大白鹅既不肥也不美,她没想到赖德·詹姆斯会看上那只鹅。” 误会已经造成,后来的事情就不难猜到。 赖德·詹姆斯以为i自己拿到了想要的那只鹅,欢天喜地地回家去,后来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只鹅。 “这时候,你一定在想,既然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只鹅,肚子里藏着赝品的那只鹅一定也已经流落到别人的手里,他再也不用担心自己偷窃东西的事情会被人发现,岂不是更好?” 福尔摩斯笑着说,“一般人的思路都是这样的,阿加莎,这就是我为什么发现赖德·詹姆斯是那个偷窃天使之泪的人,却没有将他送去给莱斯特雷德先生的原因。” 赖德·詹姆斯发现自己拿错了鹅,姐姐和姐夫养的那批鹅流转到外面,肯定会有人得到那只藏着珠宝的鹅。珠宝或许是假的,但是失窃之事确是真真正着给你发生过的,如果有人得到了那粒宝石,又发现宝石跟莫卡伯爵夫人拍卖的宝石很像,为了得到奖赏,一定会在报纸上登失物招领启示或是报案,一旦他的设想成真,后面一调查,势必会查到他的姐姐跟姐夫。 他为了自己的清白可以抵死不认罪,可是那样的话不就连累了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福尔摩斯感叹着说道:“这个人有贼心没贼胆,也算是良知未泯,他害怕事情败露之后会连累姐姐和姐夫,在大白卖出去之后,一直在阿法尔酒吧附近的市场纠缠鹅贩子,他跟鹅贩子纠缠的时候,被我和约翰遇见。” 赖德·詹姆斯如果遇见的是别人,他做的事情或许还没那么容易被发现。 可惜,他遇见的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所有稀奇古怪的案子到了这位名侦探的手里,都会被抽丝剥茧,最终还原事情的真相。 “虽然还没有约翰·霍纳的消息,但是知道大白肚子里为什么会有天使之泪,对我们来说,也是很大的收获。” 华生看向阿加莎,温声说道:“昨天我和你离开霍纳家之后,一直担心是去骚扰她的两个流氓将约翰·霍纳绑了起来。经过昨晚,我不再担心此事。约翰·霍纳虽然还是下落不明,但已经排除了两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这是好事。” 福尔摩斯:“赖德·詹姆斯并不知道大白肚子里的就是真正的天使之泪,他以为自己偷错了东西。” 阿加莎睨了福尔摩斯一眼,“你觉得逃脱了法律制裁的赖德·詹姆斯,内心会感谢你吗?” 福尔摩斯耸了耸肩,“我并不需要他的感谢。我放过他,没将他交给伦敦警察厅,是因为我确定他与约翰·霍纳的失踪无关,而且此人虽然作恶,却还有一丝良心不想连累姐姐与姐夫,未必无可救药。昨晚放过他,或许以后他还会作恶,可我更觉得会是一个灵魂的重生。” 阿加莎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福尔摩斯只是一个侦探,并不代表警方。对他来说,任何事情,只要问心无愧就已经足够了。 既然宝石是怎么到了大白的肚子里这件事情已经解决,接下来就该是大白的命运问题了。 阿加莎:“你要把大白还给赖德·詹姆斯吗?” 福尔摩斯用不可思议的语气反问:“为什么要还给他?我不跟他计较他偷窃的事情已经是格外开恩,他还想我将鹅送回去?” 阿加莎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大白是不可能送回去的,那该怎么办呢? 阿加莎:“那大白怎么办啊?” 福尔摩斯看了一眼外面不知道自己命运的大肥鹅,没吭声。 阿加莎想到大白很可能会成为圣诞烤鹅,觉得有些可惜,但大多数鹅的最终归宿,就是成为人类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如果大白不是被亨利·贝克用消费金额兑换到手,后来又辗转门警彼得的手里流落到贝克街公寓,它早就成一盘烤鹅了。 就在阿加莎为大白的命运叹息的时候,福尔摩斯问华生:“你会杀鹅吗?” 华生:“会、会啊。但我不想杀一只能拉宝石的肥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听见了?” 阿加莎:??? 福尔摩斯:“华生说他不想杀一只能拉宝石的肥鹅,所以他决定饲养大白。” 华生:“什、什么?” 他只是不想杀鹅,但没说要养鹅吧?! ------------ 22 022 章 022 不管华生想不想养鹅,因为他不想杀鹅,所以福尔摩斯理所当然地认为大白不可能会成为他们餐桌上的一道美食。 既然不会成为美食,那就只好当苦力了。 福尔摩斯跟华生说道:“在不久的将来,你就要跟莫斯坦小姐结婚,经营属于你们的诊所了。将大白养好了,将他训练成一只合格的看门鹅应该是一个好主意。他以后会帮你看守诊所,令小偷闻之丧胆的。” 华生:“……” 福尔摩斯朝他露出八个牙齿的标准笑容。 华生狠狠地剜了福尔摩斯一眼,“夏洛克,但凡你不是长得比我高大,又精通格斗射击等项目,你早就被我揍得不能自理了。” 阿加莎被眼前的两位男士逗得很想笑,但是担心笑出来的话,华生估计真的要跟福尔摩斯打起来,只好忍着。 华生本来被福尔摩斯弄得有些窝火和无奈,可是转而看向阿加莎时,自己就有些绷不住了。 “阿加莎,你看上去好像在幸灾乐祸。” 阿加莎连忙绷着脸,“华生医生,我没有。” 话虽那么说,笑意却怎么也无法隐藏,从那双湛蓝的明润眸子里流露出来。 华生见状,自己反倒忍不住了,他笑着说:“想笑就笑吧,这没什么。” 阿加莎弯着眼睛,“真的可以笑吗?” 福尔摩斯睨了阿加莎一眼,神情严肃地说道:“阿加莎,别装了。你的眼睛已经出卖了你。” 阿加莎终于没忍住,朗声笑了起来。 自从穿越之后,她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的感觉到轻松愉快。 与福尔摩斯和华生相处,真的是一件神奇的事情。 温和的华生医生总是能令她觉得不管面临什么样的事情,都不会太糟糕,他总是温和善良又不失体贴。 福尔摩斯性格有棱有角,绅士风度却刻在了骨子里,不管遇上什么样的谜题,他总能将它解开。 最关键的,是这两位男士的内心,温柔正义。 阿加莎有点庆幸,在要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她拒绝了布莱恩的援手,直接来到贝克街。 虽然她还没找到出路,也不确定现在的生活是不是她想要的,但是日后回想,她应该会庆幸有过跟福尔摩斯和华生相交的这段时光。 华生看着阿加莎毫无阴霾的笑颜,半是埋怨半是开玩笑地说道:“自从搬到贝克街公寓,我的生活总是鸡飞狗跳,刺激万分,除此之外,还得承受随时可能心梗的风险。阿加莎,如果你想要与他共度一生,我劝你还是慎重为好。” “多谢你的善意忠告,华生医生。” 阿加莎脸上笑意未减,以华生跟福尔摩斯的关系,他大概率是知道福尔摩斯对感情和婚姻的态度,也知道当初福尔摩斯和她订婚只是为了他的委托人伊娃小姐。 “在决定和什么人共度一生的事情上,我会慎重的。说不定在你和莫斯坦小姐小姐结婚后的某一天清晨,会在伦敦的晨报上看到我和夏洛克解除婚约的声明。希望到时你不要太过惊讶,也不要为夏洛克喊冤。” 坐在阿加莎对面的福尔摩斯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不会为我喊冤,事实上,约翰还会为你喝彩。阿加莎,说实话,我的内心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别提这些还没发生的事情,想想我们的案子。” 这两人越说越离谱,华生听不下去了,赶紧转移话题,“我的朋友们,想想失踪的约翰·霍纳此刻会在什么地方?他将会面临怎样的结局。” 提起约翰·霍纳,福尔摩斯脸上的神情还是那样悠闲自得、游刃有余的模样。 “不必再想,约翰·霍纳的失踪既然跟赖德·詹姆斯没关系,那自然就跟莫卡伯爵夫人有关系。” 华生其实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抬手掐了掐眉心,问道:“要去找莫卡伯爵夫人吗?” 经过一个晚上的奔波,两人的体力都已经被透支。 虽然用过早餐之后,他们看上去并不十分疲倦,但连轴转这种事情并不可取,也不值得鼓励。 于是阿加莎说:“莫卡伯爵夫人肯定是要去找的,不过那应该是等你们休息过后的事情。” 福尔摩斯看向阿加莎,笑道:“听起来,好像你有办法去见莫卡伯爵夫人。” 阿加莎没有否认。 “米尔沃顿夫人还没离开伦敦,我让她出面引荐一下,应该可以见到莫卡伯爵夫人。” 福尔摩斯闻言,英气的眉头微微上扬,语气要笑不笑,“米尔沃顿这个人有千万般的不是,却有一个绝佳的好处。” 阿加莎忍不住横了他一眼,轻斥了一句,“不许你这样阴阳怪气的。” 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皱眉,用不可思议地语气问道:“你刚才是在骂我?” 阿加莎十分正色:“我没骂你,只是小小地凶了你一下。你想说什么?” 没有经历过被人小小凶了一下的福尔摩斯沉默了一下,有点干巴地回了句:“……就是想说,米尔沃顿虽然死了,但他的名字依然是通行证。” 阿加莎:“……” 她显然没想到福尔摩斯会是这种反应。 华生忍俊不禁。 有两个活宝在身边,日子总不会单调。 华生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回房间休息,他有预感,等他一觉醒来的时候,阿加莎会和福尔摩斯一起去见莫卡伯爵夫人。 从来不会轻易让人摆布的夏洛克·福尔摩斯,自从遇见阿加莎这个年轻女孩的那天起,人生际遇或许已经悄然改写,只是他还懵然不知。 == 趁着福尔摩斯和华生白天休息的时候,阿加莎去了阿普尔多尔别墅。米尔沃顿夫人还没离开伦敦,见离开没两天的阿加莎回去,有些惊讶。 阿加莎笑着向米尔沃顿夫人行了个礼,“夫人,抱歉,我又回来了。这次来,是想请夫人帮我一个忙。” 想得到一张能见莫卡伯爵夫人的帖子并不是什么多费力气的事情,米尔沃顿夫人一心想要离开伦敦,对最近伦敦社交圈的事情已经不太上心。 她也听说过莫卡伯爵夫人将要在平安夜拍卖天使之泪的事情,但并不感兴趣。 但是听说阿加莎想见莫卡伯爵夫人的事情之后,米尔沃顿夫人有些惊讶,“你怎么会想见莫卡伯爵夫人?” 还不等阿加莎回答,她又笑着问:“我想来想去,并不觉得你能与她有什么交集,也想不出来你见她能聊什么?” 阿加莎微笑:“夫人,莫卡伯爵夫人的天使之泪要拍卖了,您不想去看看吗?” 过去在米尔沃顿先生面前流露出十分兴趣的米尔沃顿夫人,此刻听到天使之泪要拍卖的事情,却显得兴趣缺缺的模样。 “如果米尔沃顿先生还在世,我或许会感兴趣。他既然已经去世,我一个寡妇拿着那么贵重的东西,心里只会害怕。毕竟,至今为止,伦敦警察厅已经办理了十来宗因为天使之泪而起的刑事案件,我可不想带着一个祸端离开伦敦。” 其实这样的结果,阿加莎早就想到了。 米尔沃顿夫人对丈夫并没有太多的感情,但她喜欢米尔沃顿先生的殷勤与讨好。 越是难以办到的事情,越难得到的东西,她就越喜欢向米尔沃顿先生要求。 “夫人不感兴趣,我却有点兴趣。” “你有点兴趣?” 米尔沃顿夫人仿佛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含笑的语气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嘲弄,“阿加莎,你知道天使之泪的价值吗?那是你穷极一生都不可能摸得着边的。” “可美丽的东西总是令人向往的。” 阿加莎能理解米尔沃顿夫人的嘲弄,也并不为此生气,她只是看向米尔沃顿夫人,语气平静,“就如同浪漫的爱情,虽然得不到,但并不影响它令人向往。夫人,您说对吗?” 米尔沃顿夫人一怔。 阿加莎:“夫人,布莱恩长得很像您曾经认识的哪个人吧?” 米尔沃顿夫人眉头微皱,语气不悦,“你在胡说八道。” 阿加莎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夫人,上次听您说,莫卡伯爵夫人会参加伊娃小姐今晚举办的宴会。” 米尔沃顿夫人是聪明人,一听就已经知道阿加莎的意图。 “你该不会以为你在宴会上见到莫卡伯爵夫人,她就会把天使之泪送给你吧?” 阿加莎笑了笑,目光看向落地窗外的花园。 穿着一身淡蓝色工人装束的布莱恩正在花园外来回踱步,不时看向室内,他心里有放不下的人,那个人正在屋里。 阿加莎望着高大英俊的青年,嘴角微翘,“夫人,我当然不会那样想。我只是有点事情,想私下见莫卡伯爵夫人一面而已。” 米尔沃顿夫人顺着阿加莎的目光看去,抿了抿红唇。 她也看到了布莱恩。 那是她想要带走的青年,英俊开朗,像极了她情窦初开时爱上的那个少年。她从未想过,会在阿普尔多尔别墅里,会有一个少年,长得跟她曾经深爱的人几乎一模一样。 米尔沃顿夫人走向落地窗,阳光洒落在她身上,她美得恍若雅典娜神殿上的女神。 阿加莎与她并肩而立,“夫人,您将要离开伦敦,我知道您已无意与在伦敦的熟人有过多的交往,何不为我开一道方便之门,我会感激您。” 米尔沃顿夫人眼睛微眯着,“你要怎么感激我?” 阿加莎笑着转身,“布莱恩的爱情,如何?” 米尔沃顿夫人冷笑:“我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爱情也能轻易出让。你不是布莱恩,怎么能出让他的爱情。” “可我能让他对我死心,夫人急着让我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不就是希望他早日收拾心情,安心跟你离开吗?” 世事就是这样,你想要的,或许是别人早就得到却不会珍惜的。 阿加莎没有要践踏哪个人真心的意思,但她不是原身,布莱恩对她还有想法,令她如坐针毡。 她可以用阿加莎的身份继续在伦敦活下去,却不觉得自己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布莱恩对她的付出。 阿加莎跟米尔沃顿夫人说:“我会让布莱恩安心跟您离开,夫人您觉得可以吗?” 年轻貌美的年轻贵夫人双眸落在阿加莎身上,她打量着眼前的女孩,觉得自从米尔沃顿先生去世后,这个女孩的改变有些惊人。 她看上去依然亭亭玉立,水灵迷人,只是过去充斥在眉宇间的天真烂漫已经荡然无存,那双蓝色的眼睛清润明亮,神色淡然冷静。 米尔沃顿夫人心头忍不住疑惑:短短时日,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巨大的改变吗? 阿加莎仿佛看穿米尔沃顿夫人的心中的疑惑,笑着反问:“夫人,您当初怎会决定嫁给米尔沃顿先生?” 米尔沃顿夫人想起了往事。 那时她父亲的事业遭遇前所未有的危机,父亲跟她说如果她嫁给米尔沃顿先生,所有的危机都会变成转机,她会有优渥的生活,她的亲人也能无忧无虑。 如果她不嫁,不出十天,他们一家人会过上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一旦财富不在,爱她的少年或许愿意与她同甘共苦,但贫贱夫妻百事哀,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一辈子深情不移,也没有谁能保证过惯优渥生活的她是不是真的能跟少年一起吃苦。 她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决定嫁给米尔沃顿先生。 踏出房间的刹那,她还是她,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在她做出决定的那一刻,永远回不去。 ——她不再是单纯烂漫的少女。 米尔沃顿夫人的思绪拉回,她不知道阿加莎在离开阿普尔多尔别墅的时候,心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但是她忽然能理解这个年轻女孩的蜕变。 阿加莎看着她的眼睛依然带笑,声音也如同往昔一样,“夫人,相信您早就明白,女人最应该为自己打算。我不想余生只能在有钱人家的别墅里当一个任由摆布的佣人,我有要紧的事情想见莫卡伯爵夫人,见她一面对您而言不费吹灰之力,对我却有些困难。只要您帮我拿到伊娃小姐宴会的邀请函,布莱恩会跟你离开伦敦。” ------------ 23 023-025 章 ------------ 24 026 章 ------------ 25 027 章 ------------ 26 028 章 ------------ 27 029 章 ------------ 28 030 章 ------------ 29 031 章 ------------ 30 032 章 ------------ 31 033 章 ------------ 32 034 章 ------------ 33 035 章 ------------ 34 036 章 ------------ 35 037 章 ------------ 36 038 章 ------------ 37 039 章 ------------ 38 040 章 ------------ 39 041 章 ------------ 40 042 章 ------------ 41 043 章 ------------ 42 044 章 ------------ 43 045 章 【二更 ------------ 44 046-047 章 ------------ 45 048 章 ------------ 46 049-050 章 ------------ 47 051 章 ------------ 48 052 章 ------------ 49 053 章 ------------ 50 054-055 章 ------------ 51 056 章 ------------ 52 057 章 ------------ 53 058 章 ------------ 54 059 章 ------------ 55 060 章 ------------ 56 061 章 ------------ 57 062 章 ------------ 58 063 章 ------------ 59 064 章 ------------ 60 065 章 ------------ 61 066章 ------------ 62 067 章 ------------ 63 068 章 ------------ 64 069 章 ------------ 65 070-071 章 ------------ 66 072 章 ------------ 67 073 章 ------------ 68 074 章 ------------ 69 075 章 ------------ 70 076 章 ------------ 71 077 章 ------------ 72 078 章 ------------ 73 079 章 ------------ 74 080 章 ------------ 75 081 章 ------------ 76 082 章 ------------ 77 083 章 ------------ 78 084 章 ------------ 79 085-086 章 ------------ 80 087-088 章 ------------ 81 089 章 ------------ 82 090 章 ------------ 83 091 章 ------------ 84 092 章 ------------ 85 093 章 ------------ 86 094 章 ------------ 87 095 章 ------------ 88 096 章 ------------ 89 097 章 ------------ 90 098 章 ------------ 91 099 章 ------------ 92 100 章 ------------ 93 101 章 ------------ 94 102 章 ------------ 95 番外 01 ------------ 96 番外 02 ------------ 97 番外 if现代(上) ------------ 98 番外 if现代(下)